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变人妻》 序言 【序言 爱情历程 白翎】 大家好,我是白翎。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又见面了,我好想你们啊!((什么啦xd) 在写这篇序文的时候,某白又回到了久违两年的职场。 长久以来,我的工作几乎都是游戏研发团队里的“剧情企划”。嗯……大家可以懂的吧?游戏故事里老是喜欢打打杀杀,不然就是科技来、奇幻去的,所以一时之间,突然好想念写罗曼史时的那种浪漫氛围呀~~ 不过!虽然现在是ol了,某白还是会持续写小说的,请大家安心,哇哈哈哈哈(开心什么呀……) ok,言归正传,不哈啦了,来谈谈这本故事吧。 这次的故事是绕着一对已经过了热恋期的情侣,女方战战兢兢地期待着更多的亲密行为,可是男方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迟迟没有动作。 当初会冒出这样子的灵感,是来自日本所谓的“乙女小说”。 起因是某一天,某白问了一位日本朋友:“日本有没有类似罗曼史的东西?”对方想了一想,说出了“乙女小说”这个名词。 乙女小说的读者年龄层,并不像我们的罗曼史一样,包山包海哪里都包,他们的目标族群区分得非常清楚。 接着我们更深入地聊啊聊,聊到了所谓的“恋爱历程”这种玩意儿。 在某白遇去的认知里,总认为“尚未相爱、大圆满结局”这样的模式应该就是所谓的“历程”吧?但是对他们而言,却可以分得更仔细。 例如,“暧昧4约会”是一段小学读者想看的历程;“约会、交往、接吻”是一段国中生会想看的历程;令人害羞的初体验,就是高中以上会想去看的历程……诸如此类。 而者从中体验的,就是这种历程的滋味。 当下我灵光一闪,脑海中立刻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事……嘿嘿,某白就不要扫大家的兴了,请大家接下来慢慢欣赏~~ 楔子 【楔子】 他一眼就看上了那枚戒指。 是georg jensen的fusion系列,金与银纠缠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平衡。 他站在展示柜前,没有太多的犹豫便决定买下它。 那一定很适合她吧,他相信。 因为她就像那戒指一样。 美丽,却低调;细致,却不炫耀。 金红色的炙热,银灰色的冷硬,完美的fusion,是她与他的融合。 “我跟你说,我男朋友已经两个月没跟我做那档事了。” 茶水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咸湿的话,令关苡洁身体一顿,搅拌咖啡的动作骤然停止。 “会不会是在外面有女人?”女同事b这么猜测。 “欸,会吗?可是除了这点之外,他对我还是很好,不太可能会劈腿吧……”女同事a先是惊讶,随后则是立刻否决。 “那可就难讲了。”女同事b一边洗着保温杯,一边从容道:“男人这种生物啊,只要在外面偷吃,回来就会对自己的女朋友更殷勤。” 关苡洁忍不住悄悄侧个身,偷瞄对方一眼。 怪了,这两个女人是把她当成空气了不成?为什么可以神色自若地在茶水间里谈这种事? “为什么?不是应该会变冷淡吗?” “唉,你真是笨耶,当然是因为罪恶感啊!” “真的吗?那、那……那怎么办?” “你可以先从一些小事情开始观察,”女同事b换上了一副侦探样,“像是看他的手机里有没有暧昧的简讯,或是车子的副驾驶座有没有被调整过--啊、还有还有,平常都准时下班的人,会突然开始跟你说他要加班……” 听至此,关苡洁拿着烫手的马克杯,低头走出了茶水间。 两个月吗……她不自觉轻轻叹息,自己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转眼和他交往已经一年了,虽然对方一直待她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体贴到不可思议,但……就是不曾做过那档事。 当然,那些令人销魂忘我的爱抚总是少不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对方总是不肯做到最后。 也就是说,她和男友交往一年之久,依然还是完璧之身。 倘若他们只是一对高中生情侣,尚还说得过去,但二十九岁的男人与二十六岁的女人?这就有点不太平常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发愣。 “会不会是在外面有女人?” 关苡洁不禁想起那名女同事的推测。 会像同事说的那样吗?其实他在外面另有所谓的发泄对像……她茫茫然地捧起杯子轻啜了一口。 “啊、好烫!” 舌尖被烫了一下,她倏地清醒。 真是……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暗斥自己不该随便因为一句话就胡乱产生怀疑,这样对他来说是件很不公平的事。 然而,这种心情就像是阴雨天时的湖泊--雨滴不大,但涟漪荡漾不休。 她轻吁,忍不住想起那些总是绕在他周围的莺莺燕燕。 她们是如此性感美丽、如此娇媚动人,其实交往一年多以来,她一直不知道男友是看上自己的哪一点。 累积多时的疑惑终于渐渐变成了隐隐约约的自卑。 她很难不去联想,是否正因为自己身上实在挤不出什么女性魅力,所以即使已经交往一年,对方仍然可以“把持”得很好? “苡洁。” 突然一声叫唤,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她回神,急忙回头望去。是节目的企划助理。 “啊、是你。怎么了吗?” “这是今天的节目企划,你看过了吗?” “还没,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先过目一下。” “好,没问题。” 关苡洁放下咖啡杯,伸手接过那几张纸。 她轻咳一声,甩去那些有点咸又有点湿的心事,重新振作精神,将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 第一章 【第一章】 她认不出这是谁的房间,但她知道这是宇辰的床。 大掌在她的肌肤上游走,她陷进了厚棉的被子里,宇辰就压在她身上,他的手掌有些凉,她的皮肤则因他的抚触而灼烫。 房间里只剩下她细微的轻吟,以及他沉重的喘息。 他的左手爬上她的背,灵巧地解开她的胸衣,右手迅速覆上她的乳房,她颤抖着倒抽一口气,身体不自觉弓起。 然后他开始轻柔、有规律地抚弄粉红色的尖端,她的心跳顿时变得飞快,呼息急促浅短,她忍不住稍稍睁开迷蒙的眼,却看见宇辰那张神情甚是满意、又带点坏心的脸。 “今晚……可以吗?”她伸出双手,捧住对方的脸。 “可以什么?”他在她耳边低语。 “那个……就……可以……做到最后……”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说出这么羞人的请求。 她觉得太难为情了,于是埋头躲进了他的颈窝。 他发出了浅浅的笑声。 “好。” 一声简单的肯定,令她几乎要感动落泪了,天知道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她抬手勾住他的颈,吻上他的耳垂。 他大掌一挪,轻巧地往她腿间探去。她压抑不住地发出愉悦的娇叹,彷佛那是久旱过后的第一滴甘霖。不知何时,两人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除去,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硬挺正抵着自己身下最柔软、最烧烫的核 心。 那是一个陌生的体验,但她已不再感到紧张害怕,就是今晚了,她想要接受他,她想要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突然,闹钟响起。 她错愕,情欲瞬间退去了一大半。奇怪,为什么闹钟会在这个时候响?会不会太杀风景? “你的闹钟响了。”宇辰在她唇边轻声提醒。 “那是你的闹钟吧?”她睨着他。 “是你的。” 仔细一听,的确,那铃声是属于她的闹钟。可是、可是……为什么她的闹钟会出现在宇辰的床上…… 为什么? 倏地,她睁开双眼。 闹钟依然响个不停,她双眼眨了眨,视线所及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单人床。 原来是梦。 她轻吁,抚着额头疲惫地撑起身子,伸手按掉了该死的闹钟。如果不是它,说不定现在她早就……早就……早就怎么样? 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一场梦。于现实面,宇辰似乎连一丁点占有她的欲/望也没有,反观她,简直可以说是已经到了欲求不满的地步。 暗自叹了一声,她下床到浴室梳洗,看着镜里那悲惨的模样,她几乎是可以肯定一件事。 要不,就是她没有所谓的性吸引力;要不,大概就是像同事所说的--他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就像有些男人,选择老婆时是偏好温柔贤慧型,但是养在外面的小三可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可是,他会是这种人吗? 她实在不愿去思考这种事,然而只要回头想想他过往的旧情人,清一色全是辣妹,她这个唯一的例外又代表什么?只适合关在家里的贤内助? 此时,手机突然滴哩哒啦地响起了音乐铃,她倏地回神,匆匆走出浴室去接听。 “喂?”她连看都不用看,便已经知道来电者是谁。 “起床了吗?” 彼端传来清雅、干净的嗓音。那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嗯,刚醒。你起床很久了?” “大概半小时吧。”对方笑了一笑,“外面好像还在下雨,晚上要过去接你吗?” “好啊,你方便的话。” “我哪时候不方便了?” 闻言,她扬起唇角,露出了一抹甜甜的微笑。“你几点过来?” “我随时可以过去。”随即,对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还没吃饭吧?还是要先出去吃点什么?” “都好。”她一向没什么太多的意见。 “那……”彼端的人沉吟了几秒,道:“不然我现在过去吧。” “嗯,好。” 没有道别,他们先后挂断电话。 这大概就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共同点吧? 他们俩都是晚上上班、凌晨下班,然后一路睡过中午的夜猫族,只不过他在一家叫作whitestone的夜店上班,她则是在电台担任晚间节目的dj.于是他习惯会在下午起床的时候拨通电话给她,有时候是约她吃饭,有时候是问她需不需要接 送,有时候则是单纯的闲聊问候。 从交往至今,没有一天例外。 她原先想,他每天打电话打这么勤,甚至半夜还负责接她下班,哪还有时间可以劈腿? 然而仔细想想,以一日二十四小时来看,其实对方的“空档”还真不少。从这里到公司,来回一趟的路程大约半小时,吃个饭顶多也是半小时,算一算,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 想着想着,她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与急躁…… 她是不是真的想太多了?忍不住敲了自己的脑袋,好厌恶这样疑神疑鬼的自己。 这是她最爱的咖哩猪排专门店,可是今天她却一脸没啥兴趣的样子。 “怎么了?”任宇辰忍不住问了一句。大概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她的异常。 “嗯?”她回过神来,拿着筷子却迟迟没动手,“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没说什么,”他吁了一口气,露出浅笑,“我是问你怎么了?你从上车就一直发呆到现在。” “有吗?”她表情顿时僵凝,尴尬一笑。 “睁眼说瞎话。”他扬扬眉,低头继续吃他那盘牛肉咖哩。 关苡洁一时无语,伪装出来的笑容渐渐自她脸上退去。她静了几秒,才启口说道:“那个……星期一的时候,我姊有打电话给我。” “然后?”他一边吃、一边聆听,一边把带油脂的牛肉挑出来。 “然后……她问我想不想换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他追问,但表情并没有很在意。 “她说,电视台缺了一个气象主播。听她的意思是,上面的人好像是想找全新面孔的人去接那个位置,即使不是相关科系也没关系,所以她问我想不想跳过去接受训练,我想说……想说……先问问你的意思,看是不是--” “听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他打断了她的话,“不用问我的意见,你自己想跳过去吗?” 她抿抿唇,支吾了一会儿才道:“可是……跳过去之后,我就必须开始上早班,然后还得经常出去学着采访,这样根本没时间可以陪你。” “我又没差。”他轻笑,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想错方向了,重点是你自己的意思。相处的时间总是有办法乔得出来,可是机会却不见得天天有。” “我知道,只是……”她垂下头,叹了口气。 她其实都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出“我又没差”那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有一种被扎疼的感觉。 瞧她哭丧着脸,任宇辰笑了出来,忍不住放下那支很重的汤匙,伸手越过桌子,去摸了摸她的脸颊,还顺势偷捏了一下。 “你这么担心没时间约会?” 她扁嘴,那么任性又孩子气的话,她说不出口,可她的表情已经承认了。 “不然,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时间约会,我们就住一起。这样总可以吧?” “真的吗?那我--” 她几乎就要咧嘴展开笑颜了,却瞬间想起了另一个环节。 就算住一起,那又怎样? 她每天早上得出门上班,如果被安排出外采访,搞不好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以日计算;而他呢?太阳西下是他出门上班的时间,回到家也差不多该天亮了。如此一来,两人的时间完全错开,就算是住在一起,那又能怎么样? 见她茫然地僵在那儿,任宇辰皱了眉,“干嘛?这样也不好?”他苦笑,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伺候了? “算了,我明天再找我姊问清楚细节吧。”她轻吁,夹起一块切成条状的炸猪排,在咖哩酱汁上沾了一下。 递到嘴边时,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你真的不在乎吗?就算我一星期只能陪你几个小时……” “我在乎的话我自己会想办法。”他露出了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然后继续道:“现在你快吃饭吧,都快迟到了。” 他敲了敲手表的镜面。 “哦。” 她悻悻然地低下头,乖乖啃饭,却不怎么有胃口。什么叫做“在乎的话自己会想办法”?她不懂,径自在脑海里想象着。 第二章 “自己想办法”是指换成日间的工作吗?可是他已经投资了那家bar,怎么可能说换就换?所以,是指换一个女朋友的意思?这个方式对他来说好像轻松简单许多…… 看这个女人连吃饭都可以表情这般丰富,任宇辰不自觉露出笑意。 “你又在自己幻想什么了?” “我哪有。” “没有?我看你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叹气,一下子又在那里苦笑,看起来自己演得很投入啊。” “你--”她耳根一热,有些难为情,“算了,不跟你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干扰我吃饭!” “好好好,我闭嘴。”他抬手作出投降的样子。 话才一说完,他立刻又说:“啊、对了,今天晚上我会晚一点下班,你如果不想等我的话可以先叫车回家。” “欸?”她张着小嘴,有些怔愣。 “亦群说他晚上有事,所以今天我负责打烊。” “哦……”她点了点头,扬起唇笑道:“说到这个,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接我下班,不然一直要他负责打烊好像也不太好吧?” “没关系,这点我跟他早就商量过了。当初我有问过他意见,他无所谓,所以后来我们两个就分配好时间,他晚点上班,负责打烊;我就负责开门,然后早点下班。” 闻言,关苡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可是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冒出了那名女同事的声音-- “平常都准时下班的人,会突然开始跟你说他要加班。” 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很要不得的念头,她心一惊,赶紧甩甩头,甩去那毫无根据又无聊透顶的想法,继续低头闷吃着饭。 隔天下午,关苡洁和姊姊关苡熏约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 自己的姊姊虽然在外是光鲜亮丽的主播,但私底下其实是邋遢女王外加迟到大王。关苡洁很清楚,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她一进门就看见关苡熏坐在那儿时,她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哇塞,你良心发现了?”她走到桌前,睁大一双眼。 关苡熏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然后轻启唇瓣淡道:“你只有三十分钟,等一下我要出去采访。” “啊?你要出去采访?”她讶异,同时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当然啊,你以为我很闲吗?” “那你干嘛不跟我说,我可以改天再约你--” “改天?改天我看也不用约了,你以为气象主播的位置没人抢吗?”