《炮灰NPC的职业修养》 第一章 扑街穿书 网吧里烟气缭绕,博灵均摘下耳麦,关闭游戏界面,打开自己追的那本书…… 这是一部逆袭无脑爽历史架空文,讲述了主角李悬心从一个在敌国为质,饱受欺辱,走投无路的落魄皇子一路开挂逆袭,成为大燕千古一帝的种马故事。 文分上下两卷,上卷着重描写主角的惨,反派的毒,亲朋好友和青梅竹马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能是写的太憋屈了,下卷作者突然快马加鞭,让主角一路逆袭开挂吊炸天,扬眉吐气一统山河,虐死反派和叛徒,大快人心。 这文之所以吸引博灵均,其实跟剧情没多大关系,完全是因为里面的头号变态摧花辣手大反派,也就是敌国的皇帝,竟然跟自己同名同姓,一看到这个名字干出一些猥琐下流、禽兽不如的事情,虐的主角原地爆炸,他就有一种反差爽……可能也算个恶趣味吧! 刚看到逆袭后的主角兵临城下,攻破城门,俘虏反派一通狂虐的时候,他突然眼前发白,手脚麻痹,心脏在胸腔里突突打颤——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八个小时滴水未进。 现在是半夜两点,外卖停了,吧台除了方便面和矿泉水再没别的。 mmp,还是起来吃饭吧,再耗下去自己就要低血糖而死了。 他收起手机,屁股一抬,向街对面的24小时营业私房面瞅去…… 然而,轰隆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他只来得及臆想了一下肉肥汁美的大盘鸡,就tm的挂了,挂了…… 嗖嗖——两声,眼前出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博灵均垂死病中惊坐起——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看了看他饿的发蓝的眼睛,又瞅了瞅那具被七手八脚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的瘦弱尸体,羞赧而抱歉地说了句:“sorry,老兄,我们认错人了,可你也真是饿到极限了,灵力衰微,还不了魂了!” 认错人?灵力衰微?还不了魂? 尼玛坑爹,老子才二十岁,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高岭之花,就被你们这两个玩忽职守、草菅人命的禽兽摧毁了,老子跟谁说理去啊啊啊? 博灵均抽着鼻子,冰冷的泪珠扑簌簌滑落:“老子要吃大盘鸡,老子要我妈,老子要我爸……还有我爷我奶,我外公外婆,我大姑三叔表妹堂哥小侄女……” 黑老哥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声张不要声张,被路过的位面督查知道了,不仅你还不了魂,我们也要万劫不复。” 白老哥扫了一眼他那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劝道:“老兄,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将损失减到最小——你看,不如这样,我们把你送到另一个平行世界还魂,给你安排个吊炸天的身份,让你不用付出任何辛苦就能坐拥天下,如何?” 看见他流着泪点了点头,黑白俩老兄松了口气,挪开捂在他嘴上的手:“老兄,时间紧迫,你还有什么要求赶紧说!” “我想吃大盘鸡,我想见我爸我妈我奶我爷我外公……”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赶紧走吧,去了那边吃,都是玉盘珍馐!”白老哥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一巴掌呼上他的脸…… 眼前金光一闪,网吧和黑白无常都不见了—— 博灵均只觉全身骨头闷疼,干裂的嘴唇没有一点儿水分—— 这是传说中的穿越后遗症吧! 他睁开眼低头打量自己,顿时发出一声怒吼:“骗子——” 在灯火幽夜的十平米小牢房里,他的四肢被黑漆漆的铁链五花大绑,撑成一个大字。 身上满是伤痕,大腿的伤尤其触目惊心……一看这一身伤就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太暴力了! 然而,他好像没什么感觉,不疼不痒,全身发麻,动动手指都困难。 我曰——这,难道是瘫痪了? mmp,黑白骗子,给老子滚出来,你们说的坐拥天下呢,你们说的玉盘珍馐呢——老子连口热水也没喝上,还tm的被人整残了…… 正要引颈哀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公差慌慌张张跑来,手忙脚乱地把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一扥他下巴,强迫他咕噜一下吞了下去。 “陛下,李悬星来了,这麻药能抵半个时辰——只是一会儿动起刑来,你叫的凄惨些,上次你哼唧那几下太假,惹得李悬星起疑,派了好几个太医来检查,臣等费了好大劲儿才糊弄过去……” 说完赶紧退出牢门跪下了。 卧槽,李悬星,陛下——咋那么熟悉捏? 卧槽~李悬星,陛下——这不是“千古一帝李悬星”的桥段吗—— 我了个深深擦,没穿到上半卷,穿到下半卷来了……关键是,这是什么苦逼身份,要坐拥天下也该穿成个主角呀,为嘛要穿成被主角灭国的变态皇帝。 黑白老鬼,你们俩不得好死……死去活来,死不如生…… 虽然说扑街走到哪里都是扑街吧,但是你们好歹给老子机会挣扎一下再扑啊,就没见过一穿越立马蹬腿儿咽气的! 思忖间,外面一通大阵仗,十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人走到门口——那人身穿紫金蟒袍,头戴冕旒,脚蹬一双黑色金龙纹的靴子,器宇轩昂地踱进牢房。 博灵均默默无语地瞅着那帅到没对手的脸,心里比黄连还苦—— 在书的上卷中,莫名其妙的嫉妒,原版博灵均对作为质子的主角百般折辱,不仅三天一顿好打,还常常在大庭广众下让他穿女装,描眉打鬓,大言不惭地说他们国的男人都是娘炮! 虽然没看出来主角哪里娘炮,但是在封建男权社会,这比杀头还让人难受! 诸般等等,罪孽真是罄竹难书…… 博灵均仰天长叹——造孽啊,自己竟然看的反差爽,这tm的难道是报应吗…… 可是说到底,自己终究不是施加暴行的原主,为什么要受此折磨……天道不公,黑白无常这两个老骗子! 这边剧情已经飞快的进展,李悬星一扯挂在他锁骨上的铁链,狠狠道:“畜生,舒服吗?” 能tm的舒服吗,血淋胡画的,看着都肉疼—— 不过幸好,那个有良心的公差给他吃了麻药,他就跟打了个半麻看医生挥舞手术刀一样,虽然很可怕,却也很无感。 “啊!” 想起公差的提醒,他后知后觉地叫了声。 不过显然演技生疏,戏感不到。 李悬星很不满意地抿嘴,露出嘴角扭曲残忍的病娇笑容……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救命—— 一千万只草泥马从心中奔过,他博灵均活了二十岁,还从来没被如此变态的目光盯过,简直吓尿了! “李悬星,我我我我我……我对不住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挨千刀活刮的下三滥……” 在对方极度威压的气场下,他心态彻底崩了,开始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等等,挨千刀——这个不能说,古代有这个刑法,太残忍了。 “不不不不……不是挨千刀,我就是个变态精神病虐待狂,我就是猪狗不如禽兽不如掉在地上都没人踩的狗屎……” 他撩起眼皮偷看李悬星,对方脸上的笑意更浓,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我靠——一个比一个变态,作者菊苣你究竟写了个神马妖兽? 可惜书没看完,他不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看这情形,不会好! “李悬星……你放过我吧……你给我个痛快吧……上卷……以前我虽然对你不好,但我也出于兄弟道义,助你夺嫡成功,在你被别人欺负和迫害时护你周全……” 这些丰功伟绩都是真的,只不过原版在做这些事时的出发点是为敌国培养一个傀儡皇帝!结果弄巧成拙,放虎归山,反而给自己培养了一个侵略者! 李悬星似笑非笑,轻声道:“这就求饶了?” 好温暖的笑容呀——要是眼睛没那么猩红的话,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不过在博灵均看来,这简直就是凶神恶煞! “求……求你了……给我个痛快……我……” “我求你的时候,你怎么没给我个痛快呢?” 噗呲一声——李悬星拔出了插在他右腿上的弯刀,还故意向上一挑! 这回博灵均不叫了——太惨了,他觉得腿上的肉皮在空气中突突跳动! 扑通扑通几声,门外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倒,求李悬星放过旧主—— 旧主——原来这些人,以前是自己身边的! 李悬星长袖一挥:“就地正法!” 金吾卫走上来,手起刀落,顿时哀嚎一片…… 博灵均悲天悯人的良心顿时升起,战胜恐惧:“李悬星,你个畜生——你杀我就是了,杀他们干啥——” 鲜红的血,冰冷的刀,还有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刺的他眼前一片白茫茫。 泪水扑簌簌滑落——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画面,封建社会太恶毒,怎么能把人命视同草芥…… 李悬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殷红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嗤笑:“畜生,想当初,你亲手虐杀了多少宫女太监,现在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看见血就兴奋吗——这血难道不够红,不够艳,不够多?哭什么,啊?” 卧槽,变态啊,不跟你玩儿了,不是一个段位的! 博灵均一狠心一咬牙,噗的一声…… 尼玛坑爹! 疼疼疼—— omg咬舌自尽不可取啊! 意识逐渐模糊,他听见李悬星大声命令传太医,说一定要救活他…… 第二章 又挂了 “老兄,你怎么又死了,生命诚可贵,你这是第二次机会了,更要好好珍惜啊!” 博灵均目眦欲裂,一把扯住黑老鬼的领子白老鬼的耳朵:“黑白老鬼——擦你祖宗十八代——你们给老子安排的什么狗屎命,你们tm的是拿老子开涮的——重口味小电影好看吗……老子大腿上的肉演的逼真不逼真……” “唉呀,息怒息怒——快放开白大哥……” 黑老哥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别急嘛,你听我们解释……” “这其实是个时空交错点——就像系统bug一样。我们把你送来,这个时空中的人由于你的改变而发生了改变,所以会出现一些错乱和跳跃……” “说人话!” 白老哥拯救出自己的耳朵后,补充道:“这个问题的解释需要相当敦实的狭义相对论和高能量子力学知识储备——” “滚犊砸!” “淡定,淡定!”白老哥挂上一副笑脸: “本来应该送你回到开始的位置,结果你扰乱了时空,所以就会在开始和结束点之间来回跳跃……当然,这个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等系统修复好bug后,时间就会恢复成单线形式。” 嗯?还有的救?希望的小火花在博灵均眼中闪耀: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到博灵均的黄金时代,后宫三千佳丽,出行千乘车马?” “哎,对——本来就是要把你送到那个时候地!” 高兴不过三秒,他又萎了! 可是这有什么用——原版做了八年皇帝,还不是灭国被俘,悲惨地死去。一想起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酷刑,他就吓得瑟瑟发抖。 黑老哥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抚道:“兄弟,事在人为,不想吃下恶果,就不要种下恶因!” 白老鬼拍着他另一个肩膀:“好好干,哥看好你哦……还有不要动不动想不开,我们公务繁忙……” 公务繁忙你大爷—— 还没来得及骂出口,白老哥一巴掌就呼上了他的脸。 一阵天旋地转,他又穿越了—— 这回,他穿到了上半卷…… 太子博灵均从金纱幔帐的床上坐起来,急吼吼道:“来人,上菜——” 贴身太监小穗子赶紧跑过来,跪在地下直打哆嗦,看着自己主子铁青的脸,眼泪都快出来了—— 今天太子殿下心情格外不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顿好打还是砍头掉脑袋! 博灵均也很纳闷,皇族贵胄不是一呼百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吗,怎么一顿饭都要不来。 琢磨了半天,他绞尽脑汁换上一副古风口音:“呃……公公,本王要用膳,劳您辛苦跑一趟,通知厨房……啊,不……御膳房准备一份大盘鸡……” 哎呀,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大盘鸡? “呃……不,不用大盘鸡也行,就是鸡就好……熟的,能吃的鸡就好……配上一碗面条……呃,没有面条的话米饭和馒头也行……” 小穗子眼睛瞪得铜铃大,可怜巴巴看着他,半晌,才嗫嚅道:“殿下,您是要用膳!” “对对对——你听懂了,很好!” “奴才遵旨!”小穗子一个长头磕倒,蹦起来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另一个小公公立刻走马灯似的上来了。 “启禀殿下,那个……小杂种已经撑不住了,再吊一会儿,恐怕性命堪忧!” 哪个小杂种 博灵均心头一颤—— omg——还有哪个小杂种,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大燕七皇子来作质子多久了?” “一年!” 草草草草草……啊! 博灵均捶胸顿足——果然,果然,扑街走到哪都是扑街—— tm的又穿晚了,一年里他已经霸陵了李悬星三百多天了……梁子早就结大了,恶因不仅种下,还他喵的长出一整圈儿年轮了! “带我去看他——” 房门一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博灵均怯生生收住脚步——虽然这本书看的一目十行,但是某些原版用在李悬星身上的残忍手段他还印象深刻,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令他惭愧不已。 不过转念一想——李悬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哄骗原版坏事做尽,害死忠臣良将无数,牵连多少无辜百姓受难,最后灭国还屠城、杀兵,也是个变态无疑。 这等祸国殃民的祸害……这这这…… 他鼓足勇气走进里间,抬头一看,发出“呕——”的一声,差点儿没张过去…… 眼前的画面太残忍了——印象中霸气侧漏的李悬星被吊在梁上,披头散发,浑身是血…… omg——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吗? 博灵均伸出抽搐不已的手,指着梁上的一团嘶吼道:“快……快放他下来……” 几个小太监们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李悬星放下来,扯来一件衣服给他胡乱披在身上——果然,那是一件女装! 博灵均以手捂脸,缓了好久才淡定下来——看着李悬星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他还很小,也就十七八岁,本来是享受懵懂青春的时候,竟然遭此劫难,心理不扭曲不变态才怪! 他深深地陷入两难境地:怎么办,小树苗已经长歪了,再过十年,他就要引兵南下,灭国屠城,还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 其实不用十年,再过一两年,他就要玩弄权术,陷害忠良,暴虐百姓,弄得大齐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殿下——”小太监看他半晌不语,好心好意地问:“要用鞭子抽吗??” 博灵均怔住了——鞭子抽什么?什么抽鞭子。 继而,他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原版一不高兴就要拿铁鞭抽李悬星一顿,抽完了还要在伤口上撒盐……不止是他,连萎顿在地上的李悬星也睁开眼,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惊鸿一瞥间,那双眸中包含了太多情绪:有厌恶、有畏惧、有屈辱,还有往后被发挥的淋漓尽致的扭曲仇恨! 博灵均后背一阵冷风吹过: 抱歉主角,你已经不可逆转地长歪了,而我还是大好青年,刚迎来人生的第二次机会,我还想励精图治,带领大齐人民奔小康,然后生十几个子女,得享天伦之乐,寿终正寝。 如果能在青史留下美名就更好了! 而且我也恨你,系统bug里你刚把我的折磨死,还那样残忍地杀了十几条无辜的生命…… 所以,对不住了,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把他……” 见他开口,小太监们都竖起耳朵,有人已经脚尖朝外,准备去厨房端咸盐了—— 然而,太子殿下眉头一皱,声音尖利:“把他毒死——‘’ 众人发出“啊?”的一声。 李悬星眼似铜铃,嘴角一扭,凄厉的冷笑…… 博灵均被他盯得一动不敢动:大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但谁教你是个灭国屠城的暴君呢,你不死将来会有数十万上百万人因你而死,你就好好去吧,希望你下辈子不会长歪! 有人拿来小瓷瓶,掰开李悬星的嘴巴灌下去——他毫不反抗,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博灵均,仿佛要喷出熊熊烈火,把他烤成人干。 鲜红的血液顺着那濡湿的嘴角滑落,怒火中烧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畏惧,但李悬星的表情无疑是痛苦的、不甘的、愤恨的…… 嗯——凄美的!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博灵均就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杀人犯的行为吗,一切的事都还没发生,即便对方是个祸害,自己也没有资格如此草率地夺人性命啊! 果然,权利令人疯狂。 然而,还没等他喊出:“快宣太医救他!”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他tm的又挂了,挂了…… 第三章 我只是个剧情npc 这回,连黑白无常都无语了,阴沉着脸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看着他。 “黑哥,白哥,不能怪我,我没自杀……我就好好的站着,突然就栽倒了……我怀疑是脑淤血发作了!” 黑无常嫌弃地抖了抖袖子,似乎要把他这只大苍蝇撵走。 “老兄,你杀了主角——你的世界都是以主角为基石构建的,你倒好,釜底抽薪,连个火苗也没了你还烧什么生命之水呀?” “啊,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主角死我们都得跟着死?” 白无常清了清嗓子,同情地拍了怕他的肩膀:“别人不会跟着死,但是你一定会跟着死,因为你是外来的,你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推动剧情发展,使主角逆袭开挂一路升级为千古一帝……如果期间主角死了,或者在争夺权力的斗争中扑街了,那么你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会被踢出系统!”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跟清空回收站一样——你懂得!” 我去——尼玛坑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扑街玩家,不料说到底只是个剧情npc,最后的结局还是被玩家虐死——mmp! “这次幸好我俩发现的早,提前暂停了时间,要不然,你就真的化为虚无了。穿越时空可不是儿戏,千万不要踩雷区,要不然,砰的一声,你,我,他——大家都gameover!” 博灵均惊的两股战战,一把扯住两位无常的袖子,道:“你们俩给我安排的这是什么剧情,雷区遍地不说,还当不当阳不阳穿到这么尴尬的时间点儿——我tm的都虐了李悬星一整年了,这疙瘩怎么解,难不成我让他虐回去?” 白无常面露难色:“这个问题,你自己回去操作吧,毕竟我们不能替你生活!” “可我也太难了呀!” 黑无常拽出两人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老兄——生命,本来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旅程——” 我去你大爷的艰苦卓绝……你们还老子命来,老子要回原来的世界,老子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话还没出口,黑无常的巴掌拍了过来,眼前金光一闪,博灵均在天旋地转中穿越了。 他回到了断点之前的十几分钟,小太监扬起脸,暧昧的问:“殿下,要用鞭子抽吗?” 殿下一脸生无可恋:“不要!” 一听这话,房间里的人都觳觫了一下,空气骤然降到冰点。 李悬星的身体更加低伏下去,轻轻颤抖着。 这是咋了——又触动了系统雷区? 正纳闷儿间,小太监退到床边,捧来床头上的大木箱,掀开来呈到博灵均面前…… 他低头一看,里面的东西奇形怪状、乱七八糟! 这是啥意思,干啥用的——他的手在箱子里逡巡了一圈儿,一样东西也没敢碰——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是干啥用的! 小太监捧了半天,手都觳觫了。 “呃……放回去吧,本王饿了,要去用膳……” 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李悬星,整个身体都软了下去。 “你们……宣太医来给他治疗一下,还有,给他换一身男装……”他扫了一眼李悬星,羞赧的低下头:“以后都不要穿女装了,换上正常衣服!” 李悬星微微抬起头,莹亮的眸子从他脚上扫过,飞快地收回去,藏在披散的青丝底下。 果然是人间绝色啊——博灵均不仅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可惜这么个好苗子被原版辣手摧花,生生长成一个变态! 而自己倒霉催的,还得拼尽全力辅佐这位大爷登顶人生……唉呀,真是乱死了! 他捂着空荡荡的胃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嘱咐了一句:“以后不准叫他小杂种了,叫七殿下!” 他头也没回地跨出门去,没看见李悬星抬起头来,一双璀璨的的黑眸狠狠盯着他,表情复杂! 吃完饭后,他的心情才从谷底攀回山腰…… 美食入腹,一群小太监众星拱月般把他请到汤池温泉,又是沐浴更衣、又是熏香推拿,简直舒服的不要不要啊! 直到此时,他才在心中对黑白老鬼竖起矜持的大拇指:干的漂亮! 马不停蹄地三世为人啊,也该睡个觉压压惊了! 然而,当他光脚踏上柔软的红地毯,掀开太子床榻的金纱幔帐时,一道靓丽的风景瞬间闪的他手脚抽搐、两眼发白…… 也不是有多可怕,也不是有多撩人,就是——卧榻之侧偏偏有仇人酣睡,还tm穿着这么摩登的红纱衣,是怕老子回忆不起大腿翻肉的血腥吗? 于是,他站在寒凉夜气中足足纠结了两分钟,是打破陈规,还是维持人设——这是一个问题。 罢了罢了,人设不能崩,作为一个剧情npc,他必须对李悬星百般折辱,让他扭曲、扭曲、再扭曲,然后一路披荆斩棘大杀四方,成长为心狠手辣的千古一帝。 这样一想,他也就恬不知耻地爬上床,在瑟瑟发抖蜷成一只小猫的千古一帝身上踹了一脚:“起来——小畜生!” 重重热浪从那边传来,对方像个大火炉正在炙烤他的良心和羞耻心——书上说原版有一段时间总叫李悬星给他倒夜壶,堪称变态!自己一来就挺尸装睡,是不是太不符合常理…… 对不起,主角,为了你千秋万代的事业,我要对你百般欺辱,我们双方秉承着点到即止、意思意思的合理方针就好! 对方没反应! “哎,你睡了吗?” 卧槽——一出口就崩了,为什么要问“睡了吗?” 霸陵要不要这么礼貌! 李悬星觳觫了一下,发出一声咕哝。 哦?这个反应不对呀,他不应该立马怒目圆睁,脸上挂着屈辱的表情,无比凄凉地给他递上夜壶吗? 而太子殿下那句:“装什么金枝玉叶,还不是婊~子养的杂种?”的经典台词梗在喉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呃……李悬星?” 还是一句咕哝,李悬星更蜷紧了自己的身体,瑟缩着像一个受冻的婴儿。 唉呀,主角你这个样子好可怜呀,我竟然不忍心欺负你了! 既然你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那老子就不跟你对台词了,先睡一步,晚安! 博灵均翻身躺倒,骑着香喷喷绵呼呼的被子就要睡。 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梦呓般的低吟:“疼……好疼……” 大男人家忍着点儿嘛,发出这么诱惑的声音不觉得羞? “娘……娘……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卧槽—— 博灵均鼻子一酸,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瞬间陷入一场情绪共鸣:老爸,老妈……临死前都没见你们最后一面,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不孝,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还害你们这样伤心…… 悲伤间,他反手一碰李悬星,顿时一蹦三尺! 妈耶……烧成这样会死人的…… 不不不,不会的,他有主角光环,他曾跌落悬崖、身中奇毒、连中四箭、还被反派捅了三刀,照样绑着纱布收后宫…… 多虑了多虑了! 转念一想,虽然主角不会死,但是主角会生病啊,比如他灭齐后坑杀三十万齐国降兵,比如他攻破即墨时血腥屠城,比如他把自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诸般种种,难保不是因为发高烧导致的大脑器质性病变,进而导致的精神错乱! 博灵均叹了口气:唉,虽然你虐我千百遍,但我还得待你如初恋,你死我也得死,你疯我跟着倒霉不是! 第四章 还得上早朝 他爬下床,在偌大的太子寝室逡巡了一圈儿,终于端来一盆水,一只手帕。 尼玛——堂堂太子寝宫,不能整的温暖点儿吗,而且连个值班伺候的也没有,一派凄凉。 继而,他反应过来了——原版天天跟不三不四的人角色y,戏感一来突然瞥见个满面羞红的宫女或者瑟瑟发抖的太监,那不是扫兴吗! 原版造孽我背锅——这是什么命啊! 还是听天由命吧! 他打湿手帕给李悬星抹了一把脸——对方烧的七荤八素,贪凉一般把他的手紧紧捉住压在胸前,口中断断续续叫着:“娘……娘……” “儿啊,老娘上辈子造了神马孽,生下你这么个变态血腥冷酷残忍的玩意儿,早知道一生出来就把你塞进夜壶里淹死了!” 看到主角一派乖巧,他继续捏着嗓子扮演: “儿呀,你瞅瞅你这个损色,小鸡子似的,哭爹喊娘多凄凉——成了千古一帝了不起呀,敢给老娘抖起来了是吧,还杀人,还屠城,还tm的坑杀俘虏……我让你嚣张,我打你屁股,我抽你嘴巴,我踹你命根儿……你大爷的,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不记得你是谁肚里爬出来的了?” 李悬星在他一连串儿的假动作中不安地皱起了眉头,好像很害怕似的。 看着那张烧红了的脸,博灵均羞愧上头,抽回手继续给他擦脸——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实在不知该如何照顾病人,连着擦了好几圈儿,都快把李悬星的脸擦秃噜皮了。 他也困得熬不住,最后把毛巾沾湿,搁在李悬星额头上降温,就在他身边倒下睡了。 这一觉睡的极其不踏实,李悬星颠来倒去,一会儿蹬了被子,一会儿又缩成一团喊冷。 博灵均只得配合着给他盖被子,掀被子,换手帕,如此重复了不下十几次,到两三点他才安顿下来。 好像就是头刚一沾枕头,外面传来敲门声,小穗子细声细气地喊:“黎明即起,万机待理,东宫国本,不可忘呼。” 卧槽,有病啊,大半夜拽什么文? 博灵均看看黑漆漆的夜色,一闭眼又要睡。 “殿下,该上早朝了!” 啥子,还得上早朝? 他颤抖着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李悬星恬淡的睡容,羡慕的鼻子发酸。 听到他起床了,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伺候他洗漱更衣。 小穗子走到床前,就要叫醒李悬星。 “你干啥?”博灵均问。 “奴才要叫醒小杂……七殿下。” “他也要上朝?” 小穗子暧昧一笑:“呃……当然是让他伺候殿下出恭!” 卧槽,倒夜壶也就罢了,还伺候大号——原版你是上半截截肢了吗?再说半夜三更你拉的哪门子屎? “算了,不要叫醒他……一会儿找个太医来给他看看,他发了一夜高烧……” 收拾停当后,博灵均挂着一副黑眼圈儿,披星戴月地去上朝。 皇帝老爸起的比他还早,一张千沟万壑的老脸满面愁容,灰眼睛里噙满泪水,饱含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之所以控诉,一是因为自己窝囊,二是因为儿子不肖,三是因为手下松散,四是因为内忧外患……最后精炼成一个主要原因:怪自己命不好,生了九个女儿一个儿,还tm是个变态。 其实最惨的还在后面,这位皇帝入土后仍被千古一帝挖坟掘墓,尸体剁成骨头渣渣拿去喂猪,罪名是生了博灵均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谁能想到,遗传基因还能给你惹祸上身。 “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摆手,打苍蝇似的:“你不要叫朕,朕生受不起!” 博灵均回头一扫——嗯——大臣们都在殿外候着,老爸你给点儿面子撒! “三天前给你送去的折子你看了吗,有何见解?” 三天前我还没来,不知道咋个情况呀! “呃……儿臣尚……” “尚未查看?” 皇帝老爸你咋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没出息的东西,整日里就知道胡作非为,我大齐的国本还能不能指望你?” 你大齐的国本是指望不上我了,你大齐的灭亡有我积极参与! “儿臣惶恐!” 皇帝老爸冷冷瞪着他,就跟鼻子底下搁了一坨狗屎,有人还殷勤备至地劝你品尝。 “明日呈上,否则朕废……” 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出身世家名门、背景深厚、护犊情深、堪称河东狮的正宫皇后,后半句话生生咽下。 父子两摆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威仪,移架往前殿上朝。 大臣们奏报的纷乱不堪,南方水灾北方旱,西边打仗东边暴乱,大齐本来已经衰老不堪,勉强维系,又被原版登基后一通作,最后走上了亡国的不归路。 几乎一夜未睡的博灵均听得昏昏沉沉,好几次差点儿张倒在大殿上,他抬起眼皮偷偷一了龙椅上的皇帝,对方的脸定格了,慢慢化成一个“丧”字! 退朝后,他一头扎进寝室,惊奇的发现李悬星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空气中药味弥漫,应该是太医刚给他诊治过开了药。 宫人们屡续端来一盘盘美味佳肴摆在桌上,他饿的眼冒金星,坐在桌前一顿饕餮大享,吃饱喝足后,他瞥了一眼床上。 原版不知是出于何种变态目的,一天只给李悬星吃一顿饭,饿的这娃神思恍惚,皮包骨头,只能天天趴厨娘的窗沿,靠美色卖萌讨口粗粮。 怪不得后来疯了,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更何况昨晚发了一夜烧,身体虚弱,再不补充营养,会营养不良吧—— 虽说人家有主角光环,饿个十天八天也不会死,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虐,善良青年博灵均实在于心不忍。 可是自己新来乍到,转变的太快未免有二皮脸之嫌,万一被腹黑主角发现了,揪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放,那不是连这十年好日子都没了。 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你们都出去,本王要……咳咳……” 平常是咋说来着——哦,对了:“出恭!” 我靠,原版,你拉个粑粑要不要这么装逼。 宫女太监们极力掩盖慌张神色,不到十秒钟就退了个干净,连桌上的饭菜都来不及收,有个不知死的还贴心地为他提来恭桶,搁在李悬星跟前,做出邀请的表情后才走。 mmp!倒胃口! 博灵均一脚把恭桶踹到一边儿,才去叫李悬星! 第五章 书房偶遇 想了想,贸然叫醒肯定尴尬,于是他解下自己腰带,往李悬星眼睛上一蒙,提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坐起来。 “喂……醒醒……”他捏着嗓子道:“七殿下……起床了!” 李悬星的脑袋转了转,状态恍惚,抬手就要拉蒙眼布。 博灵均赶紧制止:“不可不可,小女子相貌丑陋,恐污了七殿下尊眼,求七殿下体谅。” 李悬星怔了怔,手倒是放下了。 “你是何人,这是哪里?” “咳咳……这是太子寝宫,太子殿下出门去了,早饭他没吃几口,七殿下若不嫌弃,将就着吃些吧……” 李悬星嘴唇抿起,面露屈辱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多谢姐姐,我不嫌弃!” 哇,千古一帝有你的,还当你不吃嗟来之食,准备了一大堆规劝的言辞,原来这么能屈能伸,真丈夫也! 博灵均心里暗竖大拇指,捏着李悬星的袖子把他拉下床,引到桌前坐下。 递上筷子后,问题出来了:盘盏太多,蒙着眼没法儿吃啊! “呃……七殿下,让奴婢喂你吧……你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在饭里下毒……” 也不会趁机抓只苍蝇放进去——虽然非常想这样干,但我博灵均堂堂七尺男儿,不跟你个假瞎子耍花招。 “噗……” 李悬星笑了——可能是饭菜香气刺激了他,他做出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博灵均夹起一块鸡肉,在他唇边碰了碰,不料对方一张嘴,迅雷不及掩耳地吞了进去,咕的一声咽下去了,好像根本没有嚼! 卧槽,原来人饿极了真跟猪八戒吞人参果似的! 他不由回想起自己悲惨的前世,如果那时来一份救命的大盘鸡,会不会连盘都吞进去! “咳咳……那个……七殿下你慢点儿吃,这样容易撑坏食道!” 李悬星正在狼吞虎咽第二块鸡肉,闻言,含糊不清道:“食道?” 呸呸呸,为什么要说食道,疯了疯了——往后余生,“食道”这个词可以消失了。 “就是喉咙!” 为防言多必失,他闭紧嘴巴,有条不紊、荤素搭配地给李悬星喂饭。 没看出来,这么纤瘦的主角竟然是个大胃王,仿佛不知饥饱,喂多少吃多少,口味涵盖五湖四海,食欲大过两河三江。 博灵均有种喂狼的感觉——不过看着那张嘴频繁开合,两排贝齿贪婪咀嚼,他还是心下甚喜,脸上泛起圣父光芒。 吃完后,他依旧将李悬星引上床,拿被子兜头一盖:“七殿下,劳烦你把蒙眼布还给小女子。” 被子里动了两下,一只白皙的手握着腰带中央递了出来—— 糟糕,刚才没注意,太子的腰带纹龙描凤,正中央还嵌着一块雕琢精美的白玉琼林,此刻正被李悬星捏在虎口。 博灵均一把夺了腰带,哼唧道:“七殿下安寝,奴婢告退……还有,不要偷看!” 说完他去收拾桌上的狼藉碟碗——尼玛,好人难当啊,堂堂太子爷,还得打杂收盘子! 不过幸好,上辈子他当过暑期工服务员,手法还是相当专业和麻利。 桌上盘盏垒好后,他瞅了一眼李悬星——这小子还算君子,蒙在被子里纹丝未动,根本没有偷看的迹象。 他放心地往门口走去,一出门,把候在外面的十几个小太监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样,佩服我的技巧吧,这一大摞盘子碗,让你们收还不得来回十几趟! 本太子就是这么有才,就是这么帅! 为防李悬星听见,他端着这堆东西走出好远,才转身交给身边的小穗子。 “本王要在书房处理国家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本大爷要去办公室睡觉,你们谁都别来吵吵! 小穗子连忙毕恭毕敬地领旨,眼中满含对太子殿下的崇敬之情。 在一杆人等的瞩目之下,他悠然踱进书房,关严窗户闭紧门,一头扎倒在地毯上。 额滴个神呀,本以为当太子是享福,原来尽是遭罪,国家是男主的,女主是男主的,连床都tm是男主的…… 一番唏嘘后,他枕着一摞书,陷入无梦的深眠! 再睁眼时,房中一片漆黑,外面人正有条不紊的拍门,一个娇柔女声道:“没人……” 好像是笃定了里面无人,那人嗤嗤一笑,吱扭一声打开门,在月光下,投在地上一个婀娜多姿的影子。 哦呦,是美人咩? 母胎单身博灵均的内心在疯狂骚浪贱,身体却飞速挪到桌底下,萎成一根狗尾巴草。 “来,进来!” 一个男人轻轻“唔”了一声,闪身进来,关了门。 黑灯瞎火,月黑风高,你们这是要做甚么? “哼……李悬星,你若遂了我的心愿,我便帮你瞒着,好吃好喝伺候你,否则,我明早就面见太子,把你背地里做的事和盘托出……你说,他会不会把你生吞活剥了呀?” 卧槽,李悬星? 主角你要不要这么殷勤的刷存在感呐,就算你是种马文男主,也不必如此招蜂引蝶吧? 李悬星道:“有美如斯,我岂有不愿之理——只是,太子殿下整日未归,随时有可能回来,我们还是小心行事,另觅良辰吧!” “嗯~不要嘛~”美人娇滴滴道:“这会儿都不回来,肯定又去外面荒唐了,他寻他的欢,咱们做咱们的乐,互相不耽误~” 尼玛——这是得饥渴到啥地步……美人儿你要身材有身材,要脸盘有脸盘,解决这个问题有啥困难,非得强扭这一颗变态瓜? 继而,他想起来了,原着的古早开头期的确有这么个桥段儿,说太子宠爱的一个美姬勾搭李悬星,两人躲在书房欲行不轨,不料被一个小公公看到了,当场绑了交给主子。 原版一时气疯了了——一个小杂种也敢给我扣绿帽,不给你来点儿阴的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于是当即一剑捅死了美人,把尸体跟李悬星拿玄铁链子锁在一起,关进柴房每天只供一餐,直到尸体腐烂发臭,干瘪变形…… 真是恶心至极! 看书的时候是一个心情,现场实践又是一个心情。 博灵均毛骨悚然,果然,每一棵小树苗的长歪都是一个变态在旁大力扭曲的结果。 再说这位美人——你说你年轻貌美的,因为一时冲动惹来杀身之祸,连个名儿都没留下,还一点点在男神心中留下如此恶心的记忆! 惋惜,惋惜啊! 兀自慨叹间,那边两人已经抱在一起,要烧一场毁灭自身与对方的烈火,而门口人头耸动,剧情推手小太监刚刚就位,正戳开那层窗户纸往里偷瞄。 不不不——如此惨无人道的一幕绝对不能发生! 博灵均从栖身之处挺了挺身,刚发出一声:“喂……” 门外的小太监已经狂吼起来:“来人呐,捉贼啊——” 尼玛,吼你大爷,老子被扣了绿帽都不介意,你激动个毛线! 第六章 剧情很牵强 惊慌中两人都没注意到藏身在桌底的博灵均,匆忙就要越窗逃走,哪知窗外已被包围,门被大力踹开,呼啦啦冲进一群侍卫和小太监,飞速扭住了美人和李悬星,有人提着灯照了他俩的脸,幸灾乐祸道: “把他们关起来,等殿下回来发落!” 殿下我正在桌下低调看春天的宫殿! “住手——” 博灵均无比威严地从栖身处冒头,慢悠悠踱到灯火之下。 “哈?” 众人懵逼。 “谁教你们闯进来的?” 小穗子首先反应过来——原来殿下躲在这儿玩3~p,怪不得嘱咐他们不得打扰。 他赶忙扑通跪倒磕头如捣钟:“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一时间小太监们都跪了,侍卫们仍旧尽忠职守,满脸横肉地押着两人。 “放开他俩——” “都退下吧……你们都退下!” 博灵均皱起眉头,做出雅兴被叨扰的无奈。 众人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了。 唉,捉~奸~在~床即视感——不过该怎么收场,才能既符合原版思路,又不会太残忍? 李悬星还好,目视前方,满脸倔强,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美人就不好了,哭的梨花带雨,全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说你,没那个贼胆就不要起那个贼心,你看人家千古一帝,虽然是被你生拉硬拽跳屎坑,人家愣生生跳出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恢弘气势! 博灵均暗自嗟叹,无奈开口道: “本王现在瞎了,刚才聋了——即没看见你的脸,也没听见你的话……你呢,该干嘛干嘛,该回哪儿回哪儿——此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我不知,你懂?” 美人儿,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楞在那儿等上菜啊? 然而美人就是楞在那儿,一副等上菜的架势:“殿……殿……殿……” 我去,果然应了那句话,胸~大~无~脑啊——胸~大~啊! 呸呸呸,老子在想啥,不要脸太不要脸! “还不快走?” 哦——提醒到这一步,终于恍然大明白,美人双手捂脸,扭身逃走,留下主角和剧情npc在风中凌乱。 怎么收场,可难死老衲了,二十年来没怎么结过婚,男人被绿的心情难以揣测,我是不是该扒他~衣服、扇他耳光、扯他头发,踢他命~根儿…… 不不不,那是女人的做法,自己被网络上层出不穷的原配抓小三儿段子带偏了。 男人,就要用男人的方式解决,要理性,要克制,要…… 卧槽,主角你不要用那种鄙夷的眼神儿看我中不,整的老子就跟绿到你发光一样…… 完了,崩了——不会吃醋,咋整? “哼……”他端起原版的架子,开始念一段生涩的台词: “你们燕人还真是天生勇猛呢,搞到本王的书房来了,真是饥不择食啊——既然你这么能搞,那本王就成全你……” 下面台词是:来人,把他们绑在一起,紧紧贴住,让他好好舒服个够!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反正让李悬星跟尸体处了两个月。 不过现在情况有异,他只能临场发挥现改台词:“来人,把七殿下带回寝室休息——” 门口的小太监立马进来,引着李悬星出去了。 呵——大功告成,虽然接的有点儿牵强,但终于打发走了李悬星,一身轻松! 皇帝老爸的功课还没完,明早要有个交代,否则他一激动真把自己废了咋办! 博灵均拿起书桌上的折子,仔细研究起来——奶奶个熊,都是古文,光是连蒙带猜的认字就花了足足一个小时。 他的肚子又开始鸣响如雷,大脑经过高强度运作有些缺氧眩晕。 噢——饿死了! 先解决了温饱再说。 走到门口,他突然灵机一动,别人不能请教,有个人可以呀! 于是,他转身抱了那一堆奏折——吃个饭先。 吃饱喝足后,博灵均吩咐宫人挑了几样没动过的菜放进食盒,拎着往李悬星的寝室走去。 美食和神秘的姐姐,可以撬动男人原始大脑中的每一个逻辑细胞。 李悬星躺在床上假寐,半天不换个姿势——真行,可以作活雕塑了! 博灵均捏起嗓子,作伪娘音:“七殿下,是我——不要回头!” 李悬星果然还记得他的声音,正打算翻身看,被他一吼,就僵在那儿了。 “七殿下,太子殿下的剩饭你来吃吧。” 李悬星叹了口气:“多谢姐姐好意,我不想吃!” 哦,一定是为刚才的事心烦! “七殿下,没什么比吃饭更重要——” 因为不吃饭你会饿死,然后被强塞进一个抽风系统,化身炮灰剧情npc…… “只有吃饱了,身体才好,身体好了,才有希望,有了希望,才有机会改变现状……” 才能在逆袭的路上披荆斩棘,一路杀到顶峰。 “姐姐,我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得主,何来希望?” 卧槽——脆弱时间到! 这还是那个“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千古一帝李悬星吗? 好孬啊! 博灵均顿时圣父上身,不由自主安抚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这古文拽的精不精彩——主角你可听懂了? 主角果然听懂了,并且非常振奋,一激动就要转头来看。 “唉呀别回头,小女子相貌丑陋,请七殿下见谅。” “姐姐太轻看我了,我李悬星岂是只重外貌的浅薄之徒!” 你是呀,你就是呀,你不是谁是呀——看看你那群智商参差不齐的无脑爽后宫团,你几乎集齐了环肥燕瘦所有风格,就是没一个长脑子的——哦,不,有一个,虽然人家长脑子了,但是人家胸也长得不错! “七殿下,何必非要见面,你我互不相识,将来两不相欠,不是很好吗。” 李悬星激动地坐起来,作面壁臆想状:“姐姐为何如此绝情,难道以后不愿意与我有任何瓜葛?” 哦?是勾引吗? 老子还真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只是系统大爷他老人家乱点鸳鸯谱! 博灵均有心勾搭李悬星一下,想了想,还是算了! 骚瑞,少年,哥哥是为你好,省的你幻灭在性别隔离上,怪没有面子地! 网恋有风险,见面需谨慎! 于是他作高冷女神状:“正是,我以后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因为你要成就千秋大业,而我只想三餐温饱,平平淡淡!” 你tm到底吃不吃饭,老子还有问题要解决! 第七章 成功交作业 李悬星扼腕悲叹:“三餐温饱,平平淡淡——我所求的何尝不是这些?” 你别吹牛逼,等到灭国、屠城又杀兵的时候就啪啪打脸了! “姐姐,刚才你说的那一番话,是谁讲给你的?” 是我们那边的大圣人孟子。 “是我们村儿的孟先生!” “哦,不知姐姐仙乡何处,将来,若有机会,可否带我去拜访这位孟先生?” 嗯,撩老子——渣男! “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七殿下,你吃饭不啊,不吃奴婢要收盘子了!” “姐姐收了吧——万一太子殿下发现,会连累姐姐的!” 继而,他又道:“姐姐明天还来吗?” 哥哥天天都来——你怕不怕? “我每天都来收盘子的!” “如此甚好!”李悬星又躺下了,瑟缩着身体:“姐姐快些收吧,今天出了意外,恐怕太子殿下要杀人,千万不可被他撞见。” 谁说老子要杀人,老子有那么暴躁吗? “太子殿下今晚不回来了,外面的公公们都各自回房歇了,说殿下今夜去国舅家宴饮,被留宿了。” “七殿下,多少吃点儿吧,吃完我请教你几个问题。” 敷衍了这么久,终于说到正经事了! 李悬星兴高采烈地坐起来,松了口气:“起码今夜能安宁了!” 这是要吃饭的意思吧! 博灵均依旧拿腰带蒙了他的眼,只是在上眼前,先把那白玉琼林扥下去。 喂饭时,李悬星满脸喜色,开启了直男撩妹模式:“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家里有几口人,怎么进的宫,家乡何处……” 如此窘境,还能保持如此热忱——千古一帝,不愧是你! 对于此等查户口式撩妹,博灵均一律怼回:“无可奉告!” 李悬星,你可是种马文男主呀,看看后来你勾搭丞相千金时的出口成章,还有推倒即墨名妓时的绝佳诗才,怎么,因为是个小宫女就懒得拿出看家本领——就拿这种情场小白都不好意思用的手段来撩老子,你的诚意呢? 李悬星倒是毫不气馁,一边吞下数量可观的食物,一边继续旁敲侧击:“姐姐将来有何打算,出宫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千古一帝,你不是惜字如金吗,今天话咋这么多,神烦! 于是他继续怼回:“无可奉告!” 好不容易吃完饭,把李悬星扶到床上,摘了眼罩作面壁状,他才有时间拿出奏折,把弄不明白的句子誊抄在白纸上,一张张递给李悬星,让他解释。 看着他形如幼童的笔迹,李悬星哑然失笑:“姐姐刚学写字?” “嗯,七殿下见笑了!” 看过几张后,他又问:“这些词句,姐姐是从哪里看来的?” 别bb,干活不行吗? “呃……这是我从一些旧折子上看来的,想学读字断句,就拿来当模板了!” “好眼光,这可都是三公九卿说的话!” 两人探讨了一个多小时,博灵均才终于把一摞奏章的大概意思弄明白了。 这些大臣也不知道咋想的,说话就好好说话,非要卖弄个文采,一会儿骈文一会儿散文,大段排比,就怕皇上不知道他们科班出身似的。 千古一帝果然给力,小小年纪博学多才,总结到位,归纳精准,还态度认真,耐心无限。 实乃居家出行必备好翻译一枚! 博灵均收好盘子跟他告别,抱着奏折回书房研究,把自己的想法捋了一遍写在纸上,才放心地爬到地毯上睡觉。 凌晨四点左右,小穗子又在门口吟诵:“黎明即起,万机待理,东宫国本,不可忘呼。” 尼玛,高考也没这么辛苦! 博灵均收起满地纸条,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出门上朝。 也许是气场变了,皇帝老爸一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咋地,打扮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吧! “奏折都看了吗?太子有何高见?”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背答案:“儿臣看过了,关于江州堰堤坝重修的事,儿臣认为兹事体大,应当准予,并立刻派专职官员前去督造。” “关于柳重光是否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事,儿臣认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么就迎娶长宁长公主安心作驸马爷,把爵位让给宗族兄弟,要么就继承爵位,安心作公爵,让公主另择驸马。” 你爷爷的,好事都让你一个占了,还给不给天下吊丝活路了! “关于周将军族人状告他三年不曾扫洒陵墓祭拜祖宗的事,儿臣认为,周将军刚从边关归来,紧接着就接手虎贲大营,军务繁忙,腾不出时间来扫墓祭祀也是正常,怎么能扯到不孝上面来,真是荒谬至极。” “更何况,周世家一门英烈,祖先都是行伍出身,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自己的后辈因为忠君爱国而疏于扫墓吧!” 皇帝老爸,你要知道后面发生的事,现在就该赶紧堵了那几张瞎bb的嘴,对周将军三跪九叩首,奉若神明! “三十二道奏折,归纳起来也就这三件事,以上就是儿臣的建议,还请父皇定夺!” 千沟万壑的老脸上闪过一丝金光,颇有九五之尊的龙章凤姿,皇帝老爸的龙目对他投来矜持一瞥,电光火石间便收了回去,但那一瞥中透出的惊艳,委实令博灵均虎躯一震! 惊艳了吧,折服了吧,亮瞎狗眼了吧——有没有亡国之君回光返照的一度风华? 嘿嘿嘿嘿嘿…… 结果等了半天,这位老爸也没吐出一个赞美之词,只是冷冷道:“今日再拿三十道奏折去看!上朝!” 尼玛,做父母的不能吝于夸奖孩子,眼瞅着都把儿子养成变态了,还不改邪归正低头认错,当皇帝了不起啊? 那一天上朝又是一番冗长繁复的麻烦事儿。 博灵均站的脚掌发麻眼前发黑,偷偷一瞥皇帝老爸,对方还是一副大写的“丧”字,只不过,眉心的悬针纹淡了去,如同枯朽之木中裂开一朵新芽…… 下朝后,他被老爸叫住了:“你母亲这几日总念叨你,你去探望一下吧!” “哎,好嘞……儿臣遵命!” 书中写道,原版太子十五岁时,压不住发~育~期疯长的欲~望,把凤仪宫的一个女官临幸了—— 其实这也没啥,儿子要了母亲的一个丫鬟,在万恶的封建社会相当正常。 可这原版偏偏不走寻常路,大搞“重口”风,蜡烛、铁链、小皮鞭等道具挨个上了一个遍,竟把那如花似玉的小宫女活活打死了。 他的过激行为很快传到皇帝耳中,惊诧之余,皇帝大骂:禽兽不如! 并开始广撒网勤播种,准备来一场惊世骇俗的黄昏恋,生一个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把这变态玩意儿优胜劣汰。 岂料,天不遂大齐国愿,合该天遂大燕国愿,皇帝努力了半天,除了给自己平添三枚公主外,再无进展。 从此帝后不和,夫妻反目。 皇帝一生气,禁止太子踏入后宫半步,禁止皇后踏进东宫半步。 可怜一片爱子之心的皇后,只能站在飞凤楼上远远眺望心肝儿上朝来、下朝去的落寞背影。 不过对原版来说,这倒是大好事一件,省去好些繁杂礼仪,还少了一个整天唠叨的妈,他可以随心所欲,玩儿的不亦乐乎,更是过上了天堂一般的日子。 第八章 见过母后 今日转变,是不是证明自己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和原谅? 原来皇帝老爸这么好哄,提几个建议就能让你大加青眼,你对原版的要求是有多低? 一进凤仪宫,就见一个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疾走而来,一阵风似的扑到他身上啜泣起来。 “我的儿,想杀为娘了!” 博灵均被抱个满怀,胸前贴着对方颤抖的怀抱,紧张得瑟瑟发抖、汗如雨下! 尼玛,这哪里是娘,这分明是个姐姐,还是貌美如花的姐姐! 母胎单身博灵均狼狈地从皇后怀里挣扎出来:“呃……姐姐……啊不……儿臣参见母后!” 怪不得大齐亡国后,这位高龄太后被李悬星赐给了立下赫赫战功的左贤王,看书的时候以为这是主角侮辱死对头的戏谑之举,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人家是真心实意赏赐美人的! 皇后紧紧攥住他的手,脸上新啼痕压旧啼痕,哭的人心都碎了。 母子俩来到内室坐下,一边吃早饭,一边嘘寒问暖,皇后心疼道:“三年未见,我儿长大了,消瘦了,这双眼睛又黑又亮,比你父皇当年还要英明神武!” 你可拉倒吧,就他那张老脸,还英明神武——还是辣妈你的遗传基因优良! 辣妈看着自己的眼睛,自己也看着辣妈的眼睛,越看越好看,嗯,就跟照镜子似的,镜子外是自己,镜子里是女装大佬的自己。 博灵均不由得心里调油,嘴上抹蜜:“姐姐……啊不……母后——儿臣在东宫吃的好睡的饱,一切安好,还请母后安养身体,不必忧心!” 辣妈,你可不能放弃自己,一定好好保养,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年轻才俊在十年后的大燕国等你,不必在大齐皇帝这棵老歪脖子树上吊死! 皇后笑了,母性光辉在脸上荡漾:“只要我儿过的好,娘亲就别无所求。” “啊——不,母后……你先要学会爱自己,不熬夜不揪心,天天睡足美容觉,保养品使劲儿吃,护肤品使劲儿拍,没事儿干就去外面多走走,争取年轻貌美一辈子!” “呵……均儿,你在说什么呀,娘怎么听不懂……” “反正……你以后就懂了——不论以后发生什么,儿臣都会好好守护母后!” 互诉衷肠一番,皇后是真疼自己的儿子,临走前给他带了好些亲手做的糕饼点心,还有各种款式的衣服饰品,侍卫们的手都捧不过来了! “均儿,明早下朝,你父皇若允许,你就再来看娘!” 那是自然! 自己的亲妈见不着了,何其悲凉,但落了这么个美妈也好,起码有人真心疼爱自己! 回到东宫,头疼的事儿又来了。 据小太监说,千古一帝已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说要求见太子殿下。 见我干啥,刚给我扣了一顶绿帽,你好意思老子还没这大脸呢! 继而他想到,哦,李悬星不止给太子殿下扣了这一顶绿帽,往后还有很多! 绿帽这事,估计扣着扣着就习惯了! 只是自己身兼被他灭国又虐死的重任,怎么样才能表现得符合人设,又不做真变态的事情? “告诉他我很忙!” 太子殿下一扭身,躲瘟疫似的往后花园走去。 他又想起了什么:“小穗子,把这些糕点送去,让他慢慢吃着等……” 主角大爷还没吃饭,我等炮灰岂敢轻慢? 烦死个人——李悬星啊李悬星,你真是老子命里的克星! 转了好几圈儿——看着眼前巍峨壮丽的宫殿寰宇,花草迷人,湖水青青,一想到以后都是自己的。 虽然只是短短十年,也使他暂时忘了心中惆怅……发出转世以来第一声喟叹: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殿下!”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转回头,正对上美人的剪水双瞳,红唇贝齿。 博灵均这种母胎单身有个通病,一看见美女就紧张,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对他含情脉脉—— “啊——呵——呃……” 怎么称呼? 原版虽有美人无数,但日日流连花街柳巷,弄的美人们怨声载道,特别是他的太子妃,因为气不过还上了好几次吊,不过都被救回来了。 小穗子洞悉一切地提醒道:“殿下,这是新纳的徐占春徐美人!” “徐占春?” 卧槽,头顶的绿草还没摘干净,第二顶绿帽就接踵而至,还给不给老子一点儿作为男人的尊严了? 博灵均顿时打了个冷战——这徐占春也算个重要的剧情npc,她其实是男主后宫团中一员,本来嫁给太子想要飞黄腾达,岂料夫君不爱香花爱野花。 徐占春非常不忿气,偷偷去撩了一下号称天下第一大帅比的李悬星——结果这一撩就爱了! 成天耍手段找机会制造偶遇,虽然原版对诸位小妾看的很紧,但毕竟身为太子,免不了东奔西走,给戴绿帽的机会大大的。 而且李悬星也是个乖觉人物,他本来是“一夜看尽长安花”的纯种马,有现成的美人来撩拨,还是自己仇人的美妾,岂有不纳之理? 本来女性角色在种马文中的作用也就到此了,不过作者好像特别青眼徐占春,不仅赋予了她闭月羞花的美貌、水性杨花的性情,还加上了关键时刻开挂的深沉心机。 于是,在下半卷高潮处,她又闪亮登场,盗走博灵均的调兵虎符,假传圣命,跟李悬星里应外合,一举灭了大齐国…… 唉,好不容易来个美人,还是李悬星的! 博灵均以手扶额,陷入深深的自怨自艾中。 但——他的脑中灵光一闪,斗志又昂扬起来—— 那是原版的博灵均,自己不是他,虽然作为接盘侠只得到一笔烂账,但他还有十年时间,谁知道能不能创造奇迹——嗯,应该是很有可能创造奇迹的! 这就叫蝴蝶效应! 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开口了:“咳咳——小徐……” 小徐? 大家面面相觑,小徐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哦——看来这个称呼不对! “爱妃——” 还不对! “美人?” 扑通一声,徐占春跪倒在地,头磕的咚咚响,哭喊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我靠——这是咋了! 书上没写原版对自己女人的态度,只在太子妃第六次上吊被救下时,发过一次飚,说:“那个女人再作一次就赐她鹤顶红!” 彼时,太子妃已经是皇后了,一听这话,吓得缩在凤仪宫再也没敢出来,最后惊惧而死……就是吓死了! 第九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博灵均仔细回忆了一下,现在这个时间段儿,徐占春还没跟李悬星勾搭上,不过也快了,不久之后他要去江州赈灾,人家金童玉女干~柴~烈~火就烧到他的卧榻上了! “呃——你起来,我没有怪罪你!” 徐占春被他礼貌地拉起来,额头都磕青了……唉,败笔,不如平常好看了! 博灵均看着徐占春头上的寒酸钗环,心生怜悯。 徐美人出身寒门,能来东宫当小妾全凭撞大运—— 书中写,她是顶替自己远方表舅家的女儿来的,原本的名字已不可考,别人都怕遭到变态太子的虐待,避之唯恐不及,她却把这当做翻盘人生的机会,虽然有些丧心病狂吧,但是她原本的人生境遇可想而知! 每一棵小树苗的长歪都是一个无形大手在旁扭曲的结果。 博灵均叹了口气,道:“小穗子,你去拿十套钗环首饰赏给徐美人。” 徐占春惊呆了,半晌,才受宠若惊道:“谢殿下赏赐。” 不客气,虽然你给我扣了绿~帽,还tm的引~狼~入~室灭了我的国,但看在你可怜巴巴又貌美如花的份儿上,先不跟你计较! “唉,美人,哭了一气,妆都花了,回去休息吧!” 徐占春抹了一把泪,面露羞赧之态,赶紧敛身告辞。 终于打发走了,放松之余有点儿小遗憾! 一抬头,中午的大太阳已经明晃晃刺眼,又到饭点儿了! 没办法,还是面对吧,总不能为躲主角连自己的房也不敢回吧。 更何况,书房里还有三十道奏折需要李悬星来翻译! 李悬星在正堂等他,一见他来,身体抖了抖,收了眼中锐利,默不作声地行了一个礼。 博灵均一看他就头大,想起自己大腿上迎风招展的血肉,他就两股战战,噩梦缠身。 “殿下,大燕的使团到即墨了,能否允我一见,以叙乡情。” 嗯——允不允呢? 在这个事情上,原版是点头应允了——他不仅允了,还跟李悬星一起去接待了大燕使团,不过,当着朝廷一半文武百官和大燕使团的面,他对李悬星极尽凌辱,引用书里的话,叫做:“肆言罥语”。 博灵均不太懂这个成语的意思,大概就是极度口吐芬芳吧! 卧槽,背过人假意霸凌一下尚可容忍,在几百号人面前表演他可做不出来。 可是在李悬星的逆袭之路上,这一段又是非常重要的推手剧情。 正是因为目睹本国七皇子饱受凌辱,大燕使团中一位英雄愤然而起,把李悬星拉到犄角旮旯一顿臭骂,大抵是说他如此懦弱,给国~家~脸上抹黑一类的。 最后,英雄说:作为堂堂七尺男儿,一时的屈辱没什么,但心里要有追求,你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灭了敌国! 两人一拍即合,千古一帝当即跟这位英雄拜了把子,承诺若得天下,分而治之。 英雄非常满意,快马加鞭地回了大燕,帮结拜兄弟安排铺路去了。 这位英雄,就是千古一帝的左膀右臂,左贤王金日磾(jinmidi)! 千回百转地想了半天点子,博灵均只得屈服于系统给自己安排的剧情npc身份——老老实实走一波剧情流! “好,三日后东宫设宴,本王与你一同接见大燕使团!” 李悬星俯身行礼,修长的脊背抖了抖:“谢殿下恩典!” “小杂种,你要如何答谢本王的恩典呢?” 呕——骚瑞,主角,这都是人设和作者的问题,不要怪我,我也很恶心。 李悬星盯着眼前地面,满脸屈辱,然后默默走到床后,拎了一只夜壶出来…… 卧槽,老子真不是这个意思啊,开个玩笑你不要这么认真行不?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讨人喜欢的小穗子非常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领着一群手持玉盘珍馐的侍女。 李悬星迅速把夜壶藏回原处,博灵均老脸一红,小穗子目瞪口呆,颤巍巍就要跪下。 王者便溺,一般人是不能看的! 然而——太子殿下由衷赞叹:“好——本王正好饿了!” 吓得小穗子一个咧斜,勉强稳住。 上菜后,众人赶忙退下,只剩李悬星可怜巴巴的立在一旁吞口水。 唉,我吃着你看着——我也很尴尬,但是我的人设就是如此变态呀! 狼吞虎咽地飞速吃完,博灵均不敢继续玩笑,径自往门外踱去,在门口处,他吩咐李悬星:“七殿下,时候不早,回去洗洗睡吧!” 他扬头看看红彤彤的日头…… 真是自己把自己宾服了,洗什么睡什么? 可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变态形象,他一扭头,对李悬星露出蜜汁微笑:“还不快滚?” ……主角和自己都打了个冷战,各自转身张皇走开。 博灵均在外溜达了一圈儿,吩咐小穗子去瞅李悬星。 确认对方真的躺在床上,并且面朝里以后,他才吊了吊嗓子,迈着小碎步进屋。 李悬星正在等他,听见脚步声,非常欢喜:“姐姐,你来了?” 博灵均捏着嗓子作伪娘音:“嗯,七殿下,你饿了吧?” omg——这话用细嗓子说出来有些荡漾。 李悬星没察觉,轻轻“嗯”了一声。 唉,也是个憨吃愣睡的东西,竟然也不想着扭头偷瞄一眼。 “七殿下,我来蒙你眼睛了!” “好!” 李悬星坐起来,乖乖面壁。 博灵均偷偷坏笑,解下腰带去蒙他的眼——为了这一步,他专门系了一条朴实无华的纯丝绸腰带。 嗯,下次该专门准备一条蒙眼布! 去拉李悬星的袖子时,对方手腕一转,看似不经意间把他的手整个握住。 我擦——你小子,趁机揩~油? 年纪轻轻整这么油~腻? 他伸出两指,在李悬星肋骨上轻轻一戳,娇嗔道:“撒开——” 对方立马撒手了,“对不住,孟浪了!” “无妨——吃完饭我还要请教七殿下几个问题!” 李悬星微笑:“又是三公九卿的言辞?” “嗯!” “姐姐这样上心,难道想当太子妃?” 嗯——老子要是女人一定要嫁给我自己这样的男人,而不是你这种后宫三千的衣冠禽兽! “当什么太子妃呀,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这种情场浪荡子是不会理解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姐姐遇见了吗?” 当然遇见了,就是你哥哥我呀! “没遇见——我仍在找……” 说着他拘起一块鸡肉~塞~住了李悬星的嘴…… 喂完饭后,两人又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公事讨论,博灵均抱着奏折去书房用工和午睡,到晚饭时才回去。 第十章 走一波剧情流 因为太子殿下走时说三更才回,所以李悬星也没指望自己的晚饭。 他独自躺在床上发呆,心情似乎也不大好。 博灵均端了一碗面条进去,捏着嗓子道:“七殿下,我来了,别回头!” 李悬星真没回头,不过看那鲤鱼打挺的动作甚是嗨皮。 “七殿下,我给你煮了一碗面,凑合吃吧。” “多谢姐姐。” 这四个字从李悬星嗓子里冒出来,简直甜的能挤出蜜来。 博灵均虎躯一震,大腿上的肉突突直跳——我去,反差太大,变态精分! 他蒙了李悬星的眼睛,牵着他走到桌前喂面。 对方吃的唏哩呼噜,差点儿没顺着筷子把他的手吃了。 喂完后,他沮丧的意识到:做少了! 虽然你还在长身体,但也不能这个吃法啊,万一以后发福,谁来拯救你那思春伤秋的后宫三千? “姐姐,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即墨的街市上看看吧——” 好主意啊! 来了这么久,除了东宫、朝堂和凤仪宫,他还没看过即墨都城的繁华状态呢! 不过主角,这难道不是约会邀请吗? 哥哥我还没约会过,第一次被约竟然是你这个冷血杀手? 妈耶,一想到李悬星手持弯刀的样子,他又是一阵觳觫……太重口了! “嗯,好呀!只是你被关在这儿,哪有什么机会?” 李悬星垂下头,神色黯然:“如果姐姐愿意,我自有办法出去……” 哦,主角你要带我飞吗? 被锁在东宫一整年,李悬星也不是没出去过,人家是练家子,会飞檐走壁,所以才能顶着人质的头衔时常跑出去私会燕国细作和老情人。 老子看你是春心动,想把我拐出去推倒吧! “姐姐不必害怕——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不会乘人之危——我对姐姐满心感激,绝无亵渎之意!” 你倒是挺实诚啊,还知道自己不是君子,不过身为男人,博灵均深知这段话的意思就等同于:我不进去我就蹭蹭…… “呃……” “姐姐还是不信我!” 也不是不信,就是有点儿怕——博灵均看着主角郑重其事抿紧的嘴唇,心一横,答应了:“好!” 好字一出口,他又立马后悔了…… 对主角来说,这可是要网恋奔现呀,长得丑不可怕,长错了性别怎么办,长错了性别又长成仇人的样子怎么办? but,老子太想看即墨街景了,大不了当回女装大佬! “七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很好。 李悬星道:“等我与燕国使团会面后,想个办法与姐姐出去!” 你确定? 鉴于会面中发生的事情,恐怕到时候你的心情不会好! 转念又想:唉,无所谓吧! 不管怎样,为了这个出游计划我虐你轻些! …… 转眼就到第三日,东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大半想要傍太子金大腿的朝廷官员都来捧场,大燕使团受宠若惊。 博灵均穿着雍容华贵的太子礼服,满面春风,推杯换盏。 堂下热闹一片,马屁与恭维齐飞,讪笑与崇拜泛滥。 怪不得都要当皇帝,光是听这虚伪又冗长的赞誉就够舒爽! 李悬星被安排在他身侧,穿着大燕国皇子礼服,天生主角脸,鹤立鸡群,可惜……在几分钟后,反派就要撕裂他的高贵和尊严,踏在脚下碾碎、蹂躏…… “七殿下——”博灵均开始表演。 李悬星转过头来,谨慎地看着他。 对不起啊主角,我要耍个流~氓! “来,伺候本王脱靴……” 为了表现出微醺的样子,博灵均真的喝了两壶酒——怎奈自己天生酒量惊人,又心怀愧疚,灌下去的酒都化成深深~尿~意~挤~压~膀~胱。 尼玛,关键时刻想撒~尿! 李悬星眉头微蹙,扫了一眼定格的堂下众人,轻声道:“殿下醉了!” “没醉——来——”说着,他侧身一抬腿,直接把脚登在李悬星肩上,咧斜着眼道:“怎么,夜壶倒得,靴子脱不得?” 呕——我咋这么猥琐! 奇耻大辱…… 李悬星终于绷不住了,局促道:“殿下说笑了!” 轰隆——太子殿下一蹬腿,就把主角踢倒在地,他还不解气,蹦过去踹翻了对方的饭桌! 博灵均咬紧牙关,泪撒心田—— 噢……老夫的拨楞盖,是不是磕成粉碎性骨折了? 果然扑街到哪里都是扑街,踢翻个桌子都能光荣挂彩! 没办法,这个节骨眼儿,戏要演下去! 他已经看到主角眼中屈辱和愤怒糅杂的猩红,以及大燕使团那边愤然起身的强壮青年。 “李悬星,本王叫伺候脱靴,你听不懂人话吗?” 主角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很快低落下去,露出近乎扭曲的绝望——他并没有屈服,沉声道:“恕难从命!” 呦呵,还挺倔! 博灵均憋着一泡尿,毫不走心地把后面台词说了出来:“不过是茹毛饮血的蛮夷,端什么王子架子……” 说到这儿,他眼皮一撩,眺向义愤填膺的金日磾。 冲鸭,兄弟! 快打破这个僵局,发表你那通义愤填膺的爱国演讲,然后把李悬星拖到犄角旮旯共谋兄弟情去! 眉飞色舞了好一阵儿,对方只是义愤填膺,毫无动静。 而自己这边,由于下面的台词实在不文明,已经口干舌燥脸红脖子粗! 你大爷的,非得要老子说出更恶心的你才出来,你这是什么涵养,你还是不是爷们儿? “咳咳……” “端……端什么王子架子……小杂种,是不是想让老子把你塞回你娘那儿回炉重造一下?” “呕——” 恶心到极限——这回他真的吐了,吐了自己一身,小太监们赶紧上来收拾,被他焦躁地摆摆手,轰了下去。 卧槽,什么鬼,金日磾大哥你还不上来,你看你脸都气歪了,该说的都说了,你还不上来你是属王八的? 李悬星垂下头不吭声,双拳紧握,指节泛青。 完犊子了,这得把自己恨成啥样,博灵均仿佛听到弯刀挑开骨肉的刷刷声。 僵持片刻,他终于痛心疾首地领悟:原来自己非得要“肆言罥语”才能触发金日磾的机关。 可是,下面的台词,都是问候人家老母的,而且相当粗俗下流。 博灵均嘴角一抽,脸憋得通红…… 不——这不可能,此等禽兽行径,他做不到,死也不做。 算了,豁出去了! “金日磾——” 太子殿下发出一声怒吼,震的空气都嗡——的一声。 金日磾傻乎乎地张开嘴巴,似乎难以相信大齐的太子对自己点名道姓。 瞅你那个损色,李悬星还能指望你吗,我的辣妈还能依靠你吗。 “你给本王滚上来!” “啊?” 金日磾的脸上刚才是惊诧,现在是惊悚。 大家都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大家都不可避免地想歪,觉得太子殿下欺负腻了唯唯诺诺的李悬星,想挑战一下塞北野狼的金日磾。 连金日磾自己都误会了,所以他眉头拧成麻花,极力隐忍道:“殿下恕罪,臣……手脚笨拙,不可侍奉……” 不可尼玛,老子能看上你? “你给本王上来,把七殿下拉去墙角……好好学学……你们大燕的礼数!” omg,老子要上厕所! 主角,主角的左右手,本npc只能帮你们到这一步了! 演完收工! 他拖着青紫的膝盖,一瘸一拐往茅厕走去,十几个小太监呼啦啦围过来,众星拱月,掩盖了他胀红的脸皮和满心的歉意。 回来时,果然不见了李悬星和金日磾。 等他们归位后,脸上已经达成一种坚定的默契。 第十一章 挨板子了 第二天早朝时,皇帝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姿,发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声嘲笑:“呵!” 擦,哪有你这样当爸的,看见儿子瘸了腿,不闻不问、乐的一批——果然,变态的形成都与原生家庭密切相关! “父皇,昨天的奏折,儿臣都看了,总共有三件事……” “听说,你昨天宴请大燕使团时,对他们的七殿下横加羞辱?” 我那是为他前进加动力,你懂? “儿臣酒后失态,儿臣惶恐!” “无耻下流,禽兽不如——” omg,这声音飚的震塌天,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博灵均两耳嗡鸣,两股战战……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为防影响两国邦交,大齐皇帝当众打了太子五十大板,还专门请了大燕使团前来观瞻。 不是刑不上士大夫吗,堂堂太子还得被打屁股? 嗷——我还要去即墨大街上看风景,我还要给主角喂饭,我还要…… “来人,拉到廷外,杖责二十!” 二十——我没有听错吧,不是五十吗? 一群金吾卫上来,拖着他走出大殿,穿过朝堂,在众目睽睽下被拖到廷外,撩起衣服打板子! 虽然数量打了个半折,但是质量仍属绝佳上品。 板板到肉,火辣酸爽! 博灵均疼的呲牙咧嘴,还得在五十几个大燕使者面前装出一副大义凌然、英勇就义的模样,最后牙都快咬碎了,才挺过这可怕的酷刑。 原版,你牛逼,五十大板下还能活了辣么久,体格杠杠的! 打完板子后,他被两个太监架回朝堂,站在最前面,以便文武百官瞻仰他血肉模糊的臀部。 皇帝非常满意,嘴角上弯,声如洪钟:“逆子,再敢冒犯大燕七皇子,就把你当庭杖毙!” 卧槽,皇帝老爸,你以为卖子求荣,就能在大燕皇帝那儿讨巧了吗,你知道这些大燕使者会怎么添油加醋说你吗——特别是你的小情敌金日磾? “儿臣惶恐,请父皇恕罪!” 他觳觳觫觫地跪下,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来人,把太子拉下去,禁足东宫!” 在众目睽睽之下,博灵均被金吾卫拖死狗一样拖出了朝堂…… 因为连步撵也乘不了,趴担架又不雅,只好由自己的贴身侍卫接手,又一路拖回了东宫。 一见李悬星,他顿时一筹莫展。 书中写到,原版被打个半死后,恼羞成怒,命人将李悬星吊起来,生生抽了五十大板,直打的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嗯,差点儿把主角打残废,怪不得最后结局那么惨! 啧啧啧,这个世界好变态呀! 怎么维持这个变态形象,这是一个难题—— 怎么继续给主角吃饭,这是第二个问题—— 怎么跟主角跑出去看街景,这是第三个问题—— 怎么跟主角同在一个屋檐下,又不露痕迹……这是头等大问题……呃,这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 转眼间两三个太医来了,一番望闻问切,围着他惨不忍睹的屁股咂嘴嘬舌…… 李悬星躲在一旁,表情冷漠,目露凶光。 也不知原版咋想的,那么讨厌李悬星,就该让他滚远些啊,为啥非要搁在眼皮底下? 博灵均只觉屁股又冷又麻,不禁臊的满脸通红。 主角,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子不过是luo个腚,既没翘又没扭,至于把你恶心成这样吗? “诸位……太医?本王的伤,你们可有良策?” mmp——你们起码给老子遮一下啊,还有没有医德了? “启禀殿下,此伤只在皮肉,用膏药外敷十几日便可痊愈,只是……” 第二个太医接着道:“只是太子殿下土败湿滋,带脉不束,督升任降,阳飞阴走,故淫~溢~而不收也……” 尼玛,听不懂! “呃……大夫,请直说。” 第三个大夫充当了翻译小能手:“殿下纵~欲~过度,身体虚弱,又遭酷刑,如不节制房事,恐病将深……” 我曰,你是说我肾~亏吗?我博灵均龙精虎猛、龙马精神、龙腾虎跃……咳咳,造孽啊,十八岁就肾亏了,老子还是国宝特仑苏呐,啊——多么痛的领悟! 嗯,等等? 眼前一道金光闪过……第一个问题解决鸟! “七殿下——来!” 他向李悬星伸出颤抖的手,对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挪过来,如一根僵硬的电线杆。 “太医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漆黑的眸子抬起来,费解地扫了他一眼…… 表怕,哥哥这就撵你出去! “听说你们燕国的女人强壮结实、精力充沛,是采阴补阳的最佳对象?” 呕—— 周围人都在憋吐,博灵均老脸燥热,只有李悬星面色如常,看向他的眼光还有些警觉。 “去吧,给本王弄几个正经货回来!” 这个要求原版的确提过,不过是在登基为帝以后……也不知听了哪个奸臣的鬼话,说燕国女子体质特殊,可以采阴补阳—— 彼时李悬星想要巴结原版,从而借助大齐的国力跟自己的六个哥哥争夺皇位,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然而因为远离故土,没有强硬的背景实力,他废了老大劲儿,才从各大乐坊买来十个燕国女子,打包送给了原版。 并在这个过程中发展出两段旷世奇缘,顺手收了两位色艺双绝的后宫成员。 这就是手握大男主剧本的好处,我等炮灰不敢觊觎…… 但是,通过这个理由,可以让主角离开眼皮底下,然后再找机会让他慢慢搬离东宫…… 为了防止崩戏,博灵均顶住内心汹涌的羞愧,继续补充道:“要十个年轻貌美的,三代以上血统纯正的燕国女人,年龄不要超过十八岁……” 在他细致的叙述中,李悬星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为难。 末了,他下了硬任务:“凑不齐就别回来!” 虽然主角非常不愿意在齐国为质,但这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问题,不以他本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博灵均一点儿也不担心他趁机跑回家去。 眼看李悬星万分为难,又不得不接受了任务,博灵均心里一颗石头落地。 不过他终究于心不忍,从太子私库里取了一大笔钱交给李悬星,减轻些任务难度。 主角对不起,我得打发你离开一段时间,以便捋清现实情况,确定未来走向。 辛苦之余,说不定你还能收获俩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也算是达到共赢了吧! 主角无奈领命,承诺三日内就出发寻美,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解决了心腹大患,他的心情顿时好转,心情一好,脑子也跟着飞快转动。 什么纵欲过度,身体虚弱? “三位大夫,谁叫你们过来的?” 三位太医老脸一红,“启禀殿下,是陛下吩咐我等前来……” 哦,皇帝老爸,原来又是你出的幺蛾子,把自己儿子说成不行很爽吗? “小穗子——把大燕使团送给本王的那把玄铁龙骨伞找出来,封好,送给父皇。” “殿下,玄铁龙骨伞有两把,大燕使团已经献给陛下一把了……” 太子殿下咬牙切齿道:“无妨,好事成双,把本王的也给父皇,凑成一对儿!” 小穗子不敢反驳,犹犹豫豫地下去了。 三个太医开始给他清理伤口,敷药开方,并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劝说他修身养性,杜绝~房~事! 尼玛,老子都绝后了,修个锤子! 小穗子封好礼物回来了,道:“殿下,请题贺词!” 送个礼还得写贺词? 就自己那两笔狗爬字,写出来就是昭告皇帝:我不是你儿子! “嗯,本王身体有恙,恐怕笔墨凌乱,对父皇不敬……这样吧,你去找七殿下,让他代笔……” 主角,有锅咱们一起背。 “就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帝老爸,希望你有一天能参透“你若不举,便是晴天”的玄机! 不一会儿,小穗子便拿来李悬星的贺词给他看——果然是千古一帝,字写得龙飞凤舞,霸气侧漏。 博灵均皱了皱鼻子,坑爹啊,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已经堕落成半个文盲了! 得赶紧找个老师恶补一下文化知识! 第十二章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反目多时的帝后突然一同造访东宫,在博灵均的病榻前,辣妈皇后痛哭不止,埋怨道:“我的儿,你怎么能做下如此荒唐之事,那李悬星好歹是大燕七皇子,就算不受大燕皇帝青睐,你也不能肆意妄为啊?” 皇帝老爸倒是一言不发,嘴角上弯,看着他趴伏的身姿甚是欣喜。 我擦……变态! 博灵均作痛哭流涕状:“父皇,母后,儿臣一时糊涂,儿臣惶恐!” 皇帝的龙目一翻,瞟了他一眼,似信非信。 辣妈皇后叹了口气,拍着他额头道:“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你身为储君,更要行止有度,如此不尊重别人,以后还有人尊重你吗!” 博灵均一面点头受教,一面扒拉着自己臀部的遮羞布——可能是怕伤口捂坏,这块布设计的有点儿四处透风。 皇帝老爸轻轻哼了一声,憋在嘴角的笑容终于如成熟的开心果一样裂开: “哈哈哈哈哈……” “大燕七皇子不能在你东宫住了!” 对呀对呀,皇帝老爸,你快把他拿走吧,他在旁边我又要耍流氓又要喂饭,真的很尴尬! “朕已经下旨,让他搬去栖梧宫了!” 啥,栖梧宫——老爸你真是对自己蜜汁自信啊,你就不怕自己被扣了绿帽……哦,对了,还有那么多的公主,你就不怕喜当外公、喜当爹? “呃……儿臣谨遵圣命!” 唉呀,管不了了,反正你的国家都是李悬星的,个把个嫔妃、女儿有啥舍不出去的! 说不定念在你生了哪个好女儿,李悬星会网开一面不去挖你的坟掘你的墓哩! 早知如此,就不打发李悬星去找美女了,幸好他没走,现在收回还来得及。 只是送给他的银子还能要回来不…… 看他乖巧听话,皇帝龙颜大悦,立马赏赐了他十几个美人,又苦口婆心讲了一番大道理,才带着依依不舍的辣妈皇后回去了。 当天晚上,即将搬走的李悬星前来辞行。 博灵均心知变态人设不能崩的太快,趁机对其一番嘲讽,把鄙夷之情化在污言秽语中连珠炮似的发出去,直把李悬星气得面红耳赤,手脚抽搐! 李悬星走后,他一个人百无聊赖,脑海里千回百转的都是皇帝送给自己的美人。 长夜漫漫,前途未卜——哪个男人不想风花雪月,坐拥三千佳丽。 可是,毕竟受过现代教育,对于女性的尊重和神圣婚姻的向往,令他不得不对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持批判态度。 就算老子穿到一个变态身上,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人格下沉吧! 唉,算了,对象可以找,但一定要互敬互爱、互相尊重。 否则,作为一个炮灰,这人生中还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很难想象一个宅男在没有网路的世界里有多无聊,没有吃鸡和撸啊撸,也不想去拈花惹草,最让人难受的一点是,你明知道好多天姿国色的小姐姐就在身边,垂手可得,但你就是不能跨过那一条道德界限。 片刻之后,博灵均在残酷的思想斗争中差点儿原地发疯。 mmp,不行,老子要找事做,这东宫就是一座潘多拉魔盒,诱惑太多,一掀开都是危险! 特别是那些宫人们恭顺地叫“太子殿下”时,简直能让人膨胀到丧心病狂。 他突然急迫地想逃离,哪怕只有几分钟,好歹叫老子出去透个气。 然后,他就想起了宫女姐姐和主角的约定——即墨是个繁华的都城,书上说这里没有宵禁,大街上彻夜灯火通明,乐坊中莺歌燕舞,闹市区小吃林立…… 一想到小吃,他的肚子有些不争气地叫起来。 要是能上街多好——可是自己新来乍到,不敢贸然出门。 要是能跟主角一起上街多好——像宿舍的哥们儿一起逛夜市,多么自由奔放! 可惜,人家邀请的是宫女姐姐,不是太子殿下!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对呀,太子殿下是自己扮演的一个角色,“宫女姐姐”也是呀,就凭老子这个神演技,这个萝莉硬汉切换自如的声线,怎么就不能一人分饰两角,一边侮~辱一边撩呢! 说干就干! 他艰难的穿上裤子,从床上爬起,迈着风骚的小碎步向李悬星的寝室走去…… 进去以前,他专门派小穗子去看李悬星的状态——确认他面朝里躺着,才推门而入。 “七殿下,别回头,是我!” 李悬星又是一个鲤鱼打挺,欢脱得瑟瑟发抖。 “姐姐,我正等你!” 呀——作为皇帝的儿子,大家都是一样的孤独! “听说你明天就要搬走了……” 你就要张开怀抱迎接整个大齐后宫了,你还带不带老子飞出去看街景了? “姐姐,今天是女儿节,咱们去即墨街市看看吧?” 主角你牛逼,说走就走不拖沓——不过老子的屁股怎么办? 犹豫了片刻,他的心还是飞跃宫墙,直奔即墨街市而去。 “好!你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啊——你别回头!” 李悬星被他一喝,微微侧过来的脑袋顿住了,只露出小半个侧脸,在灯下鼻梁高挺,睫影重重。 博灵均怀着忐忑的心情,颠着小碎步一路跑回太子寝室,“小穗子,去拿件女装来……” 小穗子福至心灵:七殿下要搬走了,太子殿下这是要重温肆意欺负他的旧梦! 不过说实话,七殿下穿起女装来还真有看头! 小穗子跃跃欲试地去找衣服,过了一会儿,他捧来十几件女装,都是大红大紫,鲜艳明丽。 “殿下,这是七殿下常穿的那款,绣娘刚做出来的!” wtf——看着那妖艳的红纱,博灵均虎躯一震——这tm的不是…… 他压下一口怒气,耐心解释:“不要这个,要……正常的衣服,保守风格的,不要太华丽,嗯……尺寸……适合我的!” 小穗子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原来要反串——太子殿下真会玩儿! 博灵均被他盯得脸上火辣辣,心里急躁的很。 还好,没等多久,小穗子就拿回一件白色女装,风格古朴,样式简单。 博灵均心里直竖大拇指,赶紧换上,又让宫女给自己梳了个新发型,略施粉黛,脸上打横一条厚重的面纱,忍着臀部钝痛去找李悬星。 千古一帝仍在面壁发呆,听见他进来,很是兴奋:“姐姐准备好了?” “啊!” 博灵均上下检查了一通——没想到自己身材修长,除了略显高挑,穿上女装也毫无违和感。 谢天谢地,原版这个身体还算精美,脸长得也英俊。 再配上自己的灵魂,不知能不能迷倒几个小姐姐! 李悬星问:“我能转过来吗?” “呃……”他还是有些心虚:“好——” omg主角,你不会认出我来吧,你认出来不会把我打死吧? 忐忑不安中,李悬星已经转过脸,目光先是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儿,然后慢慢回转到脸上,有些怯怯不安的看着他的眼睛…… 十几秒后,明媚的金光直达眼底,主角开始露齿而笑,眉宇间跳动着令人呼吸一滞的惊艳! 博灵均一时呆住——mmp,主角你上辈子是哪里的神仙,怎能修的如此令人生厌! 李悬星动容道:“姐姐的眼睛好美……” 比起你的后宫来小巫见大巫啦! “七殿下才美!” “呵……我是男人,美有什么用?” 有用啊,有大用啊,等你甩开膀子收后宫的时候就晓得啦! 可惜老子不是女人,要不然被你收一下也是可以滴! 李悬星抢前几步,抓了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卧槽……一上来就拉小手,你小子挺猴急呀! 博灵均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回握过去…… 好好好!肌肉虬结,骨相停均——果然是操刀割大腿的一只好手! 他怀着探索的心思在那只手上一顿揉搓,引得手主人哈哈大笑。 “姐姐想捏碎我的手?” 你咋知道咧——老子不仅想捏碎,还想剁下来炖汤喝! “抱歉……使劲儿大了!” “姐姐这样对待过别的男人吗?” 博灵均虎躯一震,老脸一红,屁股一阵钝痛:“呃……” 李悬星眸光一黯,“看来姐姐也是个中老手?” 卧槽,老手? 跟你比起来,老子就是白纸一张好不好! 你说老手就老手吧,男人的自信要适当打击,要不然转眼就会发展成自恋。 “走吧七殿下,带我飞——” 闻言,明媚的笑容又爬回李悬星眼底,他蹦蹦跳跳地牵着他出门,像个领着伙伴偷糖吃的小孩子…… 第十三章 看美女 李悬星果然带着他飞檐走壁起来,两条手臂紧紧箍在他腰上,一提一转间都小心翼翼。 博灵均看着他纤瘦的身形,佩服得五体投地,尼玛放到自己的世界这就是举重界的天才巨星啊! 出了皇宫,他就松开博灵均的腰身,两人手牵手并排走。 因为屁股上的伤,博灵均走的慢如乌龟,李悬星竟然非常照顾,慢慢倒腾两条大长腿,眼睛时不时瞟过来查看他是不是很累。 一入街市,他眼前一亮——虽然夜深,但是大街上熙熙攘攘,街两边货摊堆叠,名门仕女和小家碧玉都云集在此,为一年一度难得的女儿节日欣然欢庆。 一路上香风阵阵,美女如云,博灵均如痴如醉,转动脑袋看迷了眼。 因为美女众多,浪荡公子也不少,青年才俊们打扮得花孔雀一样,乘着香风、摇着折扇,从十里长街上翩翩而过,带起阵阵风雅气息。 李悬星牵着他闷头从人流中穿过,他比一般人高些,犹如跌落在彩色宝石中的一颗夜明珠,自然发出莹白光芒与明月争辉。 看着周遭姑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博灵均蛇精病上身,两只手都吊上李悬星的胳膊,身侧贴的紧紧的…… omg这就是独占花魁的感觉,妙极妙极。 他一面享受万众瞩目,一面把李悬星想象成满头珠翠、衣袂飘飘的大美女——嗯,男人的实力有时可以用他身边女人的颜值来衡量! 单身久了看室友都眉清目秀,更何况是主角大帅比! 李悬星顿住脚步,无奈的看着他考拉抱树的姿态。 “姐姐怕我跑了?” 对呀对呀,你跑了老子就得不到这些美女青眼了——老子蹭个流量容易吗? “七殿下,我贴的你紧,姑娘们就不看你了,都来看我!” 李悬星笑了,“姐姐不想让姑娘们看我?” 你这娃咋不开眼呢? “你想啊,七殿下,她们不看你了,正好方便你看她们……你看那边……站在河提柳树下那个: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李悬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得浑身一哆嗦——那分明不是个美女,而是浓妆艳抹的老虔婆。 “诗是好诗,只是用在那位身上……” 啥子,好诗? 千古佳句好伐! “你再看那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槛露华浓……” “噗……” 李悬星挪俞道:“果真是绝色!” 其实不是,那是个满面虬髯却穿着十二度风骚紫的莽汉。 “还有那个……” 这回李悬星不上当了,头也没转,眼睛定定看着他,泛起好多金色小星星:“姐姐念的诗,怎么只有上阙没有下阙?” 因为老子忘了,要默写一下才能出来! “因为还想跟你再出来一次,所以在你心中留个悬念,下次补齐……” 一抹嫣红瞬间爬上李悬星的脸颊和耳根,那双黑眸闪了闪,显出无处安放的娇羞…… 我擦,纯情! 博灵均舌头一秃噜,脱口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呸呸呸,考试的时候两眼一摸黑,撩骚的时候就tm信手拈来! “呃……七殿下,这回真是美人,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悬星大大方方回头,看向挑开轿帘,娇俏一顾的美人…… 啊啊啊——大美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肤若凝脂,朱唇点降…… 博灵均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妞儿,一时憨态毕露,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 美人冲着这边倾城一笑,眼含秋波,颊泛春水——当然,人家是冲李悬星来的! 嗯,好!好! 博灵均的眼睛在两人之间逡巡——果然是金童玉女,养眼,养眼! 作为炮灰npc,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不过,要是主角渣男伤了小姐姐的心,自己是不是能趁机替补上去。 就像歌里唱的:一瞬间有一千万种可能…… 电光火石间,李悬星却已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贴着他耳朵道:“姐姐,咱们走吧!” “哦,你不看美人啦?” 我还没看够呢,可惜连个手机也没得,要不然一定拍图留念拿回去好好看! “此乃国舅千金,成以琼!” 国舅千金——那岂不是原版的表妹——怪不得跟我的辣妈有几分神似。 主角,你这满脸嫌弃是几个意思,难道恨屋及乌,跟原版沾边儿都恶心? 不过嫌弃有啥用,最后你还不是抵不住美色诱惑,趁人家寺院祈福的时候把人推倒了? 禽兽啊——佛门禁地,白~日~宣~淫! 博灵均遗憾地走开,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区,来到犄角旮旯的一座小桥上。 “姐姐,我们也放个河灯吧!” 李悬星指着满河面漂浮的幽幽烛火,提议道。 靠,这是啥子?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此处乃是下游区一处水湾,积存了上百只从上游飘下来的河灯,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犹如森森鬼火,在河中明明灭灭,偏偏此处僻静,除了他跟李悬星,再无旁人。 主角,你不是哄老子过来搞暗杀的吧? 正忐忑间,李悬星已经撩起长衫下摆系在腰间,踩着水往河中淌去。 我靠,你要干嘛,这自杀来的也太突然了吧,为啥不按常规出牌…… 博灵均揉揉屁股,竭力回想学校游泳课上学来的狗刨,掂起裙子就要跟上…… 然而,脚刚沾湿,就见李悬星捞了两只大荷花灯,转身往回走! mmp——多虑了! 他赶紧放下裙摆,遮住自己的一双大脚。 我说主角,你也忒缺德了,这是哪家姑娘放的河灯,寄托了多少春情哀思,就叫你魔爪一挥,收归己用了? “姐姐别嫌弃,勉强能用!” “我不嫌弃!” 博灵均接过一只荷花灯,与千古一帝并排站在河边,无比别扭地看着宁静水面! 女儿节,不是专门为黄花闺女放河灯寄托情思的吗,两个大老爷们儿凑什么热闹? 特别是你主角——我现在扮演的可是姐姐,放一个说的过去,你扮演的可是你自己……妥妥的种马文男主霸气侧漏的千古一帝,你确定这样没有娘炮之嫌? “在我的家乡,放河灯是为了纪念逝者!” 噢——完犊子了,好好的一个少女思春节,楞让你整成葬礼道别会,下面你是不是要沉痛哀悼深切怀念了? “姐姐有逝去的亲人要追思吗?” 让我想想: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表姐堂弟小侄子……除了我自己,没有亲人逝去…… 博灵均两眼噙泪,点头道:“有个扑街,英年早逝……我给他放一个吧!” 李悬星纳闷道:“什么是扑街?” 来,瞪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就是活生生的扑街,还是被你整扑的! “扑街就是……倒霉鬼……算了不提他了,七殿下有什么逝去的亲人要追思?” 李悬星垂下眸子,身影有些落寞:“我娘!” 哦,对,主角三岁丧母,孤苦伶仃,因为他娘是红杏出墙了一个侍卫后被他爹五马分尸的,虽然后来经过滴血验亲等一系列暗箱操作,证实了他是大燕皇帝的种,但是他的皇帝老爹始终不喜欢他,对他冷漠至极,完全没有皇子待遇。 怪不得原版对他百般折辱,大燕皇帝充耳不闻! 博灵均伸出手去,拍了一把主角的狗头:“别想了,逝者已矣,咱们放河灯!” 三岁死了娘,你确定你能想起她老人家长啥样? 李悬星低低的笑了一声,俯身将河灯放上水面,轻轻一推…… “姐姐,你怎么不放?” “我改主意了……我决定不给那个扑街放了,我也给你母亲放一个吧!” 博灵均艰难地俯身,忍住屁股上虫吃鼠咬般的疼痛,把河灯放进水里一推,口中念念有词。 第十四章 偶遇 李悬星问:“小巫婆,你说了什么?” 博灵均虎躯一震——巫婆就巫婆,不要加上“小”——其油腻程度不啻于“大宝贝”三个字。 “老身说:阿姨在上,请接受小女子的礼物,愿你老人家在那边幸福快乐,美貌永存!” 李悬星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很坦然,很纯净:“我娘是被五马分尸了……五乘马车,拉着她跑了十里,路上全是她的血!” “你看到了?” 博灵均不由觉得这个人好可怜,小小年纪就看到母亲惨死,孤苦伶仃地长在皇宫,然后被丢到异国他乡做人质,沦为变态的霸凌对象! “姐姐不害怕?” 哥哥怕的是你挥刀割肉的手——现在你受害者似的还真不怕。 “他们都说我是祸国殃民的邪祟,因为我娘是个妖孽!” 你的确是个祸国殃民的邪祟,不过你祸的是老子的国,殃的是大齐的民! “别听他们瞎bb……你是要成就一番大业的,他们懂个锤子?” “噗——” “姐姐你总逗我笑——我本来想跟你说些心里话,现在也说不出来了!” “你说你说——” 说说你为毛屠城杀兵,还把老子整成那样? “姐姐,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卧槽—— 就知道你小子不怀好意—— 下一刻就该搂着老子说:我就蹭蹭我不进去了吧? “这个真不行!” “为何?姐姐是嫌弃我的身份地位?” 哥哥是带把的,怕别到你! “七殿下,我不嫁你,自有苦衷,并非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 “你现在只是空虚寂寞冷……”不久的将来就要迎接整个大齐后宫:“等有佳人在侧,自然会把我这老鱼干晾在一边!” 所以,老子还是不淌你这后宫团的浑水了! “哈哈哈哈哈……” 千古一帝大笑起来,颇有九五之尊的霸气,像一只刚学会呲牙的小狮子…… 博灵均伸出手去,鬼使神差地绕到他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拍了两巴掌。 苍天呀大地呀,老子可以随便摸千古一帝的后脑勺,多么奇妙! 下一刻,眼前白影一闪,李悬星的脸瞬间放大在他眼前。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隔着胸前垂吊的两颗馒头,他感到对方咚咚跳动的心脏,莫名屁股一抽—— 菊花残,满地伤……欧…… 老子是不是玩笑过界了:“不能!” 他抬手捂住自己摇摇欲坠的面纱,后退了一步。 李悬星的黑眸在月光下澄澈透亮,映出他惊慌失措的倒影……老子只想出来透透气,不想收获好基友一枚! 李悬星在对他笑,不仅是嘴唇、牙齿、脸颊、眉毛……实际上那笑意直达眼底,深及灵魂——他整个人都对他笑着,身上满是少年人的清新和热忱。 这个笑在博灵均眼里,变态味十足! 我要怎么拒绝他——女神都是怎么做的? 哦对——发好人卡! “七殿下,你是好人!” “姐姐,我知道!” 你知道个锤子,老子自己都不知道。 他顺水推舟道:“哦,你知道就好!” 李悬星点点头,拉着他转身往回走:“那边有夜市,你想吃东西吗?” 兄弟,这才对嘛,两个大老爷们儿上街,不为吃喝是为啥! 他们在摆满小吃摊的长街上溜了一圈儿,为了吃,博灵均不得不摘下面纱——李悬星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倒是没说什么。 稍微化个妆,差距还是很大的! 两人一路放飞自我,吃到几乎撑死的地步。 这个世界的调料比较少,但是这个世界的肉真的很香! 关键上辈子是饿死的,这辈子特别珍惜到嘴边的美食! 李悬星打着饱嗝,完全放弃了男神形象:“你真行,比我吃的还多,撑得难受吗?” 说不难受是假的,博灵均摇摇头,不敢张嘴,怕没咽下去的食物哕出来。 两人捧着肚子慢慢往回走,经过闹市时,看见国舅千金的轿子还停在原处,造成了好大的交通拥堵。 博灵均顿住脚步看热闹——却听见轿子旁边一片哭喊声,仔细一瞧,周围的人表情凝重,议论纷纷。 上前一打听,原来好端端在轿子里坐着的国舅千金,一眨眼间就没了踪影,跟轿的丫鬟们毫无觉察,直到轿夫反映轿子有点儿轻,才发觉里面空空如也。 不一会儿官差来了,原本看热闹的人群被刀兵一冲,顿时乱成一锅粥。 博灵均扥了李悬星的袖子,道:“赶紧回吧,怕有麻烦!” 岂料话音刚落,就有好多铠甲士兵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不叫任何人离开原地。 他们处在包围圈外缘,就在士兵的眼皮底下,也不能贸然行动。 李悬星抿着嘴,默默把他扯到跟前,护在怀中。 卧槽,这感觉,就跟穿了十级甲跟十级头,嚣张地睥睨仍在舔包找三级甲的队友们,安全得不要不要的! 在主角的主角光环笼罩下,博灵均逐渐放松下来,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踮起脚尖往国舅千金的轿子那边瞅。 然而,还没安逸两分钟,人群突然躁动起来,西面有百姓和官兵起了冲突,转眼间从对骂变成了对打——那些官兵也委实可恶,竟然挥起马鞭抽起来,也不管男女老幼…… 这下矛盾激化了,青壮年纷纷奋起反抗,连博灵均都义愤填膺…… 包围圈迅速土崩瓦解,官兵们都集中到冲突激烈的地方支援,有些怕事儿的百姓趁机逃走,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站在原地呐喊助威。 博灵均和李悬星被乱哄哄的人流一冲,很快失散。 他左冲右突地找了半天,也没见李悬星身影。 心里一合计:人家好歹是主角,又是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肯定不能被坏人拐走。 而且根据原着中的剧情,国舅千金跟千古一帝还有一腿,保不齐在今天就会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的千古佳话! 老子操个毛的心,还是赶紧回东宫吧,我等炮灰可没有主角光环加持,一个小小的意外都能送命!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就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回走。 可惜,路痴的毛病又犯了,走了几个拐角后,他发觉自己踏进了一条偏僻小巷,离热闹的街市越来越远。 越走越迷糊,往回返的路也找不见了,屁股也疼的火烧火燎。 博灵均心里直骂:连个路都认不住,你龟儿真是个憨批! 就在濒临绝望,打算随便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时,视线尽头突然出现一团鹅黄色的东西,远看像一只满满的麻袋,还蠕动着! 积累了一晚上的心烦意乱顿时被吓没了,博灵均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看——果然是一只麻袋,里面有个人形的东西在蠕动。 更吓人的是那东西还发出了细碎的呜呜声。 靠——这是神马凶兽? 博灵均犹豫了半天,才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捅了一下。 麻袋里的东西比他还胆小,顿时呜呜哭起来,扭得更剧烈了! 看来应该是个温顺胆小的东西。 博灵均壮起胆子,解开了麻袋封口的绳子……下一秒,他差点儿当场去世—— 里面装着的,赫然是失踪的国舅千金,成以琼。 第十五章 炮灰不敢觊觎 系统爸爸,您是不送错了剧本? 这可是主角的女人,我等炮灰怎敢偶遇? 博灵均犹豫片刻,去四周逡巡了一圈儿,确定无人后,才麻利地解开成以琼身上的绳子。 被吓坏的美人一把扯下封口布,不由分说一头窜进了他怀里。 博灵均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感觉自己胸前挂的馒头被撞碎了。 然后他又很纳闷自己为啥要挂两个馒头? 片刻的大脑空白后,他逐渐找回理智,抓着对方的肩膀轻轻推开一段距离…… 一看,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浑身颤抖不止,正在崩溃的边缘上游走。 “呃……小姐姐,你别激动……” 闻言,成以琼吓得往后一缩,警觉道:“你……你是男子?” 卧槽,一激动忘了伪音——其实他的原声线有些低沉,男性特征还挺明显! “呃,别怕,我不是坏人……” 为了表示自己很好,他往后撤了一大步。 距离产生安全感,不仅对方感觉安全,自己也觉得自在了好多。 两人尴尬了十几秒,博灵均不得不打破沉默:“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在麻袋里?” 不问则已,一问成以琼又崩溃了,哇的一声哭起来——这回她不好意思钻博灵均的怀,只好屈膝蹲下,双手捂脸,哭的相当可怜。 擦……啥也不说哭成这样,难道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一些不堪画面在博灵均脑海中闪现,臊的他赶紧清空大脑,静静平息了半分钟。 “小姐……姐……你先别哭,这里不安全……” 万一采花大盗返回来,以自己的渣战斗力,恐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抱歉,没有主角的能力,真的不该拿主角的剧本! 成以琼也哭累了,慢慢平静下来,抬起泪眼望着他,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太子表哥呀,表妹! “我是……好人家的孩子……额!” 博灵均尴尬地整了整自己的裙子,不由自主红了脸。 成以琼打量着他,琢磨了好久,才道:“郎君,可否送我回家?” 当然可以了——博灵均一口应承下来,然而,看着周围千回百转的巷子,他又犯了难;“小姐,你可认识回家的路?” 闻言,成以琼也傻眼了! 这也难怪,千金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没有gps定位系统,离家不远也是两眼一摸黑。 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先循着美食的烟气往闹市区走,等走到人多的地方再说。 岂料,刚一迈步,问题就出来了。 成美人一双小脚三寸金莲,走两步都摇摇欲坠,再加上惊吓过度,站在那儿泫然欲倒…… 她自己也感觉狼狈,又急又窘,眼泪汪汪。 博灵均涨红了脸,提议道:“我背你吧!”为打消对方的疑虑,又补充道:“我现在这副打扮,别人都以为我是女子,看到也不会说三道四!” 成以琼犹豫了半天,终于羞羞答答的答应了。 博灵均捡起那只麻袋抖了抖,整整齐齐地对折了三次,塞到她手里:“你拿这个东西垫在我背上。” 成美人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脸上泛起两朵红晕。 博灵均详作没看见,俯下身让她上来。 等了半晌,才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然后一个柔软而轻盈的身体攀上来,麻袋搁上他的背心,隔开了两人身体的接触。 美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肩上衣服,腿却僵硬地立在地上,不肯配合。 姐姐唉,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背? 蹲的腿都发麻了,屁股上的伤又开始虫吃鼠咬,博灵均只得安抚道:“小姐,你就当我是个女子好了——非常之时,不必讲究那么多。而且,等送你回家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死都不会说给第三个人!” 背后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总算爬上了他的背。 博灵均双手握拳,用手腕环住成以琼的膝盖窝,背起她往来路走。 幸好成美人体重很轻,走起来也不费力。 屁股疼了一会儿,逐渐麻木了! 一路上他都当自己背着一座玻璃雕塑,不敢有丝毫杂念。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碰上一个出来倒夜壶的老妇人,一问,才知道走错了方向,离即墨街市更远了! 博灵均小心翼翼放下成以琼,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认识路,带你走错了!” 成美人不以为意,道:“既然知道了方向,咱们也不急了……郎君累了,歇息一会儿吧!” 两人坐在一户人家门前休息,博灵均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气喘吁吁地擦汗。 成以琼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好奇地问:“郎君为何作此装扮?” 为了哄骗你老公领我出来玩儿啊! “我……” 见他支支吾吾,成以琼猜道:“郎君是乐坊里的伶人吗?” 乐坊里的伶人,应该是歌舞剧演员一类的吧—— 嗯,除了这个职业,还真没有更合适的理由了! 于是他点点头,作高深不语状。 成美人眉头微蹙,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枯坐许久,直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传出一声惊呼:“鬼呀——” 回头看时,只见门后藏着一人,正隔着门缝打量他俩。 博灵均起身行礼道:“抱歉,我跟妹妹走错了路,在这里歇息一会儿——能给我们喝口水吗?” 里面的人又瞅了他俩半天,才拉开门,道:“哦,无妨,进来吧?” 进屋后,主人把他们领到后院,提了一壶热水、两只海碗过来,说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还睡着呢,嘱咐他俩小声些,喝完赶紧走。 安顿好后,主人又回屋睡了。 博灵均把两只海碗洗干净,倒了热水给成以琼喝。 姑娘家没受过委屈,撇着嘴,眼泪哗哗往下流。 博灵均只得安慰道:“别哭,这大半夜的,他肯叫咱们进门就不错了,换了我压根儿不会开门!” 成以琼点点头,用袖子擦干眼泪,乖乖喝起水来。 又坐了一个来小时,眼见东方泛起鱼肚白,周围邻舍传来扫撒庭院的声音。 博灵均怕主人的老婆醒来,看见院子坐着大姑娘而产生误会,只得催成以琼走。 成美人“嗯”了一声,掏出手帕用茶壶里的水洗了洗。 两人悄悄出门,看见街上已经有店铺开门,挑着担子的小商贩吆喝叫卖起来。 博灵均拔下自己头上的珠翠,挑了个最不起眼儿的出来,跟卖烧饼的小贩换了三只烧饼加两块卤豆腐。 他领着美人在街角偏僻处吃起来。 过往行人经过身边时,都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两三个流氓甚至驻足观看,评头论足。 博灵均安慰成以琼:“别怕,你吃你的,就当几只苍蝇在旁边嗡嗡。” 虽然他没有主角的强大战力,但是对付几个弱鸡一样的小瘪三还不在话下。 过了一会儿,路上的人多了,博灵均吃完了两个烧饼一块豆腐,体力值恢复满格。 他等着成以琼咽下最后一口饭,起身道:“走吧,我背你!” 这回美人没有推辞,她仍旧把麻袋搁在他背上,轻车熟路地爬了上来。 流氓们先开始还跟着,走了一段儿就放弃了——毕竟在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也不敢过分。 他们一路走一路问,最后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闹市区。 成以琼的轿子已经挪走了,但还有很多官兵四处逡巡,成家的仆人们也夹杂其间,焦急地寻找。 博灵均把美人放下,道:“你家人在找你呢,快去吧!” 然而,成以琼的脸上没有一丝欣喜。 她嗫嚅道:“郎君……跟我回家吧,让我爹爹谢谢你!” 拉倒吧,万一你爹认出我是变态太子,为了他宝贝女儿的名声,还不关门放狗、杀人灭口? 博灵均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小姐,为避瓜田李下之嫌,你还是自己回去吧。就当咱们从未见过吧!” 成以琼皱起眉头,快要哭了:“我失踪了一夜,名声早就毁了——郎君何必介意?” 哦?这么严重? 封建思想害死人啊! 他好心安慰道:“千万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愿说什么让他们说去——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将来,等你嫁给千古一……呃,等你嫁个好郎君,他们就自然说不出什么了!” 成以琼:“噗……” “我还能嫁个好郎君吗?” “当然!” 千古一帝还不够好吗,虽然他是个渣男,但人家好歹是有权势的渣男…… 哦,最后这个成以琼的结局是怎么样的,老子竟然忘了? 正琢磨间,成以琼掏出手帕,轻轻在他脸上擦起来…… 冰冰凉凉的,动作非常轻柔,令人身心舒爽。 母胎单身博灵均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女性世界,感觉还真是奇妙。 女孩子好善良,好温柔,好神圣…… 看着成以琼清亮的眸子,他一时有些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被千古一帝那头猪拱了! 这边成以琼已经给他擦干净了脸,目光认真地在他脸上扫过,好像高级打印机要扫描镌刻一样。 博灵均被她看的脸红脖子粗,尴尬道:“谢谢……” 姑娘笑了笑,眼角却滑落两行清泪:“郎君,这个月十五,我要去昭德寺许愿……如果方便,可否一叙?” wtf? 博灵均瞬间僵住——昭德寺许愿的梗,不是千古一帝亲自演绎的吗? 我等炮灰,岂敢觊觎主角的女人。 而且姑娘啊,你跟着我不会幸福的……我可是身死国灭的炮灰皇帝,将来成了亡国之君,你哭都哭不出来! 还是李悬星靠谱些,虽然是个海王,但他好歹有能力保卫自己的鱼塘! 博灵均叹了口气,道:“小姐冰清玉洁,高贵清雅,在下只是个卑微的伶人,不敢觊觎分豪,唯恐玷污小姐的高义。”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您出身名门,貌若天仙,将来必有佳偶良配……” 成以琼摇了摇头,潸然泪下。 她固执地拉着博灵均坐下,解开他乱成鸦窠的头发,细细地归拢在一处,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两人道别的时候,博灵均的鼻子有点儿酸,成以琼泪流满面,却对他认真的笑了笑—— 一些柔软的东西在心底里融化了,慢慢流淌出来。 然而,还没等博灵均弄清楚那是什么,成以琼已经转身离去了……娇小窈窕的身姿在人群中那么孤独落寞。 一直看着她走到自家仆人跟前,博灵均才不无遗憾地转身离开…… 第十六章 作媒 他在回去的路上碰上了李悬星,这小子找不见他,就在回东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还算负责。 幸好他事先蒙上了自己的超厚大面纱,要不然李悬星非认出来不可! 骚凹瑞,主角,可能扥断了你一条红线——你脚上红线那么多,应该不会计较吧? 这个月十五小姐姐要去昭德寺祈福,大不了我亲自送你去爬墙头! 李悬星坚持把他送回东宫,竟然生出些依依不舍挪不动腿的情愫…… 博灵均本打算毅然决然离去,可惜他也真是挪不动腿了,走了半天,屁股以下都麻了! 一瘸一拐的挪回自己寝室,小穗子领着三四个太监伺候他更衣。 裤子一脱下来,大家齐声惊呼,博灵均扭头一看……mmp,不仅伤口崩裂了,还tm肿了一圈儿!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明知道结局辣么惨,老子这是拼上命当护花使者呐,对方还是主角的媳妇,要不要这么纯情? 太医过来给他处理过伤口后,他就怀着屈辱和后悔的心情发起高烧了,半梦半醒睡了两天两夜,其间,李悬星搬走了,他的辣妈来看过他,他的皇帝老爸来看过他,他的九个妹妹轮番来看过他…… 最后,在走马灯似的探病亲友团过完一轮后,他终于怀着懊恼的心情苏醒了! 一睁眼,他的心就一沉:omg,忘了给李悬星说了,这厮不会真去乐坊买姑娘了吧!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就以自己现在这个崩人设的状态,再出尔反尔两次恐怕就要露馅儿。 经过与成以琼等人的接触,他对书中人物有了更深刻更有层次的理解——这些人都是真的,并非隐藏在文字里的脸谱化道具,他们有感情、有思想、有性格,跟自己一样,只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背景下而已。 自己作为外来者,顶着炮灰npc的头衔,只有短短十年的生命,怎样在这短短的十年里,发挥出生命最伟大的意义? 纸醉金迷、享尽荣华富贵,还是义无反顾、成就一个普通人的功业? 得出这个结论后,博灵均终于吐出了憋在胸间的一口老血。 呕—— 他拿起手帕随便擦了擦嘴,心中渐渐酝酿出一个惊天n。 既然不能改变亡国的命运,那么就尽量改善亡身的结局,当然,还有屠城、杀兵等等一系列暴行——国可以亡,但百姓和士兵不一定非要死嘛! 特别是亲眼目睹主角的乖巧小狼狗品行时,希望之火就熊熊燃烧了他的心田。 李悬星,我们不要当敌人了,让我用人间真情来温暖你、感化你、诱导你、改善你吧! 我真是太优秀了——博灵均脑补出一副副社会主义兄弟情画面,仿佛自己的道德修为一下子提升了n个逼格,用一位大德高僧的慈善目光默默注视着被心魔控制的李悬星! 趴在床上养了半个月,博灵均终于下床,迈着风骚的小碎步出门晒太阳。 太尼玛憋闷了,啥娱乐没有,怪不得原版天天折腾别人取乐! 正兀自惆怅间,就见一美人袅袅娜娜地飘然而至,如一朵白色小云降落在他面前,撩拨了他蠢蠢欲动的少年情思。 呵……美~ 憋了二十年的春~心~荡~漾,涎水直流,内心和身体疯狂~骚~浪~贱,一脚就迈过了道德底线。 “美人,也在此赏花?” “唔~殿下~” 哦,好~骚,我喜欢! 他伸出魔抓,觳觳觫觫揽上美人不盈一握的细腰。 哦,好柔,我喜欢! 看着美人殷红的嘴唇,雪白的贝齿,他心中顿时勾勒出一幅以自己为主角的旖旎~春~宫。 “敢问姑娘芳名?” “殿下您忘了,妾身徐占春……” 尼玛坑爹——梦魇来的太突然...... 博灵均赶紧收回魔抓,换上一副禁欲脸——朋友妻不可欺,敌人妻更不可欺! 他的屁股刚好,不想回忆大腿翻肉的血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下~半~身! 见他突然变色,徐美人发出嘤的一声。 “殿下,怎么了?” 没怎么,被你老公吓的! “殿下……不喜欢妾身?” 喜欢啊,不过一想到你给我扣了绿帽又引狼入室灭了大齐,我就背后嗖嗖的! 徐美人两眼含泪,委屈巴巴:“那……妾身告退!” 退吧退吧,受不了你们这些脑残粉,一见李悬星就跟见了阳春白雪,一见本npc就跟见了洪水猛兽! 等等……这个偶遇桥段咋那么熟悉呢,难道不是主角跟他的徐淑妃第一次相逢的场景? 当天她就是穿了这么一身白衣,顶着这样一对性感大红唇,扭扭捏捏勾起了千古一帝的征服欲和春心。 对了,原着中主角并没有让李悬星搬走,还为此跟他的皇帝老爸冷战了三个月! 完犊子了,碰不上李悬星,徐美人把这些招式用到自己身上,会不会影响以后剧情走向? 要是个普通后宫还好,偏偏这是盗走兵符假传圣命,把都城即墨拱手献上的蛇蝎腹黑女! 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徐美人太过友好,没有引发徐美人的不甘和好奇,继而也没有偷偷去瞟一眼极品大帅比,自然没有爱上,最后导致红杏无法出墙,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个名誉上的老公? 啊——不! 李悬星攻打即墨的时候只有十万骑兵,如果那二十万大齐军士没有被莫名其妙调走,那么仅凭数量上的优势他也难以取胜,如果他没有取胜,就不能以大齐为跳板开疆扩土,就没有规模空前的大燕帝国,就没有千古一帝李悬星的头衔…… 老子就tm的会被系统清空回收站! “等等——徐美人!” 不好意思,你是关键npc,我必须把你送到千古一帝的床上…… 博灵均脸上挂起金牌媒婆的微笑:“你跟我来!” “殿下……”许是看出来他居心叵色,徐美人吓得面色惨白,战栗不止。 哼哼——心机婊,吓死你。 博灵均咂嘴嘬舌,摆出一副狠厉表情。 一路走来,徐美人一步一跌,到最后几乎是被两个宫女架起来走的,到地方时,她吓得花容失色,哭的梨花带雨。 李悬星正躺在床上发呆,一见他们来,满脸惊诧,跃下床行礼! 博灵均挤出满脸笑容,摆出一副老大哥的姿态: “七殿下,你旅居在外多年,孤身一人,远离家乡,也怪孤单的——这位徐占春姑娘是新进东宫的女官,家世清白,温柔贤淑,敦敏多才……正可堪七殿下良配,今日本王做主,把她送与你了。希望你们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开枝散叶……” 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李悬星突然大口倒气,面露恐慌之色:“殿下赎罪,我不敢!” “唉呀,别客气别客气……本王是真心实意送你美人的,男人身边也不能缺个女人……嗯?” 他回头一扫,徐占春已经面色铁青,昏倒过去了! 卧槽——有这么恐怖吗,坏人做久了就不能当一回好人吗? 再说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乱搞,这明着里送来的倒不敢要? “那个……七殿下,人我就放这儿了,你看着办吧——” 见对方眼睛瞪成圆形,一脸迷惑不解。 他又说: “父皇母后已经训斥过我了,以前是我不对,我已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以后一心一意辅佐你成就大业,走上人生巅峰……哈,这么说吧,你看我的东宫里有啥东西稀罕,尽管拿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咱们俩既往不咎,还是好兄弟!” 李悬星抿着嘴,一语不发,一双眼睛却突然冷得像冰。 博灵均一拍脑门儿——我去,转变的太快,人家一时无法接受——想想原版那个嘴脸,不接受也是正常。 好在他博灵均有一颗锲而不舍的心,还有十年时间,他要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撅起屁股来好好给衣食父母李悬星当舔狗……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就不信这样的付出换不回最后饶他一条狗命…… 第十七章 结局还是惨 然而,现实在当天晚上就打的他晕头转向—— 毫无征兆的,系统又抽了个大风,把满心意淫着主角和后宫琴瑟和鸣的博灵均拉到了终点。 还是那间牢房,还是那样被绑着,不过这一回——更惨了! 他看着自己被从大腿根儿生生截肢的双腿,哼哼唧唧地哭起来……李悬星你个白眼狼大恶霸,老子又给你送温暖又给你送美人,让你翻身农奴把歌唱,还突破性别界限让你拉手手,到最后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呜呜呜呜……天道不公啊,好人没好报啊…… “陛下,别哭!” 女人的声音——还有一双温柔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抬起朦胧泪眼,想一把握住这在最后时光陪伴自己的月光女神,然而空有动作不见手……自己的双臂竟然也被砍了…… 我靠,这是什么,人彘? 李悬星啊李悬星,你tm的比吕后还狠,你tm的还是不是男人? “陛下,陛下……呜呜呜……” 温软的身体带着花香把他抱了个满怀,他在对方的啜泣声中逐渐平静下来——这是谁,这个女人好像很爱自己——是自己的哪位后宫佳丽? 他要看清楚,回去好好宠,用力宠,竭尽全力宠,他要让她做皇后,一辈子为她守身如玉,至死不渝…… 然而,一抬头,他又惊了个大瞪眼——这面色蜡黄,荆钗布裙的憔悴女人……难道不是刚刚送给李悬星的徐占春徐美人吗? 这——莫非这小子不满意,一生气退货了—— 不对呀,书里写的是徐占春因为立下奇功,被他册封为淑妃了呀? “徐……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没有当上大燕的皇妃?” 徐占春凄惨地笑了,眼泪直流,干枯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陛下,你又糊涂了……当皇妃的是你的妹妹晋阳公主啊,我是你的阿春!” 嗯——我的阿春…… “阿春,我有点儿记不住事儿了——我是不是曾经把你送给李悬星了?” 徐占春叹了口气,拿起一把梳子一下一下给他梳头,哄小孩儿似的说:“是啊,傻子,你后悔吗?” 是挺后悔,不过更多的是懵逼! “他不是挺喜欢你的吗,你还为他盗了虎符,助他一举攻破都城即墨……” “呵呵……傻子,是你妹妹晋阳公主盗了虎符,立下大功,被他封为淑妃……我这样的弃妇,哪有本事去干那些事?” 你的人设就是这么有本事啊! 博灵均似信非信:“那……你也是他的女人,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啪的一声,梳子落地,徐占春一头撞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傻子……你怎么都忘了,你怎么糊涂了……呜呜呜……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认为我是你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 “后来即墨城破,你被俘虏到这儿来……他说欠你个人情,理应还之……呜呜呜……就让我来伺候你了……” omg——这是怎样清奇的脑回路,才会干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传奇事? 这边徐占春已经哭完了,拾起梳子继续给他梳头,哽咽道:“陛下,天快亮了……阿春什么也不能给你,只有这条贱命奉陪,阿春,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等——等……”还没把第二个“等”字说出口,徐占春已经一头撞了南墙—— 惨! 烈女啊! 虽然没有跟她在一起的记忆,但博灵均还是心如刀绞……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呀,人家明明是淑妃的命,楞让自己作成这么惨! 正凄楚间,公差们进来了,博灵均找了一圈儿,也没见上次那个喂自己麻药的大胡子。 他们冷冷地扫了一眼徐占春的尸体,过去两人把她粗鲁地搬出去了。 “博灵均,时辰到了!” 他心灰意冷道:“不就是杀头吗,来吧,老子活够了——” 一想起原版是怎么霸凌李悬星的,他只恨虐的还不够惨——混蛋就是要混蛋来制! “嘿嘿,杀头——想的美——陛下有旨,为庆贺我大燕一统八方,用你来祭天……要足足割够三千六百刀……” 我勒个深深擦……博灵均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公差解开锁链,把他抱小孩儿一样抱起来往外走,他回头看看徐美人撞过的南墙,上面血迹斑斑。 美人,你为啥不带上我啊,我宁愿跟你一起撞死,也不想被剁成肉酱啊啊啊—— 黑白老鬼,救命啊,老子从来没做过缺德事,为什么要被千刀万剐啊? 在被绑上刑柱时,一阵盼望已久的天旋地转,博灵均灵魂出窍,直接被提到一个异次元空间…… 一见黑老哥,他赶紧上去抱大腿,痛哭流涕道:“黑大哥,你让我死吧,我不玩儿了,我真的玩儿不起……呜呜呜呜……” 黑老哥满脸嫌弃:“大男人家,有点儿出息——这不是没教你受刑吗?” 出息? 你让割三千六百刀试试,如果还能这么淡定,那才叫出息! 他博灵均就是没出息,他是长在和谐社会的善良青年,真的弄不过封建社会的奇葩变态! “老兄,你要看到好的一方面——原先的结局不是被你改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有能力扭转乾坤呀……你还有整整十年的时间呐……” 佐来都是惨死,改来改去有个毛用——体验一万种死法吗? 他抱着黑老哥的膝盖使劲儿晃了晃,把眼泪鼻涕尽情往他的黑袍上蹭: “这样小小的改变不顶事啊……黑大哥,你行行好,使个神通把我再往前送一送,回到我还没跟李悬星结下梁子的纯真年代好不好——我一定一口一个弟弟的叫着,把他捧在手心,举在头顶,奉若神明……” 黑老哥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啧……唉,没办法,只有这个时间点能把你送进来……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说完,黑老哥使劲儿掰开他的手:“老兄,多保重!” 喂——你就又把我踢回去了,你有没有职业道德啊……好歹留个联系方式呀…… 嗡——他的脑袋快炸了…… 太子殿下又从金沙幔帐中起来,天不亮就披星戴月的去上朝,心里还被凌迟三千六百刀的阴影笼罩。 大臣们奏报的乱码七糟,在他耳中化为哀鸿遍野,在他心中变成烽火连天——mmp,这不是眼睁睁等死吗? 下朝后,皇帝老爸留下他说了一会儿话,也就是家常唠嗑—— 博灵均看着皇帝那张丧脸逐渐燃起星星之火,嘴角的泡泡起起落落,心中顿生酸楚…… 皇帝老爸,你能不能不要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给点儿河水就泛滥,你知不知道你媳妇儿跟了小白脸了,你儿子被千刀万剐了,连你的尸体都挫骨扬灰扔猪圈了! 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最悲催的不是看不到前途,最悲催的是看到的前途不仅惨淡、还可怕。 连着好几天失眠,太子殿下脸上泛起沉沉死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发疯杀人,也没有出去凌虐“小朋友”,伺候的宫人们还是陪着一万分小心,暂时的平静难保不是憋着大招。 但是,他们的万分恭敬却令博灵均更加惴惴不安。 显然,原版已经把牌打烂了,留给他的是一个看似繁华,实则早已从核心腐朽坍塌的烂摊子,没有希望,也暂时没有绝望,就像温水煮青蛙,人生正在金碧辉煌的掩映下走向衰亡。 博灵均躺在金沙幔帐的大床上,闭目养神,黯然销魂。 又是一个不眠的漫漫长夜,他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想起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想起随时可以吃到的大盘鸡……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肚子有点儿饿。 大半夜去叫厨房备饭是不人道的——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前殿桌上摆的糕点。 于是他光着脚下了床,踏上柔软的地毯……然而,还没站起来,他就吓得一愣……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穿着黑色夜行衣,头脸都包在黑布里,只有一双眼睛灿若星河,正灵活的在他身上逡巡。 博灵均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的目光停滞在对方手里滴血的短刀上,掂量着这东西对自己生命的威胁力度。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博灵均率先打破沉默:“壮士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黑衣人轻轻“切”了一声,骂道:“傻|逼!” 卧槽,你这个词汇很摩登啊大兄弟? “兄台,您说神马?” 是不是失眠太久产生了幻听? 对方下一句话直接打消了他的顾虑——那人道:“沙雕!” 怎么能这样,老子跟你很熟吗,什么仇什么怨,你劈头就骂? 黑衣人收刀入鞘,围着他的床帐走了一圈儿,神态颇为自在。 博灵均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有点儿转不过溜儿。 不过看对方那个放松的态度,应该没打算攻击自己。 他忍不住问:“壮士,您有何指教?” 壮士白了他一眼,以手指天,道:“你自己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博灵均抬头一看,惊的差点儿没张过去——只见厚重华丽的床顶斜刺刺趴着一人……不,应该是一具尸体,因为那双突兀的眼珠正对着他发出死亡的光芒。 非常可怕! 太子殿下一个机灵蹦起来,藏在黑衣人身后。 他很少发出大惊小怪的声音——这是一个优点。 黑衣人斜了他一眼:“就你这安保措施,大概等同于裸奔!” 是哦! 这么多人进老子卧房就跟走城门一样——其中也包括你,大兄弟! 博灵均责备地看了黑衣人一眼,决定静静等着他把b装完再说。 对方却无心装下去,开门见山道:“我是位面督查!” 位面——督查? 四个字如同擂鼓在他耳膜上炸裂。 黑白老鬼怎么说来着? 万一让位面督查发现,不仅自己还不了魂,连他们也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什么样的存在能让黑白老鬼这种级别的生物万劫不复? 这回博灵均淡定不住了,他顿时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呃……原来是……位面大神呀?” “大神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黑白老哥也不是故意的,我们都不是故意的——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巧合……是……” 大神纹丝不动,只有莹亮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仿佛在掂量着要不要清空一下电脑回收站。 mmp呀,两世为人,就算要糊,也得给老子点儿时间挣扎一下啊,哪有这种穿越的,不是被主角编着花儿的虐死,就是被高阶生物彻底清除? 我还小,我还没活够! 泪水涌上眼眶,千言万语都化成一阵无奈和沉默,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位面督查,希望这一刻的沉默能给对方一个好印象,从而对自己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等了老半天,位面大神才勉为其难地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是来删除你的!” omg谢天谢地,老子还能挣扎一下,十年虽然短暂,身死国灭虽然可怕,但都没有被系统清空回收站残忍。 最起码,还有一个灵魂可以期许,还有十年人生可以怀念! 博灵均差点儿给位面督查跪了,但他忍住了,激动地抓住对方的手,剧烈地摇了摇。 “谢谢您——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位面大神矜持地抽回手,不耐烦道:“打住——老子不吃这一套!” 好吧,那你吃哪一套——你吃哪套我来哪套。 大神:“先说说,你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说来话长,而且说多了都是泪。 “大神,你知道吃鸡和撸啊撸吗?” 大神吭了一声,不置可否。 看来高阶生物不懂! “那天是周六,我做完兼职去网吧包夜,因为一天没吃东西……” “我知道你是饿死的,我问的是你怎么会来这个世界!” 怎么会来——这个世界? 难道老子还有的选? 博灵均撇了撇嘴,床顶的尸体令他非常不安。 看他一副傻相,位面大神提醒道:“在穿越前,你跟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 哦—— “是一本书:千古一帝李悬星!我死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看这本书……”博灵均鼻子一酸,遗憾道:“我没想到自己能穿进书里——” 还tm死这么惨! 早知道我就看个女频小甜饼了,哪怕穿成悲情男二,好歹只要当个舔狗就行! 位面督查的眼睛闪了闪,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从今天开始炼,一个月后我来考试!” 博灵均接过一看,懵逼了! 只见上书土气森森的四个字:“练气宝典!” 多么不走心的道具,而且请问我一个亡国之君练的哪门子气? “仙师……呃不……大神,这是什么?” 大神皱起眉头,不满道:“你不识字吗?” 博灵均陪着小心,道:“认识,只是这四个字太简单,反而令我参悟不透……难道,是武学秘籍一类的?” 大神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懒得回答。 他掏出手帕擦干净刀,收入腰间,转身就要走。 博灵均一头雾水,赶紧追上,问:“大神,您要去哪儿,还回来吗?” 大神翻了个白眼儿,不耐烦道:“老子去大便,你要跟来看?” 额—— “原来大神您……也上人间的厕所?” 大神被他逗乐了,傲娇地拍拍他的肩膀:“后会有期……还有,以后睡觉多留个心眼儿,要不然眼睛一闭一睁,这辈子又过去了!” 说完,大神一开门,几个腾跃就飞上了对面屋顶,跟他挥手道别……比千古一帝还身姿矫健。 mmp—— 都是高手! 没有轻功都不好意思活在当下了! 博灵均捏着手里的“炼气宝典”,心情复杂。 片刻之后,他才想起什么,大声惊呼:“有刺客——” 金吾卫们呼啦啦围过来,房顶上一片瓦楞碰撞的脆响,扑通扑通跳下几个睡眼惺忪的影卫。 太子殿下气的嘴歪眼斜,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们……没有一点儿职业修养……” 大家没听懂,也没看见刺客! 博灵均指了指自己的寝室:“在床上!” 哈? 众人愕然——刺杀都搞到床上去了——难道刺客是美女——还是殿下又玩儿high了,正在剧情中扮演特殊角色…… 在一众大老爷们儿的窥探下,博灵均叹了口气——诚如大神所言,他就是在裸奔! 第十九章 主角的淑妃 刺客的事情报上去后,经过各个部门的辗转调查,终于以“死无对证”告终。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一个即将灭亡的国家,往往早已从内部腐朽了,办事效率肯定不容乐观! 博灵均心里空落落的——本来以为剧情npc不会死,却原来还有这个生命威胁。 怪不得曹操睡觉都不敢闭眼,被人惦记的滋味当真难受! 放眼天下,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还有位面督查,虽然有点儿傲娇…… 于是他开始老老实实炼气,同时也练习书法——因为原版那个苍蝇炸裂的字迹实在不好模仿! 一日下朝后,他去东宫探望辣妈,母子俩说的正欢,却听环佩叮当,一个雍容华贵的绝色美人跑进来,一扭屁股靠在他身边。 “哥哥!” “嗯?” 这是哪个,原版有九个妹妹,只有他跟晋阳公主是皇后所出,看这个妹妹的亲密程度,应该是晋阳…… 一想到后来被这个亲妹妹盗了虎符,亡国亡身,他浑身不自在。 皇后轻声斥责:“晋阳,不要闹你哥哥!” 晋阳吊在他膀子上,跟个树袋熊一样:“母后,让哥哥陪我玩会儿~” “好——你们两个去吧,别耽误你哥哥处理政事!” 唉,慈母多败儿! 处理个毛的政事啊,净tm伺候李悬星了! 这回可好,啪啪打脸,忠犬小狼狗不是狼狗,是狗中极品、杀神啸天! 博灵均阴沉着脸,领着晋阳往东宫走。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晋阳也心事重重,像是憋着啥坏水。 在“千古一帝李悬星”里,晋阳是个跟原版如出一辙的变态,因为迷恋主角美貌,总是想方设法欺负主角。 最严重的一次,她污蔑主角对自己欲行不轨,让自己的变态哥哥把主角的四肢关节卸了上,上了卸,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多回,差点儿要了主角的命。 不过因为有主角光环——主角是不会死的,他崛起后,把晋阳公主盛装华服丢到乱军当中……唉……惨不忍睹! 博灵均就纳闷儿了,怎么现在改成封晋阳为淑妃了? 好人不长命,害货一千年呀!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到地儿,晋阳就喝止马车,直奔栖梧宫而去,说要采桃花酿酒…… 博灵均阴险一笑:小样儿,老子早知道你什么套路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极其配合地说自己要先把一份奏折拟好,妹妹先去。 然后,他躲在马车里摩拳擦掌,焦急等待—— 足足等了半盏茶功夫,才见二十来个宫女太监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告诉他公主被狂生轻薄了! 好——老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急匆匆赶到内院,只见晋阳公主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一见他就飞扑过来,一头扎进怀里:“哥哥,他轻薄我~呜呜呜呜……” “他”当然指的是李悬星—— 书中写:事实是这样的,晋阳公主屏退众人,独自来到李悬星房间,弄乱衣服头发,拉扯了半天,叫手下去找他哥哥看戏。 今天之所以当事双方站在院子里,是由于李悬星的房间里多了个徐占春……晋阳公主一看有美在侧,也不好诬告人家想3……p,只得把人扯到院子里来演戏。 博灵均看着徐占春怯生生的脸,悲从中来——好好的淑妃位子让别人抢了,她要知道还不得气死。 没关系,念在你临终前对我的一片深情上,我替你出气! “晋阳啊——女子的身体只能被父亲、丈夫和儿子看……连哥哥我也不能随便窥视啊!” 嗯? 晋阳抬起头,一只眼睛哭着,一只眼睛滴溜溜打转。 “想当初有一个富家小姐,名叫孟姜女,她出去游玩,撸起袖子在池中洗手,被一个打工仔看见了……”博灵均两手一挥,啪的鼓了一下掌:“没办法,只能嫁给他了!” “哥哥你什么意思——我才不要嫁给他……” 呦呵,真香现场版! 现在夸下海口,等以后人家都不想要你,你卖国卖兄的倒贴。 李悬星赶紧说:“殿下,我实在不敢!” 哼——还有啥是你不敢的! 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狗咬狗俩嘴毛! 博灵均推开晋阳公主,对他投去宽容一笑:“七殿下多虑了,本王的妹妹,你客气什么——我明天就禀明父皇,让他做主给你们赐婚,你成了我们家的女婿,以后就是一家人。” 哇——的一声,晋阳公主真哭了,一面哭一面骂:“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哥哥……我要告诉父皇……我要告诉母后……” “去吧妹妹,正好,你自己说了我也就不用跟他们说了,反正就是这点事……” 男男女女,蝇营狗苟! 晋阳:“我要杀了他!” 呦呵,比狠是吧? 你杀他不要紧,老子也得跟着死! “呃……妹妹,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指头,休怪哥哥我翻脸不认人!” 晋阳公主慌了,惊道:“你……你要怎样?” “呵呵——说出来就不好玩儿了,到时候你自会见识!” 公主怔了怔,猛地一觳觫,调转屁股夺路而逃…… 你看,变态之间互相都畏惧对方! 李悬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唉——明明恨的牙痒痒,老子还得软言抚慰。 “七殿下,不必惊慌,我相信你!” 李悬星倒是没惊慌——他可是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的那种…… “你受了惊吓,回去休息吧……还有那个……徐美人并非本王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她是个好姑娘,请你好好珍惜——你要是不珍惜的话就还给我,我会另觅良人把她嫁了!” 这回,李悬星的万年冰封眼中终于闪过一道光芒,金灿灿的,像人间最绚烂的烟花一样——虽然一纵而逝,却突兀极了! 博灵均心里的希望小火花又闪出些许火星儿——兴许千古一帝还良心未泯!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的徐美人却嘤嘤嘤哭起来了。 “求殿下赐奴婢一死,奴婢已然许给殿下,怎能再侍奉大燕七皇子?” 博灵均吃惊不小! 卧槽,徐美人,阳关大道你不走,偏偏要过独木桥! 你的心机呢,你的手段呢,你的良禽择木而栖的远见卓识呢? 况且,你也太不给千古一帝面子了吧,人家好歹是你老公,男人的尊严很重要啊! 博灵均了了一眼主角……有点儿幸灾乐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种马被后宫甩了? “徐美人,你当真不愿侍奉七殿下?” 扑通一声,徐美人跪了,脑袋磕的咚咚响:“求殿下赐奴婢一死,求殿下赐奴婢一死……” 我曰,怎么一见你不求死就是在求死的路上,要不要这么凄惨? 转念一想,罢了罢了,反正你已退出剧情npc的集合,有晋阳公主代替你粉墨登场了,看李悬星这个损色,恐怕永远都不会爱上你——还是找个好人嫁了吧! 女人就该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太子殿下柔声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先随本王回去吧!” 徐美人如蒙大赦,千恩万谢。 博灵均看着李悬星,心里偷乐:海王的招牌挂不住了吧? 活该——让你变态! “七殿下,既然美人不愿侍奉,本王也不好强人所难,就先把美人带回去了!” 李悬星拱手作揖,不但没有挫败感,还有点儿掩盖不住的欢欣:“全凭殿下吩咐!” 主角你是不是傻——从此后你少了个老婆知道不? 博灵均暗自嗟叹一番,上前扶起美人…… 哎呦,又把额头磕青了——好可怜呀! 第二十章 史上最弱穿越者 一个月后,位面督查考试验收的日子来了。 他老早就吃了晚饭,正襟危坐,翘首期盼。 一直等到三更天,也不见一个鬼影儿。 博灵均困极,歪在床边小憩。 眼睛一闭一睁,床边就多出一个人,黑衣蒙面,只露两个眼睛。 “位面大神,您来了?” 博灵均认出那双眼睛,赶紧殷勤招待:“大神您坐,喝茶……” 大神摆摆手,横着挪了两三步,无情地避开他殷勤的手。 “练的如何?” 咋说呢,他现在好像能一边冥想一边睡觉了! 不知这算不算进步? 博灵均答道:“精进不少!” “哦?”大神不太相信:“露一手?” 博灵均盘腿打坐,开背:“夫身为神气之窟宅,神气若存,身康力健……” “打住——”大神不耐烦地喝止:“老子叫你露一手,你tm的背什么引言——那是孙思邈说的,跟你有一毛关系?” 博灵均不敢答言——其实他只能对书中的文字倒背如流,至于文中描述的气海、丹田、定关等毫无理解能力。 等了好久不见回答,大神怒了:“我问你,你练的时候有热量在体内走吗?” 博灵均摇头——从来没有那种奇妙体验。 大神责备道:“会就会,不会就不会,装什么大尾巴狼?” 闻言,他惭愧地垂头,嗫嚅道:“大神,我怕自己太笨,教您失望!” 大神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嫌弃:“你看好,我先教你运气!” 说完他解下腰带,露出八块腹肌…… “先呼吸,鼻吸口呼,沉到这个位置……” 博灵均依言而行,呼吸了几次,觉得神清气爽。 大神问:“感觉如何?” “嗯……我好像变聪明了……” 大神:“滚犊子,憨批!” …… 两人一教一学,渐入佳境,大神把文中的专业名词省去,改用通俗话词汇言传身教,博灵均茅塞顿开,觉得自己打开了神奇的练气大门,开始掌握气息在经脉游走的方法。 把书过了一遍,他又自己走了一遍,大概掌握了百分之八十,大神才矜持地点头,道:“就这吧,一个月后我再来考试。” 趁着对方心情尚好,博灵均赶紧问:“大神,您是要回位面空间吗?” 大神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回答。 他又问:“大神,为什么要让我练气?” 这回大神给了答案:“作为史上最弱穿越者,你的精气神都很不稳定,容易在系统bug中散成碎片!” 博灵均瞪圆了眼珠:“散成碎片……会怎样?” 大神随手操起桌上水晶杯,掼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大概就是这样!” 博灵均泪撒心田:人家穿越都有系统金手指,老子穿越只有系统祖宗……和主角变态! 那边大神已经整好衣服,系上腰带,迈着神采奕奕的步子往外走去。 博灵均追到门口,正要说拜拜,大神却躲瘟疫般紧走两步,纵身跃上对面屋顶了。 他回过头来,对博灵均大吼:“你的安保系统该整顿了!” 说完,又是几个腾跃,消失在层峦叠嶂的宫殿后。 屋顶瓦楞一阵响动,后知后觉的影卫们跳了下来,循着大神的足迹就要追去。 博灵均摆手制止:“别追,是我的客人!” 影卫们脸上闪过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子殿下阴沉着脸,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中间那位少年道:“启禀殿下,属下楚风,今年十八岁。” 他一指旁边的少年:“你呢,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属下青夜,今年十七岁!” “你俩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大家都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以为太子殿下要给他们放假。 然而,殿下又阴森森道;“以后也不用来了!” 直到殿下的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后,他们才愕然发现自己被开除了。 几个纨绔子弟出身的不禁愤愤不平,刁难贫民出身的楚风、青夜:“一定是有人背地里搬弄是非,把咱们卖了,好自己独享恩宠!” 两人一脸懵逼,也不敢得罪这些公子哥儿,只能沉默不语。 在太子寝殿门口,众人也不敢多说,只得先回去找各自父母告状。 留下青夜、楚风两位大眼瞪小眼,在风中凌乱…… 博灵均回去静下心来又练了一遍气。 转眼到了四更天,小穗子领着一众宫人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出门后,才看见青夜、楚风仍伫立在原地,满脸惶恐。 他假装没看见,鼻孔朝天地走过去。 反正导火索已经点燃,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影卫团体的问题自然暴露。 只是苦了这俩小孩儿,回去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 上完早朝,他去给皇后辣妈请了安,直接回东宫来补觉。 刚脱了靴子,小穗子就来禀告:“殿下,侍卫长姜叠溪求见。” 姜叠溪—— 博灵均搜空脑海,也没翻出这个名字——在原着里应该是个相当没存在感的路人甲。 于是他放松心情,问了小穗子一些有关此人的问题,起身去前殿接待。 姜叠溪三十来岁,本来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却一脸刀耕斧种的沧桑。 听说他是从边关回来的——能从条件艰苦的边关调回来,全凭他的叔叔郎中令姜堰。 然而,他叔叔似乎也没打算重用他,不仅把他放进太子影卫这个不见天日的幕后工作团体中,还给他安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侍卫长工作。 本来侍卫长是没必要跟太子殿下沟通的,可是郎中令叔叔不给力,听说太子解雇了一队影卫后,不仅不给侄儿出谋划策,还臭骂一顿,让他自作自受去,大有甩锅不管之意。 姜叠溪深深预感到自己的职业危机即将来临,他虽然不愁吃喝,却不能忍受没有工作,于是壮着胆子来求见恶名昭着的太子殿下。 解铃还需系铃人——毕竟,这件事的关键人物是太子殿下。 听说太子殿下荒淫~好色,最爱留恋烟花柳巷——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送美人。 即墨的乐坊天天来新人,只要肯花大价钱,什么样的天姿国色都有。 第二十一章 影卫队的问题 行过礼后,刚打了个照面,姜叠溪就打消了送美人的念头。 眼前的太子殿下并不像传说中那样…… 他很帅气,身材修长,一双乌黑的眼珠精光毕现,被掩藏在很好的教养下,整个人看起来谦虚谨慎,又不怒自威。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吧! 姜叠溪低伏身姿,开门见山道:“殿下,臣为影卫的事而来……” “哦,是这件事,本王唐突了,该先跟姜卿商议的!” 太子殿下笑着说,目光探究地看着他的眼睛。 姜叠溪只得拿出十二分陈恳:“臣愚钝,请殿下明示——不知这些影卫,犯了什么错误。” 一听这话,博灵均就明白姜叠溪是个老实人。 作为打工仔,怎么能问你的老板错在哪里? 不过他喜欢老实人,不想刁难老实人。 “姜卿,你手下有多少影卫,他们都是什么出身,年纪多大,成家的有多少,没成家的有多少?” 姜叠溪愣了愣——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影卫队中大多数都是贵族世家子弟,小小年纪过来干两年,就被父母安排到更有前途的位置上了,当太子影卫的经历,是拿来给脸上镀金的。 “臣的影卫队有四十人,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二十岁——其他的……” 不要问,问了也不敢说!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眼睛转了转:“姜卿,你这个侍卫长当得不称职啊,怎么连自己手下的士兵都不了解?” 姜叠溪胀红了脸,垂头道:“臣惶恐!” 太子殿下又问:“姜卿,这些影卫是怎么选出来的?” 大多数靠关系,少部分通过真功夫考上的。 这也不能说。 姜叠溪愁眉苦脸,窘的说不出话来——太子殿下两个问题,已经把错误连根拔起了,可他有什么办法,影卫团队不能散,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多了,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长能担得起的。 见他不答,太子殿下也不勉强,只是语气淡淡地道:“姜卿先回吧,弄清楚这两个问题再来。” 姜叠溪偷偷了了太子殿下一眼——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话说的很软,语气却很强硬。 看来没有一个交代,太子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他真是低估了这位主子的心智,毫无准备的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当兵多年,军法的思维多少影响了他,他很快换了个方向,请教道;“臣斗胆请问太子殿下,为何要选青夜、楚风两位?” 因为他俩长的帅,鹤立鸡群,一伸手不由自主就指了他俩! 博灵均抿了抿嘴,故作高深地反问道:“姜卿觉得本王为何要选他俩?” 姜叠溪咋嘴嘬舌,用尽全力想了半天,道:“臣以为,是他俩武功高强,反应灵敏,遇事总会冲到前头。” 博灵均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他只是随便一划拉,给影卫团队来点儿刺激罢了,还没上升到职业修养的地步。 不过,既然姜叠溪这么说,他就顺着来好了。 见太子不答,若有所思,姜叠溪继续猜测:“他俩出身低微,平日里是比别人勤奋许多!” 原来随便划拉来的还是两位励志少年。 老子这是什么眼光,简直毒透了! 博灵均心中沾沾自喜,脸上却云淡风轻。 姜叠溪又不遗余力的思考了半天,才仿佛参悟了什么,道:“殿下请给臣十日,十日之后,臣一定整顿好影卫队。” 博灵均点点头。 他的目标是改善安保环境,只要能发挥作用,他不介意影卫们是纨绔子弟还是贫民子弟。 姜叠溪郑重其事道:“臣叩谢太子殿下!” 博灵均赶紧阻止了他——他相当不习惯别人来不来就给自己下跪,被跪的多了可是要折寿的呀! 姜叠溪问:“殿下,现在影卫只有青夜和楚风,人手太少,恐怕不能日夜坚守——可否允臣挑选几人,与他俩共同执行任务?” 太子殿下痛快答应了:“全凭姜卿做主!” 商量好后,姜叠溪告辞而去。 博灵均回到寝室,瞌睡劲儿也过去了。 他有些好奇地走出门去,踮起脚尖眺了眺房顶——楚风和青夜在上面某处藏身,他却一点儿踪迹都捕捉不到。 博灵均犹豫了很久,决定叫他们下来聊聊。 他轻轻呼唤了一声;“青夜,楚风?” 屋脊上响起风声,两道黑色身影敏捷的跳下来,落地时也没多大动静。 两人麻利地给太子殿下行礼,像两只并排而立的黑色雄鹰。 作为体能测试刚过线的扑街,博灵均对身手矫捷的体育健儿还是满心崇拜的,校队的球场男神一直是他心底里不敢觊觎的梦,如今,这样的人物竟然在为自己的安全尽忠职守,简直难以置信! 太子殿下问:“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道:“吃过了!” 博灵均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你们一守就是一天,怎么吃饭?”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泛起少年人的青涩,青夜道:“属下一般会在屋顶上吃!” 辛苦一天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遇到刮风下雨,工作环境更糟! 但是,工作辛苦并不是没有职业操守的理由啊! 博灵均问:“本王看你们每次都有八人一起执行任务——这八个人是怎么分工的?” 青夜、楚风两人脸红了,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一句。 “但说无妨,咱们只是随便聊聊,说过后本王再也不会提起。” 两人犹豫良久,才交替着开口了——楚风道:“我们八个人理应分开,有两人守窗,两人守门,两人管屋顶,两人巡视周围,随机支援。” 青夜道:“巡视周围、随机支援的两个人是队长,武功在其余人之上。”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么这太子寝宫应该固若金汤才是,怎么会两次进人都没有发觉。 博灵均问:“那——实际操作起来又是怎样的?” 看他俩脸色,他又补充了一句:“但说无妨,本王不会治任何人的罪——可是如果你们隐瞒,本王一定不会轻饶!” 青夜长吁一口气,道:“实际上——就以我们队来说,真正执行任务的只有我们俩,其余六人坚持不了多久,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找个地方睡觉,天气不好就干脆躲进偏殿耳室里了。” 楚风愤然道;“昨天夜里,他们都睡了,我跟青夜四下巡查,只看住了门窗,没注意那位客人从屋顶掀开瓦片进去的!” 博灵均问:“你们拿的俸禄比他们高吗?” 两人撇了撇嘴,摇头道:“应该是比他们低的——我们俩进来时定的级别不高。” 原来影卫队吃的是大锅饭——怪不得都没有工作积极性! 博灵均心下了然,就看姜叠溪能不能认识并处理这个问题了! 第二十二章 独一份的孤独 两天后,姜叠溪又来求见,这回他准备好了,给太子殿下送上一份名单,上书所有影卫成员的详细信息。 博灵均匆匆扫了一眼,大概了然。 四十个人里有三十个皇亲国戚,剩下十个背景简单,可怜巴巴地躺在名单最后,占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纸张。 这尼玛不是保护太子的影卫队,这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收容所。 博灵均看的脑仁疼,他本来是怕麻烦的人,偏偏这么多事无巨细的漏洞。 要不是位面督查大神两次提醒,他才懒得插这一手。 思索片刻,他直接把锅甩给了姜叠溪:“此事甚为麻烦,有劳姜卿周旋了!” 姜叠溪没想到太子殿下一推六二五,自己煽的风点的火,却要他一个小小的侍卫长扑火。 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要大显身手,整顿好自己的影卫给那些影卫家属看的,所以他才潜心研究,满腔热情地来给殿下汇报工作进度。 岂料,沾了一身骚! 无法,姜叠溪只得哭丧着脸卖惨:“殿下,臣惶恐——这些问题,臣没有能力解决!”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颇为不满:“姜卿,你有何难处尽管说,本王定会替你做主,但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总该拿出一两套吧,毕竟这是你带的人,没人比你更了解情况。” 姜叠溪道:“臣以为,可以像军队里一样,分区规划责任——哪片区域出了问题,就军法处置那里的负责人……” 太子殿下点头赞许:“不错,有什么难处?” 姜叠溪眉头拧成麻花:“可惜,这个法子行不通——臣刚接手影卫队的时候就用了这个方法,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有皇亲国戚来干涉,最后闹到郎中令那里,真正失职的人免于处罚,反而是那些兢兢业业的寒门子弟去顶了罪!” 卧槽,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竟然能有这么黑暗? 同样出身寒门的博灵均震惊且愤怒了。 mmp,干活的时候不出力,出事的时候有人顶缸,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还拿高薪——这么好的工作连老子都想去应聘了! 太子殿下抿嘴,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森森寒光…… 姜叠溪不由自主觳觫了一下——这样可怕的眼睛他只在周亮老将军身上看到过,不过比起周将军的霸气侧漏,太子殿下这双眼睛更加内涵,仿佛深不见底的两谭黑水,看不见里面藏着什么,却令人不寒而栗。 转眼间,太子殿下已经收了目中寒光,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他手指划过纸上的几个名字,在写着他们俸禄的文字上逡巡:“这几个人俸禄高些,本事一定在其他人之上!” 姜叠溪挤出一丝讪笑:遑论本事,还不如说他们的父母官阶高些。 但是他不能说,太子殿下心思缜密,既然能一眼看出这个差别,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博灵均沉吟道:“有道是能者多劳——我看不如这样,把这几位精英挑选出来担任各队负责人,只要不出事,就从队成员的头上扣一部分银子给队长作奖励,不仅如此,本王还要请父皇亲自书写荣誉证书给他们颁发,每个月颁发一次——” 对于这些人来说,银子是小,陛下亲笔御书的荣耀是大。 诱惑还是蛮大的,只是,太子殿下抛出这样的诱饵,总觉得是憋着什么大招。 果然,殿下接着道:“不过,万一出了岔子,那么不论事大事小,都要队长负责,按军法处置!” 殿下的眼睛转了转,狡黠地盯着他,道:“姜卿,涉及军法是要签军令状的——此事就交给你办了……每个人签三份军令状,一份交给廷尉衙门,一份交给郎中令,一份交给御史大夫……” 姜叠溪又打了个冷颤——太子殿下做了个套,钻的人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他问:“殿下,廷尉、郎中令跟御史大夫那边,需要怎样沟通?” 毕竟没有三个重要部门一起保管军令状的先例,姜叠溪自己没有实力策动三公九卿为自己服务。 太子殿下道:“本王给他们写三封信,跟军令状一起带过去……” 继而,殿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沉眉思索了一阵儿,道:“算了,本王一个字不写,就在三张空纸上盖印,姜卿想填什么就填什么吧!” 三张盖上太子印信的空纸——这荣宠还真不是盖的! 姜叠溪一时受宠若惊,唯恐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信任。 这边太子殿下已经走到桌前,取出印信麻利地扣了三张纸。 他将那三张纸交到姜叠溪手里,意味深长道:“姜卿,本王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姜叠溪把那三张纸塞进怀里,感觉胸口都是热的! 这不是简单的三张纸,这是策动三位大员为自己服务的通行证,这是法度战胜权贵的保障基石! 姜叠溪突然觉得,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卫长,未来可期,前途可期! 他郑重其事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太子殿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办事我放心——” 两人别过,心情各有不同。 姜叠溪回去好好构思了一番,把该说的话都精确到每一个词的语气。 太子殿下则直接把房顶上的影卫们叫了下来,摆开一桌饭菜叫他们享用。 他其实很想加入这些年轻人的餐桌,跟他们聊一聊生活,问一问他们都是怎样打发无聊的业余时光。 不过他是太子,他们是影卫,将来有一天,他们可能要为他牺牲性命。 所以他们不能过从甚密,不能像在他的世界里那样,撸着烤串喝着啤酒,讨论着一个个无法企及的女神。 赠给他们一顿热饭,这不叫热情,这叫恩宠。 他们也许会感激涕淋,但是他们不会分享友谊。 这就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 博灵均回到寝室,独自享受自己的孤独。 后宫佳丽三千都不是自己该碰的,出行千乘车马都不是自己该有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永远不能安然享用贵族独有的特权,他永远只能用批判的眼光看着身边的一切。 说到底,他不是太子,太子是生出来的,不是穿越过来的,也不是学出来、装出来、复制出来的。 太子是每一个国家独一份的高贵存在,即便这是一个即将灭亡的国家! 第二十三章 好恶毒的诡计 姜叠溪那边进行的非常顺利,一共五个队长,五个副队长,都签了军令状,临交给三位大员时,他还把军令状和自己填写的信件拿给博灵均过了一遍,措辞非常精确。 从此后依旧原班人马执行任务,只是人员分配做了调整。 实在苦了青夜、楚风两位兄弟,他们本来是队伍里的中坚力量,现在受到全员排挤,被搁在角落里充当空气。 博灵均管不了那么多,局已经设好,套已经挂上猎物的脖子,他跟姜叠溪现在只需静静等待时机…… 他都没跟皇帝老爸提荣誉证书的事儿,因为一个月转眼就过,到时候自有位面督查大神来触动机关。 闲暇时他就争分夺秒地炼气和练字——死过一回的人特别珍惜第二次生命,他可不想在某次系统bug中碎成八瓣儿,虽然能最后吓千古一帝一次,但这并不是他向往的死法…… 在这个世界上,他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活到寿终正寝。 即便不能寿终,他也要竭尽全力保全那些被李悬星屠城、坑杀的无辜生命。 生活一有了目标,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跟位面督查约好的时间——博灵均暗下决心,要让这次会面有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所以他老早就规划了一番,连灌了一大壶浓茶提神醒脑。 位面督查还是三更来,这次他走的是窗户,外面的影卫照样没有动静,管窗户的那两位可能正在作春秋大梦。 他们一定不会想到祸事已经顺着窗户闪身进来! 看着唯一了解自己来龙去脉的人,博灵均心里非常激动。 大神说过他还去人间的厕所,这个信息是不是反映了他的生活环境中有一个人间的厕所? 今天一定要问清楚。 博灵均首先开口道:“大神您来了?” 位面大神似乎有些疲惫,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带一丝感情地问:“练的怎样?” “还可以,我有很多问题要请教您!” 大神轻轻叹了口气,给了他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儿! 于是博灵均开始一边展示自己的功力,一边赘述自己的疑问。 大神先开始还能耐心讲解,但在他颠三倒四的犯错后,就有点儿搂不住火儿了。 “这一段老子没给你讲吗,老子讲的时候你在想啥呢?” “抱歉大神,我没听清!” “你tm的耳朵里塞驴毛了吗?” “……” 然而,不管大神如何责骂,博灵均就是满脸堆笑,连连道歉,还摆出一副勤学苦练的端正姿态,令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转眼间讲了大半个时辰,大神几乎把上一次的内容翻来覆去口述了五遍,博灵均才勉强把程序走了一遍。 看着他断断续续的动作,大神差点儿一口老血翻上来。 无所不能的系统为啥选了这么个蠢货来穿越,还tm穿成如此重要的剧情npc? 大神悲观地想:这tm就是个坑,老子以后都不得安生了! 真尼玛上火! 想到这儿,他只觉嗓子就跟烧起来一样,全身呼呼冒热汗。 博灵均见机行事,立马殷勤备至地递上一杯热茶…… 大神瞪了他一眼,气也懒得跟他生了。 只管掀开面罩一角,露出嘴巴咕噜咕噜喝茶。 一杯喝完后,紧跟着第二杯就呈到面前。 大神无奈叹气:看这小子怪机灵,智商咋跟情商不同步? 他口渴极了,又把第二杯灌了下去…… 博灵均赶紧递上第三杯。 大神口渴稍解,慢悠悠品起来——这茶有点儿苦,还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还没等他琢磨清楚,博灵均就抛出一大串儿问题来请教,气的他差点儿咆哮起来。 又讲了半柱香功夫,大神忽觉腹中一阵绞痛,继而急迫的想要上厕所。 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智商七十六的学生,突然心中一凌。 “你tm给老子下药?” 博灵均抿着嘴,一脸无辜:“没有啊,大神您怎么了,要叫太医吗?” 大神抓起空茶杯闻了闻,一怒之下砸了个粉碎——竟然同时用了藩泻和巴豆——好恶毒! 怒归怒,但身体上的急迫已经支持不住了! 博灵均满脸虚伪地关切道:“大神您这是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要不喝点儿热水?” 大神吭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然而没挪两步,他就停下了。 “厕所在哪儿?” 博灵均拿手一指——皇宫的厕所都安排在室内,里面有金碧辉煌的马桶,还有宫人专门伺候,擦屁股纸都是丝绸做的,香炉里的熏香特别沁人心脾…… 不过自打博灵均来后,伺候的宫人就被他打发走了。 作为现代人,没有一个隐私空间,他很难好好一泻千里。 也不知原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天天让主角给自己端屎倒尿的! 大神一步一挪地进入屏风后,刚要解裤带,就见太子殿下跟进来,手里抓着两捧丝绸,满脸意欲伺候他擦屁股的殷勤。 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神怒了:“滚——不然老子揍你!” 太子脸上毫无惧意,笑容丝毫不减:“大神,别生气,我就想请教您几个问题——您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上面给您派了什么任务?” mlgb! 大神憋得脸都紫了,他是真想上去暴揍这小子一顿,然而身体条件不允许。 在短暂的权衡利弊后,大神平静下来,捡了三个问题回答:“我叫申屠康,现在住凤仪宫,我来纠正你所造成的偏移,以防历史轨迹改变!” 博灵均纳闷道:“您住凤仪宫——那不是我辣妈的宫殿吗——难道您……” 他飞快地扫了大神一眼,尴尬道:“没关系,大神,这不叫事儿,这都是万恶的封建社会造成的……” 大神明白了他的怀疑,气的面红耳赤,恨不得立马脱裤展示……不过,他忍住了,因为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 最后,他无力道:“我不是……赶紧滚,老子憋不住了!” 博灵均连着奥了几声,磨磨蹭蹭往外走,还不死心,想看个究竟。 “大神能让我看看您的尊容吗?” 然而,大神挥了挥拳头,愣是忍到他完全滚出去为止…… 第二十四章 需要助手 从厕所出来后,大神接地气多了。 博灵均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冷冷地瞅了一眼,碰都不碰一下。 “行啊小崽子,老子千年的狐妖也被你玩儿了聊斋!” 博灵均微笑不语,他觉得大神这语气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而且自打知道了大神的名字,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许多。 申屠大神好好打量了他一番,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下个月我再来考试,你要还是这个损色,就自己了断了吧,省的老子动手!” 博灵均打心底里觉得大神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嬉皮笑脸道:“大神,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一下!” 说完,抬手指了指房顶。 大神秒懂,并且爽快地答应了:“怎么干?” “您只要搞出个大动静——让别人觉得太子寝室进了刺客就行!” 大神沉眉想了想,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拳打在博灵均脸上。 扑通一声,他被掀翻在地,脸颊生剌剌疼,鼻子酸胀,鼻血直流。 卧槽,申屠扒皮你挺狠啊! 眨眼间,大神已经破门而出,几个腾跃消失在层峦叠嶂的宫殿屋宇间。 影卫们屡续滚落屋顶,一半徒劳地去追刺客,一半妆模作样地将博灵均团团围住,大声吆喝金吾卫护驾。 太子殿下阴沉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抹脸,手上一把血。 他没吭一声,目光冷厉地扫过他们的脸。 在场诸人都觉到一股恶寒——这沉默如同惊天霹雳前的闪电,远比密集的雷霆来的可怕! 四更天了,小太监们捧着盥洗、衣服等涌进来,要伺候太子更衣上朝。 太子殿下一挥手,发出沉静的声音:“退下!” 四个影卫跟一众金吾卫恭敬地退出门去,忐忑不安地侯在廊亭。 里面传来太子洗脸的水声,一切如常,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 不一会儿殿下便在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下出来了。 他穿了一件蓝色锦袍,肩背笔直,步伐稳健,只是右手拿了一只白帕捂在鼻子底下,帕子上依稀可见鲜红的血迹。 太子走后,影卫们松了一口气,继而,两位队长想起了自己立下的军令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路上换了三只手帕,到前殿时,鼻子仍在飙血。 博灵均心里把申屠康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也不得不暗暗竖起大拇指,佩服人家的好计谋。 而且能让鼻血流这么长时间,还没造成实质性伤害,这一拳的力度也堪称精准。 给皇帝行礼毕,他故意翻开手帕让血迹展现出来。 皇帝老爸冷漠地瞟了一眼,竟然憋着不问一句。 这尼玛——这是亲爸? 博灵均只得走到跟前,主动说出来:“父皇,儿臣的寝室今日又遭刺客入侵——” 皇帝不耐烦道:“你不是没死嘛?” 这话说的,好像很遗憾老子没死似的! 博灵均不吭气了——反正就在皇帝面前挂个号,以备日后执法时没有铺垫。 他不说了,皇帝却又说起来:“含元殿关了几个月,桌子上的灰都三尺厚了吧,太子打算何时重开学堂,举行策论呐?” 含元殿,学堂,策论——啥意思? 博灵均不敢搭言,支支吾吾了一气,啥也没说。 皇帝陛下却怒了,一张老脸皱起满面涟漪,数落道:“一教你读书论道你就结结巴巴,斗鸡走狗却一马当先,我大齐二百多年的基业还能不能指望你?” 博灵均屏住呼吸仔细琢磨,这话说的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父亲教训不成器的儿子,往大了说就是他不配作国家的储君…… 好端端的,皇帝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不动声色道:“儿臣惶恐,父皇教训的极是!” 皇帝本来是想挑起一个争端,岂料太子异乎寻常地好脾气,竟然主动承认错误。 他这一拳打出去,就跟落在厚实的棉花堆上,毫无反应…… 沉默片刻,皇帝又道:“朕问你,学堂什么时候重开?” 博灵均现在的感觉就是摸不着头脑,但是皇帝爸爸既然发问,自己只能顺着说:“启禀父皇,学堂五日后重开——” 闻言,皇帝瞪大了惊诧的眼睛:“什么,五日——你那几位老师请回来了?” 原来我还有老师? 怪不得别人家的太子都有老师团队,我却连个老师的鬼影儿都没见。 见他不答,皇帝怒道:“畜生,昨天喝了多少——又跟哪个狐朋狗友出去胡混?哦,对了,你这脸上的伤,究竟怎么来的?” 博灵均比窦娥还冤。 他委屈道:“儿臣昨天滴酒未沾……” 皇帝把桌子拍的啪啪响:“滚过来~” 博灵均迈上台阶,来到皇帝爸爸跟前—— 近距离看一下,大齐皇帝的一张老脸干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圆润。 皇帝皱着鼻子闻了闻,并未闻到分毫酒气。 他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把太子赶下去了。 对于这个独子,他一点儿父爱都提不起来。 不过没喝酒就是没喝酒,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犹自怒着:“你倒是说,打算怎么把你那几个老师请回来?” 对于这个问题,博灵均还是一头雾水。 原着并未在太子殿下的恩师们身上略施笔墨,他只能揣测:诸位恩师既然都走了,而皇帝又这样质问,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们走的并不愉快,而且他们的不愉快与太子有直接关系。 对于老师和学生来说,无非是师生关系不睦。 作太子老师的,一定是大德鸿儒,并且情商极高,关系不睦,大概是太子单方面的蛮横造成的…… 他小心翼翼道:“儿臣非常想念诸位恩师——这段时间,儿臣已经深刻检讨了自己的过失,以前顽劣不堪,实在愧对恩师的教诲,愧对父皇的期望……幸而,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即便父皇不问,儿臣也会亲自恭迎诸位恩师回来,再开学堂,再举行策论……” 皇帝翻了个白眼:“你不用跟朕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有谱就行,不要嘴上说的好听,做出事来禽兽不如!” 博灵均被“禽兽不如”四个字吓得一觳觫。 原版到底做了什么? 老子究竟要背多大个锅? 父子俩沉默良久,就尴尬而不失威严地上朝去了。 博灵均心事重重:他太孤独了,他需要几个助手! 第二十五章 三位恩师 散朝后他去了凤仪宫。 辣妈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慈祥,好像她生命中唯一的意义就是等着儿子来似的。 母子俩唠了几句家常,皇后就察觉到儿子的心情低落。 她开门见山地问:“均儿,有什么烦心事,跟娘亲说说?” 博灵均本来就有跟皇后打听的意思,只是怕说的多了,暴露身份。 辣妈虽然对自己非常好,但是她毕竟是原版的母亲。 这也是他不敢打开心结,开诚布公的原因——非常遗憾。 博灵均想了想,决定顺带一提,先探探口风:“母后,父皇为含元殿学堂的事责备儿臣,儿臣觉得惭愧,故而心情不佳!” 皇后问:“你父皇说了什么?” 博灵均斟酌着开口:“他问儿臣何时重开学堂……” “你怎么回的?” 博灵均撇了撇嘴,他有点被皇后的认真态度吓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皇后屏退左右,来到他身边,心疼地捧起他的脸,问;“脸怎么了?” “呃……儿臣……不小心摔的!” 他嗫嚅道——不知为何,他不想跟皇后说自己的寝室进了刺客。 “均儿,有什么事就跟娘亲说,娘亲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 闻言,博灵均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 心里柔软的一个角落融化了,他想起自己的母亲,跟眼前的这位母亲重叠起来—— “母后,儿臣没事,不必担忧!” 皇后笑了笑,眼中泛起泪花,她拿出手帕沾了茶水,轻轻为博灵均擦脸…… 擦完后,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呀,连个谎话都编不圆——这伤怎么会是摔出来的?” 博灵均垂下头,不敢说话。 可怜的辣妈,你亲儿子已经走了,占据他身体的是另一个人! 他觉得占了原版的身体已经够缺德,再占用人家的母爱就更说不过去了! 母子俩相顾无言,片刻之后,皇后缓缓开口道:“你那三个老师不能请回来——邹太傅和李太保是郭贵妃的人,他俩在你身边时,已经让你吃了不少暗亏,赵太师不担事,立场不明,倒像是你父皇派来监视你的……” 闻言,博灵均惊的目瞪口呆! 原本以为是混吃等死的npc,没想到暗线埋伏了这么多! mmp,有点玩儿不转啊! 不过,最诡异的是辣妈皇后的态度——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母后,儿臣已经许诺父皇,要在五日内请他们回来,恢复学堂!” 皇后有些惊诧,并没有责备,而是说:“均儿,以后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先来找娘亲,千万不可随意应承——特别是对你父皇……” 博灵均打了个冷颤——看来这个父皇也不是完全友好仁爱的。 只是纳闷,难道皇后跟原版的日常交流都是这样的? 书中说他们母子离心,在原版当皇帝的八年,皇后因为看不惯他暴虐百姓,跟他彻底反目,最后被他囚禁在冷宫,直到千古一帝灭了大齐,被作为战利品送给了左贤王金日磾…… 要是原版能听的进这些话,那么起码也不会是完全的二百五吧! 见他眉头深锁,皇后安抚道:“均儿,不必惆怅,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父皇,那就请他们回来,只是处处小心些——不管出了什么事,记得来找娘亲!” 博灵均轻轻“嗯”了一声,他还想打听一下申屠康的下落,转念一想,大神如此谨慎,应该不会以真名示人,更不会到皇后身边晃悠。 他不敢久留,当即告别皇后,推说回去安排人整理含元殿,准备迎接三位恩师。 皇后不放心地送到门口,再三叮嘱:“有事就来找娘亲,千万不要鲁莽行事!” 回到东宫后,他先派人大张旗鼓地去收拾含元殿,好叫皇帝老儿看到自己的诚意…… 而后他回了书房,在满书架的典籍中寻找三位“恩师”的大作和墨宝。 有小穗子帮忙,不一会儿功夫,书桌上就堆了十几本文学着作和几十封信件。 他首先拿到了三位“恩师”的大名——太师赵迁,太傅邹祭,太保李维斯。 然后就是三人的大作——他发现一个问题,赵太师的着作占了五分之四,都是一些通古博经的议论文,成书年代跨度很大,覆盖了他从少年到古稀的全部时光,几乎算是每年一部大作。 最新的一本书非常厚重,是一部编年体史书,讲述的是从夏朝开国到中兴,再到礼崩乐坏整整八百年的历史,每一个标志性事件后都有赵太师自己的理论论述——博灵均作为理科生,不太能读的进去,草草扫了几个论断,觉得观点还是很新颖的,功过是非都界定的非常理性,颇有教导后人以史为鉴的意味。 而其余两位就很不走心了,着作都是些诗词歌赋,翻了半天也没看出惊艳到流芳千古的句子,别说李白、杜甫等大诗人,就是高中语文课上现编的打油诗,都比他们写的灵动多了。 这种人……也敢拿来教太子——怪不得原版最后成了昏君! 至于信件,都是些溢美之词,庆贺各种节日,夸奖太子英明神武、聪慧过人的,赞美某个美人或者某处美景的,反正不知所云,除了赵太师写过几封劝诫太子亲贤臣、远小人的信,其他都是风花雪月,后来,赵太师也开始风花雪月起来,最近几封信都是华丽优雅没有实质内容的骈散对仗文…… 隔着千变万化的文字,博灵均仿佛看到一个老师从满心憧憬到满心失落的过程。 原版只有一个老师,那就是赵太师,可惜这个老师已经心死了,他决定不再作老师,而是做一个随波逐流的官油子! 正在暗自嗟叹,外面禀告姜叠溪求见—— 博灵均心中闪过一丝欣喜……收网的时候到了! 他怀着恶趣味,顶想看那些纨绔子弟哭的稀里哗啦的脸! 不过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他要阴沉忧郁,喜怒无常——因为他是太子。 太子不可以对自己的下属有偏见,他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制度标尺。 即便下套的时候充满感情色彩,太子殿下还是一脸冷漠,仿佛今日收割的不是自己的胜利似的! 第二十六章 处罚 姜叠溪努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一颗心。 他其实很想看看太子殿下会怎样处置这件事——他接手影卫队不到一年,以前也出过岔子,只是并未惊动了太子殿下,对于那些犯错的纨绔子弟,处罚起来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因为大家都是同僚,留个后路以后也好相见。 太子殿下脸颊青肿,却一脸淡然,乌黑的眼珠波澜不惊,只是惊鸿一瞥间,仿佛精光毕现。 安静片刻,太子不问,他也不敢说。 宫人们送上茶水,他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就噤若寒蝉。 太子殿下自顾自地喝了一会儿茶,终于开口道:“姜卿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姜叠溪解下头盔,端在胸前,郑重其事地跪下了:“臣罪该万死!” 不自在的表情在太子脸上一闪而逝:“姜卿何罪之有啊?” “影卫失职,刺客进入东宫寝殿,伤了太子殿下……” “哦,你说这个?”太子抬手触了触自己的脸,淡淡一笑;“无妨,小伤!” 姜叠溪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太子既然说“无妨”,是不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事糊弄过去。 不过,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策动三位大员做套? 早就听说太子殿下性识不定、朝令夕改——他还不信,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姜叠溪暗暗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落进肚里。 保持原状也好,不斗争,不变化,没有危险,不用提心吊胆……也没有机会展示实力…… 遗憾是有点儿——他不该对恶名昭着的太子殿下抱有幻想! 不过也无所谓了,在这样的朝廷里,没有机会给老实人,混过这几年,还得仰仗郎中令叔叔给自己调个清闲所在。 一想到还要仰人鼻息,姜叠溪叹了口气—— 这轻轻的一叹,却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姜卿为何叹息?” 姜叠溪撇了撇嘴,道:“臣替影卫队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你先起来!” 太子殿下搁下茶杯,耐心等着他站起来,才道:“姜卿差矣——就算本王不杀他们,军法和国法能饶的过他们吗?” 姜叠溪怔了怔,以为自己听岔了。 定神良久,他才迟钝地问:“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殿下目中寒光闪闪,责备道:“卿也是军人,军法为大的道理该懂吧——为何还要问本王的意思?” 姜叠溪觳觫了一下,心中就像燃起一朵火花,正在以燎原之势掠过苍莽的荒原…… 他不得不说了掏心窝的话:“可是殿下,那两人,一个是御史大夫孟廷光的远亲,一个是中山王妃的表侄……” 太子殿下目光如炬,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御史大夫和中山王妃有远亲如此,真是难为他们了!” 继而,他又柔声道:“大义灭亲,理应嘉奖——一会儿你去见御史大夫时,替本王传一句话,就说太子对他大义灭亲、一心为国的行为非常钦佩,已将此事奏报陛下,奉为百官楷模!” 姜叠溪高兴了不到三秒,提醒道:“中山王妃那边呢?” 中山王乃是太子殿下的准岳丈……因为迟迟不肯嫁女,闹的那一出丑闻至今广为流传,而且中山王妃对自己这位表侄颇为器重,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杀人容易,善后却难。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冷冷道:“中山王妃那边不用管!” 这回姜叠溪放心了,他当即告别太子,先去御史大夫那里做汇报…… 博灵均回到寝殿,在廊檐下踌躇了一阵儿,轻声唤道:“楚风、青夜?” 屋顶上瓦楞扑棱棱响了,两道身影敏捷地落在他面前——正是青夜、楚风二人。 他招手把他们叫进寝殿,问:“你俩的本事在影卫队中能排第几?” 两位少年谨慎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殿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俩,耐心等待着。 良久,青夜才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启禀殿下,影卫队中卧虎藏龙,我们的本事算不得最大,勉强可以排在前十。” 太子问:“普通贵族的保镖——你们一人能对付几个?” 两个少年犹豫良久,才答道:“大概二十五六个吧!” 太子殿下点点头:“够了!本王再给你们一千太子亲卫,你们现在就走,一路去中山王府,一路去御史大夫孟廷光家,就在外面守着,知道堵谁吗?” 两位少年秒懂,楚风张皇道:“殿下,我们人微言轻,恐怕堵住了也抓不回来!” 青夜补充道:“御史大夫还好,他与那人本就不亲——中山王妃却是出了名的泼辣,而且很疼她的表侄……逢年过节都要叫到王府团聚,跟干儿子一样!” 太子殿下笑道:“堂堂八尺男儿,还带着数百亲卫,竟然怕一个妇人?” 青夜、楚风都红了脸,不敢吭声。 “放心去吧——她若为难你们,就说是本王教你们去的。” 话说到这份上,青夜、楚风也不敢推辞,当即拿了太子虎符,去中郎将那里调了一千亲卫。 又跟自己的队长打了招呼,说被太子殿下征召,暂时不能执行任务。 回去复命时,太子殿下刚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见他俩整装待发,非常满意,嘱咐了两句就往寝殿走。 两人恭恭敬敬目送殿下的背影,岂料,刚走到门口,太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一脸兴奋;“你们等等!” 说完他小跑两步回了寝宫……再出来时,太子已经换上亲卫的战袍铠甲,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本王跟你们一起去,别透露出去!” 青夜和楚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位主子乖张怪异的毛病又犯了。 哪有这么玩儿的? 堂堂太子扮成亲卫出去看热闹,简直匪夷所思。 东宫里好歹还有数千金吾卫保护,虽然做不到密不透风,但是好歹大家身后有靠。 现在要偷偷摸摸出去,就带一千亲卫和两个影卫——肩上的担子真不是一般地重! 可是人微言轻,哪敢劝诫太子殿下! 两人偷偷一合计:算了——豁出去了! 