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绝天下艳无双》 第一章 外头下着大雨,磅礴的雨势将用来装点地面情趣的鹅卵石子冲刷到一边,水坑四溅,天空中风云大作,闪电突显,耀眼的光芒转瞬即逝,随后雷鸣不断。 箬竹走在回廊里,两面透风,风雨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噼啪做响,露出的半截藕臂被打得通红,但她现在没时间顾及这些,快步推开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昏暗的房间一入眼,她在控制不住,喊着哭腔道:“王妃,奴婢才到门口就叫人撵了回来,守门的婆子说,陈侧妃吩咐过了巳时是门禁,谁都不许出府门,小世子不过是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不碍事。” “不碍事?”施以烟反复念叨了两句,笑了,眼睛犹如夜空中的寒星,冰冷刺骨:“我的固也不过四岁,只是气不过为我说了两句话,就被关进祠堂足足两个时辰,那么小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而祠堂里连盏灯都没有!!” 箬竹气的眼睛通红,咒骂道:“都是那个陈贱人,是她怂恿了王爷,肯定是她!奴婢这就去求求王爷,这就去!” “不用了。” 这样的天气,本就让人不安,施以烟的口气更加是漠然的让人害怕,屋内的烛光幽然的散发着光,她用剪子稍微一剪,灯花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火烛微微明亮,她端着云灵芝蟠花烛台小心的往前凑了凑,看着躺在檀木方床上已经悄无声息的男童,呆滞道:“固也不喜欢我这个娘,所以走了。” 箬竹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全身发冷,跪倒在地,凄声道:“王妃娘娘节哀。” 节哀?这话她听了多少次了。 长子走的时候,是这句话,长女走的时候,是这句话,现在到了固也这,她以不知哀为何物了,只觉得似乎那颗茫然的心被万剑同时插入,然而不停的搅拌,整个人入沁海中,连呼吸都要窒息。 施以烟恍惚的站起身,看也不看箬竹,只是低低道:“我不是王妃了,王爷说了,若是我膝下无子,便废我正妻之位。” 屋内寂静,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徘徊,越发的阴沉。 她十三岁嫁给北平王,如今有白发。期间挡过三次刀,喝过一杯毒酒,落入敌军手中五次,出谋划策不下百回,最终为他生育二子一女。看着他从一个个小小宗亲,成为一朝王爷,然后,妻妾满堂。 弹指四年间,桑海已三变。松下多情语,凉风吹不见。 箬竹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瞧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的裙边逶迤的拖过地面,她换个跪的方向,忙道:“娘娘要去哪?” “自然是去谢恩。”施以烟在嘴角绽开一抹笑容,犹如夜间悄然开放的昙花,成了黑暗中一朵可憎的白。 大雨瓢泼,她站在门口,面前的屋子灯火通明,透过开着的步步锦支摘窗,隐隐约约能听见男欢女爱的声音。 她漠然的站着,直到北平王身边的贴身太监走了出来,捏着尖细的嗓子,不屑道:“王爷叫你进去。” 她才一步一步走进去,地面上是用镶嵌着金粉所著的莲花,寓意步步生莲,可施以烟走上去,只觉得每一朵莲花都是火焰,灼的她五内据损。 第二章 一层一层的滚雪细纱合欢纹样纱帘被掀开,用银钩固定住,里头两个缠绵着的身影露了出来,邵箫衣衫不整,懒散而靠,声音慵懒的很,却夹杂着一分寒冷彻骨:“我不是说,不愿与王妃相见么?” 施以烟勾起一抹笑意,轻轻的一拜:“王爷说了,不与王妃相见,可如今,妾身不是了。” 邵箫“唔”了一声,随意道:“丧事你也处理习惯了,便照着以前的来吧。” 他说得不带一丝起伏,好似死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是了,他恨不得固也早点死,好给陈侧妃的儿子让路。 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欢爱过后,早有人准备好了虎鞭汤奉上,施以烟上前接过,小拇指甲不动声色的划过碗边,一抹白粉立即融化在了汤里。 