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跳过去啊……” “靠,你以为这机会人人有?”关苡熏一副想挥拳殴打妹妹的模样。她还以为几年下来,这妹妹终于有点志气了,没想到还是差不多,她忍不住抱怨道:“要不是老娘在电视台里混得风生水起,有人脉有地位,凭你一只小小的dj想拚进来 当主播?省省吧。” 被戳得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关苡洁哑口无言,低头盯着桌面。 “主播”,这是多么光鲜亮丽的一个名词,她连想都不敢多想,可是今天拜姊姊所赐,一个机会掉下来了,那么,她还在犹豫什么? 姊姊说得没错,这机会不是人人有。 宇辰说的亦不假,这机会,也不是天天有。 再反观她,只是一心一意顾虑着跟男友之间的相处时间会不会被压缩、感情会不会生变,可看看她的周围,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是她太孩子气吗?是她不够成熟吗? 她不知道答案。 “你坦白说,你现在主要考虑的是什么?”见妹妹一脸为难,关苡熏忍不住进一步追问,“是不喜欢采访?还是不想适应新环境?” “不是这样。”关苡洁唉了一声。 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像姊姊一样光鲜亮丽地站在幕前,但是她害怕,换取这一切的代价,可能是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不然是怎样?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够解决?”说到激动处,关苡熏不耐烦地伸出手指在桌上敲啊敲的,同时又看了表一次。 见她似乎真的在赶时间的样子,关苡洁吁了口气,道:“不然我晚一点再打电话给你好了,你不是还要出外采访?” “不行,我喜欢把事情处理好再去做下一件事。现在就给我一个答案,不然老是卡着人家的位置,你知不知道我很为难?” “那就不要替我卡着位置嘛,我又不见得一定要现在换工作。”关苡洁被逼得也开始觉得恼怒。 “你--”关苡熏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脾气,“你还是这么状况外,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逼你跳槽?” “欸?”关苡洁愣了一愣,“不……不就是因为正好缺人吗……” “啧,你太天真了。”关苡熏冷哼一声,“那位置多少人想靠关系抢,要不是老娘我凭着在电视台里的地位、死命替你卡着不放,我看早被人抢走了,哪还轮得到你?” 这句话虽然是自我炫耀的成分居多,但关苡洁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那是什么意思?” “你呀……”关苡熏拿起桌上的冰茶啜饮一口,继续道:“我就直说好了。你们公司就快关门大吉了,你知不知道?” 闻言,关苡洁僵住,呆滞了半晌,才如梦初醒的说:“关门、关门大吉?为什么……不,我是说怎么可能?我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关苡熏白了她一眼。“我是记者还是你是记者?是我消息灵通还是你灵通?” 被这么一说,关苡洁哑口无言。 “所以啦,”见她毫无反驳的能力,关苡熏好整以暇地接着往下说:“我现在是看在咱们姊妹一场的分上,先帮你铺路。你就别替你们公司考虑太多了,反正就我所打探到的消息,大概撑不过明年第二季了。” 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关苡洁久久回不了神。 怎么会这样?她的脑中迅速闪过公司的场景,还有那些有点熟又不太熟的同事。她想起那张她所熟悉的办公桌,那间好不容易才开始习惯的广播室,还有那个阴阳怪气却心肠善良的企划助理……那些的一切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是真的吗?”她抬眸,看着姊姊。 “废话,我骗你干嘛?” “可是公司内部一点迹象也没有啊,怎么会突然就--” 关苡熏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如果凡事都有迹象的话,那也不会有‘无预警倒闭’这五个字啦!你清醒点行不行?” 想想也是,关苡洁闭上了嘴。 她俩维持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沉默。也许关苡洁还处在打击当中,也许关苡熏是在等待妹妹从打击当中醒来……总之,她们无言的僵局一直到有个身影走到桌子旁停住脚步,才被打破。 两个女人顺着那身躯,目光缓缓往上抬。 “我太早来了吗?” 任宇辰看看眼前的两位女性,似乎感受到周围那股凝重的气氛。 “啊,你来啦……”关苡洁倏地回神,抿抿唇。由于方才受到极大的震撼,她压根儿把约定好的事情给忘了。 “你好,好久不见。” 他礼貌性地向一旁的姊姊打声招呼,就见她露出了所谓的专业微笑。 他和这个女人其实很不熟,加上他也不常看新闻,因此对她的认知也仅仅只有“她是主播”与“她是苡洁的姊姊”而已。 “你们继续聊没关系,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去附近绕绕--” “没关系,你坐。”关苡熏一副准备闪人的样子,“我赶时间,采访车应该在等我了。” 她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之后,像是临时想到了什么又坐下。 “还有啊,你也帮我劝劝她,”她转向了不相干的第三人,“你可以理解这是一个多么不容易的机会吧?” 任宇辰愣了愣,理解什么? 见他一脸呆,关苡熏眨了眨眼,“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你知道她有机会可以跳槽到电视台吗?” 原来是指这个,任宇辰恍然大悟。“我知道,我有听她大致提起过。” “所以啦……你就帮我好好劝劝她吧。她这丫头从小就是这么不积极,机会给她了她也不要,真是有够不知好歹。” 抱怨完了之后,关苡熏从椅子上站起身,“那就先这样,过两天我再打电话给你,到时候给我明确答复。掰。” 语毕,她踩着利落的脚步离开了,留下两人在现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 “看样子你被逼得很紧。”任宇辰打破沉默,低笑了一声。 “是啊……不过没办法,姊也是为我好。”她苦笑,低下头来。 第三章 见她愁眉苦脸,任宇辰忍不住道:“如果你不喜欢那种性质的工作,直接拒绝不行吗?” 理论上是这样子没错,然而,问题在于别的方面,并非她不喜欢,而且十分钟前姊姊丢下的“炸弹”,让问题变得更为复杂。 “你要不要先点个什么来吃?你应该还没吃吧?” 说来话长,关苡洁决定先岔到别的话题上。 【第二章】 让男人对你有“性趣”的十二招~杂志上的这排文字像是镶了钻石,眩目得让关苡洁几乎移不开眼。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左右张望了一下。 嗯,没人。好!她抽起杂志抱在怀里,转身就往茶水间走--坦白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往茶水间去。 那是一种直觉。 她从茶水间的柜子里拿出一只纸杯,随便倒了一杯水做做样子,然后将纸杯摆在手边,翻开杂志、对照目录,接着翻翻翻……翻到目标页码。 第一招,利用能够引起男人欲/望的食物。 什么?有这种食物?韭菜、鲑鱼、人蔘、生蚝、红酒……还真多呢,关苡洁真想把这页拿去影印一份。 那第二招呢?她再往下读。 买一面全身镜,练习找出自己最性感的姿势?这好难,她怕自己会先在镜子前面羞愧到死。 再看下一招吧。 模仿像野猫一样的动作……那是什么样的动作?关苡洁抬起头望着天花板,试着在脑海里想象着所谓野猫的动作。 “唉,没用的啦。” 耳后冷不防地传来女人近距离的嗓音。 “啊!”关苡洁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尖叫出声,手上的杂志应声整本掉落在地上。 她慌张回头,那是公司里的另一名女dj柔伊,负责十点至十一点的callin节目。 “你……你……是你,吓、吓死我了。”她喘着大气,一手还贴在自己的胸口前,像是压惊。 柔伊似乎也被她夸张的反应给吓到。 “你才吓死我好吗?叫那么大声干嘛……”柔伊一边在嘴上抱怨,一边主动弯下身子替她拾起杂志。 蓦地,关苡洁想起了公司即将结束的事。 公司有多少人知情?又有多少人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事情的真实性到底有多高,只是自己的姊姊应该不至于会唬她才是。 眼下她已经知情了,那么,她是否应该预先警告那些一起奋斗的同事?然而没有任何证据又该如何发出警告?提了,好像是自己喜欢搬弄是非;不提,放在心底又有些内疚…… “喏,还你。” 柔伊将杂志递给她,打断了她的思绪,“顺便跟你说,上面的十二招我几乎全试过了,只有性感内衣那招勉强有点效果。” 关苡洁愣了愣,接下那本杂志。“勉强?”意思是说可能也不太有效。 “正确来说,是cosy装。” “那是什么?” “啧,你跟社会也太脱节了吧?”柔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是什么小护士装、水手服、女警制服那些的。” “啊、那些啊……”原来是那种东西。 关苡洁拿起水杯,轻啜一口,纸杯已经微微变软。 “坦白说,当男人对你没有性趣的时候,这些花招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所以呢--”柔伊说着说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啊,会劝你直接换个男人比较快。嗯?” 语毕,她轻盈潇洒地端着热咖啡离开了茶水间,留下有些错愕的关苡洁。 她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回忆刚开始跟任宇辰交往时,对于即将发生的男女性事,她总是抱着战战兢兢的态度。她是处子,听朋友说过,初夜的疼痛几乎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裂。所以她有些恐惧,暗自期待至少能够拖过半年。 然而现况却完全改变了她的想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如此渴望他的碰触、他的爱抚,甚至是渴望彻底献身予他。 但讽刺的是,对方显然并不急着占有她。 她记得那是情人节的前一天。 由于情人节当天晚上他们各自都有工作,所以决定提前一天共度这个不可或缺的日子。 当时,他们才刚交往没多久,大约是半个月左右。 她穿了一件无袖紧身背心、黑色短裙,外搭一件深紫色的薄外套;他则是穿得和平常一样,只是手上多了一束满天星。 她觉得惊奇,以为情人节只会看见红玫瑰。 “我觉得这花比较像你,”他挂着微笑说道:“很娇小,很单纯。” 听了,她笑了开来,有些不好意思。 晚餐之后,他们坐在车上聊天,聊到了将近半夜,谁都不想先道别,然而这样坐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来我家吗?”于是他问。 她的心跳立刻变得飞快,彷佛已经预见那些令人脸红害臊的画面。 “可、可是很晚了,你要休息……” “小姐,我是上夜班的。”他失笑。 -” “我没有勉强!”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时又觉得自己好像太激动了点,瞬间收了声,“我只是因为……因为……”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她相信,只要她不愿意的话,宇辰一定会如他所说的不强迫她。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大门一开,她便看见客厅里已经坐了一个大男孩。 男孩正在看电视,手上还捧着一碗泡面。 “我弟,”任宇辰立刻回头向她介绍,“最近他来台北考研究所,会在我这里住个几天。” 身为弟弟的倒也很识相,见了两人之后立刻就起身想躲进卧房。 “没关系,你继续看你的电视。”任宇辰开口制止了对方,同时也牵起她的手,我们去房间就好。” 房间是个关键词,让她的耳根灼烫。 这是他们第一次关起门来独处--呃,如果车上不算的话。 她甚至还来不及对他的房间发表评论,任宇辰一个旋身就把她给压在门板上,低头便是一记霸道深吻。 他的舌尖在她的小嘴里忘情掠夺着,她被吻得心醉神迷,直到他的大掌轻滑到她的大腿上,她一个颤栗,惊呼出声,随即摀住了自己的口。 “外面……有人在……”她喘息,在他的唇下低语。 “我知道。”他道,却不打算住手。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臀,让她整个身躯能够紧紧依附着他。 随着他的细吻如雨滴般地落在她的耳际、颈侧、肩膀、直至胸前,她的呼吸愈显短促,压抑在喉问的呻/吟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她紧紧咬着下唇,丝毫不敢松懈,就怕自己那羞人的声音会传到外头去。 “宇辰……”她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声音……你弟弟会听到……” “不会,”他伸手探入她的衣服底下,吮吻着她的唇瓣,“我的房间隔音很好,他听不到的。” 说完,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刷过她胸前的蓓蕾,她无法遏止地惊呼出声,一个心慌,她忍不住咬了自己的手指。 她背贴着门板,前有他的胸膛,不管是前还是后,她躲不了了,这是他俩第一次这般亲热,陌生的情欲让她手足无措,体内燃起的热浪彷佛要把她给打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别咬自己。”他温柔地拿开她的手,吻了吻她,“忍不住声音的话,就咬我的肩膀。” 说完,他轻易地将她抱离了地面,转而抱上了床。 他俯身压在她上方,熟稔地褪去了两个人身上的衣物,他几乎吻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找出了她所有的性感带。 她只敢稍稍喘息,不敢发出太夸张的声音,就害怕声音会穿过一道墙,传到他弟弟的耳里。 他爱她、疼她、惜她,所以他忍耐,忍下了冲进她体了的强烈欲/望;她亦是在忍,忍着几乎要冲出口的吟叹。 直到他伸手往她身下探去,直访花丛间,他找到了潮湿的源头,那儿已经是春潮一片,湿稠润滑的手感让他的理性几乎溃不成军。 突来的刺激让她身体弓起,整个人缩进他的怀中,他紧紧抱住她,顺势将长指滑进了那温润的花径里。 “痛--”她突然惊呼,咬住了他的肩。 “痛?”他讶异,动作随即僵止。只是一根手指头,不是吗?他以为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润滑,照理说应该不会…… 突然,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海。 那个念头认他愣在当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么做下去。 第四章 停顿来得不寻常,待呼吸平稳了些,关苡洁这才睁开眼,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我弟就在外面,而且还很清醒,”他微微笑了一笑,伸手顺了顺她的发丝,“可能他会听到声音,不太好。” “啊……”她尴尬了一下,瞬间醒来,“说、说的也是。” 可是他刚才不是说隔音很好? 也罢,至少她可以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声音会逸出门外,下一次,也许他们就能够真正独处,也许她便可以全心投入响应他的爱抚。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下一次”,她等了好久、好久。 曾经她一直深信,那天晚上他只是顾虑着待在客厅的弟弟--就和她一样,所以才没做到最后。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因此也就不以为意。但,随着同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她早已不再盲目地这么想了。 最后,她明白了,他是真的不想要她,不是因为顾虑什么。 杂志上说,要练习找出自己最性感的姿势,于是关苡洁别扭地站在全身镜前发呆了三分钟,挤不出什么对于“性感”的想法。 是这样吗? 她转成半侧面,挺直腰杆,臀部试着往上翘一些……画面怎么好像变得有点可笑?这应该不是性感…… 于是她换了个角度,将睡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那不太明显的事业线,然后抬手刻意把长发拨得蓬松,瞇起双眼,用力想挤出像rihanna一般的挑逗眼神。 嗯……好像也不太够力。 来试试看这样子好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双唇轻启,伸舌在贝齿下方轻舔了半圈-- “你在干嘛?”一个声音突然冒出。 “啊!”关苡洁心一惊,整个人几乎跳起。 她回头,见任宇辰似乎是洗好了澡,披着毛巾站在房门前。 “你、你什么时候洗好的?” 她手忙脚乱地急着想掩饰自己的蠢行为,不料一个没注意,她的脚就往旁边的椅子踢了下去。 哀嚎声自她嘴里逸出。 “啊啊……好痛、痛痛痛痛……”她痛得蹲了下来,紧握住自己的脚趾,却发现鲜血不停冒出。 “这样你也能踢到?”任宇辰见了赶紧凑上前,蹲在她前方,“手放开,我看看。” “就没注意嘛……”实在是太疼了,她的声音带点哭腔。 “你实在是--”不知道该讲什么,他干脆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在床上。 “你在这里等,我去拿急救箱过来替你包扎一下。” 