既然殿下这样的顶级贵人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么他俩这种草木之人有啥可胆怯的。 为今之计,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如果一个不小心殿下出了岔子,那么大不了他俩陪葬! 年轻人说干就干,先把一千人均分为二,两人各统五百……不过为防万一,他俩还是把殿下夹在中间,前后都布了几层亲卫才出发。 第二十七章 吃瓜群众心态崩了 走出皇宫后,到第一个分叉口,青夜、楚风停下了,默默看着太子殿下…… 博灵均猜到他们要分头行动,只是不知自己要去哪头看热闹。 他问:“你俩谁去御史大夫的府邸?” 楚风顿时感到肩上的担子有千斤重,他强打精神道;“我去!” 殿下摆了摆手:“一会儿见!” 青夜傻眼了,他眼睁睁看着楚风威风凛凛地领走了五百亲卫,把太子殿下这块烫手山芋留给了自己! 关于太子和中山王的传闻涌上脑海——难道主子又想捉弄中山王一番? 中山王也真是的,既然老早就跟皇家订了亲,老老实实把女儿嫁给太子就是,为嘛要整那么些幺蛾子,推三阻四的,惹得太子殿下狂性大发,最后闹了个惊天丑闻! 这还不算,偏偏他王妃的表侄触了太子的霉头,又挑起这位的火来了! 青夜暗暗叹气——今夜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不知道自己这颗脑袋在两位贵人的夹缝中能不能保全! 博灵均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给青夜带来这么大的烦恼。 他在王宫里憋坏了,早想出来撒野。 正巧记得中山王女儿跟原版定亲的桥段,这位千金就是那个上吊了六次又被救回六次,最终被原版一句话吓死的悲催皇后。 不过那是在原版的手里。 作为母胎单身和宅男,他深刻体会过四处被撒狗粮的孤独,也打从心底里尊重女性。 也曾深夜难眠,辗转反侧,祈求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祖宗”,不管过程有多艰辛,他一定会将爱情进行到底! 所以,当意识到这个世界里已经有一个小姐姐被安排给自己后,他是满心欢喜,并且怀着十二万分憧憬来一探究竟的。 他想,就算不能一睹小姐姐真容,看看她父母也是好的——听说中山王孟谦之生得风流倜傥,夫人貌美如花,想必他们的独女也不会差…… 有道是:心智源于母性格源于父! 小姐姐的母妃以泼辣闻名贵妇圈儿,说明口才不错,争强好胜……其实也是聪明的体现。 至于性格,只要不是太独特,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一路美好地臆想,到地方时,他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规划中。 没料到中山王府的兵丁已经列阵等待,一副火拼到底的凶悍模样。 而他们的总指挥,赫然就是泼辣的中山王妃孟姜氏。 青夜他们在街的这一头停下,排成一个严防死守的方阵。 他倒不担心对方的人数和身份——这一众庸才战斗力远不如训练有素的太子亲卫,就是王妃身边那几个,本事也比不上影卫队里的纨绔! 只是身边有太子殿下,他有点儿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强硬。 博灵均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光顾着踮起脚尖看热闹,都没察觉青夜为难的表情。 双方对峙了足足两分钟,中山王妃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想做什么?” 青夜先瞟了一眼身边的太子殿下——对方一脸新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主子什么信息也不给,他也不知这出戏该唱红脸还是白脸。 思考了良久,他才谨慎地答道:“属下等乃是太子亲卫,奉命来此严防死守。” 中山王妃嗤嗤一笑:“整条街都是我中山王府的私地——你们闯进我家,防什么?守什么?” 呦呵——这丈母娘不好对付啊! 博灵均这才转头瞅了青夜一眼——大兄弟,冲鸭……道理站在你这边,你萎缩什么? 青夜没读懂太子的眼神儿,他挑了挑眉毛,更加不敢放肆:“请王妃理解——属下是奉太子之命在此死守,并不敢冒犯中山王的威仪!” 话音刚落,中山王妃便怒道:“岂有此理——你家太子还是我中山王府的女婿呢,当小辈的不谨言慎行,谦虚恭敬,反而撒泼打滚,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四个字又把博灵均惊的一觳觫。 中山王妃激动地站起来,指着青夜等人的脸,骂道:“我说你们这群狗怎么这样嚣张,原来是打东宫过来的——不愧是太子影卫——随主儿~” mmp呀—— 吃瓜群众的心态完全崩了! 博灵均顿时憋起一肚子火儿。 这中山王妃不是泼辣,简直是泼妇。 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青夜看向自己的、同情又胆怯的眼神儿…… 憋了几十秒后,博灵均强迫自己淡定下来,仔细想了想:原着中似乎说过中山王跟太子老早就结了梁子,怎么结的却忘了……毕竟浩浩汤汤八百多万字的大长篇,让他记住所有细节也不可能! 博灵均小声问青夜:“你觉得这位妇女是为啥这么讨厌我?” 青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像憋着笑:“殿下,属下不知!” “说——不说就军法处置!” 青夜抖了抖,刚泛起的一丝笑意也吓没了,他苦着脸道;“殿下,属下猜测,是因为揽星塘的意外!” 太子殿下皱起眉头,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似乎是忘了:“揽星塘什么意外?” 这么大的丑闻殿下竟然忘了? 青夜不敢相信,觉得这是殿下在故意刁难自己,好给自己安个军法处置的罪名。 转念又一想,这位主子坏事做尽,让他记住每一件也不可能。 看目前这个迷茫而愤怒的样子,也不像装的。 于是他斟酌着开口了:“殿下那次邀请中山王去东宫品茶,中山王不小心滑落揽星池,又被宫人们误当贼人暴打一顿,剥了衣服丢在即墨大街上……” 闻言,博灵均的火气去了一大半儿——原版把事做到这份上,怪不得人家中山王妃气的直骂。 只是气归气,骂归骂,你表侄犯了错误,正在风口浪尖上,也不能阻拦我们秉公执法啊! 博灵均暗暗叹气:他也不是非要那两人的命——只是影卫队的问题根深蒂固,不下狠手杀鸡儆猴,不能清除跗骨之蛆。 况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这些影卫们一直不遵循纪律,像青夜、楚风这类有真本事的人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也不会有出类拔萃者加入进来,那么他身边围绕的就永远都是无能之辈——自己已经够无能的了,再加上一群废物,那还改什么结局啊? 那边中山王妃还在口吐芬芳,冷嘲热讽地谩骂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的亲卫。 青夜一直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他看见太子殿下的表情逐渐沉静,眼中的怒火收敛,化为两汪深不见底的黑谭。 他垂头沉思片刻:“青夜——来!” 青夜赶紧附耳过去——太子殿下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这种时候他不敢讲究虚礼。 太子殿下转过头,目中寒光一闪:“a一点儿!” 啥意思? 青夜蹙眉,不理解。 太子殿下以手握拳,在他大臂上轻轻怼了一下:“凶一点儿,狠一点儿!” 这回明白了! 青夜感觉自己空落落的心里一下子充实了。 有太子殿下在旁,他觉得很自信! 第二十八章 威胁 青夜道:“王妃请慢讲话,太子影卫队有两人犯了军法,按律应拿回郎中令处受审,有人看见其中一人进了中山王府——影卫队侍卫都受过严格训练,危害极大,为王府贵人着想,还望王妃排查府中闲杂人等,一旦发现犯人,将其交给属下处理。” 对此,中山王妃回了简单一个字;“呸——” 青夜还好,博灵均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好歹是自己派青夜来的,而且中山王妃的怒火有百分之九十都是针对太子的。 憋着不说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够意思? 博灵均往低拉了拉头盔,天色已晚,又站的远,料想对方看不清自己的脸。 他朗声道:“中山王乃是国之栋梁,肱股之臣,王妃出身名门,深明大义——那么应该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法乃是军队赖以生存和运行的土壤和基石,尤为重要,战时军法可上上将军,平时任何特权不得凌驾于军法之上……现在有人犯了军法,躲进中山王府,王妃不以国家法度为先,积极配合,反而聚集一众手持武器的家丁,对执法人员肆意侮辱谩骂,是何居心?” 中山王妃瞪大眼睛瞅了半天,也没看清对面慷慨陈词的人。 她发飙道:“我呸——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到中山王头上来了,你家太子篱笆没扎牢,怎么放出这些疯狗——什么国法军法,岂是你这种下贱人可说的?来人,把他拉出来,当街杖毙!” 话音刚落,就有十几个家丁冲了上来,要把下贱人拉出去。 这个行为一下子刺痛了青夜紧绷的神经,他几乎是应激一般地吼道:“护驾——” 继而,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赶紧改口:“拦住他们!” 受了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亲卫们早就憋着一肚子火,现在报复的机会来了,对付十几个不会功夫的莽夫,还是不在话下。 前排的二十几人当即冲出去,迎面痛击,下手不留情面,不一会儿就打倒了七八个,剩下几个不敢恋战,丧家犬似的逃了回去。 中山王妃脸上无光,恶狠狠道:“反了你们了,天子脚下,竟然跑到中山王府中伤人……” 博灵均已彻底对自己的准岳母失望了——泼辣不是你的错,不讲理就是你的错了。 他一指对面方阵,吼道;“我看见逃犯混在家丁当中,意图不轨,快保护中山王妃!” 青夜秒懂,当即下令:“捉拿逃犯,保护中山王妃!” 四百多个亲卫如饿虎扑食一般冲向对面,只留五十人保护太子殿下。 虽然对方严阵以待,但是亲卫们犹如洪水猛兽,一下子就冲散了那个不太牢稳的方阵。 短兵相接,一阵噼里啪啦的混战,纵然中山王府的各个勇猛,但他们完全不是装备精良的太子亲卫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他们迅速紧缩,簇拥着王妃准备撤回府内。 青夜道;“属下去收拾那几条狗,马上回来。” 博灵均点点头:“速战速决——把中山王妃弄过来!” 青夜撇了撇嘴,脸上漏出一丝笑容。 他一纵身飞扑过去,几个腾跃就来到圈子中间。 中山王妃瞪眼看着他,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侍卫敢欺到身前。 然而,下一刻,那个小侍卫上下翻飞,几脚踹倒了身边的护卫,一伸手就抓在了王妃高贵的肩上。 “啊——” 中山王妃发出一声尖叫——再怎么泼辣也是女人,没见识过这么可怕的“攻击”。 青夜抓住王妃肩上的衣服一提一跳,踩着几个家丁的脑袋就飞了出来。 他本来生的高大,提着王妃的样子就跟豹子嘴里刁了一只小鹿。 博灵均在这边看的心潮澎湃——真尼玛帅啊,老子也该练练! 中山王府的家丁一见王妃都被擒走了,顿时乱了阵脚,四下躲避。 有几个反应快的刚摸到门口,就被凶神恶煞的亲卫抓住了。 刚才还狐假虎威的王府家丁都狼狈成了丧家犬,被亲卫们押到这边。 青夜很尴尬,因为中山王妃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此时刚刚转醒,抬起头悠悠看了他一眼,又发出一声委屈的尖叫:“畜生——” 青夜可怜巴巴地瞅着博灵均——如果忽略太子殿下扭曲抽搐的嘴角,他的主子还算负责任。 因为殿下伸过手来,相当礼貌地把中山王妃搀过去了。 “小婿见过岳母!” 王妃惊魂甫定,一看是太子,比刚才反应还激烈:“混账——” 啪——的一声,太子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不过他躲都没躲一下,支撑着王妃体重的手也没收回去。 一股细细的鲜血顺着鼻孔滑落,把中山王妃彻底吓呆了。 这毕竟是储君,岂是想打就能打的。 青夜反应极快,大喝一声;“殿下——流血了!” 周围亲卫才反应过来这是太子,立马围得铁桶一般。 博灵均冷脸看着王妃,任由自己的鼻子飙血。 对峙了几十秒钟,王妃首先转开了目光,语气明显变弱:“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小婿自然是来拜访岳父、岳母的!”他抹了一把鼻子底下,把沾满鲜血的手掌摊开在准岳母眼前:“只是没想到,本王的篱笆没扎牢,本王又是个禽兽不如的下贱东西,给王妃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实在惭愧!” 中山王妃气的七窍生烟,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太子殿下眼睛转了一圈儿,吩咐道:“青夜,快扶住王妃,别让她摔倒了……” 刚碰瓷成功,还是谨慎些别让对方碰回来! 王妃怒吼;“下贱东西,你敢碰我?” 卧槽,老子给你面子,你tm连个里子也不给? 博灵均当即就想口吐芬芳,但他忍住了,伸出手去恭恭敬敬地搀住了王妃的手肘:“岳母息怒,是本王疏忽了——您要还不解气,就再打本王一巴掌出出气。” 这一句提醒了王妃,她迅速淡定下来,掂量着自己的处境……然后,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恕罪,老身昏聩,惊惧中没看清殿下——殿下您为何穿着侍卫的战袍?” 殿下眯起眼睛,淡淡一笑,像一只老虎打了个哈欠。 “岳母何必为难小婿呢——王府里混进了逃犯,作丈夫的不该保护自己的妻子吗?何况我听说这个人奸诈狡猾,骗的岳父、岳母对他青眼有加,常常出入内室香闺,万一狗急跳墙,见色起意,对小姐图谋不轨,如何使得?” 太子眼中寒光闪现,定定看着中山王妃的眼睛:“岳母,可不能姑息养奸——走了逃犯事小,毁了小姐的名声是大!” 中山王妃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她很想声色俱厉地警告太子:别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然而,太子的目光令她心生畏惧。 他好像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好对付! 第二十九章 有意义的事 王妃仔细想了想——她虽然不是以心机深重而出名,但在贵妇圈中混迹了一辈子,趋吉避凶的道理还是懂的。 泼辣只是她避免麻烦、保护自身利益的方式,并不是她头脑简单、本性纯良。 今天之所以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吓走这些低阶官员,好给表侄争取逃跑的时间。 实在没想到来的是太子——对方态度坚决,手段狠厉,明显不会让步。 她又打伤了太子殿下,就算皇帝不追究,成皇后也不是吃素的! 而且这个表侄当真不成器,成天拈花惹草、打架斗殴,两个月前还闹出人命官司——最后也不知中山王怎么摆平的。 如果闹大了,这笔旧账被翻出来,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边是杀人犯表侄,一边是丈夫跟女儿的安危,王妃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开口道:“殿下勿怪,老身糊涂了,不知殿下所说的逃犯是哪个?” 太子殿下淡淡一笑,眼神儿却令人不寒而栗:“王妃,逃犯正是您的表侄……叫什么名字来着?” 青夜赶紧提醒;“汤崎!” 王妃道:“原来如此,殿下怎么不早说——那个没出息的混账不在我这儿,他刚才慌慌张张来,说要回东郡老家,就借了王府的马车出城去了……” 殿下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仿佛在掂量这句话的真假。 王妃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待对方宣判似的。 片刻之后,太子冷冷问道:“走的哪条路?” “往凌源方向去的官道——他半个时辰前走的,那架马车陈旧笨拙,走不快……” 青夜插嘴道:“殿下,我们快马加鞭走驿道,应该能在韩郡追上他。” 太子点点头,青夜立即去安排了人马追逃犯。 中山王妃总算松了口气,道:“殿下可否放老身回去……折腾了这么久,还好没有跑了犯人!” 有一种人,她本来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非要装成勇猛无畏的楚霸王——真是恶心极了! 博灵均看透了自己的准岳母,对未来媳妇儿的三观深深担忧。 他摇了摇头,做出为难的样子:“抱歉,岳母,犯人没抓回来,您也脱不了干系——不如放这些家丁回去,拿些茶水点心来,咱们坐下来慢慢等!” 中山王妃急了——她觉得自己闯了祸,想赶紧跟丈夫沟通一下。 不幸的是丈夫出去瞎转悠了,还不在家! 所以她迫切需要安排人把丈夫请回来! 中山王虽然好脾气,但是对于触犯底线危害家族的问题绝不姑息。 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会直接影响自己以后在王府中的地位。 人人都说中山王对王妃情深义重、感情专一——其实冷暖自知。 要不是铁腕统治,把王府后院整顿得连个好看的母鸡都没有,中山王早就纳了几十房姨娘了。 这也全是仰仗自己娘家有钱,能填补王府的财政空缺,中山王为了自己的吃喝用度,该让步的也都让步了。 即便如此,他也在外面养了十几房外宅。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对爵位继承人的渴望越来越迫切——只生了一个女儿的中山王妃地位就越来越不牢靠了。 本来计划着女儿嫁太子、当皇后,然后稳固地位。 却不料准女婿越长越歪——老公不舍得嫁女了! 满腔烦心事的中山王妃叹了口气,放低姿态道:“殿下,老身是个妇道人家,神智昏聩,被汤崎那厮骗了,给殿下添了麻烦,实在是无心之举!” 太子道;“岳母想多了,本来也没有怪罪您的意思,只是兹事体大,万一犯人走脱,相关人等还需盘查清楚——岳母乃是中山王妃,还是不要落人口实的好。” 闻言,王妃都快急哭了:“殿下,老身头晕眼花、心慌气紧——实在难受的很,能不能先回去歇息片刻、吃下晚上的汤药再来?” 博灵均撇了撇嘴,做出为难的样子。 中山王妃这一回去肯定要关紧大门不出来了,以后再有问题,她大抵会一推六二五! 这种人,就算铁证如山,她也照样能死不认罪,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说自己比窦娥还冤。 博灵均深深地为自己未曾谋面的准老丈人感到惋惜! 他老人家宁愿得罪皇帝也不肯把女儿嫁给原版,还是有些风骨的。 正思量间,中山王妃以手扶额,泫然欲倒:“殿下,老身实在撑不住了,头疼的紧,头疼的紧……” 博灵均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岳母请回吧,身体要紧!” 作为男人,他实在没法儿对女性下狠手,即便对方有点儿道德缺陷! 王妃领着众家奴走后,青夜纳闷道:“殿下为何就放她走了?” 因为脸皮薄你信吗? “不放她走,难不成还请回东宫叙旧?” 青夜咧开嘴笑了笑,有些逾矩道:“她可是殿下的岳母呢,难道不该请回东宫好好招待一下?” 太子没心没肺道:“说的有理,刚才你对我岳母百般轻薄,是不是该砍了你的脑袋给她老人家当夜壶?” 青夜:“……” 开了个玩笑,两人的隔阂一下子就消失了。 青夜褪去凝重,一脸轻松。 太子殿下好像换了一个人——不仅仅是精气神方面的改变,而且是从眼神到灵魂的颠覆。 作为尽忠职守的影卫,他对太子殿下的生活还是熟悉的,只是从不久前的某一天开始,殿下似乎就有了些微的不同,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最近两个月他都没有虐杀宫人,也没出去拈花惹草,更没凌虐贵族小朋友……这简直太反常了! 今日接触,他才彻底笃定,太子殿下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连细微的表情动作都完全不同,怎么竟然没人发现? 不过对于青夜来说,这样的主子更好。 他很聪明也很有担当,跟着他心里充满斗志! 青夜决定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个秘密,并且希望任何人不要发现这个秘密! 博灵均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青夜那里暴露了,他还惦记着一睹未来老婆芳容,现在结识了青夜如此高手,不禁跃跃欲试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儿有意义的事!” 青夜满心诧异,不敢搭茬。 对原先的太子殿下来说,有意义的事无非是拈花惹草,或者欺负“小朋友”,他顶想看看如今这位是什么想法。 “殿下想做什么?” 太子道:“咱们去爬墙头吧……就爬中山王府的墙头!” 闻言,青夜彻底懵逼:“殿下……您……原来,对中山王妃……” “唉呀,你想到哪儿去了……” 太子打苍蝇似的摆了摆手:“我想看看我未来的媳妇儿!” 青夜举头望天——现在这个时间点儿,爬谁的墙头都不合适! 博灵均没想到那一层,他悄声跟青夜分享自己的计划;“咱们揭开房顶上的瓦看一下——希望她不要跟她妈一样!” 青夜:“……” 第三十章 尴尬了 青夜低声劝道:“殿下身份尊贵,从正门进去中山王府,也不是不可以。刚才咱们已经惹恼了中山王妃,如果私自进去被她发现,她只要假装没认出殿下,就可以指挥家丁为所欲为了!” 博灵均琢磨了一下——是这么个理。 不过对未婚妻的向往还是如滔滔洪水绵绵不绝,他实在太想看一眼了—— 太子殿下挣扎道:“你不是高手吗,咱们小心行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青夜都快难死了……老实说他的职业就是蹲墙头,带个人进入中山王府不在话下。 可是一旦离开这五百亲卫,安保工作的重担都压到他一人身上,他实在力不从心。 太子殿下已经明里暗里被行刺过好多次了,这才刚出了刺客闯入寝殿的事,负责的队长还没抓回来,他怎么还要以身犯险? 色令智昏吗? 因为摸不透新主子的脾气,青夜只得让步道:“殿下,进去也可以,只是现在人犯还未拿到,楚风那边也没有消息……咱们等他复命后,我俩一起带着您进去可好?” 看着青夜皱成核桃的脸,博灵均心中惭愧! 大家各司其职,都不容易,而且爬墙头的事也不光彩,既然注定要娶这位小姐姐,那看与不看有何区别——只要她不像她娘,应该能过的下去。 于是他道:“算了,不看也罢!” 青夜谨慎地瞅了殿下一眼……拿不准这位究竟是真听进劝了,还是糊弄一下,秋后算账? 作为影卫队里没有后台的成员,殿下弄死他就跟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是不是太过逾矩了——这位心思缜密,虽然表面亲切,但是手段狠辣——想了想,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 他开口道:“殿下稍待,等楚风回来,我们两人一同带您进去——属下曾在中山王府指导过他们护院,对府中构造了如指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太子殿下清明的黑眼睛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很久,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气氛瞬间尴尬。 默默等了半柱香功夫,楚风领着大队人马过来了——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御史大夫早已把逃犯捆起来,就等着郎中令的人来拿。 楚风就派人直接把他押送到郎中令那里去了。 青夜一见他来,稍稍松了口气,急忙附在耳朵上把殿下的计划说了一遍。 楚风一听也愁。 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点点头。 博灵均冷眼看着他俩嘀咕,心里有点儿凄凉。 在他们心里,太子一定是个可怕的存在吧! 不过既然他俩已经答应了,趁机去看看小姐姐未尝不可。 安排好亲卫,兄弟三人脱下头盔铠甲,绕到王府西面。 楚风和青夜一左一右架着他飞檐走壁,简单粗暴,根本不如李悬星对宫女姐姐温柔。 博灵均忍着他们的左拉右拽,心想活该你俩单身——一点儿也不圆润! 其实他真的冤枉了两位直男,他们从小接受严格训练,练得钢筋铁骨,实在不知道自己轻轻一下的力度有多大威力。 好不容易挨到小姐的房顶,博灵均出了一身汗。 青夜、楚风动作娴熟地掀开两片石瓦,轻轻搁在旁边,眼睛斜得只剩下白眼珠,分毫不敢往下瞅。 博灵均也有点儿尴尬,他小心翼翼地趴下,怀着好奇和憧憬往下看去…… 卧槽,不看不要紧,一看魂飞魄散…… 也不是小姐长得有多丑——只是本该独守春闺的佳人,此刻正小猫一样窝在一个男人怀里,穿着相当清凉。 而那个搂着她的男人,赫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千古一帝李悬星! 博灵均回魂良久,才勉强倒过那口气。 不同于徐占春等人——这可是命运安排给他的原配妻子,竟然也tm是千古一帝的! 老子的要求多吗? 想起自己刚才是怀着多么热忱的憧憬来爬墙头,你特么就给我看这个? 博灵均泪撒心田。 他伸手扥了扥楚风、青夜的裤子——二位正在白眼望青天,被太子一拉,脑袋画了个大弧,尴尬地管理着无处安放的视线。 太子殿下拿手一指,示意他俩趴下看。 原来这么慷慨的吗,连未婚妻都能拿来共赏? 太子能舍得出来,他俩却不敢接纳……这个时候了,人家姑娘肯定穿着居家服,偷看岂不是没羞没臊? 推脱间,殿下好像生了很大的气,皱起眉头凶了一下。 青夜反应快——看主子这个表情,一点儿也不像赏花,倒像是吊唁。 难道小姐死了? 还是小姐丑死了? 青夜壮着胆往下一瞅,惊得差点儿当场去世—— 里面一对鸳鸯床上卧,没到出格的那一步,却也蓄势待发的尽头。 青夜又瞅了一眼,一下就认出了闺中的男主角——这不是大燕七皇子李悬星吗? 以前的太子很奇怪,那么多贵族小朋友,他就尽着李悬星一个人欺负。 有些做的太过,连他们这些影卫都看不下去。 大燕七皇子也是倒霉催的,顶聪明伶俐的一个人,行止有度,彬彬有礼,听说在战场上也是勇猛无敌,偏偏亲妈早死,老爸不疼,六个哥哥联手排挤。 被送到大齐为质已经够憋屈了,一下马车就莫名其妙地触了太子殿下的霉头,两人一见如仇,再见如杀父之仇……殿下仗着自己东道主的身份,就开始了毫无人道的霸凌…… 如今绿了仇人,也情有可原! 不过……青夜了了太子一眼——太子殿下这个表情实在太惨,令他发自内心地同情。 毕竟,李悬星又不是他欺负的,他满心欢喜地来,口口声声说来看“未来的媳妇儿”,结果却生生接下一顶绿帽,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啊! 这时候楚风也看到了,震惊的不知所措,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 青夜招呼楚风小心翼翼地趴下,附在太子耳边,轻声道:“要不下去教训一顿?” 太子对他投以感激的眼神,然而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这个殿下心思缜密,估计要回去好好计较,秋后算总账! 青夜起身,准备带殿下离开。 然而,太子殿下却纹丝未动,眼睛直勾勾瞅着下面的人,一脸委屈。 又看了半柱香功夫,下面的剧情已经发展到非礼勿视了,殿下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青夜不敢多言,劝道:“回吧!” 太子点点头,一脸遗憾…… 第三十一章 成全美事 三人原路返回,经过花园时,正巧瞅见中山王妃和一个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从角门进来,身边只有一个老奴打着灯笼。 博灵均小声问:“你俩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中山王?” 青夜、楚风目力极好,老早就认出来了:“殿下,的确是中山王!” 中山王看着就像个有风骨的人。 可惜,当爸爸的在外力排众议,反抗权贵,却不料后院起火,精心呵护的小白菜已经被猪拱了! 结合书上剧情来看,这位小姐最后的惊惧而死应该还有内情! 不知道她跟李悬星的私情有没有被中山王知晓,博灵均只记得书上说千古一帝打到即墨时,中山王是贵族里头第一个投敌卖国的。 他心里一定对原版恨极了,才不顾名声大义做了叛徒。 只是,后来他的结局也不好,因为反对李悬星残忍的侵略政策,中山王被千古一帝君臣排挤,处处受气,不到一个月便暴病而终。 彼时故国已经回不去了,千古一帝没给他封王造墓,所以他就草草葬在燕齐边境的一座荒山上,最后连坟包都被大燕的骑兵踏没了! 真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博灵均不由多看了中山王几眼,看着看着,眉头一皱:“青夜、楚风,你俩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中山王掳来!” 青夜、楚风顿时有种被雷劈的感觉! 太子殿下这欺负人没深浅的毛病又犯了—— 可这毕竟是中山王府,从家里把人抓出来欺负,太过分了。 万一中山王恼羞成怒,闹到皇帝那里,太子不会受多大影响,他们俩可是妥妥的要被拉出来背锅的! 关键是谋害皇亲国戚这罪太重,按律是要诛九族的。 青夜劝道:“殿下息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回去再作计较!” 太子殿下翻了个白眼儿,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报什么愁——我又不是傻逼!我叫你们把他掳来,想办法放到他闺女的春闺里去!” 这…… 真够损的! 可是损人不利己啊! 青夜道:“中山王就这一个独女,爱如掌珠,为护女儿周全甚至不惜违抗皇命……如果教他看到那一幕,为了女儿的名节,他会不会……” 说到这他停顿了,冲太子挑了挑眉毛,希望太子能懂。 然而,太子面无表情,显然还等着他说下去。 而楚风那个愣头青却插言道:“你是说,中山王会当即打杀他的女儿?” 三个人一起觳觫了一下。 楚风是吓的,青夜是气的,博灵均是大吃一惊! 封建社会的家长都这么狠的吗——那咋能出来西厢记一类的小说? 罢了,他压根儿不想闹出人命,人家小姐至多不过是自由恋爱了一下,又没嫁过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一个! 之所以提这个主意,他也是本着互惠互利的精神,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中山王把女儿嫁给李悬星。 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这个炮灰也不用当接盘侠……没想到能闹这么大,还是算了! 正要开口,青夜却不失时机插了一句:“中山王那么疼爱女儿,当然不舍得打杀,但为了女儿的名节,恐怕他就不得不把女儿嫁给李悬星了……最后便宜了别人,吃亏的还是殿下!” 太子挑了挑眉毛,脸上逐渐荡漾开一个笑容。 青夜以为劝说成功,满心欢喜,一时忘乎所以:“反正殿下也不打算要这小姐了,中山王那边又推三阻四,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取消了联姻,让中山王再觅佳婿去吧——反正怎么着也轮不到李悬星……” 太子殿下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够毒啊,自己吃不到嘴,宁愿烂掉也不给别人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学好——不学好——” 顺手又在那颗机灵的小脑瓜上拍了好几巴掌,直把青夜拍的目瞪口呆。 博灵均笑道:“实话告诉你,本王之所以这么做,正有成全美事之意——反正小姐不喜欢我,还不如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不用在别人的爱情里当陪衬——何乐而不为呢?” 闻言,两位少年差点儿惊掉下巴。 空气凝滞良久,太子道:“你俩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再磨蹭一会儿人家李悬星都收工了!” 两人面红耳赤,尴尬地点点头。 青夜道:“属下先送殿下出去,再回来送中山王……” 太子摇头,口气不容置疑:“本王不放心你俩,一起去!” 楚风还好,青夜心里直打鼓——新主子这么爱凑热闹,以后还有没有消停日子了? 而且一天三变脸,根本摸不准他的脾性,难搞哦! 博灵均没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有些精分。 他对中山王知道实情后会有怎样的表现非常好奇,跃跃欲试道:“走吧,还等什么?” 两位少年无奈地托起太子的胳膊,护着他一阵飞檐走壁,终于追上了中山王夫妻的脚步——两口子似乎有私密事儿,来到西北角一个偏僻的厢房内,把门口的看守赶走了,只留下那个打灯笼的老奴看着。 青夜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佩服太子殿下的好运气。 他曾来中山王府训练过他家的护卫——中山王两口子非常注重安保,平常寝室周围都有护院不下百人,小姐的院子也配了各种品阶的武士。 偏偏今天赶的巧,小姐院里几乎无人看守——估计是为了方便李悬星来私会……而中山王夫妇似乎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在安保上一片空白! 三人停在耳室的屋顶上,青夜仔细观察那个提灯笼的老奴,发现对方武功不低。 他不禁皱眉,跟楚风交换了一下目光。 过招的时候最怕老油条——这些老油条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年纪大,难对付。 他们的优点不是武力值高,而是经验丰富,什么损招都敢用,并且江湖气很重。 一个不小心着了道,不是死就是残。即便能碾压对方,他们也总得搞点儿手段,弄得你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练功入门的时候师父就告诫过他们,遇见老油条尽量绕着走,因为他们没有底线! 可是要想顺利执行太子殿下的命令,就得先过老油条这一关! 青夜盘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身边还带着太子殿下,出点儿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与其当面与老油条刚,还不如背后偷袭,一击致命! 于是他跟楚风打了几个手语,两人交换意见,点头达成一致。 博灵均在旁看的云里雾里,一脸艳羡。 真尼玛帅啊,还能通过手语交流! 这俩货要生在自己的世界,不知会是多少姑娘的青春! 第三十二章 一个父亲的自私 正瞎琢磨间,楚风粗暴地拎起他的腰带,几个纵身跳到那间房上。 门口守着的老奴反应极快,右手一甩,空气中嗖嗖两声,有针一样的东西贴着脸颊飞过。 博灵均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谢天谢地! 好不容易穿成个帅逼,未婚妻丢了,这脸留着还有用! 再往下看,青夜不知何时已经落到老奴身后,一拳砸在对方的后脑勺上。 老奴哼都没哼一声,软绵绵倒下了。 博灵均心里咯噔一下——这拳要是砸在活命中枢上,人大概已经没了! 没想到青夜这小子下手这么狠! 身边楚风看都没看底下一眼,径自掀开屋瓦,让博灵均看。 屋内中山王夫妇还没发现外面异常,他俩脸红脖子粗,正在激烈争吵。 屋顶太高,听不清说什么。 中山王许是吵不过王妃,怒火中烧,顺手抄起茶杯往老婆头上砸去,情绪激动的王妃来不及闪避,被砸了个正着,顿时鲜血横流。 两人都怔了怔,安静不过五秒,不知咋的又吵了起来。 中山王妃吃了亏,捂着伤口跳脚谩骂,如同斗鸡一般。 中山王自知理亏,两肩都蜷着,说的越来越少。 楚风道:“属下去帮青夜,殿下小心,有事就吹泥哨!” 他从腰间解下泥哨,塞进博灵均手中,又掀开一块石瓦,就从空隙里跳了下去…… 他这一跳非常精准,两只脚稳稳当当分别落在两夫妻头上,中山王个头高些,先被踩倒,中山王妃惊惧之下,白眼儿一翻,晕了过去。 外面的青夜破门而入,飞身欺到中山王跟前,一脚把他踢了个狗啃屎。 还没等中山王反应过来,头上和背上已经压了两只大脚。 楚风从怀里掏出蒙眼罩、封口布,先把中山王嘴巴眼睛堵住了。 青夜则拿出绳子将他五花大绑。 博灵均看的目瞪口呆——这尼玛真是太子影卫吗,看道具怎么像采花大盗! 两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楚风仍从屋顶的洞窜了出来,他掏出一根长绳甩下去——底下的青夜把绳子一头拴在中山王身上,为防把他勒残,还非常贴心地垫了一块桌布。 上面楚风和博灵均齐心协力,拉着绳子把他吊了上来。 青夜紧跟着从那个豁口窜上来,仍旧把石瓦码好。 三人不敢出声,带着中山王直奔小姐的闺房。 他们仍旧走的屋顶,掀开石瓦——只见底下床帐已经放下来了,隐隐传出小姐的莺歌燕语,和李悬星晴朗的声音。 中山王也听到了——刚才还一直挣扎的他瞬间石化。 楚风压住他的头,先把眼罩拽了下来。 博灵均觉得,即便他们把绳子松开,中山王都不会挣扎一下! 他就跟丢了魂儿一样,眼巴巴看着底下的一点,似乎已经对外界失去了感知! 我曰——这? 博灵均有点儿慌——中山王不会发疯吧。 转念一想,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谁的心情也不会好! 计划已经进行到这一步,戛然而止就是半途而废。 怎么着也得让他看见女儿的春闺梦里人才是! 于是博灵均冲楚风、青夜使了个眼色。 二人得令,倒腾着绳子把中山王从缝隙里放了下去。 中山王全程纹丝未动,相当配合。 到地面时,楚风拽着绳子抖了抖,就跟变魔术似的,捆在中山王身上的绳子一下子松开了。 楚风跟青夜撂下绳子,手脚麻利地盖好石瓦,托起博灵均迅速逃离。 刚离开屋顶,就听里面“嗷——”的一声啸叫,犹如受伤的野兽哀鸣! 博灵均心下一沉——是不是过了。 可怜的中山王不会疯了吧! 来不及思索,带着他腾跃的楚风和青夜突然往下一坠,躲在了屋檐的兽首后。 博灵均顺着他俩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道黑影从屋宇上越过,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小姐那边的院落一片混乱,数十个护院弯弓搭箭,往那人身上一通乱射。 到近些时,博灵均才看清来人正是李悬星。 他可能也想取道西边逃走……只是被乱箭追的无处遁藏,只得往高耸的兽首后躲。 青夜阴森森道:“阳关大道你不走,偏偏要来幽冥界!” 幽冥界? 这句话把博灵均惊得一激灵。 他突然记起,如果主角挂了他也会挂,主角扑街了他会被系统清空回收站…… 青夜感觉太子突然发起抖来——他以为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太子肯定是气得发抖! 于是安抚道:“殿下息怒,只要他过来,属下就废他一条胳膊!” 胳膊残废的李悬星还能不能成为千古一帝? 那些支持他的骨干会不会为此而放弃他? 还是不要冒这险……时间尚早,一切还有的救,梁子不能再往大结了。 青夜已经拔出匕首,就等李悬星过来,出其不意,一下子挑断他的手筋。 然而一只颤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压下。 太子殿下脸色铁青,却不怎么发抖了。 他漆黑的眼珠尽染惆怅,痛心疾首道:“把他救下!” 话音刚落,李悬星已经跳到跟前,他就地一滚儿,正好滚到三人脚边,几支箭紧跟着飞过来,撞在坚硬的兽首上,弹了出去。 原本安全的藏身处,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千钧一发之际,青夜不敢犹豫,他一把拉起李悬星,推到太子跟前,然后拔出腰间长剑阻挡箭矢。 四人闷头就跑,在屋宇间起起落落好多次,最后总算翻出了高墙…… 在街上绕了个圈儿,终于回到一千太子亲卫中间。 博灵均检查了自己和伙伴身上——虽然狼狈,但都没受伤。 真是惊险刺激! 老子再爬墙头就是狗! 李悬星这才发现救自己的竟然是疯太子,满脸惊诧! 他谨慎的扫了一眼太子亲卫们,抿着嘴一句话也没说。 对于主角,博灵均有点儿上头。 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才不会让原版那个变态残忍的人设崩塌! 僵持了半天,他决定什么都不说! 中山王府的护院追了出来,见他们被太子亲卫围着,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街对面静静守着。 不一会儿,满面怒容的中山王出来了,他跟护院沟通了几句,独自往前走来…… 博灵均后悔不迭——真是低估了一个父亲的自私和疯狂! 青夜问:“殿下,要拦住他吗?” 博灵均摇头。 他想跟中山王好好沟通一下——毕竟这事儿是自己挑起来的! 第三十三章 给自己的未婚妻做媒 中山王来到跟前,咬牙切齿地行了个礼:“臣拜见太子殿下!” 博灵均看着他那张肌肉跳动的脸,默默把“岳父大人”四个字收回去了。 还没开口,中山王便怒道:“臣恳请太子殿下将那贼人交出来!” 博灵均打眼一瞅,在中山王杀人的目光压迫下,李悬星神色镇定,稳如泰山! 主角流弊,拱了人家白菜还能这么坦然! 他打马虎眼道:“什么贼人?” 中山王抬手指着李悬星,声音都发抖了:“就是这个私闯王府,图谋不轨的淫贼!” 博灵均冷道:“中山王看错了,这是大燕七皇子李悬星,不是你说的淫贼。” 中山王心下一沉,转回目光看着太子殿下。 这个疯子今天怎么神思清明? 他已经猜到把自己掳去女儿闺房的是太子,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追过来要人——太子毕竟是自己的准女婿,而且与李悬星素来不睦,受此大辱,他岂能不怒? 把李悬星要过来,他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拿话一激,太子疯劲儿上来,肯定会杀了李悬星。 至于齐燕两国的邦交会怎样,那都不是他该管的事儿了,他只想宰了这个把自己尊严踩在脚下的淫贼! 没想到,太子不仅不怒,反而先把大燕七皇子的名头报了出来,大有回护之意。 中山王沉思片刻,问:“殿下,可否请到府中一叙?” 博灵均正要答应,却被青夜一指头戳到肋八条上,疼的咬牙切齿,冷汗直冒。 卧槽,你想捅死老子咋的? 他严厉地瞪了青夜一眼,心知这小子不想让自己进去。 “都是自己人,中山王有话在这里讲便好——逃犯还未拿回,我们也不便四处走!” 闻言,中山王面如死灰。 太子这是笃定了要护李悬星,难道奇耻大辱就白受了? 他不死心道:“殿下可否移步街角,避开旁人。” 博灵均瞄了一眼青夜——毕竟自己的安全要仰仗人家,还是咨询一下意见的好。 青夜眨了眨眼睛,同意了。 太子爽快答应:“好,中山王请!” 刚走出亲卫包围的圈子,他又回头嘱咐道:“好好保护七殿下!” 亲卫们齐声领命,变换队形,把李悬星围的固若金汤。 四人来到街角,博灵均让楚风跟青夜站在五米开外。 这才殷勤备至地问中山王:“岳父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岳父两字特别刺耳,中山王气得鼻子都歪了。 狗太子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似的,还学会冷嘲热讽了? 他痛心疾首道:“殿下,小女是被李悬星逼迫的,她心属殿下,却失身贼人,一时想不开,竟悬梁自尽……” 又上吊了? 博灵均脱口问道:“她死了吗?” 中山王假意抹泪:“幸好被丫鬟发现,救下来了!” “哦,不幸中的万幸,中山王还是赶紧请名医会诊一下,千万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中山王怔了怔,拿不准这句话是不是讽刺。 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强压怒火,继续演戏:“殿下,小女虽未过门,好歹从小与您定亲,也算是皇家的半个媳妇,如今贞洁有损,自知配不上殿下,但还请殿下念在这一段缘分,给小女做主!” 太子眼睛闪了闪,面无表情。 中山王继续道:“而且那大燕七皇子也太过无耻,他明知小女与太子的约定,却行此苟且之事,故意欺负殿下良善!” 太子目光沉沉,唇角一弯,浅笑淡然。 “嗳——中山王想多了!那大燕七皇子龙章凤姿、风流倜傥,而且文韬武略、博古通今……别说是女儿家,就是本王这八尺男儿,对他也非常倾慕……” 中山王嘴角一抽,面红耳赤道:“殿下这是何意,难道殿下怀疑小女?” 博灵均嘿嘿一笑——本来想跟你推心置腹、好好说话,你却一步一挖坑,处处算计。 看来老子真是太良善了! “中山王,实话告诉你,正是本王将你送去小姐闺房的……在送你过去以前,本王已经看了好久——你女儿是自愿还是被胁迫,本王心里清楚!” 中山王觳觫了一下,脸色铁青。 博灵均道:“李悬星乃是大燕七皇子,身份特殊,他的安危直接关系到燕国和齐国的外交,所以,如果有谁敢对他动用私刑,欲加谋害,那就是跟本王为敌,跟父皇为敌,跟我大齐为敌……这话我就说一遍,中山王记住了吗?” 中山王咬着牙,脸色差到极点。 他从太子寒光闪闪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危机。 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女儿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惜如掌珠,长到十八岁,出落的亭亭玉立,倾国倾城。 为了保护她安宁一生,连皇帝的联姻他都敢推,怎么就能白白便宜了李悬星? 博灵均看见各种情绪在中山王脸上走了一遍,料想他有点儿想不开,于是安慰道:“中山王,你当初不肯嫁女,宁愿与本王撕破脸,为的是什么——难道这大齐还有比我皇家更高贵的家族?” 中山王瞪大眼睛,有点儿翻不过六! 狗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怒之下,他不敢作答。 太子继续道:“你怕的是她遇人不淑,后半生悲伤凄楚吧!” 中山王垂下头,眼眶红了,直到此时,他才露出一丝父亲的脆弱和委屈! 他恨李悬星,恨狗太子,也恨自己…… 如今大错铸成,他却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当初没有推三阻四,而是顺顺当当地把女儿嫁给太子,是不是就不会出这种事? 就算女儿凄苦一生,好歹她会成为皇后,还保有一丝体面! 现在什么都没了,李悬星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狗太子抓着他的痛楚肆意玩弄。 他在皇家面前算是栽了,再也抬不起头来! 以后怎么办,这事传出去后,女儿怎么嫁人? 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 想着想着,他出了一身冷汗。 博灵均察言观色,趁机道:“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中山王想想:大燕七皇子也不差,他虽沦落在此为质,但毕竟是燕国皇族血脉,人也聪明伶俐,有勇有谋,有朝一日他总会回到大燕,再不济也是封王拜将,荣华富贵!” 中山王沉默不语。 这个道理他岂能想不通——只是多年来混迹朝堂,阅人无数,他深知李悬星此人并不简单,而且就以今日事发时他的态度来看,女儿在他心里也没占多少分量! 同样是薄情寡性之人,中山王大概已经一眼看穿了女儿的悲惨人生。 偷情或许还能维持半年六月,真要明媒正娶了,不出一个月,必定成为深闺弃妇! 还不如嫁给太子呢,起码能捞个皇后的地位。 可惜,丑事却偏偏被太子看到了—— 第三十四章 小姐想见一面 中山王沉思半晌,道:“殿下,待逃犯捉回,可否再来府中一叙?” 博灵均料想这个老狐狸也不会给个准话,毕竟是皇家的姻亲,退起来程序复杂,没那么容易。 不过——他抬头看看天色,觉得中山王有些太急躁了! 而且刚才青夜警告过自己,王府中一定有他们拿不准的麻烦,为人为己,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 博灵均道:“实在抱歉,本王该回去沐浴更衣,准备上早朝了……这事明日再商量吧!” 闻言,中山王满脸惆怅,他退后一步,突然跪下了:“求殿下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情——此事拖到明天,恐怕小女就要急疯了……她已经寻死一次,此刻只剩下半条命,臣怕她急火攻心,羞愤难当,再做下什么傻事……” 说到这儿,中山王以头呛地,掩面痛哭! 博灵均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扶起中山王,招手把青夜、楚风叫过来,附耳说了一下情况。 中山王侧目窥探,满面泪痕。 见青夜、楚风面露难色,他赶紧解释:“两位尊侍,孟某并无危害太子之意,如果两位不放心,可以叫这一千亲卫都跟随太子进去。” 青夜、楚风毕竟年轻,首先被中山王谦和陈恳的态度打动了。 而且就以王府中那些护卫的水平来说,五百亲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只要看好太子的饮食用度,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人一商量,同意了。 青夜回去点了七百亲卫,余下三百在门口守着,以防万一。 李悬星见他们要进去,长吁一口气。 这一幕被博灵均捕捉到了,觉得有点儿蹊跷。 按理说他看到自己跟中山王携手,应该担心被两人联手暗算才对,怎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不过没法儿问,问也问不出来! 他跟主角太不熟了,还停留在仇人的圈子里。 得想办法变成兄弟。 怎么渗透到对方的友圈儿,这是一个很难搞的问题。 如果今天这事解决了,让主角抱得美人归,不知道能不能增加好感度。 mmp,别的系统都有好感度、武力值一类的报告,老子这个除了牛逼哄哄就是不时抽风! 带着浩浩荡荡七百人进了中山王府,中山王亲自打着灯笼,殷勤无比地把他请进内院。 王妃这时已经醒了,头上绑着绷带,病恹恹地迎接出来,一见来的是博灵均,顿时嘴歪眼斜,差点儿没破口大骂起来。 中山王说要先去看一下女儿,马上回来。 就不由分说把王妃扯住了。 博灵均站在两排侍卫中间,身后还跟着楚风、青夜两大高手,也不怎么担心他耍花招加害自己,就客气地让他去了。 岂料,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光是见仆人们进进出出,把各种水果糕点小吃端上来又拿下去,由于地窄人稠,时不时跟侍卫们磕碰一下。 对于入口的东西博灵均一个也不敢碰。 就照中山王刚才追杀李悬新那股狠劲儿,大抵可以推断他是一个心黑手狠、不择手段的人,指不定哪根筋搭错了,连皇帝的儿子也敢杀! 青夜等不住了,劝道:“殿下,中山王不知在搞什么鬼,不如先回东宫,以后再说。” 博灵均坐在那儿上下眼皮直打架,深以为然,起身就要走。 管家却不失时机地进来了,道:“殿下稍待,小姐有请!” wtf? 怎么说也是订过婚的人,又被撞破这种事,小姐这……还真不娇羞啊! 管家突然哽咽,道:“小姐刚才寻了短见……恐怕没得救了……呜呜……临终前说想见殿下一面!” 博灵均只觉背后一阵恶寒——如果小姐真寻了短见,那他就是间接杀人的罪犯! 惭愧感涌上心头,令他后悔不迭。 沉默了十几秒,他低声道:“好!” 管家引着他一直往西,来到小姐的院门口,隔着门就听见里面一片哭声…… 博灵均的心也跟着一沉,暗暗自责:这是干什么呀,好端端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 管家道:“殿下,里面尽是女眷——而且小姐尚在弥留之际,能否让侍卫止步!” 一听这话,青夜不乐意了,冷道:“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岂能独自进入封闭的院落——你家小姐让进就见,不让进就别见!” 管家赶忙解释:“尊侍,并非不让你们进入,只是女儿家的院子,连我这老头子都不进去的。而且小姐危在旦夕,憔悴殆尽,肯定也不想教陌生男子看到她的样子……” 青夜鼻子里哼了一声,满眼嘲讽。 管家补充道:“太子殿下万金之躯,我家主子岂敢在自家谋害皇储……实在是主子心疼小姐,虽然知道不合礼法,但也顾不得名誉扫地,只能求殿下眷顾了!” 青夜道:“中山王与王妃现在何处,既然是求太子眷顾,为何他俩不露面?” 管家又哭起来,悲痛道:“小姐危在旦夕,主子与主母不敢离开半步,怕一别之后,阴阳两隔,还望殿下体谅!” 青夜还要说什么,被博灵均制止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 遑论中山王夫妇,这小姐确是无辜的,她不过是谈了一场恋爱,若放在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叫事儿,就算不能跟李悬星成,也不影响以后找好男人。 可是放在这个世界,就变成了大逆不道。 以至于在封建礼法的道德压力下,她只能以羞愤自尽来结束年轻的生命! 自己太莽撞了,害了她青春一命! 所以他故意忽视了青夜给自己使的眼色,固执地命令他们原地待命,就跟着管家进了院门。 院子里七零八落地坐着几个侍女,见管家进来,纷纷行礼。 其中一人迎上来,脸上新啼痕压旧啼痕。 看来小姐是真出事了! 博灵均心里的愧疚又多加了几分。 管家与侍女说了情况,跟博灵均讲:“殿下,里面是小姐闺房,老朽不便进入,委屈您跟着这个丫头进去吧——主子和主母也在里面……小姐……可能是不行了……” 博灵均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跟上侍女姐姐的脚步。 到厢房门口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身边侍女姐姐也在散发清香。 他从未踏入过神秘的女儿国世界,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心里愈发惭愧! 第三十五章 有诈 侍女敲门,说太子殿下到了。 里面的人默默开了门,闪在门后。 博灵均一脚跨进去,另一只脚还在门外,忽觉背上被谁推了一把,力气不小。 他一个咧斜摔进屋去,就听见门关上了,还从外面落了锁。 这尼玛——这绝对有诈啊! mlgb……中山王你丫太阴了! 真后悔没听青夜的建议……其实想来道理很简单:小姐要真到了弥留之际,最想见的人不该是李悬星吗? 老子一个炮灰npc跟这儿瞎参乎啥? 他强压怒火,慢慢爬起来。 一片高调的红色立即撞进眼睛——这间屋子没人,桌布地毯都很喜庆,正对过的墙上还贴着一副写意画,博灵均定睛一看,差点儿惊掉下巴:那画上的两人竟在做不可描述之事! 这是啥地方,中山王难道暗地里是个开会所的? 他转动脑袋打量了一圈儿——越看越觉得浑身燥热。 空气中弥漫着非常浓郁的花香,却说不出是什么花儿的香。 呆站了一会儿,他脱下外袍搭在臂上,往里面那一进房走去。 到门口时,只见房门虚掩着,隐隐约约散出一丝芬芳——很像下了体育课后,女同学们身上散发的气息。 博灵均有点儿口干舌燥,他鬼使神差地推开那扇门,就见里面桌旁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向着他,穿着很薄的红纱衣,黑发如瀑布般散落,一直垂到地面……发梢旁边是一双娇小洁白的luo足,脚腕上还拴着红绳…… 博灵均只觉一股热气直冲丹田,他连忙用大神教的炼气之法化解开。 那人静静等着,像一尊雕塑。 她的骨骼很轻巧,是一个很小只的姑娘。 一丝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他轻声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姑娘慢慢站起来,慢慢转过身,脸上泛着水光,大滴的泪珠正从眼中滑落。 博灵均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这不是小姐吗? 还真是要见自己呢? 可是她这个样子也不像行将就木呀! 想了想,他明白了—— 中山王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李悬星,就来找他这个炮灰当接盘侠! 这老狐狸! 为了面子和里子,就能拱手把心爱的女儿交给“疯子”,更何况,这个“疯子”还亲眼见证了他女儿的私情! 什么捧在手心,惜如掌珠——都tm是胡撇! 博灵均还没反应过来,小姐已经掏出一把短刀,刀尖紧贴在自己心口上,她害怕得瑟瑟发抖,尽量拼凑出一个连贯句子:“你……你不要过来……我……我……我死也不……” 这是宁死不从的意思吧! 可我没那个意思啊! 博灵均唬道:“你别激动,先把刀放下——否则我就把你的私事抖落出去,让你爹娘永远抬不起头!” 小姐惊得眼睛成了椭圆,片刻之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卧槽,刚才还是无声哭泣,现在升级成有声的了! 博灵均无奈道:“你哭什么呀——我做了什么?” 小姐可不管他,哭的更起劲了,一边哭还一边骂:“你个……禽兽……你个……畜生……” 老子招谁惹谁了? 博灵均心里比黄连还苦,却是毫无办法——这毕竟不是个男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最后他终于想出个办法,伸手把那扇门合上了。 效果极佳——里面的小姐不嚎了,改为轻轻啜泣。 眼不见心不烦,互相看不见对方,好像自在了好多。 博灵均找回理智,道:“小姐姐,你父母呢?” 里面嘤咛了一声,没回答。 他安抚道:“不用害怕,我没打你的主意——我也是被人骗进来的,他们说你寻了短见,命不久矣,临死前想见我一面,我才来的!” 博灵均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啜泣声也小了。 看来小姐还是能听进他的话! 他又道:“别难过了,这没什么,你跟李悬星郎才女貌,互相爱慕也是人之常情——我跟你虽然定了亲,但并未成亲,你并不算背叛我,我也没资格责怪你!” 里面静下来了,等了一会儿,只听一个柔弱的声音,带着哭腔问:“李悬星的尸体找到了吗?” wtf? 李悬星的尸体? 那可是主角,他死了还能得了! 中山王也太损了,竟然拿这种谎言来欺骗自己的女儿,他就不怕宝贝女儿一时想不开,殉情而去吗? 果然贵族老爷们的思维不同寻常! 博灵均道:“李悬星好好的,谁说他死了?” 小姐的声音透出一丝欣喜:“真的,你没骗我?” 唉!真是个傻姑娘,要骗你还能说我骗你了吗? 可惜了,这么单纯的姑娘被主角海王收了! 博灵均哄小孩一般道:“我当然没骗你——李悬星是大燕七皇子,生死存亡都关乎齐燕两国的邦交问题,谁敢轻易杀他?” 小姐哭道:“可是,我爹说他……你们谁说的才是真的?” 这姑娘看来是被吓坏了! 博灵均耐心道:“李悬星现在就站在你家大门口,有三百个亲卫守着——不信你可以出去看……况且,如果他真的死了,又死在中山王府,那么廷尉跟大燕使官早就把你爹请去谈话了,他哪有时间回来诓骗你?” 小姐沉默片刻,慢慢止住哭泣。 博灵均问:“这些都是你爹安排的吧,他究竟要闹哪样?” 小姐羞怯道:“我爹教我……教我们……” “生米煮成熟饭?” 小姐抽泣了一下,又要哭…… 博灵均赶紧哄道:“别哭别哭,你先把话说明白……你爹是想教你嫁给我吗?” 里头不吭气了,大概是默认的意思。 博灵均一阵心烦——中山王好计谋,趁着丑闻没传出去,先转嫁给太子殿下,到时候闹到皇帝那儿,顺理成章,不想娶也得娶! 这样皇帝还欠他个情,他那张老脸也不会跌落尘埃! 他也不是不愿意娶,又没有处女情结。 只是小姐明显心属他人——感情上的问题,真是勉强不来的! 虽然穿成了能够坐拥三千佳丽的皇族,但是他心底里的愿望是有一个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姑娘! 他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想嫁给李悬星?” 还是不吭气——人家姑娘脸皮薄,想来也不能痛快答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等了片刻,博灵均道:“事情到这一步,嫁给李悬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他那个人文韬武略、志向高远,前途不可限量。” 就是后宫团太庞大,不过人家好歹是千古一帝,这个世界的绝对主角啊! 的确比跟着被灭国的炮灰npc强。 小姐娇嗔一声,似乎是不叫他说下去的意思。 第三十六章 有地道 这交流,全靠意会,真困难! 博灵均赶紧转开话题:“可是姑娘,如果你今晚与我同处一室,到明天早上,你爹肯定会去我父皇那告状,外面还有一千亲卫和李悬星,他们都是见证人——就算咱俩清清白白,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到时候你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嫁给我了!” 小姐急了:“那如何是好?” 博灵均道:“不如这样,你先放我走……院子里都是你的侍女吧,你找个忠心耿耿的来,叫她给门外的影卫递个话,他们自然有办法救我出去……” 闻言,小姐突然情绪激动,哭道:“你不能走,你若走了我爹就打死我娘……” wtf? 东葫芦扯到西瓢上——这跟中山王妃的死活还挂上钩了? “小姐姐,你爹骗你的,他俩感情这么好,怎么可能说打死就打死?” “不不……你不知道——呜呜呜……我爹早就不想要我娘了,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女子,已经身怀六甲,太医看了,说是男孩儿。那女子听说我娘泼辣,说什么也不肯进来作小——我爹被她勾了魂儿,早就算计着除掉我娘!” 卧槽——真是狗血一出出,层出不穷啊! 不过想起中山王妃那个泼妇样儿,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博灵均道:“你告诉你爹,如果中山王妃出了任何事,太子不会善罢甘休!” 小姐不说话,似乎在思考。 博灵均趁热打铁道:“姑娘,天色不早,我还要回去上早朝,你赶紧放我走吧,我出去也好给李悬星带个话,让他想办法救你!” 小姐心动了:“殿下,你能带我出去吗?” 一听这话,博灵均头都快炸了。 这小姐也太单纯了,什么人也敢跟着走啊…… “抱歉,我不能带你走,于理不合——而且你想过没,如果你跟我走了,你爹娘更要逼你嫁给我了!” 小姐抽泣了两声,可怜巴巴道:“殿下,我爹娘绝对不会允许我嫁给李悬星,今日如果见不到,永远也见不到了!” 博灵均“啧”了一声——不是不想帮忙,这毕竟是人家的闺女! 而且,谁知道李悬星是什么想法——他毕竟是个渣男,如果对这姑娘不好,那么连个后路也没了! 见他不答,小姐来到门口,慢慢拉开了门…… 博灵均吓得赶紧捂脸——对方穿的太单薄,不敢看! 其实若放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种穿法也无可厚非,夏天的时候满大街都是。 只是这里不同,姑娘们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出门也武装到脚指头,所以小姐这个样子出来,令他一阵脸红脖子粗。 扑通一声,小姐跪下了,一双翦水秋瞳悲伤地看着他,道:“求太子殿下成全……如果不能跟李悬星厮守,我只能自戕谢罪了!” 说完她又把短刀支起来,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心口。 博灵均叹了口气,愁死了都! 李悬星真是造孽! 老子真是倒霉到家! 他先拿过小姐手中的短刀,小心翼翼地避开接触。 然后问道:“姑娘,如果李悬星不要你怎么办?“ 小姐擦干泪痕,一脸坚定:“他不要我我就死……”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 最怕这种,痴情到敢拼命的类型——不过他心里也很佩服……小姐看着娇小柔弱,其实非常坚强。 说到底,她不过是谈了一场恋爱,如果因为遇人不淑就丢了性命,那也太不公平了! 博灵均反复思索了良久,决心帮帮她一把。 “姑娘,我可以带你去见李悬星——他要是肯娶你,你就跟他走;他要不肯娶你,你就跟我回东宫,我娶你……” 闻言,小姐惊呆了,只管瞪大眼睛看着他,看的他面红耳赤,赶紧解释:“呃……你别误会,我不是趁火打劫……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们只作名义上的夫妻,等骗过你父母后,我们就和离!” 小姐脸颊泛起两朵红晕,垂头闪避着他的目光。 空气凝滞了几十秒,小姐款款站起来,脸上已经平静下来。 博灵均的目光一不小心就撞到她身上,看见红色轻纱下裹着白皙的皮肤。 他赶紧把自己的外袍递过去:“你……穿上吧……外面冷!” 对方接过衣服,大大方方穿在身上,只是袖子太长,袍脚都拖在地上。 博灵均道:“姑娘,你叫个侍女来吧!” 小姐摇摇头,道:“不可,她们都是我爹派来看我的!” what? 你逗我吗? 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怎么走? 博灵均跺了跺脚,急的不知该说什么。 眼见的已过三更,四更他就要上早朝,到时候再不出现,中山王肯定要抢先一步了! 小姐指了指桌子,道:“殿下,把它搬开!” 难道有密道? 两人将桌子抬到一边,掀开地毯,只见底下果然有个盖板。 小姐掀开盖板,指着隐隐透出亮光的地洞道:“这个地道通到王府外面!” 有如此捷径,你咋不早说? 两人顺着斜坡溜下去,里面的空间还算开阔,而且每隔一段就点着一只火把,视线尚可。 博灵均不敢耽误,催促小姐快走。 两人闷头走了一炷香功夫,才闻到新鲜空气的气息。 小姐累的香汗淋漓,脸颊通红,却奇迹般地没有落后半步。 博灵均一脚踏开出口的木门,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换气。 里面本来氧气不够,再加上小姐体香的刺激,他只觉气血翻涌,心跳过速,差点儿没晕倒! 缓了一会儿,他转动脑袋环顾四周:这是在一户人家的院里,正屋那边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有没有人。 院子中央的竹笼里养着几只肥鸡,东南角猪圈里的猪在哼哼。 博灵均问:“这是谁家?” 小姐环顾四周,一脸茫然:“不知道,这地道是李悬星找人挖的,我从没走过!” 既然是李悬星的地道,那么这户人家会不会是李悬星的人? 不管是不是,此地都不宜久留。 他赶紧带着小姐偷偷溜出院子,外面正是即墨大街,他们脚不沾地地沿着街道往中山王府走去。 中途因为小姐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休息两次。 到地方时,那三百亲卫还在门口守着,李悬星却不见了踪影。 博灵均心下一沉,先让小姐躲在角落,独自上前。 影卫们见太子殿下自个儿回来了,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太子阴沉着脸,问:“大燕七皇子呢?” 大家集体沉默片刻,最后一个卫队长站出来道:“属下看见大燕七皇子往那边去了!” 说着他指了一个方向…… 博灵均心里咯噔一下——那正是他跟小姐来的方向。 李悬星刚才不会藏在那个院子里吧? 他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卫队长看了看天色:“大概一炷香功夫——七殿下说他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 博灵均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叫你们保护好七殿下的吗……” 话音未落,卫队长指着他身后道:“殿下,七殿下回来了!” 回头一看,李悬星正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向他走来,虽然光线不好,但他的黑眸在星月映射下正发着森森寒光! 博灵均被他盯得打了个冷战。 总觉得这眼神儿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自己的目光很收敛,仿佛隐藏着很多情绪,现在有点儿嚣张,毫不掩饰里面的探究和威胁! 博灵均收回目光,默默等他走到跟前,才问:“七殿下去哪儿了?” 李悬星看着他的眼睛,撒谎道:“我去方便一下!” “本王想向你引荐一人,可否请七殿下移步到街对面?” 李悬星点点头,唇角爬上一抹浅笑。 他转身往街对面走去,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太子殿下还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李悬星纳闷道:“殿下不去吗?” 老子不喜欢当灯泡! 博灵均答道:“你自己去看就行了!” 第三十七章 中了什么药 李悬星笑了笑,扭头走了——他准确无误地走向了小姐藏身的拐角。 真尼玛嚣张,种马文男主就是吊! 博灵均转过身拢了拢衣服,因为袍子给了小姐,他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他们说李悬星走了半个时辰,也就是自己进去二十分钟后他就走了。 这厮一定是从地道进去打探消息了,不知究竟听到多少! 既然进去了,为何不跟小姐见面? 哦,是了,那时小姐屋里一定还有别人,很可能是暴力说教的中山王夫妇。 中山王这老狐狸,千算万算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是千古一帝真娶了他女儿,看他这老丈人的脸往哪儿搁? 然后就是自己登场了——他把跟小姐的对话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也没啥毛病。 就是最后承诺娶她的那一段,不知千古一帝会不会误解。 唉,老子一个炮灰,操这些心干啥。 好好过完剩余的十年人生就得了! 继而想到土气浑浊的地道和猪圈里的肥猪,还有肥鸡,他又憋不住乐了! ——亏他还是千古一帝,钻地道的事还得亲力亲为,不知道那猪和鸡是不是他养的! 这小伙儿真是励志呐! 想到这儿,博灵均想不下去了。 因为太冷了,浑身肌肉都哆嗦起来,上下牙齿直打架。 他贪婪地看着身边亲卫的战袍盔甲,实在不好意思讨一件来穿——虽然深知只要开口,他们肯定会热情洋溢地献上衣服,但是人身都是肉长的,自己冷人家就不冷吗? 照理说被三百个阳气旺盛的小伙儿围着,应该不会太冷才对,可自己就感觉掉进了冰窖,完全感受不到身畔的体温! 他暗暗将真气聚集起来,催动着在筋脉间行走。 这一动气不要紧,身体突然燥热起来,先开始还挺舒服,不到一分钟就热得汗如雨下。 身边的亲卫也发现了,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不敢问。 博灵均张开嘴大口呼吸,恨不得把整条街的冷气都吸到肺里。 老子不会是中毒了吧? 紧接着,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冒出来:老子没中毒,老子是中了那个什么药了! 怪不得小姐屋里那么芬芳,小姐的体香那么浓郁,墙上还挂着那种图,一切顺理成章一气呵成! 中山王你个没羞没臊的老东西,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 正在心里诅咒中山王,李悬星却领着小姐回来了。 两人神色喜悦,蜜里调油。 看样子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千古一帝还是有点儿担当的。 博灵均已经热得两眼发黑了,他有气无力地问:“你俩打算怎么办——我能不能把府中的亲卫撤出来?” 青夜和楚风一定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说不定身上还装着解药什么的! 小姐看了李悬星一眼,没敢开口。 李悬星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半晌,他才道:“请殿下将孟姑娘送回去!” wtf? 送回去? 博灵均瞄了小姐一眼——后者却目光坦然的点点头,是支持李悬星的意思! 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而且燥的很,看人都重影…… 好吧,你们夫妻俩的事自己沟通! 他低声道:“还走那条路吗?” 李悬星点点头,提醒道:“要殿下亲自去送!” 博灵均一头雾水——这是为啥呀,搞得神神秘秘的,为啥非得亲自送,又不是我媳妇儿? 心里一烦,他就撑不住了,一个咧斜倒在旁边亲卫的身上——幸好那人手疾眼快,把他捞住了。 李悬星假模假式地看了看,问:“殿下哪里不舒服?” 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像要爆炸了! 博灵均咬着牙叹了口气:“可能是赶了风寒,身上忽冷忽热,眼睛也模糊……” 主角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一定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药。 可是他就憋着不说! 小兔崽子! 李悬星抿嘴沉思片刻,道:“哦,这种病有个偏方,奏效很快,就是……恶心了点儿,不知殿下能不能忍耐!” 博灵均总觉得这小子憋着坏水,谨慎道:“七殿下说来听听!” 李悬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去茅厕里,取十只筷子粗细的活蛆,用温水送服,催人吐出病气……” 他瞄了太子一眼,发现对方无动于衷,一双眼睛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七殿下,这时节茅厕里并无那种活物!” 李悬星恍然大悟:“哦,我倒忘了!” 太子道:“还是叫本王的影卫来吧——上次赶了风寒,就是他用祖传偏方治好的!他在中山王府内,本王这就派人叫他出来……” 李悬星笑了笑,阻止道:“不必了,我突然想起另一个偏方,也能治这个病——只要用手指抠一抠喉咙,也能吐出病气!” 博灵均掂量着他的话,两种方法的最终目的都是催吐——也许还有点儿谱。 不过他信不过李悬星,这家伙有点儿殷勤过度,好吓人。 书上说千古一帝要是打算杀谁,就会对谁特别友好,回光返照一般! 虽说那是他成为皇帝以后的毛病,但也保不齐从这时候就有萌芽了。 万一自己听了他的话,没解毒反而毒发身亡了怎么办? 生命诚可贵,在系统bug中被他杀了几次,有点儿过敏!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身体又从燥热变成寒冷了! 这时候的冷不比刚才,冷彻心扉,好像五脏六腑都冻在冰山里。 他无意间扫了小姐一眼,对方并无任何不适,因为爱情的滋润,看着还怪精神的。 怎么都在那间屋里,就自己中了招。 难道中山王给小姐吃了解药? 还是……他把目光转向李悬星…… “七殿下,再耽误一会儿,生米就煮成熟饭了——就算你不顾念我们的深厚友谊,也该顾一顾孟姑娘的人生啊!” 李悬星长吁一口气,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手里:“这是一种灵药,不知能不能解殿下之疾……” 话音刚落,太子殿下就把那药丸一口吞了! 千古一帝又不傻,没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作手脚,既然是从他手上递过来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都是真解药,剩下那百分之一,有可能是他眼瞎拿错了药——不过大抵可以归为小概率突发事件。 博灵均觉得自己还没倒霉到跌进百分之一的范畴。 只觉药丸下去后,在自己的食道里热乎乎地发散开来,不一会儿便缓解了寒意。 第三十八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从亲卫身上支棱起来,精神抖擞:“走,我送你回去!” 为防在地道里碰见中山王的追兵,他点了十个亲卫跟着自己。 李悬星冷眼旁观,提醒道:“人多误事,殿下若不放心,只带一个卫队长便可!” 博灵均想了想,决定接纳主角的建议,不过挑了两个卫队长跟着。 李悬星一直把他们送到入口,跟依依不舍的小姐道别。 进去后,博灵均回头瞅了他一眼,看见他果真拿起个笸箩去喂鸡…… 真是宝藏帝王啊! 四人匆匆穿过地道,从小姐的闺房钻出来。 屋内一切如常,只是门外人头攒动,有人叽叽喳喳——可能外面盯梢的侍女发现异常了! 博灵均顿时产生一种做坏事被人父母撞破的惶恐。 他匆匆跟小姐说了声:“告辞”,就往地洞钻去。 小姐却阻止道:“殿下别走,先把洞口盖上!” 不走? 那不是铁证如山,正好中了你爹诡计? 而且还带着这两个侍卫,画面感是不是太强? 但看小姐那个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决定遵从千古一帝的计策。 刚把洞口盖好,桌子抬过来,门外就传来中山王夫妇的声音:“囡儿,殿下,可在?” 他们四人都默契地没吭声。 又叫了几声,中山王急了,大声下令:“把门踢开!”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门轴断了,门板直挺挺倒在屋内。 看见里面情形,中山王夫妇瞬间石化! 大家尴尬的沉默着,最后小姐向前两步,在中山王夫妇跟前跪下磕了个头,用无比坚定的语气道:“爹娘恕罪——女儿私定终身,已为人妇,忤逆父母,已属不孝,不敢再背叛夫君,担上不贞之名。” 中山王摆了摆手,把旁边仆从打发走了——如果屋里只有太子跟女儿的话,一切都顺理成章,现在多了两个侍卫,不知从何而来,却成了见证,如果太子死不承认,那可就不妙了! 夫妻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开口。 小姐又道:“爹爹、娘亲,郎君出身鼎戊之家,血统高贵,仪表堂堂,品貌非凡,私情虽不合礼法,却不会辱没我家门楣,而且女儿与他情投意合,宜室宜家,求爹爹娘亲成全女儿!” 鼎戊之家,血统高贵八个字深深打动了中山王夫妇的心,他们立刻换上慈父慈母的面容,心疼地把宝贝女儿扶起来。 中山王道:“囡儿,只要你们夫妻琴瑟和鸣,爹爹和娘亲哪有不成全之理!” 说完他对博灵均投来热情的目光——果然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博灵均满心惶恐,不敢回应。 他先开始听到“鼎戊之家,血统高贵”的时候也吃了一惊,紧接着就意识到,这个形容词用到李悬星身上同样合适,再一琢磨小姐说的每句话,妥妥的没毛病! 只是哄了中山王夫妇两个傻子! 自己的身份就是个行走的幌子,用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想了想,现在应该装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还要配合小姐作神助攻。 于是他殷勤道:“兹事体大,还是早些禀告父皇、母后,以备佳礼!” 中山王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殿下说的极是,臣今日就跟陛下请命!” 小姐不失时机地插言道:“爹爹,女儿也想面圣——跟陛下和皇后当面致歉!” 中山王喜上眉梢——女儿终于开窍了,还没过门儿就知道讨好公婆,维护夫君! 以后多加调教,把这疯太子糊弄住,先生个儿子出来,还愁家族不能显贵? 如果小妾再给自己添个儿子,那可真是顺风顺水,三喜临门! 中山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中山王妃却落下泪来……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眼见的就要出阁,还嫁给这么个疯太子,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她狠狠瞪了老公一眼——都是这个老骚狗猪油蒙了心,当初装的多好,说什么拼上一条命也不叫女儿嫁给疯子,现在可好,上赶着送上门去,还怕人家不笑纳! 她就不明白,李悬星哪点儿比不上这个疯子,就算无缘皇位,以后好歹也能封王拜将,富贵不愁。 况且那孩子长得真俊,把整个即墨的贵妇圈儿都迷倒了,如果能当她的女婿,不知道有多少夫人小姐得羡慕死! 中山王正春风得意,一眼瞥见自己老婆泪如雨下,给自己丢人现眼,不由怒从心起,不过碍于太子殿下在旁,他也不敢发作,只得没好气道:“该上朝了,你还不去安排一下,太子殿下的衣服要换——把上个月新做的那身锦袍拿出来!” 中山王妃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抹着泪下去了。 博灵均心安理得地去洗漱一番,换上了中山王珍藏的锦袍礼服。 他先出院门跟青夜、楚风打了个招呼——两人等不来他,差点儿硬闯进来。 外面传来好消息,说逃犯抓到了,已经派人送往郎中令处。 博灵均登上中山王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马车,带着一千亲卫浩浩荡荡回宫上朝。 到朝堂上,皇帝老爸一早就等在后殿,见太子迟迟不来,心里憋着一口火。 博灵均引着中山王父女从偏殿进来,倒教皇帝吃了一惊。 行过君臣之礼后,他看着怯生生却一脸坚定的中山王千金,立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新恨加旧火,皇帝瞬间爆发,嗓音震塌天:“畜生——跪下——” 博灵均赶紧跪了。 中山王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年轻气盛,一时……” 话还没说完,只见小姐扑通一声跪了,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陛下恕罪,此事怨不得太子,是罪女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而且殿下高义,已经答应成全罪女,爹爹娘亲怜爱,也同意这门亲事!只求陛下垂帘,成全罪女跟大燕七皇子李悬星的婚事……” 话音刚落,皇帝跟中山王都懵逼了,空气凝滞了几十秒,皇帝才幽幽开口道:“你先起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一转目光,对博灵均凶神恶煞道:“你跪好——畜生——” 博灵均吓得一觳觫,乖乖跪好! 这尼玛是亲爹吗,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小姐从地上爬起来,泪流满面,就把自己跟李悬星从相识到相知再到发誓长相厮守的过程说了一遍。 只把中山王震惊的一愣一愣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深知自己已经中了诡计,回头无路,只能沉默认栽。 在女儿的讲述中,他多多少少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纵横情场几十年,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是女儿怎么能那么傻,竟然不顾一切的来求皇帝—— 这不仅是自寻死路,而且会拖累家族。 王位得来不易,是爷爷跟着高皇帝出生入死拼来的,岂能毁在自己手里。 他偷偷了了皇帝一眼——皇帝一脸和善,正耐听着,还叫太监取来手帕给小姐擦脸! 中山王心想:完了! 他悲伤地看着女儿,仿佛一眼看到了她破碎凌乱、狼狈不堪的尸体。 对不起,囡儿,爹爹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中了贼人的奸计! 他又扫了一眼太子殿下,这疯子好像特别清明,聪明到不正常——难道他以前的疯狂也是装的? 片刻之后,小姐说完了,皇帝满脸和悦,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要成全一对佳偶。 中山王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他不忍看着女儿暴尸荒野,这可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 与其看着她惨死,还不如……给她最后一个体面! 第三十九章 青夜的伤心往事 博灵均不知道两位老仙师心里想着什么,他跟小姐一样,单纯地以为此事了结了,虽然波折颇多,但有情人终成眷属,即便中山王夫妇现在不能接纳自己的女婿,以后等李悬星发达了,他也会真心佩服女儿的眼光的! 等皇帝跟默默无语、面如死灰的中山王说完祝福的话,他才被允许起身,去前殿上朝…… 接着十几天,中山王一直告病在家,不来上朝。 郎中令那里审完了两个队长,军令状在前,铁证如山,最后判了个砍头的重刑。 据说这是陛下登基四十年以来的第一起军法判决,在朝野上引起了不小震动。 行刑那天郎中令邀请很多军旅官员来观刑,大家弹冠相庆,闲余时又聊起太祖高皇帝时的铁腕军制,还有军队鼎盛时期层出不穷的将帅之才。 将门出身的王爵都情绪激动,深切怀念沉痛哀悼故去的英雄祖先。 当然,中山王依然缺席,他好像得了社交恐惧症,听说连会客都省了。 郎中令姜堰因为执法严明,御史大夫因为大义灭亲,都被众人冠以舍身取义的铮臣,后来传到皇帝耳朵里,亲自在前朝一番飘扬,算是给两位铮臣官方认证了。 两人被诸位同僚强拉去贺了好几天,当然饭钱都是别人出的! 博灵均冷眼旁观——作为此事的幕后推手,他的名号只在先开始几天跟犯人的名字挂在一起,作了一个形容词——太子的影卫队长。 后来,因为这个名词太长,就被潜移默化地省略为东宫影卫。 最后连东宫影卫都省了,直接抽象为:“罪犯”。 本以为这个案例很快会消匿在悠悠众口,被某位三公九卿的花边新闻代替,岂料它突飞猛进地发育,逐渐掌握了洪荒之力,一路过关斩将,飞升成军队众将茶余饭后的必谈之资。 他们宣传得如此不遗余力,好像本朝四十多年来武官被文官压制的局势即将逆转似的。 博灵均闲来无事就窝在东宫,他惊喜地收获了三枚助手,侍卫长姜叠溪和青夜、楚风。 他发现虽然世界背景变了,但是年轻人的思维依然前卫,只是玩具的种类少了些,他们依然喜欢追捧美女,即墨几十家乐坊就是造星工厂,每个人都有偶像,隔一段时间还来个技艺比拼,选美大赛什么的。 而贵妇圈儿也不是单纯玩牌八卦和炫富,她们虽然不开法拉利不用迪奥香奈儿,却时不时举行一些马上竞技,还有纯为女性打造的闺蜜宴会——听说宴会上大多数话题都是贵族小哥哥,偶尔有俊俏侍卫跟主母发展婚外情的,跟小姐有伤风化的,反正八卦花边儿也不少。 青夜、楚风这俩崽混迹侍卫圈儿多年,这种故事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博灵均想起那晚他们对付中山王时拿出的道具,一颗少男之心被撩起了火花。 他背过别人问:“你俩老实说,有没有祸害过良家妇女、春闺少女什么的?” 每当问这类难以回答的问题时,他就把两人一起揪过来问,反正一个看一个,只要一人开口,另一人必定知无不言。 两位少年羞的面红耳赤,连连摇头。 青夜道:“那些事情都是贵族出身的侍卫做的——我俩出身寒门,不敢做,而且夫人小姐们都眼光高的很,看中哪个一定要先打听清楚出身,寒门子弟再出色也入不得法眼,她们觉得这是自贬身价,传出去会叫人看不起,被孤立起来的!” 楚风是个老实娃儿,一开口就抖露出大料:“青夜十五岁那年,就差点儿因为这种事儿被贬为奴籍,后来……” 这句话在青夜杀人的目光里戛然而止,太子殿下正听得口水直流,哪肯轻易放过。 “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 见楚风不敢开口,他又转向当事人:“唉!人不风流不少年嘛,我就觉得你长得帅,不欠几个桃花债不正常啊——你但说无妨,说的我高兴了就赏你一顿御厨做的饭菜!” 御厨做的饭菜诱惑不小。 青夜咽着口水,跟自己的食欲斗争片刻,就败下阵来。 他羞赧道:“殿下,我那根本不叫事儿——十五岁时刚出师,被安排在一位贵族家当护院……他原配早丧,娶得新夫人年方二十,夫妻俩相差三十多岁,这夫人年轻貌美,在闺阁中就不太规矩,嫁过来后嫌夫家又老又丑,整日里作妖……” 青夜顿了顿,实在说不下去,又禁不住美食诱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属下也不知道她怎么看上……了,有一天晚上我执夜,在后院例行公事巡察,内宅的侍女突然跑出来,说夫人屋里进了贼人——我也没多想,就一马当先冲进去了,谁知……” 太子殿下满脸恶趣味,兴奋道:“咋样,她穿的啥,跟你说了啥?” 青夜耳根都红了,吭哧半天,才道:“太慌乱,没看清……她说要跟我好,还要给我银子……我一害怕,就把她推倒了……” 推倒了? 博灵均的脑袋发生了一场大爆炸,然而青夜却道:“我匆忙逃出来,也不敢继续执夜,就去找我师父求助……幸好师父机灵,他先带着我去侍卫长那儿说明情况,又给主家写了一封信,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明,就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博灵均听得云里雾里,关注点还停留在“推倒了”三个字上。 青夜继续道:“那天主家去了凌源,刚走出韩城,就被夫人派去的家丁截住了,说一个侍卫妄图轻薄夫人,还将夫人打伤,夫人闹着要上吊——主家怒火冲天,当即调转马头往回走,说要把那侍卫碎尸万段。还没返出韩城,师父的信就送到了,他看了信,估计也信了,只是这种事毕竟是丑闻,他怕被人笑话,就直接去找郎中令,要将我贬为奴籍,卖到燕国……” 卧槽,有点儿可怕了! 博灵均皱起眉头,刚才的那点儿好奇心恶趣味都烟消云散——这也太不公平了,天理何在? “那时候我被师父藏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他跟侍卫长一起去郎中令那儿给我辩护,对方不依不饶,定要将我发配……” 青夜想起那段事,眼中泛起泪花,顿了顿,才继续道:“郎中令可能是被我师父和侍卫长感动了,他先没审结,而是请那个主家第二天去酒楼吃饭,当天晚上他告诉我师父,说那主家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最好有异域风情……我师父跟侍卫长当晚跑了即墨十几个乐坊,终于买来一个卑陆来的姑娘,第二天去酒楼赴宴,直接送给了主家,他才作罢!” 青夜侧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角:“那可是乐坊的头牌……父母变卖了家产,又东挪西借,好不容易才凑够银两……我爹因为这件事,急火攻心,不出一个月就走了……” 博灵均没想到一个香艳故事能讲到这种地步! 他本来想寻乐子,却搞得心情沉重、义愤填膺。 太不公平了,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怪不得大齐被灭了国! 红楼梦上说的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单从外面打是不好打进来的,非得要自己从里面腐朽溃烂,才能亡的彻底! 第四十章 奉旨训诫 蹉跎二十多天后,博灵均终于被皇帝老爸在早朝上骂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指派了一位便言多令才的文官,专门替自己训斥太子。 美其名曰,奉旨训诫。 这哥们儿也不含糊,引经据典、博征旁引,愣是骂够了足足一个时辰。 为此,当天的早朝拖延了两小时,十来位老大人撑不住,当场晕倒三位,剩下的被皇帝特殊照顾,赐了座椅坐着旁听。 作为当事人,博灵均一丝不苟的听着,脸上的谦恭受教先开始还能挂住,一个小时后就完全崩了。 mmp——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不幸中的万幸——他是理工科,文绉绉的古文听不懂。 可是偶尔捕捉到几个词汇,也足以令人无地自容的! 怒火中烧时,他就按照大神的法子炼气,这才勉强稳住。 骂到最后,他自觉脸皮磨得比城墙厚,听着重复的词汇不断增加,他竟然生出一丝自嘲。 真行啊,这么有才的人竟然能骂到词穷! 将将骂完,皇帝也听烦了,没好气地宣布退朝,站起来时还一个咧斜差点摔倒。 文武百官走姿僵硬,有几个晕头转向的被同僚搀扶着走。 太子殿下走在最后,犹豫这要不要去探望皇后。 那个奉旨训诫的官员却鬼一样闪过来,惶恐的行了一个礼。 博灵均一看他就头疼,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是奉旨责骂,要在皇帝面前表演,不卖力能行吗! 他半是嘲讽半是安抚道:“卿真乃国士无双,不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且聪明伶俐,便言多令才!” 那人唬的面色惨白,好口才都吓没了,一个劲儿道:“臣惶恐,臣惶恐……” 博灵均挥了挥手,忍不住笑了——大家都是丑角,给皇帝当出气筒用的,何必为难对方? “不必介怀,本王开玩笑的!你一刻不停地说了半天,也很辛苦吧?早些回吧,多喝点儿热水,保护嗓子!” “国士”不安地看着他的眼,结巴道:“臣……臣……臣……” 博灵均叹了口气,看对方这样惶恐,他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瞬间散了:“爱卿不必解释,你乃是奉旨责骂,在圣前一定要不遗余力,本王理解——你去过乐坊吧……咱俩就像乐坊的乐伶,表演给人看罢了,演完就好,博观众一乐而已,何必计较戏里的台词?” 那人尴尬一笑,倒也释然了,跟太子殿下行礼道别,回家喝热水去了。 博灵均心情好转,又想去见辣妈——自打穿来以后,辣妈是最疼自己的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风云诡谲的世事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个孤儿,而辣妈就是领养自己的人! 将到凤仪宫,远远就见辣妈等在门口,看见他来,一阵风似的走过来…… 皇后眼中攥泪,心疼地捧着他的脸,道:“委屈我儿了!” 看来辣妈已经听说了奉旨训诫的事。 不过也没那么委屈,因为责骂的语言华丽而空洞,实在没有什么事实根据,博灵均也没记住几句! 他摇摇头,安慰道:“母后,儿臣不委屈! 母子俩携手进了凤仪宫,辣妈先给他端来一大盘糕点,心疼道:“熬了一早晨,快吃两口吧!” 拿起一块糕点,博灵均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忽然一阵酸楚。 皇后见状,眼泪就落下来了。 她屏退众人,问:“均儿,知道你父皇为何要责骂你吗?” 博灵均一头雾水——处了三个来月,他对自己父皇的认识还停留在表面层次,除了喜怒无常外,再看不出什么鲜明特征。 皇后叹了口气:“因为郭贵妃怀孕了……” 怀孕了——孕了? 博灵均静静等了半天,才看出辣妈这是个完整的陈述句。 她怀孕了跟老子有何干系? 又不是老子的种……嗯? 不会的吧! 皇后见他一脸懵逼,无奈道:“太医说应该是个男胎……” 哦—— 这是有了新的候选人,所以越看自己这个残次品越不顺眼。 知道这个原因,博灵均反而释然了。 原着的古早剧情中出现过这位郭贵妃,是皇帝老儿最宠爱的妃子。 but很悲催,红颜薄命,郭贵妃一向身体不好,早早的就得病死了。 好像是在江州大水之后不久,郭贵妃就香消玉损。 在她的葬礼上,老皇帝悲痛欲绝,无处发泄,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原版按住暴打一顿。 不过打归打,独子还是独子! 可能是因为爱的太深,郭贵妃走后第三年,皇帝也得了个急症,驾鹤西去。 然后江山落到原版手里,进入一段荒唐而残暴的统治阶段,八年时间就败光了大齐所剩无几的气数……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扯得远了,时间还早!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江州大水在七月,因为那场灾难死了好些人,书中一个章节的名字就叫血七月——现在是二月,加上原版去江州治水的一个月,那么郭贵妃大概还能活六个月。 他脱口问道:“母后,贵妃怀胎几月了?” 皇后道:“不到两个月!” 如此算来,到贵妃寿终正寝,孩子最多长到八个月——在这种医疗条件下,估计是保不住。 而且书里也没说郭贵妃留下子嗣,皇帝一共十个孩子,他那九个妹妹都见过了,没有一个是郭贵妃生的。 所以,皇帝老儿想要淘汰他的小算盘打不响了! 命运,就是这么无情——任你是九五之尊,求不来的就是求不来! 博灵均坦然道:“母后不必担心,郭贵妃的孩子活不了!” 闻言,皇后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她才严厉地问:“你这是何意?” 博灵均没想到辣妈突然生气,惶惑不安道:“儿臣的意思是……郭贵妃她身体虚弱,印堂发黑,显然已经病入膏肓,可能活不了那么久……” 草啊—— 为啥要说这种先知预言一样的话,感觉好怪! 皇后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吧! 他飞快的瞟了皇后一眼,却被对方愤怒的凤目盯的一激灵。 完了,皇后看出我不是他儿子了,这个表情是啥意思,要杀我灭口,还是关进死牢严刑拷打? 怎么打也不能认啊,认就死路一条! 他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叹了口气,强压怒火道:“你怎么还是冥顽不灵——为了一个皇位,你就能谋杀还没出生婴儿……均儿啊,一个人连良心都没有了,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活着有什么意思?大齐的皇位就那么诱人,能让你丧尽天良,毫无底线吗?” 博灵均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皇后以为自己要谋害郭贵妃母子……或者母女! 他赶紧解释道:“母后,儿臣并无此意——儿臣只是……听说郭贵妃身体孱弱……儿臣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皇后半信半疑地瞅着他,满脸痛楚:“你若做那种事,母后绝不饶你!” 说完,皇后突然以手捂脸,泣不成声…… 这怎么哭了,难道是被自己气哭的? 唉,为啥要嘴贱呢,害辣妈这么伤心。 他走到皇后身边,蹲下仰望她的脸,手足无措。 “母后,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口不择言,让母后伤心了!呃……儿臣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说不下去了,空口无凭,光保证有什么用! 皇后一定是被原版疯太子刺激到了,所以习惯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他! 第四十一章 师生恩怨 默默地哭了一会儿,皇后擦干泪痕,一把将博灵均揽在怀里,点着他的脑袋道:“均儿你记住,如果你还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母后绝不姑息。” 博灵均脸红脖子粗——他老妈是个虎娘们儿,从来没对他张开温柔的怀抱……皇后却很细腻,可能更喜欢用肢体语言表达感情。 他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身体绷得直直的,支棱了几十秒,皇后才松开他,拿出手帕给他擦汗! 唉——瞅瞅人家的妈,多温柔! 博灵均鼻子一酸,一时很想念自己的虎妈! 死了这么久,那个世界里的坟头都长草了吧。 老妈一向刚的像块儿铁,从来没在自己跟前落过泪,不知自己死后,她还能不能撑得住。 还有老爸……老爸一向很温柔,像自己跟老妈的小跟班儿,他很爱家,总偷偷给博灵均塞钱,每次回学校,他都要亲自把儿子送上火车,一直立在站台上,瞅着火车飞驰而去…… 皇后看到博灵均哭了,也跟着掉下泪来。 她以为自己说的狠了,赶忙安抚道:“好了,饿了吧,吃口饭吧!” 博灵均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丢失的亲情在这里能捡到,也挺幸运! 他一边吃糕点一边跟皇后聊了会儿闲天儿。 皇后才又把话题扯到郭贵妃身上:“刚才说了一半儿——郭贵妃怀孕了,你父皇寄予厚望,所以对你不放心,想把你那三个老师召回来……可是你推三阻四,迟迟不行动,他心里当然不高兴……” 原来皇帝的思维这么复杂,这尼玛简直是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啊! 三位恩师的事他确实敷衍了好几次,没啥原因,就是懒! 他太累了,想休息休息,身边总跟着三个人形摄像头,肯定休息不好! 博灵均道:“儿臣回去就给三位恩师写信!” 皇后道:“均儿,光写信不行,你得亲自去——赵太师还好,邹太傅跟李太保肯定要再三推辞,给你难堪……毕竟撵他们走时闹得不愉快,这两人又是郭贵妃的人,很麻烦!” 原来真是闹得不愉快,而且他们是被撵走的! 不知道原版发了什么淫威——他做的事博灵均都看不上,仅有这件,简直是举四肢赞同! 见他沉默不语,皇后道:“我儿不用受他们的气,娘亲代你去,他们肯定不敢为难我这皇后!” 博灵均很感动——既然是郭贵妃的人,就算不为难皇后,让她亲自去请,本身也是一种侮辱! “母后不必担心,他们要端架子,儿臣就给足面子!反正让他们回来是父皇的意思,想必他们也不能闹得太过。他们要说什么闲言碎语,我就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又不少块儿肉!” 闻言,皇后很是欣慰,笑道:“嗯——均儿,能忍则忍,不能忍就不要忍,有娘亲在,你无需委屈求全——只是在你父皇跟前收敛些,不要鲁莽行事,做决定前先来跟娘亲商量!” 博灵均点点头,让皇后放心。 母子俩又聊了一会儿,宫女来禀告,说晋阳从汤池回来了,即刻就到。 博灵均赶紧告辞——对于这个神经质妹妹,他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特别是知道她以后会窃取虎符,卖国卖兄——偏偏这小变态一见他就化身狗皮膏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怎么吓唬都吓唬不住! 皇后看出他反感晋阳,忍不住笑道:“你不要把她惹哭——她哭起来谁都哄不住,又要到你父皇跟前闹!” 博灵均撇了撇嘴,心想这位钢铁女侠还能哭! 他告别皇后,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回到东宫后,他叫来自己的助手,打听三位恩师的事,为防露馅儿,他说的很含蓄:“我那三位恩师,不知道气消了没有!” 楚风听得一头雾水,不敢贸然开口。 青夜心知太子的壳子里装了另一位主子,这位主子来的晚,可能不知道旧主子跟老师们的爱恨情仇。 他巧妙地透露道:“嘶——属下觉得,可能还没消气。毕竟殿下赏了他们一人三十大板,就以诸位大人的身体素质来看,恐怕还没好彻底!” 一人三十大板? 包括花甲之年的赵太师? 博灵均心里咯噔一下——原版真是一次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怪不得辣妈说他们会再三推辞。 这得多好的素质,要换了自己,敢进门儿就拿大扫帚轰出去! 看见太子面露愧色,青夜又补充道:”不过太子打的好,这三人活该,竟敢议论到皇后头上去了——皇后也是他们能说的?打三十板还轻了,该拖出去车裂!” 小伙子你很暴躁啊? 博灵均用责备的目光看着青夜——心里纳闷他们究竟议论了什么,辣妈行得正走的直,书里对她充满了肯定,有什么好议论的! 青夜转动眼珠儿,道:“殿下,我看那邹太傅跟李太保居心叵测,废不废后跟他们有啥关系……八竿子打不着一下!赵太师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听到这话就该及时阻止,即便不阻止也躲远些,非要坐在跟前凑热闹,没有一点儿眼力,不打不长记性!” 呦呵,小伙儿,你狠严厉啊! 不过听完这话,三位恩师的问题大概弄清楚了。 博灵均戏谑道:“青夜,我咋发现你话越来越多了——你们影卫是不是不该多讲话,说多了容易吵着主家……要不我帮你把舌头割了吧,反正你的职业用不着这东西,放在嘴里也是累赘,还容易惹祸上身!” 青夜抿着嘴不敢说话了。 他知道太子殿下只是吓唬自己,所以很配合地做出一副惊惧模样。 只是演技生疏,一双眼睛贼溜溜直转,感情层次很不到位。 博灵均不满地在他脑袋上撸了几圈儿:“一点儿也不圆润!” 楚风傻呵呵一乐,跟青夜跑出去执行任务了。 博灵均一头扎进书房,继续研究恩师们的鸿篇巨制。 除了对无辜受难的赵太师心怀愧疚,另两位都被他移出师长行列了! 欺负到辣妈头上了,找死! 天擦黑时他出了书房,让小穗子给房顶上执勤的影卫摆了一桌子饭菜。 他们吃完后,他把青夜和楚风叫出来,让他俩跟别人换个班,今夜不要执行任务,明天一早随自己去恩师家登门致歉,想了想,他又道:“让姜侍卫长也来!” 青夜跟楚风点点头,眼中金光毕现,道:“听说东坊斗戏,正好能去看了!” 这俩崽非常喜欢跟他出门办事,精力充沛到无处释放。 整夜不睡也不见他们有黑眼圈儿! 年轻真好! 博灵均没说什么,下班时间自由支配,他管不着! 第四十二章 初识赵太师 没想到,第二天上朝,皇帝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东宫的太子詹事撤了,指定昨天奉旨责骂的那位无双国士接手。 博灵均来了三个月,从来没跟太子詹事打过交道,实际上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还有这么个官职。 皇帝还算给面子,冷脸问他有何意见——眼神中却写着:“有意见也给老子憋着!” 想起皇后告诫的话,博灵均不敢贸然表达意见,想了想,也不能说回去考虑一下,便谦恭道:“全凭父皇做主!” 皇帝哼了一声,嘲讽道:“那太子就枕塌高卧,等着父皇都给你做主吧!” 靠——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就这不失时机的冷嘲热讽! 不过幸好他心大,嬉皮笑脸道:“儿臣谢父皇恩宠!” 皇帝被他噎住了,翻了翻龙目,散朝而去! 出了前殿,一个身材魁梧,胡须三尺的中年官员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直到他上了马车,才抢前几步,跟姜叠溪说了几句话。 青夜隔着车窗道:“殿下,太子詹事来跟你辞行了!” 哦原来这就是太子詹事。 博灵均赶紧下车,心怀愧疚! 从来没见过面,一见就要撒扬娜拉! 真是情深缘浅! 太子詹事摆好走位,给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道:“臣无能,不能侍奉殿下左右,如今要回乡种田,特来拜别殿下。愿殿下康健寿延,百忧不侵!” 博灵均清了清嗓子——虽然对古文不熟,但这一段告别词还能听出些别扭! 而且太子詹事一脸恬淡安详,丝毫没有被迫滚回老家的悲伤……看来跟太子处的也不咋样! “嗯,爱卿一路顺风!” 太子詹事点头告退,一阵风似的走了,一出宫门,差点儿没蹦跶起来! 博灵均登上马车,直奔自己的恩师家而去。 赵太师府邸位于即墨大街上的繁华地带,紧挨着乐坊云集的西洲市集。 经过这些明星云集之地时,他忍不住掀开窗帘四处打量。 乐坊一般下午开张,这时都很冷清。 偶尔可见几个漂亮小姐姐在街上买东西。 不过大都穿着朴实的布衣,身边也没有粉丝围观。 真正的名伶都不敢轻易出门的,怕被私生饭拉扯围堵。 博灵均暗下决心,哪天非拉着青夜、楚风来乐坊见识一下。 转过这条街,就来到赵太师府邸,姜叠溪过去跟仆人沟通了一下——因为是太子来访,不敢怠慢,管家先敞开大门,把他们隆重地迎了进去。 里边赵太师得到消息,匆忙换了衣服,拄着拐棍儿仓皇出来迎接。 刚走出内院,就见殿下穿着一身干练锦袍,生龙活虎地走过来。 赵太师揉了揉眼睛,一时以为看错了。 及至跟前,太子拱手弯腰,一脸谦恭地给他行了个师生礼……脸还是那张脸,身量也不差,可表情动作都很陌生。 赵太师给太子回礼,谨慎地打量着眼前人。 他教了殿下四年,前三年都呕心沥血,悉心灌溉,总觉得人性本善,再扭曲的小树苗也能掰正过来,可惜到了第四年,才诧然发现有些苗生来就畸形,这是根儿里带的,掰不过来! 不过比起那两位同仁,他还算是个上心的老师——朝夕相处四年有余,早就把这个孽徒摸透了,所以一眼看去,他立即百分百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学生! 师徒俩并肩往客房走去,赵太师发觉太子身边的随从也不一样了,以前他们都面无表情,眼睛里怯怯的,现在这俩少年却表情灵动,时不时还放肆地看太子一眼,就连一向谨言慎行的姜叠溪,都放松地迈着外八字的步子。 进入客房,仆人上来布茶,连带着端上一盘时蔬水果。 太子殿下一双黑眸滴溜溜打转,从果蔬堆里挑出甜柿子吃了起来。 赵太师赶紧从跟前果盘拿了一颗陪着吃。 吃完后,太子拿起旁边手帕干练地擦了擦嘴……擦了擦嘴…… 赵太师扫了一眼众侍卫,假装老糊涂地问道:“殿下,怎不见大燕七皇子来?” 博灵均被问了个大瞪眼儿。 莫名其妙提起主角干嘛? 再看老太师双眼微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不过就以他陪自己吃水果的行为来看,应该没有表现出来的昏聩! 他谨慎道:“七殿下最近忙于筹备婚事——师长听说了吗?” 太子巧妙地掩盖了七殿下的结婚对象。 中山王千金原本是许给太子之女,突然被皇帝赐婚给大燕七皇子,非常奇怪。 一时间闲言碎语满天飞,有说皇帝意欲与大燕和亲,也有人说中山王千金不守规矩,做了丑事,被太子嫌弃,所以打发给了李悬星。 赵太师觉得两种说法都不靠谱——皇帝有九个女儿,若想和亲,哪能轮到中山王之女,而且就算要和亲,也该嫁给大燕三皇子,哪有避储君而就弃子的道理。 如果是因为中山王千金做了丑事,那就更不可能赐给李悬星了——虽然燕国民风开放,不太介意女子私奔改嫁,但李悬星怎么说也是大燕皇族,莫名其妙被强塞一个不守规矩的弃妇,这不单单是对他的侮辱,简直就是对大燕皇族和大燕国的侮辱,本朝国君不好战,怎么会傻到因一个女子跟大燕结仇! 最弄不懂的是太子殿下,因为中山王迟迟不肯嫁女,太子跟他闹得不可开交,现在皇帝突然将许他之女赐给别人,他竟然毫无反应,也没去中山王府破口大骂…… 太师的好奇心被这件事勾起,为探清消息,几日前还专门设宴,热情款待了燕国使官。 这位使官跟他交情甚笃,几杯酒下肚,便透露了消息:“我国七皇子根本没派使团回去禀明这一桩亲事!” 赵太师瞬间猜着了。 使官朋友又道:“别看我们七皇子年纪不大,他的心机可深着呢——以后打交道,万不可得罪了他!” 看着对方自豪的神情,赵太师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学生,心中羞愧! 天不佑大齐,合该天佑大燕。 皇帝只有一个独子,却是这个样子,而大燕皇帝的七个儿子里,卧虎藏龙! 反正他已经死心了——借着太子发飙的契机退出东宫后,他本来打算颐养天年,活一天就算捞着一天。 就算皇帝来请,他也不打算接这门苦差。 然而,坐在眼前这位太子,却轻易点起了他心中的火花——虽然赵太师也说不清那是一团怎样的火,但是因着这团星星之火的温度,他的心仿佛飘回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时候……有谁不想青史留名,在后世的想象中演绎自己的故事;有谁愿意默默死去,最后被盗墓贼挖出封口的墓志铭? 这么想着,他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就全改了。 “老臣精神不振,昏昏沉沉,已经好久没出门了,没听说这桩喜事——不知是哪位贵女,可堪七殿下良配?” 太子殿下目光沉沉地端详着他,也不急着作答。 赵太师干脆假寐,发出阵阵鼾声。 片刻之后,才听见太子道:“回师长,跟七殿下定亲的乃是中山王之女!” 太师不答,继续假寐,他决定冒个险,探探这位的底细。 偌大的厅堂只回荡着老太师的鼾声。 博灵均知道这位是装出来的——原版可是个纯变态,周围人都得小心谨慎,以防疯子突然爆发——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你偏偏看不见它的显示屏,只要智商正常,估计就算困死也不敢睡! 何况赵太师智商超群,就看他后期写给太子的溢美之词,肯定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除非原版那三十大板把他打傻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在太子面前睡着。 博灵均又捡起一颗甜柿子,慢慢吃起来。 他已经宅了二十年,默默看着一个老者装睡的耐心还是有的。 姜叠溪打算上前叫醒太师,被他阻止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第四十三章 秘密 赵太师先开始还是假寐,不知何时就成了真睡。 幸好他平时觉少,醒来时天还没黑,太子殿下还坐在椅子上,神态淡然,只是果盘里的水果下去一半。 这么平庸的果子,他还真能吃得下。 自己的学生从来不屑于吃这种东西,他只要驿道上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血石榴…… 太师假装刚醒,迷迷糊糊道:“几时了?” 太子道:“师长,将近午时了!” 他说话的声调也不一样,温婉谦恭。 赵太师颤巍巍站起,伸了个懒腰:“该吃饭了……殿下吃了吗?” 当然没吃。 一下早朝就来了,都没去辣妈那儿请安。 所以他不顾形象地吃了半盘水果,可惜一点儿都不顶事。 既然赵太师下了逐客令,那他还是走吧——这老头戏太多,不好对付,死皮赖脸估计不会起好作用。 回去还能吃饭,耗在这儿不会有饭! 博灵均起身行礼,道:“师长请用饭吧,学生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 赵太师发出一连串儿咳嗽,没说欢迎也没说不欢迎。 他抬手招来两个丫鬟搀着,忽忽悠悠把太子送到门外…… 殿下走后,太师府的大门一关,赵太师就甩开丫鬟们的手,一阵风似的往书房冲去—— 他要找一本书——十八年前,记录皇帝饮食起居的起居令使被废除时,他正好是修诏的官员,于是冒着杀头的危险,花重金买来了最后一批《起居注》,当时也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他可能只是想一窥帝王世家的日常生活,以作将来写史书的素材。 买回来没看几页,觉得不过尔尔。 记录太过细致,有种流水账的感觉。 而且不是一手资料,都经过翻炒,好多秘密被假象掩盖。 写史的人很敏感,一眼就能看见虚假修饰——历史就是如此,以事实为骨架,搭建上历代史学家的臆想为筋皮。 可是《起居注》不同,它是以虚假为骨架,搭建上更虚假的臆想,整体看来就跟个鬼一样! 赵太师指挥仆从搬开五六个大书箱,才见到被自己弃如敝履的宝藏。 他屏退众人,一头扎进枯燥乏味又虚假的起居注里研究起来,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了那本,翻到了那页。 记录寥寥几个字,但一看就是真的:“圣宗二十二年九月初九卯时头,成皇后生子,帝赐名灵均,字闰九,为长皇子”。 表面看来只是记录成皇后生下太子的事,但仔细深究,却不同寻常。 特别是“闰九”这个名字——太子生于九月初九,但闰九并不是双九的意思,在帝王之家,闰是一个不吉利的字,“闰位”、“闰统”都是指着非正统的帝位,给一个皇长子赐名“闰”,是非常不可取的。 自己的学生一定也很介意,所以在学堂从不用“闰九”自称。 赵太师大胆猜测:当时一定碰上了什么事,导致皇帝觉得非常不吉利,然而皇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所以他不得不接纳了这个儿子,并且给他取了个很不吉利的名字,以抵消他降生时带来的厄运。 即便如此,皇帝也非常不喜欢这个太子,自打他降生后,原本珠联璧合的帝后就形同陌路。 不仅如此,陛下还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年逾五旬后又以一年一娃的速度添了九位公主……可惜的是,都是公主! 赵太师觳觫了一下,真相逐渐浮现。 皇帝老来得子,却既不快乐也不满足,很可能是怕应了那句话: 双生帝王家,国破百姓哀! 如果帝王家出了双生子,那么就意味着离国破家亡、改朝换代也不远了。 最可怕的是皇后生了双生子,而皇帝再无子嗣。 这就像一个可怕的诅咒笼罩在皇帝头上,杀之,江山旁落,不杀,又怕江山毁于他手。 想通了这一点,皇帝好多的操作就顺理成章了。 他表面上对太子百般纵容,实际上却是姑息养奸,用一堆坏毛病把他牢牢禁锢在东宫,让他没有盟友,没有师长,甚至没有一个忠于自己的下属。 另一面,他又潜移默化地削弱皇后家的势力——不到十年,太祖时期的头等权贵成世家就由一流滑落到五流,成太公过世后,皇帝更是打着公平的幌子把世袭爵位平分给成家两兄弟,最后堪堪把即将列侯的成家架空成虚有其表的空包袱…… 前不久郭贵妃怀孕,本来这是宫闱内的消息——妃子怀孕,不到三个月是不准说出来的,因为怕胎神不稳,皇嗣不成。 然而消息不知怎么的就泄露出来,皇帝更是加紧时间抬高郭贵妃娘家,突然之间就把郭贵妃的哥哥由六级爵直接封为九卿之一的少府,原先的少府乃是左相霍通的女婿,孟世家的贵子,年方三十六,愣是被逼的告老还乡,回家种田去了! 还真是急躁呢——可见皇帝有多害怕。 他这两年一直龙体欠安,逐渐表现出老年人的力不从心,可能是感觉到死亡迫近了吧! 想到这儿,赵太师一阵激动。 在一片杂乱的危机里,他似乎看到一丝希望。 那个人虽然跟原来的太子长得一模一样,但完全不同。 他很有耐心,也很聪明。 不知道骨子里是善是恶。 其实善恶都无妨,帝王不必善良,只要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有一对广纳百言的耳朵,能坚定地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就行! 赵太师的心突然焕发出少年般的悸动。 眼前有两条路,必须做好选择。 思量片刻,他决定跟古老的诅咒赌一把。 他一辈子写史,看尽王朝更替,深究前因后果——不信邪。 一切伟业都是人力奋斗的结果,虽然运气的因素也很重要,但是如果没有努力,就连加入赌局的资格都没有。 他虽然七十二岁了,身体尚康健,觉得还有十年的时光可以拼。 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经历了千奇百怪的事情,他自诩眼光还是不错的。 当然,运气也不错。 否则,以祖辈低微的出身,他根本没有机会走进官场,侍奉帝王!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要好好观察一下“太子”! 一个好老师对学生的要求不高,只要他能听得进话,还有一颗上进的心,笨一点儿也没关系,聪明更是锦上添花! 赵太师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好老师! 一个能教导出一代明君的好老师。 当然,还会成为一代明君的肱骨之臣! 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有了,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史书一笔……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四十四章 赵太师生平 坐在马车上的太子殿下饿的头晕眼花,经过西洲集市时,一个小贩卖的桂花糕差点儿把他迷晕。 他很想买,又怕这个行为引起怀疑——自打跟青夜、楚风混熟了后,他就发现年轻男人们有时候比女儿还八卦。 不同于自己的世界,人们无聊时可以拿着手机,只是偶尔夜谈会上说说美女。 这里没有手机,只能用贵人们的花边新闻打发时间。 如果太子殿下叫人买了桂花糕,这跟随的五十亲卫都是狗仔队员,回去全渠道直播,不出十天就会传遍整个侍卫圈子,然后传到三公九卿、王公贵族的耳朵里,最后保不齐哪位较真儿言官考究一番,就会写下长篇巨制的檄文,来谩骂他这个太子猪狗不如,不配当储君。 听姜叠溪说,皇宫的天禄阁边专门加盖了一座大殿,用来储藏言官们的檄文,并根据人名儿划分区域,设了专人整理归纳,要是哪个官员触了皇帝的霉头,就派人把讨伐那人的檄文都搬出来查,最后整理成一个完整而有逻辑的罪名,按皇帝的愤怒程度量刑! 博灵均半信半疑,问他从哪儿听来的,他说是郎中令姜堰酒醉后说的——郎中令姜堰是他叔叔,家宴上说的话,在场也没几个人,可信度应该很高。 如果真有这么个地方,那么太子的檄文应该占了半壁江山了吧! 就原版那个疯狂操作,一天起码得挣个一百檄文! 堪堪错过了桂花糕,博灵均闭目睡去……睡着了就不饿了! 到东宫后,姜叠溪叫醒了他。 饿劲儿缓过来了,他随便塞了几块糕点,就钻进书房,找出记录当朝官员族谱的书…… 赵太师还挺有趣的,虽然装的老态龙钟,但是身体骨骼都很硬朗,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老学究,应该也不会傻到陪着另外两位跳屎坑——为什么他要生生承受原版那三十大板呢? 翻到赵太师那一页,短短十几行字,就占了半页纸——比起别人那几十页的族谱,还真寒酸。 他翻来覆去的看,发觉越看越有趣。 又拿出赵太师写的本朝史对比着看…… 慢慢的,一个完整而励志的故事就呈现在眼前了。 太师虽然着重写帝王将相,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在钟鸣鼎食之家演绎的历史上,给自己老爸留了一小片地方。 虽然短短数十句,而且都穿插在描述别人的大段文字中,博灵均还是能感觉到太师字里行间的感激。 赵爸这个小人物的故事非常励志! 赵太师的父亲赵某,生于太祖高皇帝统治中后期,因为出身低微,名字不可考,出生年月都没记载,赵太师也不好意思填上,这就成了个迷。 他爹是太宗皇帝的家奴……那时候太宗皇帝——也就是原版博灵均的爷爷,还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储,他是个王爷——赵太师他爹赵某就在王府中打杂。 赵爸虽然没文化,但非常聪明,他利用业余时间勤学苦练,不仅学会了读书写字,还掌握了养马技术。 太宗爱马,对养马人就苛刻了些,大家可能都嫌苦,巴不得调出养马队伍。 赵爸充分发挥舍己为人的精神,主动请命调进了养马队。 在队里他不怕苦不怕累,一心提高业务水平,终于一举跃为王府中最优秀的养马师父。 因此,太宗最爱的几匹宝马都交给他养——他也不负重托,每天跟马同吃同睡,跟它们发展出了深厚友谊。 在一次赛马活动中,他出谋划策,帮着太宗取得了大满贯,终于进入了主人的视线。 也是命运眷顾,那时赶上燕国犯境,太祖高皇帝年事已高,不能再战,名将们也死的死、病的病,而且太子不将兵,所以就派了还是王爷的太宗领兵作战。 战场上少不了战马,太宗就把赵爸也带去了。 一战就打了七年,终于把大燕打服了,当时的燕国皇帝俯首称臣,每年上贡,还承诺将自己的皇子送到大齐为质,以表自己不会背信弃义的决心。 也就是因为这个传统,多年后的主角李悬星才被送到大齐为质。 太宗回来后遇上两件喜事,一件他哥哥病逝了——也就是大齐的储君死了,他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 还没从这个喜悦中恢复平静,紧接着伟大的太祖高皇帝也驾崩了,太宗皇帝就顺理成章成了大齐的第二代皇帝。 但是他接手的是个烂摊子,长年征战下的大齐几乎国力耗尽,民不聊生。 于是太宗皇帝一头扎进休养生息的伟大事业中去,早就把养马人赵爸忘了! 再说赵爸——因为马养的好,在军队里又立了几次军功,便脱离奴籍,挣了一个上造的爵位。 停战后,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南方鱼米之乡开荒当地主,而是在即墨城郊落户,当了个司门小吏,买了很小的房子,娶了好人家的姑娘,生下三个儿子—— 赵爸很有远见卓识,深谙知识能改变命运,于是他竭尽全力请了名师,在能力范围内给三个儿子最好的教育。 赵太师在一小段回忆录里写,他小时候家里不富裕,冬天没钱买炭取暖,一家人就挤在一个炕上,盖上棉被互相取暖,因为太冷,父亲给他们请的老师不肯来讲课了。 为了不耽误他们兄弟的学业,下班后,他父亲就换上布衣,装扮成卖炭人,亲自上山伐薪烧炭。 烧出来的炭大多卖了,只留下够老师讲课时用的量。 当时他们兄弟还小,每天冻得手脚生疮,因为一上课就能考炭盆,所以对学习这件事非常向往,天天都盼着老师来,逐渐喜欢上了读书。 长成小小少年后,兄弟三人就自己上山伐薪烧炭,贴补家用。 卖炭人里有好多同龄人,干活空余,赵家兄弟热情地充当小老师,拿树枝在地上写字,教他们识字写字。 太师最后感慨:穷人不识字,连官府贴出来的榜文都看不懂。朝廷补偿农耕的政策被各级官员随意更改,最后落实下来的都没有十之一二! 博灵均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这都敢写,不怕言官给扣个杀头掉脑袋的罪名? 转念一想,估计大多数言官都没耐心精读这砖头厚的着作,就算有,可能也是一目十行。 不过也保不齐呀! 他把那一页折了一角,继续看下去。 赵太师还写过一段回忆——他十四岁考上即墨学馆时,因为没有上课穿的锦袍和靴子,躲在家里暗暗抹泪。 他父亲看到了,没说什么,默默出了门。 晚上吃饭时,就有人来撵他们走,说房子已经被他父亲卖了。 当时盛夏,一家四口背着行李去街上过夜。 第二天他父亲给他买了一身衣服,又做了一身衣服。 赵迁如愿上了学馆。 代价是房子没了,一家人借宿在父亲同事的柴房里,他娘天不亮就起来给人家喂牲口,扫撒庭院,看孩子,做早饭。 他们兄弟都在长身体,吃的特别多,房租看心情给,父亲的同事倒是浑不在意,同事的老妈和夫人却常常甩脸色。 为避免冲突,只要父亲不在家,他们兄弟就躲出去玩儿,逐渐发现了赚钱的门道——冬天可以伐薪烧炭,夏天可以下河捞鱼、捞虾,开春时鱼最贵,一条开河鱼能卖十文钱,有一次他们捕了一只老鳖,卖出了一百文钱的天价…… 生活不那么拮据了,一家人就搬离柴房,去城郊租了土房。 那地方离学馆很远,赵迁每天四更起床,一路小跑着去上学,从来没迟到过。 他自嘲自己脚力非凡,都是从那时候练的。 家里只能供起他一个,他就晚上回来把白天学的知识教给两个弟弟。 后来赶上士族崛起,国家开始通过小范围考试遴选官员,他们三兄弟去试了一下,一试就中,特别是赵迁,直接被选到御史大夫身边工作…… 赵太师心中惭愧,他以为老师教的知识都掌握了,回去教给弟弟们,效果却打了折扣,看来自己不是个好老师! 博灵均叹了口气——这可真不怨赵太师,学生的智商参差不齐,一个老师教出来:有的考上了清华,有的烤上了山药,谁也莫得办法呀! 看了一下午,他对自己这个老师,有点儿佩服了! 不过还得好好观察一下! 第四十五章 狼群还是羊群 第二天下朝,顾不上去给辣妈请安,博灵均小迷弟一样直奔老师而去。 这回他自带干粮,给赵太师也准备了一份儿。 那本砖头厚的着作也带上了,还悉心挑选了个盒子装起来。 赵太师其实早就等着了,但在太子进门后,他还是专门磨蹭了一会儿,才走出内院迎接。 太子殿下今天穿着蓝色锦袍,一脸喜悦,显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 少年的活力犹如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进他的心里。 自己的学生从来没有这么明媚过,他一向阴郁古怪,连笑都是残忍的。 太师一高兴,忍不住快走几步,搀扶的小丫鬟赶紧小跑着跟上。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走起来懒人漫步,还不如老头子! 到跟前行了师生礼,太子放慢脚步,耐心地陪他进入客房。 仆人们依旧来布茶,只是果蔬品种换成了酸口。 太子殿下眼睛在果盘里仔细扫过,没看见自己喜欢的口味。 可能是怕赵太师发现,苛责仆人不会选水果,他抓起一把酸枣,细嚼慢咽起来。 吃了一会儿,许是饿了,太子叫人端来两只食盒,一只搁在自己跟前,一只呈给他:“师长,这是御厨做的新式点心,您尝尝!” 赵太师故意眯起眼,老态龙钟地瞅了瞅,慢悠悠取出一个吃了。 太子巴巴等到他咽下第一口,才拿起自己的糕点吃起来。 师徒俩默默无语,也倒不觉得尴尬。 赵太师今天不想装睡,他想观察太子的举止谈吐。 吃饱喝足后,太子叫侍卫拿过一只精美的盒子,道:“学生昨天又拜读了师长的大作,深有感慨……” 太师颇有兴味地“哦?”了一声——他不相信太子会钻研史书——他太伶俐了,没有那个耐性。 太子把盒子打开,拿出那本书,庄重地捧到他跟前,脸上是一片耀眼的激情:“师长什么时候写的这本书?” 赵太师觳觳觫觫接过那书,笨拙地掀开封皮:“不记得了,应该不到三十岁……那年家父殁了,在家守孝期间写的!” 他当然记得什么时候写的——那一年他二十六岁,刚被选进少府衙门,跟着尚书令学写文书奏折。 这个职位看似低阶,却肩负着替皇帝拟旨的重任,离权利中心很近。 本朝三公九卿中就有几位尚书令出身。 当时一起选进去的有六个人,他是最年轻的,也是文采最好的。 可就在那时,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突然倒了,一倒下就没睁开眼睛,短短十天,撒手人寰。 他去尚书令那里请辞守孝的时候,大人道:“你现在还年轻,孝顺不在守孝上,不如不要声张,就说你父亲出远门了,等上三五年,位置坐稳了,再好好安葬。” 他是有点儿动心的,说回去考虑一夜。 回到家后,看见父亲枯槁的尸身,想到日常种种,他没办法把他掩进石灰,草草埋在后院的苗圃里。 第二天,他去谢过尚书令大人,坚决请辞了。 在家守孝三年,远离朝廷,也错过了寒门为官的最辉煌的时候。 再回去时,遴选制度已经终结,世家和贵族依然牢牢把握着国家命脉,而跟他同期的那些寒门学子,大多数都开拓出一个席位,成为中坚力量。 有的甚至发展成了仅次于世家的新贵。 他唯一的收获,就是这本书——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结晶。 然而,并没有几个人看——他没有官衔,也不会结交名流,写的再好也无人问津。 最后,他成了自己的读者,每当心情愤懑,对往事后悔不迭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看看,看看那个已死的自己,在那本书里镌刻的灵魂! 他时刻提醒自己:穷人,是没有资格高尚的! 太子伸过手,恭敬地翻到折角的一页,指着一段话道:“师长说的对,民智不开,政令难行——我听说燕国县级都有公学,只要五担粮就能入学……咱们大齐为何不设?” 赵太师心中一阵酸楚。 这个提议早就出来了,连着被驳回几次,就再无人提。 现在的陛下谨慎小心,贵族和世家也没准备好打开权利的口子,放平民进来分一杯羹。 百姓越愚钝,就越好统治。 在朝廷的眼里,他们只要按照天性活着,就是幸福。 想起来挺无聊。 不过太子提这个问题还是挺有意思的,作为贵族中贵族,他怎么会想到开民智? 在他眼里的百姓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一个只要顺应天性,就可以随意鱼肉的群体? “殿下觉得燕国的政策比我国好吗?” 太子乌黑的眼珠闪过一丝诧异,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难道不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吗?不管是大齐还是大燕,设公学、开民智都是利及子孙后代的事……难道就为了当权者的工作好做,就放任我们的孩子愚昧无知,一代代的跟燕国的孩子拉开差距,到最后只有被人家驱策吗?“ 闻言,赵太师有些震撼。 他不动声色道:“殿下听说过牧羊人吗?” 当然听说过,他还去草原旅游过,亲自体验了一把现代游牧生活。 还挺爽的,就是晚上蚊子太凶。 不知道这个世界背景的牧羊人怎样——既然草场充足,应该是原始放牧方法吧! 博灵均点点头,不作具体说明,怕自己理解的牧羊人太前卫,被太师怀疑! 太师道:“牧羊人要让羊群夏长肉,秋长油,春不检青,冬不疾走——草原环境艰苦,常有狼群偷袭,还得扎好羊圈,趋吉避凶……殿下觉得,他是想要一群循规蹈矩、老实跟着头羊走的蠢羊,还是想要一群争斗不休、四分五裂的聪明羊?” 听到放羊是这个比喻,博灵均有点儿生气。 他噗嗤一笑,道:“师长,人不是羊,不能放在一起比。而且即便不开民智,争斗不休、四分五裂的情况也很多——其实说到底,还是政令不行,律法不严,导致处处都有不公平!还有,单从羊群的角度来看——您也说了,羊是为了长膘,最后被人杀了吃……对于羊来说,遇到屠夫的屠刀还是狼群的尖牙,都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如果狼来了,它们大抵只能等死,甚至连反抗的心都没有。但是狼就不同了,他们活着不是为了等死,而是为了圆满一生。即便遇到了更强大的对手,即便到了绝境,狼群也不会静坐等死,而是奋起反击,死战到底!“ 他顿了顿,静静看着赵太师微眯的眼睛,他总觉得,这双眼里藏着犀利的光芒,只是一直捕捉不到罢了! 太师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似乎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但是博灵均知道,他肯定听进去了。 他逼问道:“师长,您觉得是狼群好,还是羊群好?” 太师噗嗤一笑:“骁勇善战者,当然是在狼群中好,良善温和者,其实更适合羊群!” 他又戏谑着问:“殿下呢,喜欢狼群还是羊群?” 太子撇了撇嘴,脸上泛起少年人的灵动笑容:“我虽不是骁勇善战,但跟师长一样,希望能待在狼群!” 第四十六章 想出去放风 此后一连两天,博灵均都没去拜访赵太师。 他料想辣妈想自己了,就去凤仪宫探望。 母子俩一坐就是一上午,下午去拜访师长不合适。 赵太师隐藏的太深,他虽然很想跟对方交心,却有点儿无处下手的困扰。 思量一番后,他决定下次去时,开门见山地问。 怼到脸上,他总的给个准信儿吧! 在此之前,他要稍作休息,整装待发。 因为跟赵太师斗智太累! 一闲下来就想丰富娱乐生活。 他找来青夜、楚风,软磨硬泡,请求他们带自己去西洲集市的乐坊看看。 两位少年被他烦的差点儿当场自尽。 其实太子去乐坊也没啥稀奇的,以前那位的夜生活有一半都是在乐坊中度过的。 但关键是人家不要脸啊——去的时候大张旗鼓、半幅銮驾随行,好像光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风月场所似的! 高调自有高调的好处,带着那么多人,一个乐坊都盛不下,只能包场,把别的客人都撵走。 再加上侍卫严守,把乐坊围的铁桶一般,万一出了什么事,自有卫尉和郎中令顶着,轮不他们这些小影卫来背锅。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太子被刺杀了,不管是在东宫还是乐坊,他们影卫队都得跟着陪葬,所以不管在东宫还是乐坊,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情。 而且乐坊更好——东宫只能看到太子残忍的手段,乐坊里还能看个名伶表演。 青夜看着自己的新主子,满心愁绪犹如一江春水。 精力过于充沛也是病啊! 他稳了稳,劝道:“殿下若不想銮驾出行,也可以跟乐坊说一声,叫他们的名伶来东宫表演——东坊和熙春坊有专门为王公贵族私演的乐伶,平常客人都无缘看见,听说比市面上流行的那些名伶还好!” 博灵均挑了挑眉——那种高端服务他还不习惯,他只想当个普通观众,坐在一群影迷歌迷中间,为台上高不可攀的爱豆啪啪鼓掌,助威呐喊。 而且有了跟李悬星私自出宫的经验,他非常笃定青夜、楚风也能做到。 如果老子有诸位高手的轻功,早跑出去疯了,何至于憋出抑郁情绪! 见殿下不肯松口,青夜又换了个劝法:“殿下可记得东坊名伶月之意——” 博灵均转动眼睛,只能臆想,还得装作记得的样子。 青夜知道他没见过,他说出这个名字是想挑起太子的兴趣——男人嘛,只要把所有的想象具体到一个名字上,他大抵就会趋之若鹜。 然而,殿下目光灼灼,却没表现出热血上涌的悸动。 难道没成功,还是隐藏得深? 青夜继续道:“月之意脱离乐坊后,遇人不淑,被主母赶出家门,她无法生活,就在安乐巷租了一家民房,自己做起营生了!” 博灵均一脸懵逼——意思是名伶迫于生计,开始营业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就去看个表演! 青夜仔细观察太子的神色,还是没发现闪光点! 太子这是反应迟钝,还是没有兴趣? 他斟酌着道:“殿下不是说过,最喜欢她那双销魂的眼睛吗——可惜失之交臂,她又性格刚强,不肯屈就……” 虽然不是自己说的,博灵均还是老脸一红,想按住青夜当场暴打一顿。 小小年纪不学好,尽整点儿歪门邪道。 咋看咋像要长成奸佞的样子! 青夜不知太子生气了,见他脸红,还以为是心动了,忙不失时机道:“属下这就将她请回来,与殿下再续前缘……” 话音未落,太子的脚就落到了他的屁股上! 青夜唬的目瞪口呆,又不敢躲…… 太子狠狠踹了他两脚,可能怕把他踢坏,第三脚的力道就小了很多。 又象征性地踢了两脚后,太子终于收回尊足,严厉地看着他。 青夜双膝一软,跪下了:“属下该死,殿下恕罪……” 他倒不怎么怕殿下打自己板子,怕的是殿下一气,把自己赶出影卫队。 浑浑噩噩干了这么多年,刚觉得工作是一件有趣又有希望的事情……再叫他去当个护院,或者贵族的侍卫长,他真是不能习惯了! 一看他跪,博灵均就心软了。 这是个等级观念森严的世界,青夜所做,不过是为了讨主子欢喜,保住自己的饭碗。 而且周围都是些纨绔子弟,他年纪还小,沾上点儿坏毛病也情有可原。 不过,毛病真不能惯着! 太子沉声道:“你知道错在哪儿了?” 青夜仔细想了想——自己犯了很多错,但不知太子看中的是哪一个。 于是他在心里掰着指头,一件件说了起来:“抗旨不尊——此罪一,僭越进言——此罪二,荐殿下以风尘女子——此罪三……“ 太子殿下摆了摆手,脸上阴云密布:“一派胡言——你先去领二十大板,回去好好琢磨,想好了再来见我!” 青夜松了口气——还好殿下没有赶他走。 他磕头谢罪,自去领板子了。 经过这个插曲,博灵均想要娱乐的心都没了。 他看着老实巴交的楚风,道:“你能带我出去透透气吗?” 楚风惊魂甫定——他比青夜来的早,亲眼目睹过殿下打死影卫的事。 那天殿下心血来潮,拿弹弓射房顶上的影卫——大家都不敢躲,一个新来的十五岁少年却怕了,连着躲了三次,触了太子的霉头,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听说那孩子也是大家族出身,父母就他一个儿子,娇惯了些,所以惹祸上身。 他死后,就选了青夜顶进来,可能是怕以后再出这种事——从那以后影卫队连着进了八个寒门子弟,贵族出身的年龄严格把控在十七岁以上。 不过最近口子松了些,又进来一个十五岁少年。 楚风本来以为青夜必死无疑,不料殿下只赏了他二十大板,还屈尊纡贵亲自踹了他几脚。 他突然意识到:殿下好怪,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敢反驳,他赶紧道:“属下遵旨!” 博灵均看到楚风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点儿难受。 在他心里大家都是平等的,即便穿成了太子,也不过是承担自己的工作罢了。 没想到等级的藩篱无处不在! 他没法儿把自己当成太子,没法儿接受身份高人几等的事实。 于是他道:“你去找姜侍卫长,就说本王要去街上逛逛,让他安排侍卫——尽量轻装简行!” 楚风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博灵均暗自嗟叹:逛个街要带百十来号人,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劳民伤财? 可实在憋得慌,再这样下去会疯! 好羡慕千古一帝,练得好轻功,可以四处爬墙头。 也不知道中山王千金怎样了,应该待嫁闺中,满心喜悦吧! 第四十七章 来自主角的邀请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经念叨。 一走到即墨大街上,就碰见了同样简装出行的李悬星。 虽然身为质子,但是燕齐两国的关系正在休战稳定期,而且大燕国国力蒸蒸日上,早已不是当初被打趴下的样子,所以皇子的一应礼仪都给配了,囊旗上还写着李悬星的“李”字。 两人的马车在街上迎面碰上,各自带着五十亲卫。 博灵均原本是不想搭理主角的,没什么原因,在系统bug里被虐杀两次,一看见他有点儿胆颤。 可能李悬星也不想搭理他,毕竟受了那么久的霸凌,看见恶霸不躲何为。 然而,李悬星那边出乎意料地先停下了,不仅停下,还挡在路中央,要过去马车就得转个大圈儿,旁边摆摊那几个商贩恐怕都得挪地方。 博灵均不知太子亲卫的素质如何,就以原版那个蛮横恶劣来说,恐怕这些商贩的摊子要保不住。 若换了别人,他肯定要先告诫亲卫态度好点儿。 可惜对方是李悬星,腹黑心机帝,人设还是不能崩的太快。 因为前路挡着,他们这边的马车也停下了,楚风上前禀告:“殿下,对面是大燕七皇子!“ 博灵均吭了一声,先下了车。 其实应该李悬星先下车来迎他,只是作为穿越者,他在细枝末节的礼仪上有点儿神经大条。 反正以后要被他灭国,屈辱多了去了,这算什么。 他一下车,李悬星也下来了——他今天穿着深蓝色锦袍,发冠高束,俨然一个超级古典大帅比。 周围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见下来两位帅哥,都围过来看热闹。 博灵均发现,这个大齐的民风有点儿像魏晋时期,对美男的追捧远远热衷于美女。 不过幸好男人们不兴涂脂抹粉,至多不过熏点香。 他陡然想起上次在中山王府闻的“毒香”,脸上一热。 两人已近前,互相行礼。 李悬星满面春风,笑道:“殿下要去哪里游玩?” 由于怕周围百姓听到他们的身份信息,两人贴的很近,一副老友见面分外亲热的模样。 太子道:“随便走走——七殿下要去哪儿?” 李悬星:“东坊新来了美人,慕名前去。“ 博灵均沉思片刻,脑子里把书上李悬星的后宫都过了一遍,实在记不起有乐伶出身的。 也许人家就是单纯的去看表演,没想勾三搭四! 不过打扮成这样出门,一看就是个男版狐狸精。 他又问:“七殿下的婚事准备的如何,定在什么时候?” 其实这句话问的很单纯——他没有原版的记忆,又亲自见证了小姐对李悬星的一往情深,所以不觉得跟自己有啥瓜葛。 旁边的楚风却想多了:殿下出言讽刺,难道又想欺负李悬星。 打眼一扫对面全是熟面孔——这些人虽然隶属郎中令,却早被大燕七皇子拉拢了,万一冲突起来,伤了太子,怎么收场? 李悬星的黑眸在太子脸上扫了一圈儿,神态有些放肆:“我父皇那边还未订下婚期——到时候一定请殿下来喝喜酒!” 闻言,楚风的心跳慢了一拍。 这尼玛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首先:燕国跟齐国称臣,李悬星却口称父皇,而非父王,把大齐皇帝放在何处? 说的轻了是大不敬,重了就是杀头的死罪。 再者中山王之女毕竟原是许了殿下的,他做下苟且之事,明抢了过去,还请殿下喝喜酒,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他就纳了闷儿了,大燕七皇子平日里谦恭待人,行止有度,被太子那样欺负都能忍,今天怎么主动挑衅?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太子,心想完了,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殿下又要发疯! 然而,太子表情平静,并没有发疯的迹象,他甚至笑眯眯道:“那是当然,毕竟成就这桩美姻缘,还有我一分功劳,到时候七殿下可要多敬我这媒人一杯酒啊!” 楚风抿嘴,差点儿笑出来。 这话说的没毛病,就是不知道七殿下臊不臊的慌! 不过自家主子好像没抓住重点:那一句“父皇”揪出来,到哪儿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李悬星尴尬一笑,脸颊有点儿泛红。 他又道:“我去东坊,是为殿下嘱托之事,既然殿下并无目的,不如与我同去!” 楚风不知道殿下嘱托了什么事,不过看殿下脸色,有点儿不高兴。 博灵均脸红脖子粗,经人一提,他想起来自己嘱托之事了——当时挨了板子,为把李悬星支走,他嘱托对方给自己找美人……而且还要能采阴补阳的燕国女人…… 刚穿过来那会儿真是傻,说话做事不经大脑——竟然没暴露身份,一定是老天垂帘。 现在他学乖了——这个世界上的人物可不像书里写的那么简单,一言一行都要深思熟虑。 啊——他太需要个助手了,赵太师就不错,懂得多又谨慎,明儿一定要去问个准信儿。 见太子犹豫,李悬星热情洋溢道:“东坊今日斗艺,各大乐坊的名伶都来,还请了西洲鬼市的商贩做菜——殿下不如与我同去,尝尝西洲风味,还能欣赏名伶的拿手剧目……我做东,如何?” 博灵均咽了口唾沫,美食是他软肋,美女姐姐也是! 如果换了别人,他肯定屁颠屁颠跟着去了,可对方是李悬星,仇人不说,在系统bug里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还回荡在脑海,他有点儿怕! 太子殿下揉了揉自己的大腿,礼貌地婉拒:“本王只是出来透透气,乐坊中摩肩接踵,人声混杂,太闹腾,还是不去了,七殿下尽兴!” 闻言,李悬星嘴角爬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一伸手抓住了博灵均的胳膊,虽然力道不大,但禁锢很紧,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殿下若怕吵,我们就去楼上雅间,远远的欣赏就好!” 被主角一抓,大腿翻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俩上次的肢体接触在系统bug里,相当血腥和不愉快。 李悬星可能看出他有逃的意思,另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推着,力度却刚好让他无法转身。 “走吧殿下,你成全了我的姻缘,我还没感谢你呢……表演快开始了,去的晚了买不到美食!” 博灵均被他半推着上了另一辆马车,有些转不过溜儿。 主角这是咋了——书里说他对太子仇恨到极点,看见就想弄死。 怎么今天这么热情洋溢,还拉拉扯扯的,好像两人很熟似的。 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去也不正常,虽然他害怕主角,但那是系统bug里的主角。 要想改变那个悲惨结局,还得想办法接近千古一帝,在源头上掐灭灾难的火焰。 现在对方送上门儿来,即便怕,也该抓住机会,勇敢地迎上去。 在上马车以前,他回头冲楚风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 少年明白了他的意思,满脸担忧…… 第四十八章 楚风很担忧 转过一条街,他们就上了西洲集市,天将擦黑,街两旁摆满了小摊,小吃不多,卖甜水的倒不少。 博灵均的目光穿过车窗,被杏仁茶和冰糖雪梨吸引了。 他觉得李悬星正在默默观察自己! 不由自主汗毛倒竖,肩膀不受控制地耸了耸。 李悬星道:“殿下喝甜水吗?” 还真热情啊,好像将来杀老子的根本不是你一样! 秉承着友好互动的观念,博灵均点点头,指着外面的摊子道:“杏仁茶!” 两个车窗边分别跟着李悬星的侍卫和楚风,听见这话,楚风挑了挑眉毛,人家那个侍卫却问:“七殿下要什么?” “我也要杏仁茶!” 得了令,侍卫去买杏仁茶去了。 博灵均嫌弃地瞅了楚风一眼——真尼玛迟钝! 不一会儿,两碗热乎乎的杏仁茶就递进来。 博灵均一边研究做工巧妙的木碗,一边品尝放了多半碗料的美食——良心商家啊! 这时候马车已经走不了了,前面都是人,比明星演唱会还热闹。 大家看见两辆马车跟着一百侍卫,眼睛也不眨一下。 毕竟是天子脚下,随便一个贵人都比这排场。 车夫调转方向,找了个地方停车。 他跟主角坐在车里闷头吃杏仁茶,还真有点儿跟宿舍兄弟吃路边摊的惬意。 想起宿舍兄弟,他感到一阵凄凉—— 吃完杏仁茶,两人跳下车往东坊走去。 因为人多怕有危险,双方的侍卫分别把他俩团团围住。 楚风趁机凑到太子耳朵边,不安地提醒道:“一会儿进去殿下别吃里面的东西,水也不要喝!” 博灵均一头雾水:难道有刁民想害朕? 他眺望了李悬星一眼——因为身量较高,在一群侍卫的包围下,主角就跟个芦苇荡里的向日葵一样,而且花盘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目光一接触,两对黑眸都表现出复杂的情绪,博灵均先收回了视线。 李悬星的确有些热情过头了,他明明还是非常厌恶太子的! 不过也不像要害他的样子。 转眼间就到东坊门口了,门边摆着一个舞台,上面有男女演员正在表演。 四下闹哄哄的,听不见演员的声音,不过从台前观众的反应来看,演的应该是出喜剧。 楚风有些慌了,他看见到处都是穿着西洲服饰的外国人,而太子殿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转动脑袋稀奇的看这看那! 太子真的不对劲儿了! 刚才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还是猜测,现在就是笃定。 大燕七皇子也不对劲儿,他一定老早就发现太子不正常了! 想通了这一点,楚风出了一身冷汗。 他突然发自内心地担忧这个不正常的太子。 正要凑上去再提醒一句,李悬星的团队却并过来了。 两拨侍卫混成一拨,把两位殿下包围在中间。 楚风不敢远离,紧紧贴着太子殿下。 周围的侍卫都对他投来惊诧的目光。 连大燕七皇子都发现了他的僭越之举,然而,太子殿下却浑然不觉,还有意把他往身边扯了扯。 侍卫中只有他一个影卫,别人以为这是影卫队的特有方式,也就不当回事了! 楚风福至心灵,他突然意识到:太子殿下并不是不正常……他是不知道! 关于西洲鬼市的来由,关于亲卫的站法,还有关于李悬星口中的那一句“父皇”…… 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还被蒙在鼓里,毫不畏惧的来到危险之地! 楚风又出了一身汗,他拿下腰间匕首,不顾一切地递到太子手里。 博灵均有些惊诧……手里突然间多了一把匕首,真是汗毛一炸。 楚风搞什么鬼,这么多侍卫围着,还用太子亲自拿刀? 他想要礼貌地甩开,一回头瞥见楚风的脸,克制住了。 左边是主角,右边是楚风,他下意识地往右边靠了靠。 楚风怎么跟见鬼了一样。 楚风趁机在他手腕上捏了一下,力度惊人! 乐坊的小厮迎上来,跟李悬星的侍卫说了几句,就引着他们往楼上走。 楚风的手就在这时收回去了,把匕首也抽了回去,却依然紧紧贴着他。 他们被请进一间雅致的屋子,三进三出,里间的大窗正对楼下的舞台,视野非常开阔。 侍卫们都留在第一进隔间,只有楚风和李悬星的贴身侍卫跟进来。 博灵均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睛里还有不安,全身注意力集中,很警惕。 反观李悬星的侍卫,则非常轻松。 两人在桌前落座,小厮们送进茶果点心。 博灵均记起楚风的警告,一样都没碰。 李悬星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悠闲地拿起果脯吃起来。 下面舞台上已经清空,搬上十几只凳子,一个主持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台来,插科打诨一气,逗得台下观众发出阵阵哄堂大笑。 因为离得远,他们听不清。 看来今天他们观看的将是一出哑剧! 三五分钟后,主持人的脱口秀表演告一段落,后面的演员也上齐了,大多是妙龄女子,手里抱着各种古典乐器,他们行了个礼,坐下开始演奏。 博灵均不懂古典音乐艺术,他听了半天,只觉口干舌燥。 那一碗杏仁茶太甜了! 李悬星正在惬意地品茶,茶杯里茶香四溢,勾的博灵均嗓子里冒火。 真想叫楚风去买冰糖雪梨。 不过顾及到对方那个神经质的状态,还是不要用这种小事麻烦他了。 怪不得青夜那小子编着花儿的骗自己在家呆着,看来乐坊里大安保压力还真大。 只是不知道危机究竟在何处。 自己跟李悬星,一个炮灰亡国之君,一个天命千古一帝,要称斤轮两的话,还是他比较值钱吧。 他都不担心,为啥自己要担心呢! 啊——冰糖雪梨! 正思慕美食,只听李悬星道:“殿下不敢尝一口这茗茶吗,从卑陆来的!” 一句话戳到博灵均的痛点上——什么叫不敢——老子tm的就是……不敢! 博灵均定了定神儿,礼貌地摇了摇头。 李悬星又道:“我本想请殿下品尝西洲美味,不想殿下敬奉诡神事,美食在前也不敢馨香,实在是惭愧!” 敬奉鬼神事? 博灵均努力压住心中的懵逼,给了主角一个蜜汁微笑:“心中有所畏惧总是好的,能让我们不至于道德沦丧!” 李悬星:“哈哈哈哈哈……” 博灵均:“哈哈哈哈哈……” 嗝——主角为啥要笑,老子为啥要笑? 他转头扫了楚风一眼,发现后者正对李悬星怒目而视。 再看对方的的侍卫……合着全屋就老子一个傻逼! 主角一定知道了什么。 他一定在嘲弄我。 这时乐坊的小厮们撤了瓜果茶水,次第摆上饭菜…… 博灵均强压怒火,被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气迷晕了。 mmp——不能看,色香味俱全,比御厨做的还销魂。 李悬星笑看着他,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自顾自品了起来。 一看见酒,博灵均想起了原着剧情。 在原着设定中,千古一帝简直就是完美的男人,文武全才,双商吊炸天,不过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酒量奇差,堪称三杯倒,而且酒品不好,喝醉了还爱四处乱窜,爬人家大闺女小媳妇儿的墙头…… 反正就是作者为了开车剧情留的后门吧! 千古一帝深知自己这个毛病不好,乱窜危险,爬墙头容易爬出拖油瓶——他不喜欢孩子,这从他对待自己亲骨肉的方式上就能看出来。 所以一般他都不喝酒,当了皇帝后他的酒壶里装的都是水。 不知道现实中是不是这样的。 博灵均看着李悬星捻在酒杯上的修长手指,逐渐捕捉到一丝犹疑。 于是太子殿下端着架子道:“这种酒杯怎能尽兴——换大碗来!” 闻言,千古一帝表情空白了一秒,很快换上云淡风轻的态度。 小厮们陪着笑撤下小酒杯,去拿大碗。 李悬星道:“西洲的酒烈,能灌倒骆驼,殿下金枝玉叶,明日还要上早朝,稍饮尽兴便可!” 太子热情洋溢道:“跟七殿下喝酒,岂能稍饮,本王今日舍命陪君子,早朝大不了不上了……” 主角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四十九章 闯祸了 大碗一上来,博灵均就傻眼了。 这尼玛也叫“大”,好像还不如茶碗大。 他不禁深深地怀疑跑堂的叫李悬星收买了,专门给他放水。 继而,小厮陪着笑解释道:“西洲的酒烈,上头快,就配三种规格的碗——两位郎君海量,今晚的客人中,还没人换这个碗呢!” 博灵均掂起酒壶凑在鼻子下闻了闻:酒香浓郁,跟现代的白酒差不多,究竟能有多烈——再烈也比不过闷倒驴吧? 虽然他是个海量,酒品也好,不过还是谨慎些。 拿起酒壶刚倒了一碗,楚风便拦道:“殿下今天喝了汤药,不宜饮酒!” 喝不喝呢——他看了李悬星一眼。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样想着,他将碗中酒倾了一半到李悬星的空碗里。 “我倒忘了,今日喝了汤药,酒量减半!七殿下别介意!” 两人一个碗里喝酒,问题应该不大,假如真有毒,那就分你一半! 主角坦然一笑,先端起碗喝了一口,道:“好烈的酒!” 博灵均也跟着尝了一口:果真好辣,不过在可接受范围内。 楚风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认命地退到一旁,看着殿下作死。 这时底下的古典交响乐奏完了,第一个名伶开始登台献舞。 博灵均又跟李悬星碰杯,两人端着半碗酒,推杯换盏了老长时间,底下的名伶上到第六个,碗才见底。 再看主角,脸颊泛起两潭春色,一双眼睛比平时生动许多。 估计已经上头了! 博灵均还好,有点儿晕晕乎乎,都是因为光喝酒没吃菜。 他佯装醉眼朦胧,一指舞台上的名伶:“这位姑娘色艺双绝,远超他人。” 李悬星歪头看看,冷笑道:“寻常颜色——殿下是不是看走了眼!” 太子定睛一看:“哦,这还不美,七殿下眼光忒高了些……还是喝的不够,喝多了看老母猪都眉清目秀!” 他拿起酒壶,又给李悬星的碗填满了。 李悬星哈哈大笑,倒不拒绝。 他抢过酒壶,给博灵均也筛了一碗。 “殿下既说要尽兴,为何如此谨慎?” 博灵均瞥了楚风一眼,感觉有点儿上头。 李悬星道:“殿下喝个酒,还要仰人鼻息?” “仰人鼻息说不上——小楚都是为我好!” 李悬星:“哈哈哈哈哈……敬小楚!” 说是敬小楚,杯子却塞进了太子手里。 楚风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拦了——反正半杯也是喝,一壶也是喝,自己已经尽力——太子殿下自求多福吧! 博灵均一推李悬星手里的杯子:“你这人不实在,光灌别人自己不喝……来走一个!” 不由分说把那碗酒推到李悬星唇边。 李悬星推辞不过,一扬脖子,咕噜噜都喝下去了。 博灵均也不含糊,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刚搁下空碗,就见主角双眼猩红,凶巴巴地给他倒满:“来,给我喝!” 卧槽,看这状态,不喝就要打人啊! 果真是酒品不好。 太子殿下笑眯眯道:“好,好,好!我喝!” 说完一口灌了下去,辣的直呲牙。 千古一帝哈哈大笑起来,眼神狠厉。 博灵均道:“该你了!不会喝不起吧?” 李悬星怒目圆睁,赌气倒满一碗酒,一仰头就见了底…… 这时都有点喝红眼了,又要了一壶酒,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推杯换盏…… 再清醒时,他已经躺在东宫的床上,旁边围着二十来个宫女太监,一见他醒来,小穗子连忙递上铜盆,两个宫女用纤纤玉手托住他的背,让他的脸对着铜盆…… 博灵均哕了几口,啥也没吐出来。 不过胃里的难受劲儿简直无法形容。 还头疼。 大脑一片空白。 他皱着脸躺回床上,声音沙哑道:“什么时候了?” 这么重的酒气咋上早朝! 小穗子道:“殿下,晌午了!” wtf? 这尼玛喝的不是酒,这是蒙汗药! 他应激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和后腰,还好没刀口——千古一帝没偷走他的重要器官! 小穗子又道:“太子詹事已经跟陛下禀告过了,说殿下身体不适,今日不上早朝!” 嗯,太子詹事的作用还挺大,遇到急事还能在皇帝那儿蒙哄过关! 一想到自己的皇帝老子,他的头更疼了。 静默十几秒,昨天晚上的记忆就到喝下第四杯酒以前。 他吩咐道:“叫影卫楚风过来。” 小穗子领命而去。 博灵均又吐了三次,才觉酒气散了些。 他坐起来喝了一碗蛋花汤,又躺回枕头里。 睡懒觉的感觉真好,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天天起五更睡半夜,好辛苦。 楚风今天不当班,半个时辰后才来。 他站在床边例行公事行了个礼,一脸不满地瞪着太子殿下! 博灵均自己也有点儿心亏,满脸不自在道:“昨天怎么了,你好像很担心?” 楚风翻了个白眼儿:“那里西洲鬼市的商人很多,是属下过于敏感了!” 西洲鬼市的商人——难道出土匪吗? 博灵均一头雾水,不敢深问。 于是换了个话题:“昨天我跟七殿下都醉了吗?他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听见楚风深长地呼吸了一口,才缓缓道来:“属下不知殿下跟七殿下有没有喝醉,后来七殿下带着殿下飞檐走壁而去,属下等追了三条街,不见踪影。不得已,只得请来姜侍卫长,仍旧寻找无果,最后报到郎中令那里,封了一片街区,挨家挨户搜查,才寻见您跟七殿下!” 博灵均老脸一红——看来书上说的没错,李悬星喝醉后真的会乱窜……所以被找见时十有八九正爬墙头! 空气凝滞了几十秒。 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那……在哪儿找见的我俩?” 楚风清了清嗓子,脸上一片赤红:“启禀殿下,属下等在成太仆家西院找到了殿下和七殿下!” 成太仆——还西院…… 看来真是爬墙头了。 不过成太仆是谁? 博灵均皱起眉头,佯装神智不清:“谁——成太仆?” 楚风暗暗叹气……看来这位真是啥也不知道。 他耐心解释道:“成太仆就是皇后的兄长,您的舅舅!” 国舅爷? 博灵均吓得一觳觫。 他们爬的墙头不会是国舅千金成以琼吧! 自己好像真有过给李悬星拉红线的念头! mmp,喝什么不好,非要喝酒! 这回在成美人那儿把好感都败光了吧! 太子殿下脸红脖子粗,羞赧道:“发生了什么……国舅……我舅舅他老人家……没苛责吧?” 楚风清了清嗓子,无奈道:“当时成太仆情绪激动,说要去陛下和皇后那儿讨个说法……殿下您还记得吗?” 完全没印象! 他看着楚风,生无可恋道:“你就直说吧!” 楚风给了他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儿:“殿下您说要将成太仆的千金许配给大燕七皇子,所以先带他去见个面……您还要郎中令给他们证婚,要大燕七皇子写下聘书,签上大名,封箱供奉在成家先祖的灵堂……”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 这尼玛……要了亲命了! “那……成家小姐看到了吗?” 楚风倒抽一口冷气:“成家小姐是被您扛出来的……当时还清醒着——成太仆打您的时候还帮着拦了一下……不过,后来听说要把她许配给大燕七皇子,就晕倒了!” 博灵均:“……” 第五十章 她有心上人 当天下午,他就被父皇、母后请去了紫宸宫。 李悬星也在,跟他并肩站在被告席上。 正位上坐着多年未曾合体出现的皇帝和皇后,两人难得地铁青着脸,同仇敌忾。 国舅站在台阶上,目眦欲裂。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躲在国舅身后哭哭啼啼的成以琼。 本来是想活成美人心中的白月光,不料最终堕落成了采花贼。 行过礼后,皇帝反差爽地嘿嘿一笑,只挑博灵均讽刺道:“太子读书骑射都不行,偷香窃玉倒是开窍的早——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竟然欺到你表妹身上去了——” 最后一句音阶提高了八度,振聋发聩。 博灵均已经被他吼的麻木了,想要脸红都红不起来,只是心中对表妹充满了歉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埋怨和悔恨都没用——不幸中的万幸,自己把她许配给了李悬星——千古一帝的人物,纵然现在委屈了些,以后的发展不会差。 他垂头不语,等着皇帝口吐芬芳,或者再找个无双国士来“奉旨训诫”。 岂料,沉默半晌,皇帝只是痛惜道:“真是……真是家门不幸……真是我大齐之不幸……” 卧槽!这就上升到大齐的高度了? 博灵均抬头扫了一眼辣妈和舅舅,顿时反应过来:皇帝老儿这是借题发挥,给郭贵妃母子作隐晦的铺垫。 亲妈和舅舅毕竟是自己人,再生气也是内部矛盾,皇帝老儿却…… 他赶紧跪下磕头:“儿臣不该饮酒无度,冲撞了舅舅跟表妹,令成家蒙羞,求父皇、母后责罚!” 老子豁出去了,你要打就打,要罚就罚,只要别在辣妈面前逼逼赖赖! 皇帝冷笑两声,嘲讽道:“你说的轻巧——你妹妹待字闺中,被你闹得身败名裂,就算今日把你打死,你能还他清白吗?” 理是这么个理,博灵均无言以对。 其实事情也好解决,只要把表妹许配给李悬星就好,反正人家命中注定是两口子,怎样在一起的不重要。 问题是怎么说呢? 他抬头瞄了一眼辣妈。 皇后满面愁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见他抬头,耐心问道:“均儿,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喝断片儿了! 博灵均皱起眉头,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艰难地寻找理由:“儿臣记得幼时表妹曾问:她还能找到一个好郎君吗……儿臣告诉她,一定能……” 说到这儿他停下了,抬头去看成依琼。 成以琼举起泪眼看着他,样子弱小又可怜。 大家等了半天,才明白他这是个陈述句。 这不是扯淡一样的吗? 连好脾气的辣妈也忍不了了,怒道:“你胡说什么?” 皇帝补刀:“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 舅舅的表情最激烈,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似的。 博灵均收回目光,失落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圆不回去。 于是他再次沉默不语,作一个熊孩子的模样。 僵持了数十秒,国舅气哼哼开口道:“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我女儿怎么嫁人?” 趁着这个契机,博灵均赶紧提出解决办法:“舅舅,既然木已成舟,不如把表妹许配给大燕七皇子,以后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嘤的一声,成以琼又惊又怒,差点儿又昏过去…… 国舅爷浑身哆嗦,就差没跳起来暴揍他一顿。 辣妈跟主角都惊呆了,看精神病一样看着他。 只有伟大的皇帝,在群情激愤的时刻发出一声嗤笑:“呵——” 博灵均知道自己有点儿口不择言,但祸是自己闯的,锅必须自己背。 他不遗余力地解释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覆水难收,不如因势利导,将表妹许给大燕七皇子——” 当着李悬星的面,大家也不好表达嫌弃。 国舅道:“听说大燕七皇子刚定下中山王之女,已经派使者回大燕传讯,那我女儿嫁过去又算什么,难道要做小?” 博灵均想告诉舅舅:那中山王之女也是做小,人家千古一帝的真命天女、正宫皇后还没出现。 虽然是做小,好歹也能捞个皇妃当当,起码不用沦为亡国奴! 但看舅舅那杀人的眼神儿,似乎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小声道:“这事还能与中山王商量!” 在场者都静默了十几秒。 最后,一个娇柔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谁也不嫁——这辈子只守在爹娘身边,尽孝道、修善行。” 她往前挪了一步,娇小的身躯颤抖着,目光却决绝得犹如死士:“太子表兄不必为难,我成以琼的名声早就毁了——两个月前,女儿节集会上,我被歹人掳走,彻夜未归……之所以没有悬梁自尽、以证清白,是因为父母在,不敢令他们承受切肤之痛!还有一个原因,那天我遇到一位恩人,他背着我走了一夜,丝毫未有僭越之举……但我一个女儿家,已经跟他有了接触,即便未有三媒六聘,那也算是他的人了……” 大家都惊出一身冷汗,博灵均心脏差点儿没跳出胸腔,他一面感动于成姑娘的勇敢,一面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还有,表兄妹结婚,算不算近亲? 后来想到自己的悲惨结局,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成以琼捂脸痛哭片刻,对李悬星道:“大燕七皇子龙章凤姿,可堪良配,可我已心属他人,名声尽毁,不敢高攀!” 国舅爷没想到女儿突然爆发,全盘托出,不留余地。 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月前的事的确影响不小,贵人圈儿里都传遍了。 可是女儿回来后一言不发,天天就跟丢了魂儿一样,捕捉贼人的事情交给廷尉,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国舅知道并非是廷尉不给办事,只是这桩案子关乎女儿名誉,捕到了就是坐实了丑事,更何况当事人缄口不言,抓住犯人犹如大海捞针。 他憋着一肚子火,也不敢问女儿,怕她想不开做了傻事。 昨天晚上太子和大燕七皇子前来,一看就知道是喝多了撒酒疯,竟然又欺负到女儿头上了。 作为一个疼惜女儿的父亲,国舅爷出离愤怒了,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块儿,他一股子邪火都撒到太子身上。 本来想教皇帝妹夫和皇后妹妹好好教训一下他们的熊孩子,不料竟逼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下把隐藏在心底的事全说了出来。 真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许配给李悬星——反正是大燕皇族,就算做小,也是人上人。 如今如果遂了她的意,只能便宜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女儿生性敦厚倔强,不遂她意又怕做出什么傻事来,为之奈何? 国舅爷心比黄连还苦,眼睁睁看着大燕七皇子跟女儿行了一礼,说:“此事本是酒后失言,冲撞了小姐——小姐既有心上人,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到手的鸭子飞了! 他狠狠瞪了太子一眼——都赖这个混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眼看去就是昏君,老话真是说的没错,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想到这儿,国舅爷打了个冷战,他决定一会儿回去拜访自己的大哥,跟他聊聊! 第五十一章 她好勇敢 博灵均不知自己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 不仅破坏了千古一帝跟成以琼的好姻缘,还切断了成以琼找好郎君的后路。 现在她不顾一切以有夫之妇自称,大有不找到心上人终身不嫁的势头。 可是,她这个心上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空气尴尬的凝滞了半晌。 皇帝和皇后也没料到事情的走向如此诡异。 他们不由自主对成以琼的心上人产生了好奇。 皇后道:“以琼不要哭,没什么难堪的!都是你表兄惹得祸,不如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来你跟你的心上人成亲之时,叫他给你做媒如何?” 一听这话,国舅爷知道自己妹妹这个冲动行事的毛病又犯了。 那小子萍水相逢,谁知道什么来头,怎么能轻易许诺——而且还当着外人的面! 他赶忙道:“皇后,以琼年纪小,还不急着成亲,此事以后再议吧——只是太子殿下与七殿下的行为实在有失偏颇,这是闹到自家人头上,说一顿就过去了,要是闹到别人头上害的人家姑娘做了傻事,如何挽回?” 皇后深以为然,当即苦口婆心好好教训了博灵均一顿。 说的是自己儿子,连带也把李悬星训了几句。 博灵均仔细听着,觉的辣妈说的非常中肯,既没有借机踩压李悬星,也没有丝毫维护自己——再看千古一帝的表情,也是一副做错了事虚心受教的样子,应该不会记仇吧! 训完后,皇帝老爸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末了,博灵均跟主角一起走到国舅爷面前,恭恭敬敬地给他赔礼道歉,又给成以琼赔礼道歉。 事情到此作罢。 就在大家准备开始唠唠家常的时候,成以琼突然走到帝后跟前,跪下了:“以琼有个不情之请,请姑父、姑母成全!” 刚刚放下的心立马提回嗓子眼儿。 这成姑娘生得娇小柔弱,性子还真倔呢。 她不会一时想不开,削发为尼吧——那可真是罪过了! 帝后跟国舅也很吃惊——国舅提醒自己的女儿道:“以琼,不得造次!” 成以琼长吁一口气,坚定的看着帝后,根本不听。 皇帝老儿也很稀奇,和颜悦色道:“以琼,你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只要姑父、姑母能给的,一定给你!” 成以琼转过头来扫了博灵均一眼,道:“以琼想求太子表兄,帮我找到我的心上人!” 闻言,皇帝和皇后都忍俊不禁。 国舅爷脸憋得比猪肝还黑。 只有主角跟博灵均面无表情,不敢轻易透露情绪。 特别是博灵均——成以琼一定是认出自己来了,要不然没必要找他这个不靠谱的太子为自己寻找心上人。 她指名道姓要自己来,究竟是何用意? 啊——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皇帝不留情面地讽刺道:“傻丫头,你能靠得住他——等他去找,你这辈子也别想嫁了!” 皇后却认真道:“这样也好,就让你太子表兄将功赎过,成就了你这一桩好姻缘!” 这帝后,果然三观不在一个频道上! 辣妈这个豪放做派,还真比较适合塞北汉子金日磾。 成美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叩谢了帝后,就安心站回父亲身后了。 皇后道:“以琼,你这个心上人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处,父母是何人……趁现在告诉你表兄,让他派人去找!” 国舅叹了口气——妹妹怎么总是虎了吧唧的! 万一找回来个下等人,难道还真把自己的千金嫁了? 他打定主意,假如此人不上台面,他就拼着让女儿终身不嫁,也不丢那个脸! 皇帝也很好奇,问:“对呀,不知是哪家少年郎,能叫以琼这样的姑娘心心念念——姑父倒想亲自见一见他了!” 成以琼面露娇羞之色,道:“我一会儿单独跟太子表兄说!” 大家没发现,太子表兄的脸也羞的通红,眼睛也不敢抬一下。 又闲聊了一会儿,帝后自回去忙了,李悬星跟他行礼道别,若有所思道:“改日我定登门致歉。” 博灵均连说不用——都是自己手贱,拉着主角喝什么酒! 看来以前酒品好都是没喝到位,喝到位了大家都是一丘之貉! 后悔不迭! 最后剩下国舅爷父女,成以琼碍着自己父亲在旁,欲言又止。 国舅爷怒目圆睁,坚持作他的两千瓦探照灯!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博灵均道:“舅舅,我跟表妹有话要说!” 国舅爷翻了个白眼:“太子但说无妨——都是自家人,不必谨言慎行!” 早知道这混小子不叫东西,国舅爷把自己女儿保护的非常严密,就怕被这小子哄骗了去——其实连叫他看一眼,心里都反感的觳觫一下。 岂料后院没起火,大街上烧起来了! 博灵均道:“舅舅,女儿家的私事,就算是做父亲的也不该窥探——请舅舅回避!” 国舅爷脸都气白了,心想:回尼玛个头! 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他不放心地瞅了女儿两眼:“以琼,爹爹在门口等着,有事就叫爹爹!” 卧槽,这是把老子当洪水猛兽呐! 博灵均赶紧退后两步,跟成千金保持两米距离。 国舅严厉地盯了他很久,才磨磨蹭蹭出去了。 博灵均松了口气,道:“表妹请讲?” 成以琼没吭气,一步步挪到他跟前,举起一对翦水秋瞳看着他…… 没错儿,翦水秋瞳,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两池秋水,如果探过头,还能在水面照出自己的剪影。 女孩子的芬芳扑鼻而来,引得他心中一阵悸动。 博灵均脸红脖子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长吁一口气,道:“请表哥给我带一句话——给他……” 说完她红了脸,娇羞低头。 博灵均心脏砰砰跳,粗着嗓子道:“嗯,好,你说!” 成以琼:“你告诉他,我每月十五,都去昭德寺等他……” 又是昭德寺许愿的梗儿。 博灵均瞬间清醒,心生愧疚。 老子是不错拿了千古一帝的剧本。 骚瑞啊,主角! 正胡思乱想间,成以琼已经抬起头,坦然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柔软的眸子里,闪烁着勇敢的火焰。 “你告诉他,我愿意跟他作夫妻,三媒六聘也好,露水姻缘也罢,我既认定了他,这辈子就只有他一个——” 博灵均怔住了,一瞬间动容道:“姑娘,你怎能这样委自枉曲……他……并非良配!” 姑娘噗嗤一声笑了:“是不是良配,我自有主张——” 继而,她垂下眸子,眼中泛起水色:“我成以琼不信别人的话,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也不在乎闲言碎语、纲常礼法,纵然他是个乞丐,我跟着他乞讨一生,也能开心一生……” 博灵均心跳停滞了一秒——一生只爱一个人,是多么勇敢的选择! 可是自己的命运太过凄惨,远不是乞讨那么简单…… 这姑娘能接受吗? 到沦为亡国奴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又身不由己? 在他犹豫的空档,成以琼已经转身离去,娇小的身躯迈着坚毅的步子,好像把全世界的悲伤都担在肩上。 在她即将走出宫殿的时候,他紧走两步,拽住了她的衣袖。 成以琼回过头来,泪水扑簌簌落下,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他……考虑一下……好吗?” 博灵均嗫嚅道,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但是懦弱总比后悔好。 成以琼抹了一把脸,点点头:“每月十五,昭德寺,我等着!” 博灵均松开姑娘的衣袖,目送她款款走出大殿…… 她好勇敢! 第五十二章 大神鸽了 当晚正是跟大神约见的日子。 博灵均怀揣着十万个为什么,期期艾艾盼着大神来传道受业解惑。 岂料巴巴坐到四更天也不见大神芳踪。 倒是小穗子过来念“黎明即起……”那一段时,狭开门缝儿往里一瞅,被杵在门前发呆的太子吓了一跳。 换好礼服后,太子顶着俩黑眼圈儿去上早朝,心里七上八下。 大神怎么鸽了? 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因为上一次的玩笑生气了? 不能吧! 继而一个不好的念头冒出脑海:大神不会死了吧? 博灵均想象着大神的一千种死法,脑海里冒出一堆意识流场景。 早朝上到三分之一,他又被皇帝拎出来教训了一通,反反复复那几句,大概意思就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蠢笨荒唐,毫无主见…… 估计皇帝也觉得“奉旨训诫”的国士虽然口才好,却不能造成多深刻的影响,只有自己耳提面命,亲自表达不满,才能让太子心生愧疚,让众卿家看清自己对太子的嫌弃。 博灵均耳朵和心灵都已经长茧了。 他轻车熟路地做出虚心受教、惶恐不安的表情,偶尔在皇帝慷慨陈词的断点处插入一句:“儿臣惶恐”、“儿臣知错”,非常默契地演完了后面的时间。 领导要骂你,不管什么理由——不忿气就是不配合人家工作。 他想起自己的发小,高中时两人同桌。 课间休息,发小突然胃痉挛,正碰上政教主任四处巡察。 于是主任二话不说,把疼到手脚抽搐的发小背起,调转屁股就往医院跑…… 博灵均跟在旁边,亲眼见证了主任越过自己的小汽车,越过学校的医务室,越过校门口的出租车,被一群日报记者簇拥着一骑绝尘而去,终于在发小咽气前将他送进了医院…… 当然,也没啥大毛病,输了点儿液就好了。 事后,博灵均问:“你咋不提醒主任开车送你呢——叫救护车也行啊!” 发小年轻的脸上满是沧桑,拍着他的脑袋道:“你是不是傻,在那么多记者和领导面前,不让背就是不配合领导工作啊!” 博灵均茅塞顿开,深以为然。 后来上了大学,不到一学期发小就在学生会混的顺风顺水,而自己沦为理工宅男,最后饿死在网吧里…… 啧啧啧…… 这种人他能不行吗? 他可是在用生命配合领导工作啊! 现在,博灵均也要用生命配合皇帝老儿的工作。 争取在郭贵妃寿终正寝前不要碍眼硌脚——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辣妈,为了主角,为了无辜受难的即墨百姓和三十万被坑杀的降卒。 这么重的担子扛在肩上,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就不计较了! 下朝后,因为申屠大神失踪的事,他无心去找赵太师,就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辣妈听说了前朝的事,怕他心里不好受,早准备了一大堆糕点果品。 母子坐着闲聊一会儿,博灵均问:“母后,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申屠康的人?” 皇后脸色一变,显然是听说过的,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均儿怎么知道这个人?” 博灵均思索片刻,坦然道:“他是一位世外高人,机缘巧合之下,指点过儿臣修身养性的法子!” 皇后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申屠法师昨日动身去滁州采购药材了,今晚才回来!” 申屠法师? 采购药材? 说的是一个人吗? “母后如何结识的这位……法师?” 皇后沉眉思索,漠然不语。 良久,她才从某些不好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眼中罥着一层水色:“申屠法师乃是母后的救命恩人!” 博灵均皱起眉头——怎么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 辣妈所说跟自己所问应该不是一个人。 就看申屠大神那八块腹肌,飞檐走壁的轻功,就不是一个神医能拥有的。 神医们都很好学,天天扎在浩瀚的医学海洋里徜徉,哪有时间练武功? 想通了这件事,他又忐忑不安起来——大神渺无音讯,会不会是上次泻药的量放多了,他回去外感风寒、内感湿热,又暴露在这个世界的原始病菌里,不幸呜呼哀哉!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吃了泻药会拉肚子,毕竟他上人间的厕所。 所以他的身躯应该跟正常人一样。 抵抗力估计还不赶博灵均。 因为他的身躯是从高阶文明的世界里穿越过来的! 越想越害怕。 虽然大神跟他接触的时间屈指可数,但是好歹能理解他的来龙去脉,还为他的将来保驾护航,如果大神没了,那自己真是孤家寡人,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战国世界里孤军奋战了——对手还tm的是千古一帝李悬星…… 博灵均坐不住了,匆匆辞别辣妈,钻进马车,直奔廷尉府而去。 廷尉大人蔺冀舟,出身于律学世家,他爷爷是廷尉,他爸爸是廷尉,他学习好,顺理成章也成了廷尉。 之所以对这个官员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掌管全国刑狱,经常在早朝上汇报长篇累牍的奇闻异事,此人口才极好,陈述起来绘声绘色,以至于大家都盼着他多讲两句,当成工作期间的单口相声来听的。 博灵均也喜欢听他汇报,仿佛置身德云社小剧场,如果能沏上一壶好茶,妥妥的上帝享受。 连皇帝老儿都对他赞赏有加,不仅是因为他台风好,而且他精通大齐律法,讲起来头头是道,堪称行走的大齐法典。 廷尉正在府中公干,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心里直犯嘀咕。 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蛮横霸道,从来不屑于跟他——也就是跟法律打交道,不请自来,必有冤情。 廷尉大人恭恭敬敬给殿下行礼,殿下也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脸上毫无狂暴之气,反而显得温驯舒良。 按理说,东宫太子不宜与高官私相授受,会触了皇帝的霉头。 廷尉大人只希望速战速决,赶紧把这瘟神打发走了。 两人坐下喝茶,太子道:“本王有一事麻烦蔺卿帮忙!” 蔺大人心跳一滞,背后一片森寒。 他竟然说:“麻烦”和“帮忙”。 据平常所见所闻,这两个字根本不在殿下的字典里。 一股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蔺大人难掩惶恐之色:“不知太子有何指教!” 博灵均皱起眉头,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一丝无奈。 看来自己真给人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情况紧急,他不想两手一摊,什么都不做! 太子抱歉道:“最近一个月,即墨城内和周边,有没有发现过无人认领的男尸——身高八尺,身形偏瘦,剑眉星目……呃……是这样的!” 征得蔺大人同意后,他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一副眉毛一对眼睛。 廷尉大人认真看着,等了半天,就见太子收笔入架——竟然已经画完了! 蔺大人愁上心头,最近一个月发现的男尸还真不少,光身量较高的就有十几具,仿佛高个子都攒在一个月内出事似的。 不过太子殿下这个描绘太过抽象,不好找啊。 要说让太子殿下一具具去认,又有些不合礼法。 于是他敷衍道:“臣尽快去核查——只是,不知这位苦主年龄多大,五官长得怎么样,家里什么情况,日常以何谋生?” 博灵均被他问了个大瞪眼。 大神的具体情况真是一问三不知,连五官也没看见,年龄全凭瞎猜,家里和日常更不可靠,只确定一点:他上人间的厕所! 博灵均窘的满脸通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还耽误了廷尉大人生命中宝贵的十分钟。 “这个人蒙着黑布,只看过眼睛和眉毛……具体怎么样也不知道……抱歉,蔺卿,打扰了!” 太子殿下挠了挠头,红着脸起身告辞。 他这个惶恐不安的样子倒教廷尉心里一软——说到底还是个少年,有些憨态可掬! 蔺大人好心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尽力核查,一旦有符合特征的尸体,立即上报殿下!” 太子挑了挑眉,客气一通就走了。 廷尉大人看着那张图,想起了自己十九岁的儿子。 继而,他又想起了一个人,眉眼间真有几分神似,他摇了摇头——把那张抽象画搁在一旁,不一会儿就忘了! 第五十三章 太子来访 下午回去补了个觉,做了好多关于申屠大神的噩梦,醒来时出了一身汗。 博灵均看着空荡荡的大床,还有空荡荡的寝殿,突然想起成以琼姑娘来。 有个人陪伴真好啊,撑灯说话,熄灯作伴! 如果再能生一堆漂亮淘气的娃娃,那就算人生短暂,也是圆满。 当他知道自己的炮灰命运时,本来没打算寻找人生伴侣。 荒唐的命运,凄惨的结局,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何必陪葬另一人。 背负了太多,他实在腾不出经历去深爱。 然而,当见识到成以琼的勇敢时,他真的动心了。 原来有些姑娘,可以爱的非常强大、非常有担当。 人家姑娘都不怕,他一个人大老爷们儿有啥好怕的。 只是他不敢确定的问题有二:一、成以琼对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错觉?二、将来亡国之时,她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千古一帝的手段很残忍,不过,似乎对女人下手轻些! 要不然在某次系统bug中,徐美人也不能落个全尸。 一想到徐美人,他忍不住问了一嗓子:“小穗子,最近见过徐占春吗?” 小穗子正端着甘草豆沙进来,一听这话,回道:“前天发放月钱的时候见过——徐美人忧思过度,消瘦了很多!” 忧思过度? 博灵均心里一疼。 好歹是共过患难的盟友,系统bug中的惨状历历在目。 博灵均吃了一盅甘草豆沙,起身出门:“走,咱们去徐美人那儿看看——你去拿些糕点果脯给她!” 穿过花园,进了宫女住的区域。 徐美人没有封号,无名无分,只是占了个美人的头衔,住的地方稍微高级点儿,独门独院,还有两个专门伺候她的小宫女。 博灵均进去时,主仆三人正蹲在院里洗衣服——天气寒冷,热腾腾的水汽从她们胳膊上冒起来,显得尤为凄凉。 徐美人的确清癯了不少,不施粉黛,头上松松垮垮挽着一个髻,脸上皮肤覆上一层健康的黑色,正对着盆里的衣服搓得热火朝天。 看第一眼博灵均有些惋惜——可怜这么一个窃国大盗,腹黑蛇蝎女,竟然沦落到大冬天自个儿洗衣服的地步。 再看第二眼,他心下又释然了——这样也好,简单的工作,简单的身份,简单的生活。 她不用机关算尽,小心谨慎,也不用忸怩作态、仰人鼻息,活的充实而沉稳! 鉴于系统bug中深厚的革命友谊,他决定帮徐美人一把。 徐占春搓好衣服,一抬头,正对上太子漆黑的眸子——她吃了一惊,差点儿栽倒在地。 原先有多希望太子殿下能光顾自己的小院,给自己别人不曾拥有的恩宠,现在真来了,她倒没有那份儿心了! 人,真是很讽刺。 徐占春拢了拢凌乱的额发,起身行礼。 太子殿下会心一笑,目光映着黄昏的太阳,揉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其实若不论身份地位,殿下也是个俊俏灵动的少年郎。 如果有来生,能不能交换身份,交换性别,换他来取悦自己,换自己来施加恩典! 如果可以,她愿意专宠一人,白头偕老! 博灵均不知道徐美人心底深处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对方的眼神很淡定从容,完全没有谄媚和做作。 其实这样挺好——徐美人长相轮廓分明,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倒比那些莺莺燕燕的娇弱美人精神许多。 他让小穗子把盛着糕点果脯的盒子放进屋去,踱到硕大的洗衣盆前,俯身去看里面湿哒哒的衣服。 在太子的瞩目下,徐占春撸起袖子,把洗好的衣服提出来,伸手准备递给小宫女拿走。 岂料,这个动作产生了误会,太子殿下自然而然接过衣服的另一头,开始打拧…… 徐占春惊的一觳觫,衣服差点儿落回盆子。 看太子殿下这个熟练的架势,似乎是要跟她合力拧衣服上的水? 太子吗? 他竟然做这种事? 为了自己? 又不是恩宠一类的东西! 徐占春呆住了。 博灵均拧了两把,发现徐美人一动不动,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顿时警觉:有些失态了。 因为家里洗衣机坏过一整年,拧衣服拧床单拧被罩这种工作跟老妈老爸都配合顺手了,想也没想,身体应激反应一般。 但是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怎么能做这种粗活——不仅徐美人,连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博灵均犹豫了十几秒,身份差异的藩篱在他心中逐渐升起,刺痛了作为现代人的三观。 这有什么呢,男同胞看见女同胞干活,去搭一把手而已! 他决定忽略周围诧异的目光,继续把工作完成。 他就不信,古代没有助人为乐的好青年? 于是,太子殿下把湿哒哒的衣服从徐美人手里抢过来,非常熟练而干练地拧干了水,然后交给了徐美人的宫女。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众人还没回过神儿来,殿下已经拧干了袖子上的水,招呼徐美人往屋里走去。 徐占春怔了怔,心里一阵动荡。 进屋后,两个小宫女抢着去擦桌凳。 徐美人跟在她们身后,用手帕擦去湿布的水迹。 太子随便捡了一处坐下,转动脑袋新奇地看着房中摆设。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盯着敞开的水粉盒子看了很久…… 徐美人的化妆品真是少的可怜,这盒水粉已经见底了。 边角缝隙里的碎末被抠挖出来,稀稀疏疏在反光的铜盒子底布了一层,像一个秃顶的人用边缘的碎发掩盖中央。 他不由自主吩咐小穗子道:“去拿些胭脂水粉来给徐美人!” 小穗子得令,派了一个小太监去拿东西。 虽然太子没说要拿多少,但是小声提醒跑腿的人:“多多益善”。 