她款步姗姗的上前,一脸媚态还未消除的陈莺儿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咯咯的笑了,人面桃花,情致两饶:“王妃,不对,施氏,你刚刚丧子,心痛难愈,这伺候人的活,还是交给妾身来吧,左右服侍王爷,还是妾身最拿手的。” 施以烟仿佛听不见,汤匙在白玉钵里舀了舀,将发青色的补药递到邵箫嘴边,声音不带一丝起伏:“最擅长伺候人的是奴婢,陈侧妃只是最擅长伺候男人罢了。” 陈莺儿眼中一闪而过恼羞,要被废弃了,知道来邀宠了,可又有什么用?她一脸不悦的瞥像邵箫,后者立刻慢悠悠道:“这么说来,废王妃的确比她会伺候人,毕竟她不是奴婢。” 陈莺儿烟行媚视的挑衅了一眼,若无骨般的依偎在邵箫的怀里,心中暗暗得意,这谁尊贵哪里重要,分明是谁会做女人才好。 施以烟好似没看见,又舀了一勺喂给邵箫,曼声道:“王爷说的有道理,陈侧妃到底不比我,跟着王爷东征西走,什么都亲历亲为。这扬州瘦马都是自幼买回去,当大家小姐养的,最次也是青楼头牌,好的能给贵人做妾,那手一掐都能滴水,哪里是伺候人的,分明是自小学着伺候男人。” 扬州瘦马,说白了就是高级妓女,专门做妾的。这个出身就是陈莺儿的一块心病,如何能忍下,厉声呵斥:“大胆,我是王爷亲口册封的侧妃,你不过是被废的王妃,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施以烟笑了,视线扫过去,那凉意让人不禁缩脖子,“说到底,王爷的休书没下,我就还是王妃,怎么,你想宠妾灭妻么?” 陈莺儿蹭的站起来,恨声道:“王爷的休书早就写好,就在书房里,既然你这么着急要,我现在就去给你取。”说罢,起身下地,整理好衣服便推门而去。 而邵箫始终保持着漠不关心的样子,淡淡道:“说吧,把她气走是要做什么。” 施以烟微微一笑,挥退了众人,吩咐道:“我和王爷追忆小世子,谁都不许靠近。” 第三章 下人一见邵箫没意见,便纷纷离去,确定人都走远后,她轻轻的舀起一勺,放到了邵箫的嘴边,柔声细语道:“妾身自然是来送王爷一程的。” 邵箫下意识疑惑,随即觉得胸口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捂胸立即呕出一口血,殷红洒满被子,目光狠狠的盯着施以烟,“怎么会有毒?” 施以烟巧笑嫣然:“王爷这话问的妾身也迷惑了,王爷的吃食素来只给亲近的人接触的机会,严防死守别人害你,可怎么就落到妾身这个仇人的手上了呢?” “你是我的仇人?”邵箫似是在问她,又似在自问,只是那一口气没喘上来,呼吸声沉重了许多。他就像是一头年迈的狼,眼神阴狠,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我们自然是仇人。”施以烟见他不肯再喝,便自个喝了一口,蹙眉道:“好苦。妾身心里苦,嘴上便不能再苦了,就劳烦王爷都喝了吧。” 中毒之人浑身无力,呕血而亡,施以烟又上过战场,轻易按着将毒汤灌了进去。邵箫被呛得一个劲的咳嗽,汤药撒了一身,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邋遢。 药性还未发作,邵箫尚有几分力气,冷笑不止:“你既然想杀我,何不陷害陈莺儿,偏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放着一箭双雕的好事不做。我不信以王妃的才智,想不到这一点。” 施以烟柔柔的叹了口气:“若是我有孩子,自然会这么做,但偏偏我也没个孩子。不过不要紧,王爷的孩子多,等着她一进来,发觉王爷王妃都死了,必然会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任谁都怀疑不到妾身身上。到时候王爷的几个儿子争斗不休,死的死伤的伤,妾身在地下,也聊以慰籍。” 无嫡出,几个庶出的人争斗不休是任谁都能预料到的,邵箫仿佛看见了那个场面,冷冷一笑:“王妃素来对人心参透的厉害,既然你说如此,事情必然会如此发展,然而无论如何,到底是换不回长安,浅玉还有固也的性命。” 施以烟心中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心神荡漾之际,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她犹自不觉,微微一笑:“是啊,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妾身看着王爷不得不死,知道陈侧妃不得好死,猜到王子们争斗而死,这一颗心就舒服的不成。左右,谁都别想活!” 她的声音轻快的很,好似回到了少女时代的活泼,满满的都是憧憬和向往。 邵箫五内俱焚,眼前微微模糊,听着她恨毒了的话,低声一笑,倒有几分昔日征战沙场的威仪。 “青蛇竹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昔日我娶你,你尚且天真烂漫。我许愿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本是喜欢极了你,如今却成了你我此生纠缠不休的苦果。” “这等事情休要再提了。”施以烟的长指甲划过他的脸,酒色过度之下,那张脸已经没了昔日的英俊,她恍惚的笑了笑,低声道:“什么喜不喜欢的,我可不喜欢听笑话。” 那尾音带着一丝倦意,她知晓,致死她都会和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但是若有来生,她谁都不信,她定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有滔天的权势,才不会辜负自己。 “若有来生,我定要叫你,不得好死。”她已经无意识,嘴中还在喃喃:“生生世世,周周转转,永为天敌。” 第四章 那一年的雪特别的大,几乎要湮灭整个都城,大风夹杂着冷雪,任谁都喘不过气来。 除了风雪,文帝的病逝也让众人心中压抑,百官无不哀悼,民众痛哭流涕,彰显着一代贤帝的深入人心。 国不能一日无主,鞅帝便是在这个时候登基。风霜刚刚过去,然而他的暴政以快马加鞭地速度传至山河的每一处,狼烟四起。 这是个动荡的年代。 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她们的生存之地在后宅,远远接受不到那些前朝的战争,最大的事也莫过于二小姐落水,刚刚救上来。 四周一片黑暗,浑沌之中夹杂着一丝粘稠,将人纠缠在其中,不得解脱。 施以烟浑浑噩噩,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冥冥中似有谁在说话,听的不真切,似担忧,似训斥,急促的脚步声,来来回回,一声声击打在心间。 “哟,这还没醒,是做给谁看?” 一声略带尖酸与刻薄的声音骤然插了进来,霎时间屋里寂静无声,静的悄无声息。 箬竹受不住这话的刻薄,想要回话,立刻被翠竹拉住,摇了摇头。 主子斗法,不是她们一个奴才能掺和的。 妙龄女子瞥过去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款步姗姗而来,目光扫过帐内憔悴的小脸,勾起愤恨之色:“凡是有一利有一弊,跑到湖边散心却刚好掉入湖水之中,不巧不晚就被邵萧公子救下,那么多人瞧着,这好姻缘是跑不掉了!不过在好的姻缘,也得有本事醒来才是。” 朦朦胧胧间,施以烟只觉得女声熟悉而又陌生,如同蒙着一层纱布一般,听的不真切,但那句邵箫公子还是实实的落入耳中,心头大震。 想要睁眼看看,眼皮却好似如坠千斤,情急之下心血翻涌,一阵猛咳,“咳咳咳。” 细碎的阳光步入眼睑,略微不适应,却也将周围尽收眼底。木床顶端雕刻着并蒂芙蓉花纹被雨过天青色蝉翼纱幔帐遮挡住阳光,微微有些暗淡,檀木散发的淡淡香味被药味所遮盖,更像是朽木。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小姐,快喝点水吧。”迷糊中,有谁塞过来一盏和阗白玉茶盏,她饮了饮,尚且温热的茶水唤回了意识。 视线往旁边移了移,见一个女子就站在自己床前,鹅蛋脸,螓首饱满,蛾眉翠绿,肌肤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最美妙的则是哪一双杏核眼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在平淡的五官之上夺目而出彩。 这个人施以烟太熟悉了,正是施家嫡姐施以炘。与邵世平被册封太子时的自傲,和从景帝登基,她被幽禁府中的落魄都不相同,她看起来比起印象中年轻了太多。绀发浓于沐,挽成了单螺,用一根鎏金雀搔头固定住,细腻的做工昭示着物品的贵重,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上的银线闪耀着银色的光芒,与发饰交相呼应。 如此华贵而耀眼的颜色,唯有待字闺中的女子才会选择。更让施以烟震惊的是她所说的话,落水被邵萧所救,有了一份“好”姻缘…… 第五章 这一切在她记忆中,都是十三岁那年所发生的事情,噩梦的开始。 下意识的攥紧了罗绸芙蓉纹锦被,她为眼前的不可思议而怔住,而落在箬竹眼中,就成了身子未愈,立刻焦急道:“小姐身子哪里不适么?奴婢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施以炘“哼”了一声,私心想着若是施以烟病死,那么一切都也许还有转机,于是不阴不阳的说道:“早知道一提邵公子你就能醒来,何必还叫什么大夫,浪费煮药。