他起身往门外走,不一会儿又走回房,蹲在她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替她将血渍擦干净,再轻柔地以纱布按压,等待止血。 “指甲整片翻起来了?”她皱着眉头问道。 “嗯。” “……很严重吗?”一想到指甲底下的粉红色组织,她几乎不敢多瞧一眼。 “应该是还好,”他离手,看了看那惨兮兮的脚拇指,补上一句,“不过对你来说应该算是血肉模糊的等级。” 她又呜咿了一声,那样子让他觉得好笑。 “可能会有点痛,”见血被止住了,他从急救箱里拿出碘酒、消毒棉,以及药膏,“你忍一忍。” 还未来得及响应,刺痛感已经从脚趾窜了上来,她吃疼的“嘶”了一声,下意识地咬着下唇。 “真槽糕,明天要回去换鞋子……” 由于是真接来他这儿过夜,所以只有门口那双高跟鞋,但明天她是不可能穿得住它了。 “我的拖鞋可以借你。”他笑道。 “才不要!”她可不想穿着蓝白拖鞋走进广播室。 “无所谓吧,反正你的工作是靠一张嘴而已。” “你好过分,就算听众看不到,公司的同事也有眼睛吧?” 对此反驳,任宇辰并没有吭声,只是浅浅微笑。 他静静地低头替她消毒、上药、包扎,而她则是凝视着他的头顶、发际、眉心,然后是鼻尖,唇瓣。 他好温柔。 一直都很温柔,甚至打从两人交往之前。 但是,该怎么说呢……在他身上似乎很难看见所谓的“热情”。她不解,究竟是自己要求太多,还是他们之间确实存在一道跨不过的高墙? 简单来说,以一个情人能够做的,他已做到无可挑剔,但她就是感受不到爱,有时候她真怀疑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只猫来宠爱而已--否则,为何他从来不曾想过要占有她、不曾询问她的行纵、不曾吃过一丁点的醋、不曾为她产生任何一种情绪波动? “欸,我问你哦……” “嗯?”他仍专心在她的伤口上。 “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如果我换工作的话……” “你的‘没关系’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瞟了她一眼,继续低下头来替她擦药膏。 “像是……我会变得很忙,或是工作时间不正常了,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会变得很少很少。” 她看见他扬起唇角。 “你都还没去做,怎么就开始烦恼这么多?” “因为我姊姊就是过来人。”她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以前,她刚进电视台的时候,常常好几天回不了家,睡采访车上、睡电视台的情形,三天两头就会上演。” 任宇辰低着头不语,思忖了好一下子才停下手边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我真的没有意见,我也不打算影响你的决定。”他轻轻吁了口气,“你如果不喜欢像你姊一样为工作付出那么多,那么你就推辞掉。但是,如果那是你想尝试的,不要顾虑我怎么想,我说过我无所谓。” 好一句无所谓。瞬间,关苡洁有一种被人划清界线的感觉。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心像是被什么缠住,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浅短。 她的眼眶有点湿,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哭的理由,甚至可能只是无理取闹,所以她硬是把那股酸楚给吞下肚,然后眨了眨眼,让眼里的水气散去。 看着眼前这套大红花边蕾丝胸罩、外加透明浦纱丁字内裤,李书伶傻愣了好久,怀疑好友拿错东西了。 “你……确定要买这套?” “嗯。”语气坚定,关苡洁毫不犹豫,“还有这套。” 再拿了一组紫色,而且差不多暴露的内衣。 “你撞到头吗?” 两人认识近十年,李书伶从来不曾看她买过任何一套和“性感”二字沾上边的衣物--不管是穿在里面还是穿在外面的。 “我没有撞到头。还有,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在看什么精神病患。“你转性了吗?”李书伶似笑非笑的说。 “干嘛?我不能尝试点不一样的东西吗?” “啊,我懂了。”李书伶突然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最近欲求不满,所以想靠性感内衣来色诱男朋友,对吧?” 弱点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踩住,关苡洁身体一僵,面无表情。 “哦?我猜对了?” 沉默了几秒,她开口唤了好友的名。“书伶。” “嗯?干嘛?” “你知道哪里有卖水手服?” “……啊?”她皱了眉,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跳到这里。 “不然护士服也行。” 这下李书伶懂了。“你是说情趣商店卖的那种?” “……那是情趣商店在卖的?”关苡洁顿住,显得有些讶异,“那些不是制服吗?” “你--”原来从小在无菌环境底下长大的人,是真的比较纯……也比较蠢。“你干脆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买这些?” “那是因为……” 关苡洁启口,却瞥见专柜小姐杵在一旁,虽然面无表情,但关苡洁知道对方正在努力憋笑。 “……等一下我再告诉你。” “好啊。”原来是口不能说的秘密,“那你这两套还买不买?” “要,当然要。” 像是在抢购仅剩的特价珍品,关苡洁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豪迈地拿出信用卡。 一起递交给旁边的专柜人员。 “就这两套,谢谢。” “原来是这” 坐在百货公司的户外长椅上,关苡洁把来龙去脉给交代完毕。 其实一切都很单纯,就只是“他从来不做到最后”这八个字而已。 “这很奇怪,对不对?你也觉得很奇怪吧?”像是在寻求认同,关苡洁露出了既可怜又期盼的眼神。 那让李书伶觉得很逗趣。“是有点奇怪啦,可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搞不好他本来就是那种比较……保守的个性。”虽然看起来不像。 “……可能吗?” 第五章 李书伶耸耸肩道:“我跟他又不熟,问我有屁用?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我怎么敢问这种事……”再次把头垂下。 “所以呢?你打算靠那两套性感内扳回女性的尊严吗?”李书伶突然往后仰躺,望入夜空里。 “不知道,就……试试看吧。”关苡洁耸耸肩,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两套内衣,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嗯?”李书伶侧头瞥了她一眼,“你是指什么?” “冲动就买下……性感内衣。”光是想象就觉得很别扭了。 闻言,李书伶噗哧笑了出声。“还好啦,只是两套内衣而已,哪有什么冲动、后悔的。再说,你不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吗?” 关苡洁不语,视线落在远方的车阵当中。 去年的夏天,她和宇辰就在这个百货公司里巧遇,那时,他俩还称不上是“相识”,顶多只能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宇辰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她平静道。 “是这里吗?”李书伶有些意外,“我怎么记得是在whitestone?” “酒吧那次只是因为工作上有交集,”关苡洁露出了微笑,道:“真正认识他,应该算是在这里。” 初识任宇辰的时候,关苡洁只是个广告公司里的小助理,跑场地、租道具,这种下班之后的杂活她早已见怪不怪了,而且适应得很好。 那天,她下了班之后立刻赶到百货公司,是为了租借隔天要用的几样精品道具,却在忙乱之中认出了他的身影。 她年着大包小包,气息稍喘,手上还拿着被揉得稀巴烂的备忘字条,然而她却怔怔地望着玻璃门外。 任宇辰,这个她仅仅见过一面的男人,就坐在外头的长椅上,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安静地望着远方,独自一个人。 他僵在那儿半晌,也许有三分钟,也许是五分钟,她不晓得。 最后,她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出了毛病,她竟走上前,推开那扇擦得晶亮的玻璃门,朝着他走去。 “任先生?”她启口,轻轻唤了他。 对方随即回神,目光循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啊、你是……”他记得她。 “我姓关,”她尴尬地笑一笑,道:“谬思奇广告的员工,你还记得吗?我们上星期见过面。” “记得,当然。”他扬起唇角,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不知怎么的,这笑颜认关苡洁莫名紧张了起来,她这辈子从没搭讪过男人,更别说是搭讪长得帅的男人。 “那个……”不找个话题不行,她歪着头,试着让自己的态度自然些,“上星期借了你们的场地,受你们的照顾了,真的很谢谢。” “哪里。”反正只是出借场地拍摄广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摸了摸鼻子,视线落在她手上大大小小的纸袋上,便随口问道:“下班来血拼?” “血拼?”她一愣,笑了出声,“哪有那么好命?这些都是明天拍广告要用到的东西,我来借货而已。” 这笑声清爽得让他几乎一扫前刻的阴霾。 那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声音很美、笑容很甜。 “原来如此,”他抬手轻拍了下膝盖,站了起来,“需要我帮你提吗?我看你一副……”好像快被压扁的样子。 她不高,差不多一百五十五公分,也不胖,可能只有四十二公手。哪个狠心的老板会叫一个小个子来做这种粗工? “欸?”她诧异了下,连忙摇头,“不不不不,不用了啦,我自己应付得来,而且你不也是在等人?” 听了,他皱了皱眉,笑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在等人?” 语方歇,他便擅自取走了她肩上的两大袋、以及手上的三小袋。 “呃……不是吗?”她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而感到难为情,“不好意思,因为我看你一个人坐在那,你应该是在等人来……” 对于她动不动就道歉的个性,他很不习惯,也很不顺眼。 “我说你啊,干什么不是对我道谢就是对我道歉,我真的没那么伟大,值得你一再对我鞠躬哈腰。” 被一个陌生人如此纠正,关苡洁愣了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对不起,我只是--” 果然。 “啊、对不起,我又道歉了。”像是本能般地,她又鞠了个躬。 面对她这一连串的反应,任宇辰先是闭上眼叹息,随后却忍不住笑道:“你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她听不出来这是褒还是贬,也只能跟着傻傻地笑开。 “也罢,你还差哪些东西?”突然,他转了话题。 “欸?什么东西?”关苡洁瞠着眼,先是困惑了几秒,而后才回神过来,“啊、你说租借道具吗?我还差……”她拿起字条,从上方顺着往下瞧了一遍,道:“还差两支墨镜,一套英式格子套装,还有两双学生鞋。” “那先去五楼吧。”说完,他转了身,回头看了她一眼,“kinghtsbridge,专卖英式格纹的衣服,有指定哪个品牌吗?” 她杵在那儿呆了一阵,才连忙摇头。 “那好,走吧。”语落,他对她伸出了手,即使隔着十步之距,却像是要牵她似的。 那令她的双颊微微发热。 “你……对这里很熟?”她抿抿唇,低下头,跟上他的脚步。 “嗯,常来。” 并肩走着,他高了她整整一个头。 “原来男人也喜欢逛百货公司啊……”这倒是令她意外。 “陪女朋友来的。”他突然这么补充,“啊、更正,应该是说诸位‘前’女朋友们。” 这话让她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好像提了什么不该触碰的话题。 她不敢多问什么,只好乱聊一些不痛不痒的事物。例如天气,例如别人家的狗、别人家的猫…… 最后,他们在百货公司里逛了两、三圈,他还请她吃了一杯hargen-dazs冰淇淋。说也奇怪,东西明明都是他在提、路是他在带,甚至专柜也是他在找,可是掏钱请客的人却还是他。 他们回到了一小时前邂逅的长椅上。 他坐在左侧,她则坐在另一端。她手上的那杯冰淇淋已经吃了一半,他的则是任其融化在纸杯里。其实,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他不时会望向远方某个点,好像他的心思从来就不曾存在于此地此刻。 “那个……”她突然有些内疚,“不好意思,让你陪我耗了一整夜,真的很谢谢你。” 言至此,馆内响起了费玉清的晚安曲,时间不知不觉到了这个时候。 任宇辰笑了一笑,侧头迎向她的视线,道:“那才是我要说的,谢谢你陪我耗了一整夜。” “哪里的话。”她尴尬,以为对方是客套,“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不是你,我搞不好还在--” “其实在你出现之前,”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才刚和女朋友分手……不,严格来说,是我被她给甩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彷佛被甩的人是他朋友似的。 她怔怔地僵滞在那儿,一语不发。 “所以说,那该是我的台词,”他则继续道,“是我耗了你一整夜,是我利用你在这个时候陪我。” “我……”好不容易,她启口,却苦无适当的言语。 他沉默,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总之,”半晌,她轻声道出,“时间也不早了,有空就来whitestone喝几杯,我请客,当作今天晚上的谢礼。” 说完,他离开了长椅,离开了她的视线。 他走得极为潚洒,却狠狠地在她的心上刻下了印记,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能够懂这个男人,即使他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即使少了眼泪、少了吶喊,但她明白他的心是正在渗血的。 她懂,是因为她同样是这样子的人。 【第三章】 一如往常地,他去电台接了她下班,但是异于往常地,今天的她只是静静坐在副驾驶座上,望向窗外。 “今天比较累吗?”任宇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啊?”她醒神,回头看着他,“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没什么精神。” “欸?有吗?”她干笑,暗笑自己连情绪都藏不住。 “有,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关苡洁被他逗笑了,但笑容仍是少了她平时的活力。 “怎么了?” “也没什么……”她抿抿唇,努力维持嘴边上扬的角度,“就只是在想一些公司里的事而已。”其实是想起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往事。 第六章 闻言,任宇辰不语。 她的谎言总是如此容易拆穿,而他却从来没有道破。反正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谎言,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他给予对方的空间--正如她给他的空间一样。 所以,他总是刻意不去追问什么。 “想不想去夜市吃点热的?”他随便问。 “我不太饿,你饿了吗?”她摇摇头。 “我是不饿,不过天气有点冷,你喝点热汤身体会比较暖。” “不用了啦……”她笑了一笑,道:“回家泡杯热可可就好了。” “确定吗?” 车子已经驶向岔路口。 “嗯,确定。” “好吧。”应声之后,他加速开上高架桥。 约莫十分钟,车子停在她的公寓楼下,他拉起手煞车,入空档,转头目光落到关苡洁身上。 “你明天排休吧?” “嗯。” “那我明天晚上就不过来了,有事你再打给我,或是你想去找我的话也可以叫我过来接。”说完,他倾前低头在她唇上落了一个长吻。 “晚安。”他轻声道。 她欲迟迟没有下车的打算。 “怎么了?”见她欲言又止,任宇辰启口问,她今天果然有点怪异。 “你……”她扬起眼睫,望入他的眼,“你今天可以留在我这里吗?” 任宇辰顿住,违和感笼罩住了他的感官。 怪的不是她的情求,而是她的态度。不管是夜宿在谁的住处,这都不是第一次了,然而这一次她的态度却出奇地慎重。 彷佛这是她第一次邀他过夜似的。 沐浴后,他只围了一条浴巾就走出浴室。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裸着上半身,但是关苡洁还是克制不了那颗没有用的心脏。 “我、我拿你的衣服给你!”她立刻从计算机前站起,转身急急走向衣柜。 她的反应让任宇辰觉得很有趣。 事实上,他很少会来这里过夜,大多都是关苡洁到他住的地方去。理由很单纯,因为这里只是七坪大的套房,他住的地方则是两房一厅,单以空间的舒适度来看的话,胜方很明显。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很少会在她面前裸露什么--在自家里,他会先把衣服穿好再回到房间。 但是这里不同。 套房附设的浴室连一坪都不到,在里头淋浴已经是他所能容忍的最大极限,更别说是在里头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喏,只有这两件,你没有带很多过来。”