殿下既然能记得徐美人,一定是对她有非分之想。 而且这些年来,从未见殿下对哪个美人如此上心过。 其实殿下的恩宠来的快去的也快,美人们如果触了眉头,死的还不如他们这些奴才体面。 不知道这徐美人会不会活成特例和传奇! 博灵均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行为能在他们中激起千层浪,他只是觉得东宫私库里放着那么多化妆品,不用也是坏掉,还不如给需要的小姐姐用——反正东西放着就是废物,擦在她们脸上还能惊艳了这个世界! 第五十四章 破茧成蝶 他转回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徐占春,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优越。 徐占春的心跳又滞了一拍。 脸上一阵胀热。 她指了指糕点果脯的盒子,道:“谢殿下赏赐!” 胭脂水粉还没来,等来了再谢殿下一次。 一句客气的话就打开了话匣子。 太子问:“你来东宫多久了?” 徐占春想了想:“去年九月来的,至今已经四月有余。”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新长的老茧——从小到大一直干活,掌心几乎遍布老茧。 当表舅不远百里而来,提着她们姐妹从未见过的美食礼盒时,她正在井轱辘上提水。 可惜那新桶很大,水装满了很沉,在身后搭手的妹妹不给力,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水桶又落回井里,差点儿把她们姐妹也带下去。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趴在井口看新桶有没有摔坏,然后转身狠狠扇了妹妹一记耳光。 那个时候真的穷傻了,觉得自己的命还没有一只新桶珍贵! 这一幕落在表舅眼里,脸上泛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陪在旁边的父亲没有发怒,而是语气温和地叫他们姐妹回屋洗脸,出来见客。 一共姐妹三个,挨肩生的,她最大。 年龄优势令她早早抽条,长成一个比两个妹妹高半头的突兀存在。 为省衣服钱,她总是穿着宽大的男装,头发脏的打缕,脸上和手上结着厚厚的泥污。 两个妹妹也没好到哪儿去,成天作假小子打扮,只是有她照顾,终究干净些。 弟弟一直是个特殊存在,好像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们三姐妹是粗使丫鬟,而弟弟是少主人一样。 因为父母纵容,他也没给她们多少尊重,常常颐指气使,生气的时候还会又打又咬。 表舅坐在上首,父母坐在两边,弟弟坐在父亲怀里,她们三个像牛圈里的小牛,被要求走来走去,蹲下起来,转圈跳跃。 最后,表舅拿手一指二妹,道:“此女甚好,跟我家囡囡年龄相同,身量也相仿——模子是没问题,不知心智如何,识不识字?” 父亲连忙夸赞一番,像急于脱手的牲口贩子,可惜说到识字,他无言以对,这是妹妹的短板。 姐妹三人,只有她一人识字——是她过世不久的爷爷教的。 爷爷好像特别喜欢她这个孙女,常常惋惜她不是个男子,否则徐家发达有望…… 商量了半天,最后表舅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她。 因为年龄大了一岁,还少给了一两银子。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要顶替表舅的女儿送给东宫太子的。 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心中一阵悸动,觉得人生的机遇来了。 即便人人都说太子残忍暴虐,经常虐杀侍候的美人,她也没有放弃那微弱的希望之光。 整日里学习描眉打鬓,礼仪姿态…… 这双手也被重点保护起来,除去老茧,修整成柔软细腻的样子。 可是现在,一干活,老茧又像雨后春笋一样发芽,好像长在骨子里的印记! 家里不好,她死也不要回去;表舅家不好,他们对她非打即骂,好像她是个迟钝的牲畜。 大燕七皇子那里也不好,他把她当做太子派来的奸细,对待她的方式像对待一条癞皮狗。 东宫很好,这里有吃有喝,有太子,有她作为一个女子卑微而隐秘的相思! 她可以一生守在这儿,守着一份奢侈的盼望,只为有一天,像今天一样,他像个远归的丈夫一样光顾,填补家用,在力所能及的家务上搭把手。 即便他片刻就走,但那双眼睛里的尊重和善意,就够她独守空房,熬过孤独而漫长的一生了! 她不知道,女人为什么需要男人! 现在的一切,是她破茧成蝶后挣来的。 徐占春沉思良久,太子就静静等着,看着她脸上闪过千般情绪,最后归于祥和。 这时候胭脂水粉送来了,满满的一大箱,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浓的气息。 博灵均打心底里不愿意叫徐美人用到这种东西,干净利落不好吗,为什么要香氛浓重。 有的花儿,美则美矣,却天生长在荆棘遍地的荒滩,如果把它单独拿出来,种成盆景,虽然她也美的妖艳,却不真实,没有灵魂一般。 徐占春本来想谢太子赏赐的,然而一开口却先笑出了声:“这么多,够用五年了!” 博灵均道:“东宫的私库里什么都有——” 说着他拿出腰间印信,递到徐占春跟前。 “你去拿吧,拿什么都行——拿到的东西就是你以后的嫁妆!” 闻言,徐美人的脊背僵直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太子,满脸惊愕。 太子殿下又要把她送给谁呢? 为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就能玩弄身份卑微的人? 凭什么? 见徐美人一动不动,眼中泛起凄厉的光芒,博灵均心想,是不是热情过头,把人家吓到了。 想起上次突兀地把她送给李悬星的事——真是脑子被门挤了。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穿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也没有资格决定人家的命运吧。 太子殿下收起印信,脸颊泛红,羞愧道:“你别多想……我就是想以后有机会,给你介绍一个好郎君……当然,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有个好归宿!” 闻言,徐占春满腔的怒火熄灭了。 她并未尽信太子的话,但觉得太子能用这样软的话来劝她,也算考虑周到了。 她可以接受命运,但她更想要得到尊重。 于是,她开口问道:“殿下打算给我介绍哪位郎君?” 不知怎么的,她就顺嘴把“我”字说出来,而不是自称“妾身”。 太子殿下眼睛转了转,似乎已经把她心中的不忿看穿了。 他诚恳地道:“还没想好——你喜欢什么样的……长相、身材,还有家世,都有什么要求?” 听到“长相”、“身材”四个字,徐占春心中一阵小鹿乱撞。 殿下这是实心问话,还是调戏? 看了良久,觉得好像是很认真的。 她又有点儿纳闷儿:太子殿下怎么想的,女子还能挑剔男子的容貌? 不经意间,她喃喃道:“长相和身材也能挑?” 博灵均脱口而出:“当然——” 就凭你这个条件,多少男人该排着队来要你微信的节奏啊! 不过,这是封建时代,小姐姐们不能随便出去逛街。 但是要介绍个好对象还是可以的,起码女方这边堪称天姿国色啊! 徐占春掩口而笑——她觉得这辈子都没笑的这么开心过。 笑罢,她认真道:“我只想要一个好人,他能把我当成一个跟他一样的人就好!” 跟他一样的人? 博灵均琢磨了半天,心道:徐美人,你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儿低——你可是当淑妃的命啊! 继而,他问出了担忧的问题:”家世方面呢,有什么要求?“ 徐占春道:“三餐够温饱,一个月能吃一顿肉,逢年节能做身新衣裳就好……他要是能读书识字,就更好了!” 博灵均松了口气。 幸好徐美人要求不高,真要嫁给三公九卿世家,也不是不能,就是怕她进门后不会幸福! 其实他顶希望徐占春能放弃世俗的想法,一心追求简单的快乐。 这样,害她不能当淑妃的愧疚感可以减轻些。 太子殿下重复了一遍她的要求,郑重承诺:“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一定要英俊潇洒,才能配的上你!” 徐占春点点头,鼻子有点儿酸。 恐怕太子这个诺言不会实现了。 她刚打定主意,在太子身边死磕一下。 不作他的侍妾也行,就是在他身边,能常常见面也行。 东宫的女官并不好做,因为大家盛传殿下凶狠暴虐,经常杖杀身边人。 她决定去试试! 第五十五章 排查 那天晚上又空等一场。 第二天上完早朝后,博灵均带上姜侍卫长跟楚风去凤仪宫见了皇后。 他开门见山道:“母后,儿臣要排查你凤仪宫中的男子,身量八尺左右的都要看!” 皇后点点头,先交给詹事去集结宫人。 避开众人后,才问:“均儿,你要找什么人?” 博灵均道:“此人名叫申屠康,自称住在凤仪宫,他一直以黑布蒙脸,没看过他的脸!” 皇后惊问:“你要找的,不是卑陆法师申屠康吗?” “儿臣正要问,这卑陆法师能请来一叙吗?” 皇后道:“法师说昨日回来,至今未有消息!” 博灵均思忖片刻——时间倒是很契合,不过,如果真是大神,不该忘了他们相约的日子啊。 而且,他总觉的大神那个样子,怎么也不会沉静到钻研学术。 他好像过于精力充沛,耐心非常有限。 “母后,申屠法师多大年纪,身高长相如何?” 皇后道:“申屠法师身高八尺有余,只是穿着打扮……独特了些!” 博灵均挑起眉毛,心里把“独特”这两个字掂量了一番。 辣妈好像非常尊重这位法师,所以每次提起,脸上不由自闪现恭敬的表情。 既然她说“独特”,那大概就是奇葩到鹤立鸡群的地步了。 他好奇道:“怎么个独特法?” 皇后沉吟道:“法师喜欢鲜艳的服饰,呃……他还喜欢女儿家的胭脂水粉!” 博灵均一头雾水,他的眼前浮现一个总要追着妹妹们吃胭脂的宝哥哥形象。 噫~ 背后嗖嗖的,是不是该叫辣妈离他远点儿! 皇后颊上泛起一抹粉红,补充道:“法师他潇洒自在,不畏世俗目光……惯常于描眉打鬓……” 博灵均:“……” 不是女装大佬就是女扮男装啊! 不过女扮男装就没必要描眉打鬓了! 而且身长八尺——一般女孩儿也长不到那么高。 他眼前又浮动起“如花”扣鼻孔的名片场,打了个冷战。 皇后道:“法师虽然超然物外,却修为高超,医术高明,以后你见了他要特别尊重些!” 博灵均点点头。 基本排除了法师跟大神是同一人的可能性。 等了一会儿,詹事呈上一份名单,说符合身高的人都找出来了。 翻开一看,有五十六人。 他跟皇后打过招呼,出凤仪宫门口,就地摆开桌椅,让姜叠溪先过一遍,把单眼皮的,眉宇间有疤痕、胎记的,眉毛稀疏的,身体过胖或过瘦的,须发皆白的都剔出去。 过完一轮后,还剩二十三个。 博灵均亲自辨认,看了一圈儿,又排除二十个。 余下三人长相身材都符合,实在看不出来。 让他们说几句话,声音又好像都不对。 不过大神一向神秘兮兮,声音有没有作假就不知道了。 博灵均愁眉苦脸,思考半天,最后把心一横,将三人领到偏殿,下令:“脱上衣!” 三位英俊的小公公被吓得脸色惨白,双股战战。 太子的恶名他们早有耳闻,不料霉运落到自己头上,竟是如此诡异和可怕。 抖抖索索脱下上衣,三人立马跪了,一个劲儿磕头求饶:“殿下恕罪,殿下饶命……” 没有记忆中的八块腹肌! 太子殿下看过之后,满脸失落,大袖子一挥,扭头就走。 到皇后跟前,他推翻了自己一贯的猜测,问道:“母后,申屠法师来凤仪宫多久了?” 皇后想了想,似乎碰触了伤心往事,她缓缓道:“算起来也两月有余了!” 才两个月? 不可思议。 博灵均纳闷道:“母后如何与他相识,他又是如何救了母后?” 皇后长吁一口气:“那天娘亲去你舅舅家,轻装简行,并未透露身份。马车走到仙渡桥,突然被人拦住,那人以袖挡脸,口称能治皇后的心病……就这么认识了……” 皇后抬起凤眸看着他,脸上泛起一抹凄厉的笑:“均儿,你为何要找申屠法师?” 辣妈话说了一半,似乎不愿多讲。 但他对自己跟申屠大神的交往似乎很好奇。 博灵均老实道:“他教我调息练气、强身健体,说好前天来检查修炼成果,却迟迟不来。儿臣有些担心!” 皇后点头:“申屠法师是个守约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位面督查被绊住了,那还得了? 博灵均道:“母后,儿臣派人去滁州找找——申屠法师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有何特征?” 皇后撇嘴,面露难色,她叫人铺开纸笔,提笔沉思片刻,一阵龙飞凤舞,一张脸跃然纸上。 皇后抱歉道:“他平日就是以这个形象示人……衣服的颜色都很鲜艳,走的时候穿着红衣!” 博灵均凑过去一看,差点没惊掉眼珠——这尼玛不是芭比娃娃吗,还扎着时尚的高马尾,雌雄莫辨。 怎么看也不像位面大神! 他接过画,嘴角一抽。 “儿臣这就派人去找,儿臣告退。” 出了凤仪宫,他把这幅画给姜叠溪跟楚风一看,两人吓得魂飞魄散。 姜侍卫长道:“这不是个女鬼吗?” 鬼?还女鬼? 博灵均抿嘴不语。 现在他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确定申屠法师跟申屠大神就是一个人——要不是见识过二十一世纪的审美,绝对没可能勾勒出这张脸。 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是皇后也是穿越来的,而且体内住着个lol娘。 不过就以皇后对自己溢于言表的母爱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问:“最快多长时间能赶到滁州?” 姜叠溪道:“走驿道,快马加鞭,六个时辰能到。” 博灵均盘算一番,道:“派一队人去滁州看看,沿途找找。” 说完他拿出太子印信,又盖了三张空纸交给姜叠溪。 “需要调动哪里帮忙,你就以我的名义去沟通!” 姜叠溪郑重其事的领命,接过那副画时,他又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鬼? 世界上还有长相这么稀奇的人? 还是殿下审美独特,专门溜他们出去照这个标准猎艳。 咂嘴嘬舌一通,姜叠溪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姑娘芳龄几许?” 博灵均:“……” 他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儿来:“这不是姑娘,这是大老爷们儿——脸上化着妆,衣着也很喜气……你见了自然知道!” 姜叠溪惊得目瞪口呆。 这……简直是男人中的败类! 他嫌弃地卷起那副画,塞进袖子里。 第五十六章 绑定的是系统bug 昨天一夜未睡,到晚上博灵均就困得支不住了。 他坐在书房喝着浓茶,勉强撑过二更天,就一头扎倒在书桌上,枕着手臂睡了。 一闭眼,旋即被拉进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场景。 他陷在水里,水刚没过腰身,眼前是一个顶高过天的大洞,鼻孔里交杂着不可名状的腥臭气息,他伸手一划拉水,带起两团烂菜叶子和一只干瘪的老鼠尸体…… 卧槽,臭水沟! 博灵均哕了几口,倒腾两条腿拼尽全力往岸边走…… 脚下踩的叽咕有声,可想而知水底的垃圾沤的有多参差不齐。 刚一上岸,他就听见一个令人胆寒的声音,像一只大鹅在屠刀下喊冤,他说:“嘿嘿嘿嘿嘿……”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疯狂转圈四顾……不对劲儿,这声音是从自己脑子传出来的,由于没有空气作媒介,显得相当空灵跟诡异。 这尼玛,老子幻听了? 这不跟精神病一样的吗? 就在高度自我怀疑中,那个诡异的声音停了,静默半晌,他侧耳聆听,只听见水声滴答,然后臭味冲天,他又哕了两口,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逼真的感官体验,肯定不是做梦。 八成是系统bug又来了。 这几日的确没有好好炼气。 他珍惜地捏了捏自己的身体,心提到嗓子眼儿——千万别碎成渣渣…… 这样一想,脑子里又传来他的声音:“放心吧,碎裂都发生在穿越瞬间,一旦穿过来就没事啦!” 闻言,紧绷的那根弦“铮——”的一声断了。 他全身颤抖,抬起黑乎乎的手捂在脸上,发出一声绝望尖叫:“喔……” mmp——老子真的疯了! 脑海中的声音又叽叽嘎嘎笑起来,直笑得他耳中嗡鸣,心如擂鼓。 笑完后,那个声音道:“别担心,你没疯!” 精神病人都是这么说的! 博灵均一屁股坐倒在地,感觉被悲伤压弯了脊梁。 我还没搞对象呢,这就残缺了,谁愿意嫁给精神病? 那该死的声音却又响起,贱兮兮道:“宿主,宿主……理我一下!” 宿主这两个字如同一道利刃,在他黑沉沉的绝望中凿开一道光。 他学着所有穿越者的样子,怯生生叫了一句:“系统?” “嗳,滚尼玛——小瘪三?” 博灵均抖了抖,看来这是个病娇精分! 他勉强压住心中的情绪起伏,试着跟这玩意儿对话:“你是谁……你是啥子?” 对方很生气,沉默不语。 “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这句话掳顺了老虎尾巴,他用悲催的声音答道:“我是系统他爹——系统爸爸!” “系统……” 博灵均愣生生咽下后两个字,暂且假设他是这个世界的系统。 “呃……您好……我是博灵均……” “傻逼,我知道你是谁!” 系统他爹又道:“申屠康出事了,想办法去救!” 博灵均问:“大神出啥事了——大神在哪儿?” 系统他爹愤愤然道:“老子要知道还把你拖到这儿干嘛?” 博灵均彻底懵逼,万能的系统竟然如此闭目塞听的吗? 他一贯以为系统无所不能,定位个把个目标手到擒来。 然后系统他爹又开口了,彻底打碎了他友好相处的希望:“再跟你说一次,我是系统他爹,不是系统!” “好吧——您是系统他爹!能不能教您的系统儿子把申屠大神的定位发一下……还有,能不能劝它修补一下bug,整的我一天天心惊肉跳的!“ “嘿嘿嘿嘿嘿……” 这系统,精神状态堪忧。 笑过后,自称系统他爹的声音一本正经道:“你千万不要盼着他修复bug,他一修复你和我都得化为数据垃圾!”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道:“狗比系统学精了,竟然会借刀杀人了!我还得加大升级力度……” 作为理工男,博灵均仔细琢磨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气急败坏道:“你tm的不是系统,你是系统bug?”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响起:“系统他爹正在升级,无法达成交流目的,请宿主捎待片刻!” 博灵均等了一会儿,听见嘀的一声,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不是系统bug?” 脑袋里的声音换成御姐风格:“对啊,小瘪三,我是系统他娘,系统妈妈!” 博灵均泪撒心田,屈辱的吐出三个字:“滚犊子!” 怪不得系统要清空回收站,原来自己没跟系统绑定,而是跟系统bug绑定了…… 御姐音安抚道:“宿主稍安勿躁,意志消沉并没有好处,会影响到我的情绪。我情绪不好了就会做错事,说不定把你拉到哪个可怕的场景里!“ 赤裸裸的威胁! 博灵均气道:“你为啥要折磨老子,小电影很好看吗,你是不是变态?” 变态怎么会承认自己变态呢? 系统bug道:“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ai,我从来不喜欢看虐狗视频,但是由于宿主神魂不稳,气息微弱,我只能带着你钻到其他时间,来躲避系统自检……” 她用委屈的口吻道:“嘤嘤嘤,如果没有伦家,宿主您早就被系统清空回收站了!” “呦呵,老子还得感谢你祖宗十八代吗?” 女性系统bug脾气极好,笑嘻嘻道:“不用谢!” 然后她没心没肺地问:“宿主是不是更加喜欢萌妹属性,要不要锁定系统他妈为默认特性!” 还没等他开口,嘀的一声,锁定完成。 系统他妈道:“宿主,请沿着这条路往里走,你会看到关键信息!” 视网膜上建了张动态路模,一个大金箭头直指洞内,沿着臭水沟的方向! 博灵均道:“等等,咱们掰扯清楚再说——黑白老哥跟你是什么关系?” 系统他妈:“合作共赢……” “申屠康呢?” 系统噗了一声:“申屠康是我爸爸!” 博灵均浑身炸毛。 这尼玛绝对不是个正经系统bug! 他又问:“以后你都跟我绑定了?” “我们早就绑定了,宿主!” “以后你还带不带我去终点了?” 系统bug沉吟片刻,抱歉道:“碰上系统自检,我只能带你躲避,终点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处——如果宿主您不满意,我可以开发其他藏身处……不过这是个体力活儿,运行复杂代码会影响我的心理发育,我还在早青春期……” 博灵均:“好了,我懂,你多跟黑白老哥沟通,教他们关键时刻救我!” 他又问:“以前你怎么不吭声,今天咋突然冒出来了?” 系统bug:“以前我们不熟……现在申屠爸爸有危险,我们又混熟了!” 不熟你就敢带着老子体验一万种死法,熟了你还想咋样! 他纠正道:“我们现在也不熟,永远都不熟,物种隔绝!” 他不想听系统继续逼逼赖赖,抬腿沿着臭水沟往洞里走去。 第五十七章 系统bug是迷妹 万籁俱寂,四下无人。 越往里走越没有光线,他不得不踩进臭水沟里,摸着洞壁向前探索。 眼前只悬浮着那副动态地图,一个小红点往前闪烁着,老半天只走出可怜的一点点距离。 晕晕乎乎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已经没有了臭水,鼻腔里的臭味也逐渐淡去。 他踏在坚硬的石头路上,很纳闷儿系统bug为啥不叫自己往外走,起码外面有星光,视野开阔,还能辨山形定位置。 又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歇了歇,感觉空气很沉,满是泥土味儿。 他轻轻唤道“系统他妈?” 御姐音黏糊糊道:“咋了哥?” “还得走多久?能不能掉头?” 系统bug:“不知道走多久,不能掉头——你死的时候就是在这条路上!因为太黑没有参照物,无法估量纵深!” 我死的时候?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 又tm的是一万种死法。 “不是说来救大神吗?” 系统bug:“你是傻逼吗,你不在这里,这只是你穿越过来的未来,我叫你看看凶案现场,好maken救我爸爸!” 博灵均:“我不也死在这儿了?” “对呀?” “你申屠爸爸也死在这儿了?” “对呀?” “那凭啥老子救他而不是他来救老子? 系统bug:“时辰到了,再往前走十步!” 出离愤怒的博灵均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三步,就一脚踩空,作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他听见系统bug在自己脑中愤怒地大吼:m你是摔死的?” 博灵均:“……” 悲催啊,竟然因为死法被嫌弃了! 然后是结结实实的一声“砰——”,他只听见骨骼碎裂的咔嚓声,痛感还没传回大脑神经元,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博灵均疲惫地从床上坐起来,脑中还回荡着系统bug的骂骂咧咧,他很想发火儿,但仔细一听,这家伙都是问候系统祖先的,跟自己搭不上边儿。 静静等着她发泄完,博灵均叹了口气,安抚道:“别泄气,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方法,你可以通过口述告诉我,我跟大神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系统bug:“宿主大哥哎,我只能通过你的眼睛看,耳朵听,我甚至不能介入你的其他身体感官!” 博灵均不由自主看了眼自己的某处——的亏你不能介入,否则老子…… 系统bug还在认真解释:“我放在系统里的小精灵捕捉到那个信息,你跟申屠爸爸都死了……” “然后呢,主角有没有成为千古一帝?” 如果系统bug有眼睛,那么她现在一定会看傻子一样看着博灵均:“你都死了,管人家主角成没成千古一帝干啥,你是他爹啊?” 博灵均也觉得自己太过胸襟宽广,不由噗嗤一笑。 他思考片刻,分析道:“现在申屠大神失踪了,说是去滁州采购药材——滁州那块地方是山区还是平原,有没有那么大的山洞,外头还通着臭水沟。” 嘀的一声,一张三维地图展现在博灵均视网膜上,两个潦草红圈圈出两片山区。 系统bug道:“这两个山区山洞颇多,当地百姓多依山而居,渗井的脏水排到某个洞口也有可能。 闻言,博灵均一个激灵坐起来,问:“滁州有几户人家——还有,大神为啥要去那么偏僻的山区买药,皇宫里的中药库它不香吗?” 系统嗡了一声,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后,她答道:“滁州背靠蔚岭,山峦叠嶂,降水充足,植物种类繁多,有三百余种珍惜药材生长……还有,申屠爸爸是偏西医的!” 这尼玛? 博灵均默默生了一会儿气,特别看不上系统bug这个迷妹脸。 他知道这家伙能感应到自己某些想法,不敢太过激动,换了个话题:“你都有什么本事,有背包库吗,做任务成功有啥奖励,怎么个升级机制,能抽奖吗……” 系统bug打断了他的话:“我跟你讲啊,我不是游戏玩家系统,你不要想从我身上薅羊毛,也不要问我傻逼问题,我不会回答——你做的是系统儿子的任务,做好了你能苟活十年,最后被亡国灭种;做不好咱们都清空回收站——你,我,爸爸,还有黑白老哥,一个都跑不了!” 博灵均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打击,说了半天自己只是个劳务输出人员,拼死拼活给系统打工,其实都没跟人家系统签合同,薪酬一分不给,做错了还要你狗命——魂飞魄散的那种!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作为数据垃圾被丢出回收站的惨状,出了一身冷汗。 系统bug轻轻安慰了一句:“宿主,虽然你拿了一手烂牌,但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说不定对家眼瞎呢,是不是?” 博灵均抿着嘴,脑中把相关人等的祖宗问候了百八十遍。 只听系统bug发出一声做作的:“噫~” “宿主,请注意您的用语文明,我还是个孩子,我不该遭受如此侮辱。” 博灵均:“滚犊子!” 一人一bug沉默良久,博灵均问:“你爸爸究竟长啥样,我总不能拿着金刚芭比的照片去找吧?” 说完,视网膜上出现一只画笔,开始用专业漫画家的手法勾勒一张肖像,系统bug还模拟出了画笔在画纸上行走的刷刷声。 足足画了两个来小时,博灵均已经睡过去了,梦中仍然被视网膜上的画笔跟脑中的刷刷声打扰。 画完后,系统bug用一段喜气洋洋的音乐把他唤醒,道:“他就这样!” 一看,博灵均差点没背过气去。 “系统他妈,你爸是不是天天赶展?” 系统bug“嗯?”了一声,表达迷惑。 “难道他不是个coser?” 系统bug没听出话里的讽刺:“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服装和佩剑方面做了艺术加工,头发上的冠冕是我自己设计的……” 博灵均叹了口气。 他明白了,系统bug是个花痴,还是个女的! 怎么能跟一个迷妹探讨她偶像的长相? 他起身来到桌边,按照视网膜里那个超级无敌古风仙侠帝王大帅逼的样子,勉强勾勒出一张脸。 系统bug道:“你画工太差了吧,手爪子比脚爪子还笨!” 博灵均:“……” 系统bug:“能不能别把我爸爸画那么丑?” 博灵均:“妹子,你可以休息了——像平常那样,就跟你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系统bug呵呵两声,不放心道:“有事儿叫我啊!” 博灵均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第五十八章 奉旨去当吉祥物 第二天上早朝,他担忧的未来就通过皇帝老爸的一道圣旨向他热情地招了招手。 原来滁州地区出现了类似集体癔症一类的东西,先是有人声称看到神庙里的泥塑神像流下血泪,然后就接二连三有年轻人惨死山洞中,身上衣服好好的,也没有明显伤痕,却眼珠突出,像被吓死的。 于是各种传说纷纭登场,百姓接二连三地逃离,诡异的凶案跟着出逃的人传到了邻县,县官们断不了案,只能呈给上级单位江州郡,江州郡守先让滁州封了门,却止不住滁州县内冒出越来越多的死者,就上报给了朝廷,不敢定性为邪祟作乱事件,却隐晦地请朝廷派重臣来巡察,颇有以官威压制邪祟的意思。 本来这种事轮不到国之储君亲自出马,皇帝却摆出忧国忧民的哀思脸,感叹滁州紧挨着凌源,而凌源又是皇家祖先的发源地,颇有老家亲戚遭遇不测的感同身受,铺垫了半天,他抛出一道圣旨,叫自己的儿子亲自前去调查,美其名曰以龙威之势压制阴邪浊恶。 博灵均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老爸,在系统bug中失足摔死的阴影还缠绕在头上。 冥冥中命运仿佛推着他去滁州赴宴——大摆宴席的正是死神。 他不禁扪心自问:究竟是系统还是命运,是人力还是天命。 然后一个念头抖落出来:这都是设计好的! 有人敞着口袋叫他进去,有人跟在身后狠狠地踹他的屁股。 这俩人都跟皇帝老儿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否则,按照人情常理来说,哪有爸爸把亲儿子赶去凶险之地当吉祥物的? 如果吉祥物带来了吉祥还好,如果他去了霉运更甚,那就是丧门星,那就是德不配位,那就不是真正的龙种…… 这个世界的百姓思想里还根深蒂固着封建迷信,对无法用认知理解的东西一律按照非自然事件处理。 现在他们心里住着一个魔——这道圣旨一出,他们肯定顺理成章地把太子当成一条龙,眼巴巴等着他用龙威之势吓退恶魔,拯救苍生……所以,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博灵均瞬间感觉肩上的担子千斤重……身为被皇帝嫌弃的炮灰,他就是去挡箭的。 现在捧得越高,将来挨的箭头越多。 皇帝老儿好手段啊! 他别无选择,只能接下圣旨,还被皇帝一通吹捧,大体意思说他是天子的血脉,大齐的国本,一身正气,龙威护体,一切邪魔外道被他耀眼的光芒一照,都会自燃成渣渣神马的! 赞扬的词汇越多,博灵均就越看清了自己眼前的深渊。 这尼玛都是铺垫,为以后的diss作准备! 不过转念一想,大神也在那边——说不定他早就摸清了套路,等在深渊拯救自己。 拯救二字又刺的他脸上一红。 系统bug还巴望着自己拯救大神呢! 千斤担子上又扣了一驴车稻草! 下朝后,博灵均垂头丧气地去见辣妈。 本来想跟她商量对策,问清缘由,岂料皇帝就跟胶皮糖一样粘来,说要吃一顿团圆饭,送他远行。 母子俩不能敞开心扉说话,只得互相看着暗暗叹息。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听着皇帝虚假的赞扬,空洞的教育,博灵均只觉耳朵磨起三层老茧,听力都不好了。 吃完后,皇帝就礼貌地叫他滚蛋,说事情紧急,回去整顿后早些出发。 博灵均捧着一卷圣旨,走在冰冷坚硬的雕花砖头上,感觉自己就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完全没有方向。 坐上马车后,他不得不召唤了恼人的系统bug:“系统他妈?” “咋了哥?” 对于系统bug这种错辈分的称呼,他突然有点儿耿耿于怀:“叫叔——你还是个孩子!” 系统bug:“好咧——叔!” “检索‘千古一帝李悬星’这本书,看看有没有滁州邪祟的记载!” 系统bug嗡了一声,道:“是不是这一段:江州大水后一个月,滁州又出现邪祟,关于太子是天降灾星的传说,就在民间沸沸扬扬起来……矮油……啧啧啧,这上说有天太子轻装出去行去武安县逛乐坊,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他默默起身回去,派了一队兵马把整个乐坊里的人都杀光了……卧槽——” 时间不对! 这时候离江州大水还有五个来月。 博灵均阴沉着脸,问:“看看别的地方有记载邪祟的吗?” 系统bug:“有有有——澜江水战后,百姓每夜听到呐喊厮杀之声,常见江水流旋,几天后,民间悄悄口口相传一个消息:说那十万沉江的大齐健儿阴魂不散,怨怼皇帝将他们丢弃在滔滔江水之中,孤军无缘,兵器不够,白白送死;所以整夜呐喊申诉,告诫周围百姓快走,下一战他们将化身厉鬼,倒戈相向……”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那是十年后齐燕在澜江水战的情景,暂且不会发生。 “不是这个!” 系统bug又找出一处:“这有一个,说李悬星的秦皇后病逝,他思念成疾,决定建造规模空前的‘思瑶宫’,文武百官竭力反对,主角一意孤行,结果在动工前一晚,一只白鹿逃出皇宫林苑,来到千古一帝的紫宸宫,把一株白芷草衔到台阶上,众人都说这个秦皇后善良,神魂回来劝自己的丈夫不要铺张浪费……” 博灵均叹了口气:“不是这个,扯远了——” 系统bug却意犹未尽:“唉呀你猜怎么着——千古一帝把那白鹿杀了,说这是邪祟假借皇后之名,宣扬妖魔道理……然后,他就盖起了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建筑:思瑶宫!” 博灵均抿嘴沉思,这个故事他还没看,不过挺有意思。 面对这类事情,千古一帝头脑相当清醒,他知道白鹿必须杀,思瑶宫必须建,因为如果顺着这种传闻做事,迷信思想就会从皇宫传到民间,使得民间妖人、骗子横行。 所以这次去滁州,立场一定要站牢,手段一定不能软。 系统bug还在叨叨:“济北王成江的墓穴被义愤填膺的江州百姓挖开,尸体拖出来挫骨扬灰,半夜,人们听见空墓中鬼哭狼嚎……” “打住,让我静静!” 博灵均揉了揉闷疼的额头。 此时才发现,原着真是一本鸿篇巨制啊! 两千多万字真不是盖的。 读的时候一目十行,没发现里头藏了这么真实到残忍的玄机! 缓了一会儿,博灵均打发了系统bug,敲了敲马车厢壁,对外面的侍卫道:“去赵太师府!” 第五十九章 准备行程 连着好几天没见赵太师,他老人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估计要坚持把太极打完。 博灵均开门见山道:“师长,明日我就要启程滁州,处理那边的事情。” 早朝上的事太师已经听说了。 太子殿下的前途不容乐观! 这件事就是个烫手山芋,捂在怀里肯定要烫起一层油皮。 既然太子诚心请教,他也不作老朽糊涂的样子了,陈恳道:“江州都尉邹鸿是我的学生,我这就修书一封,叫他如实汇报。” 太子深施一礼,道:“多谢师长!” 赵太师点点头,去书桌前写了封信,交给奴仆赶紧送出去。 太子眉头深锁,显然已领悟此时的窘境。 他无心久坐,便起身告辞。 赵太师嘱咐道:“江州毗邻江北大营,治下十二县,官员大多与军中将领来往密切,而且那边山路险峻,澜江凶猛,强盗横行——江州太守好相与,县官却不好说。殿下去滁州,最好带上重兵,叫郡守陪同!” 博灵均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太师又道:“殿下此去不可久留,如果三五日内不能理清头绪,就速速脱身,纵然陛下责骂两句,也好过以身犯险!”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看来赵太师已经接纳自己这个学生了。 只是多少年来教导原版,不知以后相处中他能不能接受学生的突变。 究竟还有没有以后,这是一个问题?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辞别恩师后,他又转回凤仪宫。 彼时皇帝已经去陪郭贵妃了,皇后早就备好水果点心等着。 “娘亲知道你会回来!” 博灵均本来想听辣妈解剖一下皇帝的阴暗内心,此时却没情绪听了,心中升起万般不舍。 万一自己要挂了,这位母亲就要痛失爱子。 他心情沉重,一本正经道:“母后好好保重身体,困难熬过去了,以后就都是阳关大道!” 皇后点点头,道:“均儿,滁州凶险,娘亲已经跟你舅舅商量过了,叫他暂时告病不朝,先带人去江州等你。他轻装简行,就在江州的翔鸾阁下榻,不会惊动地方官员——你到地方后也不急跟他见面,万一遇到难处再跟他联系。” 这样也好,还有最后一重保险。 不过,太子有两个舅舅,大舅舅未曾谋面,二舅舅就是成以琼他爹——想起二舅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心中一悚。 “母后,是哪个舅舅去江州了?” 皇后道:“是你大舅——” 然后,皇后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还记得你大舅额头上的青印吗?” 当然不记得,书里也没说他头上长的胎记。 原版这个大舅其实刚刚系统bug提过,就是被义愤填膺的江州百姓挖了坟、挫骨扬灰的济北王成江。 济北王不是大齐皇帝给的封号,而是千古一帝李悬星给的封号。 十年后,大齐和大燕最终在即墨决战时,济北王作为位列九卿的贵族、皇帝的亲舅,不仅不积极参战支持死守城门的周亮将军,反而偷偷给千古一帝送信投诚。 战争打到白热化阶段时,他悄悄打开南边城门,与千古一帝里应外合,终于把自己的祖国灭了。 不仅如此,他还一路追着大齐皇帝逃跑的脚步,打自己人比打敌人还狠,最后终于将自己的外甥皇帝生擒,交给了大燕皇帝李悬星。 因为这个赫赫战功,他被千古一帝封为济北王,镇守江州。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死后竟然被封地上的百姓挖了坟,挫骨扬灰了! 博灵均直咂嘴——辣妈,你要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还会不会把我托付给这位舅舅了? 见他不答,皇后道:“因为他这片青印,小时候家里人都叫他青额,后来入朝为官,他就用水粉遮住了,都看不出来!” 辣妈点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描绘道:“有这么大一片,褐色的,随人长。” 博灵均挤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觉得辣妈挺童趣的,突然想起这么件小事。 母子俩又聊了一会儿,临走前,皇后潸然泪下,给他拿了好几盒自己做的糕点,嘱咐他照顾好身体,一路小心。 回到东宫,他先把楚风叫来了,让他推荐十个武艺高强、不掺一点儿水分的影卫跟自己去江州。 名单写出来后,他犹豫片刻,问:“青夜的伤势如何了?” 楚风道:“他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是不能快走。” 看来是不能跟自己去了。 想起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自己面临的凶险征程,博灵均叹了口气,道:“一会儿你去他家一趟,替我送些糕点补品!” 楚风心中一阵感动。 这位主子宅心仁厚,哪有当太子的给属下送礼的,特别是刚刚受了罚。 其实博灵均还想给青夜送些金银财宝之类,好教他往后吃穿无忧——犹豫了片刻,还是不要了。 送东西是一个意思,送钱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他从来没给青夜、楚风送过钱,至多不过是一顿御厨做的大餐,因为他怕人性经不起金钱考验。 毕竟,他们才相处了短短两个多月,而且这俩崽还小,手里握着太多钱怕他们不学好。 把这十人名单后又加上一个楚风,交到郎中令处批准,他算是给自己拉了一个十一人高手保镖团队。 吃过午饭后,新上马的太子詹事来了——这位国士名叫介子杵,乃是右相介子蟾的四子。 怪不得当初骂自己骂的那么奔放,原来人家出身名门后台硬。 一见太子,介子杵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容。 可能也觉得上次奉旨训诫的闹剧有些可笑。 行过礼后,他呈上两份报告,一份是明日出行的随行人员,一份是需要带上的东西。 博灵均的食指划过长长的名单,惊得目瞪口呆,这尼玛真阔绰,光是銮驾礼仪就有五百多人,再加上各种侍卫、官员,总人数大概两千人不止。 再看携带物品,博灵均简直说不出话来了——这个事无巨细,就差给太子带尿不湿了! 真是有钱任性啊,人力物力消耗这么大,每走一步都是在漫天撒钱! 见太子皱眉不语,介子杵小心翼翼问道:“需要改动的地方请殿下批示!” 博灵均目光逡巡在几样根本不实用的东西上,想了半天,还是没敢开口。 也许人家贵族的钱都是刮风逮来的,自己既然穿进了超级贵族家庭,还是不要太寒酸,否则容易露馅。 他点点头,赞扬道:“安排的很周到,不用改了!” 第六十章 意料之外 第二天刚醒,皇帝就派人传来口谕,说不用他上早朝了,直接滚蛋吧!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四更天他起来洗漱更衣完毕,就登上鸾车,浩浩荡荡往江州出发。 此时即墨大街上还没几个人,冷冷清清,他突然想起许诺在昭德寺等待自己的成以琼——要是自己回不来,她该死心了吧! 要是自己回来了,一定去昭德寺赴约。 一路上屡走屡停,沿途驿站官员都要举行盛大仪式来迎接。 过城郊村落时还要提前叫百姓回避。 博灵均心中没有身为贵人的骄傲和自豪,反而觉得寂寞又悲催。 他们一定不知道,鸾车里的太子是奔赴死路,前途未卜的吧! 即便太子这一次不死,十年后他也要沦为亡国之君,带着大齐百姓们一起跳屎坑。 就在这种押赴刑场的情景下,他也没法儿找个人抒发胸臆。 后来他干脆往倒一趟,昏昏欲睡。 当然,他睡不着。 刀架在脖子上能睡着吗? 他都回忆不起来上一次睡到自然醒的感觉了。 就这样,六个时辰的路程足足走了八个时辰,到江州郡府时,天将擦黑了。 江州太守廉震带着郡府官员三十余位在城门外迎接。 博灵均被马车颠的头晕脑胀,看了一眼江州太守,差点一头栽倒。 这位廉大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说话慢慢悠悠,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 谁成想,最后他竟然沦为了卖国贼——当千古一帝打到江州府时,廉太守大开城门,带着全江州城的百姓出门迎接。 这一下东南门户失守,都城即墨的最后一道屏障被破坏了……然后就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惨案。 博灵均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道:“廉卿辛苦了,先跟本王一起赶赴滁州吧!” 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如果滁州那边有什么猫腻,早点儿到说不定还能抓住些蛛丝马迹。 因为嫌銮驾走起来慢吞吞的,太子殿下把随行礼仪人员都留在江州,只带了侍卫。 江州官员以廉太守为中心,逐渐炸开一个一窝蜂的窃窃私语。 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本来说好回去吃饭、抱娃,得享天伦之乐,没来由被太子拖着上岗,还得去灾区沾晦气。 被围在中央的廉太守阴沉着脸,满腔惊诧都化为一捧怒火。 他没想到恶名昭着的太子能这么敬业,更没想到手下这群官油子能这么皮赖赖。 不就晚回家一次吗,拿着朝廷俸禄,整天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就不怕回家晚? 连这点儿苦都不肯吃,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案的。 继而他又想,就他们这个损色,案子没查清也情有可原。 怪道一问起来,他们就七嘴八舌往灵异故事上凑,到最后他们自己都被自己的故事吓坏了,一说去滁州就推三阻四、脸疼屁股疼,爹要蹬腿儿娘要咽气…… 廉太守扫了一眼身边的都尉邹鸿——两人一掌民一掌军,默默支撑着江州十二县的运行,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两人也是首当其冲被革职查办、杀头掉脑袋。 三年来虽偶有争执,但培养的默契日深。 就视线接触的瞬间,他们就读懂了对方深意。 太子殿下这是要速战速决,而且下了狠心查清楚。 要不然他第一站肯定不是去滁州,而是以乐坊圣地闻名的武安县。 其实他俩都准备好领着这位储君奔赴武安最大的乐坊了。 为方便起见,官袍里都穿着普通衣服。 武安县令那边也打好了招呼,只等殿下在江州一洗风尘,就奔去寻欢作乐。 岂料,殿下风尘仆仆,脸色也黑的很,一双眼睛忧心忡忡,根本不给他们酒桌上讲故事的机会。 兹事体大。 心里有点儿惶恐,不知道会不会有某些环节疏漏落到太子眼里——更不知道残暴的太子会怎样处理。 邹都尉安排人去准备车马,就这一会儿工夫,太子的鸾车已经雄赳赳气昂昂疾驰而去,带起一路黄尘。 从未见鸾车疾行,跑起来还真有几分王霸之气! 廉太守沉着脸蹬车,知道自己在太子那儿的第一印象已经败光了。 他甚至行动都比太子慢了半拍,按律可以处个玩忽职守的。 邹都尉紧跟着跳上车来,后面那群大迷瞪还在一边抱怨,一边找马。 廉太守的脸沉到极点,心情也沉入谷底。 他一声令下,车夫就驾马狂奔起来。 走稳后,邹都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赵太师的信,你看一眼!” 接过那信一看,廉太守心中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他忍了忍,没好气道:“什么时候送来的,怎么不早说?” 邹都尉的大脸盘子愧疚成了黑红色:“我以为师长是让我准备接待太子的玩意儿,谁知道他真是教我端正态度,严谨做事的!” 廉太守没说话——这也不能怪邹鸿,毕竟太子的名声太大了,这一场安排自己也是点了头的! 邹都尉又委屈道:“师长心机太深,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什么事都攥着拳头叫你猜,谁能十拿九稳?” 闻言,廉太守叹了口气。 他只希望这个速度不会跑翻马车,要不然还得跟这个智障死在一块儿! 疯狂行驶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撵上了太子的鸾车。 车夫按辔,稍微降低速度,紧随鸾车后小跑着。 廉太守掀开车帘回头一看,跟上来的就有七八个年轻人,大部队还远远落在后头吃黄尘——或者更糟,他们连黄尘都吃不着。 他恼怒地叫过一人,道:“你回去,把那群废物叫上——教他们快点儿跑,赶不上的后果自负!” 那人从未见过大人发怒,被吓得怔了怔,赶紧调转马头策马疾驰。 邹都尉道:“大人莫急,眼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太子也是人,也得吃口饭不是!” 说着话,他揉了揉自己西瓜一样的肚子,显然是饿的抓心挠肝了。 廉太守也很饿,但是被太子一吓,就完全没了食欲。 他总觉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蕴藏着视死如归的倔强,很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然后他突然打了个冷战,问:“有人去通知路鸣安吗?” 路鸣安乃是滁州县令,是江北大营路将军的胞弟,为承他兄长的情,廉太守将他举荐上来,作了滁州县令。 此人他考察过,虽然不是绝顶聪明,又有点儿好吃懒做,但好歹人品不差,家里底子厚,也不贪财好色,偶尔去武安的乐坊消费,从不赊账——反正他不上任还有别人塞进来,反正他又没啥毛病。 可惜这厮是个丧门星,刚上任一年不到,就出了这种岔子。 邹都尉道:“昨天去通知过了,今天早上还派了人去督促,不过这个时间……” 天色已晚,估计迎接的仪仗队都散了! 廉太守太息一声,无奈道:“现在派人抄小路,还能赶在太子之前过去吗?” 邹都尉瞅了一眼外头,摇摇头:“太子这个速度,估计赶去也是头碰头!” 只能求老天保佑了,希望这个懒汉不要太掉链子。 廉太守从袖中取出案卷,在马车的疯狂颠簸中又匆匆过了一遍。 越看越觉得有漏洞,虽然细微,但自己以前咋没发现呢? 他指出这几处,跟自己的难兄难弟分享应对策略…… 第六十一章 奇案 到滁州跟前时,只见城门紧闭,城楼上黑洞洞。 显然都下班了。 廉太守跳下马车,差点儿撞上一个刹不住马的沙雕。 他整了整衣服,来到鸾车跟前。 太子已经下来了,正沉眉等待。 在幽夜灯火的光影中,看着气色不好,似乎憋着一场滔天怒火。 派出的人喊破喉咙,才把睡眼朦胧的城门吏叫出来。 那人提着灯笼一看,惊得差点儿摔下城墙。 他跪下磕了三个头,连滚带爬去叫其他同事起来开门。 廉太守张了张嘴,啥也没说出来。 不知为何,他被太子的怒容吓得噤若寒蝉。 他偷瞄一眼旁边的邹都尉,这厮正愁眉苦脸揉胃,估计饿的不轻。 真心大啊! 城门嘎吱嘎吱打开,太子沉声下令:“走!” 然后转身蹬车而去,连一个眼神儿都懒得给他。 大队又浩浩荡荡穿过城门,在空旷的大街上疾驰。 走了一半,廉太守就目瞪口呆——只见家家门口挂着白番,对联都撤了,门两旁用黄泥抹墙。 他记得前天来看,情况还远没有这么严峻,街上小贩卖力吆喝,百姓们摩肩接踵,都忙乎着自家的柴米油盐。 怎么可能,短短两天,就家家户户都有死人! 继而,他脑中灵光一闪——自己莫不是被路鸣安糊弄了! 光一个滁州县的死亡人数,估计就超过他们上报的总人数了。 怪不得这群官油子不肯进来,他们一则是害怕,二则是心亏了! 廉太守看着邹都尉,严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邹胖子跟他一样,目瞪口呆。 他暂且忘了饥饿,捶胸顿足道:“干他——娘的,狗曰的,这群杂碎欺上瞒下,就哄咱俩个傻子!” 邹鸿虽然领兵,其实却是文人出身。 不知不觉染上了骂脏话的毛病。 这一下也是急了,眼似铜铃,目眦欲裂,骂骂咧咧个不停。 廉太守忍着他乡野村夫的骂法,默默挨到滁州县衙。 彼时大老爷还没起来,衙门紧闭,两个仆人正在手忙脚乱摘掉门上的辟邪符箓。 一见他们到来,这两人惊得魂飞魄散,跪下一个劲儿磕头。 邹鸿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其中一人觳觫着道:“我们奉县丞大人之命来清理符箓……刚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邹鸿凶神恶煞道:“你们县丞呢,县令呢,县尉呢,都在他娘腿肚子里转筋呢?” 两人被吓得不住磕头,口称不知。 再问,就颤抖着摇头,啥也不肯说了。 廉太守心想,这二人八成受了威胁,不敢开口。 邹鸿问不出来,憋了一肚子气,挥挥手叫人把他俩带下去了。 太子殿下就站在鸾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他招手把廉太守跟邹都尉叫到跟前,道:“不用等了,把门打开,进去再说!” 听这语气还是温和的,太守跟都尉暗暗松了口气。 当即叫来一队健壮兵丁,连凿带撬,片刻便把县衙大门拆了。 门板被抬到一旁,他们长驱直入,一直来到大堂跟前,才见衣衫不整、乱发如鸦窠的县令大人被十来个官员簇拥出来,官服还没系好,纳头便拜。 廉太守暗暗叹气——看这个阵仗,估计有见不得人的惊天秘密。 自己真是瞎了狗眼,没看出这小子还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今夜过后,不知道官位和狗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太子静静等他行礼完毕,道:“是我的错,一路上礼仪繁冗,耽误了两个时辰,所以来晚了!” 语气还是非常礼貌的,但在场众人都咬紧了后槽牙。 王者怎么会主动认错,除非他憋着雷霆之怒。 滁州县官们惶恐不安地呆立着,都等殿下的暴风骤雨。 岂料,太子殿下语气温和道:“滁州的情况我一路上都看见了,不容乐观——你们如实禀告,咱们一起解决问题,若有欺瞒,格杀勿论!” 大家都不由自主抖了抖。 第一次听人用这么温和语气的说出“格杀勿论”四个字,莫名其妙觉得背后恶寒。 滁州县官们都被吓住了,互相看着拿不定主意。 太子冷眼旁观,很有耐心地等着。 良久,路县令才张开嘴,发出一声:“呃……” 半天没有下音。 看来是没拿好主意。 这个窝囊废! 廉太守急了,训斥道:“让你说你就照实了说,结结巴巴成何体统?” 路县令被太守一吓,打了个冷战,总算回过魂儿来。 他也不看县丞、县尉他们了,一开口先流下两行清泪:“启禀殿下,我滁州县城已经死了九十六人了!” 廉太守心中一凛,暗骂蠢货。 太子目光沉沉,问:“滁州县城共有多少户?“ 路县令咧了咧嘴,泪痕干涸在脸上:“本县城内一共一千零二十户,乡野村落有一千八百户……” 太子眨了眨眼睛,语气还是很平静:“那不对!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究竟死了多少人?” “哎呀呦,殿下恕罪啊……” 路县令扑通跪倒,这回是真哭了。 整县官员也跟着跪了,呼天抢地求殿下恕罪。 太子看着他们表演,一言不发。 最后哭累了,路县令才认命地抬起头,抹了一把鼻涕:“启禀殿下,现在已经死了六百九十六人了,山洞中每天都能抬出尸体,好多报上来的失踪人口还没找到,就今天一白天,就从洞里抬出五十具尸体……” 白天抬出五十具尸体,县令晚上还能睡着,还tm睡这么早? 廉太守张开嘴,想质问他为何隐瞒不报,又觉得这样不好,就跟迫不及待把自己摘干净似的。 他忍住了,邹鸿却忍不住,骂道:“你个昏庸的混账,这么大的事为何隐瞒不报?” 路县令就低头抹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他哭了一气,太子道:“你们先起来,说一说现在掌握的情况!” 路县令惊魂甫定,被人搀着站起来,抽抽噎噎打开了话匣子。 此事最早起源于两个月前,第一个死者十八岁,名叫商季,乃是从江州过来走亲戚的。 他骑着骡子,带了些田里新长的蔬菜。 说好午时到,结果到晚上也没来。 宵禁后,一家酒肆老板发现了他拴在门口的骡子。 报到县衙找了三天无果,相关人等盘查了一遭,没有一点儿线索。 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他爹妈告到了江州府,江州府衙还派专员下来查了几天,也是毫无收获。 最后就搁置了,直到半个月后,一位乡民从外地回家,经过一个山洞歇脚时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时刚过年关,天气转暖,已经腐烂了。 只是双目圆睁,眼珠凸出,死相狰狞,但身上却不见一处致命伤,也不见中毒痕迹。 此案成了一桩悬案,路县令加强防控,夜间派公差不间断巡逻,连着十来天没什么发现,逐渐也就把这事搁下了。 岂料十五天后,突然来了好几家报失踪的,都是本县人,年龄在十四到二十三之间的男子,失踪方式也很诡异,白天好好的出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寻不着。 有了前车之鉴,路县令先派人去重点搜查附近洞穴,果然一具具的尸体都找出来了,而且还是新鲜的。 可是他们找的步子远远跟不上失踪的步子,从那天起,年轻男子天天失踪,好像冥冥中出了专吃年轻人的妖精。 县里人心惶惶,有门路的都往外头跑,路县令知道事情重大,一面给江州府打报告,一面派公差把县城附近的洞穴都监管起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当然,因为怕掉了官帽,他这个报告打了折扣。 谁知道,逃往其他邻近县的人竟然把厄运也带到了当地。 只是在邻县死的人,有好多尸体都不在山洞中发现——可能邻县离山洞远,妖精懒得带着食物回老巢! 第六十二章 不速之客 后来的事就跟江州府呈报给朝廷的一样。 廉太守半信半疑,但本着保大舍小的原则,他把滁州孤立起来,请求朝廷来给个支援。 因为路县令报上来的人数很少,他觉得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 没想到,皇帝竟然派了自己的亲儿子过来,而路县令竟然瞒报了这么多死者! 博灵均翻看了一遍案卷和死者名单,垂头无语。 事情的可怕程度完全超乎想象。 近七百人死亡,看来凶手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整个专业团队。 他们专挑年轻男子下手,一定有一套独特的作案手法。 否则那么多体力强劲的男子,怎么会束手就擒? 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可能是单纯的变态——上哪儿凑这么多恶趣味一致的变态来呢? 博灵均问:“这三个月来,滁州县城进来多少外地人——至今还滞留在此的?” 县丞翻出一个记录帖,交给博灵均,道:“本县地处山区,耕田少,进来的人少,出去的人多。太子请看,这是近半年的人口进出记录,头顶标绿的是滞留人口,估计滞留下来的不足七十人。” 博灵均挨个数了一遍,统共六十二人,他欣喜地发现了申屠康和姜叠溪的名字。 两人的来访目的分别写着:采购药材和寻找采购药材的人。 真是朴实到极致! 彼时已过二更天,随行人等都饿疯了,博灵均自己也饿的难受。 再加上一整天舟车劳顿,他实在没精力继续盘问。 便叫下面准备饭菜,安排住宿,说好明日五更在县衙集合。 他的随行队伍自己带着厨师和食材,当即在院里点起皇家火炉,炒了几个简单的菜肴。 饭吃到一半,门口就传姜叠溪求见。 博灵均赶紧召进来。 行过礼后,姜侍卫长一脸忧愁道:“属下已经找到申屠康法师了!” 博灵均扫了一眼他身边,没有一个看着像大神的。 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姜叠溪压低嗓门儿继续道:“申屠法师不肯跟属下来见殿下,他……正在做事……白天不方便干!” 博灵均挑了挑眉,强迫自己不要想歪。 “申屠法师他……每天晚上行动……去挖坟掘墓……说是验尸!” 哦—— 恍然大明白。 还是大神给力! 博灵均心中暗暗竖起大拇指,将姜叠溪叫到跟前,小声道:“你去给他帮忙,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尽量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姜叠溪觳觫了一下,嗫嚅道:“可……这……毁坏人家尸体,是不是太……有损阴德?” 卧槽,这又是个被封建迷信思想荼毒的孩子。 博灵均道:“尸体埋在地下,总要自己腐败的,如果能从中找到案情线索,就可阻止无辜的人遭遇横祸,这难道不是积阴德的事吗?一损一积,都抵消了,怕什么!” 姜侍卫长胀红了脸颊——太子的思维果真与常人不同! 不过他并未被说服,只是被打压了! 一起吃了一顿饭,他就告辞而去,给申屠大神帮忙去了。 博灵均回到县令安排的房间,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这一天又惊又累,大脑有些迟钝。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就感觉背后一片火热,这火热不同于感冒发烧的火热,是非常灵动而激情的火热,绵呼呼、香喷喷地贴着自己,勾起一阵悸动。 稍微清醒过来,他胸口也是一热,低头看去,只见一双白藕似的玉臂环绕在胸前,玲珑剔透的手腕上还环着两只翡翠镯子…… 这尼玛? 母胎单身博灵均差点儿原地爆炸,慌乱中他翻过身,一张美好的鹅蛋脸就撞进眼睛里——这位小姐姐被他的动作惊醒,用一双桃花眉目勾他的魂儿。 “你……你是谁?” 博灵均发挥吊丝本性,粗声大气地问。 小姐姐娇嗔一声,道:“外面妖邪遍地,小女子想借太子龙气避难!” 说着她还紧了紧胳膊,把额头顶在博灵均下巴上蹭。 这尼玛——这不跟扯淡一样吗? 博灵均僵硬了一秒,爆出声嘶力竭的惨叫:“楚风——护驾——” 房顶上一片响动,楚风从窗户口飞进来,同时滚落的还有五六个影卫。 十几双眼睛齐齐瞅着博灵均,楚风木然道:“殿下,怎么了!” 博灵均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撇嘴指着身后:“快……快把她拿走!” 众人似乎发出了愕然的一声:“啊?” 十几秒后,楚风上前来,抽走了他身后的被子。 “殿下,还有何吩咐?” 博灵均回头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身后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美女? 楚风抱着一床锦被,尴尬地看着太子殿下敞开的衣襟。 殿下自己睡的奔放就够了,为啥要叫他们几个来观瞻。 这难道不是有失体统吗? 太子殿下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从床上爬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跟精神病一样。 在众影卫面前,殿下撅着屁股在自己的枕席间闻了又闻,动作酷似一条狗…… 然后,殿下颓然坐倒,表情像被流氓调戏后的大闺女。 “有人来我床上了——一个女的,十八九岁,长得……挺漂亮……” 楚风眉头微蹙,脸上一阵胀热。 他实在不想听殿下的春梦,更何况殿下看着神志不清,似乎还在发癔症。 空气凝滞了几十秒,只听见太子咻咻的喘息声……在这种情况下,蒙上了一层莫名旖旎。 太子逐渐恢复了理智,他黑眸如水,非常清明道:“你过来闻闻,是不是有股子香味!” 说完他让开一个位置,指了指自己的枕头。 这句话好像是单独对他说的。 楚风别别扭扭的上前两步,在众兄弟面前撅起屁股,相当不庄重地闻了闻太子的枕头。 太子道:“不是这边,再往里!” 楚风:“……” 他往里挪了挪鼻子,一嗅之下,并不觉得有异。 太子坐了一天马车,马车里都熏着香,太子的衣服也会熏香,枕席是县令大人提供的,肯定也会熏香,闻出一两种香气来不能证明什么。 太子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把他脑袋往枕头上一按,道:“你仔细闻,是……女人的体香……” 楚风:“……” 众影卫:“……” 在羞愤到恨不得钻进地缝的状态中,他鼻子一皱,似乎真的捕捉到一缕奇特的气息。 太子身上没有、自己身上也没有、所有大老爷们儿身上都没有。 所以,他的鼻子对这种特殊的味道非常敏感。 即便只是微弱的一丝,也实实在在被捕捉到了。 那并不是一种熏香,而是一种,混杂在胭脂水粉中的特殊味道…… 很可能就是太子口中的:女人的体香…… 第六十三章 被吓住了 排查了大半个时辰,并未发现有人闯入的痕迹。 环境使然,楚风不由自主往神鬼邪祟方面想。 太子抱着被子愁眉苦脸。 众人离开后,他单独留下,劝谏道:“凌源距此不远,神庙里供奉着天家祖先,皇亲国戚们经过时都要拜祭,殿下不如也去拜祭,求神尊保佑!” 博灵均撇了撇嘴,虽然楚风一片好心,但是这种歪风邪气不能继续助长了,如果他这个太子二话不说先去求神,那民间更将掀起一股不正之风,若有人在旁煽风点火,那就更麻烦了。 不过,那个女子神不知鬼不觉跑到自己床上,还贴的那么近,外面的侍卫竟然无一人发现,也真有点儿可怕。 的亏不是来杀自己的,倒像是来骗自己身子的! 一想到这儿,博灵均老脸一红。 他总觉得这个女子与此地的惨案有千丝万缕的瓜葛,说不定就是犯罪分子集团的一员。 太子殿下平白无故觳觫了两下,走出一脸热汗。 他红着脸开口道:“楚风……你……睡这儿吧!” 楚风怔了怔,没听清,或者没敢听清。 太子已经身体力行地挪开一角,拍着身边的枕头道:“睡吧太困了!” 这怎么能行,外面的影卫知道了会怎么看待自己,传出去了以后怎么做人。 博灵均无法理解楚风的忧愁,他一颗心落地,顿时睡意来袭,大大咧咧滚回床里去了。 楚风呆立当场,别扭的抓心挠肝。 只是不一会儿,床上便传出均匀的呼吸。 他松了口气,就地合衣躺下。 其实他是夜猫子习性,执行任务习惯了,根本睡不着。 四更将尽,再有半个时辰就该起床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挪到殿下脚边去睡,这样他转醒时不会觉得自己故意抗拒。 刚翻了个身,楚风突然睁大了眼睛…… 在房梁上,隐藏着一双黑眸,正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 作为武人,他第一个反应是定在原处,侧耳聆听。 床上太子的呼吸很均匀,应该还没发觉,周遭也没有其他动静,房顶上偶尔传来影卫们轻轻的脚步声。 听了片刻,楚风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听不到那个人的呼吸声。 难道…… 犹豫了两秒,他一纵身飞向太子的床榻——不管是为保护太子也好,心里害怕也好,他就那么做了…… 然而,梁上呼呼两声,劲风扑面,夹杂着一缕清香。 下一刻,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撞进怀里,瞬间治住了他身上的穴道。 作为高手,他顾不上羞愧,吓得只想哭爹喊娘。 然而那人伸出纤纤玉手,一下就探进了他嘴里…… 舌头尝到一股腥甜气息,然后就麻了,一直麻到嗓子眼儿。 他这才看见那人的脸——鹅蛋脸,杏核眼,樱桃小口……确实如太子所言……挺漂亮的! 两人的动作堪称贴近,楚风听到心脏在自己胸腔里砰砰乱跳的声音,他却听不到对方的…… 女子嘿嘿一笑,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最后从腰带里摸走了腰牌、麻绳、眼罩和封口布。 她把腰牌收起,对其他三样研究了半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啪的一声,楚风脸上着了火辣辣一巴掌。 虽然一个姑娘的一巴掌不至于把他打残,但他还是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女子哼了一声,把他翻了个儿,紧接着麻绳捆上来,颇有创意地将他手脚拴在一处,眼罩一蒙,封口布一咬,他彻底陷入无边黑暗和无边恐惧当中。 女子临走前,在他背上狠狠踏了两脚…… 周围再次陷入宁静。 楚风慌乱的想:这究竟是个人还是妖精? 为啥不杀自己,却把自己捆在这儿。 她是不是去叫同伙儿一起来吃大餐? 太子床上响起掀被子的动静……楚风这才想到自己的惨状。 进而有感到一阵职业危机。 殿下什么时候醒的,不会全看在眼里了吧,不会把自己清出影卫队吧? 太子殿下轻手轻脚走过来,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 解开身上束缚后,他还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太子想了想,大声呼唤贴身太监去拿绿豆汤来。 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的职业尊严,殿下默不作声地把他抱到床上,用被子兜头盖了。 绿豆汤送上来后,殿下打发走伺候的人,把楚风扶起来狠灌一通。 喝的差不多,穴道也冲开了,只是舌头还有些僵硬。 殿下道:“我看见了,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楚风垂头,面红耳赤。 “也不是武功不如她——是手段不如她!这女子生活经验丰富,一定是走南闯北的人物!” 楚风嗫嚅道:“她……不呼吸……心脏也不翘……嘶——” 他吸溜了一下口水,继续道:“我们排查一遍,根本没发现她,她就那么突然冒出来的!” 太子眉头微蹙,道:“这房子房顶低,房梁密集,肯定有死角——她身材娇小,藏起来容易!” 楚风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不明白太子为何如此固执——藏一个人容易,但是没呼吸没心跳怎么解释? 太子看出他的疑惑,认真道:“楚风,你不觉得她身上是热的吗?死人身上是凉的!” 楚风呼吸滞了半拍,脸上一热。 太子又道:“你就是被她吓住了,先入为主觉得她并非人类——如果你俩火拼,也不一定会输给她吧!” 楚风沉眉思索,有点儿被说服了。 趁他思想斗争之际,太子下了个硬任务:“下次她来,一定要逮住!” 楚风刚刚接纳了她是个人的设定。 忽然觉得心中一痒。 还真是个暴脾气的姑娘——一定是看见麻绳等凶器,觉得自己并非良善之辈,所以顺手教训了一顿。 不过她并未下狠手,要不然骨头都被她踩断了。 继而他又想到两人贴在一起的情形,嘴角不由得晕开一抹浅笑——这丫头倒挺厉害,一下就把自己制住了! 太子殿下看着他脸上风云诡谲的表情,提醒道:“这个女子来路不明,行为豪放,你hold不住……我的意思是,路子太野,你驾驭不了!” 楚风心里咯噔一下,脸红脖子粗地翻下床,道:“殿下恕罪,属下失职!” 殿下摆了摆手,似乎觉得他说的多余:“你也知道危险性了,下次还是背靠背睡,互相有个照应……我不打呼噜,睡着了很文静……” 楚风:“……” 第六十四章 少年 太子殿下怕此事影响恶劣,暂时将消息封锁起来。 第二天,刚出门就接到报告:又从附近山洞中发现了二十具尸体。 经过一番搬运处理,他们把十一具保存不太完整,周围痕迹模糊的抬了回来。 所谓“保存不太完整”,指的是被野兽啃咬过,缺胳膊少腿内脏乱成浆糊的。 想来有点儿惨,偏偏厨子们赶得巧,正好在尸体未到县衙时端上饭来,大家吃到一半,县衙院里就一具具摆好了。 长了这么大,博灵均就见过自己的尸体,还是匆匆一瞥,他心里有点儿犯怵。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恶臭。令人胃里翻江倒海,当场就有几个大老爷忍不住哕出来。 博灵均勉强咽下嘴里的一口肉,又挑了一筷子青菜——味同嚼蜡。 但他不能停,他停了大家就都崩了。 群臣见太子依旧吃的津津有味,也不敢放下筷子。 看看旁人似乎都没什么好胃口,于是大家勉强咬几口干粮充饥。 厨子做出来的肉一口都吃不下。 吃过早饭后就进入了厌食程序。 这里面见过大风大浪的就廉太守跟邹都尉,路县令勉强算一个,不过他早饭时也忍不住哕了,可见这厮根本没仔细验尸。 余下众人更不必说,就那个畏首畏尾的姿态,肯定也没走过几次凶宅。 廉太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么一群废物,怎么可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自己以前真是高估了这些人的能力和担当,以至于今天沦落如此。 他偷偷瞄了一眼太子—— 太子正在往鼻子里塞棉花,看来是要亲自验尸。 他跟邹鸿互相使个眼色,先抓起两团棉花出去了。 与其等着那群蠢货丢人现眼,还不如亲自来,赶紧验完,重头戏在滞留在山洞里的那些尸体。 两人屁股后头跟着一群吓得路都走不利索的官油子,在仵作的带领下依次看下去,验到第六具时,心下骇然。 这时太子也出来了,面上蒙了一块布。 大家纷纷退让。 太子看着眼前尸体,良久无语,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廉太守道:“殿下,这人有个蹊跷处,他把自己的脖颈和前胸抓破了!” 说着他抬起尸体的手,指着血淋淋的手指道:“抓痕颇深,死时极度痛苦!” 他又转向滁州县令:“路县令,前面的死者有这种表现吗?” 路县令顾左右而言他:“仵作的验尸记录都连夜整好了,这就送来。” 廉太守无语,心里直骂蠢货——不过好歹是自己举荐起来的,他也不好训斥。 邹都尉却一根直肠子,冷冷哼了一声,道:“鼻子下面长着嘴,你说就是了,我们又不聋……” 周围传来“噗嗤”一声,就跟砸在诸君尾巴上的一记重锤。 廉太守站起来,严厉的环顾四周,想震慑一下。 岂料,还没等脖子转够一圈儿,凝滞的空气里就又传来一声“噗嗤”。 一次就够了,还有第二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廉太守终于发了飚,问:“谁笑的——站出来!” 同僚们噤若寒蝉,有几个胆儿小的差点当场晕倒。 看了一圈儿没人回答,太子的眉头也皱起来廉太守正要作罢。 却听门口一人道:“是我笑的,大人!” 众人赶紧让开一条路,好教罪魁祸首出来顶缸。 廉太守定睛一看,只见门口款款走来一位白衣少年,二十左右年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浓密的黑发收在头顶,扎了一个耀眼的高马尾。 好一位风流少年,风度翩翩! 廉太守心中气消了一大半——这人一介布衣,没规矩也属正常。 看他穿着仵作的衣服,想来是出身贫贱,或者家中长辈有刑罚在身,所以教这么好的儿郎干了这么个营生。 及至跟前,廉太守心中的同情已经泛滥。 他好心道:“你是新来的吧,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少年显然明白了他的好意,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大人,小人验过百余尸体,有所发现。”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有所发现,怎么着也该让他的顶头上司来邀功,一个下贱的仵作怎能如此锋芒毕露。 廉太守看了看太子,不敢轻易把这人斥走。 他也好奇,一个黄毛小儿究竟能有多大发现,敢在东宫太子跟前抖擞。 如果真能说出个一二三,对案情有帮助的话,他倒可以将其带走,保他不受肖小之辈嫉恨。 那人眼睛直勾勾看着太子,一点儿都不露怯,不卑不亢道:“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那语气和态度,好像他面对的不是太子,而是邻居李大爷家的远房侄子。 廉太守替他捏了一把汗——都说太子性识无定,暴虐残忍,从昨天到今天又憋了一肚子火,不会一阵雷霆之怒把这小子劈了吧? 可惜,可惜! 人才是极品,脑子不精明! 太子定定看着他,眉毛疑惑地挑起来…… 不过,也就是疑惑了那么一会儿,转瞬就化为好奇,黑漆漆的眸子里光芒四射,饶有兴致的样子。 太子先揭下蒙脸布,好像出于礼貌跟对方打个照面,才道:“先生里面请!” 先生? 还“里面请”? 这也太有礼貌了些吧! 众人哗然,惊诧地看着太子跟那人进屋去了。 这时才见县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把那本传说中的“仵作验尸记录”交到路县令手上。 路县令容颜大展,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恶补起里面的知识来…… 廉太守就连白眼儿都不愿意给他了。 邹都尉又开始用听不懂的军队土话骂骂咧咧。 廉太守举首眺望屋里,很好奇那个少年会跟太子说啥。 更好奇太子怎么会把那少年请进屋去。 进到里间后,博灵均摘了鼻孔中的棉花,先在脑海中召唤系统bug了:“系统他妈,快瞅瞅这是不是你爹!” 回答他的是一阵毫无情绪的机械音:“系统他妈正在开party,与宿主连接建立失败!” 一段儿代码还能开party? 博灵均看着眼前人的高马尾,试探道:“大神?” 对方:“沙雕!” 哦,谢天谢地,这回不会错了!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的助手:“姜叠溪呢,我叫他去给你帮忙了!” 大神嗤之以鼻:“你tm能不能整个无神论者,老子在那儿辛苦挖坟,他在那儿跪着念经,还说都是为我好!” 博灵均:“他的确是为你好——这世界上无神论者太少了,昨天晚上我还见了个装神弄鬼的,差点儿把我那十七岁的小侍卫吓尿……” 大神啧了声:“你可长点儿心吧,就你那裸奔一般的安保系统,我都说了几回了!” 博灵均脸上一红:“我整顿过了,现在都是认真负责的高手——只是那个人她武功高强,轻功只比您差那么一点点……” 刹那间,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mmp,把正事儿忘了! “大神,情况很严峻,系统bug说了,她的小精灵捕捉到了咱俩惨死的信息……估计就在滁州,在一个山洞里,洞口是条臭水沟——她跟你说了吧?” 大神皱起眉头,惊诧的眼呈椭圆。 他花了十几秒才消化掉这个信息,道:“系统bug跟我不能建立直接联系,她只绑定了你……” 顿了顿,他又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啥时候开始跟你讲话的?” 博灵均:“……” 第六十五章 凶案现场 等了良久不见出来,廉太守百无聊赖地掀起旁边一具尸体的盖布——这人脸被吃了,胸口血肉模糊。 他又去看下一具,不经意间问身边仵作:“刚进去那个少年什么时候来的。” 老仵作道:“这少年并非衙门里的,几日前他来采买‘七叶一枝花’,正赶上凶案频发,县衙张榜招仵作,他一片医者之心,想尽一份力,便应征进来了!” 老仵作竖起大拇指:“别看他年纪轻轻,却一身本事,是我们几个里的这个……这短短几天,跟着他学了不少常识,我们都尊称他‘小师长’。” 原来如此,怪不得气度不凡,廉太守对那少年的喜爱之心又涨了一分。 如果天下医者都有如此觉悟和胆识,何愁世间疾病不断? 他扫了一眼紧张背诵的路县令,反感又涨了十分。 正要继续打探,里边太子出来了。 诸君赶紧起身恭迎。 太子跟那少年并肩而行,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在这尸臭四溢的空气中,两位少年犹如一对双壁,又似两颗明珠,凿开了一束光的隧洞。 廉太守心底暗暗赞叹一句,不由自惭形秽。 自己当初也是这样斗志昂扬的英武少年,作官十载,那一份灵气早就潜移默化地磨没了! 太子径直走到他跟前,道:“廉卿,有两件事:第一,去查周围的蛇农,问问去年入秋后有没有人专门买银甲带的,有没有人专门养这种蛇的……” 廉太守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茅塞顿开——这种死法,的确像中了蛇毒。 太子招手叫他靠近,贴在耳边道:“第二件事,打听一下附近的权贵之家,有没有人突然得了痨病的,主要病怔是面色苍白,瞳仁血红,经常性流鼻血,有的皮肤上还有紫红色血斑。” 廉太守心里咯噔一下——这种症状的病人他还真见过一个,就在前天。 不过跟本案有什么关系——他有点费解? 太子说完,下令大家都去现场验尸。 廉太守把人分成五组,专门把路县令拖进了自己这一组,跟在太子和那少年身边。 众人轻装减行,快马加鞭去了山区。 滁州这个地方很神奇,它南边紧贴蔚岭,山峦起伏,丛林苍翠,北边依傍澜江,大河滔滔,东边挨着凌源大盆地,西边突然耸起几座山头,岩土成分跟蔚岭差不多,山上却鬼斧神工一般长了五十二个大小洞穴,好像被一簇硕大无比的神箭射出的窟窿,密密麻麻,毫无规律,令人看一眼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正因为这几座洞山阻挡,滁州县与西边的产粮大县徐州县差了十来个层次。 交通是一方面,气候是另一方面。 当地人都把这几座山恨得牙痒痒,认为它们无情的阻挡了故乡的好风水! 不过没房的人却在这里找到了归宿——石头洞穴里冬暖夏凉,随便在洞口搭一堵墙,开一扇门,就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当然,野兽也发现了机遇,常有豺狼虎豹在这里作窝! 与野兽为邻,风险还是很大的! 自从出事,县府就派兵驱赶住户,将洞山封锁起来。 不过这山坐地面积很大,很难做到密不透风。 上到半山腰,第一个凶案现场就到了。 他们下车步行,紧跟着老仵作的脚步。 此洞穴不大,十米见方。 尸体仰卧在最里面,穿着一身宝蓝色布衣,衣上没打补丁,脚上的棉布鞋也是新做的,看来家境尚可。 廉太守盯着死者的脸出神良久,心中逐渐涌起一阵惭愧。 如果自己再上心些,说不定这孩子还活着呢! 太子身边的少年上前,先用小勺挖了旁边几撮泥土,放进仵作的格箱,又拿出木尺丈量死者身体,一边量一边记录…… 老仵作全程配合,又是递工具又是归拢记录,就像一个小学徒。 邹鸿好奇道:“他这个验尸方法还真与众不同!” 廉太守没说话,暗暗扫了一眼路县令……没有县尉、县丞跟随,这厮就跟被冰雹砸过的向日葵,垂头丧气又紧张兮兮。 忙乎了半天,少年回头,对太子殿下招了招手……对,招了招手! 太子一脸恭敬,紧走几步就凑上去了。 廉太守心中一惊:太子已经爱才到这种地步了? 还是两人原本就认识啊! 既然认识,更该知道尊卑礼仪! 少年道:“殿下你看,此人眼睑下垂,口角有涎水痕迹,是典型的神经毒素致死。” 太子认真看了看,道:“刚才廉太守发现一个非~典型死法的,死者自己把胸口和脖颈挠的血肉模糊!” 少年道:“这种死法十个里面就有一两个,我看……哼……”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凛然。 这段对话廉太守听的摸不着头脑,他拿过路县令手中的仵作验尸报告,翻了几十页,没看见少年所说的特征,倒多出一条“眼珠凸出,死相狰狞”。 死相狰狞这个词本来就是很模糊的概念,不过眼前这具尸体跟狰狞二字还真沾不上一点儿关系。 如果忽略死者惨白的脸色,甚至可以算得上安详。 邹都尉挨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也察觉不对,问:“路县令,前面那六百九十多位死者都眼珠凸出吗——意思是他们都死不瞑目?” 路县令像被水打了一样,额上的汗珠顺着鼻梁滑落,他结结巴巴道:“正……正是如此……” 廉太守对他投去不信任的目光。 那就不对了,县衙里那些尸体,除了第六具可称为死相狰狞,其他都是整整顿顿的,即便被野兽咬过,也可看出死时没有过度挣扎…… 难道,凶手的作案手法又变了? 还是路县令有所隐瞒? 为什么呢? 沉思的空档,少年已经收起工具,宣布这具尸体已经验完。 大家往下一个现场转移。 路上,廉太守把邹鸿扯到跟前,小声问:“叫你的人专程去路将军家打听一下……” 邹都尉点点头,当即叫过一人耳语几句,打发去了。 廉太守小心盯着路县令,只见他贼眉鼠眼,侧耳聆听,好像捂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他转头又看太子和那少年——两人贴的很近,也在窃窃私语。 再看周围,太子身边好像平白多出几个侍卫,这几人眼神明亮,动作敏捷,非常巧妙地包围在两人身边…… 廉太守紧走几步,试着靠近太子……他发现根本办不到,两个侍卫漫不经心地走在他前面,将他隔在两米之外。 第六十六章 杀鸡儆猴 第二个洞里藏着两句尸体,两人并排而卧,双手庄重地搁在胸口。 仔细一看,大家发出一声惊呼——这两个少年长相酷似,年龄差了一两岁,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针法相同,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一对兄弟。 天杀的凶手,他怎么忍心下手。 廉太守仿佛已经听到一对父母的凄厉惨叫。 他也是做父亲的,看到这一幕有点儿眼酸。 难以想象,如果这两兄弟的父母没有别的孩子,他们该如何活下去? 廉太守一面自责,一面对路县令投去凶狠的目光。 真是瞎了眼,叫这种不负责任的窝囊废来当父母官! 邹都尉也变了声儿,低声骂道:“干~他~娘的,这个凶手抓起来千刀万剐!” 太子默不作声,静静看着少年仵作验尸,验完后,他转过头,目光不经意地从众人脸上扫过。 他看到的是一副人生百态图,有人恐惧,有人惭愧,有人心怀鬼胎,有人默默祈祷…… 廉太守被那目光蛰了一下,臊的头也抬不起来。 太子轻声道:“廉卿,你去看看别处验完了没,咱们在半山腰集合。” 闻言,别驾和主薄两位官员就要出去,被廉太守摆手制止了。 他一阵风似的出去,到无人处,才擦了眼角泪水。 其他四组的速度也很快,几乎没等多久,就赶在太子之前来到半山腰。 路县令把大家请到凉亭里,在春寒料峭中报告验尸结果。 好几个老大人撑不住冷,早上又吃的少,面色惨白,浑身打哆嗦。 太子看在眼里,故意忽略了。 第一组报告完后,第二组说话的人吸溜着鼻涕,声音直打颤…… 太子岿然不动,好像不觉得冷,脸颊和鼻子拢了一片粉红色…… 邹胖子肉厚,抗冻,站到第三组开始报告时,也忍不住前后摇晃。 他巧妙地抓住一个空隙,道:“启禀殿下,此处寒冷,不如回县衙继续!” 廉太守翻了个白眼儿。 这邹胖子,难道他看不出太子在故意罚站吗? 殿下点点头,云淡风轻道:“我知道诸位爱卿饱受风寒之苦,只是验尸工作还没完,报上来的两组出入很大,最后总结出来,有问题的还要回去重新验!所以,诸卿辛苦些,再坚持一会儿!” 闻言,报告过的两组面如死灰,第三组打着结巴,正在现编现想,而第四组的人不顾一切,提笔开始飞龙走凤地修改。 廉太守太息一声:这群官油子混惯了,见了真神,原形毕露。 巴巴等到第四组报告完,太子对身边少年点点头,道:“申屠大夫,你来总结一下!” 申屠大夫向前一步,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众人的脸,他客气了一句:“诸位大人,小人卖弄了。” 众人暗暗松口气——心道太子好荒唐,竟然叫一个身份卑微的仵作来对朝廷官员指指点点。 岂料,申屠康第一句话就把他们镇住了:“第二组根本没验——你们走了三个洞穴,三具尸体,不可能都是眼珠凸出、死相狰狞……” 第二组的领头是江州府议曹,平常大道理讲多了,哪受过这份侮辱,当即就翻了脸:“竖子狂妄……” 唾沫星刚飞出几个,一抬头看见太子的目光,他顿时委顿,缩着脖子作石鸡孵蛋状。 廉太守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唯唯诺诺改口道:“臣……惶恐……” 申屠康嗤笑一声,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余下三组共验了四具尸体,第一组的两具,都是死不瞑目,脸面扭曲;第三组说死者双眼大睁,表情如常;第四组的一具尸体面色如纸,口角流涎,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归纳起来,这是三种死法!” 除了第四组,其余人都不敢应声。 申屠康道:“我们这组的结果跟第四组基本相同,所以,现在暂时有三种结果……请殿下定夺!” 太子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凌厉的扫过众人,他先把第二组的人叫出来了:“诸卿,为何不验?” 议曹大人憋出一身汗,平日的好口才都丢到爪哇国了,结结巴巴道:“臣……臣等……不该听信谣传……说……死者的眼睛不能看,看了……会被勾魂儿!” 申屠康“噗嗤”一声笑了,太子殿下脸色一沉:“拖到旁边,杖责二十!” 闻言,第二组的官员抖如筛糠,扑通几声跪了,求太子饶命。 太子哪管他们,刚才干什么去了,现在都晚了! 金吾卫上前,麻利地将他们拉到旁边,脱了裤子就打…… 这些大人娇生惯养,被针扎了都要请大夫调理,哪受过这等酷刑,一个个哭爹喊娘,杀猪一般叫起来。 廉太守抖了抖,感觉这板子就跟打在自己脸上一样。 当了三年太守,他仿佛才看清诸位下属的真嘴脸。 噼里啪啦打完后,当场就晕了三个,其余哭的稀里哗啦,被拖下山去。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都等着太子发落。 太子道:“本王不想浪费时间,你们三组互相检查,重新上报……验完后尸体不离寸土,叫廉太守跟邹都尉检查,如果出了什么疏漏,后果自负!” 刚才那一出杀鸡儆猴起了作用,所有人都积极回应,声音响亮。 廉太守站在被声浪冲击的前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就去。 太子交代完任务后,就带着申屠大夫跟众侍卫往前面那座山走去。 廉太守好奇——前山紧挨县城,住户很多,洞穴都成了百姓的垃圾场,而且根本没在那边发现过尸体。 去那边干什么? 眼见太子走远,众官员围上来,七嘴八舌抱怨起来:“卢司空那么大岁数还挨了二十板子,脸都白了呀!” “大人,我等主笔主言,哪里验过尸——看见那尸体我都腿软了,哪里敢凑过去翻弄?” “有仵作和滁州县官在此,为何要我等这二把刀来摆弄尸体,摆弄不清,怕误了大事啊……” 廉太守强压怒火,抿嘴不语。 邹都尉怒道;“放你~娘的~屁,你们天生就是舞文弄墨的,人家天生就是翻验尸体的?县衙里的命案哪一件不经你们手,你们都阅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个尸体都看不了,你们倒是滚回家去种地呀……眼看着太子都亲自验尸,你们几个鸟人比太子还金贵哩……” 众人不敢生气,任由邹都尉吵了一气,提着箱子验尸去了。 廉太守一直观察路县令——在一片嘈杂中,路鸣安心事重重,一双猩红的眼珠转的飞快,有点儿不正常…… 第六十七章 祭祀 博灵均跟申屠大神来到那个山洞前,不由打了个冷战。 就是这里,跟系统bug中一模一样,连空气中弥漫的臭味都一样。 现在是白天,山洞里仍旧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他想起自己失足落下后骨骼摔断的咔嚓声,心里一阵恶寒。 如临深渊! 深渊也在看着他,仿佛张开腥臭的大嘴,等着他自投入腹。 更可怕的是深渊的嘴唇上还摆着一圈儿香炉贡品,香火颇为旺盛。 申屠大神道:“据说这洞里关着一个古老的神灵,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偶尔醒来,化身美女或美男,勾搭路人进洞吞食。当地百姓有时能听见洞中传出哀嚎,第二天洞口总有一副整齐的人骨出现。十多年前,一位卑陆法师经过此地,看出此洞凶邪,教了人们一个法子——把脏水引到洞口,洞里的凶神畏惧污秽,就不敢轻易出来了……” 又是卑陆法师。 看来卑陆法师的品牌已经远播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博灵均看着油腻腻的污水,遍体生寒。 不知这污秽是真的挡住了邪神,还是挡住了罪行。 正琢磨间,几个当地人就被请过来了,仔细一看,是一家四口,父母领着两个儿子,大的十四五岁,小的才四五岁。 见了这么多侍卫,他们也不害怕,慢腾腾将手中贡品拾掇开,当爹的咧斜了眼,愤愤不平道:“官兵大老爷们撵不走邪祟,却把这滁州县城封的铁桶一般,出不去进不来,还不叫我们求神保佑,难道就让孩子们抻脖子等死?” 当娘的听了这话,当即泪如雨下,母鸡护小鸡一般把两个孩子拢在胳膊下,扑通一声跪了:“大老爷们恕罪,我家男人说话不好听,都是被邪祟吓的……我们一大家子,七天都死了五口人了……呜呜呜……“ 申屠康叹了口气,把母子三人扶起来:“大哥大嫂,你们不必害怕,我们不阻拦你们供奉神灵,只想问问县城的情况!” 男子警觉的扯了扯自己老婆,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就来拜拜洞神,你们教拜就拜,不教拜我们就走!” 申屠康道:“大哥,我们不是官场上的,你看,我是个仵作,老爷们派了任务,不得已才出来干活——” 他一指博灵均:“这是我朋友,他从外地过来采购药材,正赶上封城门,出不去了……” 男子扫一眼周围的侍卫:“你快别懵我了,大老爷出行跟了这么多官兵,当我眼瞎?” 博灵均心想:这也是个刺儿头。 他和颜悦色道:“大哥,这些是我家护院,并非官兵……你看他们穿的衣服,跟官兵不一样……之所以带这么多护院,是因为我家有钱!” 申屠康:“……” 大哥嘿嘿一笑,露出无赖相:“行——你们想打听啥,我知无不言,但提前说好了,是要收费的!” 他老婆听见这话,狠狠掐了他一把,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 两个儿子护在母亲身旁,对父亲虎视眈眈,却也不敢说话。 男子挥了挥拳头,威胁儿子道:“小兔崽子,不老实看我揍死你们……邪祟咋没把你们收了?” 卧槽,这还是个混蛋! 博灵均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打的他满地找牙。 他却转过身来,一脸讪笑道:“咍,婆娘孩子没管好,还是打的少——郎君请问吧!” 申屠大神对他使个眼色,扶起默默流泪的女子,问:“大嫂,没事吧?” 女子摇摇头,母子三人相顾流泪。 看他们衣着,虽然干净,上面补丁压补丁,非常单薄——两个孩子满脸皴皮,手上都是冻疮。 反观一家之主,不仅棉袄厚实,布面还是新的。 博灵均心中厌恶更甚,越过男子直接走到大嫂身边,道:“大嫂,怎么有这么多人到这洞口供奉,是最近才有的还是以前就有?” 大嫂正要开口,她老公一个健步冲过来,点着她的额头道:“我告诉你,收了银子再说话,不收银子回去打死你——哎呦——” 话音未落,只见黑影一闪,申屠大神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他掼了个四脚朝天…… 他挣扎着还要咋呼,又紧跟着一脚……男子直接原地起飞,一头栽进臭水沟里了! 再爬起来时,早已嚣张不在,吓得跟风中摇曳的一片落叶似的,一边哭爹喊娘一边连滚带爬逃出臭水沟。 就跟后头有鬼追似的。 他妻子惊呼一声,就要去捞他,却被大儿子一把扯住。 四五岁的小儿子则拍手跳脚,哈哈大笑! 男子出来后,楚风叫两个侍卫带他下山换衣服去了。 大嫂目送他走远,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回答博灵均的问题:“郎君,自打十年前用污水封了洞口,就没人祭祀这位洞神了,直到闹起了邪祟,有人家丢了孩子,经过此处时祭拜祷告,第二天早晨孩子竟然回去了……人们都认为洞神显灵,丢了孩子的都来乞求……只是前些天官兵封了山,这里的香火才淡了!“ 看来官兵封山后,人们还不死心,偷偷跑上来祭祀。 申屠康问:“大嫂,你家也有人失踪吗?” 女子摇头,“我这两个孩子命大,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也是神灵保佑,得以保全了!” “你刚才说家里七天死了五口人,是怎么回事?” 闻言,母子三人都眼眶发红:“七天死了五口人的是我娘家——我娘家有兄弟五人,最小的弟弟刚满十八岁,上个月就丢了,隔了几天才在山洞中找见尸首……然后是四个侄子,他们一起下地收白菜,就没回来……呜呜呜……最小的才十六岁,刚养成人……呜呜呜……我家大嫂子都疯了……” 大家听得都有些心酸。 等女子哭完,申屠康问:“大嫂,你丈夫家兄弟几个,孩子都多大了?” 女子道:“我夫家兄弟三人,他最小,上面两个大伯各有一儿一女——也是祖宗积德,他家这边都安然无恙!” “那你周围的邻居,家里有人失踪的多不多?” 女子点头:“我家这一巷二十多户,除了我家,家家都有失踪的人!” 大神赞叹:“还是大嫂您积德行善,有神灵护佑!” 继而,他又不经意道:“大嫂你今日前来拜祭,是为自家亲人祈福吗?” 女子叹了口气,道:“我家男人突发奇想,今早非要来拜祭洞神。我们跟几个邻里绕过官兵,偷偷过来的,他们远远看见你们人多,还以为是官兵,都逃走了,我男人非要躲在山坳里看热闹,就被你们的人发现了!“ 大神扫了博灵均一眼,道:“多谢大嫂据实相告,我们该付你多少银子?” 女子脸上一红,嗫嚅了半天,才伸出三根手指。 大神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子塞进她手里,她也没推辞,领着孩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博灵均戏谑道:“咱俩是不是进了夫妻黑店,问几句话被匡走三两银子——我看三两不够,她老公被你打了,说不定还要回来讨医药费!” 大神抿嘴一笑,道:“就怕他不回来!” 第六十八章 牛三 正说着,人便回来了。 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仍旧一脸流氓相,被三个侍卫簇拥着。 他不去找申屠康,径直来到博灵均跟前,估计觉得他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儿。 “郎君,你看你这朋友把我打得,我胸口憋闷,腰上使不上劲儿——我是个干苦力的,以后怎么养家糊口?” 被碰瓷的太子微微一笑,道:“打你的人又不是我,你跟我说什么?” 男子道:“他既当了仵作,口袋里能有几个子儿,我就算告到县衙大老爷那儿去,也不过是叫他吃顿板子——我们两败俱伤,都没油水——郎君你家里有钱,护院都上百上千,也不缺我这百十两银子。等你走后,我跟你这仵作朋友两清,绝不去县衙告状……” 见冤大头微笑不语,他又补充道:“县衙的板子你不知道,都是打有理没钱的,更何况你这朋友本就无理——一顿板子下来,金刚之体也得落个终身残疾——你朋友这么好的人才,你忍心为抠下区区百十两,叫他孤独终老,大街上要饭?” 博灵均忍俊不禁,暗暗竖起大拇指——这种口才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 见他神情松动,男子道:“郎君,你若给了我,我再许你一桩好姻缘——我知道你是惯在百花丛中走的高手,只是城门关闭,风流小娘们都不敢找头路……我家亲戚里有这么一位,年方十八,刚死了相公,可嫩着呐。人家说了,就喜欢漂亮的,对了眼的可以倒贴钱……你和你这朋友大好年华,一等一的人才,不如一起去试试,看上哪个算有福,两个都看上了更好玩儿不是?” 听到这话的人都脸颊微红,楚风更是后退两步,怕内容污了耳朵。 博灵均沉吟道;“大哥,你太客气了,我们不是那种人!” 男子噗嗤一笑。咧斜着眼瞅他:“我的好郎君呀,你可不要蒙哥哥了,像你这般有钱有势的,屋里伺候的丫头多少个——怎么怕我们这儿的野花不香?” 博灵均抿嘴不语,脸上一阵胀热。 申屠大神终于矜持地开口了:“行了,你别馋他——银子我有,不过不能白给你!” 男子见发财有望,早忘了一脚之仇,赶忙狗腿着往申屠大神身上凑:“这位兄弟,咱们不打不相识,哥哥我就要一百两,你有吗?” 申屠康从腰间取下钱袋,往手里一倒,哗啦啦流出五六个小金饼。 男子两眼放光,殷勤备至道:“你说你说,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吩咐!” 大神将金饼收回袋里,只留一颗在手中把玩。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男子思考了一阵儿,老实答道:“官爷,小人叫做牛三,大号牛保如,平日里大家都叫我牛三——我家住在朱雀巷——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这我不瞒你,你可以去县衙打听。” 申屠康道:“牛三,你来这洞口干什么?” 牛三张开嘴,刚说了个:“我……” 大神便摆手打断:“别糊弄我——你家根本没死人,平白无故来祭拜什么?” 牛三眼珠转了转,道:“官爷您明察秋毫——想必您也不是个普通仵作吧,看这气度谈吐,莫不是都城来的贵人?” 申屠大神扫了博灵均一眼,道:“你猜?” 牛三委屈道:“大老爷,您可不要作弄小人了,是什么牌面亮出来,小人也好给您磕头行礼呀,要不然白磕了头,连真神的名字都没叫对!” 申屠康道:“你不用给我磕头,你我现在就是两个陌生人,你卖你的,我买我的,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也没有瓜葛!” 牛三想了想,深以为然:“大老爷您要买什么?” 申屠康:“就这个:你来着洞口做什么?” 牛三想了想,豁出去了:“要一块金饼!” 博灵均挑了挑眉——好大的胃口。 大神将手中金饼塞到他手里,道:“先拿着,我不怕你抢——提前跟你说一句,我们不是官场上的,闲事不管,但要你一句真话,你若不肯讲,就把金子还我,现在就滚!” 牛三手里掂着金子,牙齿咬得咯咯响。 思量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把金子塞进怀里去了:“其实也跟我没啥干系——若不是碰上老爷您,我就去县衙领那半吊赏钱了!”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牛三解释道:“去县衙检举行迹诡异者能领半吊赏钱——现在不太平,赏钱给的很痛快。不过我那个发现,卖半吊钱真亏了——还是两位大老爷有眼光!” 申屠康道:“说来听听!” 牛三拿手一指臭水沟,道:“大老爷您天生贵人,运气环身——就您刚才赏赐的那一脚,正好吧小的送到关键点儿上去了。” “原本我还不敢保证,刚才掉下去可是真踩着了——大老爷您派人下去捞一捞,看看底下是不是有具尸体,胸口绑了一块儿大石头!” 申屠康看向博灵均,示意他派人去捞。 太子殿下一挥手,四个金吾卫就拿了戟下水,到他指的那个位置,果然有异。 四把戟勾住了一个重物,四个小伙儿一起用力,总算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勾上来。 博灵均一看,差点儿吐了,而刚才还口若悬河的牛三直接吐起来。 楚风当即提过茶壶,往那尸体的脸上一浇——淤泥冲净,待看清那张脸时,博灵均忍不住干呕了两口! 牛三则吐得站都站不稳。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只有申屠大神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凑到跟前观看良久,问:“此人是谁,他脸上这是什么?” 牛三喝下一口茶水,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勉强开口道:“小人不知道啊……呕……” 大神不耐烦道:“你忍一忍!” 牛三不敢忤逆金主——拿人的手短。 他拿的太多了,服务档次肯定要提高。 “启禀大老爷,有些人家会在贡品底下垫银子——小人财迷心窍,早就盘算上了这些……昨夜二更,盘算着看守官兵睡了,小人就翻过篱笆,偷偷来这儿收银子……” 真是啥财也敢发啊! 博灵均一边反胃,一边觉得三观在震荡。 牛三继续道:“刚收了两块碎银,就听见脚步声笃笃——小人以为是跟自己一个目的来的,赶紧躲进洞里,想抓个现行,敲他一笔……岂料,走到跟前,才看见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就是这位……苦主……” 他扫了眼尸体,全身一觳觫。 “可是夜黑风高,真没看见这位苦主大爷的脸……要不然,昨天晚上就被活活吓死了……唉呀呀……” 他的感慨还没开始,就被申屠大神一个严厉的目光阻止了。 牛三只得继续:“那人二话不说,将苦主往地下一丢,就四处找石头——幸好天黑,他没敢往洞里走,就在旁边敲下一块岩石,跟苦主绑在一块儿,然后他哼的一声抱起苦主,顺手一丢,就丢进臭水沟里了。” “扑通一声下去,溅了他一身泥!他骂骂咧咧解下蒙脸布,正巧教小的看见了!” 牛三打了个冷战,仿佛沉浸在昨夜的恐惧中。 申屠康道:“那人是谁?” 牛三哕了两口,比出三根手指:“这个卖三块儿金饼!” 卧槽,坐地起价,连环收费? 博灵均对大神投去同情的目光。 然而,大神显然钱多的心疼不起来,当即掏出三块金饼塞进牛三手里。 得了钱的牛三腰也不疼了,胃也不反了,整个人都精神了:“此人正是本县的名医,十多年前打西域来的,名字很怪,叫乌头儿!他的医馆就开在县衙对面,这些天好像不开张!” 牛三顿了顿,问:“大老爷,需要小人给您跑腿看一趟吗?” 申屠康摇摇头。 “那,还有啥需要小人帮忙的?” 申屠康:“你太贵了!” 牛三噗呲一笑,脸蛋通红:“大老爷,这个消息就值这个价……” 博灵均道:“我们有需要的话还会去找你的!” 牛三了然于心的一笑,要来纸笔把自己的住址写下,看了看,不放心,又把自己常去闲逛的地方填上了…… 第六十九章 肿瘤 牛三走后,申屠康叫侍卫打来清水冲洗尸体。 冲干净后,他解开绑在尸身上的石头,推到地上,环臂一抱——石头离地两寸,坚持了不到两秒钟,又稳稳放回去了。 大神扫了一眼众人,把楚风叫出来,道:“你试试!” 谁都不愿碰那块污迹斑驳的倒霉石头,说不定上面还附着死者冤魂。 楚风沉眉犹豫,求助般地看向太子。 然而,他的主子把脸一扭,根本不打算出手制止。 申屠康道:“一块石头而已,能吃了你吗?” 博灵均不厚道地点点头——这娃小小年纪,被迷信思想荼毒的太深,正好练练。 楚风只得上前,一弯腰一闭眼,抱住石头一起……然而,那石头就像长在地上了一样,纹丝不动。 平时自诩影卫队中的高手,此刻吃了个瘪,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起身揉了揉腰,换个角度,又是用力一抱——刺啦一声,石头没起来,他背上的衣服破了…… 在恶臭的环境中,难得地激荡出一阵笑声。 侍卫们被逗起兴趣,几个胆大又力大的围上来,跃跃欲试。 太子也不阻拦,让他们一个个上前去试…… 楚风退到一边,脸红的堪比猴屁股。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申屠大夫,心中暗暗佩服。 结果十来个人全军覆没,任凭你怎么呲牙咧嘴、咆哮如雷,石头大爷就是纹丝不动。 最后,申屠康指挥这几个人把石头推着翻来覆去研究,按照新断口形状找到它原来的栖身之地。 果真是从附近崖壁上敲下来的。 不过单就沉尸来说,这么大个的石头显然是大材小用了。 大神解开死者衣服一看——果然,胸骨都被压得凹了回去。 他掏出木尺丈量一番,脸上逐渐浓云密布。 验完后,他收拢工具,把手洗净,道:“现在不能进洞,先回去……” …… 廉太守他们还没忙完手头营生,就接到太子口谕,叫他派重兵看守前山的一个洞穴。 这位储君想一出是一出,不知又憋了什么大招。 他自诩为官多年,不算迟钝,此时也露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邹都尉低声道:“大人,太子这是又发现了什么妖魔鬼怪?” 廉太守叹了口气,假装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路县令。 这回他终于从那张脸上捕捉到一丝情感共鸣——看来此事路县令也很迷茫。 廉太守催促众人加紧收尾,自己便拿着三份报告,跟邹都尉直奔前山。 到地方后,洞口只守着几十个侍卫,太子已经回县衙了。 刚过而立之年的廉太守不由发自内心一阵感慨,真是岁数不饶人,年轻人的脚步也太快了些。 布置好重兵把守,他跟邹都尉又一路追回县衙。 彼时太子已经喝过一轮茶,正站在院子中央看邹都尉解剖尸体。 血淋淋的画面一下子扑进眼眶,廉太守一低头一捂脸,发出沉重的一声“呕”! 邹鸿直接蹲了下去,就地吐了一肚皮,他惊悚地抓起污秽的衣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吐了,紧接着又补上一口。 廉太守回过头,叫后面的人退出去,他亲自关上刚装好的县衙大人,趴在门板上缓了半天。 姜叠溪提着一壶茶过来,给他跟邹都尉一人倒了一碗。 两人呷下几口茶,才勉强从反胃中剥离,远远眺望了一眼,毛骨悚然。 都说太子残忍暴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爱好? 姜叠溪道;“两位大人,可以叫门外诸同僚进来,申屠大夫正好给他们讲讲人体构造!” 廉太守惊的眼珠子差点儿蹦出来。 邹都尉连连摆手:“别别别……此事……此事还是不要外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怕苦主家人闹起来!” 姜叠溪深表同情,然而他不得不传达主子的命令:“这具尸体比较特殊,殿下叫所有人来看!” 邹都尉第一个反应是转过身去拉门栓——他不想看,他想跑…… 姜叠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扑上去一把拽住栓头:“大人,属下奉命行事,一个也跑不了——大人身兼重职,理应表率!” 邹都尉都快哭了,小声诉苦道:“尊侍,我见血就晕啊——我又是掌军的,让看见了怎么做人?” 廉太守皱起眉头——邹胖子这厮太不实诚,他晕不晕血自己清楚! 姜叠溪道:“大人,要不您先过去试试,晕了就回大堂休息,能撑住的话就坚持一下,属下再去给外面的人开门!”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不能推辞了,邹胖子妆模作样扶着他的胳膊,慢慢挪过去。 近前看了一眼,廉太守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晕过去…… 邹胖子夸张——一屁股墩在地上,吓得嘴也合不拢了。 可怕的倒不是摆在尸体旁的一坨坨东西,而是那尸体的脸…… 那张脸已经不叫个脸了——左半边眉眼鼻唇都看不出来,上面坠了一个碗大的瘤子。 申屠康已经收拾完,脸上蒙着一层黑布,身上的罩袍血淋胡画。 他正蹲在旁边用热水清洗工具。 廉太守好不容易倒过一口气,他看了看尸体上长长的刀口,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来:不可以,外面那些人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个,真教他们看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劝谏道:“殿下,申屠大夫——这尸体不能叫别人看了!” 两人都很纳闷儿,太子问:“为何啊——难道廉卿也信奉那一套……” 话没说完,太子顿住了,沉眉思索。 廉太守道:“殿下,臣这一双手,也曾挖过数百尸身,并不笃信神鬼说法,但是外面那群人没见过这场面,他们家家户户都供神,逢年过节都上庙,让他们进来百害而无一利,臣请殿下三思!” 太子跟申屠大夫交换了一下目光,点头道:“廉卿说的有理,那就收拾吧!” 廉太守摆手:“等一下,臣想请教申屠大夫,此人面上的巨疮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切开看!” 申屠康用手套翻起死者的脸,拿钢针刺了一下,道:“这是肿瘤——这个人全身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他的死因是呼吸循环功能衰竭,并非他杀!” 周围人听的面面相觑,只有太子殿下点了点头。 邹都尉从地上爬起来,早就忘了自己还有晕血症。 他凑到死者跟前,仔细看着那张脸,道:“我小时候见过一个人,脸上就坠着一疙瘩瘤子,后来瘤子疯长,盖住了口鼻,他就给闷死了——哎呦,这个瘤子太大了,这人肯定遭了不少罪!” 申屠大夫不置可否,穿针引线,开始缝合死者的刀口。 廉太守道:“在下才疏学浅,请教申屠大夫——什么是肿瘤,什么是癌细胞,还有呼吸什么……” 太子噗嗤一笑,道:“廉卿,不要为难申屠大夫了,他脑壳疼!等案子结了,你可以请他去家里给你补课!” 申屠大夫也是一笑:“大人,如果你感兴趣,以后我系统的给你讲一遍!” 廉太守点点头,心道:这申屠大夫年纪轻轻,竟然懂得这么多道理,而且跟太子好像很亲近——说不定正是奉了太子之命提前来调查的。 他的心抖了一下——希望路鸣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否则,自己这个太守也保不齐沦为阶下囚! 第七十章 大神的诡计 等申屠大夫收拾完,侍卫们打来清水把院子冲洗干净,才把门外等候的诸位大人放进来。 大家一脸疑惑,都不知道里面的人在搞什么飞机。 太子跟他们打了个照面,一言不发就走了。 余下人由廉太守安排,查询案卷,整理报告,排查外来者,还派出去好多打听蛇农的事…… 一众人回到住处,洗漱干净,换了身衣服。 博灵均把侍卫留下,只带了楚风,跟申屠大神从后门出去,直奔抛尸人乌头儿的医馆。 到跟前时,果然见大门落栓。 他们敲了半天门,才听见里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谁呀,做什么?” 楚风扒在门缝上一瞅:“里面站着一个年轻妇人。” 许是乌头儿的妻子。 可惜在山洞前太着急,没问这乌头儿家中几口人。 里面的人不见他们回应,转身就往屋里走。 申屠康道:“大嫂,我兄弟赶了风寒,想跟您家拿几付药!” 女子一步步挪到门前,隔着门缝看了他们一眼。 互相一看之下,俱是惊艳。 这乌头儿的媳妇儿还真是年轻貌美,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婉转风流,竟比乐坊里的乐伶还娉婷袅娜。 女子也是惊诧,整天对着老夫君的一张鞋拔子脸,突然间遇到三个俊俏少年,不由得心花怒放。 但她也不敢贸然开门,语态温和道:“郎君,我夫君去刘上造家出诊了,暂且还没回来!” 申屠康把博灵均往前一搡,道:“大嫂,我这兄弟身体发热,喉咙疼痛,非常难受——我们又住在宝祥客栈,在大东边,来回路途太远,能不能教我们进去等!” 说完还冲里头抛了个媚眼儿。 女子也是伶俐乖觉的人物,帅哥的暗示自然是懂了。 她忸怩作态地犹豫了一会儿,心道:自家住在县衙门口,还能招来什么恶人不成,万一美少年有意,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桩意外的姻缘。 “嗳,也罢,你们进来吧!” 女子取下门栓,将三人让了进去。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博灵均有点儿过敏,连打了五六个喷嚏,倒真有些受风寒的样子。 申屠大神跟女子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两人一递一答:“大嫂,这香味是从哪儿来的?” 大嫂:“这是我夫君燃的返魂香!” “哦?” 申屠大神抽了抽鼻子,道:“我还以为是大嫂身上的花香……果然不是,这香闻起来有些刺鼻!” 博灵均和楚风满脸黑线,心说申屠大夫好好一个人,咋有这种毛病。 乌头氏笑得花枝乱颤,道:“这香是用来压一种药材的味道——这种药材名叫阿魏,奇臭无比……以前一直是药商给送的,夫君嫌送来的药不好,非要种在家里——喏……就是那一片,气味倒是不大,不过靠近了就受不了!” 三人刚好经过一片苗圃,只见耕土新翻,长着一排排小青苗。 博灵均是个农业爱好者——在另一个世界生活时,经常去乡下小住,跟祖父母播种、收秋,对地上长的农作物又爱又馋。 他蹲下身拨弄了一下青苗,感觉跟野草一样,生命力相当旺盛。 然而下一秒,一股奇怪的臭味钻进鼻孔,令他不由自主干呕了两口。 就停顿这十几秒,其他三人的鼻子也捕捉到这种气息,纷纷掩了鼻子。 申屠大神道:“是有一股怪味儿!” 说完他自虐一般蹲下身,拔出一根青苗看了看。 乌头氏娇嗔一句:“快放回去——” “我夫君那个倔牛,最宝贝他这些阿魏,每天都要数一遍,少了一根就要跟我置气!” 申屠康:“哦,是我的错,大嫂勿怪!” 他将那根小苗又插回原处,拨了几捧土盖在根部。 乌头氏笑道:“郎君勿怪,我那夫君脾气怪的很,县城里的人都知道——郎君不是本地人吧?” 几人起身往屋里走,申屠康道:“我们是打韩城县来,去往荆门探亲的,路过此地休息一宿,不料却碰上封城门,已经困了三四天了,我兄弟心急,赶了风寒,难受的不行,才打听到您家。” 女子笑颜如花,道:“这位郎君是被城里的凶案吓坏了吧——这凶手也奇怪,就逮年轻男子下手,弄得人心惶惶——年轻男子都不敢出门,需要老弱妇孺来看着了!呵呵……你们三兄弟出门,弟妹们也不跟着吗?” 这话说的千回百转,其本质等同于:“你单身吗小哥哥?” 申屠大神何其聪明,当然堪破了其中深意。 他妆模作样叹息道:“咍——我们兄弟还没成家,这次探亲,就是想教亲戚给说个媳妇儿的……” 乌头氏一听,又是一阵心花怒放。 她沏了一壶茶来,亲自端到三人手里,在大神跟前故意多逗留了几秒。 喝茶之际,她问:“像郎君这般人才,不知想要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呢?” 博灵均和楚风深知跟自己也没关系,只顾喝茶看热闹。 大神开口道:“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对上眼就好……如果有合心意的,嫁过人也无妨——我是宁愿娶一个体己人,也不愿要一个冷冰冰的木头!” 这尼玛——西门大官人上身了? 博灵均和楚风脸都红了,大神却脸不红心不跳,还直勾勾地瞅着乌头氏,说话越来越露骨:“其实像嫂夫人这样的就很好,若能娶得您这样的媳妇儿,我死也无憾了!” 博灵均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 有这么饥~渴? 这好歹是嫌疑犯的媳妇儿啊! 转念一想也对,如果乌头儿真是杀人犯,那他离砍头掉脑袋也不远了,剩下这大嫂,可不是即将单身吗? 只是没想到,聪明伶俐的高阶生物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还真接地气呀! 乌头氏也有点儿臊得慌,双颊泛红,一脸喜色。 可能是为掩饰尴尬,她又转身去凉房端了糕点果脯来。 申屠大神尝了一口,赞赏有加,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儿了:“我这些天见小孩子们都吃一种零嘴儿——一根签子上串着火红的果子,外面裹着糖衣……不知嫂子可会做?” 博灵均这回憋不住了——人老公还没死呢,你就当自己媳妇儿使唤啊? “兄长,你说的不是糖葫芦吗——我会做,待会儿回去时咱卖一斤山楂、半斤砂糖,我用掌柜的锅一熬,给你串十串儿!” 申屠大神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做的是人吃的吗,你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那边大嫂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她满脸宠溺道:“这东西我会做,家里正好有新摘的山楂,不费事的——郎君捎待片刻,我这就给你串一串儿来!” 博灵均和楚风惊得目瞪口呆。 这尼玛也成。 他觉得乌头儿的头上已经覆了一层稀薄的绿光。 申屠大神道:“嫂子,我跟你去吧,顺便看看怎么做,以后想吃了自己也能做得!” 这个男版狐狸精,比李悬星还骚!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出走,只见大神背过双手,一根手指立起来,狠劲儿点了点苗圃的方向。 博灵均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就说,大神不可能喜欢这种类型! 第七十一章 治疗 趁大神跟大嫂去厨房串糖葫芦,楚风一出溜钻出去,蹲在苗圃前飞快的扯下一只青苗……正要往回走,他突然福至心灵,拈着青苗搁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好似有一股草香。 楚风犹豫片刻,往厨房那边一瞟,大神正依在门上,跟里面的人说说笑笑。 他紧走几步,离开丝丝缕缕的恶臭味,再拿着闻——还是草香……这青苗本身并无恶臭。 想起县衙里那一堆残破尸体,他突然背后一凛…… 太子殿下见他磨磨蹭蹭,也跟了出来:“怎么了?” 楚风跳到苗圃边,把那棵青苗仍旧插回原处。 他推着殿下返回屋内,低声道:“青苗不臭,那片苗圃里埋着东西……” 两人胃里一阵翻腾,连手里的茶都不敢喝了。 这时大神已经跟乌头儿的妻子乌头氏出来了,经过苗圃,两人默契地紧走几步,避之唯恐不及。 进屋后,大神将手中的糖葫芦分给他俩,四人一人一串。 楚风跟太子面色惨白,根本咬不下去。 大神只顾跟乌头氏调笑,啃了半天就啃下一只山楂。 又坐了一盏茶功夫,院里传来敲门声。 乌头氏脸色一变,皱眉道:“我家相公回来了——诸位少坐,我去开门。” 说完一口吃下最后一粒山楂,把竹签儿往桌上一撂。 博灵均和楚风心里升起一种莫名惭愧,好像占了人家乌头儿莫大的便宜。 大神却云淡风轻,津津有味地咬着山楂糖衣。 乌头儿夫妻俩站在院里窃窃私语几句,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经过苗圃时,乌头儿逗留了很久,脑袋轻轻点着,果真像在数青苗。 数完后,可能没有发现异样,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回来了。 博灵均他们赶紧站起来,做出谦恭谨慎的样子。 双方互相行了礼,打眼一瞧……乌头儿五十岁左右年纪,须发灰白,身量中等,肩背挺直。 他扫了一眼三人手中的糖葫芦,嘴角爬上一抹冷笑。 “拙荆就爱做这种小东西……叫三位郎君见笑了!” 楚风跟博灵均脸胀的通红,这是才发觉乌头氏竟然没给男主人准备一串儿。 申屠康大手一挥,道:“夫人做的甚是美味,也是我们三生有幸,正巧赶上了!” 呦呵,这尼玛不是找打的节奏吗? 博灵均偷偷了一眼乌头儿,只见他拈须而笑,意味深长。 怎么也不像是被扣了绿帽的表情。 难道这厮很迟钝? 申屠康又道:“劳烦大夫给我兄弟拿几付药,他赶了风寒,嗓子肿痛,难受的很!” 博灵均当即装出晕头转向的模样,弱柳扶风地伸出手腕。 乌头儿隔空伸出三指,搭在他脉上诊了诊。 又叫他换另一只手。 号脉号了足足一分钟,神医咂嘴嘬舌,露出一些怪表情。 “敢问郎君家中有几房妻妾?” 这尼玛…… 博灵均脸上一热,张了张嘴…… 乌头氏代为回答:“嗳,可不敢乱说,这位郎君还未娶妻!” 神医扫了他一眼,夸张地“哦”了一声。 这是想糊弄老子? 博灵均做出惴惴不安的样子,问:“大夫但讲无妨!” 乌头儿摇头晃脑,道:“郎君本是好体质,日日挺银枪,夜夜作新郎也行……只不过……” 博灵均垂下头,脸红脖子粗。 老子看个感冒,又没挂男科。 乌头儿继续道:“郎君最近三个月来,是不是修身养性、清心寡欲?” 博灵均抽了一口气,正待作答,申屠康却嘿嘿一笑,插嘴道:“的确如此——不瞒大夫说,我这兄弟以前惯在花丛柳巷胡闹,三个月前被人家找上门来,闹了一通,父亲严加管教,这才收敛些了。” 大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博灵均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 就原版那个放浪形骸的玩儿法,这三个月还真是修身养性了。 看来乌头儿还有点儿本事! 乌头儿大夫三指还搭在他脉门上,又号了一会儿,道:“无妨,上焦有些热了,上身衣服穿少些,领口不要太紧;晚上睡觉盖薄被,平常多喝水……郎君家可有火罐?” 三人俱是摇头。 乌头氏插嘴道:“这三个郎君是外地人,赶去荆门探亲的,他们住在客栈。” 乌头儿点点头,和颜悦色道:“那,就在这里拔个火罐、刮个痧吧……出了火就好了!” 他对自己的老婆道:“你去把罐子、痧板和针筒拿来!” 他老婆甜甜地应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进内院了! 想到苗圃里的臭味,博灵均赶紧推辞:“不必了,大夫,我买上工具让我兄长给刮吧!” 乌头儿不接话茬,而是问:“郎君也通医术吗?” 博灵均摇摇头,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既不通医术,那就是胡乱操作,拔罐也拔不到穴位上,刮痧也刮不对地方!” 看着名医突然沉下来的脸,博灵均哑然。 这尼玛还有强迫治疗的? 他抬头看了申屠康一眼。 大神脸上的表情变换莫测,沉眉劝道:“兄弟,听大夫的话,让你怎么治你就怎么治!” 卧槽,感情治的不是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话间,乌头氏已经端上一托盘瓷罐,一桶银针,还有一个玛瑙刮痧板。 乌头儿道:“郎君请到里间来!” 博灵均撇着嘴,慢腾腾往里挪去。 进屋后,回头一看,楚风跟乌头氏都跟进来了。 大神落在外头,可能想找机会探查什么。 他将手里的糖葫芦交给楚风,尴尬地脱下上衣。 乌头儿叫他趴在塌上,撸起袖子往他背上抹油。 博灵均觳觫了一下,勉强压住蹦起来的冲动。 抹完了油,乌头儿拿毛笔在他背上点了几个点儿,跟自己的媳妇儿说:“就这几个穴位,刮出紫痧,再拔罐。” 说完,他去洗了手,扭头走了……走了…… 博灵均稍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乌头氏。 对方的桃花眼正在含情脉脉地给自己暗送秋波,可他真的不敢接。 一只柔软的手看似无意地搁在他背上,令他那一片皮肤酥酥麻麻。 乌头氏拿起刮痧板,手法颇为熟练地刮起来。 倒是不疼,有点儿热。 博灵均担忧地瞅瞅门外,不知大神跟乌头儿在外头做啥。 神医好奇怪,竟然叫自己的美娇妻给陌生男子刮痧。 真尼玛——好别扭。 刮了一会儿,乌头氏放下刮痧板,手里揉了香油,给他抹在背上。 博灵均抖了一下,只觉一双柔荑在自己背上瘙痒,感觉全身毛孔都炸起来了。 他绷着肌肉一动不敢动,愁眉苦脸地看着楚风。 楚风憋着笑——乌头氏的勾引那么明显,他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太子这个忍辱负重的样子很搞笑。 怪不得不教青夜给他请乐伶,看来对女人过敏! 第七十二章 突变 拔完罐儿出去,博灵均出了一身热汗。 大神正跟乌头儿坐着喝茶。 两人互不搭理对方,各想各的心事,看起来竟然相当和谐。 乌头氏端着瓷罐等去院里清洗。 乌头儿开口道:“郎君,可感觉好些了?” 博灵均红着脸道:“哦,好多了!” “拙荆还会针灸推拿、闺中秘术,不经她手的男人,不知道个中滋味!” wtf? 这回大家都搞不懂了,神医这是在打广告吗? 大神咧斜着眼看着乌头儿,问:“大夫这是何意?” 乌头儿拿手一指院外的妻子,道:“你们三个浪荡子弟,不就是为此而来吗?” 这个真没有! 博灵均道:“大夫,你误会了……” 轰隆一声——乌头儿一掌劈翻了桌子,恶狠狠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我便成全了你们,教你们死在花下……” 外面洗罐子的乌头氏听见了,紧张兮兮的跑回来,正好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 她又羞又怒,气得浑身发抖,哗啦一声托盘倒扣,瓷罐摔了个粉粉碎,银针撒了一地…… 她拿手指着乌头儿的鼻子骂道:“你个挨千刀的畜生——老娘哪里对不住你,你就拿这种腌臜话来羞辱老娘……人家的男人都给婆娘做主,你tm的当着外人编排老娘……呜呜呜……没法儿活了……我这就死去吧!” 说完哭着就往井边跑,步伐相当机械! 楚风赶忙追了出去,也不敢拉扯,就拦在身前。 那女子慢吞吞地左右挪了几次,突破不了,干脆一头撞进楚风怀里,吓得楚风举手投降,一动不敢动。 看到这一幕,乌头儿只是哼了一声,怫然甩袖,进了内堂。 余下三人无比尴尬,特别是楚风,想抽身又怕乌头氏跑到井边,被抱着又很难受。 只得僵硬地举着两个糖葫芦,可怜巴巴的看着另外两位。 申屠大神沉思片刻,上前去把乌头氏拉起来,安抚道:“大嫂别气了……都怪我们,我们不该进门……大哥也是一时气急……” 卧槽,男版白莲花! 乌头氏被他一扯,就顺势一转,窜进他怀里了。 大神一脸享受的笑容,轻轻拍着肩膀,贴着耳朵柔声安抚。 博灵均回头瞅了一眼内室,不见乌头儿出来。 的亏没出来,这尼玛出来看见还不得闹出人命。 他真有点儿看不懂位面大神了。 没见过女人吗? 他一扯申屠康衣袖,道;“人家的家事,咱们还是别参合了,走吧!” 大神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能走的了吗?” 说完他一指楚风……只见楚风满脸是汗,原地打了个咧斜,站都站不稳了! 大神贴着乌头氏的耳朵道:“好了,我们不走,你该放手了吧!” 女子从他怀中脱离开,眼中泪水横流,脸上的表情却很冷漠。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 仔细一看,大神胸口插着一枚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伸手去拔,却被呵止了:“别动那个——上面有毒!” 博灵均转过头,看到了背手而立的乌头儿。 他眉头深锁,余怒未消:“小子,你是我的病人,我不杀自己的病人!” 什么神逻辑? 博灵均后退一步,有些转不过溜儿。 扑通一声,楚风倒下了, 申屠大神也一头栽倒,趴在地上不动了。 乌头儿一勾手指,他老婆就木头人一般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他跟前。 乌头儿捏着他老婆的下巴,给博灵均展示:“怎么样,好看吗?” 博灵均无暇回答,他正在用意识跟脑子里的系统bug交流。 系统bug:“不要动,不要说话——对方是个变态,其行为无法预测。” 博灵均:“废几把话——你爸死了,你看见没?” 系统bug:“你精油开背的时候我就醒了,很舒服……据我猜测,我爸他只是假死,因为我这里的监控显示他各方面指标都正常……” “那我楚风兄弟呢?他正常吗?” 系统bug:“他也没死,倒下那段戏演的很生硬!” 这边乌头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抓着他老婆的脸泄愤一般地晃了晃:“老子问你话呢!” 乌头氏脸都被他扭变形了,一双桃花眼扑簌簌往下掉眼泪,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连手指也没勾一下! 博灵均:“卧槽,她咋不动了,中邪了?” 系统bug模拟出一段翻书的声音:“这叫傀儡术,是这个世界上的一种巫术,哇塞——比催眠术还厉害:受控者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怪不得他老婆想红杏出墙,这乌头儿真够变态。 博灵均清了清嗓子,答道:“那个……您刚才说啥,我没听清!” 系统bug:“宿主,你已成功地激怒了变态!” 乌头儿:“听尼玛个头——” 他反手抄起身边凳子,狠狠掼过来…… 博灵均吓得往旁边儿一跳,将将躲过。 那凳子直接飞到对面墙上,砸了个粉身碎骨! 乌头儿推开自己的老婆,跟个蝙蝠似的飞扑过来。 吓得博灵均撒腿就跑……结果刚跑到门口,就被对方抓住了后勃颈,手肘在他背后一击,全身发麻,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系统bug在他脑袋里“嗷”了一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拍到麻筋儿上了,没残!” 博灵均:“……” 乌头儿抬高胳膊,把他毫不费力地提了回去。 他比博灵均还矮半头,力气却非同小可。 经过申屠康时,他还狠狠踩了一脚。 他提着博灵均一直进了内室,丢死狗一样丢在地上,转身出去扛了个木桶回来,然后一桶桶往回挑水。 他老婆乌头氏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把大木桶装满水后,乌头儿命令他老婆道:“你来,给他剥了!” 乌头氏机器人一般动起来,一步一挪到博灵均跟前,开始解他腰带。 博灵均脑中嗡的一声。 好歹这乌头氏乃是年轻美貌的女性,他还是有点儿紧张的。 一紧张就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系统bug提醒:“宿主,您的脑垂体正在疯狂分泌促甲状腺激素……” 博灵均这才如梦方醒,拼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快……想个办法……” 他不想洗凉水澡,更不想在一个美女面前袒露隐私! 系统bug:“其实很简单,只要跟她说出密码……” “什么密码?” “就是操控者在施法时跟受控者说的第一句话!” 博灵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套剥落,急的抓心挠肝:“老子怎么知道?” 继而,他平静了一下。 系统bug:“我觉得这是一道开卷儿题!” 博灵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我便成全了你们,教你们死在花下……” 扑通一声,乌头氏一头栽在他怀里,差点儿把他肋骨砸折。 外面挖坑的乌头儿顿住听了听,骂道:“骚~婆娘,你不就喜欢小白脸儿吗,叫你稀罕个够,md……” 说完他又挥动铲子挖起来…… 第七十三章 无情 乌头氏晕了十几秒,慢慢苏醒过来。 一睁眼,就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博灵均道:“大嫂,你先别哭,帮我一把……” 乌头氏点点头,一边抹眼泪,一边从地下拾起一根银针:“郎君忍住,有点儿疼~” 手起针落,正扎在博灵均心口窝一个穴位上,只觉那一点疼的撕心裂肺,仿佛有把火烧起来,又似一根巨大的鼓锤在他脊椎上奋力一锤…… 博灵均咬牙忍住,躬身倒在地上。 幸好,疼痛持续了十几秒就退了,身体却逐渐恢复知觉。 他抬了抬手脚,先把自己的衣服扯过来披上。 乌头氏坐在一旁掩面哭泣,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实在可怜极了。 博灵均道:“大嫂,你别哭,小心你丈夫发觉!” 乌头氏点点头,问:“他一会儿要进来,怎么办?” 博灵均道:“你探头看一眼,他的坑挖好没有?” 乌头氏满脸惶恐,勉为其难爬出去看了一眼,立即缩回来抖成一团儿。 “坑挖好了……呜呜呜……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求求你……我害怕!” 这女子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可惜博灵均没有大神的本事,绞尽脑汁才找到一句安慰的话:“你别怕,我一定带你走,别哭……别哭!” 得了他的承诺,乌头氏神色缓和些了:“郎君,他枕头底下藏着一把刀,我看见他经常用毒药淬烧刀刃……我拿过来,你一会儿藏在门后,他一进来你就捅他一刀……那毒很厉害,沾上皮肤必死!” 博灵均没说话。 他正跟脑袋里的系统bug对话;“你爸什么时候动手,他是不是真死了?” 系统bug:“建议宿主听取这位女性的建议——男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凡事依靠别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靠你大爷——” 乌头氏去枕边取了刀,又从柜子里搬出一小只百宝箱,打开一看,里面金光灿灿,都是些珠宝首饰。 她把东西拢了拢,腾出一块儿地方,从床底扒拉出几块碎金子,悉数收了进去,关箱上锁,牢牢抱在怀里! 博灵均心中五味杂陈,不禁有点儿同情乌头儿了。 看那宝箱中的首饰,肯定没少花钱! 外面传来一阵大阵仗,像拖着什么东西走,然后扑通扑通两声,死猪被丢坑里的声音。 乌头氏在那声音中缩成一团,紧紧靠在博灵均身上,抖得厉害。 博灵均跟脑子里的系统bug激烈对话;“你爸是不真死了,乌头儿把他丢坑里了!” 系统bug:“监控信息显示,我爸各项身体指标都正常,除了肾上腺激素有点儿高……飙高……” mmp,他那是吓的! 系统bug:“呃……下来了下来了……” “什么下来了?” “我爸的肾上腺激素……” 就在同时,他听见乌头儿走过来的脚步声。 博灵均一个激灵蹦起来——系统bug说的对,只能靠自己了。 说不定大神就是在装死,以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百忙之中把乌头氏一推,示意她躲在床后。 然后飞快地钻到门后。 那把毒刀被抽出刀鞘,牢牢攥在手中。 mlgb——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转眼间,乌头儿已经来到门口—— 他都没抬头,可能是不想看见自己妻子跟衣衫不整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 不过此时他气已经消了大半,语气平和:“弄好了没,留个裤头……你别碰他那儿……” 博灵均一边用大神教的法子闭气,一边跟系统bug一起倒计时:“三,二,一……” 他一跃而出,手起刀落,精准地扎进了乌头儿的后脑勺…… 人都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栽倒了。 博灵均拔刀,谨慎地收刀入鞘。 果然,伤口流出来的血是黑的——毒药在人体循环中走的非常快! 良久,乌头氏从床后钻出来,扫了一眼地上尸体,嘤的一声扑过来,埋头在博灵均怀里哭起来。 中间还隔着百宝箱…… 硌得他肋八条生疼。 系统bug在脑海中欢呼雀跃:“一击致命,宿主棒棒哒~” 乌头氏哭了一会儿,掏出手帕抹干净眼泪,道:“咱们快逃吧郎君——随时都有病人来!” 继而,她又想到了什么,惊恐道:“完了,城门封着,只能往洞山跑了——翻过洞山,从虎跳涧底下渡河,就能到邻县徐州……官兵不让,就用这些财宝贿赂他们……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肯定能走过去!” 博灵均还沉浸在跟系统bug的对话中:“他死了吗,死透没?” 系统bug:“死的彻底——” 博灵均:“mmp——老子杀人了!” 系统bug:“宿主您杀了个变态,您是正义的化身!” 乌头氏见他呆愣愣的,以为吓傻了,一巴掌甩到他脸上:“郎君,郎君……” 博灵均被打的呲牙咧嘴,抗议道:“大嫂,我听见了!” “快逃吧——” “逃?为何要逃?” 乌头氏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难道你想被砍脑袋?” 博灵均诧异道:“我杀了个变态,我是正义的化身……为啥要逃,咱们应该报官啊!” 乌头氏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郎君你不知道,这死鬼跟官老爷们交情匪浅,咱们有理也说不清啊!” 博灵均义愤填膺:“他是个杀人……” 话还没说完,乌头氏就发出一声惊悚的大叫:“鬼啊~啊~” 然后两眼一翻,一头栽倒。 百宝箱滚落在地,盖子摔飞了,金银珠宝撒了一地。 博灵均茫然转过头,正对上大神跟楚风冷漠的目光。 两人灰头土脸,滚了一身尘埃,还真有点儿像坟里爬出来的! 大神看着乌头儿的尸体,责备道:“你急什么,等他亮出底牌再动手啊——” 申屠扒皮,你说的是人话吗? 感情被剥削的不是你! 博灵均强压怒火道:“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 大神嗤之以鼻:“他不是说了吗,你是他的病人!” “变态的话你也信?” “我信!我觉得他就要对你进行惨无人道的医学试验了,而这个医学实验的内容跟现在发生的惨案息息相关!” 卧槽,无情! 博灵均彻底无语,在脑子里疯狂吐槽:“你爸比变态还变态……他还能算是个人?” 系统bug沉默不语,最后哔的一声,一个冰冷机械音响起:“系统他妈已进入深度睡眠,无法与宿主建立连接!” 博灵均:草泥马! 第七十四章 嫁错人 申屠大神翻过乌头儿的尸体,只见他双目微阖,唇角带笑,栩栩如生。 三人一阵毛骨悚然。 楚风掏出绳子,先把乌头氏五花大绑。 大神倒来一碗凉茶,扬手泼在她脸上。 女子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自己丈夫的微笑侧脸,吓得嗷呶一声喊。 再抬头,撞上申屠康和楚风的目光,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鬼呀~你们别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们……呜呜呜……” 申屠康被她逗乐了,默默等着她发泄情绪。 哭了一气,她一扭头看见博灵均,才恍然大悟道:“你们……你们没死?” 楚风一甩手,一枚银针嗖的一声扎进了她头发,紧贴着头皮。 妇人吓得双眼紧闭,觳觫了老半天。 申屠康道:“你老实交代,乌头儿都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就饶你不死!” 乌头氏谨慎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们有的是手段教你开口!” 乌头氏思考良久,终于发出一声崩溃的嚎哭:“呜呜呜……我是被迫的,我没想参与他的营生……呜呜呜……” 真尼玛烦,说就说,哭什么! 三个大男人无可奈何等着她哭完,又在她的要求下给她擦了眼泪鼻涕,才听乌头氏娓娓道来。 原来她曾是武安乐坊的名伶,被乌头儿花重金买回来的。 两人过的还不错,虽然没有如胶似漆,但也算是相敬如宾。 只是她老公有个毛病,一过三更天就穿上夜行衣出门去了,四更天准点儿回来。 乌头氏先开始以为他是江洋大盗,名医只是个掩盖身份的副业,要不然就滁州县城这点儿人口,哪够他如此给自己挥霍。 她本来出身风尘,对职业并无偏见,只要能挣钱就算本事,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料有天晚上,他老公过了五更天还没回来。 乌头氏心急如焚,出院门外了望。 站了不一会儿,就见自己老公黑衣蒙面,鬼鬼祟祟的跑来,肩上还扛着个大麻袋。 越走近越觉得不对——那麻袋里的东西呜呜有声,还扭来扭去,一看就是个人形。 乌头氏大吃一惊,赶紧躲在门后。 他老公慌忙之下也没瞅见她,径直进了凉房,把麻袋搁下后,他又返身出来瞟了内室一眼,见黑灯瞎火,以为她还睡着,就回凉房去了。 乌头氏悄悄挪过去,打眼一瞅,他老公从麻袋里抖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子,然后用尖刀扎破腕上血管,滴滴答答接了一碗血。 那男子吓得吱哇乱叫,不住求饶。 他老公就跟铁面阴曹一般,毫不动容地拿过另一只碗…… 每接满一碗,他就在碗中滴几滴药水。 乌头氏看着他接了整整十碗,吓得瘫在门口一动不敢动。 那男子已经昏迷过去了,他才给对方草草包扎了伤口,塞进一口大箱子里落了锁。 他拿出一只陶罐,用热水烫过后,把十碗血都倒进去,蜡油封口,提着就往门外去。 乌头氏躲过他的目光,缓了一缓,先找来铁锤一锤砸开箱子上的锁,把那男子唤醒放了出去。 想去报官,又怕没有证据,就壮着胆子跟出门去…… 彼时天已蒙蒙亮,街上有行人来往,乌头儿大家都认识,就一路问一路追,终于在将出县城的时候看见了。 她老公鬼鬼祟祟,遇见熟人就避开,脚步却非常迅速。 乌头氏费力地跟着,一直跟到洞山上,在一个满是污水的洞口停下。 乌头氏不敢靠近,躲在小坡后远远眺望。 只见自己老公在洞口不安地徘徊,似乎在等什么人。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他才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慢慢挪到洞口,小心翼翼将陶罐搁在地上。 他好像很害怕洞里的东西,陶罐一放调转屁股就跑……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 乌头氏心中疑惑,趴在那儿没挪地方,就静静盯着洞口。 良久之后,她看见洞里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搂走了瓦罐,然后一颗头探出来,四下观瞧一番…… 那脑袋转过来时,乌头氏一眼看见,差点儿没当场吓死……只见那张脸上坠着一只碗大的肉瘤,畸形到惨不忍睹……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悚然。 乌头氏继续讲。 她吓破了胆儿,回县城后直接去了县衙报官,大老爷听她讲完,既不派人捉拿乌头儿,又不叫文书记录,而是把她关进牢房,让她等候发落。 两天后,她老公乌头儿来了——不是被抓进大牢,而是来接她回家。 乌头氏吓得激烈反抗,苦苦哀求官爷把她送回武安乐坊,死也不肯回去。 牢头们却压根儿不当回事,还以为她疯了,同情地劝他老公好好看管,不要放出来惹是生非…… 回家后她又跑了两次,甚至去打听过那位被他放走的男子,然而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就没去报官。 后来她被乌头儿用傀儡术控制了两次,当众发疯,人们也就不敢跟她交流了。 慢慢的,她也不管自己老公每天倒腾啥,就是捧场做戏一下,一心想着攒钱逃走。 乌头儿见她老实了,逐渐也就没了戒心,经常在家里倒腾那些东西。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掠回人来放血,然后收集起来送到洞穴里去。 前段时间县城爆发了一连串儿惨案,乌头儿不敢去附近抛尸,就在院里开垦出一片地专门埋尸体。 只是埋的多了,就能闻到尸气弥漫,所以他才在表面种了青苗,跟别人说是阿魏。 乌头氏讲着讲着哭了起来,自怨自艾道:“老天爷呀,我什么坏事都没做,怎么就碰上这么个相公?” 申屠大神不耐烦道:“你可行了——明知你丈夫是个变态,你还把人请进屋来,极尽挑逗,难说你是什么居心!” 乌头氏可怜巴巴道:“郎君,我是被吓糊涂了,好不容易有人来,不由自主就请进来,跟自己说说话也好!” 申屠康:“除了给人放血,你丈夫还做什么——他把我兄弟留下,是打算怎么处理?” 乌头氏磕巴道:“他……他……我……我也……” 申屠康凶神恶煞:“说——” 乌头氏流着泪道;“我就管帮他把人洗干净——然后他就给人灌下麻药,装进麻袋抗上山去……我从来没跟他上去过,就听他提过一句,说是给洞神祭祀用的……” 博灵均只觉背后一阵森寒。 那洞里果然有猫腻! 申屠康问:“那个脸上长瘤的人,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乌头氏眼珠子呼啦啦转圈儿,一时答不上来。 大神俯身捡起一枚银针:“大嫂这双眼睛真好看,只是不老实,不如用银针定住吧……” 闻言,乌头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就跟她真被银针扎了一样。 “我说我说——最后一次见是前天晚上……那个人被我家死鬼扛回来的,当时已经奄奄一息……” “什么时候扛回来的?” 乌头氏一凛:“大前天,四更天的的时候,我还给他熬了药,可他牙关紧咬,根本灌不下去,撑了一天就死了……我家死鬼把他扛走的……他说这人阴邪,不敢埋在家里,就扛出去丢了……” 第七十五章 连环案件 廉太守坐在县衙大堂上,正跟邹都尉窃窃私语。 派出去打听的人刚回来,说路将军家果然有人得了太子说的那种痨病,此人正是路将军的次子路孟州。 这路孟州廉太守见过,是江北地区数一数二的风流公子——此人年方十八,才华横溢,文采非凡,长相英俊潇洒,又惯常混迹于乐坊诗社,上个月还组织了乐坊斗艺大赛,最后把夺冠的花魁买回家去当了小妾。 少年风流,意气风发! 路将军行伍出身,由于文化水平方面的缺失,就特别青睐这个儿子。 听说前不久正在运筹帷幄,准备把路孟州举荐到都城做官。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月前,这位公子突然开始头晕目眩,鼻血流个不停,慢慢的白眼珠子都红了,身上一片一片青紫血斑,就跟被鬼掐了一般。 路家上下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医问药,请神求仙,一通折腾下来,路公子的病情却急转直下,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眼眶青紫,现出惺惺死态,卧在床上就起不来了…… 路将军舍不得儿子,不肯准备寿衣装裹,发了疯似的张榜求医,只要声称能治此病的,街头要饭的也当贵宾请进门去。 听说半个月前,就在路公子命悬一线的时候,终于打西域卑陆请来个巫医,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可算把这病控制住了。 只是路公子身体大不如前,每每出来,都捂着头巾披着貂裘,神采黯淡,连那些乐坊名伶也不怎么勾搭了。 听说他家那几房国色天香的小妾都砸在手里,每日独守空房,闹腾着要回乐坊演出。 邹都尉说的跃跃欲试,好像人家美妾出来后能落到他手里似的。 廉太守素来不爱那套,把事情翻来覆去琢磨了一遍,越想越纳闷:太子跟申屠大夫咋知道有人得了这种病? 人就不经琢磨,刚想了一会儿,外面就传太子殿下来了。 廉太守赶忙拿起整理好的笔记,迎到县衙门口。 太子身边跟着申屠大夫,两人面色不善,车架就在门口等着。 他们进到县衙,廉太守给太子简单汇报了一下工作进程,正要详细说一下验尸结果,太子却一挥袖子,打断了他的话。 “廉卿,现在派人去县衙对面乌头儿家搜查,再加紧审一审。“ 不止是廉太守,堂下众人都一头雾水。 大家不敢问,只得默然无语。 太子又道:“把前山那座洞穴口的污水排净!” 这个命令更是莫名其妙。 廉太守琢磨了一气,斗胆问道:“殿下所指,可是重兵把守的那座洞口?” 太子点点头,脸上浮现一丝疲惫。 廉太守不敢问了,当即遣人去做两件事:一件去乌头儿家,一件去找水文官员研究怎么挖渠排水。 太子起身蹬车,朝着洞山的方向去了。 县丞找来几个司水吏,说起了那座山洞。 原来这洞穴不同寻常,传说里面住了一位神灵,以青年男女为食,时常能在洞口发现人骨。 十多年前,经过一位高人指点,司水官员将渗井里的污水引到洞口,这才阻挡了洞神出来害人的脚步。 现在太子二话不说就要把保命的污水引走,几个老司水吏当场就表示反对。 县丞道:“大人,并非是我们抗旨不尊,这洞穴邪气的很,如果排走污水后,出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不仅是百姓人心惶惶,而且怕冲撞太子殿下啊!” 廉太守一时陷入沉思——一个小小的滁州县,竟然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传闻。 十多年前的县官是谁,竟然不去彻查洞穴,而是听信妖言惑众的说法,真把污水引到洞口。 那潭污水他扫过一眼,将将漫进洞口,靠近后臭不可闻,也不知是真的挡住了洞神,还是掩盖了罪恶!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那污水排空之后,又不知会暴露多少无头冤案! 想到这儿,他沉下脸,拿起官威,呵斥道:“一派胡言——这世上除了神庙供奉的神,其余都是邪魔外道。尔等拿着朝廷俸禄,为天子执事,不但不为百姓做主,反而维护妖魔鬼怪——今日将污水排空便罢,如若拖延耽误,就摘了你们的官帽,按律论处!” 这一发飙,周围官员都听见了,大家噤若寒蝉,都怕触了太守的霉头。 那县丞人微言轻,自然不敢违抗,赶紧带着司水吏去工作了。 廉太守继续发火道:“再叫我听见谁妖言惑众,先领五十大板!” 他故意看了路县令一眼,对方在他的注视下垂下头去,打了两个冷战。 这厮绝对不正常。 进了内堂,邹都尉凑上来道:“大人,县丞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洞穴里即便不藏着妖邪,也肯定藏着妖人……那污水底下不知掩着什么……你觉不觉的很奇怪,太子咋盯上那儿的?” 廉太守抿着嘴不说话,他的确很奇怪,太子好像比他快了三步不止。 自打来到滁州县,他就一直被太子牵着鼻子走,他自诩不是昏官,查案不少,怎么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邹都尉见他不答,继续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恶名远扬,人人都知道他昏庸无能,还残忍暴虐——我爹见过他,跟我说他的行为举止,当真不是正常人——这两天咱们近距离的接触了,你觉得他昏庸吗?” 显然,不仅不昏庸,还有点儿令人毛骨悚然的聪明。 看着邹都尉灼热的目光,廉太守终于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啥?” “你说太子是不是中邪了——” “哦,也不叫中邪——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就跟咱小时候听的红姑娘的故事一样——你听过没?” 廉太守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不吭气。 邹都尉心想,就老廉这个书呆子相,应该没机会接触民间传说,于是他尽量用简练的语言描述了一下: “红姑娘生前被后娘虐待死了,死后四处游荡,只要碰上当后娘的虐待前头生的孩子,还有作主母的虐待小妾生的孩子,她就上那妇人的身,操控她虐杀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小时候,我爹在白水郡当官,有段时间总碰到妇人虐杀自己亲生孩子的案子,那些罪妇无一不是悔恨欲死,口口声声说自己中了邪。人们都说那是红姑娘来闹得——吓得那些当后娘的、当大娘的都不敢为非作歹了……” 廉太守嘴角一抽,哼了一声。 邹都尉道:“你看咱们跟前这个太子,怎么看怎么诡异——好多事儿就跟他亲眼看见似的……他还不说,他就给你指个方向,叫你自己慢慢挖掘……你说,他是不是被哪个冤鬼附身,想要借你的手报仇雪恨?” 廉太守张开嘴,正要骂一句,外面却一阵吵扰,下属官员来报:“大人,乌头儿死了,从他家地里挖出二十六具尸体……” 第七十六章 审问 早春时节,廉太守穿着厚厚的紫貂袍子,却开始瑟瑟发抖。 二十六具尸体摆在院里,腐烂程度不同,却没有一具白骨! 没有白骨,就证明死者死来日浅,都是最近发生的! 那再往前呢,除了这二十六人,乌头儿还杀过人吗? 这些人手脚都被绑着,死前进行过激烈挣扎,跟洞穴里那些死者完全不同。 然而,多年的经验感应,令他笃定这些死者跟洞穴死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乌头儿被一把利器贯穿了后脑,伤口上还有毒液。 是谁杀了他? 廉太守的脑子都快搅成一堆浆糊了,他侧过头想跟邹都尉说几句话,却扑了空…… 邹胖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到外面去了。 跟他一起出去的还有二十来个官员,留在身边的只有几个仵作、衙役,还有三个滁州县尉! 路鸣安那个狗头呢? 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个当县令的竟然全程缄口! 忘八蛋! 廉太守心中升起一股无明业火,转头就往外走——他倒要看看,这群官油子究竟能躲到哪儿去? 一出门,落入眼中一幕却令他怔了怔。 只见诸位同僚围成一圈儿,正在急迫呼唤中间的人。 廉太守没看清是谁,只看见露在外面的一双脚,脚上还穿着朝廷统一的文官黑靴。 哪个窝囊废,竟然吓晕了? 他上前分开众人,低头一看,吃了一惊…… 平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竟然就是滁州县令路鸣安! 邹胖子正蹲在地上掐他人中——一只胡萝卜拇指在路鸣安浓密的胡须中颤抖着,下手很重…… 不一会儿,路县令悠悠转醒,口中念叨着“疼——” 两只手无力地扒拉着邹都尉的拇指。 邹鸿又掐了片刻,才松开桎梏,在他脸上拍了拍! 路鸣安睁开眼,脸色转红。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着官袍上的土,低声道:“属下最近赶了风寒,身体不适……一时心急,竟然晕倒了……” 廉太守哼了一声,道:“那你就在这儿歇着吧,其余人跟我回去!” 大家愁眉苦脸,原本想借着路县令晕倒的事滞留在此,不料他很快转醒,还是逃不过回去看尸体,闻臭味。 邹都尉跟在他身边,两人互看一眼,都觉得路县令不正常。 进去后,大家散开,妆模作样地研究尸体。 廉太守一回头,看见路鸣安竟然跟进来了,目光逡巡在满院尸体上,露出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 邹都尉凑到耳边,悄声道:“这厮怎么了,看着要疯!” 廉太守把话藏在心里,叫衙役带乌头儿的妻子来。 乌头氏一进来,所有男人都呼吸一滞。 虽然头发蓬乱,衣上沾灰,还带着手镣脚铐,但这女子体态妖娆、风姿绰约,光走那两步路,就不是一般颜色。 及至走到跟前,只见她二十岁左右年纪,面若凝脂、唇似涂朱,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还未开口脸上就生出一场苦情大戏。 廉太守不懂声色,翻开供词:“乌头氏,你说这二十六位死者都不认识,并未看到行凶过程?” 妇人莺莺燕燕地开口:“正是——都是我夫君一个人在凉房里处理,我不敢看!” 廉太守拿手一指身边尸体,问:“你仔细看看这具尸体,是否有印象?” 乌头氏扭过头去,根本没看:“不认识……都不认识……” “那一具呢,左起第三个?” “不……不认识……” 廉太守抬腿往门口走去,招手叫乌头氏:“来,看看这具……” 乌头氏腿一软,跪坐在地,掩面痛哭:“呜呜呜……大人恕罪……我不敢看……” 这女人一只眼哭着,另一只眼从手指缝里偷窥,身姿扭成一个优美的姿态,令人心生怜悯。 邹都尉最过不了美人关,安抚道:“你莫害怕,都已经死了,这些……” 在廉太守严厉的目光下,后半句硬生生吞了回去。 廉太守走进凉房,把乌头氏招过来道:“这就是乌头儿行凶的场所吗?” 妇人点点头,犹自哭的梨花带雨。 他顺手掀开一只箱子,露出半箱大米,再往里去,高桌上摆满果脯点心,笸箩底下罩着五六碗蒸肉,屋角堆了小山似的各种蔬菜,水缸里放着一条肥大的红尾鲤鱼,抬头可见梁上穿绳,挂着一排腊肠和火腿…… 廉太守掀开笸箩:“这是你做的?” 乌头氏怔了怔,羞赧道:“是!” “腊肉也是你挂的?” 乌头氏谨慎地点点头。 “你家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家务都是你做?” 妇人一撇嘴,泪水又涌出眼眶:“我家夫君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敢用下人……所以家务都是我一个人做!” 为证明做家务辛苦,她还伸出双手,展示自己手上的老茧。 廉太守冷哼一声,折回院里:“乌头氏,本官再问你一遍,这三具尸体你认不认识?” 乌头氏打了个冷战,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围官员都是摇头,不明白大人为何要为难一个胆小的妇人。 在廉太守的逼问下,乌头咬着嘴唇道:“不……不认识……” “撒谎——这三个人明明跟你有奸情,你认不认?” 大家都吃了一惊,乌头氏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了:“大……大人……冤枉呐……” 廉太守道:“这三个人被阉……割了,身中数刀,是被活活~捅~死的——这不是取血,这是激怒之下的泄愤!” 乌头氏双目圆睁,良久才狡辩:“乌头儿发什么疯,我怎么知道?” “哦?你口口声声说害怕尸体,却在你丈夫行凶的屋子里做家务,一切事物收拾的井井有条,毫无惊慌凌乱之态,甚至算得上安然若素——你是一个怎么样的妇人,一般人早就吓破胆子了,你却行止自如,还有心在房梁上挂腊肉!” 妇人完全放弃了忸怩作态,露出泼妇本质:“狗官,你血口喷人——我被乌头儿强迫,身不由己——怎么,心里害怕就不能做家务了吗,你都做过什么家务,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廉太守嗤笑一声,道:“好,就算你家务做的好——那我问你,这三个人死前是不是在你这里刮过痧、拔过罐?” 乌头氏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没说话。 “你家的火罐是西域货,灌口是扁圆形的,与尸体上的罐印吻合——你说这些人都是你丈夫掠来的,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惊惧之下为何不挣扎,反而老老实实叫他刮痧、拔罐?” 乌头氏垂下头,嗫嚅道:“那……我不知道,也许他们认识,是病人!” 廉太守长吁一口气,脸先红了,他顿了顿,才道:“这三具尸体上还有针灸的痕迹,全身十二个穴位,被银针反复刺入三次……” 闻言,乌头氏面如死灰。 廉太守脸上一阵胀热,还是坚持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这手段,乃是乐坊中秘而不宣的行~房助兴之法!” 众人哗然。 都用暧昧的眼光看着廉太守。 连邹胖子都惊得目瞪口呆。 廉太守顾不得这些,逼问妇人道:“乌头氏,你做了什么勾当,自己说出来便罢,若不说,本官就要大刑伺候!” 乌头氏发出“嘤”的一声,这回是真哭,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大人饶命啊~呜呜呜……民妇是逼不得已的……呜呜呜……” 第七十七章 蛇蝎心肠 乌头氏交代:被她发现秘密后,乌头儿就毫不避讳地干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时间久了,也叫她帮忙打个下手。乌头儿学的医术本是卑巫医那一支,对尸体呈开放态度,闲暇之余,他就用这些尸体教自己媳妇儿一些简单的推拿点穴之术…… 两人的关系逐渐发展为共同协作。 乌头儿每隔一个月就拿回一袋金银珠宝,说是雇主给的酬劳。 有时候碰上体质合适的人,他就迷倒了往麻袋里一扛,送上山去,回来拿的酬劳更多。 利益驱动之下,乌头氏也对这营生不排斥了。 乌头儿便对她漏了底——若说收集血液,任何年轻男子的血都行,只是辛苦活儿。 可那体质合适的人难找。 要气血不亏,骨肉均停,身量高,皮肤好,头发浓密,眼睛有神……还要那方面能力异于常人。 诸般种种,一百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乌头儿都是蹲在乐坊墙头上撞大运,有时候半年都碰不上一个。 正因为此种人物稀缺,所以导致价格高昂,弄一个顶得了二十个人的血。 夫妻俩财迷心窍,开始商量对策。 因为乌头氏以前是做乐伶的,门头节道都懂,经历的多了,再加上乐坊教条的那一套知识,看男人的眼光非常毒。 他们就琢磨出一条诡计——隔三差五叫乌头氏去武安县的名乐坊盯着,如果有看着符合标准的,就假装红杏出墙,将那人勾到家里来……拔罐刮痧是为了疏通血脉淤堵、拔除湿气,可防止在行事时情绪不高。 然后乌头氏就用乐坊那一套行~房针法伺候,来验证男人的能力。 就这样,捕猎的效率大大提高,夫妻俩日进斗金,富得流油。 只是接触的男人多了,年轻漂亮的乌头氏渐渐起了外心,她本来就不喜欢乌头儿这老头子,勾来的男子又年轻英俊,各方面都比自己的丈夫强,碰上一两个可心的,就把持不住,盘算着逃走。 不料,乌头儿是个狠角色,虽然年过半百,却力大无比,武功超强,还会控制人的巫术……反复闹了几遭,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还搭上几条性命,乌头氏自知逃不过丈夫的手掌心,只能继续过日子! 听完这段叙述,大家都两股战战,脊背生寒。 没想到这么一个妖娆妇人,竟然是蛇蝎心肠。 廉太守问:“你丈夫抽的血,麻翻的人,都送给了何人,用来做什么?” 妇人泪如雨下,哭的差点儿没抽过去:“大人,我真是不知道啊……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呜呜呜……” 廉太守一直等她哭完,才冷然道:“上夹棍!”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里是犯罪现场,大人竟然就要用刑——而且刑罚是由轻到重的上,先上的应该板子,哪有一跳两级的? 几个衙役禀报一声,回县衙拿刑具了。 那妇人看见要动真格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崩溃道:“大人,我全招了——每一桩买卖,收入多少,我都记在账簿上了……账簿就藏在灶膛边的菜篮子底下……呜呜呜呜——” 有人去搜了账簿来,廉太守翻开一看,面如死灰——治下发生这么多命案,全州官员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冷静了十几秒,决定先把案子审清再说。 “乌头氏,你仔细想想,你丈夫平日里可曾提过些有关雇主的话?” 乌头氏惊魂甫定,老老实实想了一气,道:“三日前,我丈夫把那脸上长瘤的人带回来时,说雇主少了这个忠仆,想教他去顶上,他舍不得家室,又怕那洞穴,就一口回绝了……哦,还有一次,他送了个活人上去,见那瘤子脸拖了个病痨鬼出来,赤条条的,浑身紫斑,就直接按到污水里淹死了……” 廉太守灵光一闪,问:“什么样的紫斑?” 乌头氏摇摇头,茫然道:“记不清了,两个多月前的事,好像就说是紫斑……” 她皱眉想了想,道:“这个月初的时候,他跟我抱怨说这买卖做不成了,雇主疯了一样——干完这个月就金盆洗手,去别处谋生……” 廉太守看着账簿末尾,问:“为何这个月他杀了这么多人?” 妇人道:“是了——这个月雇主催的急,要的都是血,活人倒不急着要了!” 廉太守下意识地看了路县令一眼——别人都满脸惊诧,夹杂着些微恐惧,他却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县令?路县令——” 连叫两声,路鸣安才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过来。 廉太守这才发现——他不是神游物外,他是吓傻了! 一瞬间他很愤怒,特别想责骂这人一顿,忍了忍,还是没出口。 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蛇跑了,再逮就难上加难。 “路县令,你若身体不适就先出去吧,现场也快查完了!” 太守突如其来的关心令路鸣安浑身不自在,他也是在撑不住了,张开嘴轻轻“哦”了一声,就踉踉跄跄往外走。 站在旁边的邹都尉道:“路县令慢行,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头对廉太守使个眼色。 两人之间的默契还在,他知道邹鸿这是要去盘查一番,就点点头,道:“去吧!” 邹都尉跟路县令一走,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议论道:“这路县令一定是被吓坏了,治下出了这么多凶案,简直比我朝开国以来所有的案子都多。” “嗯,是啊,县衙门口——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他竟然毫无察觉,也是心大!” 有几个精明的小声提醒道:“别说了,太守还没说话呢!” 有人反映过来,怕嚼舌根的传到路将军那儿,后悔不迭:“唉呀,是了,这是没碰到自己头上,否则,咱们可能还不如路县令淡定呢!” “这贼夫妻合该千刀万剐——” 廉太守咬牙等着,直到他们自己收了声,才下令道:“把乌头氏押如大牢——把这些尸体抬到义庄,张榜教人来认尸!” 话音刚落,门口就闯进两个军官:“太守,洞口的污水排走后,发现淤泥里沉着数十具尸体……” 众官员发出一声“啊?” 廉太守揉了揉眉心——果然不出所料。 他沉声问:“发现多少尸体?” 军官答道:“正在往出挖——太子殿下请大人过去!” 廉太守只觉背后一阵森寒,他紧了紧紫貂披风的领口:“好,备马……” 第七十八章 污水下 到洞穴跟前时,就感觉恶臭扑鼻。 士兵们正带着羊皮手套从泥浆里挖尸体,干地上已经摆了一排,目测有十五六具。 几个军官正指挥下属从山下打了清水来冲洗尸体,刚刚冲干净两三具,身上无衣,皮肤都沤烂了。 滁州县丞和几个司水吏缩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 太子和申屠大夫并肩而立,脸色阴沉。 廉太守带着众属官上前行礼。 太子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凌厉肃杀。 然而,一开口,却并未爆发出怒骂,而是轻声道:“滁州县的令史在吗?” 县尉道:“他在山下候着。” “叫他上来!” 太子又转向廉太守:“审的如何,乌头氏交代了什么?” 廉太守还以为自己要承受一通暴风骤雨,没想到却是一个问题——他毫无准备,只好简单的说了一下,其间颠倒重复了好几次。 当听到乌头氏诱杀男子的手段时,太子脸上泛起两坨潮红,彰显出少年人的单纯。 廉太守很纳闷——听说太子惯在外面眠花宿柳,现在的表现却像未经人事。 他不禁想到邹都尉的观点,他不信邪祟附身的故事,倒有点儿怀疑眼前这个不是太子,真正的太子还在即墨花天酒地,这只是他的替身。 然而,他又觉得不对——真正的替身应该跟主人行为一致,这位简直是颠覆了所有。 廉太守脑洞大开地瞎琢磨了一通,最后归于宁静——还是担忧一下自己的前程吧,这件案子以后,恐怕就与朝廷无缘了,太子是好是坏,是真是假,与他这即将回家种田的山野莽夫有何干系,呵—— 如果他还能顶着这颗脑袋回家种田的话! 太子跟申屠大夫低声交流着,两人站在一起毫无距离感,好像把身份地位都抛诸九霄云外了。 这也是稀奇的一点。 廉太守把目光转向冲洗干净的尸体,突然想到了一点,觉得该跟太子说一下。 他不敢像申屠大夫那样凑到跟前耳语,只得拿了一张纸,用蝇头小字写下路孟州公子的病情和经历。 写完后他交给姜侍卫长,递到太子手中。 太子展开纸页,跟申屠大神一起看着,令人惊诧的是,他身边的少年侍卫也凑过来,脑袋插在他俩中间看! 廉太守匪夷所思,继而噗嗤一笑。 心中的阴霾在那一瞬间一扫而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聚集。 他转身挪开视线,开始给手下属官安排工作…… 过了一会儿,令史上来了,行过礼后,太子问:“县衙的文书里有没有对这个洞穴的记载?” 令史想了想,道:“启禀殿下,这个洞穴最早的记载是在百年以前,当时的丞相白止组织修订大齐山河图,县令派人探查洞山上的所有洞穴,此洞由于深不可测,无法探知,被记录为洞山第一深洞!” 看来在一百年前,这个洞还没有“洞神”入住,至多不过是深了点儿。 令史继续道:“然后就没有记载,直到二十年前,洞口突然出现野兽的骸骨,从那儿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动物骸骨出现,民间谣言四起,说洞里住了一位神,有人就开始来烧香祭祀,香火最旺的时候,县里的富户捐钱盖起一座庙,里面塑了洞神金身,说是有求必应。” “岂料,十二年前,洞口突然出现了一具人的骸骨——县里张榜三天,无人前来认尸,就草草下葬了。过了不久,又出现一具尸骨——县令认为不祥,就把庙宇拆了,还叫兵士在洞口点起狼烟,试图把里面的东西熏出来……可惜什么也没有,过了一段儿时间,骸骨又一次出现……闹了好长时间,人心惶惶,新县令上任后,四处寻访高人,最后听了一位卑陆法师的建议,将污水引到洞口,这才没了……” 令史看了看眼前尸体,说不下去了! 显然,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只是掩盖了丑陋的罪恶。 廉太守感觉这时才有一点点跟上了太子的思维。 士兵用清水冲洗出十几具尸体后,选出几具相对完整的搁在旁边。 申屠大夫套上罩袍,蒙住口鼻,领着一群仵作上前验尸。 有些人吐了,更多的人则已习惯。 廉太守怀着好奇心凑上去看。 申屠大夫草草翻看几具尸体后,摆手停止了。 他跟太子说:“同一种病,恐怕是病毒传染!” 廉太守当然没听懂,他已习以为常。 太子皱起眉头,道:“看来有人在用活人饲养病毒?” 说完,他打了个冷战。 申屠大夫没吭声,也是愁眉苦脸。 廉太守预感问题很棘手,否则这两人不至于如此惊诧。 沉默半晌,申屠大夫道:“我突然想,不如把这洞口封了……” 太子道:“咱俩想到一点儿上去了!” 廉太守还没琢磨过来,太子就转向他,认真道:“廉卿,砌一堵墙,把这洞口填实!” 申屠大夫补充道:“在墙上留几个拳头大的口子——我有妙用!” 廉太守一脸茫然,却认真的派人去安排了。 转回身,他犹豫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殿下是要将洞中的东西封起来吗?” 太子倒是没有鄙视他的无知,而是耐心道:“恐怕这洞穴不止一个出口——但他总从这里抛尸,还从这里跟乌头儿交接东西,那么很有可能是别的出口不太安全、不太方便,容易暴露。咱们把这个通道封锁后,他想要跟外面互通往来,就得通过别的渠道,就更容易露出马脚——至于申屠大夫开那些口子,我还不知道用意,只能拭目以待!” 不远处的申屠大夫直起腰来,严厉地瞪了他们一眼。 廉太守心中非常好奇,很想将申屠大夫扯到一边仔细盘问,虚心求教,但是在这种场合实在不合适。 他忍了又忍,打算去看士兵们冲洗尸体。 太子却招招手把他叫过去,两人离得很近,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 太子附在他耳边道:“赶紧派人去路将军府守着——估计那个给路公子治病的卑陆巫医就要跑了……只要他一出将军府,就把他抓回来!” 在一片恶臭的气味海洋里,这句话就像一只闪着光的浮木,刚好承载他这个溺水者的体重。 廉太守领命去安排。 在无人处,他暗暗松了口气。 第七十九章 修行人的风骨 这一天忙到脱水。 博灵均他们回去洗了个澡,靠在香炉边熏了一个小时,才把身上的臭味赶走。 廉太守他们还在一线奋战,把洞山上五十六个洞口都派兵监管起来。 幕后黑手就算是狡兔三窟,今晚也暂时不能出来为害了。 休憩片刻,天将擦黑时,三人一商量,决定换上普通衣服去街上私访一圈儿。 姜叠溪又被无情的留下,以备后应。 临走前,他一本正经地塞给楚风六枚响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这个必须带上!” 说完他严厉地看了一眼太子—— 博灵均挤出一丝讪笑,安抚道:“姜卿不必担忧,他俩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这县城很小,万一有事,你很快就能接应!” 出门后,自带导航功能的申屠大神就领着他们走街串巷,在曲折的小巷子里左转右拐…… 虽然不到宵禁时间,路上却空无一人,几乎家家门口悬着白番,凭空生出一种鬼气森森的凄凉感。 经过一个转角,猛然撞见一群人,吓的三人都是一激灵。 仔细一看,这群人手里提着香烛贡品,正从一个庙里出来。 那庙宇不大,红门红柱,匾额上题着鎏金大字:“陶竹殿”! 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黄袍的修士,正等着香客走完,打算关庙门。 申屠大神戏谑一笑:“嗳,快去拜拜,你祖先的道场!” 博灵均一头雾水,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真的,陶竹就是你祖先,他大名叫做博陶竹,从小就能通于鬼神,长大后跟着高人云游四方,修行仙术,差点儿羽化登仙——” 博灵均纳闷儿道:“什么叫差点儿羽化登仙?” 大神皱眉道:“我怎么知道,书上这么写的——估计是没成功,他就回到蔚岭过上了隐居生活,直到有一天,有一群灾民跑到他家门口讨饭,一问,才知道天下爆发了战乱,大夏国的皇帝被奸佞杀了,国家无主,几个诸侯国打成一锅粥,都去争皇帝的位置。陶竹心想,既然修仙的路子断了,总该做点儿有意义的事情!于是他出山,在自己的家乡凌源揭竿而起,组织了一支农民起义军……然后经过多年征伐,他终于打败各路诸侯,整了个大夏国的遗孤作傀儡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太子听得认真,激情澎湃道:“哦,了不起,像曹孟德一样的枭雄啊——” 楚风尴尬无比,不知该不该回避一下。 这位新主子听得高兴,好像一时把自己忘了。 身为大齐太子,哪可能不知道陶竹公的丰功伟绩,别说是皇族了,就是他这寒门出身的影卫,都从小耳濡目染,逢年过节还要去庙里拜一拜。 看来这位新主子根本就不是来自大齐,甚至不是从周边国家来的——他一定来自于遥远的地方,远到这里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 而这位申屠大夫,应该知道他的身份。 他们顶替大齐太子,究竟有何目的。 楚风想出一身冷汗—— 太子回过头来叫他:“走,咱们去拜拜我祖先!” 太子脸上洋溢着灵动的光芒,在庙门口的大红灯笼下熠熠生辉。 楚风心想,算了,为何要想那么多呢。 他想要一个有趣工作环境,想要一个善良有担当的主子,眼前这不是都有了! 王侯将相的事他何必去管!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释然了,喜悦地跟着太子的脚步来到庙门前。 两个黄衣修士正要关门,见他们来,就顿住了手中动作。 双方互相行了个礼,申屠大神道:“仙君,我们想去祭拜陶竹公,很快就出来,劳烦行个方便。 一位修士道:“三位郎君,天色已晚,外面危险,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申屠康道:“仙君,我家在东边,离得很远,明天怕有事耽误!” 修士道:“并非不叫你们祭拜,只是这些天凶案频发,年轻男子都不敢出门——你们三个可带了家丁?” 博灵均道:“仙君放心,我这两个兄弟武艺高强,一般贼人不敢近身!” 修士叹了口气,嘱咐道:“院里有香烛,不要钱的,贡品什么的都不要——许愿心诚就好,陶竹公逢乱必出,不贪黄白之物!” 博灵均点点头,心中升起一种神圣的感觉。 三人进庙,各自燃了一炷香,插进香炉拜了拜。 来到庙堂内,只见神像有三米高,身披战甲,手握方天戟,龙睛凤目,须发皆白,既有仙风古道的飘逸,又有英明神武的风采。 博灵均骤然想起皇帝老儿——不知道陶竹公的好基因是怎样在传宗接代中遗失的,啧啧啧! 他又油然而生一种冲动——应该多生几个孩子,好好的教育,然后让孩子们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将自己的一股精神流传下去。 三人站在庙门口瞻仰陶竹公,看了一会儿,决定跪在蒲团上拜一拜。 所谓入乡随俗,既然这尊神是善意和勇敢的精神象征,那么理应敬之。 拜过后,他们跟修士道别。 那个一直没开口的修士从怀里掏出三枚木牌,上面雕刻着陶竹公的神像。 “这是护身符,三位郎君拿着,回家路上有陶竹公护佑,邪祟妖人不敢靠近!” 三人点点头,楚风掏出银子递给修士,对方却不接,悲天悯人道:“众生受苦,我等道法不精,只能略尽绵薄之力,惭愧惭愧!” 说完就回去了,临关庙门前,还嘱咐道:“如果碰到恶人,就来敲门!” 良心修士啊! 博灵均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俩人完全颠覆了他对修行人的传统印象。 申屠康感慨道:“这才是修行人的风骨!” 因为一直跟着大神炼气,博灵均觉得大神应该也是半个修行人。 就是脾气差了点儿! 三人离开神庙,左拐右拐,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小巷。 因为别的巷子都黑灯瞎火,门悬白番,这个家家门口挂红灯的巷子就显得异常独特。 仿佛在坟墓中开出一朵火红玫瑰,令人浮想联翩。 楚风脸一红,大概猜到这是什么场所了。 门口挂红灯的有个俗名,叫做栖凤阁。 名字虽然高雅,但营业内容却非常低俗。 一般都是正常人家,家里有女儿或者媳妇儿作那档子生意,一家人都指着一个女子吃喝。 不像乐坊的名伶,这里的女子一般没有舞技和唱功,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最大的优势就是便宜,而且作风豪放。 申屠大夫究竟在搞什么鬼,难道白天摸多了尸体,晚上憋不住了? 第八十章 牵线搭桥 楚风瞟了一眼太子,觉得他没明白自己闯进了什么样的场所。 于是好心提醒道:“殿下,这条街都是栖凤阁!” “栖凤阁?” 博灵均把这名词翻来覆去品了几遍,突然尝到些特殊意味。 他挑眉道:“难道……是那种场所?” 楚风不答,直盯盯瞅着申屠康。 大神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道:“我怎么知道他住在这种地方!” 说着话,他就停在一家门前,拉起门环扣了扣。 里面传来热情洋溢的一声吆喝,有人小跑而来,吱杻一声拉开门,一见他三人,喜悦得声音都变了;“唉呀三位大老爷——贵客临门,贵客呀~屋里的,来接客呀——” 博灵均定睛一看,差点儿没晕过去——这人竟是牛三! 他有点儿跟不上大神的思维了,巧的是大神又爱故弄玄虚! 转眼间从门里出来一个妇人,穿着安洋红的绸缎棉袄,头上簪花戴翠,整张脸画的白皙厚重,就跟剥了皮的茄子刚从面缸里滚出来。 一眼没认出来,第二眼才看着有些面熟,还没等看够第三眼,那女子开口道:“大老爷快请进,稀客稀客呀~” 这一开口总算认出来了,竟然就是牛三媳妇儿。 不过这个神采飞扬的状态跟白天里真是天壤之别。 博灵均暗暗替大神心疼那四枚金饼和三两银子。 俩夫妻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热情满满地将他们让进屋去,又是端茶又是上菜,牛三还打发他儿子去邻居家借三斤猪头肉来下酒。 两个小崽子完全没有了白天里的义愤填膺,笑得跟两朵向日葵似的。 他们也不顾外面危险,英勇无畏地就出门借肉去了。 这一家子,简直是天生的演员世家! 博灵均对大神投去同情的目光,可能大神也被骗的心服口服吧,所以他笑眯眯若有所思地看着牛三……媳妇儿? 对,看着人家牛三媳妇儿。 博灵均跟楚风如坐针毡——申屠康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儿看着乌头氏的,最后证明乌头氏是个蛇蝎妇人,杀人帮凶。 他这么盯着牛三媳妇儿,难道牛三媳妇儿也是个…… 卧槽,不敢想——这是什么样的世界,随便敲开一家门都能碰上凶手? 牛三也发现了申屠大神的目光,坦然道:“呦,大老爷莫不是看上拙荆了?” 申屠康:“看上又怎样?” 牛三咧嘴一笑,伸出三个手指:“一晚上三两银子!” 申屠康“切”了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 牛三媳妇儿翻了个白眼儿,伸手在申屠康脸上捏了一把:“怎么,嫌姐姐老啊——我告诉你,老了更有味儿!” “噗……” 博灵均一口茶没含住,都喷到桌子上了。 牛三叽叽咕咕笑起来,拿了个抹布擦着。 可能没料到对方动手动脚,申屠大神脸上一红,把凳子往边上拉了拉。 牛三道:“死婆娘,看把大老爷吓的,见个爷们儿就饿虎扑食一样,谁能受得了!“ 他老婆哈哈大笑起来:“哎呦,看这小脸儿——嫩红嫩红的,我这种老褶子癞蛤蟆哪敢高攀呢——逗你的!” 这回三人脸都红了。 牛三媳妇儿一一看过他们的脸,眼中闪烁着暧昧的光芒,捂住嘴犹自笑个不停。 这尼玛——精分? 牛三假意呵斥道:“别笑了,快干正经事去,把咱侄女请来,就说姻缘到了,是天上的神仙被贬下凡!” 他又笑嘻嘻问:“三位大老爷,是要三龙一凤呀还是一龙一凤呀?” 博灵均的脸皮烫的都能烙饼了。 他茫然看向申屠康。 大神虽然脸红,但神色淡定:“不用了,我们是来找你的!” 闻言,牛三老婆发出“嘎——”的一声邪笑:“当家的,大老爷看上你了,快洗了屁股上床伺候!” 牛三也吭哧吭哧笑起来,黝黑的脸上泛起一抹油红:“疯婆娘,别添乱,快做饭去。” 这时他儿子把猪头肉端回来了,蹭在牛三身边不肯走,吵着要跑腿钱。 申屠康了然,掏出两块碎银子把他们打发走了。 牛三媳妇去厨房处理猪头肉,耳边才清净下来。 牛三道:“大老爷,您又跟小的打听什么?” 这厮还挺精明。 申屠康道:“我家有个弟弟,前不久得了一种怪病……” 牛三眼中精光一闪,谨慎道:“哦?” “这病来的突然,发的急切,先是头晕目眩、流鼻血,然后眼珠子发红,身上出现紫红色血斑……最近几天,人已憔悴殆尽,卧床不起……” 申屠康作愁眉苦脸状,按着太阳穴挤出两滴眼泪来。 好演员啊! 博灵均跟楚风不敢造次,赶紧低头哀思。 牛三的表情恢复了一本正经:“郎君是哪里人?” 申屠康:“我们是打都城即墨来的,听说这里有良医,没想到,刚来就碰上这些凶案……唉——城中书信不通,也不知道我那弟弟如何了!” 牛三扫了博灵均跟楚风一眼:“这两位大老爷也是您家兄弟?” 申屠康:“这是我舅舅家的两位表兄弟,陪我一起来的!” “哦!” 牛三拈须沉思,问:“大老爷您家有多少钱?” 这问题——有点儿刁钻。 大家尴尬地沉默了几秒,申屠康一指博灵均:“你看见他家的护院了吧?” 牛三点头。 “我家的护院是他家的翻倍!” 博灵均仿佛置身于一场吹牛炫富大会,猛然了悟了有钱人的无聊。 牛三笑道:“好,有钱就好!大老爷您是个敞亮人,小人也不跟您拐弯抹角,先告诉您一声:令弟得的可是个富贵病,没有黄金三车,是救不回来这个人的!当然,黄金三车还不够,各种名贵药材、珍稀补品都得跟上,否则就是白搭,不如不救!” 申屠康冷笑一声:“这些东西,我家倒是不缺!” 牛三道:“那就行了,老实跟您说,这病得的人不少,也真有人能治,不过小人没见过真神,想要见真神,还得去请我侄女儿!” 他晃动三个指头:“这事儿我不参合,我就牵线搭桥,大老爷您就给小人三两引路钱,小人好把这猪头肉的账结了——我也不跟她直说你们的来意,就说是慕名来拜会她的,喝上三两杯混熟了,你们再跟她提!” 于是,申屠大神再次出血,买了世上最贵的三斤猪头肉。 牛三嘱咐自己老婆几句,引着两个儿子亲自出门去请了。 牛三老婆听说了他们的来意,便收了放浪形骸的姿态,手脚麻利做出五个热菜,烫了一壶热酒水,请大老爷们一边吃一边等。 第八十一章 有本事的侄女儿 三人看了一天尸体,哪有心情吃肉。 就礼貌性的吃了几口炒青菜。 牛三老婆看了,满脸同情:“三位郎君想是为病人许了愿,不碰荤腥吧?” 申屠康点点头,一脸惆怅。 博灵均跟楚风把猪头肉和红烧鲤鱼往旁边一推,差点儿哕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牛三才把自己的侄女儿接来。 她坐轿来的,还未进门先闻其声:“我看是哪里来的神仙,敢叫姑奶奶半夜三更走一遭!” 门一开,香风阵阵,三人齐齐抬头,对上一张唇红齿白的脸—— 牛三媳妇儿端着人的胳膊把人搀进来,殷勤备至道:“闺女,看看这三个郎君,是不是百里挑一……哦不,应该是千里挑一才对——整个江州府就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少年郎!” 博灵均和楚风都羞涩低头,只有申屠大神坦然迎上对方的目光。 他起身行了个礼,表情冷峻道:“姑娘,在下有礼了!” 呼—— 姑娘刚才忘了呼吸,这才吐出一口气,脸上泛起两朵红晕。 “郎君有礼了,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在下申屠康,不知姑娘芳名!” “郎君唤我碧儿便好!” 碧儿——博灵均打了个冷战……这名字…… 继而他又想到牛三姓牛,所以这女子的全名儿叫做牛碧儿—— “噗……” 这不合时宜的笑打断了郎情妾意的问答,申屠大神一怒之下,给他脑门儿上来了一记重击! “姑娘勿怪——我这兄弟一见美人儿就会失态!” 碧儿掩嘴而笑:“郎君可轻贱了你这兄弟了——如此玉人,什么样的颜色没见过,想来是嘲笑我长得丑吧!” 说完,碧儿提起一只凳子,硬挤进博灵均和楚风中间,还不忘跟申屠康眉来眼去。 这是高手。 两人正襟危坐,不敢回应。 牛三媳妇儿把饭菜又上锅热了一下,酒壶重新放进热水温着,也坐到桌边来。 倒是牛三和他儿子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又端上五六个炒菜。 五人一边聊一边推杯换盏。 碧儿姑娘酒量惊人,转眼半坛酒下去了,她一个人就敬了好几圈儿。 约莫酒至半酣的时候,牛三打发自己儿子去睡觉,也搬了个凳子加入进来。 碧儿姑娘把外袍一脱,露出两节白藕般的胳膊,有意无意地往博灵均跟楚风手上挨。 两人躲避不迭,只得忍了又忍。 牛三冷眼旁观一阵,撺掇道:“闺女,你看上哪个了,跟他喝个交颈酒吧!” 一句话把楚风吓懵了,赶紧把凳子往旁边挪。 碧儿瞪了他一眼,娇嗔道:“躲什么,姑奶奶看上你了,非得跟你交个颈!” 说罢就去拉扯楚风,惊得楚风原地蹦起,一个劲儿摆手道:“姐姐饶命,姐姐饶命——我不是这条路上的人,我不敢!” 碧儿姑娘哈哈大笑起来:“好,饶你一命!” 她又转过脸来看博灵均。 博灵均长吁一口气——交杯酒对现代人来说真不算什么,虽然他没喝过,但亲眼见过陌生男女喝下交杯酒。 这不算什么。 关键是楚风已经崩了,自己要是再崩,恐怕就要露馅儿。 他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正要开口,碧儿姑娘一手搂住他脑袋,一手握住他端杯的手,不由分说将一杯酒都灌进他嘴里去了。 这尼玛…… 博灵均的脸又烫起来,臊的说不出话。 碧儿戏谑道:“谁教你嫌我丑,该罚一杯!” 牛三和他媳妇儿也捧场道:“该罚,该罚——罚的还轻了!” 调戏完了身边两人,碧儿才把目光转向申屠大神。 “郎君,咱们喝了交颈酒,可是要交颈而眠的呀!” 申屠大神微微一笑,起身举杯,大大方方道:“来——” 碧儿扭着腰肢,水一般地化到大神怀里去了。 两人双手交叠,各自喝了手中酒。 碧儿满脸春色,腻在申屠康怀里不肯出来。 牛三跟他媳妇儿交换眼色,道:“闺女,你闲下来,叫女婿吃一口饭——他只顾喝酒,饭都没吃呢!” 闻言,碧儿娇嗔一声,又扭着腰回来了。 这回博灵均不敢硬撑,赶紧把凳子往边儿挪了挪。 牛三媳妇儿去厨房端来一盆米饭,给各人盛了一碗。 楚风把头埋在米饭里就没抬起来。 博灵均搅合着碗中饭粒,胃里光饿,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申屠大神根本没动筷子,他把饭碗往旁边一撂,起身作了个长揖,道:“承蒙姑娘厚爱,在下不胜感激——只是,春宵虽好,却惦记家中兄弟,所以,还要恳请姑娘垂顾,救我兄弟一命!” 碧儿脸色一沉,怨怼地扫了自己的叔婶一眼,声音当即就变冷了:“郎君这是何意?” 申屠康道:“我家兄弟得了怪病,听说此地有良医能治,烦请姑娘引荐!” 碧儿冷哼一声,一甩手把筷子摔了:“郎君看见了,我家是做皮~肉买卖的,哪里认得什么良医?” 申屠康长吁一口气,好像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然后一撂衣摆,单膝跪地:“求姑娘相助,只要能救我兄弟的性命,申屠康什么都舍得!” 卧槽,真豁的出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申屠大神这个牺牲真大啊。 博灵均跟楚风站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跪。 牛三夫妇却起身拉起了申屠康,帮着劝道:“闺女呀,这位公子手足情深,真是心疼自己弟弟的。他们是打即墨都城来的,家财散尽也要救弟弟一命……你就可怜可怜他,发发善心呗!” 在这段感人至深的发言中,申屠大神抽着鼻子,当即流下了手足情深的眼泪。 好像他真有个病入膏肓、急需救治的弟弟一样。 这尼玛,真不是一般人儿能演出来的! 博灵均跟楚风自愧不如,只得忧心忡忡。 碧儿冷眼看了一气,问道:“你怎么找到我三叔家的?” 申屠康抹了一把脸,眼泪汪汪地看着牛三。 牛三当即接棒,编道:“也是因缘巧合,申屠公子家的一位姨娘跟你婶婶是姑舅亲戚,他先去了你婶婶娘家打听,正好赶上你婶子回去,听了叙述,就把他领回来了。” 碧儿嘴角一抽,冷笑道:“三叔三婶,你们挣了多少银子呀?” 一听这话,牛三夫妇差点儿委屈哭了。 “闺女呀,你这可是含血喷人了——” 他掏出怀里的三两银子,道:“就这三两银子,还是公子主动给的,叫我去结那猪头肉的钱——还有两块碎银子给你两个弟弟买糖葫芦。我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你身上刮油啊!” 碧儿沉思半晌,语出惊人:“你们三个把衣服脱了叫我瞧瞧!” 第八十二章 线索 博灵均还以为听错了。 牛三劝道:“郎君,闺女这是松口了,你们快脱——” 尼玛坑爹! 还有女人吃男人豆腐的?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看向申屠大神——然而大神只回给他一个无情的目光,站到空地上,开始身体力行的脱衣服。 看这个意思,是非脱不可了? 转念一想,大老爷们儿被看一下又不能少块肉。 何况对方还是个年轻貌美又风流的御姐。 住宿舍的时候洗公共澡堂也没羞涩过。 于是他站到大神身边,开始解腰带。 可怜的楚风躲在门口,护着衣服随时想逃的样子。 太子殿下对他投去不容置疑的眼神儿,点了两回头,叫他到自己身边来脱…… 最后,在磨磨蹭蹭中,三人脱的只剩一条单薄的亵裤。 申屠大神道:“姑娘,留一分给以后吧!” 碧儿噗嗤一笑,叫牛三隔着裤子搜了他们一遍。 搜完后,她走到跟前,盯着三人上下打量了几圈儿,俯身捻起那块木雕护身符。 “你们去了陶竹殿?” 申屠康点点头:“听说陶竹公跟前许愿很灵,我们去许了个愿!” 碧儿轻蔑一笑,把木雕牌子丢在地上:“陶竹公可帮不了你——姑奶奶心善,帮你运筹运筹……不过,可不能白贴!” 她又俯身捡起地上钱袋,解开往手里一倒,滚出几枚小金饼。 菊花一般灿烂耀眼的笑容立即荡漾在脸上。 “能不能成我不知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三更我来给你们回音儿!” 说完,她从钱袋底下摸出一块碎银子搁在桌上,迈着飘逸的水蛇步走了。 牛三夫妇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出门外。 门内三人慌不迭穿衣服。 回来后,牛三老婆把那碎银子往钱袋里一收,叹息道:“唉,郎君们,撞到这个小妖精手里,就算能成,也得掏腾你一笔银子!” 牛三斥道:“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呢,少了你银子了?” 妇人撇了撇嘴:“跟老娘有什么关系,老娘可没你侄女儿那本事!” 她跟博灵均三人道了别,回屋睡觉去了! 剩下牛三把盘盏撤了,桌子收拾干净,给他们沏了一壶热茶,自己去厨房洗碗了! 三人怕隔墙有耳,闷声不语。 牛三收拾了一堆果子端上桌,坐着跟他们聊起来。 “大老爷们放一百个心,我家侄女儿不是寻常女子,她答应下的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申屠康一脸倾慕,打听道:“这位姐姐芳龄几许,家中几口人,可曾许了婆家?” 牛三两眼冒金光,挪俞道:“呦,我还以为大老爷不好这口呢!” 申屠康笑笑,没说话。 牛三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两个圆:“大老爷,你跟她是两码子人,看对眼了偶尔睡一觉可以——人你是惦记不来的。” 申屠康惊诧道:“为何啊?” 牛三神秘一笑:“别看我兄长家小门小户,这闺女可是千金不换——她的本事,可不在这档子买卖上。你也看见了,这小姑奶奶接客都挑人的,她睡过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英俊潇洒、人中楚翘,玩儿的高兴了,不仅不要钱,倒贴钱也是有的!” 三人交换一下眼神儿,有些不可思议。 到这种场合,竟然有跟着感觉走的——良心卖家啊! 博灵均捅咕大神的胳膊,撺掇道:“兄长,等解决了这件事,你可得好好感谢碧儿姑娘!” 大神翻了个白眼,叫他闭嘴。 牛三叽叽咕咕笑了几声,道:“这都好说,只是一码归一码,一会儿她来,大老爷们万不可言语行止失了分寸——姻缘的事儿以后再说!” 