香草,去吩咐就说不用叫大夫了。” 落水之后连大夫都不看,放在谁那都接受不住,但是满屋子的丫鬟各个眼观鼻,到底大小姐才是嫡出,主子的事也没得要丫鬟来管。 但是箬竹心疼自家小姐,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出声道:“大小姐,我家小姐醒来是醒来,可身子到底还没好,若是有什么意外,老爷问起,恐怕不好交代。” 施以炘没想到箬竹敢顶嘴,当即眉头一竖,娇音发恨,“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个奴婢插嘴,掌掴!” 箬竹跟着施以烟十几年,如何能见她被人作践?顾不得弄清楚眼前的状况,目光落在施以炘的大丫鬟香草身上,沙哑的嗓子道:“我如今落了水,你还有心思头戴银簪,还不拔了!” 香草惊讶,没想到她敢当着大小姐的面训斥自己。当即目光委屈的看向施以炘,后者脸色一沉,甩袖道:“谁给你的胆子,管我丫鬟的事!香草,还不快去。” 香草得意的快步离去。 施以烟不以为忤,掩嘴一咳,把气息喘匀了之后,才不紧不慢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深深的看了施以炘一眼,说的意味深长,一语双关。 施家祖上乃是北魏拓跋氏,祖父施清远有突厥血脉,而母系出自皇室宗族之女,因此一直担任突厥礼节一职,而后儿孙们皆是在外编编修之类不轻不重的职位,自此微微有些没落。 而祖父在世时,和邵府曾有婚约,所以当施以炘笄礼过后,邵家立刻上门为二少爷邵世安求亲。 可是偏偏施以炘喜欢上了陪同而来的邵家分支子弟,邵箫。为了嫁给邵箫,她将施以烟推进了水中,以求被邵世安救起。 和庶妹有了肌肤之亲,婚事自然会不了了之。却不想阴差阳错,竟是变成了邵箫救人,从而促成了两人之孽缘。 施以炘有些慌乱,却镇定的说:“妹妹素来有才明,说话就爱咬文嚼字,偏我不爱读书,也不将孔夫子奉若神明,顾有所质疑。谁都有坚持不了的地方,如果见到同道有违反礼的地方,难道就要和孔子一样假装没看到么?倡周礼岂不自相矛盾!”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原本是说自己不愿承受的事,不要强加在别人身上,然而经过这么一延伸,瞬间变了味道。 施以烟也不惊慌,由着箬竹将自个扶起,因为这番动作,又咳嗽了几许,脸色苍白的很,眼睛却亮的吓人。 第六章 她柔柔道:“各花入各眼,各诗各理解。读一遍的理解和十遍的理解都截然不同,又怎么能妄下定论呢。” 施以炘讥讽道:“要妹妹这么说,圣人无错,即便有错,也是我这读书之人的不是?”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妹妹自认没读百遍,自然不敢妄下结论。不过却也浅显的有一二想法,便是自己不想要的,未必是别人不需要的。”她幽幽的说了句,给箬竹使了个眼色,后者明了,招了招手,让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们都退下。 屋内就剩下她们两个人,施以炘犹疑,却见施以烟勉强的站起身,行了一礼,道:“无论姐姐有心还是无意,邵箫公子都是妹妹高攀了。” 她绝不要在嫁邵箫,然而大局已定,走向和前世必然会有区别,但也不乏改变的机会。 能抓住的自然是施以炘的不甘心,女人为了情爱,很多时候都会冲昏头脑。 施以炘本就难受,闻她言,心中的怒气往脑上蹿涌,身形不稳,紧紧的攥住手心里的绣帕,抬手作势要打:“你敢讥讽我!?” “姐姐这一巴掌下来,要怎么和父亲解释?”目光锐利的扫了过去,立即将那高举的手定住。施以烟这才放缓了声音,面上弯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轻声道:“姐姐若肯听我把话说完,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的机会。姐姐会对邵箫公子一见钟情,妹妹为何不能对邵二公子倾心呢?” 施以炘讪讪的放下手,面上闪过一丝狐疑,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鱼儿上钩,心中自然是如释重负,暗地里也有些不屑,所谓的一见钟情,还不都是被外貌所吸引。 她回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支着下巴,病恹恹道:“妹妹落水没多久,外头人也只知道是有小姐落水,并没说清楚是几小姐。咱们姐妹自有一份相似,且夫人仁慈,姐妹们的衣服材质虽然不一样,但样式都是一个样式。