转身递上两件t恤,关苡洁突然发现他的发丝正在滴水。 “你不会冷吗?你的头发还那么湿……”她转身再从柜子里抽出一条浴巾,回过头来替他擦拭着。 他耸耸肩,露出笑容。“你只给我一条毛巾,除非你不介意我拿下半身的那一条来擦。” “是不介意。”她逞强,脸颊却浮现一抹红晕,“不过,请等到我进浴室洗澡的时候。” 那白里透红的色泽让任宇辰很想倾前咬一口。 “你可以不要脸红吗?”他笑出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她搂近,在她颊上轻轻啄吻,“你这样会害我也跟着你一起尴尬起来。” “你会尴尬?骗鬼。” “不会吗?” 他的嘴角扬起好看的角度,然后低头含覆住她的唇瓣,反复吸吮着。 她没有拒绝,没有回避,大方迎上他的吻。 四唇紧贴,松开,相觅,再轻轻放开。 不可思议,交往一年多了,他的吻依然能够让她一再地沉迷上瘾。 这么一吻,吻得细长柔绵,直到他突然离开了她的唇,低头看着她湿润的唇瓣,低声道:“我可不可以先穿一服?” “……欸?”关苡洁睁开那双迷醉的眼,眼里带着一丝不解与错愣。 “因为我不能保证它不会突然掉下来……” “你--”她离开了他的怀抱,低垂着头,掩不住难为情。 然而不知怎么的,在那一瞬间,她竟感觉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中断。她抬头,转身随意从衣柜里取出几件换洗衣物,道:“那我去洗澡了,你先忙你的。” “忙你的? 任宇辰皱了眉头,这是要他忙什么? 他来不及觉得好笑,便见她匆匆躲进浴室里,他不禁觉得有异--她今天害羞的方式好像有点不寻常? 抑或那不是害羞? 他在那儿呆立了一会儿。半晌,才拿起关苡洁方才递给他的干净衣服套上,突然,他瞥见计算机桌旁的一只纸袋。 他看见袋子里那鲜艳的色彩,好奇之余,取来袋子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那是什么。 顿时,他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该怎么形容…… 女朋友的房间里出现难得一见的性感内依,这是引诱,还是暗示?他一时没有头绪,可又觉得为了两套内衣而受影响是一种很蠢的表现,于是干脆摆回去,当作从没看见。 等到关苡洁踏出浴室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侧卧在床,闭着双目。 开门声似乎惊醒了他。 他睁开眼。 “啊、抱歉……我不知道你睡着了。” 他一向浅眠,很容易被周围的声音吵醒。 “没关系,我只是闭着眼睛休息而已。” 说完,他朝她勾了勾食指,示意她上床。她迟疑了两秒,顺着他的意,爬上床,跪坐在他身边。 他一下子就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下。 她心惊,但那也仅是瞬间的情绪,只见他撑在她上方,两眼直定定地睇着她不放。 “……怎么了?”关苡洁忍不住问,他的样子有点诡异。 他其实是想提起那两套性感内衣的事,不过念头一转,她爱穿什么是她的自由,就算目的是引诱他,那也该是等她自愿在他面前穿上的时候才算数。 “没什么。” 于是他作罢,俯身吻上她的颈侧,她的体温让他不自觉倒抽一口气,情欲瞬间驾驭了他的大脑。他双唇含 住她的耳垂,时而舔舐,时而轻咬,耳里听见她发出细细的喘息,那让他忍不住想听见她唇间逸出更多欢愉的声音。 她像是本能般地伸手勾住他的颈。 他的唇印上她的锁骨,大手探入衣服底下,轻轻抚过她的背脊、她的腰际,最后覆上她雪白的乳房。他的抚弄依然温柔,然而即使动作轻\浅而无痕,却在她的体内激起了巨大的浪潮。 她难耐地在他怀里扭动着身躯,攀在他背上的双手不自觉抓得更紧了。 像是明白了她需要更多,他的手掌开始往下探索。他探进她的底裤里,抚上那温度最高的核 心,呻/吟从她喉里流泄而出,他几乎可以透过相贴的肌肤,感觉到她那急骤的心跳。 他忍不住以指深入她的体内,湿热润滑的触感包覆住他整只手指,他听见她惊呼出声,那娇吟让他几乎失控。 爱抚,像是一种魔术。 台上的魔术师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愈是冷静,就愈是能掌控台下观众的情绪与节奏。 他凝视着她的脸蛋,解读着她的身体,他识识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心跳也飞快得让他开始冒汗。 她彻底臣服在他的抚触之下,只能无助地在他怀里喘息、呻/吟,然后期待他施舍更多、期待他领着她解脱。 “苡洁……”他的唇在她耳边细喃着她的名,他的长指熟稔地在她体内折磨她、逗弄她。 她回应不了,话语脱口而出全都变成了促喘与轻吟。 “你的声音好甜。”他吻上她的颈,力道因为失了克制,所以在她颈上留下浅浅的粉红吻痕。 那样的嗓子发出那样的娇泣,他简直已经疯狂。 “我……”她甚至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宇辰、我……” 他未出声,也未在口头上回应她。 她需要的,他明白。 …… “宇唇、宇辰……” 她不是很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在沉溺之前无助地呼喊他的名。 呻/吟已经变得像是细碎零静的啜泣,充满情欲的嘤咛声不停地自她口中流泄而出。最后,是一声忘情的尖叫,她瞬间紧绷,到了天堂。 但,他没有。 一如意料中的,他总是会让她在他的爱抚之下轻易享受高潮,而他却每每都选择留在清醒的领域里望着她。 半晌,她完全松懈在他的身下,原本紧紧攀附在他背上的双臂,因为虚脱而垂落在床垫上。 她喘息着,等待呼吸的频率平复。 他仅是微笑,轻轻在她额上吻了吻,什么也没说。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所谓的心得交流。 这是当然的,只有单方面的性爱,如何能有交流? “累吗?”他问。 第七章 他的声音好温柔,然而此刻她听在耳里却觉得好遥远、好冷漠。彷佛他只是负责“服侍”她的男人,彷佛他的快/感与情欲,她从来就没有共享的权利。 相信吗?她在他的面前已经坠入情欲好几回,而她,却从来没看过他因为激/情而失控的样子。 她的身体是满足的,但她此刻的心却像开了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她是怎么了? 见她神色有异,任宇辰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我刚才太粗鲁?” “没有,你哪会粗鲁?”她笑了一笑,伸手抚着他的脸颊。 “你看起来不太……” “那是因为太刺激了……”她避开他的眼神,随口搪塞。 “是这样?”他怀疑,不,是根本不相信。 “我可以先睡吗?”她硬是挤出微笑。 她只想翻身藏在被窝里,背对着他。这么一来,即使她再也挤不出笑容,也不必担心该怎么解释。 “累的话就先睡吧。”他笑了一笑,轻抚她的发丝。 她确实有点反常,但是他没多问什么,至少在他找到方向之前,他不会开口。 “那……晚安,灯给你关。”她僵硬一笑,翻身拉起棉被盖过肩。 看着她颈部的曲线,任宇辰有些困惑,他心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是弄疼了她?还是哪里让她不舒服? 他试着回忆,但徒劳无功。尤其当他因为恋人的反应而愈发兴奋的时候,大脑根本毫无作用,一切只剩下本能。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对方的“反应”很好。 既然这样,为什么她会露出那么受伤的眼神?他不解,最后翻身抬手关了灯,缩回被窝里,将背对自己的女友拥进怀中,让她靠着他的胸膛。 倚在他的怀里,关苡洁嗅着他的味道,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好喜欢这个男人,好爱这个男人。曾经,她以为只要这个男人肯正视她一眼,那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可是人总是会想得到更多。 她开始觉得不够了,开始希望他可以更在乎她、更需要她,开始希望他可以多想念她一点、对她再热衷一些…… 她陷得好深好深,他却像随时可以抽身离去。那令她害怕,也令她觉得独单。毕竟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如何能携手并行? 思及此,她翻身埋首依偎在他的怀里,任宇辰像是在回应她似的,鼻尖埋进她的发丝间,嗅了一阵,最后在她的额上烙了一记轻吻。 由于排休的关系,关苡洁干脆约了姊姊在同一家咖啡厅见面,好让整个转职的事情有个明朗的结论。 “所以你男朋友同意你换这个工作?” 关苡熏开门见山地说道,却换来关苡洁闷闷的吐出一句话。 “他会反对才奇怪。” “干嘛?你们吵架了?” “没有。” 他一贯冷静,她则向来怕事,这样的两个人能吵得起来吗? “不然是怎么了?我一直以为你考虑那么久是在说服他同意。”亏她上次还自以为聪明地向男方施加人情压力。 “不是的……”如果是那样或许还比较正常。 见这妹妹一脸愁云惨雾,关苡熏静了静,先喝了口热茶,才试探般地问道:“我看你没什么精神,是真的不喜欢我介绍的这个工作吗?” “喜欢,当然喜欢。”从小她就崇拜着姊姊,如今终于有机会能够跟姊姊站上一样的舞台,怎么可能不喜欢? “既然喜欢,那你在烦恼什么?”关苡熏优雅地将瓷杯摆回桌上,耐心等待对方的反应。 关苡洁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保持着沉默。 她想,她是该随便找个借口打发,还是她可以找自己的姊姊商量这种事? 其实她们姊妹俩并不是那么亲密。从小个性南辕北辙,出社会之后的发展亦是大相径庭,所以除了生活与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她鲜少会找自己的姊姊讨论什么,更何况是感情? 瞧她久久不语,关苡熏也识趣的没追问,“算了,你不想说,我也没那种闲工夫去逼你--” 关苡洁却打断了她的话,“这事情有点难解释。” “那你说说看吧,反正我今天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事。”关苡熏调了调坐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让关苡洁更是觉得尴尬。她还是第一次跟亲人商量这么私密的事情。 “我……”半晌,她总算启口,“我是担心,万一换了工作之后,我和他可能就会分手了……” “为什么?你们感情不好?”看起来不像啊。 “也不是不好,”其实这五个字她说得很心虚,她根本无法断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是我自己觉得……我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所以,如果以后连相处时间都变少了,我们还能靠什么维持?” 闻言,关苡熏耸耸肩,道:“那就代表你们不适合,分手要趁早。” 见她说得一派轻松,关苡洁苦笑了笑,那可是她心里的一块肉啊……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这是关苡熏第一个觉得纳闷的问题。就她所见所闻,那位将来的妹婿并没有什么失职的地方。 “他--”关苡洁启口,话却又不自觉地吞了回去,她垂下双肩,吁了口气,才重新说出来, “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一直都……不想跟我上床。” 这答案的确出人意表。 关苡熏僵滞了几秒钟才低呼,“踶婚前守身主义?!” “怎么可能。”关苡洁翻了个白眼,又道:“再加上我告诉他,换了工作之后大概会忙到没时间约会,他也无关紧要。” “嗯……”关苡熏沉吟了一会儿。 坦白说,她能给的意见真的有限,虽然她一直认为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妹妹呵护有加,然而记者这行干久了,见过的太多、听到的也太多,那种表面上人人称羡、私底下形同陌路的夫妻所在多有。 也正因为她明白“对外”是一回事,真正的实情唯有当事人才懂,所以她不认为自己能够评断什么。 见姊姊久久不语,关苡洁自嘲地笑了一笑。“算啦,反正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当我是在抱怨好了。” “你要不要试着改变一些习惯?”突然,关苡熏冒出了一句。 “……什么习惯?” “例如,改变你们约会的时间或地点,或是你的穿著方式,甚至是你跟他聊天的话题。” 关苡洁没答腔,只是愣愣地看着姊姊。 “虽然我不能保证有效,不过我有一个女同事就是用这种方法重新燃起老公对她的兴趣。” 或许姊姊说的没错。一成不变,让约会变成了一种像是上班打卡的例行事项。“还有你呀,以后也算是个站在屏幕前报新闻的人了,不要整年老是衬衫牛仔裤,也要开始学着打扮自己,偶尔穿得有女人味一点……或是去学学怎么化妆啦……” 愈听,关苡洁眉头皱得愈紧。 “你干嘛那种表情?我是有叫你去做什么粗活吗?” “我对那种事情没有概念嘛……” “啧,”关苡熏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能交得到男朋友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走,跟我回电视台。” “欸?现在要去上班?不会吧?” “你脑袋装豆腐吗?想也知道不可能!”说完,关苡熏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仟完钞,准备埋单,“我请电视台的造型师教你怎么打扮,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可以让你稍微上得了台面。” “姊--” 全然不同于书伶的柔性精神喊话,她姊姊不改以往作风,一张嘴还是毒死人不偿命。 但是关苡洁没有反抗,也无法拒绝。 哪口战人不想让自己更美丽?更尤其是心里住了一个他。 是的,她想让他觉得亮眼,她想让他更喜欢她一点,她更想让他觉得有她站在身旁是一种骄傲。 所以她愿意尝试。 即使是自己再怎么不习惯的事情,她也愿意试试。 她第一次这么尝试的时候,是去年的夏季。 那时,她和任宇辰还处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阶段。不过,与其说是互相,倒不如说她是单方面暗恋人家。 于是,她听了李书伶的建议,在一个不怎么特别的夜里,她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比平常特别。 她一改先前的中性打扮,特地上了点淡妆,然后刻意选在客人比较少的时段,一个人踏进了whitestone. 可惜,她的人生向来走得不太顺利。 “宇辰今天没排班。” 第八章 那个叫作梁亦群的男人这么说道,他是任宇辰的合伙人。 “还是我现在打通电话给他?” “啊、不用麻烦了。”她尴尬一笑,连忙拒绝,“反正我也不是事先跟他约好,所以……真的不用通知他。” “……好吧。”梁亦群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安慰道:“不然你明天或后天有空再过来一趟,他接下来的一星期都会上班。” “好,我知道了。”她扬唇,眼底却毫无笑意。 她想,这真的是天意。他接下来的一星期都会出现,可偏偏就差这一天,这不正是天意吗? “你想喝点什么吗?”梁亦群突然询问她。 “都好,我跟酒类不太熟。” “还是你想喝无酒精的--” “不,给我酒。”她打断了对方的话。 其实,她是个不太碰酒的人,小时候看爸爸喝多了,对于酒的印象不是顶好,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泡在酒堆里的男人。 所以今天她不想走在正轨上,她想要失常、她想要脱序,她想要彻底堕落之后再抖擞精神迎接明天。 她坐在bar里的一个角落,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喝了四杯纯烈酒。今夜,她突然好厌恶自己的人生。 不,也许她一直都很讨厌自己的人生,只是她习惯装瞎,假装自己很释然。 从小到大,她就不如姊姊,不管是头脑还是外表,或许是一种补偿心态,既然先天不如姊姊,她只好让自己乖顺,好来讨爸妈的欢心、讨同学的喜爱。 最后,她忘了自己是谁。 是酒精作祟吗?她鼻子一酸,突然好想哭。她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突然-- “关苡洁?” 一个熟悉的嗓音,恍若天籁传入了她的耳里。 她顿住。 是幻听?还是一场梦?她倏地抬头,就见任宇辰站在她面前,眼神讶异。 也这一抬头,任宇辰愣了愣。 她就像是醉了般地双颊涨红,白透的肌肤底下藏着诱人的嫣红,一对唇瓣也因为吃惊而微微轻启。 瞬间,他看得走神。 坦白说,这女人不是令人惊为天人的那一类,可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像是在为了她而叫嚣着--为了这个娇小、赢弱、憨直的女人。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他自觉自己挑了一句很烂的开场白。 “就……”她困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到自己费神精心做的打扮大概是泡汤了,不免又是一阵苦笑,“下了班,想说没事就过来喝一杯……” 听了,任宇辰皱了眉头,瞧她盛装打扮,就像是要去赴约,实在不像是刚下班的样子。这个发现让他的胸口突然一紧。 “你和人约在这里?”而且被放了鸽子,这是他唯一的猜想。 “欸?”她微愣,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没有?”他更困惑了,“不然你今天怎么会这么……”诱人。 真糟糕,这兽性来得又急又猛,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急于亲近一位女性的欲/望,连他自己也吃惊。 或许是从他眼底读出了一丝不明的情愫。 关苡洁突然觉得心跳加快,气氛好像转变了。她低下头,耳根像是着了火,原本已经泛红的双颊,此刻变得更是热烫。 