三人点点头,枯坐半宿,到三更天时,果然听见院里扣门。 牛三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被申屠康推醒,蹦起来就去开门。 就听见院里脚步声嘈杂,一下进来十几个。 碧儿挽着一个虬髯大汉的胳膊,满面红光。 她一指申屠康道:“这就是我那表兄。” 她给申屠康介绍道:“表兄,这位是湘君,是自家人!” 三人赶紧起身行礼,自报姓名的时候,博灵均用了青夜的名字。 湘君也不搭腔,牛b哄哄地打量着他们,半晌才哼了一声,问:“碧儿说你家是即墨的,你弟弟怎么得的这个病?” 申屠康想了想:“突然就得了,遍访名医也不能治,现在人都起不了床了!” 湘君拧眉思索片刻,问:“他生病前一直呆在即墨吗?” 大神道:“也不是……我兄弟生病前喜欢四处游历,近半年来走遍了西域诸国,又一路往南,去了镜安县——从镜安回来不到十天就开始发病!” 湘君神色稍缓,问:“你兄弟从镜安回来时,可曾在武安县逗留?” 申屠康摇头:“这我不知道,未曾问过——不过,他在江北大营这边有个朋友,在武安逗留也很有可能!” 湘君“哦”了一声:“这样吧,我先回去跟神医说说你家情况,明日三更你们去碧儿家等我,能不能见到神医就看你兄弟的造化了!” 三人点点头,千恩万谢。 湘君摆摆手,雷厉风行地走了。 碧儿送到门口,又转身回来,道:“这事儿成了,你们三个小崽子如何谢我?” 博灵均跟楚风脸热心跳,都去看申屠康。 大神道:“只要在下有,姑娘予取予与!” 一句话给碧儿吃了颗定心丸。 她脸上泛起一抹春色,声线又回到娇滴滴的状态:“咍,冤家,先跟我去认个门儿,我给你们一道护身符,省的回去路上被母狼叼了!” 辞过牛三,三人跟在碧儿的轿子边走了十来分钟,就在这条巷子深处的一户深宅大院前停下。 大门一开,几个丫鬟迎上来,簇拥着碧儿往里走。 碧儿转回头招呼他们:“跟上,小崽子!” 被称为小崽子的三人面红耳赤,一路跟随着香风阵阵和娇嗔细语,进了内院。 小丫鬟们嬉笑着端上茶水点心,档次比牛三家提升了三级不止。 博灵均转动脑袋观察周遭,才发现进了人家姑娘的香闺。 这房间很敞亮,布置的满世界红色,地上还铺着红地毯,就跟影视剧中的洞房一样。 碧儿喝了一会儿茶,才若有所思道:“你们三个住在何处?” 大神答道:“在祥云阁!随时恭候姑娘大驾!” 碧儿噗嗤一笑:“身上还有盘缠吗?” “在客栈里,还有一箱金饼,一箱银饼!” 碧儿满意地点点头:“明日来时,带上五斤黄金,五斤白银——黄金给神医,白银给我……” 大神豪爽道:“好!” 碧儿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小崽子,老娘可不白拿你东西,要不是看在你这嫩出水儿来的小脸儿上,老娘才不叫那种妖邪进门来的!” 申屠康张嘴要问,被碧儿的玉手挡住了嘴巴:“别问,问也不说!” 大神身体一僵,勉强维持原状。 碧儿顺手拧了他嘴唇一把,道:“拿着这个,滚吧!” 低头一瞧,原来是一只黑底绣红花的锦囊,翻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碧儿笑嘻嘻等着大神来问。 然而,申屠大神拿了空锦囊,起身就走,干脆利落。 身后传来碧儿咯咯咯的笑声…… 第八十三章 梁上女子 三人出门后一路猛走,就跟后面被鬼追着。 直走到大街上,博灵均才问:“大神,她给你个空锦囊干啥——难道是定情信物?” 大神对他投来无情一瞥,鄙夷道:“你耳朵里塞驴毛了,没听见她说嘛——这是护身符,省的咱们被狼叼了!” 太子露出恍然大明白的表情,好像懂了。 楚风仍旧不解:“申屠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申屠康对楚风说话的态度就和蔼多了:“这可能是他们的信物,佩戴的人不会被抓去放血!” 楚风打了个冷战。 这娘们儿果然了得! 也不知是因为配了信物还是陶竹公保佑,他们一路畅行无阻,连个陌生人也没碰上。 回到住处后,姜叠溪都快急疯了,一张脸皱成核桃,宣布以后死活不让博灵均他们单独出去了——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太子无法,只得跟他讲了出去的见闻。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明天三更怎么也得去会会神医。 姜叠溪无奈道:“殿下既有如此妙极,让属下找两个激灵的孩子去做就好,为何要以万金之躯深入险境?” 博灵均累的腰酸腿疼,闻言,也觉得自己挺搞笑。 吊丝当久了,根本不会使唤人儿。 正琢磨着明天自己还要不要以身犯险,却被大神挪俞了一句:“呦嗬,我还真忘了殿下您是万金之躯了!” 博灵均老脸一红,深刻反省:本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太子,而且此行的目的在于拯救自己,阻止系统bug中的惨剧发生,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为啥要叫别人替自己冒险? 看来权利真不叫个东西,潜移默化的就会令人格下沉。 于是殿下坚持明天还得去一趟,而且就他们三个,因为他们已经在贼窝里挂了名儿。 姜叠溪费劲浑身解术也劝不回来,只得退让一步,要带上十来个侍卫暗中保护。 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姜侍卫长把人数从十个减到五个,谈判再也无法进行下去。 博灵均对大神投去质询的目光,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才勉强同意了。 送走姜叠溪后,他们就面临着一个睡觉的问题。 楚风把昨天晚上被妖女袭击的事情跟申屠康讲了一遍,甩锅道:“申屠大夫武艺高强,又比属下胆子大,不如叫他守护殿下吧!” 说是守护,其实是陪~睡。 申屠康岂有不懂之理。 看着殿下期盼的眼神,殷勤的态度,他的心里一阵别扭。 “还是你来吧——我晚上睡得死,有动静也起不来,恐怕难堪大任!” 两人谦虚谨慎地推辞了一气,博灵均只觉上下眼皮直打架,无奈道:“这床不够大吗,咱仨一起不就行了。” 语毕,不由分说叫宫人拿来两床被褥。 太子屈尊纡贵地亲自为他们铺好,热忱地问:“你俩睡哪个位置——我不挑!” 两人看看窗外,彼时已将近四更,再不睡就天光大亮了。 最后申屠康睡外面,楚风睡里面,博灵均作为被保护的弱者夹在中间。 三人也是困极,脑袋刚沾枕头就沉入梦想,没发现房梁上骤然出现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那女子伏在梁上看了许久,心里有些纳闷儿。 这太子殿下怎么看怎么别扭——说话也不像,做事也不像! 都说太子贪杯好色、残忍暴虐,观察了两天,觉的还挺和蔼可亲的。 竟然肯费那么多唇舌跟侍卫长讨价还价,耐心也是惊人。 转念一想:谣言也罢,真相也罢,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屏住呼吸,摸出迷香吹了下去,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 睡得正酣,博灵均只觉两只大手几乎同时箍住了自己的两条胳膊,然后口鼻上又交叠了两只,捂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这尼玛是谋杀吗? 慌乱中他抬腿要蹬,却被两条水泥柱般坚硬的长腿压住。 申屠康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放松,闭气——” 说完,他自己先闭了气。 楚风是练外家功夫的,闭气方面不太行,看太子不挣扎了,赶紧抽回一只手捂住自己口鼻。 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梁上传来沙沙的衣服声…… 女子一个鹞子翻身从梁上落下,贼一样轻手轻脚的靠近床边。 床上三人早就摆好姿势,只等她过来。 女子掀开床帐,站着看了一会儿,又伸出一指捅了捅三人的脸——捅到楚风那里时特别用力。 心想这贼子没安好心,随身带着那些东西,平日里肯定没少帮主子干坏事。 楚风只觉腮帮子差点儿被戳穿,心想也不知怎么惹了这位瘟神,尽着自己欺负。 确定他们被迷晕后,女子翻身上床,一脚踏在申屠康胸口,一脚踩在楚风肚子上。 虽然份量不重,但好歹是个大活人——两人差点儿没被踩吐血。 女子在他俩身上站稳后,取出一根长绳子,一头拴在自己腰上,俯下身将另一头拴在博灵均腰上。 扥了扥确定拴牢稳后,她蹲下往后一仰——太子就被她拉着坐起来了。 博灵均心中一阵慌乱,特别想张嘴大喊救命,但见身边两人毫无动静,只得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软绵绵垂着脑袋。 那女子伸手掰起他下巴瞧了瞧,自言自语道:“呸——倒生了个好模样!” 然后她又咯咯一笑:“姑奶奶今日为民除害,叫你再不能作孽!” 说完,她抽风一样抖动起来,在绳子的牵引力下,博灵均也被迫跟着抖起来。 没抖动几十秒,他就恍然大明白——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在飞速脱落,片刻功夫就光了膀子。 这是什么神技,真尼玛吓人呐——江湖女子都这么狼性吗? 女子停下,抽过他的衣服翻了翻——统共就一件贴身亵衣,能翻出个鸡毛。 果然,翻看无果后,她叹了口气,哼的一声站了起来。 这回是往下抖裤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怜的太子被吊着腰身,站也不能坐也不能,绳子磨得皮肤生辣辣,他还得气沉丹田,把肚子鼓起来,以免最后一道防线失守。 女子抖了半天,不见裤子脱落,有点儿丧气,她解开自己腰上的绳子,把太子慢慢放回原位。 犹豫了良久,她鼓励自己道:“咍,罢了,反正没人瞧见——就当给猪拔毛了吧!” 说完一手就去扯太子的裤腰。 这尼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博灵均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罪恶的双手。 女子吃了一惊,翻转手腕就要逃走,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两只脚腕都被抓住了—— 她打了咧斜,一头栽倒在太子身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太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干什么,流氓——” 这…… 女子泪撒心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得到这个称呼,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且行走江湖多年,竟然栽到了三个嘴上无毛的小子手里。 心里又急又气,又羞又愤,百感交集……只觉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第八十四章 警告 三个大老爷们围着这位不速之客左看右看。 这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诚如太子所言,长得还挺好看。 想起昨夜之事,楚风脸上一阵燥热。 他脑海里千回百转着一个问题:这姑娘嫁人没有,她跟自己算不算有了肌肤之亲? 这份美好的臆想还未展开,就被申屠康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真的是一盆冷水,哗啦一声泼在了姑娘身上。 彼时天气转暖,这姑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淋湿后服帖地印在身上,再配上被反剪双手的动作,简直…… 三人尴尬地收回目光。 姑娘从醒来后就非常淡定,目光清明地扫过他们的脸,从始至终她都嘴唇紧闭,做出宁死不屈的架势。 僵持片刻后,饱受委屈的太子殿下开了口,说出的话跟他本人一样淳朴:“你为何要脱我衣服?” 姑娘的眼珠转了一圈儿,脸上浮出一丝戏谑的笑。 “不说也罢,我就当你对我图谋不轨!” 姑娘轻轻“切”了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 太子也不生气,只管去穿衣服,好像生怕被女流~氓揩油似的。 眼见东方泛起鱼肚白,这一夜短暂的睡眠时间又报销了! 申屠大夫道:“这一看就是老油条——交给姜叠溪吧,我实在没工夫跟她斗智斗勇!” 楚风心里咯噔一下。 姜叠溪军旅出身,戍边多年,在刑讯逼供方面的造诣早已炉火纯青。 只不过他进了太子影卫队,这方面的才干无从发挥—— 楚风虽然没见识过,但日常聚会时听他提过,只言片语就能令人脊背生寒。 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到他手里,岂不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尘。 胡思乱想间,太子已经点头应允,叫人去传姜叠溪。 楚风脱口道:“殿下,这人落到侍卫长手里,恐怕就活不成了——” 闻言,太子跟申屠大夫都挑眉,对他投来两道诘责的目光。 他的脸不由自主一阵燥热,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 这边太子还没表态,那姑娘却炸了毛:“呸!淫贼,充什么大尾巴狼?” 这尼玛……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博灵均同情的看了眼楚风——少年的脸都快滴血了。 这女贼也忒嚣张,专挑老实人欺负。 空气凝滞了十几秒,最后被申屠大神不厚道的一声“扑哧”打破了。 大神也意识到自己不够仗义,清了清嗓子,道:“楚风,这就交给你了——天黑以前如果不开口,就拖出去糟蹋了,噗……” 博灵均能hold住“拖出去糟蹋了”的时尚含义,怎奈楚风不懂,他理解的都是字面意思,所以吓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才神魂归位,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大神嘿嘿一笑,却不是对他,而是对那姑娘:“那你选——姜侍卫长还是楚风?” 话音刚落,姜侍卫长就进来了。 看见眼前一幕,他脸上一红,羞赧地垂下头。 估计是想歪了。 空气凝滞了十几秒,三人都等着女子发话。 女子扭过头,不慌不忙地把姜侍卫长从上到下打量了三圈儿,可能觉得他闷葫芦好欺负,大大咧咧道:“我选这个人!” 不明就里的姜叠溪面红耳赤,忙不迭推辞:“不不不……殿下不可,臣已有家室,并非同道中人……” 太子挑起眉毛,琢磨了半天才整明白:“姜卿,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个女贼,昨天晚上就来作妖,欺负了楚风一顿……今天又来,还试图扒我~衣服!” 听到这儿,姜叠溪眼中冒出两道金光:“殿下恕罪,是属下失职!殿下是要活口还是死口!” 呦呵,好暴力呀! 博灵均戏谑道:“你看着办,只要撬开她的嘴巴就行!” 姜叠溪扫了那女子一眼:“一个时辰后,属下讲供词呈给殿下!” 女子冷笑一声,压根儿没把他当回事儿。 楚风却背后一凌——姜叠溪一向谦虚谨慎,言必行,行必果。 他既然承诺了一个时辰,实际上可能都用不了半个时辰。 这姑娘虽然是老江湖,可行为举止颇显单纯,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有心救她一救,怎奈她毫不领情,更不配合——而且太子已经下了令,怎好劝他收回? 楚风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申屠大夫——此人跟新主子关系匪浅,说话很有份量…… 申屠大夫也正在看他,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见他满眼求助,开口道:“楚风你也跟着去吧,好好跟姜侍卫长学习学习!” 楚风脸上又是一热,不由自主看那姑娘——果不其然,对方两眼朝天,仿佛看他一眼都会吐! 他有些怯了,张了张嘴,还是把拒绝的话吞进肚里。 辞别太子后,他跟在姜侍卫长身后,满心惆怅。 那姑娘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驾着走,委屈地撇着嘴,似乎要哭了。 楚风一步三回头,犹豫着要不要让侍卫轻一点儿。 姜叠溪已经把他的行为尽收眼底。 他叫侍卫先把女子关进马圈,好生看管。 然后屏退左右,语重心长道:“楚风,这女子并非良配,你还是不要冀望过甚!” 楚风其实还没想到“良配”那一步,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姑娘人还不坏,罪不至死,现在被姜叠溪如此直白地说破,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姜侍卫长尴尬一笑,用洞悉一切地眼睛看着他,问:“经常见你跟青夜结伴去乐坊听戏,有没有相好的乐伶?” 这…… 楚风只觉脸上燥热,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急忙否认:“姜大人——并无此等……我跟青夜就是去看戏,从未留宿乐坊……” 姜叠溪点点头,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他思索片刻,道:“等忙过这一段,我请你去武安县的乐坊听戏!” 楚风一头雾水,不明白一向正经顾家的姜侍卫长为何如此。 哪有顶头上司请下属吃饭的。 难道他想把自己清出影卫队? 正胡思乱想间,姜叠溪叹了口气,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遇见过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她从不矫揉造作,满身江湖气,能把我耍的团团转……可我就是喜欢,见她第一次,就像被晴天霹雳霹中了脑袋……我那时候想,我一定要娶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楚风有点儿懵,他几乎没跟侍卫长交流过,骤然听到他吐露心声,非常惶恐。 姜叠溪顿了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竭尽全力,把自己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掏出去……” 说到这儿,姜叠溪陷入沉思,眉头深锁,很受伤地样子。 楚风好奇道:“结果呢,她怎么了?” “她嫁给一个军官,跟着他回了即墨——” 这个只言片语地故事令楚风脊背发凉…… 第八十五章 女贼 冷是一方面,身上衣服都湿哒哒的,能不冷吗? 作为业内高手,她爬过很多房梁,见过人间百态,虽然只有十八岁,心却比八十岁的老妪还要沧桑。 只不过今天不知怎么了,骤然觉到一种凄凉,寒彻心扉! 和着马厩里的牲口味儿,她鼻子一酸,想起自己见过的一个姑娘,那时她才十五岁,刚生出爱美的心思,然而师父不允许描眉打鬓,头发都高高束起,穿男装,着黑靴,一个月洗一次澡,跳蚤虱子满身窜! 她跟着大师兄去执行任务,经过主人家的内宅时,正碰上小姐沐浴! 师兄生出些恶趣味,道:师弟,想不想看白团子和黑耳朵! 因为她这幅尊容,师兄们一直管她叫师弟! 其实一打眼看到小姐的香闺时,她心底就油然而生一种窥探的冲动! 只不过她不明白白团子和黑耳朵的意思,看着师兄的坏笑,她也没问! 两人趁夜潜入,窝藏在红木掾梁上! 小姐赤条条坐在澡盆里,水面浮着五彩缤纷的花瓣,香氛和明净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有一种醉在花海的微熏! 师兄抻着脖子左看右看,脸上泛起一层细细的热汗! 他给她腾出一个视线良好的位置,抱怨道:花瓣太厚,啥也瞅不见! 她不明白师兄究竟在瞅啥,明明看的很清楚,连小姐脸上的美人痣都在水汽中红的发亮! 小姐的皮肤像牛奶一样,头发像瀑布一样,偶尔抬起手,露出白藕般的胳膊。 等了一气,几个丫鬟上来,用丝绸轻轻裹住小姐的身体,扶着她站起来,从浴桶里一步三摇的出来! 一个丫头站在身后,小心翼翼的为她拢着头发! 她目瞪口呆,从来没觉得丝绸那样好看,可是裹在这具玲珑肉体上,仿佛一个百宝箱上的金锁,吸引着人们千方百计寻找钥匙,只为打开一探究竟! 师兄一脸兴奋:妈的,裹起来比敞开还带劲儿! 擦干身体后,小姐躺上贵妃塌! 丫鬟们将丝绸掀开,拿白色的乳膏涂抹拍打! 然后她就看到了白团子和黑耳朵! 师兄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一时僵硬! “真带劲儿,真想……” 他顿住了,好像才意识到师弟也是女儿身! 两人离得很近,互相都能捕捉到对方身上的体味! 师兄抽了下鼻子,皱起眉头给她额头上来了个暴栗:“你该洗澡了,一会儿他们走了你下去洗洗……这些洗澡水要放到明天早上,由外面来的婆子收拢起来,晾干花瓣,再卖给小户人家的闺女!” 她没吭气,注意力都被小姐羊脂玉般的皮肤吸引了……怪不得师兄们为了女人一掷千金,这样细心呵护出来的身体,的确能叫人神魂颠倒! 师兄却没了看黑耳朵和白团子的兴趣,揪着她油腻腻的头发道:“比我还邋遢,全是虮子……呦,虱子……” 他飞快地捻了一下,发出噗嗤一声响! 后面的时间师兄一直掰着她的脑袋捉虱子,猴儿似的! 她则靠在师兄怀里,静静看着小姐繁冗复杂的晚间装扮! 原来一个姑娘能有那么多种头饰和首饰,原来除了外衣和里衣,还有很多种衣服和穿法! 半个时辰后,盛装明艳的美人出去了,丫鬟们认真检查,把脱落的头发收进金盒子里! 她们熄了灯,关门落锁! 师兄带着她跳下去,伸手试了试水温:“还成,有些凉了!” 他躺在贵妃塌上,闭上了眼睛:“我眯一会儿,你赶紧洗!” 她脱下衣服像条鱼一样溜进水里,用柔软的绸布使劲儿搓洗起来! 中途师兄醒了一次,看了看她,撇嘴道:“没搓干净,再泡一会儿!” 洗完后,师兄撬开大扣箱,从里面拎出一件绸缎衣服:“收起来,别教师父看见!” 她奉若珍宝一般! 师兄见了,感慨一声:“还是姑娘家啊!” 他又打开妆盒,抓了一把簪子出来:“你先练练手,等学会怎么用了我再给你买……即墨有一家簪行,每一把簪子都不重样的!” 手中有这一把已经满足了,那天回去,她有一种满载而归的喜悦!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着满门师兄弟的面,师父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一个作贼的,也去学勾栏里的行当,弄的妖里妖气给谁看,你若不想在这一行混了,赶紧滚下山去,我这是挣钱的地方,不是养婊~子的!” 她有点儿懵了,从来没见师父发这么大脾气,平常也不是没挨过骂,师父脏话连篇,却远没有这一次令她无地自容!” 那一段时间买卖特别好,大家都派了任务,师父把她晾在一边,不打不骂,就叫她面壁思过! 她跪在祖师爷像前,哭的稀里哗啦!奉献了自打入师门以来的第一次崩溃! 入夜时分,师兄弟们轮番来看他,翻跟头耍把式,怎么也逗不出一个笑容! 他们乏了,就围在她身边唠家常,说起这个乐坊的名伶,那个老爷的小妾,时不时的撩拨她一句:“哎呦,看那鼻涕都流到嘴里了!” 她哭一会儿歇一会儿,把他们的话都当耳旁风! 到二更将尽时大师兄才回来,众师兄弟七嘴八舌地把她告了一状,说她哭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怎么哄也哄不好! 大师兄笑嘻嘻地走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黯绿色绸布盒子,道:“你们都不行,看我这个宝贝,保管小师妹一见倾心,再见展颜,三见合不拢嘴!” 大家新奇地围过来瞅着,大师兄在众目睽睽下掀开盒盖……里面露出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拉丝灯笼,细雨流苏,俨然一枚样式独特的发簪! 众兄弟切了一声,表示不解! 只有她瞪大眼睛,几乎是流着口水一把夺过那个发簪,破涕为笑,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大师兄得意了好久,才炫耀道:“打即墨买来的,就我跟你说的那家簪坊!” 有人一把夺了她的簪子,在一只只男人的手里传看,到最后,又回到了她刚梳好的头发上! 师兄弟们七手八脚给她乱插,一会儿说这个位置不好,一会儿说那个位置不对…… 最后,他们齐齐指望大师兄:“你买的你来吧!” 大师兄也不客气,掂着簪子仔细研究一番,然后笃定地插在她乱蓬蓬的头发上! 师兄的手轻轻拢起她的鬓发,出奇地温柔! “我看咱师妹不比那些野花差!” 众人一通唾弃:“师妹怎么能跟那些野花比!” “对呀,师妹比不上那些野花!” “我看师妹跟东坊名伶月之意有七八分相似,要是身上没虱子,手上没冻疮的话!” 吵嚷声在师父进来时戛然而止! 他们一起被罚跪两个时辰,都埋怨她哭个没完! 第二天早上,一进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师父看着她身上的绸缎女装,皱眉叹气! 这一次没罚她! 师父把她叫到内室,无奈道:“丫头,要作女人,就免不了沦为男人的玩物——原来的样子不好吗?” 她摇摇头,倔强道:“弟子虽作女人打扮,却绝不会沦为男人的玩物!” 第八十六章 弱点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女贼撑起身体,尽量含胸驼背! 她经见过很多,不想被男人的目光侮辱。 绑缚她的铁链很紧,只能移动很小的幅度。 楚风从进来后就不敢抬头。 多少被姜叠溪的故事刺激了。 “江湖女子”四个字萦绕在心头,交杂着些莫名悸动,令他脸红脖子粗。 马厩的牲口味儿很浓,其间却参合了丝丝屡屡的芬芳,像一朵花盛开的味道。 他的眼睛如同两只蜜蜂,不由自主寻香而去,神魂定格在那绝美对视的一瞬间。 两人都呼吸一滞。 夜里视线再好,也只是看个轮廓。 此时天光大亮,草棚顶透进斑驳的阳光,照在两张年轻的脸上,碰撞出的火花仿佛令空气嗡鸣。 女贼很快垂下眼皮,低头瞅着自己脚腕上的镣铐。 今天正是畏寒的日子,她肚子很不舒服。 却不得不打着一双赤脚,坐在阴冷的地上。 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看见那个少年——一看见就会想起他炙热的体温,和巴掌扇在他脸上的感觉。 这一定是个惯常玩弄女人的纨绔子弟。 听说太子身边的侍卫非富即贵,常结伴去烟花柳巷找乐子。 贵人家的小姐和妾室也是他们的目标,贫家女子只要长相过得去,他们也不嫌弃! 在都城即墨附近有个“张掖村”,那里的宅院大多住着年轻貌美的女子,有一个老仆,两三个丫鬟伺候着。 她们的丈夫很少回来。 开春时节,就可见她们坐在院门口磕瓜子聊闲天儿的倩影,偶尔有几个抱着孩子,一边哄孩子一边做针线…… 师兄他们很爱去这个地方招摇过市,往往能招来一片女狼的目光。 这些女子十有八九出身低微,是侍卫和新贵们养的外宅。 他们贪恋姝丽的颜色,又难忍阶级的差距。 日子一过起来,很快就会厌烦,最后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女贼也不知为何就想起这么一些事情来。 当初跟师兄们逛到那地方时,其实有些羡慕这些女子——她们不必履行为人妻的责任,也不必在外奔波、刀头舔血,就能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 然而,现在她突然很反感,觉得那其实是一座牢笼,罥住了一生的自由! 姜叠溪冷冷看着女贼,气得牙齿咯咯响。 这次带的都是影卫队的精英,竟然没发觉一个大活人潜在太子寝室。 若认真追究起来,这十一个影卫加上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 他强压怒火,冷冷下令道:“给她灌水!” 女贼心里咯噔一下。 她本以为将自己关在马厩是要跑马拖行,没料到对方如此阴险…… 水刑其实是一种张弛有度的刑罚,灌少了憋不住尿,有人会忍到失禁,有人会被憋死……而灌多了人会全身浮肿,排不出尿,甚至抽~搐呕吐,呼吸困难,就算勉强挺过来,以后也失去劳作能力,虚弱而痛苦地度过余生。 那样的活着,还不如…… 她垂下头,琢磨着该如何脱身。 金吾卫很快提来两桶冷水。 他们掰起她的脑袋,咔嚓一声卸脱了下巴…… 木质油漏子被插进嘴里,底端细管很长,直接捅进喉咙。 一人舀水,哗啦啦灌下一大瓢。 她吭了两声,无力反抗。 冷水一下去,肚子就疼起来,第二瓢灌下去时,她出了一身热汗,头发跟衣服前襟几乎湿透…… 他们故意灌得很急,呛进气管儿里,引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抬起肩膀蹭了蹭…… 这一幕落到楚风眼里,简直有些撕心裂肺和肝肠寸断。 他刹那间明白了被晴天霹雳霹中的感觉。 就算理智一直挣扎着告诉他:这是个江湖女子,只有一面之缘,他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声急切的叹息。 他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眼睁睁看着灌到第五瓢,姜叠溪才抬手喊停。 他命人抬了把椅子坐下,并不急着问话,而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女贼。 这么多水灌下去,她竟然没有崩溃,可见脸皮已经磨得比城墙还厚,逼迫无益,只能等着她自己出丑。 他就不信,在一群大男人面前,这贼子能撑到失禁。 女贼皱起眉头,由于下巴脱臼,涎水从嘴角滴落。 她并没有什么羞耻心,只是腹痛有些难忍。 这感觉比半年前刚刚来潮的时候还糟……就像有根烧红的铁棍在腹部猛搅。 她这才深深地明白,为何师父收自己入门时那么犹豫。 拜师礼都完成了,他还磨叽着要给自己一个反悔的机会。 可惜那时哪有反悔的余地,她是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能学一门谋生的手艺,简直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 现在还是不后悔,要不是这份职业,她见识不到这个世界,看不透人心,还像一只流浪狗一样,活的浑浑噩噩,毫无意义。 只恨投错了胎,如果她是男人,一定睡遍乐坊名伶,活着痛快,死也干脆。 腹痛愈演愈烈,她护疼地蜷起身体,像个烧红的虾米似的,还流着哈喇子……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清朗而熟悉的声音,语出惊人:“大人,把她交给属下吧!”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的她脑袋嗡嗡响。 该死的淫~贼,偏偏在这种时候来惹她的嫌。 暴怒中她挥动舌头,含糊不清道:“不用狸(你)管!” 姜叠溪也被楚风的话惊到了,这个属下从来都是敏于行而讷于言,叫干啥就干啥,今天竟然被这么个女贼勾走了魂魄,当面说出不知廉耻的话来。 可惜自己一片苦心,用亲身经历劝他回头,结果证明他左耳进右耳出,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正要叫出去责备一番,刚起身,他又被女贼的话惊得一屁股坐下。 怎么回事,难道这女贼也对楚风动了心? 姜叠溪沉眉思索片刻,又回头扫了楚风一眼。 少年面若桃花,羞赧而倔强的梗着脖子……看这样,自己若不同意,他就要顽抗到底! 感情这事,谁能说的清楚。 女贼虽然长得不赖,但自己这边也是个小牧神——旗鼓相当,甚至略胜一筹…… 而且看这贼子的表现,是要死磕到底了。 太子殿下只叫撬开她的嘴巴,又没叫弄死,自己夸下海口,万一失败岂不是失信? 还不如让这小子试试! 软硬兼施,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于是他点点头,道:“好,你来试试!” 说完他起身就走——已经耗了很久,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第八十七章 交流 楚风屏退他人,走到女贼跟前,小心翼翼道:“我帮你把下巴推上,你忍着点儿!”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着。 女贼嘶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嫣红。 原本是要拒绝的,只是靠得太近,她看见了少年眸子中的关切,一时竟无语。 见她不答,楚风只当默认了。 他蹲下身,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另一只垫在她脑后,轻轻一掰…… 喀嚓一声,下巴归位,也不是很疼,她却鼻子一酸,差点儿掉泪。 少年的手很温和,掌心有几处老茧,都是练兵器磨出来的。 纨绔子弟也会勤苦练武吗? 在她的想象中,他们的手都是柔软细腻的,像小猫肚皮一样。 可惜她被腹痛折磨着,没心情仔细研究这只手。 楚风哆嗦了一下,那触感太奇妙了,脸上温润柔软,比自己的脸滑腻许多……另一只手隔着满把青丝,碰触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脑袋。 离得近看,这姑娘比自己小了好几圈儿,像个炸毛小兽一般,用可爱的姿态反抗自己。 他撇了撇嘴,把铁链调松了些。 在调整脚上的链子时,不小心碰到了柔荑一般的小足。 楚风暗暗比对了一下,还没有自己的手掌大——她是怎么点着这两只脚丫,在屋宇间纵横驰骋? 想起她躲在梁上时,只路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狡黠又胆怯的样子,他的心突然剧烈震动。 下一刻,他下意识地抓起那双脚,不轻不重地搓了搓…… 女贼应激般地一缩——没挣脱出来。 心里觉得该踹一脚,身体却相当实诚地往前探了探。 那双手太温暖了,正好治疗她畏寒的疾病。 楚风被她轻轻蹬了一下,铁链子哗啦一声。 他才发现那双白皙的脚腕上勒出几道红痕—— 这套枷锁有六十斤重,体格强壮的虬髯大汉都被枷得动弹不得,更何况是这样一位娇小的姑娘。 这双细腕会不会被勒断? 刚才一路拖行,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想给她解开,可是钥匙在姜叠溪那儿,恐怕要不过来。 楚风索性坐下,把沉重的枷锁搁在膝上,依旧握住那双脚轻轻揉搓。 也不是为了占便宜,他心底一丝邪念都没有,就是觉得她的脚太凉,想给她捂热而已。 这一捂不要紧,仿佛一串钥匙打开了她全身的感官。 腹痛没有加重,却一下子变得无法承受。 她愁眉苦脸地吭了几声,心里直骂自己色迷心窍…… 对,就是色迷心窍。 师父经常用这个词语形容诸位师兄。 当他们因为女色犯起懒的时候。 平日里他们怎么胡闹都能忍,对待男女之事上师父也很开明,只要求他们不要染指有夫之妇,还有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后来又加上良家妇女……选择的面越来越不宽泛,所以他们只敢明目张胆地去乐坊留宿。 这个“懒”字乃是师父的大妨,他老人家认为色迷心窍也是懒的一种表现,所以以身作则,在而立之年娶了师娘这个母夜叉,不仅脾气冲的像夜叉,连长相也无限贴近…… 他们都为师父感到不值,认为他单身久了,心上管审美的那片区域已经腐朽。 直到有天爬房顶,亲眼看见英俊的师父搂着丑陋的师娘卿卿我我、温存无比,这才发觉师父其实很会调情,也很深情。 别人是为了色迷心窍而犯懒,而他是为了讨好师娘而犯耸。 胡思乱想地走了一会神儿,她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双脚温驯地钻在人家手里,懒洋洋的,令人动容,但她是个讲道理的人,自知这件事双方都有错。 主要责任还在自己——色迷心窍。 脚一暖,腹痛也减轻不少。 她慵懒地享受了一会儿,问:“你想要什么?” 楚风被她问了个大瞪眼儿——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又很慢,从刚才到现在,眨眼间就仿佛一辈子。 他摇摇头,撇嘴道:“我什么也不要——只是我家主子……” 他脸上一红,觉得“撬开你的嘴!”这句话有些不妥。 女贼耸了耸肩膀,语出惊人:“你再帮我暖暖肚子好吗?” 反正脚都被他摸了,肚皮和脚皮都是皮肤,无所谓。 少年的脸红的滴血。 他眉头微簇:“这……男女有别,这样不妥!” 女贼“切”了一声——好像握着自己的脚很妥似的。 她出入风月场所无数次,深知摸脚就是前奏,后续会很激烈,虽然师兄挡着眼睛不让她看,但她能想到,摸着摸着,他们总能从脚摸到别的……然后就行那苟且之事! 哼,还有什么是她整不明白的? 师父说的对,不以传宗接代为目的的胡闹,都是不正经! 师兄又说了:“不以不正经为目的的撩~拨,都是那方面不行! 反正他们都说的对,放在不同情景下各有各的道理。 她跟这美少年只是互相波,可能那方面都有问题——所以,她肚子疼,而他不敢顺着脚丫子往上,唉! 就当是同病相怜吧。 反正肚子还疼,她想要热乎的大手。 女贼道:“不怕,肚皮都一样,并没有多少差别——” 说完她掀起衣服,露出一截圆润的腰身。 她很小心地把握着衣服边缘,把有差别的地方遮的严严实实。 少年的眼睛瞬间通红,表情凶了一下,又变回不知所措。 瞧瞧——他真的有问题! 还好自己也有问题,不然说不定真会嫌弃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脚上的按摩停了,她不满地勾勾脚趾——没反应。 真是个木头! 这种悟性还能伺候太子。 怪不得拿着绳子还能被人反杀! 她手腕上挂着三十斤的枷锁,撩衣服的动作已经支撑不住,只得颤抖着搁在腿上,腹痛又有抬头的趋势。 女贼催促道:“哎呦——快点儿吧,肚子疼死了!” 楚风咬着下嘴唇,脑子里一片空白。 明知这样不妥,他还是慢慢伸出手,隔着衣服触了触,怎么会没差别呢? 他的肚皮很硬,明显的六块腹肌——姑娘的却软软的,腰肢不赢一握,像水蛇一样。 犹豫良久,他把手伸进去,小心翼翼捂着,女贼享受地闭上眼睛,眉头舒缓,嘴角泛起盈盈笑意:“嗯……不错,我会好好打赏你的……” 第八十八章 江湖女子 等了大半个时辰,姜叠溪不放心的往马厩走去。 远远就看见六个金吾卫站在外面,他心中一凛,紧走几步,问:“楚风呢?” “禀大人,他在里面审讯犯人!”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审讯? 鬼才相信! 他不敢声张,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踱过去…… 到门口时,他听见女贼的声音,显然下巴已经安回去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有几口人?” 然后,姜侍卫长听见自己的爱将一板一眼答道:“我叫楚风,十八岁了,家里还有我娘跟我妹妹……” 一瞬间三观尽毁。 现在年轻人都怎么了,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他抬腿往里去,却听见女贼说:“我要放水,你给我解开!” 这…… 这句话劝退了姜侍卫长前进的脚步。 他直觉脸热心跳,羞耻无比。 楚风羞赧道:“男女有别,我不能……你……怎么办?” 姜侍卫长揪着的一颗心稍稍放松。 还好,自己的爱将还是单纯的。 女贼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尿裤子吧……” 顿了顿,她又道:“要不你给我解开枷锁?” 楚风为难道:“钥匙在侍卫长那儿,他不会给我!” “我教你个方法,你去偷!” “我不能,侍卫长待我有恩!” 两人沉默片刻,女贼急了:“那怎么办?” 楚风想了想,道:“你只要回答他的问题就行!” “什么问题……他能问的快点儿不,我怕撑不住?” 站在门口的姜叠溪听的一头雾水,实在不相信贼子会这么容易松口,又不敢放弃难得的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慢慢踱进去。 只见两人面对面坐着,女贼的足踩在楚风脚上,显得亲密无间。 这两人——难道?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又觉得不是。 女贼虽然言语豪迈,但体貌身形看着还像个小丫头! 见他进来,楚风拘谨地站起来,面红耳赤。 女贼皱着眉翻了他好几眼,不耐烦道:“你要问什么就快问,姑奶奶急着出恭,没功夫跟你之乎者也!” 姜叠溪暗暗叹气,强压怒火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你来此有何目的?” 这贼子显然不是来行刺太子,她应该想要拿走什么东西,那东西放在太子身上。 女贼道:“我是谁不能告诉你,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派我来的人是两个西洲商人,他们住在金线客栈,一个自称黑狐,一个自称海迷清!他们让我把太子身上的胎记和疤痕找出来,记住位置和形状,画在纸上,还让我给太子那里来一刀,切断他的子孙……” 听到这儿,楚风跟姜叠溪都觳觫了一下。 这话真假难辨,但道理上还说的通。 因为民族仇恨,西洲余孽从来没消停过。 他们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干仗,只能使些下作手段——自太祖高皇帝灭掉西洲后,针对大齐皇室的刺杀和迫害就没停过。 最严重的一次是四十年前,当今圣上继位大典上——当陛下独自登上高台祭祀天地时,盛放香灰的大鼎里突然窜出七个刺客,他们浑身精赤,皮肤被香灰烤得黢黑,上面布满水泡,就跟七只恶鬼一样扑向大齐皇帝…… 幸好陛下反应迅速,他转身就跑,到台子边缘,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底下守着八千多人,外围还有十万步兵。 见新君坠落,最近处的礼仪官员纷纷迎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充当肉垫,保住了真龙天子。 那七个刺客紧跟着跳下去的,砸死砸伤不少人……可能是由于在香炉中躲得久了,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当场就摔死六个,剩下一个奄奄一息,被拉到刑柱上凌迟,听说还没下刀就死了…… 的亏没成功,要不然大齐皇族的香火就断了——因为那时梁太后把持朝政,刚把太宗皇帝钦定的太子逼死……皇室血脉一向稀疏,勉强能达到立一个备一个,杀掉一个,就仅存一个! 多少年后,经历那场事故的老大人们还心有余悸。 现在太子是陛下独苗,如果被废了,后果不堪设想! 楚风悲从中来——这可是灭九族的死罪,她亲口承认了,哪里还有转机? 姜叠溪感到一阵后怕。 这女子一看就是老手,肯定不会说真话。 这种人一旦逼急了,就会真假参半的说——谎话是行动前就编好的,因为参了一半真相,又经过仔细推敲,非常具有迷惑性。 那么,该如何去伪存真呢? 姜叠溪想了想,决定用军队里的法子。 他将钥匙丢给楚风,嘱咐道:“你看紧些,别教她跑了——我去金线客栈抓那两人!” 楚风点点头,心中升起一个惊天计划。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不能看着她死! 可是,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姜叠溪扑了个空,金线客栈根本没有那两个人怎么办? “江湖女子”这四个字又浮现在脑海,如果太子追究下来,不仅自己要掉脑袋,还得连累母亲跟妹妹! 女贼却忍不住了,哀嚎道;“嗳哟……你快些——我要尿裤子了!” 真是……她有点儿无赖! 楚风就像被骗食的野猫蹭了一下,心里麻酥酥的。 他想也没想,就麻利地打开枷锁…… 女子脱离束缚,伸了伸手脚,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 楚风提醒道:“你不要摇头摆尾,解完了还得锁上……你……” 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踉跄几步,向后仰倒…… 下一刻,他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姑娘笑容可掬,手指在他唇上勾勒着:“嘘——这都是为你好,你帮我暖脚暖肚子,我很感谢你!” 她伸手探进他衣服里,在他肚皮上摸了几把:“果真不一样!” 她还说了什么,但楚风只看见她嘴唇开阖着,却听不清内容…… 很快就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翻腾着四个字:“江湖女子”! 呵——自己竟然信了! …… 姜叠溪并未走远,他招来几个人,躲在马厩周围的几处角落。 果然,不到半柱香功夫,他就见门口的侍卫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就栽倒在地。 虽然不知道贼子怎样放的迷香,但这种表现他见过,人不会有事,就是昏睡一两个时辰。 只是楚风离得近,不知会不会挂彩。 女子探了探头,从窗户里翻出来,她四处看看,没发现异常,这才展开轻功,飞檐走壁起来…… 姜叠溪在百忙之中去马厩里看了楚风一眼,确定无事后,才领着人悄悄跟上…… 第八十九章 疯子 那天果然没有发现尸体。 廉太守一晚上没合眼,只能喝着浓茶提神。 他已经好久没为公务繁忙至此了,此时感到充实又疲惫。 手底下的诸君轮着睡觉,精神还是不济。 邹胖子说要去安排善后工作,半夜就走了,至今未归,估计是躲在哪张床上睡觉。 这位老哥什么都好,就是一身的纨绔气息,奸懒馋滑样样占了些,又不那么明显。 廉太守懒得生气。 他一面观察几近崩溃的路县令,一面等着路将军府那边的消息。 跟他一样,路县令一夜未眠,就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屁股坐麻时才稍微挪一挪。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太子和申屠大夫就来了。 俩人都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儿,一看晚上就没睡好。 行过礼后,太子和颜悦色地慰问每个人,在路县令跟前逗留的时间比较长——路鸣安畏首畏尾,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全身觳觫,差点儿晕倒。 太子不动声色,在他崩溃的临界点走开了。 吃过早饭后,他们又要去洞山。 廉太守点了一半人留在县衙等消息,自己与另一半人跟着。 为防意外,他把路鸣安也带在身边。 到地方时,污水河槽的淤泥已经干了,臭味有所缓解。 太子跟申屠大夫检查了洞口新砌的墙面,满意地点点头。 廉太守凑过去,疑惑道:“申屠大夫,墙面上留这几个小洞,难道是为了放烟?” 申屠康点点头:“烟气会往里面走,只要放的够多,一定能从别的出口倒出来——我觉得这个洞穴很有可能跟别的洞穴连通着,所以二十年前,烟熏火燎都没有把里面的人熏出来!” 话音刚落,一对金吾卫抬来十只大箱子,掀开来,露出里面的狼粪混合物! 这种东西烧起来烟往上走,沿着顶棚像羽毛一样往里飘,又兼烟气浓重,黑黄交加,闻之腥气无比,咳嗽不止! 廉太守暗暗佩服申屠大夫的机智! 当即将狼烟点起从孔洞伸进去,他教人传令下去,密切观察周围洞穴以及县城内枯井,一旦发现狼烟立即封锁报告! 昨天没有案子,大家心里多少有些放松,起码那些关于灵异迷信的说法少了许多! 廉太守一拍脑袋,叫来属官记录,他口述了一个告示,把洞山这边的进度简单描述一下,藤抄数十份帖到街头巷尾,叫百姓知道! 昨天从污水里一共挖出六十六具尸体,其中二十三具死来日浅,身上还挂着皮肉,剩下四十三具都是白骨,被污水一泡,头发都脱散了,根本无从辨认! 尸体被摆在洞后断崖边,好清洗和散恶臭。 申屠大夫和太子都套上罩袍,蒙上口布,去崖边验尸! 其余官员只能依样装扮,跟着充数! 廉太守凑到最前头,怀着好奇的心思看申屠大夫干活儿! 他对待尸体的态度完全不同,仿佛只是搬看一样简单的物件! 偶尔咔嚓一声,折断一截,指着断面跟太子窃窃私语! 廉太守侧耳聆听,声音和着风声断断续续的:“……骨质细密,关节腔光滑……营养丰富……” 两人说了一会儿,斜眼瞅见他,招手叫他过去! 太子道:“廉卿,查一查这附近有没有山匪头子绰号叫做''湘君''的,天黑前报给我,不要打草惊蛇!” 廉太守已经习惯了太子快三步的思维,二话不说就去办事! 刚安排好,邹胖子就呼哧呼哧上来了,一见他就挤眉弄眼,好像有话要说! 跟太子行过礼后,邹胖子趁人不备就把他扯到一边,急道:“完了,老廉,卑陆巫医跑了!” 怎么能? 他先是一怒,看到邹胖子欲言又止的样子,骤然明白过来! “路将军把他放走的?” 邹胖子长吁一口气,咬牙切齿:“娘的,我们都看见了,就藏在他家马车里,可他偏说那是姑舅弟弟,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要到陛下跟前告我的御状!” 正说的激愤,就见路鸣安期期艾艾地凑过来,站在三米开外。 邹都尉两眼一瞪,满腔怒火都找着了发泄口:“路鸣安,你瞅什么……看看你治下的这堆烂摊子,你还有脸站在这儿……换个有皮有脸的早就一根绳子挂了房梁了——” 廉太守抬手制止了他。 说什么都晚了,而且太子就在不远处,此时批评下属影响不好。 关键是,这厮是他举荐上来的,邹胖子也点了头,追究起来都跑不了! 路鸣安被吼了几句,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 他神经质地走过来,呲牙咧嘴:“咿~好了,这回都挖出来了!” 说完他拍着手,小姑娘似的又跳又笑,一个劲儿重复那句:“咿!好了……” 两位大人都惊呆了。 这……难道得了失心疯? 仿佛是为了验证猜测,路县令一扭身,撅着屁股蹦蹦哒哒往断崖那边去,一边跳一边道:“咿~好了,这回都挖出来了!” 廉邹两人愣神儿片刻,赶紧追上,一左一右驾着他往回走…… 幸好他们站得较远,别人还未发觉。 几乎脚不点地地走下坡……路县令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变了声儿地嚎叫道:“啊~不要吃我,不要喝我的血——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三人撕扯起来,怎奈路县令疯出一股蛮劲儿,而邹胖子由于长久不煅炼,身体有点儿虚——廉太守文人出身,哪里干过这种野蛮事…… 在地上滚了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路县令压在膝下。 邹胖子手忙脚乱解下腰带,将呜呜鸣叫的路鸣安五花大绑。 周围士兵们都好奇地踮脚往这边看,他们也顾不得丢脸,先用手帕将路县令的嘴赌严实,才招人来把他押下山…… 为避嫌疑,邹都尉脱下外袍罩在疯子头上,嘱咐士兵千万不能掀开。 打发走了这个大麻烦,两人才商量起卑陆巫医的事。 现在那妖人跟着路将军进了江北大营,估计混在士兵里面,早就溜走了。 太子那边怎么交代? 如果照实说,那就是告了路将军一状——太子没有处置将军的权利,至多不过报给陛下。 一旦闹到即墨,还不知要牵扯多少贵胄,恐怕会被反咬一口。 不说吧,太子那边如何交代? 连这么点儿事都办不了,太子一定会心生嫌恶,万一怀疑他们糊弄自己,结了梁子怎么办? 这毕竟事大齐的储君,将来的主子,此时得罪了,将来能有好果子吃? 第九十章 狐狸尾巴 看了几十副骸骨,博灵均已彻底麻木。 他打心底里佩服大神的好耐心——非要从千篇一律中发现特殊。 到最后,大神露出失落的表情,烦躁道:“真尼玛,连根毛都不胜,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 两人爬到高处透气。 博灵均四下张望,好不容易才捕捉到廉太守的身影。 不对劲儿——这位劳模好奇心重,天天黏在屁股后头,早上还瞪着好奇宝宝的眼睛窥探他们验尸,现在却躲得十里八里,好像光怕自己看见。 再往周围一看,路县令也不见了踪影。 申屠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纳闷儿:“路鸣安呢?” 博灵均摇头:“刚才还看见来着,一转眼就没影儿了——大神,你觉不觉得廉太守躲着咱们……呦呵,他往这边儿看了,快装b!” 两人低头在地面划拉几下,假装正在探讨问题。 片刻后,申屠康道:“他冲你走过来了!” 一抬头,果真见廉太守迈着奔赴刑场的步子走过来,一脸苦逼。 经过两天相处,博灵均对这位将来的卖国贼刮目相看。 他虽然有些木讷沉闷,但脑子不笨,凡事按部就班,踏实中透出一种聪慧。 而且从某些细节来看,他很有同情心,也很有担当。 只是,好像不太擅长管理似的——凡事都须身体力行,手底下没一个得力干将。 思量间,廉太守已走到跟前,他抿了抿嘴,用惯有的沉稳语调说:“殿下,微臣失职——那个卑陆巫医逃走了!” 博灵均一愣,与申屠大神交换了一下目光。 廉太守道:“邹都尉亲眼看见他躲在路牵霖将军的马车上,进了江北大营……” 哦,原来如此。 这种结果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 他们猜到将军府的人会阻挠,只是没想到路牵霖竟然亲自庇护…… 由此可见,这里面的猫腻他看的清清楚楚,却为了儿子助纣为虐。 廉太守还深刻检讨着:“都是臣的疏忽——没有谨慎对待,被将军府察觉,没有抓住罪魁祸首,反而打草惊蛇!” 博灵均沉思片刻。 其实不能怪廉太守,只能说江北大营的路将军太过嚣张。 廉太守郑重地跪了,一个头磕到地上,沉声道:“请殿下治罪!” 博灵均脸上一热,后退一步……对于这种跪拜礼,他一直不能习惯。 申屠大神上前扶起廉太守,道:“大人何必苛责自己,碰上路牵霖这种人,除非官大一级,否则根本压不住他!” 顿了顿,他又道:“这样也好,敲山震虎,起码能教他收敛些!” 廉太守满心感激,忙不迭去看太子。 太子道:“廉卿,不是你的错——这笔账先给路牵霖记着,以后再算……你不必有思想负担!” 闻言,廉太守大大松了口气。 太子心明眼亮,没往歪处想。 是自己想多了! 他稍稍整理思绪,开始报告另一件事:“殿下,本地没有叫做湘君的土匪头子,倒是有个江洋大盗绰号湘君——他前几个月在九原郡做下几桩大案,身上背着三条人命。九原太守发下海捕文书,他就销声匿迹了……不过前些日子有好事者来报,说在江州大街上见了这人,跟画像神似,派人去抓,也没找见踪影!” 太子问:“那人长什么样?” 廉太守拿出海捕文书的副本——只见画像上的人白面无须,五官端正,剑眉入鬓,眼似豺狼。 申屠康跟令史要来一支笔,在人像的嘴巴周围添了一副虬髯…… 他跟太子仔细观察,感叹道:“这画工还真传神!” 看着画上的虬髯大汉,廉太守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副胡须误导了方向——怪不得海捕文书下去,各个郡县都抓错了人! 太子沉吟道:“身上背着三条人命,肯定丧心病狂……还是该听姜侍卫长的!” 他轻轻“咦”了一声,好像才想起什么:“姜叠溪跟楚风呢,怎么还没过来?” 申屠大神撇撇嘴:“那女子是老手,恐怕很难搞!” 两人对视片刻,会心一笑。 这时,周围探查的接二连三回来了,各自报告新发现。 狼烟从附近的五个洞穴蔓出来,还有县城里一户人家的渗井里也冒了黄烟泡泡。 廉太守精神一震——看来凶手的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 他辞别太子,安排人手去各处排查…… 诡异莫测的洞神即将揭开面纱,大家都有点儿莫名兴奋。 只有申屠康跟博灵均愁眉不展…… 根据系统bug里的信息,他俩是死在这个洞里的。 如果洞穴被打开,大白于天下,那么他俩的死期也即将到来。 关键是,现在刚刚有了些头绪,好多线索还没理清——就像是蒙着眼跟死神决斗,完全没有胜算! 博灵均心里有点儿犯梀。 他问大神:“咱们是该守着这些洞穴,还是该继续调查案件?” 申屠康撇撇嘴:“洞穴就在这儿,又不会长腿逃走,守着它们有啥用,还不如去会会那些人……我觉得,咱俩的死肯定跟他们有密切关系!” 见他一脸担忧,大神安抚道:“别怕,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靠—— 二十年? 难道自己被二十这个数字诅咒了? 第一次死在二十岁,第二次还不到二十岁,再来个第三次? 尼玛坑爹! 他真后悔没把黑白老哥的联系方式要来。 起码关键时刻能操纵时间。 至于这个位面督查……竟然跟自己一起死了? 枉为大神! 博灵均不敢表达对申屠大神的鄙夷。 他小心翼翼道:“咱能不能先把这几个冒烟的口子封死——说不定能堵住咱俩的死路呢!” 大神嗤之以鼻,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堵什么,难道你还想自己走进去?” 博灵均赶紧摇头:“不不不——我死也不会进去,但我怕别人逼迫我进去……” “那你就宁死不屈,死在洞外!” 博灵均忧心忡忡道:“其实我也放心不下你——你应该死在我后面吧,否则系统bug不会撺掇我去洞里找你——” 申屠康:“说不定她只是想教你去看看我的尸体,好推测我是怎么死的!” 很有道理。 他这才发现,自己浪费了生命中宝贵的一段时间,跟一个毫无逻辑的系统bug出生入死! 博灵均在脑海中呼唤罪魁祸首:“系统他妈,你给老子滚出来!” 回答他的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系统他妈正在进行冥想瑜伽,无法与宿主建立连接!” “老子知道就是你,你个大尾巴蛆——” “系统他妈正在进行冥想瑜伽,无法……” 博灵均:mmp! 第九十一章 祖母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落过了——上一次还是没被选上影卫的时候。 楚风皱着眉头起来给太子行礼。 他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姜侍卫长来看他时,他还迷瞪着。 女贼抓到了——姜叠溪他们一直跟到贼窝,才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雇主。 女贼对着空气指手画脚,又是叫师兄,又是叫师父,她自己跟自己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以“半箱金条”作为酬劳,听那个话音儿——原本的定价好像是一箱。 因为任务只成功了一半,所以佣金只给了一半。 姜叠溪蹲在墙角,足足听了一个时辰,才确定这人有病。 当然,她口中的金线客栈和西洲商人也纯属虚构——真正的金线客栈在两年前已经毁于一场大火,它在凌源,不在滁州。 姜叠溪叙述完前因后果,扑通一声跪了,脸红脖子粗道:“臣失职——请殿下责罚!” 数千金吾卫,加上十一个影卫,竟然都没发觉一个疯子闯进了太子寝室,的确讽刺! 楚风颤巍巍跪在旁边,也附上一句:“属下失职!” 太子沉吟片刻,扑哧一声笑了:“你们起来!那个疯女人呢?” 姜叠溪还把她关在马厩里。 他对疯子恨不起来,反而有些同情。 申屠大夫道:“这人疯得挺有个性,先关着吧,以后再说!” 他扫了楚风一眼,问:“你还能行吗,三更要去赴约?” 楚风点点头,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结果简直太出乎意料,他甚至有些后怕。 儿时的一段不美好记忆浮现在脑海——祖母的房门永远关着,从外面上了锁。 只有饭点儿的时候才狭开一道小缝,从里面伸出一只皱巴巴、黑乎乎的枯槁的手……一接过饭菜,它就泥鳅似的打个摆子,缩了回去。 有时那个房间里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受伤的野狼嚎叫。 他跟妹妹吓得睡不着,躲在被窝里紧紧抱在一起。 特别是割麦的时候,因为要抢工期,娘亲往往彻夜不归,无人给祖母送饭,她就要闹一整夜。 有一次兄妹俩壮着胆子趴在门口偷听,只听见里面吵吵嚷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为什么事情激烈争论…… 狭开门缝一看,里面却只有祖母一人,枯槁地坐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各种音色的声音! 十四岁那年,他参加皇宫里的影卫选拔,明明各项比试都排在第一,却出乎意料地名落孙山。 他一赌气踢翻了猪圈的凉棚,被娘亲扇了个耳光。 是夜,娘亲偷偷叫醒他,引着来到祖母的房门前跪了。 十四年里,他从来没给这位古怪的祖母跪过,心里别别扭扭的! 祖母用枯槁的手狭开门缝,一双灰眼冷冷地看着娘儿俩。 娘亲哭诉道:“婆婆,看看你孙儿——他十四岁了,功夫都是我教的!” 祖母发出一声嗤笑,扭过头背对着他们。 娘亲继续道:“他今天去参加皇宫里的影卫选拔,取了第一,却没有选上!” 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男音:“哕~想当狗都没人要——你真是给我们楚家丢脸!” 少年心性的他顿时迸发出惊天怒火,起身要打进门去,却被娘亲轻而易举擒拿住了。 他垂头丧气,突然很委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 再抬头时,他发现祖母已经转回身,蹲在门口,隔着门缝默默注视着他。 那双灰眼睛澄澈清明,闪闪发光。 娘亲道:“婆婆,我对得起你的儿,也对得起你们楚家——我从来没要求过什么,现在,就求你一次——求你成全我的儿子!” 祖母笑了笑,露出枯黄的牙齿。 静默良久,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眼中只印着一个雾蒙蒙的剪影。 就在心灰意冷之际,突然叮当一声,一枚金灿灿的戒指滚落在膝前。 嘎吱,祖母的门关严了。 娘亲跪行几步,拾起那枚戒指,泪流满面,全身都颤抖着。 “快,风儿,给祖母磕头,谢祖母成全之恩!” 他一头雾水,只得乖乖磕了三个头。 那天晚上,娘亲一夜未眠,枯坐在院里呆呆盯着祖母的房门。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听见一阵抽噎。 跑出去一看——祖母的房门大敞,娘亲正倚在门框上,哭得双眼红肿。 “你祖母走了……” 虽然没有过多接触,但兄妹俩的眼眶还是红了。 娘亲摘下颈上玉坠,交给他,又用稻草搓了一根麻绳:“用绳子量量她的身体——把这个当了,去棺材店订一副棺材!” 那个玉坠娘亲一直戴着,再艰苦的日子也没兑出去。 她说那是爹爹送的定情信物。 他跟妹妹从未见过爹爹,几乎把对父亲的想象都寄托在了这枚坠子上! 见他不肯,娘亲摸了摸他的脸颊:“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所有人都要经历……去吧,别教你祖母等久了,她早就想离开了!” 他拿着麻绳进屋,看见一堆清贫而简陋的旧家具。 桌上搁着泛黄的抹布,脸盆里的水浮起一层油污。 祖母躺在床上,身材很娇小。 她的黑狗皮帽子歪在一边,补丁摞补丁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祖母身上的衣服也布满补丁,针脚细密,胸口还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旁边的薜萝里放着一团金线,一把黑剪刀——金线团上插着一枚绣花针。 他想:这只金凤凰一定是祖母连夜绣出来的。 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能在临死前绣出这么一只金凤? 娘亲远远站在门口,将妹妹揽在怀中。 她已经不悲伤了,脸上有些艳羡: “凤凰飞走了!” 在贫苦而枯燥的生活里,这句话莫名增添几许浪漫。 楚风鼻子一酸,为祖母掉下一滴泪。 他恭敬地对着遗体拜了又拜,希望祖母的在天之灵能感受自己的留恋。 丈量身体时,他才发现祖母那么瘦,小腿还没自己的胳膊粗。 其实仔细一看,还能发现祖母年轻时的风姿。 对于祖父、父亲,他一直没有概念,娘亲也几乎不提。 祖母一死,仿佛带走了楚家所有男性长辈的残影。 这个家,从此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走出祖母的房间时,抬头看了看天空——很晴朗的天气。 母亲领着妹妹跟在他身后。 像所有普通女人一样,她把自己收拢,低眉顺眼。 玉坠当了三吊钱——只够做一副小小的棺材,说了好久,匠人才肯在棺头雕一朵莲花。 祖母一定更喜欢凤凰,可惜,没有能力满足她的愿望——他们太穷了! 办完丧事后,母亲教他带着祖母的戒指去找郎中令姜堰。 按照母亲的吩咐,他什么也没说,只把戒指交出去,让门卫拿给郎中令看。 不一会儿,他就被请进去。 郎中令坐在白虎堂前,手中摩挲着那枚戒指。 他撩起眼皮看了楚风一眼,只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想给谁当影卫?” 楚风怔了怔,大脑一片空白,想了一会儿,他才嗫嚅道:“太……太子……” 姜堰点点头,派人直接把他送进了影卫队! 为什么要选太子——他想的很简单:太子年轻,活的比皇帝长,他就能有一份长久的工作! 第九十二章 六师兄 说好出发前休息一下。 太子跟申屠大夫回房商量事情。 楚风跟着姜叠溪,步履虚浮。 姜侍卫长同情地瞅了他一眼——情窦初开,竟然遇上个疯子。 看来自己的初恋故事还不算悲哀,起码对方是个正常人。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楚风突然开口道:“马厩里四面透风,能把她挪进柴房吗?” 姜叠溪愣了,琢磨了半天,才道:“你看着办吧!” 反正就是个疯子,他没必要抓住不放,况且太子并未怪罪。 楚风点点头,向顶头上司伸出右手,倔强道:“钥匙!” 姜侍卫长一挑眉头,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虽然比这个少年灵活些,但也犟的很。 他把钥匙搁在对方手里,戏谑道:“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她真是个疯子,你仔细看看就能发现——疯子的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样!” 少年又是点头,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 姜叠溪反倒笑了,简单嘱咐几句就回房休息去了。 楚风拿着钥匙,仿佛揣着一只烫手山芋。 一面迫不及待想去给她打开枷锁,一面又害怕看见她发疯的样子。 犹豫片刻,他慢慢踱到马厩跟前…… 这回都没人看守,他们把她锁在棚柱上,脚上加了一副三十斤的枷。 一见他来,女贼尴尬一笑。 抬起肩膀蹭了蹭鼻涕。 她蓬头垢面,打着一双赤脚,冻得瑟瑟发抖。 楚风呆楞楞地看了许久,眼前人的身影逐渐跟记忆中的祖母重叠。 她们俩都有一双狡猾而狂热的眼睛,祖母是灰色的,她是黑色的。 他喜欢黑色,像被清泉冲刷的黑宝石一样,低调而奢华。 为了看清那双眼睛,他取下墙上的油灯,撑在她脸跟前。 一看,他吃了一惊…… 姑娘脸色惨白,眉头颤抖着,似锁非锁。 她身体蜷缩着,疼得呲牙咧嘴。 不过,见他靠近,她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楚风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给你打开,你不要跑!” 姑娘点点头,吭了一声。 这回他十分警觉,开枷前先在她麻穴上拍了一把。 枷锁卸下后,姑娘显得更娇小了。 楚风脱下自己的靴子套在她脚上:“自己能走吗,我带你去个暖和点儿的地方!” 女贼被靴中的温度烫得一觳觫了。 脚暖一下,肚子就疼一下。 作为女人,觉得很憋屈。 她喘了几口粗气,挣扎着站起来。 少年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热度透过胳膊传上心头。 她脸上燥热,刚迈出腿就一头栽倒…… 真的不是忸怩作态,脚腕很疼,应该是关节错位了。 刚才没人时,她试着脱出脚上枷拷,一着急用过了劲儿。 这套枷锁真难解,连技艺超群的六师兄都没捣鼓开…… 六师兄的开锁水准是最强的,为了培养他,师父不远万里将他送去西域河梁堡学艺,他在那边待了两年,几乎掌握了所有造锁技艺,还讲出一口卑陆乡野土话。 经过考察后,师父改了初衷,他在临街赁了一间小铺,开起一家锁行。 六师兄作为锁匠出山,他把自己打扮成卑陆人模样,粘了两撇尾梢卷翘的胡须,还在南面修了神龛,里面供着卑陆的神像。 这家店赔了几个月钱,突然扭转颓势,日进斗金。 六师兄也从一个武林高手逐渐转变为生意人。 赚了一年钱后,他开出十几家分店,由江州一路往南,最后到了苏安……他本人也跟到苏安,消失在茫茫人海。 没了六师兄,师父经营不擅,十几家锁行很快倒闭,挣回来的钱又赔出去一大半儿。 他老人家气得内息不稳,气滞血淤,足足喝药调理了小半年。 那时还没有师娘,给师父煎药的重任就落在唯一的女弟子身上。 糊过几次锅,害师父拉肚子好几天后,她逐渐掌握了技巧,煎出来的药又醇又好。 可能是半年如一日的伺候暖回了师父的心,有一天,他老人喝过药,问了一句:“你们见小六了吗?” 五个师兄都在,大家都尴尬地沉默着,怕引起师父的伤心往事。 师父叹了口气,一一看过他们的脸:“不用怕,我知道你们肯定见过他——他的确不适合干咱们这行,想走就走吧,哪天回来我还认!只是你们提醒他一句,生意人也不好当,他太老实,要学会昧良心……钱这种东西,只有肯脏了心才能来的快……给他说也是给你们说,你们以后要谨记!” 六师兄回来是一年后的事情,他沾了一身脏病,还因为赌瘾被剁了左手食指。 师父说到做到,当真认了他,还遍访名医给他治病。 可是后来,师父再也没给他派任务。 他就负责一些杂事,比如订换季的衣服,采购食物,安排出门时的衣食住行…… 师娘嫁过来后,他逐渐清闲,每天读书写字,弹琴绘画…… 好像越来越风雅了。 师父却发觉他不对劲儿。 一天,只有她在跟前的时候,他老人家道:“你六哥保不住了,赶紧准备装裹衣服吧,就在这几天!” 她以为师父在说梦话——六师兄明明好好的,刚学会弹箜篌,四处炫耀琴技,怎么看也不像病入膏肓。 师父见她不信,解释道:“哀莫大于心死——他本来是个专一的孩子,现在左一锤头右一刨子的,都弄些毫无意义的玩意儿。上个月,我叫他再把锁行开起来,他兴奋得两眼发光,可是等了十几天,给他的银子分文未动,脸上却越来越犹豫……我才知道他干不了了——精气神儿坏掉了,人就是个空壳子,勉强靠记忆过活!这两天我看他眼中泛起浮光,死鱼一样,肯定早就魂归地府了!” 听完这些话,她打了个冷战,似信非信。 然而,三天后,六师兄失踪了——连这段时间盛宠的箜篌都没带! 对呀,他失踪了…… 他肯定没走远,还在他们身边徘徊。 所以看见自己身陷枷锁,就跑来帮忙! 可惜,他少了根指头,技巧大打折扣,竟然没解开! 胡思乱想间,她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扶起来…… 少年背过身,弯曲膝盖:“上来,我背你!” 她一只脚不敢用力,狼狈地金鸡独立着。 想了想,还是乖乖爬上对方的脊背。 大靴子挂在脚上,差点儿脱落,少年把她放下,掏出两根绳子绑紧靴梆…… 少年走起来时,她仰头看了看房顶。 六师兄站在上面,大剌剌地跟着他们走。 她心下稍安,伏在少年肩膀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六师兄耸耸肩,也笑起来,好像是为她感到高兴! 第九十三章 别走 楚风把她送进柴房,才想起枷锁落在外头。 这姑娘功夫了得,不锁住肯定还是跑。 他犹豫良久,脸红脖子粗:“我……” “你没拿枷锁?” 女贼得意一笑。 柴房里还是冷,她很贪恋少年的热度。 楚风屈膝,先把她放下了。 她扶着他的胳膊,单脚跳了两下。 这才发觉她的左脚有些不对劲儿,脚腕附近明显泛黑,比右边粗了一整圈儿。 楚风扶着她坐下,蹲下查看她的脚。 女贼道:”你看,我脚脖子都脱臼了,怎么跑,要不你背着我去拿枷锁吧? 少年撇了撇嘴,显然没明白这是戏谑还是真话。 榆木疙瘩! 看来自己真是错怪他了,也许他身上的那些绳子不是想象中的用法。 女贼叹了口气:“那你把我绑了吧,猪头结子会打吗——越挣越紧!” 楚风“唉!”了一声,起身出门去拿枷锁。 在门口处,他回头瞅了一眼——姑娘屈膝坐在柴垛边,低头检查自己的脚腕,小猫似的。 楚风安抚道:“我回来给你正骨!” 对方头也没抬,漫不经心道:“好,你快儿啊!” …… 提着枷锁回来后,柴房里已空无一人。 地上写着几个字:“过几天回来看你”。 楚风叹了口气,用脚把字迹抹掉了…… 他把枷锁往地上一撂,回去找姜叠溪投案自首。 姜侍卫长刚换上里衣,他一头扎倒在床上,摆开姿势满意地哼了一声,就听见砰砰地拍门儿声,颇为急躁。 好不容易闲了两个时辰! 姜叠溪艰难地脱离被窝,笈着布鞋去开门。 楚风站在门口,一脸沉重。 他隔着门递过钥匙,转身就走! 多年混迹军旅,姜叠溪已经摸透了所有少年的心思。 他当即怒喝道:“站住——” 楚风的肩膀抖了抖,慢慢转过身,脑袋低垂着。 他咬了咬下唇,沉声道:“大人,属下自会去太子处请罪,绝不拖累大人?” 姜叠溪先是怒,又是气,一巴掌甩了出去——楚风躲都没躲,生生承受。 本来是练家子,这下过去,鼻子顿时飙血。 姜叠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你出门没带脑子吗——你以为行刺太子是什么罪——就算你不要命了,也得考虑一家老小啊……你家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楚风没吭气,他总觉得太子不会砍自己的脑袋——惩罚会有些,影卫队肯定是呆不住了! 姜叠溪张了张嘴,把到嘴边儿的话都吞下去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埋怨有用吗? 自己也有过错,明知道他对那疯子有臆想,还把钥匙给了他,而且连个看守也没派。 他脑袋里过了一遍儿,把责任尽量往己方划分。 想好说辞后,他叹口气:“说啥也没用了,先跟我去找找,看能不能追回来……” 他回去匆匆穿好衣服,连靴子都没来得及换,一出门,看见楚风还耷拉着脑袋呆立着,有点儿于心不忍! “你也别愁了——太子怪罪下来,一人担一半责任就好!只是那女子疯癫的厉害,她又身负绝技,放在外面恐怕危害别人。而且,假如她又来纠缠太子殿下,出了事你我担待不起,还会连累这些兄弟!” 楚风猛然醒悟,才知自己犯了多大过错。 他自己不怕责罚,可怎么能连累别人受难。 新主子聪慧仁慈,平日里待他们有如兄弟,自己头脑一热,竟然把图谋不轨的刺客放了出去…… 想起地上写的那几个字,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还要回来,难保不是因为太子! 到柴房后,两人急得原地打转儿。 对方轻功了得,根本没留下蛛丝马迹。 楚风只得把她留下字迹的事说了。 姜叠溪稳住心神想了想,他毕竟是过来人,哪有刺客行动前还留字通告的。 那女子发疯时的话他都记着。 最后跟她自己想象中的客户似乎闹个不欢而散。 她还跟“师父”、“师兄”们发了一通牢骚,说再也不会接这种人的买卖。 姜叠溪又打量几眼楚风——心里踏实了!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女贼对楚风也没下狠手,要不然,为何要用昂贵的西域迷香,而不是价廉物美又不留后患的毒香? 他揉了揉太阳穴,道:“此事先压下——她不是说几天后要来看你吗,咱们做个套,等她露面的时候抓住!” 楚风惊得目瞪口呆。 姜侍卫长一向铁面无私,秉公办事,这么重大事情竟然要压下——压下不要紧,如果女子来偷袭太子怎么办? 他嗫嚅道:“大人,不告诉太子不妥吧——万一她……” 姜叠溪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看她不会偷袭太子了,倒是你……需万分小心!” 小心什么他也说不出口,只得委婉地劝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应当清楚,千万不能肆意妄为,害人害己!” 楚风琢磨了一气,才领悟此中真意,不禁面红耳赤,尴尬点头。 姜叠溪道:“你去守着太子,寸步不离——我出去再布置一下,以防她钻了空子!” 两人分头行动。 楚风辞别了姜侍卫长,直接跃上房顶,跟执行任务的影卫兄弟嘱咐几句。 太子还没睡,寝室内灯火通明。 夜气寒凉,他没穿鞋走了一段时间,感觉脚都麻木了。 趁着一片太平的时机,他闪身回房穿鞋。 一进屋,他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脚,差点摔倒。 那物嘤的一声,直直坐起来。 一看,竟是他们遍寻不着的女贼。 楚风心情一阵激动,手忙脚乱地拿出绳子…… 女贼愁眉苦脸,对他投来责备地目光:“好心当成驴肝肺——呐,还你靴子。” 说着她把怀中东西掷到楚风跟前,起身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去。 “你……等等……” 楚风紧走几步,一把扯住了对方的手腕。 玉腕寒凉,她在瑟瑟发抖。 “你……你是为了还我靴子?” 女贼:“不然呢?” “你……你要去哪儿?” 这个问题有意思了。 她本打算回家的,出去跑了一圈儿,却找不到路。 听说有种邪术叫做鬼打墙,她吓得惊慌失措,慌不择路地就跑回来了。 这座宅邸里也到处黑灯瞎火,她鬼使神差地就摸到了少年的房间。 在梁上盘踞了几日,各人的房间大致清楚。 她也不是很确定,只得守在门口,万一不是的话也好先发制人。 岂料,肚子隐隐作痛,精神越来越不济,竟然迷迷糊糊睡倒了。 见她一脸迷惑,楚风猜想她是疯病犯了,哄道:“你别走了——外面寒冷,先留在这儿吧!” 女子挑了挑眉毛——绝对不会沦为玩物的重誓回荡在耳边,敲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 楚风又道:“我这就走了,整夜不回来,柜子里有点心,你饿了就吃点儿,困了就睡!” 女贼一瘸一拐地挪到屋中央,问:“我睡床还是打地铺?” 楚风无奈道:“你随便!” 她高兴了一会儿,自去柜子中拿糕点吃。 楚风提着壶去厨房打了一壶热水,回来时女贼还在。 她合衣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他的话本…… 第九十四章 系统bug的梦境前奏 他们二更尾出发,经过陶竹公的神殿,又在门口拜了拜。 记路小能手申屠康领头走,七拐八拐终于来到那个深宅大户前。 此时大门敞开,可听见里面的丝竹管弦之声。 就这排场,绝对不是普通会所能达到的。 三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牛三夫妇迎出来,殷勤地接过申屠大神手里的楠木箱子。 夫妻俩掂了掂,乐的合不拢嘴。 “姑爷快请进,闺女早就等着呢,刚才还说想你的紧!” 是想钱的紧吧! 大家心照不宣,抬腿往里走。 这回不在碧儿闺房,而是换到一个相当体面的客房。 花枝招展的小丫鬟们上来布茶,躲在门后对他们指指点点。 牛三夫妇提着两口箱子走了,估计是要称重。 虽然口干舌燥,但是茶点他们一口不敢动。 这里水太深,还是小心为妙。 将近三更时,听见院儿里一片大阵仗,碧儿人未进门,笑声却如暮鼓晨钟一般贯彻耳膜。 博灵均看见大神的身体抖了抖,勉强支撑着礼貌的坐姿。 碧儿进门后,一双杏眼生出勾子,把三人勾了一个遍儿。 博灵均和楚风仍旧充当路人甲、背景板,申屠大神虽然是被迫营业,却勤勤恳恳地回应了一簇秋波。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许是金银足够压秤,碧儿扭着杨柳腰直奔大神而去,一屁股就坐上了大腿。 申屠大神又抖了抖。 脸胀的通红,却维持着笑容可掬。 碧儿撅起猩红的嘴唇,在他脸上“啵唧”几口,播下一串儿丰盈唇印。 大神美人在抱,肩膀却觳觫得像风中黄叶。 碧儿笑道:“抖什么,姑奶奶这点儿重量都架不住,不会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吧?” 好贴切的形容啊! 虽然心乱如麻,博灵均还是忍不住一笑。 碧儿又来撩拨他:“你笑怎地,难不成你比他强?” 太子殿下慌忙摆手,一叠声承认道:“我不行不行不行……” 碧儿又转向楚风:“嗳,那个小鸡崽子,点过灯吗?” 楚风不明白啥叫点灯,不过大概知道是不堪入耳的暗语。 他挤出一丝尬笑,连连摇头。 碧儿却不放过他,歪着脑袋使劲儿瞅:“呦——你这脸怎么肿的跟西瓜一样?” 她不说另外两人也没注意,一说倒都扭过头看。 楚风心里暗暗叫苦,姜侍卫长打哪儿不好,非得打脸! “我……不小心摔倒,撞门框了!” 碧儿咯咯笑起来,挪揄道:“白长了一对黑亮黑亮的招子,原来眼瞎!” 她站起来,转到大神背后,用一双莹白的玉手给他揉肩捶背。 博灵均偷偷了了大神一眼,觉得大神的心态就要崩了。 正要开口,却听见脑中一个义愤填膺的女声道:“我踏马曰了狗了——” 博灵均:“太残忍了,以后叫狗怎么有脸活下去!” “不是这个,你个傻b!” “说话就说话,不要骂脏话——影响了我的情绪,我拒绝跟你交流!” 系统bug:“你听好了,这个女人我梦到过……哦,不,我以为我梦到过,其实可能是小精灵传来的信号——她在一个红彤彤的房间里,把我爸爸用红绸绑在床上,底下还蹲着你跟楚风……一个满脸横肉的瞎子拿刀给他放血,这女人用碗接着,她……她穿的不三不四……恬不知耻的……呃……” 博灵均琢磨着,心里咯噔一下。 这碧儿的闺房的确红彤彤的,辣眼睛…… 正要问细节,门口传来脚步声,碧儿身轻如燕地飞过去,一头扎进虬髯大汉的怀里。 湘君捋了捋铁须,潜移默化地将她推开,好叫门外那人进来。 仔细一看,博灵均打了个冷战——满脸横肉的瞎子真来了。 他同情地扫了申屠康一眼:可怜的娃,不仅被当成行走的血库,还踏马的被狗曰了! 申屠康浑然不觉危险临近,摆出一副谦恭相,演的相当到位。 湘君道:“这位就是神医,法号玉虚子!” 神医还有法号? 博灵均挑了挑眉毛,给楚风使个眼色。 少年了悟的点点头,等双方互相介绍完毕后,他起身到门口,假装要出恭。 两个小厮给他引路,在厕所门口候着。 楚风进去后绕了一圈儿,跳上梁子从茅草房顶钻了出去。 他几个腾跃翻出院墙,看见巷子里走来一队人——为首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长裙,头上戴着一顶黑裘帽子,是个西域人打扮。 他们鬼鬼祟祟绕到后门,派人在周围巡查一周,才推门进去。 楚风犹豫片刻,一转方向,跟着他们回去。 只见那群人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屋,家奴们见了,都跟躲避瘟疫似的躲开。 楚风跟到屋顶,掀起石瓦往下看。 他们在卑陆人的指挥下打开一口箱子,从里面取出十几种奇形怪状的刀具,一件件摆开,认真擦洗起来。 整个过程静悄悄的,只有卑陆人偶尔说一两句,都是西域话,他听不懂。 看了一气,觉得无趣,他起身要走,却见牛三夫妇从前院过来,争执着什么。 楚风伏在屋顶,侧耳聆听……风声呼呼的,听不太清楚。 好像是说什么损阴德……黑心贼…… 夫妻俩走到屋子跟前时就停了嘴,怯怯的候在门口。 里面的人早听见他俩来了。 卑陆人点头,一个小伙儿放下手中营生,开门把他俩让进来。 两人扫了一眼地上工具,抖如筛糠。 牛三结结巴巴道:“湘……湘君大爷说……好好好了……” 卑陆人用生硬的中原话道:“迷晕吧!” 两人又是一抽搐。 牛三老婆道:“叫我们来跟神医拿解……解什么石头?” 卑陆人道:“解香石!” 他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抓出一把黑溜溜的石头:“够不够?” 牛三夫妻掰着指头数了数:“一共要九个,还有四个上饭的丫头!” 卑陆人数出九个交给他,剩下的仍收进怀里: “叫他们放在舌头底下!” 牛三夫妇如临大赦,艰难地倒腾两腿走出去,差点张倒在门口。 夫妻俩互相搀扶着往前院走去…… 楚风灵机一动,紧随其后,趁他们过院门时从天而降,一掌劈倒一个。 他搜出九块石头看了看,跟普通小石子也没啥区别。 于是在就近捡了九个大小差不多的,擦干净塞回牛三袖子里。 眼见过了半盏茶功夫,他用足尖踢了两人穴位,仍旧飞檐走壁出去了。 姜叠溪他们等在南墙外。 楚风传达了命令:“太子要调人支援!” 姜叠溪问:“里面出了岔子?” 楚风想了想,也没法儿说:“反正不对劲儿!” 兹事体大,姜侍卫长当即派两人回去搬救兵。 他跟楚风一起入院,经过那间屋子时,看见卑陆人已经擦好工具,都整进一个小木箱子里。 姜叠溪留在那儿盯着他们,楚风留给他一块小石头,让他含在嘴里,仍从原路返回厕所,迈着悠闲的步子从正门出来。 两个小厮等的有些焦急,赶紧领着他往回走…… 第九十五章 迷香 到客房时,他们已经围坐在饭桌前,讨论着治疗方法。 楚风走到太子跟前,低声把刚才的见闻讲了一下,偷偷塞给他一颗石子。 旁边坐着的湘君侧耳倾听,可惜没听见。 楚风又去申屠大神耳边说了几句。 那恼人的碧儿就凑过来,大剌剌坐在申屠康腿上,问:“兄弟俩讲啥悄悄话呢,能说出来逗嫂子一乐吗?” 嫂子? 楚风跟博灵均都下意识地去瞅湘君——只见他一脸坦荡的笑容,根本没被头顶的绿帽影响。 博灵均笑道:“不敢跟嫂子讲,怕脏了嫂子的耳朵,还是叫我兄长亲自讲吧!” 碧儿会心一笑,搂着申屠大神的脖子扭了又妞,眼中泛起猩红春色,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大神已经被她揉搓麻木了,干脆一卷长臂揽住她的腰,探头跟神医继续交流。 神医胖的脑满肠肥,插上耳朵活脱脱一个二师兄。 可能是身体负担太重,说一段儿话就走出油津津一头热汗,专门有两个丫头在一旁伺候着。 博灵均正在脑海中疯狂呼唤系统他妈,然而回应他的一直是个冰冷机械音:“系统他妈正在升级,无法与宿主建立连接!” 节骨眼儿上升个毛的级呀! 为啥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时晕晕乎乎的牛三夫妇回来了,一见他们仨,身体一僵。 两人站在门口没敢进来,招手把碧儿叫出去了。 大神终于摆脱束缚,忙不迭探过头来跟楚风交流。 两人咬着耳朵说了几句,把听不见的神医跟湘君差点儿急冒烟。 说完后,博灵均也凑过去,把系统bug的警告讲了一下。 现实跟未来一结合,顿时碰撞出一个惊天结论:他们被骗了,进了孙二娘家的黑店。 怎么这几天见着的女人都这么吓人,难道滁州县风水不好,专出蛇蝎心肠的毒妇? 碧儿跟牛三夫妇在门口倒腾了一通,回来又隐秘地往湘君手里塞东西。 楚风难掩脸上笑容…… 他突然想起那个姑娘,这个点儿一定睡着了! 不知回去后还能不能见到她。 希望这群贼子早些放毒,好早些料理了赶回去道别。 他不信她是疯子,就像他不信祖母是疯子一样! 四个丫鬟开始轮流布菜,牛三夫妇也期期艾艾上了桌。 完全没有了昨天的口若悬河,他俩噤若寒蝉,总是被外面的响动惊得一觳觫一觳觫! 碧儿敬了一圈儿酒,开始调戏桌上男人。 她倚在湘君身上,完全不避讳对申屠康的渴慕。 湘君脸上挂着宠溺的微笑,说出来的话惊天地泣鬼神:“碧儿可会伺候男人,不比武安县那些名伶差——一会儿谈成事情,申屠公子可以留下一试!” 申屠康呵呵两声,可能是被系统bug中的场景刺激到了,一个劲儿说:“朋友妻不可欺”,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对碧儿从未有过不庄重的想法。 拒绝得这么明显,碧儿的脸就挂不住了,站起来叉腰骂道:“你个鸡毛点灯的玩意儿还敢给老娘托大——老娘见的男人多了,没见过这么不敞亮的……你那底下不就是比娘们儿多个玩意儿吗,细如蚯蚓的小东西,办事儿的时候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吧?” 申屠大神一脸茫然,没听懂她的明喻跟暗喻! 博灵均则刚跟系统bug建立连接,正在听细致入微的翻译。 刚说到鸡毛点灯,他就打了个冷战…… 全都解释完后,他对碧儿真是刮目相看。 原来女人流氓起来,真的没男人啥事儿了! 申屠大神看出他的猫腻,白了他一眼。 碧儿气的花容失色,坐在湘君大腿上抖如筛糠,眼泪都流下来了。 “气死人了……呜呜呜……他还是个人呢?他做的这是人事儿?” 看那声俱泪下的表情,连博灵均跟楚风都怀疑大神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要不是这几天一直形影不离,他们真会义愤填膺地质问大神一顿。 气氛瞬间尴尬。 神医借故起身上厕所,躲出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牛三夫妇,脚丫子一会儿往前一会儿放后,不知当走不当走。 湘君伸出与他长相极为不相符的白皙手指,轻轻为碧儿拂去泪痕,温柔地乖哄道:“别哭了宝宝,眼睛肿了不好看了……啵唧——” 这尼玛……辣眼睛! 哄了好一会儿,碧儿才一撇嘴,瞪着申屠大神道:“你——给我道歉!” 十脸懵逼的申屠大神想了想,决定用隐忍换和平。 他起身举杯,陈垦地对碧儿说:“抱歉,碧儿姑娘,都是我的错!” 碧儿发出一个河东狮吼:“不行——你跪下!” 卧槽? 一直看热闹的博灵均忍不了了,而且看这个点儿,姜叠溪搬来的援兵就要到了。 他愤然质问道:“请问牛大姐,我兄长做错了什么?” 一个牛大姐叫的碧儿满脸通红。 女人都怕被人叫姐——仿佛是一个衰老信号。 碧儿收了矫揉造作的姿态,一提裙一叉腰,站起来又要口吐芬芳。 湘君一把扯住了她,安抚道:“先别气,一会儿再说!” 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牛三媳妇儿倒下了,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诡谲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 牛三赶紧起身去看自己老婆,抱歉道:“这些天太劳累,刚才就晕了一次,这……” 咣当—— 他也倒下了,头磕在凳子上,血流如注。 紧接着是碧儿……她软绵绵晕在湘君怀里。 湘君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思索片刻,顿悟一般:“这卑陆杂碎……” 他也倒下了! 博灵均看看门口——四个丫鬟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饭菜汤水溅了一身。 脚步声临近,很多人过来了。 三人交流一下目光,闭眼往桌子上一趴,假装也晕了。 神医跟卑陆人一块进来的,身后跟着十来个小厮。 一件眼前情景,神医骂道:“蠢驴一样的东西,就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了。” 卑陆人没说话,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碧儿跟前,掰着她的下巴看了看,用生硬的中原话说:“这女人可以,多少钱?”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神医大手一挥,豪爽道:“不要钱——这娘们儿风流着呢,就喜欢大玩意儿,天生神力的都倒贴着呢!” 卑陆人:“不用倒贴,我有钱——我这帮兄弟也有钱……我们好久没开荤了!” 神医:“嘿嘿嘿嘿!办完了事儿你随便,反正她又不知道……” “你太小气了!” “我老了,不贪别的就贪钱——钱给足了啥也干!” 第九十六章 后路 闲扯了一通关于女人的话题,卑陆人指挥着小厮把他们抬进后院,径直来到碧儿的香闺。 系统bug在他脑海中逼逼赖赖:“恭喜宿主,未来已经改变了!” 博灵均没吭气。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碧儿是干倒了,却换上了一帮奇形怪状的卑陆人。 叽哩咕噜一阵儿,他们先把博灵均抬上桌面,开始解他衣服。 这尼玛? 为啥走到哪儿都有人想脱老子衣服! 这个世界的人都擅解人衣吗? 一想到自己即将赤条条,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咕噜一声,藏在嘴里的小石子顺着嗓子滚下去了…… 祸不单行! 不知道能不能拉出来——万一卡在肠子里,梗阻了咋办? 胡思乱想间,只觉上身一凉…… 那群人已经褪去他的上衣,拿刀在他的手腕上比划。 神医站在旁边看热闹:“这小子生的一副好壳子——脸皮给我留着,我要了!” 卑陆人道:“扒脸皮是细致活儿……嘿嘿嘿!” 神医长吁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给我做成这个人皮面具,我少收你十五两银子!” 卑陆人不答应:“一百两,不讲价,你不要的话我自己用!” 两人开始讨价还价。 博灵均听的心里美滋滋——看来自己这张脸还挺抢手! 正喜悦着,冷不丁听见神医改了方向:“那这个呢,这张脸多少钱?” 似乎在问楚风的脸。 卑陆人狮子大开口:“这个要一百五十两——” 博灵均:“……” 神医“呦~”了一声,又问申屠康的。 卑陆人:“这个不卖,我留着!” 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颜值跌宕起伏。 博灵均忍无可忍,一挺身坐起来,指着卑陆人的鼻子道:“瞎了你的狗眼!” 咣当一声,旁边准备割他手腕的那人刀子脱手,吓得蹦出三尺远。 卑陆人皱起眉头,向神医投去刀子般的目光。 神医惊出一脸油汗,忙不迭澄清:“不赖我,迷香又不是我放的!” 估计深知这种人指望不上,卑陆人吐出一串儿西域词汇,指挥手下扑向博灵均。 楚风跟申屠康都装不住了,立即跳起来护在他身边。 包围圈儿还没形成,就听院子里一阵呐喊厮杀,房顶瓦片接二连三坠落,七八个矫健身影从天而降,冲乱包围圈儿,几个回合就打倒一片。 卑陆人跟神医慌张遁走,被守在外面的金吾卫瓮中捉鳖。 博灵均捡起衣服披上。 姜叠溪进来询问了一下,让人把晕倒的几人绑上。 卑陆人跟神医被蒙住眼睛,分别装进两辆马车带走。 宅院里搜了两遍,后续工作料理完,他们就静悄悄回到住处。 为防消息泄露,博灵均派人把廉太守跟邹都尉请来会审。 等待的时候,楚风偷偷回到自己房间,推门一看……姑娘还在。 她团在被子里,睡的正香。 楚风松了口气,轻轻掀开被底去看她的脚。 骨头已经掰回去了,脚脖子还肿着。 他取来跌打丸,用酒兑开,为她揉搓淤青…… 女贼从奇怪的梦境中醒来,觉得脚上有一双温热的大手。 她睁眼一看,正看到少年认真的表情。 他似乎没发现自己已经醒来,动作带着小心。 在闪烁的烛影下,少年的脸庞显得特别宁静。 他的黑眼睛自己会发光,像水洗的宝石。 这安逸的场景令她心里好舒服。 突然想起初练缩骨功时,因为关节频繁卸下又推上,她疼得汗如雨下。 精神难以集中,不仅不能日进千里,还一天比一天退步。 师父很生气,打了几次,收效甚微。 索性就不教她缩骨功了:“你本就身材矮小,练这个也没用!” 紧接着半个月,她被放了长假,六个师兄轮流来给她揉搓正骨,一天吃一只炖鸡,补长骨头。 师父可能是怕她残了。 缩骨功最忌讳半途而废,关节刚刚松开,还没到收放自如的程度,骤然停下,如果没回到原位,就会长歪。 她逐渐品出来,大师兄和六师兄的手法最好,几乎不感觉疼,其他几位就不敢恭维了。 六天后师父来看她,她委婉地乞求道:“我只想要大师兄和六师兄,其他几位太笨了!” 师父抬手甩了她一记耳光,也没怎么生气:“你觉得你是什么人?” 那时她才十岁,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师父领着她出门,去看村口卖跌打丸的艺人。 也是一个师父领着一个小徒弟,徒弟才八九岁,看着比她还瘦小。 为了展示跌打丸的效果,当师父的先是卸掉了徒弟的胳膊,然后掰着脖子一下转到脸朝后……她都能听见关节错位的咔咔声。 小徒弟流着泪,表情痛苦,却发不出声音。 叫来几个人验证完后,恶师父才把徒弟的关节复位,用白酒兑了跌打丸一通揉搓,说了声:“去!” 小徒弟就蹦起来,连着翻了十来个跟头,脖子扭来扭去,欢快得不行。 他们敲着锣开始推销跌打丸,买的人还真不少。 师父也买了一份,回去路上,他们去小摊上吃面。 师父把跌打丸泡进水里,指着沉在下面的碎渣道:“这是假药,用茅草跟红泥和的,连蜂蜜都不舍得用,入水即化!” 她瞪着迷茫的眼睛,开始思考师父的问题。 师父说:“你若是没拜入我门下,也许就在街头干这个!” 她点点头,深以为然:“那个小徒弟真可怜,关节卸来一定很疼!” 师父叹了口气:“你觉得他几岁?” “八岁?九岁?反正比我小!” 师父摇头:“我小时候就见他在这儿卖艺,每隔两三年,他就转回来一次,跌打丸、正骨膏、顺筋散、药酒都卖过……我今年二十六岁,他至少也该有三十八九了!” 她惊呆了…… “那个人有病,他长不大……你以为卖的是药,其实卖的是他……关节卸开的时候疼不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挣口饭吃,否则,像他那样的人,除了乞讨,还能做什么?”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情沉重,喃喃道:“师父,明天我还学缩骨功吧!” 师父揉了揉她的脑袋,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就练上半身,别练下半身,留条后路。” 她不明白这跟留后路有什么关系。 直到很久以后,听大师兄说:女子的下半身不能缩骨,会导致不孕,还会令腿向内弯,中间并不拢! 第九十七章 审案 廉太守跟邹都尉脸色蜡黄,面上无光。 幸好太子他们去休息了! 用来审讯的屋子里搁着一副桌椅,一张床。 邹胖子二话不说,先去床上仰面躺倒,拍着西瓜一样的肚皮。 “老廉——” 他一改往日尊重,直接称呼为老廉。 这一声没拉近距离,反而使彼此更加疏离了。 廉太守倒不甚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只是他那个吊儿郎当、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令人愤懑。 于是他没吭气,回以一个怒目而视。 邹鸿发觉他的不满,叹了口气:“你也别端着了,反正以后都得进大狱,咱们舒服一刻是一刻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还是一方父母官,责任呢,道义呢? 就算要被贬官回乡,最后一个案子也该审结吧! 邹都尉显然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准则,犹自唠叨着:“天底下就没有这么折腾人的,半夜三更来审案,这审的都是鬼吗?怪不得人都说太子残忍暴虐,就这个做法,底下伺候的人光熬也能熬死几个!” 见廉太守不答,他又道:“老廉,你我都是明白人,官场十年也不是白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以太子这个做派,将来他要荣登九五,恐怕朝堂上得血洗一遍,三公九卿都跑不了——像你我这般,还是趁早另谋出路吧!” 廉太守挑起眉毛,满心不可思议。 为君者明察秋毫不好吗,难道就像当今圣上一样,糊里糊涂养着一批粮仓硕鼠才好? 继而,他念头一转——那要看怎么说了,对于国家社稷当然不好,但对于硕鼠来说却是天大的好处! 想通了这一点,他对邹都尉倒没那么大意见了。 邹胖子见他欲言又止,还以为是怕隔墙有耳,安慰道:“无妨,屋顶周边都看过了,没人监听!” 廉太守苦笑——鸡同鸭讲,有什么可说的? 他转回头,将目光定格在手中的茶杯上。 邹鸿迷迷糊糊道:“我眯一会儿,犯人来了叫我!”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犯人带到”。 邹胖子急忙滚下床,从铜盆里撩起凉水洗了把脸,这才来到桌边正襟危坐。 外面得到应允,押着犯人进来了。 打眼一瞧:这是一个肥胖的男子,五十出头,穿着做工精良的黑绸缎长袍,一脸油腻。 那人转动一双三角眼,在他俩身上逡巡了一圈儿,开口叫了一声:“军爷!” 他是对着邹鸿叫的——好毒的眼睛。 两人匆忙赶来,并未穿官服。 惊鸿一瞥间,就被人识破了身份。 邹胖子吃惊不小,怒喝一声;“跪下!” 衙役一脚踹在那人膝盖窝上——轰隆一声,地面被震的抖了抖,那人身子重,呲牙咧嘴,摔的不轻。 邹鸿在军队里待长了,早没了文人风雅,习惯于一见面就给人个下马威。 不过,这人是个老油条,根本没被他吓住。 缓了一会儿,他油嘴滑舌道:“军爷唉,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老人家何苦来哉?” 这话说的,好像邹鸿跟他有一腿似的,其目的在于威逼利诱…… 如果当官的胆小,怕他到上级面前胡说八道,把自己扯进去,就会减轻刑罚,问一问,无关紧要的小案子就遮掩过去了。 可惜两位大人都是官场老手,而且憋着一肚子火,所以这招不灵。 邹鸿眉头一皱,凶神恶煞道:“掌嘴二十!” 当即就有衙役架起胖子,拿桐油浸过的竹板啪啪打起来,二十板后,这人脸上又胖了三圈儿,嘴巴都不伶俐了。 “敢问……军爷,为何要打小民?” 邹都尉随口诌来:“堂上行止不端!” 那人哭道:“哎呦喂,大老爷,小民实在不知衙门公堂挪了地方,还以为是普通人家的厢房……” 这厮牙尖嘴利,一句话把问题都推到大老爷身上了。 邹鸿是什么人物,军队里的地痞流氓多了,哪一个不伺候的服服贴贴? 当即大手一挥:“拖出去,打十板!” 其实也不用拖出去,只是在府衙习惯了。 于是衙役们把人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这胖子看着皮糙肉厚,大家手下不留情,板板到肉…… 打完后,人似乎已经彻底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拖回屋里,邹鸿一开口,他便觳觫一下。 “你是什么人?” “小人名叫甘启,今年五十二,家住滁州县北街口……” 这回答一听就是个惯犯,普通人受审,挨了一顿打,一般连名字都说不齐全,得问好几次才行。 两位大人互相交流一下目光,邹鸿又问:“你是做什么的,祖籍何处?” 甘启抹泪道:“小人祖籍离镜,二十年前离镜海啸,逃难到这里……小人祖上行医,擅长小儿疾病,就在这边开了家医馆,名叫‘康寿堂’。” 邹鸿不说话,严厉地盯着他,一是为观察犯人神色,看他有没有破绽,二是为树立官威,压他一头! 沉默良久,那人有点儿心虚了,问:“军爷将小人带到此处,是为何故?” 老滑头! 明知故问,如果给他一五一十地说理由,他肯定会逐句反驳,百般狡辩,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 邹鸿道:“你不用问,反正是死罪,例行公事过个堂,你配合点儿签字画押,我们也省事……三日后市口问斩,给你个痛快!” 这是吓唬人的一种手段,专门对付惯犯的。 跟这种人没法儿讲理,当官的就装出昏庸的样子——碰到这种情况,惯犯们肯定不会好好配合……一旦签字画押那可是死罪,他们一般会急赤白赖,如果大人油盐不进,那么他们就会讨价还价,以招供同伙为筹码,力求免死! 俗话说的好:愣的怕横的! 听见这句话,甘启顿时变了脸色,焦急道:“大人,小人冤枉呐——小人实在不知怎么犯了死罪,小人实在不知啊~” 邹鸿不吭气,眼睛微眯,状似假寐! 喊了半天冤,见大人竟然睡着了,甘启怒火中烧,指着鼻子骂道:“你这狗官——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哪有这种过堂方法,不问青红皂白,没审就定个死罪,我甘某人就是被打死,也绝不给你签字画押,你有本事打死我,我在泉下有知,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提醒邹鸿,如果敢把他打出好歹,按照律法是要革职不用的! 在有些官员那儿,打死人命是小,丢了乌纱是大。 这种犯人惯常讹人,往往还没打就装晕,或者咬破舌头装死,后续工作非常不好进行。 邹鸿“嘿嘿”一笑,道:“本官不喜欢麻烦,你偏要给本官找麻烦,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佐来是个死,不如今日就给你来个脆的,省得以后上断头台,还得挨那一铡刀!” 他对左右道:“找根麻绳来,吊上梁子,就说犯人畏罪自杀,此案审结!” 第九十八章 二十两银子 这是杀手锏,如果还不服就真往梁子上吊。 事实证明,没有一个不服的。 千钧一发之际,甘启不怒反笑:“大人真要杀我?” 邹鸿冷哼一声:“那还有假?” 甘龙:“好,大人来个脆的也好,不用受刑,不用上断头台,小人心悦诚服,谢大人恩典——若有来生,定报此恩!” 邹鸿心里咯噔一下。 这厮看着毫无惧意、视死如归,难道今日要勇开先河? 他扫了廉太守一眼,不敢就下命令。 岂料,廉太守两眼一瞪,干脆利落。 “挂绳子!” 衙役们出去找来麻绳,搬来桌凳上去挂绳。 直到此时,犯人也没露出一丝一毫的惧色。 邹鸿心里直打鼓,眼看着衙役们摆好道具,甘启蹬桌而立,上吊绳打了个结环,套住脖颈。 廉太守一声令下:“吊死!” 衙役们踢倒桌子,犯人便双脚悬空,手抓住脖上绳子,拼命挣扎起来。 这人身体沉重,手上无力,一时半会儿撑不起来,脸憋得青紫,舌头逐渐往出伸。 邹鸿急了——这可是太子抓住的要犯,身上藏着关于连环凶杀案的秘密,岂能真让他吊死? 他提醒道:“廉大人……” 廉太守两眼瞪着挣扎的犯人,坚如磐石。 又挣扎了一会儿,甘启脱了力,两眼一翻,双手不由自主垂落。 紧接着轰隆一声——绳子断了,甘启重重落在地上,一声都没吭,就是呼呼喘气。 邹鸿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只觉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腥臭的味道,仔细一看,犯人身上湿了一大片,竟然失禁了! 衙役们提来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甘启抖了抖,才发出凄厉的惨叫:“啊……杀人了——” 廉太守抿着嘴,默默等他发泄完情绪。 甘启伸出一指,哆嗦着道:“你……你……你敢……” 可不是敢吗? 话音未落,廉太守就开了口:“去找根结实点儿的麻绳……” 还没说完,犯人就吓得屁滚尿流,用嘶哑的嗓子嚎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招了,小人全招了!” 邹都尉对廉太守投去佩服的目光。 果真是当太守的,心狠手辣胆子肥! 印象中的老廉一直沉闷木讷,什么事都按部就班,没显示出胆识,也没表现出伶俐,把手底下人管的一盘散沙……没想到,还能这么英雄! 转念一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老廉。 以前他是半个官油子,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因为没遇见好主子,他不能锋芒毕露。 现在……太子来了! 邹鸿不由自主红了脸。 太子才是对老廉心思的主子——自己竟然没看出来,还在他面前抱怨了一通,何其愚蠢! 还得找个机会表达对太子的好感,要不然,等老廉成了太子身边红人的那一天,自己还能睡安稳觉吗? 那边廉太守已经开审,没有任何废话,简单的两个字:“招吧!” 甘启觳觫了一下——这回是真害怕。 他喘着粗气急迫地回忆着,一时间大脑空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廉太守耐心等着,到甘启神经紧绷到极点时,才抬了抬眼睛。 这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在犯人那儿宛如大海啸。 他的理智瞬间垮塌,哭唧唧说出第一句话:“我十二岁的时候偷了邻居家的衣服……是他家闺女的肚兜……洗出来晾在院里……” 这……显然没过大脑。 这就是个原始反应,可见犯人的精神已经一团浆糊! 廉太守绷着脸,没点头也没摇头,静静等着。 犯人哭了一会儿,逐渐找到些理智:“不是我做的……都是那个卑陆人……不不……他们有一群……一个团伙……我财迷心窍了,哎呦喂,大老爷饶命啊~” 廉太守咬牙切齿:“别说废话!” 四个字仿佛四道惊雷,霹得犯人外焦里嫩。 他抖如筛糠,又尿了一身。 “这个……第一次……半年前……他去我医馆,要紫河车!” 廉太守铁面无私:“谁去你医馆?” “卑……卑陆人……噢不——他叫海迷清……还有另一个……另一个叫……叫……叫什么来着,小人记不清……他们都是卑陆人,另一个人就再没来过,所以不记得!” 廉太守问:“什么是紫河车?” 甘启抹了一把汗:“紫河车是产妇胎盘,补血气用的——小人看的儿科,也给孕妇接生,知道这东西可入药,就收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了了大人一眼,吓出一身冷汗。 “他给了个高价,闲聊之余,他说还有一种东西很值钱,他也收!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是青年男子的血!” “当时小人被吓住了,以为他在搞巫术,直到有一天,见他带着一个贵公子,坐着四匹马拉的车子,非常气派,心生艳羡……又好奇,就跟着他……他进了本县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到晚上才出来……” “小人就追过去跟他打招呼,他一眼就看出我的目的,直言不讳道:若想发财,就得心黑手狠!” “他说最近有名门贵胄家的子弟染上了怪病,此病先是表现为七窍出血,浑身乏力,后来就全身起紫瘢,卧床不起。若想医治,只能用青年男子的血……不知道什么法子,以血导入身体,病情就会缓解……有的人还能痊愈——他给这家公子就治好了,家主千恩万谢,额外赏赐了好多银子。他给小人看了,包袱里装的都是白银……” 廉太守问:“你说的大户是谁家?” 犯人吓了一跳,眼睛一瞬间失神儿。 他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就是江州大户吕家!” 邹鸿心中一紧——吕氏的确是江州大户,他们祖上的吕方太爷乃是太祖高皇帝的第三任左丞相,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高皇帝征战的时候算是肱骨之臣。 还辅佐了太宗皇帝几年,后来由于年迈而告老还乡,就扎根在江州,形成了一门大户。 吕家跟朝廷关系深厚,吕氏子弟在各个领域为官,都城也能说的上话。 如果牵扯了他家,那真比路牵霖将军还复杂。 廉太守不动声色,等着犯人继续交代。 甘启道:“小人财迷心窍,跟着他干了一次——是从外地来的流民,为一顿饭被骗进我家……放血后他带走了尸体,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邹鸿那个气呀! 二十两银子杀了一个人,这厮真不是什么好鸟! 第九十九章 担责 正要发怒,却听外面一阵吵嚷声。 几个人闯进来——一看,都是自己手下。 邹鸿没好气道:“怎么了,没看见正过堂吗?” 为首一人凑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闻言邹都尉全身炸了毛,怒然大吼:“你说什么?” 继而,他发现此行不妥,拿起桌上笔随手写下几个大字:“卑陆人逃走了,从咱们人手里逃的。” 廉太守耐着性子看到最后一字,眼睛瞪得像铜铃。 若是金吾卫手里逃脱还好,偏偏是在自己人手里。 算上路将军家的巫医,今日已经走脱了两名要犯。 太子纵然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屡次姑息。 碍于堂下有犯人,廉太守不好发作,他不动声色,先叫衙役把人犯押下去。 人犯一走,邹鸿就急得直跳脚,大声喝问自己属下:“戴着那么重的枷,怎么走脱的?” 下属官员脸红脖子粗,为难道:“大人,我们也不知道,士兵进去查看时发现犯人跑了,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屋顶瓦片也没有缺失,枷锁搁在地上,人犯就像金蝉脱壳一样……” “金你妈个头——” 邹鸿暴脾气上来了,逮住自己的下属照屁股踹了好几脚,一边踹还一边骂:“你们这群……牲口,牲口……连个人都照不住……就知道……装神弄鬼……难不成他能……遁地、遁地?” 廉太守叹了口气,道:“你先冷静下来,好好问清楚!” 邹鸿出够了气,这才停脚。 “说——一丝一毫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每人去领一百军棍!” 几位下属噤若寒蝉,都不敢先开口,怕成为出头炮灰。 廉太守抬手指了一人,问:“你说,什么时候发现人犯走了,最后一次看见人犯是什么时候?” 那人道:“启禀大人,金吾卫把他交到我们手里时还好好的,我们检查了枷锁,钥匙放在朱大人手里……也就半盏茶功夫,再进去时人就没影了,我们不敢耽误,第一时间就来禀报!” 姓朱的接着说:“钥匙在此,请大人验看……” 廉太守接过钥匙,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儿。 朱大人道:“钥匙一交到我手里,我们几个就守在门口没挪地方。门窗都有布置人手,防卫固若金汤,真不知道怎么跑的!” 邹鸿嘲讽道:“你还有脸说固若金汤,如果没有缝子,人怎么能跑,难道是变成苍蝇飞走了?” 廉太守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问下属官员:“你们有没有检查房梁?”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抬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 “出来的时候把门关好了吗?” 朱大人一挑眉,不安道:“出来时门大敞着——我们想着方便大人来查看……难道?” 邹鸿又革娘草老子的骂起来,廉太守抬脚就往外走…… 他有一种不好的猜测——可能刚才人并没逃走,只是躲藏起来了,等他们一走,才从敞开的大门跑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责任可就甩不开了。 赶到现场时,廉太守暗道一声“不好!” 房门大敞不说,连个看守的都没有。 他不禁对邹鸿投去责备的目光,而邹鸿直接将这个目光传递给了下属。 该死的邹胖子,成天好吃懒做,手底下也是一群吊儿郎当的货——身为军官,连这个常识都没有! 说什么都晚了! 廉太守抬头看了半天,又低头把地面过了一遍——这房间地面扫撒的非常干净,所以脚印明显。 他发现屋角处有一片落灰! 廉太守小心翼翼地走到灰跟前,让旁人都不要跟来。 现场痕迹破坏殆尽,但他还是从一簇脚印里辨出一个——看尺码,这人身量中等,别人鞋底粘的都是黄土,只有他脚底粘着黑灰。 廉太守拿来一张宣纸,将脚印挞上。 然后着人搬来梯子架在墙面,他登梯而上,转动脑袋四下一看——果真在灰朴朴的梁上发现几个脚印。 不用说,就是他想的那样,这回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他走下梯子,脚步沉重:“老邹——” 邹鸿没想到太守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儿这样称呼自己。 他觳觫了一下,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绝望。 廉太守自顾自地继续说:“派人回县衙取官服和印信来——咱俩去禀报太子!” 邹鸿怔了——什么意思,现在取来官服和印信,难道想引咎辞职! 虽然不怎么珍惜这父母硬塞过来的官位,但是他还没准备好辞官回家,面子上过不去不说,父母不得扒他一层皮! 而且被辞退后就再也不能为官了——邹都尉家兄弟三人,其他两个都做官做的顺风顺水,只有自己沦落成白丁,以后叫儿女们怎么做人? 于是他打发走下属官员,单独跟老廉商量:“咱们商量一下,该如何禀报太子!” 廉太守挑眉,没明白他啥意思。 如何禀报——当然是照实了说。 走了这么重要的犯人,难道还有回转余地? 邹鸿知道他一根筋,提醒道:“咱们不如把痕迹抹了,就说是卑陆人使用妖法,遁形而去……同时派人手四处搜寻,这样太子不会迁怒于咱们,咱们也有个缓冲时间来捉拿犯人!” 廉太守鼻子里哼了一声,直到今天,他才算彻底看清自己的搭档。 他不仅是奸懒馋滑,他还毫无道义跟担当! 这么危险的一个人跑了,不知会伤害多少人,不知会有多少家庭为之破裂,而邹胖子什么也不管,他只管他的乌纱帽! 廉太守不吭气,冷眼观瞧。 他就想知道邹胖子还能整出多少“妙招”。 见他不答,邹鸿还以为他心动了,继续道:“捉到了当然好,万一捉不到,索性弄个体貌身形相似的,给他家里打点好,顶替了就行。反正这是重罪,最后肯定判死刑,人头一落地,咱们就彻底脱身了!” 廉太守心里是震惊的——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三年相处,他一直觉得邹鸿是个实在人—— 不料,只是没碰上事儿,碰上了照样是一颗黑心! 廉太守道:“邹都尉既然担心顶上乌纱,大可不必隐瞒太子殿下——到时候你就把所有责任推到廉某头上,反正总要有人担责,一个人完了,总比两个人都完了要强!” “这……这可不必……我不是那个意思……” 邹鸿表演了两下,就遮不住脸上喜色。 他怕廉太守改口,赶紧道谢:“廉大人再造之恩,邹某没齿难忘,今后一定倾尽全力为大人挣回前途!” 这句话说的不如放屁。 大家都知道,免职官员不得再用,还挣什么前途! 廉太守身心俱疲。 他懒得敷衍,挥挥手,往门外走去…… 第一百章 意外追逐 楚风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嘴巴。 他刚才睡的很沉,在半梦半醒间,他恍惚看到姑娘的脸—— 她笑着的,眼睛转动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正跟空气对话! 楚风一机灵起来,姑娘的注意力才转回来。 她附在他耳边道:“别出声——别叫师父发现!” 继而,她对着空气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大师兄,我顶你的位置,你能不能保护他?” 对面一定是个肯定的回复。 她扑哧一笑,脸红了:“你敢~信不信我把你玩弄过的姑娘都卖到乐坊……咯咯咯……” 楚风心下一沉——看来她真是个疯子! 这小疯子! 小疯子还沉浸在跟“大师兄”的斗嘴中:“你别门缝儿里看人——我单干过多少次了,那次在阳岭,要不是我,你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一言为定——我用海迷清的人头来换他……只是,你不可作弄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把你的蚂蚁房子砸了!” 楚风看着小疯子手舞足蹈,心一点点变凉。 他对祖母的记忆突然涌上眼前——只是,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发疯的祖母。 又说了一会儿,小疯子才把目光定格在他脸上。 “喂——你,好好跟师兄喝茶,不要吃果子和糕点,不要碰那个蚂蚁房子,也不要听他说话——他都胡编乱造的,你不要信!” 这是个什么样的大师兄? 楚风绝望之余,扑哧一声笑了。 他十分配合地点点头,问:“你要干嘛?” 小疯子得意地摇头晃脑:“我要去抓仇人……抓起来,把脑袋砍下来——你喜欢骨笛吗,我拆下他的腿骨给你做一个。” 楚风觳觫了一下——这是什么操作,莫名诡异! 他摇摇头,教育道:“不能拆下别人的腿骨做那个……” 小疯子对着空气发出一声怒吼:“滚~像你一样,就会弹骚曲!” 她又转向楚风:“别听他的,他根本不是个正经玩意儿!” 楚风顺着她的话问道:“他是……”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大师兄!” 在她的示意下,他对着空气点头行礼,叫了一声“大师兄”! 小疯子很高兴,从怀里掏出腰牌丢给他:“诺——还你……” 楚风收起腰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还要干啥?” “给我包两只馒头,路上吃!” 这句话是对着门口说的,过了一会儿,她接过一捧空气,郑重其事地塞进怀里。 “我走了,我鞋呢?” 好像才发现自己打着赤脚,小疯子气急败坏:“这群狼狗,又把我鞋叼走了——大师兄管不管?” 显然,大师兄管了,于是她捡起两只空气,煞有介事地套在脚上。 楚风看的心花怒放——这小家伙疯得还挺可爱的。 就像妹妹三四岁的样子,总对着空气说话,拿着空气做动作,还跟空气吵架! 他扯下两块桌布包住她的小脚,用细麻绳绑在脚腕上。 “明天给你买鞋!” 小疯子惊诧地看着自己的脚,一点儿也不领情:“你包我鞋干啥,又不缺这点儿钱……这怎么走!” 说着就要拉绳子,却被楚风抓住两手。 “快去,你师兄等急了!” 闻言,她暂时忘了“鞋”上的束缚,一纵身飞出窗外,几个腾跃就上了对面房顶。 楚风嘴角一抽,后悔不迭! 为啥要哄她去,这家伙轻功比自己还好,疯跑起来怎么追的住。 他赶紧跟出去,也跃上房顶。 脚尖刚碰到屋瓦,就被一股大力托住了腰际,小疯子闷哼一声,愣是把他打横抱起,纤细的手臂坚如铁柱。 楚风惊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小疯子只在灵巧方面技高一筹,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 如此小的身板,怎么能爆发出这样的力度。 除非她练过疾风鞭,而且是左右手都练! 小疯子不满地瞅着他,俯身将他稳稳放在瓦片上,为防他滚落下去,还将自己的脚丫垫在他脚后跟上。 循着她的视线,楚风看着底下空荡荡的巷道,莫名其妙。 然而,片刻之后,他惊得一哆嗦。 下面跑过一个人——那人中等身材,一瘸一拐的,速度却并不慢。 他穿着一件花红柳绿的衣服,仔细一瞧,竟是他们刚抓获的卑陆人。 楚风抬脚就要追上,却被小疯子一扯,示意他等等。 不知为何,他就乖乖等了,直到那卑陆人跑出巷子,消失在视野。 小疯子这才抓住他的手,几个灵巧的腾跃,速度极快! 他几乎跟不上趟,又担心她光脚上只穿了一层桌布,不由低头去看。 还没看着,小疯子就抬手给了他个暴栗。 她压低声音道:“你老实点儿,别拖我后腿!” 楚风脸一热,真有种拖她后腿的惭愧。 两人又腾跃几次,卑陆人就再次出现在视野。 他在地面跑,小疯子在房顶追。 她跟楚风双手连接的地方坚如磐石,好像怎么都不会断开。 被大姑娘握着手,楚风心跳一阵紧似一阵。 心跳一紧,脚步就倒腾慢了……在蹬上高房顶时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小疯子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捞起来。 跟踪不得不停下,她恼怒地点着他的额头,道:“没本事就别跟来,回去睡觉!” 虽然知道这是疯子的语言,楚风还是怒了,倔强道:“谁说我没本事?” 小疯子见他气鼓鼓地,扑哧一笑。 “拉倒吧,没本事还不服气……” 说完,她一拽楚风胳膊,架上肩膀,俯身一捞,把他的膝盖窝拿在手中——竟然轻轻松松把他背起来了…… 小疯子运起轻功纵横驰骋,就跟背上背着个小猫咪一样。 半盏茶功夫后,她驻足观望,眼睁睁看着卑鄙陆人一瘸一拐翻进了一户高宅大院。 “完了,他又进吕恩公家了……这个缩头乌龟!” 楚风从她背上挣下来,问:“怎么不跟了?” 小疯子叹了口气:“他进了吕恩公家,吕恩公对祖师爷有恩,祖师爷立下门规,交代后世弟子不可踏入吕家半步……上次就是追到这儿,否则我早就把他砍了……” 她抬起头斜了楚风一眼:“男人真麻烦——要不是为照顾你,他哪跑的过我?” 说的有道理。 楚风脸红脖子粗:“对不起,我……真拖你后腿了!” 小疯子摇头:“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反正他总得死在我手里,放去玩儿玩儿也好。” 她给楚风整了整衣襟,嘱咐道:“回去千万别跟大师兄说,他嘴巴跑风漏气,传到师父那儿,就不教你在我屋里了!” 楚风忍俊不禁——究竟谁在谁屋里呀? 他低头一看,发现小疯子的裹脚布早就跑丢了,一双小脚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心里突然有一点儿疼。 他脱下外衣,给小疯子垫在脚下! “我背你吧,你鞋跑丢了!” 小疯子低头一看:“嗐——什么破鞋!” 她从楚风衣服上撕下两块布,包在脚上,又把腰带一分为二,缠在脚腕上。 楚风蹲下,叫她上来,她灵巧地一蹦,像只小猫一样趴上来。 分量很轻。 楚风跳下房顶,背着她在街上慢慢走…… 第一百零一章 回忆 回去路上,少年脊背上发散出的温暖令她心旷神怡。 真奇怪,跟师兄弟们出来就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 师父说,人跟人的瓜葛都是上辈子修来的。 就在师娘给他老人家扣了绿帽的那个晚上。 师父珍惜的家一片狼藉——院里散着两只手,两只脚…… 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蝴蝶兰花圃散发着血腥。 师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温柔、顾家又忠诚,却被一个凶悍丑陋的女人嫌弃,还找了一个比自己难看,比自己穷的野男人。 事发时她在外面执行任务,回来后听师兄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个梗概。 原来师父说要去江州谈生意,晚上不回来。 谈完“生意”后,他放心不下家中妻子,连夜赶回来了,准备给个惊喜。 不料惊喜变成惊吓——他走进房间,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紧接着在床下看见一双男人的鞋。 据师父后来回忆说,他看见那鞋的时候并不生气,只是盘算着——这么小的一双脚,肯定不是个高大的男人。 师父一向自诩身高不错,挑徒弟都选模样周正的。 所以几位师兄走在街上,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凑巧,当时六道靓丽的风景线都不在场,师父的眼中只有灰暗的夜色,和黑色的男鞋。 他掀开床帐,看着被窝里热情相拥的男女,甚至不由自主给拢了拢被子。 两人那么水乳交融,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幸福。 师父突然觉得很搞笑。 他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懂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床上的人却醒了,师娘先是惊,后是怒——她可能嫌师父打扰了自己的睡眠,没好气道:“滚出去!” 这是夫妻日常对话中的高频词汇。 师父循着本能转身出门——在那个时候,他还满心愧疚,检讨着自己的过失。 也许是表现的太热忱了,没有顾及夫人的感受…… 夫人性烈如火,肯定是黏的烦了,所以才去外面找野味。 出门后,因为这一个好奇心,师父纵身飞上房顶,掀开石瓦跃到梁上…… 那瓦都是他一片片亲手铺就的,所以习惯性地留了几个活扣。 底下两人已经起了,正在穿衣服。 打眼一瞧,男子果真并不高大,也不惊艳,长着肉团团眼,塌鼻梁,厚嘴唇…… 师父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个壳子跟自己差了好几个级别,没啥可担忧的。 夫人一定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换个猪肘子尝尝! 然而,两人一开始对话,他就心凉半截。 夫人先开口,一贯的埋怨口气:“你怕他怎的——你也看见了,他就是个窝囊废,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话说的非常低俗,而且很伤自尊! 师父心中产生了一点点怨怼! 男的道:“这毕竟是他家,闹到官府不好说!何况咱们还没想好对策,这就翻脸,万一他死活不肯放你咋办?” 夫人“呸”了一口,一脸不屑。 “就他那个孬孙子,能有那份魄力我就不找你了——我想好了,就那么干……昨天不是抓了几个山匪吗,你跟县令老爷打商量,把他名字往那山匪名单里一添,判他个秋后问斩,咱俩才能长久啊!” 师父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在夫人眼中这么碍事,不由憋起一肚子火。 男的叹了口气:“我觉得……啧……他还不错,好人一个,没必要害他性命吧!” 如果说前面只是绷紧了琴弦,那么这句话就是晴天霹雳,霹的师父外焦里嫩。 他觳觫了一下,差点儿动手,但是忍住了。 这房子是他跟徒弟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他真不想在里头留下不好的记忆。 于是他听见了后面的话,由他娇惯的夫人亲自说出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连这点儿决心都下不了?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今天跟你睡,明天跟他睡吧?咱们好了七年了,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到底想不想跟我长久?” 男人尴尬一笑,抱住哄道:“好好好,听你的,姑奶奶,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家里给我说亲的都排到江州府了,我还不是等着你……” 夫人哼了一声,一戳他脑袋:“滚蛋——除了我,谁喜欢你这身蛇皮……我家这窝囊废你也见了,人才样貌也算出类拔萃,偏偏我不喜欢,被你这冤家勾了魂儿……唉,怨我爹娘,不肯成全你我,如今弄成这样……” 两人嗟叹一番,夫人抚着肚子,道:“我也不是狠心的人——只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们的骨血考虑啊,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管别个叫爹?” 话说到这儿,师父整个人已经冷到脚趾头。 他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跟小老百姓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 所以他不考虑容貌跟才华,就奔着世俗和会过日子而去。 岂料,世俗得过了头! 夫人继续道:“这些天我都把他铺子里的流水账摸清了,除过倒腾出的那些银子,还真是肥羊。以后你过来,也不必去干衙门里的营生,就好好当太公吧——熬了这么久,总算出头了!” 一提钱,男人就兴奋不已,开始憧憬以后的美好生活。 当然,在这个憧憬里,师父已经是个死人了。 盘算的还真妙! 师父对师娘彻底失望,怀着一个理智眼光看她,才发现她不过如此! 模样丑陋,行为粗鄙,道德败坏,简直是垃圾! 师父决定为自己除害,可是怕脏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手,计划着先稳一稳,等把他们打发出去再说。 于是他仍旧从原路出去,跳下屋顶,坐在客房里假模假式地喝茶。 又等了好久,才见狗~男女出来。 男人脸上还有歉疚,女人脸上却毫无愧色。 夫人开门见山道:“你也看见了,他是我的相好——我先认识的他,后认识的你……本来是青梅竹马,但我父母不肯嫁,只得一拍两散……” 师父没兴趣听他们的恋爱故事,笑道:“原来如此,抱歉,我无意破坏你们的姻缘,夫人若不想跟我,我自会写休书一封……和离也可以,但凭夫人做主!” 师父以为自己很有风度,给两人一条生路,也将自己的高风亮节播撒在两人阴暗的心间。 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听这话,夫人眼珠子一转,嗤笑道:“也行——不过有三个条件!” 师父看着她比出的三根手指——胡萝卜似的,真令人恶心! 他知道要提钱的事儿——他的积蓄远远不止明处的这些,所以,出钱打发也不心疼。 关键是省去好些麻烦! 一旦对这个女人没了感情,他连复仇都懒得干。 第一百零二章 她是最幸运的 师父心明眼亮,知道自己会被敲竹杠,所以一边盘算怎么讨价还价,一边和颜悦色道:“什么条件,夫人但讲无妨!” 到这时,夫人撕开伪善的面具,一切向钱看:“第一,这房子给我,你带着你的徒弟和那小狐狸精滚!” 小狐狸精指的就是她——师娘虽然自己在外偷人,却特别防备师父身边的女人。 彼时她已十八岁,身体抽条,玲珑曲线突显,又有些江湖经验,偶尔开些小玩笑,很像个妖精。 师父“嘿”了一声——第一个条件就达不到。 他本想提醒夫人不要异想天开…… 这宅子不只是钱的问题,更是自己与诸徒弟白手起家的见证,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但是他又很想看看师娘能有多大胃口。 于是他默不作声,等待下文。 “第二个条件:东街的锁铺,江州的药铺,我都要!” 她说“我都要”,而不是都给我——何其嚣张? 本来是怕她在家无所事事,憋出毛病来,才将这两家铺子和弟子们的衣食住行交给她打理,没想到她还惦记上了。 师父长吁一口气,道:“锁铺是给小六开的,等他回来就给他,你知道的!” 一提起小六,师娘就气歪了嘴。 她来后,那个六徒弟就把所有杂事甩过来,自己乐的清闲自在,天天弹琴作画,跟个少东家似的。 而且花钱如流水,隔几天就逛一次乐坊,钱都是当师父的出。 她已经忍了很久,闹过几次,窝囊废就是不松口,把小六纵容得无法无天,还给他出银子开锁铺…… 也是苍天有眼——这小子终于走了! 夫人道:“你给他,还不如给我——就他那个脓包相,几个铺子够他折腾的?” 因为小六失踪,师父一直很愧疚,心上长了个伤口,小心掩盖着。 现在,被这婆娘一语戳破,疼得撕心裂肺。 怒火又冲上脑门,他沉声警告:“你说话就说话,别扯上我的徒弟!” 夫人嘿嘿一笑,恶毒道:“能干出事儿来还不叫人说了——他是什么人物?你这么维护他,难道你俩有啥猫腻……我倒是纳闷儿,怎么你的徒弟一个个都长得细皮嫩肉,原来你还有这一手……你行啊,养着个小狐狸精不说,还藏着个男狐狸,你真本事——怪我怪我,不知道你弄了他的**,嫖~资总要还的!” 这就说的不是人话。 师父温和一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夫人又犯了话唠的毛病,犹自不知死道:“这事儿其实该跟县令老爷说一说——你那几个徒弟天天早出晚归,打扮得花孔雀一样,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你莫不是龟公,做这生意的吧……啧啧啧……我这相好可是县衙里的,你知道衙门里怎么处置你这种人吗?” 师父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烦躁到无以复加。 他戴上金丝貂绒手套……想了想,又起身去换上粗布手套。 师娘跟她的相好怔了怔,见他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 态度更加嚣张起来,上前拉他的袖子:“来来来……你坐下,话还没说完,我还没说第三个条件……” 没等她说完,师父就动手了…… 后来的细节师父没说,反正看现场的情形,一定非常残忍。 师娘跟她的相好还是脏了师父的家,也脏了师父的手。 再加上六师兄杳无音讯,他老人家忧郁了足足两个时辰,把自己关在柴房抱着一堆锁…… 大家噤若寒蝉,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师父的崩溃。 最后师兄弟们愣把她推上房顶,让她瞧瞧师父是不是气晕了。 她掀开瓦片上了房梁,看见师父盘腿坐在柴垛上,摩挲着一只只样式独特的铜锁。 她壮起胆子跳下去,小心翼翼凑到师父跟前。 师父用锁摸了摸她的脑袋:“嗐——我真不是人……明知道小六回来后很失落,却故意不给他派任务,还叫这个泼妇接手他的活儿……我想让他记住,像小时候一样,怕了就不会犯错了!我却忘了,他已经长大了,吓不住了……是我杀了他——看见他眼睛里的死气时,我甚至想,终于解脱了……” 她似懂非懂,觉得这番话说的很吓人。 同时想起六师兄,她鼻子一酸。 不过她并不是爱哭鼻子的小丫头,而且六师兄只是失踪了,不一定会死。 这个时候哭为时尚早。就跟咒他似的。 但师父好像笃定了六师兄已死。 他用哀悼死人的方式抚摸着那些锁,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愣是哭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 师父毕竟是男人,哭了一会儿就停了。 他本来不老,此刻却显得特别沧桑。 “唉!我一看见小六,就觉得他不是个长命相……偏偏他又那么固执而多思,凡事都要翻来覆去想百八十遍。其实在他开第一个锁铺时,我就想打发他走了……他那样的人不能成功,想的虽然多,做出决定却都是错的!” 她还是听不懂。 师父拍拍她的头:“你就不一样,你虽然什么都不想,关键时候脑袋比谁都清明!” 她觉得也对,反正想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开心就好! “我今生最后悔的是收了小六为徒,最幸运的是收了你为徒——我不看好你这小丫头片子,你现在却做的最好!” 两人沉默良久,师父送给她一把铜锁:“收着吧,留个念想!” 然后他老人家捧着一箱子锁出去,给每个徒弟分了一把。 大家都认为师父气疯了。 这哪是杀人后的正常反应。 还是师娘伤了师父的心,让他老人失去理智。 杀人是要讲求效率的,大卸八块的是屠夫! 而且从道义上来讲,应该尽量减少被杀者的痛楚——这是师父亲口教授的。 他又亲自打破了。 师兄弟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师兄请了好些名医来看师父的郁症,师父一边慢条斯理地把他们轰走,一边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 他卖了那座宅院,搬到江州,把东街的锁铺也搬去了江州。 锁铺的生意半死不活的,师父也懒得打理。 他说那是一道门,如果小六回来能通过它找到家! 六师兄总也没回来! 他们的营生又做起来,师父东奔西走,比从前更忙碌。 只是偶尔想起,会感叹一句:“可怜我的小六,不知道在哪儿漂泊!” 徒弟们总算放下心来,感叹有惊无险,师父的疯病痊愈了——家里的顶梁柱还在。 她知道,师父从未疯过,他那天说的话很深奥,很有道理。 后来事实证明,师父说对了——她真的是最幸运的一个! 第一百零三章 敲打 廉太守虽然自认问心无愧,但见到太子殿下时,还是羞愧地低垂脑袋。 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都怪自己眼瞎,看错了邹鸿。 防住了正门,却没防住后院起火。 太子刚起来,用凉水洗了一把脸,问:“廉卿,怎么了?” 他好像专门忽略了邹鸿,看都没看一眼。 太子心里跟明镜一样,一定已经看出邹鸿的懒散,只是不说罢了。 他整了整布衣,扑通一声跪了。 这一身平常装扮非常应景儿,如果官袍加身,他可能就没有这么坦然。 他百忙之中了了身后一眼——邹鸿这厮为推脱责任,竟然旁观者一样站着没跪。 廉太守心中凄惶。 恨自己被邹鸿的憨厚形象蒙了心……这样的人,怎堪大任。 现在闹得收不了场,也是咎由自取! 不顶缸是不可能的——他是没有背景的孤臣,而邹鸿的父亲在都城做官,人脉广博,即便这一次把邹鸿罚下去,估计不久后就会在别处复任,而自己却会被拉下水。 他叹口气,悠悠开口:“殿下,那个卑陆人在臣手中走脱了!” 太子惊诧地“啊”了一声,眉头拧成麻花儿。 他沉默良久,目光犀利地扫了邹鸿一眼。 这一眼教邹鸿不由自主一觳觫,整张胖脸都布满********问:“如何走脱的?” 廉太守叹气——如果照实了说,以太子的聪慧,肯定会看出责任在谁;如果不说,又避不过去。 他实在不想用神神叨叨那一套蒙混过关。 况且这位主子是个不信邪的,恐怕适得其反。 可是走的匆忙,又心情沉重,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说法。 沉默良久,邹胖子憋不住了,开口道:“启禀殿下,很是奇怪,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房顶也看守很紧,那卑陆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前一刻还戴着重枷坐在地上,一回头间就没了踪影……枷锁落在地上,金蝉脱壳一样!” 廉太守心里直骂“蠢货”,忙不迭撇清,却正好露出破绽。 果然,太子冷哼一声,目中寒光闪闪:“当时谁在现场?” “呃……臣这就叫他们进来!” 邹胖子忙着串供,扭头就往外走,却被太子的金吾卫拦住。 “邹卿,你在这儿等着……他们叫什么名字?” 邹鸿顿时走出满脸油汗,他惶急地说了两个名字。 太子使个眼色,金吾卫便出去叫了。 廉太守听出太子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储君明察秋毫,乃是百姓之福,悲的是自己顶罪失败,怕邹鸿家迫害。 太子道:“廉卿,你起来!” 一双温热的手伸过来,撑在他胳膊肘下面,稳稳地把他扶起来了。 廉太守趁机近距离观察太子——他长得很英俊,一双眼睛灼灼闪耀,仿佛两颗启明星。 太子也看着他,两人目光一接触,几乎就被对方看穿了。 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深宫内院里养出来的皇族,怎么会理解自己这种人的难处。 然而,太子好像理解了。 两位军官被带上来,邹鸿就急不可耐地开口:“你们讲讲,人犯是怎么在一转身的功夫消失的!” 这么赤裸裸的提醒,大家都听出来了。 两人开始顺着他的思路编瞎话:“属下将人犯安置在……” 太子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们的陈述:“你们一转身,就不见了犯人——只看见枷锁落在地上,金蝉脱壳一般?” 两人面面相觑,犹豫了半天才点点头。 邹都尉补了一句:“卑陆这些江湖人大都会巫术,好多都是……官府也很无奈,每次抓起来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遁走!” 廉太守翻了个白眼儿——他不明白邹鸿怎么如此愚蠢! 这话是拿来哄傻子的…… 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个被他们哄骗的傻子! 太子对这个说法显然不满意,但他脸上却是笑容。 廉太守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喜怒不行于色的人非常可怕,他今生只见过一个,差点儿把自己害死——太子是第二个! 太子不慌不忙,挪俞道:“难道人能化形为气?” 邹胖子慌忙承应:“正是如此——卑陆人从小炼气,高手能凭空消失,归形入气,随风徜徉!” 太子扭头朝里间喊道:“申屠法师,你出来一下!” 有个慵懒的声音答应了,打着哈欠出来…… 正是刚睡醒的申屠大夫。 太子戏谑着给邹鸿介绍:“这位申屠大夫,乃是来自卑陆的法师,他的炼气术出神入化,在顶级高手中数一数二!” 闻言,邹胖子面如死灰。 他张了张嘴,只会喘气。 廉太守却被勾起了兴致——申屠大夫竟然有如此复杂的身份。 他对卑陆法师一类一向排斥,偏偏对这个少年心生好感。 就看他验尸的那两手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 看来自己有些闭目塞听了,卑陆法师中也不全是骗子,还有申屠大夫这样的高手! 申屠大夫漫不经心道:“人是固体,不可能转化为气体后再重新聚集成固体——而且,炼气术是一门武学功法,不是巫术,没有邹大人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 邹鸿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套——由自己亲自编制,收口的绳子却抓在太子手里。 “臣……这……臣孤陋寡闻!” 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认错,认错就是欺瞒储君,按律是要进大牢的! 他试探着太子的底线:“殿下,能不能请申屠法师前去查看现场,给些指导意见!” 太子冷冷道:“也好,本王倒是想看看!” 这话说的意犹未尽,邹鸿心扑通扑通跳,差点儿蹦出嗓子眼儿。 廉太守全程无话。 他看出来了,自己这个缸是顶不成了,还是不要去淌邹胖子这滩浑水! 几人来到现场,邹鸿急蹦蹦就要进去,被申屠大夫长臂一拦:“邹大人稍待片刻……您这样进去就会破坏现场!” 邹鸿脸红脖子粗,嗫嚅着道歉。 申屠大夫跟太子小心翼翼走去进,先把地面观察了一周,着人搬来梯子,蹬梯而上。 他们选了两个点,一个是门边儿,一个是窗边儿,所以很快看出了问题。 太子招手叫他们进去。 申屠大夫道:“这房梁一尘不染,竟然没有落灰尘……” 邹鸿急道:“是不是扫撒的仆人擦了!” 申屠大夫嘿嘿一笑:“可能擦的太急,把犄角旮旯的灰尘都落下了——地面也没扫干净,匆忙间把细尘土都扫到墙边,所以留下了痕迹。” 邹鸿不安道:“什么痕迹!” 申屠大夫展开左手,指着掌心的一撮灰尘:“这是梁上的原尘,暗灰色的……” 他又展开右手,同样一撮土,却是深黄色的。 “这种土院里没有,是从牛家带回来的——这土里有香,是迷香的味道!” 廉太守凑上去闻了闻,心下了然。 邹鸿面色惨白,却连闻都不敢闻一下。 他扑通一声跪了,磕着响头哀告:“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这蠢货! 其实那土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第一百零四章 干什么的 小疯子回到屋里时,已经冻得手脚冰凉。 她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楚风。 楚风知道她想教自己用手给她暖腹。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那样做的话,会不是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毕竟这姑娘脑袋不清明。 他还想去给太子殿下跟申屠大夫报信,告诉他们卑路人藏身何处。 小疯子看出他的意图,眼珠子一转儿,在床上大气滚儿来,直呼“肚子疼死了”! 楚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出她是装的。 只是有些不忍心。 这样滚的蓬头垢面,小叫花子一样,真可怜。 他拿被子把她兜头一盖,哄道:“我出去一会儿,说点儿事情,说完就回来!” 呼啦一下,被子平地起飞,直接刮倒了桌子。 小疯子柳眉倒竖,一脸怒容:“我知道,你想给你家主子报信……” 她咬牙切齿:“你尽管试试,看能不能走出这道门。 楚风被她的滔天怒火惊到了……这人疯的还挺聪明! 他坐在床沿上,耐心解释:“那个卑陆人杀人放血,干了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我家主子要抓住他为民除害……如果放任他流落在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要遭殃!” 小疯子一挑眉毛,探究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可能是觉得他没撒谎,纳闷儿道:“你不遭殃就行了,管别人干什么?” “……生而为人,怎可眼看着别人遭殃而见死不救?” 小疯子嘟嘴:“为何不可,别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再说了,人都会死,他的死换另一个人活,难道不是死得其所吗?说不定到了阎罗殿,因为这个善行还能托生好人家……下辈子不必用血和命供养别人!” 闻言,楚风惊的目瞪口呆。 他不知道这扭曲的观念是谁灌输的。 “主动的善行和被动的善行不一样——谁都不想被迫为别人付出生命……呃……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的死换另一个人活……” 小疯子“切“了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 “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敢跟踪他——你知道他身上带着什么?” 楚风更惊讶了:“难不成你知道?” 小疯子一脸得意:“我当然知道!” 她掰着指头数起来:“他身上有迷香、毒香、十几种蛊虫,两把软剑——藏在腰带里,还有一个布囊,里面装着被药浸过的小石子,可以防备迷香跟毒香……” 楚风抓出几颗小石子:“是这个吗?” 小疯子面露惊诧之色,搁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把撇开了:“我还当是真的——这又不值钱,只能防迷香入体,满大街都是!” 楚风忍俊不禁:“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呀……” 她顿住了,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对呀,她是干什么的? 好像有记忆以来,她一直靠偷为生。 每天浑浑噩噩混在街上,跟着一个又一个乞丐…… 她无父无母,没有亲人,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曾经有一个带她讨饭的瞎子说:有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这“碗”就是指讨饭的碗! 那是一个很好的搭档——瞎子跟小娃娃,总能博得很多同情。 他们从边界镜安一直步行来到江州,历时两年,看了很多风景。 也挨饿受冻,也遇到过危险。 在徐州县城讨饭时,一个牙婆子看出她是女孩儿,领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妇女把她抢走了。 瞎子被打断了腿,在街上趴来趴去,三天后就跌进水井淹死了。 她在一个大房子里蹭吃蹭喝,敷衍地学着唱歌跳舞,弹琴写字。 其实日子也还不错,而且这些东西一学就会,她在那里盘桓了半年犹有余,终于憋不住了,卷包了一大笔钱跑出来。 她女扮男装,四处挥霍,潇洒了半个月,千金散尽。 当时也不觉得惋惜。 钱来的太快,本身就自贬身价。 而且走到哪儿都得带着,她觉得太重,压心。 因为没干过别的,她就重操旧业,开始一边玩儿一边讨饭。 到凌源县时,已经七岁了。 七岁的小姑娘不完全是孩子,而且由于刚学会发脾气,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偷东西被人当街抽嘴巴,她不可能遇到师父。 到这时,她应该是被卖到那个大户人家当丫头,或者去了乐坊干营生。 师父领着大师兄刚收钱回来,两人肩上背着满满两包袱白银。 看见她被打的口鼻流血,师父不禁生出些积德行善的冲动。 人就是这样,一有钱就想起胸中的道德,一没钱就把良心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于是师父努力挤出大善人的微笑,掏出一两碎银子赔偿了失主。 那天是女儿节,街上很多女子——师父行完善,就在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艳羡的目光中翩然而去。 她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也许是闻到了师父身上的银子味儿,也许是刚长出知慕少艾的心,被师父跟师兄明晃晃的帅脸吸引了……她就追了上去,两手各抱两人的一条腿,呜呜哭着死活不放。 师父有些怒了,抬脚想把她踹开,然而顾及周围少女们的目光,他忍了又忍。 师兄少年心性,而且天生喜欢小动物。 所以在克服了最初的反胃后,掰起她的脸仔细打量。 “呦,这双眼睛,真黑呀!” 大师兄一向附庸风雅,看到她的眼睛时,竟然词汇贫乏。 的确是黑,眼皮上刺了一层污垢,睫毛都打缕了。 师父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快,把她拿开!” 师兄伸手去拎她的后衣领,却见一只硕大的虱子跑出来,顺着手臂钻进了自己的衣服。 “哎呀妈呀!” 有洁癖的打师兄颤抖起来,连背上的银子都背不住,砰地摔落。 她趁机摸了一块,拔腿就跑。 后面师兄拉着师父给他捉虱子,非常混乱。 跑过几条街后,她就被一双大手抓住肩膀提起来……一看,正是师父。 旁边还有表情受伤的大师兄。 师父道:“丫头,想不想跟我回家?” 经见的多了,她知道一个男人这样说,大抵图谋不轨。 然而,师父的眼睛太好看,令她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想了半天,她点点头:“我不给你做小妾!” 两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师父一本正经道:“我不要小妾,我要收个徒弟……本来我看不上你,不过你这个野蛮劲儿令我刮目相看!勉强把你收了把——反正相逢即是有缘!” 她嘿嘿一笑,挣扎着落地…… 跟师父回去后,她洗了澡,穿上六师兄小时候的旧衣服。 师父道:“我会的很多,看家本事是当贼,你跟师兄弟们交流交流,考虑好学什么了来找我……” 她最后选了看家本事! 第一百零五章 刺客 楚风见她眼睛看着墙,神游天外,知道她又犯了病,自己正好趁机脱身。 于是低低说了一声:“等我回来!” 抬腿就往门外走。 岂料,刚走到门口,手还没摸到门,就被一床被子兜头蒙住,然后飞快地绑了,扔回床上。 小疯子气鼓鼓道:“教你别去你就别去,听人劝吃饱饭!” 楚风也有些恼了,奈着性子道:“你放开我——我是太子影卫,擅离职守是死罪!” 静了静,他听见小疯子闷闷不乐道:“你是想当太子影卫,还是想跟我走?” 跟她走? 去哪儿? 她是个小疯子啊! 楚风无奈道:“我不能跟你走!” 小疯子“哼”了一声:“我好心给你指条生路,你不走我也没办法——那人我对付不了,我躲了!” 外面一时没了动静,楚风挣开绳子,掀起被子一看……小疯子果然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同时有些如释重负。 这姑娘的精神状态堪忧,而且本事极大,恐怕自己控制不了。 而且他也不能娶一个疯子啊。 还是放她走吧,希望她能好好照顾自己。 楚风心怀愧疚,整了整衣服出门去。 到太子寝室,他扑了个空,影卫说殿下跟廉太守去关押犯人的屋子里! 他急忙就要往过赶,一琢磨,觉得不对,不禁问:“你们怎么没跟去?” 今日执行任务的五个人都在。 他们本来应该贴身保护的。 影卫道:“姜侍卫长让我们在原地等着,别挪地方!” 这个命令匪夷所思。 太子跟廉太守究竟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保守,连影卫们都要瞒着? 楚风满心疑惑地往那边赶,刚走几步,就见姜叠溪迎面走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无声的哈欠,显然没睡饱。 一见他,姜叠溪便问:“殿下醒了?” “殿下?” 他猛然打了个冷战,心中暗道“不好!” “殿下危险,快叫他们来!” 他来不及解释,抬手一指屋顶上的影卫,便往太子方向赶去…… 博灵均正犹豫着该如何处罚邹都尉,却见他脑袋往地上一杵,不动了。 这尼玛……难道是心脏病发作? 他看了申屠大神一眼,两人抬脚就要上前查看,却被廉太守抬手一挡。 “殿下小心,这人不是邹鸿!” 话一出口,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大笑,从邹都尉低垂的脑袋底下传来。 他抬起头,笑道:“好眼力!” 虽然是邹鸿的壳子,但表情和声音都变了。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一眨眼功夫,就见邹鸿圆滚滚的身体凭空飞起,离弦箭一般冲向自己……那速度…… 太子往旁边一闪,却发现一道刺目寒光直奔自己眼睛而来。 恍惚中觉得是一把短刃。 他肩膀一紧,被申屠大神抓着飞速退后十几步,勉强躲开。 顶着邹鸿壳子的人双脚轻轻一点地面,又飞扑过来。 申屠大神百忙之中操起一把椅子砸过去,却被对方一掌打了个稀碎。 两个军官呆住了,此时才反应过来,拔剑上前阻挡。 那人一脚踢翻二人,不慌不忙地跟申屠康过起招来。 一边打还一边说:“少年,我不想滥杀无辜,今日只为太子一人而来,你现在退出去,别叫我为难!” 大神哪肯听他的,但是因为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他实在腾不出精力来反唇相讥。 过了十几招后,他心中越来越害怕…… 这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不使出全力,就跟猫逗老鼠一样敷衍着打。 博灵均跟廉太守都看出大神的狼狈,心中非常吃惊。 他看看房顶,很纳闷儿……为何影卫一个也不现身? 慌乱中他大喝一声:“来人——护驾!” 那边申屠康就闷哼一声,被打倒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来,肩膀中了一刀,鲜血淋漓。 这个样子抬手都困难,更何况对打。 刺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是个修行人,不想滥杀无辜,太子今日必须死,你们却不必陪葬……我给你指条明路:你跟太守大人把这两人带着,去西城门边的草垛底下藏着,到四更守城官兵换岗,会打开城门检查锁具和门轴……你们趁机就跑了吧,再也别回来!” 一听到“太子今日必须死”,博灵均心里咯噔一下。 脑海中疯狂呼唤系统bug。 还好,这次她秒回,好像很忙乱:“等等,宿主,我没捕捉到关于这个人的信息,我在检查小精灵……” “查nmb,火烧眉毛了,快想办法!” 系统bug发出一声绝望惨叫:“嗷~这个人物原着里也有,在主角李悬星参与夺嫡的时候,他三哥李重茂曾派高手刺杀他,将他打落悬崖……这个高手的师父就是此人,江湖人称:百面索魂刀!” mmp——这尼玛不是高手,而是高手的师父,传奇人物。 光他徒弟就差点儿把拥有主角光环的李悬星搞死,自己求也没有,还挣扎个鸡毛! 系统bug瞬间捕捉到他的消极情绪,顺水推舟道:“反正你也活不成了,不如让我爸爸他们走!” 博灵均一百个不愿意。 那句话说的好:比起死亡,人类更怕孤独! 然而,仅存的理智令他鼓起勇气,不情不愿开口道:“大神,他说的对,你们走吧!” 闻言,邹鸿的胖脸上闪过一丝敬佩:“行啊,太子,是个男人……一会儿我麻利点儿,保证不让你感觉痛苦!” 太子觳觫了一下。 张了张嘴,啥也没说出来。 大神却粗鲁道:“放狗屁,老子是那种人吗?” 廉太守也加上一句:“我不走!” 两个军官晕了,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扮成邹鸿的刺客道:“既如此,那哥儿几个,得罪了!” 噌——的一声,他右手中出现一柄蓝光闪闪的短刀…… 系统bug:“咿~这就是传说中的索魂刀——此刀一出,必见血封喉……” 博灵均:“闭上你的狗嘴!” 下一刻,索魂刀脱手,旋转着奔博灵均脑袋而来。 速度太快,大家都没看清,就听见砰…… 博灵均只觉脖子上一凉,眼前黑影闪过,是楚风。 紧接着姜叠溪带着几个影卫破门而入,把刺客团团围住…… 他这才摸了一把脖子,没血,上面扣着一个光滑冰冷的项圈儿…… 从他身后钻出一个娇小的人来,斜眼瞅着他…… 第一百零六章 警告 惊鸿一瞥,认出那人,博灵均心道“完了”! 这是那晚剥自己衣服,还声称要给自己一刀的女刺客。 她为啥给自己套了个项圈儿,是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刑具? 脑中一片空白! 他呆呆看着对方,如同待宰的羔羊,沉默着。 女刺客白了他一眼,扭头去看另一位刺客。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良久。 顶着邹鸿脸的刺客先开口:“贼手鬼七?是你呀,你还活着呢?” 女刺客哼了一声,压根儿不想搭理他。 那人却明显是个话唠! “你师父葬在哪儿了——自从他死后我都没去祭祀,心里一直惦记着!” 女刺客:“我师父暂且不死了,你要死的时候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师门一起给你上香!” “哈哈哈哈哈……” “嘿嘿……穆寒,你今日一击不中,任务已经失败了……我记得你在盟会上扬言,失败一次,就自断一指!” 刺客扑哧一笑:“这不算,是你诓我——要不是这只金刚项圈儿,我已经得手了!” 女刺客:“虚伪!不舍得指头就直说,我帮你瞒着就是!” 穆寒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手是吃饭的家伙,断了指头怎么挣钱……我不像你——我可是有八十岁的老母在堂!” 女刺客:“嗷~奸商,你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这事儿传出去,以后谁肯找你!” 穆寒表情一冷:“鬼七,你什么时候做了太子的狗了,非要咬着我不放?” 女刺客:“汪……汪——穆寒,你今天是落到狗嘴里了,想脱身,总的丢块骨头吧!” “你想要什么?” 女刺客走到楚风身边,看了他一眼,道:“我想看看你的脸!” 穆寒笑道:“你喜欢啥样,我的脸就是啥样!” 女刺客摇头:“我要看那张脸——就是从你娘尕里爬出来的那张脸!” 此话甚为粗俗,周围的男人们脸都一红。 穆寒却不以为意:“谁从娘尕里掉出来时都一样——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女刺客:“不叫看我就让他们动手了……一、二、三、四、五……” 她点着脑袋数人头:“加上我一共十一颗人头,都是无辜之人,你良心不疼?” 穆寒别过脸,沉眉思索。 片刻之后,他下定决心,招手道:“你来,我给你看!” 女刺客抬脚就要过去,却被楚风一扯:“别去,危险!” 穆寒“切”了一声,嘲讽道:“我说你怎么给太子当狗,原来是被人拘了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师父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出来红火热闹了?唉,要是我徒弟就一气打死!” 女刺客恼了:“你再咒我师父一句,我就把你徒弟骟了——正好他没那玩意儿跑的快!” 穆寒翻了个白眼,脸上显出一丝疑惑。 女刺客推开楚风,顺便在他手上拍了拍。 她勇敢地走到穆寒跟前,歪头看着他的脸。 穆寒一指周围人:“教他们躲开些!” 大家都没动,只有太子殿下神思清明,下令道:“都躲开!” 因为系统bug刚跟他讲了百面索魂刀的武力值——显然,如果对方动了杀心,这一屋子人都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送人头! 旁人退开后,穆寒背过身,面对女刺客,慢慢揭下脸皮。 大家只能通过女刺客的表情来猜测这人相貌。 然而,女刺客面无表情,只是干巴巴说了句:“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天天蒙起来干啥!” 穆寒戴上脸皮,谦虚道:“老了,不如少年时嫩了!想当年我跟你师父打街上过,不知迷倒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 女刺客扯出一个笑容:“我师父不会打扮,没有你精致!” 穆寒点点头:“真会说话,怪不得你师父最疼你!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位刺客互相行了个非常江湖气的礼,穆寒捡起索魂刀,就大剌剌地走出门外。 姜叠溪和楚风看着博灵均,不明白太子为啥就放他走了。 然而因为太子脸色贼难看,他们不敢问也不敢追。 女刺客走到他跟前,伸手拿下他脖颈上的项圈儿。 那是个光芒璀璨的东西,微微透出些粉色,是两个半圆,中间有两道黄金锁扣连着,被打磨得非常光滑,材质很像钻石。 博灵均拱手一礼,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刺客横挑峨眉:“你谢我做甚,我是为他来的!” 她抬手一指楚风:“他是你的影卫,你死了他会陪葬!” 原来如此! 博灵均心中的莫名悸动趋于平稳。 他还以为这姑娘对自己二见钟情了,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这下放心了。 他连忙去查看申屠大神的伤口,又派人找太医来看。 女刺客远远看了一眼,道:“伤口不深,他的刀很干净,用这个就行!” 说完掏出一只小瓷瓶抛过来。 姜叠溪一把接住,掀开盖子,见里面都是黑色粉末。 一股草药味扑鼻而来。 博灵均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用。 姜叠溪附在他耳边道:“这丫头脑子有问题,是个疯子!” 博灵均满心惊异:看这举止行为,还蛮有逻辑的。 怎么就得出疯子的结论了? 姜叠溪又道:“属下一会儿跟殿下细说!” 两人还没鼓捣完,申屠大神就一把夺了那药,不由分说洒在自己的伤口上。 他“嘶”了一声:“皮肉伤而已,不用在意!” 女刺客看着大神的八块腹肌,在众目睽睽下,伸手摸了楚风肚子一把。 大家赶紧调整无处安放的视线。 廉太守道:“邹鸿刚才还在,一定被藏在附近,臣去找找!” 博灵均这才想起邹都尉。 邹都尉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今天要不是廉太守识破,那他就成了刺杀储君的罪魁祸首。 他叫姜叠溪跟廉太守一起去找。 两个军官仍旧昏迷不醒,被抬出去治疗。 太医来后,给大神清洗伤口,又把原药用上了。 看来女刺客给的真是好药。 忙乎完,他送大神回房休息。 把楚风和女刺客叫到房中,又发自肺腑地感谢了一次。 女刺客嗤之以鼻,楚风则脸红脖子粗,勉强接受。 他也没多问,专门给楚风放了一天假,让他回去休息…… 女刺客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临走前,她才说:“穆寒是顶级高手,他一击不中,断不会再来第二次——只怕下次来的人可没这么君子,所以你还是早做打算……先把寿衣跟棺材做好……” 还没说完,她就被楚风一把捂住嘴巴,急吼吼拖出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西洲悲剧 进里间,大神已经睡着,梦里护疼一般缩着肩膀。 谁能想到堂堂高阶生物竟然也是血肉之躯。 眼见得已过四更,他睡不着,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翻看小人书一样的画本。 看着看着,他就听见系统bug在脑中大吼:“宿主,快准备,我翻到一个小精灵……” 还没等博灵均答应,一阵天旋地转,他已被拉到一个场景中。 系统bug在他脑中疯狂解释:“是我爸爸——他被摆在座位上,眼睛睁着,我没注意,以为他还活着,其实他已经死了!” 博灵均逐渐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在火把的微光中环顾四周。 这一回,他在一个岩石山洞里,石头的材质跟洞山一摸一样。 四面不透光,位于洞穴深处,他手脚被麻绳绑着,身前站着一个黑衣人。 那人背对着他,正在说话。 博灵均听了半天,没听懂。 系统bug在他脑海中聒噪:“脑袋往左偏……看见没,凳子上坐着我爸!” 博灵均依言而动,果真看见目光呆滞的大神。 系统bug:“他已经死了,没呼吸,瞳孔扩散……”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如果不提醒,还真看不出来。 英明神武的位面大神竟然就这么死了,死后还得被迫营业,演个活人? 好凄凉。 正暗自嗟叹间,大神旁边那人突然开口,说着僵硬的中原话:“博灵均,你还不知道吧,申屠康乃是我们西洲的皇子……” 一看,他头上脸上蒙得严实,只露出一双阴纠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尼玛哪跟哪? 博灵均很费解。 系统bug在他脑中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历史:“西洲是西域十二国中最大的一个国家,与大齐比邻,人口百万有余,盛产黄金玛瑙,人民生活小康,却被你太爷爷高皇帝盯上了,率军亲自攻打,妄图以西周为跳板,直入西域腹地,将其余十一国一举纳入版图!” 博灵均竖起大拇指:太爷爷威武! 系统“切”了一声,继续道:“西洲节节败退,被四面围攻,最后皇亲国戚都退到都城新安,死守顽抗。大齐军队围了一个多月,城中弹尽粮绝,最后西洲皇族在城墙上跟你太爷爷谈判,说愿意投降,只要饶了城中二十万百姓和残兵。你太爷爷说:饶了城中百姓也可以,只要西洲皇族全部自戕而死,他便可放心地将百姓收入大齐籍册……” 博灵均咽了口唾沫,故事发展到这一步有点儿残忍了! “西洲那边答应了,国主带着一千余皇亲国戚跳下城楼,临死前以血祭天,求诸神保佑西洲百姓,求大齐国主遵守诺言……然而,他们前脚一死,你太爷爷后脚就下令屠城,大齐军队刚入城门,就见天空黑云压顶,一团天火破空而出,轰隆一声砸进了新安城,紧接着地动山摇,黄尘滚滚——尘埃落定后,新安城已化为一片废墟,二十万百姓连同攻城的五万步兵全部消失无踪,你太爷爷也被倒塌的大帐压断了肋骨,他认为此举不祥,恐遭天谴,就退回国境,再也没有西出,西域十一国得以保全!” 博灵均撇了撇嘴,明显是个陨石坠落事件,只是时机赶得太巧,令人不得不怀疑冥冥中真有天意。 而且,根据原着内容,十年后千古一帝也屠了大齐的都城即墨,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万人! 报应吗? 正胡思乱想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又道:“博灵均,我不要你性命,只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太子殿下觳觫了一下,难道落入了器官贩卖组织? 古代医学就这么发达了? 还没想明白,那人主动解开了他的疑惑:“不过你可以自己选——是要命,还是要子孙根?” mmp—— 博灵均脸红脖子粗,他瞬间明白了为何上次系统bug中自己走的那么慢,总感觉两腿间又麻又胀,原来竟然…… 站在身边的黑衣人扭过脸来看他,露出一张卑陆人的脸。 竟然是逃跑的那个家伙。 博灵均一头雾水。 他们不是派了顶级高手来取自己脑袋吗,现在自己落在他们手里,怎么又改成……那个了? 然后他想起了女刺客……惊觉要行刺自己的并不是同一伙人。 这个阵营只想要大齐太子断子绝孙! 报仇的方式还真另辟蹊径! 等待几十秒后,对方显然不耐烦了。 “选不出来,那我替你决定了……” “等等——”博灵均歪过身体,看着大神的尸体:“我想叫西洲皇子替我选!” 那人起身,耳朵帖在申屠康嘴边,装模做样地点点头。 他坐回去时,满眼笃定。 “大皇子替你选了,断掉子孙根!” 博灵均没听他的,脑海中跟系统bug对话:“这是什么骚操作?” 系统bug:“他们想让一个无根之人当大齐皇帝,让大齐皇室断子绝孙!” 反正老皇帝生不出儿子了,直接杀了不好吗? 总觉得此举意味深长。 蒙面人下令:“海迷清,动手吧!” 他又柔声安抚博灵均:“我们给你用麻药,不会很疼的!” 这尼玛——这医德。 眼见海迷清俯身,向自己的裤腰伸出魔爪。 博灵均脑中狂喊:“快带我走,快带我走!” 系统bug:“等等,再看下——” 博灵均:“看nmb,你要看啥?” 系统bug:“我对传统阉割手术很好奇!” 说话的空档,海迷清已经解开他的腰带。 博灵均吭了一声,威胁系统bug:“行,你看着,以后再也别指望老子跟你合作!” 许是这话起了作用,一阵天旋地转,他回到书桌边,手还保持着翻页的姿势。 系统bug良久无语。 博灵均:“系统他妈,你还在吗?” 脑海中回荡着一个无情的电子音:“系统他妈进入休眠状态,无法与宿主建立连接!” 对此,博灵均早已习惯,毫无脾气。 他起身到床边推醒申屠康:“大神,我又穿越了!” 大神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勉强睁开惺忪睡眼:“老子还能不能睡个觉了?” “大神,我看见你的尸体了!” 这句话刺激了大神的神经,他蹭的坐起来,一脸好奇:“怎么死的?” 博灵均摇头:“不知道,不过你死不瞑目,还被人摆放在椅子上充当傀儡——有人说你是西洲的皇子!” 大神挑眉:“他说的对,还说什么了?” 这一惊不小:“你真是西洲皇子?” 大神道:“我不是,我这个壳子是!可惜我穿来的时候没继承原主的记忆……” 原来如此! 都是借尸还魂,你神气个锤子! 博灵均:“大神,冒昧地问一句,你死后会怎样?” 大神白了他一眼,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跟你说话的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他蒙着脸,是个男人!” 大神“哦”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博灵均又道:“我还看见了那个卑陆人,他叫海迷清——我怀疑就是他把我抓过去的!” 这时廉太守来了,带着痛哭流涕的邹都尉。 他说自己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转醒来,就在廉太守怀里。 这厮精明的很,一句“记不起来”,就把之前所有的恶行都抹杀了! 太子微微一笑:“邹卿先回去休息,慢慢想,明日早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邹胖子觳觫一下,脚步沉重地走了…… 第一百零八章 回娘家 楚风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把卑陆人的行踪禀报太子,不过看小疯子满心欢喜的样子,他觉得此事可以缓一缓。 回房后,还没等他开口,小疯子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此时黎明时分,外面黑洞洞的。 楚风怕她又是犯病,不敢贸然答应。 小疯子扑哧一笑:“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呃……”少年脸上一红,嗫嚅道:“此地不太平,我怕出事!” “我们又不在此地走,而且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 女贼二话不说起身出门,在门口处,她回头问:“你来不来,不来我就走了!” 也不是她一时兴起,只是刚才看见穆寒,她就突然想起家在何方。 这段时间她记性不好,常常颠三倒四,还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清醒。 一定是销魂香闻多了,影响头脑。 她早就告诫师父不要碰那个……好好当贼不好吗,为何要涉猎毒物? 师父自从着了一次道,又被解毒的神医敲了一笔竹杠后,就一头扎进药毒里面,成天一身怪味,神神叨叨! 希望不会给少年留下不好的印象。 至于少年这边——她打量了楚风一眼,颇为满意。 师父就想教她找个这样的,六个师兄平日里都是师父眼中的宝,到作为女婿候选人的时候,一个个就成了茅坑里的石头,看一眼都要吐。 师父偷偷告诫:“你看他们六个人模狗样,都不是好鸟,谁家姑娘嫁给他们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出半年房里就得给你塞十个小妾,碰上狐狸精还会宠妾灭妻……找男人就找师父这样的,专一、深情,老实巴交,长得不好看没关系,反正你好看,生儿子像娘……” 她插嘴道:“万一生女儿像爹呢?” 师父白了她一眼:“有我在,能叫你生女儿吗——我这宫廷秘方多着呢,都给你留着,以后你日子过得去还罢,若是过不去,就凭这几个药方也吃的开。”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动情道:“师父,等你老了就去我家住,我给你养老送终!” 师父叹息,满心遗憾:“可惜,祖师爷有规矩,我死前要回灵岩石墓,不用养老送终!” 一想起灵岩石墓,师父就惆怅满腹:“那地方夏天热死,偏偏刮着一股邪风,太阳一落山,比苍蝇大的蚊子就漫天泛滥,出个门能被叮成猪头。冬天刮起白毛风,道路不通,只能储存大白菜……” 她虽然没跟师父回去过,但想想也可怕。 祖师爷不知道抽了哪股子邪风,非要在那种地方建墓。 怪不得师门人丁稀疏,估计是风水不好! 师父摸着她的脑袋,幸灾乐祸道:“你既已进了师门,只要不嫁人,就还是我门派弟子,死后也得回灵岩安葬!” 她想,就为这个,自己以后也得嫁人。 以前门派没有女弟子,所以她是勇开先河。 收她入门时,师父为她加上一笔:女弟子嫁人后自动脱离师门,不必回灵岩安葬。 这也算是特殊待遇了! 走神儿半天,少年已经换了件布衣,从容不迫地来到她身边。 她飞身上房,少年也跟着上房,她越过瓦裆,少年也跟着越过瓦裆。 女贼道:“我尽力跑了,你快些跟上!” 说完她足尖点地,几个腾跃飞出这幢宅院…… 少年紧随其后,像一只小尾巴。 她只拿出五分本事,他却已有些力不从心。 没关系,她不嫌弃。 师门的轻功法门在江湖中数一数二,跟不上才正常! 楚风看出小疯子在照顾他。 每当经过难走的地方时,她就顿一顿脚步,以防他跑太快被绊倒。 走了不一会儿,两人攀着城楼上去…… 十几米高的城墙,她眼睛一眨不眨就跳了下去,像堕落九天的女神。 楚风长吁一口气,他没试过,但他一抬脚,也跟了下去…… 落地时他滚到了一双温暖的手臂里,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没有小疯子接着,他一定已经摔断了腿。 小疯子不以为意,道:“终于出来了,那座城简直像个活人棺材!咍!” 两人运起轻功在荒郊野岭狂奔,到天光大亮时,已经来到凌源城门口。 楚风累的气喘吁吁。 小疯子还好,就是灰头土脸的。 他们互相给对方拍打衣服上的土。 小疯子趁机在他肚子上摸了两把,把他摸成了大红脸。 她好奇道:“你肚子上有几块肌肉……我看师兄们都有六块,太子的朋友有八块,我怎么练也只有两块……” 闻言,楚风心中一阵不爽——她怎么看过那么多男人的肚皮,难道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虽然没有这方面经验,但是那种图册他是看过的。 毕竟是男人,比女子早熟,而且能无师自通。 一些不堪画面涌上脑海,令他身体僵硬! 转念一想,她是个疯子,自己又不娶她,生什么闲气? 楚风缓了缓,羞赧道:“我也八块!” 小疯子满意地点点头:“当男人真好,在武学上哪方面都比女人优越一筹!” 楚风脸上又是一热,想告诉她:你已经很优越了,比我还强。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让他当面承认武功不如一个姑娘,还是很难的! 两人进了城,小疯子轻车熟路地在街市上买东西。 一看:她买了三盒糕点,两包肉馅,一捆韭菜,一捆青菜,还称了一壶梨花白。 最后,她逛到犄角旮旯,找见一家粮铺,扛了一袋米一袋面。 这些东西全都拎在她手里,好像毫不费力。 楚风猜测她练过千斤坠,臂上力道惊人。 惭愧的是,自己没练过,娘亲说那是蛮力功夫,太伤身体。 他有心看看小疯子的耐力,也不帮忙,她也不生气。 仿佛一个姑娘家提这么重的东西就是本分。 走了半个时辰,楚风有点儿憋不住了。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打小就习惯于照顾妹妹和娘亲,实在不忍看着姑娘受苦。 他硬接下姑娘手中的米面,夹在臂下,把糕点和酒壶也抢过了来。 小疯子感激道:“你真好,我师兄们从来不帮我拎东西,他们说这是锻炼臂力……切,他们就是懒!” 楚风对她的诸位师兄又多了一分偏见!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浪荡子弟,又叫师妹看腹肌,又叫师妹拎东西。 他不禁问:“你师父呢,他对你好吗?” 小疯子脸上顿时金光闪烁:“我师父是这世上最疼我的男人!” 楚风心中又是不悦,想起刺客穆寒说的话,觉得这师父师兄都不是正经人。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师父他多大岁数了?” “师父今年三十有三,正当壮年——不过他很年轻,看着只有二十多岁。自打我们搬到凌源,有好多媒婆上门给他说亲!” 楚风眉头一沉,问:“你师父还没成亲?” 小疯子撇了撇嘴:“成过一次,师父眼瞎,娶了个又丑又凶的母夜叉,过了一年就散了,我们才搬到凌源!” 楚风的大脑不由自主演绎出一场三角恋,看小疯子越来越像狐狸精! 在此之前,他对狐狸精的概念只停留在乐坊演绎的层次,这回真见识到了。 他不悦地抿紧嘴巴,不肯继续说话。 小疯子却浑然不觉,犹自絮叨着:“我师父就是人好命不好……” 第一百零九章 犯病 一路上听她把自己师父夸得天上地下都没有,楚风的脚步逐渐沉重。 他甚至有点儿后悔跟着来。 他们在一座深宅大院前停下。 红门白墙,甚是气派,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掩月居”! 小疯子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上硕大的铜锁:“这锁是六师兄设计的……” 楚风早就注意到这把锁了。 不仅大,而且造型奇特,两头尖中间粗,像一把梭子。 配套的钥匙也不一样,匙柄上多出十来个凹凸,有长有短。 作为男子,他好像天生对这种机巧的东西感兴趣,放下米面物品,拿过来仔细研究。 小疯子一脸自豪的笑容:“我六师兄做的锁都卖到镜安国去了,王公贵族才能用的起!” 楚风撇了撇嘴,有点儿不忿气。 他赌气把锁丢还给小疯子,拿起东西往里面走。 过了前院照壁,他才发觉异常——这虽然是一座新宅园,地面和墙上却杂草丛生,窗棂颓败,门板落灰,风吹过,一两扇门板呼啦啦随风摇曳,露出里面积尘的家具和地面。 明显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了。 小疯子却突然犯病,在院子里来回蹦跳,口中欢快地叫着“师兄”,最后站在正房跟前,一推门,泫然欲泣地叫了一声“师父”。 她招手叫楚风进去,坐上满是灰尘的椅子,跟“师父”聊起天来。 “弟子已经追到海迷清了——他险些被太子抓住,躲进吕太爷家不敢出来!” 她侧耳聆听了一阵儿,似乎师父在训诫。 小疯子频频点头:“这次绝不打草惊蛇,我一直躲在暗处,直到那个女人暴露……” 继而她转过脸来,尴尬地看了楚风一眼,羞赧道:“师父,就是这人了!” 然后她看着楚风一阵沉默,骤然开口道:“师父问你话呢,你聋了?” 楚风心比黄连还苦,他怎么知道小疯子脑子里的师父说了什么。 只得尴尬道:“抱歉,我没听清!” 小疯子道:“师父问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口人,什么时候进的影卫队……哎,师父,你怎知他是影卫?” “师父”又说了几句,小疯子转过来看着他,他谨慎地答道:“我叫楚风,今年十八岁,家里还有母亲跟妹妹,我是四年前入的影卫队……” 小疯子又转回头,听着师父说话,脸上逐渐堆积起惊诧。 她扫了楚风一眼,喃喃道:“不会吧!” 楚风一头雾水,被她看的面红耳赤。 小疯子伸出手:“你的戒指让我师父看看!” 闻言,他打了个冷战。 这枚戒指,是他心头上的一个结,小疯子从来没注意过,现在突然要看,难道她眼里真的住着个“师父”? 小时候,听娘亲讲故事,说过一类叫做“寄灵人”的姑娘,她们来自西域,年轻貌美,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所过之处,人们顶礼膜拜,敬奉为神。 因为在她们的身体里,不仅住着自己的灵魂,还寄宿着古老神祗的灵魂。 这些姑娘能治病救人,在瘟疫流行的地方,她们在井边施法,饮过井水的人都能痊愈。 那时娘亲特别喜欢回忆小时候,说自己七岁时,家乡爆发了瘟疫,染上的人皮肤溃烂,高烧而死。 官府为防疫情扩散,就封了县城。 一天城门狭开一道缝,进来一个身穿红衣的骑驴姑娘。 那姑娘皮肤奶白,睫毛纤长,容貌娟秀。 原来她是县令从西域请来的“寄灵人”,来帮助驱除瘟疫的。 娘亲小时候调皮,就跟着寄灵人的脚步看热闹,只见她在一口口水井前停下,吟唱舞蹈,最后把香灰洒进井水里。 人们先开始不信,都骂县令昏庸无道,不去州府里求支援,却搞这些没用的。 然而,三五天后,得病的人逐渐好转,不出半个月,竟然痊愈了。 大家都去神庙里感谢寄灵人——寄灵人一来就住在神庙里。 打开庙门,人们看到一具尸体,全身焦黑,皮肤腐烂……就是那寄灵人。 庙里的修行人说:寄灵人坐在这里五天,不吃不喝,也不教任何人靠近,只听见她不停地念诵咒语,如诉如泣……没想到,今天竟然死了! 娘亲叹息:“好漂亮的姑娘呢,她是为人们把瘟疫承担了……” 跟眼前的小疯子一样,很漂亮! 楚风心生怜悯——什么样的人家会叫闺女去作寄灵人。 一时的风光,用生命来换! 他脱下戒指,恭恭敬敬交给她。 小疯子对着戒指吹了一口气,放在耳边认真听着。 可能没听出什么异常,她转身交给“师父”。 师徒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戒指始终在小疯子手心里。 她歪着头,认认真真侧耳聆听,很乖巧的样子。 良久之后,终于说完了。 小疯子把戒指还给他,问:“是不是呀?” 楚风大瞪眼。 他根本听不见师徒俩的对话。 “我没听清!” 小疯子无奈地“嗯”了一声:“我师父说,这枚戒指是玄凤宗宗主的信物,问你跟玄凤宗楚宗主是什么关系?” 玄凤? 他想起祖母死前绣在衣上的金色凤凰。 娘亲从来不说爹爹的事情,也不说祖母的事情。 可他知道,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否则,凭什么一个戒指就能教郎中令姜堰帮忙,而且不求回报。 楚风叹口气,坦然道:“这是祖母的遗物,我并没听说过玄凤宗,不过,如果没有这枚戒指,我就不能进影卫队!” 小疯子歪过头,听她“师父”说了几句,问:“你祖母是不是叫楚坚,擅使双锤流星,锤身上镶着一只金凤凰?” 双锤流星没见过,不过楚坚的名字跟金凤凰令他心中一紧。 祖母死后,墓碑上就刻着这两个字。 当时楚风还很纳闷儿,女子的墓碑上都刻着丈夫的名字,以某某之妻为称号,祖母的墓碑上只写着四个大字:“楚坚之墓!” 巧的是,祖母也姓楚! 娘亲对此的解释是:“你爹爹没见过你祖父,你祖母也不肯说,只能如此!” 这是个谎言,因为即便不知道丈夫名字,也可以冠上楚氏之妻的名号。 可惜他不敢追问,就那么过去了。 “我从未见过祖母动武,她临终前倒是在衣上绣了一枚金凤凰!如果……如果尊师能给讲讲这个楚坚的故事……晚辈感激不尽!” 第一百一十章 祖母的过往 小疯子看着空气听了一阵儿,转回头看着楚风,问:“你娘亲可是叫做伏光真?” 楚风点点头。 娘亲的名讳几乎已经淹没半世,人们都叫她楚大嫂。 小疯子又问:“你娘亲跟你说过你爹爹跟你祖母的事吗?” 楚风摇头——这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从小到大,他都是没有父亲的孩子。 虽说童言无忌,但孩子们语言中的恶毒令人吃惊。 有一段时间,他根本不敢出门。 因为孩子们会欺负没有父亲的同伴,好像他们是浮萍,没有根基也没有靠山。 是一只小小的怪物! 小疯子却忽而走到空荡荡的椅子跟前,歪着头听冥冥中师父的训诫。 良久之后,她才抿嘴回到座位上,道:“既然你娘亲都没说,那么我师父更没有资格跟你讲。你还年轻,等以后,娶妻生子,尝遍人间酸甜苦辣,再去问你娘亲吧!” 楚风倔强道:“晚辈已经尝过世间百味,而且今日知道了祖母的门派,如果尊师听说过,那么别人也听说过,已经不是秘密……与其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不如由尊师传述——想来也是祖母与爹爹护佑,让我遇到尊师,能了却多年的夙愿!” 他知道,娘亲死也不会说。 祖母跟爹爹的故事恐怕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且,小疯子的师父一定知道真相——他是神祗,不会骗人。 小疯子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对无形的师父说:“师父,问到跟前你就说呗,万一他娘亲是不好意思呢——你不是常说中原女子思想上的枷锁太重,好多事情接受不了吗——也许人家的娘亲早就想告诉他了,只是无从开口而已……” 不知师父说了什么,小疯子脸皱得像个核桃:“嗐,惘你自称放荡不羁,痛快话都不肯给一个,我才不认你这种师父,不够臊得慌!” 她起身拉住楚风,嗔道:“走……东西都拿上,不给他!” “这……” 楚风怔住了。 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刚走到门口,她顿住脚步,不满地“唔”了一声,拉着楚风转身回到座位上。 “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老人家最潇洒,不会介意那些俗的!” 她给楚风使个眼色,示意他认真听。 楚风觉得心里比黄连还苦。 她师父说的话一句都听不到啊! 愁眉苦脸间,小疯子的“师父”已经开讲了,但从小疯子千变万化的神色中,就能猜到故事有多离奇。 楚风不敢说话,怕打断她师父的思路。 半盏茶功夫后,似乎说完了。 小疯子一转头,对着门口怒道:“谁让你们偷听的……师父你看他们!” 她面对楚风,满脸惭愧:“我没注意,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他们是我师兄弟,不会乱说……” 楚风摇摇头,坦然道:“无妨!” 小疯子余怒未消,把手边的糕点掷了出去:“你们滚远些!” 楚风叹口气,不好意思地问:“你师父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抱歉!” 小疯子惊得目瞪口呆,眼睛在楚风跟“师父”之间逡巡。 良久才道:“你耳朵坏了吧,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楚风已经迫不及待,敷衍道:“我耳朵今天时好时坏,你离得近,我能听清,给我讲讲!” 小疯子转向师父征询意见……片刻之后,她转过脸来,开始讲述:“你祖母是玄凤宗门的第九代宗主,她天赋异禀,十七岁便练到玄宗第九层法门,擅使双锤流星,在江湖上排名前十……”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你爹是她的养子,也是她的徒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你祖母带着他抛头露面的时候,他只有十一二岁,长相俊美,人又伶俐。二人时而以母子相称,时而以师徒相称——你祖母非常疼爱他,经常有人见她背着你爹上街买东西,回去时你爹手里嘴里塞得满满的,背上的箩筐都是玩具!” 楚风脑海中浮现祖母癫狂的样子,有很多时候,她都背着一个空箩筐,转头跟背上的什么人嬉笑,有时她也会把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唱摇篮曲——这都是难得的恬静时光。更多时候,她是歇斯底里的,脖子扬起,疯狂地跟空气吵架,甚至打架…… 这当中,应该有关于爹爹的美好臆想吧! 小疯子暗暗观察他的神色,于心不忍道:“其实讲到这儿就挺好的,如果后面的事你不能接受,就当我胡编乱造吧!” 楚风诧然。 同时很好奇。 “发生了什么?” 小疯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后来,在你爹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能独当一面,几乎总揽玄凤门的大权。而你祖母也退居幕后,不怎么抛头露面了。一次,你爹去新安处理事务,被仇家暗杀,险些丧命,躲到一个女子的闺房才逃过一劫。” “他受了伤,不能走路,又怕仇家守株待兔,就偷偷在那姑娘家住了一月有余,其间,你祖母四处寻找无果,以为他死了,伤心欲绝。一个月后你爹回到玄凤门,带着一个女子,说要跟她成亲……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楚风脱口道:“是我娘吗?” 小疯子一撇嘴,脸上别别扭扭的:“正是……不过你祖母极力反对,甚至以将他赶出玄凤宗门为要挟,但你爹那时已经羽翼丰满,你祖母长久不处理宗门事务,双方较量起来,把宗门弄的分崩离析,最后你爹赢了,赶走了你祖母!” 故事讲到这儿,有些莫名其妙。 楚风隐隐觉得祖母的表现有些不正常,难道她跟娘亲家有世仇。 “你祖母不死心,你爹成亲的那天,她偷偷潜入新房,试图毒死你娘……幸好被你爹发现,两人真刀肉搏了一场,终究是你祖母技高一筹,将你爹打成重伤!她自己也受了刺激,突然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竟然得了失心疯!” “你爹在家养伤的时候,你祖母衣衫不整,四处疯跑,见人就说你爹是她的男人,他们马上就成亲……” 楚风的心里咯噔一下。 感觉背后一阵森寒。 怪不得娘亲对祖母那么冷漠,而祖母对娘亲那么厌憎。 即便神思清明的时候,她对他们母子三人也是恶狠狠的。 