在加上刚才场面慌乱,叫错是那个小姐落水也是有的。” 施以炘眼睛一亮,话说到这,她如何不能白施以烟的意思。 只需要来个狸猫换太子,对外宣称落水的其实是大小姐,也就好了。几步上前,施以炘坐在床边,质问道:“你会好心帮我?” “其实若姐姐没有这一招的话,嫁给邵二公子的也是妹妹。”她故作幽幽一叹,眼中闪动着泪光,“邵家虽然官居凉国公,但现在民间流传着打油诗,林间召楚材,且当营岁事。令人勇气多,谁是武皇孙。壮士不死则,死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兮,宁有种乎耶。字字句句,直指召楚二姓,已有无数人丧命,而召通邵,一时没被牵连而已。如此危险之地,父亲又怎么会舍得长姐呢?” 女儿家谈论婚嫁本来就是要避讳着人的,因此不知其中内情,哄骗起来自然格外的顺利。 只是这前朝的事,后宅女子自是从未听说,施以炘一时间也有些不信。 第七章 但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也不想放弃,试探性的追问道:“既是如此,你怎么心甘情愿的嫁进去?” 施以烟抽出帕子一阵猛咳,面上出现一抹不健康的红润,眉宇间都是忧伤,又夹杂着一丝小女儿的羞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是庶出,比不得姐姐自由。况且,姐姐不知前朝的祸端,却愿意放着正经大少爷不要,寻一个分支子弟,难道妹妹就没有姐姐这份心么?” 当然没有,重活一世,如何还不明白,只有权利才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 有前世的经历,她非常清楚这一世登基之人,后来的景帝,便是邵家的二公子,那个不显山露水之人。 只要能嫁他作为正妻,那么将来母仪天下,不就是最尊贵,最有权利的女人么? 只是不知长姐若是日后知晓她推开了一个皇帝,又是何等心情? 大厅内。 邵箫在救人之后,第一时间来请罪。 每个方形桤木长身红漆高桌上都摆着一盆艾叶青,清新的味道缓和了些许紧绷的空气,施清远庵拿起青花瓷茶杯饮了一口,唇齿留香,他原本有些不悦的心情微微平复,面上温和道:“你无需紧张。我不是海瑞,做不出叫女儿“知耻而饿死”的事,你能不顾自身,跳水救人,我要多谢这英勇之风。” 对于邵家,以施家的家世无论如何都是高攀了,况且这救人本无错,就算他不想把两个女儿都给了邵家,也只能顺势而为。 绍辉见此,也跟着笑道:“说起也是有缘,千里姻缘一线牵,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施清远附和,一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两人有了肌肤之亲,那么多人都瞧着,总归对闺名有妨碍,能结亲,最好不过。 二是庶女配旁支,也算是搭配。 却不想,有人出了昏招,施以炘最终还是信了施以烟的话,吩咐人将落水的是大小姐之事散播出去。 流言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增长,当传到正厅内时,在座之人皆是一怔。 施清远袖下的手颤抖,眼神锐利,沉声道:“确定是大小姐?!” 小厮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子,苦着脸道:“是大小姐跟前的香草说的。” 场面一惊,若是落水的是大小姐,这原本还门当户对的好事可就不那么顺心如意了。 邵箫也是不敢置信,杏眼睁大,眉宇间自有一抹英气的风流,起身拱手道:“侄儿当时听闻众人高呼的是二小姐,怎么会……” 明眼人谁不知道,这大小姐是给邵世安准备的,突然出现这落水的戏码,任谁脸上都不好看。 绍辉一见情况不对,立刻截断,道:“无论是哪个孩儿,都得是没事才好,施兄快去瞧瞧吧。” 施清远感激的一拱手,说了两句话,这才快步离去。 这一路上的风言风语并不少,竟是阖府传遍,他一路走过,也不免听闻。 收拾了几个乱嚼舌头的下人之后,他铁青着脸色,迅速找到了大夫人李氏。 第八章 屋内素净,但大气,四处的木制家具都雕刻上牡丹,细致的雕工一看就并非凡品,上面的花纹也好似活了过来。 施清远气冲冲的坐下,手臂碰到设几上的白瓷杯,眉头一蹙,手一挥,瞬间落地。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犹自不解气,而另一边,李氏也走了出来,脸上尚且有倦意。 紫绡翠纹裙划过地面,她拢了拢藕丝琵琶衿上裳,目光扫过满地的碎片时,立刻清醒了过来,问:“老爷生气便生气,何苦拿杯子撒气,若是伤着了自己怎么办?” “杯子伤的是我的手,你教的好女儿伤的可是我的脸面!”