他沉默了几秒。 “你喝太多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上她的左脸颊。 她的脸颊几乎要灼伤了他,而他的掌心则是冰凉得令她心慌。 那一瞬间,他们俩都明白事情有了改变。 当晚,他送她回家,在她住的公寓楼下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她没有抗拒,差点儿瘫软在他怀里,他顺势吻上了她的红唇,那双他想了一整夜的唇瓣。 最后,他在她的掌心里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如果你不介意我声名狼藉的话,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开口主动追女人。 【第四章】 托着下巴,坐在吧台后方的置物柜上,任宇辰望着落地窗外的街景发愣。附近的上班族陆续下班了,外头有些热闹,比起店内的宁静。 现在不到九点,客人自然是少了些。除了店里播放的老歌之外,没有任何交谈声,没有任何吵杂。 店里只有一名德国人,他是常客,中文说得非常流利,每天下班总会来这里喝几瓶啤酒。 “喏。” 一盘三明治突然被摆上了吧台,他愣了一愣,定神瞧,是梁亦群。 “你还没吃吧?”他淡然问。 “……你怎么知道?” “啧,你当我是什么人?” 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梁亦群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啃了一大口,“每次你女朋友排休的时候,你就不会去吃饭。” 他经常观察客人的习惯,可在不知不觉中,这样的行为也变成了他的习惯。“这你也知道?”任宇辰失笑,却对那盘爱心三明治没什么食欲。 他说完,两人沉默了几秒。 “你们吵架?” “为什么这么问?” 对于这样的质疑,任宇辰似乎不怎么讶异。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梁亦群耸耸肩。 “你太每感了。”他笑了一笑,给的答案却像承认也像否认,“这么说吧,我不确定那算不算吵架。” “啊?”梁亦群皱了眉头,“是指冷战吗?” “也不是。” “不然呢?” “……我说我不确定。” “你说话好飘。” “我真的不知道啊。”他苦笑一声,并非他说得太飘渺,是事实本来就令他困惑。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明明什么也没发生--至少她没哭哭啼啼,或是叫他滚蛋,也没有拒接他的电话,或是莫名搞失踪。 接着他俩维持了好一段沉默。 梁亦群忍不住瞟了他一眼,不确定对方是真的没有豆绪,还是不愿意提起。他向来什么事情都能察觉,就唯独不知道任宇辰的脑袋会怎么转。 从前,他自忖已经很了解这个男人,但后来却发现,自己对任宇辰的理解也仅仅只是表面上的行为。 对于这家伙的想法,他其实常常猜不准。 突然门板被推了开来,系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那铃声打断了两个人各自的思绪。 “欢迎光临。” 招呼语几乎已经成为本能反应的一项。 不过,进门来的应该不能称作是“客人”。 拿在手上的三明治差点掉落在地上,任宇辰傻愣在那儿,呆若木鸡地看着进门来的女人。 她穿着贴身的黑色衬诊、搭着一件几乎只能恰巧包住臀部的迷你裙、一双及膝的皮制长靴。那胸前钮扣像是挑逗似地刻意解开两颗,底下风光呼之欲出;裙上的开叉简直像在诱人犯罪,让人直想伸手探入摸索,轻抚那吹弹可破的白皙大腿……“你穿这样不会冷吗?”任宇辰总算回过神来,他不自觉揉揉眉心,他的确是惊讶,但不算是惊喜。 梁亦群似乎也看傻了眼,久久才如梦方醒,决定留一片空间给他们。“我去后面清点,有事叫我,ok?” “好。” 他点头应允之后,才又回头将目光放到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那个……” 关苡洁有些紧张,毕竟她是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打扮。她战战兢兢地走向前,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 “不好看吗?”她忍不住问。 任宇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看,当然好看,甚至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但……该怎么说呢?他觉得,眼前这美丽的女性似乎已经不是他的女人了。 倏地,一抹淡淡的脂粉香气窜进了他的鼻腔里。 那是chanel的eautendre纷红版。 他一愣,她擦香水?她什么时候擦起香水了?他不自觉皱了眉。当然,这样的表情变化太明显,没躲过关苡洁的眼。 “呃……好吧,你不喜欢。”不再是询问的语气了。 “不是那样,”他苦笑,低下头摸了摸颈后,又抬头道:“不是不喜欢,是不习惯……非常不习惯。” 睇着她脸上的妆容,坦白说,是很美,但美到让他有些排斥。 然而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要排斥?他那些前女友们不也都是这样的打扮吗?他一时不太能懂自己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但是什么被压抑了?他暂时没脑袋能够思考。 “你刚才去哪里?” 一脱口,连他自己也惊讶,这句话几乎是没经过大脑就溜出了嘴。 第九章 “欸?”关苡洁干笑,那笑容有些僵硬,“我跟我姊去吃个饭,顺便跟她聊了一些电视台的事……” 她避重就轻,略过许多细节。 他听了,则是轻吁了口气,几乎是面无表情。然后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开瓶,递上--他只是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化。 跟姊姊吃饭有必要打扮成这样?跟我约会都没这么积极。他忍不住这么想,所以他很不爽。 然而让他更不爽的,其实是他自己的这种想法。 他的原则向来是给予对方最大的空间、最大的自由,他从来就不愿意以“男朋友”的各义去限制对方任何事情。 “你……生气了?”关苡洁几乎不曾看过他摆脸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却冒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窃喜。 姊姊至少说对了一件事,她的确是应该试着改变些什么,才能再抓回他的注意力。 “没有。”他扬起浅笑,摇了摇头。 居然连向来迟钝的女友都能察觉,可见有多明显。 “真的?”她追问。 “真的没有。”他叹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既然否认了,干脆否认到底。 “纯粹只是不习惯,不然,你试着想象,我突然穿着正式的西装、领带、皮鞋,然后带着一束花到你公司楼下等你,你的反应大概也会跟我差不多。” 他成功逗笑了关苡洁。“我是会吓到,可是我不会臭脸。” “我哪有臭脸?” “还说没有?” “你不知道我受到惊吓的时候,颜面神经就会失去作用吗?” “少来!”她笑出声。 他没答话,径自倾前在她颊边轻吻了一下,可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吻的人不是关苡洁。 那已经不是“不适应”所可以形容的。 脂粉,香水,那都不是他习惯的味道,就连留在唇上的触感也不是来自她的肌肤--而是一层高领土。 “所以你今天是打算等我下班吗?”他收起情绪,随意转移了话题。 “可以吗?”她问。 “是可以,只是……”他看了时钟一眼,道:“你可能还得等四、五个小时,我怕你会很无聊。” 她笑盈盈地道:“陪你不会无聊。” 他失神了两秒。 那笑容让他那像是被掐紧的心脏终于被放开。是她没错,是关苡洁!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自己好蠢。 也许真的是他想太多。 他总是想太多,于是很多事情他干脆后来全都不想管了。 人类天性或许就是如此,因为明白自己的弱点,所以总会急于掩盖那最脆弱的地方,甚至粉饰太平无视它的存在。一如花心的人通常会比其他人更有痴情的潜力、一如感情丰富的人总会硬逼自己必须比别人更加理性。 一如他,总是考虑太多、思量过度,所以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美其名是留空间给彼此,贯际上是不想让自己陷太深。到了最后却假戏真作,好像他真的都不在乎了。 直到现下这一刻。 他真的不在乎吗?他连扪心自问的勇气都没有,那无疑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甚至是打自己一巴掌。 从那之后,关苡洁开始彻底改变了自己打扮与穿着。 说来也挺奇怪,她只是换了衣服的样式、换了彩妆的色系,然后多了一个“出门喷点香水”的习惯。 就只是这样而已,有什么东西却悄悄改变了,例如向她示好的男性突然莫名地增加。 这是好事吗? 好吧,这应该算是好事,至少证明了她的女性魅力的确是提升了不少,可既然是好事,为什么她一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 啊、是了,一定是因为那样-- 她最想诱惑的人,简直可以说是无动于衷,对于她的色诱根本是毫无任何反应可言。 起初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后来想想,其实那又有什么难理解的?从前他的身边就一直是美女成群,甚至旧情人里面哪个不是美人的? 比起那些真正的美人,她只是个半调子,不是吗? 思及此,她不禁又觉得挫折起来。 不行,不可以轻易被自己打败!她立刻振作了精神,拍拍自己的双颊,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她拿起马克杯,替自己冲了一杯热咖啡。 “唷,苡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 她醒神,回头一瞧,是隔壁单位的男前辈--他负责晚间八点的callin谈话节目,自一个很了不起的广播主持人,如果不是公司的台柱,基本上很难被安插在那样的时段。 “嗨,张大哥。”她怯怯地递上微笑,低头继续搅拌着那杯咖啡。 “你喝三合一?”对方走近,突然开口问一句。 “啊?”她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喝公司放在柜子里的三合一咖啡?” “哦,是啊。怎么了?” “我办公室有一台义式咖啡机,你喜欢咖啡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呃……”她顿了顿,有些错愕,“应该不用啦……谢谢张大哥,我分不出好坏,所以不用喝太好。” “你想得太严肃了,”男人毫无预警伸手过来按了按她的肩,“我只是单纯想分享好咖啡而已,没有要你分辨好坏。” “是、是吗?”她瑟缩了一下,差点儿就要往后逃了。 “我最近才发现你好娇小。” 男人倒了一杯热水,似乎还没打算离开,也没打算让她离开。 “啊、对啊……我只比一百五多一点点……”她陪笑,毕竟是长官。 “娇小不错。”男人啜一口水,“娇小的女人比较可爱,但是辣起来的时候也可以很呛。” 这是在调情吗? 关苡洁的笑容开始渐渐僵硬,并且尴尬。不知怎么的,这男人让她想起前男友--同样身为她的长官,同样用这种廉价的认同来骗取她的好感。 “是吗……”她欠身,完全不想再闲扯下去,“谢谢你认同我的身高,不过我现在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聊。” 语毕,她绕过他的阻挡,疾步走出茶水间。 这阵子以来,男人们的示好让她总有一种罪恶感,好似她故意背着宇辰、偷偷在外招蜂引蝶。 天失道她最想诱或的人是他呀! 难道她又用错了方法?她怔怔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她想,她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过任宇辰的“喜好”,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发型,不懂他喜观她作什么样的打扮,也不明白他到底喜不喜欢她穿裙子。 她唯一记得的,是他所习惯的银灰色。 是的,只是习惯,或许称不上是喜欢。他总是会挑选银色与灰色的东西,手机也好,汽车也好,饰品、钢笔、袜子、外套……有的没的。 曾经她以为那是他最执着的颜色,但他既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淡淡地解释因为灰色比较低调,银色则是不会过于招摇。 很中庸的答案,也很像是他会给的答案。 “你最近交了男朋友?”坐在后头的又助理突然开口。 “……欸?”她回头,一脸莫名,“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啊,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男人牵了牵嘴角,冷冷一笑。 他叫方绍伟,负责控制节目稳定度,也负责过滤一些现场callin的听众。论职位的话,像是她的助手,但论资历,他却是她的前辈。 “呃……”他问她最近交了男友?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旅是反问:“你指的最近是大概多久?” 对方耸耸肩,“就从你穿成这样开始。” 穿成“这样”?关苡洁皱了眉,这样又是哪样? “应该不算吧,我和我男友交往一年多了。” “是喔,”方绍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换了一个新欢。” “什么话啊……”她苦笑出声,否认,拿起咖啡小心啜饮一口,“就只是突然想尝试点不同的打扮而已啦。” “嗯……”方绍伟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突然道:“我不喜欢粉味太重的女人。” 一愣,关苡洁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这家伙还真是有够直接…… “你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看。” 他擅自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能不能接受,“比较自然,有一种天然呆的气质。” “天、天然呆?”她皱眉,有些错愣,那应该不是赞美吧? “是啊,有天然呆气质的女孩子不多,可惜了。”语毕,他回过头去,继续看着他桌面上的文件,“不过嘛,既然你男朋友喜欢,我也没什么资格表达意见。”但他已经很坦率地做了表达。 第十章 关苡洁怔怔地坐在那儿,半晌才跟着一起转回身面对自己的办公桌。 既然你男朋友喜欢……有吗?他喜欢吗? 她自嘲地苦苦一笑,没想到在交往一年多之后,她才发觉,原来她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她的情人。 她一上车,任宇辰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花香味。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他还是不太能够习惯。 事实上,从前他是习惯的。毕竟他交往过的那些女人,根本视香氛如性命,不管是香水也好,体香齐也罢。 只是自从和苡洁开始交往了之后,他的车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人工香精的气息。 所以他需要适应,他还没适应,他还在试着把旧习惯给找回来。“不好意思,刚才跟同事多讨论了一些事情……”她拉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抬头看向他,“你等很久了吗?” “还好,几分钟而已。”他扬起淡淡微笑,见她坐稳了,才打入了低速档,朝着她的住处方向行驶。 沉默。 一路上只剩沉默。 她聆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他则是断断续续嗅到她那抹意义不明的香水味;她怀疑他们俩是否已经变成像是找不到话题的老夫妻,他则是思考着她这几天下来的明显改变。 她该试着找话题吗? 他该主动询问或者是套话吗? 一个目视前方路况,一个望向窗外街景,各有心思,毫无交集。彼此心知肚明,这样下去可能不太妙。 “我……” “你……” 两人却同时出声,他们顿了顿,笑了出来。 “你先说吧。”他看了她一眼。 “不要,你先说。” “没什么,只是随口想问你换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他胡扯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想说什么,也许只是想打破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哦……”她低下头,抿抿唇,而后抬头道:“我问你喔,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啊?任宇辰皱眉。“你是指什么?” “呃……大概就是类型吧。” 他静了几秒,总觉得这问题来得很诡异,两个人都交往这么久了,为什么还问这种问题? 正常女人不会跑去问自己的男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吧? “外表?还是性格?”他反问。 “都说说看?”她侧头睇着他侧面的线条。 他苦笑了一下。 “我想应该都不必说吧,我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类型。”这倒是实话。 从前,总是女人前来表白、示好,他所需要做的,只是考虑要不要答应交往而已。