然后他又想起那天,母亲领着自己跪在祖母房前,乞求她成全的情景。 祖母终究是成全了他吧,还是用自己的命来成全。 楚风鼻子一酸,突然有些同情祖母。 一辈子都没有得到心爱之人,还要为他跟别人的孩子送死。 但是,娘亲难道就不值得同情吗? 她累死累活,还要供养自己的情敌! 故事讲到这儿戛然而止,小疯子道:“后来你爹把你祖母接回家去养起来,他因为重伤难愈,无力打理玄凤宗门,再加上名声都坏了,不能服众,便辞了宗主之位,带着你娘跟你祖母搬离东郡,就没有消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隔阂 小疯子笑了笑:“这倒是最好的结果——师父,你觉得是不是?” 楚风脸上一阵胀热,虽然深知她心思单纯,但是这句话落在耳朵里,不啻于一种嘲讽。 她凭什么将别人一生的痛楚用一句话带过,还笑得这样坦然。 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娘亲梳妆,她总做着男人的活计,割麦、收棉花、椿米、插秧……三更即起,到次日二更才回。 有一年,天降冰雹,打坏了地中作物,家中没有一口粮,他跟妹妹像两只饥饿的小狼,刚吃完上一顿就惦记着下一顿。 祖母更精致,只吃白面馒头,荞麦皮窝窝头根本不碰。 娘亲愁得唉声叹气,天天去大户人家门口盯着,期盼能有一份烧水做饭的厨娘营生,她就能顺便把三口人的伙食顺回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虽然王公贵族依然声色犬马,但是即墨城郊的路上开始出现饿殍和野狗。 娘亲一狠心,跟着西域马帮走了。 她一走就是半年,只留下提前支出的一两银子,自己分文未带。 那时楚风才十岁,妹妹九岁,还够不着井沿上的轱辘。 他们在洗脸的木盆上穿了三个孔,用麻绳吊着抛入井中取水。 娘亲临走前就留下两句话:第一句是“活下来”,第二句是“照顾好祖母!” 西行的路上遍布豺狼虎豹,土匪恶人,即墨城郊也不太平——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 可是,人在饥饿跟前是没有时间自怨自艾的。 只有拼命挣扎,才能度过难挨的时光。 那一段没有娘亲的岁月很残酷,现在想起来心还隐隐作痛。 一两银子不够三口人吃,他跟妹妹就去给富户放羊。 隆冬时节,三更起床,赶着羊群往城郊外的野山上走,没有鞋穿,打着一双赤脚,久而久之,兄妹俩脚底长了坚硬厚实的一层茧,比鞋底还结实…… 开春时节,他们还推着小轱辘车掏粪。 先开始没掌握技巧,妹妹在前面把方向,他在后面用力。 两人没配合好,方向打偏,轱辘车偏倒,粪水撒了一地。 周围人骂骂咧咧,他很想发脾气,手抬起来,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看见人家的小姑娘在父母怀里,穿着厚墩墩的棉袄,头上扎着堆花,腕上戴着银镯……妹妹的衣服却连小腿都遮不住,脸上手上都是冻疮,结着厚厚的血痂…… 小小少年的自尊心一下子崩塌了,他搂住妹妹嚎啕大哭起来,才想起自己也是孩子,自己也有母亲……还有祖母…… 他一哭,别人也就不骂了。 一个好心人忍着恶臭,塞给他们几只馒头。 就在粪水中央,和着刺鼻的气息,兄妹俩狼吞虎咽,破涕为笑…… 回家后,馒头放在窗台上吹了小半个时辰,才敢拿到祖母跟前,因为她很讲究。 祖母难得地神思清明着,可能是因为饿。 她隔着门缝一边吃馒头,一边打量他俩。 咽下几口后,她“呸”了一口,随手将馒头丢了出来:“臭死了,我才不吃!” 馒头落地时,夹着叮当一声。 一个细长的、金灿灿的东西随着落地,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金簪,顶上精雕细琢着一只凤凰,凤嘴里垂下长长的细碎的流苏。 妹妹终究是女孩儿,把玩着爱不释手。 她怯生生地问:“哥哥,能给我吗?” 楚风有些心酸。 他绝望地想,也许,这是妹妹此生中唯一的一枚金簪。 于是他点点头:“保存好,留着以后嫁人时戴……” 话音未落,门里的祖母发出一声嗤笑。 “饭都吃不饱,戴什么金簪——丫头,金簪不是你能戴得起的……它的价值也不在于此!” 兄妹俩有些胆怯——毕竟这是祖母的东西,她有权利随时收回。 祖母道:“如果能给个识货的人,起码要卖三两银子……交给当铺就只能当一两了!” 金钗沉甸甸的,才卖三两银子吗? 楚风纳闷道:“为何要如此贱卖?” 祖母“咍”了一声,似叹似笑:“里面是铜,外面鎏了一层金……这本不是用来戴的……罢了,不能施展用途,它就是个下等货,卖去吧!” 最后卖了二两银子,他们去找卖针线的老婆子,叫她进富户时推销给有钱人家的小姐,卖三两银子,给她分了一两! 兄妹俩兴高采烈地来给祖母报告,但是祖母已经不清醒了,正瞪眼叉腰跟空气对骂! 二两银子加上不停息地干零工,他们终于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光。 娘亲回来时,他俩已经开始在山上伐薪烧炭了。 彼时天气转暖,但大户人家似乎特别怕冷,烧炭卖的很快,逐渐固定下来给几个人家送。 娘亲带回来九两银子,和脸上一道可怕的伤口——她说那是野狼咬的。 当时有一百多只狼围着,他们拼命厮杀,最后都不知道身上沾了狼血还是人血。 二十个人活下来十二个,每个身上都挂着伤疤。 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娘亲道:“我真傻,再也不离开你们出去了,如果那天死了,你们怎么活下去?” 祖母透过门缝瞅着他们,插言道:“你不回来他们也能长大!” 幸好娘亲回来了。 长大跟长大是不一样的。 孤儿和有娘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那么窘迫过,也再没有分开过。 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 小疯子还说了什么,笑咪咪地。 这快乐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嘲讽。 楚风一时间很难过。 他觉得自己跟小疯子是两个世界的人。 偶尔交集,惊艳了对方的眼睛。 但是,因为差异太大,即便很小心谨慎,也会不经意间触了对方的逆鳞。 她有和睦友爱的师兄弟,她还有疼爱她的师父。 这宅子很大,家具很名贵,她一定没尝过挨冻受饿的滋味。 所以她不会理解孤苦无依,低下头一心挣钱的感觉。 他很同情她。 仅仅到此为止! 帮助越多,纠缠越多,却拯救不了。 而且,他没有勇气拯救! 他不能娶一个疯子……即便母亲接受,自己也不能接受。 他的梦想是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生一堆调皮捣蛋的孩子。 现在他已经不愁挣钱的门路,可以把孩子们养的衣食无忧。 这样,每当冬天来临时,他的孩子们就能穿着厚厚的棉袄和鞋子,手腕上戴着银镯,脖颈上挂着长命锁,在父母的保护下,幸福地走过大街…… 想到这儿,他起身道:“我要出去一下!” 小疯子正跟“师父”聊得热火朝天,闻言,转过脸来,对他展露一个明媚的笑容。 他的心颤抖了一下。 有些东西,美则美已,不真实,不踏实! 楚风强迫自己转身,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门外。 在院子中央,他回头看了一眼——小疯子背对着她,娇小的身躯窝在椅子里,对着空气喃喃说话,孤独而疯狂。 也许她只是个寄灵人,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应该去西域了解一下寄灵人的常识。 可是楚风管不了了。 他一个纵身飞上墙头,毫不犹豫地翻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羊与狗 因为大神挂了彩,也因为系统bug中的场景太渗人。 博灵均决定在县衙坐镇,好好总结一下手头线索。 再这样东一锤头西一锄子地乱挖,信息就会滚成一只凌乱不堪、找不到头绪的乱线团儿。 本来是教大神在房中休息的,他说实在不放心博灵均的办案手法,兢兢业业地跟来了。 尸体已经被移到了附近义庄,暂且封锁消息,以防苦主家属情绪激动,闹出事情。 他温馨地给大家赐了座,赏了茶,表现出一个仁爱谦和的样子。 虽然他已经尽力克制怒火,但是官员们仍旧被吓到了。 底下一片宁静,连热茶入口的吸溜声都没有。 最拘谨的莫过于邹都尉。 这位赵太师的高徒脸黑的像铁锅底子,满脸不合时宜的粉刺冒出来,显得悸动又沉重! 难道自己过了? 是因为责打了验尸不认真的官员吗? 想来也是,这些人都是贵族世家出身,金枝玉叶,本来一生都不会挨到板子,结果却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撩起袍子打屁股,还叫的鬼哭狼嚎,面子都丢光了。 博灵均心里有些惭愧,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安抚。 自己好歹顶着堂堂太子身份,刚发了一飙就说软话,是不是太贱了? 而且好像自己亏了心,会助长他们的委屈和不忿。 于是太子殿下冷着脸,语气不满地问:“调查的如何了!” 话音刚落,邹都尉抢在廉太守前面,第一个发言:“启禀太子殿下,周边蛇农已经调查了一遍,发现两条线索,大多数捕蛇人都卖过银甲带这种蛇,特别是去年四月初,刚捕蛇的时候,有人专程来买银甲带,就在集市上等着,一条成蛇五钱银子,竟然导致银甲带急剧减少,后期都捕捉不到了……” 邹都尉顿了顿,等着太子发问,然而太子一言不发,就一脸认真地耐心等着。 这位储君真不好对付,他突然了悟恩师特意写信嘱咐的苦心,真后悔没听他老人家的,现在弄成这么尴尬,触了霉头,恐怕连官位都保不住! 邹鸿尴尬地呷了一口茶,不敢继续卖关子:“捕蛇人们说,收购银甲带的有两拨人,主家都不露面,通过酱油铺的主人雇本地人代收,收来的银甲带都集中交给酱油铺……那酱油铺的主人上个月失踪了,至今未找尸体!” 邹都尉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 可是太子依旧深藏不露。 邹都尉又喝了一口茶——虽然他知道在此时喝茶很不礼貌,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放下茶碗后,他想了想,道:“本地有一户人家养蛇,主家名叫甘龙,三年前从武安县迁过来的,当时他家就开始养蛇,专门养银甲带,因为这种蛇不好饲养,赔了一年钱,终于摸出了门道,赶上去年收价高,现在赚得盆满钵满,已经盖起一幢大宅子……只是,我们派去调查的人被拒之门外,对方有江北大营的军牌,凡事州府无权处理,都要交给江北大营,臣只好派人严加看管,以防他逃走!” 太子长吁一口气,终于开口道:“邹卿,你派人带一百金吾卫去,务必将这个甘龙抓回来——家里的银甲带都抄没,看仔细些——有没有密道、密室,有没有地下通道通往别处!” “邹卿”两字令他精神一振。 如果对方有意治罪,应该不会叫得这么亲切吧? 怀着这一丝希望,他当即起身出去安排,然后小跑着回来…… 彼时廉太守正在说话,表情和声音一丝不苟:“昨日抓回的那一男一女两个要犯还没审——臣觉得应当尽快过堂,问清楚才好推断!” 诸位官员都心中一惊,不知道昨天又发生了什么,从哪儿抓来的人。 就是感觉跟不上太子和太守的步子。 太子道:“廉卿说的有理,准备一下,过堂吧!” 这一个“廉卿”叫的可比“邹卿”生动许多。 邹鸿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一会儿过堂的时候还得集中精力好好表现,否则难以化解太子心中的成见。 众人搬着椅子挪在旁边,空出公堂。 太子跟申屠大夫转到屏风后面。 廉太守和邹都尉一起坐上主审的位子。 三班衙役列好位置,犯人就被带上来。 是个一脸虬髯的汉子,绰号叫做“湘君”。 原本邹都尉想要先审那个女的,觉得女子胆怯,稍微诈唬两下就能抖落明白,不像男人皮厚,如果碰上惯犯,几番刑罚都问不出来,关键是太子在旁,频繁使用刑具也不合适。 廉太守却坚持先审这个男人,他匆匆扫了那女子一眼——当时对方还陷在迷香导致的深度昏迷中——他就得出一个结论:这女人不好对付,恐怕堂上要剥一层皮! 思量再三,邹都尉决定听老廉的。 毕竟老廉现在是太子心尖上的红人,而且颇有担当,出了问题由他扛着比较好。 自己已经办砸了一回,不能再砸了,担不起! 人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朝起脑袋来看着堂上的大老爷,眼神中毫无怯意,还有些戏谑。 一看就是个滚刀肉,经历丰富,堂上每一丝细节都摸的通透,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紧张,颇为得意。 碰上这种很棘手,一般打不出结果……这种人犯案很多,罪名很重,时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死。 而且他们江湖经验丰富,经得住打,狠起来六亲不认,皇帝老儿也敢拉下马! 邹都尉愁上心头。 这种人,十多年来他只碰见过三个。 最后一个还是跟老廉一起审的……三个都死在堂上。 如果不是京城的兄长们活动,他这个官袍已经扒了三次。 按大齐律,人犯未吐露案情就被打死的,官员要革职查办。 如果人犯家属一直喊冤,闹到廷尉大人处,不仅要革职,还要按律处罚,最轻也是刺字流放! 幸好这种犯人大多茕茕孑立、形单影只,没什么牵挂也不惜命,否则,自己这三回足以发配边关了! 邹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犯人可有家属”? 廉太守没理解他的深意,以为只是例行了解,提笔回道:“没来得及打听,不知道”。 邹鸿叹了口气。 当着太子的面,审不出来是无能,打得多了是残酷。 皇家可不是普通世家贵族,百姓是他们羊圈里的羊,官员是他们养的狗——养狗是为了看羊护羊,如果狗把羊吃了,那就没必要养着了。 深谙个中真理的邹都尉一向是一条懒散而小心的狗,以为远离主人,可以衣食无忧混日子,谁成想碰上这么桩大案,还跟储君打起了交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过堂 趋吉避凶是应该的,但关键时刻表现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已经败光了太子心中的形象,只能抓住机会挽大厦于将倾。 要不然,等天下落到太子手里,自己就是第一批卷铺盖滚蛋的。 邹都尉一声怒吼:“大胆,竟敢窥探公堂,上竹篾!” 竹篾是不常用的刑法,因为竹篾讨巧,打起来不伤筋骨,当时也不怎么疼,甚至有些麻木,过一会儿,等感官恢复,八尺大汉也得疼出一身冷汗——汗一沾伤处,又是一番火烧火燎。 此时不耐疼的犯人就会鬼哭狼嚎,求爷爷告奶奶,主动招供。 这个犯人他是不敢奢望的—— 人在极度痛楚中会精神不济,此时趁机审问,也许能露出些破绽。 而且,在太子那里,这也不算重刑! 堂上当即拿出竹篾,撩起犯人中衣噼里啪啦一顿打。 邹都尉默默数着,打到二十几下,他才喊停。 犯人被拉起来,仍旧跪着。 等了良久,约莫着疼劲儿上来了,再一看犯人汗如雨下,邹都尉才开口:“有招无招?” 不问具体事,也是一种诈唬的手段,犯人如果作案多起,一旦松口,就会说出很多与当前案件无关的罪行,事半功倍。 湘君也是个不耐疼的,一张嘴漏出一丝哀叫。 邹都尉心中暗喜。 也许自己高估了这厮……… 不过惯犯大都狡猾,开口太快反而怀疑有诈。 湘君道:“青天大老爷,不知小人所犯何罪?” 邹都尉不说话,就冷冷看着他,等他接着追问。 问的越多越胆怯,这是一条规律。 空气凝滞了几十秒,湘君就憋不住了:“大老爷啊,小人实在冤枉呐……嘶——” 邹鸿没吭气。 已经用了一次刑,在太子面前不能继续了。 只是这种时机非常难得,继续打两下也许就撬开嘴巴了。 他提笔写了三个字:“再用刑”,拿给老廉看。 廉太守打眼一扫,就知道邹胖子的深意。 他何尝不怕背上酷吏的名头,特别在太子面前。 只是机不可失,比起百姓的安危,自己名声受损真是微乎其微。 于是他摆出官威,下令道:“打二十大板!” 两班衙役都是熟手,当即将犯人摁住,撩起衣服就在原伤口上开打。 犯人此时正疼得厉害,再挨一顿板子,结果可想而知。 这时候就能验证出谁是硬骨头,谁是软柿子了。 十有八九都会招供,当然,如果碰到那难得的一个硬茬,大人们也无计可施,只能收监磨洋工,磨上他两三年,意志总会磨平,有道是过刚易折,越是硬的人,越是耐不住性子等待! 当然,这样也是很冒险的。 如果犯人家属越级告状,说大老爷审案不清,要让人冤死在狱中,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光是一拨拨前来调查的监御史,就够大老爷喝一壶的。 万一查出点儿别的,当即革职下狱,说不定还能跟犯人住隔壁牢房。 天下乌鸦一般黑,谁屁股底下还不捂着一点儿屎,就算能勉强挺住,给监御史大人送的钱也足以倾家荡产了。 千里为官,为了吃穿。 家里没底的就要辞官回乡,用手头的钱买房买地,勉强为生了! 幸好邹都尉家里底子厚,不缺那点儿,而且家族庞大,家庭成员在各个领域都能说上话,所以这种刑罚整个江州府也只有他一个人敢用,牢房积压的犯人数他最多。 大家因此还给他封了个“铁面无私”的头衔。 这封号驴唇不对马嘴! 但有人往脸上贴金,谁不欢喜呢。 于是邹都尉经常用这个连环刑法,审不出来就收监,办案效率大有提升……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就这么捧出去了。 以至于凡是民间发生纠纷,百姓们都避过他坐堂才来处理…… 不过自从看见老廉审神医,他就有点儿自愧不如。 自己的硬气是钱和权堆出来的,老廉茕茕孑立,就用那副细瘦的肩膀担起了责任。 都说读书人有风骨,看来还真有——起码老廉身上就有…… 二十板打下来,犯人趴在地上只剩喘气。 喉咙间发出虚弱的声音,竟是呜咽。 廉太守沉声问:“有招无招?” 湘君立马缴械投降。 “大老爷我招,我都招了……呜呜呜……求大老爷赏赐小人一点儿麻药,疼死了哎呦呀……” 一个汉子,竟然哭得比娘们儿还惨? 邹鸿提笔,写下一行字:“这厮哭得奇怪小心有诈” 廉太守不以为意。 他仔细观察过,发现湘君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掌心连茧子都没有——再脱了鞋袜看脚底:他的脚有些肿胀,脚底皮肤细软,没有汗臭,鞋袜都是非常柔软的质地。 首先,手上无茧证明没干过苦力,没练过武功,指尖没有握笔痕迹,证明字也少写。 其次,脚底皮肤细软,没有汗臭,说明天天泡脚,平常肯定也不怎么步行,走点儿路就会脚肿。 整体来说,这人就是个没吃过苦还生活得相当细腻的男人。 很可能是个纨绔,家道中落,误入歧途。 刚开始的无畏和狡黠都是装出来的。 真正毫不畏惧的人根本不会转动眼睛四处打量,因为根本没打算察言观色。 廉太守让人拿来些止疼的药粉给他撒上,他捂脸哭了一气,打开了话匣子:“小人本家姓花,全名叫花宝岩,两年前家里打点了银子,叫带着去江州府捐官……经过武安县时,跟一个乐坊名伶好上了,小人动了真情,一心想给她赎身,岂料那贼妇却是假意,诓骗了我身上所有银子,还被打的半死,赶出乐坊!” 又是一个被乐坊名伶掏空了身家的富家公子。 邹鸿咂嘴,提笔发了句牢****令智昏”! 廉太守眉头紧锁,两年前他在任上,竟然有人慕名前去江州府衙捐官? 他虽然不是绝对清白,但是在卖官鬻爵一事上非常谨慎小心,因为一方父母官是百姓的靠山,如果官员德行有缺,那会造就多少冤假错案。 特别是亲眼目睹过那桩惨案,他心有余悸,发誓不叫这种悲剧在自己治下发生。 看来,他还是太迂腐,闭目塞听,让什么人钻了空子! 犯人继续道:“小人打算回家,又身无分文,只得一路要着饭走,经过滁州县城,在陶竹殿混了几日斋饭。一天,正在庙门口晒太阳,见一顶轿子停在门前,下来一个女子,长得很好看,不由多看了几眼,被她丫鬟呵斥。” “正要指挥家丁打我,那女子摆手制止,叫人打来一盆水给我洗脸,洗干净后,她说我长得有三分俊俏七分妖娆,讨人喜欢,问我愿不愿跟她回家?小人色迷心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洞神是女人 在场诸位都红了脸,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被风尘女子骗了钱,这厮不想着发奋图强,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却把自己沦落进风尘了! 这是什么脑子? 邹鸿一开审就出乎意料地顺利,幽默感爆棚,提笔写道:“这就叫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廉太守绷着脸,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邹胖子玩笑也不分个时候。 这花宝岩手里不知害了多少性命—— 就这么一个孬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下大罪,不觉臊得慌? 邹都尉暗道老廉一根筋,读书读傻了。 而且还爱摆忧心忡忡的模样,显摆自己老成吗? 生了一阵儿气,他又把注意力放在犯人身上,省得一会儿讨论起来,被老廉抢了风头。 犯人刚才说什么来着? 好像说他去了哪里,应该是周边的地方。 昨天晚上没睡好,精神和记忆都不济! 他偷偷了一眼老廉——这家伙是钢筋铁骨吗,几天不睡都能精神百倍? 一走神儿,又是一段话过去了。 犯人嘴皮子真快,长舌妇似的,招供的供词也跟别人不一样——事无巨细拉家常一般,这不得把记录的官员累死? 哈——太困了,赶紧听吧! 邹都尉回了回神儿,这才把花宝岩的话听进去。 “小人连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呐——可她非要逼我,说不干的话就把我丢回大街上……她还说,卑陆人崇拜血性男儿,手里没有命案的人家根本看不上……只要能搭上这桩买卖,以后银子如流水般进账,她承诺找关系给我捐个县丞当当……反正小人一时猪油蒙心,见那一家子都被迷倒了,根本没啥感觉,就……一闭眼,下了刀子……” 廉太守问:“你杀了几个人?刀子捅在什么地方?” 花宝岩苦思冥想,愁眉苦脸道:“杀了三个人……刀子捅在哪儿小人实在不记得了……大人一会儿问她,她把着我的手一起做的——她比划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她叫用劲儿我就用劲儿!” 邹都尉一个机灵。 才意识到犯人正在交代凶案过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被手把手教杀人的凶手! 可恶—— 花宝岩顿了顿,继续絮絮叨叨:“作案后,郡府发下海捕文书,将小人的绣像描了贴得满大街都是,从那以后便出了名……她想方设法联系上那个卑陆巫医,说要入伙,还把小人的海捕文书拿出来看……” “卑陆人可能是觉得小人心狠手辣,正适合做他的营生,便收我们入伙了……后来便做起了营生——大老爷,小人天生胆小,从来没参与过放血什么的,都是她跟她爹一起捣鼓,后来人手不够,就把四个小丫鬟也拉进来,各自给了封口钱……尝到甜头也那样了!” 又是放血作案,卑陆人的需求量还真大,究竟搞什么名堂? 邹都尉转起脑子,灵光一闪:难道血液能治疗太子说的那种病? 此事打听起来需费些时候——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 如果真是想的那样,那么就该催一催了! 廉太守问:“她父亲是哪个?” “他父亲叫牛二,一年前得病死了。现在她勾搭了一个长工,哄骗着跟她做事!” “长工是谁?” “不知道叫啥,小人就听人们叫他‘老冒’,人也不老,三十上下!” 廉太守当即叫人去把老冒提出来,单独关进一间牢房。 转回头让花宝岩继续交代。 花宝岩道:“大老爷,小人只是从犯之罪,能否减刑?” 邹都尉终于插进一句话,威胁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得了这句话,犯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招供起来更上心了:“小人凭着湘君这个江湖虚名招募来十几个亡命徒,每天在外面闲逛,物色人选,盯上一个后就跟他几天,摸清他日常作息,然后由碧儿出马,穿扮整齐,去常去的地方等着,假装成被男人打出门的小媳妇儿,向那些人求助,百般勾搭……” 花宝岩嘴角一抽,愤然道:“那妇人蛇蝎心肠,遇上看对眼的就要跟人家睡一觉,百般温存,过后照杀不误。” 他陷入一段不堪的回忆中,良久才抽离出来,继续兢兢业业地招供: “除了年轻男子的血,卑陆人还要一种……要长相高大英俊,皮肤光滑,头发浓密,双眼有神……还要那方面能力异于常人……” 廉太守:“哪方面?” 花宝岩脸一红:“就是男人那方面……” 顿了顿,他继续道:“这种人非常罕见,要留活口,迷倒后放进大箱子里,抬到洞山……洞山那个有臭水沟的洞穴里住着他们的人,不知在倒腾什么东西……每次我们去都有一个脸上长瘤的老仆来交接,他有时候也要些蔬菜水果,米面肉类……” 花宝岩好像想起了什么,声调突然提高八倍:“对了——有一次他拿出一只断成两截的玉镯,让我拿去首饰店补……我看那玉镯水色很足,并非俗物,就补了最贵的金锁环,拿回去时,他还嫌做工不够精致,怕主人嫌弃……”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玉镯一般是女子所佩之物——一直以为“洞神”是男身,现在看来也未必。 廉太守问:“他们常吃哪几种蔬菜水果?” 花宝岩想了想,掰着指头道:“最多的是苹果,十一月新果子下来时能要一百斤,其次是菠菜跟胡萝卜,白菜也不少,再有就是甜瓜,去年五月也要了一百斤。瓜子零零星星的不断,每次过去,只要经过集市炒瓜子的摊位,小人都要装一包,不要他们钱的!” 水果吃这么多,而且都是甜口,瓜子也喜欢……廉太守结合自己以及身边男人想了想,这种口味的还真少。 大多数男人不喜欢磕瓜子——太浪费时间,没有那么闲! 邹都尉提笔写道:“洞里藏着女人”! 廉太守点点头,这还不能完全确定! 他问:“他们有没有跟你买过绸布?或者细棉布?” 花宝岩眼睛一瞪:“嗳呀,大人不说我都忘了——他们要过一次绸布,总共要了五匹……原来是要金帛的,可惜滁州的布店少,买金帛要去江州府,就用绸布凑合了!” “什么样的绸布?” 花宝岩道:“就是最贵的那种,面上都发光……” 廉太守心中确定了! 看来,他们所面对的洞神的确是个女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婚 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洞房花烛夜。 当时他十七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 穿上那一身喜袍,连家里的厨娘都眼睛一亮。 对方是孟太守的孙女,属于孟世家一脉。 他父亲只是忻州县令,这一门亲事算得上女方下嫁。 当然,为了攀上好亲家,他父亲几乎运筹帷幄了一生。 当喜气洋洋的丝竹管弦停止,作为新郎的他微醺着回到厢房时,小姐正坐在床上,盖头落在脚下,果真如传说中的貌美如花。 少年的他心中一喜,上前深施一礼。 刚要开口称一句“娘子”,却见小姐峨眉微梀,汗如雨下,好像不能承受他这一礼似的,一瞬间歪了身子,如玉山倾倒,跌在地上。 厚重的吉服红艳艳铺开,凌乱着水波一样的褶皱。 黄金头冠滚在地上,一同散落的还有小姐的如瀑青丝。 他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处理,直到小姐发出一声痛呼,才后知后觉的上前查看。 将小姐扶起时,她脸上已无血色,眼睛呆滞而绝望地看着虚空,只有眼角滑落的泪水彰显出她的生命。 廉太守从小就镇定,看了一会儿,他察觉不对,也没敢喊人进来,只是低低问道:“你怎么了?” 他用了“你”,而不是“娘子”、“夫人”,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冥冥中觉得这桩婚事恐怕不成了。 小姐不说话,只是摇着头哭。 一边哭还一边捂着腹部。 虽然没有跟女性相处的经验,但是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 毕竟是家里不缺钱的少年,那方面的禁书都看过的,而且因着青春期的躁动,他还查看过好多医书。 “肚子疼吗,我去端碗姜茶来!” 他一开始认为是女子来潮,正赶上新婚之夜,小姐有些羞愤交加。 心底里却清楚这个表现不单单是羞愤,还有别的什么。 小姐抓住他的手,皮肤接触的地方一片湿热。 她忍痛坐起来,道:“帮我脱下外袍!” 这句话本来是新婚夫妇的甜蜜暗语,然而一点儿都没有甜蜜和娇羞的意思。 廉太守不敢多想,好久才找见腰带,解开做工精细的环扣花了很长时间,外袍就呼啦一下滑落了,里面穿着齐肩背心,露出两只藕白色的胳膊。 他一时脸热心跳,将目光定格在小姐的一双手腕上——上面戴着两对玉镯,一对碧绿,一对青灰…… 碧绿色的是他送的,他跟父亲亲自采购玉料,送到工匠手里精雕细琢。 青灰色的水头很足,也是上好材料,只是颜色不讨喜。 这种戴法很奇怪—— 小姐的背心都湿透了,捂着肚子勉强站起来,想挪回床上…… 她一站起来,百褶裙就垂坠出一个圆滚滚的曲线,在她的肚子上…… 少年的他吃了一惊……这是孕妇的肚子! 自己的新婚妻子,竟然怀着别人的孩子? 一瞬间,心情跌落谷底,他又气又怒,却不知如何对待眼前这个女子。 小姐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同时很倨傲。 “你放心,帮我遮掩过去,我父亲给你想要的一切……”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这事你父亲也知道,不信你去问他!” 很难形容他当时的愤怒和失落,仿佛一个身骑宝马的人,突如其来地坠落崖底。 他摔得七荤八素,心知将自己骗下悬崖的就是父亲。 于是少年的他转身怫然而去,听见小姐大声呼唤自己的丫鬟,还有赶来的丫鬟们讥讽的言语…… 父亲坐在四面透风的走廊上,正在等他。 他抿着嘴,沉声问:“为什么?” 父亲抽了抽鼻子,眼角红了。 他冷笑一声,喃喃重复道:“为什么?” 少年不依不饶:“你说呀——为什么?” 父亲转过头定定看着他,一脸无奈:“震宝——你看过月旦评的文章吗?” 当然看过,他还参加过无数次,可惜没有一次蟾宫折桂。 父亲接着道:“前三名的文章会贴在各大乐坊的台前,美言佳句要被谱曲润色,由名伶亲自演唱——所以,世间传颂的时候,都带着曲调!” 少年的他尚且不能理解这种暗示,却被吸引了好奇心,但因为余怒未消,他没好气道:“你是什么意思?” 父亲已经故去很久了,直到现在,他一想起那个不敬的情节,还后悔不已。 父亲没生气,陪着小心,态度卑微,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震撼心灵:“月旦评的前三名都是贵族、世家子弟,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拼的不是文采,而是家势!” 他长吁一口气,抿嘴不语。 父亲道:“震宝——你的文章爹爹都看过,你十三岁就该名动都城,可惜,是爹爹没本事!” 父亲那个样子好可怜,像一条手足无措的丧家犬。 他叹口气,终究是心软了,但少年人的风骨还在:“爹爹不要如此想,我没有任何成就,还是自己没本事,文韬武略样样不行,天天混迹在乐房牌楼,给爹爹丢脸!” 父亲良久没说话,抬袖擦了擦眼睛。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他倔强着不肯回去:“爹爹,我现在就写一封和离书,明天一早就送她回家!” 父亲并不震惊,刚才的一番话好像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震宝,是去是留都随你,爹爹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怎么会呢。 感动还来不及。 虽然这个方式有点儿极端,但是…… 年少轻狂的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所想,就没有说话。 在父亲心中,一定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吧? 父亲转身走了,身形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那年他才三十八岁,却满头斑白。 徘徊许久,他挪着步子回到新房……刚一进门,就被几只小手抓住—— 丫鬟们摒弃前嫌,一个劲儿叫他“姑爷……” “姑爷快去看看小姐吧,她流了好多血……呜呜呜……” 人命关天,他暂时忘了羞愧,跑到床边查看…… 小姐脱了百褶裙和下衣,像一团白花花的净肉横陈在床上。 红色的床褥染上了黑红色的血,竟然那么刺眼。 她肚皮还鼓着,一双眼睛却毫无波澜,脸上的肌肉放松了,很是安详。 他没见过这种情况,先按了按小姐的肚子,只觉着手处坚硬如铁。 好像她怀着的是一颗铁球。 一惊之下,他忘了男女大妨,俯身检查那里…… 小姐身下叠压着几块金帛,几块绸布,都被血浸透了。 他不明就里地提起一块,想看个究竟。 一个丫鬟推了他一把,娇嗔道:“嗳呀,姑爷,你拿那个做甚,快看看小姐呀……” 如梦初醒。 他去探小姐鼻息……果然,她已经死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金帛和绸布,是有钱人家小姐来潮时的垫物。 金帛还不是最好的,有一种专用孔雀羽毛织就的,叫做斑斓锦,是皇宫里的嫔妃跟公主用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方眼中 老廉突然不动了,也不说话了,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只有眼睛慢腾腾地眨着。 邹都尉心里纳闷儿:这是发现了新线索,还是中了大头风? 等了半天,他沉不住气,提笔写道:“发现了什么”? 接到这个纸条,廉太守宛如回魂,轻轻摇头。 继而,他捉笔给邹都尉写下四个字:“你继续审”! 邹鸿心里暗暗叹气:该审的都审完了,该出风头的都出了,自己就是个收尾工作,吃力不讨好! 没想到单纯的老廉也能玩儿出这一手 看来以后不能掏心掏肺了! 他想了想,先问了人犯可会写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给了纸笔,教把同犯都写出来。 幸好花宝岩非常配合,他冥思苦想,写了足足一整页,拿来一看,竟然把人犯的住处和常去的地方都写下了…… 真是个软蛋。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连点儿血性都没有。 如果他再坚挺一下,自己就有机会亮出杀手锏……说不定还能在太子殿下眼中闪烁出光芒。 叫老廉这么一弄就不顶事了。 功劳是老廉的,自己至多不过是个打下手的! 邹都尉还想把刚才审过的问题再重复一遍,以验证真伪,然而他觉得头脑昏昏,根本理不出章法,只得作罢。 他抬笔写道:“人犯下堂”? 廉太守连个字都懒得写了,微微点点头…… md,刚露出锋芒,竟然就对老子颐指气使。 邹都尉强压怒火,决定先不跟他计较。 他让带人犯下去。 等花宝岩走没影儿了,才叫带另一名犯人上堂。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姿行来,如一朵小云飘落在大堂上,清秀的鹅蛋脸,尾间上挑的杏核眼,峨眉轻簇,娇唇微启,说不尽的婉转风流。 这女人眼睛带勾——不过幸好他跟老廉都不吃这套。 他自不必说,家里养着九房小妾,千娇百媚都凑齐了。 老廉更硬——他似乎特别不喜欢漂亮女人。 见着个妖艳的就躲开十里八里,避瘟疫似的! 先开始他以为是读书读傻了。 紧接着有幸一睹廉夫人的芳容,真可谓仪态万方,端庄秀雅……百里挑一的人才。 看来也不傻。 后来又觉得是有病。 有时候去乐坊,白送上门的名伶都不要…… 男人都是色中恶鬼,活了这么大,在花丛中混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坐怀不乱的。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继而,像是为了推翻他的论断,老廉在已有一个儿子的基础上,飞快地三年抱俩,硬是凑足了三棵玉树! 孩子们他见了,一看就是老廉的种,连表情动作都遗传。 最后,他得出结论,老廉就是在人间走一遭的高人。 上辈子清醒寡欲,一心修行,上上辈子可能都不沾人间烟火,在天宫某处飘着。 他是有些佩服的,食色性也,漫说漂亮女子,憋久了母猪也眉清目秀。 他是俗人,没法儿理解仙人的思维! 这不,一见这女子,刚才还疲惫不堪的老廉立马打了愤怒的鸡血,扯开铜锣嗓子呵斥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邹鸿被震得一激灵。 他掏出汗巾擦了擦汗,提笔写道:“怎么来”? 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抑或软硬兼施,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 他觉得自己挺适合唱白脸儿的,看见美女,他就止不住一腔温柔似水。 老廉呼呼喘气,似乎在平复心情,思索片刻,他提笔回道:“见机行事”! 见tm个头! 简直是放屁! 邹都尉也憋着一口气。 自打被太子抓了现行,老廉就越来越不尊重自己了。 有太子在后面听着,他又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干。 只得两手一甩——撂挑子。 廉太守压根儿也没指望他。 邹胖子见个有姿色的就走不动。 一年前,江州府衙抓了个女犯,年方十九,成亲一年,刚养了个孩子。 因为被婆婆和老公刁难,一气之下把自己的孩子掼死了。 夫家不让,告到府衙,非要一命抵一命。 过堂时正巧碰上邹胖子心情好,也来凑热闹。 那女犯不爱说话,听原告磨叽了小半天,轮到她说话时,她二话不说就解开衣服,给大老爷们看自己身上被打出来的伤疤…… 果真是惨不忍睹。 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她指着一个个伤疤,声泪俱下地讲述当时的情景。 廉太守才知道女人的记性能有那么好,连事发当天早饭吃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说完一遍,身上衣服都落在旁边。 女犯也不急着捡,可能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专门臊她夫家。 岂料,堂上的邹胖子淡定不下来了。 当即给廉太守挤眉弄眼,纸条一张张传——他每说一句话,邹胖子都参合一脚。 到最后,明明是该各打五十大板,发落回家的,结果却成了男方跟恶婆婆单方面挨打,单方面收监,单方面拿重金来赎。 而那女犯被判无罪。 邹胖子亲自给人家披上外袍,胡萝卜似的魔爪趁机刮了几回油。 两人在堂上眉来眼去,把大家看的脸热心跳。 廉太守也不是不能变通的老顽固。 这种事,本来就一个巴掌拍不响。 只是觉得这女子能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实在可怕。 好心提醒几句,邹胖子毫不在乎:“嗐——怕什么,世上本无事,都是缺钱闹得慌……这种奇珍异宝,就该暖被里供着,金银堆里养着,保管千娇百媚,比死了都销魂。” 一番话说的廉太守彻底无语。 仿佛扯开一道口子,偷窥了邹胖子的幸福生活。 不像他想的那种幸福——而是一种非常肮脏而绮丽的幸福。 想了想,也想通了。 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沉迷钓鱼,有人喜欢武术……邹胖子就属于好色丛中的极端,胆子肥不怕死。 十几天后,他将这个妾娶进门,还请廉太守喝了一杯喜酒。 家宴上,看见邹胖子的正妻,三十左右年纪,端庄沉美,也不比这第八个小妾差。 廉太守迷茫了,几杯酒下肚,借着酒劲儿,他悄悄问:“你夫人这样美貌,为何还要娶妾?” 邹胖子啧了一声,教书先生似的:“这你就不懂了,光长个壳子,木头似的,能有几分乐趣……老廉,女人的价值不单在长相上,你看我这八房小妾,一个个红润软糯的,都能掐出水来,你再看我这夫人,冰雪堆积一般,皮肤都快干掉渣了……你懂?” 当然不懂! 但可以想象,一定是什么龌龊的东西。 廉太守点点头,假装懂了。 邹胖子拍拍他肩膀,道:“改明儿我给你物色个好的……这样……这样的……那才叫女人!” 看着他在虚空中比划的手指,廉太守不胜其烦,打心底里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贼妇人 胡思乱想间,堂下犯人已经报出姓名:“牛鲜梅!” 在太子跟申屠大夫的叙述中,她是叫做碧儿的。 这个大名里可没有碧字。 碧儿像个“花名”,所谓花名,就是私下里做那种生意的女子的绰号。 她们不在官府登记造册,仍留下自己的民籍,住的地方也是普通民宅,白天也不出来倚门卖笑,只在晚上挂起红灯笼,表示这家做生意。 这种民间欢场,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栖凤阁。 有那些买不起乐坊乐伶的,就来沾这买卖。 因为这些女子容貌和技艺都比不上乐坊花牌,所以价格公道。 但也不一定,有些个中翘楚,收费也不低。 还有权贵子弟吃腻了玉盘珍馐,想换点儿野味尝尝,来了是一掷千金。 邹鸿的大哥就非常喜欢这种场合,他不缺钱,就是想要体验那种“纯粹的味道”。 在大哥的推荐下,他也拜访过几个有名的栖风阁。 姑娘确实不错,虽然不会琴棋书画,吟唱舞蹈,但是温柔似水,善解人意。 今天一看这姑娘,他就有些怀疑,听到名讳跟称呼不符,几乎已经断定。 邹都尉是有些看不起风尘女子的——见得多了,一个个就跟透明的一样,魂里梦里都想着钱,在床上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手段,想玩儿点儿新鲜的又要提钱。 像他这种人并不缺银子,可是受不了按部就班的收费,一点儿情趣都没有……好像自己是吝啬的冤大头一样。 可笑至极! 当然,这点儿微小的厌恶并不能阻止他娶了很多乐坊出身的小妾。 他也看明白了,一旦出了那种地方,她们就像离开土壤的花儿一样凋谢,慢慢回到良家妇女做派,褪去妩媚,恢复娇羞。 然后,度过那段极致宠爱的甜蜜期后,她们变身妒妇,四处嚼舌根说对方的不好。 这时候他也厌了,继续寻找下个目标。 主人和妾的关系不过如此。 妾是财产,是玩物,可以随便买卖,不高兴了能打死,官府也不追究。 所以最后她们都怯怯的,一见他噤若寒蝉,后悔不迭地想回到欢场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即便有,也治不了她们的命。 风尘女子的最好归宿,就是这样了! 眼前这位却是个奇葩——她养小白脸,还干杀人越货的行径。 回忆花宝岩交待的某些事情,这女人不仅养小白脸,还玩儿男人! 细思恐极! 邹都尉顿觉尊严被践踏! 声音里不由带了些狠戾:“毒妇,你男人已经全招了,本官劝你利索些,省得一会儿鬼哭狼嚎!” 廉太守斜了他一眼——邹胖子今天是抽了什么邪风,竟然见美色而不动心? 碧儿冷哼一声:“大老爷,民妇不知所犯何罪……而且民妇尚未婚配,不知道大老爷说的男人是谁?” 一开口就叫邹鸿吃了个瘪——他心里愤恨愈甚。 “来人,上夹棍!” 坐在旁边的廉太守哆嗦了一下——他料到这个女人不好对付,所以叫见机行事,。 可是,他没叫随机行事啊! 而且这毕竟是个女人,针对女犯有独特的一套刑罚,夹棍并不在其中。 此刑一上,犯人的手就残了——这女子不比寻常,眼角眉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匪气。 恐怕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胆子才那么大。 逼得急了,怕她寻死! 廉太守提笔犹豫片刻,想劝邹胖子换个刑法,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在堂上掷地有声,收回又显得气弱,只能随他去了。 堂下已经拿来夹棍,将犯人十个指头插在缝中,邹都尉一声令下,两边衙役双双使劲儿……绳子收紧,十个水葱一样的纤纤玉指顿时被夹成青紫色。 碧儿疼得汗如雨下,瞪着一双杏眼,横眉冷对—— 果真不出所料,这女子凶的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夹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竹棍之间缝隙变得非常小,犯人的指骨已经夹碎了…… 邹都尉就是不喊停! 眼见犯人漆黑的眸子泛出鲜红,两股血泪顺眼角滑落……她竟然,流的是血泪。 如此凄厉,必有隐情。 廉太守提笔写道:“收刑”! 邹胖子看了一眼,才磨磨蹭蹭喊了个停。 夹具松开时,碧儿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吭一声。 相较于花宝岩的惊声尖叫,简直是鲜明对比。 女犯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儿。 好像那并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个扭曲而丑陋的怪物。 廉太守道:“牛氏,花宝岩确实招了,你只要回答问题,就不用忍受这刑罚之苦……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可懂得?” 碧儿笑了笑。 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大人,你是好人!咱们换个地方,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 满堂愕然,廉太守面红耳赤,而邹胖子又发了飙:“大胆妖妇,你敢咆哮公堂……来人……” 话未出口,就被廉太守摆手制止了。 他用柔和的语气道:“牛氏,你不必用这样的方法泄愤——人固有一死,你已经恶事做尽,还不肯在死前做一桩好事吗?到了阴间,你如何开辩于鬼神?” 碧儿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 笑罢,她问:“大人,做好事有用吗——以前我满心赤忱,积德行善,但世间诸苦,哪一样饶了我?” 廉太守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既肯去陶竹殿拜神祈福,为何却不肯用最后的时间救下一些无辜的人呢?” 碧儿有一瞬间动容,旋即恢复冷漠。 她戏谑道:“我是去求姻缘的——可惜,陶竹公也没给我赐一桩好姻缘!” 廉太守心口一沉,暗道“完了”。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压根儿没打算松口。 不怕愣的也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她死不要紧,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就断了。 太子殿下还在后面看着,怎么审才能让她开口呢? 正思量着,只见邹胖子提笔,写下:“这贼妇人不松口,打死算了”! 廉太守匆匆扫了他一眼——邹胖子今天屡次颠覆他的印象。 他说的“打死”不是当即打死,而是在用刑的时候使些手段——比如在竹签里插根生锈铁钉,或者在夹棍上涂敷烂药……犯人受刑之后,不出十天就会暴病而死,毫无痕迹,监御史查起来也没有证据。 廉太守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这么重要的证人,不炸出来点儿干货,实在太可惜了。 他下令道:“将犯人押回牢房!隔日再审!” 缓一缓有好处,一是能看出犯人究竟敢不敢死……如果敢的话,她会在牢房里自戕。 二是给犯人一个后怕的机会,手指疼痛,她会一遍遍回想受刑的情景,心里越来越害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名字 贼妇人心里想,吃完这一顿牢饭,自己就可以上路了。 牢头们没给她带刑具 呵——男人。 即便看见这双乱七八糟的手,他们也能臆想出一段风云诡谲的故事。 她倒是不吝惜再疼爱某个杂种一次,这具身体很奇怪,没有男人就睡不着觉。 她是个怪物,并非天生如此,而是被人改造成这样的。 好不容易用手腕把饭菜掬起来,张嘴的时候一哆嗦,呼啦啦全撒到土里去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在稻草堆上。 ——门口插着油灯……如果能把灯盏端进来,往稻草上一泼…… 哈哈哈哈哈哈…… 类似的情景她见过,火烧木头的噼里啪啦声如在耳边。 还有尸体化油的吱吱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气味,烤猪肉的气味,却不香,有点儿令人反胃。 她第一次看见人死,是在七岁生日的那天。 父亲给她做了火红色的新衣——她生在春月,南方细雨时节。 路上草芽茂盛,泥土中混合着清新草香。 她很喜欢,希望自己能长成一个芳草般的女子,生意盎然,纯净质朴。 然而,一切都是奢望! 那天出门时,母亲有些伤心,她背上背着妹妹,怀里奶着弟弟,根本无暇照看她这个丫头片子。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为何伤心,更加惊诧于她伤心的短暂。 父亲打算将她卖出去,先开始说的是乐坊,人家嫌她女生男相,声音粗粝,临交钱时退了。 然后就被路过的和尚检漏……对,就是个和尚,方脸大耳,口扩鼻方,一笑下巴遮住脖子。 和尚法名慧心,聪明是很聪明的,就是聪明的地方不对。 她毫不知情地被领到禅意寺,在大雄宝殿跟前上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领着她来到后院——后院中央驾着一堆稻草,上面盘坐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和尚。 慧心站在旁边,对着父亲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到她脸上。 现在想来,其实慧心并不是最坏的,虽然态度冷漠,但是好歹做了该做的事情,也算是尽了养父的责任。 她当时小,不知道这双狼眼里藏着什么,就是很可怕,像小动物趋吉避凶的天性。 周围挤满了观看的人,慧心道:“活佛要升天了,施主们赶紧许愿,让活佛带去!” 人们纷纷跪了,开始嘴里默默念叨着。 铜钵敲起来,很久以后,等所有人兜里的钱都塞进功德箱,慧心下令道:“点火!” 然后他们念起咒来,很神圣庄严。 小小的她抬起头,看着坐在火中一动不动的活佛,眼中似乎还流着泪。 看那个表情,应该是怜悯众生之苦,不忍自己飞升的意思。 那把火烧了好长时间,她发现人体最难烧的竟然是屁股! 她心里害怕的很,觉得周围欢呼的人都疯了。 火焰熄灭后,他们疯子一样冲上去,寻找什么结晶物…… 那出闹剧一直演到晌午才停。 信众满心欢喜地去斋堂吃饭。 她跟着不耐烦的父亲,坐在长桌最边上,一口也咽不下去。 想来,家里并不是很穷困,起码都能吃饱饭,穿暖衣,她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把自己卖了。 直到前几年,经手了好几茬姑娘,到最近,卖了几个小伙儿,才明白卖人有多大利润! 吃完斋饭后,慧心来找他们。 他换了身干净僧袍,显得圆润得体。 他把他们带进自己房间,里面还藏着三个小丫头。 看见他们来,三人都怯生生站起来,怯生生行礼。 慧心道:“以后就是你们的妹妹了,她七岁,叫碧儿!” 就这么改了名儿,她的原名再也没提过。 其实她不姓牛,既不叫碧儿,又不叫牛鲜梅。 她原来的名字很美,是故去的祖父给娶的,现在,那个名字已经在她心中成长为一朵高岭之花,连自己的嘴巴都不配念出来。 光是想一想,就奢侈得要死! 从那儿以后,她成了四姐妹中的碧儿,其他三个都是以颜色命名,只有她沾了一个风雅的碧字。 和尚有个相好的,长得很漂亮,穿衣也体面,就是有些老,她们背地里都叫她老女人。 她隔三差五来,给她们梳头洗脸,教她们描眉打鬓。 和尚则教她们写字,给她们看画面非常丑陋的画本。 上面都是些男女,精赤搏击的样子。 等识字差不多时,又拿来话本叫她们看……跟画本上的内容大同小异,只是用文字写出来更得劲儿。 和尚相好的教育重心逐渐往年龄最大的姑娘身上倾斜。 第一个姑娘十四岁时走的,当时已经不再打水扫地,而是整日关在厢房,跟老女人学技艺,足足学了一年有余。 第二个十五岁走的,第三个十四岁,到她,就成了十三岁! 她可能一向早熟,十三岁便早早来潮。 终于脱离干粗活的生活,跟老女人一起关在屋子里时,她才惊觉前面三人学的是什么…… 都是些讨好男人的手段,非常大胆,也非常奔放。 毫无意外地,她学的非常快,可能天生有优势——就像父亲说的:天生下贱。 学成后,她被卖给一个老头子。 对方年逾古稀,老黄瓜一个,已经不能人事。 当天晚上她就跑了——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老年人的血是稠的,流动起来毫无激情,她换下一身血衣时,地上才集聚了脸盆大的一滩。 她拿着偷来的钱,一路沿着记忆跑回家,却惊觉父母已经搬走,连个消息都没留。 站在自家老房子跟前,她嚎啕大哭,把一生的泪水都流尽了。 后来,她再也不能流泪,即便痛极,出来的也是血。 她徘徊几日,只得回到禅意寺,结果发现寺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 四处一打听,才知道慧心被县令大老爷抓走了,已经判了秋后问斩,现在还在牢里等死。 钱很快花光了。 她无法生存,就四处流浪,在街上要饭。 她总在自己家和禅意寺之间游荡,最后既没等来父母的消息,又没等到慧心回来。 十八岁那年,她被一群坏小子掳走,在野地里行了话本里的故事。 他们把她洗干净,打扮起来,卖给了一个大户。 老爷三十多岁,年轻力壮,非常宠爱她。 就在那段时间,她从老爷那里认识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吃了好多药,身体也被逐渐改造成这个样子。 虽然老爷很满意她这个杰作,却在一年后把她拱手送给好友,换了一只翡翠雕刻的玉树。 老爷可能转变兴趣,喜欢上了玩玉器! 她几经转手,终于攒下一笔钱,最后一次,她作了买主,买下这幢大房子,还买了一对没有儿女的中年夫妻作父母。 落户时,她就得了这个名字:“牛鲜梅!” 那是中年夫妻已故女儿的名字! 呵呵,这名字真难听! 第一百一十九章 聊天 当廉太守进入牢房的时候,她还在想着心事。 这一方斗室没有窗子,应该已经很晚了吧。 大老爷想干什么? 身体的灼热让她忘了手上的疼痛,眼前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一派正义凌然,更令人难以自持。 她想着那档子事儿,不由自主走到门口,隔着铁栏伸出手去。 廉太守躲了一下,并不是嫌犯人肮脏,而是男女有别,不便接触。 碧儿道:”大人,你进来好吗……你进来,我让你知道世上最美的滋味!“ 廉太守脸上一热,心中顿生反感。 他定定看着女犯的眼睛,逐渐在其中发现了几分痛楚。 她的手颤抖着,扭曲得不成样子。 正常人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 她明显不正常,从身体到心理都透着一股病态。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他不会亲自跑到牢里来。 廉太守道:“牛氏,我不明白,你又不缺钱,为什么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碧儿翻了个白眼儿:“大老爷,你家有多少钱,能去皇宫里买个后花园吗?” 廉太守挑了挑眉,不明白。 “钱多了扎手吗——你们这些读书人削尖脑袋去做官,不就为了来钱快吗?你看看这死囚大牢,有多少人真是罪该万死,又有多少人是无辜受难,你敢不敢问一句:何人有冤……呵呵呵呵……你问呀!说到底,不就是钱闹的?” 廉太守陷入沉思。 她真问进自己心里了——原先还不知道,官员们能有多无耻,现在触目惊心! 他长吁一口气,平和道:“你说的对,这牢中一定有人是冤枉的,如果我还能保住这个官位,一定要逐个清查,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位多久!” 碧儿的脸上有一瞬间空白。 她伺候过几个大老爷,印象最深刻的是江北大营的蒙将军。 蒙将军而立之年,生的高大威猛,那身将军战袍一穿,人模狗样。 可是三杯酒下肚,立即原形毕露。 他喜欢走后门,用非常刁钻的玩意儿,美其名曰:金戈铁马! 想到这个人,碧儿忍俊不禁。 “大老爷,你知道江北大营的蒙将军吗?” 廉太守点点头。 她用凌乱的手捂嘴一笑,牵动伤口,不由自主发出“嘶——”的一声。 “他那个东西很小,毛笔一样……呵呵呵……所以他花重金打造了一个纯金的,栩栩如生,气势恢宏……” 廉太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知道这是两种人的对话,但没料到思维相隔这么远。 好像遥遥相对的北星与南星,看不真切,不能理解。 他试着顺对方的思路把天聊下去。 “蒙将军家是东郡贵族,家底深厚,出手一定很阔绰吧?” 碧儿:“我呸——老天不长眼,猪狗投生贵族家……就没见过他那么小气的……老女人说的对,男人那东西越小,手头越抠儿——因为他就是个假女人!” 真是振聋发聩。 想起高贵典雅的蒙将军,廉太守下意识撇嘴。 他这个动作落在女犯眼里,颇有些孩儿气。 老女人说的对:“男人都有玩性,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越是在外老练沉稳,私底下越是爱扮演小儿。” 大老爷应该就是这种男人。 碧儿道:“你进来,让娘亲疼疼你!” 说完用手一捞。 廉太守灵巧地躲开了。 她越是这样突如其来地勾引,他越是笃定她不正常。 为断了她的念想,廉太守道:“姑娘,今日在此地,我不是官老爷,你也不是女犯人,咱们就以姓名相称,轻轻松松聊个天儿好吗——我叫廉震,我就叫你牛鲜梅吧!” “廉震……廉震?” 她喃喃重复了几声,觉得很新奇。 细数过来,自己见过的男人中,没有一个让她叫全名儿的。 他们中的一部分想做她长辈,另一部分想做她晚辈,还有些扮演三界中的神仙、历史上的英雄——反正没有一个正经称呼的。 她心情大好,道:“不要叫我牛鲜梅——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这…… 不知为何,廉太守脸上又是一热。 他想了想,道:“你自己取吧——名字是你的,除了父母和你自己,别人没资格给你取!” 碧儿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凄凉,她沉声道:“我叫白鹭秋!” 廉太守用手指在掌心划着字,她纠正道:“白鹭鸟的鹭!” 廉太守:“好名字!白姑娘,你是出身书香门第吗?” 她“切”了一声,又喜不自胜。 从来没人叫过她白姑娘,也没人把这名字写在掌心。 “我亲爹开着一个杂货铺,他不识字,用麻绳打结子记账——我娘是他从牙婆子手里买来的,她以前给大户人家作妾,被大夫人卖了!” 廉太守笑而不语,却没有一丝嘲讽。 “你挣了钱后,有没有给他们安置生活?” 她摇头:“这两个老不死的,我凭什么给他们安置生活?” 廉太守一脸不可思议:“为何?他们对你不好?” 她想起伤心事,声音有些哽:“我这一双眼睛就是他们害的——泪水一下子哭干了,流出来的都是血……这两个老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我丢了多少买卖!” 看廉太守似乎不理解,她又解释道:“好多客人喜欢看女人哭,我哭不出来,哭出来流的是血泪,不把人吓死?” 原来如此。 廉太守恍然大悟。 脸上又是一热。 碧儿道:“廉震,说说你吧——你总听我说,也没有意思!” 廉太守想了想,道:“我爹是作县令的,我娘是他表妹,知书达理。从小到大,他们都很疼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是在我十七岁那年,……” 他犹豫了一阵儿,才继续道:“我爹给我定了世家贵女——洞房花烛夜,我发现她身怀六甲……” 说到这儿,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女犯笑道:“哎呀嘿嘿,原来你是这个……你爹为了你的前途,竟然让你作王八,真是舍得出去!” 廉太守目光一凌,微微怒道:“我爹在当天晚上悬梁自尽了,他写了一封绝笔信,说他对不起我!” 碧儿脸上的戏谑逐渐褪去,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那……那个贵女还给你生孩子了吗?” 廉太守太息一声:“她也在当夜难产而死!” 他抬起头坦然道:“她家什么也没说,出丧期后她父亲就举荐我做了徐州县令……” “那你现在是什么官衔?” “我是江州太守!” 两人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他听见女犯说:“我有过一个孩子——我都不知道他亲爹是谁。为了孩子我逃到滁州,买下这栋房子跟牛鲜梅的名字……你爹做的对,换我也会这么作!起码,你的孩子不用为了前途做王八!” 廉太守沉吟道:“你的孩子呢?” “他死了……两岁时候没的。得了急病,治不好——他就是个讨债鬼!” 第一百二十章 世上哪有那么多美事 廉太守道:“恕我直言,白姑娘——那你挣钱是为什么?” 呵,为什么? 她想了想:“为了活下去!” 不像是撒谎,但是她早就跨过了“活下去”这个坎儿。 廉太守没说话,等着她继续回答。 女犯陷入沉思,脸上闪过很多种表情,最后归于沉静。 “我儿子死后,我就空了……你能理解吗……里面空了,只剩下个壳子,什么都填不满,活着跟死了没区别。有一天,我去洞山上游玩……我其实是想寻个洞穴睡了,一睡就不起来……” 女犯顿了顿,嘴角滑出一个笑:“饶了一圈儿,我都嫌那些洞小,躺下去不庄重,死了还得被臭男人们偷看……我就想找个深洞,跟贵族大墓一样,谁都进不去,谁也别想打扰,不知不觉就溜到了那个洞口……” “臭水差点儿把我熏倒——我想,臭成这样,肯定没人肯靠近,就沿着洞口往里走,哎嘿——巧了,刚走两步就碰上瘤子脸……他那张脸真吓人,我腿一软坐在地上走不了了。” “他提着灯笼过来看,背上还背着一具尸体……到底是男人,他就过来拉我衣服。我想,反正也快死了,便宜这个丑八怪吧,就当积德行善了。就这样睡了一觉……” “我醒来的时候他把我带到洞里了,里面一点儿都不臭,还有简陋的石头家具。我看那褥子被子都挺软乎,恐怕价值不菲。就问他要钱……嘿嘿……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搞笑,干这一行干出习惯了不是。” “他倒挺痛快,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过几天再来。” “有意思吧——我又去了好几趟。我不缺那百十两银子,但他是真爱我,虽然长得怪难看,但是那方面还行,我也舒服了,他也畅快了,逐渐就从伤心里走出来了!” 廉太守又撇了撇嘴,他像是掀开了一扇门,骤然现出一个奇异诡谲的世界。 大开眼界。 碧儿继续道:“我想,反正还能生,以后遇见合适的,就再生一个嘛!” “结果,有一次去,我俩正起劲儿,突然进来一个女人……她二话不说给了瘤子脸一巴掌,叫他赶紧滚——我还当是他婆娘,心想这人真有本事,还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然后就见他跪下了,口称‘主人’,说要把我杀了灭口!” “那个女人狠狠踹了他几脚,叫他处理干净——我心想完了,这回死定了……他把我带出去,蒙着眼走了很久,才拆开蒙眼布。我也不怎么惜命,跟他讲:你别弄坏我的脸,我到下面去还得靠这个吃饭!” “他抽出刀子比划了老半天,最后也没忍心下手。他又蒙上我的眼睛,把我送到臭烘烘的洞口,临走前,我说我再也不来了,叫他去滁州街上找我。他说他不能离开主人,我俩又温存了一阵儿,他问我出去是不是还要做这种买卖。我说是,他说要给我指条明路,保管比作这个挣钱,就是得狠下心,敢杀人!” 听到这里,廉太守心中一阵激动——女犯人这是变相招供了。 他不敢提问,怕打断对方思路。 碧儿继续道:“我跟他说:我早就空了,只剩个壳子,那天来准备一觉睡死的,我没有心!他让我去找一个卑陆人,说他常在滁州县城的大户人家徘徊——要想跟他做买卖,得混出些名头,让他觉得心狠手辣,唯利是图。” “他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找个软骨头,在邻郡犯几条命案,引得官府发出海捕文书,再跑回滁州来——官府盖了印,名头响当当,这地方正缺这种人,卑陆人自然会主动勾搭!” “我听了他的话,回去四处物色,三两个月,就找见了花宝岩——这厮你也见了,跟个面团儿一样,随意捏吧。” “他犯的命案都是我领着干的——我是个空壳子,杀不杀人于我来说没什么。” “果然,回来后,卑陆人开始打听他,我们就联系上了。” “花宝岩跟你们招了吧——就要两种东西:一种是年轻男人的血——他给了一种药,在血里滴两滴,就能保个三五天不干涸。钱按人头算,一个人给二十两银子。另一种是要好儿郎——长的好,目光有神,体格健壮,那方面的能力非常突出……这种要活口,我们把人迷晕,直接送到洞口!” 说到这儿,碧儿停了,她口干舌燥,感慨道:“哎呀,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也够难为我的——廉震,我口渴,能给我倒口水不?” 廉太守转身去倒了一碗茶水,递进牢房——碧儿双手废了,仰着脖子在他手里咕噜咕噜喝水,眼睛还瞅着他的眼睛。 喝完一碗,她道:“好了,我饱了!” 廉太守问:“卑陆人和洞里的人是一伙吗?他们要这些干什么?” 碧儿道:“是一伙儿——卑陆人负责抛头露面揽生意,洞里人负责做东西。我知道血是卖给富贵人家治病的,至于那些男人就不知道了,瘤子脸又不肯说——我经手过一个男子,送过去后不出十天就面黄肌瘦,眼睛通红,身上布满紫斑,最后连路都走不了了,被宰了丢进臭水沟去了!” 碧儿往地上一坐,脸色煞白:“哎呀,我不行了,我得睡觉了——廉震,你回去吧,有机会再聊!” 廉太守点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杀了多少人,他们的尸体在哪儿?” 碧儿挤出一丝微笑:“你真是个榆木疙瘩——这些天洞穴跑的少了吧……那么多尸体,我独占三分之一,剩下的是谁造成的,我也不知道……你想啊,这么大的利润,肯定不是我一家做!” 说完,碧儿忽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可怜巴巴道:“廉震,我害怕,能不能让我点一盏油灯?” 廉太守想了想,取下壁上油灯,道:“你非要点这一盏灯吗?” 碧儿无奈道:“当然——” 她又咯咯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廉震,你猜我想什么呢——我在想:如果你是我的第一个买主该有多好……你会不会把我收了作妾?” 廉太守摇头,无奈道:“我廉家已经有后了,没必要纳妾……” 他思索片刻,又道:“如果你真在我家,可能已经嫁了吧——刘管家的儿子去年刚娶了我的丫鬟——他是个好孩子,老实巴交,人长得也不错……如果你在,哪里能轮到那个丫鬟?” 女犯又咯咯地笑起来:“看你说的,就跟真的似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美事!算了,你快走吧,一看见你我就要笑,气都喘不上来,好难受!” 廉太守心里也有一点儿难受。 他把油灯搁在女犯身边,道了声:“再会!” …… 他忙了一整夜,总是走神儿,想着女犯最后那句:“世上哪有那么多美事!” 四更将过,牢里就来报:女犯牛鲜梅的牢房失火,烧尽了那堆稻草——她睡在稻草堆上,被活活烧死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美事! 如果有,也不是他们这种人能遇到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衣客人 为防小疯子追上来,楚风雇了一辆马车,他一直躲在车厢里,掩人耳目。 越是远离,心里越是怅然若失。 小疯子一个人在那幢废院,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跑了。 他像个懦夫,又像个负心汉。 对方把自己带去师父跟前,其用意昭然若揭。 可她是个疯子呀! 家里已经有过一个祖母,娘亲怎么能接受,妹妹怎么能接受? 他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也不能接受! 在知慕少艾的年纪,他曾问过娘亲:“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 娘亲一笑,随意道:“什么样的都好……只要我儿喜欢!” 继而,又加上一句:“终归不会像你祖母那样吧!” 结果,他喜欢上的第一个人,还真跟祖母有七分相似! 正胡思乱想间,马车停了,车夫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郎君,晌午了,咱们吃口饭吧!刚才走的快,反正后路不急,保管天黑前将您送到地方!” 楚风“哦”了一声,晃悠的有点昏昏欲睡。 他跳下马车,跟车夫进了一家小店! 此地属于江州与凌源交界,荒凉的很,店中十张桌子空着九张,只有南边靠窗位置坐着一个白衣青年,悠然自得地喝着大海碗里的茶。 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见腰背挺拔,脖颈白皙,看着像个练家子。 门口拴着一匹肌肉停均的千里马,应该是他的! 想必是过路远客! 楚风职业病似的观察了好一阵儿,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兮兮。 也许是没吃饭,心慌。 也许是离开小疯子,歉疚! 他捡北边的桌子坐下,跟车夫一人要了一碗面。 老板兼跑堂去下面的空档,那白衣客人缓缓转过身,蜻蜓点水般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旋一接触,都露出些笑容。 白衣客人长着一张狐狸似的脸,轮廓很阴柔,目光却很冷峻。 不知怎么的,楚风又想起小疯子,猫抓心一般。 心头爬上一丝悔意——如果小疯子在此,一定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该没有这么孤独吧! 低头喝了一口茶,他又往白衣客人那边一瞥,吃了一惊—— 那人不知何时换到了桌子另一边,面对他们坐着,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两人又互相笑了笑,有些尴尬。 车夫低声道:“郎君别招惹他,最近不太平,总有青年男子失踪!我看他不怀好意!” 楚风点点头。 如今落单,他倒也不想惹麻烦! 又等了一会儿,老板就把面端上来了。 他也饿了,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刚吃了一半,忽觉眼前白光一闪,还没看清,就听见咣当一声,热血喷了一脸……一颗脑袋滴溜溜滚落桌子,对面的车夫竟然只剩下一个腔子…… 楚风吓得魂飞魄散,应激一般向后跳开,却觉背后一阻,撞上了个硬邦邦的胸膛! 他也没回头,拔剑反手就劈…… 噌愣一声响,他虎口一麻,剑竟然被震脱了手! 身后人默不作声地出手,在他肩胛骨上一拍,掌风非常强劲,身体被震得凌空而起,直直飞向对面墙壁。 楚风忍着疼一伸脚踏在墙上,勉强阻止了可怕的撞击,再回头时,一只小剑就搁在脖颈上,剑锋寒凉,正磨蹭他的皮肤。 果然是那白衣客人。 越过对方肩膀往远处一眺,地上横着掌柜的尸体,跟车夫一样,身首异处。 他从未遇到过这么可怕的场景,心里害怕极了,抿着嘴不敢说话。 白衣人脸上挂着不庄重的笑,仔细打量着他,嘴里“啧”了一声。 “好一副俊俏的皮囊,比你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风心里咯噔一下。 刚跟小疯子处打听到爹爹和祖母的故事,这人就提起自己的爹,太巧合了些! 紧接着他又想起小疯子,不禁担心起来—— 问:“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那人“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别怕,我就向借你这张脸用用,用完了再给你挞回去!” 楚风只觉背后一片森寒,还不忘挂念着小疯子:“她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白衣人挑起眉毛,纳闷儿道:“什么?” 可惜,他都不知道小疯子的名字。 看这人的表情,应该没见过小疯子! 他稍稍松了口气,问:“你认识我爹?” 这回是笃定的回答:“当然……我跟你爹和你祖母还有一段不浅的缘分呢……” 他衣袖一动,楚风手上的戒指就落到他手里了。 “看来你祖母已经死了——你爹呢,是不是也随着去了?” 楚风没说话。 身体不由轻轻颤抖。 白衣人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答案,喟叹一声:“嗐——这两人就是前世的冤家!” 楚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遗憾,死到临头,反而有些释然。 他平静地问:“你能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白衣人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戏谑道:“孩子,怕死也不用这么着,故事再长,也有讲完的时候!” 楚风道:“我不怕死,我只想知道!” 白衣人耸了耸肩,顺手在他胸口麻穴一拍,收了短剑。 他把楚风扯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海碗茶,就开讲了! “你祖母当年是玄凤宗门的宗主……玄凤宗门风水不好,一连三代都是欺师灭祖的孽徒篡位,以至于宗门武学散失大半,到你祖母手里,其实只剩下个空壳子。她那一对双锤流星也没传说中厉害,全靠锤子上的机括里放毒香,使对手闻了神志昏聩而败北。” “你想啊,武学是男人的世界,她一个女子,就算天赋异禀,身体条件在那儿摆着,能有多大成就?” 对此,楚风不置可否。 他根本不了解祖母,其实也没什么感情。 白衣人对他认真聆听的态度很满意,继续道:“不过她倒是有头脑,也不跟别的门派一样四处约架,疯狗似的。她把重心都放在经营买卖上,铺子开的遍地都是,各行各业都涉及一些,两三年就翻起来,靠钱开路,结交了好多有权有势的主儿。” “女人就不能抛头露面,她见识多了,逐渐就想着生孩子——本来各大门派的青年才俊不少,还有些没落贵族,因为缺钱也愿意跟她结亲,她却另辟蹊径,在大街上捡了个要饭的孩子,说她有后了,不需要男人……想必你也知道,就是你爹!” 白衣人扑哧一笑,把玩着楚风的金戒指,满脸不可思议:“他比你爹大十六岁……那是什么概念——都能当他娘了!他们先开始也的确是母子相称,后来开始教他功夫,又以师徒相称——” “你爹长得好看,渐渐懂了些男女之间的事情。两人虽为师徒,却如母子般相处……同榻而眠,耳鬓厮磨,逐渐就生出些不同寻常的情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大妨,做了那档子事!” 楚风心里咯噔一下。 脸上不由一阵胀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羞愧 在小疯子师父的故事里,并没有提这个情节。 这样的确更合理——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像祖母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发疯,甚至四处宣扬丑事? 他爹是个坏男人!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情。 白衣人继续道:“女人呐,就是空壳子,没有男人的时候什么都能容下,一旦被男人填满,连自己的壳子都要长到对方身上了——你祖母也不例外,她收了锋芒,逐渐将宗门事务交给你爹打理,自己则汤药不断,四处打听生子金方,准备给你爹生孩子了!” “可惜她想的美,不知道男人有多绝情。外面有嫩的,谁还惦记家里那个老的!你爹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你娘——两人年龄相当,你娘也练过些武功,性格比普通女子坚硬些,又比你祖母柔软些,关键是,她不谙世事,单纯、善良……想比而言,你祖母就有些老奸巨猾,不讨人喜欢了!” “你爹尝了甜头,再也不能忍受你祖母,两人就闹掰了……你想啊,你祖母是什么人,哪容他肆意妄为,两人先是打了一架,她把你爹打成重伤,盼着他回心转意,找自己来疗伤。岂料,你爹不仅没回头,还跟宗门长老串通好,给你祖母的饮食里下了药。药性发作起来,你祖母神志丧失,颜面丢尽!被赶出宗门后,她干脆拉下脸,装疯卖傻,把他们的丑事宣扬出去,最后弄得人尽皆知,你爹也作不成人了,只能辞去宗主之位,领着你娘隐退江湖!” “不过还算他有良心,临走前找见你祖母,把她也带走了!我估计不会有好日子,他带你祖母走的那天我就在旁边,你祖母正在发疯,对着空气胡言乱语,他上来就是一巴掌,紧跟着一脚,肋骨都踹断了。你祖母不清醒,吃痛大叫,他就扯着她的头发拖行,一直从街头拖到街尾,上了马车后,还听见你祖母哀嚎……” 白衣人摇头:“一代宗主,就落了这么个下场!我们都看不下去……不知后来他们过的如何,你祖母啥时候死的?” 楚风陷入沉默,喃喃道:“祖母四年前才过世——我爹……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没了!” 白衣人一脸惊诧:“那……你祖母就跟着你们过?你娘改嫁了吗?” 楚风摇头:“我娘一个人把我们养大,也一直供养着祖母!” 白衣人竖起大拇指:“你娘还真是个好女人,看来你爹眼光不错!” 他想了想,掏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吃了它……免得一会儿受苦——” 刚才听的入迷,一时忘了自己的危机,现在面对这两枚不知药效的药丸,他又害怕起来。 白衣人劝道:“这是麻药——看在你娘辛苦养你一场的份儿上,我不折磨你!你放心,肯定不叫你感觉到疼!” 他非常不想死,却被对方的实力碾压。 到这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悔恨。 还有疑惑:“你为何要杀我?” 这是弱者的质问,但他已经顾不得面子了! 死也死个明白。 白衣人道:“我要用你这张脸!” 这回答多么敷衍,就像“我要用你的砧板”一样轻松。 楚风不由怒火中烧,特别想爆发——继而,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什么。 “你用我的脸,是为了接近太子?” 白衣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无声地笑了。 “算你倒霉……碰上这种事!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别再做侍卫了!” 说完,他手中白光一闪—— 楚风只觉脖颈上一凉……噌的一声,并不很疼! 紧接着,他肩膀一紧,就被一双手提起来甩出去,狠狠撞上了墙壁,掼出一口血! 一双小脚蹦到他脸跟前,没穿袜子,露出一截红肿的脚腕。 小疯子扶起他,声音透着关切:“你没事吧?” 这简直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他心里一阵羞愧,脸不禁红了。 “我……” 对上对方纯净的黑眼睛,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他看见站在对面的白衣人,一把将小疯子护在身后。 该死! 为什么还拖累了她! 她虽然疯,原本却快快乐乐的! 白衣人站着没动,脸色铁青地看着他身后的小疯子。 “鬼七,我好心饶你一命,你竟然自己来寻死?” 小疯子轻蔑道:“穆寒,你真蠢,竟然两次着了我的道儿!” 闻言,楚风抬手一摸,才发现脖子上箍着坚硬的玉环。 他一阵后怕——若不是小疯子,自己刚才已经死了! 穆寒目光沉沉:“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刚才他从你家逃出来,明显是不愿意……鬼七,你也是有头有脸的,狗皮膏药一样,不怕给师门丢脸……更何况,强扭的瓜不甜……姑娘家还是矜持些!” 闻言,楚风脸上一阵燥热,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小疯子却不以为意:“强扭的瓜有时也很甜,我的姻缘不用你操心。穆寒,你已经两次失手,刺杀太子不成,竟然破了自己定的规矩,还要来第二次——这事传扬出去,你还怎么有脸在江湖上混?” 穆寒咧嘴一笑,眸中寒光闪闪:“规矩是我定的,我想改就改——而且,你我都是道上人,你该知道,这些规矩定下来都是为招揽生意,关键是赚钱……我不像你师父,我这人很踏实,不搞那些虚架子!” 他冷了脸,狠戾道:“我很爱钱,谁挡了我的财路,谁就得死!” 小疯子挪俞道:“哎呦,吓死人了……你祖师爷蹬挞了一辈子,到了也没敢说这么一句话吧——我记得你祖师爷立下门规,说什么不杀无辜,不杀妇孺……还说什么逢乱必出,有召必应……大义凛然的,简直不把钱放在眼里——怎么传到你这一辈,品德还不赶我们这些作贼的?” 穆寒冷笑两声:“我不跟你这疯子计较——你们师门都死绝了,就剩你这根半残的独苗,我不忍心摧折……念在跟你师父这些年的交情上,我放你走,你把这男娃给我……” 他换了和颜悦色的表情,道:“小七,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以后给你找,好看的、有钱的、有地位的——就你这一身本事,随便勾勾手指头,男人们还不趋之若鹜,何必吊在一棵死树上……这小子不是好鸟——你也知道他爹是谁吧……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不怕落个楚坚的下场?” 小疯子“切”了一声:“若追本溯源起来,你师父当年可是名动乐坊的风流浪子,他就你一根独苗,你也没浪起来,至今还打着光棍……可见品行这件事,父传子,师传徒是不靠谱的!” 穆寒神色一黯,低低的道了句:“你找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去江州 下一刻,只见他凌空飞起,身体如陀螺般打着旋儿,短剑出手,挽出一朵碎光点点的剑花…… 眨眼间,他已到近前,楚风只觉浓郁剑气直击胸膛……他是练外家功夫的,不会换气,一时间胸口气血翻涌,心脏跳的飞快。 他竭尽全力往后躲避,伸手去拉小疯子,一抓之下,却抓了个空! 空气嗡的一声,是剑气跟剑气对抗的气场相撞。 小疯子不知何时已挡在他跟穆寒中间,手里举着一把薄剑,转瞬间跟穆寒过了几招! 看了一瞬,楚风自觉撤退,躲在安全距离外观战。 高手对抗,他没有资格上前,即便上去了,也是给小疯子拖后腿的! 两人越打越快,周身逐渐被一股白雾剑影包裹……桌椅板凳被飞速掠过的剑锋一捎,劈里啪啦碎成木头渣子。 楚风以手挡脸,被一股木头雨淋得狼狈。 一晃神儿间,打成一团儿的两人已经收了手。 小疯子还站在他前面,为他挡住了虎视眈眈的穆寒。 双方僵持片刻,穆寒开口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小疯子晃晃脑袋:“你输了!” “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我的本事就是耍阴招!” 空气凝滞了十几秒。 穆寒脸上逐渐浮起一层细汗!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小疯子:“鬼七,把解药给我,要不然咱们同归于尽!” 小疯子呵呵两声:“同归于尽,未尝不可!” 她扬了扬手中长剑——那剑薄如蝉翼,剑身透着若有似无的悠悠蓝光……没有血槽,却涂着一层油脂。 穆寒面色很差,神经质地笑了,他抬手一指楚风: “你误会了,我跟他同归于尽——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小疯子抖了抖手腕,薄剑发出古琴般的嗡鸣,震碎了空气:“你来吧,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穆寒咳嗽了一声,嘴角涌出一股鲜血:“我们各退一步——你给我解药,我饶他一命。下次……” “没有下次——谁都可以动,就是不能动他!” 楚风呼吸一滞,这句话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深深打上了烙印。 穆寒点头。 小疯子从怀掏出一只小瓷瓶,隔空丢给他。 两人都没收剑,小心谨慎地看着对方。 穆寒犹豫一下,掀开瓶盖一口吞了。 过了一会,他神色稍缓,挪揄道:“你看看你,为了这么个呆鹅,整这一出有意思吗?” 小疯子:“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穆寒也不恼,嘿嘿一笑。 一拱手道:“先走一步,后会有期……哦对了,你师父葬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小疯子嘤的一声,却是恼了:“穆骚~狗——你再咒我师父一句?” 穆寒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看了楚风一眼。 “好好好,姑奶奶,我错了,你师父他活得过千年王八……” 铮—— 小疯子长剑出手,被穆寒轻易格开了。 她一转手腕,闪身又要扑上去……楚风上前一把将她拉住:“别纠缠了!” 穆寒笑笑:“我不跟疯子计较!” 说完转身就走。 小疯子跺了跺脚,气的直打颤:“几次三番咒我师父,我都忍了,他还蹬鼻子上脸!” 楚风掰过她气鼓鼓的小脸,柔声劝道:“别生气了,以后离他远点儿!” 在他的安抚下,她逐渐平静。 默默将长剑手回腰间——原来这剑身柔软,如腰带般盘在她腰上,剑柄上有机关,轻轻一扭,首尾相合,作了腰带扣。 小疯子乖巧地把脸搁在他掌心。 静了一会儿,她突然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扯下他的手翻来覆去看:“你戒指呢?” 楚风这才想起来,唉呀了一声:“被那个穆寒拿走了!” 小疯子又是跺脚:“这骚~狗,我说他怎么轻易走了……他拿着你的东西,不知要做什么害……” 楚风倒是淡然,只觉得有些对不起祖母:“一枚戒指而已——不过是因为祖母送的……我其实不喜欢戴那种东西!” 小疯子急红了脸:“没那么简单——我看他是想刺杀太子,然后嫁祸于你……穆骚~狗可不是好惹的——他想要你的脸皮,就一定会取你的脸皮……现在不取,一定是因为戒指在手,能代替你的脸!” 这是为何? 楚风想不通—— 小疯子沉思片刻,咬牙道:“他既不肯放过你,我也不跟他客气了,走——我带你找个人!” 不由分说扯起他就走。 楚风还想问个明白,却被她急躁地抬手制止。 一出门,才发现马车翻倒,两匹马都横死在地,身首异处。 楚风心中一凌,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不是去找太子了?” 小疯子没说话,眉头拧得像麻花。 他们急匆匆赶往大路,拦下一辆马车。 车夫刚好送完了客人,空车而走。 问他们:“老爷,夫人,你们要去哪儿?” “江州!” “滁州!” 两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愣怔了一下。 小疯子道:“现在回滁州晚了,咱们赶不上他,即便赶上了也阻止不了——不如调头回江州,把他老窝抄了,到时候他自然顾头不顾尾!” 楚风惊问:“他还有老窝?” 穆寒那么厉害,他的老窝里岂不是高手如云。 自己跟小疯子没有帮手,怎能贸然深入虎穴? 见他犹豫,小疯子道:“怎么着也不能回滁州,万一太子死了,你肯定会成为罪魁祸首,被天下通缉,如果太子侥幸活下来,你仍是图谋不轨的刺客……回江州还有一线生机,至多不过是个逃嘛!” 闻言,他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一转眼间自己就落入这般田地。 如果真如小疯子所言,他成了刺杀储君的凶手,那么母亲跟妹妹都得遭殃。 楚风抿嘴沉思,咬牙道:“一定要救下太子!” 小疯子撅着嘴,有些不满:“太子跟你有多亲,值得你这样赤胆忠心?” 楚风叹口气:“并非是我沽名钓誉——太子为人敦厚仁爱,是一位好储君;而且,如果真像你说的,我是能走,可我娘跟我妹妹却要被杀头,我怎么忍心?” 小疯子恍然大悟。 不过对“太子敦厚仁爱”这句话不敢苟同:“我听说他残忍暴虐,以杀戮为乐。秦大夫也亲口说过,即墨城郊的悬崖底尸横遍野,都是被他虐死的宫女太监!” 楚风辩解道:“不是的……那的确是……不过那是以前的太子,现在他……唉,算了,我以后跟你细讲!” 车夫见他俩商量来商量去,等的急了,催促道:“老爷、夫人,若想天黑前赶到江州,现在就得紧走了……要是去滁州,恐怕得走到二更——这几天不太平,还是莫走夜路的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道:“去江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打草惊蛇 一连两天没有出现新尸体,大家脸上都洋溢出一丝喜悦。 博灵均坐在县衙的高位上,目光清明地扫过众人:“路县令怎么又没来?” 这是一句感情色彩明显的问话。 邹鸿跟廉太守对视一眼,都没敢搭茬。 太子道:“把路县令找来!” 两个站在门口的官员出去了。 廉太守捧着辛辛苦苦总结出的案卷,犹豫着…… 太子突然发难,却是为何? 其实博灵均心里有点儿发毛,今天一大早,他就被系统bug带入一个未来,在那个时间里,他胸口被血浸透,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远处,申屠大神尸体横陈,身首分离,门口还斜着姜侍卫长——他双目圆睁,头盖骨没了,就像个被拆解一半的机器人。 这场面令人作呕。 他只看到一个模糊剪影……那人穿着黑色劲装,手一扬,将一枚金灿灿的戒指丢在他身上…… 路县令被带上来,在同僚的搀扶下跪拜行礼。 短短几天,他已憔悴殆尽,瘦的颧骨高耸,眼现三白,还怯生生的,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个过街老鼠一样。 博灵均压下心中忐忑,问:“路鸣安,你为何不来查案?” 路县令打了个冷战,搁在脚跟上的屁股像被黄蜂蜇了一下,猛地抬起,支楞着脖子,问:“查出来了吗?凶手抓了吗——” 这尼玛,神经病! 博灵均心下烦闷,抬手想叫人把他拉下去。 坐在旁边的申屠康站起来,道:“殿下,我看路大人神色异常,似乎不清醒!” 系统bug在脑中炸裂:“我爸好帅,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温柔的下颌线条……” 博灵均本来好好看着申屠康,注意力不由放在温柔的下颌线条上去了! 心里没来由升起一团烦躁。 他假装没听见,对申屠康道:“申屠大夫,你去给路鸣安诊治一下!” 申屠康点点头,转身走向路鸣安…… 他走一步,路鸣安就跪行着退一步。 两人就跟练探戈一样,引得周围人一阵憋笑。 申屠康走了五六步,就站定,和颜悦色地问:“路大人,可否让小人为您诊脉!” “诊脉”两字一出,路鸣安就抖如筛糠,骤然发疯:“你滚——你滚啊……你是恶鬼,你不是人,你是禽兽……呜呜呜……救命啊——兄长救我……呜呜呜……” 见他这样,申屠康也不跟他客气了,指挥金吾卫将他紧紧押着,上前就是两个火辣辣的巴掌。 啪啪两声,路县令老实了。 博灵均眉头一皱,心想大神是不是看多了审讯,身体中的暴力因子被激发。 对方好歹是滁州县令,虽然有失体统,但是在这么多同僚面前……过了吧! 这样想着,脑海中的系统bug就殷切辩解道:“这人是装疯卖傻——我爸打得还轻了……” 博灵均揉了揉太阳穴。 很有一种发飙的冲动。 如果自己跟脑海中的系统bug吵一架,那表现一定比路县令逼真。 只是他抹不下那个脸! 申屠康捏住路县令的手腕,装模作样号着脉,又翻动他眼皮,用拳头击打他膝盖…… 捣鼓一通后,他拿出纸笔,飞速画出十几副图,一一放在路鸣安眼跟前…… 大家都眼巴巴看着。 廉太守跟邹都尉却是捏了把汗——这厮要是真疯还好,如果作假,那么江北大营的路将军就危险了。 只是不知太子殿下敢不敢向军营发难。 特别是江北大营——这里养着二十万步兵,十万骑兵,几乎配备着全大齐最精良的武器装备,同时,也配备着全大齐最有权势的贵族世家子弟。 官场上有这样一种说法:江北大营就是齐国的另一个朝廷,这个小朝廷把持在五大家族手里,皇帝轮流坐! 作为江州太守,他深知此话不假。 江北大营就是东郡的土皇帝,他们可以随意支配周边郡县的府库财产,还能处置县令以下的官员……可是反过来,军营中人如果犯罪,郡县官员是没有权利处罚的,要由军营自行定夺。 这就导致了一个结果,军民产生冲突时,官老爷只能偏袒军人,否则闹到军营,恐怕头上官帽都不保! 正思量间,申屠大夫已经诊断完毕。 “殿下,路大人神思清明,对各种刺激都有正常反应。” 博灵均心中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神,装b都装的这么高比格,把旁边人唬得一愣一愣。 路鸣安脸上有一瞬仓皇,已经处于装不住的边缘。 本来不想打草惊蛇,只是近期的生命威胁太频繁,他跟大神都有些疲于应付。 如果再不加快速度赶紧终结,只怕不能活着走出滁州。 博灵均拉下脸,举起一张画像,语调沉沉地问:“路鸣安,你可认识这个人!” 路县令犹豫了十几秒,才皱起眼睛仔细看。 装疯卖傻的壳子被戳穿,他有点儿手足无措。 不过并没有几分惧色! 这就很有意思了! 看了半天,他才道:“禀告殿下,臣不认识此人!” 博灵均举起另一副画像;“这个人呢?” 路鸣安看了看,仍是摇头:“不认识!” 博灵均把手中画像往桌子上一扣,道:“把犯人带上来!” 廉太守心中一动,抻脖子去看——不一会儿犯人就被金吾卫带上来了,正是昨天刚刚审过的花宝岩。 这厮一抬头,看见太子,吃了一惊,转过脑袋,又看见申屠康,顿时吓得抖如筛糠:“大老爷饶命……饶命啊——小人真是色迷心窍,猪油蒙眼,不识得大老爷真容……小人这双眼睛不要了……” 博灵均冷冷道:“花宝岩,你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花宝岩抹了一把泪,依照吩咐转头去看路县令。 两人目光旋一接触,都觳觫了一下! 花宝岩老老实实道:“启禀大老爷,这人我认识,他是滁州县令路大人!” 简直是句废话。 博灵均:“你们私下可有来往?” 一句话把花宝岩问住了,他想了老半天,才道:“小人不知——这些场面上的事都是碧儿去处理的……县令大人的确来过我家,至于是来嫖还是来做买卖,小人一概不知!” 博灵均暗暗观察路县令,只见他嘴角微弯,竟然露出一丝得意! 他一定听说了碧儿的死讯,所以觉得死无对证。 博灵均想了想,把砖头抛给廉太守。 “廉卿——把牛鲜梅昨夜的供词说给他们!” 廉太守一头雾水——供词他只是简单汇报了一下,整理的案卷还在手中,太子根本没看,究竟是教自己说什么? 继而,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牛鲜梅死无对证,而自己得了最后一份供词,所以这供词的内容怎样,也是死无对证…… 廉太守了了太子一眼:聪明不过帝王家! 这样的储君,令人心惊! 第一百二十五章 供词 廉太守想了一会儿,缓缓道来:“牛鲜梅交代了很多,我只捡跟路家有关的说——” 他用了“路家”,而不是“路县令”。 可能大家都不理解,只有路县令神色一变。 “这些青年男子的血,是用来治疗一种痨病的!患病者鼻血不止,头晕目眩,身上有大片紫瘢……就像路孟州公子一样!” 说到这儿他就顿住了,留下很长的一段空白给路鸣安想象。 然而,对方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手,自然是不肯轻易上当。 路县令道:“我侄儿的确得了病,不过现在已经大好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嫌疑推了个干净。 廉太守道:“既如此,可否请路公子前来一验,以证清白……” 路鸣安不肯:“廉大人,可否将供词给下官一阅?” 这厮狡猾的很! 廉太守犯了难,只听高座上的太子殿下一声怒喝:“好大的胆子!” 这话仿佛千斤顶,震得大地都颤了颤。 太子强压怒火道:“廉震,你还磨蹭什么,念啊!”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廉太守不知该“念”到哪个尺度,“念”及哪个名字。 江北大营路将军——不是他一个小小太守惹得起的。 而且他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打算。 这里面关系盘根错节,太子在朝廷中并无党羽,犹如凌空而立的一杆大旗,看着体面,实则很容易被风吹折! 他翻开案卷,目光在太子身上逡巡。 太子低垂着眼睛,压根儿没看他一眼。 “殿下,供词中涉及路家的相关人等,还未核实,念出来恐有不妥!” 太子殿下抬起眼皮,满脸玩味:“哦,我倒糊涂了——将相关人等传来问询,有何不妥……难道你江州府还有额外的规矩,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这…… 廉太守脑中千回百转——太子看似责问自己,实际上是反讽江北大营。 恐怕另有打算! 自己应当配合。 于是他扑通一声跪了,做出惊慌的表情:“殿下恕罪,臣……惶恐!” 太子怒意更甚:“枉你是一方太守,百姓的父母官,做事畏首畏尾,连句话都不敢说……” 廉太守连连磕头:“臣惶恐……臣知罪……” 周围人都没料到情节突然转折到这一步,特别是邹胖子,本来以为老廉是太子的新宠,没想到一句话就被苛责至此,看来老话说的没错儿:伴君如伴虎! 他心中有些幸灾乐祸,脸上却不敢表现分毫。 毕竟他跟老廉一起坐着江州府的头两把交椅,虽然不能一荣俱荣,但是肯定一损俱损。 而且他家在都城是有人的,胆子一向大些。 于是他解围道:“殿下息怒,廉大人连日来操劳过度,说话做事有失分寸,但他也是真心牵挂百姓,怕一件小事波及无辜……考虑的有些过了,请殿下恕罪!” 太子脸上浓云密布,一点儿也没有息怒的意思。 他抬手一指邹鸿,道:“你去,把相关人等带回公堂,若漏下一个,为你是问!” 邹鸿大瞪眼儿。 这是哪儿跟哪儿? 自己好心劝慰一下,却如同挖开一道引流渠,把太子的满腔怒火都引过来了。 还附赠一份吃力不讨好的营生! 看来人就不能使好心。 都说太子喜怒无常,自己咋不长心? 邹鸿心里革娘草老子骂了一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毕竟是储君,说出来的都是金口玉言,掷地有声。 自己不能推脱,推脱了就是抗旨不遵! 转念一想,反正供词是老廉炸出来的,他已经沾了九成骚,剩下一分给自己,也是应该的。 路将军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况且他兄长跟路将军私交甚笃,两句话就能解决的误会,不算什么! 邹都尉恭恭敬敬领旨,伸手去接廉太守手中的案卷…… 老廉头也不敢抬,丢烫手山芋般地丢给他…… 这家伙,还是胆怯! 世上哪有硬骨头,之所以硬,都是没见着真神! 对于老廉这样的孤臣,路将军管够当一尊真神了! 邹鸿翻开案卷飞快地过了一遍…… 有点儿没抓住精髓。 他收敛心神,又看了一遍…… 一头雾水! 等看完第三遍,他就真慌了…… 干他娘的! 上面连个“路”字也没有,怎么会出来相关人等? 老廉好大的胆子,太子好毒的阴招。 闹了半天,他们一打一挨,本来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堂上两个傻子——一个路鸣安,一个就是他! 邹鸿倒抽一口冷气。 突然想起恩师的信,顿觉意味深长。 可惜只说了一半,光说好好给太子办事,没说不好好办事的后果。 邹鸿犹豫了老半天,憋的脸红脖子粗。 一边噤若寒蝉的路县令淡定不住了。 看这个表情,恐怕供词里的事情相当严重,足矣动摇他们路家的根基。 他原以为有兄长撑腰,不至于山穷水尽。 岂料,不出十天,关键人物落网了三个,他们还成功地撬开了这些铁嘴! 本事啊! 路县令只觉靠山要倒,大厦将倾,慌张的神色不由爬上脸颊。 这一幕被博灵均尽收眼底。 他冷声道:“邹鸿,你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被太子直呼姓名的邹都尉抖了抖。 愁眉苦脸道:“臣……遵旨!” 抬脚逃也似地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邹都尉骑上许久不曾亲近的快马,一路飞奔出滁州县城,往凌源方向而去。 他不是去路家拿人,而是去自己大哥的避寒豪宅求助。 事情发展的太出乎意料,他有点儿拿不定主义。 幸好这两天大哥告假回来,来哄养在豪宅中的小妾。 原本他是反对大哥纳妾的——大嫂厉害不说,这小妾出身武安乐坊,名头非常不好。 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救自己一下。 快马加鞭跑了半个时辰,邹都尉气喘吁吁地一头撞进大门。 老仆们见是他,也不通报,直接让进去内宅。 自己大哥正坐在屋中弹琴,怀里坐着小妾,小妾怀里坐着一只肥硕的花狸猫。 画面非常祥和。 邹都尉三步并作两步进去,带进一团灰尘。 他兄长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他慢条斯理收了琴,把自己小妾赶出去了! “兄弟,出了什么事?” 邹都尉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道:“兄长,把仆人支开!” 邹瑾依言支开仆人,默默看着自己兄弟,不知他又闯了什么祸!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龙去脉 邹都尉把那供词铺展在桌上,给兄长说了一下情况。 陈述过程中,邹瑾的眉头渐渐拧起一个疙瘩。 等弟弟说完,他难得地没有开口责备,而是咂嘴撮舌,想了半天。 “这事我也知道——得病的人很多,不止路牵霖一家!” 邹都尉“嘶”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 兄长一向月霁风高,从来不探究别人私事,没想到,心里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他自诩为官清廉,无愧于天地良心,被父亲奉为邹家楷模——看来也是个虚架子。 否则,他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展下去,死了那么多人! 邹瑾起身开门,把守在门口的侍卫也支走了。 他慢慢挪回琴凳上,拨弄出两声弦音。 邹鸿凑上去,小心翼翼问:“兄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邹瑾叹了口气:“先开始从武安县出来的,一个纨绔子弟玩儿死两个乐伶,回家后不出十天就发了病,全身乏力,眼珠通红,身上布满紫瘢……家里遍访名医也治不好,挺不过半个月就死了!紧接着这一片的名门公子就接二连三得病,死了五六个人,影响很大。” “武安县令不敢隐瞒,报给江北大营……” 邹都尉“哦”了一声,有些气闷。 这武安县令他见过,头尖脚小,身体滚圆,像个横长的萝卜——成日里笑眯眯的,说话时还未开口,眼睛先弯。 平白多出些风尘气,跟武安县以乐坊闻名不无关系。 这厮对自己跟老廉堪称恭顺有加,仿佛又很胆小怕事,总拿些稀奇古怪的珍宝来巴结,还说自己毫无靠山,以后的前途只能仰仗两位大人云云…… 现在看来简直是放屁! 就这件事,本来应该呈报郡府,他却瞒着,转头报给了江北大营。 说到底,他的顶头上司是江州府衙,又不是江北大营! 他之所以这么殷勤,大概是跟江北大营那边有钱上的往来。 乐坊营生本来就是暴利,为了买卖好做,大多都参合着地方官员。 只是没想到,这点儿蚊子腿肉还能引来江北大营那群纨绔。 可见越是有钱,越是看重小钱! 邹瑾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继续说:“我当时就看出情况不妙,劝路牵霖谨慎些,不要闹到人尽皆知……他倒是听了,把参股的乐坊悉数关闭,可别人不听呐——嗐,到底是大老粗,胆子肥没远见,成天就想着挣钱,结果病就传开了……路牵霖的儿子不听话,成天在里面混迹,能不得病吗?” 邹都尉看着供词中的一两句,感觉真相逐渐浮现。 “兄长,那这治病的法子是谁先说出来的?” 邹瑾摆手,脸色阴沉。 “快不要说了,提起来我就生气——这法子是个卑陆巫医提出来的,他先去吕太公家治病,把吕小公子治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就都来请他。路牵霖想方设法把他请回家,这卑陆人也不瞒着,说他治病的药引就是青年男子的血……不是每个人的血都行,要跟病患血性相生的才行……问题是,单从外表看不出哪个人血性相生……他就提了个馊主意,把得病的人都收治,然后大量收集血液,按血性分开,每个患者都能照顾,还不浪费血源。” “路牵霖救子心切,竟然答应了他,简直是丧心病狂!” “又说四处收血不方便,来回行走路上耽误时间,也耽误病患,就想了个损招,去他弟弟路鸣安治下的滁州办事……滁州那地方民间多奉鬼神,百姓愚昧好糊弄,关键是有路鸣安压着,即便有人闹到府衙,也能做成妖邪鬼怪作祟的样子。 邹鸿心里咯噔一下,脱口问道:“路鸣安就听他哥的?怎么也不劝一下?” 邹瑾摇头:“你不知道,路鸣安跟他兄长感情很深,他们母亲早丧,父亲懦弱,继母刻薄——兄弟俩相依为命,什么事都是路牵霖说一不二……况且这是为救他侄儿,哪能推脱!” 邹鸿叹气:“真是糊涂!” 邹瑾道:“路牵霖也是关心则乱,为了个儿子什么都不顾了。现在闹到太子亲自过来,恐怕难以收场——” 邹都尉道:“要我说,那卑陆巫医就是罪魁祸首——说不定这邪病就是他闹起来的!” 邹瑾没说话,低头翻看案卷! 邹都尉才想起正事儿,急道:“兄长,怎么办,太子还等着呢……这人,我是抓还是不抓?” 邹瑾沉眉思索一阵儿,道:“路牵霖的根子在即墨,肯定扳不倒——你别看太子是储君,可他并不受皇帝青睐,现在陛下盛宠的郭贵妃怀了身孕,估计是个男孩儿……陛下又连连提升郭贵妃家人,打压成皇后家,很明显的废长立幼之意。太子在朝堂上没有盟友,光杆儿一个,恐怕东宫也住不了多久了。” “而且你想啊,就这一趟差事,哪是储君该干的!弄好了是陛下皇恩浩荡,弄不好就是太子身上没有龙气,镇不住妖邪……” 想起太子,邹都尉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惋惜。 几天相处下来,虽然被折腾的身心俱疲,但是他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少年王者。 这么错综复杂的案子,被他几下就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皇帝老儿真是糊涂了,放着月亮不看,非要蚌壳里扒那虚无缥缈的夜明珠! 见他不表态,邹瑾提醒道:“太子无权任免官员,至多不过打你几板子——我听说他在洞山杖责了几个府衙官员,手段也不残忍……可能是知道自己失势,不敢轻举妄动吧——他原先名声就不好,人们都害怕他残忍暴虐——现在连这点儿残忍都没了,犹如被人扒去爪牙的猫,有什么好怕的?” 邹都尉长吁一口气——心里是深深的恐惧。 他一直觉得兄长料事如神,神思清明,现在怀疑了。 残忍暴虐只是一种毛病——手段才可怕! 那天跑了犯人,太子的一举一动清晰铭刻在眼前,令他不寒而栗。 他不禁道:“兄长是不是低估太子了——他看起来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济,倒是聪明的很!” 邹瑾不屑地“嗐”了一声:“十有八九是装的——他身边不是有个申屠康吗,这人来历不明,高深莫测,可能就是他在给太子出谋划策!可惜,什么都晚了,皇上看不中的人,怎么能继承大统?” 邹都尉撇撇嘴——申屠康的确高深,不过太子是不是装的他还能看出来。 藏拙不容易! 聪明和愚蠢一样,都不容易掩盖! 第一百二十七章 猫奴 马车行走途中,她突然看见六师兄,骑着一匹骡子,跟他们并排走着。 他穿着色彩明丽的花布衣裳,脖子上搭着一条擦汗手巾。 像是走马帮时的装扮,只是骡子有些扎眼。 “六师兄,你又要去西域吗?” 六师兄不说话,就像根本没听见。 小疯子郁闷地缩回车厢…… 少年蜷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像一只色彩斑斓的大狸猫。 中原的猫儿体细、腿长、眼睛大。 西域的猫儿却身体肥硕,毛硬而粗,脸胀的像包子。 她喜欢猫。 一共养过七八只。 可惜都没相处过两年时间。 一则小时候他们总搬家,被官府和仇家赶得四处跑。 再则猫儿没长性,发情时节整夜嚎叫,根本关不住。 后来她也养的烦了,又不是富家小姐,有专门抱猫牵狗的丫鬟。 她平常很忙的,偶尔闲暇还想描眉打鬓,扮成小书童跟师兄们出去浪荡,所以每逢闹春之时,就是她跟猫儿的分别之日。 大家都不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思去丢猫,反正跑的很远,远到猫儿找不回来。 三个月后,到新一茬小猫遍地叫唤,她就又能收获一只乖宝宝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直到十七岁那年,她去一家富户拿东西,跟着大师兄。 那天她初次来潮,莫名其妙肚子胀痛,只觉身体某个隐秘角落在流血,热乎乎的,非常可怕。 脸上还冒出两枚红疮,按着又疼又痒。 她生活在男性世界里,那里没有这种东西。 就算师父跟师兄们懂,也不知该如何指导。 看着她血淋淋的衣摆,他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像所有普通男人一样,红着脸躲开了。 大师兄躲无可躲,就权当自己眼瞎。 两人在梁上蹲了一个时辰,主家才陷入深眠。 他们用了迷香,正要下去奔向目标…… 忽闻外面传来笃笃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小声问:“爹爹、娘亲,你们睡了吗?” 里面都迷倒了,当然没反应。 他又问了一遍,就隔门行了个礼,往自己房间走去…… 她起身准备往下跳,却哧溜一下,脚底打滑,滚下房梁…… 砰—— 一声闷响,她摔得七荤八素,呲牙咧嘴。 大师兄正要施以援手,却见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仗剑少年,对她横眉怒视…… 不过,当看清她的脸时,少年笑了。 “女贼?真有意思!” 他几步跨进门来,用剑指着她的脸,居高临下。 为了掩饰大师兄,她一动不动,装出害怕的样子。 少年俯身在她背上麻穴一拍,去查看床上的父母…… 回来后,他蹲在她跟前,笑着打量她的脸:“这么小就出来做贼,你爹娘呢?” 其实她不小,只是面嫩。 她对爹娘毫无概念,并不打算回答,只是肚子疼得紧,皱眉流汗。 少年伸手搭在她额上,惊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肚子疼!” 说着她恶狠狠地瞅了眼在梁上看热闹的师兄。 少年毫不怀疑,用指头压了压她的肚子,一边压一边问:“这里疼吗……这里呢……” 当按到小腹的时候,她“哎呦”了一声,连连点头:“就这里,疼……下坠的疼……” 哦——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羞赧地垂头。 “你这是……这是……” 这是了好久,他也没找出正确表达的途径。 于是,他心一横,身体力行地将她一把抱起,噔噔噔走向屋外,在门口处,还用肩膀扛了下门板——把门关上了。 她看见大师兄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愤愤然。 大师兄巴不得他们赶紧滚,好给自己腾地方搜刮东西。 少年抱着她一直回到自己房间……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手臂,两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声通过接触的部位传来,彼此都有些杂乱! 他的房间很宽敞,陈设简单,也不像别的富家公子,屋头藏满了丫鬟。 他把她放在床上,枕上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 然后他转身出去了,一叠声召唤小厮,在门口叽叽喳喳吩咐几句!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为给大师兄争取时间。 少年很快回来了,他走到床前,动作一滞。 眼睛闪烁出星星点点的金光。 女贼愁眉苦脸,抱怨道:“肚子疼死了!” 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发脾气——其实她本不是情绪化的人。 也许是欺他好脾气,她还抓起枕边的一本书,泄愤着丢了出去。 少年扑哧一笑,默默等着她翻腾完,才道:“就你这样还做贼——自己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偷人不好! 这是师父的教诲,也是祖师爷明令禁止的行为。 她摇头,道:“我不偷人,我只偷心……” 这是跟师兄们学来的,他们总用这句话调戏那些乐坊姑娘。 少年笑得更欢了,良久才止住,问:“谁教你的?” 女贼张了张嘴,没说话。 实在是肚子疼的很,像一把匕首在翻肠刮肚。 少年登时止住笑,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手炉点上,塞进她被子里:“抱在肚子上!” 她依言而行,没起啥作用,只热出一身汗。 这时小厮们敲门,他去开门,拦在门口吩咐几句,拿着几样东西回来了。 定睛一看,有一匹绸布,一只小瓷罐,和一把剪刀。 这怎么……越看越觉的不好意思。 他掀开瓷罐,从里面抓出一把砖红色的粉末搁在茶碗里,用热水冲开,端到她跟前:“喝完就暖了!” 女贼从来不乱吃别人给的东西——江湖经验越丰富,越谨小慎微。 她摇头拒绝…… 少年一脸无奈,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道:“这回放心了?” 见她犹豫,又劝道:“尝一口,很甜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尝了一口,立马发出一声欢呼。 真的很甜,有一种锅巴的糊味儿。 她一口气喝完,晃着空碗还要。 少年笑道:“别喝了,喝多了……不好……等你好了,想喝多少都行!” 然后他抱过那匹布,剪成整齐的一块块长条,认真地折叠起来…… 折好三四只后,他红着脸道:“你……用这个吧?” 她惊诧得瞪大了眼睛,没搞明白。 少年清了清嗓子,一脸尴尬,却硬着头皮道:“这个……是用来……” 还是说不下去。 最后他想了个法子,找来纸笔,草草画了几张图,一张张给她看…… 看到最后,她懂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变故 那天晚上师兄得手了,她也学会了处理自己的烦恼。 雇主拿到东西后很开心,还额外打赏了二十两银子。 这些银子都被她抢回来,拿去买土糖跟丝绸。 只是从那儿以后,心中一个空缺的位置被填满了。 她又去了几次。 每次都有新玩意儿。 不是吃的就是玩儿的,还有衣服跟首饰。 由于对方太慷慨,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决定回赠一个礼物作为报答。 然而想来想去,都没有结果。 因为少年家应有尽有,自己的东西还不及人家给的好,实在拿不出手。 正巧,六师兄从西域学艺归来,给她抱回一只雪白雪白的西域猫儿。 这猫长着翠绿翠绿的琉璃眼,包子脸,粗尾巴,毛很长,像披着一件袈裟。 她喜欢疯了,简直爱不释手。 继而,她想起少年。 他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这东西。 反正自己养猫一年一换,不珍惜。 而且这猫娇贵的很,不吃粗米茶饭,只吃大鱼大肉。 彼时天气寒冷,河里结冰,集上没有几个卖鱼的。 猪肉又贵,人都吃不起,怎舍得给猫! 玩儿过两天新鲜后,她就深深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能养的! 于是她抱着猫去找少年。 还是一样,他给她准备了一桌好吃的,和一枚做工精细的发簪。 她则敞开披风,把毛团儿一样的白猫抖落出来。 一见这猫,少年眉开眼笑:“我家库房里老鼠闹得凶,正缺一只猫儿!” “捉老鼠——咍,得了吧,你捉了老鼠放在它跟前才行……它又懒又谗,跟我三师兄一样,还没我三师兄好看!” 三师兄是西域人,眼睛很大,眼窝往里凹,跟猫有几分相像。 少年趁机问:“你有几个师兄,你师父是什么人!” 对于此类问题,她一概无可奉告。 今天也是这样一个答案:“我不能说!” 少年怜爱地抓了抓猫头,再抬头,这种怜爱的表情就转移到她脸上了。 “你就打算一辈子当贼——不嫁人,不生娃?” 这个问题他们早就讨论过,师父还专门为她写了一条门规:女弟子只要嫁人,便不必葬回灵岩大墓…… “我一定要嫁人,如果不嫁人,就得葬在灵岩……那地方太差了!” 少年眼中灼灼发光,问:“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她认真思考了一阵儿:“我想嫁个像我师父那样的人,长相不输三师兄,聪慧不输六师兄,细心不输二师兄……” 剩下那三个师兄——她想了想,跟自己一样,也没什么优点。 少年为难地叹息道:“唉——我都没见过他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样儿……不如这样,你自己看看,我……能不能作你夫君?”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从朋友过渡到夫妻吗? 当朋友不用考虑什么,当夫妻可要好好考察了。 首先一点——他怎么知道女子来潮时该如何处理? 他是家中独子,既无姐妹,又无妾室……而且,他家是做官的,又不是世代行医,他也不看医书…… 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她见了太多风花雪月的故事,男人们先开始都一样,体贴备至,不住地花钱……到最后还不是跟她丢猫一样? 她还知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些男人根本不去旧,就要迎新。 见她犹豫,少年道:“你不必顾忌,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竭尽全力满足你!” 这话说的,跟她想的南辕北辙。 而且令她有种待价而沽的感觉。 于是她问:“你怎么知道女子来潮的事?” 他笑了笑,坦然道:“我虽没有妾室,却在外面养了两个,这种事怎会不知?” 她心里咯噔一下! 有些恼怒:“你想让我也做你的外宅?” 少年笑了,认真答道:“我想把你娶进门……” “作妾?” 他摇头:“作夫人,作我的妻子……你要不高兴,我这就把外面两个打发了……” 她还是难以置信。 短短几天相处,他就能笃定自己为他的正妻? 男人把妻和妾分的很清楚,他们不会轻易承诺娶妻——而且少年家世显赫,按理说该娶门当户对的小姐,怎么会青睐江湖女子? 她半开玩笑道:“你若说得你爹娘同意,我就嫁给你!” 其实她留了几分余地——与其说是戏谑,不如说是考验。 少年郑重其事道:“好——你回去就赶紧备嫁妆吧!” 她也的确开始了备嫁妆…… 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喜欢的都买回来,锁进一口大红箱子里。 她还有银子,到时候一并带过去。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一份嫁妆是自己挣来的,也是他的! 岂料,十天后他家就出了事—— 因为丢失了先皇御赐的一把宝剑,而这把宝剑流落到南疆地区,被几经转手,卖给南安使团的一位使官,这位使官进殿面圣时,检查的金吾卫发现了这把御赐宝剑…… 御赐之物,见之犹如皇帝亲临。 它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岂能亵渎? 他父亲被判了个秋后问斩,家里其余人全部划入奴籍,被卖到别国。 得到消息后,她偷偷哭了一场! 那把宝剑就是她跟师兄拿走的…… 在他被卖的那天,她央告大师兄带自己去看…… 他被铁链绑着手脚,十人串成一排,站在台上等人挑选。 买主们要求脱~光衣服看,他们就被扯了衣服,赤条条的,转来转去,又走又跳。 他目光呆滞,看着并不比周围的奴隶灵活。 她不住叹气,愁眉苦脸。 大师兄道:”愁什么,只要五两银子,把他买回来不就得了?“ 她摇头—— 买回来,作为奴隶,还是作为苦主? 他一定是恨她的,因为所有祸事都因她而起。 即便在一起,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冷眼旁观了半天,转身离开…… 大师兄跟在她身后,纳闷儿道:“即使你不买,也能帮他找个好买主啊……那个买主一看就是黑心商人,他跟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她知道,买他的人是个禽·兽,只是她管不了。 一个人的灵魂已经死了,空留躯壳,活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一路回到他们相遇的地方,在门口的封条前驻足。 其实也不能怪她,她只是收钱办事,雇主已经盯上他家了,即便不做这事,也会做别的事。 跟曾经的记忆道别后,她打算回去…… 却听“喵呜”一声,那只雪白的西域猫儿跑过来,蹭着她的脚腕讨食…… 她抱起猫儿抚摸着,出神儿片刻,握着猫头一使劲儿——咔嚓一声…… 大师兄打了个冷战,责备道:“你这又是作甚?” 她没说话,丢下猫尸,转身就走…… 第一百二十九章 门锁 当小疯子拍醒他时,楚风觉得自己心真大。 竟然还能睡着。 彼时已至黄昏,他们在一处偏僻的荒野上落脚。 小疯子只给了一半车钱,让车夫在原地等着。 她一指远处山沟里的小村庄,道:“就是那儿!” 楚风也没问,很自然地跟她走。 两人走了一半,小疯子才一跺脚:“嗳呀,忘了买些糕点……” 深入虎穴,还要买糕点? 楚风很纳闷儿,也没敢问。 两人闷头又走,没用轻功。 其实路还不近,到村口时,太阳都落山了。 路边坐着一个中年人,两只眼睛处只剩下两道疤痕。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他俩。 小疯子道:“大叔,劳烦通报你家主人一声,我们来看老太太!” 瞎子冷哼道:“就凭你俩,切——” 小疯子:“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瞎子也不多言,袖子一甩,亮出两手上的拳刺。 楚风扫了一眼,便知这是高手…… 外家功夫练到极致,才敢用近身搏斗的武器。 而拳刺比匕首还近些。 小疯子嗤笑一声:“大叔,快收了你那破烂吧,三十年了也不见你换一个,光长岁数不长本事!” 瞎子怒道:“小贼狂妄!” 两拳生风,呼呼朝小疯子头上招来。 楚风心中一凛——这人招数阴险,意图废了小疯子的眼。 他想也没想就迎上去,飞快地拆了十几招…… 瞎子抽身退后,一脸惊诧:“你这武功跟谁学的?” 楚风不说话,怕牵出爹爹跟祖母的又一段故事。 听了这么多,他又烦又怕,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见他不答,瞎子又问:“伏光真是你什么人?” 楚风轻轻叹气,老实道:“她是我娘!” 瞎子神经质地笑了两声,问:“小子,能不能叫我摸摸你的脸?” 这要求还真匪夷所思。 小疯子道:“可以啊,只要你叫我们见上老太太,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这话说的,好教他羞赧。 瞎子哼了一声,挥拳又往小疯子身上招呼。 这回不用楚风出手,小疯子抽出腰间软剑,一折一弹,飞快地在他右眼上划下一道。 瞎子怒吼一声,动作凌厉了一倍…… 小疯子像个翩翩蝴蝶般左闪右躲,看似很闲逸,实则处处险。 躲了十几招,就见她长剑一甩,刷的一声挑在对方左眼框内。 一击致命! 瞎子动作一滞,长剑又刺进去三寸…… 楚风打了个冷战,暗道好狠的招数。 然而,下一刻,他才见识了什么叫狠! 小疯子竟然转动手腕,将软剑扭了几圈,到极限时,剑身弹回,转出一片血雨…… 瞎子吭也没吭,倒地死了。 小疯子不屑地“切”了一声,抖了抖手腕,血水就从油晃晃的剑身上脱落下来。 仔细一看,她的嘴角竟然挂着一丝笑意…… 楚风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看花眼,却见她转过脸来,露出一排珠贝牙齿:“这才干倒一个,后面还有三个呢——你要再磨蹭下去,只能抚着太子的尸体哭丧了!” 还有三个,两人赶紧往前走。 楚风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 小疯子撇嘴:“我也不知道该叫他们什么……门锁吧……对,他们就是门锁!” 楚风喃喃重复:“门锁?” 他实在不明白…… 越往里走,就越觉得诡异。 虽然房屋鳞次栉比,但是大多黑洞洞的没有人烟。 天也彻底黑下来了,令人汗毛直竖。 走到村子中央,就看见第二个人…… 她是一个朴素的农妇,正挥着锄头犁地…… 咋看不起眼儿,仔细一看,才觉出怪异。 首先一点,她脚下的不是耕地,而是一片青砖铺就的小路。 再者来说,她只是空挥锄头,锄尖并未与地面接触。 还有,这人动作僵硬,面无表情,竟然跟个傀儡似的。 小疯子提醒道:“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不过一踩这砖,就会惊动她!” 还真像一把门锁。 楚风问:“她……是怎么了?” 小疯子:“她中了蛊,脑子被吃空了……你看她的脚……” 楚风低头一看,差点儿哕上来。 这农妇打着一双赤脚,脚上都被稀奇古怪的虫子蛀空了,浓血交织…… 谁这么阴毒,竟然把活人折磨成这样? 这不是生不如死吗? 他环顾四周,发现要想往里走,还必须从这里过——两边是两片树林,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非常可怕……他学过阵法,一眼就看出树木遵循着某种阵法生长,只要进去了,恐怕一辈子都转不出来。 他问小疯子:“怎么打,我来吧!” 小疯子摇头,一脸嫌弃:“不要,太恶心,我可不想碰她。其实很简单——一把火烧了就行!” 楚风犹豫了一下,脱口问:“她——不是活人吗?” 小疯子匪夷所思:“你觉得这是活着?你真有意思……” 看她有点儿生气了,楚风不敢多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 小疯子接过,一把丢到农妇身上…… 她身上就跟抹了油一样,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到皮肤起泡,才见她丢了锄头,就地打滚儿,发出凄厉的惨叫。 烧焦味儿令楚风一阵恶心。 他侧脸躲避,却见小疯子瞪大眼睛,一脸新奇地看着火中挣扎的门锁,喃喃道:“哎呦,她身上好多油……” 火烧尽的时候小疯子爬上了他的背:“我不想沾上那种东西,你背我过去吧!” 还是姑娘家,虽然疯疯癫癫,却知道洁净。 那段路也不长,楚风背起她几个腾跃,便过到另一边。 踏上普通地面后,他的心情舒展了一些。 小疯子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 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静静感受对方心跳的声音,和身上热度。 楚风觉得背上的人颤抖起来,轻轻抽噎着。 过了一会儿,她把头埋在他背上擦眼泪。 “怎么了,怎么哭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嗓子也能发出蜜里调油的声音。 小疯子倒没在意,她湿湿地道:“你恨我吗?” 楚风没法儿回答,他担心她又犯病了。 小疯子又道:“我拧断了你的脖子,你不恨我?” 这话,令他背后森寒。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长毛和绿眼睛——你叫喵唔的声音很粗,我也喜欢……” “……” 小疯子哽咽了两声:“可你只吃肉,不吃饭,谁能养的起?” 楚风:“噗……” 第一百三十章 眼中颜色 第三个人在门口。 她身后是一座大宅子。 这人穿着雪白的纱衣,身材曼妙,曲线玲珑。 可惜,她的脸上遍布刀疤,根本看出不五官轮廓。 不过,即便如此,也能从脸型上推测她的长相。 小疯子道:“她是个寡妇,跟穆寒相好了几年,又勾搭上别人了……你看,就成了这样。” 女子轻佻一笑:“妹妹,我能听见你说话,也能看见你的脸……” 这像个威胁,好提醒小疯子小心保护她的脸。 小疯子拱手行礼,甜甜地叫了声:“嫂子!” 这丫头,竟然管人家叫嫂子! 楚风又想笑,但克制住了。 女子做作道:“嗳呀可不敢乱叫,小心穆寒宰了你!” “切——他要有本事就来呀,我抻着脖子等他砍!” 女子叹了口气:“唉——我倒希望他把你砍了,脸皮扒下来给我做个面具……丑了这么久,他都不肯碰我了!” 小疯子发出一串儿银铃般的大笑:“我师兄说,把灯一关,谁都一样!” 女子目光沉沉,不满道:“小丫头,说话别那么损,给自己留个余地!” 小疯子:“我开玩笑的,嫂子——我们就来看看老太太,你给行个方便嘛!” 女子撇了撇嘴,却生气了,怒道:“痴心妄想!”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刷—— 几条银光闪闪的东西从她袖子里飞出来,直奔楚风面门。 小疯子软剑出手,一把挑下十几个——仔细一看,竟是一堆毒蛇。 虽然被削成两截,上半身还活着,张开嘴凶狠地喷着粘液。 小疯子撇着嘴抖了抖剑:“嗳呀,真恶心,怪不得我穆哥不想碰你……” 话没说完,那女子已经怒吼一声,扑将上来。 她手中使得是一柄透着蓝色寒光的重剑,一时间把小疯子的软剑压制住了。 楚风猜测那剑上有毒,所以小疯子出招有所顾及。 可是如此打下去必败。 他抽出自己的剑,想加入进去,却听小疯子忙里偷闲喊道:“女人打架男人不要插手……” 呵,这小姑娘,哪来的自信? 噼里啪啦打了一气,女子逐渐体力不支—— 一个不留心,重剑被软剑缠住,险些脱手。 女子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油光一闪,噗的一声,她喉咙上多了一道丑陋的裂口,鲜血喷出来,溅了小疯子一脸…… 她躲瘟疫似地跳开,“嗳呀”“嗳呀”叫着,扯起袖子擦脸…… 就这空档,女子拼尽全力一甩——重剑脱手,直奔小疯子面门而来。 楚风侧身站着,左边对着女子……他想也没想举手就挡…… 咣当一声——千钧一发之际,软剑也脱手,跟比自身沉重好多倍的重剑相击,砰地一声断成几截…… 楚风倒抽一口冷气——如果没有这一挡,自己的手肯定废了。 可惜,她的软剑碎了! 致命一击过后,女子就颓然倒地,睁着眼等死。 小疯子非常生气,她捡起重剑,跳上前对着女子脸颊就是一劈:“泼妇,还我剑来——” 楚风赶紧过去把她抱开了。 这种行为看似幼稚,却太过残忍,他有点儿接受不了! 小疯子缓了好久,才丢下重剑,拉着他的手仔细检查。 最后,她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我要再慢一刻,你的手就没了!泼妇的剑上有毒!” 楚风摇头:“我没事——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残忍?” 残忍? 小疯子挑眉。 她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那脸,的确有点儿吓人。 只是谁叫她对自己耍阴招——打架这种事,全凭手狠。 否则死的就是自己了。 少年还是太单纯,架打得少了! 可能连个人都没杀过! 小疯子咂了咂嘴:这样很好,杀过人的人,眼睛的颜色都不一样! 她不喜欢师兄们的眼睛,大抵是因为那里面的颜色太狠戾了。 她尤其不喜欢师父的眼睛,小时候大半夜见他回来,身上沾血,都不由自主浑身打颤。 后来她也杀了人,身上也沾了血,引镜自照时,很想把瞳仁上的浊色洗掉。 她还记得自己杀的第一个人…… 那人年纪很大了,满头白发,身体佝偻,嘴角流涎,眼角歪斜…… 可他偏偏就不肯死,做出极力挣扎,比年轻人的求生欲还强! 算了,不想了……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少年沉沉的眉峰上,逐渐找回一丝好心情。 楚风认真地给小疯子擦净血污,问:“第四个人怎么对付——你告诉我,我来动手!” 咿—— 他觉得自己怕脏怕累? 真是多虑了。 她只是不喜欢血的颜色…… 从前也没这么讨厌,只是那次,看见他们浑身浴血,她就不喜欢血色了! 小疯子摇头,固执道:“不要——你不要杀人!” 一旦杀了人,就没有回头路了! 少年好奇的看着她…… “为何?” 她撇嘴,没法儿回答,坏处太多了—— 最后,她喃喃道:“终有一天,杀人者也会被杀……他们会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不经劈砍几下……” 楚风打了个冷战,动情地抚了抚小疯子的脸颊。 她也没有反抗,反而很贪热似的,在他掌中蹭来蹭去。 良久,他们被屋里的声音打断了:“磨蹭什么呢,你俩还来不来?” …… 进门后,就看见第四个站在屋子中央,双手各持一把金丝环刀…… 他身材很魁梧,脸上一把铁硬胡须,衬得浑身杀气腾腾。 小疯子道:“铁大哥,你还在这儿啊?” 被称为铁大哥的人鼻子里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拜你六师兄所赐——他呢,怎么没一起来……老子正好砍下你们一双脑袋!” 小疯子神色黯然:“六师兄他……离家出走了!” 大汉一脸惊诧,继而转为熊熊怒火…… 他晃了晃双刀,嚎叫着冲了过来。 这人身体硕大,动作却非常敏捷。 小疯子一手把楚风推开,一手夺下了他手中剑。 刀剑交汇的声音响起,像有人乱弹古筝。 小疯子上下翻飞,翩若惊鸿…… 大汉动作灵巧,招招索命…… 楚风一时看呆了。 这么娇小的姑娘,硬碰硬也行? 几十招后,大汉已将她逼至墙角。 小疯子再无回转余地,仗剑血拼…… 两人又过了三招,眼见得落于下风…… 那大汉却晃悠起来,脚步虚浮…… 动作也开始变得勉强…… 片刻之后,他一纵身跳开,狠戾道:“你用迷香?” 小疯子云淡风轻:“你也可以用啊!” 闻言,大汉不怒反笑:“果然是贼老祖教出来的徒弟,你跟你六师兄一样,没脸没皮……”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夫人 小疯子“咍”了一声:“你说话真难听。” 大汉站不稳脚,靠在墙上,道:“鬼七,咱们做个交易——你给我解开咒子,我给你报恩三年……你想想,划算的!” 不用想——他是六师兄的门锁,自己怎么能从师兄手里抢东西。 而且,有了少年,她感觉自己心中有靠,没必要绑个傀儡。 于是她道:“你这不是挑拨离间吗?再说了,什么叫咒子,这是我师兄的锁契!” 楚风听的一愣一愣。 锁契是什么东西,值得一个高手报恩三年? 大汉颓然倒地:“要不是被所在这儿,你根本不是老子的对手!” 小疯子:“抱歉!” 她提着楚风的剑上前:“铁大哥,我给你个脆的,你不要怨我……” 大汉冷冷一笑:“你们师门历代背着诅咒,你以为你会怎么死?” 小疯子云淡风轻:“我不在乎死,我只在乎活着!” 下一刻,她长剑出手,贯穿了大汉的胸膛…… 随着那金属摩擦血肉的声音,楚风打了个冷战。 有时候他很看不懂小疯子……跟祖母一样,她很狡猾,也很深情。 像一朵娇艳的花儿,却生长在荆棘丛里,想要摘取,就会刺得双手鲜血淋漓。 小疯子抽出剑,在死尸身上蹭了蹭。 如果没有那一抹嫣红的笑容,他差点儿以为她很悲伤。 她领着他进到里间,对着黑呃呃的床帐行礼,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夫人!” 床帐密不透风,里面一阵悉悉索索,好像有人掀开被子,慢慢坐起来。 “咳咳咳……” 还未说话,老夫人先发出一连串儿咳嗽。 在咳嗽的空挡,她可怜巴巴地乞求道:“水……水……” 桌上就有茶壶跟茶杯,楚风想过去倒杯水给她,却被小疯子伸手一拦…… “老夫人,你儿子在滁州出事了,教我们接你过去。” 半晌没音儿,只有咳嗽声。 老夫人声音嘶哑道:“小贼子……咳咳咳……敢诓骗我……” 这些人说的话还真奇怪,仿佛只有小疯子一个正常人。 小疯子道:“我骗你作甚,我是贪图你的钱呢,还是贪图你的色呢……嘻嘻……” 老夫人被气到了,差点儿咳得背过气去。 良久才缓过一口气,无力道:“你们动手吧,我早该死了,要不是穆寒……咳咳咳……” 她又道:“我儿子会给我报仇雪恨的!” 小疯子扑哧一笑,嘲讽道:“说的这么大义凌然,还不是怕死?你若想死,谁能拦着?” “咳咳咳咳……” 楚风担心对话再进行下去,老夫人就会活活咳死。 小疯子却不客气道:“老贼妇,你是自己走下来,还是我去请你下来?” 老夫人没回答,也没动作,只是咳嗽。 小疯子:“我可来了,你别作妖……” 她抽出楚风手中剑,小心翼翼去掀床帐…… 刚开了一角,就听见嗖嗖两声,两枚银针贴脸而过,滑得她皮肤火辣辣。 小疯子懊恼的抚着脸颊:“老贼妇,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我是哪个吗?” 里面传出割木头般的笑声,老夫人道:“我都听见了,贼手鬼七……你师父呢,怎么不来看我?” “师父在家……” 话还没说完,老夫人便道:“我看他是死了吧——若还活着,怎么会纵容你这样胡闹?” 一提她师父死,小疯子就发了狠:“老贼妇……你再咒我师父一句试试……” 老夫人道:“我说的是真的,上个月我儿还给他烧纸,念叨着他死的很惨……” 噌——的一声,小疯子飞身上前,一剑挑开了床帐。 里面躺着一个枯槁的老妇,正用灼灼有神的目光打量他俩。 “咳咳咳……好俊的小子,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你是谁家孩子?” 一天里两次被提问自己的父母,楚风很尴尬。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娘是伏光真……” 刻意没说自己的爹,他还是很忌讳的。 老夫人:“伏光真——不会是老伏的闺女吧……那丫头,嘶……” 小疯子阴狠道:“轮到你插嘴?” 她一抬手,将对方领子抓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还对楚风道:“瞧瞧,都这样了还想着害人!” 在她手中的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妇,满头白发,脸上皮都皱起来了。 而且被她一晃,还不住咳嗽。 楚风于心不忍道:“放她下来吧!” 小疯子面露不悦:“你忘了刚才的毒针了?这老贼妇狡猾的很,还不知道想做啥呢。” 老妇闭上眼睛装死,喉咙间发出呵呵的声音。 两人得手,便回走。 经过四具尸体,他心中生出一些难过。 虽然小疯子没有教他动手,但他也是帮凶,算是杀了人吧。 回去路上都用轻功,很快就到。 车夫还在原地,焦急等待着自己的一半车钱。 见两人来,非常高兴:“唉呀,老爷,夫人,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老妇这时睁开眼,对着车夫翻了个白眼,惊声尖叫:“快去报官,他们是杀人犯!” 话音刚落,就被小疯子一把扼住了咽喉。 上车后,她才松手,半天不见老妇喘气,楚风都以为她死了,良久,才见她抽搐一下,仿佛很难过似的,连声咳嗽起来。 小疯子道:“应该还来得及,我看见院里虫子都动起来,穆寒那边应该知道了!” 楚风纳闷儿道:“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会知晓?” 小疯子扑哧一笑,把老妇人丢在一边:“你没看见吗,那些虫子都是蛊虫,有雄有雌,有子有母,千里之外也能感应!” 不可思议。 仿佛拉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里面都是神奇瑰丽的场景。 不过,他还是好心地给老妇喝了口水,以缓解她的咳嗽。 在他们的要求下,车夫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转眼就过了江州境内。 经过大街时,小疯子眺望自己家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哀愁。 “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楚风点点头,郑重其事地侧耳聆听。 “我师父已经好久不换衣服了,也好久不洗澡,但是他身上不脏,头发也不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么多人的话,楚风已经笃定她师父死了,却不敢刺激她。 而是道:“也许你不在的时候他洗过了!” “我看了澡盆子,还有皂角……上面都布了一层灰,他肯定没洗澡!” 她又道:“他衣柜里的衣服都结蛛网了……我问他他也不说……我很害怕!” 老妇插言道:“跟你说她死了,你怎么听不进话?” 楚风心中一紧,凶道:“你闭嘴,否则杀了你!”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不说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刺客 直等到黄昏时分,才见邹都尉一步一拖地进来,走到跟前先跪了。 “殿下恕罪,臣……惶恐!” 看来失败了。 意料之中。 他跟申屠大神就想看看,邹都尉究竟参与了多少。 现在他一个人都没拿到,还真是有恃无恐! 博灵均问:“邹卿,何罪之有?” “臣,并未见到路将军……也没见到路孟州!” 博灵均鼻子里哼了一声:“好,那路家人你拿到几个?” 邹鸿一言不发,连磕了三个响头:“臣惶恐!” 这是断定了自己不能把他咋样,就拿出流氓姿态了。 mmp—— 赵太师英明一世,怎么会教出这样的门徒? 博灵均跟大神对视一眼。 人家明显不配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下不来台…… 摆出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肯定已经准备好挨打了。 打有什么用? 又不能打死,还得给他几天病假。 前些天打的那几个官僚还在家养伤着呢! 火烧眉毛的时候,最怕碰上这种官油子。 关键是,现在不仅是火烧眉毛,自己跟大神还命悬一线! 他强压怒火,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邹卿多虑了,路将军家本来也不是嫌犯,而且他公务繁忙,你请不来也是正常……” 邹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一些,暗暗松了一口气。 博灵均又转向廉太守:“今日就到这里吧,诸卿辛苦了!” 官员们如蒙大赦,脸上都现出加班狗突然放假的喜悦。 博灵均默默观察一圈儿,除了路鸣安跟廉太守,没有一个人忧心匆匆…… 当官的这样,百姓哪有好日子——怪不得大齐后来亡了! 离开县衙,回到住所,他跟申屠康也熬到位了,扎到床上倒头就睡。 因为上次女刺客的事,姜侍卫长专门派了一个影卫在他床头盯着。 而大神是自己人,为图方便,也就一直留宿在他房中。 将将睡着,就听脑海中拉响警报…… 系统bug如一阵疾风骤雨,裹挟他冲进另一重时间维度…… 在这里,他先看见了大神的身体……就在地上,就在他身边,身首异处。 转回头,他对上一张狐狸般的脸,脖颈上一凉,已经被刀比住了。 博灵均脑海中在跟系统bug疯狂吐槽:“这尼玛穿越过来是体验一千种死法吗?” 系统bug:“抱歉,宿主,这个真不怨别人,是你自己招来的——原着中可没有刺杀剧情……” 这边厢说着,那边刺客已经开口了:“有银子吗?有宝玉跟夜明珠吗?” 这…… 博灵均还真没注意…… 太子私库里藏着多少东西,他看也没看一眼。 本来就是自己的,而且最后都得交给千古一帝,还是不要馋眼睛,省得看了心情不好。 岂料,竟然能遇上个打劫的刺客。 系统bug:“给他钱……拿钱砸死他!” 这尼玛是什么恶趣味。 有钱不是这么个玩儿法。 关键是,这个未来离得很近,恐怕没那么多时间磨嘴皮子。 博灵均点点头:“什么都有,只想换英雄一句真话!” 刺客一挑眉:“死则死已——你还是到阎王那儿去问吧……先告诉我钱财在何处!” 博灵均开始讨价还价:“圣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已……我听见自己仇人的名字,立马去死也行!” 狐狸脸好像没听懂他的话,琢磨了半天,道:“也是的,该教你死个明白……雇我害你的人是……” 正说到关键点儿上,就见刺客脸色一沉,嘶了一声。 然后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目光在博灵均脸上逡巡。 短短一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好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掌握生杀大权的厨子来处理。 可是,刺客终究没下手。 他把刀子收起来,小心翼翼地…… 接着退后一步,用脚勾出床底脚踏,放在一米开外,一屁股坐上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莫名诡异。 对方显然是个话唠,对着地上尸体和活人,感慨道:“当太子就是好,想睡男的就睡男的,想睡女的就睡女的,连钱都不用掏!” 博灵均撇了撇嘴,脑子里:“这沙雕是谁?” 系统bug:“你是不是没长眼睛,看到那把刀了吗?” 原来是他? 女刺客不是说:像他这种高手,一次不成功,断不会再来第二次。 竟然换了张脸又来行刺。 看来仇家出的价钱不低。 见他没反应,刺客毫不介意,继续话唠:“要不说,会投胎才是真本事——你就不错,一头就钻进皇后肚子了……你看看我们,都生在什么人家?” 博灵均脑中急道:“快查查原着对这人的描写!” 系统bug:“抱歉,没有,原着中他就是个名字!” 博灵均有些彻底绝望了,只好自己问:“你是穆寒吧?” 穆寒抖了抖手中武器:“认出这把刀来了……” 岂只是认出,简直是不寒而栗。 可惜这次没有那个疯子女刺客。 谁来保护他呢? 他环顾四周,纳闷儿道:“我的影卫呢,刚才站在床边那个?” 刺客见他回答,还有一丝高兴:“奥~那是你影卫呀——我还以为是你的贴身太监,可怜他无根之人,就打晕了藏在床底了……要不我再拉出来杀了吧!” 博灵均斩钉截铁:“不要!你就是杀我的,没必要伤及无辜,况且他没见过你!” 穆寒戏谑道:“我这回用的是真脸!” 博灵均扫了他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还挺帅气,只是有些神经。 因为是在未来,作为穿越者,他有恃无恐:“壮士,我能不能坐起来,血都漫到我身上了!” 刺客挑眉:“当然……” 他坐起来,尽量不去看申屠康的惨状! “谁雇你来杀我的?” 刺客扑哧一笑:“祖师爷的规矩,我不能说!” 博灵均:“怎么样才能雇你?” “钱够了就行……” 刺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一旦接了活儿,你出再多钱也不能赎回自己的命——名字上了我穆寒的账本,就算是死人了!” 说的这么高大上,其实还不是为了钱,要不然他也不会破格刺杀自己两次。 博灵均心里掂量了一下:“死人的活儿你接吗?” 穆寒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很快猜出来了。 “接——” 博灵均一指床边木箱,道:“这口箱子里装满了金饼和银饼,够不够雇你杀人?” 穆寒走上前,掀开箱子扫了一眼:“你要杀几个人?” 博灵均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就听见门口一声断喝:“狗贼休走——抓刺客!” 是姜叠溪! 嗖的一声,刺客手中短刀出手,在门口打了个来回,又飞回刺客手中。 姜侍卫长则血如泉涌,当即死了……跟上次系统bug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过他这一声喊却惊动了众人,侍卫们纷纷冲来,包围了屋子。 刺客抱歉道:“对不住,生意谈不成了,我这就送你上路——怪你命不好,死后别缠着我……” 铮——脖子上一凉…… 他倒下,最后一幕就是刺客将一枚金戒指丢在他肚子上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坎儿 博灵均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把旁边熟睡的大神惊了一个愣怔。 还好大神素质极佳,虽然满脸起床气,却没骂脏话。 “你吃了亢奋剂了?” 博灵均毫不介意话中嘲讽:“我想起来了,那枚戒指我见过……是楚风的——他一直戴在手上,戒指上雕着一只凤凰!” 由于刚醒,申屠大神脑子不太够用,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又穿越了?还是神经了?” 脑子里迸发出一阵激荡的笑声,系统bug:“我爸真幽默!” 博灵均:“幽你妈个头……” 系统bug:“我没有妈!” 一天天的净生气了! 博灵均平缓了一下心情,决定先不理烦人的系统bug. 他告诉申屠大神:“我又穿越了,这回时间更早些……刺客本来已经停手了,好像在等什么,却被姜侍卫长撞破,坏了计划,就动手了……他临走前把戒指丢在我肚皮上,是不是想嫁祸给楚风?” 大神下床去倒了杯浓茶,慢慢品道:“除了这个目的,也没别的原因了——肯定不是给你送的定情信物!” 博灵均头晕脑胀:“就发生在这间屋里……咱俩作为受害者是不是该换个房间?” 申屠大神摇摇头:“你被穆寒盯上了,换到那儿都多不过!” “那怎么办,咱们这里没一个人能对付了他……要不,我把所有侍卫都集中过来?” 申屠大神还是摇头:“不管用,这个时代,高手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人多也挡不住的!” 有那么神奇? 看来自己该好好炼气了。 说不定以后也能成为飞檐走壁的高手! 申屠大神拿来纸笔,叫他画出现场每个人的位置,详细询问了刺客跟他的对话,还有一些很容易忽视的细节。 最后得出结论:“像穆寒这种毫无底线的杀手,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干掉!” 可惜,到现在为止,他们恐怕还没机会看到那一天。 因为没想到解决这场悲剧的方法。 博灵均问:“大神,你觉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要嫁祸给楚风?” 大神说出一句非常经典的话:“爱别离,求不得……” 他又解释道:“楚风既无权又无势,有什么可憎恨的——除非是因为个人恩怨,感情问题什么的!” 想来也又道理,不过楚风似乎还没谈过恋爱,怎么会有“爱别离,求不得”之类的困扰? 两人琢磨了半天,先把外面金吾卫和影卫安排了一番,又叫来姜叠溪,千叮万嘱,叫他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开口。 姜侍卫长非常纳闷儿。 却憋着没说话! 为防麻烦,他们把守在屋子里的影卫也撤出去了! 他俩商量一番,心下稍安。 反正该来的都会来,只要过了这道坎儿,就又成功扭转了未来一次。 想想还挺有成就感! 过了凌源,离滁州五十多里的地方,马却跑不动了…… 真是倒霉至极。 打了几次,车夫就不舍得惩罚爱马了,一个劲儿道歉,说愿意少收些银子。 小疯子“切”了一声,直接拒绝:“拿着你那一半车钱滚吧,敢多说一句,要你狗命!” 闻言,楚风惊得一愣一愣的——她怎么满身流氓气? 老夫人插嘴道:“要钱还是要命,你自己看着办——她可是杀人犯,专门儿干人头买卖的!” 小疯子斜了她一眼,没吭气。 车夫倒被吓住了,赶着马车一路狂奔,往回跑了。 小疯子道:“他不想靠近滁州——你以为他的马真跑不动了?呵,骗子!” 楚风不置可否——时间紧迫,他们继续往滁州赶。 经过河堤时,却见一对男女大黑天的在河里洗澡。 互相给对方搓澡,洗的不亦乐乎。 这场景很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在梦里见过。 那时师父刚刚收养她,把她关禁热烘烘的房间里洗澡。 她使劲儿搓啊搓,却搓不掉身上泥泞。 窗外传来嗤嗤笑声,一双乌黑的圆眼睛隔着缝隙看进来,眼中带着嘲笑。 小疯子不懂自己有啥好笑的,对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她只是有些自惭形秽。 从前一直在街上行乞,她总艳羡地看着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冬天捂得严严实实,像一只小鹌鹑。 他们吃着玉盘珍馐,戴着金银珠宝,最可气得是,有些人还长得眉清目秀。 天下有三分颜色,他们就占尽三分。 她总是不忿气,直到被师父领进家,看见一屋子漂亮的哥哥。 偷窥她这个正是三师兄,他们种最好看。 介绍的时候就说他有西域血统,果真长相与常人不同。 因为太惊艳,她怀着少女的羞涩,不敢直视对方。 然而,这神仙一样标志的人物,竟然偷窥她洗澡。 她看着乌黑的洗澡水,不知自己有啥值得看的。 明明很肮脏,但是看一眼就能玷污了那双眼睛一般。 良久,三师兄掀开窗子,从外面跳进来,看着她干瘪的身材,道:“你怎么跟男人一样!” 似乎是嫌弃的意思? 她红了脸,不说话。 三师兄看着她,有些可怜:“你见过真正的女人吗?” 她就是啊,有什么不妥? 三师兄沉浸在回忆当中:“真正的女人是这样的……这样的……” 顺手比划了几下,她没看懂,却被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吸引了目光。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还是男的! 她不禁赞叹道:“师兄,你真好看,天上地下没有的好看。” 三师兄撇嘴,红了脸,道:“我是男人,我长得好看有啥用?” 他又瞅了瞅她的脸:“你也不丑,有啥稀奇的?”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双方之间的那层屏障。 神仙一下子落地,非常接地气。 她恢复理智,开始继续搓澡。 三师兄看着,良久,才看不下去了。 “你没吃饱吗,舍不得使劲儿——你看看你都脏成什么了?” 然后他抓起旁边布子,在她身上使劲儿搓起来。 没两下,就搓起两道红痕。 发现她疼的呲牙咧嘴,三师兄有些抱歉:“呀,你皮肤这么嫩啊——” “师弟,你多久没洗澡了,都结痂了,还是泡一泡吧!” 师弟这个称呼从此叫开。 他出去给她烧了热水,一桶接一桶地添进澡盆。 差点儿漫出来! 她泡了一个时辰,三师兄又帮她搓了一个时辰,才显出原来的皮肤颜色…… 第一百三十四章 鸳鸯 什么人会大半夜在这里洗澡,天气寒冷,穿着衣服都打颤! 楚风看了眼小疯子——一路走来,他习惯了征询她的意见。 然而对方神游天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跟空气对话。 糟糕,她又犯病了。 老夫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小子,趁她犯病,赶紧跑吧……” 楚风不理她,上前查看小疯子。 这回很严重,她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交流。 老夫人一指水中的男女:“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江湖上有句油话:鸳鸯戏水狐狸笑,老娲上梁鹧鸪叫!” 楚风不是江湖人,没听过这句话。 老夫人“唉”了一声,满脸鄙夷:“这你都不知道,还敢跟贼手鬼七在一起……这话说的是天下最厉害的四个刺客:狐狸就是我儿,老娲跟鹧鸪我就不说了,这鸳鸯戏水你该猜到了吧?” 楚风心中一沉:“他们是来刺杀太子的?” 老夫人干笑一声,带出一串儿咳嗽:“太子——笑话?我儿去了,他们还有必要去吗?” 语气中全是自豪。 楚风浑身不舒服,问:“那他们是来杀我的?” “噗……” “小娃娃,你这颗脑袋还够不上资格叫他们来——他们是来找鬼七的……现在还没动手,就是给咱俩一条生路——是留下陪葬,还是继续往滁州去,你看着办……” 见楚风半信半疑,她又道:“我儿是个孝子,只要你带我去找他,他说不定会放过你家太子!” 该如何是好? 他看向河中男女……还洗的热闹。 再看小疯子——心里一凉。 如果能保下太子,那么他的生活就会回到正轨,以后娶妻生子,孝顺娘亲,照顾妹妹。 可是……这条命是小疯子救下的,她不仅救了自己的命…… 老夫人催促道:“你想清楚没,他们快洗完了……” 楚风握紧拳头:“我不能丢下她……你走吧,去滁州找你儿子……” 老夫人的脸皱成核桃,喉间爆发出一阵儿惊天动地的咳嗽。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苦口婆心道:“小娃娃,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鬼七是什么人?他们师门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报应,但凡做事有些尺度,也不会招来灭顶之灾……” 她打量楚风两眼,非常认真道:“你跟她不是一路人,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骤然间被说中心事,楚风不由脸上一热。 其实他心里很害怕,在穆寒那里,他就领教了顶级杀手的残忍和厉害。 可是,满脑子回转的,都是小疯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从小到大,对自己好的人太少了,小疯子就是其中之一,足够以命相护。 他倔强的摇头:“你快走吧,我要留下!” 老夫人没走,而是站在原地叹气。 经历了太多,她都忘了天下还有痴男怨女,还有感恩戴德。 真情有什么用——江湖儿女,到最后都逃不过一个“利”字! 贼手鬼七要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垂青他这样的老实孩子? 她想了想,又劝道:“小娃娃,要不这样,我留下,给她挡一阵子,你快往滁州赶,在离城十里的地方放这支响箭——我儿子看见自会来找你……这地方太远,放了响箭他也看不见!” 楚风扫了眼她颤巍巍的身体,不可思议。 老夫人笑了:“切——年轻人,别把人看扁,老婆子我年轻时也是名头响当当的高手,只是损了身体,不敢轻易用力……” 她斜了一眼自言自语的小疯子,嘲讽道:“就凭这小贼,还不配叫我亮出看家本事!” 楚风叹口气,根本不信。 练武这件事,身体是根本,下了功夫,出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本事,哪有损了身体还能保留看家本事的? 而且小疯子对老夫人非常不友好,她现在神志不清,就算老夫人有真本事,也不敢把她单独留下! 正琢磨着,老夫人一拍他肩膀,指着河中男女:“洗完了!” 回头看,果然见两人从河里出来,也不避讳别人的目光,慢条斯理穿衣裳。 老夫人催促:“快走吧,他们过来就走不了了!” 楚风:“你为何不走,只催着我走?”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儿,被他气的又是一通咳嗽。 咳完,她慢腾腾弯下腰,抖抖索索掀开自己的裤腿…… 借着明月星光,楚风看见那小腿上疤痕累累,有几道深及骨骼,非常狰狞。 “我脚力不行,等我走到地方,你俩早就被狗男女弄死了……小娃娃,听我一句劝,要想救鬼七跟太子,就赶紧去滁州找我儿子……你放心,我不会害鬼七,老婆子我八十岁了,今天就死也够本儿——她还是个年轻姑娘,没活成人呢,用我这条老命换她也值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哎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老贼妇,你咋不说你走不了的真正原因呢?” 楚风心中一紧,先笑了。 说话的正是小疯子,她此刻神思清明,一双黑眼睛滴溜溜打转儿,面无惧色,倒是个胸有成足的模样。 老夫人惊喜道:“鬼七,你好的真是时候,诺,狗男女就交给你对付了!” 小疯子唏嘘道:“老贼妇,你都八十了,今天就死也够本儿——我还是个年轻姑娘,没活成人呢,还是用你的老命来换我俩以后的好日子吧!”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鬼七,你说的就不是人话!” 小疯子“切”了一声,此时那对鸳鸯眷侣已经走到跟前,男的拱手行礼:“老夫人,七师侄,两位无恙?” 定睛一看,这两人还挺周正,男的一身白衣,英俊儒雅,女的一身黑衣,貌美端庄——只是不知道为啥要洗露天浴? 小疯子嘲讽道:“师叔,师娘——你俩穿上衣服我都不敢认了!” 两人嘿嘿一笑,女的道:“小七,爱洗澡不是咱们师门的风俗吗——你跟你那六个师兄,也没少洗鸳鸯浴吧?” 听了这话,楚风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怒火,他看了小疯子一眼……发现她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们那叫洗澡,也不像你俩,又摸又揣的,吱哇乱叫,弄得全江湖都不敢沿河走……” 师娘叹了口气,师叔不怒反笑:“人间情爱,不过如此——再高雅的人,也得上厕所,也得擦屁股……倒是你,年纪轻轻,守着六个师兄也没体验过个中滋味,可惜了……” 小疯子很伤自尊。 楚风却暗喜! 果真如自己所想——她还是个单纯的姑娘! 第三十五章 母子 小疯子道:“师叔,师娘,我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我有急事,能不能让我一次?” 师娘嬉笑道:“呦~你这可不是求人的语气——而且,我们已经沐浴过了,刀头不见血,对不起江湖称号!” 小疯子自言自语:“怎么尽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师叔:“小七,莫怕——看你师父薄面,我们给你留个全尸,以后一定把你送回灵岩大墓安葬!” 小疯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我不喜欢那地方——” 她又道:“师叔,师娘——师父交待过,不叫伤害你们分毫,动起手来,我该怎么办?” 夫妻两对视一眼,脸竟然红了。 “这样吧,你是小辈,我让你三招……三招过后,取你性命!” 小疯子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多谢师叔相让……师娘你呢,不让我三招吗?” 女的一摆手,不屑道:“有你师叔在,还轮到我动手?” 小疯子一脸认真:“万一轮到了呢?” 师娘不悦地皱起眉头:“真要轮到了,我不跟你打,直接放你走!” “好好——一言为定!” 她转向老夫人:“老贼妇,我对付这个,你对付那个……别别……不要推脱,你不想见你儿子了?” 楚风红了脸,一连几次打架,都是小疯子冲在前头。 鸳鸯眷侣这时也注意到他了:“这只小猫怎么办,你死了要带他走吗?” 小疯子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劳师叔挂心,我死了就一拍两散,阴阳相隔,各走一边!” 师娘笑了:“小七,他长得这么俊,你一死还不是给别人腾地方?不如师娘帮你杀了,给你俩放进一口棺材,让这张脸永远贴着你睡!” 楚风只觉背后一片森寒——哪有这么当师长的? 小疯子不胜其烦:“师娘你就别操闲心了,您看看你眼角都出皱纹了!” 三人嘿嘿冷笑一通,老夫人则咳嗽了一气。 小疯子把他推到一边,道:“我死了你就走,别管我的尸体……” 楚风心里针扎一样,有点儿心疼,又有点儿伤自尊。 “我……” 一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太弱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小疯子拍拍他的肩膀,拿过他的佩剑,扭头跟着师叔往河边空旷场地走去。 老夫人则一瘸一拐,艰难地跟上师娘的脚步。 还没走到地方,双方就交上了手。 动作非常之快,转眼间刀剑叮当,迸发出一串儿火花。 老夫人和女子还没动手,俱是一怔。 三人站在不远处观战,就听小疯子道:“师叔不是要让我三招?” 她师叔面色苍白,一脸狠厉:“小贼,你敢使暗招?” 话音刚落,就见他腮帮上鼓起老鼠大的一团,奔着太阳穴飞速窜去。 他老婆发出“啊——”的一声惊叹,扑上前就要帮忙……却被铙身而上的老夫人拦腰抱住,就地一滚儿,滚出一身烂泥。 两人在泥中近身肉搏,看似毫无章法,犹如两个醉汉打架,实际却真气涌动,内力爆发,冲得楚风后退一步…… 这老夫人,果然有些真本事…… 一晃神儿功夫,就听见噗地一声,小疯子的剑刺进了师叔的右眼,在里面搅动…… 咣当——师叔发了狠,将她的剑革开,身体只是晃了晃,竟然一声没吭。 小疯子嘲讽道:“唉呀,师叔,你看你都流血泪了!” 这句话引起了师娘的注意,她猛喝一声,挣开束缚,一脚把老夫人踢飞五米。 看见丈夫惨状,她发出一声惊呼,疯狗一样扑向小疯子…… 楚风一惊,正要上前阻拦,却见一个瘦小身影“嗖”的一下闪过,直接将师娘撞了个趔趄…… 老夫人毒蛇一样缠住她,又扭打在一起。 那边小疯子趁机连续攻击,转眼间在师叔的白袍上划下数十道伤口。 他躲避得非常狼狈,好几次差点儿迎着剑锋扑倒。 仔细一看,那团老鼠样的东西还在他皮肤下游走,并且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小疯子出招巧妙,就为了吸引住他的精力,让他无暇顾及身上的东西…… 他老婆一边打一边焦急地问:“相公,你如何了?” 师叔一分神儿,大腿上又着了一剑…… 他气急败坏道:“小贼使阴招,不要恋战,我们走……” 话音刚落,就见地面扭打的两人中间喷出一股血雾…… 紧接着,老夫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嚎了一半就变成了咳嗽。 她这一咳嗽起来,根本无法顾及对手,被一脚蹬飞,滚出十米远。 见师娘脱身出来,小疯子不敢恋战,故意晃出个破绽…… 师娘一揽师叔胳膊,把他带飞好远。 两人不敢停留,跨过河槽,又是几个腾跃,就不见了踪影。 小疯子长吁口气,也是出了一身热汗。 她把剑还给他,才去看老夫人。 此时,她已经不咳了,嘴角流着血,奄奄一息。 老夫人面如死灰,勉强睁开眼,看着他俩道:“我……还想……见我儿……一面……咳咳……” 楚风探了探她的脉息……心下一沉!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经脉虚浮,眼中已经没有多少活气了! 小疯子道:“把蛊虫给我!” 楚风愕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老夫人挤出一丝笑容:“休想!” 这是何意? 楚风疑惑地看着小疯子。 小疯子叹口气,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老夫人,你就要死了,难道还要拖着你儿子下地狱?” 顿了顿,见对方态度坚决,她又道:“你不给,难道我就搜不出来?” 说完,她粗暴地将手伸进老夫人衣服里,四处摸索…… 老夫人咳嗽起来,像濒死的小猫,她呼吸逐渐沉重,喉间发出嗬嗬的痰音。 楚风于心不忍,劝道:“算了,把她交给穆寒吧——她也算是救了咱们!” 小疯子冷哼一声:“你以为她那么好心——她跟我师叔有仇,咱们被杀,她也跑不了!” 她一拍老夫人的脸:“喂——老贼妇,别死呀,你还见不见你儿子了?” 老夫人刚才陷入了昏迷,被她拍醒,立即喷出一口鲜血。 她无力地转动眼珠:“来……来不及了……” 小疯子抓住她领子,摇晃道:“来不及了,快交出蛊虫!” “噗——”一口鲜血喷到她脸上,她嫌弃地“唉呀”一声,退后两步拿手帕擦…… 趁着这个时机,老夫人一把抓住楚风的胳膊,拼尽全力扑到他怀里,狠狠一吻…… 楚风愕然了…… 他惊诧地张了张嘴,感觉一团活物顺着舌头滑进喉咙,最后在他的胸口扎了根…… 出于恐惧,他奋力一推,把老夫人推了好几个滚儿。 小疯子已经凑过来,掰着他的嘴巴看:“快吐出来……” 她手指伸进他的喉咙,使劲儿抠了两把…… 楚风一干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倒是胸口那东西,好像动了动,融化成无数瓣窜进了四肢百骸。 小疯子拉着老夫人的头发把她提起,怒道:“搞什么鬼?” 回应她的是一阵濒死的笑声,老夫人斜过灰色的眼,对楚风道:“小娃娃……我儿……就……托付给……你了……” 楚风莫名其妙,老夫人眼睛一翻,不动了…… 小疯子丢破鞋一样把她丢下,上前查看楚风的五官脉搏…… 好一通检查……她才松了口气:“嗳——傻人有傻福……老贼妇竟然看上你了……” 楚风脸上一热,有些生气:“你……怎么这么刻薄?” 小疯子也不恼,扑哧一笑:“真的——她把母子蛊给你了,从此后你跟他儿子穆寒要同生共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手的回忆 等到将近三更,博灵均跟申屠大神都有些撑不住了,毕竟连日来熬夜,睡意来袭,简直无法抗拒。 两人挪到桌边,喝起浓茶提神。 说了几句话,就见白光一闪,脖子一凉……他下意识地看一眼大神,发现对方脖子上也驾着一把短刀。 勾魂判官来了! 博灵均表面淡定,脑中疯狂大吼:“啊~~吓死老子了,快想办法!” 系统bug安抚道:“淡定,淡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真想骂娘!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开口,声音还颤抖着:“你先别杀申屠康……我跟你谈一单买卖,地下那两口箱子里的钱够不够?” 穆寒冷哼一声,有恃无恐:“反正杀了你们,钱也是我的!” 这尼玛——跟剧情走向有出入啊! 博灵均:“我还有银子,宝玉跟夜明珠,你随便开价……” 穆寒深长地呼吸了一下,声音很沉重:“抱歉,太子殿下,我今天不接活儿!” 这是为什么? 刚刚还营业着,转眼就不接活儿? 脑中:“系统他妈,你是不是搞错了?” 系统bug的声音中也满是疑惑:“不会啊,我……啊~~~~” 博灵均被她震的脑仁儿生疼,再加上视线中申屠康脖子上明晃晃的刀锋,身体止不住发起抖来…… 两世为人,他还是非常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命的。 不同于上一次饿死,毫无准备与征兆,不觉得恐惧。 正要开口求饶,穆寒却先开了口,开始一段悲伤的话痨:“你们今天就要死了,临走前跟你们的娘亲道别了吗?” 博灵均转动眼睛想了想,他有两个娘亲,一个很久没见了,另一个还在皇宫中为他担心…… 他负了第一个,如果今天真死了,又要教第二个伤心! 鼻子一酸,泪水涌上眼眶—— 朦胧中,他看见申屠大神眉心也泛起一股浓重的愁绪…… 高阶生物也有母亲吧,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规律,但母爱却是相同的……不论是彪悍的虎妈,还是高贵的皇后,她们对儿子的爱都是那么无私而宽容! 杀手道:“告诉你们个秘密——反正你们要死了,死人最擅长保守秘密!” 申屠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穆寒也不制止。 “你说——我们洗耳恭听!” 博灵均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高阶生物,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 要不是系统bug在脑子里不停安抚,他现在已经崩溃了。 穆寒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 “我娘并不是我的生身母亲,她从寺院门口捡的我,就当自己的儿子养育。” 系统bug:“果然变态都有一个悲伤的童年!” 博灵均:“闭上你的狗嘴!” 穆寒收起刀子,继续讲述:“她是江湖女子,原本不想叫我涉足江湖,想让我读书写字,成家立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岂料,九岁那年,我得了一场大病,病情反反复复,蹉跎了一年有余,几乎花光了我娘所有的积蓄……听说西域有蛊师,能用蛊毒给人换命,她就扮成男子,带着我去寻访蛊师……” 穆寒叹了口气,眼中热泪盈眶:“走到卑陆的时候,我们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了……我娘因为在神殿上为我许愿,不肯作坏事,挣脏钱,我们母子就沿街乞讨,一路打听……有时候碰上坏人,动辄一顿拳打脚踢……我娘不还手,说是为我承担罪孽……” “流浪了三个月,终于打听到蛊师的下落……他做了一对母子蛊,吞下的两人命运相关,同生共死……当然,代价也很大……” 说到这儿,只听门口轰隆一声,一个人破门而入,瞪着惊诧的眼睛看着他们——正是侍卫长姜叠溪。 姜侍卫长知道发生了什么,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太子殿下的叮嘱,抿着嘴一言不发。 穆寒似乎陷在一种悲伤的情绪中,反应有些迟钝。 沉默良久,他才道:“既然来了,一块儿听吧!” 姜叠溪问:“你是不是穆寒?”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陷入低沉。 他浑不在意地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短刀。 姜侍卫长一鸣惊人:“你娘去世了,尸体在外面……” 穆寒倒不怎么惊诧,反而眼中寒光一闪:“谁带她来的?” 姜叠溪:“那人教你出去见他!” 穆寒沉思片刻,起身整了整衣服,向门外走去,在门口处,他转回头叮嘱道:“你俩等着,我马上回来!” 这感觉,就跟死神勾魂时,说他要先上个厕所。 博灵均跟申屠大神都不寒而栗。 姜叠溪对他们使个眼色,示意跟上。 博灵均客客气气道:“壮士,我们能不能去瞻仰一下这位伟大的母亲?” 话说的很搞笑,他自己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穆寒愣了愣,大手一挥:“来吧!” 可能当杀手久了,有些孤独。 他们出了门,门口精心布置的侍卫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地目送他们离开。 博灵均挑眉看了眼姜叠溪——搞什么鬼,为啥不动手。 他们一路无阻地来到前院——院中央一张门板上放着一具尸体,浑身浴血,表情扭曲,是个缩成一团儿的老太太。 穆寒身体晃了晃,猛然扑上去,抱着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 惊诧之余,博灵均扭过头,才看见旁边站着的是楚风跟女刺客! 两人一脸凝重,特别是楚风,目光一直逗留在穆寒身上,表情越来越扭曲…… 怎么回事儿,这尼玛……难道? 系统bug在脑中演绎出十几种有伤风化的猜测,其中一种的尺度太大,令博灵均脸红脖子粗。 穆寒哭了一气,小心翼翼放下他娘尸体,一扭头,目光凌厉地盯上了女刺客跟楚风。 他咬牙切齿道:“鬼七,是不是你?” 女刺客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她伸出食指,指点着身边楚风…… 穆寒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目光如刀地转向楚风。 后者早就盯着他了,两人眼神儿一交流,各自打了个冷颤…… 系统bug:“哈?你看,我说的对不?” 博灵均:“闭上你的狗嘴!” 下一刻,穆寒站起来,一步一顿走到楚风跟前,伸手掰起他的下巴,道:“张嘴……” 这尼玛……噫~ 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博灵均差点儿要给系统bug赔礼道歉了。 却见楚风老老实实张开嘴,穆寒掏出火折子点起来,往他嘴里照着亮…… 就跟牙医在给病患检查牙齿。 良久之后,他颓然后退两步,一脸匪夷所思…… “怎么……会……” 楚风:“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母子蛊 母子蛊其实很可怕,蛊虫是养在尸体里的,普通的尸体不行,必须要怀胎九月的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长成,还未出生…… 鬼七深谙这种蛊毒的制造方法。 三年前,师父刚开始摆弄毒药的时候,带着他们去西域参加过一个毒师大会。 正赶上大会成立十年之期,简直盛况空前。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进去—— 师父却凭本事拿到了请柬。 并非是毒艺优秀,而是对于贼来说,世间万物予取予与! 在里面溜达一圈儿,才知道毒师分两种——一种用药,一种用蛊。 用药走的是医理,用蛊走的却是邪术。 表面上很好区分——药师都穿着整洁,面色青黑,皮肤不好……因为跟毒药接触多了。 蛊师却油光满面,油光满头,衣着奇特,一年四季都捂着厚厚的衣服,长袍广袖,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因为要养虫子,所以从内到外散发着虫子喜欢的气息。 有句行话说的好:“养毒穷,养蛊富!” 的确如此。 毒师的作用只在兵甲战斗上,蛊师的作用却非常广泛,能害人,也能救人,而且手段匪夷所思,效果立竿见影…… 天下有钱人多了去了,一碰到生老病死,就来找蛊师帮忙——他们虽然没有走阴抢魂的通天本事,却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问题。 母子蛊、夫妻蛊和同命蛊就非常出名。 除了名字不一样,它们达到的效果如出一辙,只是在作用方式上有细微差别。 比如母子蛊,它最好种在母子体内,能叫母子千里之外心灵感应,还能让他们同生共死,互相续命。 母蛊为雌,为阴,是养在孕妇尸体内的。 子蛊为雄,为阳,养在婴儿尸体内。 一养就是十年,直到双蛊通过母体融汇贯通,难舍难离,吸收了母亲和孩子的所有怨气为止…… 期间为防尸体腐烂,还得用一些名贵的宝贝维持新鲜。 时间久了,血液凝固,尸体就会干涸。 这样不利养蛊——就用新鲜猪血注入血窍,润泽骨肉。 母亲的尸体还好,婴儿的尸体在胞宫里,若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连血窍也找不到。 这种东西做起来既费时又费力,价格可想而知。 再次一档的就是夫妻蛊,跟母子蛊一样,养在恩爱夫妻的尸体上——要求夫妻双方新婚不足两年,无子女,且长相俊秀……发浓肤白,精血充沛,这样才能养住一份魅力。 不为别的,就为能叫吞下蛊的两人互相吸引,疯狂爱慕……到最后同生共死。 至于同命蛊,其实蛊理最粗糙,跟毒药差不多。 说是同命,其实就是同死。 中蛊的双方要定期交换体液,用对方的蛊毒来解自己的蛊毒。 如果一方死了,另一方的毒无药可解,只能一命呜呼。 而且这种蛊是有解的,蛊师们非常狡猾,卖价很低,到解蛊的时候收费奇高,也算是缺的买卖。 楚风跟慕寒中的就是头一等的母子蛊。 两人能够共享生命,也会同生共死。 还能千里之外心灵感应……这联系相当牢固。 还有个惊天好处,那就是当一方濒死,可以突出蛊虫,给另一个人种上,接替自己建立联系。 可惜,据说这种蛊在婆媳之间相传的很少,大多数母亲死时,都咬牙切齿地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母子成仇…… 师父是个很有头脑的人。 在毒师大会上,他很快凭借自己的好口才结识到十多个人物,并成功揽到几桩买卖。 执行任务时,才发现毒师们原来那样擅妒……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竞争对手身上,总想着窃取对方的看家本事,或者毁了对方的安逸生活。 而且他们出手真是阔绰,可能是钱来的太容易,事成后打赏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师父一边学习毒技,一边招揽生意,荷包很快鼓起来…… 男人有钱就变坏。 忠诚而痴情的师父也不例外。 生意往来多了,他勾搭上一个女蛊师。 那女人比师父大了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身上永远都飘散着一种辛辣的刺鼻气息。 而且她很讨厌沐浴,说会洗跑了自己的宝贝虫子。 偏偏师父是个有洁癖的男人,两人在一起时,别提有多别扭了。 彼时师娘还在,可能正在凌源跟自己的情人私会。 师父却在西域苦寒之地出卖色相,只为换来一两个用蛊方法。 他们逗留了三个月,不知道师父学了多少。 不过他也没私心,给七个徒弟一人一种蛊虫。 给她的那个叫做金钱鼠,通过伤口进入身体,很快凝结起老鼠大的一团,在四肢百骸中肆意游走,吞食鲜血。 这家伙非常能吃,如果不加以控制,在中蛊的两天后就会被吃空血肉,留下一个难看的贯通伤。 关键是,这伤口极易感染,最后烂骨烂肉,不得好死。 他给师叔用的就是这种。 反正他这人不地道,烂死活该! 正胡思乱想间,楚风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先是拘谨地扣了扣门扉,得到允许才进来,就好像这不是他的房间一样。 到跟前时,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一串儿糖葫芦。 楚风笑嘻嘻道:“我请御厨做的……他起先不肯,但太子下了命令,只得做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可能把他惹了……不过为了这串糖葫芦,我觉得值!” 这话颇有深意。 鬼七却没有参透。 她刚才回忆太多,脑壳有些转不过弯儿。 楚风把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她才张嘴,勉为其难要下一颗。 酸甜的,山楂很新鲜,糖衣比外面买的淡些,却透出一股花香。 上面还夹着芝麻,咬起来脆香。 鬼七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不愧是御厨,果真与众不同。” 楚风一脸满足,好像吃下这口的是自己一样。 再递上来,她却是不肯吃了。 “我不爱吃!” 楚风面露惊诧之色,似乎不明白这么好的东西为何她不爱。 继而,他一张嘴咬下两颗糖球,像只大快朵颐的小猫一样咀嚼起来。 鬼七问:“穆寒的事怎么处理了?” 楚风大嚼两口,勉强咽下:“我跟殿下说过了,殿下说要‘招安’他……就是让他为我们做事!” 鬼七惊问:“他答应了?” “当然没有——不过我跟他说了,如果他要执意刺杀太子,我就畏罪自杀……反正我死他也得跟着死,他还是怕的!” “然后呢?” 楚风又咬下两只山楂。 含糊不清道:“然后他就走了……太子顾及我的性命,不敢伤害他。” 鬼七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太子真是个好主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报仇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被笃笃的敲门声吵醒了。 开门一看,穆寒站在早春寒风中,手中一左一右提着两颗人头。 刺鼻的臭味从人头上散发出来,令人几欲作呕。 小疯子以袖掩口,嫌弃道;“穆骚狗,你放什么毒气,一边儿玩儿去!” 穆寒神色沉沉,面无表情道:“鬼七,你们师门死绝了,你来操办丧事吧!” 他又转向楚风:“既然我娘把保命的家伙给了你,你也算我半个兄弟,理应为老母尽最后一份孝心!” 两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穆寒忽略他俩,只管走进门来,把人头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昨夜下了一场雪雨,他身上白衣脏了,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泥巴……端杯喝水时,露出一双沾血的手。 小疯子跟过去,伸出食指在他肩上一怼:“走城门吗,这是别人的寝室,叫你进来了?” 他一挑眼睛,阴森森地瞟了她一眼:“鬼七,还没认出来,你是疯了,也不是傻了吧?” 闻言,小疯子神色一凛,仔细去看桌上两颗人头,良久,才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你杀了我师叔跟师娘——” 她叉腰指着穆寒的鼻子怒道:“老骚狗,你乘人之危……” 穆寒摆摆手:“不敢当——我找着他们的时候都死了一半儿了,要不是我慈悲为怀,还得让他们忍受几个时辰血肉消融的滋味……啧啧啧,鬼七,对自己人都下这么狠的手,不愧是你师父的徒弟。” 虽然没说一个脏字,但是令她非常愤怒。 她最不能忍受别人贬低自己的师父! 什么叫自己人? 什么叫下狠手? 在自己来之前,师父是有一个名誉上的师娘的,就是现在这两颗人头中的女子。 他们三人本是同门师兄妹——都是师祖打街上捡来的孩子。 师父最年长,悟性最高,顺理成章继承了师祖衣钵。 可这两个忘八旦不愤气,使了坏心。 女的就开始有意无意撩拨师父,透露出愿意私定终身的意思。 当年师父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情窦初开,哪里知道自己中了奸计。 他只当小师妹深情款款,自己理应担负责任。 一来二往,两人约好同去师祖面前坦白,说出对对方的钦慕之情。 本来他们师门是西域那边的,生长在民风豪放的土壤上,没有中原人那些穷讲究。 师兄妹结亲也算亲上加亲的美事。 岂料,听完他们的讲述后,师祖当场翻脸,指着师父的鼻子大骂“蠢货”。 说他连人心都看不懂,还做什么贼子! 骂了一通,就把两人赶出去面壁…… 结果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两人站了一晚上,第二天也不见师祖出来吃饭,定定等到晌午,实在忍不住,派没挨骂的师叔回去看一眼。 这一看,师叔就嚎啕大哭起来……师祖倒在地中央,已经死了…… 幸好师祖有远见,日常里就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 三人葬了师祖,大哭一场,就在师祖打好的基础上继续过日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打理起日常事务,他们才看出师祖有多用心的培养了师父。 嫉妒之余,开始捣乱。 那女子作天作地,非要师父拿出本门秘籍来修炼。 这本秘籍据说是半仙之体的祖师爷传下来的,独特之处在于要男女双修——练成了天下无敌,练崩了走火入魔…… 因为练法刁钻,很容易走火入魔,再加上近百年来大齐跟西域诸国战争不断,师门人才凋零,连着几代打光棍,到师祖这里,已经很久没人练过了。 本来是当祖师爷信物保存的东西,不知为何就入了狗男女的贼眼。 师父敦厚老实,勉强答应下来,因为秘籍上的功法要男女双修,所以守完一年孝满,就匆匆操办婚事,满心赤诚地盘算着婚后夫妻俩一起修炼。 成亲那天,他把秘籍加上师门的所有财富都交给新娘,准备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一杯合衾酒下去,师父被迷倒在地…… 醒来时,秘籍没了,财富没了,连自己山盟海誓的妻子和同生共死的兄弟都没了…… 两个贼人好狠心,愣生生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师父一夜间沦为穷光蛋,又被他们联合西域那边的江湖中人排挤,不得已远离故乡,来到中原谋生。 他来的时候一穷二白,一路靠偷维持生计。 到凌源时,正赶上澜江发大水。 他看着滚滚洪水淹没多少人家,吞噬无数生命,百姓们妻离子散,街上饿殍遍野……心中那股子纠结一瞬间释然了,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大水退去,他就在烂泥上盖起一座茅草屋,决定安家。 那一年师父干了很多劫富济贫的买卖,高官和富户家连连失窃,好多穷人得到接济,勉强躲过了难熬的寒冬。 第二年开春,茅草屋换成白墙红柱的小宅院时,他从街上捡来了大师兄…… 那年他十九岁,大师兄九岁。 大孩子领着个小孩子,真是手忙脚乱。 幸好大师兄懂事又聪明,很快学会照顾自己,顺带照顾师父……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师父从外面忙碌归来,家里就有三两盘热菜,几只黄硬的馒头……还有一个笑眯眯的小娃娃,热情洋溢地扑上来…… 师父说,在西域,“七”是个特殊的数字,天上有七神,地狱有七魔,他凑足七个徒弟,是老天可怜他,也是那一年积德行善,修来的福分。 想了一气,越想越气:“这两对狗男女,就该让他们活活被蛀死,好好忍受千刀万剐的滋味。” 穆寒蹙眉,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楚风。 “鬼七,说话做事不要太绝——他们三个人的恩怨,我是知道的……你只听了你师父一面之辞,你可没听你两位师叔的辩解!” 小疯子挑眉:“呦呵——穆骚狗,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虚怀若谷……难道这不是你的杀母仇人?” 穆寒长吁一口气:“他俩已经死了,我娘的仇已经报了,难不成还要追到地狱里去报仇?” 小疯子张嘴要顶一句,却被楚风一把扯住…… 他对穆寒道:“他师父和师叔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寒一撇嘴:“先跟我葬了我娘——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小疯子“切”了一声,伸手就去抓人头的头发:“头在这儿,腔子呢……这样子,怎么定棺材?” 穆寒白了她一眼,目中寒光闪闪;“他们不配落个全尸……” 第一百三十九章 疾驰 一连三天没有死人,第四天头上,邻近郡县突然爆发出十几个案子…… 与滁州如出一辙,死者都是年轻男子,死时都无挣扎痕迹和外伤。 线索很多却很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一个开头,没有深挖下去。 博灵均看着满堂官员,心情低落到极点。 路县令今日告假,明显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他倒是没有官本思想,只是觉得路鸣安这样嚣张,恐怕路家后台非常硬,以至于深谙皇帝老儿的意思,所以无需尊重他这个临时储君。 还有邹鸿——这厮打一开始就表现出一种纨绔子弟的心不在焉,推一下动一下,昨天悖逆了自己之后,今日的态度非常暧昧,甚至有些心中有愧的小心。 在偌大的县衙里,真正站在自己身边任劳任怨的,反而是将来的卖国贼廉太守…… 想来真是讽刺。 他跟申屠康商量过,就他们三个,再加上楚风跟姜叠溪,根本不能把这么多的问题解决掉,而且底下人如同一盘散沙,不仅不出力,还时不时包庇隐瞒,令本已水落石出的案情扑朔迷离。 不能浪费时间了,再耗下去又有新的受害者—— 而且他跟大神也没有保障,虽然侥幸躲过两次死亡的命运,还有洞穴中的危险隐患没有根除。 想要加快速度,就得策动手下人,想要他们动起来,就得杀鸡儆猴。 杀谁好呢? 有三个人选,他跟申屠大神意见一致,只有险中求生,一举中地才行,否则不疼不痒,吓唬不住! 博灵均先点名了邹都尉:“邹卿,现在滁州有多少兵马?” 邹鸿本来心绪烦乱,正后悔着听了自己兄长建议……突然被太子点名,不由自主一哆嗦。 他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太子的工作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如果他真是个厉害人物,一定会杀鸡儆猴。 他跟兄长分析过了,杀的对象最有可能是廉太守——老廉此人后台不硬,又不会巴结上司,偏有一股子书生倔强,跟江北大营也走的不近,可谓江州郡的头一号孤臣。 老廉因为江州水患的问题,已经开罪了不少上司,在即墨那边的圈子里都挂上了黑名单,再加上经历这么大的案子,恐怕仕途到头了。 他官阶还高,是第一把手,所以太子大抵会拿他开刀,治他个失职的罪,当众打一顿板子了事。 虽说不能造成实质性伤害,也摘不下他的乌纱,但是肯定会折了他的面子,让同僚们意识到他的孤立无援,继而以后更不会与他亲近。 据兄长猜测,经过此事后,廉太守这个官也作不了多久了,三年之内,等监御史来考察,他们兄弟联手,趁机使些手段,肯定能把廉太守拉下马…… 到时候,江州郡的一把手就是自己来当了。 