施清远深吸一口气,将落水的听闻讲出来,末了生硬的问:“到底怎么回事!以炘呢?” 那一声隐藏着暴怒的呵斥就像是雷霆一般,震慑的丫鬟们纷纷低头,便是李氏也脸色微变,她刚刚睡醒,不清楚始末,目光划过常嬷嬷,后者立刻站出来为难道:“刚刚来人,说大小姐落水,被带到了二小姐的依兰院,随后大小姐已经醒了,就回了排云院,现在还在请了大夫,但还在昏迷。还没来得及禀报,老爷就来了。” 李氏听到“二小姐”之时,眉头一蹙,刚要说话,施清远震怒的拍着桌子,“让她给我滚过来,别以为她那点小心思没人知道!还大家小姐呢,偏偏比起那下等的奴才都不如。” 屋内尚且有奴婢,李氏面上火辣辣的,往榻上一座,声音不自觉的拔高:“老爷息怒,大姑娘落水昏迷,但当时二姑娘也在,那必定清楚始末,叫过来自然清楚,毕竟人有旦夕祸福,谁知是否是意外。另外在把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都叫来,我要亲自审问事情经过。” 她自然清楚施以炘喜欢那邵箫,但依着自家女儿的性格,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勇气,敢试一试那冰池子里的水。 那狭长的眸子里,一闪而过阴冷,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事情。 依兰院内。 当得知大夫人有请时,施以烟并不惊慌,被服侍着穿上木兰青双绣缎裳,又在苍白的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白嫩的肌肤干净透亮,千娇百媚,不过如此。 箬竹担忧的为她戴上了白银缠丝双扣镯,低声道:“小姐,夫人会不会是来算账的?” 施以烟的目光凉凉的扫过她:“你是我跟前的大丫鬟,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我说的话。” 箬竹一惊,随后反应过来,一扇自己的脸蛋,悔恨道:“大小姐突然落水,二小姐就在身边,夫人定是想问问,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身边并不缺军师,需要的紧紧是听话的奴才。 良久,福寿团案纹木门被推开。 掀开青萝幔帐,桌上的红梅设几上摆放的绿釉狻猊香炉,里头散发着袅袅生烟,犹如雾气,却遮不住人的视线,只见外屋做着一个妇人与中年男子,皆是三十几岁的模样。 屋内跪了不少丫鬟,正是落水之际在的人,李氏面容沉静的很,杏眼明仁,薄唇一抿,端庄的发冷。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第九章 噤若寒蝉的下人们与她擦肩而过,施以烟恍若未见,乖巧的行了个礼,柔声道:“参见父亲母亲,叫父亲母亲等候,是女儿的不是。” “你我母女,礼多了难免生分。”李氏扫过她红润的脸,放下茶杯,不动声色道:“听闻你落了水,我这还担心了,一见你没事,当真是松了一口气。” 施以烟坐下,面上带着一抹惊异:“不是说大姐落水了么?莫不是母亲听下人误传了什么?” 前世之际,邵箫说她看透人心,此言不假。这份天生便会的天赋,说的好听一点是谋权,说的难听一点就是算计,一个懂得算计的人,总归会是一个好戏子。 “是么?也不知是我听错了,还是外头的人传错了。” 李氏见面上不露任何马脚,心中微微一沉,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还是个有心计呢? 施清远轻咳一声,问:“听那几个丫鬟说,还叫了大夫去依兰院,你不舒服么?” 这是想要用和自己一样的方法,把污水推到别人身上? 可惜晚了。手划过青瓷杯的杯口,冰凉的触感让她喜欢,面上也自然而然的出现一丝笑容:“并非女儿不舒服,而是长姐,只是后来长姐醒了,怕惊动了父亲母亲担忧,便叫香草去把大夫回绝了。姐姐到底是硬气的,若是女儿落了水,必然要娇气的起不来床。” 李氏眼中一闪而过寒光,小贱人,设计了人,还敢说的这么堂而皇之,她冷冷道:“现在你的脸色就不好,难为你素来不喜欢化妆,却要抹上一层胭脂。” “女儿只是害怕,脸上颜色不好,心里嘱咐自己日后也定要离水远点,毕竟施家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儿,断然不能在有落水的了,否则回头叫下人胡乱说了几嘴,就牵连了姐姐的闺名了,倒叫外人听了个疑惑,这两个女儿怎么来回落水呢。” 她这句话说的一语双关,意味深长,偏偏说话带着调笑的意味,还抓不住不对的地方。 在这个名声大于任何的时代,流言蜚语足以毁灭一个人。 