他几乎不曾主动追求过,除了眼前这一个例外。 但他并不会说“你这一型”就是他所偏好的。 就算来一个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他也不见得一定会再爱上一次。 “完全没有吗?应该有吧?”她想了想,又道:“像是你那些前女友,通常都是长发,会染,然后身材很好,还有--”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愣了一下,别过头去,视线落在前方道路的尽头。 “就……我跟你之前交往过的女孩子,类型差很多吧……” “所以呢?”他还是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哪有什么所以?”是错觉吗?她似乎听见他口吻里有一丝淡淡的不悦。 “你呢?你交过跟我同类型的男友吗?”他冷不防地反问回去。 她顿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低下头。 “那你不爱我吗?” “当、当然爱啊,”她心惊了一下,因为她从未自他口中听见过“爱”这个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扬扬眉,微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感觉而已。” 她懂了,却不太能够认同。“我觉得……还是有点差异。” “例如?” “我到现在只交过三个男朋友,而你……”她语带保留。 “你在吹毛求疵。”或是故意挑起争执。 “我哪有,我是就事论事。” 他不语。这种经验他也算是遇多了,女人会找个话题,然后故意激起火花,进而争执、吵架,最后顺理成章分手……算了,他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 “你会饿吗?” 闻言,关苡洁愣了几秒,不懂话题怎么会跳到这里来。 “……不太饿。” “好吧。” 他不再吭声,这是很明显的表示他不想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对不起。”她不自觉地脱口道歉,“如果让你觉得不高兴的话,我--” “我没有生气。” 他阻止她,语气平淡,听不出真假。 她选择当它是假的,不敢再继续多说。唯恐一个不小心,言语就变成了武器,一刀在彼此之间划下,非死即伤。 她的心思翻腾,步步为营,他却情绪平稳得有如静谧的湖泊。 不成,他的毛病又犯了。 每当一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他总是习惯压抑,把自己最赤裸的情绪给藏起来。他把自己当成了一颗石头,如此一来便能够刀枪不入。 这样下去,岂不重蹈覆辙? 这样下去,他会愈来愈理性、愈来愈淡漠,而她,则会渐渐抵挡不了他的冷情,最后选择投入其他人的怀抱。 简直像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结局。 但是,她会吗?她真的会吗?他知道这个女人很能忍,他见识过,所以明白她的“奴性”有多坚强。 这不正是他所预防的吗?他害怕她最后因此盲目,害怕她失去自我,害怕她那近乎遇昧的痴情……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在担心她会投向别人的怀抱? 太乱了。他的思绪繁杂,牛头不对马嘴,前后是如此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不确定自己感受到什么。 不出十分钟,车子停到关苡洁的公寓楼下。 “那……晚安。”她勉强挤出微笑。 “晚安。”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向前吻了吻她。 一个已经变质的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关苡洁不解。她的改变,是为了他,是为了讨他欢心、是为了让他更加迷恋。 为何他是如此无动于衷?甚至最后连聊天都显得意兴阑珊? “你今晚可以留在这边吗?”离开了他的唇,她轻声问。 他俯视着她的双眼。 眼线、假睫毛,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双美眸。他曾经说过她的眼睛很漂亮,他记得的。 他居然有一种心碎的感觉,像是在关苡洁面前怀念关苡洁--这算什么? “……可以。”他应允。然而心里却质疑着,今夜的自己还能够维持着一贯的面貌吗? 若是以往,他会断然拒绝,没把握的事情他绝不会做,但是今夜他却选择打破惯例。 他是怎么了?而她又是怎么了?他不记得两人的关系从何时起变成了两条并行线。 还是其实一直都是,只是他浑然不知? 【第五章】 他在赌,她也是在赌。 所以她豁出去了。 在浴室反复犹豫了很久,关苡洁只围上一条浴巾,然后踏出去。既然单单外貌的改变无法刺激得了他,那么她决定以行动来表示自己的积极。 他果然愣住。 任宇辰正坐在她的计算机前,上网浏览一些信息。回头,一见她这模样,他的表情确确实实写着诧异。 “你--” 她走向前,不让他说话,伸手捧着他的脸就低头吻下。 或许是天气冷,或许是因为从未主动过的紧她感觉到自己在颤抖。 他双手扶在她的腰上,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绷。他抬着头,柔声道:“你这样会冷,感冒的话怎么主持节目?” 她嫣然一笑。“你抱我就不会冷了。” 说完,她将身子挨进他的怀里,邀请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他理所当然地回拥,却有些无所适从。 就肉体上,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最熟悉的身躯,然而在心理上,他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 那令他本能似地想去抗拒它。 他使力轻易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闭上眼,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尖,然后在她的唇瓣上轻轻一吮。 “苡洁……” 见不到他热烈的响应,关苡洁的表情有些难堪。“你心不在焉……” “……抱歉,我有点累。” 是心理上的累。他吁了一声,感觉到她的肌肤在冷空气中渐渐冰凉,于是道:“先去穿好衣服,你会感冒。” 然后他抬起头,与她四目相视。 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一丝……疏离。 第十一章 倏地,她的心像是被人拿刀捅了一个洞,鲜血直冒,疼痛的感觉瞬间从心脏的位置窜向四肢,她皱了眉,是无意识的。 “好吧,我知道了。”她挣脱了他的怀抱,仓皇地又想躲回浴室。 “等等。”他及时起身,扣住她的手腕。 “……你回去。”她别开脸,不愿看着他的脸,更是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你别这样。” 伤她亦是伤自己,见她心碎,他也无法保持完整。瞥见她眼底的水气,他胸口顿时紧缩--是内疚、是自责。其实他可以避免这一切的,不是吗?只要他愿意“作戏”的话。 但他选择了“不愿意”,即是选择伤害她。 “苡洁,”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让她转向自己,“可以告诉我吗?你到底怎么了?” 好像问题全都出在她。 这话令水气布上了她的眼,伤心底下多了一丝怨怼,“那是我要问的吧?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解,皱了眉头,“什么意思?” 她静了几秒,吸了一大口气。 已经够了,她受够了这种悬在半空中的折磨。名为交往,实际上却只剩下一成不变的形式--接送、共餐,还有单方面的性爱。 回忆那些自交往以来的日子,他对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也几乎不曾过问太多。如果对一个人可以如果淡然,那肯定就是另一种层面的“不在乎”。 “你根本不爱我吧?” 这话让他像是被打了一拳,打得他脑袋断线,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对我已经厌倦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没关系,你真的不需要那么辛苦等我主动提出来。”语毕,她企图甩开他的手。 “我厌倦你?!”他骤然醒神,不让她得逞。 这个名为“你不爱我”的大黑锅他已经背过太多次岩,而这一次他不想再继续闷不吭声。 “我做了哪一件事情让你觉得我厌倦你?” 他每天接送她,每天配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她,不管累不累他都尽量把时间挪出来陪伴她。如果这是厌倦,那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积极的时候会有多可怕。 “你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我不该挑剔,”她继续说,彷佛要把所有的埋怨一次全都倒出来给他,“但是我听过你的事,这就是你的手段。你只是觉得你有义务才会继续跟我交往,其实你早就在等我提出分手了吧?你一直都--” “义务?义务?”他听不下去了,主动打断她的话,“什么叫做义务?什么叫做我的‘手段’?”扣住她的手不自觉使劲了些。 “你听得很清楚了,”她无视手腕上的疼痛,更是使劲地想挣脱他,“我说放开我!” 他沉默了下,深呼吸,试着缓和气氛,“你如果再继续这样挣扎,小心你身上的浴巾等一下就会掉下来。” 可惜,这样的把戏已经不再具有效果。 “那又怎么样?”她睨了他一眼,道:“反正你对我的身体也没有兴趣,浴巾掉下来又怎么样?” 听了这话,他僵住。没兴趣?这女人在说什么?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你弄痛我了!” 他皱眉,她何尝不也弄痛了他? 怒气彷佛吞噬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他一个使力将她拉近自己,打横就将她抱上床,接着跨压在她上方。 “你干什--” 她惊呼,他则利落地脱去自己的上衣,强势地俯下身去吻住他,将她的声音吞进了嘴里。她抗拒,试图推开他,却只是无谓的挣扎。 他的抚触已经不再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毫不修饰的掠夺与侵犯,欲/望已经彻底地被释放了,而怒火更是在欲/望的后头不停地鞭苔着他。 “等等……你住手!” 她几乎是尖叫,他却听不见她的呼喊。 他重重地吻住她的颈侧,像是宣告主权般地在她颈上烙下自己的吻痕,然后他扯松她身上仅有的浴巾,大手覆上,任意游走。 与生俱来的生理反应是有的,但她的心理却再也没有被疼爱的感觉。 已经不只是受了伤,更多了一丝害怕,她害怕眼前这个男人,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任宇辰。他的力气好大,她根本推不动他,只能无助地承受着他那些未经收敛过的爱抚。 这就是失控吗? 她的确是想看见他为她失控的模样,但她要的绝对不是此刻的这一种。突然,他的手掌探到她身下,她身体一缩,像是从恶梦里惊醒过来。 “我不要这样!” 她大叫,抬手奋力一挥。 待她回神时,一巴掌已经落在他的脸颊上。 “我……”她愣住,意外自己竟会出手打了他。 热辣的刺痛感将任宇辰拉回了理性动一方。他僵住了一会儿,才拉来棉被替她遮掩裸露的身躯,然后翻身坐在床缘,背对着床上的女人。 或许他又被她打回那铜墙铁壁后吧?否则,为什么此刻他能够这么平静? 啊,是了,是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女人喜欢借题发挥,尤其是打算分手的时候。 他很难不去联想起她这两星期以来的改变,她彻底改变穿着的风格与习惯,买了性感内衣却从未在他面前展露,并且喷洒了从未尝试过的熟龄香水。 她的所作所为简直像是陷入了热恋,但,对象是谁?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他叹息,试着厘清这一切问题是从哪里开始,然而思绪却是一团乱麻,只剩下一些片段破碎的想法。 关苡洁红着眼眶道:“是我不好,是我--” “别说了。” 他制止了她的解释,回头,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他再也挤不出任何的勇气,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给予她惯例的晚安吻。 “对不起,刚才弄痛你。” 再一次的道歉之后,他下了床将衣服穿回身上,然后违心地扬起唇角,露出微笑。 “晚安,我回去了。” 语毕,他拿了车钥匙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她看着那扇门被阖上,凝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却分不清楚那是伤心的泪,还是惊惧的泪。 这是怎么回事?关苡洁呆坐在原处,完全不明白事情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她本来是计划着以美色来刺激他积极;她本来是打算以自身的主动来反守为攻;她本来是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就在今天晚上。 她本来…… 两行泪又滑落。 她好后悔,后悔说出那些话。 事实是,他是如此宠溺她,对她总是百般呵护。但,他对她毫无生理上的欲/望,也是事实。 就算她裸着身子投怀送抱,他对她依然是没有欲/望。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伤人? 她突然觉得好挫败。这已经不只是亲眼目送着他转身离去而已,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带走了她的自信与尊严。 思及此,她失声哭了出来。他不在了,所以她可以尽情发泄。 然而愈是哭泣,心就愈疼,彷佛五脏六腑都被她哭碎了,而他却还是狠心走开,不再回来。 离开之后,任宇辰暂时不想回到自己的处,只好折回whitestone.店里还有两盏灯亮着,看样子是刚打烊没多久。 “你怎么又来了?”见他进门,梁亦群露出讶异的表情。 任宇辰未答,只是耸耸肩,径自钻进吧台内。他的表情及态度,让梁亦群愣了一下子。 随后,他多少猜得到一些。“干嘛?又吵架了?” 是吵架吗?任宇辰想了一想,或许是吧。 “应该是。” “应该是?”听了,梁亦群皱起眉头。 “因为我自己也还在状况外。” 回忆刚才那整段过程,他已经记不得事情的始末。 “什么意思?”梁亦群一边追问,手边打烊的动作却没停着。 任宇辰静了静,思考着,犹豫着。 “我想想……”他喃喃道,像是不想说,也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前他习惯以一句“反正就是被甩了”来道尽整个经过。然而这次,或许他不想让事情再一次被他自己单纯化。 “她说我厌倦她了。”他低头,自嘲地笑了一笑,“她认为我愿意继续和她交往,只是纯义务。” 闻言,梁亦群笑出声,彷佛是在说“又来了”。“你的确很像是这样。” “但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把交往搞得太过于‘公事公办’。” “我听不懂。” “意是是说……”梁亦群总算把手边的杂事停下来,他走到任宇辰身旁,斜倚着吧台,“你太在意着要做到哪些事情,偏偏那些事情都只是形式。” 第十二章 任宇辰无语。 坦白说,他似懂非懂,但他懒得追问,也没心情问。 倘若同样的分手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那么问题绝对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而不是对方。 他除了把自己关起来反省之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选择。 “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一点。一定还有别的理由吧?”梁亦群突然如此追问。 “你的意思是,她只是把这件事情当作导火线?” “不完全是。”梁亦群侧着头,试着更清晰地表达,“我想她应该早就知道你的风格,如果她不能接受你的调调,那她何必跟你交往这么久?一年多,打破你的纪录了吧?你有哪个女朋友撑过半年的?” “我也得她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来提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亦群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 “不然呢?” “这才是我要问的吧?她不可能没事突然跟你说‘我觉得你厌倦我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才会让她说出这句话。” 任宇辰沉默下来,思忖着。他努力地把争执的过程回忆一遍,如果撇去她最近那些不寻常的改变,具体的导水线似乎是……他要她把衣穿穿上的那一刻起。“……她说我对她的身体没兴趣。”说完,他低下头,长长吁了一声。 梁亦群顿了顿,这下子换他听不懂了,“没兴趣是……什么意思?” 任宇辰仍是不语,他正在考虑着该怎么说明。 就宇面上,“没兴趣”看似很单纯--意思就是他从未占有过她,他从未突破过理性的临界点。然而,通常人们说的话并不只有单纯的字面上的答案,而是更复杂、更难以解释的“原因”。 “很难启齿?”见他沉默半晌,梁亦群忍不住问。 “倒也不是……”任宇辰苦笑了笑,揉揉眉心,吸了一口气,“简单来说,我们没做过。