毕竟是损人利己,美梦做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邹都尉想了想,道;“现在有五千多兵马,七成都在洞山一带守着。” 博灵均跟申屠大神交换了一下眼神儿——这个人数够了。 只是要出其不意才行。 他起身,道:“洞山上就留下五百人,其余都整顿过来,在县衙门口候命。” 邹鸿愣怔了—— 这是何意。 就算要处罚老廉,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围观吧? 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好像一次都没有猜中过。 不敢耽误太久,他赶紧领命而去……人都在附近,一炷香功夫就集结回来了。 进来复命时,他发现太子的銮驾等在门口,礼仪齐备,似乎是要远行。 同僚们很压抑,整个县衙里鸦雀无声。 太子正襟危坐在高位上,静静等他。 眼中闪烁着鹰隼般的锐光。 他不禁嗓子冒烟,声音发哽:“启禀殿下,一共四千六百一十七人,都在门口候命。” 太子叫了一声“好~”。 听在他耳朵里比“不好”还别扭。 胡思乱想间,就听见太子朗声下令道: “启程——” 堂下有人小声疑问:“这是要去哪儿?” 太子脸上一瞬间乌云密布,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诸卿,紧跟銮驾,如果有谁落后一里,按律法处置!” 说完,他就径直出去了,步履生风…… 邹鸿赶紧凑到廉太守身边,悄声问:“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老廉皱着眉摇头,也是一脸迷茫。 他稍稍松了口气——法不责众! 大家都不知道,那就是大家都没事! 出了门,军尉刚把马牵过来,銮驾已经走起来,速度非常快,后面仪仗都小跑着。 诸君想起太子的命令,赶紧快马加鞭跟上…… 邹都尉派人去前头清理街道,不要挡了銮驾疾驰。 一路上百姓纷纷躲避,跟打仗一样,乱哄哄的。 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口,他跟廉太守冲到前锋,一个劲儿给守门官兵摆手下令。 还好对方听清了,反应也算及时,当丝毫没有减速的太子銮车驰过城门时,城门已经大开了! 出城一路往东——他跟老廉还行,其他官员久不骑马,又走的匆忙,没备好垫子,一个个颠得龇牙咧嘴,面如死灰…… 就这也不敢不跟上。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 百忙之中,他抽空给老廉写了个纸条,问太子是不是要回江州? 廉太守忙着纵马,腾不出手,只得对他摇摇头。 是“不知道”? 还是“不是”? 罢了,跟着走吧,反正太子出其不意久了,也不稀奇。 等到凌源边界,马车往北一转方向,他才心下愕然…… 这个方向,明明是奔着江北大营去了。 太子要干嘛? 带了这么多兵,是为了撑面子还是为了…… 不对,肯定不是撑面子! 太子这些天来连銮驾都不用,可能是嫌麻烦…… 况且他堂堂储君,实在没必要撑这个面子。 那是要干嘛,难道要跟江北大营打仗? 到军营门口时,邹鸿还没琢磨明白。 守门官兵见是太子,忙不迭让进去,一面派人去里面请骠骑大将军等人,一面把欢迎贵客的仪仗队拉起来了,滴滴哒哒吹奏丝竹管弦。 太子在銮车里,连脸都没露一下。 他们跟着銮车进入大营,走了不到一里,就见对面十几个武将策马而来,带起滚滚黄尘。 走近来,几人滚鞍落马,跪在地上给銮车行礼。 为首一人正是骠骑大将军周俊山。 五个将军来了四个,只有霍连成不在。 听说霍连成跟太子殿下私交甚笃,今日没碰上,看来太子不是来探望他的。 邹鸿看了眼路将军,两人脸上闪过一丝默契的笑。 想必是兄长已经打了招呼,将自己帮衬的行为告诉对方了! 邹鸿心中一阵悸动——有了路将军这个盟友,太守之位指日可待…… 熬了三年,总算要熬出头了。 第一百四十章 杀鸡儆猴 博灵均打眼一扫,脑中一阵喧哗,系统bug发神经一样:“小霍来了么,小霍在哪儿……哇咔咔,传说中的童颜巨吊霍郎君!” 童颜?巨吊? 组合起来是个神马? 真尼玛吓人! 系统bug不悦道:“你瞅瞅人家,你再瞅瞅你……啧啧啧,暴殄天物!” 博灵均脸上一热! 霍连成乃是原着中第三大种马,作者巨巨光为他开车就开了三十章一百多万字,待遇堪比第一男主李悬星! 当然,有第一有第三,中间肯定夹着第二……那神秘莫测的第二不是别人,正是原版博灵均,也就是他现在顶的这个壳子! 作为壳子的主人,他的确为原版的天赋异禀惊叹良久,只可惜,但他这里没什吊用,而且霍连成今天也不在场…… 他只有十九岁,眼前这几个起码三十七八开外了! 博灵均打眼一瞧,这几人都长得高大威猛,脸上续须,仪态万方,特别是骠骑大将军周俊山,一对眼睛亮如豺狼,一看就是厉害人物! 可惜,人不可貌相……十年后齐燕在澜江水战时,就是他临阵逃脱,害得江北大营死伤过半…… 由此看来,这厮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当然,这其中原版也要担一半责任,毕竟要不是他听信谗言,斩了千古名将仲澜卿,也不至于教这个怂货担当大任! 现在大齐的江山重任就要落在自己肩上了,博灵均一看他就心里一痛! 偏偏这厮不开眼,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令人平填怒气! 估计他是知道太子殿下不受皇帝老儿待见,不想给脸! 博灵均不动声色,沉声道:“路牵霖是哪个!” 这话问的很突兀,周将军目光一黯,面露不悦! 他扭过头,叫到:“路牵霖,太子找你!” 其实离得很近,路牵霖早就听见了! 只是不吭气,等周将军叫才出来! 谱摆的真大,就是想让太子知道,军营里他只听周将军的话! 军营外也根本不惧他这个太子! 只是太子已经火烧眉毛了,实在没心情跟他们礼尚往来…… 博灵均拉下脸一指对方:“来人,拿下!” 太子亲自下令,动手的就是金吾卫! 四个武士冲上前,三两下就把人戴上枷锁镣栲! 所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路牵霖,在众人面前被当囚犯一样,臊的脸红脖子粗! 邹都尉刚展开的职业愿景,被这番操作骤然打断,唬得一愣一愣! 周将军的脸由白转黑,声音不那么尊重了:“微臣冒昧提醒殿下一句,军营中将官犯错,是不走府衙公堂的!” 博灵均嘿嘿一笑:“不走府衙公堂,就在这里审!” 闻言,路牵霖身体抖了抖! 就算太子审不出什么,大厅广众之下,有多少人看见,以后还怎么在军营立威? 光是现在被套上枷锁,也够肖小之辈议论纷纷了! 想了想,他开口道:“大将军,不知我所犯何罪,要遭此羞辱!” 这尼玛,明着不给太子面子! 不过博灵均也没心情为这种小事烦恼…… 他今天就要收拾路牵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还没等周俊山张嘴,他就道:“滁州七百多条人命,你一个人可担得起!” 此话一出,路牵霖脸色一变,狡辩道:“微臣不知太子何意!” 博灵均不理他,对周俊山道:“周将军,此事你可知晓?” 周俊山眉头紧锁,一脸惊诧! 七百多条人命一出来,他就有些怯了! 毕竟官做大了,一丝一毫的失误都有可能酿成大错! 这个位置盯的人太多,他总有忐忑不安之感! 只是,路牵霖毕竟是自己下属,太子管到这一步,逾矩了! 周将军道:“殿下,并非微臣包庇下属,只是本朝铁律规定,军司马以上将官犯罪,应由御史大夫亲自处理,路将军官阶高,影响大,微臣不敢触碰律法!” 早知道他要耍这个花招,幸好早有准备! 博灵均招招手,四个金吾卫抬来一只大箱子……掀开来,里面都是砖头厚的大齐律…… 见此情景,周俊山先怕了! 嗫嚅道:“这是……齐律?” 太子殿下给了“明知故问”的责备目光! 他麻利地从里面翻了几下,捡出一本翻开来,指着上面的一条道:“周将军所言极是,但落了一条:这条说,如果受害者人数超过一百人,可由太守以上官员或皇亲国戚就地亲审……周将军请看!” 他把书翻过来,递到周俊山面前! 对方哪里有心情细看,满脸挫败! 博灵均翻了一篇,补充道:“如果审出重罪,还可就地正法!” 周将军目光凌乱地扫了几眼,估计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旁边的路牵霖已经面如死灰! 太子收书,一丝不苟地放回原处,叫人抬走了! “周将军,我们就在这里审吗?” 留个面子,以后好相见! 周俊山道讨价还价道:“殿下,不如先将路牵霖收监,报给御史大夫审问……殿下金玉之躯,不宜亲动刑具!” 这话说完,身边的姜侍卫长嘿嘿一笑,代为答道:“周将军多虑了,这些天太子殿下亲自经手的尸体不下三十余具……刑具,算什么?” 此话深得博灵均欢心! 姜还是老的辣,姜侍卫长平时看着木讷,其实在讲话上非常擅长抓住时机! 周将军被噎了个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终于松口:“殿下,请移步青龙堂……此处人多眼杂,不适合审问!” 博灵均点点头! 周将军前头带路,辛勤备至! 姜侍卫长给路牵霖头上罩了个袍子,留一份脸面! 到了青龙堂,周将军把太子独自领进去,端上一壶好茶,大有闲情品茗的态势! 博灵均心情沉重,哪有功夫跟他打太极,一口茶也没喝,开门见山道:“将军有话直说,军营里的虎将,不必搞文官那一套!” 周将军脸色一变,倒也坦然了:“太子殿下,路牵霖究竟犯了什么罪,可否告知?” 博灵均道:“周将军,你可知路牵霖之子路孟州?” 周将军点点头:“见过几次,风华绝代,文采斐然……倒是个好儿郎!” 博灵均:“路孟州得了一种病,全身乏力,鼻血长流,身上长出紫色斑点……” 周将军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 而是疑惑道:“这跟滁州案情有何关系?” 博灵均:“青年男子的血液能缓解症状……甚至可能治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复杂的世事 周将军倒抽一口冷气…… 沉眉思索片刻,他道:“殿下,你说的这个病症,我好像见过……” 博灵均道:“周将军见过也不稀奇,很多贵族子弟都中了招,所以才出来这么多冤死之人!” 周将军谨慎道:“中了招?殿下的意思是……” 博灵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此事尚无论断,还得看路牵霖肯不肯和盘托出!” 周将军心下一沉:这种事情,路牵霖肯定不会开口,毕竟是关乎身家性命……以他那个顾家的脾性,逼急了恐怕会自断生路以求保家! 兹事体大,死了这么多人,太子又大张旗鼓,跟江北大营扯上关系,如果放任发展,只怕自己这个骠骑大将军的位置也保不住! 路牵霖不是他的人,他没必要保护,关键是,即便是自己人,也不敢保! 思索良久,周将军决定配合太子查案! 虽然太子不受皇帝青睐,储君地位岌岌可危,但是江山毕竟是博家的,皇帝再讨厌太子,也不至于弃自家的江山百姓于不顾! 周将军交底道:“殿下,路牵霖非常疼爱他这个儿子,为他付出性命也认!” 这就是废话,不疼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除非人性泯灭,否则在这种情形下,违背良心比付出性命还难受! 博灵均脑中一直萦绕着一个疑问:同样是年轻男子,同样的爹生娘养,他听说那些人为自己的儿子送死,心里就没一点儿歉疚? 周将军继续道:“不能逼之太甚,否则他会弃了自己的性命保护家人!” 呦呵,还是个爱家的人……他家人是人,别人家人不是人吗? 博灵均道:“所以要请他儿子路孟州来,既然他那么有才情,不知有没有才子的风骨!” 原来太子有此想法,倒是另辟蹊径! 路孟州那孩子的确单纯,从他的举止行为就看得出,也怪路牵霖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前段时间还要送他去即墨当官,实在有些…… 周将军道:“殿下,现在派人去请路孟州吗?” 他用了请,而不是抓,也想提醒太子,路孟州可能并不知情! 博灵均知道他的意思,如果路孟州真不知情,那么今天就是他人生中最悲惨的日子! 可是悲剧早已酿成,他虽无辜,确是用别人的鲜血苟活!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用好多家庭破碎,好多父母失去儿子换来的! 还是那句话:他的命是命,别人的不是命吗? 想通这点,就不觉得残忍了! 博灵均道:“现在去请,等他来了再审路牵霖!” 周将军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太子说话的语气理智到发疯! 上一次见面时,他还双眼猩红,满脸嗜杀,追着慌张逃避的小乐伶嗖嗖射出铁箭…… 怎么转眼间换了个人,壳子还是那个壳子,里面的灵魂已经苍云变换! 残忍还是残忍的,只不过,这样的残忍更加令人胆寒! 宫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博灵均不知周将军的心思,他以为对方正在盘算此时的处境! 路牵霖毕竟在他手底下,他表现的太配合自己,显得懦弱无能,不为下属说话;不配合自己,又怕案子影响过大,最后栽了路牵霖,自己也跟着吃瘪! 时间紧迫,哪有那么多耐心让他考虑?。 对这种人,不如开诚布公! 博灵均道:“周将军,路牵霖已经半条腿跨进棺材了,即便他现在自戕,也保不住他路家基业,更保不住路孟州!” 言下之意,谁也保不住他! 周将军当然听懂了! 他也没想保护路牵霖! 只是太子这番话令人毛骨悚然,他不由自主回想了一下自己干过的缺德事,希望某天不要被太子这样对待! 沉默片刻,他点头道:“微臣明白了,殿下放心,路牵霖虽然是我属下,但是他既已酿成大错,我绝不会姑息养奸!” 太子的黑眸盯住他,灼灼生辉,似乎在丈量他言辞里的忠诚! 片刻之后,他好像通过了考验! 太子道:“如此甚好!” 两人没说别的,径直出门! 面对诸位府衙官员,周将军坦然站在太子一边:“诸位,此案重大,又涉及路牵霖,我们江北大营要竭力配合,不得有任何隐瞒!” 然后他转向自己下属:“蒙扩,你带人去把路孟州请来……” 蒙将军领命而去! 他又吩咐另一个:“孟昭阳,你跟廉太守去,他自有安排!” 剩下姜唐,他叫跟在自己身边,等太子吩咐! 这一通安排过后,众人哗然! 周将军的五员大将都使唤出去了,可见其帮助太子查案的决心? 原先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府衙官员虚了,神经紧绷,随时准备全力以赴! 江北大营在他们心中就是土皇帝,恐怕连真皇帝来了都要礼让三分! 太子能得到如此支持,可见不是好惹的! 而且有了江北大营在旁帮助,他们也不敢怠惰! 大家各自去办事,路牵霖被关在青龙堂侧厢房面壁! 周将军先去探了一下…… 彼时路牵霖已无平时的生龙活虎,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他本是御史大夫孟廷光的亲信,以为犯了多大事都有靠山,不料却被太子截断联系,困在这里不知所措! 周将军自然不敢多劝,怕惹上一身骚! “牵霖,究竟怎么回事,太子为何如此?” 路牵霖眼中攥泪,可怜巴巴道:“大将军救我……” 因为戴着四十多斤的枷锁,他跪不下来…… 周将军摆手:“你不与我提前沟通,到现在措手不及,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路牵霖还不想放弃,祈求道:“求大将军为我给御史大夫送急信!” 周将军佯装不肯,皱眉摇头…… 其实心里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御史大夫孟廷光向来与他不和,还压他一头,多少年来明里暗里不知道使了多少绊子! 这路牵霖都是他硬塞进来的,顶走了自己亲信,换了个奸细上来! 可能是见他软柿子好捏,紧接着孟廷光又派了姜唐来当军中监御史,晃荡了一年有余,愣生生挤走另一个老部下……从此后江北大营三分天下,他原本占大头,现在成了三分之一,钱少了不说,处处掣肘,简直郁闷的不行! 今日若拿到路牵霖写给孟廷光的秘信,不管内容如何,都够对方喝一壶的了! 路牵霖已经乱了阵脚,见他不愿意,一个劲儿哀求,最后,周将军勉为其难点了头,拿来纸笔让他写…… 写完后,他装好封蜡,千恩万谢交给了周将军……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佳儿 路孟州被请来了! 他穿着黑色水貂皮大氅,头戴兜帽,步子走的很慢,可能还没恢复! 走到近前,旁边人告诉他上面事太子殿下,他怔了怔,不紧不慢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清癯的脸! 看清楚时,博灵均只觉呼吸一滞! 果然好儿郎,只比千古一帝差一点点,不过风格不同,他是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千古一帝还是有些邪性! 路孟州颤巍巍跪下,磕头行礼,再抬头时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博灵均让姜侍卫长扶他起来,并赐座! 大家都站着,只有他一人坐着……于礼法上来说,这本来是一份殊荣! 但他不卑不亢,道谢后便大大方方坐了! 博灵均心下一沉! 看着真是有风骨的样子,只是,越是这样越易摧折! 博灵均正要开口,忽然脑中一阵喧哗! 系统bug痛心疾首地大喊:“不要啊~~~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不要逼死他啊……” 逼死他? 博灵均后背一阵森寒:“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系统bug:“不说了,你随意!” 让随意反而有些不敢随意了! 博灵均小心翼翼问:“路孟州,你这病是怎么染上的?” 路孟州眼色一黯,陷入一段不好的回忆,他摇摇头,道:“不知道!” 太子殿下脸上一热,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什么时候染病?” 路孟州,“去年八月十六,草民在澜江泛舟赏月,突然头晕目眩,鼻血流个不停!本来以为是中暑内热,回去后精神一直不好,隔了两天,双眼突然泛起血丝,身上长出好多紫斑……从此后病体沉疴,比八十老翁也不如!” 路孟州花样年华,身体突然这样不济,可想而知有多郁闷! 除了深表同情,还有些深深遗憾! 幕后黑手真是丧尽天良! 申屠康插话道:“路公子,在发病前的十到十五天,你都去了哪里,接触过什么人?” 路孟州想了想:“我记得七月三十去了陵源祭祖,身边都是家仆小厮!回来后在家休息一日,与两位好友同去武安县的莲花乐坊看戏,此后便再没出门!直到八月十五跟兄长登天子岭赏月,十六与友人泛舟时便发了病!” 申屠康追问道:“在武安县,你都接触了什么人?” 路公子面露羞赧之色:“同伴是吕家二郎吕颂华,军司马姜千隐,同席陪伴的有两个乐伶……一个叫春蕊,一个叫海棠!” 这……说的好听叫看戏,说的不好听就是…… 申屠康忽略了这个问题,就事论事道:“当天晚上你跟乐伶有没有接触?” 路孟州眼神闪烁,臊的恨不得钻进地缝! 但他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跟春蕊有过……” 有过什么不言而喻! 申屠康:“路公子,现在身上还有紫斑吗?可否让我看一下?” 路孟州咬牙点点头,解下大氅,大大方方撩开衣领,露出胸前一片紫斑。 申屠康上前查看,用手触了触:“路公子,这两天是不是没人给你治病?” 路孟州叹口气,道:“给我治病的神医突然不告而别,他留下的药也用完了!” 申屠康:“他都是怎么给你治病的?” “用猪血注入血窍,辅以各种草药……” 猪血? 知情的几个人都心下一沉! 申屠康问到这儿就不问了,给博灵均使个眼色! 太子下令道:“去莲花乐坊找那两个乐伶来!” 他转向周将军,后者秒懂,道:“姜千隐现在军中,这就叫来!” 博灵均点头! 路孟州却道:“殿下,那两个乐伶都死了,跟草民病症相同!” 博灵均一惊:“什么时候?” 路孟州无奈一笑:“八月中旬发病,八月末就死了!” 他好像知道什么! 路孟州问道:“殿下,我父亲在何处?” 周将军代为回答:“你父亲出去公办,一会儿回来!” 路孟州嘴唇一抿,明显不信! 但他也没再说什么! 外面报姜千隐来了,博灵均将他传进来,打眼一瞧…… 只见他身材魁梧,面貌冷峻,皮肤呈现淡淡的小麦色,一看身体状态就不错! 抵抗力也是杠杠的! 周将军问:“姜千隐,去年八月初你有没有跟路孟州逛乐坊?” 姜千隐进来就看见路孟州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实答道:“有……当时还有吕颂华!” “可叫了乐伶?” 周将军问的坦然,姜千隐脸一红,点头承认:“有两个名伶陪伴,不记得叫什么了,见面能认出来!” 周将军:“见不着了,那两人已经死了!” 姜千隐满脸疑惑地看了眼路孟州,不知这是何意! 周将军看了眼申屠康……觉得他是太子身边顶重要的人! 申屠康问道:“姜大人,你回去后有没有头痛发热的症状……像赶了风寒,两三天就好了?” 姜千隐仔细想了想:“是有这样的症状……因为我向来身体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那一次病症很重,所以印象深刻!” 看来这家伙就是个幸运儿,能用自己的抗体战胜病毒! 排除两个乐伶跟姜千隐,病毒携带者不言而喻! 博灵均道:“先叫他们下去休息片刻!” 打发有两人后,周将军问:“殿下,审不审路牵霖?” 博灵均摇头:“先等等……有个重要人物还没来!” “可是吕家二郎吕颂华?” 太子沉吟:“他也该来!” 周将军:“臣这就派人去请?” 还是请! 吕家乃是东郡大户,吕颂华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子! 他比路孟州大几岁,行为举止更显沉稳! 周将军的父亲跟吕老太公是至交,东郡地区的买卖多赖对方帮忙运筹,所以,如果吕家牵扯进去,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子道:“不必,已经派人去请了!” 闻言,周将军心里咯噔一下! 太子下的一手好棋! 可能来以前就派人去了! 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竟然被捷足先登,他真是又怒又怕! 找了个机会,他递张纸条出去,让人给吕家传个信儿! 好久不见吕家二郎,怎么就牵扯进这档子事情里了? 也不知吕家到底涉及多少? 他想了想,借口出去找路牵霖! 一见面,劈头便道:“太子把你儿子路孟州请来了!” 路将军一个激灵,眼中泛起猩红颜色,“孟州没事吧?” 周将军摇头:“暂时无碍!只是好像牵扯了吕家二郎……” 路牵霖目光一沉,却是不肯开口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治疗 大齐三分颜色,吕家独占一分! 吕方太爷是个有本事的左丞相,他不贪权不邀功,兢兢业业辅佐太祖高皇帝,提拔了一批有才有德的贤臣,最后告老还乡,扎根东郡,为自己的子孙后代铺好了锦绣前程。 所谓前人耕种后人食,祖宗打江山,后人享富贵! 像楚风这样的人,是无法想象世家阀门的奢侈生活的,偶尔窥探一下,顿觉他们活得比太子还舒心! 就像现在,储君已经去江北大营用功,吕家公子还在床上酣睡,怀里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 那女人动作拘谨着,很照顾他的睡姿! 穆寒酸唧唧道:“好白菜都叫猪拱了!” 因为小疯子的祖师爷有规定,不让后世弟子侵入吕恩公家,所以今天陪他坐在梁上的是穆寒! 可能是母子蛊的缘故,有此人在旁,他觉得也很安心! 楚风探头瞅了瞅……吕公子虽然睡着,也能看出面貌英俊,不至于归到猪一类的男人里! 穆寒又道:“这女人挺骚,想不想绑回去尝尝?” 楚风打了个冷颤! 突然很好奇穆寒的年龄……他跟小疯子的师父有交情,小疯子的师父三十出头,他应该也差不多! 不过这人长的讨巧,皮肤光滑,看着顶多二十出头! 小疯子说他打了很久的光棍,还有过一段与寡妇的畸恋! 男人憋久了难免出幺蛾子! 光想想那个寡妇门锁的撩人装扮,就一阵脸红脖子粗! 见他不答,穆寒挪逾道:“怎么,怕鬼七?放心,我给你瞒着,保管她不知道!” 楚风脸上又是一红,岔开话题道:“前辈,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这话问的,有点儿像讽刺! 穆寒狐狸眼一翻:“年纪大怎么了,照样金枪不倒……” 其实楚风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陷入尴尬沉默! 床上二人各自翻身,换了个睡姿! 女子露出两截藕白手腕,被吕公子抓住,一副保护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穆寒突然像个大鹞一样飞落地面,站在床前对他招手…… 楚风惊了一跳…… 刚才穆寒的动作一气呵成,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可没这个本事…… 磨蹭片刻,他小心翼翼挪了几步,顺着墙边柱子爬下去! 楚风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以为穆寒要给自己近距离观看美女的机会…… 不料,他理解错了…… 穆寒蹲下,指着吕公子压在美人腕上的手腕,示意他仔细看! 咋看他手上戴着一只两指粗的白银手环,手环上镶嵌着诺大的绿宝石…… 男人戴这种东西,真挺稀罕! 不过也不至于吸引杀手的目光! 楚风俯身仔细观察,才发现其中猫腻……绿宝石底下伸出一节纤长的银针,直插到手背皮肤里去了! 这是什么机关? 两人看了一气,又回到梁上! 只是楚风腾跃时带起一股劲风,把床上熟睡的人吵的又是一翻身! 穆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楚风老实答道:“是我娘亲!” 狐狸眼一翻:“怪不得!” 楚风发现穆寒顶爱翻白眼儿,倒是有些孩子气! 穆寒道:“那枚银针通着血窍,针里是空的,针尖有口……后面连上肠衣,能将药物直接灌入血窍,行遍全身……这是西域巫医的把戏,我也生受过!” 说完,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背上一个绿豆大的红疤。 “这东西害人不浅……先开始见效奇快,一个月后血就浊了,身上说不出来的难受,若继续灌下去,人会中毒而死……” 楚风好奇道:“你小时候为何要用那个?” “因为生病啊!” 他看看杀手修长精瘦的身体,骨骼肌肉都很有力,不像得过大病的样子! 穆寒一挑眉毛:“你不信?” 他又掀起裤腿,给楚风看小腿上的丑陋刀疤:“知道这是咋来的吗——西域巫医的刮骨疗法,说能拔除骨髓中的病气,一刀就要一百两银子呢!” 楚风:“管用了吗?” 穆寒摇头:“那个大骗子,最后叫我娘一刀劈了!哼,便宜了他——要不是我疼的撕心裂肺,我娘没工夫搭理他,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不行!” 楚风打了个冷颤,看看床上二人,纳闷儿道:“你小时候究竟得了什么病?” 穆寒道:“不知道,反正差点儿死了,天下名医都找遍了,都治不了我的病……最后……” 说到这儿,他噤声了,陷入一段忧伤的回忆。 良久才道:“回头哥哥再给你讲!” 还莫名其妙地拍了拍楚风的肩膀。 正尴尬间,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轻声呼唤;“公子,该起了……神医已经等候多时了!” 床上两人动了动,女人先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袍,就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来床边叫吕公子起。 唤了几声,才见公子悠悠转醒,起身靠在女子腰上,撒娇一般。 楚风脸上一热,想起小疯子……小疯子貌美如花,比这女子灵动十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像下面两人一样亲密。 穆寒却哼哼冷笑;“可惜了这么好的女人,竟要服侍个病秧子!” 楚风怕下面两人听见,也不敢搭话。 默默等两人嬉笑着穿扮好…… 五六个小丫鬟端上盥洗物品,伺候着吕公子洗漱。 那女子等着服侍完,才跟丫鬟们一起退出去了! 等换完床褥,熏香过后,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吕公子喝了几口热水,才优哉游哉坐在桌旁,让人去请神医。 人到门口,楚风一眼认出,就是那个逃跑的卑陆人。 今天这厮一幅中原人打扮,抱着一只大陶罐,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吕公子欠身点头,他也点头,口中说出僵硬的中原话:“公子今日可好?” 吕公子道;“还是有些昏昏沉沉,总觉得睡不醒!” “只要不出血就好,慢慢调理,定能痊愈!” 说完,他把瓦罐往桌上一放,从怀里拿出一截肠衣,一个小瓷瓶。 小厮上来,递上一只油漏子,道:“神医,已经按你说的方法清洗过了!” 卑陆人点点头,两指捏起油漏,小心翼翼搁在小瓷瓶上,端起瓦罐来顺着油漏往瓷瓶里灌…… 果真是血…… 灌满一瓶后,他堵上一只木塞,将肠衣一头塞进木塞中间的小孔,举起瓷瓶一倒……血液顺着肠衣流下去,落在桌上几滴…… 神医折了肠衣,阻住血流,对吕公子道;“好了!” 吕公子无奈叹气,伸手掰开手腕上的绿宝石,露出通向银针的一个锥形小口。 “唉,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劳什子摘了?” 神医一笑:“再灌几次就好了,公子忍耐些时日。” 两个小厮过来,接了神医手中瓷瓶,高高举起…… 卑陆人把肠衣另一头塞进吕公子手环上那个小孔,便坐在桌前等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惜命的人 看着底下注了三瓶血,穆寒有些烦了,努嘴示意楚风动手。 显然没把小疯子的警告放在心上。 卑陆人身上带着毒香,不好对付。 楚风摇摇头,意思是继续等待。 穆寒翻了翻狐狸眼,却是长长打了个哈欠…… “哈~~~” 这一声很突兀,当然被下面人听见了。 卑陆人没抬头,手上一甩,嗖嗖的破空之声迎面扑来…… 楚风只觉背上一紧,被穆寒拽着翻了几个跟头,落在墙边,背靠墙面。 卑陆人一眼认出他来,也顾不上吕公子,扭头越窗而去。 穆寒嘻嘻一笑:“我追,你对付这个!” 话音未落,人已经在窗户外面了…… 楚风自知不是对手,也不勉强,只是大声喊道;“小心些,他身上有毒香!” 也不知道穆寒听见没——两人身上有母子蛊,一损俱损…… 对于自己的性命,楚风还是无比珍惜的! 吕公子身边呼啦围上十几个护院——楚风掂量了一下,飞身而起,踩着外面几人肩膀近前,先一手拽住吕公子的后脖颈,又飞起一脚踢翻了他旁边一个高手。 一拉一提,几个腾跃,他已经冲出包围圈儿,闪身出了院子。 外面的人更多,大家互相吆喝着围上来,大声斥责他“放开公子!” 楚风被百八十人团团围住,有些狼狈。 他侧头看了看手中吕公子——倒是神色镇定,清雅闲逸…… 见他看自己,吕公子开口了:“壮士,你要做什么?” 这话说的,是把他当做绿林强盗了。 楚风脸上一红,道:“吕公子,在下只想请你去一个地方小坐片刻,不会伤你分豪……” 吕公子冷笑一声,指了指满院家丁,问:“你有本事冲出去?” 楚风叹口气,道一声“孟浪”,抓住吕公子双肩几个腾跃,就上了房顶。 底下人乱成一锅粥,都敲锣打鼓地在下面调动防守,有人搬来梯子搭在房檐,要蹬梯而上。 吕公子被吓了一跳,脸上一片猩红:“你……” 楚风戏谑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 吕公子眉头一皱,有些慌了:“你快放开我,我爹是……” 话没说完,楚风双手一紧又带着他越过几个屋顶,飞跑着冲向院墙…… 吕公子被他带的跌跌撞撞,左摇右晃,不得已抓他的衣服保持平衡,却牵动了手上银针,哎呦一声:“好像断了!” 楚风没听清,闷头越过院墙,在鳞次栉比的民宅屋顶上飞速掠过,直跑到几条街巷外的马车旁,才把晕头转向的吕公子搁在地上,伸手拍了麻穴一把,塞进车厢…… 吕公子嘴歪眼斜,努力去查看自己手上银针,可惜全身酸麻,动弹不得…… 最后他不得不向楚风求助:“壮士,你快看看,我手上的银针是不是断在里面了?” 这厮还挺怕死? 楚风本来对他没好印象,此时还担心着穆寒,毫不认真地看了一眼,道:“断了……” “那怎么办,银子能用磁石吸出来吗?” 楚风挑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恐怕不能!” 吕公子慌了:“那可通着我的血窍啊,顺血流走到心上,命就没了……” 这么惜命——知不知道自己的命是怎么换来的? 楚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恶意……他想起小时候在街上讨生活时的事—— 那时娘亲跟着马帮走了,他跟妹妹刚掏完茅厕,推着一车粪水往庄稼地走去。 因为怕被人骂,他们总走偏僻的小路,多绕三五里也愿意。 一伙儿人就在偏僻的小巷里等着,带头的小子十四五岁,正是混迹在这条街上的小泼皮。 见姐弟俩过来,他二话不说就拽住了妹妹的手腕,手还兀自在鼻子前扇着,可能是嫌臭。 五六个人把楚风团团围住,扭着他的胳膊把他押在一旁。 妹妹吓得哭起来,却不敢挣扎,怕身上污秽沾到泼皮身上,引来一阵暴打。 楚风不动声色,就想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 泼皮看了看妹妹的眼睛,道:“就这,挖出来……” 说完,两个手下过来捉了妹妹的胳膊,泼皮翻出一把小弯刀,在妹妹眼前比划几下,失落道:“哎呀,我不行,我太糙,干不了细活儿……小金鱼儿,你来吧!” 被叫做小金鱼儿的正在楚风身边,应声过去了,接过小弯刀,笑了笑:“哥哥,怎么挖,要不要问问张老爷?” 张老爷—— 楚风没听说过—— 即墨这边有很多达官贵人,他根本接触不到。 既然叫老爷,那一定是很显贵的。 只是显贵的人家为何粘上了泼皮? 领头的泼皮啐了一口:“哎呀,熏死了——” 他一伸手呼上小金鱼儿的脑袋:“这么多废话呢……张老爷是啥人物,能给你说上话……你就往深了挖,眼球别挖坏就行……快动手快动手……熏死了……” 小金鱼儿抬起弯刀,嘴角一抽,就往妹妹眼中插去…… 当然没叫他得逞……他们都不知道挖粪的小哥会武功,被打的东倒西歪,爬不起来。 楚风气急了,踩着领头泼皮的脑袋,踢一脚说一个字:“你、为、什、么、这、样、做?” 泼皮被他踢的昏了头,脸上的五官都移位了,反应半天,才怯怯道:“大哥饶命,饶命……都是南街张老爷吩咐的,他给了我们三吊铜钱,让我们挖你妹妹的眼睛……他家闺女病了,神医开了个方子,要用女娃娃的眼睛作药引……” 这话说完,楚风心中仅存的那点儿善消失殆尽,熊熊怒火瞬间烧尽了理智,他冷冷问:“张老爷,是哪一家?” “南街卖肉的张老爷……哎呦……大哥轻点儿踩……” 还能说出话来,这令楚风很不痛快…… 他俯身,抓住那家伙头发,拇指在后脖颈上轻轻一按……咔嚓一声……人像软麻袋一样瘫了下去…… 他没死,还啾啾喘气,青紫眼眶下的眼睛散发出恐惧的光芒。 楚风又走向小金鱼儿……同样的方法,同样恐惧的眼神儿——小金鱼儿“呜”了一声,像个濒死的小猫。 那是他第一次对人下狠手,两人都没活过一年…… 因为瘫痪,他们在街上爬了很久,楚风经过时,他们都怯生生的,噤若寒蝉。 人一旦被吓住,是没有胆量仇恨的! 街头泼皮们大多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小金鱼儿是个孤儿,领头泼皮生生把他爹娘打跑了,所以受此伤害,也没人给他们出头。 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一年后,隆冬时节,他俩的尸体在一座茅厕里被人发现,已经皮包骨头,生生冻饿而死的…… 楚风去看了看,终究有些愧疚,便买了两口棺材,把他们草草安葬了。 彼时,娘亲已经回家,他已不必去街上讨生活。 南街卖肉的张老爷一直躲着他,迎面碰上都要绕道而走。 楚风没去找他晦气,因为那个结果他承担不起。 到他当了太子影卫后,张老爷举家搬迁,一夜就没了踪影……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祖师爷的故事 楚风在他手腕上重重捏了一把,吕公子“嘶”了一声,银针挑头,从手背上出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芝麻大的一道口子,却看的吕公子心惊肉跳,虚汗冒了一脑袋:“这……拔出来会很疼吧!” 楚风:“总不会比死更疼吧!” 轻描淡写的语气,把吕公子吓得一怔。 楚风拈住针头,慢慢拔了出来。 吕公子哎哟一声,差点儿晕过去…… 血珠子冒出来,很快积蓄成流,吕公子痛心疾首道;“壮士,你身上可有药,给我止止血……我是个病人!” “我是个病人”这句话倒点醒了楚风,他想起申屠大夫的警告:虽然吕颂华很有可能已经痊愈,但是最好避免接触。 一生气把这个茬儿忘了! 楚风懊恼地往边儿上挪了挪屁股,取出封口布给吕公子罩上了。 他捏着银针头,小心翼翼甩了甩血,收入腰间锦囊。 吕公子定定看着,表情很受伤。 他口不能言,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也不敢把封口布摘下。 空气凝滞许久,终于等来了穆寒…… 他提着卑陆人的后领子进来的。 吕公子一见神医,两眼冒光,急忙示意他看看自己的伤情。 卑陆人翻了个白眼儿,根本不打算营业。 他被治住穴道,动弹不得,嘴角还淌下一滩涎水…… 穆寒一脚踢在楚风小腿上,斥道:“滚出去驾车!” 很疼。 楚风龇牙咧嘴钻出去,抓住了缰绳,提醒道;“离吕颂华远点儿,不要沾上他的血!” 里面传来一声凄惨的呻~吟,正是吕颂华。 穆寒愤然道:“小子,你休想哄我出去驾车……” 楚风无语,无奈地挥起马鞭。 穿过朱雀街,就离了吕家的地盘。 小疯子蹲在墙上等着,一见他们来,倏的一下跳上马车,把车上人都惊了个愣怔。 她掀开车帘一看,嘴角带笑:“呦,这不是海迷清吗,好久不见,怎的还抽上了?” 楚风趁机扫了一眼,发现海迷清此时不仅嘴角流涎,甚至有些嘴歪眼斜。 不知道穆寒使了什么手段,让他脸上的肉绷不住了。 海迷清当然不能说话,只是一见小疯子,就露出活见鬼的表情。 吕二公子呜呜两声,想发表意见…… 小疯子撩了他一眼,满脸失望;“这就是吕恩公的后人,啧啧,好没骨气!” 一句话把吕公子说没劲儿了,耷拉着脑袋颓丧至极。 她撂下车帘,跟楚风并排坐着。 叽叽喳喳开始讲吕恩公和祖师爷的缘分。 当年战乱不断,祖师爷带着一百多徒弟从西域逃荒过来……没地方住,没钱吃饭,就在街上搭摊子卖艺。 因为他们是西域人,中原人都带着些敌意,总把他们撵来撵去…… 在都城即墨吃不开,祖师爷只能一路往东,几乎要着饭来到了东郡。 彼时吕方太爷刚刚告老还乡,在江州扎根,买田置地。 一日,他老人家闲来无事,上街瞎逛,正好碰上祖师爷带着徒弟们卖艺。 据说那些师叔祖们技艺高超,引得街上人都驻步观看,博来一阵满堂彩。 吕方太爷看出祖师爷不是寻常人,在表演结束后,就把他们师徒请进家中,安排衣食住行,当贵客一般招待着。 这一住,就住了整整六年,到齐国跟西域诸国的战争结束时,祖师爷思念家乡,就辞别了吕方太爷,领着徒弟们回到灵岩。 临走前,吕方太爷赠送了整整十八箱金银珠宝,一直送到齐国和西洲边界……其感情深厚,可想而知。 本来是约好了十年后再聚,岂料不出两年,吕方太爷得了个重疾,驾鹤西去。 祖师爷默哀许久,当即立下门规,叫自己后世弟子,无论如何不得踏足吕世家半步。 小疯子说的兴奋,好像在演绎一场高山仰止的知己情。 车厢里穆寒却听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她说完,穆寒便嗤笑道:“切——那是糊弄你们这群傻子的……你祖师爷跟吕方太爷……哪有那么高洁的交情!” 小疯子不满地敲了下车厢板:“穆骚狗,怎么哪里都能冒出一个你——我跟你说了吗?” 穆寒道;“将事实扭曲至此,我实在听不下去!” “那你别听,用驴毛把耳朵塞了!” 穆寒显然是不会塞耳朵,他本来有些话痨,越不叫说越是坑的慌。 “鬼七,我给你说说我听到的故事,你敢不敢听?” 楚风心下一沉,觉得这个故事不会优雅。 他张开嘴,刚要阻止——小疯子却不愤道:“有本事你就说呀,能把姑奶奶说服了,我叫你一声大哥!” 穆寒哼了一声;“我可不敢当你大哥,你这天煞孤星的妨主命,谁给你当长辈谁就在阎王爷那儿挂了名儿!” 小疯子撇嘴——可能是心情好,也没把这话当回事儿。 穆寒就开讲了:“你们可知武安县为啥乐坊云集?” 这个开头挺刺激,倒是吸引了诸位注意,连臊眉耷眼的吕二公子都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莹莹发光。 小疯子道:“我们没那大年岁,不知道老一辈怎么凑的这一出场面!” 话里话外,是讽刺穆寒年纪大了。 穆寒不是没听出来,只是急于表达自己胸中的故事,所以理都没理。 “吕方太爷刚来的时候,武安县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土地不肥,种不出多少粮食——不过由于正好在蔚岭环山里,能避开澜江大水,百姓们就盖起茅草棚,等水灾的时候接待灾民。” 这话说的有道理,武安县由于位置特殊,百年来从未被澜江大水侵害过。 所以即便碰上大水淹了东郡诸县,武安乐坊的生意也不歇业,仍旧红红火火。 楚风打小在都城长大,身上根深蒂固着对乐坊表演的热忱……所以耳濡目染,知道好多名伶都是从武安县城的乐坊熬出名头,再经过训练,转战到都城即墨的。 虽然看着只是挪了个地方,但是待遇完全不同。 即墨名伶已经上升到高雅的层次,表演的节目,接待的客人完全不同,名伶们发展的层次也无法想象。 就像当今圣宠的郭贵妃,听说就是打乐坊里出来的…… 不过当年艳帜初竖,还没接待多少风流公子,就被皇帝收了去,可谓乐伶中最励志的故事! 而武安县的乐坊,更像一个适合各个层次消遣的场所,不管是名门世家的贵公子,还是街上卖油的普通商贩,到了这里都能找到一个合意的相好。 钱不管多少,一个铜板也能换来一夜风流。 当然,出得越多,见到的越高级,这就是一文钱一文货的买卖,大家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楚风倒是没来消遣过,不过从影卫队那些同行的口中,他也大概了解了个行情。 在这里,军旅出身占了多数,主要有江北大营在旁,官兵们在军营中一待就是半年,远离温柔乡,自然要找外面的来填补。 还有就是侍卫——他们身份虽然高于布衣,比起达官贵人到底差了一截,在都城名伶那儿得不到青眼,所以宁愿跑上数百里地,来武安找个贴心的享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湖中人 穆寒继续道:“也是武安县的气运转了——那一年先是来了吕方太爷,在东郡买房置地,要把家族的种子播撒在此……他老人家当了多年丞相,自然目光高远,首先就盯上了武安县,勾结当地官员,巧取豪夺了好多地皮……” 听到“巧取豪夺”这个贬义词,吕二公子哼了两声,表达不满。 穆寒狐狸眼一翻,他就不敢吭气了——果然是个软蛋。 小疯子虽然口口声声称吕方太爷为恩公,却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好奇道:“先来了吕太爷,后来了什么人?” 穆寒噗嗤一笑,满口嘲讽语气:“当然是你祖师爷啊!” 小疯子“啊”了一声,似乎猜到了什么,脸先红了。 隔着车帘,车厢里外的两拨人都看不到对方表情,免去不少尴尬。 穆寒道:“你祖师爷带了一百多名西域女子来到中原,本来是奔着都城即墨去的,岂料那时在战火的影响下,都城百姓有些排外,所以,虽然那些西域美女天姿国色,又作风火辣,仍旧被挤兑的施展不开……” 小疯子撇着嘴,憋了一肚子火儿,却奇迹般地一言不发,认真聆听。 楚风一边驾车一边密切关注她的神色,生怕她受不了刺激,突然发疯…… 车厢里的讲述还在继续:“你祖师爷没法儿,返回去又怕被前线战士砍死,只得一路往东走,落魄无比的来到东郡……他出西域时带着一百多号女子,挨到东境被抢的抢、卖的卖,只剩下五十多人,损失了一半不止。” “他自知这趟买卖亏大发了,坐在路边叹气,正巧碰上吕方太爷的家丁去武安县收地,骑着高头大马,挥着马鞭,一路狂奔着,把周围百姓都打倒在地。” “郡县的官兵就在边上看着,只顾着躲,问都不敢问一句——你祖师爷深以为奇,觉得这家人不简单,就安顿好五十多美女,运起轻功追上去看……到武安县城时,看见家丁做法,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光天化日之下,在以律法严苛闻名的大齐国内,竟然有这么嚣张的人家,怎么能不佩服!” “你祖师爷四处一打听,立马打听出吕方太爷的本事——他灵机一动,想出个挣钱的好办法,就花光身上所有积蓄,把那五十多西域美女规整一番,带着去求见吕方太爷……” 说到这儿,穆寒停了,嘿嘿笑了两声,挑衅般地瞅着吕二公子。 吕颂华对自己家的买卖并不了解——吕方太爷两个儿子,传下来的家业基本都在江州府跟凌源——他家只是旁支,所以龟缩在滁州县城,靠了吕氏本家的关系过日子罢了。 不过看父亲和母亲处理家里产业时,常有武安县那边的乐坊来交帐,而且他家人去逛乐坊,一应开销都是打了折扣的。所以听到这儿,已经猜出个大概,脸红的堪比猴屁股。 穆寒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又掀开车帘扫了眼小疯子……小疯子回过头来,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他,倒教他心生失落。 讲述起来不由得更加卖力:“吕方太爷本来是两眼朝天的,但是听说来了西域美人,就屈尊迂贵地见了一面……你祖师爷好口才,二话不说把他最得力的干将脱了,给吕方太爷热辣表演一番,令他大开眼界……西域女子毕竟与中原女子不同,饶是吕方太爷见多识广,也被稀罕的直流口水……啧啧啧……” “他俩聊起来,越聊越投机,最后吕方太爷折服了,大手一挥,从武安县画出一块地方,盖了一座西域风格的双层乐坊,就叫你祖师爷领着人进去经营了……” 听到这儿,楚风的脸都热了,小疯子却一撇嘴,怒意全无:“穆寒,你是说,这武安县的繁华都是我祖师爷带起来的?” 穆寒不敢否认:“可以这么说吧——你祖师爷是第一个来武安县开乐坊的,也是第一个把西域美姬引到中原乐坊的,他还是第一个开了研修堂,全方面培训乐伶的……” 连着三个“第一”,把小疯子捧得脸上有光。 她不禁佩服道:“看看现在武安的繁华——不愧是我祖师爷的大手笔!” 这…… 楚风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小疯子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转念一想,他们师门从西域来的,思想行为上可能开放些,不讲究那些俗礼。 穆寒挪逾道:“鬼七,你说你祖师爷那么大的功劳,武安县这块肥肉,是不是也该叫你啃一口啊?” 小疯子翻了个白眼儿,直摇头;“算了,买卖姑娘的营生我不插手……祖师爷立下规矩,不能干逼良为娼的营生……” 顿了顿,她脸一红,又道:“我想,祖师爷那会儿一定不是逼良为娼,他找来的女子肯定都是愿意的……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后面人唯利是图,坏了他的规矩……” 穆寒夸张地道:“那可不是——你祖师爷当然是道德楷模、泽世明珠……” 小疯子赶紧岔开话题:“穆寒,你说我祖师爷后来回了西域,也真没少做善事……赤节国的都城现在还放着他的铜雕塑,来纪念他捐出银子,救国救民的壮举……” 穆寒又来了一句:“可不是!” 顿了顿,他又贱兮兮地补充道:“当年赤节国打仗打到山穷水尽,多亏了像你祖师爷一样的义士捐赠,才勉强撑起个朝廷……对了,你祖师爷当年被封了个什么官儿来着——大国柱?” 小疯子撇了撇嘴,不好意思接下去了。 经过这么一番讲述,她祖师爷的“丰功伟绩”已经基本浮出水面,无比真实且合情合理。 穆寒却还不放过嚼舌根的时机,继续絮叨:“也多亏了你祖师爷有先见之明,当年他被吕方太爷请出中原的时候,早就把武安县乐坊挣来的钱财转到凌源大墓里去了,回去后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还收了好多中原姑娘,准备在西域再做乐坊生意……只是当年西域诸国都被打怕了,抢穷了,对中原人满心仇恨,接纳不了温婉善良的中原女子……” “鬼七,你说,要是换了现在,你祖师爷是不是又在西域挣腾开了……说不定卑陆就能再出个武安……” 小疯子抿紧嘴唇不说话,似乎正在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 穆寒没得到回答,不肯善罢甘休:“鬼七,不是我说你——看看你祖师爷,再瞅瞅你……你们师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话说的相当不好听,但是小疯子并没生气,她只是轻轻啐了一口,道:“穆骚狗,都是江湖中人,身不由己……你们师门又有多高贵,你祖师爷还不是靠贩卖奴隶发家,勉强混了个宗门出身,有什么好抖的?” 穆寒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鬼七,你说的对极了——江湖中人,每一个汗孔都藏污纳垢,咱们谁也别糟蹋谁,跟着祖师爷学学礼数,见面点个头就好!” 小疯子冷哼一声,掀开车帘对着穆寒点了点头,用力叫了声:“穆大叔!” 穆寒一指楚风:“别乱叫,我可不敢当你长辈,是要折寿的呀——我折寿了没关系,这个宝贝疙瘩可要跟着殉葬,你忍心吗?” 小疯子哼了一声,摔下车帘,皱着眉头生起闷气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耐心 周将军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狐狸脸,眼睛狡猾地扫过众人面庞,一看就不是良民! 后面跟着面色沉沉的吕二公子——几个侍卫押着一个身材高大,嘴歪眼斜的西域人。 周将军的注意力首先被吕公子吸引了。 天气寒凉,他却穿的单薄——也不知是因为看见这个阵仗,还是觉得冷,反正瑟瑟发抖着。 作为他爹的故交,周将军好心提醒一句:“上面是太子!” 吕公子嘶了一声,跪下行了个大礼。 太子目光在他身上一点,就越过去看后面的西域人。 狐狸脸道:“这厮不老实,拍的狠了,脸塌了!” 众人哗然——良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对太子说的……连个尊称也没有,这得多大来头? 太子却不以为意,就事论事地问:“有没有发现新的受害者?” 狐狸脸一撇嘴,戏谑道:“就这一身血腥味儿,昨天晚上肯定没干好事!” 空气凝滞了十几秒,大家都噤若寒蝉……这话说的太敷衍,明明就是推脱责任。 所有人等着太子当众发飙,然而,只见太子沉眉思索一遭,还是没放在心上。 倒是吕公子听了“受害者”三个字,脊背绷得僵直。 太子请他起身,没有赐座,可能觉得他不需要。 这一次是申屠康代为开口:“吕公子,身体可无恙了?” 吕公子有点儿紧张,下意识地瞅了眼自己的手,发现伤口已经愈合了。 “已经……大好了……” 申屠康上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能叫我查看一下吗?” 吕公子犹疑着盯了他片刻,伸出手去…… 申屠康翻转他的手腕仔细观察,轻车熟路地掀开绿宝石…… 周将军凑上去扫了一眼,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在征得吕公子同意后,申屠康又看了看他的下眼睑和手指甲,表情凝重。 “吕公子,你这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吕公子下意识的回头了了一眼海迷清,嗫嚅道:“这……大概在去年三月……三月末的时候……突然头晕目眩,开始流鼻血,身上长出大片紫斑……后来就缠绵病榻,起不了床……” 申屠康问;“现在身上还有紫斑吗?” 吕公子摇头,小心翼翼地触了触手上新伤。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这是个好现象,当初病重的时候,他不小心磕破了额头,鲜血淋淋漓漓流了好几天。 濒临死亡过一次,他特别珍惜自己的生命。 申屠康一指海迷清:“这个人是怎么给你治病的?” 吕公子紧张兮兮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就是用猪血灌入血窍,辅以草药跟针砭……这病反反复复,治了好久,最近一个月才好起来……” 申屠康心想:这厮也是个色中饿鬼,病成那样,去年八月份还敢跟路孟州他们去找乐伶,而且还留宿了…… 作为传染源,他这个不自觉又不知死的态度,不知道究竟害了多少人,又连带多少无辜的人丧命。 “吕公子,你在生病期间都去了哪些地方,接触了什么人?” 吕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愧色……怯怯地看了眼正堂上端坐的太子殿下。 “我……跟友人聚过几场……记不大清楚了……自打生病后,我一直深居浅出,不怎么会客,偶尔友人来访,也是强打精神敷衍,能推的都推了!” “哦?” 申屠康眼神凌厉,他取来纸笔,俯身铺在地上,招手叫吕公子蹲下:“吕公子,你把生病后去过的地方,接触的人都写出来……没关系,你慢慢想……” 闻言,吕公子颓然跪倒,脸上冒出一层冷汗。 看这个表现,他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的病是会传染的…… 申屠康单膝跪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很有耐心。 吕公子慌了,无助的目光一一扫过神医、周将军、楚风的脸,最后定格在太子身上…… 这样盯着储君看是有失体统的,不过他实在顾及不了礼仪大节…… 申屠康微微一笑,低声安抚道:“别慌,太子殿下很有耐心!” 在这种类似于逼供的环境下,耐心就是一种严苛的煎熬。 吕公子长吁口气,开始认真回想,一边想,一边在纸上着墨…… 不管咋说,字写的还不错,龙飞凤舞的,很有名家节气。 申屠康倒换膝盖,边欣赏书法边分析内容…… 足足写了小半个时辰,额汗滴了满纸,吕公子才抬起脑袋,像遇上难题的考生一样交了卷。 他跪的双膝发麻,被申屠康扶起,勉强站立。 太子果然很有耐心,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焦躁情绪。 申屠康快速浏览了一下纸上的地名儿和人名,才转身呈给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一眼,又转手交给廉太守…… 周将军不敢怠慢,赶紧凑上去看……一看之下,心惊肉跳。 里面有自己的乐坊,还有熟识的几人,关键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四儿子也在里面! 武安县令早就来报有怪病流行,他严整家风,不叫本家亲戚们出去鬼混,岂料后院起火,亲儿子倒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 虽然没染上那病,但在太子殿下这儿挂了名,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万一牵出自己在东郡一带做的事情,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再昏庸,也不能眼瞅着他去偷自家粮仓里的粟米! 周将军不由出了一身热汗……一时又没有办法,只能暗暗埋怨吕公子不开窍,非要把自己儿子写进去。 继而又想起自己的逆子——这小兔崽子是个妾生的,他娘就不是好出身,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都怪自己一时色迷心窍,竟把这种女人买进门,污了他们周家的血脉……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尿盆扣死……或者天可见怜,让他们母子出门被马车撞死……反正死了干净,不要牵扯到周家利益…… 老祖宗打下基业,有今天的荣宠,可得来不易! 想到这儿,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 周将军掰着指头数了数,加上第十二房小妾肚里怀的,他已经有九个儿子五个姑娘了,除去一个没长进的也无妨传宗接代…… 何况,他对这个儿子实在没有父爱——一是他娘不招人喜欢,二是儿子多了,择优而亲,没有那么多父爱雨露均沾…… 周将军打定主意:一旦太子严查下去,就把这逆子除了,一了百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父子 廉太守派人去查,很快交上一个结果。 因为名单上大多数人都是东郡人,大家互相认识,很多还沾亲带故,所以还没出江北大营,已经打听到三分之二的确切消息。 剩下那三分之一多是风尘女子、外地名流,打听起来也不费劲儿。 博灵均拿着廉太守的报告,有点儿理不出头绪的纷乱感。 他是穿越来的,对世家贵族的枝节摸得不细,很怕忽略了要害关系。 看了一气,他招手叫来申屠大神一起看。 两人头对头研究着,时不时低声交流几句,看得周围人微微蹙眉。 素闻太子残忍暴虐,不讲究礼法……也没想到这么不讲究。 申屠康一介布衣,竟然能公然参与审案,还在这么多重臣面前指手划脚,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博灵均倒没注意到底下异样的目光,他眼睛跟着大神的手指在纸上逡巡,落在一个名字上:“周疑青”。 就是孤零零的一个名字,与别的标注了门阀出身的名字比起来,他显得非常突兀。 申屠大神低声道:“这人是周俊山的儿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藏在最易忽略的地方,用心良苦。 博灵均问:“这人有重大干系吗?” 申屠康摇头:“这个名字划掉吧,给周将军看一下!” 既然大神这么说,明显是想给周将军个面子! 博灵均提笔把名字划了。 两人又过了一遍,才确定下来。 申屠康退下…… 博灵均招来侍卫,叫把这份名单呈给周将军看。 周将军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接过来匆匆一扫,一眼就发现了被涂黑的一个名字。 再仔细一看,果然没有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他稍稍松了口气,有些琢磨不透太子的心机。 不过好歹没有敌意,勉强算得上示好吧! 心下一安定,头脑立即转起来,他把名单交还给廉太守,道:“殿下,都备好了,人犯要审吗?” 太子点点头,让先把吕公子跟海迷清带下去…… 换路牵霖上来…… 一看之下,博灵均吃了一惊——短短两个时辰没见,路将军就跟老了二十岁,原本英挺的肩背也佝偻下来,目光闪烁着疯狂和不安,像个被蒸熟的虾米一样。 这么快就垮了? 他一个当将军的,虽然不是战火纷飞的年代,但也不至于如此脆弱吧? 博灵均跟申屠大神交换了一下目光,正要发问,就听见脑中系统bug警示:“不好……路牵霖要寻死……” 这尼玛—— 博灵均还没见过大男人寻死,有些手足无措。 路牵霖手脚都带着枷锁镣铐,动弹不得,不知打算用什么法子死? 系统bug道;“他舌头底下藏着一颗毒药……别盯着看……把他儿子叫来……” 博灵均只觉背后森寒…… 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给他送毒药! 他不动声色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申屠康——大神看过后眉头微簇,径直出去了…… 博灵均下令道:“把路孟州请来!” 为防刺激到路牵霖,他尽量放缓了语气…… 路牵霖还是被刺激到了,他举目神经质地看了博灵均一眼,嘴角扭出一个笑容:“殿下,我儿路孟州与此事无关,求您别让他牵扯进来!” 虽说是求,他却没有一点儿低三下四的态度,浑身透着一股绝望! 周围都是他的同僚,听见这话,也不敢贸然行动了,只等太子说话! 系统bug:“别心软……他儿子已经被他拉下深渊了,爬不上来……” 闻言,博灵均心下一沉…… 开始时系统bug说不要逼死路孟州,看来有理可循……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他真的不想看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现在如果不把路孟州请来,路牵霖一死,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会被路孟州知道…… 那样,他只是失去了父亲,却不必背上良心重负…… 可是,路牵霖一定不会交代罪行,好多秘密就会随他进棺材,谁给那些无辜的冤魂一个交代? 博灵均狠下心,沉声道:“带路孟州上来!” 空气抖了抖,路牵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起来,脸上酝酿出一个撕心裂肺的表情! 他的确是个好父亲,然而,他的儿子是心头肉,别人的儿子就该沦为猪狗吗? 想通了这个道理,博灵均收敛心神,静静等着! 申屠康跟路孟州一起进来的……他直奔博灵均身边,附在他耳边告诉:“除了看守,就只有周将军私下见过路牵霖!” 这周俊山果然不简单,就说他在东郡根深蒂固,没可能这么坦然配合! 不过也没料到他如此歹毒,当即就要杀人灭口! 路牵霖一见到自己儿子就垮了,身体再也撑不住四十多斤的枷锁,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路孟州扑上去,心疼地扶住父亲的肩膀……当看到路牵霖手脚上的枷锁时,他表情一瞬间空白,良久,才恢复了镇定自若! 他抬头扫了博灵均一眼,目光中夹杂着一抹仇恨! 还没对视片刻,路牵霖就将他的脸掰过,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儿啊,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用听,也不用看……什么都不要认!” 路孟州已经猜出父亲犯了大事,他倒是坦然:“爹,究竟怎么了?” 路牵霖眉头紧锁,满脸痛楚,却是无法开口…… 博灵均跟系统bug商量:“毒药在他嘴里,随时有吞下的危险,要不叫穆寒出手?” 系统bug:“没必要,穆寒不一定会听你的,你看他那个损色,怕不是看热闹吧!” 博灵均一瞧……果然,穆寒的狐狸眼正在路家父子身上逡巡,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来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顶级杀手! 没有办法,只能靠他们的父子情深了! 路牵霖可能已经做好了死的打算,不过有儿子在旁,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吧! 博灵均不发言,大家也不敢开口! 父子俩倒比看客淡定的多! 虽然被儿子问到跟前,路牵霖还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说…… 看来这厮是要死扛到底…… 只是他迟迟不服毒,证明还是放不下儿子…… 系统bug:“越拖越不敢死……宿主,出来唱红脸儿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规劝 他还真不擅长这个。 思索片刻,他决定忽略系统bug的建议,把目光投向路孟州。 “路孟州,注入你血窍的不是猪血,而是人血!” 饶是有所准备,在听到这话时,路孟州的身体还是抽搐了一下。 他的父亲则发出一声悲鸣,声音凄惨地质问道:“太子殿下,难道就不能放过我的儿子?” 好一位慈父,真把儿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 可惜,本该他自己承受的痛楚,凭什么教那么多无辜的家庭来承担? 博灵均缓缓开口,还是对着路孟州:“我看了很多尸体……心里触动颇深,其中最令人伤感的,莫过于一对兄弟……” 路孟州抿嘴不语,抖如筛糠……双手还揽在父亲肩上…… 博灵均有一瞬间心软了…… 但路将军突然抬头,抛来一道利刃般的目光,隔着好远,都能感受出那种仇恨…… 坏人永远是坏人,到死也不会悔改! 博灵均继续道:“还没有让家属认尸……那些父母妻儿,看到至亲尸体,该是怎样的表现?” 路孟州撑不住了,扑倒在地,脸埋在手上呜呜痛哭…… 路牵霖心如刀绞,跟着也落下泪来。 他似乎忘了自己舌头底下的毒药,注意力全放在儿子身上。 旁边的同僚却是看不下去了,有个不知死的愣头青站出来给他们求情:“太子殿下,此案还未审清,而且路孟州是一介布衣,没有必要让他参与进来!” 周将军趁势出击,规劝道:“殿下,路孟州乃是本地名士,德才兼备——还未审理路牵霖,不宜早下论断……” 博灵均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脑海中就一片警铃大作,系统bug急吼吼道:“我靠,他要服毒……” 在她说话的同时,一道白影倏然闪现,大手在路牵霖下巴上一扥——咔嚓一声……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穆寒的手指在路牵霖嘴里翻搅良久,才捏出一只湿漉漉的蜡封药丸…… 他狐狸眼一眨,面上闪过一丝喜气:“路将军,啥也敢往嘴里放啊?” 说着捻指一弹,把药丸隔空弹给了申屠康,才转身托住路牵霖下巴,慢慢悠悠推上去了。 诸君都被这一番操作惊呆了,刚才站出来求情的莽汉吓得面如死灰,潜移默化地退回人群中。 路孟州这才反应过来,蹦起来抱住父亲的肩膀猛然摇晃起来:“爹……不要……不要这样……” 路牵霖被他摇的魂飞魄散,一时不知当死不当死…… 博灵均故意扫了眼周将军,后者呆若木鸡,良久才转动眼睛,佯装惊诧:“路牵霖,你好糊涂——” 博灵均摆手,打断了他生硬的表演。 “申屠大夫,是什么药?” 申屠康正用手帕擦干蜡丸上的口水,一脸嫌弃:“不知道,得查个一两天!” 这话若有所指,诸位官员背后森寒,很怕扯到自己身上,都对神秘莫测的申屠康大夫肃然起敬……盘算着一两天内给他送些什么打点…… 博灵均转向周将军:“周卿,不必担忧,也许不是毒药呢?” 周将军本来心中有鬼,被太子云里雾里的一点,顿时更加忐忑不安,心里直骂路牵霖这个废物,寻死都赶不上好时机! 无意间一抬头,正对上狐狸脸的狐狸眼睛……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心想这又是哪个——太子身边怎么净是些奇怪的人? 真他~娘不好对付。 周将军心里倒还不怕……这位储君再厉害,不得皇帝青眼,到最后也是沦为弃子。 他都打听过了,郭贵妃肚里怀的就是龙子,皇帝就等九月期满,小皇子呱呱坠地,便废了东宫这位。 凤子龙孙又如何,被废的太子还不如阶下囚,而且郭贵妃母子一旦上位,岂能容他苟活? 想了一通,周将军淡然了……反正太子抖擞不了多久,随他去吧! 本来路牵霖也不是自己亲信,之所以给他个药丸,也是为将来在御史大夫孟廷光那儿留个后路,既然都被太子抄出来了,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他倒想让太子狠狠彻查一番,最好查到老孟头上,互相咬个血淋胡画。 反正他早跟郭贵妃家交往上了,在氏族大家都嫌弃人家出身低微的时候,他就以非常谦卑的姿态给郭家雪中送炭,互相建立了坚定的友谊……不怕别人捷足先登。 周将军决定放手不管! 答了一句:“哦,微臣想多了!” 态度非常敷衍! 博灵均懒得介意,默默等着路孟州平静下来,招手叫他上来…… 楚风正要跟上,却被穆寒抢先一步……他抓着路孟州的胳膊走到博灵均跟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八婆相。 博灵均无奈,也不避他,压低嗓子对路孟州道:“路公子,你这病得的蹊跷,恐怕也是有人刻意为之……” 路孟州皱眉,眼中燃起一团怒火。 博灵均继续道:“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我跟你也无冤无仇,只是你父亲所作所为,实在有违天理人伦——你看见了,他不仅不思悔改,还想以死逃避罪责……很多人跟你得了一样的病,他们有权有势,能用别人的血来换自己苟活……滁州被我封了,他们又去周边县城行凶,昨天一天时间,又出了十几起命案……” 路孟州觳觫了一下,倔强地咬住下唇。 “路公子,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威胁,而是规劝……你父亲想叫你远离是非,这也是一种选择——你要走,就趁现在,我绝不阻拦……出了这门,就把一切忘了……申屠大夫看过了,你身上的紫斑不重,用汤药加以调理,不久便可痊愈……也不枉你父亲一片苦心,还有这些无辜人的血……既然你有幸得了他们的生机,就替他们好好生活吧!” 这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博灵均承受着非常重的心理压力。 他倒真不是哄骗路孟州—— 毕竟路孟州是无辜的,不知者无罪。 他已经熬过了疾病,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只是,打从看见他第一眼起,博灵均就觉得这个人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人一旦不怕死,就能坚守一些高尚的东西。 他不能要求路孟州高尚……所以和盘托出也许更好,让他看到事情真相,让他自己选择…… 路孟州沉眉思索良久,放松了自己的嘴唇。 再抬头时,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他整了整衣服,抬腿往下走去…… 博灵均不知道他选了哪条路,不过看这个情形,恐怕跟自己猜的一样…… 第一百五十章 勇敢 路孟州走的艰难——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他父亲的心尖上。 及至跟前,路牵霖汗如雨下,抖如筛糠,他嘴角抽动,声音嘶哑地乞求道:“别……别……” 扑通一声,路孟州在他身前跪下了……这一跪就像压垮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路牵霖怔住了…… “爹爹……孩儿不肖,染上这个拙病,害你受此大难……” 泪水涌出眼眶,路牵霖艰难地抬起戴镣的手,怯生生地抚了抚儿子的脸颊,摇头道:“不怨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儿啊,你记住,你什么都不要认!” 路孟州点点头,乖巧地一笑:“爹爹,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爹爹给的,只有这条命,于混沌中来,经古圣先贤的教训,修出些骨气……如今大错铸成,作儿子的无能为力,只能先走一步,到黄泉路上给爹爹探路……” 说完,他抹了一把眼泪,纳头便拜…… 路牵霖脸上浮起一丝疑惑,继而是恐慌…… 崩溃地哭道:“孩子,你胡说什么——” 路孟州没理会,他恭恭敬敬拜完,起身退了三步,伸手向穆寒道:“借你宝刀一用!” 众人都去看高座上的太子……太子殿下目光沉沉,什么也没说! 穆寒却咧嘴一笑,径自甩出袖中短刀:“别人我还不借呢——你可知,这刀刃上都沾了什么人的血?” 路孟州轻叹口气:“一定是些了不得的人物吧——希望我的颈血没有折辱了这把刀!” 穆寒倒不调侃了,把刀稳稳递到路孟州手上,动作中不由自主多了一份尊重。 路牵霖却已经看不下去了,他劝不动自己儿子,就哭着哀求博灵均:“太子殿下,我什么都说……求你放过我的儿子……我就这一个请求……” 博灵均不动声色,他心里也不舒服…… 可路牵霖的话毫无根据:首先,自己并没有逼迫路孟州这样做,这是路孟州的选择。 其次,路牵霖不可能和盘托出,因为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很多,波及面太广,他应该知道,一旦说了,自己的儿子也保不住了,就算国法不处罚路孟州,仇家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配合。 博灵均没说话,系统bug也一言不发。 路孟州很聪明,他知道父亲的顾忌,所以先把自己的命交出来,希望父亲能成全他心中夙愿,最后做一个好人…… 然而,路牵霖显然没明白儿子的良苦用心……虽然是父子,但是他们相差太多,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交流…… 等了良久,路孟州的肩膀逐渐塌下去,最终还是彻底绝望了…… 空气都随着他的目光凝滞,周围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路孟州道:“爹爹,大限将至,孩儿只能先走一步,到黄泉路上等着,此去地狱,不论上刀山、下火海,孩儿都陪你……希望下辈子,我们还作父子……” 他顿了顿,声音颤抖着:“爹爹如果真心疼爱孩儿,就给那些无辜而死的人一个交待吧,到地府,给我们父子减轻一分罪孽……” 说完,他手腕一转——噌的一声,短刀入喉,鲜血喷溅出来,落在路牵霖膝前的地面上…… 周围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叹。 眼睁睁看着那身体倒下,如玉山倾塌……博灵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听见系统bug幽幽道:“宿主,我们成功了!” 这话像一柄重锤,狠狠擂在他的良心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种感觉,实在…… 呆呆盯了儿子的尸体许久,路牵霖挑眉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像猫头鹰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他抹了一把泪,喃喃道:“我儿……是好样的……我儿……是路家的风骨……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声音让周围人都缩紧身体,噤若寒蝉地瞟向太子殿下。 储君脸上乌云压顶,目光却残忍而坚定! 路牵霖笑罢,看向高台上的太子。 他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听说你暴虐嗜血……我儿子的血,好看吗?” 果然,他到死也不懂路孟州的高义——像他这种极度自私的人,怎么可能理解牺牲和道义。 博灵均被他问的恶心,有些压不住火儿:“路牵霖,你儿子的血至纯至性,他本来可以体面的死,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是你把它弄脏了,你用数百冤魂的血污了他的灵魂,教他无地自容,无颜苟活,连死都不能坦坦荡荡……你问我他的血好看吗——我告诉你,不好看,因为上面沾满了你的罪孽跟他的无辜——” 一席话把在场众人都吓住了。 路牵霖颓然坐倒,看着儿子的尸体陷入沉思。 博灵均长吁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慢慢踱到路孟州的尸体旁…… 穆寒贴到他身边,俯身把短刀从死者手里取出,在自己的白衣服上擦了擦,收进袖中。 路孟州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任谁都接受不了。 博灵均强迫自己站稳,心中为他默哀半晌。 他知道这张脸会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到死的那天也不能忘!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看了太多的尸体,每一具都曾经贮藏着一个无辜的灵魂。 生命是平等的,谁该早夭,谁又该长寿? 遇上这种抉择的时刻,善良的人杀自己,自私的人杀别人! 路孟州用他的善良,逼了路牵霖一把。 在亲情和生死面前,他是勇敢的,清醒的,有担当的! 路牵霖抬起头,好似想明白了,又好似一头雾水。 他眼中空洞,连悲伤都没有了:“太子,既然这是我儿的心愿,我一定会为他达成心愿……不过,你真敢叫我说吗……请慎思!” 这话说的相当诡异,博灵均心中一紧。 终究是犹豫了…… 路牵霖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你也是人在境中,身不由己吧!那你应当能体谅,我路牵霖也是身不由己……我不像你生来嗜血,我不喜欢血,却图了荣华富贵,入了官场,害了自己的儿子……你说的对,是我污了他,是我愧对他,我不知道死后可有地狱,但我不愿让他陪我受罪……” 虽然出自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之口,博灵均还是有些动容。 路牵霖继续道:“求殿下答应我一件事——把我儿路孟州的尸体寄放在凌源神庙,让修行人日夜祈福,助他脱生!” 博灵均不懂神庙、祈福那一套,但他还是郑重地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交待 在路牵霖的要求下,他们去到耳室,太子亲卫们把外面围的密不透风。 博灵均只带着申屠康,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 不是他不信任别人,只是怕路牵霖说了什么惊天秘密,连累知道的人被灭口。 三人坐在一张桌前,申屠康给路牵霖倒了一杯茶水,路牵霖云淡风轻地喝下去,目光转向门口…… 回头一看,竟是穆寒跟来了。 狐狸眼滴溜溜转动,一副吃瓜群众的高涨兴趣。 博灵均知道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看待杀手,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凑过来有些不合时宜。 正要开口婉拒,穆寒抢先一步说:“你别撵我——若不是我出手,这人早就死了……我就来听个新鲜事儿,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博灵均不敢表现的太突兀,他扫了眼申屠康——大神点点头,默许了。 路牵霖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他瞪了穆寒一眼,只得作罢。 穆寒径自来到桌前,搬出凳子插在博灵均跟申屠中间,很惬意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路牵霖叹口气,道:“殿下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厮很油滑,说要和盘托出,却把问题抛给了他们。 有的人就是这样,哪怕只剩下细枝末节,也要为难别人一把。 申屠康道:“就从路孟州发病以后开始说吧……路将军不要紧张,就当拉家常好了!” 一提起路孟州,路将军就跟心头上扎了根刺,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化,良久才归于宁静。 他抬起头,首先看向穆寒:“那把短刀,能让我看看吗?” 穆寒笑嘻嘻甩刀出袖,掏出手帕裹在刀柄上,小心翼翼递给他,嘱咐道:“别碰它,它爱干净!” 就跟路牵霖是个散发臭味的沼气池一样。 真伤人自尊。 博灵均心中一紧——他倒不担心路牵霖拿刀抹脖——有穆寒在,他也没那个机会动手。 只是怕路牵霖回忆起儿子来没完没了,耽误时间。 外面凶案不断,争取一秒也许就能保住一人! 在穆寒的监视下,路牵霖的手轻轻描摹着刀锋的形状,中间隔着一层空气。 他脸上暂时脱开世故,露出柔情。 “他从小就聪明善良,别的小子出去打猎,他就坐在书房读书……人们都说他没有男子气概——他们不懂,他才是大勇之人!” 博灵均长吁一口气——这个人设显然已经不用强调,路孟州身体力行的证明过了! 穆寒也被这开头打消了兴致,不耐烦地收回短刀,用手帕仔细擦拭。 路牵霖发觉自己的抒情没人愿意听,神色一黯,这才步入正轨:“去年八月中旬,他第一次犯病,我几乎请遍天下名医,也挡不住他一天天憔悴下去……呵呵……” 他满脸绝望,定定看着博灵均:“他现在好了——我却要看着他好端端去死……太子殿下,你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诅咒堪称恶毒,不过博灵均不怕,他就一炮灰npc,今生注定无后。 太子殿下勾勾嘴角,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 路牵霖一笑:“哦,也对,你就要被废了,恐怕今生不会有孩子!” 博灵均本打算不理的,申屠康却挖掘道:“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路牵霖张了张嘴,却实在没心情纠结这个问题了。 杀手发出一声嗤笑。 停顿几秒后,路牵霖叹口气,又开始出幺蛾子: “殿下,我还有两个儿子,可否允我们父子见一面?” 卧槽,这种时候了,还顺杆子往上爬? 博灵均怒火中烧,沉声道:“路牵霖,那些无辜而死的青年,死前也没机会见一见亲人——就是我允你,天也不允你!” 穆寒点点头,深以为然:“说的对,这就叫报应不爽,有的人他不配提条件!” 路牵霖茫然了…… 他好像才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三个正常人,原先因为抱着必死决心而积攒的自信也在一瞬间崩塌。 垂头沉思良久,他皱着眉头娓娓道来:“海迷清是吕太公介绍给我的——听说我儿子病了,他亲自来拜访,说自己孙儿吕颂华也得了这种病,被一个卑陆神医治好的……当时我去他家看了吕颂华,就是一样的病症,他已经能出门了。” 路牵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病很有可能就是从吕颂华那儿传染来的。 海迷清说不定知道吕颂华的传播能力异于常人,所以才选择在他家落脚! “请他来家里,第一次治疗就有奇效……他说我儿身体底子比吕颂华好,好起来也快。岂料,他治起病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隔段时间就消失无踪,本来症状好转些,被他一拖,又恢复原样……我怀疑他故意吊着,想多骗钱财,就派人跟踪了几次,都被他甩掉了……” 路牵霖又是叹气:“我忌讳他身怀医术,不敢对他怎样,就跟他开诚布公——只要能治好我儿的病,我什么都能舍……海迷清先开始不说,后来被我缠的紧了,才透了底,说他治病的方法是用人血,大量的用,而且不是每个人的血都能用,要血性相生的才行,他千辛万苦抓到人,抽了血还不一定能用……” 路牵霖嘴角一弯,挤出一丝冷笑:“为了至亲,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穆寒嗤之以鼻。 这是到目前为止,从路将军口中出来的唯一一句类似惭愧的话,不过究其根本,还是辩解! 路牵霖继续道:“我跟他商量了一下,先开始是用买来的奴隶……可是奴隶中青壮年男子不多,而且价格昂贵……” 穆寒又是一声嗤笑。 弄得路牵霖脸上一红。 “得这个病的人越来越多,慢慢都来打听……人血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我路牵霖不是官阶最高的,我的儿子当然抢不到头一份良药……呵呵……” 申屠康不失时机道:“都有什么人得了病,你给写个名单出来!” 路牵霖摇头:“我不能说,我还有两个儿子,我还有兄弟,我得给他们留条活路——你们已经查到这一步,继续查下去应该不难知道!” 申屠康跟博灵均交换一下目光,默许了。 路牵霖松了口气,道:“这个办法是海迷清提出来的,他说滁州县地形特殊,利于作案,而且当地百姓信奉厉鬼邪神,民间多有灵异传闻,最重要的是,我兄弟路鸣安在那里当父母官,碰上问题好遮掩……” “我原本不打算听他的,可是他一拖几天不给我儿治病,推说弄不上人血。上面的几位大人也频频来找,明里暗里示意我帮忙,说出了事他们给顶着……咍——” 如此看来,路牵霖也算是钻进了圈套,很难说海迷清是因何而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路鸣安! 第一百五十二章 鹧鸪 申屠康道:“路将军,上面的几位大人是谁?” 路牵霖还是摇头,脸上挂着一个市侩的笑:“这我说不着,你们一打听就知道!” 他转向穆寒:“能再教我看看那把刀吗?” 这个要求莫名其妙,连穆寒都皱起了眉头。 博灵均早就不想跟他打太极了,不耐烦道:“别浪费时间!” 路牵霖两个嘴角上扬,露出迪士尼动画片中唐老鸭的经典表情。 下一刻,他张开嘴,喉咙间发出一声:“呵……噗——” 博灵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抓住肩膀,大力往旁边一甩…… 落地时,他看见一口浓痰呈抛物线形落在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穆寒金鸡独立,一条腿压在路牵霖脑袋上,站姿非常狂野。 申屠大神蹦起来,躲瘟疫似的退到博灵均身旁…… 猝不及防间,又一口痰从路牵霖嘴里啐出来,直扑穆寒的衣襟…… 穆寒“哎呦”一声,飞起一脚将路牵霖踢开,忙不迭扯下了自己的外套—— 博灵均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地揉着摔疼的屁股。 穆寒把衣服丢在地上,操起烛台砸了上去。 奇怪的是,衣服一沾火就着,像油纸一样。 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音,不一会儿,火红的外焰逐渐变蓝,映得大家一脸惨淡,非常诡异。 烧尽后,他们才去看路牵霖,发现他已经死了,僵成了一具雕塑。 申屠康惊魂甫定,问:“这是什么蛊?” 穆寒撇嘴,一脸嫌弃:“不知道,我又不是蛊师——啧啧……皮肤底下都是,看来已经种下多时了!” 博灵均探头一看,差点当场哕出来。 路牵霖的皮肤底下窜动着无数黑色小虫,说不出的恶心! 申屠康围着尸体转了三圈儿,不敢靠近。 穆寒讽刺道:“你行不行——走马灯似的转什么?” 申屠康皱眉道:“蛊虫还能控制人的行为?” 穆寒咧嘴一笑:“嘻,说不定有妖术!” “不可能……不可能……” 申屠大神一边说一边转动脑袋观察四周,穆寒上去就是一巴掌:“看鸡毛啊,连我都没发觉,能教你发现?” 申屠康也不生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他刚才一定在梁上看着咱们!” 博灵均听的云里雾里,正要开口问,却见两位高手忽地腾空而起,上房梁走了一圈儿。 他被独自留在路牵霖的尸体旁,一阵毛骨悚然。 查看完毕,穆寒跟申屠康落地,又说起莫名其妙的话来:“咱们进来以前他就在了……” 穆寒扫了博灵均一眼,邀功道:“幸亏有我,要不你就死了……” 博灵均张开嘴,还没出声,他又道:“不用急着谢我,我根本不想救你——只是你死了楚风也会死……我不能教他死……你要是有良心,就把他撵出影卫队——我俩都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尼玛…… 噎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申屠康用凳子把路牵霖的尸体翻到背面,小心翼翼地凑近,撩起头发看后脖颈。 他咂了咂嘴:“果然在这儿,你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穆寒和博灵均都上前—— 路牵霖的后脖颈上扎了一枚筷子粗的黑色铁钉,正钉在颈椎上,骨头都断了! 这死法,还真独特! 穆寒拔下发簪捅了捅铁钉屁股,撇嘴道:“我知道是谁了……” 他看了申屠康一眼,纳闷儿道:“你没看出来?” 申屠大神露出茫然的表情:“我对你们中原武林中的英雄不熟悉!” 穆寒嗤之以鼻,解释道:“你没听过吗——鸳鸯戏水狐狸笑,老娲上梁鹧鸪叫……” 大神摇头,谦虚道:“是我孤陋寡闻……” “这是四个顶级杀手——鸳鸯跟老娲已经死了,狐狸就是鄙人……剩下那个老鸟,惯用这种伎俩杀人……不过他以前都用金簪的——纯金的簪子……估计最近手气不好,都撂到赌场了!” 申屠康琢磨片刻,问:“这人是个顶级杀手?他究竟是奔着谁来的?” 穆寒“嗐”了一声,一指路牵霖尸体:“当然是奔着这位苦主来的——那可是顶级杀手,断没有杀错人的可能!” “可是,路牵霖明明是被控制着去杀太子的!” 穆寒拍了拍申屠康脑袋:“小子,你迷了——控制路牵霖的不是他,他们是两伙儿人,一伙儿想给小太子下蛊,另一伙儿想杀路牵霖灭口……” 博灵均被“小太子”三个字刺的一机灵。 听到这儿,他也听出些门道。 没想到这么多人惦记自己…… 他脱口问道:“穆壮士,当初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穆寒狐狸眼一翻,非常忌讳这个问题:“买卖不成规矩还在,我怎么可能跟你说!” 博灵均:“规矩不是用来招揽生意的吗——生意都崩了,还管他做甚?” 穆寒想了想,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老子没必要为他保守秘密——不过,这么重要的秘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总该给我个理由吧?” 博灵均:“还记得我房间里那两口箱子吗?” 穆寒摆手:“我不缺钱……” 他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儿:“你把我楚风兄弟赶出影卫队吧——他武功那么差,脑子又翻不过溜儿,跟着你不是找死吗?” 博灵均无语——要是楚风自己要求离开,他不会不允许…… 见他不作声了,穆寒叹口气:“我知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过你看看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三天两头走一遭鬼门关,而且你都快被废了,他留在你身边也不续长啊!” 这尼玛……老子没有感情的吗? 博灵均泪撒心田,痛定思痛后,坦然道:“去或留都由楚风说了算,你我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申屠康道:“你俩咋那么多废话呢?” 穆寒又照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小后生,别太猖狂,注意你的态度!” 申屠康没理他,指着路牵霖的尸体道:“蛊虫跑出来了……” 低头一看,果然见铁钉旁边蠕动着几只细小黑点……这东西不会飞,爬动的速度贼快。 穆寒“嘶”了一声,浑身起鸡皮疙瘩:“去问问鬼七……她师门虽然是半路出家,但在蛊术造诣上非常高深!” “高深”两字说的咬牙切齿。 博灵均想起那个女刺客,全身不舒服起来。 穆寒又道:“对了,你应该禁止楚风跟鬼七走的太近……干啥呀,又不成亲,弄得跟小夫妻一样,把她师父的老脸都丢尽了!” 博灵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厢情愿 尸体上蛊虫乱窜,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楚风一看见就跑开了,这时提着一只碗大的香炉过来,满眼担忧地塞进她手里。 竟然把她想得这么金贵? 她把香炉放在脸跟前闻了闻,当即打出个惊天喷嚏。 穆寒嗤笑一声:“呵……” 楚风羞红了脸,抱歉地看着她:“我……我去换一种香!” 女贼摇摇头:“我用不着,把它拿远些,蛊虫会被熏跑!” 少年的脸泛出两团血红,倒是很好看。 他接过香炉,放在很远的地方。 鬼七看着他的身影,心里深深触动。 三师兄说过,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笨笨的,又好哄又粘人…… 等他回来时,她对他甜甜一笑,撒娇道:“你送我个香囊吧……我喜欢桂花香的!” 这句话不知怎么勾动了所有人的神经,连太子殿下跟申屠大夫都一脸惊诧地瞅着她。 穆寒“嘶”了一声,告诫道:“闭上你的狗嘴!” 鬼七一点儿也不生气,在男人堆里攒久了,什么污言秽语都能接受。 她一脸淡然道:“怎么了,许你养个寡妇,不许我找个少年!” 这话说的相当前卫,作为穿越者的博灵均跟申屠康还勉强能接受,饶是穆寒脸皮厚,此时也浮上一抹羞赧,楚风就惨了,作为当事人,他被激得呆住了,良久才动了动眼珠,转身就跑…… 鬼七咯咯咯笑起来——脸上笑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跟少年之间,终究是隔了整整一个江湖…… 即便尽力掩藏,也会在不经意间暴露! 笑罢,她收敛情绪,凑到尸体跟前查看。 蛊虫是细细小小的黑色,头发丝一样粗细,要不是聚积太多,肉眼很难发现。 越小的虫子越不好养——因为它们繁殖奇快,一个不小心就会泛滥成灾。 她想起跟师父相好过的女蛊师……那女人就是死于一种身形细小的蛊虫。 死后尸体涨的比水瓮还粗,皮肤一碰就破,扑簌簌往出掉虫子。 方圆一里住的蛊师们都被她恶心走了——蛊虫生命力极其顽强,连地里的蚯蚓都被寄生成了黑色。 彼时师父跟她已经不好了,听说后可怜她,还是义无反顾来给她收尸。 在离那间房子很远的地方就闻见一股虫子的怪味。 他们不敢托大,脚上套了铁鞋,口鼻塞进驱虫的香玉,脸上脖子上手上都裹着金丝软甲。 进屋后,一眼就看见女蛊师硕大的尸体,眉眼都辩不出来,她身边倒着自己的大黄狗,同样肿胀得比成年猪还大。 师父发出一声哀鸣,可能对女蛊师还是有些感情的,又或许是没从师娘的打击中走出来…… 没哀悼多久,大家就被臭味熏得待不住。 在师父的指挥下,他们冒着被蛊虫侵体的风险,把女蛊师的家摸了一个遍…… 好东西都藏在地洞里,地洞入口挂着六师兄亲手做的锁。 师父眼睛一软,悲戚道:“这是我送她的,没想到她还留着……” 师父那时有点儿敏感,让他们不胜其烦。 不过幸好,锁头被砸开后,地洞里的东西赶走了他的忧愁。 两大马车才装走了那些瓶瓶罐罐…… 师父贪婪的本性毕现,连女蛊师身上的蛊虫都没放过。 贼不走空,即便家徒四壁,他们也得照规矩捞几件东西。 既然女蛊师已经不用了,那也不算是偷。 当然,虽然收获颇丰,代价也是沉重的。 他们不得不用石灰将蛊虫侵占过的地方都围起来,用毒剂杀死里面的所有活物,还兜起大网,把准备入侵的鸟儿们隔绝出去……足足忙了十几天,蛊师联盟的盟主才点了头,同意将这片区域付之一炬! 点火那天好多蛊师来围观,纷纷哀悼一位蛊界奇才的陨落。 师父穿着一身白衣,在众人面前哭的死去活来…… 这个行为打破了流传在蛊师中间的谣言…… 他们都认为师父是骗财骗艺的小白脸,没想到小白脸跟五大三粗的女阎罗也有真情! 跨越了长相上的藩篱,他们的爱情更显珍贵,令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后来她问过师父——是不是真对女蛊师动了情? 师父眉头深锁,想了半天:“我倒是挺想她……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她活着时不放在心上,死了反而常常记挂……我也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 后来每逢祭祀的日子,他都要精心准备一份祭品,给女蛊师认真地念上几句祝祷。 有时候眼睛红红的,似乎真哭了! 死亡是一把钥匙,它解开了师父心门上的锁。 如果女蛊师不死,像师父那样的男子,永远都不会记挂上她那样的女子…… 想的远了! 鬼七掏出手套戴上,开始翻动路牵霖的尸体。 跟女蛊师一样,他的皮肤一碰就碎,掉出一团团疯狂蠕动的蛊虫。 这些虫子闻到她身上的药香,纷纷趋避。 果然不出所料,这蛊跟那蛊同宗同源,只是进化出了头上的两根触须,能感知环境危险。 翻到后脖颈时,她看见铁钉,心中一紧:“是他——怎么用铁钉?” 穆寒“哼”了一声:“那个赌棍,肯定又输的倾家荡产了!” 鬼七咂嘴:“我怎么没听见鹧鸪叫?” “金簪都用不起了,还养什么鹧鸪!” 人不能沾赌,连顶级杀手的尊严都输没了! 她翻出磁石,将那枚铁钉慢慢吸出来。 伤口带出来些骨头碴子,还有恶心蠕动的蛊虫。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枚铁钉,像从铁匠铺子的垃圾里捡的! “太子殿下,这尸体不能留了,烧了吧!” 太子挑了挑眉毛,保持着极好的涵养。 “女壮士……这是什么蛊?” 她嘴角一弯,眼睛在太子精致的眉峰上勾勒…… 这个行为堪称勾引,不过太子很迟钝,愣愣等她回答。 “我知道这是什么蛊,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帮忙要点到为止,帮的过了就会理所当然。 太子恍然大悟,倒有些不好意思:“你要什么?” 鬼七狡猾一笑:“我要一个如意郎君!” 大家都呼吸一滞,羞红了脸。 穆寒“咍”了一声…… 她执着地看着太子,等他回答。 好姻缘也需要强大的外力推动! 她想要这个人,蓄谋已久……特别是发现他打算逃离自己的时候,这种渴望更深—— 太子皱眉,尴尬道:“这个事情……如果你们是两厢情愿……我一定送上祝福……” 两厢情愿?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心下一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新蛊 “这是种新蛊,跟天蛛魔岩很像,头上多了两个触角,能感知味道!” 虽然太子殿下没给她承诺,但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如果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了,少年一定会嫌弃她的! 申屠康问:“你见过天蛛魔岩?” 岂止见过,她还用自己的血养了一年,可惜在上次的事故中都毁了! 鬼七点点头。 申屠大神肃然起敬。 他占据的这个原主身份特殊,本来应该对蛊术之类非常了解,只可惜,他没继承人家的记忆,所以只能从藏书中了解个皮毛。 原本以为有很多时间遨游书海,增长知识,不料全部精力都被层出不穷的穿越问题占据了。 他不仅没时间享受自己身份带来的刺激,还tm得给博灵均这个憨批当老妈子…… 真是苦不堪言! 女刺客继续道: “这种蛊虫不分雌雄,单个就能产卵,下到体内也不会有什么表现,只是偶尔头晕,眼珠发红,如果吃盐多,能抑制它们生长……三年五载后,长的全身都是,人会瘫痪变傻,最后生生被虫子吃空!” 博灵均只觉毛骨悚然。 要不是穆寒出手,自己已经中了蛊了! 这种死法真不算痛苦,只是有些恶心。 申屠康道:“路牵霖中蛊多久了?” 鬼七撇撇嘴:“长了这么多,起码半年有余!” 她顿了顿,又道:“天蛛魔岩出自西洲,非常稀有,因为生命力顽强,容易扩散,已经被蛊师联盟禁用了——路牵霖身上这个蛊虫不会乱走,下蛊的人应该是忌讳这点……” 蛊师联盟的人肯定知道这是谁,可惜她师门学来的蛊术算是偷,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蛊师的圈子! 一闪念间,她看见穆寒对她使了个眼色,似是不叫她多说。 掂量了一下,她觉得还是该听穆寒的——毕竟都是江湖中人,而且,她非常不喜欢江北大营,也不喜欢庙堂高远。 鬼七打了个哈欠,道:“好困……就这些了,别的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蛊师……” 申屠康张开嘴,要问点儿别的,却被她抢先一步怼回去了:“尸体烧了吧,这些虫子不容易死,万一沾到活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她伸个懒腰,往门外走去。 博灵均跟申屠康一头雾水,刚才女刺客明明表现得非常热忱,一转眼间就半个字也不肯透露了! 人死在这里,死状诡异,外面还等着江州郡府和江北大营的文武官员,烧之前总得让看看! 博灵均下令传召廉太守跟周将军进来,其余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两人进来行礼后,一扫地上尸体,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特别是周将军——他跟路牵霖共事多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时难以接受他这个凄惨的死状。 而且有递毒药的举动在前,心里有点儿慌,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博灵均道:“路牵霖中了蛊毒……” 周将军觳觫了一下。 “不过他并非死于蛊毒,而是被一枚铁钉穿断了脖颈!” 说完,他一指尸体旁的铁钉,上面还有一团黑虫子在蠕动! 周将军长吁口气,上前不走心的看了一眼,只觉毛骨悚然。 铁钉是谁钉进去的,难道是太子? 他看了眼穆寒——太子当然不必亲自动手,这个狐狸脸深不可测,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廉太守凑过去仔细看了良久,才道:“这钉头上没有砸痕,是被人用蛮力刺进去的?”博灵均点点头:“正是……对方早就在梁上等着了,出手很快,我们根本没看清!” 这句话把周将军吓了一跳,毕竟是江北大营的地盘,他亲自安排的房间里竟然藏着人,还在太子眼跟前杀人…… 幸亏死的不是太子,要不然自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周将军惶恐认错:“臣罪该万死,求殿下责罚!” 博灵均冷眼观察片刻,才淡然道:“周卿不必多想——那人武功高强,发现不了是正常!” 虽然是这样说,但总觉得太子话里有话。 周将军谨慎地问道:“刺客往哪个方向逃了,臣派重兵围堵!” 这就是个场面话,博灵均实在没心情敷衍:“不必,我自有打算!” 周将军碰了个软钉子,更是忐忑不安。 幸好廉太守及时开腔,化解了尴尬:“刺客本事这么大,其意不在太子!” 周将军深以为然……路牵霖身上见不得人得秘密远不止于此,换了他也得灭口,否则牵涉太广。 只是佩服孟廷光……这厮好大胆子,竟然恐吓到太子头上了! 即便皇帝不喜欢,太子此时也仍是大齐的储君! 天下事本来没有万无一失,做事就不给自己留三分后路吗? 为了后路,周将军殷勤道:“殿下,现在不宜上表路牵霖的事,以免有人出来干涉——他的尸体先妥善保存,不要惊动旁人,等到案情水落石出后再说!” 博灵均皱眉道:“不必瞒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上面问起来就照实说……找人来验尸吧——验过后通知家属,叫他们找个地方烧了!” 周将军这一惊不小——如果照实说,路牵霖犯下这么大案,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而且审问的匆忙,连个口供都没留下。 路家也是根深蒂固的世族,在朝堂上有不少亲朋好友,他跟他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家里人肯定要闹! 他扫了眼廉太守,希望他说两句规劝的话。 可惜对方似乎并没理解他的深意,又埋头在观察尸体上了。 周将军想给太子卖个好,没想到竟被对方暗搓搓将了一军。 他只得开口道:“殿下,路牵霖没留下口供,路孟州一介布衣,死在江北大营,只怕路家人不会善罢甘休!” 博灵均想到这点了,只是看这个势头,如果不及时公开案情,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现在总算理解赵太师不教自己逗留太久的深意了! 只是他给自己推荐的邹鸿也太掉链子…… 博灵均沉眉思索片刻,道:“周卿,兹事体大,拖得越久,越远离真相!” 周将军“呃……”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总觉得眼前的太子有些怪异——上次在即墨见的时候,他的眼睛还一片混沌,沉迷在酒色食欲当中,透着一股子嗜杀劲头。 现在离近了看,太子的眼睛非常清明,精光必现,不怒自威。 壳子是一样,但里面装的灵魂明显不同!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冲突 找了一圈儿,才在营房的角落找到他。 楚风看见她也不睬,把脸转向别处,只顾着跟几个军官聊天。 然而由不得他装相,满屋男人的目光都被门口的姑娘吸引了。 空气突然静默,身边的朋友目光灼灼,脸上露出不庄重的表情…… 楚风暗暗叹气,不得不转过脸去看小疯子。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就有点儿心软…… 同时又很矛盾:怎么这样清丽如神仙般的姑娘,竟然能说出那种堪称“下流”的话。 一闪念间,小疯子已经抬腿向他款款走来,脸上挂着一个甜甜的笑容。 及至跟前,他呼吸一滞。 不用看,就能感到来自别人的艳羡。 只是这份艳羡里,明里暗里夹杂着一丝嘲讽。 不知有谁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人,给兄弟们说说……” 调戏的语调非常明显,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像对待没有名头的乐伶…… 楚风脸上一热,有点儿恼了…… 小疯子扭头扫一眼开口那人,笑嘻嘻道:“你是什么人,打听我作甚?” 对方是个高眉细眼的瘦子,自以为搭讪成功,满腔油腻道:“在下小都统项杨,想问姑娘年方几何,可曾婚配,仙乡何处,心里有没有如意郎君?” 楚风噌地站起来,就要奔那人而去,却被小疯子潜移默化阻在原地…… 她脸色一凌,沉声道:“想做我的如意郎君?”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只有楚风看见小疯子握紧的拳头和轻跳的眉峰——她生气了…… 对于别人的调戏,她不能接受! 楚风倒怀了一丝奇怪的念头,想看看小疯子怎样对付这样的事。 项杨被大家一起哄,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姑娘不如现在跟我走,试试如意不如意?” 说完一摇二晃走过来,就要牵小疯子的手。 小疯子狠狠道了一声“好~” 伸手一扯一甩——就见那人横飞起来,扫过几张桌子,扑通一声落在墙角…… 桌边被带倒一片,众人静默,脸色不善地爬起来…… 项杨被摔得口鼻流血,在同僚的搀扶下勉强站住,怒道:“大胆妖女,敢在江北大营闹事!” 楚风怒火中烧,正要开口,又被小疯子暗暗一戳。 “你们这些官老爷真是不讲道理,我好端端来找人,你对我一番打听,非要作我的如意郎君……我信了你的鬼话,当真一试,你又伺候不起,恼羞成怒……嗳——” 周围传来几声嗤笑,有人劝道:“项都统,人家姑娘说的有理,是你伺候不周……与其在这儿干气吃不着,还不如去武安各大乐坊走一遭取经……来日方长……哎呦……” 话音未落,他被一拳砸上了鼻梁,脑袋嗡地一声,眼前模糊站着一个俏丽的身影。 她身形极快,连楚风都没看清她怎么过去的。 小疯子刚才还能保持平静,现在却怒意满满:“老娘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惯的你们无法无天?” 说着她又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出去三米远…… 旁边两人见势不妙,伸手过来抓她肩膀…… 她闷哼一声,双臂一扬一甩,把两人重重掼在地上,摔得直哼哼。 楚风怕她吃亏,赶紧凑上去保护…… 众人也都看出不对劲儿了,跟他认识的一个将官问:“楚侍卫,这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小疯子呸了一口,怒火不减:“逆子,我是你老娘,瞎了你的狗眼,连自己亲娘也认不出?” 问话的人是个好脾气,被她一骂,不敢搭腔。 楚风一脸无奈,心里却有些欢喜——看小疯子这个凶巴巴的样子,应该不是水性杨花的人。 否则她该笑脸逢迎,插科打诨才对。 楚风道:“兄弟们,得罪了——这姑娘是太子请来的武师!” 一听这话,大家都泄了气。 楚风已经算是高手,还尊称这姑娘一声武师,可见真是武功高强。 被高手收拾一顿,不算丢脸。 只是心中暗暗吃惊:天下还有这么凶残的女子! 看惯了乐坊里莺莺燕燕的娇弱女子,众人眼前一亮。 没挨打的里面有热心肠,当即责备起项杨来:“项都统,你也是乐坊逛多了,心骚了,见个姑娘就想撩拨,这是你能撩拨起的吗?该打该打,以后教你不敢狗眼看人低!” 项都统也是个心大的,他本来对这姑娘有好感,一听说是武师,倒不由自主尊重起来,当即拱手道歉:“姑娘,对不住,是我有眼无珠,可能真是骚了,以后乐坊少逛……” 小疯子憋不住,扑哧一笑,摆摆手,豪爽道:“无妨,也怪我长得漂亮,来的不庄重,要做个良家妇女模样,估计你也不敢!”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不过这回可没有轻薄的意味。 项杨扶起被自己牵连的兄弟,从中调解:“我看打的不重,咱们男人家皮实,被姑娘打几下就像挠痒痒——这事都因我而起,姑娘没什么错儿,我明天请你们喝酒逛乐坊,就当给你们赔礼道歉……” 那三个人被打的狠了,气鼓鼓的不肯松口。 项杨又道:“兄弟,卖我个面子,我给你们包最好的乐伶——就这次月旦评的前三位,叫她们好好伺候,行不行!” 这些人虽然都是纨绔子弟,但月旦评前三的乐伶真不好请,不是有钱就能办事的。 项杨这厮虽然轻薄,但深藏不漏,当着这么多人面,既然夸下海口,肯定不是吹牛。 一想到垂手可得的美色,三人精虫上脑,挨打的屈辱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咧嘴大笑的同时,不忘提醒项杨一句:“听说花魁就要去即墨乐坊了,项都统可得抓紧时间!” 项杨连连点头,笑道:“她跑不了,去了即墨也能给他请回来!” 说着他打眼一扫小疯子,颇有炫耀之意。 楚风心里就跟打翻了醋坛子,沉声跟小疯子说:“走吧!” 两人抬腿要走,项杨道:“楚侍卫,姑娘——我们不打不相识,一起出去吃顿饭吧……” 这厮明显是奔着小疯子来的。 楚风咬牙挤出一丝笑容,推脱道:“太子身边事务繁忙,我们不敢离开片刻!” 旁人都看出他瞩意姑娘,帮着劝道:“楚侍卫,事务再繁忙,也总得让人休息……你要不方便,就在左近酒楼吃一顿,也了却项都统的一片心意……否则他以后落下心病,都不敢跟姑娘们搭话了,可怎么找媳妇儿?” 项杨点点头,殷勤的顺杆子往上爬:“是我不庄重,惹得大家不痛快,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楚侍卫,你就给我个面子,让我略表歉意,否则我心里总记挂着,想起来就惭愧不已!咱们就简单吃顿饭,聊聊闲天儿,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真不要脸! 楚风就要一口回绝。 小疯子却暗暗一扯他袖子,大大方方道:“项都统盛情难却,那好吧,等我们双方都空闲了就出来!” 闻言,项杨眼冒金光,差点儿高兴疯了。 楚风闷闷不乐地告辞,领着小疯子迅速离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猜测 海迷清此人非常不好审,他眼中有一种疯狂的热忱,心里有一份视死如归的信仰。 博灵均把这个重任交给廉太守和邹都尉,他跟申屠大神坐在幕后旁听。 这很考验两位大人的审讯技巧和默契程度。 廉太守还好,一直竭尽全力,邹鸿却太奸诈——不在利益中还好,如果牵扯到他的利益,只怕会从中作梗。 临上堂前,博灵均敲打了他几句。 所以坐在公堂的案子后,邹都尉有些忐忑不安。 海迷清的面瘫后遗症还没好利索,有点儿嘴歪眼斜。 说话也不大利索,吸溜着一口哈喇子。 大名鼎鼎的神医,竟然连自己的面瘫都治不了。 廉太守扫了眼卷宗上的记录……在押上海迷清之前,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名字是假的,籍贯是假的,年龄恐怕也是假的。 这个嗜血神医海迷清,就像从阳间消了名儿的恶鬼幽魂一样,顶着一张假的不能再假的皮囊,倒行逆施,恶事做尽。 廉太守暗暗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不能先入为主地带有感情色彩。 这人不会轻易开腔,说出来的恐怕都是谎言。 他只能冷眼旁观,适时共情,钻进这个人的心里探个究竟。 邹鸿提笔写下一行字:“看他的手”! 廉太守眼力极好,一眼就看见他的手伤痕累累,指甲外翻,微微发着抖。 他想了想,不经意地问:“海迷清,你的手怎么了?” 海迷清“嘶”了一声,费力地抬起戴着三十斤枷拷的双手:“大人您说我的手吗——断了!” 借着抬起来的角度一看,他的手远比想像中糟糕,十根手指都不在正常位置上,指甲一个个翻起来,露出猩红的血肉。 他就走了一趟滁州大牢,进去时手还好好的,出来成了这样,肯定不是自己弄的。 廉太守暗暗叹气——定是牢里的公差为受害者泄愤。 他就担心这个,所以专门嘱咐严加看管,不得有失。 岂料……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 邹鸿写道:“要不要问讯公差”? 廉太守摇头。 公差既然敢冒大不韪虐待他,一定是抱着硬抗的念头。 问起来更麻烦。 堂上静默半晌,海迷清佝偻着身子,一副垂头认罪的模样。 现在问什么他都会认,很快就能签字画押,判个极刑。 只是对案情的深挖毫无作用。 这里面藏着东西很多,廉太守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藏在幕后的那位女洞神问出来。 他下令道:“搬上来!” 几个衙役出去,从外面搬来一具尸体。 海迷清目光坦然地看着黑布下的人形,嘴角咧出一个得意的笑。 他一定很自负,而且毫无人性。 廉太守命人掀开盖布,尸体露出来时,海迷清眉头微簇,脸上肌肉生硬地抽搐了一下。 尸体已经穿上一身黑布衣,看不见里面解剖缝合的口子。 他脸上的瘤子被切开些——就是这些切口刺激了海迷清一下。 阵阵恶臭弥散公堂,廉太守毫不掩饰地以手遮鼻。 “海迷清,这人你认识吧?” 海迷清张了张嘴,一滩涎水从嘴角滴落。 他思索片刻,开始撒谎:“不认识,没见过!” 不错……如果他说认识,那才不好办呢! 能教一个视死如归的人撒谎,肯定是关键问题。 廉太守心中暗喜,让人把死尸抬出去了。 衙役们点起几个香炉,逼走尸臭。 海迷清抬头,恶毒地剜了他一眼。 廉太守嘴角带笑,语气轻佻:“海迷清,问一句没用的话——你长得这么壮实,人又体面——为何那人宁愿搂着一个瘤子脸,也不肯跟你睡?” 海迷清“哼哼”笑了两声,眼皮却是垂下了…… 良久,他才云淡风轻道:“大人在说什么,草民不懂!” 不仅是他“不懂”,连邹鸿也不懂。 老廉这厮究竟藏了多少鬼,怎么不早沟通,弄得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忍不住又写下一句:“这是何意”? 颇有质问的意思。 廉太守不动声色给他回了四个字:“诈他一下”! 邹都尉不明所以,不过看海迷清的表现,还真被炸住了。 廉太守心中暗喜:看来自己猜对了! 他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挖掘:“那女子几天就抽空一个少年郎,如此饥渴,是不是有病!” 海迷清吸溜了一口涎水,还是那句:“草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她虽然年纪大了,每月还有来潮,也不怕珠胎暗结?” 海迷清再一次抬眼,目中寒光闪闪,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 廉太守继续嘲讽道:“啧啧啧,这一年来她至少落了三个胎了吧,真是造孽呀!” “大人……是来戏耍草民的吗?” 终于忍不住了,犯人咬牙切齿道。 廉太守不说话,看着他由于惊怒而瑟瑟发抖。 那个女人一定很重要,所以在海迷清心中,她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存在。 甚至可以教他牺牲性命来维护! 没有人性的人很难有感情——她跟海迷清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不是情人,胜似情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联系,能教这个冷血的男人心甘情愿为她驱使,甚至对她尊敬有加! 廉太守琢磨了一阵儿,大胆假设了三种情况:其一,他们是母子。 其二,他们是姐弟。 其三,他们是主仆…… 仆人显然对主子有非分之想。 只是在行为上不敢越雷池半步。 所以主子在他心中活成了一尊神,不可被亵渎半分! 廉太守问了句:“海迷清,你今年多大了?” 海迷清犹自沉浸在愤怒中,被他突然一问,有点儿没转过脑子,脱口道:“四十二岁!” 卷宗上的年龄果然是假。 他看着比实际年轻六七岁。 四十二岁,那么说明不是母子——否则那女子就不会来潮了! 剩下两个选项,是姐弟还是主仆? 很难说! 廉太守的着眼处又落在瘤子脸身上。 据申屠大夫说,瘤子脸四十岁左右……跟海迷清年纪相仿。 一定是因为脸上的缺陷,他只能留在洞穴处理杂事。 他虽然忠心,却也有私心…… 所以他迷上了碧儿,还违抗那个女人的命令,把碧儿放了。 后来甚至给相好的牵线,让她跟海迷清做上生意。 那个女人知道碧儿的身份吗? 应该不知道,她本打算杀了碧儿灭口的,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托付给她? 海迷清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否则瘤子脸怎么会把碧儿推荐给他。 他同意跟碧儿合作,应该是看瘤子脸的薄面。 所以,海迷清的身份应该跟瘤子脸相当——所以他俩可以商量些背着女人做的事情。 瘤子脸很显然是个仆人。 海迷清跟那个女人的关系更有可能是主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最烂的承诺 楚风憋着一口气,小疯子却不跟他解释。 其实他心里知道这飞醋吃的毫无理由,只是忍不住想发火儿。 想了又想,他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看看小疯子究竟作何打算。 说不定她表现得凶狠,正是为了钓住项杨这条大鱼! 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她毕竟是个疯子,这是致命伤——项杨那种纨绔子弟是接受不了一个疯子的! 两人冷战了一整天,在同一间屋子做着各自的事情,直到穆寒来敲门…… “嗳,你俩穿好衣服没,快点儿!” 这话刺得两人俱是脸上一红。 穆寒带着一股森凉夜气进来,靴子上沾满了泥巴。 他打量了小疯子几眼,挪揄道:“鬼七,一个人不能住咋的——你俩又不干正经营生,天天耗在这儿担个虚名,传出去好听咋的!” 楚风不乐意了:“穆大哥,这些闲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穆寒嘴角一抽,不屑道:“什么叫闲事儿——兄弟,咱俩本是一体,我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其实我都是为你好,贼老祖的人不能粘,他们身上扛着诅咒呢……” 他对小疯子吹了声哨,挑衅一般。 小疯子面无表情,对他下了逐客令:“穆骚狗,你说完了——说完就走吧,我们俩要干正经营生!” 闻言,楚风脸上又是一热。 穆寒笑了笑:“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要干早干了,还能轮到我这兄弟……啧……鬼七,我有个疑问,一直不好意思问你……” 小疯子严厉的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给你说!” 穆寒还是坚持问了出来:“你练缩骨功和千金坠,不会把那头绪练废了吧……呵呵……是不是跟女太监一样,不能人事啊?” 小疯子怒喝一声,扑上去就打…… 穆寒逗猫似的跟她过了几招,就扯过楚风挡在中间:“行了行了,我逗你玩儿呢……我还有正经事要说……” 小疯子叹了口气,也无心跟他打。 自从江北大营回来,她就有些闷闷不乐。 两人停手整了整衣服。 穆寒道:“咱们出去吃饭——我请客!” 这两天请客的人还真不少。 楚风扭头看看窗外,提醒道:“天色不早,馆子都打样了吧!” 穆寒神秘兮兮:“不在这儿,咱去武安!” 小疯子皱起眉头:“不去!我怕染上病——我可没钱买血治病!” 穆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三人陷入沉默。 楚风跟小疯子观点一致——不去! 看着两人横眉冷对的样子,穆寒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你俩真可爱——不过要想说事,必须去武安县!” 小疯子:“跟我们有何干系!我们为啥要陪你!” 穆寒的狐狸脸一瞬间正经了:“还真跟你有关系!” …… 三人嫌马车慢,施展轻功一路狂奔。 到武安县,刚好二更鼓响。 若在别的地方,此时街上早已人烟稀少。 武安县却像白天一样,小商小贩的摊子挤满街道,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芬芳,街两旁乐坊林立,走一截就能听到一种风格的调子。 楚风知道那两人轻功了得,都在照顾自己,所以路上使大了劲儿,走路腿软,腹中饥肠辘辘。 小疯子道:“垫两口饭吧,我吃不惯乐坊那个味儿!” 穆寒:“你就天生穷酸命,享不了福!” 小疯子不置可否,转动脑袋寻找可口的小吃。 穆寒看了眼楚风,道:“你不知道,她是叫花子出身,好饭吃不惯……油水大了一闻就吐!” 楚风“嘶”了一声,似信不信。 这些天跟小疯子一起吃饭,倒是发现她胃口不佳,荤菜几乎一口不动,似乎比刚见面时还清减几分。 小疯子就跟压根儿没听见,抬手一指:“鸡蛋面吃吗——你俩要嫌素就各吃各的,吃完还在这儿碰头!” 穆寒表示不吃,他一会儿要去乐坊吃好的,还规劝楚风也别吃。 但楚风实在是饿了,别说鸡蛋面,窝窝头也能勾的他嘴角流涎…… 三人上面摊要了两碗面。 楚风一碗是不够的,不过他听进了穆寒对乐坊名菜的动人描述,所以省着肚子。 西里呼噜吃完后,抬头一看,小疯子碗里还没下去一半。 穆寒叹道:“还是小子省事……你看看这,吃个饭都差这么多……鬼七,你师父咋想起来把你捡回去的,他那人其实最怕麻烦了!” 小疯子知道自己吃的慢了,有些不好意思,忙着咀嚼,顾不上搭话。 楚风却被提起了兴趣,问道:“你是被捡回去的?” 小疯子腮帮子鼓鼓,急忙点头“唔唔”两声。 因为忙着吃饭,她示意穆寒讲一讲自己的辉煌人生。 穆寒扑哧一笑,拍狗一样拍了拍她的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有天就见他领了个小娃娃,面黄肌瘦的……我还不知道你是女的,你当时七岁吧,长得很丑……” 小疯子还是一个劲儿点头,好像没把自己的丑放在心上。 穆寒继续道:“他不说我也不知道,直到有次吃饭,他背着你买桂花糖……那个表情就不对——他虽然疼徒弟,但从来不娇惯着,就对你不同……问清楚后,我把他好一通嘲笑,他倒不生气,说养男娃跟养女娃不一样!” 听到这儿,小疯子突然不吃了,撇着嘴眼眶发红。 两个大男人一时有些惊慌。 穆寒问:“想你师父了?” 不问还好,一问简直像打开了水闸。 小疯子默默无语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那表情,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委屈巴巴,又可怜巴巴的! 楚风心里像被百十根针扎了一样,细密地疼。 难道——她心里清楚师父已经死了? 他掏出手帕,旁若无人地给她擦泪,可怎么也擦不完。 被她一哭,穆寒也不自在:“你可行了,这不是有人把你接手了——你师父不能一辈子陪你吧!” 这句话说到了楚风心坎儿上,他手上动作一顿,刹那间把一切的猜忌、犹豫和盘算抛诸脑后,冲口而出一句话:“我以后照顾你……” 小疯子转过头看着他,眼睛水莹莹的。 她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骤然得到,又有些难以置信。 穆寒冷眼旁观,轻轻叹了口气:“小子,你别逗她……她跟别的丫头不一样!”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有些犹豫……他想起娘亲跟妹妹,想着这个决定是不是草率了些。 小疯子就定定看着他,像一个等待主人领走的小狗一样。 她眼中神思清明,执着地等他回应。 纷乱情绪爬上心头,翻江倒海了一气,最后都在这个明澈的黑眸中消散了。 一时间她像股清流闯进来,很快就占据了他满眼满心! 楚风倒抽一口冷气,微微颤抖着点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这简直是最烂的承诺。 不过小疯子不介意,她破涕为笑,爽快地答应了:“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师姐 他们跟着穆寒进了一家乐坊。 非常热闹……门口的台上有装扮成仙女的舞姬播撒花瓣,呼吸都有一股子芬芳。 楚风是个戏迷,见这阵势,很期待里边的表演。 穆寒进去报了个名字,就有相貌清秀的小厮领着他们上楼,请进一件雅致的厢房。 楚风很少有机会作乐坊的雅间贵客,从窗户看出去,舞台离的很远,台上人像蚱蜢一样,声音根本听不到。 穆寒点了六七个菜,上来后,三人移到桌前,瞅着一桌美味等人。 小疯子已经吃饱了,打了个哈气:“穆骚狗,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来办事,倒像来荒唐!” 穆寒“咍”了一声:“先办事,办完了再荒唐一下也行啊!” 小疯子撇撇嘴,也不追问。 又等了一会儿,听见外面环佩叮当,阵仗不小。 穆寒低声提醒道:“一会儿见了她可不敢叫我穆骚狗……也别叫大哥什么的,我怕折寿!” 小疯子翻了个白眼儿! 门打开,进来十几个花枝招展的丫鬟,中间簇拥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那女子四十上下,穿着赤红的纱衣,遍身绣着色泽妖艳的牡丹。 她一走,坠在衣封上的琉璃珠子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也不知熏的什么香,屋内一瞬间便香气浓郁,令人有些微醺之感。 三人起身行礼,听见穆寒称呼女子为:“师姐!” 楚风不知道穆寒是什么门派,但看这女子样貌,是典型的西域人骨相。 他对骚没有什么概念,小疯子说两句潮话都接受不了。 不过这个女子,就是不说话,单单眼睛扫了他一下,他就觉得汗毛直竖。 女子袅袅娜娜走到桌前,身体好像没有骨头。 穆寒道:“这是我师姐穆景辰……” 听到这个名字,小疯子身体一僵。 穆寒给师姐介绍他俩,只说了楚风的名字,重点都落在小疯子身上:“师姐,这位你认得吗?” 穆景辰上下打量小疯子一番,妩媚一笑:“不认识,不好调教!” 小疯子扑哧一笑:“我师父是乌清仪!” 穆景辰以手掩口,露出一个半真半假的惊诧表情。 穆寒道:“师姐勿怪,我请她来,就是做个见证……” 他师姐叹了口气,感慨道:“人生无常,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师姐请坐——我点了一桌你爱吃的菜,不知这些年,你的口味变没变?” 穆景辰柔柔弱弱的坐了,看着一桌子菜发呆。 穆寒拿起筷子,招呼他们吃饭。 楚风一头雾水,觉得氛围有些尴尬。 这三人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吃了几口,见师姐迟迟不动筷,穆寒起身,恭恭敬敬将一双新箸递到她手中:“师姐,吃点儿吧,要不一会儿饿的慌!” 穆景辰又是叹气:“小寒,你非得逼师姐至此吗?” 楚风摸不着头脑——怎么叫吃饭还成了逼迫? 小疯子哼了一声:“你躲什么,难道怕死?” 穆景辰双手交叉抚摸着自己的上臂,打了个冷颤:“都没死过,谁不怕呢?” 砰的一声,小疯子一拳砸上桌子,整桌盘盏跳了跳,中间盛甲鱼汤的瓷盆裂了,汤汁漫延。 穆寒咂嘴:“啧——可惜!” 穆景辰不失时机吩咐下人:“再上一道甲鱼汤!” 穆寒摇头拒绝:“不用了,师姐——甲鱼难炖,我们还有事!” 他师姐第三次叹气:“小寒,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杀我于事无补……咱们好歹是手足同门,想想小时候,师姐多疼你?” 穆寒憋不住笑了:“师姐你真不要脸!” 穆景辰陪上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风月场所混久了,脸皮自然厚了些……师姐知道你终究会来,所以这些年苦心经营,把这乐坊越开越大……” 说话间,门口进来几个力士,一连搬来七八口大箱子,地下都占满了! 穆景辰屏退左右,起身去掀开一口箱子…… 顿时珠光满堂,宝器耀眼。 箱子里都是色泽光鲜的珠宝首饰,还有簪头点翠…… 小疯子到底是姑娘家,张了张嘴,满脸艳羡。 穆景辰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招手道:“丫头,过来瞧,这还不是最好的!” 说完她挪了两步,掀开另一口箱子。 如果说刚才是五颜六色,这一箱就是金玉满堂…… 金饰和玉饰交叠在一起,互相反映着光泽,仔细一看,还有些做工精细的金镶玉。 这回连穆寒都咽了口唾沫,由衷赞叹:“还是师姐有本事——早知道我也叛出师门,跟你一起开乐坊了……” 他转向小疯子,挪揄道:“你祖师爷也是靠这起家,咋没给你留下一个铜板?” 小疯子知道他是取笑,很配合地说:“可不是吗,但有三倾良田,一间草舍,我师父也不至于背井离乡,来到中原!” 穆景辰婉约一笑,要去掀第三口箱子。 穆寒阻止道:“师姐快住手——财不外露,一露就没!反正你今天就死,这些都是我跟鬼七的,你好歹替我们藏一藏!” 穆景辰皱眉道:“小寒,这么多钱都买不回我的命?” “师姐,你知道咱们这行的规矩,名字入了我的眼,就是死人了!” 穆景辰叹气不止,良久才道:“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你手里……不过能不能打个商量:既然你都等了二十年,不妨再等一遭……再给我十年,我就能把乐坊开到西域的每个国家,我还要把咱们宗门的牌匾重新挂起来,在天下最繁华的街市上修建巍巍高楼,招揽天下英才……” 穆寒:“哈哈哈哈……师姐你快别逗我笑了——你是想把宗门开成乐坊,还是想把乐坊开成宗门?” 他师姐的表情有一丝丝受伤:“你不信我,还不信你自己吗——我虽没本事成为一代宗师,但你一定能行……小寒,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难道你就不想重振宗门,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做个野杀手?” 穆寒想了想:“你太高看我了……我闲散惯了,没耐心处理宗门事务!” 小疯子挪揄道:“咍,愁什么——这不有你师姐在吗,你就撑撑门面,做个甩手掌柜好了!” 穆寒没当真,他师姐倒当真了,情深意切道:“对呀,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师弟,我还不老,你已经长大了……” 穆寒狐狸眼一翻:“行了,别蹬鼻子上脸,算总账的时候到了,就在今天!” 穆景辰神色一变,瘫坐在箱子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银瓜子 穆寒袖子一抖,双刀在手。 小疯子则把楚风扯到旁边,嘱咐道:“当心!” 说完她一把抽出楚风的佩剑,跳到穆寒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穆景辰咧嘴一笑:“我知道打不过你们,不过你们也休想全身而退——” 说着,她缓缓站起来,掀开身下箱子。 箱子中央固定着一只大坛子,坛口扯出一根锁链,跟箱盖连在一起。 穆景辰的手颤巍巍扶在箱盖上,锁链已经绷紧,只要再掀开些,坛封就会被拉开。 “这坛子里是十斤毒香——五十个毒师练制的……小寒,三招之内,你杀不了我,我必教你陪葬!” 小疯子扭头看了眼楚风,表情严肃。 情况有些棘手! 她不由自主想起跟师父相好的女蛊师——蛊毒发作起来还有缓冲时间,毒香却非常快……厉害的毒香不走呼吸,人只要暴露在一定范围内就会中毒。 师父研究毒理那段时间讲过一个故事,说卑陆有个村子,方圆十里无人烟、无鸟兽,甚至连苍蝇蚊子都没有。 因为百年前有两位毒师斗法,使尽浑身解术,最后同归于尽。 一村的人都跟着陪葬了。 毒香四溢,随风而走,很快杀尽方圆十里的生物。 卑陆王庭邀请数百位顶尖高手来处理,才勉强把毒香控制在一定范围。 如今百年过去了,那片区域还常有人畜中毒而死。 穆寒嗤笑道:“师姐,就你这样的人还想当一代宗师——你自己死就罢了,这是打算拉上多少人垫背?” 穆景辰笑的有点儿扭曲:“我不知道,能多拉一个是一个,黄泉路上有人说话!” 楚风心中一凌——天底下果真有这么自私的人。 穆寒嘿嘿一笑:“师姐扶稳了——” 说着,银光一闪,嗖的一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穆景辰脑袋一歪,骨碌碌滚到地上了。 腔子上喷出三尺高的热血,手还扶在箱盖上。 小疯子一纵身飞过去,稳稳托住了箱子盖。 由于离得近,鲜血贱了她一身…… 小疯子跺了跺脚,恼怒道:“穆骚狗,你怎么不来扶?” 穆寒不仅不上前,还往后退了两步,一脸嫌弃:“我都替咱俩报了仇,让你扶一下箱子怎么了?” 小疯子一脚踢倒尸体,抬起袖子擦脸。 楚风掏出手帕帮她擦。 可能是怕有机关,小疯子的手不敢离开箱盖。 楚风低头检查一番,没看出什么蹊跷。 穆寒走过来,打眼一瞧,脸色就黑了:“狗改不了吃屎,死了还想害人!” 他一拨栓子——腾的弹出来一个机巧玩意儿。 “你先支棱着吧,这里有机关,掀到这个位子不论开闭都会打开坛子。” 小疯子叹了口气。 静静等穆寒拆解机关。 倒腾了好久也没有突破。 小疯子顶着满头血污,不耐烦了。 “你行不行,不行扶箱子来!” 穆寒也有点儿心烦,干脆放手,托住了箱盖。 小疯子绕到前面,蹲下仔细研究起来。 血都干了,粘在她奶白色的皮肤上,显出一种凌厉的美。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全神贯注,嘴角不经意紧绷,严肃而朴实。 其实仔细看起来,她跟祖母完全不一样。 祖母神思清明的时候,眼睛也是邪恶的,里头永远藏着一抹猩红。 小疯子却是干练而清纯的,从里到外透着一种纯粹。 整个人都玲珑剔透,像一座水晶宝塔。 楚风看的呆了,只听咔嚓一声,机巧在小疯子手中崩散,穆寒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你师父有远见,知道送你们去锁匠那儿学艺!” 他把箱盖稳稳扣上,肃然起敬地看着小疯子。 小疯子哼了一声:“是你太笨而已!” 两人环顾四周,对几个没开过的箱子皱眉。 穆寒道:“我看剩下这些全装着毒香!” 小疯子点点头,把楚风的剑捡起来蹭了蹭,往旁边一口箱子的缝隙塞进去。 刮了一圈儿,听见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像是很细碎的东西。 穆寒推开她,撸起袖子两手抱住箱身,哼地一声抬起来,掂了掂又放下了。 “打开看看?” 他跟小疯子一人抓住一角,小心翼翼掀开…… 不是毒香,里面银光闪闪,竟是一箱银瓜子。 乐坊卖乐伶初夜的时候,就跟贵族成亲一样,张灯结彩,床上要铺一层银瓜子,一层金枣,取早生贵子之意。 当然,银瓜子跟金枣的钱要客人来出。 小疯子跟穆寒显然也知道各种缘由,他们分开去敲别的箱子,口口声声要找金枣。 楚风看看地上尸体,心想这两人见钱眼开,都不怕有人闯进来。 他提醒道:“小心进来人!” 穆寒执着于找金枣,没搭理他。 小疯子道:“不怕,谁敢闯进来就杀了灭口!嘿嘿!” 也不知是不是开玩笑。 楚风打了个冷战。 由着他们找了一通,竟然真找见一箱金枣。 穆寒感慨道:“早知道这么能挣钱,我也来开乐坊了——当什么杀手……危险不说,还总碰上赖账的主儿!” 小疯子讽刺道:“瞅你那点儿出息,这些钱就挪不动腿?” 穆寒大倒苦水:“你们当贼的肯定不愁吃喝,天下财富任你享用,我们杀手都很穷,有时候半年不开张,还得自己出去找头路!” 小疯子切了一声:“这些钱都给你,我一文不取,我就要一把软剑——我那把被你家门锁弄坏的,你该赔我!” 穆寒笑逐颜开,好像一点儿都没把母亲的死归咎到小疯子身上。 “这还不好说,我跟潘铁匠最熟了……他开春就去南边游玩儿了,等回来我就去找他……” 小疯子:“你别敷衍我,潘铁匠浪得虚名,我不信他——我让他爹给我做!” 穆寒面露难色:“老潘早就封炉了,皇帝去了也没用……我可无能为力!” 小疯子道:“好办还用得着请你吗——穆寒,你那么多手段,尽管往他身上使……他真要那么有骨气,也不至于叫自己的儿子顶上‘潘铁匠’的头衔。” 穆寒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也对,过些天我试试!” 小疯子挥了挥楚风的剑:“别过些天了……我连个武器都没有,刚好咱们在东郡,你明天就跑一趟……”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主子,后院有人闹事!” 楚风有些慌了,担忧地看了眼地上尸体。 穆寒道:“你进来,给你主子收拾一下!” 外面人顿了顿,推门往里走,走到一半儿就停了。 他站在外间中央,声音发抖:“好大血腥味儿!” 穆寒不耐烦地“嗐”了一声,避开地上的血污,往外间走去。 只听见那人吭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穆寒悠哉悠哉回来,道:“你俩收拾一下,我去雇人搬箱子!” 第一百六十章 前仇 穆寒一走,小疯子从箱里抓出一把银瓜子,五六颗金枣塞进楚风怀里。 楚风脸上胀热,摇头道:“算了,这是穆寒的!” 小疯子“切”了一声:“贼不走空,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 楚风不敢质疑,忙把金枣跟银瓜子收了。 看着地上的狼藉尸体,他皱起眉头。 小疯子却去桌上撕了条鸡腿啃起来:“我突然想吃肉!” 楚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虽然他见识过饿殍遍野的残忍,但也不能坦然接受在血腥味儿中吃饭。 她啃完鸡腿,又抓起了鸡翅,一边吃一边走到尸体跟前。 楚风见她嘴上清闲些了,才问:“这人跟你们什么仇?” 小疯子叹了口气:“你知道楼观宗吗?” 楚风摇头。 他连祖母跟父亲的宗门都没听说过,可谓孤陋寡闻。 “那是卑陆的一个宗门,主修畿纬之术,神神叨叨的。穆寒十岁投入门下,跟着当时的大宗主穆虚子学武——穆虚子只有两个关门弟子:一个是自己的亲闺女穆景辰,另一个就是他……” 小疯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小心翼翼把里面的粉末洒在尸体上……落粉处嗤嗤冒起烟来,迅速融骨化肉…… 楚风惊的跳开一步,见她又往头颅撒了点儿,面孔转眼间消蚀殆尽。 小疯子继续道:“穆景辰根骨不好,人又懒散,不是练武的材料,她爹就盘算着把宗门托付给穆寒,再叫他师姐弟俩成亲,以后养几个儿子都姓穆,也好把家族香火传下去……” “穆寒当时还是个十一二的孩子,穆景辰已经二十来岁,她又生的貌美如花,常跟她爹在外抛头露面,见识的多了,心就野了,哪里能看上小师弟。” “穆虚子也是迟钝,一心等着穆寒长大,没成想后院失火——他女儿勾搭上一个相好的!” “若是别人还罢了,偏偏这人是卑陆左贤王的世子,身份尊贵的很。穆虚子先开始生气,也束手无策,过些日子就想开了,觉得自己一介布衣,女儿能嫁到世子府也不错,虽然肯定不能做正妻,当个侧妃,生个孩子,也算光宗耀祖……” “于是他开始支持穆景辰,使尽浑身解数巴结世子……世子也沉迷穆景辰的美貌,慢慢坚定了把她娶进门的决心。”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世子本是情场浪荡子,却碰上了自己命中的克星……那个女子武功高强,精通毒蛊之术,虽然身在江湖,却有个非常高贵的血统……” 非常高贵的血统——还身在江湖? 他隐约猜到一个人,却不敢相信…… 毕竟这人只是个江湖传说。 小疯子脱口而出,验证了他的猜想:“这女子就是西洲公主安德雨!” 楚风道:“我还以为这个人不存在,只是西洲余孽编出来的传说!” 小疯子撇嘴,感慨道:“我倒希望她从来没存在过——可惜她是真的,不仅存在,还挺命硬!” 脸上表情变换了几十种,小疯子逐渐平静下来,继续讲述: “血统是生出来的,不是装出来的——有了西洲公主作比,穆景辰当然就成了泥牛石狗,上不得台面……世子为给西洲公主表忠心,当即把她甩了。” “听说她那时已经跟人做下了丑事,珠胎暗结。他们父女俩贼心不死,妄图生下孩子,逼世子娶她。可世子是什么人呐,常在花粉丛中浪荡,这种事都不知道遇见多少了,手到擒来。” “孩子还没生下,卑陆王庭就下旨,把楼观宗定为巫邪妖人,数千人的宗门一朝遣散,世子找个机会就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收拾了,好歹还顾及往日情面,留下他们父女两条人命!” 身为侍卫,这种事楚风见得多了,见怪不怪! 小疯子吃完鸡翅,地上的尸体也化成了血水,骨头都没了! 小疯子道;“一会儿穆寒回来,拌上石灰丢出去就成!” 楚风听着故事,看着主人公死无全尸,同情心泛滥,不禁问道:“后来呢?” “后来——这父女俩惹不起世子,就去找西洲公主寻仇……反正都是江湖中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鞋?西洲公主一个不留神儿,糟了他们暗算。” “这西洲公主也不是好鸟——她本来有自己属意的人,跟世子只是捧场作戏,没想到在这事儿上栽了跟头,恼羞成怒,就去世子跟前一通作天作地,趁机跟世子断了交情!” “世子心如刀绞,去找穆景辰算账……呵呵……” 小疯子顿了顿:“你说这个穆景辰,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竟然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亲爹身上了……好好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可给她爹扣了几顶罪恶的帽子。” “世子也是个糊涂蛋,竟真信了,还偷偷把她送出卑陆,才雇人找她爹算账……” “十几个高手一起围住了穆虚子,他身边只有一个穆寒……师徒俩跟那些杀手拼了个天昏地暗,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可是那时穆虚子已经身受重伤,穆寒也只剩下半条命……穆寒他娘拖着这两个伤者一路往东,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出了卑陆国境……” “穆虚子却挺不住了,临终前把自己毕生的绝学都口述给了穆寒,还叫他发下毒誓,杀两个人为自己报仇……一个是世子殿下,另一个就是自己女儿穆景辰。” 楚风唏嘘道:“穆寒也算争气,一个仇人已经杀了,剩下穆景辰,因为有穆寒老娘拦着,一直没有动手……这不是,他娘前脚一死,他后脚就来寻仇!” 小疯子看似讲完了,又去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嚼。 楚风心中有几个疑问,好奇道:“这么说来,穆景辰是穆寒的仇人,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为何他说给你俩报了仇?” 小疯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她跟我师父也有仇,我师父当年发誓杀她……也是因为穆寒他老娘阻拦,迟迟没有动手!” 这话说的相当突兀,应该是有难言之隐。 楚风担心小疯子想起师父,又哭闹或者犯病,赶紧岔开话题:“那……当年穆虚子父女究竟用什么手段害了西洲公主?” 小疯子皱眉想了想:“我不知道,西洲公主对此事绝口不提,我师父也不说……不过,肯定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否则西洲公主不至于借世子之手消除祸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往事 这时候穆寒回来了—— 他背了一麻袋石灰,洒在尸体化成的血水上,又用铁锹拌匀,都铲进那只放毒香的箱子里。 楚风小心翼翼,不敢透露出已经知道他伤心往事的样子。 收拾干净后,小疯子骤然开口了:“穆寒,你师姐当初究竟把西洲公主咋了?” 穆寒正检查他的收益,头也不抬:“西洲公主吗——你师父没告诉你?” 小疯子撇嘴道;“没有!” 她想起无数个执行任务的夜晚,每当他们回来时,总见师父立在院中等待。 师父是练气的集大成者,即便在数九寒天,只要提起鼻腔中的一股纯阳之气,就是在户外站上一天一夜都不会感到冷。 真正学到师父这个本事的是四师兄,他就是传说中的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再加上后天勤学苦练,所以气功练的突飞猛进。 尽管如此,练了十年,四师兄只掌握了精髓的五成,剩下五成需要时间以及奇遇。 所以有时候,能看见四师兄跟师父并肩而立,站在院中两座望夫石似的,凑近了看,就能见两人顶上氤氲出一股淡淡热汽…… 师父是在等他们,也不是在等他们——他对这等待的态度长情而执着,愿意花上无数个日夜由希望转为失望,却怎么也跨不过那道鸿沟,进入绝望。 穆寒道:“哪天咱俩回我家,钻到一个热被窝里,我好好跟你说。” 此乃调戏之语,小疯子却不以为意:“那你别讲了,我不敢听——上一个钻你被窝的人刚被你做成门锁,上上一个是谁来着,听说是个有门有面的良家妇女……” 穆寒停下手中活计,认真地陷入了回忆:“的确是有门有面——他夫家是个大官,精雕玉琢的人物,可惜那方面不行,凑巧被我碰上了,就帮她几次!” “帮她几次?”小疯子嗤笑道:“帮就帮呗,你情我愿的事,为啥闹出了人命?” 穆寒叹了口气:“我就跟她玩儿个露水情缘,没想到她鬼迷心窍,竟然想害死他夫家,让我入赘——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她夫家虽然那方面不行,但对她真是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后来我都不好意思去了……没成想,她真动了手……毒死亲夫不算,还活活打死了她的婆婆——那老妪八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在她跟前一向陪着小心——就等不了老人家寿终正寝?” 楚风心下暗自叹息:天下有女狐狸精,当然也有男狐狸精。 同样叫人意乱情迷,家破人亡。 穆寒继续道:“她还想缠我呢——我是什么人,我能跟这种女人过吗?” 小疯子没回答,而是问:“你杀她的时候她说了啥?” 穆寒无奈摇头,讲笑话似的:“她说,她死了也要缠着我,纵使下地狱,她也要跟我做成一对!你说这不是有病吗?” 小疯子拧眉,扫了楚风一眼,半是威胁半是玩笑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勾搭到手就烦了,喜欢的时候作天作地都行,不喜欢的时候活着都碍眼!” 穆寒嗤嗤笑了:“你不懂男人……凡是被男人反感的女人,都该从自己身上找毛病,仔细想想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会叫人反感!” 小疯子吃了个暗瘪,沉默良久,又把话题引回西洲公主身上: “西洲公主到底咋了?” 穆寒看了眼楚风,有所顾忌:“我改天单独跟你说!” 楚风很纳闷儿,猜测跟自己的祖母有关,不过对西洲公主的传说耳濡目染,穆寒不说,反而教他好奇心益盛。 开门见山问:“穆大哥,为何不告诉我?” 穆寒不胜其烦地叹了口气:“你打听这干啥,跟你八竿子打不着?” 楚风脸上一热,老实道:“我很想知道!” 在江湖传说中,西洲公主是个谪仙般的存在。 她长的极美,那是一种让男人看了痴迷,女人看了惊艳的美。 所以在当今皇上御猎时,因为追逐一只漂亮的梅花母鹿远遁荒野,凑巧碰上了养鹿的西洲公主,竟然以为是天上的女神,赶忙滚鞍落马,纳头叩拜—— 能叫一个皇帝如此屈尊迂贵,可见美是实打实的,令后宫三千都黯然失色的…… 可能是一脸憧憬没搂住,穆寒了然于心:“你小子是色迷心窍吧……有这么好奇?” 楚风脸上一热,小心翼翼去看小疯子——后者并没表现出多少不满,甚至有些期待:“我也想知道——传说她乃是西域第一美人……呵呵,有多美?” 穆寒想了想:“我只见过她寥寥几面——是挺美,不过若说西域第一美人,还真不好说……西域女子长的漂亮,想找个比她姿容出众的,一千个人里选不出一个,一万个人里总能挑出一个!” 万里挑一的长相,那也很稀奇了。 楚风不由自主又看了眼小疯子。 若论长相,小疯子算得上千里挑一——他知足了! 万里挑一的美人他不敢奢望! 小疯子“切”了一声:“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穆寒一本正经否认:“我还真不是——当年我才十四岁,一心沉迷武学,根本没开窍,就觉得那女子武功高强,满脸妖气!” 满脸妖气? 这个形容还真出乎意料。 “我知道她抢了师姐的相好,甚至有些反感——” 那时他已经跟他师姐定了亲,能这样想,看来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穆寒继续道:“不过说实话,我当时有点儿怕她——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子煞气……特别是那双眼睛,黑而深邃,没有一丝情绪……任何人的眼睛都是有情绪的,她却没有……” 楚风看着穆寒的狐狸眼——其实第一次见面时他也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杀手的冷酷目光,跟猎人追逐猎物一样,专注而残忍。 不过现在熟了,他能从穆寒的眼中解读出许多种情绪……它们原本就在,只是比常人更轻微些,表现的不那么明显罢了! 杀手打了个冷颤:“嘶——想起她的所作所为,我都觉得脊背发凉,就像被她那双眼睛盯着……也不怪我师父——他看见西洲公主的第一眼,就笃定了她是个祸害,将来必成大患!所以我师姐提出报复时,师父他没拒绝,而是计划着一击致命!” 穆寒叹了口气:“咍——可我这没用的师姐呀,她根本沉不住气,被人家甜言蜜语一哄,就认不得亲疏了!” 小疯子脱口道:“被人家?这个人家是谁?” 穆寒神秘一笑:“就是卑陆左贤王的世子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谈 楚风问:“左贤王有几个世子?” 小疯子伸出一指:“左贤王只有一个独苗,却被穆寒杀了——不仅杀了,连世子刚出生的小儿子也杀了!” 楚风心里咯噔一下,刚培养出的跟穆寒的亲密感消失殆尽。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对无辜婴儿下手的。 穆寒辩解道:“那可不赖我,我本来就是奔着他一个人去的,旁的连他爹都没动,怎么会杀他孩子——只怪他那个小妾吓破了胆儿,抱着孩子乱跑,一不小心孩子落地,就那么摔死了!” 他对楚风道:“你别那样看我,虽然我是杀手,但我不是人魔——我对杀人这件事并不喜欢……“ 他一指小疯子:“你该防她——不要见个女人就鬼迷心窍!“ 楚风半信半疑,不知如何开口。 小疯子道:“穆骚狗,你就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一味贬低别人,你能捞到好还是咋的?” 穆寒叽叽咕咕笑了笑,把话题扯回西洲公主身上:“我师父还没规划好,穆景辰就在那个男人的挑唆下动手了……你想想,西洲公主从属众多,凭穆景辰一人之力,岂能教她栽了……此事成功,还是与卑陆王室的暗中帮助有密切关系。” “西洲公主不知道自己着了世子的道,一心以为是我师父联合自己女儿害她。当时楼观宗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因为我们是修畿纬学,辅帝王道的,跟西域好多王公贵族密切往来——西洲公主不敢贸然行事,就想了一条毒计,去世子面前哭闹,说只要替她报仇,她就嫁给世子……” “正中下怀——世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他设计陷害,就是为逼人就范……其实他不止贪图西洲公主的美貌,还贪图她手中掌握的武学、毒学和蛊学秘术……卑陆皇帝崇信邪术,若能得到这些,未来前途无量!” 穆寒瑶瑶头:“可惜的是,人家公主已经有意中人了,两人感情甚笃,盘算着等他给报了仇后,就一起东进大齐……” “世子灭了我楼观宗门,害死我师父,还是没能留住美人,自然恼羞成怒,发下话要把横刀夺爱的浪荡子千刀万剐……“ 说到这儿,他看着小疯子,意有所指道:“你想明白没?” 其实他说的时候她一直在想。 她来到师父身边最晚,但是最受宠爱。 在没练好身体的时候,师父怕她被几个师兄欺负,成天把她带在身边,吃饭睡觉都在一处,几乎形影不离。 一年后,她就发现一个问题——每月二十四,师父总要离家两天,说是出去办事,却不见拿回什么报酬。 她当时胆小怕黑,就找六位师兄轮着陪她睡。 记得那是三月二十四,师父大清早起出门,照理来说要后天晚上才回来。 偏不凑巧,本该陪她睡觉的五师兄接了个急活儿,把六师兄也带去了。 他们走的匆忙,忘了交代别人陪她,她又羞涩,不敢开口,于是便自己一人硬着头皮睡。 睡到后半夜,她听见门开了,两个人窃窃私语着进来,在桌前坐下喝茶。 她睡的迷迷瞪瞪,睁眼看见其中一人正是师父。 另一个穿着肥大的黑罩袍,头脸都蒙着黑巾,只露两只眼睛出来。 两人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竟然吵起来,完全没注意床上躺着个孩子! 大多数内容她听不懂,但有几句记忆深刻—— 黑衣人一直说着杀人的事,怪师父不专情,不帮忙,还添乱。 师父则用仁义道德劝诫他,表示只要他肯回头,自己就舍下一切陪他。 可能是被师父的话刺激到了,她不由自主哭起来,抽噎两声,竟被听见了。 看不见动作有多快,一柄弯刀就架上脖子……师父一只手抓着黑衣人握刀的手,另一只握住她的小细胳膊,随时打算把她从刀下抽走…… 黑衣人动了动刀,被师父狠狠压住:“她还是个孩子,她只有八岁……” 这话说出来就像乞求。 黑衣人却不为所动。 “我今天非杀她不可!” 师父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脸坚定:“你休想,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两人陷入沉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她乖乖蜷缩在刀锋下,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热度。 心里莫名安然。 良久之后,黑衣人轻轻收了刀:“你心太软了,成不了大事!” 师父冷冷道:“正好,我早就想告诉你:我不干了,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相忘吧!” 黑衣人“呵”了一声:“男人就是不可靠!” 师父没说话,把她抱起来安抚。 她趴在师父肩上,心里一点儿都不害怕。 一镇定下来,理智就回来了。 她转过头,仔细去打量黑衣人。 两人目光旋一接触,她就打了个冷战。 从没见过那样仇恨的目光,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她胆怯地钻到师父脖子底下,闭上眼不敢看。 黑衣人嗤笑两声,道:“你这么护着她,难道她是你的种?” 师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她虽不是我的女儿,但我把她当女儿看待……” 这句话像一壶开水浇在她心上。 烫得她心血沸腾。 在那天以前,她虽然撒娇,虽然粘人,却始终带着一分讨好。 那天之后,她再无顾忌,真真正正展示出自己最纯粹的心思。 黑衣人还不死心,挑唆道:“你把她当女儿,她就会把你当父亲吗……她已经八岁了,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怎么来——将来她长大后,万一闹起来,你怎么管教?” 师父长吁口气,可能觉得对方是杞人忧天。 “我为何要管教她——她自己的生活自己会过好……而且,我也不需要她把我当父亲——我是她师父,她是我徒弟……” 她不知怎么想的,插了一句话:“我一辈子跟师父在一起,不闹,也不走!” 她这句话刺痛了对方的心灵,那双勉强露出黑布的眼睛闪过一丝扭曲的痛楚…… 然后是如刀的目光,像要把她凌迟一样。 师父劝道:“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终究会走到这一天……你是知道的!” 刚才还怒火中烧的眸子一瞬间清冷了,冷的像结了冰。 黑衣人的声音怪怪的,高亢而沙哑。 “记住你今天的话——你负了我,我会叫你十倍偿还!” 师父一点儿也没有负心人的愧疚,他平静道:“你随意吧,反正我也阻止不了!” 直到那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黑衣人是个女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霸产 穆寒道:“鬼七,你师父当年被你两个师叔逐出西域,其实也是权宜之计——如果不跟他摘清关系,你这一门也保不住!” 闻言,楚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小疯子的师父,就是西洲公主的心上人? 小疯子“切”了一声:“你跟我说这干嘛,难道想叫我跑到他俩坟头上长跪谢罪——狗男女背叛我师父,就该死!“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楚风就跟喝了一壶醋,牙帮有点儿酸。 在他心里,师父一直是沉闷而严厉的存在,是除开血缘关系最亲密的人,只是在小疯子这里,“师父”有点儿令他惴惴不安。 对方得到了西域第一美人的芳心,肯定不会差! 穆寒叹了口气:“罢了,你眼里只有你师父,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小疯子翻个白眼儿:“穆寒,你绕了半天,我们也不知道西洲公主到底被怎么了——” 穆寒道:“她中了一种蛊……” “什么蛊?” “情蛊!” 三人尴尬沉默,楚风甚至觉得穆寒在开玩笑! 小疯子却红了脸,眼睛看向别处。 穆寒专门给楚风解释道:“其实说到底,情蛊就是永久的春药,定时发作,发作起来就要找人交~合……” 这回楚风也脸红了! 小疯子愤愤然道:“她不是蛊术大师吗,怎么连个情蛊也解不开?” 穆寒哼哼两声:“你说的都是废话,要能解开还能走到这一步?” 楚风心里一阵遗憾。 没想到,这样一个神一般的存在,竟然沦为情蛊的奴隶。 继而,他打了个冷战,莫名想起最近发生的案子……那方面能力异于常人的受害者,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小疯子打断了。 “穆寒,你娘为何不教你们杀穆景辰?” 穆寒沉吟道:“我娘心善……” 小疯子挑眉,严厉地瞪着他! “我娘心善……在最困难的时候受了她的小恩惠,发誓要加倍偿还……” 这时,外间传来咣当一声,似乎有重物坠地。 穆寒啧了一声,飞奔出去,回来时,手上提着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中年男人。 他好像被打了,嘴角鼻孔都有干涸血迹——应该是刚才闯进来的那个倒霉鬼。 男人年纪不小,面上无须,敷着一层淡淡的粉。 看这打扮,是乐坊里的龟公。 他可能被穆寒制住了麻穴,在对方手上晃晃悠悠,颓然倒地。 小疯子责备道:“你把她弄进来干啥,这回都教他看见了,非杀不可!” 穆寒摇头:“小姑娘家,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人我留着有用!” 他用脚踢了踢龟公的脑袋,道:“鬼七,你给他下个蛊,让他帮咱们好好经营这家乐坊——每月的收益咱俩二八分……你二我八!” 这想法还真务实。 躺在地上的龟公听到这话,满眼哀求,都快哭了 小疯子道:“不行——当龟公的人见多识广,我怕被他算计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穆寒笑道:“怕什么,大不了是个关门——咱们也不吃亏!” 小疯子仔细想了想,走上前,往那男人嘴里塞了颗药丸。 对方呜呜哭起来,一副毛骨悚然的样子。 片刻之后,龟公脸上浮现一团不正常的猩红,嘴角流出一股黑血。 穆寒问:“你下的什么蛊?” “我也不知道,是从西域带回来的,这种蛊发作起来全身皮肤钻心的痒,如果不能定时服用解药,最后会把自己挠个稀烂……” 楚风打了个冷战。 他想不明白,当时小疯子被姜侍卫长逼供时,怎么不使出这些手段? 难道她是故意装柔弱? 第一次发觉自己跟小疯子、穆寒之间的差距真是不小。 穆寒满意地点点头,对吓哭了的龟公道:“听见了吗?” 龟公不住眨眼睛,一副职业化的谄媚表情。 穆寒拍开他的麻穴,把他扶起来,贴心地整了整衣服。 龟公抖成一团儿,随时要跪。 “大老爷,大奶奶,饶命啊!” 穆寒摆摆手:“不用叫的这么客气——从今往后,我跟她就是你家新主人了——” “小人给主子、夫人磕头!” 扑通一声,龟公双膝下跪,磕头如捣蒜。 穆寒跟小疯子生生接受了他的跪拜。 礼成后,穆寒教他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龟公老实答道:“小人黑头,是主……旧主人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在这里干了五年了!” 穆寒撩起他额上头发看了看,点头称赞:“穆景辰倒是精打细算!” 奴隶头上有烙印,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们是主人的财产,可以随意处置。 如果胆敢逃走,被抓回来还要还给原主。 一般奴隶也跑不了,他们没有户籍,走到外面根本无法生活。 穆寒道:“你在这儿都干什么?” 黑头道:“小人什么也做,迎来送往,给主子打理事务!” “穆景辰还有哪些帮手?” 黑头掰着指头算道:“还有珊瑚、如意、春泥……还有两个门客,是给咱家守门的!” 作为奴隶,黑头转换的非常快,转眼间就对新主人掏心掏肺! 穆寒叫把那几个人都叫来。 黑头领命而去,跑的比兔子还快。 过了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三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跟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进来了。 黑头道:“这是咱们的新主人,这是咱们的新主母……” 小疯子赶紧撇清:“我不是!” 其实黑头岂能看不出来,只是见这两人配合默契,猜测关系非凡罢了。 他慌忙道:“姑奶奶恕罪,那这位……” 他目光指向楚风。 小疯子道:“这是你家主人的兄弟!” 黑头当即称了一声“二爷”。 那三个小娘子眼中含笑,很驯服地给他们行礼。 两个彪形大汉却不服气:“黑头,就算要换东家,也该请主人出来交接呀……咱们的主子呢?” 黑头不说话,小疯子道:“你俩算什么东西,敢质疑到主子头上了?” 大汉冷哼一声,扫一眼满地箱子,道:“主子刚才好好的让我们把东西抬上来,说办完事后来找我们,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还把乐坊给了别人?” 穆寒冷道:“谁说你主子不见了——” 他走到那口箱子跟前,猛然掀开,指着里面的血泥道:“这不是吗?” 待看清时,几个女人惊呼起来,被黑头及时制止…… 噌的一声,彪形大汉抽出佩刀,举起就砍。 不过只见手起,还未刀落,穆寒已经纵身飞到他俩身后,在麻穴上拍了一把…… 这一下又拍重了,两人面颊抽搐,眼角歪斜。 穆寒道:“就这本事,还敢给我看家护院?” 说完他捡起大汉手中刀,轻轻一甩…… 两颗人头骨碌碌落地……空气瞬间宁静。 良久,才听黑头道:“小人这就找人来处理……” 穆寒抬手道:“我还没问完话呢,急什么?” 黑头抖了抖,三个女人瘫倒在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保护家人 廉太守先叫人把海迷清带下去了。 他将自己的猜测总结成两段话,给邹鸿看了一遍,又传给屏风后的太子殿下。 然后他提上了另一个关键人物:甘龙。 甘龙三年前从武安县迁过来,户籍齐全。 他是最早被抓来的,因为证据不足,只能先羁押在牢里。 廉太守跟邹都尉见过他一面,此时再看,人已经憔悴殆尽,胡子拉碴,衣服脏的像刚从泥坑滚出来……完全没了富商的财气和得意。 廉太守在纸上写:“你审”! 邹鸿求之不得,因为被太子敲打过,他急着表现一下在太子面前立功。 都是审案的高手,打眼一瞧,就能把犯人估摸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最近他心里不安,直觉不是全准。 这甘龙二十七八岁,生的很富态,跪在堂下眼睛滴溜溜打转儿,一看就不是老实人。 邹都尉不敢用简单粗暴的法子。 他按部就班道:“甘龙,你自己有招无招?” 甘龙急道:“草民不知所犯何罪,请大老爷明示!” 就知道是这句话——这厮虽然狡猾,胆子却不大。 邹都尉道:“再给你半盏茶功夫,你好好想想,自己招供可以把你当个证人,从轻发落,要是本官说出来,你就没有活路了!” 这是一种威胁,专门对付那些胆子小的犯人。 给他不长不短的时间,其实压力很大。 碰上吓破胆儿的,肯定要和盘托出。 只不过,今天这人看着还能顶住。 恐怕得费点儿功夫! 邹都尉百无聊赖地观察犯人,看着他的表情由惶恐变成惊惧,而后又转为奸诈…… 这么容易被人看穿,究竟哪来的胆子做那种事? 半盏茶后,邹都尉开口:“时间到了,你有招无招?” 甘龙还是那句;“小人不知所犯何罪,请大老爷明示!” 邹都尉迅速在纸上总结出三条:“其一,你带着一群亡命徒,四处猎杀青年男子,取血卖钱……” 说完第一条甘龙就瘫倒了。 “其二,你饲养银甲带,取蛇毒当凶器杀人,还卖给别的凶手!” 甘龙眼睛翻了翻,不敢否认。 “其三,你勾结江北大营路牵霖,恶意扰乱府衙查案,拖延案情!” 这条说完,甘龙一个长头磕到地下,呜呜大哭起来。 江北大营路牵霖是他最牢固的靠山,此时被当众提出名字,连官衔也不带,可知已经服罪了。 静静等着他哭完,邹都尉才道:“甘龙,你现在招还来得及!” 甘龙抹净泪水,不敢不招,却又有所顾忌:“大老爷,我自知死罪难逃,但是家人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今日我若在堂上全招了,大老爷可否保我家人安然?” 这厮提上要求了——看来是真心招供。 邹都尉想了想,决定先给他吃颗定心丸。 至于他家人,可能是怕被人报复…… 这案子本来就牵涉好多不可碰触之人,邹鸿自身尚且难保,还顾得了他家人? 邹都尉道:“好,本官一定保你家人安然!” 甘龙却不肯轻易相信,道:“大老爷若是真心保我家人,现在就派兵送他们走!” 这尼玛! 邹都尉不胜其烦——要不是太子在后面,早一顿板子打得他屎尿齐流了…… 其实他心底里倒希望甘龙不要全招,留下个后路,这样自己以后还能在官场上混。 如果他全招了,有什么不该听的听到耳朵里,以后恐怕自己也没好果子吃,还得仰仗兄长鼻息! 他犹豫着,廉太守却忍不住了,问:“你家人要逃往何处?” 甘龙道:“大老爷,我家没什么人,只有我妻子跟两岁的儿子……我那妻子是个既聋且哑的女人,家里事都不参与的,大老爷不信可以去打听……” 老廉倒是听话,果真派人去打听了。 甘龙死气沉沉的眼中泛起一抹希望的光芒。 等了不长时间,就传回消息:甘龙没有撒谎。 他当初只身一人来到滁州,养蛇把银子都赔了,所以一直打着光棍。 这女子是讨饭来的,误入他家蛇圃,被他养的蛇咬伤了…… 甘龙为她吸出蛇毒,放在家亲自照顾,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就一起过了。 此人已经山穷水尽,廉太守料定他不敢撒谎,却也不能当即放了他妻儿—— 人不可貌相……虽为聋哑人,但是也得盘问过后才能撇清关系。 廉太守老实跟他说:“甘龙,你妻儿现在不能走,我们盘问清楚后才能放人!” 甘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老爷,并非草民有意找事——只是今天我一招供,明天仇家就杀上门来了。我犯了大罪,死不足惜,可我那妻儿却是无辜的呀!” 见两位大人都皱眉,他又道:“大老爷,现在就可以盘问我妻子,盘问清楚了就送他们走……” 邹鸿不愿意,也不敢贸然拒绝,而是写了一行字给老廉:“这厮急着助他妻儿脱身,恐怕有诈”! 廉太守倒没觉得有诈。 写道:“将他妻儿带来一问便知”! 如果真的没问题,倒是可以先把他们送走。 此事牵扯的贵人不少,甘龙一介布衣,一旦招供,家人真的难保。 邹鸿叹了口气,心说老廉真是榆木疙瘩,连这点儿厉害都掰扯不清! 廉太守下令传唤甘龙的妻儿! 甘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打算把他带下去回避时,他提醒道:“大老爷,就让我在堂上吧——我这一下堂,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邹都尉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厮真要把丑事抖个底朝天! 不想听也得听——真是倒霉透顶。 他脑中千回百转,想装晕避出去,又想到太子跟那个申屠康在后面——这两尊大神也不好糊弄,特别是申屠康,一手邪气的医术,说不定能看出自己装晕。 他瞥了一眼老廉,只见对方眉头微簇,等的还挺心焦! 这种人——他读书读傻了,一点儿也没学会趋吉避凶,趋利避害! 可惜自己还要跟着他一起沾一身骚! 想到这儿,他又盘算着怎么去兄长跟前溜须拍马,好好把他的勾子舔舒服了,以换来以后的庇护! 一想起来就头疼。 廉太守的想法完全跟他不一样。 他心中一阵暗喜。 犯人说到这一步,看来是诚心招供了。 只是人心难测,还得多留意,以防他们一家团聚后走极端……发生血溅公堂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把他当做什么 交代完了繁冗复杂的生意经,穆寒才从一个黑心老板回到自由杀手的状态。 难以置信,他竟然对乐坊生意那么熟悉,连哄带吓,再加上地上化为两大两小四摊血水的尸体,把黑头和珊瑚、如意、春泥震惊的目瞪口呆! 吓唬住了手下,穆寒一劳永逸地叫他们把地上血水处理了,就一人赏了一把金枣打发出去了。 这间房定为他跟小疯子的私人空间,大锁头一挂,不许任何人进入。 估计别人也不敢进,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血案,谁都不想沾上晦气。 七口箱子就锁在屋里,装毒香跟他师姐遗体的那口拖出去,雇了马车送往西域一个地方。 一切办妥后,三人喝着惬意的小酒,坐在头一号贵宾房看乐伶表演…… 虽然听不清舞台上演什么,但是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自在。 喝了一会儿,穆寒微醺,话更多起来:“兄弟,想不想开一回荤?” 楚风脸上一热,不安地看小疯子。 岂料,小疯子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好像非常企盼他的回答。 “你不用看她——鬼七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自己也是乐伶香闺里的常客……嗳,鬼七,跟你相好那个叫啥来着,现在还干着吗?” 小疯子一撇嘴:“我都好久不去了,听说她勾搭上江北大营的一个军司马,早把我忘了!” 穆寒肆无忌惮地问:“你们两个女人,怎么弄?” 小疯子噗嗤一笑:“要不我给你来一刀,你也切身体验一下?” 穆寒夸张地抖了一下;“啧啧啧,你太凶了,也就我这兄弟能看上你,换了别人,听见这句话扭头就走!” 小疯子冲楚风努了努嘴:“你玩儿过乐伶吗?” 这话问的,就像“你吃过馒头吗?”一样正常。 楚风颈子都红了,轻轻摇了摇头。 小疯子道:“今天穆寒发了财,让他请你一次!” 穆寒豪爽道:“兄弟,哥哥请你……彩玉坊有一对姐妹花,打西域来的——咱俩一起?” 楚风皱眉,良久才憋出一句话:“不必了!” 在他的意识里,留宿乐坊就是败家子。 听说在乐伶的闺房里什么都是钱,不把家产掏空誓不罢休。 他出身寒门,根本不敢沾。 不过他很好奇,小疯子怎么会有一个乐伶相好的! 特别想看看那个乐伶长什么样。 穆寒猜到他心思,一个劲儿磨小疯子:“鬼七,我听说你那个相好的正当红,前些天有个恩客一下子就给她打赏了三百两银子,现在见客的价格都涨起来了!” 小疯子道:“你说的那个恩客就是我——” 楚风只觉天雷滚滚,被劈得外焦里嫩。 穆寒哈哈大笑起来:“大手笔,不愧是你师父的徒弟……想当年你师父……嘿嘿嘿嘿,不说了!” 小疯子被他挑起了好奇心,哪里肯放过:“你说呀,我师父怎么了?” 穆寒灌下一杯酒,道:“你师父当年可是一掷千金啊——真的是千金!他给最喜欢的乐伶打赏了一千两的银票……那乐伶被他的钱砸晕了,一心想跟着他回家作妾……你师父就是图个新鲜,新鲜劲儿过了,就把人家弃之敝履,害的那乐伶刮花了自己的脸,死也不让别人碰!” 小疯子道:“你胡说,我师父不是那种人!” 穆寒笑了:“你师父最是那种人——他最拿手的伎俩就是始乱终弃……不只是乐伶,江湖上为他耽误终身的好姑娘不计其数,捡近的说,你那个师叔就是他祸害的!” 又提起那对死鸳鸯。 小疯子闷闷不乐,道:“你怎么就给他俩说好话,你是不是看多了鸳鸯浴,上瘾了?” 穆寒冷哼一声:“鬼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他俩定亲,是你师祖提出来的——他老人家一眼看到你师父放浪不羁,想让他师妹管一管他……哪里能管得住,不仅管不住,还被他骗了感情和身子,还没到成亲,就怀上孽种了……本来迫于压力,你师父是答应了的,岂料他出去办事,碰上了西洲公主——两人都是顶聪明伶俐的,一番较量后,就笃定了要跟对方好……你那可怜的师叔没法儿了,只好去你师祖跟前告状——这一告不要紧,活活把你师祖气死了——没有他老人压着,你师父更加肆无忌惮……最后没反儿,你的男师叔就娶了女师叔,顶缸作了现成爹……可惜,孩子没足月就丢了!” 小疯子翻了个白眼儿:“你骗鬼去吧!” 穆寒耐心道:“鬼七,你师父是后来才变好的——光有你师兄的时候,他还总出去勾搭美女,所以带的你那几个师兄都风流倜傥……说来也怪,自从有了你,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比寺院里的和尚还清心寡欲!” “哦,对了——你知道他为啥娶个丑八怪吗……他怕漂亮女人嫉妒你,对你不好,就干脆娶了个丑的——反正差距很大,没啥好嫉妒的!” 小疯子皱起眉头,惊诧道:“你说什么?” 穆寒叹了口气:“咍,他想的挺好——可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哪能吃下烧猪肉……你师父最是爱漂亮的主儿,对着那张丑脸,根本吃不下去……人家夜夜守空房,能不给他扣绿帽子?” 砰的一声,小疯子手中茶杯碎了,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楚风心里又是一阵酸。 小疯子的师父就是浪子,而这个浪子是为小疯子回头的! 他们之间,真的只有单纯的师徒情分? 他顿了顿,上前掰开她的手,小心翼翼挑出瓷片…… 穆寒笑着冷眼旁观,道:“鬼七,有这么好的男人照顾你,你哭什么?” 抬眼一看,小疯子果然哭了——不像上一次,她哭得很平静,默默流泪…… 楚风有点儿心疼,他伸手擦去小疯子脸上的泪水,安抚道:“别哭!” 小疯子轻轻“嗯”了一声,对穆寒道;“你还知道什么,给我讲讲!” 穆寒却不肯说了:“鬼七,人要往前看,光揪着往事有啥用?” 小疯子跟他打商量:“你今天一口气都说完,以后我都不跟你作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风的心又疼了一下。 穆寒道:“你究竟想听什么?” “关于我师父的一切……” 穆寒摇头:“不能说了,他就那点儿秘密,都叫我抖落出来,成何体统……鬼七,他是你师父……你心底里究竟把他当做什么人?” 这也是楚风想问的。 小疯子沉默片刻,道:“我把他当做我师父!”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贤妻 人带上来时,廉太守就明白了。 甘龙的妻子虽然又聋又哑,却长得很清丽,特别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怯生生的,看向丈夫的眼神满是柔情。 夫妻俩感情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甘龙一手握着妻子,一手搂着儿子,声泪俱下:“妻啊,儿啊,我对不起你们……” 两岁的小儿还不懂生离死别,以为爹爹在逗自己玩儿,脑袋转动,新奇地看着周围衙役。 甘龙妻子却流泪了,伸手捧住他的脸颊,掏出手帕给他拭泪! 可惜时间紧迫,甘龙也知道,打着手语嘱咐两句,就转向廉太守:“大人,请审吧!” 还没等他开口,邹鸿就怒斥道:“甘龙,这大堂是你家开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甘龙一家三口被吓了一跳,孩子呜呜哭起来,场面混乱。 邹鸿叫人先把孩子抱出去,颇为无奈。 他这个官威发的毫无理由和征兆……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甘龙的妻子令他想起自己那一大家子媳妇儿。 一个个只知道溜须拍马,争风吃醋,哪天自己倒势了,肯定是树倒猢狲散,哪有一个肯与自己共患难! 他发完了彪不说话了,甘龙夫妇静静等着,好像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廉太守道:“甘龙,你妻子识字吗?” 甘龙答道:“我妻子能写字,而且能读懂唇语,请大人赐她一方纸笔!” 廉太守赐下纸笔,摆在甘氏跟前。 “甘氏,你丈夫所做之事,你知道多少?” 甘氏的眼睛灵巧地转了转,透出一股子坚定。 她想了想,下定决心一样,低下头奋笔疾书。 写完后,字纸被递上来,只见字迹娟秀,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上面写着:“夫君不识字,请大人为民女隐瞒!” 有意思——要隐瞒什么? 邹鸿酸溜溜地想,这小媳妇一定知道了什么,想出卖她丈夫一下,好为自己开脱! 廉太守有些纳闷儿,点头道:“甘氏,有什么但说无妨!” 甘氏得到允诺,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又垂头写字,这一次写的比较多。 邹鸿等的不耐烦,给老廉写道:“看来要交代她丈夫的罪行”! 廉太守回道:“也未可知!” 足足一盏茶功夫,终于写完了,拿上来一看,只见上书:“夫君所犯之罪我都清楚,每一件都参与了,民女愿认罪伏法,跟夫君同座”! 看完这段话,邹都尉眼珠子都红了。 这不是招供,这是殉情! 廉太守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堂上跪着的一对夫妻:“甘氏,你丈夫还未招供……” 甘氏诚惶诚恐地摆摆手,忙不迭低头又写。 传上来后,上面写着:“民女会劝丈夫招供,求大人成全民女!” 这句话说的就非常坦诚了。 邹鸿感动的一塌糊涂,又仔细把这烈女看了一遍。 心想,自己要是能有个这样的体己人,死也无憾! 廉太守想了又想,把这三张纸归拢一处,着人传到屏风后。 等了一会儿,后面传来意见,太子殿下允了! 他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道:“好,本官成全你!” 甘氏磕了三个响头,满脸欢喜地去看自己丈夫。 甘龙还不知道情况,以为大老爷同意送妻儿离开,脸上也逐渐泛起喜色。 他妻子对他打了几个手语,似乎在嘱咐什么。 甘龙笑咪咪的点头,道:“我知道!” 甘氏低头写字,呈给廉太守:“大人让我规避一下,有我在旁,夫君心中难过”! 廉太守道:“先把甘氏带下去!” 夫妻俩恋恋不舍地分开。 甘龙又回到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廉太守道:“甘龙,你说吧!” 甘龙答非所问:“大人,能否现在就送他们走?” 廉太守犹豫了一下,老实答道:“现在不能,你招供后再说!” 甘龙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他叹了口气:“那我就快些说!” 他思索片刻,打开了话匣子:“我家世代捕蛇,父母都死于毒蛇之口……就是银甲带!” “我不会干别的,依旧做了蛇农——因为父母的缘故,我最恨银甲带,见着它们就弄死……因为杀得多了,渐渐掌握了它们的习性。后来听说银甲带的毒液能入药,我就专门捕捉银甲带,赚钱比别人翻倍……” “我就想,既然利市三倍,不如养来,专门卖给药铺——反正收的人很多,不怕没钱赚——滁州这里土地潮湿,气候湿润,银甲带最多,我就收拢东西,来了滁州养蛇——” “我这人一根筋,凡是不做出结果来不回头。先开始一年不会养,小蛇一破壳就死,好不容易养出一群大的,却莫名其妙染病死了……第二年,我遇到了我娘子,她帮我分巢,捡蛋,看蛇——她虽然又聋又哑,却比我聪明……慢慢的我们养的蛇就多了……” 邹鸿有点儿不耐烦——说道现在,还跟案情几乎没有一分关系。 他催促道:“你是怎么开始做起杀人越货的买卖的?” 甘龙深色一黯:“有天夜里,几个江湖人在外面打架,打输的那个一头扎进我家,不小心踩到蛇窝,被咬了……第二天起来时,才看见他的尸体——他身边站着一个卑陆人,叫做海迷清……” 这回对上了,罪魁祸首还是海迷清。 甘龙继续道:“海迷清说那人是他的朋友,被仇人追杀,没想到误入蛇窝……他倒不怎么难过,收拾了朋友尸体,也没找麻烦……” “十几天后,他来找我,说看上了我的蛇,想买几条回去……一来二往的就熟了,他跟我说,光卖蛇没有多大利头,不如卖点儿别的,一次就能赚二十两银子……我心知不对,却还是跟着他看了一次……” 甘龙又叹了口气:“我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他用蛇毒练麻药,给人吃下后,人就动弹不得了,等放完血,又把蛇毒注入身体,让那些人中蛇毒而死。” “我先开始不干,只是卖蛇给他——后来,他需求量突然骤涨,我们家养的蛇都不够,我就拉了几个人去收蛇……买卖往来久了,经不住那种比较……养蛇卖蛇毕竟是苦力,挣钱不算多,还有性命之虞,而卖人血,一次就够我们苦干三个月……” “就这样,我鬼迷心窍,打定主意干那个……为了方便行事,我找了很多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这些人心狠手辣,身上背着不止一条人命——告诉他们方法,我也不用亲自动手!” “海迷清很精,他只跟我联系,根本不见别人——我也不怕他们抢了我的利益……” 甘龙沉默良久,悔悟道:“如果当初没沾这个,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光靠卖蛇,日子过得也不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同罪 廉太守问:“你都是怎么杀人的,尸体丢弃在何处,一共杀了多少人?” 甘龙仔细想了想:“杀人这事,杀的多了就麻木了——我真想不起来杀了多少,反正很多,两百是有了。尸体埋在我家地里的有,丢到洞山上的也有……至于怎么杀人,就是那样,先用蛇毒制成的迷香迷倒,然后放血——血放到一定量就不放了,海迷清说放多了血会变清,没有作用。然后就用蛇毒把人毒死!” 这个过程堪称繁冗,邹鸿问:“你们为何要用蛇毒?” 甘龙道:“为了让人们觉得人是被毒蛇咬死的——再散播一些谣言,说是邪神作祟,官府跟百姓都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邹鸿倒抽一口冷气。 自己竟然差点儿被这个把戏骗了! 想起来就觉得丢人。 廉太守又问:“你把杀人前的准备,杀人后怎么销赃都说一遍。” 甘龙:“就在街上物色那些独行的年轻男子,跟他一段时间,摸清他的底细,找个机会就抓回去——还有一种……体质特殊的,一个能值三百两银子……这种人不能受伤,需要费些功夫——一般都是找乐坊的女子来,将他勾搭到手,然后迷晕了送到洞山,或者交给海迷清……” 廉太守问:“体质特殊是何意?” “就是身材高大,长相清秀,那方面耐力持久的人!” 三百两银子,也算大手笔! 甘龙说到这儿,颓然坐倒,乞求道:“大老爷,就这些,小人都招过了,可不可以送我妻儿离开!” 就这么简单几句,根本不算招供。 不过在问话的过程中也看出来了,甘龙其实不善言辞,说话抓不住重点。 廉太守道:“甘龙,你的同伙都有谁?” 甘龙仿佛才想起来要交代这件事,一边想一边说出六个名字,末了,他道:“自打我入狱后,他们六个在没去过我家,一定是逃了!” 不一定! 他们也许跟海迷清继续做营生。 廉太守叫人押来海迷清的同伙……让甘龙指认。 双方一见面,其中六个人就主动叫了:“甘大哥!” 这些人自死罪难免,也不掩藏。 廉太守把不相干的人押下去,盘问他们六个。 双方口径一致,说的都差不多。 把细枝末节问清楚后,廉太守叫人将供词呈给屏风后的太子殿下。 等了一盏茶功夫,里面看完了,太子回了四个字:“凭卿做主!” 字迹娟秀。 他又把甘龙提上来,问:“你可见过洞里的人?” 甘龙打了个冷战:“我见过一个人,脸上长着碗口大的瘤子……那人就在洞口接东西,然后把钱递出来——他跟我说过话,西域口音……除非必要,他一般不开口!” 说到这儿,甘龙有些崩溃:“大老爷,能不能送我妻儿离开?” 廉太守叹了口气,叫穿他妻子上来。 在这一段时间里,甘氏重新打理了发髻,怀里抱着睡熟的儿子,一脸喜色地来到丈夫跟前。 下跪行礼后,她把孩子递到甘龙面前…… 这本来是不被允许的,但廉太守跟邹都尉两人都没有阻止。 甘龙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儿子,一抬头热泪盈眶。 “娘子,你带着孩子走吧,去我跟你说的那个地方……大人会派兵送你的……好好养育我们的孩子……” 甘氏摇了摇头,将孩子款款放在旁边,非常温和地笑了笑,转头面对案后的两位大人,神色坦然。 邹鸿心里一动,暗暗叹气—— 可惜了这么好的女人,竟然跟了这么没用又凶狠的男人。 要是自己能得到她,一定捧在手心,用锦缎堆积起来一座房子养她。 然而,造化弄人。 邹都尉阅女无数,买了多少小妾,也没碰上这么一个三贞九烈的。 那些三贞九烈都是装出来的,越想越觉得恶心。 他一时同情心泛滥,问:“甘氏,你好好想想,再作决定……” 他扫了眼他们的孩子,不敢说的太明显。 甘氏摇头,神色还是很坦然。 她抱起孩子,贴在脸上亲了亲。 突然眉头一拧,倒提起来狠狠掼了出去…… 孩子撞到了硬邦邦的梁柱,小猫一样呜咽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堂上人都惊的目瞪口呆,有衙役过去抱起孩子,一看已经死了。 良久,甘龙才反应过来,怒火冲天地去掐妻子的脖子…… 甘氏躲都没躲。 衙役们把甘龙拉开时,她脖子上已经浮起两道抓痕。 甘龙痛哭道:“你这个毒妇……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杀我儿子?” 甘氏叹了口气,一脸云淡风轻—— 看似不近人情,实则一往情深。 邹鸿看懂了——她是怕孩子以后受苦…… 好烈性的女子! 不知情的甘龙兀自哭个不停,令在场所有人心中酸楚。 邹都尉打抱不平道:“甘龙——你还有脸哭,你知道你娘子为何如此吗?” 闻言,甘龙抬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妻子说她与你同罪,甘愿跟你一起死……她杀了你们的儿子,是怕孩子以后受苦!” 一句话说的甘龙目瞪口呆。 良久,他反应过来,转头去看自己妻子。 甘氏拢了拢头发,对他温和一笑,打着手语…… 他们用别人看不懂的语言说了好多,最后,两人平静了…… 甘龙道:“多谢大人成全!此恩没齿难忘!” 廉太守叫人把他们收监狱,转屏风去见太子。 太子殿下跟申屠大夫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见他来,两人顿住了。 廉太守道:“殿下,今天又要挖出很多尸体!” 这句话,既像汇报,又像感叹。 案子查到现在,他有些茫然了。 如果现在给狱中的海迷清等人定罪,也算结案。 毕竟凶手就是他们。 然而,大家心里清楚,海迷清等人只是充当杀人工具的,真正的主谋还隐藏在深处,因为牵扯关系太多,根本没法儿深究。 作为不得宠的储君,太子能否一查到底——他敢不敢冒着得罪权臣的风险,把事情查到水落石出? 思量片刻,他看到太子眼中精光一闪。 “廉卿,把吕颂华带上来!” 廉太守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兴奋。 吕颂华被软禁在县衙内院——他一直以为太子要找个机会放他走。 既然要带来,肯定要审! 看来太子要一查到底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遇到熟人 三人喝了一会儿闷酒,小疯子道:“走吧,我请客——” 穆寒大手一挥,带着三分醉意:“别啊,我来!” 小疯子懒得推辞,拉起他就走。 楚风只得跟上,心里觉得很郁闷。 小疯子明显情绪不高——为了她师父。 三人飞檐走壁,掠过一幢幢房屋,窥见很多风花雪月。 武安果然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每一处都歌声悠扬,每一处都仙姿绰约。 千娇百媚,任人挑选。 但楚风心里沉甸甸的,他想着穆寒说小疯子师父的话。 越想越不舒服。 到地方时,他心里好像裂开一道口子——不是很深,却生辣辣疼。 小疯子绕过前厅,轻车熟路来到后院。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件屋子亮着灯,传来一阵阵娇嗔细语。 小疯子叹了口气:“你看,我说她有相好的!” 穆寒拍了怕她的肩膀:“不怕,男人嘛,跟人分食不丢脸……走,我给你出气!” 三人来到门口,拍起了门。 里面人的欢歌笑语被打断,半晌才不情不愿应了一声“来了”! 门一打开,露出一张涂脂抹粉的男人的脸——这是乐坊的龟公。 小疯子凑到跟前,笑嘻嘻道:“你家姑娘想没想我啊?” 龟公扫了他们一眼,脸色一变,强打笑脸道:“想……当然想了——姑娘正在见客呢……三位捎待片刻,这边请!” 三人纹丝不动。 小疯子道:“她不是答应了我以后不再见客吗,怎么,三百两银子不够她休息一个月?” 龟公呲了呲牙:“大奶奶开玩乐吧——三百两银子,养我们一大家子,吃饱都成问题呀……而且姑娘金枝玉叶,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转眼开春,买新衣裳的钱还没着落呢……” 见小疯子面露不悦,他又道:“大奶奶,不是姑娘不爱你……你知道的,我家姑娘不喜欢跟男人厮混,打小时候就说男人身上都是臭的……自从见了你呀,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可是,情有了,饭还得吃啊……大奶奶要是真怜悯我们姑娘,就破费些个把姑娘包了吧……反正你们姐妹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小疯子嗤笑道:“三百两银子不够包一个月?你家姑娘水涨船高呀!” 这话说的非常不尊重,楚风心下稍安,觉得小疯子对这个女子未必有真心。 而且,他不大相信女人能喜欢上女人。 龟公嬉皮笑脸:“现在是涨了些——一晚上二十两银子,姑娘都不想挣!” 穆寒啧的一声:“这么贵,什么货色?” 龟公也不生气,就事论事道:“郎君,一文钱一文货,我家姑娘吹的一口好萧,还生就一副好模样,她那个甜蜜所在,一万个里也挑不出一个!” 楚风脸上一阵胀热,下意识去看小疯子。 后者撅起嘴,一脸嫌弃。 “你别说了,快叫你家姑娘出来,大奶奶有赏!” 龟公为难道:“大奶奶,你就饶了小人吧——客人乃是江北大营的将官,我们小家小业惹不起!” 穆寒怒了,伸手在龟公肩上一点,砰的一声,人就弹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三人往里走……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也被惊动了。 只见出来两个年轻人,不悦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继而,就听见后面一个热忱的声音喊道:“哎呀,缘分呐!“ 说话的挤开两个年轻人,一阵风似的走过来,到跟前一看,竟然是项杨! 这一惊不小,楚风立马瞪圆了眼睛。 项杨跟他热情地打招呼:“楚侍卫,我刚才还盘算着去拜访你,没想到就在这儿碰上了!” 