想要保全长女,只怕连庶女都保不住。是舍弃一个长女,还是两个女儿都染黑,但凡一个明白人,就清楚改怎么选择。 施清远听罢沉思,若是舍弃庶女保住嫡女,自是可行,但是若是两个都保不下…… 门外一阵嘈杂,换回了神游的意识,门帘掀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在感受到空气中的凝固时,施以炘微微颤抖,但还是一步一颤的走了过去,跪在地上死死的低着头,“女儿不小心落水,让父亲母亲担忧了……” “你还要为你妹妹隐瞒!”李氏蹭的站起,面上流露出心疼之色,抢先话道:“我与你父亲都已经问了下人,她们都是救的是二小姐,你为了妹妹的贞洁赔上自己的名声,本来是疼爱妹妹之心,可身为嫡女,你自有自个的承担任务。你帮了妹妹,却是害了家中。” 第十章 李氏这一连串的话,直接把罪名定到了施以烟身上,施清远却是没有吱声,毕竟嫡长女受到家族的教育是很多的,身份也是攻守兼备,至于小女儿,便是配邵箫,也不算辱没了。 施以烟见他久久不语,心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麻木,总之面色如常,站起欠了欠身,轻声细语道:“母亲的话,女儿明白,邵箫公子爷不失为一个好人,自然愿意为长姐担下名声。” “不行!” 施以炘立刻出声打断,眼中愤恨不甘,勉强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落水的是我,我怎么能叫妹妹为我背黑锅呢。” 这下子李氏的脸黑了。 想来心是要气炸了,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施以烟瞥了长姐一眼,心中讽刺,当初自己也是被那温和的气度所折服,才一心一意辅佐的,可惜到了最后,也没落下什么好处。她倒是很好奇,长姐费尽心力嫁给她,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柔顺的垂首道:“只是有一点,即便女儿说落水的是女儿,您肯信么?若是自己都不信,外人会信么?” 现如今谁落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相信。 流言猛于虎。 施清远也是考虑到这点,但嫡女的身份会方便很多,可是看着她那样子,心中是难以平复的失望。 枕边人将近二十载,李氏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立即道:“邵二公子虽然是继室所出,但却是正经嫡子。况且这事情大有疑点,当时怎么回事,谁都没说清楚。” 施以烟:“原来母亲惦记的是这回事啊。当时长姐和女儿遇见了,便去看鱼,随后说冷,便指示丫鬟去拿衣服,我俩身边就没了人,姐姐玩的有兴致,往前凑了凑,谁知一个不小心就翻身滑了下去。女儿害怕极了,便大声呼救,恰巧此时几个奴婢们也回来了,都没看清楚落水的人是谁,便一通呼叫。长姐与女儿面容衣着都是一样的,兴许奴才着急主子,就喊错了,所以弄成了误会。” 这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把落水的人改了一改而已。 施以炘脸色一白,心虚的很,施清远看在眼中,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她是故意落水,不由厉声呵斥:“孽障,枉我悉心教导你,你却做出如此恬不知耻之事,莫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出邵箫对你的百般避讳。一个个小小分支子弟都看得出的事情,你堂堂施家嫡出大小姐,难不成是瞎了眼睛!” 施以炘听的训斥,脸色大变,羞愤的险些要晕过去,一股脑的将从施以烟那听来的话说了出来,含泪质疑道:“凉国公府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施清远没想到她有此一问,一怔,却是在那一个间隙中,让人看出了结果。 施以炘心中一凉,倔强而固执的看着施清远,“父亲为何要将我放在危险之地。” 他如何能跟一个刚刚笄礼的少女说朝中大事以及赌弈之事,当即一挥袖,生冷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容你质疑!” 注:阅读完整章节,请: 1、在公众号【吉大小说】回复数字:3974 2、在公众号【d d x s w】回复数字:3974 以上微信公众号均可阅读完整章节。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