就是这样。” 他决定简单交代就好。 梁亦群却愣住,怀疑自己究竟是耳残听错了,还是脑残误解了。 没做过? “你是说……你们从来没……”他比划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手势。 “嗯。” 任宇辰点了点头,顿时见到对方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一年多以来,从来没有?”他诧异、他不置信,他以一种像是在看着怪胎的眼神盯着任宇辰。 “是。” 梁亦群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是在消化这一字一句。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却从来没有--” “你是要问几次?”任宇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所以不是我听错。”梁亦群扬扬眉,也摇头叹息:“你真残忍,竟然让她守活寡。” “去你的。”任宇辰被他给逗笑,却仍是笑得不由衷。 两人静了一会儿。 “为什么?” 果然,他还是问了。 任宇辰轻轻扬起唇角,斟酌着究竟该解释到什么程度。 “我做不下去。”他淡然道。 “因为对她没‘性’趣?就像她认为的?” “当然不是。” 他其实不想细谈,因为他很清楚,有有。字就会有画面,有了画面就容易在脑中产生想象。而他不愿意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去想象她--想象他的女人。 蓦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独占欲已经强到连别人的思想都不允许。 “不然是为什么?还是你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婚前守身?” “别闹了。” “我没闹,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吓到我了。”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他低头,终于下了禁令。 梁亦群顺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他耸耸肩,给予尊重,转身继续做自个儿的事,“不过听我一句话,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既然她对你有误会,你就有义务让她知道事实是什么。”说到此,他又回过头来,望向对方。 “当然啦,如果你不是很想继续维持这段感情的话,那就无所谓。” 听了,任宇辰没答腔。 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或许他不应该离开,或许她正在哭泣,但他却抵制自己那么想--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没自信。 万一他折回那间套房,发现她正在与另一个男人热线呢? 万一他拆回那栋公寓楼下,发现有个男人正打算把她接走呢? 那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多虑,绝对不是,那些都是他曾经血淋淋面对过的残酷真相。 女人总是主动接近他,却也擅自离开他。他不是不痛,他只是不出声、不流泪、不喊疼。 思及此,迟来的心痛像是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胸口。 关苡洁也是如此吗? 他珍视她远超过于任何一个女人,他竭尽自己所能地去呵护她、去陪伴她。如果这样子还能被她说成是“厌倦”,那么他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这时候就放弃,那他其实也没资格谈什么“珍视她”这种鬼话,不是吗? 想着想着,他拿出手机,找到她的号码便拨出。 可惜,响应他的是无人接听。 他默默地挂断了电话,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瞬间,他的呼吸变得短促而且困难,他需要一点事情来让自己分心。 “我来帮你吧,厨房你收过了没有?”他放下手机,移动身子,主动找事情来忙。 “我来就好了,”梁亦群回过头,看着他道:“你确定你不想回去看看?” “没必要凶5他径自走进厨房里,看着已经被收拾干净的流理台,没来由的,他露出了苦笑。 这一年来多,为了她,他甚至很没义气地把打烊工作全都交给亦群一个人扛,只怕她深夜下班难免危险。 他不爱她吗? 每一段感情他总是试着好好去维持,然而女人却屡屡指责他的冷情。他该怎么证明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又怎么拿出来明算账? 想起她红着眼眶的模样,他突然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在他印象中,关苡洁不是爱哭的女孩子。 虽然她的个性比较弱,却不常掉眼泪。至少,就他的记忆所及,她落泪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用不完。 第一次看见她掉泪,是刚交往没多久的时候。 不,或许不是能称作是“看见”。 那时,透过他朋友的介绍,她刚接下dj的工作,也许是压力大,也许是被人欺负了,她由衷的笑容开始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强颜欢笑。 他偶尔会问她“怎么了”,她总是笑着一句“没什么”来带过。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 bar里的客人不多,称不上是忙,直到他接到了一通来自关苡洁的电话。他困或,这时候是她的上班时间,她通常不会call他才是。 “怎么了?”他问。 “没有,中间休息,我下来买宵夜。”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是吗?”原来如此,他松了口气,“那你吃什么?” “嗯……还没决定欸,我本来是想--” 突然,就像是地震说来就来,她的语气急转直下,逸出了一丝丝的哽咽。 “苡洁?”他皱了眉。 彼瑞的人儿不语,只是传来阵阵细微的啜泣。 “苡洁?你怎么了?”他心一紧,她的哭泣声像是尖锥在猛戳他的胸口。 “对不起……”她竟然先道歉。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他既是心疼,却又莫名恼火,“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我真的、真的很没用,我做什么都笨手笨脚……” 她一声声的哭诉都像是一道道鞭子打在他身上,热辣、刺疼。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性子,抬头向梁亦群比划打了个招呼,然后他踏出whitestone的大门。“我过去找你。” 他说得坚定,并且不容拒绝。 他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了广播公司,远远地就看见她蹲坐在大门前的阶梯上,那单薄的身影让他深觉内疚。 思及此,他走上前,与她并肩坐着。 “觉得痛苦的话,就辞职吧。”他摸了摸她的头,“不用顾虑我,我和朋友之间没什么人情压力。” 她却扬起唇角,摇了摇头。 “我考虑过了,”她抬头望向他,“我想要继续努力看看。” 他无语。 “如果我自己不努力跨过这一道墙的话,搞不好我这辈子就会一直没用下去,是吧?” 他依然是哑口无言。 坦白说,他不忍心她吃苦,尤其是心理上的折磨与压力,他知道那样的压力会侵蚀一个人最美好的部分,然而,他也无法制止她,因为,他明白自己无法对她的人生负责。 第十三章 不管是制止她也好、鼓励她也好,他希望她的人生是由她自己来主导。 “好吧。”最后,他叹了口气,“你也别太逞强,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商量,就算只是诉苦也没关系,别再自己闷着了。懂吗?” 她笑了开来。“好,我一定会把所有的垃圾倒给你。” “你呀……”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你知不知道刚才那通电话差点吓死我?” “唉唷,我本来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谁知道会忍不住……”她故做无辜。 任宇唇笑而不语,伸手将她搂近,在她太阳穴的位置上落了一记重重的吻。 “别再自己闷着了。”他重申。 【第六章】 醒来的时候,关苡洁立刻明白大事不妙。 她颓丧地走进浴室,往镜子里一看--果然,双眼肿得根本不能见人,她这样子要怎么上班? 她弯身洗了把脸,再抬起头。 还是请假吧。 她出勤纪录向来良好,偶尔请一天病假应该不打紧。否则,如果就这样子去上班,先别说会不会吓死谁,肯定会被人问东问西。 打定主意之后,她步出浴室,从背包里找出手机--有四通未接来电。 她愣了愣。啊、对了,昨晚下班之后,她忘了改回响铃,她才正纳闷着为什么自己完全没听见铃响。 她查看来电纪录,一通来自任宇辰,仅只一通,而且既没留言,也没简讯。剩下三通则是来自于李书伶。 她忍不住苦苦一笑。 真是讽刺,连书伶都还比他积极。他只试着打一通电话过来,是料定她会乖乖回电给他吗? 她想起以前曾经有一次,她出门忘了带手机,害得她整天心神不宁,一直担心任宇辰会找不到她。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太多。她匆匆赶回家、拿了手机一瞧,却只有一通未接来电,回电给他,他却像是没事般,口吻和平常一样淡然,连问也没多问一句。 坦白说,她有些失落,却不敢在意太多,她不想让自己像是个不成熟又不懂事的小女生。 然而现在她明白了,她的确是小女生、她的确是在意着这些小细节,只不过她必须假装成熟、强迫自己不能去在意。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又鼻酸。 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懦弱,她倏地醒神,甩甩头、拍拍自己的脸颊。不能哭,不可以这么没用,关苡洁,你不能再这么小孩子气了。 她试图自我催眠,试着相信自己可以很潇洒。 然后她打了通雷话向公司请了病假,之后又躺回床上。除了躺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眼睛肿成这样,哪里也去不成--不,其实不是这个原因,她自己心知肚明。自交往这一年多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生活已经满满都是他的身影了。不论是睡醒、睡前;上班前、下班后;她休假,或是他休假…… 她的生活早就已经被他给填满,那么他呢?他需要她吗? 泪水冷不防从眼角溢出,滑下,渗进枕头里。 哭什么呢?是你自己挑起的争执,不是吗?她的内心有个声音在斥责着她。人家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是你活该,是你自作自受。 那些声音彷佛一双手正一片片地将她撕碎。 她好痛。 在争执之前,她可以很有骨气地说:“我不需要一段靠义务来维持的感情。” 但现在她却怀疑自己能否撑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愿意忽略那些令她不安的芝麻小事,只为了能够继续留在他身边。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 思及此,她翻身缩进了被窝里,不去看、不去想,她怕自己终究会忍不住主动打电话给他。 突然,手机铃响起。 她顿住,猛地起身,匆忙地取来手机。一瞧,是李书伶。 失望只是一瞬间,随后那抹失望却化为一支箭,稳稳地插在她心口上。 “喂?”她接起,清了清嗓子。 “你睡死了喔?打了好几通都不接。” “我调震动,忘了切回来……”她盘坐在床上,低下头,试着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你感冒喽?鼻音好重。” “是有点啦。”她干笑。 “哦,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本来想找你去逛街的说。”书伶的声音是如此有朝气。 “不好意思,改天吧,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 “三八,不好意思什么,好好休息比较重要,逛街随时都可以再约。啊、对了,记得叫你男朋友载你去看医生,这次流感好像蛮严重的,最好不要硬撑,知道吗?” 书伶这话简直像是把她心口上的那支箭硬拔下来,鲜血顿时淌下。 她低着头,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回。 “我知道。” “那就先这样吧,我先去吃饭,改天再打给你。掰啦。” 道别之后,李书伶先切断了通话。 关苡洁怔怔看着手上的手机,不知怎么的,她的脑中浮现一根染了血的白羽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画面,接着她忍不住想象,在天空飞翔的鸟儿被支箭给射中了,是不是差不多就是这么疼? 只不过,差别在于气儿会死,而她却必须带着伤口继续过日子。 更糟糕的是,她永远都不知道那伤口会在什么时候被人刺到;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伤口在哪里、该怎么治、又会痛多久。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此刻,她想想念那个人。 想见他的欲/望望刺痛了她的皮肤,彷佛要从她的毛细孔底下冲破束缚。她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缩在床上,任由自己在自作自受的折磨里睡去。 隔了一天,任宇辰终于再次打了通电话过来。 那时关苡洁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上班。她是在门外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你感冒?”他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她皱了眉,纳闷,“没有啊,怎么了?” “昨天我去接你下班,你同事说你请病假。” “哦……那个啊……” 她轻咳了咳,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哭一整夜,哭到双眼肿到不能见人吧? 所以她向公司慌称生病,请了一天假,而且没让他知情? 任宇辰坐在车上看着前方,尽量阻止自己往不好的方向想,但那又谈何容易?他向来就不是什么乐观的人。 他索性不想了。 “今天要过去接你吗?”他试着像平常一样,说着每天会说的话。 听着他那冷淡的语气,关苡洁说不出话来。 她被电话里的凝重气氛给淹没了,除了自己的心跳、除了自己的呼吸,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彼此之间就是有什么梗在那儿、明明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却还是若无其事般地来接她下班、送她上班。 谁都听得出来他嗓音里的不悦,但他就是不肯出言指责她、质问她,甚至对她生气。他依然维持着他惯有的冷静,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固守着他应尽的义务。 蓦地,她突然懂了。 她并不是不满意他的好,而是她终于受够了他的好!她宠溺她、照顾她、保护她,却从未开口要求过她任何事。于心、于身,他从来不要求,也未曾拿取过。感情不是这样谈的,她也想付出,她希望他能够依赖她、独占她。 原来,这就是一切问题的所在。长久以来,一直是她在依赖着他,她习惯了有他的生活,缺了他,她像是被割去了半颗心;然而缺了她,他却能够无动于衷--因为她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 不公平的感情,不对等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失衡,然后崩毁。 沉默持续了太久。 “看样子你现在不怎么想听到我的声音。”任宇辰率先打破了死寂,一副就是准备挂电话的样子。 “等等。”关苡洁及时出了声。 他不语,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她道,却不知道该如何完整说出接下来的话。 她站在楼梯口,看着脚下的阶梯,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她心想,有些话一旦说了出口,就会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然而,有些话如果不说,也会像是盆子里的死水,渐渐腐坏。 该泼出去?还是该留着看它日渐污浊? “我很爱你,”她说,极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让你知道我真的很爱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这是一句示爱的话,然而任宇辰听在耳里并不喜悦,他很了解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第十四章 “但是我想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仔细想想我们到底适不适合。”她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 果不其然。 他低头,静静凝视着方向盘。