他的目光转向小疯子:“姑娘,上次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回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小疯子兴致不高,懒洋洋道:“我叫鬼七!” 项杨没听懂:“什么——哪两个子!” “鬼魂的鬼,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听到这句话,项杨咂了咂嘴。 “好名字,不同寻常!” 他看着穆寒,问:“这位兄台是?” 杀手眨了眨狐狸眼:“我是她师父的朋友……” 还没说完,项杨就饶有兴味道:“鬼七姑娘的师父是什么人——我那天见识过她的拳脚,真是厉害极了,想必他师父乃是不世出的高人!” 穆寒坏笑道:“她师父白天的确不怎么出来,一般都在晚上行动!” 小疯子怒道:“闭上你的狗嘴!” 她这句话却把项杨逗笑了! 这时里面的一男一女才出来,都衣衫不整,脸色潮红。 项杨指着男的道:“这是我朋友,江北大营的军司马孟季!” 他又给孟季介绍了一下三人。 双方互相行过礼后,藏在孟季身后的姑娘才扭扭捏捏走出来,娇滴滴对小疯子道了声:“姑娘,别来无恙!” 一看这情景,穆寒就嗤嗤笑起来。 这姑娘长得还挺漂亮,清丽温婉。 项杨插嘴道:“原来你们认识?” 小疯子“哼”了一声:“岂止是认识,她还负了我!” 这话说完,大家都怔了怔。 项杨挑眉道:“怎么回事儿?” 大有要给小疯子出气的架势。 小疯子叹了口气:“她说她喜欢我,骗我给她银子,拿走银子后又跟别的男人睡!” 项杨一头雾水:“她是女的,你也是女的,她怎么喜欢你?” 紧接着他了悟了:“你们俩就是磨镜?” 大家都不懂,只有穆寒懂了,很公道的说:“你胡说什么,鬼七就是为了好玩儿,她才不是……” 他的话在小疯子的瞪视中戛然而止。 项杨喜道:“我知道,鬼七姑娘是好奇——不过乐坊中的这些,都不是好相与的,最好不要沾!” 说的好像他自己不在乐坊似的。 小疯子道:“项都统,你怎么会在此地!” 项杨道:“我来陪孟季兄……他一个人玩儿的不带劲儿!” 说完,他拿一双邪气的眼睛打量小疯子:“鬼七姑娘,你玩儿过这个女人吗?” 小疯子撇撇嘴,没说话。 “想不想试试?” 小疯子嫌弃道:“不想,你自己享用吧!” 说完转身就走。 项杨赶紧追上,拦在身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一种玩儿法!”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游戏 这个提议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 小疯子问:“怎么个玩法?” 项杨做了个鬼脸,笑道:“还是姑娘家。不知道这乐坊里面的乐趣。” 小疯子嗤之以鼻:“那就请项都统让我们大开眼界。” 乐伶脸色一变。推脱道:“妾身体不适,今日玩不得。” 一听这话,几个大男人更兴奋了。特别是刚才衣衫不整,仿佛大战一场的那位将官! 项杨凶巴巴的:“怎么,伺候得了这位军爷,伺候不了我们?我只是让这位姑娘开心一下,你以为我真想沾你的身子吗?” 他又转向小疯子,顿时换了一种脸色:“姑娘。这玩法我先跟你说一说,一会儿你自己先试一试。” 楚风已经忍不了了,冷道:“你们玩儿吧,我出去等。” 小疯子拦了他一下。 见此情景。项杨忙不迭劝道:“楚侍卫,你误会了。其实这玩法非常童趣,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只是这乐伶太矫情了些,换了别的都开心的不得了。” 楚风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难掩心中愤怒。 小疯子:“那就有劳您讲一讲了。” 项杨先把他们请进屋…… 放眼一看,里面就跟遭了劫匪一样,桌椅板凳都翻倒在地,杯盘茶盏摔得粉碎。有人在地中央铺了一层褥子。褥子上还散落着一只秀金莲的红肚兜! 项杨叫人来把地面收拾干净,又摆上一桌酒菜。 那乐伶看着众人眼色,期期艾艾坐到了小疯子身边。 到底是看出来所有人的重心都在她身上。 穆寒刚才喝的微醉,走了一气酒已经大醒了,他坐在席位上冷眼旁观,笑眯眯的看着乐伶和小疯子! 项都统就开讲了。 “是这样的,将乐伶吊在房梁的秋千上。秋千荡起来经过的时候,我们往她嘴里丢葡萄,谁丢的葡萄多谁就获胜。 这个游戏楚风听说过。丢的可不是嘴里。 见项杨一脸奸笑。他非常生气:“别玩儿了,没什么意思。” 小疯子还没说话,穆寒就开了口。他意味深长的说:“原来这个游戏是这么玩儿的,我倒想试试!” 项都统会心一笑,招手叫来两个小厮,吩咐道:“把秋千挂起来!” 几个大汉抬来一张皮子做的秋千板,在梁上的铜环中穿了两股长长的红绫! 这个秋千往起一架就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楚风偷偷扫一眼小疯子……发觉她一脸好奇。 她身边的乐伶倒是松了口气。 脸上浮起一丝怯怯的笑容。 项都统呵斥道:“快上去呀,还得我们抱你上去?” 乐伶柔弱无骨的倒在小疯子身上,撒娇道:“我想让她抱我上去。” 小疯子斜了他一眼,轻轻一推。 项都统目露凶光:“你休要碰她,脏了她的衣服。 乐伶也不生气,笑道:“好好好,脏了就在我这儿睡,衣服我给洗。” 项杨没好气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她的身子?”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对双方都不太尊重。 但小疯子就跟没听见似的,笑眯眯的看着乐伶! 在大家的期盼中乐伶终于袅袅娜娜地站起来,柔弱无骨的上了秋千,将自己的一双手腕绑在秋千的红绫上! 然后他张开殷红的嘴,做出吞吐的样子。 项杨索性凑到小疯子身边,给她很殷勤的递葡萄。 小疯子似笑非笑地掷了两颗,一颗都没有中。 葡萄产自西域,因为不好运输非常贵重。 楚风只在皇宫吃过一次,这么稀罕的玩意儿,哪能轮得到他们做侍卫的。 然而,看项杨那个样子,不把眼前这一大盘葡萄递出去,他不会善罢甘休。 大家都心下了然的看着他俩。 小疯子丢了一会儿就烦了。 “不好玩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穆寒却来了兴致,凑过来道:“我觉得挺有意思,让我试试。” 他两指捏起一颗葡萄,轻轻一弹……噗的一声正中乐伶的嘴巴。 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几个军爷本性暴露,忍不住开起了暗搓搓的黄腔。 妙极妙极,就看这个手段,这个力度。非得把海棠的嘴撑满了。 他们又取笑海棠:“感觉如何,这位哥哥把你喂的饱不饱?” 乐伶早已吞下了口中的葡萄,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红唇,道:“”哥哥,人家好饿,你再喂我一些嘛!” 穆寒淡淡一笑:“这么小的葡萄哪能喂得饱,哥哥有更好的东西能撑得你吃不下。” 那几个人又挪愈道:“兄弟,你快让他见识见识,这娘们儿饿得很!” 污言秽语! 楚风看了眼小疯子:他正似懂非懂的笑着。 用纤细的三只手指捏起葡萄,灵巧的丢进自己嘴里。 坐在他身边的项杨看的眼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柔声道:“鬼七姑娘,这葡萄剥了皮才好吃,来,我给你剥!” 说完手脚麻利地剥开一颗葡萄,水灵灵地递到小疯子跟前。 他倒不敢张扬到亲自去喂,那动作也是相当贴近。 小疯子捏住他剥好的葡萄轻轻一弹,光溜溜的葡萄正好滑进了乐伶的嘴中。 乐伶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比吃了蜜还甜。 小疯子转过脸,定定看着项都统! “上次还没打够。你又皮痒了?” 项杨被惊的一怔! 忙不跌道歉:“鬼七姑娘,在下并非故意冒犯。” 小疯子却不客气,威胁道:“上次在江北大营,我不想惹事。这一次可是在烟花柳巷,你还来惹我?” 画风转变的太突然,楚风一时难以接受。 不过他心中浮起一丝暗喜。 小疯子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世故。 项都统不敢说话了。灰溜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那些狐朋狗友一看这情形,都为他打抱不平。 “鬼七姑娘,我们项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江北大营里,他说一句话也是算数的。如今他对你如此屈尊迂贵,你不要不识好歹。 小疯子还没开口,向阳就怒了。 “你们几个闭嘴,鬼七姑娘不是别个。你们不要拿混账话来聒噪她。” 一句话把他几个同僚惊得目瞪口呆。 项杨又对小疯子道:“鬼七姑娘,你别介意……我们都是五大三粗的将官。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巧。他们几个对你不尊重,我回头会收拾他们的。 小疯子翻了个白眼儿,一点儿都不领情。 “你也别说他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项杨摇头,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委屈。 “姑娘。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疯子根本没听他说话。 她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道:“没意思,走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细腰 三人出门,项杨还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眺望着她,一脸委屈。 这种男人她见的多了……纨绔子弟,自以为见识过各种女人,以至于天姿国色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只剩下一两个具体的身体部位。以填补他们心中百无聊赖的空虚。 鬼七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到底抽象成了哪个部分? 也许是腰,也许是脸。 因为他总盯着这两个地方看。 大师兄说过,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要看胸,看屁股。 年轻一些的更趋向于看脸。 残忍暴虐的更钟情于腰。 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三师弟——他就挺喜欢不盈一握的细腰!” 三师兄的确最残忍。 这跟师父对他的培养息息相关。 世人都以为做贼只需取物,其实他们还有个隐蔽的本事——取人身上的某个部分。 在这方面,师父一视同仁地教授,然后一个个放出去历练。 最后三师兄脱颖而出。 因为他不用迷香麻翻受害者,而是用一种独特的手法将人帮助,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残缺,一丝不落地体验那种痛苦。 人对伤口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最后客人都很满意。 从那以后这个买卖就交给三师兄一人,他一直完成的非常完美,直到有一天,打燕国来了一个客人——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外面冻死不少人。 客人穿着崭新的貂皮大氅,黑巾蒙面,只露一双眼睛。 她一开口,透露了自己是个女人。 她对三师兄道:“我没有钱,但我有一副好皮囊——只要你肯为我做件事,我就把这皮囊给你!” 三师兄嗤之以鼻。 他不缺钱,所以也不缺女人。 实际上,普通女人很难激发他的兴趣,因为他喜欢玩儿些手段,一般人会被他的容貌吸引,却不能接受他的暴虐。 那位客人道:“我听说你喜欢见血,喜欢细腰,喜欢在凝脂玉肌上留下伤痕……反正你就是喜欢毁坏漂亮的东西!” 这话说到三师兄的心坎儿上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浴血的快乐,相反的,因为师父杀了师娘跟她的奸夫,每日里悲秋伤思,令他心里也堵得慌,急需发泄。 于是他道:“你让我看看!” 客人解开脸上的黑巾,让她看了看脸。 据三师兄后来回忆:那是一张小巧玲珑的脸,眼睛像猫儿一样,睫毛纤长,哭起来非常好看! 三师兄没什么耐心,有点儿恼怒于她的不坦诚:“如你一般的姿色满大街都是,不值钱!” 客人嘿嘿一笑:“你还没看别的——” 说完她开始解腰带…… 等看到那不盈一握的细腰,以及光滑如脂的嫩肤时,三师兄在心里打了个算盘…… 这样的货色用最极端的手段需要花费多少? 自己做一桩生意能挣多少? 掂量许久,他觉得自己巨亏! “不行,这不够!你回去吧!” 客人没被他打消了积极性,而是说:“我知道——所以我可以入乐坊……我会抚琴,还会跳舞,再加上接客,挣钱很快!如果你肯留下我的初次,说不定还能卖个大价钱!” 三师兄对初夜一类不感兴趣。 他试过初次的女人,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与其说是买春,不如说是受罪。 偏偏这些初次的女人都很蠢,疼的时候不会流泪,就知道哇哇大吼。 一旦完事儿,她们又没完没了地纠缠,求着他再来一次! 三师兄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他又不怕她赖账逃走。 要是惹急了,天涯海角也能抓回来撕碎。 于是他道:“我不要你的初夜……等你学会伺候男人的时候,我要在你身上使些手段!” 客人点点头,就跟把自己的货卖了个高价。 当夜,三师兄带着她去了一家乐坊…… 经过验看,卖了三百两银子。 这些钱,客人一分不少地交个了三师兄,问他还缺多少。 三师兄这时才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要什么东西?” 客人道:“我要一个男人的十根手指!” 三师兄有那个自信——即便皇帝也能取。 不过,苦主的身份直接影响价格。 “那个男人是什么人,皇亲国戚,三公九卿,还是世家子弟?” 客人笑道:“都不是——他是江湖中人!” 三师兄第一个就想到了师父…… 鬼使神差一般,他们师兄弟都觉得师父是别人的仇恨对象。 因为师父长得很帅,天上地下没有,而且武功高强……他身上有一股劲儿——招人记恨! 三师兄逼问道:“你说他的名字!” 客人定定看着他:“血手龙三!” 这个名字让三师兄笑了……他是难得一笑的人,笑起来连自己都打了个冷战。 血手龙三,就是他自己的江湖称号—— 当然,他是有名字的,不过照祖师爷的规矩,进了贼老祖的们,就是贼老祖的人,名字需要新取。 他这个名字是师父给的。 师父取名很不走心,所以他们七个的名字几乎凑够了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三师兄道:“原来你想要我的十根手指——为何不找别人?” 客人道:“我想看着你自断十指!” 三师兄倒没问原因,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价格,觉得比预估的还要便宜些。 “照我这个身份来说,你还需要挣三百两银子就够!” 这是句戏谑,对方却认真了。 “我一定尽快凑够!” 三师兄噗嗤一笑——从见这个客人开始,他已经破天荒笑了两次了。 他把她留在乐坊,又去别处寻欢作乐。 一般女子都熬不过乐坊的那一套训练,到出师的时候,大抵没了斗志,都期期艾艾地活着,为某个客人拈酸吃醋。 后来他又履续接了几桩买卖,一忙起来,就把那个客人忘了。 知道一个多月后,乐坊来人找他,说他卖来的雏鸡就要死了,问他要不要给收尸。 可能是想看看这女子究竟能被折磨到什么地步。 三师兄痛快答应了…… 到乐坊时正是晌午…… 她住在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桌上只放着一只磕了沿儿的大海碗。 碗里水都干了,碗底一个黄印。 三师兄走到客人跟前,不由吃了一惊…… 那张脸已经认不出来了,只能依稀辨别当初的娟秀。 因为上面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 客人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看着他,咧开被割裂的嘴唇笑了笑,鲜血直流。 “我等不了了……接了些难抗的营生……” 她指了指身后的一只包袱:“一千两银票——都给你……” 三师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问:“你为何要我的手指!” 客人咳了两声,憔悴道:“你……斩了我兄长的男~根,他撑了两天,就自尽了!” 三师兄隐约想起一个人来,好像是跟她有点儿相似。 他撇撇嘴:“那你不能怪我,我只是拿钱办事……” 客人轻轻叹了声:“你答应我的……” 说完,她又昏迷过去了…… 这一睡就没醒来,第二天早晨走的。 三师兄给她风光大葬,然后用剩下的银子捐了一座庙,庙里供奉着司掌生殖的神,六根齐全,是以她的容貌雕刻的男身…… 一千两银子挥霍光后,三师兄才松了口气,但他一直没忘了这个客人…… 第一百七十章 三师兄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三师兄吃完饭时,都会用一只破碟子盛着自己的残羹冷炙,放到窗外,在心中默默的念一声客人的名号,求她保佑自己。 也不知是他的虔诚感动了女神,还是他的运气非常好——那一段时间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声。 富的流油的客人都排着队来找他做生意。 三师兄赚得盆满钵满,慢慢生出脱离师傅的心。 但是祖师爷有门规:进了贼老祖的门就是贼老祖的人。 这条规矩就像一道枷锁,套在三师兄身上。 他其实是挺爱自由的一个人——他不喜欢练功,能练到这一步,一半靠勤奋,一半靠天赋。 这与大部分武人不同…… 钱能使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堕落——三师兄就是他们中意志最不坚定的那个。 他开始频繁混迹于乐坊,追逐那些腰细皮肤好,脸蛋又漂亮的姑娘。 他使用在这些美丽女子身上的手段也越来越残忍暴戾……极致的痛苦和鲜红的血总是能叫他兴奋不已。 当然,他也暂时忘了给自己的保护神供奉残羹冷炙。 大约是在玩儿死了五六个姑娘,又推脱了师父给安排的十来回任务后,他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要脱离师门。 师父对他的态度很强硬,可能因为师父原本就不喜欢残忍的人,而他却在残忍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走的时候天气刚刚转寒—— 师父将他叫到自己的卧室,两人秉烛夜谈。 到黎明时,三师兄已经是自由身了。 自由的代价可不小——他几乎交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临走前他挨个去敲师兄弟的门…… 专门把鬼七留在最后。 两人简单叙了叙旧,三师兄嘱咐道:“师弟,外面很危险,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千万不可上当。” 这话说的,把他自己也包括了进去。 他虽然是一个暴虐的人,但他非常担心鬼七在外面碰到跟他一样暴虐的人。 这也许就是三师兄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温柔了吧。 三师兄走后,师父很生气了一段时间。 不过有了6师兄的前车之鉴,他已经习惯了! 有一天夜里,师父突然来敲她的门。 刚一开门,她就被吓了一跳。 师父站在门外,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鬼七不由自主扑到师父怀里,想温暖一下他冰冷的胸膛。 然而师父却轻轻把他推开了。 “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总粘在师傅身上。”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不由自主捋了捋她的头发! 两人进屋将寒气关在门外。 师父打了几个冷战,捧着一杯热茶喝起来。 他们师徒在桌前静静坐了许久。 最后师父怅然道:“你三师兄死了——昨天晚上有人来叫我我认尸。” 他被人开膛破肚,肠子都流出来了。 难以置信! 她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三师兄点点滴滴,很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想了半天,她问:“是谁杀了他?” 师父摇头:“看现场那样。不止一个人。” 他又叹息道:“你三师兄做事太过,惹了好多人。” 她倒不觉得三师兄做事太过……只是觉得他的爱好有些特殊。 三师兄一定是个痛苦的人,所以人世间的情爱欢愉都不能知道…… 只有极端的恐惧,鲜红的血,极端的痛楚才能震撼他。 他问师父:“从哪儿捡来了他?” 师父想起了什么事,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说来也怪,见他的头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只通身雪白的大蟒从天而降,身上有伤,嘴里全是血。” “那时候你二师兄刚来不久,我带着他上街买桂花糖——你三师兄蜷缩在街角,身边围着一群人——他虽然一身褴褛,脸却长得非常特别。” “我过去的时候有几个人正在问他价格,好像是打算把他买回去。” “他不怎么会说中原话,眼睛转来转去的,打量身边的人——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也就是去看看热闹,觉得这孩子皮肤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没想到他一直盯着我,见我走,他也跟着走——像条小狗一样,一直跟到家门口。” “你二师兄最心善,回去给他端了一碗稀粥来。” “他扒着碗稀里呼噜喝光了,还把碗都舔了个干净。” “从那天起他就坐在门口不走了,一日三餐等着我们来送。” “你大师兄二师兄给送的时候,他眼睛都不抬一下,很傲慢的样子——轮到我去送时,他就会抱着拳晃一晃,表达谢意似的。” “他那个模样太招人注意——每天都有好多人围着他看,看他吃饭睡觉,敞开衣服捉虱子——咱们家的客人却是见不得人的。” “因为怕影响生意,你大师兄劝他往旁边挪一挪。” “他没听懂,大概猜出是赶他的意思。” “当时气得眼睛都红了,上前就要打你大师兄。” “他怎么可能是你大师兄的对手呢?被打趴下几次,满嘴是血。” “你大师兄也不是成心要打伤他,只是想撵他走。” “没想到他就往地下一躺,彻底装死了。” “青天白日的有很多人看见,你大师兄为了避免麻烦,只得把他带进家。” “他到我跟前时突然就跪了,一个劲的磕头,用生硬的中原话说:他想拜我为师。” “我先开始是不愿意的,因为他眼睛里有戾气——受伤野兽一样。” “但架不住你大师兄跟二师兄一起劝。” “我检查了他的身体,是千里挑一的好根骨,就把他收进来了。” “我知道他跟你们不一样,先开始并不教他武功——只拿一些古圣先贤的道理来教育他,还时不时带他去神庙拜祭,希望他心中对神明能有一个畏惧的心理。” “可惜我终究没能掰正他。” “他只是表面做出听话的样子,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其实心底里根本就没有服气过——在你三师兄那里,我不是他的师父——我只是一个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收留了他的人!虽然我教他武功,但我也用他挣钱……所以他并不觉得对我有亏欠。” 师父顿了顿,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嗯,的确是这样。” “他走的时候,我要走了他手里所有的钱。” 师傅又顿了顿: “我心里有愧——其实我也从来没把他当做自己的徒弟。” “他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终究会走。” “因为这个念头,我一直防备着!该教的东西也不教,该讲的道理也不讲!” “他去乐坊找乐伶,我本该阻止的,但我又觉得横加指责,会让他对我离心。” 师父叹了口气:“嗐,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师父没有尽到本分。” 鬼泣摇摇头——她不觉得师父没尽到本分,他也不觉得三师兄没把师父当做师父来看待。 只不过——三师兄是一个天生冷感的人——他的热情就那么少,给不了许多。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记起 回忆到此,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空虚。 他们八个是一家人——在一起血肉相融。 一旦有一个离开,就如同深深割去身体的一个部位。 楚风轻轻推了小疯子一把:他看到她双目无神,似乎正在跟眼前的空气较劲——害怕她又要犯病。 小疯子没好气道:“推我干什么?” 正要解释,一旁的慕寒突然“嘘”的一声。 他一指前面,咦了一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他们看到一个女子,骑着一头二百来斤的黑猪,正往这边赶来。 小疯子脸色一变,问慕寒:“这又是你招来的?” 慕寒嗤笑一声,道:“我可不认识这人,八成是奔着你师父来的!” 闻言,小疯子脸上闪过一丝羞怒。 楚风仔细去看那女子——长得还挺漂亮,她穿着一件颜色十分扎眼的衣裳,一脸喜气洋洋。 及至跟前,那女子飞快的扫了一眼三人,目光落在穆寒脸上。 “唉呀——你怎么也在?” “我还想问你呀,你不在家好好养猪,跑到风月场所来干什么?” 女子脸上泛起两朵红晕。 “我来卖猪,你要吗,只要一两银子?” 穆寒忙不迭的摆手。 他又转向小疯子:“鬼七,你师父年前跟我订的猪,我给你赶来了,银子你也该付了吧!” 小疯子咧了咧嘴:“我师父跟你定的,你去找他要!” “他不是死了吗,我当然是要找他的徒弟来要了?” 小疯子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死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女子正要说话,却被穆寒抢了先:“牧猪女,这生意做不成了——你给我个面子……我赔偿你一两银子,猪你赶走。” 牧猪女:“穆寒,我寻我的仇关你什么事?” 穆寒眼中寒光一闪,耐心规劝道:“你跟他师父又有多大仇?不过是年少轻狂时错许了诺言,你不知道——男人一生中要许多少承诺?” 牧猪女冷哼一声:“许多少、许给谁——那不关我的事!我跟他纯粹是钱的关系,我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给我盗西周公主的玉簪——他呢,收了银子不干活,反而把我出卖给了西洲公主……这是人该做的事吗?” 穆寒纳闷儿道:“你要西洲公主的玉簪干什么?” 牧猪女道:“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妙用!” 他就转向小疯子:“丫头,给你两条路:第一。替我把西洲公主的玉簪盗回来,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第二,我把这头猪卖给你——做你的棺材。” 小疯子咧嘴一笑:“猪我不要。玉簪嘛——你真有本事自己去拿啊!” 牧猪女怒了:“好——是你自己找死!” 说完,她一纵身从猪背上飞起,嗖嗖抽出两把弯刀,直向小疯子脖颈劈来。 楚风下意识拔剑一挡…… 咣当一声,弯刀走势未减少——自己的宝剑却断成两截。 握剑的手虎口发麻,对方力度极重的。 小疯子伸手将他一推,纹丝未动。 刀走到跟前,却顿住了,只是虚虚的搁在脖颈上。 牧猪女:“你不怕死?” 小疯子有恃无恐:“天下除了我以外,再没有人知道西洲公主的下落了——你敢杀我?” 牧猪女哼了一声:“也是,我不敢杀你——不过。我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小疯子道:“不用如此威胁我,我什么没见识过——让我帮你盗玉簪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牧猪女收起弯刀,爽快道:“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小疯子:“你替我打听一个人。” “谁?” “江北大营的霍连成将军。”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楚风心里咯噔一下。 霍将军乃是江北大营最年轻的将领——今年还不到19岁。 之所以年少有为至此——是因为他父亲乃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左相霍通。 这人长得还不错——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是纨绔中的纨绔。 他跟原先的太子殿下私交甚笃。 两人常常便服结伴出去,在乐坊中荒唐。 听说,他俩好到跟同一个女子上床。 原来那个太子手段非常暴力,能跟太子玩在一块儿,还玩儿的那么默契,想必也不是善茬儿! 小疯子为何要打听这么一个人? 楚风心里有点儿泛酸——难道她看不起项杨是因为她有了更好的人选?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牧猪女道:“你要打听什么?” “他常去什么地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有几个相好?” 这回真是打翻了醋缸。 楚风斜小疯子一眼,她却浑然不觉。 她刚刚让自己照顾她——一转眼就打听别人的爱好…… 牧猪女会心一笑。 “好!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把人摸透。” 小疯子道:“我给你半年时间,你一定要打听明白!” 牧猪女沉吟:“鬼七,那位可是个高手,我怕你觊觎不来——好心劝你一句,天下纨绔多的是,像我们这种江湖女子,不如找个老实点儿的!” 小疯子道:“你误会了,我没有那种意思!” 牧猪女切了一声:“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感兴趣。” 她又道:“那就说好了,半年后在此地相见——你若负我,叫你生不如死。” 小疯子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牧猪女扯着胳膊上的缰绳一转方向,往原路走了。 到转角时,他回过头来说了句:“半年后我这猪能长到300多斤!” 牧猪女走后,穆寒问:“鬼七,你发什么疯?好好的打听霍连成作甚?” 小疯子道:“我以后跟你说,现在时机不到。” 闻言,穆寒也不追问,只是同情的看着楚风。 他的眼神令楚风更加难过了。 “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小疯子摇头:“你最好不要知道。” 这句话深深的伤了少年的心。 他原本以为小疯子已经对自己情有独钟,不料她却处处设防,好像自己是个外人——还没有对穆寒坦诚。 穆寒看他面色不善,问:“鬼七,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小疯子摇头:“我不知道,就是觉得霍连成这个人很奇怪……穆寒,我忘了好多事,偏偏记得一幕,就是这个霍连成用刀指着我师父的咽喉……” 她神色悲伤:“不瞒你们说,师父已经好久没换过衣服了,他一直很爱干净,却不洗头也不洗脸,身上却不脏……” 楚风心下稍安…… 看来,她记起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罪过 有些人生来风流倜傥,就像吕公子。 他已经二十多岁,在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已经当爹了,他却还个性的保持着单身,只是纳了十几个妾。 要不是中途得了一场大病,这个数字还能翻个倍。 博灵均手里拿着廉太守呈上来的报告,心里头对这位吕公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感染了这么多人,他竟然还能拖着病体,马不停蹄的去各大乐坊,跟各种达官贵人亲密接触。 纸上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没算上那些乐坊中的乐伶。 还有无辜惨死的,为他服务的小厮。 即便如此,他脸上依然挂着自信的笑容,做出翩翩佳公子的姿态跟太子殿下行礼。 感染病毒值得同情,不过故意跑出去传染给别人,这就恶心了。 博灵均问:“吕颂华,你知不知道自己传染给了多少人?” 吕公子大瞪眼,惶恐道:“草民真的不知,请殿下恕罪。” 这就是个托词。 天天出去交际,怎会不知常与自己交际的那些人有没有生病? 博灵均道:“我就当你不知道,不过这名单上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为何得了这种病——不知他们会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吕颂华打了个冷战——还是心亏。 他张开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被申屠大神抢了先。 “吕公子——你是如何结识海迷清的?海迷清都为你做了什么?给你治了多少次病?用什么样的方法?还有,你给了海迷清什么回报?” 问题太多,吕公子有些混乱。 他想了半天才抓住一个非重点:“我家给他好多银子。” 博灵均问:“除了银子,难道你家没有给他介绍生意?” 吕公子又打了个冷战:“有——有给路孟州介绍过。” “还给谁介绍过?” 吕公子沉吟半晌:“我不知道——当时我病得很重,无心杂事。” 这次看似老实,实则狡猾。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说出来。 申屠大神道:“吕公子,海迷清是怎么给你治病的?” 吕颂华举起自己的左手,指着银手环道:“就是通过这里往血窍里灌血——他还给我配了一些药丸,我每天吃三粒,现在身上还带着一瓶。”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递给申屠康。 大神掀开瓶盖,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 至于里面有什么。很难分辨。 大神道:“吕公子,吃过药后你有什么反应?” 吕公子叹口气:“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就是有些口渴。还有些嗜睡!” 申屠康倒出一丸药,捏在手指间玩弄。 空气凝滞了十几秒。 吕公子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泛起,两朵红晕。 看来身体还没有大好! 只是这厮实在狡猾,根本不打算开诚布公。 博灵均道:“吕颂华,你最好配合我们审案,否则你今天走不出县衙大门。” 吕公子一怔。 露出了狐狸尾巴:“殿下,不知草民所犯何罪?” 博灵均道:“大齐律法里的所有死罪,你任选一个,一定给你做成铁证如山。” 这句话说的非常笃定,连旁边的廉太守跟邹都尉都惊得一怔。 吕公子怯生生的看着太子的眼睛,觉得这不像是说谎。 他惶恐道:“殿下赎罪,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博灵均冷着脸追问:“你是如何结识海迷情的?” “我生病后,家人遍访名医,四处贴出招贤榜,承诺谁能医好我的病,就赠送千两黄金——来了很多神医,海迷清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是西域人,我爹并不太相信他。” “可是治了很久,我的病却越来越重,最后形容枯燥,濒临死亡!” “没人敢来看,只有海迷亲拍着胸脯说他有把握。” “当时我已昏迷,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后来听家里人说:他往我的血窍里灌了很多猪血——就见我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 博灵均问:“他给你治病时,血够用吗?” 吕公子愕然,拘谨道:“先开始三四天才能灌一回血,到后来就变成十几天,所以我的病情反反复复,拖了很久。” “我爹也曾埋怨海迷清不给我好好治病——后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我爹就叫我请路孟州逛乐坊。” “当时我病体沉疴,海迷清连着给我灌了三天血,又吃了很多种药,才强撑着请路孟州去了乐坊。” “我也不敢喝酒,坐在那儿头晕脑胀,怕他不能尽兴,便请了姜千隐作陪。” “回去后一个多月,我就听说他也病了。” “我爹亲自去陆将军府上,将海迷清推荐给他!” 看来路牵霖父子真的是被人算计了! 博灵均问:“你生病期间,为何要与这么多人接触?” 吕公子沉默片刻,赧然道:“我这人闲不住,最受不了被关在家里,身体一好些就想出去。” “先开始我并不知道这种病会传染,后来听说了,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家里人常跟我在一起,连小妾在内——却没有一个染病。” “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博灵均手指扫过纸上一长串日子。 如果说先开始的十来人不是故意——那么后面这些呢?明显就是出于恶意的!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博灵均道:“吕颂华,你总共灌了多少回血?” 吕颂华颤抖了一下:“草民不知。” 博灵均:“你每灌一回血,就死了一个人——再加上那些被你传染的人,他们治疗时灌的血——你算一算,大概有多少?” 吕颂华咬着嘴唇,面色苍白。 不知道他的心里,有没有一丝丝惭愧? 然而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博灵均叫人把他带下去。 对廉太守道:“廉卿,派人去请吕颂华的父亲来!” 廉太守应了一声出去了,他很快回来,问:“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吕颂华?” 这个人是个特殊的存在,他虽没有犯法,其实罪过不小! 博灵均想了想,道:“他的供词加上这份名单,以江州府的名义一并交给上面。” 廉太守也是这么想的。 此人心思太坏,把他的供词和名单交上去,那些被传染的人自然会像恶狗一样扑上来——将他甚至他的父亲撕的粉碎。 到时候,即便吕世家再树大根深,也不会去沾他家这只烫手的山芋。 刚说完话外面就传吕子彦到了! 其实他离的不远,正在县衙门口打听自己儿子的消息。 虽然是吕世家的旁枝,但吕子彦在东郡也是很有威望的。 一进门就有人跟他点头打招呼。 来到公堂,见殿堂上坐的是周都卫跟连太守,他暗暗松了口气。 博灵均躲在屏风后,像猎人等待猎物一样,静静等着他入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养蛊 吕子彦老奸巨猾。 他大概猜到儿子招了什么,也知道这些供词并不能对他们父子治罪。 他只推说跟路牵霖很要好,所以才好心将海迷清介绍了过去。 至于让儿子与路孟州逛乐坊,他更是态度强硬:“我儿久病床榻,教他跟要好的朋友出去寻欢作乐,有何不妥?” 博灵均心知这种结果——他只要这几句供词…… 等盘问完了,就让人放了吕子彦父子。 供词整理了一下,廉太守亲自封入竹筒,报给廷尉衙门。 处理完这事,博灵均身心俱疲。 短短几天时间,他几乎见识了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邪恶的一群人。 他讲剩下的事情交给廉太守,跟申屠大神仍回一切的起源地——洞山。 有狼烟冒出的五个洞穴被严加看管。 那户渗井里冒出黄烟泡泡的人家早就被府衙官兵带走,等待廉太守审讯。 博灵均问大神:“你觉得那户人家有问题吗?” 申屠康摇摇头:“我现在脑子都乱了——人性真可怕,我这颗纯真的心被污染了!” 大神还有心思开玩笑? 博灵均叹了口气——到底是高阶生物,对生死已经看淡了吧。 他却愁个不停。 系统bug就跟死了一样,怎么召唤也不出来,连那个敷衍自己的电子音都没了。 难道她被系统清楚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脑海中一声舒爽的“呵~”。 既像讽刺,又像人在打哈欠。 博灵均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喜道:“系统他妈,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杀毒软件消灭了!” 系统他妈很不服气:“什么杀毒软件能杀得了我?” 顿了顿,她又道:“眼睛往左一点儿——我看不全我爸爸的脸!” 这尼玛,又花痴。 博灵均满足她的需求,把目光定在申屠大神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儿。 系统他妈:“啧啧,我爸好帅!他这身打扮很有韵味!” 博灵均定睛一看,才注意到大神穿了一身黑色长袍,上面绣着金色的云状花纹——整个人看起来庄严肃穆,就跟刚参加葬礼回来,还沉浸在失去好友的悲伤中。 这有什么韵味? 系统他妈又叽叽喳喳道:“宿主,你知道这些天我在干嘛?” 博灵均:“……” 她自顾自说道:“我进入了瑜伽冥想的最高境界,在无我的空虚中参透了人生!” 博灵均不无担忧道:“奥,你参透了什么?” 他有点儿害怕系统bug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如果她来不来把自己拉到她的幻想世界中,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系统bug:“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了的——比如死亡!” 简直是放屁! 博灵均不胜其烦。 “系统他妈,你突然蹦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哲理——好深奥啊!” 系统bug:“宿主,你参透了吗?” 不用参,从生下来开始就透彻这个道理了。 “所以,宿主,死亡终究会来,早来晚来的区别而已!” 博灵均只觉背后一片森寒,理所当然地想歪了:“啥意思——你这是安慰我呢?” “不不,你先接纳这个道理,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还没等他参透,就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又被该死的系统bug带到未来时间点儿。 这一次,还在一座洞里——或者一座墓里。 借着墙壁上火把的光亮,他看见雕刻精美的诡异兽像,还有一人来高的雕花棺椁。 之所以一眼认出那是棺椁,是因为他喜欢看考古一类的纪律片。 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转头一看,他惊得一怔。 原来自己站在一个深坑的边缘……坑很深,看不到底。 一个人站在坑的另一面,正跃跃欲试着往他这边飞…… 仔细一看,那人是楚风。 只是他并没穿影卫的黑衣,而是穿着一身藏蓝色锦袍,腰束玉带,一副贵公子打扮。 从来没见楚风如此高调奢华过,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正琢磨间,楚风已经腾空而起,直向他飞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又一想——像楚风那样的高手,恐怕不需要自己这一接。 便后退两步,打算挪个地方…… 岂料,这一退,就觉背后一紧——被一双手牢牢抓住。 他不敢回头,但通过楚风谨慎的动作跟表情,他知道身后人来者不善。 楚风道:“放手——” 背后传来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 那人竟是个女的。 她说:“傻孩子,老老实实当你的驸马不好吗,为何要管这闲事?” 楚风:“妖妇,你跑不了,外面围得铁桶一般,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这孩子,一看就没谈判技巧…… 女子冷哼一声:“我不跑——能跟大齐太子同归于尽,也算是死得其所……驸马爷,你还是离得远点儿——我跟博家的仇恨,不干外人的事!“ 这究竟是什么人,跟老博家究竟多大仇多大怨? 博灵均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老子没有人权的吗——让你说杀就杀? 女子道:“博灵均,你们大齐皇室,可还记得一个名字:西洲!” 博灵均觳觫一下,脑海中先冒出“西洲鬼市”四个字。 然后他想起西洲鬼市的由来,想起太祖高皇帝对西洲的侵略之举,以及当今皇帝登基时遇到的七个死侍。 看来,身后这位也是西洲余孽。 只是自己真的很无辜,他虽然占了太子的身体,本质上却跟他风马牛不相及,而且他对西洲一直持有同情态度。 他点点头,老实道:“我听人说过——” “记得就好!你要说忘了,我现在就就宰了你,用你的尸体喂蛊!” 博灵均又打了个冷战——看来这人是个蛊师! 这个世界的蛊师非常神秘。 他们介于神与人之间,能起死回生,能控制人的精神,同时也可以杀人! 博灵均问:“派穆寒来刺杀我的是你吗?” 对方很傲慢:“我还不至于沦落到雇那个蠢货!” 简直把穆寒当成个渣渣! 他又问:“那鹧鸪呢——是你派去的吗?” 这回没否认,她道:“既如此,你当知道,我并不打算取你性命……” 博灵均坦然道:“那你要干啥?” “我要用你的身体养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推测 博灵均想了想,问:“你想控制我,进而通过我控制大齐?” 女子没说话,楚风却开口了:“妖妇,你痴心妄想!” 博灵均对他使个眼色,道:“楚风,先让我俩聊聊!” 楚风挑眉,不情不愿地退到一边,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博灵均身后的人。 博灵均道:“这位姐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脸!” 女子冷笑一声:“好,你可以转身!” 因为是在系统bug的场景中,博灵均不担心自己有什么危险,他麻利地一转身,对上一张非常艳丽的脸,鼻梁高耸,眼窝微陷,一看就是西域美女。 只不过,这位美人有些年纪了,眼角眉梢爬上了小细纹。 博灵均:“请问你是西洲的皇室吗?” 她答道:“正是,我叫安德雨!” 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博灵均跟脑海中蛰伏的系统bug打听:“书里有这号人吗?” 系统bug道:“这是西洲公主,在原版登基后出现过——” “她刺杀了原版?” 系统bug:“并没有……其实她还帮了原版——当时有刺客刺杀原版,西洲公主领着十数高手潜伏在房顶上,把刺客消灭了!原版一高兴,还封了她个护国夫人!” 这就很奇怪,为啥要保护原版? 他直接问道:“西洲公主,你有什么计划,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安德雨道:“你猜对了,我就是要用蛊控制你,并通过你控制大齐的江山!” 好狠的招数。 博灵均思索片刻,问:“你是不是已经在我身上下过一次蛊了!” 原版博灵均也许并不是生来邪恶,他可能中了招,所以才残忍暴虐,最后把大齐作没了! 西洲公主笑道:“你比你哥哥聪明——” “我哥哥?” 博灵均一头雾水——难道他不是独子兼嫡子吗? 哪来的哥哥? 西洲公主:“你不用装……我知道你们是双生子,他已经死了,你替换了他!” 博灵均咧嘴……显然对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一些误会。 他否认道:“这个真没有!” 西洲公主问:“这十八年来,你长在谁家,叫什么名字,养父母是何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今日我要对你下蛊!” 博灵均转动脑袋观察四周,问:“这是什么地方?” 西洲公主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说这个没用……” “姐姐你误会了,我真想不来这是哪里,我最近有些健忘!” 见他一脸云淡风轻,西洲公主反而有些拿不稳:“这里是灵岩!” 系统bug给他解释:“灵岩在西域卑陆国,是宗门修炼的聚居地!” “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回,西洲公主难掩脸上迷惑,不肯作答。 博灵均又转向楚风:“楚风,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楚风瞪大眼睛,不知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沉默片刻,他嗫嚅道:“殿下……你……是来卑陆求娶公主的!” 神马? 博灵均骤然想起跟自己约定好了的成以琼,脱口问道:“成以琼呢?” 楚风没想到太子思维跨度这么大,犹豫了半天才道:“成小姐已经去世了……殿下,你没事吧?” 死了? 红颜薄命啊! 想起成以琼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他一时间怅然若失。 忧伤了十几秒,他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郭贵妃的儿子生出来了吗?” 这回,楚风跟西洲公主都看出他不对劲儿了。 “殿下,你忘了……” 楚风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西洲公主回答了他的问题:“郭贵妃母子被她兄长郭少府杀了……这难道不是你搞得鬼?” 自己还有这个手腕? 系统bug:“宿主,你好像已经黑化了!” “黑化尼玛个头!” 博灵均心乱如麻,正思量间,就见外面进来三五人,为首一个身量颇高,穿着黑色劲装,腰悬银弯刀,长得非常好看……竟然是千古一帝李悬星? 这一惊不小。 李悬星怎么跟来了,他跟西洲公主是不是一伙儿? 李悬星看见他们,担忧道:“怎么回事儿,怎么不走了?” 他看了西洲公主一眼,握住了弯刀的刀柄。 谢天谢地,看来他们不是一伙儿。 李悬星身边那人道:“西洲公主,你要作甚?” 这个称呼一出来,其余人都觳觫了一下,连千古一帝都挑起了眉毛。 西洲公主这个名头太大! 博灵均脑海中回荡着系统bug的花痴音:“哇,主角好帅,真是完美的男人!” 博灵均:“这么快就把你爸忘了……对了,你爸呢?” 他问楚风:“申屠康呢?” 楚风一脸无奈:“申屠大夫留在即墨为皇后治病!” “我母后病了?” 楚风不说话了。 西洲公主道:“看来你们的殿下傻了!” 这是在系统bug场景中,博灵均肆无忌惮:“我最近有点儿健忘:七殿下我认识,诸位,你们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 李悬星他们几个面面相觑,都看楚风。 楚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颇为尴尬。 最后,李悬星身边那人先开了口:“我是江北大营的……” 还没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博灵均又回到洞山上…… 系统bug:“抱歉,宿主,我只能追踪这一段时间!” 虽然没头没尾,但好歹得到一些有用信息。 他凑到大神耳边,把发生的事简单概括了一下。 大神道:“其实,我怀疑洞神的真身就是西洲公主!” 博灵均想了想,问:“她究竟想干什么,为何要害这些人?” 算起来,那些染病的王公贵族也算受害者。 申屠大神道:“在那次系统bug场景中,你说你看到一个蒙面人,声音沙哑,还假装跟我的尸体商量事情——我就怀疑,那个蒙面人不是男的,而是西洲公主假扮的!” 他想了想廉太守审问海迷清的情景——他问到一个女人,海迷清面露尴尬之色,还一心维护。 后来廉太守给他分析过,推测出洞穴中的人是个女子,并且这人很可能是海迷清的主人。 如果是西洲公主就说的通了——她毕竟是西洲贵族血脉,有死忠的仆从也正常。 而且遑论别的,单说这个怪病,对大齐就造成了小范围影响。 如果扩散开,恐怕影响非常恶劣。 第一百七十五章 探洞穴 大神讲道:“我刚来这个世界时,是从西域灵岩的一座山洞中醒来的--那山洞是一座古墓,里面有很多机关,洞中石像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你看见的那个深坑,其实是一座断石,能通过机关控制它升起来……“ 大神这个壳子的主人也是西洲皇室,这么说来,他跟西洲公主还是血亲! 大神道:“洞里藏着足够一年的粮食,还有很多藏书,大多数是关于蛊术跟毒术的。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摸清机关,把门口的断龙石升起后出来的。” “洞中没有别人--我是通过桌上书信知道原主叫做申屠康……他跟西洲公主书信往来频繁,在信里尊称对方为阿姊……我查过了,西洲贵族中申屠这个姓氏是皇后家族的,所以原主跟西洲公主很可能是表姐弟的关系!” “西洲城破以前,国王安晋原已经病逝,太子惊惧而死,只得临时选了皇后宗亲里的一个孩子继承王位,所以申屠也算皇家姓氏。” 博灵均琢磨了半天,纳闷儿道:“大神,既然原主跟西洲公主是亲戚,为何不跟她一起来大齐,而是独自留在灵岩大墓?” 申屠康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的通信到去年三月份就断了,这么久不联系,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他们书信中的内容,除了叙叙家常,互相问候,也没什么实质性质!” 博灵均问:“大神,你来了滁州后,他们也没跟你接触过吗?” “没有!” 看来表姐弟也不是一条心! 否则也不会在某次系统bug中被杀! 博灵均跟大神都沉默了。 现在未来走向已经变了,他跟大神不会死在这里,所以胆子也大起来。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进洞。 博灵均没找廉太守,而是直接把邹都尉招来。 他管军,这事非他莫属--而且邹鸿这厮毫无担当,也该惩罚一下。 邹都尉到跟前后,博灵均板着脸下令:“邹卿,拆开洞口这堵墙,带人进去探个究竟!” 一听这话,邹都尉顿时两股战战,惶恐不迭:“殿下,这洞穴几十年前就探过,深不可见底,进的深了,里面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听说是连着阴曹地府,进去不吉利!” 博灵均拉下脸来:“鬼神之说害人不浅,要不是地方官信奉鬼神之说,海迷清等人也不会逍遥法外这么久!” 邹鸿听出太子的责备之意,只得答应下来。 等兵士们拆开洞口新墙,他赶紧选拔出两名将官带人去探。 博灵均知道他就有这一手,提醒道:“邹卿,洞里情况复杂,两名将官不能及时拿主意,你亲自带他们下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邹都尉圆滚滚的身子一晃,就地摔倒,眼睛紧闭,不省人事。 旁边下属官员赶紧配合演戏:“邹都尉最近操劳过度,一直拖着病体强撑……” 博灵均把说话的两人指出来:“既然如此,你俩一会儿也跟进去帮忙!” 两人目瞪口呆,不敢说话了。 申屠康俯身翻了翻邹鸿眼皮,微微一笑,道:“无妨,邹都尉只是操劳过度,睡过去了--” 博灵均道:“申屠大夫可有法子唤醒他?” 申屠康道:“殿下,只要一桶清水便可!” 博灵均猜到他的打算,憋着笑派人去打水。 打回水后,申屠康提起来,哗啦一声将整桶浇在邹都尉头上。 彼时天气还冷,邹都尉打了个冷战,装不住了。 他慢腾腾爬起来,有气无力道:“臣惶恐!臣竟然晕倒了!” 博灵均道:“无妨,邹卿醒来就好,快带人探洞去吧!” 邹鸿站起来,走了两步又瘫倒在地。 这回没人敢配合他演戏,他只得自己演--又爬起来,又跌倒! 申屠康道:“邹大人腿软……让草民给您施以针砭,保管针到病除!” 博灵均点点头:“那就请申屠大夫施针吧!” 邹鸿脸憋成了猪肝色。 可惜演到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地上等待针灸。 申屠康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摘出一根不由分说刺在他胸口穴位上。 针刚进去,就听邹鸿“嗷”的一声哀嚎,蹦起来直跳脚…… 博灵均道:“邹大人腿可是好了!” 邹鸿疼的脸都白了,赶紧应承:“好了好了,请申屠大夫收针!” 申屠康慢悠悠拔出银针,他又疼了五六分钟才缓和。 看太子这个架势,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邹鸿只得咬牙进洞。 军官跟士兵还好,跟着他下去了。 替他说话那两人却是文官出身,下的同手同脚,走路都不利索了。 博灵均跟申屠康跟在他们身后…… 邹鸿一转身,看见太子跟来,惊得一怔。 “殿下不必亲自涉险!” 博灵均道:“本王甚是好奇,想看看这洞身有几双手,几只脚!” 邹鸿本来是打算浅浅看一下,就上去瞎编乱造一气。 没想到太子这么勇猛,竟然要跟着下来。 他顿时胆怯了,打商量道:“殿下,是否该请廉太守过来,一同商议!” 博灵均:“廉卿忙于审讯人犯,不必打扰他!” 邹鸿此时才发现,太子殿下对廉太守非常关照。 他后悔不迭,当初就不该听兄长的! 只想着太子不能裁自己的官,至多不过打一顿板子。 不料他如此阴险,竟然让自己以身涉险,而且还亲自来监督! 邹都尉泪洒心田…… 硬着头皮往里走。 因为人多,火把点起来,前路亮如白昼。 洞穴确实很深,走了老长时间,火把还亮着,空气充足。 到一个地点后,博灵均脑中系统bug出来提醒道:“宿主,再往前走十米就到那个深沟了!” 一次未来中,自己是从那里摔死的! 博灵均打了个冷战,提醒前面人:“小心脚下,前面有深沟!” 果然,走了不久,就找见一个深沟,底下黑洞洞的,投石下去,好久才听见碰撞声。 博灵均想起骨骼摔断的声音,感慨万千。 忙了几天,终于把结局改了。 虽然前路凶险,但是好歹功夫不负有心人,所以只要付出努力,将来肯定能改善亡国灭身的命运。 紧接着,问题来了,这沟宽约十米,将前路生生折断,如何过去? 申屠康道:“这个机关跟灵岩大墓一样--旁边墙上很定有机关!” 博灵均让大家仔细搜索墙面……不一会儿,果然发现一个凸起的圆石头有些怪异。 申屠康上前一看,几乎笃定了。 他让大家躲远些,抓着圆石头拧了一圈儿…… 地面震动起来,轰隆轰隆一阵响,就见深沟中缓缓升起一道石头桥,稳稳当当驾在深沟两岸。 申屠康首当其冲,踏上了这座移动的石头桥,他走过去后,站在对岸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跟过去。 邹鸿紧紧贴在博灵均身边,先派了十来个士兵探路,才小心翼翼走上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痕迹 过了这道深沟,就看见蜂窝一样的小洞群,好像无数房间,错综复杂。 他们停在原地探了一圈儿,从有人类生活痕迹的洞穴往里走。 第一个小洞是个厨房,里面有泥胚垒起来的灶膛,灶中灰堆还没有掏。 灶上锅里盛着半锅面条,都发霉了。 调料坛子布着一层灰尘。 看来已经好久没人做饭。 算来瘤子脸已经死了好多天,不知他的女主人怎样吃饭。 不过,既然他能从西域来到中原,还出了这么多幺蛾子,想必也不能饿着自己。 博灵均想起系统bug中她的脸,不禁深深惋惜。 那么漂亮的女人,还有一身本事,嫁个如意郎君,过完这一生岂不是好,为啥要被仇恨绊住一生? 就算大齐国灭亡了,西洲就能回来吗? 从辩证的观点来看,西洲迟早是要被灭的,因为天下一统是历史趋势,千古一帝在前进的道路上也不会绕过西洲! 再往里走,就见两个住人的洞穴,一个布置简朴,家具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另一个则别有洞天,不仅空间开阔,陈设奢华,还有一架梳妆用的铜镜。 他们小心翼翼打开柜子——里面衣服叠的整整齐齐,都是流行款式,做工非常精细。 梳妆台上的小抽屉里堆满首饰,还有一个柜里专门盛放熏香。 香炉立在中央,香灰已经冷了。 床上的被褥都是金箔锦缎面料,床边立着一张绣桌,绣着栩栩如生的五只金鹿。 这幅绣面还没完成,针插在旁边,针孔中还穿着金线。 申屠康翻开枕头,找见一本书,竟然是赵太师所着的史书。 博灵均看过这本砖头一样的巨着,可惜没看完,他就被打发这里充当吉祥物。 那本事他还随身带着,只是没时间看…… 赵太师若知道自己的着作成了西洲公主的枕边读物,该是怎样的心情? 博灵均翻开书看了几页,西洲公主还做了评注,蝇头小字布空白的边页,字迹很张扬。 仔细一看,她的观点非常偏激,几乎抓住每一句话来抨击大齐朝堂的昏庸残忍。 博灵均找见赵太师讲述自己生活的那几部分——果不其然,西洲公主愤然写道:“布衣出身的人没有风骨,一心爬上朝堂,占据高位。” 后面,她又感慨道:“可惜了这一份才气!” 博灵均咂嘴——其实他也挺可惜赵太师的才气,如果能够遇见明君,他本应有更高的成就。 申屠康翻箱倒柜找出十几封书信,迅速看了一遍,道:“这是原主写给她的——我看两人关系不一般!” 博灵均迅速看了几封,从里面读出好多令人脸热心跳的词汇。 关系果然不一般,那方面非常和谐,原版申屠康沉迷于此,日思夜想,恨不得天天黏在阿姊身边……可惜他们不常见面,几乎算是半年一次。 此等相思,可想而知。 博灵均把心塞回申屠康怀里:“好好研究,免得以后见面露馅儿!” 申屠康撇了撇嘴,把信都收起来。 仔细搜查了一遍,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发现。 看来西洲公主临走前已经收拾干净了。 她倒是不贪财,落在这儿的好多东西都很精美。 仿佛昭示一个王朝最后的奢华。 他们继续往里走,这回看见的东西就不那么美好了。 里面简直是个垃圾场,好多生活垃圾成堆摆放—— 士兵们翻了翻,没发现尸体。 垃圾场后什么也没有——大洞套小洞,曲曲折折走了好久,才从另一个洞穴走出来。 邹冲神色恢复了正常,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血色。 “殿下,余下四个洞穴要探一下吗?” 博灵均道:“去探一下吧,小心些!” 邹都尉领命而去,亲自带着人去了。 申屠康分析:“里面不像是长久住人的地方——西洲公主肯定另有住处,而且她很有可能经常出门,常跟外人见面!” 博灵均琢磨了一下——也对,如果她不见人,也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在穿着打扮上。 洞里倒像个工作的地方,西洲公主在里面干活,加班后不想回家,就凑合一夜。 如果是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碧儿跟瘤子脸厮混许久都没被发现。 因为西洲公主不常在此留宿! 博灵均道:“大神,你说那些特殊体质的年轻人,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呃……会不会……” 大神了然于心,坦诚道:“洞里平时只有她跟瘤子脸,瘤子脸显然喜欢女人——所以,那些人大概率是用来伺候西洲公主的!” 博灵均:“为何,难道她要采阳补阴什么的?” 大神挑眉:“也许是,也许不是采阳补阴……你看原主给她写的信,西洲公主在那方面非常热情奔放,甚至有点儿性……瘾症的表征!” 大神的意思是——西洲公主有病? 还是那个病! 博灵均惊得目瞪口呆。 回想系统bug中她的表现,虽然阴险,还算正常,真看不出有那个问题。 申屠大神道:“这回没逮住她,恐怕以后都是心腹大患!” 博灵均倒不担忧以后,他已经知道了西洲公主的阴谋,多加防范总不会错。 只是现在被她跑了,线索就算是断了。 海迷清恐怕死也不会出卖她,案子几乎已经水落石出,却丢了最关键的一点。 真是遗憾至极! 博灵均道:“大神,我想把查案进度公告天下……也给那些买血的人一个警告……否则,就算江州府不会出现这种惨案,别的地方也会再次出现!” 申屠康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只是,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把病毒保留下来,然后传给别人的?” 博灵均琢磨了半天——在系统bug中,西洲公主非常健康,不像是有病的人。 所以她自己没染病,瘤子脸也不是死于这种病——很奇怪,病毒在脱离人体后不能永远存活,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病毒传播下去的? 申屠康道:“如果不弄清这件事,她沉静一段时间后,随时还会出来害人!” 说的很有道理。 博灵均道:“不妨从海迷清身上找破绽——” 刚说到这儿,就有人匆忙赶来,跪地行礼后,禀报:“太子殿下,海迷清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卧槽,好嚣张的手段!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忆 回来的路上,鬼七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一幕…… 霍连成举起刀,刀尖直指师父的咽喉。 旁边一定有人,因为她记得很嘈杂,然而她怎么也想不起周围情景。 师父一脸云淡风轻,跟霍连成说了几句话,可惜离得远,又背风,她听不到……他们听不到! 除了三师兄跟刘师兄,他们当时都在……二师兄就趴在自己左边,右边是大师兄。 四师兄跟五师兄靠外。 他们窃窃私语,心里都有点儿发悚。 不知谁提议:“咱们杀出去,拼个鱼死网破!” 这话当即被大家接纳。 大师兄伸出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小七,冲锋陷阵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家乖乖退后,等着我们回来,听见了吗?” 当时她很固执,摇头道:“我也是师父的徒弟,凭什么把讨好师父的机会让给你们?” 一向不苟言笑的二师兄“嘶”了一声:“小七,你不用巴结师父——我们都看出来了,师父最偏心你!” 她红了脸,又说了句什么,只是连自己也想不起来。 那一段记忆消失了,再醒来时,她记得自己站在门口,不断用指甲挠门……十个指头都破了,鲜血淋漓,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有个人站在身后,一直劝她想开些。 想开什么,她也不记得。 鬼七皱起眉头,脑仁生疼。 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一想起就非常难受。 她抱着脑袋,轻轻靠在楚风肩上。 后者肩背崩直,一动不敢动。 她又想起师父——每天都想一百多遍。 可是见天,任凭他怎么想,都无法安抚自己焦躁的心灵。 继而她惊觉:不对劲儿的不只是师父。 诸位师兄也很奇怪。 六师兄明明已经走了,却总是莫名其妙回来,旁边人好像根本看不见他。 三师兄也出现过一次,那一次,她刚看见海迷清,就见三师兄站在旁边,一脸不屑地盯着她,眼中满是冷酷与嘲讽。 师父总躲着她——有时候他满脸柔情地站在月光下,她一靠近,就想萤火一般四散。 渐渐的,她分不清梦境跟现实,总觉得自己一半活在当下,一半活在囚笼中。 如果不是看见少年,被经验得眼前一亮,她也许已经疯了。 鬼七道:“穆寒,我忘了好多事,但我记得,在我家门前,是你拖着我离开,劝我想开点儿!” 其实她不记得是谁,只是觉得那人声音跟穆寒很相似——虽然声音也是模糊的。 闻言,穆寒怔了怔,蹙眉道:“我咋不记得?鬼七,你不会疯病又犯了吧?” 彼时他们出了武安,正走在荒无人烟的郊外。 楚风担心小疯子又犯病,忙给他使眼色制止,穆寒却没看见。 “鬼七,你还记得什么,说来听听!” 她却不想说了,抬头看向月朗星稀的夜空。 还有两三天,月亮就圆了。 师父每月十五都做一桌子好菜犒劳他们,还想方设法给他们准备礼物。 上一次,她收到的是一盒胭脂。 从南安买回来的,听说皇后娘娘才用这个。 她当然不信这是买回来的——贼老祖门下,各个身怀绝技,出入皇宫内院,甚至千军万马中奔走百里,都没人能发觉。 既然师父说是皇后娘娘用的,那就一定是皇后娘娘用的。 她欢天喜地拆开,对着香喷喷的细致胭脂发起了呆。 原本他也不太打扮,久了就习惯了。 师父道:“今天是为师生辰,你不得造次!” 那是师父第一次透露自己的生辰,当时她还记得非常牢固,现在依旧想不起来。 哪个月十五——连师父当时的衣着都忘了。 因为十五这个日子特殊,所以师父把她的生辰也定在了十五。 她知道师父是为照顾自己。 跟他老人家一起过生日,会额外得到许多好处。 师兄弟们平常称兄道弟,一到关键时刻就跑路。 让他们干点儿家务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下厨掌勺。 不过他们都是会做的。 进入师门的前一两个月,师父重点培养的方向就是做饭。 他请了各大酒楼的厨子亲自来授课,一人选一种菜系。 最后,他选了最难做的西域菜——因为师父喜欢。 从她十岁起,就一直跟师父一起过生辰。 先开始条件不好,师父不擅理财,师兄们又活泼得待不住,总想出去找乐子。 而且来谈买卖的客人也很稀少。 大多数时候过得捉襟见肘。 偶尔几天豪气冲天,挥霍完了又回到原状。 第一次生日的礼物是一直烧鸡腿,其余部分都被师兄弟们瓜分一空,只有这只烧鸡腿,是他们专程留给师父的,师父不舍得吃,就又留给了她。 第二次师父不在,自己等了他老人一整夜。 那时候她很粘人,就像块狗皮膏药贴着师父。 然而师父并不介意。 他好像挺喜欢被她拖累的。 后来过得麻木了,都忘了这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最近一次,她等着师父来给自己过生日,还专门打扮的干干净净…… 不料,师父没来,其他人都没来。 还有一个黑匣子被悄无声息地搁在门口,里面装着一封信,写着简单的一句话:“鬼七,你师父必死!” 她当即追出去,想把那造谣的人碎尸万段,然而却无影无踪。 她一路追踪到滁州,才想起自己好像跟西域商人海迷清做过一桩买卖…… 相当匪夷所思的细节,她想接,师父却死活不同意。 师父一定认识海迷清,因为他们俩从来不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给别人看。 那个任务的内容,就是想办法把太子的根基切掉。 然后往伤口里放入新蛊。 她不明白太子有什么重要的,不就是个嗜血变态吗? 为了争一口气,她偷偷出去做这个生意,希望拿到海迷清的报酬后,就全部拿出来孝敬师父。 打探好消息,她在梁上趴了三天,第三天晚上才见太子进来睡觉。 她玩心大起,想勾搭太子,趁机把他眼珠挖出来瞧瞧。 不料,太子根本不上当,还大声喊叫起来…… 然后他就遇到了少楚风。 他长得跟师父有七八分相似,而且,他像师父一样,能在被自己背叛的情况下保护自己。 真心难求,它就这样跟上了楚风,仿佛跟着师父的灵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师徒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疯子又犯病了,她开始絮絮叨叨说着听不懂的话,好像在跟什么人争吵。 穆寒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看见了吧——承诺不能轻许……像她这样,以后可能越来越严重——你能照顾她一辈子吗?就算你能,你娘跟你妹妹能答应吗——“ 他顿了顿,又道:“楚风,你我都是俗人,经不起大风大浪——你若不能收留她,就把她丢在这儿自生自灭吧……拖得越久,害处越大——对你,对她都不好!” 楚风拽着小疯子的手,有些犹豫了。 她疯的没祖母严重,可她比祖母年轻! 这种病,最后会完全丧失神志。 试想,如果小疯子再也不能清明,他还能不能一直喜欢下去。 而且,穆寒说的对:娘亲跟妹妹怎么能接受。 一个祖母就够难缠了,还要加上一个? 穆寒看出他犹豫,道:“兄弟,听我一句劝,趁现在放手还来得及——鬼七已经死了……在她师门被灭的那天,她就该死了……这天底下最爱她的人是她师父,没有她师父,她就是一个空壳,生不如死!” “现在她还没想起来当时的惨状,一旦想起,即便你再疼惜她,她也活不下去!” 楚风打了个冷战——听到这番言论,他感到毛骨悚然。 一晃神儿间,小疯子已经挣脱开来,飞速往山野间跑去。 楚风抬脚便追,却被穆寒一把扯住。 “她走了也好——这样就不算是你抛弃她!” 这话他不敢苟同,即便不能接纳小疯子做妻子,他也可以作为朋友照顾她! 楚风道:“穆寒,她现在离开我们很危险!” 穆寒笑笑:“没遇到你之前她也在流浪,不是活的好好的?她想死的时候自然会死,她要不想死,谁能杀得了她?” 说话的空档,小疯子已经跑远了。 楚风自知追不上,他像在大风天放风筝的人,骤然线断了,他感到怅然若失。 穆寒拉着他往滁州走去。 那个方向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滁州有太子,有他的生活目标。 跟着小疯子,他已经好几天没履行影卫的职责了。 即便太子不介意,姜侍卫长也会有看法。 两人放慢脚步走了一程。 穆寒问:“你知道她师门的事情吗?” 楚风心里空落落的,急需一件事情来填满。 他热情满满地问:“你知道吗,怎么回事,她师父是谁?” 穆寒长叹一声:“他师父姓宿,单名一个邱字,乃是贼老祖裴元的首席大弟子——贼老祖你听说过吗?” 楚风摇头——对于江湖中人,他一概不知。 穆寒道:“贼老祖乃是绰号,他祖上是西洲名将裴铭,拳脚功夫都是家传的——西洲亡国后,他逃到卑陆,在那边吃不开,只得靠偷为生……因为常常劫富济贫,最厉害的时候还偷了卑陆国王的紫金琉冠,在江湖上渐渐有了名头,人送绰号贼老祖!“ “鬼七的师父十岁拜入他门下,学得贼老祖一身本事,不仅如此,还自创了很多功法窍门,被贼老祖奉为至宝。只是他这人不靠谱,又爱自由,挣了钱就往花街柳巷里挥霍……他也不怎么留宿,就是去撩拨漂亮姑娘……” 听到这儿,楚风的心里酸了,很想回去找小疯子。 男人都这样,一旦有个东西被比自己优秀的人抢,就想紧紧捂在怀中。 可惜小疯子不是东西,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穆寒继续讲道:“贼老祖打了他好几次,怎么也改不了,决定把自己的女弟子指婚给他,想让师妹管管师兄——哪里能管得住,宿邱此人最是吃软不吃硬,越逼得紧越不听话,最后骗了师妹的身子,还弄出个孽种来,着实狠狠打了他师父的脸。” “贼老祖当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本来不好,被他一气,就一命归西了!” “他当时勾搭上了西洲公主安德雨,两人爱得死去活来,你也知道,西洲公主跟我师姐、还有左贤王世子的故事,他因此而惹怒了卑陆王庭,迫不得已脱离师门,跟西洲公主远赴大齐寻找出路。” “到这边后,西洲公主一心复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去勾引大齐皇帝……宿邱渐渐不能忍受这种生活,两人积怨渐深,最后分道扬镳!他开始四处收徒弟,经营自己的生活,西洲公主仍旧筹谋复国大业……” 西洲公主跟当今圣上的故事天下皆知,听说陛下为她,差点将太子的母亲成皇后赶出凤仪宫。 然而,盛宠换来的却是背叛。 一天夜里,西洲公主侍奉过后,给皇帝端来一杯茶水……她不知大齐皇帝身上有个至宝,能辨别毒蛊——只要危险靠近,就会发热。 它是一块龙凤玉环,就吊在皇帝脖颈上。 这杯茶一拿到手,皇帝就觉胸前一阵灼热……他立即叫人来擒住了西洲公主。 最后高手验证出来——这杯茶里有一种蛊,能控人心智,令人发疯。 即便是这种重罪,皇帝也不舍得诛杀西洲公主。 他把她囚禁在麟德殿,依旧宠爱不减。 只是西洲公主并非笼中金丝雀,她找了个机会逃走了……从此流传为一段爱情佳话。 穆寒讲道:“期间两人藕断丝连,一个月就要见上一次!” 他噗嗤一笑,道:“说来都是我那师姐的功劳——如果没有她下的情蛊,估计两人早就彻底断了联系。” “本来以为他们就这样了,直到宿邱手痒了鬼七,这段孽缘就彻底断了——我听宿邱说过,西洲公主为人自私善妒,不能接受鬼七生活在他身边,好多次暗下杀手,都被他挡回去了。” “我跟他数十年的交情,说来也算熟人——不知道鬼七对他是什么想法,我总觉得宿邱对自己这个小徒弟不一般。” “天底下哪有师父那么娇惯自己徒弟的,简直如掌上明珠一般,师徒俩在一起没有尊卑之分,当着别人的面儿,说亲一下就亲一下,鬼七不懂,但宿邱可是花丛里的浪荡子,他岂能不懂……可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到这儿,楚风彻底酸了,恼怒道:“当师父的怎能如此有违人伦?” 穆寒撇嘴:“也不能算有违人伦——我看倒像浪子回头……当年跟西洲公主,也没见他这样上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看见 鬼七一路走一路叫,可师父就是不肯回头。 他走的极快,好像一阵风似的,飘逸的白衣在月光下影影绰绰,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成银光点点。 追了好久,她真的急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像小时候一样哭着耍赖:“师父我累了,我走不动了——你来背我!” 师父的身影顿住了,良久不动,只有白衣随着微风飘逸。 他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嘴角挂着一个宠溺的笑容,像往常一样。 鬼七泪水扑簌簌落下——久违的感觉——她已经好久没见师父对自己笑了。 他总是板着脸,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问什么也不开口。 而且她发现,今天的师父换了一身衣服,头发在脑后束起一个高马尾,用一根点缀着白玉琼林的发带扎着。 鬼七对师父伸出双手,委屈地哭道:“师父,抱……” 师父走到跟前,轻轻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托在胳膊上,慢慢抱起来。 她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脚丫上穿着绣花的布鞋,窝在师父怀里打瞌睡。 师父掂了两下,就把她放回地上:“轻了不少,为何不好好吃饭?” “你跟师兄们好奇怪,我害怕……” 说完这句话,她又哭了,泪水仿佛流不尽似的。 师父问:“你要嫁给那个少年了?” 她还没想好。 少年就像一个影子——师父的影子。 可影子毕竟不是人,师父已出现,少年早就被她跑到九霄云外了。 她摇摇头,乞求道:“师父,你带我回去吧,我不想一个人过——我活不下去!” 师父揉了揉她的脑袋,脸上又露出那种担忧的神色。 他究竟在担忧什么? 师父席地而坐,她挨过去,脑袋枕着他的肩膀。 一时间眼皮很沉——她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因为担心一觉醒来,师父又不见了踪影。 撑了好久,她才从迷迷糊糊的嗜睡中清醒,问:“师父,霍连成跟你怎么了,我想不起来!” 师父笑笑,没说话。 他安抚道:“快睡吧,天要亮了!” 继而,他又加上一句:“我不走,我一直陪你!” …… 天光大亮时,她才从光秃秃的树干旁醒来。 果不其然,师父又在哄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她仿佛在梦中看见师父起身离开,头也不回,非常决绝。 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师父的影子都没找到。 她想起不久前,跟二师兄夜行的情景。 当时在一家深宅大院,主家姓孟…… 孟老爷得罪了跟自己平级的一个官员,但因为对方一直在即墨为官,根基深厚。 他被排挤出官场,只得带着一儿一女来江州投奔亲戚。 岂料,亲戚早就走了,听说去了更大的地方……没有留下地址。 孟老爷打秋风不成,只能拿出积蓄在江州盖了一所房子住,日子过得也还算惬意。 除了没权利没收入。 他得罪的那个官员却想把他做死,又不能直接杀了,只能请师父帮忙,希望能在他家找出点儿破绽,让他触犯大齐律法,才好收监再审。 为这桩买卖,二师兄专门研究了比砖头还厚的大齐律法。 他们在孟家转了一圈儿,却没找到一丝违禁的痕迹。 于是,两人决定在孟姥爷卧房的梁上蹲几天,看看他说什么做什么,有何癖好。 足足三天,孟老爷规矩得像个苦行僧,连跟自己老婆睡觉都中规中矩,分两枕,盖两床被。 第四天,他夫人带着孩子回娘家省亲…… 二师兄道:“我觉得今夜就是转机!” 鬼七不太相信——有些人就是无欲无求,像孟老爷,很难想象他有什么邪念。 到晚上,他俩仍旧蹲在梁上,眼睁睁看着孟老爷洗漱完毕,上床钻进被窝,拿起了一本书…… 师兄瞅了瞅那本书,失落的摇头。 连看的书都是修仙炼气类的! 孟老爷看了一会儿就瞌睡练练,他吩咐小丫鬟给吹灭蜡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鬼七已经没有耐性等下去,她不明白,如果只是为了抓住违禁的蛛丝马迹,为何不自己制造一个证据嫁祸给他。 二师兄的决心也快磨光了…… 两人蹲到后半夜,二师兄在她手里写道:“走吧!” 正有此意。 两人站起来,推开头顶石瓦,打算从顶上钻出去。 然而,一闪眼间,只见一个黑影从床上飞起,直扑上来…… 她吓得一躲,二师兄则应了上去,实实跟对方拼起拳脚。 定睛一看,扑上来的正是孟老爷。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日常的平静,一双眼睛寒光闪闪,嘴角扭曲着,像饥饿的野兽嗜血。 简直判若两人! 二师兄练气的功夫相当到位,两人火拼起来,竟然也不占上风。 惊诧之余,她趁机下去检查了屋里箱柜…… 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又去看床上摊开的那本书。 虽然是练气修身之法,却满大街都是,算不上武功秘籍。 二师兄跟孟老爷打了一气,优势逐渐显露。 孟老爷气法不扎实,耐力不够,二师兄却根基牢固,越打越精神。 最后,两人从梁上翻落地面,孟老爷就地一滚儿,突然不动了…… 静默良久,师兄上千踹了他一脚,才见他悠悠转醒,好奇地看自己周围的情形,又好奇的转向师兄跟她:“两位,请问这里是何处?” 这个表情又是不同,既不想刚才那个练家子,又不想平日里的孟老爷。 鬼七道:“这是你家!” “你们是何人?” 两人思索片刻,答道:“我们是你家护院!” 孟老爷家的确有两个护院,不过都跟着他老婆回娘家了,所以不在。 他反应了半天,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那……好!” 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道:“刚才,我看见有个人跟你交手,他跌落在地,一闪就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怔了怔。 怪人见多了,这么诡异的还是头一次见。 鬼七问:“那人长什么样?” 孟老爷:“他长得很好看,十七八岁年纪,身量很高……他本来跟我睡在一起,突然看见梁上有人,还说女的长得很漂亮,他要抢过来做小妾,让我躲着别出声——然后他就扑上去了……” 鬼七跟二师兄对视一眼,问:“你是谁?” 孟老爷想了想,皱眉道:“我也想不起来——两位尊侍,能不能告诉我?” 鬼七揉了揉眉头…… 孟老爷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是不是也看见了? 第一百八十章 金蝉脱壳 海迷清的尸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势。 血淋淋的舌头挂在嘴边,眼睛还大睁着。 申屠康上前查看一番,立即得出结论:“他是被人谋杀的!咬舌自尽根本不可能致死!” 博灵均低声反驳:“相信我,绝对可以死人!” 刚穿越过来时,在千古一帝的酷刑下,他就是咬舌自尽的。 申屠康斜了他一眼。 继续翻弄尸体。 系统bug蹦出来道:“天底下就没有这么怪的事情!” 博灵均:“怎么了?” “刚才在一个系统小精灵信息里,我又看见了海迷清——不仅活着,还跟千古一帝站在一起!” “李悬星?” 好久没提这个名字,差点儿忘了这个世界的主角。 博灵均问:“他跟李悬星做什么?” “他们只是站在一起,低头说话,好像很急。” 博灵均将目光投到尸体上:“看见了吧,死翘翘了——系统小精灵可能是你做的梦,要不然就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系统bug沉默片刻:“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海迷清肯定没死——一个人的眼神儿不会变!” 正要说话,只听申屠康道:“这人不是海迷清!” 说着他揪起对方一撮头发,狠命往外撕…… 脸皮像张纸似的剥离,露出底下微黑的皮肤…… 待整张脸剥下来后,旁边狱卒惊呼一声:“真是张岱!”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他羞赧道:“这人是送饭的,犯人的一日三餐都是他管……海迷清是重犯,我们都查的很严——” 申屠康问:“张岱什么时候离开的?” 狱卒道:“刚过午时就离开了——统共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他每天都待那么久!” 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做成两张人皮面具——算来海迷清入狱不到两天,什么人能造出这样栩栩如生的面具,还能教互换的两人不露破绽? 博灵均头都疼了,听见系统bug道:“你看,宿主,我的小精灵没犯错!” 张岱的脸不好看,身材却跟海迷清有八分相似。 由他专门给海迷清送饭,还真说不准是故意还是巧合。 博灵均问:“谁派张岱来给送饭的?” 狱卒答道:“是上头老爷直接吩咐下来的!” 上头老爷究竟是哪个,他却说不清楚。 博灵均当即把滁州显所有官员提出来,问:“谁派张岱给海迷清送饭的——” 几个县尉都垂头不语,县丞大人想了半天,才到:“我们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好像谁都没有下令!” 唯一一个没跟在太子身边的就是路鸣安…… 只是他被暂时关押在县衙柴房里,根本没机会下命令。 看了一圈儿,实在想不出是谁。 而且廉太守跟邹都尉去了洞山搜查,博灵均就感觉自己仿佛少了左膀右臂。 沉默半晌,申屠康道:“把所有牢头叫过来,当面对质,总能找见发令的源头!” 这个办法好,下属官员把牢头凑过来,一个个盘算,终于追溯到了一个县尉身上。 县尉姓原,打从他们一来就跟着路鸣安,现在有点儿怯怯的,低头承认:“是小人下令,因为张岱乃是老手,经验丰富,海迷清又是重犯,所以才让他送饭!” 申屠康不置可否,问那些狱卒:“还有谁是负责送饭的?” 三个人站出来,两个四十多岁,一个十几岁。 大神问那两个年老的:“你们在这行当干了多久?” 两人小心谨慎,一个说干了十年,另一个十五年。 申屠康指着张岱尸体道:“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至多干了十年,比起这两位,怎么能算经验丰富?” 原县尉又改了口:“也不是全看经验——张岱有经验,人有年轻机灵,用他牢稳些!” 看来这厮是要赖皮到底! 博灵均下令道:“把他带下去审……” 话音未落,廉太守跟邹都尉就回来了。 两人不知道前情,但都认识这个县尉,不禁纳闷儿道:“这人怎么了?” 有人跟他们低声说了情况。 邹都尉当即变脸:“这厮皮厚的很,不打不肯说真话!” 廉太守摆手:“先问问清楚!” “原县尉,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县尉被刚才那个阵势一镇,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小人就是觉得张岱合适送饭,随便派出去的,没什么深意!” 越是这样说,证明越有深意。 廉太守道:“原县尉,你跟了路鸣安多久了?” 闻言,原县尉身体抖了抖,犹自硬气:“跟了六年……不过这跟案情有何干系?” 申屠大神阴纠纠道:“倒是忠诚……” 廉太守道:“原县尉,你家中可是有三个儿子?” 原县尉又抖了抖:“大人,我家中有几个儿子,可与案情有关?” “你今日所犯之罪,往后会波及子孙——起码你这三个儿子,还有以后的孙子都不能读书出仕,因为他们要被削为奴籍,卖往别处!” 原县尉脸色一变:“大人,你莫要危言耸听——小人何罪之有?就算那张岱死了,也轮不到我来顶缸!” 廉太守不说话了。 邹都尉道:“原县尉,你是衙门出身,应该知道刑法的厉害——如果你好好招供,我们免你皮肉之苦,若你不肯配合,那就休怪我等不念同僚之情!” 原县尉脸上一瞬间动容。 他想了想,问:“大人,如果小招供,有何好处?“ 廉太守道:“好处就是,你家人不会受到牵连!” 言下之意,他本人死罪难逃。 见他犹豫,廉太守又补充道:“张岱之死,你是罪魁祸首,难道还想脱罪?” 原县尉叹了口气,神色悲凄:“小人也不想害死他——只是接了路县令的命令,让把张岱派去送饭——小人并不知道张岱会惨遭毒手!” 果真是路鸣安! 路家人还真团结,到这种地步竟然还能插手? 博灵均道:“既如此,那就让路鸣安到大堂上说吧!” 廉太守点点头,众人都往县衙大堂走去,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博灵均跟申屠康。 两人在人涡中间,低头小声交谈。 廉太守不敢揣测他们的话音,只觉的太子跟申屠大夫似乎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 邹胖子却憋不住了,趴在他耳朵边问:“廉大人,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廉太守摇头。 他也不知道。 太子好像总能快人三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失而复得 两人在野外走了很久,才到徐州县城。 天色还早,但卖小吃的商贩们已经出来了。 穆寒买了两只烧饼,加了两块豆腐吃。 楚风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就坐在街边看他吃饭。 杀手的吃相非常斯文,虽然捧的是一只烧饼,但是吃出了王公贵族的优雅气质。 穆寒吃了一个,停嘴顿了顿:“我师父是个讲究人——他从小教导我们礼仪,想着哪天我们能成为人上人……呵——” 他自嘲道:“可惜,命不由己!” 楚风没配合他的感慨,而是迫不及待问:“穆大哥,鬼七的师父究竟出了什么事——还有,他们师徒俩到底如何?” 穆寒翻了个白眼儿:“你都把她扔了,还总问这些干啥——眼不见心不烦知道不?” 楚风不吭气。 一路上他有过多少次冲动——想回去把小疯子找回来,现在却都化成心急火燎。 他很后悔,没有去追小疯子。 现在她不知在何处流浪……不知道是否会回滁州。 穆寒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鬼七的师父发生了什么——只听说江北大营的人去了,一直追着他,后来就听说他们师门都被灭了,只剩鬼七一个!” 都被灭了? 楚风一阵揪心。 小疯子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她至亲之人都死了,又疯疯癫癫的,在没有自己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 楚风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也不远,就是半年前吧,我记得是九月份!” 穆寒又问:“怎么,心软了?她不是普通女子,你要不能照顾她,就别去找她!” 楚风却是铁了心,道:“我要回去找她!” 穆寒摇头:“我似乎看见了鬼七的悲惨结局!” 这句话激得楚风一怒:“我会照顾她!” 说完他转身往来路奔去,头也不回。 凭着一口气跑了很久,到分开的地方,小疯子不在。 他原地打着转儿,心急如焚,后悔不迭。 他暗暗给陶主公许愿,只要能找到小疯子,他以后一刻也不离开。 等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再也等不到的时候,在清晨的浓雾中,突然影影绰绰现出一个身影。 他一眼就认出是小疯子,慌急慌张地迎上去。 小疯子被他吓了一跳,瞪着惊诧的眼睛。 “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听见这声音,看见这人,楚风简直心花怒放。 他羞赧道:“我在等你!” 小疯子噗嗤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穆寒呢,是不是走了?” 楚风转头四顾,没见杀手的身影:“不知道,他可能回去了!” 小疯子挽住他的手,柔软的身体往他身上一靠:“我好累,你背我吧!” 真是求之不得。 他蹲下,方便小疯子爬上自己的脊背。 起身掂量一下——其实她很轻,瘦的皮包骨……这半年来,她是怎么吃饭的? 小疯子脸埋在他肩上,无声地哭了一气。 楚风一声不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 天光大亮时,周围行人多起来,楚风坦然面对他们异样的目光。 身后小疯子睡着了。 他走的很轻,避开人多嘈杂场所。 经过凌源县城时,他找了一家干净的馆子吃早饭。 小疯子昏昏沉沉,对着两碗素面毫无胃口。 楚风问:“你刚才去了哪儿?” 不问还好,一问她又哭了,伤心道:“我跟着我师父……他一直不理我,好不容易追上,他又哄我……偷偷走了!” 楚风叹了口气——下定决心后,他反而不那么害怕讨论这个问题。 “给我讲讲你师父吧,还有你六个师兄——” 小疯子擦干眼泪,脸上逐渐浮起一个笑容:“你终于肯问了——我还以为你怕沾上我们师门,不敢打听!” 楚风笑了:“这话从何而来——我既跟你在一起,自然要沾上你师门——”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道:“你师父也是我的长辈,我该敬他!” 小疯子一脸轻松,好像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挪开了! 可是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末了,她只吐出一句:“我师父对我很好!” 楚风静静等着下文,却久久没等到。 他忍不住问:“你师父……对你有多好?” 他很担心小疯子又来一阵沉默——沉默就代表了不同寻常。 然而,她却打开了话匣子:“师父从来没对我大声说话,只有一次……我从小作男子装扮,很羡慕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能描眉打鬓,就换上了女装——师父不愿意,他怕我沦为男人的玩物,罚我在祖师爷灵前跪着反省……” 她嘿嘿一笑:“他可管不了我……拧了一天,他就同意了!” 楚风暗暗松了口气,试探着问:“你记不记得,江北大营的人去了你家?” 小疯子脸色一变。 良久无语。 她放下筷子,郑重的问:“你怎么知道江北大营的人去了我家——穆寒告诉你的?” 楚风看看周围,食客不多。 机会很好,也许小疯子能想起来。 “你记得吗?” 小疯子目光黯然,表情中有一丝惶恐:“我看见江北大营的霍连成用刀指着我师父的咽喉……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再后来,我好像站在门外,门上锁着贴脸,贴着江北大营的封条……有个人在我身后安慰我,让我想开些……我不记得他是谁!” 楚风心疼的抚了抚小疯子的脸颊:“记不起来就别想了,以后慢慢会想起来。” 小疯子却眼中含泪,认真地问他:“我师父怎么了,你听说了什么?” 楚风不敢说。 他知道小疯子很眷恋师父,而自己,还没被她眷恋。 如果她知道师父死了,肯定又会发疯。 “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师父跟江北大营结了梁子,后面就不知道了!” 小疯子撇了撇嘴:“我想师父了,你跟我回家看看他吧!” 太子殿下准了他两天假,再去一次江州也绰绰有余…… 于是,他痛快答应了:“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论看到谁,都不要一个人跑了……带上我!” 小疯子噗嗤一笑:“好!” 两人高高兴兴吃了面,出门雇了辆马车,就往江州赶。 第一百八十二章 牵出一串儿 路鸣安这个人已经彻底废了。 不只是邹鸿这么想,廉太守也皱起了眉头。 一个人在良心跟压力的双重折磨下真的会发疯。 路鸣安这个疯病却来的非常斯文,他只是嗤嗤笑着,一句话重复了百八十遍:“好了,这回瞒不住了,我也能松口气了!” 说了好久,博灵均耳朵都长茧了。 这人装疯还好,若是真疯,那问题就复杂了。 一个疯子不会给原县尉下命令,诡计多端地教他把海迷清的替死鬼派去送饭。 系统bug在他脑袋里多嘴:“这厮装疯——扒光了扔粪坑里!”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损招? 邹都尉愤然道:“路鸣安,你们路家干的好事——想装疯脱罪——没那么容易!” 这个邹胖子…… 博灵均跟大神交换了一下目光,脑中就炸裂一个声音:“我爸好帅,快多看两眼!” 当然没给她多看两眼的机会。 博灵均收回目光,盯着路鸣安琢磨良久。 申屠康上前查看,对路鸣安的五官上下其手,引得他一通哼哼。 检查完后,大神得出结论:“是歇斯底里症的典型表现!” 虽然不懂精神病学名词,但“歇斯底里”这个形容词还真跟此时的路鸣安不沾边儿。 其实他顶像高中课本里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半疯不癫,很有文化。 这个重复的频率又像祥林嫂,絮絮叨叨,时而好像很遗憾,时而又很欢喜。 整个人透出一种受害者气息,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像被变态拘禁了好久。 如此柔弱一个男人,竟然干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关键是,临了,他竟然疯了! 尼玛坑爹! 博灵均气不打一处来,瞬间被系统bug的建议影响了:“我看这厮是装疯,把他衣服脱了,丢进茅坑去!” 这话说的匪里匪气,手段相当无耻。 大神转了转眼珠,皱起了眉头。 大多数人都目瞪口呆,包括廉太守,只有邹都尉很快跟上趟子,高声指挥下属去执行命令。 本来是句气话,因为一时忘了自己尊贵的身份,所以脱口而出。 博灵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执行下去,脸不由自主红了。 既然大神都确定路鸣安疯了,那么出于人道主义,真不该虐待一个智障人士。 眼看路鸣安的袍子被扯的一条一缕,博灵均急忙止损:“罢了,把他拖到一旁,捂住嘴——把那个县尉带来!” 原县尉被五花大绑,很不客气地拎上来—— 一见旁边的上司路鸣安,他就迫不及待开口:“路大人,你为何要坑害小人——小人真不知道张岱的事啊!” 路鸣安看了他一眼,顿时爆发出歇斯底里症,一个激灵蹦起来就要冲上去…… 幸好衙役有经验,手疾眼快把他压住了。 原县尉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博灵均道:“廉太守,你来审!” 被点名的廉太守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太子殿下为何要把路鸣安的嘴堵上? 再看原县尉的表情,他立马懂了。 “原忠,你有招无招?” 一上来就恶狠狠的,还是廉太守的第一次。 他以前审问,从来不屑于用邹鸿那套程序吓唬人。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原县尉眼睛哗啦啦转起来,有些心虚。 廉太守又道:“路县令根本没有给你下令——你倒说说,是谁给你出的损招,让你谋害张岱,用他替换海迷清?” 原县尉嘴唇碰了碰,没回答。 他在县衙待久了,深知不说话的重要性。 不过,同时,他也深知刑罚的残忍。 廉太守顿了顿:“来人,上夹具……” 跳过打板子,直接上夹具? 原县尉当即委顿于地,有气无力道:“我招,我招——大人饶命……饶命啊……” 为防他瞎编乱造,廉太守让人把夹具拿上来,做出随时要动刑的姿态。 歇斯底里症路鸣安又挣扎起来,恶犬扑食一样冲他凶。 这个行为就像压垮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原县尉匍匐在地,呜呜大哭起来。 在场官员们看着昔日同僚被恫吓成这个熊样,都有些唇亡齿寒的凄凉。 直到此时,才领略了储君的残忍,还有廉大人的铁面无私。 没给他多少哭泣的时间,廉太守催道:“快说!” 原县尉爬起来,屁股坐在脚后跟儿上,受气小媳妇一般:“大人,小人也是迫于无奈……” 还没交代,首先给自己开脱,这人也是个孬种。 刚才的赖皮劲儿都没了,说到底就是个纸老虎。 廉太守冷着脸,判官一样:“少废话!” 原县尉连连点头:“小人的确不是受路大人……路鸣安指使……这个……这个……主意是武安县令柴大人提出来的,他说是得了江北大营那边的授意——还承诺只要成了,那边就举荐小人补滁州县令的缺……” 他怯生生扫了眼恶犬一般的路牵霖,低声道:“小人知道路大人肯定败了,贪图那个县令的位置……小人是受了柴大人的蛊惑……” 博灵均心里暗道:怪不得大齐亡了,一查揪出一串儿——除了廉太守,竟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边原县尉又哭起来,委屈巴巴地说自己多么热爱事业,勤恳工作,却因为没有关系不得出头,只能想这种办法,大有被逼良为娼的无奈! 廉太守冷酷地问了几个问题,便叫人把他押下去了,实在太聒噪,令人不胜其烦。 他转向太子,等着下一步命令。 其实作为太守,要责问一个县令还是可以的。 只是武安县令与别个不同,因着闻名天下的乐坊生意,那个位置官小油水大,好多人挤破脑袋去抢。 经过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运动,柴荣才从诸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他能得到这个肥缺,跟廉太守一点儿关系都不沾。 全靠自己在都城作廷评的老子。 廉太守来上任以前,就听同窗提醒过,要小心翼翼地对待柴荣,这人虽然就是个区区县令,却掌握着江州府与江北大营的连接命脉,直接决定了百姓们下一年的收入是充军还是留着自己吃。 当然,柴荣本人也很狡猾,在任三年,几乎没给他找过麻烦。 江北大营提的要求过分了,也全仰仗他从中斡旋。 只是,如今被供出来做这种事,不知该如何收场。 博灵均皱眉沉默,其实他正在跟脑海里的系统bug对话。 原着中对柴荣的描写不多,却非常震撼人心。 因为在千古一帝打到江州时,廉太守带着全江州城百姓开门投降了,十九县的县令没有一个反对,都陆陆续续归附过来,只有武安县令柴荣,凭着一身傲骨,带着残兵三千,乐伶三千,和县城内走不动的老弱病残,顽强抵抗了整整十五天…… 到城破时,城中只剩下十个幸存者……通过他们的口,才知道这场死战打得多英勇……多残酷! 英雄气概,忠勇儿女——故事听起来令人热泪盈眶。 只是,这么一个硬骨头,怎么还干这种缺德事…… 博灵均心情复杂! 道了句:“把武安县令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武安县令 很凑巧,本该在武安县当值的柴县令并不在武安县,他正在滁州城门口候着。 看见州府同僚们骑马出城门,他就非常自觉地迎上去,一脸谦恭:“诸位,是找我吗?” 所以没等多久,博灵均就见到了书里的英雄。 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这人二十来岁,长得很柔美,说话也很阴柔,一看不像忠肝义胆的勇士,倒像假娘们儿。 行过大礼后,柴荣捻着兰花指,语态温柔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个县令让当今太子借一步说话,可谓逾矩。 不过搁在柴荣身上,就没那么奇葩了。 因为他武安县是出美女乐伶的地方,而太子殿下最沉迷此道。 每年柴县令都会从各大乐坊挑选出最出色的乐伶,用盖着厚重锦布的马车打包运到即墨,用意可想而知。 所以他的面子,太子殿下不能不给! 博灵均完全不知道原版跟柴荣还有这种往来,他只是单纯地佩服柴荣死战殉国的勇气。 “好,随我来!” 两人进了内室,申屠康也跟了进来。 柴荣警惕地看他一眼。 博灵均道:“无妨,是自己人!” 柴县令无比娇柔地抿了抿嘴,用他那尖细的声线开始说一个可怕的事实:“殿下不能查下去了——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江州,回都城去吧!” 博灵均“哦?”了一声,静静等着他解释。 柴荣顿了顿,道:“海迷清不能死——因为有要紧的人得了这种病,需要海迷清治疗!” 要紧的人? 治疗? 博灵均胸口渐渐积蓄了一堆怒火。 他冷冷道:“治疗一个人,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柴县令一脸尴尬,不卑不亢道;“殿下不该问我,您该去问那个要紧的人!” 一听这话,博灵均浑身发毛,模糊地猜到一些。 “柴卿,那要紧的人究竟是谁?” 柴县令长吁口气:“微臣不能说!” “那我猜好了,猜错了你就摇头,猜对了……” 柴荣无奈,不置可否。 博灵均说出一个名字:“郭南子?” 柴荣瞪大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不过他努力梗住脖子,没点头也没摇头。 没摇头就是猜对了! 博灵均在脑海中跟系统bug确认:“查一下,书里有没有对郭贵妃的死因描述过。” 系统bug早就准备好了:“的确有:七窍出血,全身青紫……还真是这个病的症状!” 没想到,郭贵妃也得了这病。 原着中她是老老实实死了,老子一穿越过来,她就开始害人。 而且,皇帝老儿很有可能知道,并且默许了。 博灵均暗暗叹气:怪不得大齐最后亡了,从最高统治者开始就是草菅人命的昏庸之徒,底下人有样学样,能有个好? 柴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还等着他示下。 博灵均跟申屠康交换一下眼神儿,问:“柴荣,谁指使你来警告我的?” 柴县令抿嘴,良久才道:“殿下,并非有人指使,是微臣自己想来的。” 顿了顿,他又道:“没人会警告你离开,有些人巴不得你永远都离不开这里……” 呦呵,有点儿威胁的意思,不过却也算坦诚。 郭贵妃跟皇帝老儿恐怕都盼着自己死在这儿,好腾出东宫位置给他们未出生的孩子。 现在审到这一步,柴荣究竟有罪无罪? 一方面说,他害死了张岱,还帮助重犯海迷清逃脱,算是重罪。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其实也很无辜,因为他只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并没有为自己谋利。 想了老半天,博灵均想出一个界定标准,他问:“柴荣,是郭家人让你这样做的吗?“ 柴荣为难道:“殿下,微臣不能说……是谁下的命令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顶要紧的人,并非我这区区县令可以违逆的!” 太子殿下拉下脸,沉声道:“你最好说出来——因为这关乎你的生死……你既能昧着良心接受命令,那么一定不想死吧!” 说道“死”,柴荣觳觫了一下。 他没想到太子能把问题生华到生死上。 他的确不想死,有谁愿意无辜受死呢! 沉默良久,他决定先探探太子殿下的底细:“殿下,微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对于这样一位捐躯报国的勇士,博灵均的耐心非常好。 他解释道:“如果你听郭家人的话,那就是死罪;如果你听皇帝话,尚有转机!” 先开始,柴荣以为太子是畏惧皇帝,所以有此一说。 继而,他觉得这话很有深意。 太子真要畏惧皇帝,那么连郭家人也不该惹的——因为郭贵妃正在盛宠之下,还怀了备受期待的龙嗣。 仔细想了想,柴荣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微臣还是不明白!” 难道很难懂吗? 博灵均扫了大神一眼——大神也很迷茫…… 他只得进一步将自己的出发点解释了一下:“在这个世界,正统观念是忠君……” 大神挑眉,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他继续道:“所以,不能期待为臣者对为君者的行为进行质疑和反抗……” 大神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柴大人接受的是皇帝的命令,那么他只是在尽忠君的责任——如果他听的是郭家人的命令,那就是趋炎附势,媚上欺下,草菅人命?” 一语点醒梦中人。 柴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紧接着,他扑通一声跪倒,头磕在地:“殿下英明——臣,是受家父之命……” mmp—— 这不跟扯淡一样吗。 这厮狡猾的很,就是不肯坦白地供出主谋。 不过能交代到自己亲爹头上,证明发令人十有八九是伟大的皇帝老儿。 郭家人还不至于让他扯出自己老子来。 在这个世界,家族的荣誉很重要——世家子弟大多数宁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父辈跟祖辈,这样,才能稳固家族的根基。 博灵均心下了然。 这案子查到此处,已经到头了。 他让柴荣起来:“本王恕你无罪,不过,张岱家里的妻儿老小,以后就要你来照顾了!” 柴荣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抬头看着博灵均,问:“殿下,微臣斗胆一问,这案子要怎么结?” 又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博灵均坦然道:“我还没想好!” 柴荣:“殿下,不如就用张岱的尸体顶替海迷清,然后给廉太守定个玩忽职守之罪!” 这倒是个好主意——在黑白完全颠倒的世界里。 只是,作为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他的眼睛还是清明的…… 博灵均摇头道:“张岱就是张岱,海迷清就是海迷清,这一点没有商量——至于廉太守……不仅无罪,还有功!” 柴荣脸上挤出一丝冷笑:“殿下,微臣拭目以待!” 说完,他行了个礼,转身往门外走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价格 目送柴荣出门,博灵均感慨:“假娘们儿还挺硬气!” 申屠大神撇嘴:“天底下到处都是长着雕的娘们儿,还有长着胸的爷们儿!” 这话说的相当通俗,博灵均深以为然,并且由于文绉绉久了,有一种释放天性的舒爽。 两人商量一番,想出些计策。 正要出门,却见一人破窗而入,滚绣球一般滚到脚跟前。 那人起身拍了怕身上浮土,满脸狼狈——一开腔,酒气扑鼻…… “太子,你的侍卫被人拐走了,你管不管?” 博灵均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不满道:“穆寒,你喝酒了?” 穆寒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我去了趟武安,从我师姐那儿继承了一大笔财产——” 他拍的胸脯邦邦响:“现在,我很有钱……我在武安有家乐坊!” 不可思议。 像穆寒这样的高手,竟然把武安一家乐坊看的这么重? 申屠康问:“穆大侠,你接一单买卖能挣多少?” 借着酒劲儿,穆寒伸出三根手指,坦然道:“三千两——先出一半,事成后再收另一半!” 三千两白银搁在博灵均的世界里,少说也顶的上二三百万。 收入不低。 申屠康好奇道:“武安这个乐坊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穆寒嘿嘿一笑:“我查了,最近三年的收入都在三千两左右!” 乐坊迎来送往,起早贪黑,足足干够一年才抵他一单买卖的收入——得了个乐坊用得着这么激动。 穆寒知道他们的想法,解释道:“我们这个行当收入不稳定——能出得起三千两银子买人命的,肯定不是普通贵人……而且这事风险大,若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正常人慢慢也就想开了……所以我们一年只要能开一次张就不错……可惜,有时候一年都没有营生!” 博灵均跟大神交换了一下眼神儿,趁机问:“穆寒,你上次来刺杀我,做了一半没做成,雇你的人没找你麻烦?” 穆寒不屑道:“太子殿下,你不懂——能做我们这个行当的,自然有本事保全自己,事实上,不仅仅是保全自己……还得要雇主心里害怕,一旦出了岔子,他们不敢来找麻烦!” 呦呵,垄断黑心商家! “这么说来,杀手是不能雇的——钱交出去,一点儿保障都没有!” 穆寒叹了口气:“殿下,雇主也不是傻子——我们既然敢要钱,就敢保证拿命……至于你这个事情……呵,要不是鬼七插了一手,中间又挡着楚风这小子,我早就拿着你的头交待了……” 博灵均只觉背后森寒。 他定了定神,问:“穆寒,你现在还想接生意吗?” 杀手两眼冒金光,有一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喜悦:“我的刀都快生锈了——你说我想不想接? 博灵均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你帮我杀个人吧!” 闻言,穆寒酒醒了一大半儿。 他沉眉思索片刻,谨慎道:“我得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肯出多少钱!“ 博灵均做出人傻钱多状:“钱不是问题,但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吧——你可是顶级杀手,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传出去多影响名誉?” 穆寒笑笑:“殿下放心,我是顶级杀手里价格最公道的——只是,如果你要杀皇亲国戚,凤子龙孙……风险很大,收钱多也正常!” 原来他以为自己要行刺皇亲国戚。 博灵均摇头:“你想多了——我让你刺杀的人是海迷清……他现在逃了,去给郭贵妃治病……想必是躲在皇宫里——” 听见海迷清三个字,穆寒松了口气。 “殿下,杀他不难——进入皇宫内院也不难……难的是,我杀了他,就等同于杀了郭贵妃,也杀了她肚子里的皇子……一箭三雕,您获益最大!” 博灵均还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海迷清一死,他就不能害人了,而且也算斩断了西洲公主的左膀右臂,自己跟大神以后面对的危险小些。 沉默片刻,他实在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穆寒说的也很对。 总而言之,杀了海迷清,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性价比太高了! “穆寒,你出价吧!” 穆寒脸上闪过一丝兴奋,酒已经大醒了。 他仔细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不能少了!” 这厮真够黑心,愣是要了三个半人的价格。 博灵均合计了一下太子私库里的奇珍异宝,估计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千金。 所以这笔买卖对他来说还是划算的。 申屠康道:“穆大侠,既然价格不菲,总该有些额外的馈赠吧!” 听出这话音是有戏,穆寒满脸殷勤的笑容:“可以啊,只要我有,我一定慷慨馈赠!”申屠康道:“我们殿下不想教郭贵妃生出孩子……这点必须有保障!” 穆寒咧嘴一笑:“女人生孩子的事儿我可不懂——万一生出来,那只能怪太子没有当皇帝的命了!” 博灵均暗暗叹气:可惜,在这个世界里,自己还真是当皇帝的命! 亡国之君! 申屠康唇角微弯:“殿下雇你,最终目的就是这个——你若不能保证,那只能给你三千两银子,作为刺杀海迷清的酬劳……海迷清既非皇亲国戚,又非世家贵族,三千两买他一条命,绰绰有余!” 听到这番话,博灵均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愧是大神,真会砍价。 穆寒翻了个白眼儿:“不是我不愿意——只是郭贵妃备受恩宠,她肚里的孩子非常重要,被皇帝老儿当命根儿一样护着……我一个区区杀手,怎能不开眼到去杵皇帝的痛处?” 想的还挺多! 申屠大神道:“多少银子才能让你不开眼?” 穆寒笑了…… 一点儿也没有惶恐和赶鸭子上架的委屈。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万一触了皇帝老儿的霉头,我就得逃到别国去……走的近了不行,最近两年西域十国跟大齐走的很近,我必须走的再远些,穿过沙漠……到传说中的苏王观以西……听说那里大米比珍珠贵,水比油值钱……” 念叨半天,算上自己以后的安家费,娶媳妇儿钱,还有生孩子养孩子、教育孩子,把孩子培养成材的投入,穆寒开出了最终价格:“五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博灵均暗道一声“牛掰!” 申屠康嘿嘿一笑:“算了,不用你了,有没有跟你水平差不多,或者比你还差些的杀手,给我介绍一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告示 同行是冤家——穆寒当然不会给申屠康介绍买卖。 他一刹那间便醉眼惺忪,托词出去了。 剩下两个穿越人士在书案前咬文嚼字,终于精雕细琢出一张通告。 不同于以往的通告——这份通告纯粹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铸就。 连老百姓的口头禅都用上了。 念了几遍,很满意。 博灵均让人叫来廉太守跟邹都尉…… 两人哭丧着脸进来——一个是担心太子殿下吃了柴荣好处,办案的心态要崩;另一个是忐忑于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形象已经完全没有,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邹都尉打心底里觉得,太子殿下心机很深,就是传说中的阴险狡诈。 博灵均看了看两位大人,语气非常客气:“廉卿、邹卿——你们看看这张告示,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说完他把告示递给廉太守,上面娟秀的字迹刺的两人眼前一亮。 对书法感兴趣的廉太守注意力不由自主被这字吸引了,脱口道:“好字!” 申屠大神得意一笑,谦虚道:“献丑了,改日请大人指教!” 这句话倒提醒了廉太守——他赶紧抽离欣赏的意思,把心思集中在内容上。 旁边邹胖子已经蜻蜓点水地看了一遍,没看明白,又看了一遍……还是很迷…… 看到第三遍,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廉太守也看完了,把纸张翻过来仔细查看,有没有什么漏下的东西。 然而,并没有,摆在他们手中的是一张非常个性的告示。 事实上,这个告示的写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廉太守心里冒出个疑问:这种下里巴人的措辞,盖上官府的印信,张贴在满大街上,是不是有点儿丢人现眼。 而且内容……会不会闹得民心惶惶? 可是他不能说,只能委婉地问:“殿下,申屠大夫,这个……要张贴在滁州县城吗?” 他故意撇嘴,好叫两人明白这份告示的不妥。 太子殿下大手一挥,非常豪迈:“不仅要张贴在滁州县城——整个江州府二十县都要张贴——还要派发到全国所有郡县,争取在有人的地方就贴上!” 一席话将廉、邹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申屠康补充道:“这个告示要派专人去给百姓念,再抄成小份传给乡、里、亭,让每家每户都知道这件事!” 邹鸿却是憋不住了——把案情全部交代给百姓,那些得了病的王公贵族岂不是没救了,而且告示上还说,若能举报用这种方法治病的人,赏金十两! 对于庄户人家和普通百姓来说,十两黄金抵得上好多年的收入了——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恐怕这个告示一出来,那些得病的,治病的,贩卖血液的一个都跑不了! 关键是,这告示要从江州府发出去……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跟老廉头上扣屎盆子吗? 那些名门贵胄的公子命比黄金还值钱,如果找不着治疗处,只能等死……他们死了不要紧,他们那有权势的爹娘岂不是要恨死自己跟老廉了。 邹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了眼老廉,突然觉得他真是傻得可怜,尽心竭力为太子效忠一场,最后被人家赶在前头做了替罪羊! 并且这厮似乎还没看明白里头的小九九,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 读书读傻了! 盟友指不上,邹鸿只得厚着脸皮自己开口:“殿下,微臣以为,此事不妥!” 他说此事不妥,没说告示写的不妥。 博灵均猜到他就要出来搅浑水。 邹鸿是官场老油条,不同于廉太守那种经验丰富的油条,他都油到自私自利、欺上媚下去了。 “有何不妥,邹卿请讲!” 邹鸿道:“历朝历代,碰上这种大案,案卷都要封存起来,直接送到皇宫密室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种案子影响太恶劣,会导致民心惶惶,如果碰上居心叵测之辈,趁机煽风点火——平平安安的世道就会出现反贼……”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当今天子治下,清平世界,国泰民安,但是也保不齐有那些大奸大恶之徒,看到后模仿这种行为,肆意残害良民……所以,微臣以为,此事不宜大肆张扬……” 他又顿了顿:“这只是臣一家之言,太子殿下可以问问廉太守的意见,还有陛下的意见!” 博灵均微微一笑,他是打心底里不喜欢邹鸿,以及邹鸿这一类人。 他们表面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实际上都是为自己算计。 自私自利也就罢了——谁不自私。 但是,他们不仅自私,还冷血,对别人的生命跟前途完全不在意。 他有心听听廉太守的说法,便没急着反驳:“廉卿,你的意思呢?” 廉太守正捻着告示琢磨——原先他以为只是往滁州贴,没想到太子殿下要贴遍全国…… 这样,下里巴人的措辞就显得尤为巧妙了,因为告示的目的是昭告天下百姓,而百姓中的大多数都不识字。 听见问自己意见,坦然道:“臣以为,这倒是一个保护百姓的好方法……生病的贵胄子弟还有很多,只要他们有银子,就避免不了海迷情这一类人残害无辜。通过这张告示,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并赏重金鼓励人们揭发,就等于砍断了他们手脚,百姓知道他们的手段,也好保护自己……只是……” 博灵均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认真聆听下文。 “……只是告示中并没有提及幕后真凶——就是那个藏在洞中的女子……臣以为,此人至关重要,不如加上一笔,好教她变成过街老鼠,在我们大齐无法安身立命……只可惜,不知道她的长相,如果能附上小像就好了!” 干的漂亮! 博灵均在心里为廉太守疯狂点赞。 脸上却不动声色。 “廉卿说的有理……其实这个女子的形象,倒是很有特点!” 廉太守瞪大眼睛,邹都尉目瞪口呆! “殿下见过此人?” 申屠康插嘴道:“这个人其实很有名,两位大人一定听说过!” 此话一出,两位大人异口同声道:“是谁?” 申屠康道:“她本名叫做安德雨……不过她有个很震撼的绰号,叫做西洲公主!” 两人都觳觫了一下。 在他们的少年时代,西洲公主一直是梦想中女人的化身。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传奇而悲剧的身世,出尘脱俗的绝佳容貌,还有她跟当今陛下的一段旷世奇缘。 皇帝跟亡国公主的恋情,本来就是相当赚人眼球的故事,岂能无人传颂。 更何况,皇帝是动了真心的,传闻现在盛宠的这位郭贵妃,就是因为长相跟西洲公主酷似……而且她乐坊出身,在乐坊中就以扮演西洲公主出名! 两位大人吞下了男人的口水。 没想到这位奇女子竟然就隐藏在眼皮子底下,还干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恶事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寻猫 一进门,就看见他们买的米面糕点,东一个西一个散落在荒凉的破院里。 去年长出的杂草已经枯黄了,在青砖缝隙里随风摆动。 墙上、顶上、瓦缝里到处都是。 小疯子默默无语地推开房门,对着一屋子布满了灰尘的家具咂嘴。 “你实话告诉我,上次来,是不是就这样?” 楚风抿嘴,犹豫着点点头。 他仔细观察小疯子的表情——虽然并没有想象中的濒临崩溃,但却冷漠而倔强,跟上次回来时的兴高采烈完全不同。 这一刻,楚风倒挺希望她犯病,起码在那个病态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喜悦。 小疯子长吁一口气,开始直面自己的问题:“我病了——我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分不清现实跟幻境……” 楚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着手处是一副枯槁的肩膀,肩头有尖尖的凸起,像退化的一对翅膀。 想起她等着自己承诺时含泪的眼睛,他突然觉得她好可怜。 小疯子撇了撇嘴:“所以我看到的师父跟师兄,不一定真的是他们……” 她颓然道:“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儿……师父不会躲着我,也不会抛下我不管……” 一提起她师父,楚风心里就犯酸。 耳闻目睹的一些事,让他深刻认识到:小疯子的师父是个男版妖孽。 他欠了很多情债,却对自己的小徒弟怀有不该有的旖念! 小疯子陷入沉思,坐在门槛上,愁眉苦脸。 楚风跟她并肩坐着,觉得她这样挺可爱,像一只发呆的小猫。 他很少眷顾小动物,家里曾经养过几条狗,后来因为饥荒,就再没有养了。 狗会吃死人的尸体。 他亲眼看见的——那一年,母亲跟马帮走后,他跟妹妹经过街头,时常看见路边的饿殍,还有围在他们身上啃咬的野狗。 有时候出来早了,骤然从角落里窜出一只,嘴里还叼着血淋淋的肢体。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法儿喜欢狗。 所有的爱好都转到了猫身上。 当了侍卫后,家里情况好些了,他就试着养了几只猫。 猫这种东西很难养,大多数不过一年就会跑丢。 而且它们昼伏夜出,数九寒天的大半夜就回来挠门,不给开不忍心,给开了又再也睡不着。 所以家里的猫都由他负责——因为他是影卫,习性跟猫相当一致。 现在只有一只,是从西域商人那儿讨来的长毛蓝眼睛……名叫雪山。 因为身体庞大,长毛像积雪流淌的山…… 楚风想起自己的宠物,嘴角不由得一弯。 脱口问:“你喜欢猫吗?” 小疯子显然没理清头绪。 她索性从忧愁中抽离,将注意力放在楚风的问题上。 “我养过好多猫……一年就能养一只,算来已经有七八只了吧!” 楚风来了兴趣:“养了这么多,都跑丢了?” 小疯子抽了抽鼻子,没回答。 楚风迫不及待给她介绍雪山:“我有只西域猫,很温顺,也不乱跑,就是有些奸馋,只吃肉……” 小疯子眼中的光芒没闪烁片刻,就兴致缺乏。 她猛然想起自己的猫——最后养的一只猫,是纯黑色的,金色眼睛,皮毛油光锃亮,黑夜里根本看不见。 她非常喜欢,专门教二师兄从西域猫贩子那儿买了猫窝跟猫笼。 白天出门时,她挎着猫笼,那猫也不跑,就在笼中呼呼大睡。 那段模糊的记忆中,周围很嘈杂,她明明听见了猫叫……是自己那只猫,发出受惊后的惨叫,还有呲牙凶狠的嘶嘶声。 这一段记忆弄得她晕头转向,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呦……脾气不小……黑炭一样的,谁稀罕你!” 说话的人嘴里啧啧有声,是在逗猫。 她知道自己的猫很独特,养了那么多,这是最机灵的一只。 而且因为经验丰富,把它养的又肥又大。 别人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所以那个人,一定把自己的猫带走了! 那是个什么人,她想不起来。 不过她在猫身上放了一种蛊……为防贼人偷走她的猫。 猫身上的是雄蛊——这种蛊能散发一种奇特的味道,雌蛊在方圆百里内都能感应到。 鬼七取出腰间木盒,捧在手中,对楚风道:“我想去找我的猫!” 少年怔了怔,点点头:“我跟你去!” 得了这句话,她终于发自内心地一笑。 盒子拉开,里面有几只干瘪虫尸,苍蝇一般大。 小疯子抽出小刀,割破手指,把血滴在虫尸上。 它们吸了血,鼓胀起来,不一会儿,便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在她头顶打了几个圈儿,往一个方向飞去…… 小疯子手搭凉棚,眯起眼睛仔细看。 幸好现在天气寒冷,还没有苍蝇,否则她还真难辨认。 楚风牵起她的手,一指远处道:“飞远了,快跟上!” 少年的眼力显然比她好! 她放松自己的手腕,任由他牵着,引领方向…… 这一追就追了两个时辰——黑虫子还真能飞,竟然一路不停歇。 最后,它们往江北大营里去了。 军营重地,当然不好硬闯。 楚风拿出腰牌——守卫对他客客气气放行,却怎么也不让小疯子进去。 两人到一边商量。 小疯子道:“把项杨叫出来,让他接我进去!” 这倒是个好方法——不过他死活不肯叫项杨帮忙。 “项杨心思不单纯,还是不要招惹他!” 小疯子乖巧地“嗯”了一声:“你去替我看看吧,我在门口等你……我的猫是纯黑色的,浑身没有一丝杂毛……它叫黑炭……” 听见这个名字,楚风噗嗤一笑。 “你就看看是谁养着它……不要惊动它的新主人!” 这一点,楚风有点儿不明白。 废了这么大劲儿找,不为把猫找回去吗? 他忍住没问,将小疯子安顿在凉亭下等待。 离开时,他生出些恋恋不舍的情绪。 千叮万嘱:“不要离开,就在这儿等我——如果有人跟你搭话,不要轻举妄动,先拖住他,等我回来处理!” 军营里本来就是大老爷们儿聚堆的地方,什么下流事情都能做出来。 而江北大营,因为各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又是风纪不整的典范。 楚风加紧步伐进去,循着虫子消失的方向走……走过不几个兵房,就见虫子聚堆在一个房门前,往里扑的趋势。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是军司马的营房。 楚风心道:恐怕小疯子的黑猫讨不回来了! 门上的名帖写着“姜千隐“”三个字。 这姜千隐他认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情猫儿 楚风上前敲门。 姜千隐出来开门,一看是他,面露惊诧之色。 那只纯黑的肥猫正窝在他臂弯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门口的虫子一下子扑到猫身上,被姜千隐一挥袖子扫落在地。 “今年的苍蝇来的这么早?” “楚侍卫,请进!” 楚风被他相当客气地让进屋,坐在桌前倒了茶。 姜千隐问:“楚侍卫,是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吗?” 楚风脸上一热,不敢托辞太子,也不肯虚情假意。 他想了想,一指黑猫:“我是为它而来……” 姜千隐看了眼自己的爱宠,放下例行公事的态度,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这家伙又闯了什么祸——前些天他扑了刘都统的画眉,害我好生惭愧,只好从西域动物贩子那儿打听了一只画眉来,好说歹说还给了刘都统……” 说着话,姜千隐的手就在黑猫的颈间摩挲,十分宠溺,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大猫被他挠的舒服,干脆仰起脖子,慵懒地眯上了金色眼睛。 楚风看的有趣,忍不住伸手在猫头上抓了两下。 这个动作立即得到了姜千隐的好感。 楚风道:“它没闯祸……我只是偶尔看见它,觉得很有趣,想进来看看!” 这个理由非常牵强,不过对于爱猫人士姜千隐来说也说得通。 “可惜它是男猫,不能生崽——楚侍卫如果喜欢,我家还有一只狸花猫,最近刚生了四只小猫,定出去三个,还有一个大头没主儿……” 楚风有些尬。 自己家那个也是一只狸花猫,跳脱的厉害,每天起五更熬半夜,娘亲跟妹妹早就不想养了! 他没接话,赶紧把话题岔开:“这只纯黑猫是从哪里来的——它的爹娘也是黑的吗?” 姜千隐把爱猫放在桌上,撸着全身油光锃亮的毛,自豪道:“这个是半路捡回来的……先开始凶得很,钻进床底不肯出来,扯着嗓子嚎叫……可能是想念原先的主人——后来好吃好喝供着,它慢慢适应了,才肯赏脸跟我睡一个被窝!” 楚风:“原先的主人?” 姜千隐撸猫的手一顿,谨慎地瞄了他一眼。 楚风假作不觉:“这么好的猫,他原先的主人怎么舍得……姜大人一定出了好价钱?” 听见这话,姜千隐稍稍放心。 他坦然道:“说来不吉利——它原先的主人已经死了!” 楚风惊诧地瞪大眼睛,等着解释。 “半年前,我们跟着霍将军剿匪……那一户都被杀干净了!” 真的跟霍连成有关! 看来小疯子的师父跟师兄就是在那天死的。 楚风不敢明着问,喃喃道:“这……原来是土匪的猫?” 姜千隐抿嘴不语,只顾着低头撸猫。 那猫被他撸的高兴,在桌子上翻起了肚皮。 氛围一时很尴尬。 楚风只得将手搁上猫肚子,装模作样地爱抚。 姜千隐叹了口气,道:“都说猫儿是奸臣,不肯忠心事主……你看,才过去半年,它就吃吃喝喝,完全忘了旧主人……真是无情啊!” 楚风顺着说下去:“想必它的旧主人对它不好——土匪杀人如麻,怎么会怜惜一只小猫!” 姜千隐摇头,显然不想提起它主人这个话题。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倒是那只黑猫跟楚风熟了,探过脑袋来嗅他的衣服,还把前脚压在他胳膊上,试图攀到怀里。 姜千隐饶有兴致道:“它倒是挺喜欢你!” 楚风顺势把猫抱起来,唤了一声“黑炭”。 它耳朵登时竖起,脑袋转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姜千隐笑了,跟着叫了几声“黑炭”,叫一声猫儿应一声,显然是它的名字。 “原来它叫‘黑炭’,怪不得怎么叫都不应!楚侍卫,你倒无意间把它的名字猜出来了!” 楚风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他跟姜千隐不熟,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太子问案的时候。 这种交情根本套不出真话。 他掂量了一下,想取得姜千隐信任,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太多,而且他跟这些纨绔子弟们向来没有共同话题……勉强不来。 于是他起身告辞。 姜千隐也不挽留,热情地把他送出门外,拱手告别。 楚风担心小疯子,急匆匆出了军营…… 然而门口处空无一人。 小疯子不知所踪。 他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人影,只得问守门的侍卫。 对方答道:“那姑娘跟项都统走了……” 楚风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明明说好不去找项杨,自己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项杨走了。 到底是江湖女子,心思难测! 楚风当即怫然离去。 走了一段时间,又担心小疯子被项杨占便宜。 不论如何,自己答应过照顾她,而她又时不时发病—— 关键是项杨那厮图谋不轨,一看就是欢场上的老油条…… 越想越不放心,他又折回去,跟守卫打听了两人离开的方向,撒开腿就追出去…… 项杨他俩是乘军中马车走的,目标很大,速度也不慢。 追了十里路,才见踪迹。 楚风留个心眼儿,想暗暗观察小疯子的目的。 如果她是奔着勾搭纨绔子弟去的,那自己扭头就走。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未露面。 马车直奔武安县而去,看来是要逛乐坊。 楚风趁他们休息时租了一匹马,省些脚力。 江北大营离武安县不过三十里路。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武安县城。 白天反而没有夜晚热闹。 街上小摊没摆满,好多乐坊还没开张。 项杨的马车进了一家规模中等的乐坊,他殷勤地把小疯子请下车,带着她往楼上雅间走。 楚风小心翼翼跟上——选了跟他们紧挨着的一间。 这家乐坊好像是新开的,外面看着还好,里面的布置却很简陋,相邻两屋的中间用木板隔开,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打发走了乐坊小厮,楚风紧贴在木板墙上侧耳聆听。 先开始项杨一叠声的叫菜名,把乐坊的拿手好菜都点了…… 紧接着他要点戏,一边点一边把故事梗概给讲了一遍。 小疯子没怎么说话,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语气非常冷淡。 楚风捉摸不透:这女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是欲拒还迎? 项杨毫不掩饰自己的热忱,等菜上齐,他开门见山地问:“鬼七姑娘,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可曾婚配?” 小疯子悠然道:“家中有师父,还有六位师兄——我们师门提倡晚婚,所以除了师父,都没婚配!” 这话说的,三分认真七分戏谑。 楚风听出来了,项杨也听出来了,他嘿嘿一笑,没停下诉衷肠:“姑娘跟楚侍卫……似乎走的很近!” 楚风气不打一处来——这厮竟然还扯上了自己。 小疯子道:“项都统,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儿抹角!” 项杨尴尬一笑,鼓起勇气道:“在下想求娶姑娘,不知该如何做!” 第一百八十八章 灵犀 这句话把小疯子逗笑了:“项都统这是何意——楚风呢,怎么不来?” 看来小疯子是被项杨骗出来的。 她以为自己会来。 楚风心里又是喜又是怒——喜的是小疯子并没有攀附权贵的意思,怒的是项杨这厮竟然耍这种手段。 只听项杨道:“姑娘怎么总想着楚侍卫——坐在你面前的是我,不是他……” 顿了顿,他又好言相劝:“楚风有什么好,他不就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吗——男人可不看那个!” 小疯子还是没音儿,不知是不是动摇了。 楚风收住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等了良久,项杨有些不耐烦了:“鬼七姑娘,你练就这一身本事,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小疯子终于应了一句:“那是自然,习武偷不得一丝懒!” “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女人,她们生活在锦绣堆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生的儿子一落地就有爵位,女儿都许了王侯将相家的贵公子……她们一辈子都尝不到‘苦’的滋味……跟着楚风,你能过上这种日子吗?” 小疯子没吭气。 楚风心里浮起一股不甘…… 可他不得不承认,比起项杨这样的世家纨绔,他的女人这辈子也过不上那种生活。 项杨用谆谆善诱的语气道:“鬼七姑娘——我知道你并非趋炎附势之人,但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其实很少,人的一生,只要抓住一次就够了……” 小疯子沉吟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项杨满心喜悦:“姑娘但讲无妨!” “楚风到底来不来……你说他让咱俩先走,随后就到……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跟项杨的期待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他有点儿怒了:“我说了半天,你还是有点儿没听进去?” 小疯子抱歉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光想着楚风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这就是赤落落的挑衅。 项杨当即发飙:“鬼七姑娘,我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不要不识抬举!真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小疯子:“噗……” “你要治我?好好好,把你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让姑奶奶见识见识!” 项杨冷哼一声:“蛮子才靠拳头说话……你一个妇道人家,学什么武功,还是好好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说完,轰隆一声,似乎有重物倒地。 楚风握紧拳头,差点儿砸在墙上,却听那边小疯子声音沉静:“项都统,你这是做什么……堂堂军人,竟然用这种方法对付一个女子?” 项杨嘿嘿一笑:“对付女人的手段还多着呢——我不舍得对你使罢了……你要惜福!” 小疯子咯咯笑道:“我惜福……我惜福……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把我麻翻在地,究竟要干什么?还有,楚风还来不来?” 项杨怒火中烧:“从今往后,你这张嘴巴里不能说出那个名字……否则,我教你尝尝……说不出话来的滋味……” 说到这儿,他语气下流。 “小东西……我会教你知道……我不比你的楚风差……” 小疯子又是一阵大笑,笑罢,她道:“项都统,你这是要弄我呀……连个上等客房都不租,看来也不打算付钱了?” 楚风无奈叹气。 小疯子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听她这个语气,有恃无恐。 项杨沉默片刻,阴森森道:“难道你——已经破瓜了?” “我还当是什么贞洁烈女,却原来,也是残花败柳……” 小疯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是残花败柳,你是落秧黄瓜……哈哈哈……彼此彼此!” 项杨被她一激,狠厉道:“小娼妇,爷还当你是黄花闺女,对你有三分怜惜……既如此,爷就放开来玩儿了……” 说完,又是“轰隆”一声,紧接着盘盏落地,声音清脆。 项杨闷哼一声,惊道:“你……你怎么……” 小疯子:“项都统,枉你还是世家子弟,竟然连个像样的迷香都买不起——你这不是给普天下的采花贼丢脸吗?” 项杨可能是挨揍了,吭了几声,艰难道:“鬼七……我是治不了你,可我能治得了楚风……一个小小的影卫,只要爷我动动手指,弄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 楚风胸中怒火更甚…… 小疯子冷笑:“项都统,你倒提醒我了……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该除了你这祸患!” 这样不行! 有人看见项杨跟小疯子一起出来,如果出了人命,江北大营跟项家都不会放过她。 虽然她是个高手,但是面对军营跟世家,她根本没有活路。 楚风转出门去,疾步来到隔壁房间,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令他心惊:小疯子正掐着项杨的脖颈,看似没有用力,其实项杨的脸已经泛紫,眼睛憋得通红。 一见他,小疯子就松了手…… 项杨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喉咙里咯咯作响。 他对楚风伸出手,勉强拼凑出两个字:“救……我……” 楚风冷冷瞪着他,有点儿后怕。 如果再晚进来一会儿,恐怕看到的就是这位仁兄的尸体了。 小疯子皱眉,问:“你怎么才来?他……” 她一指项杨:“他不是好人!” “我知道!” 他走到小疯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手,团在自己的两只大手里摩挲。 她红了脸,项杨看的双眼猩红,恶狠狠道:“楚风……这个女人……咳咳……她意图行刺我!” 小疯子翻个白眼儿,不理他,只对楚风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卖给他,不来了呢!” 楚风摇头,责备道:“你在想什么,我出来后没找见你,问了守门侍卫,才知道你跟他一起走了!” 小疯子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迟迟不来,还叫我跟他先走!” 她脸上闪过一丝担忧:“这狗贼说要害你——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杀了!” 闻言,项杨倒不害怕。 只是恨恨地盯着两人。 在他面前,楚风不能直说原因,只得委婉道:“算了,他没占到便宜,暂且饶他这次……” 小疯子撇了撇嘴。 “切,他可不会感激你——你以后要小心了……小心他咬着你不放!” 这明显是把项杨当成狗了。 楚风也不多说,对项杨道:“项都统——这位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请你以后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念头!” 项杨鼻子里哼了一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楚风,既然还未过门,那就不算妻子……” 这厮竟然贼心不死? 楚风强压心头怒火,尽量平和道:“项都统,我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我也不会一味忍让!” 小疯子却面露喜色:“别跟他废话了——咱们走吧!” 两人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地一笑,手牵手往门外走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约定 其实军营中的房顶更高,梁柱更加宽阔,藏身之处也更多。 只是这是该死的黑猫,竟然循着她的足迹跳上梁来,对着她“喵呜”乱叫,好像深情款款。 鬼七直叹气。 想起自己丢掉的诸猫,良心有点儿过意不去。 万物有灵,这笨猫竟然还记得自己。 心里一软,她不禁将猫抱在怀里,摩挲它油光锃亮的皮毛。 这家伙索性四脚朝天,在她膝上打起滚儿来。 利爪伸出,勾着她的手又咬又抓…… 一人一猫正玩儿的高兴,就听见门响了,一个人慢吞吞进来,脱下沉重的盔甲挂在衣架上,他环顾四周,口中啧啧有声,叫着:“黑炭”! 猫儿“唔”了一声,正好暴露她的位置。 鬼七还是叹气。 就知道这笨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索性抱着猫儿跳下房梁…… 底下的人其实已经看到她了,及至跟前,双方都呼吸一滞。 姜千隐是被惊艳到了。 这姑娘容貌清丽,一双翦水秋瞳,加上刚才漂亮的鹞子翻身,简直想从天而降的神女。 鬼七则是吃了一惊,脑海中突然浮起些破碎的片段—— 她记得这人……在一片血光中,他抱着黑炭窃窃私语,置身事外…… 可惜除了血光,除了他跟黑猫,她想不起来别的。 对视半晌,姜千隐红了脸,先开口问:“你是?” 鬼七邪魅一笑,脱口而出:“这是我的猫!” 姜千隐挑眉,想了想,笑着摇头:“姑娘,猫不可以乱认……你知道它原先的主人是谁?” 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炙热——鬼七微微一笑:“它原先的主人是我!” 姜千隐还是不信。 对于这样一个蛮不讲理、一心抢猫的漂亮姑娘,姜千隐简直毫无办法。 不过他还留了个心眼儿,问:“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鬼七坦然答道:“从房顶……军房的石瓦很大,掀开一块儿就能钻进来!” 姜千隐抬头瞅了瞅,果然见顶上缺了一片瓦,一人粗的空隙大开,风呼呼往进刮。 他打了个冷战,有所警惕:“你是什么人?” 原本他以为是哪个同僚带回来的风尘女子,故意塞进他房里玩笑。 但风尘女子掀开五十多斤的石瓦,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这就诡异了。 鬼七笑道:“我是黑炭原先的主人!” 一提起黑炭这个名字,猫又应了一声。 姜千隐似信非信,后退两步,默默握住了桌上佩剑。 鬼七扫了他的剑一眼:“军爷,不用害怕,我只是找回我的猫,顺便跟你打听个事儿。” 手里结结实实握住了剑柄,确定随时可以抽出来后,姜千隐才问:“你跟宿邱是什么关系?” “宿邱”两字一出来,鬼七觉得自己的心都觳觫了一下。 自己忘了很多是,包括师父的名字! 现在一下子想起来,心里觉得莫名悲哀。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答道:“他是我师父!” 姜千隐吃惊不小,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做出随时要拔剑的样子。 “大胆贼人——还不把我的猫放下,就地伏法?” 鬼七翻了个白眼儿,撇嘴道:“军爷还怕我一个弱女子?” 当然怕,特别是在见识过她师父的手段后。 姜千隐想起那天的事,心有余悸。 他们这边带了五千人,把那幢宅子团团围住,整条街的百姓都清了出去……对方不足十人,却轻易地将他们的包围圈儿打得七零八落,还差点儿生擒霍连成将军。 顶级杀手的确战力超强——就说宿邱那几个徒弟,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好样的。 只是,他没听宿邱还有个女徒弟! 姜千隐稳住心神,冷冷道:“你想打听什么?” 鬼七逼近两步,一屁股坐上凳子,将猫放在膝上。 “你捉走黑炭那天——发生了什么?” 姜千隐坐在鬼七对面,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你不是宿邱的徒弟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鬼七愁眉苦脸:“我忘了好多事,只模糊记得你逗我的猫,还把它抱在怀里说话……” 见他不答,她又追问:“霍连成为何要用剑指着我师父的脖子!” 姜千隐被她问的哭笑不得。 但是有一点笃定了:她在撒谎——那天她根本不在场。 因为那座宅子里的人,没有一个逃出生天。 姜千隐搁下佩剑,好心劝道:“不管你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这个问题以后不要问了!” 鬼七皱眉:“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千隐目光定在自己的爱猫身上:“你把猫放下,回去吧——告诉你主子,我改天请他喝酒!” 这厮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鬼七胸中升起一团无名业火。 不过她克制力一向良好,不露声色。 “军爷,既然你不想给我讲稀奇事,那就把猫还给我……养这么肥都是用肉堆起来的,你当知道我出了多少!” 姜千隐放下芥蒂,哈哈大笑。 “你是哪个乐坊的,怎么面生的很?” 原来他把自己当成乐坊出的乐伶了。 这简直……不可理喻。 鬼七琢磨良久,顺着他的话头道:“我是春桃乐坊的……刚入行不到一个月!” 姜千隐心道:怪不得没有风尘气,原来是艳帜初竖! 他饶有兴致地问:“姑娘你多大了?” 鬼七想了想:“十七岁!” “你叫什么名字——过几天我去看你!” 这话意味明显。 看来姜司马看上自己了,想花钱去买笑。 鬼七会心一笑:“我叫鬼七!” 姜千隐食指蘸上杯中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桂凄”! “不是这两个字——是这样的……” 鬼七学着他的样,在桌上写了名字。 姜千隐看了看,新奇道:“字写得真好——姑娘还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 类似的问题,鬼七听过很多——从自己师兄们的嘴里。 这是欢场中的暗语,问的是床上本事。 先开始她听得一头雾水,大师兄就耐心地给她一一作解。 可惜她毫无兴趣,听得一点儿都不认真。 她想了半天:“我会……吹箫……还有……扶树采桑……” 她顿住了——就想起这两个,还不记得啥意思。 姜千隐却笑了,以为她害羞说不出来。 “如此便好……过几日我去拜访姑娘,见识一下姑娘的本事!” 这也是暗语,就是说好了要去买了。 她点点头,假作欣喜:“军爷打算哪一天来,小女子也好准备一下?” 姜千隐噗嗤一笑:“那就明日吧,我去找你,你别见别人!” 鬼七点点头,露出志在必得的一笑! 第一百九十章 拜访 第二天黎明时分,不当值的姜司马就便装出了军营,直奔武安县城。 他用一只竹编的笼子装着自己的肥猫,一路快马加鞭。 到武安县城时,天光还未大亮,街上稀稀拉拉散布着几个小商贩。 他牵着马走了一圈儿,在水果摊前买了些新鲜水果,又在糕点摊前买了最精致的糕点,这才往“海棠乐坊”走去。 虽然大多数乐坊还处于半歇业状态,海棠乐坊却已经正式营业,作为今天头一个客人,他被几个小厮热情满满地迎进去,先在大堂座子上敬了茶。 一个三十多岁的龟公上前来,客气地问他:“郎君可是来拜访相好的姑娘?” 姜千隐不由得一笑,说出了鬼七的名字。 龟公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郎君好眼光!” 龟公去请鬼七姑娘来,几个小厮就把他客气地请到了楼上雅间。 看来这位鬼七姑娘价格不菲——一般都是颇有名头的乐伶才有进雅间的资格…… 他查了查戏幕,没看见鬼七的名字,想必表演时用了别的名字。 有些乐伶在台上作风豪放,不知道鬼七是什么风格。 姜千隐出身贵胄世家,其实骨子里对这种女子有些鄙视,只是鬼七跟别人又不一样,看似个老油条,却没有风尘气。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门响…… 一股清新的花草气息乘风而来,夹杂着女子慵懒的娇嗔。 鬼七慢慢悠悠走到他跟前,还穿着昨天那身黑衣…… 她好像还没来得及梳洗,头发乱蓬蓬的,鞋面上布着一层干涸的泥巴。 手上脸上也沾了泥,花狸猫似的。 姜千隐忍俊不禁,很自然地掏出手帕给她擦脸。 在即将碰到的一刻,姑娘突然很灵巧地偏头,狡猾一笑。 这个小狐狸一样的动作一下子撞进他的心,姜千隐往前一步,动情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说吧,你想要什么?” 鬼七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儿。 她沉吟片刻,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姜千隐笑问:“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鬼七甩开他的手,去拆那一盒红绸布包着的糕点。 姜千隐看着她兴高采烈地翻出两块,一手一个,往自己的殷红小口里送。 他难得地没有打破这个美丽的景象,只是坐在她身边,为她憨态可掬的吃相,很单纯地开心着。 鬼七吃完两块糕点,胃里终于不那么空落落的了,她从水果堆里翻出一只苹果,拿袖子擦了擦,大口吃起来…… 姜千隐耐心等着她吃饱,才接过她吃剩的半只苹果,一口一口咬下去。 其实这也是一种暗示…… 鬼七撇了撇嘴,心里老大不愿意。 特别是惦记着师父的时候,她很难忍受别的男人来献殷勤。 姜千隐几口就吃完了苹果,一本正经道:“你喜欢吃甜的——这苹果有些酸,所以啃了一半儿就丢了?” 鬼七不置可否,又拿出一块儿糕点。 其实她不挑食,只是昨天饿了一整天,吃苹果觉得胃酸。 她狼吞虎咽地吃下这块糕点——默默看着他的姜千隐才道:“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是不是躲在江北大营南门后的荒坡上?” 鬼七揉了揉眼睛,突然很委屈。 其实她不记得了,清醒过来时,楚风就不在身边…… 不过,她倒的确是从南门后的荒坡上醒来的…… 见她泫然欲泣,姜千隐问:“有人欺负你了?” 继而,他又道:“没事,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鬼七一撇嘴,眼中泪光闪烁,只是摇头。 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教姜千隐收了邪念,耐心地用软话来哄她。 良久之后,鬼七终于从怅然若失中抽离出来,有些好奇地看着姜千隐。 她原本以为这人是个色胚,没想到还有耐心安慰自己,原本的敌意也没那么深了。 姜千隐见她神色缓和,这才从桌下提出箩筐,把呼呼大睡的黑猫抱出来。 对于这个惹祸精,鬼七一丝好感都没有,但在姜千隐面前,只能详装喜欢。 她伸手撸了撸猫胡须,不想招惹,岂料那畜生粘人的很,立即踩到她腿上,在她怀里翻肚皮,还张牙舞爪作势要咬…… 鬼七连手都懒得伸——姜千隐却凑过来,用腰带上的玉佩逗它。 这样,两人离得无比近,都能感到对方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 鬼七忍了又忍,最后抱起猫一把塞进姜千隐怀里。 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她实在装不下去了。 “姜司马,我想……” 她一开口,姜千隐就抬头眼睛看着他,脸上荡漾着笑容。 她顶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冒犯的眼光看自己。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我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千隐挑眉,似乎没理解。 想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大盗宿邱?” 这个名字一出来,她不由自主觳觫了一下。 见她眼神里满是期待,姜千隐心里一酸。 宿邱他见过,宿邱的风流韵事他也听过。 作为男人,他很不喜欢那种长相花里胡哨的小白脸。 不过这种人就是招姑娘们喜欢,有什么办法?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宿邱——你认识吗?” 鬼七点点头,眼睛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 这一幕落在姜千隐眼中,却是误会了。 “他……他跟你?” “他是我师父!” 有些人就会打着师父的幌子来招摇撞骗—— 姜千隐心中不屑,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姑娘,你别着急——宿邱的事牵涉到军中机要,我不能说……这也是为你好。” 鬼七鼻子里哼了一声,假装赌气道:“好好好——我不问,你也不要说!” 她一扭身,背对着姜千隐…… 等了片刻,对方果然上钩,商量道:“这样吧,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悄悄告诉你!” 说到这儿,他觉得自己压抑的欲念如同一头猛兽,即将破笼而出。 鬼七扭头扫了他一眼,立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就知道,这人一定会暴露本性——毕竟是男人,再好的耐心也撑不了多久。 不过她正等着这个呢。 鬼七站起来,随便拍了拍身上泥土,道:“好,去哪儿?” 姜千隐声音有些嘶哑:“县城东大门附近有个客栈,叫‘桐福来’!” 鬼七点点头,故作娇羞:“好,全凭军爷做主!” 听到这句话,姜千隐的半边身体都酥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拷问 告示在廉太守的建议下作了修改,他们找来画师,经过博灵均的口述画出了西洲公主安德雨的画像,做成海捕文书,跟告示一起盖上州府大印,并传送到全国所有郡县。 至于海迷清,因为他的庇护者是皇帝老儿,估计现在躲在皇宫,海捕也没用,暂时不提。 博灵均稍稍松了口气—— 回到住处,他跟申屠康郑重其事地去跟穆寒商量。 彼时穆寒刚醒,一脸宿醉后的迷茫。 当申屠大夫把五千两银票交到他手上时,他才惊诧地发现自己真要开张了。 只是,这个价格似乎尚有商量的余地:“嘶……我记得,我好像说的是五万两……” 申屠康摊开手掌:“五万两——事成后一分也不会少,但定金只有这么多!” 穆寒露出奸商的嘴脸:“太子殿下,申屠大夫——我这可不是去杀人,而是去窃国……皇宫里都传出来了——郭贵妃怀的是龙子,将来要立为储君的……如果你们连定金都不肯给足,教我怎么有心情做事?” 博灵均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穆寒,你此去只是刺杀海迷情,跟窃国啦、储君啦沾不上边儿……郭贵妃不会因为这个病死去,她自有她的死亡归宿!” 穆寒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呦——殿下您怎么知道的,问了阎王爷吗?” 这话说的非常讽刺,但太子殿下并不生气:“穆寒,你杀了海迷情,我给你五万两银子,至于郭贵妃——如果她最后真是因为这个病而死,那我再给你五万两!” 得了这话,穆寒见缝插针:“别了,殿下您这样粗壮的手笔,到时候得了江山,怎么说也该赏小人个十全十美呀!” 博灵均跟申屠康相视一笑,点点头:“好,一言为定,到时候给你十万两!” 穆寒做了个长揖,转身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他一向习惯轻装简行,手里握着五千两银票,根本不用担心衣食住行。 一想到余下的四万五千两,他就乐的合不拢嘴。 是夜,便急不可耐地出门了。 刚走到滁州城门口,远远就见楚风孤零零的身影,失魂落魄地翻城墙而入。 穆寒挣钱心切,差点儿忘了这位祖宗。 他跟自己有同命蛊的牵绊——现在太子殿下捅了大马蜂窝,作为人肉盾牌,真保不齐首当其冲送了命。 穆寒打了个冷战,上前拦住他,问:“你怎么了,鬼七呢?” 楚风双眼通红,酝酿着一腔仇恨:“她在桐福来客栈……跟姜千隐……” 穆寒“嘶”了一声,仿佛看到楚风顶上晃眼的绿帽。 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楚风兄弟,鬼七那丫头是江湖女子,有时不得不做出些在旁人眼中出格的举动,但你知道,她手段高明,也不见得会被人占了便宜……你说她跟姜千隐去了客栈,那可有亲眼见他们行苟且之事?” 楚风眉头紧锁,气得不轻:“这种事——还要亲眼看——不怕脏了眼睛?” 穆寒不厚道地噗嗤一笑:“当然要亲眼看:有道是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你没看见人家俩亲热,怎能随便给人家扣上帽子——或许,鬼七跟姜千隐只是去聊个天儿,下盘棋?” 楚风瞪大眼睛,胸膛慢慢鼓起,又慢慢回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下作!” 穆寒叹了口气,心想:你还没见鬼七以前的时候呢,这还能叫下作? 他继续劝道:“兄弟,这样吧,究竟怎么回事,我跟你一同去看个究竟——我也看出来了,你对他一片真心,如果她真负你,那是她瞎了狗眼……若是你误会了她,岂不是白白误过了良缘?” 楚风一脸无措地蹲下,双手抓着自己的头皮,几乎要哭了:“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穆寒一把将他扯起来:“先别伤心,弄清楚了再说——可有一点说好了,我陪你去捉奸,你也得陪我走一遭……” 楚风心乱如麻,也没细想,很迟钝地点了点头。 穆寒两眼冒金光,当即运起轻功,扯着楚风飞檐走壁起来…… 两人三更到了武安,从东城门进—— 桐福来客栈还在迎来送往。 因为乐坊的内院空间有限,只有花魁的香闺像模像样,所以像桐福来这样的高档客栈就应运而生。 再加上这家客栈位置偏僻,能满足很多有头脸人物的避嫌心理,生意相当不错。 穆寒让楚风在门外等着,进去打探了一圈儿,很快就知道了姜千隐住的房间。 两人走房顶,掀屋瓦向下偷窥。 楚风原本是梗着脖子不忍看的,却被穆寒扯住袖子一通晃…… 他勉强垂下头,顺着瓦空看下去。 只见里面一片氤氲湿气,姜千隐大喇喇地坐在洗澡桶里,舒服地享受小疯子给他擦背。 他时不时转过头,吃下小疯子递上来的糕点。 他们旁边的小桌上睡着一只猫,正是自己千辛万苦追踪到的黑炭。 不看不要紧,一看楚风只觉血冲脑门,恨不得跳下去一剑劈了这对狗男女。 穆寒却看得津津有味,咂嘴嘬舌道:“鬼七还挺会伺候男人啊!”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 楚风气的浑身发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转过身,就想跃下屋顶,扬长而去。 然而腕子又被穆寒一把扣住了:“急什么,来了!” 这时,小疯子双手环住姜千隐的脖颈,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姜司马,你说过要告诉我的,我手都麻了~” 姜千隐趁势抓住小疯子的手,搁在嘴唇下轻轻吹拂:“姑娘,我跟你说过,那是军中机要——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你拿什么来换?” 楚风咬着后槽牙,恶心至极。 小疯子却云淡风轻道:“拿你的命来换——你看行不行?” 姜千隐一愣,继而想歪了,一张脸笑得如同菊花盛开:“好啊~那你来——要我的命吧!” 小疯子咯咯笑起来,手猛地收紧…… 姜千隐当即挣扎起来——轰隆一声踹烂了木桶。 水哗啦啦流了一地,姜千隐赤条条站在破木桶里,两手向后抓住小疯子的肩膀狠甩……然而,小疯子就跟咬住了猎物脖颈的花豹一样,死不松手…… 呲——的一声,他抓的太用力,竟然扯下了肩上的布料。 楚风原本是要下去帮忙的,冷不丁小疯子白皙灵巧的肩头露出来,落在他眼里,如沉甸甸的两座玉山,坠住了他的脚步…… 就在呆住的空档,小疯子已经一脚踢在姜千隐腰上——咔嚓一声,他向前扑倒,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小疯子又勒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的脸变成猪肝色才松手…… 姜千隐大口喘着气,已经服了:“我……我说……我说……” 大猫黑炭跳上他的肩膀,温柔地舔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小疯子抬手一抓,一扭,拧下了猫脖子。 她溅了满脸猫血,嘿嘿一笑,浑然不顾裸露的肩膀:“说吧!我听着呢!” 屋顶上,楚风觳觫了一下,面如死灰!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记忆 姜千隐觳觫着开始说:“那天……霍连成将军亲自率兵,带领五千人马绞杀反贼……我们事先并不知道反贼是谁,到江州郡后,那边人把整条街都清空了……” 鬼七身体僵硬,脑海里闪出些零星片段……大师兄本来已经出门了,却急匆匆回来,满脸惊慌,他说:“外面有很多兵——街里都已经清空了!” 师父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姜千隐的声音仿若从渺远的地方传来,空灵而可怕:“我们把那座宅子团团围住,弓箭手往里面射箭……里面都扎成刺猬了,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鬼七抿紧嘴唇——他们那时不在屋里,而是躲在地道里…… 箭雨落下的时候,师父护在她身后,紧紧攥着她的手。 地道里土气沉沉,光线昏暗,只能摸着墙走…… “射过三轮箭后,我们冲进去搜,没发现人……霍将军下令掘地三尺……” 她记得地道是通往街对面的一座宅子,非常隐蔽……凭师父和师兄们的本事,一定能逃出去……但为什么,他们没逃出去? 鬼七“嘶”了一声,视线模糊,朦胧中看见大师兄浑身浴血,杀猪一般地嚎叫:“师父——饶命——饶命啊……” 他身后是灰蒙蒙的天空,密云不雨,万籁俱寂。 只有他的声音,那么绝望和恐怖。 鬼七低头,就见一双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 师父对她说:“你快走!” 只有声音,没有人。 她抬头,连垂死挣扎的大师兄都消失了。 全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人,孤独而无助。 就在这时,姜千隐的声音又传进耳朵,他说:“地道出口早就封死了,点了一堆狼烟……他们只能往回返……跟我们的人中途相遇,双方就动起手来……宿邱真是厉害,他杀红了眼,硬是冲开一道口子……” 鬼七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问:“当时他身边都有谁?” 姜千隐被她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有……有他的三个徒弟……” 师父身边最后剩下四个徒弟,大师兄、二师兄、五师兄跟她。 姜千隐没见过她,那么当时她已经不在师父身边了! 为什么? 鬼七揉了揉眉头,示意继续讲。 “他们四散逃开,我们只能一面分开追,一面调江州府军队来围……宿邱本来是逃了的……但不知为何又返回来了……“ 听见这话,鬼七打了个冷战。 姜千隐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继续讲:“当时他的三个徒弟都被杀了,霍将军又调了五千人,把那条街围的铁桶一般……宿邱一个人拿着一把长剑,从外围愣杀进来,说要见霍将军……” 鬼七侧过脸,偷偷抹去眼角泪水。 “我们也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最后他投降了,长剑丢开,给霍将军下跪……” 她记得:霍连成把剑抵在师父喉咙上,划出一道血痕……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姜千隐似乎发现她状态不对,轻轻咳嗽了两声。 鬼七强迫自己坚持住,冷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霍将军要用铁钩穿了他的琵琶骨——他突然反抗起来,妄图挟持将军——幸好我们早有防备,没教他得逞——他挣扎了一气,就一头扎进地道里了……” 鬼七凄厉一笑:“之后你们用了火——是吗?” 可能是被她脸上的狠厉吓住了,姜千隐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鬼七俯身,捏住他的下巴,咬牙切齿地问:“我师父是被火烧死的?” “不……不是……他……他……呃啊——” 咔嚓一声,他的右胳膊被拧断了,疼的直冒冷汗……一片尖锐的木板从他手中脱落。 鬼七松了他的下巴,抓起他的左手轻轻一拧! 姜千隐发出变了音的哀嚎…… 静静等他缓过劲儿来,鬼七才问:“那他是怎么死的?” 经过这一遭折腾,姜千隐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了。 他全身抖如筛糠,看怪物一样看着面前的女子:“你……你果真是……宿邱的徒弟——” 这简直是废话,鬼七恼怒地甩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口鼻出血。 姜千隐不敢说别的了,老老实实交代:“宿邱不是被我们烧死的——他硬凭着一股蛮力,在地道顶上打出好几个口子——但我们人多,始终把他困在里面……后来,他自己走了出来,站在院中央……一掌掏进了自己的心窝……就那么死了……” 话音刚落,鬼七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她手僵成爪,狠狠插进了姜千隐的胸口—— 血流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模糊了…… 她想起那天,师父将她藏在地道里,再三叮嘱:“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然而,外面的官兵守了两天也不走,她辟谷术练的不好,就快撑不下去了。 师父就在那天晚上回来的,他进地道时,她刚从昏迷中醒来。 外面人嘶吼着,在唯一的出口堆柴点火——烟雾蔓进来…… 师父面无惧色,从怀里掏出一只冷透了的烧饼…… 饿了两天,鬼七三两口就吃下去了,咀嚼着最后一口时,她才想起:“师父,你吃了吗?” 师父没说话,伸手认真擦去她脸上的污迹,自责道:“忘了带水!”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一头扎进师父怀里哭了起来:“我不渴……师父……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那个怀抱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却依然温暖…… 后面就不记得了——鬼七懊恼地从尸体上抽回手。 从姜千隐的叙述中,她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只是,短暂的惭愧过后,是深深的焦急…… 她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 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否则,她不会放任师父一个人孤零零地死! 而且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 鬼七瘫倒在地,绞尽脑汁地想着…… 为什么苟且偷生,为什么没随师父去? 紧接着,她一抬头,看见了一身白衣的师父。 这件衣服是她亲手选的,师父经常穿着……死的那天也穿着! 她哽咽着站起来,慢慢走过去,伸手触了触被血染红的胸襟…… “师父,你……怎么能丢下我?” 她知道自己被惯坏了,索性蛮横下去:“我恨你——我再也不理你了!” 师父笑了,如阳春白雪:“那我走吧,免得惹小七生气!” 鬼七已经哭起来了,她一把抱住师父,发风似的在他肩上咬…… 第一百九十三章 残忍 穆寒把小疯子从姜千隐的尸体上扒下来时,楚风就在旁边看着,两只手无措地搁在身体两侧。 这一口看似咬的狠,其实连皮都没刮破——她口口声声叫着师父,看来是不忍心咬疼“师父”的。 这个推测令楚风更加不快。 他不该来。 他应该回滁州,老老实实作太子侍卫,等攒够了银子娶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 小疯子不适合。 近看姜千隐的尸体,他甚至有些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穆寒控制不住发病的小疯子,也不能让她这样跑出去。 他回头责备地瞥了楚风一眼:“兄弟,你好歹搭把手啊——这可是你的……”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从楚风的表情中,他读出了深深的后悔和嫌弃。 穆寒冷哼一声,在鬼七的麻穴上拍了一巴掌。 她瘫倒在地,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脸上的表情却瞬息万变。 楚风终究是有些心疼的。 他别过脸,不忍看。 穆寒盯着他,直白地问:“你是不是不想要她了?” 楚风抿了抿嘴,顾左右而言他:“姜千隐的尸体怎么办?” 穆寒眼珠子一转,笑道:“你若不要这个丫头了——那咱们就走吧!” 楚风沉默了一阵儿,喃喃道:“我要回滁州!” 他是太子亲卫,的确该跟太子打个招呼。 穆寒想着四万五千两,爽快答应了:“好,走吧!” 楚风抬腿,绕过小疯子,往门口走去。 穆寒“嘶”了一声,一把将他扯住:“你干啥?” 他木愣愣道:“回滁州啊!” “我知道你回滁州——为啥非得要走正门……现在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半数都是江北大营的人……” 一言点醒梦中人! 楚风揉了揉太阳穴,急躁地说:“姜千隐是郎中令姜堰的侄儿——姜堰不会放过小疯子的!” 穆寒撇嘴:“你都不要她了,管她作甚——她被姜堰弄死更好,永绝后患……” 楚风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想起小疯子对自己的好,惭愧地红了脸。 “我……我欠她人情,不能不管!” 穆寒长叹一声:“我早就告诫过你……可你……” 他说话的时候,楚风已经来到小疯子跟前…… 看着她痴傻的模样,心里针扎一般地疼。 他伸出手,想为她拭去脸上血污,但在触到的前一刻顿住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可怕,刺激得他背后一片森寒。 姜千隐有错,但罪不至死——她怎么可以那么嗜杀? 楚风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转过头跟穆寒说:“杀手不是都能毁尸灭迹吗?” 穆寒一指小疯子:“毁尸灭迹不难,但你能堵住疯子的嘴吗——她发起疯来什么都敢说,保不齐啥时候就露馅儿了!” 顿了顿,他又建议:“不如把她也杀了吧——趁现在……清醒的时候不好对付!” 楚风还没答话,就听见一句愤怒的“穆骚狗,你活的不耐烦了?” 回头一看,小疯子的黑眼睛已经恢复了焦距,正怒火中烧地瞪着穆寒。 穆寒噗嗤一笑:“我知道你醒了——你怎么不等着听听我兄弟的意思?” 小疯子目眦欲裂:“给我解开!” 她指的是麻穴! 楚风站着没动——小疯子野性难驯,冷血嗜杀——该教她知道自己对这种行为的反感…… 如果她肯改…… 正想着,穆寒已经越过他去给小疯子解穴:“鬼七,你说你就杀个人,弄这么大窟窿作甚——啧——你看看,这血……” 小疯子面露惭愧之色——不是因为杀了姜千隐,而是因为洒了满地血。 楚风暗暗叹了口气,去盆架上取来麻布,蹲在地上擦拭血迹。 小疯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何时来的!” 穆寒代为回答:“你伺候他搓背的时候就来了……鬼七,什么时候给我搓一搓?” 小疯子啐了一口:“街上那么多母狗,你跑我跟前发什么骚?” 穆寒混不在意,掏出一只黑色小瓷瓶闻了闻:“抬到荒山里去处理吧——脓血怪恶心的!” 小疯子翻了个白眼儿:“外面到处都是巡查的官兵,你抬出去不是找死?” 穆寒嘲讽道:“呦~你还知道啊——那你为啥在这儿把他杀了?” “他杀了我师父,难道不该杀?” 穆寒嗤道:“我听着,怎么像是你师父自己杀了自己?” 小疯子怒吼:“你再说一句?” 随着他们的对话,楚风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沉声道:“别吵了,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两人一时安静,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良久,小疯子才道:“我师父是被他们逼死的……” 楚风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小疯子很在意自己的想法,但他实在没心情哄她。 姜千隐的尸体就摆在那儿,脚下还有身首分离的黑猫。 就在昨天,他们还活生生的。 就算小疯子的师父是冤死的,那姜千隐也不过是执行命令,何至于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更何况,宿邱并不无辜! 穆寒一看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忙打圆场:“这种事没啥好说的——杀个人而已,况且还是仇人……” 楚风转过身,话是对穆寒说的,目光却落在小疯子身上:“对你们来说,杀人是不是跟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两人都不答话,表情说明了一切。 楚风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柱升腾起来,透彻心绯。 他转过身,默默看了姜千隐的尸体很久:“你们俩商量吧,我也不懂!” 说完,他抬腿往门外走去…… 小疯子叫了一声:“楚风……” 他顿住脚步,没回头:“这件事我替你瞒着——你我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小疯子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你嫌我……” 楚风猛地转过身,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对,我嫌你——你太残忍,太古怪了……我接受不了!” 小疯子抹了一把脸:“你说过要照顾我!” 楚风苦笑:“我食言了,你要杀我吗?”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令小疯子踉跄一下,差点儿跌倒。 她愣怔了片刻,突然咯咯笑起来:“我不杀你,你又没害过我师父……” 楚风骤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他冷哼一声,怫然而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长矛 海捕文书发下去的第三天,皇帝就送来了御笔亲诏,招自己的儿子回去! 时间限得非常紧。 博灵均心里五味杂陈:为了这行将就木的郭贵妃,皇帝老儿还真上心。 的亏他年逾花甲,若再年轻几岁,是不是早把辣妈赶出凤仪宫了? 腹诽归腹诽,君父的谕旨他不敢不从。 剩下这个烂摊子,只能丢给廉太守…… 他跟申屠大神商量了一番,将所有卷宗交给廉太守跟邹都尉,就彻底放下这桩案件了。 太子的势力过于单薄,不足以对付那么多皇亲国戚。 只能尽力罢了。 交接工作在短短一天内完成,整顿行装的时候,他收到了皇后的私信。 这封信由宫里的小太监直接送来的,信里只让他跟他的舅舅联系,什么也没说。 忙了许久,博灵均这才想起素昧平生的大舅舅成江。 辣妈不是个啰里啰嗦的女人,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外,她肯定不会让他去找舅舅。 联想起赵太师说的话,博灵均打了个冷战。 郭贵妃怀着皇储的消息都传到穆寒耳朵里去了,朝中还有几人不知? 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再加上查案时几乎把地方豪强一锅端,搞不好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想到这儿,他在脑海中呼唤:“系统他妈!” 一个甜美萝莉音打了个哈欠:“咋了宿主?” “我就想问一下,你的小精灵最近有没有异动?” 系统他妈顿了顿,才答道:“我正愁没法儿说呢——你知道……我们已经相处好多天,产生了感情,所以我不忍心教你看……” 博灵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了,你说!” 系统他妈“嗐”了一声——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从行进的銮车上醒来,撩开车帘一看,正经过江州郊外……看方向,应该是往皇城走的。 他正想跟系统bug说话,就被策马而来的楚风打断了思路。 “禀殿下,前面三岔口,走官道还是新道?” 博灵均有些纳闷儿:“来的时候走的哪条路?” 楚风一指西边:“来时新道还未修通,走的官道!” “那就再走官道!” 话音刚落,脑中警铃大作,系统他妈的萝莉音配着哀乐bgm:“节哀顺变!” 博灵均当即恼了:“你tm的说清楚……” 銮车方向往左一调,已经上了官道。 系统他妈难得好脾气地安抚他:“别怕,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死而已,不足挂齿!” 博灵均已经被她咋呼疲了,而且在系统bug里,如果不亲眼看到,很难在现实中做出正确的应对。 他集中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车窗外。 谁知道,这次bug持续的时间有点儿长,足足走了一个小时也不见什么动静,博灵均昏昏欲睡,忍不住问:“你究竟让我看啥来的?” 系统他妈:“别慌,就来了……你能不能把我爸叫过来,好久不见,我很想他!” 无脑粉,也是服了! 博灵均干脆闭目养神,不理她。 系统他妈哼哼唧唧两声,也就安静了。 又走了二十来分钟,脑中提醒:“宿主,杀你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銮车猛地摇晃了一下,再低头,他的胸口已经横插进一柄长矛……矛尖穿透身体,结结实实钉在了车厢板里。 博灵均张开嘴,只发出一声无助的“呃……” 他惊诧地发现,脖子以下都麻木了,连抬抬手指都做不到。 然后才是疼……疼痛的地方突突跳动着,一阵紧似一阵…… 他在脑海中疯狂大吼:“快tm的带老子走——” 系统他妈“哦”了一声,然后是熟悉的天旋地转…… 博灵均坐在书桌前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起头望着屋顶,才惊觉楚风还没回来。 看来真不能寄希望于自己精挑细选的十一个高手。 特别是楚风这个大尾巴狼,竟然不声不响地旷工三天,可想而知,在他被长矛刺穿的时候,这厮还不知在何处神游太虚! 太子殿下出了一身冷汗,急诏姜叠溪过来。 “姜卿,你带五十人去官道上排查——不要走漏了风声!” 姜叠溪原本以为是例行公事的任务,听见“不要走漏了风声”,觉得并不简单—— 主子快人三步,下的命令看似莫名其妙,实则都有深意。 于是,他问:“殿下的意思是……” 博灵均还没从长矛扎穿的韵味中缓过劲儿来,被他一问,愣怔片刻,才说:“乔装打扮,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姜叠溪还是很纳闷儿:“难道有人想在官道上图谋不轨?” 太子殿下点头如捣蒜:“是的,图谋不轨——一定要抓出来……特别注意那些有长矛的人!” 说到这儿,他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姜叠溪身边,紧紧攥住他的手:“姜卿,生死大事,有劳了!” 姜叠溪惊得目瞪口呆——身为侍卫长,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太子的安全,这不仅是责任担当问题,若出了岔子,可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姜侍卫长尴尬地抽回手,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臣遵旨……” 太子殿下大大松了口气,眼见得又要上来搭他肩膀…… 姜叠溪猛地后撤一步,躲开了那双高贵的爪子:“臣告退!” 博灵均一双手举在半空,愣愣看着姜叠溪退出门去,才“嘶”了一声。 这是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自己刚才的举动好像过头了! 他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不幸中的万幸,现在还没“透心凉”。 他喝了杯茶压惊——深深体会到孤家寡人的寂寞。 姜叠溪走了,楚风没回来,申屠康去找廉太守讨论验尸技巧了。 最爱自己的辣妈远在即墨皇宫,而自己在原来世界里的亲人就更不用想了。 静坐片刻,系统bug闪出来:“宿主,你心情好些了吗?” 矛架在心口窝上,怎么可能好? 博灵均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品尝杯中的寂寞。 系统bug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了?” 继续? “难道还有后续?” 系统他妈笑的贱兮兮:“嘿嘿,当然——对不起!”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太子殿下又从銮车中醒来: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孤独! 这回,他等不及楚风来问,直接将脖子抻出车窗:“来人——” 来的是姜叠溪,楚风跟在他身后:“把申屠康叫来!” 闻言,两位高手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但他们没说什么—— 楚风调转马头,把队伍中央的申屠大神请了过来。 博灵均:“看见你爸了?” 系统bug的声音萌萌哒:“耶~我爸骑马的姿势好帅呀——” 博灵均翻了个白眼儿:“跟你商量个事儿——你别老用凶案现场刺激我,我多给你看两眼申屠康——行不行!” 系统bug回答的相当爽快:“行!” 稳住了这位姑奶奶,博灵均才分出精神来下令:“走新道……” 顿了顿,他又道:“銮驾先在此处休息——楚风,你带五十人去前面排查一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铁球 楚风带着人去了,博灵均把申屠康请到銮车上,眼睛直勾勾盯着。 大神先开始还能淡定地吃糕点水果,过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你tm的瞅啥?” 太子殿下无奈一笑,目光不转:“你真好看,喉结跟颈子的曲线非常优美,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大海……” 大神“呕”地吐了一脯子,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给老子正常点儿——” 博灵均哀嚎一声,委屈无比:“不是我——是系统他妈让我转达给你的!” 大神骂了一句,躲瘟疫似的躲下车去了。 脑海中,系统bug跟他天人大战:“谁教你说出来的——不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吗?” 博灵均:“喜欢就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 本以为系统bug要大吵大闹,岂料,说完这句话后,她竟沉默了…… 等了好久,博灵均终于憋不住:“系统他妈,你还在吗?” 回答他的是个萝莉哭腔:“我爸好像生气了……” 这…… 没想到系统bug还有个少女心。 博灵均嗫嚅道:“你爸他……不是生你的气!” “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你们男人都喜欢妖艳贱货,谁会喜欢一串代码?” 博灵均嘴角一抽,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竟然有些憋不住笑。 他咬着嘴唇,费了老大劲儿才挤出一句话:“也……不一定!爱情……是不分种族的……” 系统bug却又炸了毛:“你tm的是不是笑了——” 博灵均:“不没有……吼哈哈哈哈哈……” 在系统bug“悦耳”的问候中,楚风他们终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了。 可能是为了赶时间,一群人跑的灰头土脸,连人带马透着一股颓丧的气息。 博灵均不动声色,心中坏笑:活该,教你玩忽职守! 年轻人谈个恋爱就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了! 楚风滚鞍下马,给他行礼禀告:“属下等沿途排查,并未发现异常!” 看着对方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博灵均心一软——毕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初涉情场,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 撞一次南墙就好了! 他点头,道:“好——出发吧!” 大队人马整装前行,往新道上走去。 走了一大半,系统bug在他脑子里报丧:“前方高能预警,离目标道具出现还有二十秒:十八、十七、十六……” 博灵均:“停下……” 他听见骏马嘶鸣,銮车嘎吱一声停了,楚风跟姜叠溪隔着车帘问:“殿下,怎么了?” 系统bug仍在聒噪:“五、四、三、二、一” 轰隆—— 一柄挂着铁链的大铁球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脑门儿上…… 博灵均只觉眼前一黑,灵魂在剥离…… 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滁州住所的桌旁…… 这回的刺激比上一次还大,他两手交握,全身抖如筛糠,好久才平静下来—— “系统他妈——你够狠!” 系统bug用撒娇的语调:“怎么能怪我呢——嘤嘤嘤,我可是及时把你带回来了!” 博灵均咬牙切齿,发狠道:“你再也别想看你爸的脸了!” 好像是为了配合他这句话,门开了,大神喜滋滋地走进来…… 博灵均一扭脖子,沉声道:“大神,把脸遮住!” 申屠康被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博灵均抓起手边的一本书丢过去:“把脸遮住!” 系统他妈:“博灵均——有本事你永远都别看我爸!” “永远不看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要求你爸画浓妆!”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个世界的化妆品可不好——”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没发现这两句话直接说了出来。 申屠大神挑眉:“卧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 博灵均:“……” 他起身,把目光放的很低,来到大神身边后,他看着对方的黑靴跟半截小腿,摸索着把那本书挡在脸上。 “抱歉,大神,我要尊重系统bug的隐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她对你的颜控心理——” 系统bug发出忍无可忍的尖叫,振得他脑仁嗡嗡响。 申屠康拨开挡脸的那本书,问:“你又穿越了?” 这话说的,简直把系统bug当空气了! 博灵均于心不忍,解释道:“系统bug带我去了两个未来……就在咱们回去的路上……” 他给大神讲了一遍经过…… 先开始大神还一本正经地认真聆听,当听到他被一只大铁球砸成了肉饼时,嘴角微微一弯…… 这个不明显的笑容立即被系统bug捕捉到了,做成动图不断重复播放在博灵均的视网膜上。 “你看,我爸笑起来多好看……” 看来系统bug也是个铁憨憨,一见美色就把刚才的仇恨抛诸脑后! 博灵均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代码?” 系统bug跟大神都沉浸在各自的思想世界中,半天没人理他。 最后,大神分析:“两条道上都埋伏着杀手,刺杀手段却不同……” 博灵均抽了抽鼻子,相比之下,还是官道上的死法体面一点儿! 大神用书在博灵均胸口比划:“长毛的斜度是这么大吗?” “不是!” 他把书跟身体的夹角掰大了些:“大概是这样,几乎从正面横插进来的,角度偏差是因为重力!” 然后他们又研究了另一种凶器——与长矛不同,铁球是从銮车顶上落下来的…… 大神跟他画了图纸,估算了铁球跟长矛的重量,经过简单的计算分析,大致确定了凶手藏身的位置。 用铁球的显然是个大力士,而长矛不一定是徒手投掷,很有可能是用弩车发射的。 再三确认之后,博灵均派人把已经出发的姜叠溪他们追了回来,给重点圈出两个范围:“姜卿,这两个圈子内仔细搜查,注意树上跟地下!” 姜叠溪一头雾水,但也没说什么,郑重地领命而去。 他跟申屠康枯坐等待。 百无聊赖时,申屠大神又指点了一下他的炼气功夫,劝道:“你好好练,尽快练到能闭气装死的那一级——这是一项非常有用的技能!” 博灵均“啧”了一声——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别扭。 天将擦黑的时候,姜叠溪回来了——他们果然搜到两样东西:一样是埋在地里的弩车,另一样是架在树上的铁球……” 看着这两个凶器,太子殿下恨的咬牙切齿! 申屠大神道:“这东西藏得也太敷衍了吧,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沉思片刻,他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父皇明天就要催你出发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钥匙 楚风走出客栈不久,就见一队官兵匆匆而来,直奔客栈里去了。 他心中一紧,顿住脚步回头观望…… 果然见他们往二楼东边去了。 来不及细想,他急忙抬腿跟上。 官兵们跟店老板一碰头,对那间房指指点点,表情肃然。 凑近一听——原来是一楼渗下去了血水,他们还未弄清情况,正盘算着把二楼客人疏散,进那间客房搜一搜。 楚风不敢从正门进,只得走屋顶…… 进房一看,姜千隐的尸体纹丝未动,小疯子正伏在穆寒怀里呜呜哭泣——穆寒一脸尴尬,却不敢挪动分毫。 见楚风回来,他拍了拍小疯子的肩膀:“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 小疯子转过脸,泪眼婆娑地看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你……” 可能是避讳穆寒在旁,她把后半句生生吞下。 楚风谨慎地从门缝往外看,官兵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拦住走廊,二楼的客人正一个接着一个地往楼下躲避。 他了解这种套路——看这个架势,恐怕大队人马就在后面。 楚风把两人拉离门边,俯身蹲在角落:“官兵来了,奔着咱们来的!” 穆寒挑眉,严厉地看着小疯子:“你还勾搭了什么人——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小疯子一脸无辜,茫然四顾—— 楚风把她护在身后:“现在处理尸体还来得及吗?” 穆寒翻了个白眼儿:“要是没弄成这么血淋胡话,肯定来得及!” 小疯子垂下头,撇着嘴,一脸委屈。 楚风一扯她袖子:“那就走吧,先回江州!” 江州有宿邱留下的旧宅子——如果官府发下海捕文书,他们可以暂时躲避! 说完这话,他感觉一双小手握住了自己的双手,一只是热的,另一只是凉的。 练气术修行到一定阶段,如果情绪激动,气脉错乱,就会出现这种现象。 楚风回头,担忧地看着小疯子:“你怎么了?” 小疯子噗嗤一笑,脸上又滑落两行清泪:“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你走吧,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楚风叹了口气,心很疼:“别说这些,没用!大队人马就要来了!” 时间紧迫,三人不再废话,仍旧从屋顶的空隙出去。 转到街上,才见百十官兵的队伍从县衙那边赶来。 小疯子因为溅了满身血,趴在楚风背上假装病患——穆寒对这里非常熟悉,引着他们七拐八拐,一路狂奔,终于出了这片区域。 期间,小疯子顺手牵羊,偷了两身衣服。 找地方换衣后,三人去城郊马铺租了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出了武安县城。 先开始楚风驾车,到荒郊野外后,穆寒很有眼色地把他换回去了。 小疯子端坐在车厢里,姿态恬淡从容。 楚风羞赧地坐在她身边,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小疯子将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车厢里光线很暗,那东西很小,只能靠手指感受它的轮廓……是一把铜钥匙,还带着小疯子的体温…… 看来她刚才一直紧紧攥在手里。 楚风诧然:“这是什么?” 小疯子悠悠开口道:“是一座宅子——我师父留下的……在即墨东街,门环上雕着一只老娲……” 老娲这种鸟是不详的象征,几乎没听说过有人用它来装饰门环。 而且,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一点儿也不想沾小疯子师父的东西。 楚风摇摇头,把钥匙递还给她:“我不能收……” 两人的手触到一起,小疯子很快躲开了——她的左手还是冰凉。 “不是给你的——等你回了即墨,替我照看一下……” 她的语调非常凄凉,好像交代后事一般。 楚风的心也跟着抽紧,脱口问道:“你要去哪儿,不跟我回即墨了吗?” 虽然小疯子从来没说过要跟他回去,但在他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未过门儿的妻子了。 妻子当然要跟着丈夫——他还没说放弃,就不算结束! 小疯子转过脸看着他——在夜里,她的目力似乎出奇的好。 “楚风,谢谢你——” 顿了顿,她继续说:“你回即墨等我吧——等我处理完宗门的事务,就来找你!” 直到此刻,楚风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宗门弟子——入了贼老祖的门,就是贼老祖的人…… 楚风诧然道:“你要为你师父报仇吗?他已经死了……” 听见这话,小疯子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她转回头,看着自己的脚,喃喃道:“我师父是被人害死的!” 能策动江北大营的霍连成将军——害死她师父的人一定非同寻常。 即便就是霍连成,凭她的力量也很难报仇。 如果她揪着不放,那就是死路一条。 一瞬间,楚风有些心慌,他伸手抓住了小疯子的手:“你想过吗——你师父愿不愿意你去以身涉险?”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良久,她才说:“师父……从来都管不了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闻言,楚风的心沉了下去……在跟宿邱的感情较量中,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输了! 转念一想,又有些庆幸:由此可知,他跟宿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小疯子靠近他,并不是为了寻找师父的影子! 楚风不想放弃,他握紧掌中的小手,温和道:“我陪你!” 小疯子没吭声,但她身体慢慢歪过来,脑袋靠上了他的肩膀。 楚风顺势揽住她,觉到她的腰肢简直不盈一握。 他脑中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宿邱也这样抱过她吗?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不痛快。 小疯子轻轻叹了口气:“我困了,睡一会儿!” 两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感受宁静中汹涌的悸动。 也没睡多久,迷迷糊糊间,只听骏马嘶鸣,车厢突然被撞了一下,差点儿翻倒…… 紧接着,箭矢的破空之声传来,楚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觉胳膊上一紧,被小疯子一把甩出了马车…… 身后落下一阵箭雨,车厢被扎成了刺猬。 他被人抓着后领迅速拖出好远,回头一看,是穆寒。 楚风急道:“小疯子还在车里——” 想要扑过去救人…… 穆寒抬腿在他臀上踹了一脚:“吼什么,怕人不知道?”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只见车厢顶盖斜飞起来,一落地就骨碌碌打着滚儿,往他们这边来了。 躲在暗处的弓箭手紧跟着一波狂射…… 楚风的后领又被穆寒提了,往旁边斜飞出十几米。 穆寒抱怨道:“就不能滚远些,没见咱们躲在那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俘虏 说话间,小疯子已经举着车盖顶往敌方阵营滚去了。 穆寒拎着楚风一通狂飙,转眼跑出了弓箭射程。 在黎明的黑暗中,从这么远的距离看去,根本就啥也看不见。 穆寒嘲讽道:“黑咕隆咚地射箭——这些人莫不是瞎子?” 楚风“嘶”了一声,很担心小疯子,但看穆寒这个云淡风轻的表情,紧绷的神经稍微缓和些。 他说:“这是军队的射法,箭矢细密,不看准头!” 穆寒:“怪不得江北大营连年吃败仗,原来从根子上就歪了!” 他说“江北大营”,若有所指。 楚风极目远眺,只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和杂乱无章的嘶吼声。 在这些声音里,他没捕捉到小疯子的痕迹。 穆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三十来个睁眼儿瞎,她能对付……” 顿了顿,好像是怕楚风不信,他又补充道:“如果连这也应付不了,那还不如买块儿豆腐撞死!” 楚风嘴角一抽,不想跟他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远处的嘶吼声果然住了。 他抬腿就往过跑……跑到一半,就见一个高壮人影从那里站起来,疾步如飞地走向他们。 楚风顿住脚步,心下一沉——看来小疯子出事了! 一时间他身体麻木,根本挪不动步子。 过往的细节一股脑涌上来,沉甸甸压在胸口,坠得他双眼泛白。 这时落在后面的穆寒过来了,见他不动,纳闷儿道:“怎么了?” 他往远处一看,“嘿嘿”两声:“我还当鬼七死了——你不要吓我行不!” 楚风的哀恸被这句话撕开一道口子,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恼怒地看过去。 月光下穆寒的狐狸脸微微歪着,似笑非笑,令人想揍。 “好吧,我错了,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真难对付——玩笑也开不得!” 他转向那个高大的不速之客:“唉,你还行不行,要不我来扛?” 那边回来不耐烦的一声:“用不起!” 这声音像一把利刃,在楚风黑沉沉的心上挑开一道口子,透进光来。 他回过头,抻着脖子仔细看……才发现来人并不高大,之所以看着高大,是因为她肩上还负着另一个人…… 他顾不上害羞,动情地喊了一声“小疯子”,便往前跑去。 看见他,鬼七脸上浮起满满的笑容,她把身上人就地一撂,高兴地抓住楚风的胳膊…… 顺着这一抓的力道,楚风往前一倾,迅雷不及掩耳般地在她颊上扫了一口。 可能没料到他有如此举动,小疯子吐了吐舌头…… 穆寒紧跟着过来了,毫不掩饰地问:“你俩刚才干啥呢——你俩成亲了吗,要不要脸?” 楚风转过头正要理论,就被他照脑袋呼了一巴掌:“我还没收拾你小子呢,你倒来找茬——你当这是谁……天真无邪的小家碧玉?贼老祖的门人身上都下了咒,沾着没有好结果……没有好结果……” 说着他又打了楚风两巴掌,动作看着凶狠,落掌处却很轻。 小疯子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虚架子,咬牙切齿道:“穆骚狗,你别在我面前装好卖乖——有本事一掌把他劈死,你也安静了,我也舒服了!” 穆寒做夸张的惊诧模样:“你看看,你看看——最毒妇人心——兄弟你这个并非良配,还是早点儿悬崖勒马啊!” 楚风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他们三个嬉笑怒骂的热闹,被晾在地上的人当即不干了:“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可知捅了多大篓子——” 听见这个声音,楚风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起来。 仔细一看,果真是小都统项杨。 这厮怎么跟到这儿来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虽然满心厌恶,但念及他的身份,楚风还是强压怒火,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项都统,你这是要干什么?” 项杨见他态度还算恭敬,以为这是露怯了,脸上的表情非常嚣张:“自然是来捉拿钦命要犯——楚侍卫,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个女子,乃是大盗宿邱的姘头吧!” 闻言,楚风握紧了拳头,然而还没等他动手,旁边的小疯子就飞起一脚,把项杨踢的滚了好几个跟头:“你是什么狗东西,也配提我师父的名字?” 虽然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但见她如此紧张师父,楚风心里还是有些隐隐不悦。 项杨趴在地上,口吐鲜血,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抬起头,犹自嘴硬:“楚侍卫,你我是为朝廷效力的,岂能任由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横行世上!” 好一个“蝇营狗苟之辈”,说的理直气壮,好像对小疯子欲行不轨的不是他一样。 楚风“哼”了一声,没说话。 穆寒却皱着眉,道:“鬼七,我看你是越来越没骨气了,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吭气?” 小疯子莫名其妙地斜了他一眼,没理解。 楚风却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穆寒一定嫌他懦弱,不敢给项杨还口。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诚然,他跟项杨一样,是在朝廷中效力的。 所以自然而然养成了给别人、给自己留后路的习惯。 若以他本意,这项杨杀了也不为过。 只是,小疯子把他扛过来,显然还没有杀他的意思。 如果让他回去,那么自己就不能有任何落人口实的行为。 穆寒等了片刻,冷哼一声:“鬼七,这是什么,你弄回来干嘛?” 小疯子不悦道:“这厮说大队人马在后头——他还说他是贵胄子弟,他的亲族在即墨朝廷很有分量……我就盘算该把他弄来当俘虏,关键时刻还能让他的同伙儿投鼠忌器!” 闻言,项杨“咯咯”地笑起来,目光如刀地扫过穆寒跟楚风:“小娼妇,一个男人还不够,竟然弄了两个……早知道你如此放荡,我就……” 话还没说完,他脖颈上就架上了一柄弯刀,穆寒的狐狸脸近在咫尺,眼睛眯着,笑的很阴险:“你把自己当金饽饽了吧——穆爷爷跟你鬼七奶奶连皇帝老儿的头都敢拿,还怕你那门穷酸亲戚?” 项杨脸上积聚起一团恐惧,脖颈上的刀刃正一点点深入,穆寒按在他后背上的手却在把他往前送…… 狐狸脸上一丝不苟,好像真要这么一点点切下他的脑袋…… 项杨眼睛一闪,吭了一声:“你们不需要我——楚侍卫呢?” 闻言,穆寒的刀锋顿住了…… 沉思良久,他哈哈大笑起来:“对呀,可不能害了我楚风兄弟!” 他收了刀,在项杨后脑勺上拍了拍:“乖孩子,爷爷原谅你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道个别 回到战斗的现场,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三十来个弓箭手,楚风一一看下去,发现他们只是晕了,除了个别几个,大多都没有明显伤口。 小疯子解释道:“我用了迷香,他们两个时辰后就醒。” 穆寒嗤之以鼻:“鬼七,你越来越善良了!” 小疯子咧嘴一笑:“我还能更善良,你要试试吗?” 穆寒忙不迭摆手:“你别挨我,你命太硬!” 这话说的相当伤人,但小疯子并没生气。 他们四处搜了搜,在一个壮汉身体下发现了军营中的调兵令牌。 穆寒打眼一扫,道:“这是校尉的调兵令牌!” 他拍了项杨一把:“看来这厮说话有谱,也许真有大队人马追来!” 听见这话,项杨偷瞟了一眼小疯子,垂头不语。 楚风问:“项都统,可否说一下来龙去脉?” 项杨一脸不可,却畏于穆寒的淫威,弱弱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这明显是谎话。 但此地不宜久留,马车全毁了,只能靠脚力。 三人商量一番,决定改道滁州。 滁州毕竟有太子坐镇——即便要认罪伏法,落在太子手里总好过别人。 穆寒跟小疯子知道他的意思,都没反对。 于是由穆寒跟楚风轮流带着项杨,运起轻功一路猛走。 小疯子原本也要参与,但楚风坚决不同意。 要让项杨伏在她背上——根本无法接受。 往东跑了二十多里,经过一片密林时,他们发现有人埋伏。 小疯子跟穆寒艺高人胆大,计划着硬闯过去,楚风跟项杨却很谨慎。 所谓“寡不敌众”,放在实战中永远是真理。 刚才那些箭矢都是乱放,而且只有三十来人——现在天已经蒙蒙亮,看林中鸟兽的行为,埋伏的人应该不少—— 若对方用弓箭,那就逃无可逃了。 穆寒一扯项杨的耳朵:“劳烦你给我们打个头阵!” 项杨慌了,往后一撤:“即便我死了,你们也闯不出去——前面埋伏的是神箭营的人,各个百步穿杨,跟刚才可不一样!” 行走江湖久了,穆寒自然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所以便不再坚持。 小疯子看着楚风,面露难色:“如果我们往别的地方跑,拖得时间越久,楚风越说不清楚……” 穆寒“啧”了一声:“鬼七,你是疯了,又不是傻了——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还巴望楚风能撇清关系?” 他一手勾上楚风的肩头,不怀好意道:“兄弟,别怕,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跟紧哥哥……否则……” 他瞪了一眼小疯子,意有所指。 楚风心知这是一种威胁,因为有母子蛊的牵绊,穆寒不能教自己死—— 所以在危机关头,他希望自己听话! 如果不听,他就要对小疯子下手。 正要点头答应,小疯子又说:“楚风,你跟项杨走吧——你俩往前……前面是江北大营的人,不会伤你们的……” 她扫了一眼项杨:“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楚风脸上一阵胀热,项杨直愣愣看着小疯子,一脸诧然。 穆寒当即反对:“鬼七,长辈还在这儿,怎么就能轮你做主——再说了,江北大营追的是贼老祖的人,你要不想牵连别人,自己去把他们引开啊——半夜想起朝南睡,晚了吧!” 一向伶牙俐齿不吃亏的小疯子却没反驳,而是认真地解释道:“穆寒,你结的仇家也不少,你怎知道官兵就是冲着我来的——而且,你我都不是良民,落在官兵手里,都没好果子吃。不如这样,你往南我往北,看官兵追着谁跑……” 穆寒咧嘴一笑:“也好,这样谁都不用拖累谁——不过……” 他把楚风拉在身边:“你也知道——我这个兄弟跟我非常亲近,不能分开……即便这一遭要走黄泉,我也得领着他!” 小疯子眸色深沉:“你过的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即便他不能留在太子身边,跟着你就安全吗?” 顿了顿,她又说:“我觉得太子不错,你俩都留在太子身边最好了——如果将来他不能继承皇位,你们再走不迟!” 这话有一种明显的交待后事的意味。 楚风蹙眉,正要开口,却被穆寒抢先一步:“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事多——我们兄弟俩早就盘算好了伺候太子,这还用你说?” 说完,他转过脸,对楚风咧嘴笑:“就这样吧——鬼七,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楚风张开嘴,一个“等”字刚刚出口,就被穆寒捏在了麻穴上,动弹不得。 他拼命向小疯子使眼色,然而对方就跟没看见似的。 穆寒一指项杨:“这厮也没用了,杀了吧!” 小疯子转头看了项杨一眼,又看楚风…… 楚风急出一身汗,脸皱起来,拼命提醒她自己的处境。 小疯子呆呆看着他,眼中泛起一层水色。 可能是因为上次想杀项杨时被他阻止,她摇了摇头:“既然没用,就放了吧——你不是说,我越来越善良了吗?” 穆寒一撇嘴,狠狠地瞪着项杨:“小子啊,你回去后老实点儿,否则,爷爷让你尝尝灭门的滋味!” 项杨打了个冷战,目光却没离开小疯子:“鬼七姑娘,后会有期!” 他倒是不啰嗦,行了个礼就径直往林子里走去…… 楚风龇牙咧嘴,忙跟小疯子做嘴型…… 可她就是看不见,只把那支铜钥匙拴在他腰上,取走了他的剑:“多保重!” 穆寒长吁口气:“鬼七,见了你师父,替我问个好!” 说完,他一提气,带着楚风就往南去了! 鬼七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才转过身,慢慢往北走去。 没走多远,果然听见身后异常的响动。 她干脆飞跑起来…… 跑了几百米,就迎面碰上了前来堵截的大队人马……他们从三面围上来,虎视眈眈。 鬼七的师门是作贼的,轻功了得,在千军万马中穿行也不在话下。 难就难在那些弓弩手。 就算再敏捷,也保不齐被乱箭射中!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那片密林比较合适。 树木枝叶茂盛,如果在树冠上穿行,被射中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了。 一念至此,她即刻掉头往回跑。 树林中的伏兵已经露头,看去人数不少。 她心里默念着“师父”,握住剑柄,一咬牙往前扑去…… 第二百章 老鸟 出乎意料,这些箭射的也缺乏准头…… 身后那些追兵并未用弓箭,只是呐喊着追了上来。 刚进入树林,她就碰上了折返的穆寒跟楚风。 此时楚风的穴道已经解了,不顾一切冲过来攥住了她的手。 鬼七心下一沉。 现在应该分头跑——但楚风紧紧贴着她,下定决心不分开。 穆寒白眼儿翻到天上去了,却也不能离开。 三人暂时结成同盟,在树丛间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乱箭只是稀稀疏疏地射过来,毫无章法,密度也不大。 不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一条规律——只要朝东南方向走,就几乎没人射箭,官兵们只是在后面跟着——如果偏离这个方向,大批的人就围上来,乱箭也射起来。 形式紧迫,也顾不得多想,他们便往东南方向跑。 跑了半个时辰,便到树林深处,追兵们停在一个位置上,不再前进。 穆寒顿住脚步,道:“看来这就是陷阱了——鬼七,你猜猜,他们放的是哪条狗?” 鬼七原本该洒脱一笑的,但有楚风在此,怎么也洒脱不起来。 一眼看去就是仇家来寻仇的——她跟穆寒都两手沾血,死不足惜……可楚风呢? 周围传来一阵鹧鸪的鸣叫——大白天的也令人毛骨悚然。 鬼七问:“穆寒,如果咱俩联手,能不能打赢他?” 穆寒一笑,饶有兴致道:“都说他的武功在你师父之上——我也很想试试!” 鬼七冷哼一声,对这个传言非常不忿:“一个老赌鬼而已,能有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老朽当然没你师父的本事——” 转眼间,人已至跟前。 鬼七下意识地攥紧了楚风的手,她听见咔嚓一声,是穆寒的锁魂刀出鞘了…… 只见眼前蓝光一闪,短刀飞速旋转着直取来人首级——那人纹丝不动,任由利刃划过脖颈——噌的一声,锁魂刀滑脱,斜飞回来,插进穆寒面前的土里。 对于高手来说,兵刃落地本身就是一种耻辱,更何况,此刀号称出必见血,今天是第二回,在众目睽睽下吃了个瘪。 穆寒的狐狸脸红一阵白一阵,沉默片刻,俯身捡起了索魂刀。 “老鸟,你欠我的那三百两什么时候还?” 被称为老鸟的白胡子老人嬉皮笑脸的:“这不是还了吗——我让你一招,就是饶你一命……你的命还不值三百两银子?” 穆寒撇嘴:“不值——我的命就值十两银子——你还欠我二百九十两——你放我跟我兄弟走,二百九十两一笔勾销,如何?” 楚风翻了个白眼儿,往小疯子身边凑了凑。 老鸟收起笑容,从腰间的布口袋里拿出一块槟榔嚼起来:“穆寒,你这孩子就爱偷机取巧,一点儿也没随了你娘!” 穆寒突然被问候了老母,自然不高兴,不过他一贯审时度势,不敢发飙。 老鸟的目光转过来:“鬼七,你是个姑娘家,老朽不难为你——你不是喜欢这少年吗——” 他一指楚风:“老朽成全你——你们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吧!” 鬼七怒火中烧,啐道:“你当年输给我师父,痛哭流涕地发誓不再回到中原……现在不守诺言,还给官府当了狗……你有什么资格成全我们!” 老鸟还是笑眯眯的,把嘴里的槟榔吐出来,仍旧收回口袋。 “你这丫头没礼貌,被你师父惯坏了!” 他抽出腰间铁鞭,对着地面甩了一下——啪地一声,落鞭处砸出一个坑。 鬼七抿嘴——她见识过这条玄铁龙骨鞭的厉害。 那时她才十二岁,作男童打扮。 老鸟那时穿着普普通通的一身黑衣,鞭子别在腰上,胡须跟头发都花白了。 他站在门口,谦恭有礼地请师父出来切磋。 师父正带着她给瓷盆里的金鱼换水,听说故人来了,匆匆擦干手就出去迎接。 两人在门外寒暄一气,不紧不慢地走到院里。 在空旷的院子中央,老鸟对师父行了个揖礼:“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承让!” 她跟师兄弟们挤在旁边看热闹,都不太喜欢这个刚见面就要开打的人。 师父不慌不忙:“先不要——待我祭了师长,斋戒三日,沐浴更衣后再比!” 师父顿顿吃肉,过庙也不拜,连祖师爷的牌位都丢在犄角旮旯的神龛里,布了厚厚一层灰。 所以这话就是推脱。 老鸟咧嘴一笑,表示理解:“宿宗主如此重礼,倒是山人我唐突了!” 继而,他话锋一转:“这样吧,我就在门口等你……三日后再战!” 说完,老鸟就出门去了,大师兄跟出去瞧,回来禀告说:“他果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还跟经过门口的卖饼的买了十二张锅盔!” 师父直翻白眼儿,不胜其烦。 一白天过去,老鸟也没有走的意思。 彼时天寒地冻,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竟然不嫌冷。 善良的二师兄想给他送只炭盆,被师父阻止了…… “别管,冻死他才好!” 那是师父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恶毒的样子。 在此之前,他对待任何人都德善有加。 当天晚上,师父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得极不踏实。 鬼七不敢打扰他,一动不动地装睡。 到三更时,师父拍了拍她的脸:“小七,我知道你没睡,你爬上院墙,帮师父瞅一眼那人,看看他还在不?” 然后她被师父拎出被窝,套上厚厚的棉袍、棉靴:“去吧,别跟他说话!” 她出去看了,老鸟还在门口盘腿打坐,身边放着硬邦邦的锅盔。 她回去如实禀告师父。 师父好看的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看来我们又要搬家了……” 小小的她很担忧:“师父你打不过他吗?” 师父一边帮她脱下袍、靴,一边说:“这个人是官府的走狗,我不想跟他打交道!” “师父,那你把他打跑不就行了?” 师父把她搁在膝上,搂在怀里取暖:“你真以为他是来约战?我看,是有棘手的营生干不了,所以他的主子教他来试探——如果我赢了,这营生就推不掉了!” 鬼七转了转眼珠:“要是你输了呢?” 师父无奈一笑:“输了更惨,他就要杀我了!” 这句话惊得她打了个冷战,急忙说:“师父你一定要赢!” 师父沉吟半晌,突然有些悲伤:“有的时候,我很想寻死——但一想到你找不见我,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就舍不得死了……” 那时她太小,不懂怎么安抚师父,只知道哭。 她哭的稀里哗啦,最后把师父逗乐了:“好了好了,我说笑的,你不要哭,我怕你了!” 第二百零一章 妙计 现在师父走了,再也没人挡在她前面,为她而活! 鬼七收敛思绪,将精力集中起来。 她对老鸟说:“你把这少年放了——他跟我们没有关系!” 还没等老鸟答话,穆寒便附和道:“对,把他放了——我们俩跟你打!” 老鸟摇头,正要拒绝,就听背后军中有人大喊:“周至,楚风是我们的人,先放了他!” 说话间,一人已走出来,竟然是刚被他们放走的项杨。 老鸟周至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好好——楚大人请……” 但楚风紧紧攥着鬼七的手,不肯离开。 鬼七道:“你先走,回即墨等我!” 穆寒劝道:“楚风,听话——你先退后——” 话说了一半,楚风懂了。 他的功夫远在这三人之下,留下帮不了多少忙,还会害他俩投鼠忌器! 他看着小疯子,认真道:“你小心些!” 两人相视一笑,松了牵在一起的手。 鬼七扭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至他退到项杨身边。 她放心了! 老鸟问:“行了吗,能打了吗?” 穆寒看了她一眼:“鬼七,你先闪一边儿去,让我跟周宗主请教一二!” 鬼七摇摇头,笑的很凄凉:“穆寒,你打不过他,我们一起上吧!” 周至“啧”了一声:“磨蹭什么,一起来呗——老朽还有场牌局,不敢叫牌友们等的久了!” 穆寒对她使个眼色,两人亮出武器,并肩冲了上去。 刀兵碰撞的尖锐声音回响在林间——双方看似打成了平手,一时间谁也不能占到便宜,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穆寒跟小疯子不断变换着招式跟位置,而周至几乎没挪一寸,打的非常轻松。 现在两人凭着体力暂时抵挡住了,可一旦耗的久了,就很难维持这个平衡。 楚风看的心急如焚,项杨却一扥他袖子:“楚侍卫,咱们一边说话!” 对这个人,他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更是不想搭理。 项杨不生气,凑在他耳边道:“你想不想救他们?”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楚风把目光从打斗的三人身上挪开,一脸惊诧地看着项杨…… 这厮几次图谋不轨,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项杨一脸坦然:“走——” 两人走到包围圈后头,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停下。 他问:“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看着鬼七姑娘死——想必你也一样吧!” 楚风不动声色,等着他的下文。 项杨继续说:“周至是左相霍通的门客,他听霍将军的话——霍将军跟太子相熟——如果太子能说一句话,就能解此时的燃眉之急!” 楚风半信不信,谨慎道:“我一个侍卫,怎么能请动太子!” 项杨急了:“你能近太子身边,总该试试——” 看他的表情,倒不像假装。 只是在东宫当值久了,楚风不敢冒险。 太子身份特殊,现在又处在风口浪尖上,保不齐有居心叵测之徒利用这事设套,以图对太子不利。 他看了眼远处还在打斗的小疯子他们,忐忑不安。 项杨看出来了,神色黯然道:“楚侍卫,既然你不肯牵连太子,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鬼七姑娘,只能自求多福了!” 说完他愤然转身,往前面走去。 楚风紧随其后,有些手足无措:“太子远在滁州——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到时候他二人体力不支,恐怕……” 项杨猛然顿足,两眼冒光:“你这是答应了?” 楚风被他问了个大瞪眼儿:“难道太子就在附近?” 项杨摇头:“不……你答应了就好,跟我走……” 说完他抓住楚风的手腕,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前排一位将官跟前,行了个礼:“校尉大人——这是太子亲卫楚风……” 校尉是个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捋着胡子打量了楚风一遭,眼中暧昧不明。 项杨道:“楚侍卫跟那两人同行,是奉太子之命——那两人实则为太子门客,一直为太子做事的!” 校尉脸色微变,问:“既如此,可有太子令牌?” 项杨“嗐”了一声:“暗中查事,怎可明目张胆携带令牌——太子就在滁州,校尉大人可派人去问太子!” 听到这话,校尉一脸不高兴:“项杨,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什么人,怎敢去问太子?” 项杨道:“楚侍卫在此,以后他自会与太子说明——只是眼前,若那两人死了,怎么跟太子交代?” 校尉扭头看了眼打的如火如荼的三人,半信半疑:“既然是太子的人,为何霍将军下令剿灭?” 项杨干笑一声:“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想必中间有什么误会……” 顿了顿,他又说:“校尉大人,杀两人何其容易,若触怒了太子,可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不如这样,先把他们抓了,带回军营再做商议——反正霍将军只教剿灭,未教绞杀……如果到时候证明他们不是太子的人,再杀也不迟啊!” 校尉思索片刻,问楚风:“楚侍卫,这两人果真是太子的人?” 楚风点点头:“在下敢用人头担保,这两人的确是太子的门客——” 校尉一笑:“我要你的人头做什么——他们若真为太子做事,该有个凭证吧!” 楚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校尉先保下他们,凭证我立即去取!” 项杨附和道:“校尉大人,属下也可用人头做保——” 得了他俩的保证,校尉才放心。 他召来一人,命他击鼓。 鼓声响起时,老鸟的动作明显缓和些了。 他对穆寒跟鬼七道:“老朽还有牌局,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他鞭风一转,噼啪两声抽上了穆寒的脖颈跟鬼七的手腕。 着鞭处顿时鲜血淋漓。 两人往后一撤,查看伤口,就在这个空档,老鸟突然转守为攻,密集的鞭风挥动如雨…… 后面兵将们冲过来,结成一个阵,将他们团团围住。 楚风站在阵边外,对他们喊道:“别打了,是误会!” 不用他说,包围圈中的两人也无心恋战。 一个老鸟就够他俩对付的了,再加上这些兵将,打下去必死无疑。 穆寒挡在鬼七身前,说:“鬼七,听他的!” 说话间,他腿上就挨了一鞭……正要挥刀拼命,老鸟却及时收了鞭:“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 三个“不打了”说完,他人已经飞到包围圈儿外! 穆寒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缓缓放下自己的刀。 “鬼七,把剑收起来!” 鬼七看着楚风,也慢慢把剑收回了剑鞘…… 第二百零二章 十万火急 见他们二人缴械,校尉大人大手一挥:“拿下!” 兵将们一拥而上,将穆寒压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他们原本也想压小疯子的,却被楚风跟项杨挡在跟前。 客客气气地戴上了枷锁。 将两人押走后,校尉大人眼珠子一转:“楚侍卫,既然你是太子亲卫,应当有腰牌吧!” 楚风点头:“有的!” 他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一想,刚才被穆寒大力拖着,肯定是甩掉了。 楚风红了脸:“我的腰牌好像在刚才的打斗中丢掉了!” 听见这话,项杨跟校尉都翻了个白眼儿! 校尉脸上客气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凶神恶煞道:“拿下!” 几个兵将过来绑了楚风,将他押跪在地。 校尉又对项杨阴阳怪气道:“项都统,这可是你保下的人,出了岔子你一力承担!” 项杨一脸愤怒,沉声道:“前几天我还见楚侍卫跟太子一起,怎么会出岔子?” 校尉冷笑,扫了眼楚风:“我看这人行为不端,分明与那女子有私情——” 项杨回以冷笑:“我只看到太子殿下的两个门客和一个亲卫——还是校尉大人眼光独特!” 这话里嘲讽的意味太明显,校尉大人顿时露出吃瘪的表情。 但碍于项杨家世硬气,不敢肆意苛责,便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楚风身上:“此人武功高强,给他带重枷!” 这个命令一下,就有人抬上一副重枷,卡在楚风手腕上。 军营中的重枷重八十斤,能把人的手腕生生坠断。 枷一上来,楚风便被压得躬身。 项杨“哼”了一声:“校尉大人这是何意?我告诉你了,楚风是太子亲卫,即便丢了腰牌,也自有别的方法验证,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上重枷?” 顿了顿,他又道:“敢问校尉大人,楚侍卫所犯何罪,可有证据?按照大齐律法,极刑犯人才能上重枷——你把这劳什子拿出来是给谁看的,太子吗?” 校尉很生气,强压怒火道:“项都统,我奉将军之命来剿灭反贼——这三人究竟是不是反贼还未确定,更何况,这个楚风虽然在几天前是太子亲卫,保不齐这几天就反了,所以才被太子收了腰牌……” 这就是强词夺理——如果楚风真反了,被太子发现,岂能就收走腰牌,恐怕早已就地问斩! 大齐律对反贼非常不友好——不论三公九卿还是皇亲国戚,都怕跟反贼沾上边儿! 项杨反应非常快:“校尉大人这又是何意——如果楚侍卫成了反贼,被太子殿下发现了,那么太子殿下怎么会就收走他的腰牌而纵他四处逃窜——难道校尉大人认为太子跟楚风是一伙儿的?” 听见这话,校尉的脸都吓白了。 虽然太子不受皇帝待见,但好歹还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国之储君——诽谤太子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空气凝滞了几十秒,两人横眉冷对,都不说话。 终于,校尉大人露怯了:“项都统,我并没有这样说——我之所以这样严格对待楚风,也是怕出了岔子牵连甚广……既然此人是你打了包票的,那不戴重枷也可以,只是……如若出了什么事,你跟我都脱不了干系!” 项杨早就听出他的威胁之意,顺着话头说:“校尉大人放心,若出了岔子,项杨定一力承担,绝不牵连旁人!” 打了一番嘴仗,两人都有些用力过猛后的精疲力尽。 楚风被解开重枷,换上了轻枷。 项杨提出为防意外,他要亲自看管,校尉大人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现在楚风就是个烫手山芋,无论谁接手都冒着极其大的风险。 项杨把楚风装进囚车,跟五十几人骑马押送。 回到江北大营后,他直接把人提到了自己的营帐。 避开旁人,他问:“楚侍卫,你的腰牌呢?” 楚风蹙眉:“应该是在刚才的打斗中丢了!” 项杨摇头:“我派人去找了,沿途都没找到——” 楚风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那腰牌的事可大可小——落在寻常人手里还好,若是落在心怀不轨之徒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犯愁,项杨道:“一路上都有谁跟你接触了?” 楚风想了想:“穆寒,你,还有……” 他没说下去,项杨懂了:“我去看看,你等着!” 说完他急匆匆出了营帐。 楚风席地而坐,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一盏茶功夫后,项杨回来了:“穆寒身上没有……鬼七姑娘……我没法儿搜——不过,我想他不会害你!” 他坐在毯子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腰牌先不管了——你现在给太子写信,我让人送去滁州!” 楚风犯难道:“我从未给太子殿下写过信,即便他肯看,也不一定会相信——不如给姜侍卫长写,让他代为转达!” 项杨想了想,点头:“也好——十万火急,快写吧!晚了……怕来不及!” 楚风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项都统这是何意?” 项杨脸色很难看:“你还不知道吧,太子在滁州已经将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不仅如此,他还把案情细节写成告示,命专人念诵和解释——现在全天下百姓都知道滁州的大案是怎么回事了,其中牵连甚广,恐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楚风挑眉——这倒是个好办法,既然不能扳倒所有恶人,那就让天下百姓都清楚他们的作案手段,防患于未燃。 太子是有爱民之心的,可那些人却没有。 现在皇帝废太子之心昭然若揭,赶上他身在滁州,真保不齐有人要对太子下手! 项杨道:“我听说皇帝下了诏书,命令太子即刻启程回宫——此行定会多加防备,怕你这封信不一定能送进去!” 楚风心下一沉:“太子启程了吗?” 项杨摇头:“还没听说,不过太子为防侵害,说不定会带上亲卫先走,让銮驾在后招摇,掩人耳目!” 这种推测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新主子真的就这样舍弃自己了吗? 楚风叹了口气:即便真的舍弃,也情有可原,毕竟是自己误了回去的时间。 他劝说自己打消了对新主子的期望,让项杨拿纸笔来,用带着轻枷的手笨拙地写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御赐毒酒 事实证明,大神的乌鸦嘴真不是盖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迎来了皇帝老爸的贴身太监李黄门。 李公公大名已不可考,因为办事周到,被封了黄门郎。 一见面,他给太子行了官礼。 博灵均刚起床,脑子还有些木,不敢贸然开口,怕说多了话露出破绽。 李黄门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殿下,陛下口谕,命你即刻启程,五日内赶回即墨!” 博灵均嘴巴一张一合,默默把陛下的口谕重复了一遍,反应一气,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儿臣遵旨!” 说完,他行了个稽首大礼。 李黄门面无表情,生生接受了这个大礼。 看着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博灵均问姜侍卫长:“行程准备妥当了吗,人都到位了吗?” 这句话意指楚风——姜侍卫长听懂了,回了句:“都准备好了,只有侍卫楚风外出办事未归!” 整整失踪了五天——博灵均有些隐隐担忧,他嘱咐姜侍卫长派人去找…… 随行人员都忙碌起来,准备銮驾跟仪仗。 李黄门就跟电线杆子一样杵在原地,一脸严肃地看着,恪尽职守地作皇帝的鹰犬。 博灵均把申屠康揪到一旁,商量道:“我母后叫我联系我大舅——他在江州府的一家客栈落脚!” 申屠康道:“经过江州府的时候去吧——我看这李黄门一脸杀气,肯定不简单!” 话音刚落,脑袋里系统bug就插进来——她先赞叹了一下大神的颜值,才切入正题:“宿主,我刚发现了一个关于李黄门的系统小精灵,你介不介意跟我穿进未来看一看!” 博灵均:“介意,非常介意——你没长嘴吗,发生了什么不能直说?” 继而,他发现系统bug的确没长嘴,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口误……” 系统bug委屈巴巴:“伦家没长嘴,也没长身体,更没长胸跟屁股——所以你就这样粗暴地对待伦家……嘤嘤嘤,你个大猪蹄子——” 在这酥到骨头里的音调中,博灵均差点张过去。 “你是不是中病毒了?” 系统bug又恢复了正常语调:“我就是逗狗玩儿——可惜狗又笨又不听话!” 被比喻为狗,博灵均一点儿脾气都不敢发:“好了姑奶奶,我错了,你带我去看看吧——万一我挂了,你就永远都看不到你爸这张帅脸了!” 系统bug“嘻”了一声:“你稳住,走——” 一阵天旋地转,博灵均来到了未来的某个时间点。 他记得,这是韩城驿馆的一个房间——来的时候他们曾在这里换马休整。 此刻,他站在屋子中央,身边只有楚风。 对面是虎视眈眈的李黄门和四个手捧壶盏的老太监,以及十几个皇帝的贴身金吾卫。 博灵均转动脑袋环顾四周,很诧异。 李黄门道:“殿下,这样没用——君命难违,请不要为难微臣!” 博灵均挑眉,一头雾水。 身旁的楚风却上前一步,做出拼死保护他的样子:“殿下别听他的,我看他就是假传圣旨!” 李黄门一脸狠厉:“大胆,竟敢抗旨——” 他对身后金吾卫下令:“把楚风拿下,就地正法!” 蹭蹭几声,双方亮出了武器。 博灵均忙和稀泥:“都别动手——不要激动!” 他按住楚风肩膀:“你先把剑收起来——” 说完这话,李黄门那边也命令金吾卫收了武器。 看来一切还有缓和的余地。 楚风扭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慢腾腾把剑收回去了。 李黄门脸上浮起一个谄媚的笑容:“殿下可是想通了?” 想通个锤子! 他在脑海中呼唤系统bug,然而系统bug却死不吭声。 李黄门转身,从旁边老太监手里捧过玉壶跟琉璃杯,倒了一杯酒…… 空气中弥漫出一阵酒香。 博灵均馋得吞了口唾沫——楚风听见了,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李黄门淡定从容地向前两步,站在一米开外,似乎有些忌惮楚风:“殿下,这酒,您就饮了吧!” 博灵均还没来得及开口,楚风就推手一挡:“李黄门,殿下身份尊贵,即便要上路,总该沐浴更衣吧……” “要上路”三个字在博灵均神经上一蹦,令他打了个冷战。 难道,这是毒酒? 看这情形,大概能猜出个七八分。 李黄门这是打着皇帝老儿的旗号,要逼自己服毒自杀。 而他显然被困住了,亲信都被阻隔在别处,身边只剩楚风。 李黄门眼珠子一转,讪笑道:“按理说是该沐浴更衣,只是烧水太费时间——” 卧槽! 博灵均撇嘴——这是等不及他死了。 楚风怒道:“殿下乃是凤子龙孙,岂容尔等……” 博灵均打断了他的话:“楚风,别说了!” 他问李黄门:“是我父皇赏赐的毒酒?” 李黄门点点头:“正是陛下赏赐的御酒!” 太子殿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好酒,醇香清冽,色泽鲜润,少说也有四十年窖藏的功夫!” 李黄门敷衍道:“正是!” 博灵均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唔,不错,有甜味,还有些苦……酒里下的什么毒?” 李黄门面露难色:“殿下恕罪,臣惶恐……” 看来是怕他问出毒药来解毒啊! 真够狠的! 太子殿下咂嘴嘬舌,做出很多怪表情,然后举杯向天,露出庄严肃穆的表情:“嗯——既然是父皇御赐的毒酒,当以天子之礼敬之!” 说完他将酒杯举至头顶,开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李黄门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等大礼行完,那杯酒已经洒光了。 博灵均笑嘻嘻地伸过空杯:“李卿,劳烦再斟一杯!” 李黄门强压怒火,又给他注满一杯,小心翼翼道:“殿下,不必如此,忍一忍就过去了,磨蹭只会徒增烦恼!” 这职业修养——真尼玛贴心! 博灵均“啧”了几声,深以为然道:“李卿说的有理!” 脑海中消失许久的系统bug终于回来了:“宿主,你快喝吧——放心,不教你体验肠穿肚烂的痛楚!” 听见这句话他觳觫了一下。 肠穿肚烂——何其残忍。 博灵均暗暗发誓:不论幕后黑手是谁,他都要以血还血! 太子殿下长吁一口气,端起杯就要喝下毒酒…… 在杯沿触到嘴唇的一刹那,他的胳膊被一只手狠狠一扥——酒撒了大半。 抬头一看,是楚风。 少年侍卫表情凝重,双目泛着猩红的光芒:“殿下,我带你闯出去……”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李黄门一群人:“就凭这几个乌合之众,恐怕拦不住我!” 危急时刻突然收获一份肝胆相照的兄弟情,博灵均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在系统bug里,没必要费那个力气。 在李黄门开口之前,他及时止损:“楚风,不必如此——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就当是在做噩梦吧!” 说完,他一仰脖子,将杯中酒灌下喉咙。 天旋地转时,他由衷感慨——真是好酒! 第二百零四章 塑料兄弟情 系统bug一生一世,现实中连一秒钟都没过。 看着大神仍未变化的细微表情,他深深感慨:“大神,算起来我们都算相识十生十世了!” 大神皱起眉头,莫名其妙。 系统bug在脑海中花痴:“我爸好a啊!” 博灵均:“……” “李黄门打算用毒酒毒死我——这叫什么来着——鸩杀?” 然后他把具体细节讲了一遍。 大神瞟了眼李黄门那边,一脸嫌恶。 系统bug:“哦,我爸真像腹黑总裁!” 博灵均把目光挪开,没工夫跟她嘴仗。 现在还有个头等大问题:楚风没回来! 按照未来的剧情走向, 楚风是自己身边的最后一道屏障了,如果发展道那一步,他还真想跟楚风冲出去。 即便是炮灰,也有很强的求生欲! 收拾停当,他们就上路了。 廉太守领着江州府的全体官员随行,要一直送到江州。 眼见得要送走他这尊瘟神,还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各位大人都面露喜色,特别是邹胖子,简直要飞升而去! 只有廉太守一脸不舍,恭敬地跟在他的銮驾旁边。 怪道大齐亡国了,这么好的官员都被逼投降,可想政治环境多么灰暗! 博灵均坐在鸾车里,心中忐忑不安。 休息期间,他问姜叠溪有没有楚风的消息,答案是没有。 晌午时分就到了江州。 打江州东城门穿到西城门,一路百姓避让,邹都尉的下属终于表现的英勇无匹,几乎把整条街都清空了。 銮车一路无阻,路上连个鬼影儿都没得。 出西城门后,博灵均下车跟江州众位官员道别,特别是廉太守:“廉卿,你的贡献我会如实禀告父皇,希望你保持这一颗赤子之心,担当起父母官的责任,护一方百姓安宁!” 廉太守感动得热泪盈眶,三次稽首:“殿下,臣一定不负重托!” 他们俩说的情绪高昂,旁边邹胖子看笑话一样,心想就以太子现在的处境,他说谁好,谁还能好的了? 老廉还高兴成这样,殊不知太子的话就是报丧的钟,能教即墨的公卿群起而攻之。 他正庆幸自己没被太子看重,却被太子直接点了名儿:“邹卿——” 邹鸿眉头一皱,慢吞吞上前。 太子一脸明媚的笑容,目光却如鹰隼一般,盯得他如芒在背。 “这次滁州查案,邹卿立了头等功——本王定会如实上表父皇,力荐爱卿之廉洁敦敏、勤政爱民——如爱卿这般肱股之臣、国之栋梁,理应上达圣听……” 后面的话邹鸿没听清,他吓出一身冷汗,已经回馈无力。 太子又大肆赞扬了一番,才把目光转向别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邹鸿觉得,太子最后那一瞥意味深长,大有将他拆分八块的狠厉! 跟江州官员们道别后,博灵均蹬车而去。 李黄门的马车紧随銮车之后,像怕他跑了。 过了江州就是韩城,他焦急地等着楚风。 然而,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在距韩城三十里的地方,姜叠溪塞进来一张纸条,隔着车帘跟他禀告:“楚风被霍连成将军的人拿住了,他丢了腰牌,无法证明身份……”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一起被拿住的还有穆寒跟那位姑娘——江北大营的人以为他们是反贼……楚风说他俩是殿下的门客,才保住性命!” 博灵均已经从信中读到了,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穆寒亦正亦邪,不好琢磨…… 那个女刺客病娇腹黑的很,他是真有些心悸。 但楚风偏偏喜欢这种类型! 而且霍连成将军怎么会牵扯进来。 他嘴角一抽,在脑海中问系统bug:“给我查查童颜巨吊霍郎君——他跟原版什么关系?” 系统bug噗嗤一笑:“呃……霍郎君跟原版那可真是……铁!” 这话明显就说了一半! 博灵均纳闷儿:“有多铁?” “首先,他是原版准妹夫!” 这点他也知道,霍连成后来娶了原版的妹妹晋阳公主,晋阳跟他都是皇后生的,也算是亲妹夫了——虽然那段婚姻不怎美满! “第二,他跟原版志同道合,都喜欢……女人!” 博灵均挑眉:“男人都喜欢女人啊,更何况是种马二跟种马三,这也算铁?” 系统bug:“他俩好的很,遇见稀奇货色经常共享——霍家在即墨城东有一处别苑,里面养着数十位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人间姝丽,没事儿干就一起玩儿的!” 听见这个消息,博灵均一阵脸热心跳。 没想到自己跟霍老铁还藏着这么宝贝的后宫——但凡看网文的时候走心点儿,也不至于这样暴殄天物。 系统bug继续讲:“第三嘛,他以前做过你的侍读,算是发小儿!” 博灵均“唔”了一声。 听起来真是竹马情深,但仔细一想,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自打他来了滁州,霍连成就没来探访过。 即便公务缠身,也不至于见都不见一面。 而且那天去江北大营审路牵霖时,霍连成自始至终都没出现,怎么看怎么像故意躲着他。 转念一想,原版那么残忍,在他身边肯定如同与豺狼为伍,弄不好就被吞掉了,小霍有意疏远也情有可原! 要真是坚定的一丘之貉关系还好,就怕霍连成表面巴结,背地离心,那就不好办了。 不过,不论如何,楚风得救。 就凭着危难时刻他舍身保护自己的情谊,也不能视而不见! 博灵均喝停大队人马,在鸾车中写了一封信,让姜叠溪派人快马加鞭送给霍连成。 他就在原地等着,并给姜侍卫长下令:“李黄门等人如果来问,直接用马鞭抽走,若有人硬闯过来,就地正法!” 然后他把大神请到銮车里,纳入保护范围。 等了半个时辰后,李黄门那边果然派人来问,被太子亲卫非常不客气地撵走了。 巴巴又等了半个时辰,送信的人才传回消息:“霍连成将军正在秘训,无法出来接信!” 博灵均心下一沉——看来原版跟霍郎君还真是塑料兄弟情。 他跟大神一商量,决定亲自前去。 反正霍连成在江北大营,再怎么秘训也不能避着不见太子吧。 只是一件,历来太子不将兵,甚至离军中将领也很远,博灵均大张旗鼓地去造访军营,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的皇帝老爸忧心匆匆了。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下! 大神不无担忧道:“我觉得李黄门那个是假圣旨,就怕你这一去,皇帝下个真圣旨!” 博灵均一撇嘴:“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皇帝要想杀我,即便我不去也要杀……楚风兄弟对我很好,我不能忘恩负义!” 大神拍拍他的脑袋:“行啊,小子,还能经受得住人性的考验——我都有点儿喜欢你了!” 博灵均还没回应,就听脑海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爸说情话的时候好有魅力啊啊啊啊~” 第二百零五章 霍郎君 銮车调转方向疾驰的时候,李黄门终于忍不住,策马上前来问:“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博灵均掀开车帘,沉着脸问:“本王的行程还需向你禀告?” 李黄门表情一滞,顿时换上笑容:“殿下恕罪,老奴是奉陛下之命敦促殿下回去,所以才来询问。” 这厮脸变得挺快,刚才还以官礼自称为“臣”,现在就成了老奴。 深层意思是他是皇帝的人,所言所行都代表皇帝! 太子殿下挤出一丝笑容:“李卿,你说的话本王都听到了,你传的圣旨本王也收到了,你还有什么未履行的臣职?” 一句话把李黄门噎住了。 他没想到一向残忍无脑的太子能语出惊人。 不论是作为臣子还是奴才,他能履行的职责只有这些,再多一句都是僭越,因为对方现在仍是储君! 李黄门惯于察言观色,知道此时再多说一句,就会引来不小的祸端。 于是他及时缄口,行礼退下。 銮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江北大营。 周俊山将军接到消息,匆忙前来见驾。 在军营门口,双方互相行礼。 一看周将军那忧心忡忡的表情,博灵均便知他想多了。 周将军的确想了很多——自打上次见识过太子殿下的手段后,他坚定的忠君之心就有所动摇。 权利斗争向来风云诡谲,太子英明神武,却过刚易折,但是,如果给他个机会,将来荣登九五,恐怕大齐就不是这样一番景象了! 作为军人,周将军骨子深处还保留着一份忧国忧民的忠心! 所以他对太子极其客气,没盘问什么就敞开了军营大门。 太子殿下敏捷地跳下銮车,上了军营的马车。 这个胆识令人佩服! 皇帝每次来巡察军营时,一路上都不敢出銮车半步,就怕有居心叵测的人趁机刺杀。 由此可见,皇帝不信任他这个骠骑大将军! 而太子只是见过几面,上次还差点儿在军营中遭人毒手,现在仍旧毫不设防地上了他的车,这份信任令他非常感动。 行车途中,太子跟他说明了来意:“我有一个侍卫,两个门客被霍连成将军抓住了——霍将军怀疑他们是反贼,这其中有些误会,故来拜访!” 太子没跟他来虚的,开门见山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周将军诧然道:“殿下只需写一封信就好,何劳亲自来说!” 太子殿下一笑:“霍将军依律拿人,本王也应依照惯例亲自来澄清!” 周将军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他猜测这个侍卫非比寻常,一定掌握着太子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落在霍连成手里,提回去恐怕也要灭口!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都不便多讲。 一路无话地来到霍连成的大帐——小霍已经得了消息,身披金甲,精神无比地侯在门外。 跟太子行礼过后,他走上前来,熟络地伸手将太子扶下车。 一见霍连成,博灵均顿觉眼前一亮。 霍郎君高大威猛,果然好儿郎,只是眼睛有些过分活络,一看就不太老实的样子。 系统bug难得没有花痴,颇为理性地评价了一句:“这尼玛一看就是个渣男——怎么反倒被晋阳给渣了呢?” 母胎单身博灵均不懂感情上的游戏,就没吭气。 他把目光转向大神跟姜侍卫长:“你们在此等候!” 这话一出来,身边的骠骑大将军周俊山就有些尴尬了—— 他知道霍连成跟太子殿下私交甚笃,两人要谈的事情半公半私,他究竟该不该跟进去呢? 太子没说话,倒是小机灵鬼霍连成解了他的围:“大将军,我跟太子叙叙旧!” 周将军赶忙顺台阶下来:“那殿下请自便,属下告退!” 他行了个礼,抬腿走了。 太子殿下突然造访军营,作为江北大营的首席将领,他其实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当今圣上敏感多疑,身边又诸多小人,这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就不知道变成啥样了! 目送周将军离开后,霍连成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大帐,避开众人,立马露出亲密老铁的微笑:“殿下,我听说你回去了,还纳闷儿你怎么不来看我!” 博灵均干笑两声,没接茬。 这厮狡猾的很,明明是他不给面子,把罪过都推倒自己身上来了。 霍连成凑过来,给他递上一盘时鲜果蔬,殷勤得就差给他喂嘴里了。 “殿下,长门一别,你都一个月不去丽景别苑了,里面的姑娘们想你的紧,都围着我闹——我哪能对付的了啊!” 博灵均猜想,丽景别苑就是那个藏了几十位佳人的后宫。 他现在的人设不能崩,否则会被霍老铁看出破绽。 于是,他努力挤出一个坏笑,问系统bug:“原版怎么称呼霍郎君的?” 系统bug“咦~”了一声:“霍连成字冰卿!” “冰卿”两个字投映在视网膜上,博灵均打了个冷战。 “冰卿——你何时回即墨,一起去玩儿!” 霍连成叹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这半年都别想出军营了——陛下巡视的日子就要来了,要好好准备!” 博灵均“哦”了一声,话锋一转,直入主题:“我的侍卫跟两个门客被你拿了——他们并非反贼,我来接他们走!” 这话说的非常蛮横,他看见小霍眼中一闪而逝的不快,很快被笑容覆盖:“这事儿啊——好好,我这就放人!” 说完他立即吩咐下属去提人。 等待的空档,霍连成妆模作样道:“殿下,你怎么招了这两人作门客——不怕惹祸上身?” 博灵均“哦”了一声,做出不明所以的样子。 “穆寒乃是天下闻名的杀手——他倒还好,关键是那贼手鬼七……她师父乃是大盗宿——宿邱乃是陛下御笔钦定的反贼,一年前已经被满门抄斩了……他这个女徒弟当时不在,逃过一劫,如今仍旧不老实,四处煽风点火,意图谋反……” 听见这话,博灵均非常震惊。 宿邱乃是江湖中人,何劳皇帝老儿御笔钦定为反贼? 而且鬼七牵涉到谋反的事情中去了,自己这一救,不啻于引火烧身——方便了皇帝借着这个事由给自己安上谋反的罪名! 难道皇帝老儿早就做好了套,就等自己来钻吗? 仔细想来,也不尽然。 一年前宿邱就被杀了——一年前自己还没来,当时的原版残忍暴虐,怎么会亲自来救一个侍卫。 而且,他也不可能跟侍卫建立深厚的友谊。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当紧是先把楚风他们救出来再说! 博灵均道:“这我不知道,我回去好好查查!” 霍连成眼珠子一转:“殿下圣明!” 第二百零六章 技巧 说着话楚风三人就被提过来了。 一见面,他眼中就泛起一抹水色。 博灵均不动声色,沉着脸呵斥道:“怎么会落到这一步,还不给霍将军赔礼道歉!” 楚风当即下跪,给霍连成请罪。 霍将军顺台阶下来,也就把他扶起来了。 而另两位两眼朝天,明显懒得应酬。 博灵均叹了口气:“冰卿,我该回去了,下次即墨相见,请你喝一顿好酒!” 霍连成笑的像个狐狸,频频点头,殷勤倍至地把他们送出了军营。 回去路上,博灵均把楚风招过来问了具体情况——听这细节,霍连成的目标很有可能是鬼七,但他手下人办事不利,被楚风跟项杨诓住了。 但奇怪的很,他为何不走正常律法途径,而是派了另一个杀手来了结。 提出这个疑问后,申屠康解释道:“鬼七跟穆寒都是练气高手,轻功了得,你别看江北大营人多,大概率逮不住他俩。” 博灵均露出五体投地的表情:“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原来是真的?大神你行吗?” 申屠康没理他,显然把这句话当成了大脑短路后的蠢话。 一来一回耗费了两个时辰,到韩城跟前时已经人困马乏。 博灵均下令就地休息,架起炉灶煮饭。 李黄门的脸都快急抽抽了,却也不敢催促。 博灵均带着楚风跟申屠康进入临时营帐,把李黄门的诡计简略地给楚风讲了一下。 楚风听后义愤填膺,道:“我看他是假传圣旨——郭贵妃的孩子还没生出来,陛下不可能这么着急毒杀储君!” 在系统bug里他也是这个意见。 博灵均道:“我觉得韩城里有他的内应!” 否则他怎么能把自己所有的心腹都隔绝开,只留一个楚风! 申屠大神提出个简单粗暴的意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趁现在把他咔嚓了……只是做的要不留痕迹,不能教他韩城里的同伙儿知道!”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楚风。 楚风脸一红,明白了,赧然道:“穆寒他不一定会听我的!” 申屠康摇头:“那好办,他只认钱——只是鬼七那里,还得楚兄弟通融通融!” 听到这话,楚风身体绷得笔直:“要她做什么?” 博灵均撇了撇嘴——这娃尚在热恋当中,让他卖女友是很困难的! 幸好申屠大神擅于察言观色:“我需要她窃取一样东西……那东西藏在李黄门身边人的身上……” 楚风蹙眉,面露难色。 他当然不想教心爱之人冒险,但刚欠了太子一个大人情——不知恩图报是说不过去的! 申屠康安抚道:“别担心——有我跟太子在,即便暴露了他们也不能把鬼七怎样——况且,以鬼七姑娘的武功,一定不会暴露!” 得了这个保证,楚风稍稍放心。 但他还是愁:小疯子性格倔强,显然没领太子的人情,她不一定会愿意帮忙! 这时申屠大神就充分发挥出情场老油条的经验老到:“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去找她,在她跟前长吁短叹,她要问,你就说太子被李黄门等人盯上了,还亲自点你贴身守卫——然后热泪盈眶,哽咽不能语……” 说着大神做出“热泪盈眶,哽咽不能语”的表情,把在场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博灵均在脑海中跟系统bug感慨:“不愧是你爸啊——我要是个小姑娘早被他拿下了!” 系统bug笑的无比幸福:“我爸其实很有技巧的,只是他不愿与那些渣男为伍!” 博灵均心中不以为然——不愿与渣男为伍,练这些技巧干啥? 腹诽的空档,申屠康已经身体力行地给楚风指点表情跟动作,还有情感含量,眼神儿跟语言的契合点等等。 可惜楚风是个浑然天成的铁憨憨,完全不得要领,还放不开! 教了一气,大神只得放弃:“算了,你就到他跟前,就这个表情保持住,啥也别说……直到她问够三遍,再……自由发挥吧!” 楚风点点头,奔赴刑场一般地出去了…… 小疯子跟穆寒正守着一只炉子烤馒头——整个炉盘都摆满了,足足十只。 见他来,她热情地招手:“跟我们吃吧,别沾了太子的晦气!” 这话真是一语中的——自从太子变成了好人,简直晦气不离身! 楚风更愁了。 他茫然无措地坐在炉旁,总觉的自己像跟太子他们合伙儿诓骗小疯子。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小疯子就问:“你怎么了——太子骂你了?” 楚风摇头,张嘴正要说,想起申屠大神的指点,便及时收了口。 三人枯坐,把馒头翻了个面儿。 小疯子又问:“你怎么忧心匆匆的——发生了什么事?” 这回他连嘴都没张,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穆寒的狐狸眼逡巡在他俩中间,问:“你俩闹别扭了?” 小疯子语气有些委屈:“没有啊!” 三人一起沉默。 等馒头又翻了一个面儿的时候,小疯子终于憋不住,有些微怒:“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楚风掰着三根指头,确认这是第三回后,才断断续续把李黄门的阴谋说了一遍。 最后,他没说自己被太子点名贴身守护那一段儿…… 小疯子沉吟道:“太子既然跟你说了这些,一定是打算让你保护他……若出了事,你逃不了干系!” 楚风忙点头,连着“嗯”了三声。 穆寒插言道:“李黄门既然敢谋杀储君,肯定准备了不是一两天,而且身后应该有高人撑腰——太子怎么识破的?” 楚风被问了个大瞪眼儿:“我不知道,可能太子也安排了眼线!” 穆寒抿嘴沉思片刻:“啧——这事很险,恐怕知道了也防不住!你想啊,谋杀储君是何等大罪,要没有八九成的把握,谁没事儿干白白送人头玩儿?” 楚风蹙眉:“的确如此!” 小疯子却急了:“这怎么行,太子死了不打紧,楚风可是要陪葬的呀——” 说完,她一把扯了楚风袖子:“别管他了,咱们走吧……放心,这些人拦不住我!” 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眼睛,楚风很感动,但他摇摇头,沉声道:“太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他现在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 小疯子挑眉:“可你救不了他啊——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图什么?” 楚风长吁口气:“我是太子的侍卫,这是我分内之事——” 他觉得他还是太子的朋友——但他没说出来! 这次,穆寒难得地站在他这边:“鬼七,比起那个老鸟,我觉得还是刺杀太子的这群人好对付——咱们在太子的庇护下,那个老鸟就不敢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小疯子恍然大悟,道:“楚风,你把我俩带到太子跟前,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楚风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第二百零七章 坏种 他们进来时,申屠大神对楚风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容……后者被他吓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博灵均心里深深地羡慕——同时深深地凄凉。 单身二十载,又沦落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死了也没人哭丧。 他不禁想起在即墨等着自己的表妹成以琼。 真是个好姑娘,这次如果能顺利回去,他一定要跟她表明心迹。 可惜,从系统bug的某次场景来看,她似乎不长寿! 申屠大神说出计划:“李黄门在韩城一定有内应,我们先悄无声息地杀了他,找个身形相似的人假扮他的样子,再把他藏着的毒酒跟假圣旨偷出来……” 穆寒插言道:“我看不必如此——李黄门可以不杀,假圣旨可以不偷,我们只要把毒酒替换成没毒的酒就行……到时候太子殿下假装毒发,他的同伙一定会出来处理尸体,我们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有过太过冒险。 韩城等着的那些人一定很厉害,否则不能把太子孤立于一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博灵均沉吟道:“我是怕……我们被隔绝开,互相无法照应!” 穆寒道:“太子不必担忧——你我身形相似,由我扮成你的样子去对付他们……” 听见这话,博灵均一阵欣喜。 拱手道了一声:“谢谢!” 穆寒摆手,一指鬼七:“你别谢我,我可不会易容术——能不能成全看鬼七……”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鬼七。 鬼七蹙眉:“穆寒,你若死了,楚风也会跟着死吗?” 这话说的忒不吉利。 穆寒不悦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我才不会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鬼七嫌恶道:“你怎么不识好歹——我又不是咒你,我是……提醒你小心!” 穆寒翻了个白眼儿:“有你这么提醒人的吗?” 鬼七“啧”了一声:“你这人就是太自负,栽了多少跟头都不长进!” 穆寒撇嘴:“放心,我一定长命百岁,不教你的楚风陪葬!” 两人打了一阵儿嘴仗,鬼七就拿出工具来给博灵均跟他易容。 原本以为会用种类繁多的化妆用品,却不料鬼七只在桌上摆了一只螺子黛,一张红纸。 她掰着博灵均的脸仔细研究了一番,便十指耸动揉捏起来。 博灵均只觉脸被捏的生疼,又不好意思抗议。 好不容易忍过了这个程序,鬼七两手一拍他脸颊,“哼”地发起功来。 两道热气顺着接触的地方窜进来,在他的五官周围乱窜。 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抽搐起来,左右两边步调还不一致。 嘴歪眼斜了老半天,鬼七才收工,她自己端详着博灵均的脸,点了点头:“成了!” 在一旁围观的人都点头赞同。 穆寒眉头紧锁:“鬼七,你师父从哪儿偷来这邪门功夫的!” 鬼七冷哼一声:“废话那么多!” 她给穆寒易容的时候,博灵均找了面铜镜照了照……一照之下,差点儿惊掉下巴! 这不是易容术,简直是换头术! 等穆寒那边弄完,两人看着对方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鬼七用螺子黛给穆寒的眉上添了两笔,又让博灵均抿着红纸把嘴唇上色。 然后她散开他们的头发,重新梳理。 修正过这三个细节后,连他们自己都辨不出差异了! 他俩换了衣服,博灵均跟着楚风、鬼七出门,继续坐在炉边啃烤糊的馒头。 穆寒则以太子的身份留在营帐,跟申屠康在一起。 鬼七吃了一个馒头,就去人群里溜达。 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东西藏在那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太监身上!” 他跟楚风低调地往过瞟了一眼——在系统bug场景中,这个老太监站在最后…… 他须发皆白,一脸褶子,两条腿呈现一个大o型,走路鞋底都擦着地。 鬼七解释道:“你们看他那双腿……病腿是不会长那么粗壮的——我打他身边走过,听见他一吐一吸非常缓慢,内功扎实。” 楚风问:“东西藏在何处?” 鬼七点了点他的膝盖:“就在两腿之间——他这把戏是从变戏法儿那儿学来的……太子应该见过,有一种变金鱼的伶人,他们在腰上拴一根麻绳,把金鱼盆挂在两腿中间,外面袍子一盖,什么都看不出来……我看这人腿间不止藏了毒酒跟假圣旨,恐怕还有刀兵……要不然,他不能走的那么吃力!” 博灵均心下一沉。 这么专业的人士都请来了,可见对自己这条命是志在必得的! 他琢磨片刻:“这里面一定还隐藏着高人!” 鬼七冷笑:“没看出来吗——李黄门就是个高人!他手背上的筋都凸出来了,外家功夫非常了得!” 博灵均有些担忧:“看来前面是龙潭虎穴,穆寒跟申屠康……能应付的了吗?” 鬼七抿嘴看着楚风:“我就觉得这样太冒险——有道是双拳敌不过四手……对方有备而来,一定把能想到的都安排好了!” 就在这时,营帐那边传令即刻启程。 三人站起来,走在队伍中央。 申屠康跟假扮太子的穆寒走出来,径直上了銮车。 楚风道:“我回去了,你们小心!” 说完,他扯了一下鬼七的手。 小两口恋恋不舍,博灵均尴尬地充当了一个电灯泡。 楚风跟姜侍卫长一左一右护在銮车两边,统领着周围的太子亲卫。 繁冗的仪仗队开始行进。 鬼七机灵地左顾右盼,进入韩城后,她借故如厕,离开二十来分钟—— 回来时,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悄声道:“酒打回来了!” 博灵均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她的腿看了好长时间……她走起来仍旧轻盈,不像藏着东西的样子。 鬼七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的裤子里缝着两层羊皮,能装酒水!” 顿了顿,她得意道:“他那把戏太拙劣,我们十年前就不用了!” 博灵均由衷赞叹了一声:“厉害!” 紧接着问了一句:“你师父是什么人?” 鬼七用古怪的眼神儿看着他:“你装什么——我师父就是你爹的死对头,你能不知道?” 博灵均挑眉,也不好说明自己是穿越来的。 沉默片刻,鬼七愤愤然道:“你爹就是天底下最恶心的男人,你们老博家都是坏种!” 博灵均被这突如其来的辱骂惊得一头雾水。 他没生气,就是有点儿好奇—— 见他没反应,鬼七倒有点儿泄气:“怎么,怕死到这个地步,被骂祖宗也能忍?” 博灵均心想:又不是我祖宗,我激动什么! 他嘴上道:“我不知道我爹跟你师父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也不是坏种——反正跟我没关系,你尽管骂好了!” 鬼七被他噎得翻了个白眼儿,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不堪 气归气,鬼七还是信守诺言,趁大队人马进入驿馆的时候偷偷换了酒。 楚风跟着假太子进屋去了,他们歇在院里。 鬼七凑在他耳边说:“你跟紧我,我看见穆寒的仇家了!“ 闻言,博灵均眉头拧成了疙瘩。 本以为穆寒替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却不料自己也得替穆寒作t拉怪! 果然应了那句话:扑街走到哪里都是扑街! 在驿馆工作人员的招待下,他们进一间大堂吃饭。 本想坐在犄角旮旯避免关注,却被鬼七硬扯着凑到李黄门那一桌了。 常在宫中伺候的人,等级观念异常强烈。 李黄门面露不悦,当即便有个年轻的内侍站起来,大声呵斥他们离开! 博灵均不想闹矛盾,起身要走。 鬼七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我俩是你们太子的座上宾,还不能跟你们这群残缺之人共坐?” 一句“残缺之人”把周边的宦官都惹恼了。 顿时站起来一圈儿,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 博灵均也觉得过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但见鬼七一股故意找茬的劲儿,也不好表现的太怂。 “呃……大家别介意,鬼七姑娘就是心直口快……”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猝不及防间,他左颊上着了重重一巴掌! 博灵均先是怒,而后是怕——这张脸是用气功整来的,不会一巴掌破相吧! 他惊慌四顾,但见周围人表情都没什么大变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打他的那个小太监道:“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这种下贱胚子说话!” 说着,他探手就要去打鬼七。 这下没得逞——鬼七一伸手抓住他的拳头,轻轻一拧——咔嚓一声,那人手腕就转了一个畸形的角度。 这一下看着比挨的那巴掌疼多了。 博灵均“嘶”了一声。 鬼七“嘿嘿”一笑:“果然是残缺之人,骨头也是软的呢!” 被拧断手腕的小太监疼的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却憋着不敢吭声,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李黄门。 李黄门仍坐着,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架势。 想到系统bug里他对自己的冷酷谋杀,博灵均就气的牙痒痒…… 可惜他没鬼七那个身手,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鬼七转动脑袋,用挑衅的眼神扫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李黄门身上。 “看来你是他们的头儿……你说吧,这位置让不让我们坐?” 李黄门本来已经怒极,忍耐片刻,突然咧开嘴笑了:“当然能坐的……” 他起身,摆出谦恭的姿态:“我们做奴才的,怎敢得罪太子殿下的座上宾……恕我们眼拙,冒犯了!” 鬼七噗嗤一笑,大大咧咧往凳子上一坐:“这才有个奴才的样子!” 说完,她揽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黄门笑的更深了,恭恭敬敬地带着自己的人挪到很远的桌上去了。 偌大的桌子只剩下他们两人。 博灵均尴尬地坐在旁边,揉了揉火辣辣的脸庞。 鬼七嘲讽道:“被奴才打脸的滋味不好受吧,太子殿下?” 博灵均知道她借着这个机会羞辱自己,但并不生气。 轻重缓急他还是能拎得清——鬼七现在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而且,她跟楚风是一对! 菜上来后,两人静默地吃饭,一点儿也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吃得七八分饱后,就见李黄门停筷,领着自己的人往内院走去。 内院就是太子休息的地方。 在院门口,他跟守门的侍卫长耳语两句,就见侍卫长招呼自己的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出外院去了! 他们一出去,门口就涌入一大批披坚执锐的武士,都簇到内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鬼七道:“看看,把你的亲卫都买通了,还能杀不死你?” 博灵均没吭气。 他想起了系统bug里失踪的姜叠溪跟他的影卫队。 此时,他们还在内院尽忠职守,为何关键时刻就缺席了呢? 想了想,他提醒鬼七:“影卫队还在里面!” 鬼七挑眉,莫名奇妙地斜了他一眼。 “你不用假慈悲——你杀的人都把断崖填平了……影卫队算什么?” 顿了顿,她凑近道:“你究竟给楚风灌了什么迷魂汤,能教他死心塌地跟你!” 博灵均长吁口气:“楚风是我兄弟……” 还没说完,鬼七脸上就露出夸张的讪笑! 博灵均也没心情说了,直接切入正题:“我怕他们会对影卫队使阴招——楚风也在影卫队里!” 鬼七撇了撇嘴,不搭理他! 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呐喊厮杀之声,有人大喊“救驾”——外面的人都替换成李黄门的了,自然不会冲进去救。 博灵均坐不住,踩着凳子极力往里看……可惜院墙太高,什么也看不见。 不一会儿,就有人扯他的袖子——仪仗队的礼仪人员凑过来,围着他跟鬼七道:“里面出岔子了,你俩还愣在这儿干啥?” 博灵均不明所以地看着鬼七。 这些人又劝:“听这动静,要死不少人——你们还不赶快逃命去!” 大家一叠声附和:“对呀对呀,刚才已经惹了李黄门,留在这儿就是等死!” 这回,鬼七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迷茫。 博灵均则面如死灰。 他不仅扪心自问,这些天在滁州一带查案,是不是太过苛怠了这些仪仗队成员,以至于没有一个为自己的生死流露一丝丝同情! 鬼七没有好耐心,一挥手道:“滚一边儿去——用你们管!” 仪仗队成员一叠声抱怨:“这姑娘怎么不识好歹!” 博灵均把他们拉到一边儿,装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诸位,多谢了——只是……此时逃走,对不起太子的知遇之恩!” 听见这句,众人当即惊呆:“太子于你有什么知遇之恩?” 博灵均焦急地扫了眼内院……里面刀兵撞击的声音更强烈了。 “我们被江北大营抓了,是太子把我们救出来的!” 有人当即“呸”了一声:“快不要这样想——你以为咱们的太子是个什么人……他在东宫地牢里关了男女老幼各色人等,今天挖一双眼,明天砍一双脚……他最爱听的不是丝竹管弦之音,而是伤者凄厉的惨叫……” 诸位立即附和:“可不是吗,你跟这姑娘长得好看,肯定是入了太子法眼,想把你们弄回地牢里折磨……” “连陛下都想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你说他可恨不可恨?” “……” 博灵均听着,心渐渐冷下来。 原来太子在群众眼里已经不堪到这种地步? 他们说的那些关于太子的传闻,究竟有几分可信? 他还真没注意过东宫有没有地牢! 第二百零九章 混乱 正胡思乱想,脑袋里系统bug就疯狂预警:“你再磨蹭三分钟,杀手哥哥跟楚风哥哥就完犊子了!” 博灵均“嘶”了一声,赶紧叫鬼七:“不管怎么说,楚风跟穆寒得救吧!” 鬼七皱起眉头,侧耳聆听里面的动静…… 厮杀声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因为系统bug没提申屠大神,博灵均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鬼七听了一会儿,突然动手,一把抓住了博灵均身边那人的脖颈。 那是个中年男人,留着一把冗长的胡须,就是最先开始扯他袖子的。 胡须男反应极快,立即一个翻身挣脱束缚,噌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悬剑。 周围人——包括博灵均都忙不迭躲避。 鬼七毫不畏惧地追上去,在他的剑雨中灵巧躲避——两人缠斗片刻,鬼七抓住一个破绽,猫腰钻到胡须男身边,纵身骑上了他的脖子…… 胡须男反转手腕就往她身上刺,就在剑锋点上身体的一刹那,咔嚓一声——鬼七拧断了他的脖子! 胡须男软绵绵倒地,双目凸出,已经死了。 鬼七在他落地前跳下,捡了他的剑,对博灵均道:“你在此等我……谁敢靠近三步以内,就用蛊……” 说着,她从袖子里抖出一只白瓷小瓶,塞进博灵均手里! 博灵均呲了呲牙:“这个……” “怎么用”三字还没出口,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鬼七娇小的身躯已如离弦之箭,窜上了内院的墙头! 博灵均紧紧攥着那个小瓷瓶,心里又害怕又生气——蛊不会用,而且,外院这么多背弓的武士,万一人家万箭齐发,哪来得及用蛊? 然而,鬼七已经翻过墙去了。 武士们立即躁动起来,分出一大波去内院抓她。 博灵均僵在哪儿,看了半天——那些武士根本对他没有兴趣。 他们对外院的一切人事物都不感兴趣,似乎只关注内院! 博灵均稍稍松了口气,转动脑袋扫了一圈儿周围仪仗队成员。 他猜测这个胡须男就是穆寒的仇家,已经被鬼七干掉了。 不过其他人里还有没有居心叵测之徒,那就不好说了。 他跳下桌子,背靠倚着凳子席地而坐,不停地转动脑袋监督着周围人。 这些仪仗队成员目睹了鬼七的狠辣,都没了刚才的八婆心思,一个个看着他的眼神儿都怯生生的! 紧张了半天,颈椎有点儿接受不了高负荷运动。 博灵均噌地站起来,把他们又吓退了一步:“你们都退到那张桌子后……否则我就下蛊了!” 他威胁地晃了晃手中的白瓷瓶。 这句话有奇效,把原本就不想靠近他的人们都劝退了。 看着他们老老实实退到拐角的桌子后,一个挤着一个,博灵均才大大松了口气,分出精力来询问脑海中的系统bug:“咋样,他们能得救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嘤嘤嘤”,系统bug用非常柔弱的哭腔说:“可怜的鬼七小姐姐……女人实在是太苦了……我决定以后不喜欢楚风这个大猪蹄子了!” 博灵均心里咯噔一下:“鬼七出事了?” 系统bug又嘤了几声,才哽咽道:“现在还没……” “那你哭丧个锤子——他们能逃出来吗?” 系统bug继续吐槽:“我以后不叫他楚风了,我要叫他渣男!” 这姑奶奶又犯了情绪化的病。 博灵均只得乖哄:“好好好——你随便怎么叫……你先告诉我他们能不能成功逃出来!” “呜呜呜……能,但杀手哥哥受了伤——” 博灵均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伤的严重吗,落下残疾了吗——我现在能做什么救他吗?” 系统bug:“迟了……呜呜呜……小精灵反应太迟钝了……要不是杀手哥哥受伤,可怜的鬼七小姐姐也不会……” “咋了,姑奶奶,你别大喘气行不?” 被博灵均一凶,系统bug感慨更甚:“呜呜呜……你吼我……渣男……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博灵均也是宾服了,他长吁几口气,勉强平复情绪:“姑奶奶,我是渣男,我是大猪蹄子——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我,顺便告诉我里面发生了什么,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系统bug沉默片刻,终于恢复了正常语气:“哦——不能……这还用问我吗,就你这个损色,进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啊!” 顿了顿,她又抗议道:“我又不是无人机摄像头,我怎么知道里面怎么了?我只是通过一个系统小精灵看到了这件事的后果……唔……惨,太惨了!” 博灵均翻了个白眼儿,情绪跌落到低谷,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姑奶奶,怎么了,怎么个惨法儿?” 系统bug:“啧……逃是逃出来了,姜侍卫长跟杀手哥哥都受了伤……可惜这个片段太短了,只有十秒钟——但我看到了更远的将来,一个非常凄惨的爱情故事……你要不要与我共享……” 博灵均一口回绝:“不——我没工夫!” 话音刚落,就见墙头翻出来三个人,左右两个是楚风跟申屠康,中间一人胸前的锦缎白袍都被血浸透了,正是假扮成太子的穆寒! “你杀手哥哥出来了!” 系统bug:“顶着你这张脸,总觉得有些扭曲!” 博灵均懒得跟她计较,他刚想往那边去接应,却见守在门口的武士们动起来,有几个弯弓搭箭,照着他们就射。 楚风跟申屠康挥舞手中长剑,带着穆寒连连翻跟头,勉强挡住这一波箭雨,却不幸滚落到武士们的包围圈儿里…… 博灵均不敢上前,手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底下武士一窝蜂似的向他们三人碾压而去……墙头上又出现两个身影——是鬼七背着浑身浴血的姜侍卫长。 又有人对他们放箭……姜侍卫长挥起手中剑,勉强应对…… 鬼七一咬牙,纵身一跃,踩着几只箭簇腾跃,飞快地降落在楚风他们身边。 五人一汇合,便极力奋战——因为拖着穆寒跟姜叠溪两个伤员,打的非常勉强。 博灵均急的直跺脚,系统bug则惊声尖叫:“啊~~~我爸很危险,快救我爸啊~” 博灵均被她炸的大脑嗡嗡响:“你别喊——” 他拧开那个白瓷瓶,盯着里面芝麻粒大的一团红虫子:“你帮我查查,这是什么蛊,怎么个用法?” 第二百一十章 一定能回去 系统bug发出了一声“呕~”! 的亏她只出现在脑海里,还没有实体,要不然博灵均真会以为她能哕出来。 “矫情!” 系统bug:“宿主,根据原着内容,查到一百六十六种蛊,根据体积、颜色、形状,筛选出五十九种蛊,有文字描述用法的三十九种,合并同类项……” 博灵均听不下去了:“直接说咋用!” 系统bug:“不知道啊,不好判断……” 就知道这货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博灵均跳上桌子,对着迷失在包围圈儿中的鬼七大吼:“这东西怎么用?” 背景很嘈杂,但鬼七听到了,喊道:“混进酒里,撒出去!” 原来竟是这么简单而难以揣测! 博灵均手上不停,很快混好了一壶酒。 他捧着酒壶尽力接近那些武士,将混了蛊虫的酒泼洒出去…… 一阵狂泼后,他退到安全范围外,担忧地看着乱斗的场景,失望地发现这个东西的作用几乎为零。 片刻之后,鬼七在阵中嘶吼:“你做好了吗?” 博灵均失落道:“已经泼了——” 话音未落,就见外围的武士一个个软下去,像烂泥一样倒下…… 紧接着是里面,一层又一层…… 博灵均惊诧得张大了嘴巴——有些不相信这是蛊虫的作用。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蛊这种东西就是这么神奇。 不出半盏茶功夫,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楚风等五人岿然屹立。 鬼七背起姜侍卫长,踩着武士们的僵硬身体走过来,对他露出赞许的表情:“可以走了!” 博灵均惊魂甫定,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出发!” 刚说完,他就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现在他的身份是穆寒,只有穆寒才能用太子的身份发令。 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后面的仪仗队成员也都倒下了。 “这……他们?” 鬼七道:“杀那个人的时候,我丢下一块迷香!” 博灵均皱着鼻子闻了闻,似乎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个世界上的蛊术跟毒术太厉害了,简直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种东西盛行,恐怕不会对社会生产和百姓生活带来好处! 不知道千古一帝是怎么解决的? 这样一想,脑海中系统bug就发声了:“我知道了——这种蛊叫做三步倒,用酒催发,能教人烂醉如泥!” 现在说还有什么用? 博灵均翻了个白眼儿,也不敢抱怨。 他们出外院,就见外面也倒下一片,都中了迷香。 博灵均走到金碧辉煌的銮车跟前,问:“这些挡路的活死人怎么办?” 鬼七“切”了一声:“碾过去呗……难道你要一具具抬走?” 穆寒适时痛呼一声:“别磨蹭,快先给我止血!” 闻言,鬼七顾不上嘲讽博灵均,先把姜侍卫长放到车上,又跟楚风一起把穆寒抬上去。 车下只剩博灵均跟申屠康。 他看着横七竖八、昏睡不醒的侍卫和仪仗队成员,犯愁道:“銮车有多重,碾过去不会出人命吧?” 申屠大神拍了拍銮车龙骨:“这是纯铜的——少说也有八百斤,再加上成年人的重量……碾过去不死也残了吧!” 博灵均叹了口气。 系统bug就在他脑海中聒噪:“我爸脸上沾了血,你快擦擦!” 他没搭茬,而是说:“咱们挪开一条路吧,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大神挑眉:“你有没有想过,里面动静那么大,这些人为何没有反应?” 博灵均也觉得有些蹊跷:“估计是侍卫不让他们进去吧!” 大神摇头:“你知道李黄门死前跟我们说了啥?” “他说:太子殿下即便过了我这一关,也绝计不能活着走回即墨!” 博灵均沉吟:“大神,你的意思是……” 大神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看这些……你品,你细品……幕后黑手会是谁?” 博灵均品不出来,系统bug则疯狂回应:“这么大阵势,肯定是郭贵妃啦、皇帝啦……这一类人物!哦,或者更甚——郭贵妃跟皇帝联手!” 太子殿下神情黯然,悲伤而不可思议道:“毕竟是亲生骨肉,我又没造反,他干嘛要置我于死地?” 大神撇嘴:“你要接受一个事实:这个世界的确存在不爱子女的父母!” 博灵均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世界里的父母。 他们虽然只是普通人,条件也不是很好,却对自己非常好,甚至愿意用生命保护自己。 可惜……回不去了! 申屠康说:“经过江州时,我派去给你大舅送信人回来了,说客栈里没找到……他们已经离开多时!” 博灵均瞪大眼睛,感觉自己智商有点儿不够用:“这是为何——难道我舅舅出事了?” 申屠大神摇头:“你舅舅肯定跟你母后保持着联系,如果他失踪了,你母后一定会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博灵均跟脑海中的系统bug异口同声道:“所以呢?” 大神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所以你舅舅不是被绑架威胁了,就是变节了!” 按照原着剧情来看,这位最早投降敌国,并被千古一帝封为济北王的舅舅恐怕变节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现在敌国还没反目,自己还是他的亲外甥——保着亲外甥当上皇帝他不香吗,为啥要替竞争对手做事? 难道济北王老糊涂,敌友不分? 博灵均想得脑仁儿疼,颇为担忧地问:“大神,你说——我母后她不会也……” 如果连这个最爱自己的女人都变节,那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 还好,大神的回答斩钉截铁:“你母后肯定是向着你的——只是她生性单纯,容易被骗!” 说的很有道理,就凭辣妈的姿色跟见识,要不是生性单纯,也不能教郭贵妃这种野路子夺了恩宠! 博灵均长长吁了口气:“那就行——皇宫里还有我的亲人!” 大神不合时宜地泼凉水:“要是你还能回到皇宫的话……” “我一定能回去——” 大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路漫漫其修远兮——后面更不好走!” 博灵均:“大神,我一定能回去……因为系统小精灵捕捉到了更遥远的未来,就在鬼七进去救你们的时候——是吧,系统他妈?” 系统bug正在花痴申屠大神的神颜,闻言立即作答:“是滴是滴——很遥远的未来,你都去卑陆求娶公主了……” 怎么又是求娶卑陆公主——他想起某次系统bug的场景,在那个场景中有西洲公主安德雨,有楚风——而且就发生在去卑陆求娶公主的路上。 人生真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坎儿! 不过,他没纠结多久,而是告诉大神:“我还去卑陆求娶公主了——” 大神:“……”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隐藏 随着穆寒的一声哀嚎,这场谈话到此为止。 他俩掀帘子去看,只见鬼七拿匕首切穆寒伤口上的肉…… 而楚风则给姜侍卫长清洗伤口…… 博灵均有点儿怕,赶紧扭头。 他跟申屠大神抓紧时间搬开挡路的醉汉。 处理好两位伤员后,他们商量一下,决定往武安县走。 武安县客流量大,鱼龙混杂,治安状况堪忧……不仅能打探消息,更方便躲避风头。 而且,穆寒在那儿有一家乐坊。 彼时穆大侠已经脸色惨白,眼神迷离,却不忘嘱咐:“带够银子啊——我们乐坊不是白吃白住的!” 他们换了厨子的衣服,收拾出一包袱金银,就弃了銮驾往武安县的方向赶。 一路上穆寒晕了两次——鬼七说刺中他的那把刀上有毒。 问起里面发生的事情,博灵均才知道:原来李黄门见“太子”喝下毒酒、毒发倒地还不放心,愣是要在他心口上补刀…… 这厮贼心肠很多,假装上前查看太子鼻息,其实怀里揣着一把淬毒的匕首——楚风跟申屠康毕竟江湖经验少,不知道他揣着坏心…… 而穆寒因为太自负,不把他当一回事。 在他出手前,穆寒反手就是一刀,直接销掉了他的头盖骨……不料李黄门英勇无比,愣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刺出了致命一刀…… 刺中后,他跌倒在地,惨兮兮地,却大义凛然地数说太子的残忍暴虐,愤愤不平地为那些死在原版太子手里的无辜小太监们伸冤…… 穆寒他们忙着对付屋里的其他人,哪有功夫看他壮烈谢幕,一刀就把他脖子砍断了。 听见这些诡异的情节,博灵均心中百感交集:“这李黄门看来是奔着报私仇来的!” 大家还没开口,穆寒就翻了翻眼:“义士呢——” 继而,他又抓住鬼七的手,不肯闭眼。 鬼七无比心烦,却不忍拂开:“我知道了——我会跟狗太子要十倍的酬劳!” 听见这话,穆寒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博灵均长叹一声,跟脑海中的系统bug对话:“原版都把人设败光了,再加上皇帝老儿作妖,我还能当大齐的皇帝?” 萌萌哒萝莉阴险地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提醒一下宿主,清空回收站的意思就是彻底消失,完全没有痕迹,简单粗暴而干净!”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博灵均沉默了。 经过江州城郊时,他们总算买上了马车跟马。 申屠康跟他骑马,楚风驾车,照顾两位伤员的重任都落在鬼七一人身上。 还好她这段时间都没有发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州府那边好像已经得到消息了,几个城门把的都很严。 他们不敢冒险,只得饶了很大的圈子,贴城外而过。 一路小心翼翼,到武安县城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 武安还是那样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张开怀抱接纳任何身份的客人。 在顺利进城的那一刻,博灵均都有点儿感激那些在武安乐坊生意上入股的贪官污吏了。 要不是他们大开绿灯,唯利是图,还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落脚之地。 他们直接去了穆寒的乐坊,安顿好一切后,匆匆吃了口饭,鬼七就列出两张药方交给乐坊的公关,让他们出去抓药。 姜侍卫长虽然浑身浴血,但都是皮外伤,精神尚可。 相比之下,穆寒就严重多了。 从过江州的时候就再没醒过来。 说起屋子外的战斗,姜侍卫长双眼通红:“那群狗贼把我们都包围了,先开始用箭……我带着兄弟们跳下去,杀到他们身边肉搏……可惜寡不敌众……若不是他们拼死将我护住,我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这个钢铁硬汉掩面痛哭…… 博灵均也很心酸——他没料到牺牲这么大,毕竟那些人是为自己死的,满心惭愧! 他把手搭在姜叠溪肩上,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 哭了一会儿,姜侍卫长收泪,坦然道:“我以为纨绔里面没有铁骨铮铮的汉子,从来都没把他们当同袍对待……却不料,他们都是好样的!” 楚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泪。 鬼七砸了砸嘴,递上一方手帕。 这一幕落在姜叠溪眼里,有了一丝光彩。 他对鬼七说:“鬼七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鬼七嗤之以鼻:“不用,受不起!” 楚风有些尴尬,劝道:“姜侍卫长是诚心道谢……” 鬼七怼道:“我也是诚心拒绝——” 她又对姜叠溪说:“你不用谢我,我不是故意救你,只是想问问楚风的情况,刚好就剩下你一个活口!” 姜叠溪并不生气,诚恳地说:“不管怎样,是你救了我,我记下了!” 这时药买回来了,鬼七拉着楚风去熬药,躲出去了! 博灵均跟申屠康商量一下,决定出去打探消息! 穆寒刚接手这个乐坊,估计还没培养出亲信,他们只有亲力亲为。 姜叠溪本来要跟着的,被他俩硬按在床上,强制休息。 博灵均跟申屠康换上华服,扮做富家公子的模样来到乐坊大厅。 巧得很,台上正在表演西洲公主跟当今圣上的爱情故事。 他们找个角落坐下,点了些瓜果甜口。 博灵均说:“奇怪得很,皇帝老儿怎么不禁止乐坊表演这出戏——这不是大不敬吗?” 大神抿嘴,悠闲地嗑着瓜子:“男人嘛,得不到的才刻骨铭心——刻骨铭心了才想教全天下都知道……” 说的也有道理。 博灵均灵光一闪:“大神,这是不是说明一个问题:皇帝的真爱也不是郭贵妃……” 大神想了想:“说不准——我觉的,皇帝没有真爱,他只爱他自己……郭贵妃毕竟在他身边,反而不能教他牵肠挂肚……只有这西洲公主,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所以他更稀罕!” 博灵均深以为然:“有道理!” 大神:“说起这个,你倒提醒我了——郭贵妃不算他的真爱,那么只能算是个替身兼生育工具……如果她失去这两样作用,那就不用咱们动手,皇帝自然会把她弃如敝履!” 博灵均咧嘴:“大神,可惜你不是女人,否则我可以把你献给皇帝老儿,再生个娃,我的位置就稳固了!” 大神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戏台。 第二百一十二章 讹传 仔细看了一会儿,台上正演着西洲公主跟皇帝的决裂。 公主将匕首藏在袖中,趁皇帝来亲近时刺向他的胸口…… 然而,刀一出手她就心软了,终究只是划破了他的皮肤。 扮演西洲公主的乐伶一通唱诵,表达了自己内心激烈的斗争,也表明了对皇帝深切的爱~ 博灵均看的面红耳赤…… 大神则评价:“这尼玛一看就是男编剧写的台词,充满了逆天无脑爽的自恋情绪!” 博灵均虚心求教:“此话怎讲?” “西洲公主这个人物非常脸谱化,情绪转折没有,就是毫无缘由地爱着皇帝——理由呢?” 大神喝了口茶,继续说:“我就不信西洲公主这么没脑子!” 话音刚落,一直反常地沉默着的系统bug终于露头:“你说,我爸是不是喜欢腹黑心机婊啊?” 博灵均被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是吧——我们男人都喜欢!” 系统bug:“那我以后换御姐音了——老弟~” 老弟二字明显换了声线,非常御。 博灵均撇了撇嘴,勉强接受了:“还成!” 刚想问问系统bug关于郭贵妃的细节,旁边桌上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吸引了他的注意:“我刚从韩城回来——韩城不能进了,都封了!” 博灵均侧目观察,发现那个是留着两撇细胡须的男人,刚入座,风尘仆仆的样子。 旁边人问:“梁兄,怎么了?” “嗐——不敢教你们知道,休问!” 继而,他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提醒你们一句,朝堂上要有大动静,谁也不要靠了,新贵要出来了!” 这种人他就是嘴贱——明明想说,还专门用“不告诉你”吊人胃口。 博灵均原本十分不喜欢听小道消息。 但事关自己,他还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果然,同桌被逗起了兴致,纷纷让他赶紧说。 小胡子装模作样拒绝了两下,就压低嗓门儿开始讲:“听说太子殿下身患恶疾,在韩城就走不了了……随行侍从都神秘兮兮的,把銮驾停在韩城驿馆,太子连车都没下,车上隐隐还散发出臭气……” 这个音量,管够相邻桌上听到。 就有人凑过去,跟他打招呼:“梁兄,你们江北大营过去干什么?” 被称为梁兄的小胡子也不掩饰:“我们奉命去围住驿馆,保护太子……命令是骠骑大将军直接下的!” 听见的几人都爆出“哎呦”一声,有人大胆猜测:“太子莫不是……啧……” 大家议论纷纷:“滁州那地方邪气得很,太子去查案,莫不是招了阴邪上身?” 关键时刻竟然还有人大谈封建迷信? 博灵均直皱眉。 可惜,好好的谈话就被这句带偏了,大家都往封建迷信上靠: “听说郭贵妃怀的是龙子,陛下卜问得了吉兆,说是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来了,没那个命的太子肯定要腾地方……人不收也要天收!” “……” 博灵均听得一愣一愣——这些人都是啥思想? 看来真该多设学府,开民智,打压迷信了! 连达官贵人们都这样没有逻辑,底下的百姓还怎么过日子? 忍了又忍,申屠大神忍不住了:“梁兄,那你觉得太子究竟是死是活?” 梁兄二字叫的非常自然,以至于梁兄都没发觉他们互相不认识。 而且梁兄已经被乱七八糟的热烈讨论隔绝在了冷僻的边缘,非常不愤气。 得了申屠大神递来的竹竿,立马顺杆子而上,重新回到大家瞩目的焦点上:“这话我不敢说,不过我离銮驾很近的时候,闻到那股臭味真是……啧啧啧……” 言下之意,太子不仅死了,还臭了! 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下,梁兄继续演讲:“太子乃是国本,太子动摇,根基不稳……想必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贸然公之于众——毕竟,郭贵妃还没生下龙子呢!” 一伙人议论纷纷,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台上的表演都快进行不下去了。 申屠康一扥博灵均袖子,示意他走。 两人离开纷乱的大厅,出了正门。 大神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武安县最大的乐坊在那边——咱们去看看!” 博灵均没说什么,闷头跟着。 心里暗想:大神这思娇心情还真是急迫,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兴致看乐伶! 两人悠闲地穿过摆满小摊的热闹街市,循着车马人~流来到武安县最大的乐坊:襄云乐坊。 听说即墨各大乐坊的高级乐伶十有八九都出自这里。 博灵均也生出好奇心,想看看这些古代的练习生美女。 这个乐坊主体建筑有三层,门高,匾大,门庭若市。 大多数都是熟客,有相貌清俊的小厮直接迎进了包厢。 可能因为他俩是生面孔,老半天没人搭理。 等走到大厅一看,底下的普通坐子都满了。 有个龟公终于迎过来,不甚热情地问:“两位公子,包厢还是大厅,看表演还是拜访姑娘!” 听这话茬,他们是应该拜访姑娘的。 但申屠大神偏不遂他之意:“我们在大厅看表演!” 龟公嘴角一抽,抬手招来一个小厮,啥活没说就走了。 小厮也不想招待他们:“二位公子,大厅座满了,不如改日再来!” 申屠大神直接掏出一锭金子,简单粗暴:“我们想坐那个位置,能不能让他们腾开!”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博灵均猜测大神是要西北角的一张桌子……桌上两人正听戏,却被旁边桌激烈讨论的人吵的不胜其烦! 小厮惯会察言观色,一看就觉得有戏。 他收了金子,殷勤备至:“小的这就去问问——” 说完他转身过去,跟那两个客人耳语几句,掏出金子塞给了其中一位。 见对方接了,博灵均放下心来。 那两人起身就走,小厮招呼他们过去,给他们端来茶水点心。 申屠康又拿出一锭金塞给他:“多谢,别教旁人来打扰我们!” 小厮心领神会,笑容可掬地走了。 这时,旁边桌上激烈的讨论声就传进耳朵里来了。 听了一气,博灵均蹙眉——这些人说的还是韩城、太子的事情,连内容都跟刚才如出一辙! 大神低声道:“听出来什么了?” “这是一伙儿人吧,专门煽风点火,讹传太子已死的消息!” 大神点点头:“传着传着你就真‘死’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沦为弃子 事实证明,大神的乌鸦嘴屡试不爽。 第二天一大早,来自都城即墨的诏书便在武安县大街小巷张贴开来,据说是皇帝亲自口述——用文绉绉的华丽辞藻叙述了“太子暴毙”的事实,为表达对太子的深切怀念和殷切哀悼,皇帝下令举国丧半年,取缔全部娱乐活动。 同时张贴的还有一张皇榜,在全国范围内招工匠,加紧赶制太子陵墓! 听到这个消息,博灵均惊得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是担心辣妈。 结合纷乱的细节,他推测皇帝老儿一定会用一句腐烂发臭的尸体顶替自己,这具尸体抬到辣妈跟前,她该有多伤心? 而且掐指一算,郭贵妃的预产期刚好在半年以后——这举国丧半年真是用意深刻。 继而,他把沉默不语的系统bug召唤出来:“喂,出来,咋回事?” 系统bug正在干别的,心不在焉道:“宿主你别急……你这个急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博灵均:“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给我老老实实回答!” 系统bug表示同意。 博灵均问:“如果我被系统清空回收站了,你还能继续绑定其他宿主吗?” 系统bug“啧”了一声:“不——我也会随着你扑街!” 博灵均长长出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 他把同伴们都招集到穆寒的房间——因为后者重伤未愈,行动困难。 对于他的处境,大家都颇为担忧。 穆寒忧心匆匆道:“这样一来,刺杀郭贵妃的难度又加大了,你已经是个弃子,还能出得起价吗?” 博灵均直接忽略了这句话:“如果我下葬了,还有可能回到权利中心吗?” 楚风跟姜侍卫长都垂首叹息,鬼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有申屠大神眉头紧锁:“不用下葬,就现在,你回到权利中心的概率就已经很低了!” 别人不知道系统清空回收站的问题,只有大神最清楚。 博灵均面如土色,黯然道:“那我……是不是就快了?” 申屠大神沉思片刻:“也不一定——还有个办法——我们去找李悬星!” 博灵均不明白,其他人更是茫然。 大神解释道:“只要他需要你,你就不会……” 一语点醒梦中人。 自己之所以能够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主要原因是充当了主角李悬星前进道路上的重要npc——即便身份变了,但只要主角仍然需要自己,那么系统就不会清空自己。 问题是,怎样让李悬星需要自己呢? 博灵均看着大神,大神道:“首先,我们要有能拿的出手的筹码——” 博灵均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大齐还不够吗?” 如果他能当上大齐的皇帝,那么这个国家就稳妥地成为千古一帝的囊中之物了。 听见这句话,楚风跟姜侍卫长都抖了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看不出来,太子竟然能为了保命而卖国求荣。 紧接着,太子说出了更令他们不可思议的话:“要不我先给他整个后宫,稳定一下他的情绪!” 申屠康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大哥,你出门没带脑子吗——李悬星的后宫也是你能觊觎的,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博灵均没听出这话的深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大神,你就别兜圈子了——只要能换得一线生机,让我给李悬星擦屁股都行啊!” 申屠大神撇撇嘴:“你以为李悬星做不出来?反正……你好好忍耐!” 商量的结果是他带着申屠康跟楚风回即墨,鬼七照顾姜侍卫长和穆寒继续养伤。 为防万一,他们一路快马加鞭,七天便赶回了都城即墨。 彼时国丧期间,城门口客流量少了一半,官兵盘查得非常严格。 幸好鬼七给他们使了易容术,还搞来江北大营官兵的腰牌,所以进城颇为顺利。 三人匆匆吃了一口饭,就一头扎进李悬星经常光顾的海棠乐坊守株待兔。 皇帝这个国丧令下的非常不走心,虽然明令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但却没有官员严查严罚——所以即墨街上一些专门面向皇亲国戚、三公九卿的乐坊还低调营业着,海棠乐坊就是其中之一。 在乐坊中耗了三天,博灵均有点儿心灰意冷。 李悬星作为主角人物,种马担当,恐怕此时不知投在哪个温柔乡里,怎么会跑到乐坊看野花。 百无聊赖之际,他想给皇后送一件信物,以报平安,却被申屠大神阻止了。 “太过冒险——一旦被发现,不仅惹祸上身,还会牵连皇后!” 无奈之下,只能忍着。 直到第六天晚上,他们才等来了未来的千古一帝李悬星。 主角是晚饭时分来的,径直上了专属个人的雅间。 他带了十几个侍卫,楚风认出都是皇宫侍卫队的。 三人商量一下,决定让楚风出面通融一下。 不料,楚风满怀希望地出去,却一脸黑线的回来: “殿下,那群人都被李悬星收买了——我多次试探,他们根本不松口!” 博灵均愁上心头。 申屠大神却一脸悠然自得:“无妨,既然他们不肯给面子,那就直接找他们的主子!” 李悬星好歹是大燕国的七皇子,他们现在却像阴沟里的老鼠——地位身份发生了苍海沧田的变化,岂能想见就见? 大神神秘一笑:“只要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他自然会见!” 说完,他提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潦草的形状。 博灵均跟楚风趴上去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大神,你画的是钥匙吗——是不是李悬星寝殿的钥匙?” 大神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见博灵均呆头呆脑,大神只得用关爱智障的语气解释:“这是三弓连弩……这个世界还没发明!” 一语点醒梦中人。 书里说李悬星对兵器非常感兴趣,他称帝后,还下令有关部门的官员联手打造了一部“百兵谱”,是这个冷兵器时代最权威的武器档案。 如果有人把一种超前几百年的武器设计图摆在他面前,他真没有理由拒绝。 碰巧,博灵均上辈子是个古兵器迷,还是理工科出身,工程制图学的非常到位…… 他喜滋滋地翻过大神的手稿,在一张空纸上严谨地作起画来。 不一会儿,这个世界上第一份三视图就完成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谈判 大神竖起大拇指,诚挚赞叹:“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点儿卵用!” 对于他俩的“摩登”用词,楚风已经习以为常。 三人商量一番,将这张纸折成一小块,仍旧由楚风出马,找机会递给李悬星。 他跟申屠康点了个乐伶,一边听琴一边等待。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楚风就回来了。 他一脸茫然:“图纸我是递进去了……听说李悬星看到后就跟中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然后呢?” 楚风撇嘴:“然后他们下了逐客令,让我回来等……”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楚风去开门,拿了一张裱金的信笺回来:“李悬星给的,说要画图的人亲启!” 博灵均跟申屠大神交换了一下眼神儿:看来有戏。 他颤抖地拆开信笺,只见上书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李悬星求见”! 这个措辞相当恳切,而且非常有礼貌。 足见那张图纸对千古一帝的冲击不小。 博灵均提笔,蘸了墨汁递给大神:“我这个毛笔字还不行!” 听见这话,楚风蹙眉。 新主子的字岂止是不行,简直像压根儿没写过字! 不过还好,写在纸上的字儿他都认得! 申屠康想了想,直接在李悬星的大字下写下两个小字:“欢迎”! 博灵均咂嘴:“这个词儿是不是太……时尚了?” 作为古人,李悬星能理解吗? 大神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不理解更好——才能挑起他的兴趣!” 楚风听得云里雾里,接了信就送给等在门口的侍卫。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我们主子李悬星前来拜访先生!” 隔着一间外屋,博灵均听见了——先生这个词儿非常恭敬,而且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德高望重的老者——李悬星一定把自己想象成须发皆白的世外高人了! 博灵均整顿衣冠,先打发走了弹琴的乐伶,这才请李悬星进来。 门外响起稳健的脚步声,在进入内室前,李悬星还非常有礼貌地停顿片刻。 一进屋,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露出惊诧的表情。 李悬星压根儿没想到这位高人正是暴毙的太子殿下,而博灵均是被千古一帝脸颊上的淤青震惊了。 这……不知又去爬了谁家墙头,被人家男丁打的吧! 沉默片刻,李悬星一笑,拱手作揖:“殿下,久违了!” 短短一个月,经历了太多事情,还真有久违之感。 博灵均起身还礼:“七殿下,又见面了!” 李悬星走到跟前,席地而坐,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问出的话却非常犀利:“殿下已经是个死人,来找我这敌国质子做甚?” 博灵均张开嘴,正要虚伪地恭维几句,就听见脑海中系统bug犯起了花痴:“哇哈~主角真是太惊艳了——啧啧啧,你看看这皮肤,这眼睛,这鼻子……可惜,谁忍心在这张脸上动粗?” 博灵均被打断了思路,气恼道:“我忍心,我恨不得每天揍他八百遍!” 系统bug:“不懂得欣赏美——粗俗!” 就是这当机的几十秒,落在李悬星眼里倒像支支吾吾! 他伸出龙爪,在博灵均肩上拍了一下:“殿下不必紧张,我只想听一句真话!” 这话说的,好像一种考验。 不过,博灵均也没心情客套,直接亮出了目的:“我想回到东宫——七殿下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李悬星挑眉,做出惊讶的表情:“殿下何来此说啊——想回东宫,现在就可以回去……殿下仍是大齐的太子!” 这尼玛,就知道他不会好好说话! 博灵均微微一笑:“七殿下是为刀兵而来,还是为天下而来?” 李悬星继续装糊涂:“哦?此话怎讲,我不明白!” 博灵均摆出德高望重老教授的姿态:“若是为刀兵而来,我就将三弓连弩的机巧之术悉数相授……” 李悬星当然是为刀兵来的,但他并未承认,而是反问:“若是为天下而来呢?“ 博灵均卖起了关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富甲天下的商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在本国为质的敌国皇子……” 申屠大神眼睛一闪,打岔道:“咍,你是说奇货可居的故事吗——别说了,七殿下可没兴趣听,你还是赶紧把三弓连弩的机巧讲出来,别耽误了听曲儿!” 他又转向李悬星:“我见七殿下请了这个季度的花魁捧场——别教美人等久了!” 李悬星微笑,摆手道:“不急——那些淫词艳曲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还是太子殿下的故事更加波澜壮阔!” 博灵均推辞道:“不敢不敢,那就多谢七殿下捧场了——” 他接着讲:“这位大富商回家后,对他的父亲说:‘此奇货可居也’——第二天,他就前去拜访这位公子,许诺要倾尽家财,为他谋求储君之位……” 李悬星挑眉,真有点儿感兴趣了。 “商人重利——他既肯舍弃家财,一定有什么条件吧?” “当然——若七殿下是他,要提什么条件?'' 李悬星认真地思索片刻:“当然是国君之位了……” 博灵均暗道一声“卧槽”,吕不韦当年只要封侯拜相就行,李悬星却要谋求国君的位置——政治家的野心真是吓人! 他摇摇头:“那人虽不觊觎国君的宝座,却想要天下分一半而治之……所以后来,当他扶持皇子当上国君后,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博灵均讲的很拙劣,但李悬星听后感触颇大,良久无语。 给了他一定的思考时间后,申屠大神打破沉默:“七殿下,大燕的皇帝有七个儿子,若论长幼有序,你是最小,若论母亲地位,你幼年丧母,现在又被送到大齐为质,可见地位不堪!” 李悬星谨慎地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大燕的君位我自是不敢觊觎的!” 博灵均心里嗤笑,脸上却表情严肃:“七殿下说的有理,我也只是提个建议——你我都是皇家的弃子,身如浮萍,无根无基……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效仿那个富商跟皇子,成就对方……若不愿意,我博灵均也没什么可说的,自当把三弓连弩的机巧拱手送上!” 李悬星起身,拱手行礼:“不必——殿下明日还来吗? 这是要约? 博灵均张开嘴,正要答应,却被申屠大神抢了先:“明日我们就不来了,今日过后,再重逢时,只怕已经阴阳两隔……” 这难道,是欲擒故纵? 博灵均赶紧送上神助攻:“七殿下,前途叵测,多保重!” 李悬星点点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出去了。 他们走后许久,博灵均才问:“大神,咱们是不是谈崩了?” 申屠康摇摇头:“现在论成败为时尚早——依我看,成功的概率更大些……” “可李悬星已经走了!” 大神笑道:“走了才好……证明他要慎重考虑——如果他满口答应,那我还怀疑他使诈呢!” 博灵均撇嘴——真搞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门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来客 因为已经“暴毙”,博灵均不能贸然回皇宫。 三人商量一番,选了另一家乐坊留宿。 在这家乐坊花魁的闺房,美人轻解罗裳,醉卧塌上。 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儿则打了地铺,簇在一张长不过膝的毯子下。 确定床上美人已经熟睡,博灵均不敢高声:“大神,你不去塌上吗——刚才不是聊得挺好?” 大神想着心事,压根不想搭理他。 楚风问:“殿下,我们三个留宿在一位乐伶的闺房,会不会引人怀疑?” 博灵均扭头瞅了他一眼,心想还是老古人单纯! 他有心传授一下从自己世界里学来的理论知识,又怕把单纯的少年吓坏。 三人一时沉默,不一会儿,楚风那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已是睡着了! 博灵均百无聊赖,却无比清醒。 申屠康瞅了他一眼:“你睡不睡,你不睡就守夜,我先睡会儿!” “守夜——何来此说啊?” 大神轻叹一声:“等着吧,总会有人来!” 说完他闭上眼睛,很快陷入睡眠。 博灵均一边佩服别人的好眠,一边忐忑不安。 胡思乱想一气,堪堪守到三更将至,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走到门口停了。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扫了眼床上花魁,转身去推楚风跟申屠康。 两人虽然熟睡,醒来得却相当快。 他们侧耳聆听,就在这时,门板被人扣响,很轻的三声。 博灵均只觉背后一阵森寒。 照理说,他们已经包夜,除非传唤,否则不会有人来打搅。 但,如果外面人是奔着他这个暴毙的太子来的,那也不该敲门啊! 等了片刻,敲门声再次响起。 三人齐齐看向花魁,希望她起来开个门,顺便挡一挡,岂料,那美人睡得死猪一样,此时正在微微打鼾。 又等了片刻,门外人不耐烦了:“殿下——楚风——你们在吗?” 这声音听着有点儿熟悉,正琢磨着,就见楚风瞪大了眼睛,做了个夸张的口型:“青夜!” 对呀,果然是青夜的声音。 大半夜的他怎么来了? 原先以为青夜这孩子只是个跳脱的少年,却不料还参与到了宫廷斗争的旋涡中来。 他只是个影卫,怎么会有知道他们行踪的本事? 博灵均蹙眉,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青夜在外面又说了一句:“殿下,七殿下让我来的!” 一提李悬星,博灵均心头一颤。 算起来,他们回到即墨后第一个见的人就是李悬星。 大神点点头,示意楚风去开门。 楚风得了令,忙不迭蹦起来…… 在门口处,两人低声寒暄一句,就径直进来了。 青夜穿着影卫的黑色长袍,腰悬长剑,神采奕奕。 一见太子,他激动得差点儿扑上来,不过克制住了。 博灵均不动声色,问:“青夜,怎么回事!” 青夜长吁口气:“属下本以为殿下……呃……今天七殿下的一个侍卫来找我,说在海棠乐坊见到了楚风,还说楚风现在给一位富商当侍卫,一个劲儿地巴结他们七殿下……” 楚风不满地撇嘴:“胡说八道!” 青夜用力点头:“我也不信——就去找七殿下的其他侍卫打听……他们都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说。我回去后,七殿下就着人来叫我,他亲口跟我说看见了太子殿下,让我三更时来这里找……还让我把这东西交给殿下!” 说完,他从腰间掏出一只锦囊。 博灵均接过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纸——就是他亲自画的三弓连弩。 李悬星这厮还真聪明,明明想跟他联合,却把青夜派出来掩人耳目。 如此一来,一旦事情败露,他就能摘得一干二净。 可怜青夜,不知不觉就被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申屠大神问:“他还说了什么?” 青夜不认识申屠康,谨慎地看向博灵均。 楚风道:“这是申屠大夫,是太子的朋友!” 听见这话,青夜才放下心来:“七殿下说:两日后大燕使团就到即墨,到时候他想办法送殿下出城!” 博灵均诧然——出城? 申屠大神沉眉思索,问:“现在即墨城都封死了?” 青夜叹了口气:“即墨城这三天来只进不出,想要出去,必须拿着郭少府亲批的文牒!我听说郭少府卡的很严,总共就批了三个人出城——其中一个是右相介子蟾!” 这个郭少府就是郭贵妃的兄长,听说半年前才被提升为少府。 博灵均愁上心头——看来对手早就料到他要进城,所以把即墨城做成了诱捕猎物的大网! 如果落到对方手里,自己这条捡来的命肯定又丢了! 申屠康道:“既然七殿下这样说,那我们就耐心等待好了——不知,七殿下可有什么安排?” 博灵均刚察觉不对,就听见脑海中系统bug发声:“青夜有问题,恐怕早被李悬星收买了!” 博灵均问:“你的小精灵又捕捉到什么了?” “不——纯粹个人推测……呃……我该点检一下系统小精灵了!” 就知道这货靠不住。 不过青夜的确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 虽然热忱满满,但细微之处却透露出遮掩。 博灵均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其实青夜比楚风机灵多了——他也不能要求人家对他尽忠职守,毕竟,人活着要吃饭的,一个老板倒台了,还不能换另一个吗? 反过来讲,青夜选李悬星做自己的新老板,还真有眼光! 青夜回答:“七殿下安排好了去处,我给殿下带路!” 三人点点头,整顿衣服—— 临走前,他回头瞅了眼床上美女,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大神,我们是不是该把那个什么资放下!” 申屠康翻了个白眼儿:“就这服务态度,不叫她退款就不错了!” 看来大神是个苛刻的客户! 博灵均也不坚持,跟着青夜出了门——毕竟特殊时期,能省一分是一分! 青夜带着他们转来转去,终于转进了即墨东街的一幢宅院。 宅院不大不小,院里鸡笼罩着五只鸡,石磨盘上还有各种谷物的粉末。 里屋陈设朴素,满满的生活气息。 博灵均想起中山王府的那一段,惊觉千古一帝李悬星还真喜欢购置房产。 上次追的紧了,他就躲到了类似的一幢宅院里! 房间正好四个,每人一间。 青夜热情地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天亮了我出去采买!” 博灵均想了想:“我想吃杏仁茶……”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选择 当晚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 楚风跟申屠康早在院里舞剑,青夜则端着一碗杏仁茶,蹲在门口守着。 见他醒来,他走到窗前搁下杏仁茶,去端了清水跟毛巾来伺候洗漱! 博灵均簌了口,一边洗脸一边看着他。 青夜的表情逐渐难堪…… 静默片刻,博灵均洗完了脸,端起杏仁茶尝了一口。 青夜道:“这是老孙家的,头一碗!” 的确很好喝,比他跟李悬星喝的那家美味多了! 博灵均赞许地点点头,问:“青夜,李悬星应承给你什么?” 听见这话,青夜惊得目瞪口呆,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博灵均一笑:“你不用怕,我知道你要跟着他——我并不是责怪你……” 话还没说完,扑通一声,青夜就跪下了。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博灵均顶不喜欢这种大开大合的礼仪,他赶忙下床,扯着青夜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你没有罪——不过是为了求生存!” 青夜垂下头,逐渐安静下来,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既跟了李悬星,就要好好表现——他志向高远,能力非凡,只要你能跟上他的脚步,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青夜红了脸,怯怯地扫了太子殿下一眼。 他弄不清这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 不过,太子殿下的脸上倒是没有一丝讽刺的意思。 他想,这位主子一向宽宏大量,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的! 青夜开口道:“殿下——影卫队就要散了,郎中令说要把我们编进江北大营的戍边队伍里去……我……不想去!” 博灵均抿嘴沉思,问:“李悬星给你找了什么出路?” 青夜眼中泛起一丝光芒:“七殿下可以把我调到陛下亲卫队里——如果干的好,还能提拔……” 听起来真是一条光明的前途——只可惜,恐怕这是谎言! 如果李悬星真想招抚青夜,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作侍卫! 让他去皇帝亲卫队,看似提升,实则是作奸细——离皇帝那么近,万一出了岔子首当其冲掉脑袋! 博灵均转身去包袱里抓出一大把金银珠宝,他掂量了一下,估计管够支付青夜后半生的开销。 “青夜,这些你拿着……” 见他一脸拒绝,博灵均硬塞进他怀里。 “现在你就有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当皇帝亲卫,另一个是拿着这些钱远遁他乡……大燕的盛京是个好地方,你可以买一座宅院,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生活……” 青夜眉头拧成了疙瘩,一脸惊诧。 博灵均知道他放不下沽名钓誉的诱惑—— “我知道你的计划——你想抓住这个机会,擢升为侍卫长甚至中郎将,到时候,李悬星也不能控制你,你就自由了……但是,我告诉你,李悬星也知道你的想法,他既然肯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就一定有办法控制你……” 看着青夜逐渐失控的表情,博灵均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只有一条命,所以没什么顾忌,等哪一天,你成了侍卫长、中郎将……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女,有了体面的生活,你才会看清脖子上拴着的那根铁链……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他可以在一念间将你毁灭,但你无能为力,只能惶惶不可终日……你懂吗?” 显然他懂了,所以才会那么害怕。 但害怕之余,他的眼睛里还有倔强跟兴奋! 系统bug在脑海中感慨:“你劝不动他——他抵挡不住那种诱惑!” 博灵均不死心:“如果你想离开——这包袱里的财宝我再分你一半……” 青夜打断了他的话:“不……殿下……我不要!” 他把怀里的那些珠宝也拿出来,小心翼翼搁在桌上:“殿下——钱,我要自己来挣……” 顿了顿,他咬着牙,艰难地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被人控制……也挺好——最起码,身后有靠,不用迎摆那些小人……殿下,我从出生起,就低人一等……你理解吗?” 一时间,博灵均心中也不平静。 他几乎忘了,青夜生活在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他接受的是不平等的教育,每天面对的是不公正的世事。 这是一个充斥着控制与被控制的世界,即便不被李悬星控制,也还有别人扼着他的咽喉! 在这种情况下,作太子影卫已经是一次非常艰难的跨越了——李悬星抛出的这个诱惑的确太大,几乎没人能拒绝! 博灵均把桌上珠宝抓起来,仍旧塞进他怀里:“我尊重你的选择——这些东西你拿着……我早就想给你了。你以后进了亲卫队,也需要这种东西开道……等你当了中郎将,记得请我去你家喝酒!” 青夜一笑,颇有少年人的纯真。 “殿下若不嫌弃……” 博灵均抬手挡住这句话:“以后再说这种话,我就当不认识你!” 两人刚见面时的那种隔阂似乎也消失了,一同去院里看楚风跟申屠康舞剑。 可惜,一见他俩来,人家就停住了。 大神不客气道:“我还以为你长眠了!” 博灵均也觉得不好意思:“昨天失眠了,今天补觉……你们吃了吗!” 楚风道:“我们吃了——青夜给买来了烧鸡!” 可能是猜到一碗杏仁茶解决不了问题,青夜对博灵均道:“殿下,烧鸡还有,羊排也还有,我去热来!” 博灵均也不客气,让他热的时候加点儿辣椒。 青夜走后,楚风收起憨憨的笑容,说:“殿下,青夜他……” “我知道,他决定跟李悬星!” 博灵均坦然一笑:“他选的不错——楚风,你就有点儿眼拙了!” 闻言,申屠大神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拍着楚风的肩膀:“兄弟,你岂止是眼拙,简直是瞎!” 楚风脸一红,羞赧道:“我没有青夜的头脑,跟大人们相处不来,总会被训斥……” 沉默片刻,他又补充道:“除了姜侍卫长跟我师父……还有你们……” 博灵均接话:“还有鬼七姑娘!” 申屠康:“还有穆寒……” 楚风耳朵都红了,垂头不语。 博灵均心情畅快多了,这时才觉到肚子咕咕叫,急忙去厨房给青夜打下手…… 二百一十七章 敞开来说 两天后,博灵均他们打扮成燕国人,混进大燕使团的队伍中。 这个使团是来送大燕国的贡品的,所以并不逗留,也不面圣,直接交给相关人员就走了。 他们拿着燕国开具的证明,畅行无阻地出了即墨城。 由此可见,即墨的安防人员有多松散! 出城百余里,使团与他们分道扬镳,他们被李悬星派来的人接走,在七扭八拐的乡间陌道上行走,直走到天黑,才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千古一帝就在最不起眼儿的一个农户等着,并为他们摆开一桌乡村菜。 博灵均三人也不客气,爽快地上桌吃饭。 青夜退出去了,没有跟李悬星同桌的资格。 见楚风跟申屠大夫也上桌,千古一帝毫不掩饰诧异的表情:“这两位……” “这是楚风,这是申屠康,他们是我的朋友!” 博灵均简单介绍。 主角抿嘴,露出爽朗一笑:“好!” 饭桌上几乎没说话,就顾着吃了。 吃到一半,博灵均才发现李悬星的饭量非常好。 他没安排酒——可能是怕喝酒误事。 吃饱喝足后,大家移步院里,围坐在一张古朴的石头桌子旁。 即将立秋,又接连下雨,温度有点儿低。 李悬星的侍从给他们拿上了披风御寒,非常贴心。 双方都不想先开口,所以沉默了好一阵儿。 最后,还是千古一帝打破了僵局:“殿下,我若将你送上皇位,你将如何报答我?” 这么直白的表述,博灵均还挺喜欢。 他最讨厌弯弯绕绕的套路,浪费时间,还容易会错意。 想了想,他回答:“报答——自然是举一国之力送七殿下登上皇位!”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皇位互换——多么高逼格的装x! 李悬星微笑不语,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看来这个价码还不能令他满意。 博灵均刚想开口,就被申屠大神暗戳戳杵在肋八条上。 他只得端起茶,跟着沉默。 良久之后,就在他以为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李悬星又开口了:“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啥? 这尼玛……是拒绝的意思吗? 博灵均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担忧,他做出云淡风轻的表情:“七殿下也早歇!” 刚一起身,就有三个侍从上来,领着他们三人分别往三间房走去。 路上没机会说话,只能用目光互相打个招呼。 其实他也有点儿怕——原版曾经霸凌李悬星,保不齐他怀揣着怎样的坏心思。 只是,他不能表现出一丝畏惧。 博灵均入乡随俗地爬上土炕,窝在粗布缝制的被褥里睡觉。 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因为旅途劳顿,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的相当平稳,连个梦也没做,直到有人轻声呼唤:“殿下,殿下醒醒!” 迷蒙间,似乎有清凉的水滴落在脸上。 博灵均揉着眼睛醒来,骤然看见千古一帝蹲在自己身边,穿靴子的脚踩在他的被子上,姿势非常狂野。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冒出一身冷汗。 环顾四周,还在那间屋里——看来不是穿越了。 第一回的穿越实在太血腥,令他心有余悸。 勉强稳住心神后,他不高兴地问:“七殿下,天还没亮,你来我床上做什么?” 李悬星噗嗤一笑,终于有些少年人的纯真了。 “殿下勿怪,我想跟你敞开来说说话!” 说是敞开来,他果真就敞开来蹬掉靴子,倚在博灵均旁边的枕头上。 上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跟同寝兄弟同塌过,只是李悬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博灵均强压不适,慢慢躺回枕头。 既然深夜造访,一定是要甩出什么干货,或者套出什么干货吧! 李悬星见他躺下,非常满意,道:“殿下金枝玉叶,在这粗布堆里能睡的惯吗?” 这算什么,三伏天还在宿舍楼道打过地铺呢! 博灵均轻松一笑:“无妨,入乡随俗!” 李悬星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好像要在他身上扎个窟窿。 “我记得有一次,宫女在整理殿下的床榻时,不小心落下了耳环……殿下被硌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便将涉事宫人杀了!” 原版竟然还干过这种事? 简直惨无人道! 不过,博灵均也不能不认:“哦——也不全是因为那只耳环……只是那几天我心情不好,找个发泄渠道罢了!” 他这个敷衍的态度落在千古一帝眼里,好像是非常逗人的笑话,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脸颊泛红。 博灵均陪着干笑两声,有点儿吃不透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不谈正事,专门来挑逗他吗? 两人均陷入沉思。 博灵均又有些昏昏欲睡,在眼睛即将闭上的一刻,突然听见李悬星阴森森的声音:“你不是博灵均,你究竟是谁?” 博灵均一瞬间精神了,瞪大眼睛问:“七殿下这是何意?” 李悬星唇角一弯,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琢磨半天,博灵均才读懂,那是一个笑容。 下一秒,千古一帝就伸出了龙爪,一把扯住他胸口的衣襟…… 这尼玛是要干啥? 难道这厮男女通吃? 作为钢铁直男,博灵均浑身起鸡皮疙瘩:“七殿下,你发什么疯,想痛快去乐坊,或者爬墙头…… 李悬星哪里听他的,手上一使劲儿——嗤啦一声,衣服就破了。 冷飕飕的空气贴上皮肤,倒把博灵均吹清醒了。 他想起来,原版的胸前有个胎记,黑色的,像一条狗,面前还摆着一块骨头! 李悬星想验明正身! 一念至此,他干脆顺着裂口扯开衣襟,把胎记展现在千古一帝眼前:“原来七殿下好这一口……嗯……我虽然不谙此道,但如果是七殿下,我也可以勉强一试!” 李悬星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胎记上,眉头逐渐拧起来,脸上泛起怒意:“连这个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听命于何人?” 呦呵,还挺倔? 博灵均扒拉开李悬星的手,指着胎记说:“看清楚了,这是真的……我有个疑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这个胎记的……难道你偷看我洗澡?” 李悬星终于被他惹恼了,脸颊泛红,目光如刀。 不过,这并不是他杀人时的经典表情——他杀人的时候很奇怪,不怒反笑,非常病态! 博灵均慢条斯理地整饬好衣服,钻进被窝:“既然已经敞开完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我好困,我还想睡!” 李悬星瞪了他一眼,蹦下炕去…… 在门口处,他悠悠道:“你不坦诚,我就不帮你——反正你现在是个死人!” 博灵均上下眼皮直打架,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答,索性就不回答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换了 翌日醒来,还没吃早饭,他就被千古一帝单独请去领略田园风光。 果真是田园风光,他俩还在地里认真地拔了一大摞青菜,交给侍卫拿去附近的河里清洗。 在山头上捡鸡蛋的时候,李悬星问:“你跟博灵均是什么关系?” 博灵均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不是腹黑心机帝吗,问题咋提的这么直白呢? 他当然不会说实话:“我就是博灵均,博灵均就是我!” 李悬星想教他承认自己是冒牌货,以此作为要挟的筹码,他岂可轻易屈服…… 两人默默无语地捡了一竹篮鸡蛋,拎着往回走。 博灵均贱兮兮地问:“今天晚上吃青菜鸡蛋面吗?” 千古一帝看了他一眼,冷酷的表情一瞬间崩塌,一脸无奈:“你为何不去找皇后?” 看的出来,他的奇怪举动真的令李悬星很迷茫,但他又不愿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其实主要是因为系统清空回收站的问题,但他不能说,说了千古一帝也不能理解。 于是他琢磨良久,小心翼翼地措辞:“七殿下觉得,是拥有共同利益的关系稳定,还是血缘亲情的关系稳定?” 在这个世界背景下,若换了别人,肯定会说血缘亲情稳定,但李悬星不同,他从来没体验过亲情,他很小就开始挣扎在生死线上…… 果然,李悬星回答:“当然是共同的利益稳定!” 这个回答相当坦诚,令博灵均都不忍心继续忽悠! “那么七殿下该懂得我为何要找你了吧——将来,你若成为大燕的皇帝,能给我带来的利益无法衡量!” 李悬星咧嘴一笑,有些邪气。 博灵均继续说:“我知道,一旦继位,你定会挥兵南下,灭掉大齐……” 听见这话,李悬星眼睛瞪大了。 他应该还没想那么远,不过这个未来显然震撼了他的心灵。 他阴冷地问:“你说什么?” “自百年前打过一场败仗后,大燕国变法图强,休养生息,历经五代明主,到你父皇这里,已经开始秣马厉兵,也打了几场胜仗,再过十年,不管当皇帝的是谁,都该挥兵南下,以图一统天下了吧——这就叫做:承担历史任务!” 李悬星抿嘴不语,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掂量他灵魂的份量。 “大燕国一统天下,结束这种站乱不休的状态,也是历史趋势——我能理解!” 李悬星沉声道:“你不是齐人!” 博灵均顿了顿,点头承认:“我不是齐人……但我会顺应历史前进的方向……我会帮你,不只是帮你登上皇位,还要帮你统一天下,成就千秋功业!” 这话说的很圆满,非常像吹牛皮,不过他不是吹牛…… 李悬星半信半疑:“你为何要这样做?” 首先是为了保命,第二是为了拯救无辜的百姓跟齐兵。 博灵均隐去第一条,直接强调了第二条:“两国交战,死伤无数,我只想给黎民百姓跟军队健儿谋求一条生路!” 他认真地看着李悬星,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李悬星沉眉思索片刻,还是不太信:“那你是受了何人之托?” 博灵均翻了个白眼儿:“七殿下,我跟你不一样,在我受的教育里,人人平等,不存在凤子龙孙——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他担心李悬星听不懂,然而对方竟然是听懂了,还发散出更深层次的意义:“那在你的世界里,君王怎样统治国家?” 博灵均“嘶”了一声,可怜他一个理工科,竟然要回答历史哲学问题。 苦思冥想半天,他只能竭尽全力解释:“没有君王,一切事物都依照法律运行……” 实在解释不下去了,他赶紧换了话题:“七殿下,我身后没有什么人,我是代表我自己跟你联手,你若不信,我解释也没用!” 李悬星问:“你从哪里来的?” 如果连这个问题都不好好回答,李悬星肯定不会合作。 于是,博灵均老实答道:“我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不止是隔了空间,还隔了时间……” 显然,空间和时间这种抽象的概念在千古一帝眼里也很陌生。 李悬星又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以前……是学生……正在一个……学府里学习!” “你为何要来这里?” 博灵均想了想:“……有一天我正在玩游戏……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游戏,是一个方盒子,里面有很多小人儿,你可以控制它们……反正我们那儿所有男人都玩儿……然后我玩儿的太认真,没吃饭……一不小心,就晕过去了……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真话有时候比谎言还荒唐。 但出乎意料的是,千古一帝似乎并不怀疑。 “你是饿死的?” 博灵均红了脸,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你家很穷吗?” 他答道:“啧,的确不富裕——学费是够……生活费比别人少一些,不过我能勤工俭学……就是在不上课的时候出去给别人干活挣钱……” 李悬星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那你也是一介布衣?” “对,布衣!” “你为何会饿死,因为战乱吗?” 这纯粹是因为懒癌加网瘾——真是羞于回答! 博灵均点点头,悲催地说:“是的,战乱不断,连年饥荒,饿殍遍野,穷人易子而食……所以我不想让大齐的百姓经历跟我一样的悲剧!” 李悬星继续查户口:“你家里有几口人?” “三口——父母和我!” “所以成皇后不是你的母亲?” “这……” 博灵均被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皇后待我情同母子,我也愿意把她当做母亲!” 李悬星一笑,有些不屑:“皇后若真待你情同母子,怎会没发现你的心换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若皇后真的疼爱儿子,怎么能没发现他变样了呢? 连李悬星都发现了! 胡思乱想间,李悬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晚上再议!” 看来有戏! 回去后,博灵均去找申屠康跟楚风,跟他们简略说了一下谈判取得的进展。 末了,他问楚风:“你是不是觉得我变样了?” 既然李悬星能看出来,那么跟了太子好多年的楚风更能看出来了! 楚风撇嘴,半晌才点点头。 博灵均瞪大双眼:“你说说,哪里变样了?” 我改还不行吗? 楚风想了想:“哪里都变了——根本就是两个人!” 申屠大神白了他一眼,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博灵均问:“那——你不怀疑吗?” 楚风一脸茫然:“怀疑什么?” “怀疑我是奸细,害死了太子啊!” 楚风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计划复活 当日无话,睡到半夜三更,千古一帝又突如其来地闯进了他的寝室。 幸好这回他有准备。 本来以为还要进行一番你问我答的深层交流,岂料,李悬星这回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你想回到东宫,就必须在天下人面前出现,力证自己还活着!“ 博灵均点点头——这个道理地球人都知道,但在没有通讯媒体的世界,简直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悬星:“大齐皇帝下旨,七天后厚葬太子,届时群臣都在,还有好多百姓观瞻……这是个好时机,如果你能借助神力,起死回生,让他们看到你是天选之人,那皇帝就不好撼动你的储君之位了!” 借助神力,起死回生? 不愧是千古一帝,这种天马行空的妙计也能想出来。 博灵均先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等了片刻,发现他非常严肃认真。 “如何借助神力呢?” 李悬星“啧”了一声:“如果下葬那天赶上雷雨,天上的闪电直劈到棺材盖上就好了!” 看见博灵均瞪大眼睛,他又补充道:“你们老博家修仙的那个陶竹公就曾死而复生——当时正要下葬,闪电劈开了他的棺材板儿,他就复活了——若在你身上能重演神迹,很多人都会信服!” 博灵均合上张了半天的嘴巴,扭头看了眼窗外——月朗星稀,天高云淡,秋气马上就来了…… 学过现代物理知识的他虽然知道怎么招来闪电,却不会掐算何时下雨! 而且要大雨! 李悬星看透了他的心思,说:“有高人看过云气——七日后必有暴雨……只是,闪电怎么能上棺材板儿,这才是难处!” 博灵均挑眉,骤然想起诸葛亮借东风的典故。 古代虽然没有卫星,但好像的确有气象达人。 在这样一出死局里,他还是很愿意相信所谓的高人真能预测天气的。 关键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博灵均沉眉思索片刻:“七殿下,我的棺材做好了吗,能不能让我实地考察一下?” 李悬星微微一笑,眼冒金光:“当然,现在就可以去看!” 博灵均一抬手:“不介意我带上申屠康跟楚风吧?” 李悬星点头,麻利地出门安排去了。 他们三人装扮成修陵工匠,乘马车前往即墨东郊的皇家陵园。 一路上他跟申屠大神探讨规划,楚风则听得一头雾水! 到地方时天光大亮,李悬星派的两人直接带他们去找监工的官员,说明他们是为太子棺椁描图的画师后,官员二话不说,把他们引到了棺椁跟前。 原先还担心棺材体积小,装不下引雷针,见到实体,博灵均顿时心花怒放。 光棺材的高度就有一米六七,再加上套在外面的椁,总体高度已经超过三米了。 出殡的时候要六十四个小伙儿抬起来,假如人均高度在一米七五左右,这个棺椁的高度大概在四米出头。 从即墨城出来,往皇陵的路上,除了个别几棵出奇的大树,恐怕没有更高的东西了。 这对引雷装置来说是非常大的优势。 博灵均咂嘴道:“希望李悬星找的高人不是瞎货!” 申屠大神安抚他:“肯定不是——即便这事不成,你也终究会回到东宫……因为在系统bug的场景里,你以太子的身份去了卑陆!” 楚风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问:“什么是系统bug?殿下为何要去卑陆?”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不懂!” 计划就这么敲定了。 他们回到栖身之处,当即根据棺椁尺寸画了一个引雷装置的三视图,交给李悬星去做。 东西当天晚上就赶制出来了,为保险起见,一下做了四根,分别钉在棺椁的四个角。 千古一帝非常好奇,他握着这超级绣花针一样的东西,问:“这是什么道理?” 博灵均也不避讳,给他解释雷电会顺着金属导体的方向走…… 为了教李悬星知难而退,他还画了电路图,抛出一大堆电路名词,和在这个世界里犹如天书的计算公式…… 讲完后,他满意地看到迷茫的表情出现在千古一帝的脸上。 但他并未知难而退,而是问:“什么是电?” 博灵均哑口无言,自觉闭嘴。 光有四个引雷装置是不够的,还需要向伟大的科学家富兰克林学习,用风筝把底处云层碰撞迸发的闪电引过来,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风筝”不用飞的很高,超过十五米就好。 只是,如何说服皇帝将风筝连在棺椁上,还有:哪位勇士来冒着生命危险放风筝呢? 两人齐齐看向楚风。 并不是欺负楚风老实,只是这小伙儿眼疾手快,似乎很适合挑战高难度。 博灵均问:“楚风,你愿不愿意为我放个风筝,在雷雨天……” 楚风眼珠子一转,蹙眉道:“我听说雨天放风筝会惹怒天上的龙,会遭雷劈的……” 话还没说完,他恍然大悟:“殿下难道……要招天上龙来?” 博灵均没吭气——有了李悬星的前车之鉴,他真没精力再给一个人讲解一下雷电的本质。 于是他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 申屠康道:“你只要把风筝放飞,把风筝的线拴在棺椁的引雷器上就行——当然,有一定的风险,你要麻利点儿……” 楚风那个封建迷信思想又开始作祟:“我不会被愤怒的龙抓走吧?” 博灵均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如果真有龙飞下来——我替你!” 一句话把楚风感动的热泪盈眶,他点点头,郑重道:“好,我为殿下放风筝!” 解决了第二个问题,紧接着就是第一个问题,他们只能求助李悬星:“七殿下,到时候,我们想把风筝放飞,拴在棺椁四角的引雷器上,得想个办法让皇帝允许!” 李悬星刚才一直在听他们讲话,手里把玩着大铁针。 “这事,还得从郭贵妃身上下手!” 四人低头计较一番。 当夜,皇宫里的翔鸾宫寝殿,备受恩宠的郭贵妃突然从梦中惊醒,视野边缘诧然飘过一道白影。 碍着身边熟睡的九五之尊,她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静静地转头四顾…… 毕竟,这翔鸾宫里的宫人最多,外面还站着数百血气方刚的皇帝亲卫,怎么会有邪祟横行。 看了一圈儿没见什么,她正要合衣躺下,一眨眼间,就见一张高度腐烂的脸呈现在半尺开外,跟她大眼瞪小眼…… 郭贵妃一下子被吓懵了,手指都动弹不得。 她甚至闻到了那股腥臭的气息…… 然后,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塌上的皇帝被惊醒,赶忙将抖如筛糠的美人揽在怀中。 郭贵妃害怕不已,哭着喃喃道:“太子……是太子……太子的鬼魂儿回来了……” 虽然深知太子没死,但为了照顾心爱之人的情绪——第二天,皇帝还是请来了高人解决问题……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一致得出一个结论:“太子尚未婚配,英年早逝,魂魄不得安宁……为防冲撞贵妃腹中龙子,理应在下葬那天悬黑杀神的画像于棺椁四角,镇压邪祟……” 又经过一番商量,高人们做了一面画着黑杀神的巨大风筝,开光、供奉、做法,就等下葬那天拴在棺椁四角! 第二百二十章 复活成功 那天下葬,果然浓云密布,空气中的氧含量降到最低。 好多身体孱弱的人都昏昏沉沉,连挪动的步子都显得非常无力。 博灵均藏在棺跟椁之间的夹层里,穿了一身繁冗华丽的寿衣。 他昨天晚上就钻进来了,上面的腐烂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熏得他几欲作呕。 不过他忍住了。 透过棺椁底下穿出来的几个小孔,他贪婪地呼吸外面湿润的空气。 这场大雨非常配合,一直憋到送葬队伍出即墨二十里,即将到达皇陵时,才劈出了第一道闪电。 楚风混在祭司的队伍中,及时接下黑杀神的风筝…… 他一个腾跃翻上棺椁盖子,一边跳着奇怪的祭祀舞蹈,一般麻利地抖开风筝,放飞出去—— 风很大,只扯了两下,风筝就越飞越高,在空中狂舞。 为防飞走,他先将扯出的四股绳拴在棺椁四角的引雷器上,才开始拉线,控制着风筝往高飞…… 这期间,雷电逐渐密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见风筝周围似乎闪电更密。 申屠康在仪仗队里,看他把风筝放飞后,就使眼色让他下来。 这么密集的雷电,保不齐啥时候闪电就下来了。 楚风跳下棺椁,依旧回到祭司的队伍。 风筝歪歪斜斜地飞着,也没有落下。 一股大风刮来,它竟然飞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远处,文武百官全身镐素,肃然垂头。 李悬星作为燕国皇子,走在紧挨皇亲国戚的位置上,很靠前。 帝后都没来,因为太子乃是小辈,没有资格被长辈送灵。 观瞻的百姓比想象中的要多,眼见暴雨将至,也没打扰了他们看热闹的高昂兴致。 就在这时,只听得嗤啦几声,天空中一个粉红色光球顺着风筝滚下来,直落在棺椁一角,轰隆一声巨响——炸开了…… 棺椁当即冒出一团黑烟,抬棺人吓了一跳,逃走一半,剩下一半勉强支撑着…… 负责主持葬礼的官员立马掉头,准备查看一下……还没等他们走近,就见另一团光球滚落下来,又砸在棺材的另一角…… 一声巨响,这回大家都吓坏了,抬棺人默契地搁下棺材,纷纷避让…… 官员跟祭司们也不敢上前,还没等大家琢磨过来,就见第三个光球滚下,生生在棺椁上炸裂了……木屑横飞,火星四溅,然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硕大的棺椁盖子突然凌空飞起,砸倒了好几个人…… 棺材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大力缓慢地推开被棺钉钉死的棺盖…… 在这种鬼天气的渲染下,氛围顿时诡异。 好多人吓得两股战战,几乎站不稳脚。 咔嚓一声,棺材板儿被推开了,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缓缓站起来,动作非常僵硬。 人群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啊——”,眼见得要逃走。 这时有人大声下令:“不得挪动!” 惊慌失措的人听见这个命令,都如同被定在原地一样。 从棺中站起来的人转头四顾,大家得以透过雨帘看清他的脸……英俊、坚毅,目光灼灼,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张开嘴,正要说什么,只见红光一闪,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在他身旁炸裂…… 太子躲了一下,慌忙从棺材里爬出来,攀着棺椁边缘要往下跳…… 看到他趋吉避凶的逃生行为,人们才恍然大悟:殿下是活人——死人不会怕死! 当即就有身手敏捷的侍卫上前,将太子扶了下来。 他们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但太子的身体是热的,太子的鼻息非常清晰,他胸膛起伏的幅度也很明显…… 有人喊了一句:“天降吉兆,太子复活了……”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泄洪闸门,顿时欢庆声滔天而来:“天降吉兆,太子复活——” 博灵均在声音的海洋里就着雨水迅速揉搓自己的脸……翻转棺材板儿时,那个腐烂的尸体蹭上了他的脸……触感非常诡异! 两个侍卫将他架在肩上,在人丛中展示…… 好多人……包括文武百官,都跟在他身后,瞪着好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博灵均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成功了。 反正他听见脚下一片欢呼,人们虔诚地扯着嗓子喊:“太子万岁,太子万岁……” 应该是成功了吧? 最后,他被祭祀们接手,放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 他看见李悬星站在人群后面,对他露出神秘的笑容。 楚风跟申屠康凑过来,一左一右紧贴着他。 连那些陌生的侍卫都围过来,像保护皇帝一样保护着他。 良久之后,声音沉静下来,博灵均振臂高呼:“天佑大齐,保我不死……” 底下声音连成一片振聋发聩的海洋:“太子万岁,万万岁……” 站在这里,博灵均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权利的可怕力量。 但他只迷糊了几十秒,就迅速清醒过来…… 楚风跟申屠康把他扛起来,他坐在两人肩上,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都城即墨的方向…… 人们立刻簇拥着他往那个方向挪动,他仿佛置身于力量的海洋,能毁掉一切拦在路上的障碍…… 走了约莫有五六里,有人送来一辆马车。 博灵均蹬车,转身跟自己的追随者振臂高呼:“回城——” 响应的节奏非常明快。 钻进马车后,他才感觉身心俱疲,歪着一动不想动。 楚风跟申屠大神也被折腾的不轻,呼哧呼哧大口喘息。 马车行进起来,大神抱怨:“什么味儿,咋比厕所还臭?” 楚风皱了皱鼻子,差点儿哕出来! 博灵均撇嘴:“抱歉,跟那个尸体待得久了,沾上尸臭了!“ 他看见两人潜移默化地往旁边挪了挪。 申屠大神提醒:“这一路凶险——恐怕皇帝不会善罢甘休!“ 博灵均眯起眼睛假寐:“放心,有李悬星在,不会出岔子!” 说归说,他还是听从建议,又找来七八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一路上偷偷换坐了好几次…… 出乎意料,走的风平浪静—— 回到即墨城时,城里的百姓已经得了消息,夹道欢迎。 马车一直走到皇宫门口,才被侍卫们拦住了。 一个自称中郎将的青年军官来跟他行了礼,冷淡而疏离地说:“臣奉皇命在此迎候太子殿下,请殿下下车,单独进宫!” 博灵均翻了个白眼儿:单独进宫,赤条条地走到皇帝老儿跟郭贵妃的牢笼吗? 他隔着帘子说:“本王刚刚复生,身上沾着幽冥死气,实在不宜进宫面圣……就在此,对父皇跟母后跪拜了!” 说完,他下车,对着皇宫的方向三跪九叩,泪流满面地说:“父皇、母后,天可见怜,孩儿又能给你们尽孝了……” 周围吃瓜群众被感染,纷纷侧目拭泪!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卖惨人设 太子长跪不起,双方就在此僵持住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即墨城一半的百姓都赶过来看热闹。 金吾卫们不得不加派人手,把闲杂人等隔绝在十米开外。 即便如此,太子复活,跪在皇宫门口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群臣议论纷纷,好多人开始给皇宫里的皇帝递奏疏。 博灵均跪的膝盖都没知觉了,才见救世主李悬星不慌不忙地走来——他径直加入了看热闹的文武百官行列,连个有意义的眼神儿都没给。 这厮倒撇的干净,难道后面的路都不想管了? 想的美! 博灵均现在就是狗皮膏药,一旦沾上可没那么容易撕下来。 思索片刻后,他一扭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一副膝盖。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引来围观者一阵骚动。 暴露在大庭广众下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再耗下去就难保没有居心叵测之徒来生事了。 博灵均站起来,对把在面前的那个中郎将说:“爱卿,请转述给父皇,儿臣从死地来,身上沾了阴气,不敢贸然面圣——请允许儿臣去行宫沐浴斋戒几日后再返回皇宫!” 行宫就在即墨城外三十里,是为纪念陶竹公修建的。 中郎将回宫去传达消息——可能是因为这个要求不算逾矩,皇帝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又往行宫而去。 博灵均发现自己突然多了几百号追随者,其中还不乏在大齐朝堂上的官员。 这些忠实的迷弟直把他送到行宫,看着他平平安安的进去了,才履续离开。 鬼神玄学思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很有份量的! 跟李悬星安排在行宫里的人打过招呼后,他们三个就迫不及待进了温泉泡澡。 因为嫌弃,大神跟楚风都不跟他一个池子。 博灵均不以为意,他充分利用洗漱用品,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洗了个干净,还专门熏得香喷喷,才勉强压下心中不适。 即便如此,对于饭菜还是提不起一点儿食欲。 勉强挨到天黑,他跟楚风和申屠康告辞,就回房睡觉。 这一觉睡得极其不踏实,浑浑噩噩,乱梦嶙峋。 醒来时还是半夜三更。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这个点儿……不是千古一帝就是鬼! 博灵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起床,光脚下地去开门。 来访的果然是千古一帝。 他穿着内侍的衣服,神色谨慎。 博灵均也不多话,直接把他让进屋。 两人在桌前坐下,李悬星半天没开口,直到窗外一个声音禀告:“七殿下,没有杂人!” 李悬星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说话:“大齐皇帝还没死心,他想立郭贵妃生的儿子,所以他对你不闻不问,也不允许皇后来探望!” 想起辣妈,博灵均有点儿担心:“我母后还好吗?” 李悬星低头一笑,说:“我不知道!不过,有你这个太子在,于公于私,皇后都该觉得很好吧!” 博灵均懂他的意思——只要太子活着,皇后就能保住她的后位。 但他并不觉得皇后是那种人……即便相处不久,他也能感受到皇后浓浓的母爱! 沉默片刻,李悬星又说:“郭贵妃的儿子一旦生下来,你储君的地位就岌岌可危,所以,不能让她顺利产子……” 博灵均叹了口气:“这个不用担心——她肯定不能顺利产子……因为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李悬星挑眉,用古怪的眼神儿看着他。 博灵均解释:“她得了不治之症,时日不多了……呃……我什么也没做!” 主角一笑:“即便病入膏肓,也有可能生下孩子——她现在怀胎三月,婴儿只要在母亲的肚子里长到七个半月,就能活下来!” 博灵均愣怔了一下——对妊娠这方面的知识他简直一窍不通…… “你的意思是:只要郭贵妃再撑四个半月,孩子就能……嘶……那……” 假如郭贵妃熬过四个半月,却没熬足九个月就死,难道皇帝老儿要她剖腹产子? 这也太残忍了吧! 李悬星目光灼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脸,好像能解读出什么秘密似的。 博灵均被盯得心里发毛。 他想了想,问:“七殿下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 李悬星就等着他问,所以回答得斩钉截铁:“除掉郭贵妃的孩子——但要保住她的性命……留着有用!” 博灵均提醒道:“她病的那么重,恐怕留不了多久!” 李悬星伸出三指:“三个月足矣……用九转回魂丹吊住她的一口气,应该不成问题!” 博灵均纳闷了:“你留着她作甚?” 千古一帝卖关子道:“让她最后推你一把!” 她?推自己一把? 虽然没打过照面儿,但这个名誉上的小妈恐怕恨死自己了吧。 怎么可能推自己一把。 李悬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在此安心休养,遇到任何事都要忍耐……大齐皇帝现在没杀你,说明对你还有恻隐之心……这种时候,万万不可让他觉得你冥顽不灵、残忍暴虐!” 这不就是卖惨吗? 他已经够惨了,想卖惨岂不是信手拈来! 于是他点点头,教千古一帝放心:“我知道,我会恪守本分!” 李悬星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博灵均叫住他,问:“七殿下,你为何总是半夜来访……难道你不困?” 说着他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心想你不困别人还困——钢铁侠也吃不住天天半夜三更来啊! 李悬星转过身:“我午时要睡足一个时辰,所以晚上不困!” 这是真话,原着里有描写…… 千古一帝这个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多年后,当他成为九五之尊,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利用这个习惯对他行刺,故意在午睡时召唤侍卫进来,然后假装梦游把人误杀…… 几次三番后,所有人都知道他睡觉的时候很危险,容易杀人,只要他一睡,相关工作人员都躲得远远的,避之唯恐不及。 这个手段跟曹操梦游杀侍卫有异曲同工之效,只是人家曹操杀人后还能假模假式地挤出悔恨的泪水,李悬星却没有! 想到这儿,博灵均怀了个坏心思:“七殿下,在我们那边儿人都不午睡的,因为白天睡多了,就影响晚上的睡眠质量……你别看晚上这几个时辰,每一个时辰都对应着一个脏腑的吐息,三更时头脑需要呼吸吐纳,你却不睡,时间长了会得头疼病!” 李悬星眼睛一闪,迅速收起惊诧的表情。 博灵均知道自己说到他心坎儿上去了。 因为原着里还有记录,说千古一帝打小就有头痛症,可能是神经性头疼一类的。 这个症状在他打下大齐的时候骤然消失了,所以他认为是齐国宗室对自己下了诅咒,把好多宗室子弟赶尽杀绝…… 嗯……病痊愈了也要杀人,可见千古一帝的狠厉嗜杀!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往事 李悬星嘴唇开合,说出的却是谎话:“我并无此症!” 博灵均挤出一丝笑容:“七殿下今年十七岁,正是身体最好的年纪,百病不侵,但如果继续下去,一旦过了而立之年,恐怕症状就找上门来了!” 李悬星微微一笑,出门去了。 紧接着是漫长的等待,皇帝老儿好像忘了世界上还存在着他这样一个儿子。 而郭贵妃集团的刺杀活动也紧锣密鼓地展开。 不过博灵均的预测完全正确——有李悬星在,行宫保护得铁桶一般,数次刺杀活动都被无声扼杀。 郭贵妃这个梁子是结下了,即便自己不去寻她的仇,恐怕她也会来找自己! 李悬星倒是常来探望——为了维持住金主爸爸对自己青睐,博灵均隔三差五就给输出一张自己世界里的劳动工具图纸。 有炉子、门轴、太师椅、脚手架、折叠床、简单的食盐过滤装置等等…… 李悬星非常稀罕,不住夸赞,不过,他最感兴趣的似乎还是冷兵器图纸,多次暗示博灵均指教。 联想到以后的齐燕大战,博灵均一概假装没听懂。 一天早晨,李悬星兴冲冲来找他,带来一个好消息:郭贵妃liu~产了! 博灵均非常高兴,虽然从人道主义方面来讲,这件事并不值得庆幸! 他问:“是你下的手吗?” 李悬星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还真不是我——我本来打算到她怀胎六个月的时候再动手的……” “为何啊?” 主角撇嘴:“离成功只差一步,会教她悔恨不已,丧心病狂!” 这么狠? 不愧是主角! 博灵均不敢继续探究千古一帝的黑心,岔开话题:“那她是怎么丢了孩子?” 李悬星一笑:“说来也怪——她做了个怪梦,梦见陶竹公抢走了她怀里的婴儿,说:这是假龙,真龙回来了,假龙就该走了!” 醒来后她惊吓过度,不长时间就腹痛难忍,丢了孩子! 博灵均一挑眉:“呦呵,还挺玄乎?” 龙在这个世界里也是皇帝的象征。 这梦太具有隐喻效果,怪不得郭贵妃惊惧过度。 只是,李悬星连这么私密的梦境都能打听出来,细思极恐。 博灵均沉思片刻,顿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去滁州以前,打死他也不愿相信梦境能被控制。 但见了那么多诡异的东西后,他多少有点儿怀疑。 这个世界存在一类凌驾在物理规律之上的人,他们就是蛊师。 蛊师不仅能杀人于无形,还能控制人的思想、行为,那么控制人的梦境应该也不在话下! 而且,惊惧之下真能导致孕妇liu~产? 说不准! 见他垂头不语,李悬星轻笑一声,问:“你想到没,是谁干的?” 博灵均翻了个白眼儿。 他倒真想起一个人来:“你听说过西洲公主吗?” 李悬星挑眉——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段儿来说,西洲公主就像九零后之于王祖贤! 女神是女神,只是遥不可及。 “西洲公主安德雨吗,据说她已经被大齐皇帝处死了!” 继而,他看着博灵均,眼中暧昧不明。 西洲公主跟皇帝老儿的风流韵事传的满世界都是,也怨不得主角八卦。 因为在某次未来场景中,他看到李悬星也在,所以想预先多说两句:“我这次在滁州查案,所有线索都指向西洲公主,可惜我没抓住她,朝廷里又有人使坏……如果我查的方向正确,那么西洲公主的蛊术已经出神入化了!” 李悬星说:“我看到你发的告示了……可是,西洲公主为何要帮你呢——她当年跟大齐皇帝那么亲密,自己亲自生个孩子争权夺位不好吗?” 说着,他又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博灵均! 博灵均这才恍然大悟:千古一帝以为自己是西洲公主跟皇帝老儿的私生子,跑回来争权夺位的! 他干笑两声,不无尴尬道:“你想错了——我跟西洲公主没半毛钱关系,我是我母后生的……呃……我这个身体是我母后生的!” 李悬星盯了他半天,似乎才确信他说的是真话。 他斟酌道:“假如滁州那些命案都是西洲公主一手造成的,那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过吗?” 博灵均的确想过——他真想给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找出一个充分的理由,然而一件件事情堆积起来,无非就是两件…… 他开口道:“一为钱,二为权……除了这,还能是什么?如果真是为国仇家恨,她就不该给人治病,而是把这种疾病扩散出去,让全大齐的人都感染!” 李悬星不同意他的观点:“我觉得不是……当年她在大齐皇帝跟前极其得宠,想要钱跟权利,不是垂手可得?” 博灵均摇头:“你不了解我父皇——他其实不爱任何人,他最爱的是他的皇位……所以即便再喜欢安德雨,他也不会让她做皇后,更不会教她生下龙子,毕竟她是西洲余孽!” 李悬星坐在桌旁:“你说的没错,不过据我所知,安德雨跟大齐皇帝确实育有一子,只是这个皇子一直跟随母亲,流落在江湖……而且,这个皇子跟你同一年出生……” 博灵均惊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首先,千古一帝竟然这么坦荡地说出惊天秘密,令他莫名感动。 其次,如果安德雨的孩子跟自己一般大,那么就证明在西洲公主离开皇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伟大的父皇还跟老情人在外厮混! 可怜的辣妈,她究竟面对着怎样一个渣男老公? 见他惊呆了,李悬星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当年是大齐的皇帝放不开——安德雨移情别恋,跟一个江湖中人好上了,为了那个人她抛开国仇家恨、荣华富贵,打算就此隐居江湖,不问世事,可你父皇穷追不舍,纠缠不休,最后生生把两人搅散……安德雨被他带回皇宫,不久后便发了疯,一次过分的逾矩行为后,被秘密处死了……那个皇子也不知所踪!” 博灵均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皇帝老儿还有如此疯狂之举。 想来也对,他具备了古往今来所有昏君的一切特征。 贪色误国也是正常! 不过,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显然是讹传,因为在系统bug里,西洲公主安德雨活的好好的,一点儿也没有发疯迹象。 博灵均没有纠正千古一帝,而是问:“你说西洲公主有个相好——那孩子难道没可能是相好的吗?” 李悬星蹙眉:“是啊,很奇怪,那孩子却是皇帝的!” 博灵均又问:“那个相好是谁呢——既然皇……我父皇那么喜欢西洲公主,那他怎么会容忍情敌?” 李悬星答道:“这也很奇怪——西洲公主销声匿迹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那个人还好好活着,就在大齐境内……直到一年前,他给江北大营下令,才绞杀了那个人!” 博灵均只觉云里雾里,一切似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完全理不清头绪! 他甩甩脑袋,索性不想了,走到书案前画了一张图纸,递给李悬星。 千古一帝看了半天,不明所以:“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我们那个世界女人的杀手锏……名叫搓衣板儿……除了用来惩罚男人跪在上面,还能在洗衣的时候摩擦去污!” 生长在男权社会的李悬星惊呆了,半晌才问:“为何要惩罚男人?” “我们那边女人的地位很高,得当祖宗供着……你想啊,祖宗不高兴,随时可以惩罚啊……” 顿了顿,他煞有介事道:“搓板儿是最轻的,还有遥控器、方便面,甚至榴莲……啧啧啧,太残忍了,我不忍心给你看!” 千古一帝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哆嗦了一下,他小心翼翼收起图纸,心有余悸地行礼告辞!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宫 事实证明,皇帝老儿真是个见风使舵的渣男。 郭贵妃前脚一liu产,皇帝宣他进宫的诏书后脚就到。 因为知悉了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博灵均不得不摆出小心翼翼的姿态,以防被人顶替。 在紫宸宫见驾后,他第一次得到了父皇的嘘寒问暖。 寒暄许久,他才成功摆脱,有机会去凤仪宫探望皇后。 跟皇后相见,母子之间的互动就真实多了。 皇后避开众人,拉着他的手泪如雨下。 “均儿,娘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博灵均鼻子一酸,强忍泪水。 母子两相顾无言,互相看了许久。 从辣妈深情的眼睛里,他切实感觉到了那种真心实意的关心。 但李悬星的话像条毒蛇,回荡在他的脑海。 他最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母后,你有没有觉得儿臣变了?” 皇后怔了怔,并没有多少诧异。 她擦干泪水,抚着他的脑袋:“均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娘亲的儿子!” 这个意思,她早就察觉了。 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怀疑? 博灵均挑眉:“母后……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给儿臣的话吗?” 皇后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没有……” 继而,她颤声道:“孩子,母后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至于当不当太子,都无所谓!” 博灵均垂下头,沉吟良久。 “母后从来没怀疑过吗——一个人怎么会性情大变?” 皇后展开笑颜:“均儿,以前的你非常不好,我总是怀疑:是不是有邪祟夺走了我的儿子,把这样一个恶鬼装进他的身体……后来,有一天,我看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皇后眼中涌出泪水:“均儿,娘亲不稀罕这个皇后的位置,也不希望你作这个储君……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只要我们母子能天天在一起,这就够了!” 博灵均深为感动,但他也从皇后的话中听出了不好的信息。 郭贵妃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他本以为自己能稳操胜券,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别的竞争者。 为什么原版变态有残忍,却非常顺利地登上了皇位,而自己一来就荆棘遍地。 他跟脑海中的系统bug对话:“是不是系统搞得鬼,为啥老子事事不顺?” 系统bug沉默良久,谨慎地说:“我也不知道,很大概率是系统的原因……” 皇后见他不说话了,安抚道:“均儿,你是怎么想的?” 博灵均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母后,我怀疑大舅已经被郭家收买了!” 皇后蹙眉,深深叹了口气:“他并没有被郭家收买……” 说到这儿她就不说了,好像有难言之隐。 博灵均也不好逼问。 他认真地组织语言,回答皇后的问题:“母后,儿臣想坐储君,将来继承皇位,成为大齐的皇帝……” 顿了顿,他解释道:“但儿臣并不是为沽名钓誉……大齐已经病入膏肓,将来恐怕会有很大的灾祸……儿臣只想帮助那些无辜的百姓跟士兵,尽量减少伤亡!” 闻言,皇后紧紧攥住他的手,眼中金光闪烁:“我就知道……均儿,不论你做什么,母后都支持你!” 博灵均点头,“嗯”了一声。 母子俩一起用了午饭。 临走前,皇后嘱咐:“你回去先拜访一下诸位师长,特别是赵太师!” 博灵均点点头,突然想起赵太师的得意门生邹鸿……心生嫌恶。 回东宫修整了几日,他就去拜访赵太师。 老太师这回非常热情,精神抖擞地来门口迎接。 博灵均受宠若惊——诧然发现太师仿佛年轻了十几岁,腰也值了,背也不驼了,眼睛也闪烁出智慧的光芒了。 师生俩来到客厅,仆人们端来水果点心——博灵均一瞅,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他随手拿起一块枣泥酥吃了。 赵太师笑眯眯地看他吃完,问:“殿下此去滁州,可发现了能臣强将?” 博灵均心里犯嘀咕——难道老太师想给自己的门生邹鸿谋个位置? 他微微一笑,坦然道:“学生没有识别能臣良将的慧眼,但能称得起父母官的,倒有一个……这人就是江州太守廉震!” 赵太师一点儿也不惊诧,而是问:“邹鸿如何?” 一提起那个邹都尉,博灵均就气不打一出来,他强压怒火,中肯地评价道:“在滁州将近一个月,学生并未看出邹都尉有何过人之处!” 赵太师满意地点点头:“邹鸿天性懒散,无担当,遇事总往别人身上推!” 博灵均瞪大眼睛,心想原来你知道啊? 明知道他是这样一副损色,为啥要煞有介事地给我推荐呢? 他不说话,等着赵太师的一个解释。 赵太师悠闲地品了一口茶,才说:“太子可知我为何给你推荐此人吗?” 太子摇摇头,问:“学生不知!” “因为只要笼络住邹鸿,滁州的案子很快就能审结,太子便能全身而退!” 博灵均琢磨了一气,终于想通了赵太师的意思。 他不禁反驳:“师长,很快结案,就是瞒报——那些无辜而死的百姓,谁来替他们伸冤……还有,如果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还要有多少人死于他们之手?” 赵太师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说:“太子乃是储君,一国之本,为了数百平民以身涉险,值得吗?” 博灵均有点儿生气:“如果要这样衡量人命,那做太子的岂不是人性泯灭……这样的储君算什么国本,官员们上下一气,都不以百姓的生命为重,百姓们还怎么生活?” 赵太师认真听着他的话,眼中熠熠闪光。 “殿下觉的百姓的生命很重要吗?” 博灵均蹙眉:“当然……所有人的生命都该被尊重!” 赵太师问:“殿下救了这数百人,如果因此而有失,将来别人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来统治数百万大齐子民,却不珍惜百姓的性命……殿下觉得,值吗?” 博灵均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炮灰npc的人设,他对这个皇帝的宝座真是爱恨交加。 他问脑海中的系统bug:“你怎么想?” 系统bug回答:“我觉得,这个问题不该由我们来想——我们没得选,我们只是被生存逼迫着一步步走下去……” 这不跟扯淡一样的吗? 博灵均叫她闭嘴,免得影响自己思考人生。 赵太师起身,直接下了逐客令:“殿下回去吧,想明白了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