他想他应该是脑袋一片空白了,因为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关苡洁迟迟等不到他的响应,她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一直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是到了最后这一刻。 “坦白说,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总算,他的声音传来,“我只听到两句话,一句,是你说你很爱我,另一句是你说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这两句天差地远,你期望我怎么回答?” 她哽咽,又想哭了。 “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是我的问题,我知道我不该抱怨什么,我没什么好不满的,但我就是--”突然像是喘不过气来,她收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半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其实你不需要解释什么。” 他的语调里已经不再带着刚才那丝冷漠,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变得柔和,却悄悄地画出一道距离。 “跟我提分手不需要理由,你只要提出来就行了。你知道我不会问。” “为什么你不问?!” 她受够了!原来对她的去留,他竟连其中的原因都不想懂。 闻言,任宇辰露出了苦笑,伸手转动车钥匙,发动了引擎,“有必要吗?不管理由是什么,分开都是必然的结果。理由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其中一方比较好过而已,所以这真的有必要吗?”他像是故意要刺痛她似的又道:“不过,如果你需要说出理来来让你自己好过一点的话,那你说吧,我听。” “你--”尖锐伤人的言语,字字刻在她的心上,她鼻酸,也心酸。“如果你不想听,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语毕,她擅自切断了通话,甚至想直接把手机朝楼下扔出去,但她没有这么做,她忍住了。 握着那支手机,她将其紧靠在心窝前,接着她双膝发软,不自觉地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是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这段两人的关系。 也发愣,茫茫然的,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恶梦,可是心痛的感觉侵袭了全身,她却迟迟等不到梦醒。 这是真的。 是她,是她在三分钟前主动提了分手,是她亲手砸碎了自己的心,意识到这个事实,两行泪水潸潸落下,她摀住嘴,哭出了声音。被撕裂的感觉太疼,她一度以为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是你活该,痛死好了!她斥责着自己。也好,分手了也好,一个人的孤单总好过于两个人的寂寞,她亦在安慰自己。 她以为这样的声音可以让自己释怀一些,却只是让自己哭得更加绝望。 她弯身埋首于膝盖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眼泪一滴滴落下,漫湿了她的丝袜。天气很冷,她的泪水是热的。 看着桌上的辞呈,年届五十的男人脸上表情写着错愕。 “你要辞职?”经理抬起头来,看着关苡洁。 “是。”她点了头,抿抿下唇,“我知道有点突然,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一定会把交接的事项做好。” “你……”经理皱了眉,歪着头,似笑非笑的,“你要不要考虑再等三、四个月?” 关苡洁不语,她不知道上司的考虑是什么,也许只是想等到一个可以接手的dj出现,但是公司里比她优秀的dj不在少数,这理由实在说不过去。 “为什么?”她问。 “这……”经理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眼神飘忽了一下,才低声道:“唉,我就不瞒你了,其实公司明年就会解散,你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再去,还可以领到一笔遣散费,也算是一个保障。” 闻言,关苡洁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姊姊没有骗她,公司是真的打算关门大吉。上司的好意她心领了,她扬起微笑,道:“经理替我着想,我很感谢,可是我的资历也才一年多,其实无所谓的。”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该替你考虑的还是不能省吧?”经理哈哈干笑了两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追问:“还是说,你已经找到工作了?” 关苡洁静了几秒,点了头。 “哦?是哪一家广播公司?” 她摇摇头,坦白道:“是电视台。” “唉唷?怎么会想到要跳去电视台?是有朋友介绍吗?还是--” 话未说完,桌上的电话响起。 经理顿了一秒,道:“我接个电话,你先去忙吧,到时候人事窗体你写好再放我桌上就可以了。” 语毕,经理拿起话筒,喂了一声,然后夸张地哈哈大笑,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之类。 关苡洁没听见太多,她艮退出门外。 然后她愣愣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颓然地坐在位子上。几天前,她还在为了所谓的“相处时间”而犹豫不决,迟迟递不出辞呈,而现在,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顾虑,所以,她以为随着辞呈的递出,她会如释重负。 但是没有。 大石是放下了,她做了决定,但是她的心,空了,心里就和肩上一样,少了一个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呆望着计算机屏幕,脑袋里却是空白的。她知道自己的脑海里到处是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制止自己想起,可她不管思考了什么,那抹身影总是如影随形,就像是镶嵌在她的脑袋里一样。 想着工作,她会忆起当初是因为认识了他,她才有勇气选择了这个需要面对大众的职业;想着吃饭,她会想起和他一起用餐的画面;下班时,她习惯在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看见他的车就停在对面。 有他,才有今日的她,失去了之后,她变得支离破碎。 然而她不后悔,纵使他护着她、宠着她,但唯有她自己明白,他们俩早就没有任何心灵上的交集。那是她最爱的人,她不愿意在他身边却仍然觉得寂寞。 “苡洁。” 身后传来呼唤,她醒神,眨了眨眼,转了个身。 方绍伟按例递上了几张a4的纸,“今天的节目方向,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ok,我看看。”她抿唇,吸了吸鼻子。 “……你还好吧?”他问。 “嗯?还好啊,怎么了?”她轻扯嘴角,硬挤出微笑。 “脸色好糟,感冒还没好吧?要不要帮你买个姜茶?” “不用啦……我好很多了,谢谢。”她点了个头,接过那几张纸,然后匆忙回身转向自己的办公桌。 她阅读着纸上的文字,心思却难以专注如往常。 所谓的“想想我们到底适不适合”,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不,或许是三星期……大概更久吧? 任宇震没法去计算,因为他觉得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 他还是习惯想着她。 愈想戒掉的东西就愈容易像是卡到阴,摆脱不掉。 起床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拿起电话想call她;出门的时候会习惯开车去她住的地方;下班时偶尔还是会走错路,习惯往她公司的方向。 习惯问她吃了没有,习惯问她想吃什么…… 然后他迷惑了,一切只是习惯?还是爱? 他忍不住扪心自问,问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绕到了最后,他竟不知道“爱”与“习惯”之间的具体差别是什么。 习惯是很容易被定义出来。那么,爱呢?爱要怎么证明? 他这消沉的模样,梁君群全看在眼里。 不,或许不能说是消沉。他只不过是发呆的时间变长了,出差错的次数变多了,像是没听见客人的叫唤,忘了打电话给酒商订货,切柠檬的时候割到手,或是洗过的杯子拿来又洗了一次…… 好吧,是消沉没错。 “你们还在冷战?”他试探性的问,走到对方身旁,坐下。 时间还早,外头又是阴雨天气,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任宇辰像是终于清醒了似的,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没有。我们分手了。” “分了?”梁亦群愣了一愣。 怎么这对情侣从来不吵架,一吵架就直接以分手收场?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原来这么极端? “真的假的?”他皱眉质疑。 彷佛当他是在问郎话,任宇辰连答也不答。 见这气氛,凶多吉少。 “看样子是真的。”他扬眉,叹了一口气。 由于这家伙交过太多女朋友、被甩的次数也多到不是正常人可以追得上的,所以他通常不会多问什么,因为问不完。 第十五章 但是这一次并不“通常”。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分?” “我不知道。”任宇辰答得果断,答得平常,好像他不知道的只是别人的八卦。 “也是女方主动提出?” 任宇辰点头。 “……你身上一家有诅咒。” “大概吧。”任宇辰耸了耸肩,没心情开玩笑,也笑不太出来。“是因为你上次说的那两件事?” “哪两件?”几天下来,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梁亦群直直地看着他几秒,这家伙果然不正常了。 “一、她觉得你厌倦她;二、你从来不碰她。”梁亦群好意提醒他。 “哦,那两件啊……”闻言,任宇辰怔怔地点着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太明显,但梁亦群还是察觉了。 思绪依旧纷乱。 任宇辰甚至不太愿意去回想,因每想一次,就痛一回。 一切是来得如此突然,好像每段感情都会莫名地朝着这个方向走,等到他回过神来、想制止的时候,都已经不知该从何出手挽救。 见他不打算回话,于是梁亦群接着道:“我在猜,她会不会是误会你有别的女人?” 听了这话,任宇辰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他,“可能吗?我做了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往那个方向想?” “她不是抱怨过,说你对她的身体没兴趣?” “那是她自己胡思乱想,”他别过头,浅浅一笑,又道:“而且除了上班,我的时间都花在她身上,我去哪里找女人?” “但是你不碰她是事实,不是吗?” 任宇辰不语,他想,会在意的话早就该在意了,为何是在交往一年多之后? “那只是借口吧。”他笑了一笑,耸肩,“其实在分手之前她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他揉揉眉心,“她开始花时间在打扮上面,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还会隐瞒我一些事。” “所以是你怀疑她有男人?” 任宇辰无语,他的确是怀疑过,但他却无法开口去承认这件事。 说来也奇寄,他并非第一次遭到女人劈腿对待,可这次却难熬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 不料,梁亦群却笑了出来。 “你在幸灾乐祸?”任宇辰睨了他一眼,苦笑以对。 “不是,我是觉得很瞎。” “哪里瞎?” “你怎么不觉得她改变打扮是为了色诱你?” “交往一年多之后才开始色诱我?”他嗤笑一声,这的确很瞎,“会不会太牵强了点?” “先撇开这点不说,你为什么不碰她?” 这话题切入得太突然,任宇辰顿住。 “你该不会有处女情结吧?”梁亦群紧接着问。 不是“非要处女”的那种情结,而是“凡处女不碰”的那一种。 “……有有说过她是第一次?”任宇辰皱着眉,有吗?他应该什么都没说过吧? “你是没说过,我猜的。” “这样你也猜得到?” “因为你既不对她没‘性’趣,你也不是什么吃素的料,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性比较高。” 任宇辰一笑,真服了他。“算你行。” “你真的是为了这种理由而不碰她?”梁亦群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盯着对方的侧脸。 “可以这么说,但不完全是。” “靠,你好复杂。”他开始同情关苡洁了,“讲清楚点行不行?” 任宇辰却只是沉默,他的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亦像是陷入了黑白模糊的混沌境界。 梁亦群倒也不催他,如果答案当真那么复杂,那么他的确是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事实上,对任宇辰而言答案一直都在那里。 之所以难以启齿,是因为他再也不确定自己所以为的是与非是真实,是因为他习惯把这些纠结的矛盾放在心里慢解。 过了半晌,他吐出的话语却是反问,“都分手了,理由还重要吗?” “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梁亦群耸耸肩,不以为意。 任宇辰露出浅浅微笑,不语。 然后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梁亦群说了一声欢迎光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你干脆休一天假吧,去找她把事情讲开来。如果你自认没有做错,那就不要去扛那个莫名其妙的罪名,ok?” 听了,任宇辰自嘲地冷笑一声,道:“我尽量。” 说得简单,做起来难。如果连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都毫无头绪,又怎么能够做到所谓的“讲开来”? “尽量?”梁亦群皱眉,转头过来瞟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地道:“原来她对你而言,只值得让你做到‘尽量’?” 一句话,像颗铅球坠落在泥地上,没有骇人的巨响,没有惊人的水花,却沉沉地撞在任宇辰的心口上。 是讽刺没错,但他丝毫染有恼怒,只是忍不住开始思考--究竟是谁先放开谁的手? 他尽量了吗?没有,他所尽量的,只是平常生活里的芝麻小事。 在两人分手的那一瞬间,他尽量挽回了吗?没有。 他只是维持一贯的作风,转身就走。 思及此,他眉头紧皱,忍不住闭上了眼。 “你根本不爱我吧?” 关苡洁那悲伤又绝望的指控,彷佛就在他耳边旋绕着。他怎么会这么傻?他的初衷只是怕她盲目,最后却先令自己瞎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第七章】 am 01:43 任宇辰将车子停在广播公司对面。 老实说,他很不喜欢这么做。倘若对方真不爱他了,那么他现在的行为就和死缠烂打没什么两样,但若对方还抱有一丝情意,那么今天守在这里,他也许还可以挽回什么。 五十五十的机率,要嘛,换得再次拥她入怀,不然就是换来一记白眼,或是一张好人卡。 思绪至此,他看着车窗外头下着大雨的街景。 这雨下了一整个晚上了。 他倾身向前,抬眼看着夜空,雨势并没有减缓的趋势。他怀疑在这种雨势之下,苡洁还能注意到他的车就停在对街。 犹豫了几秒,他锆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码。 一阵等待之后,无人接听。 他吁了口气,猜想大概是刚下节目,还没回到办公室吧?于是他将手机往旁座一扔,从后方拿了伞就下车去。 他走到了大楼正门左侧,靠近水泥柱,就站在那儿等候。 莫名地,他想起曾经有个女友是在雨中向他提分手。他还记得,那时候吃完宵夜,两个人撑着一把伞正要回家,女人突然停下脚步,说:“承认吧,你愿意陪我,可是你不爱我。所以,我们就不要再假装什么了,咱们好聚好散。” 当下他没有反驳,只是把伞给了她。 他也想起,曾经有一次基于礼貌,他在雨天的时候开车送一名女人回家,女人在下车之前给了他一记强势的吻,然后说:“我爱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那女人仅仅认识他三天,却毫不犹豫地说了我爱你,真是不可思议。 回忆及此,他突然听见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过神来,他抬头,正巧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出大楼门口。 关苡洁没注意到她,任宇辰看见她抬起头,像是苦恼般地望着天空。 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那湖涂虫,果然忘记带伞,他早料到的。 他启唇,正要喊出她的名-- “苡洁!” 别的男人先喊了。 他顿住,话吞了回去,接着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追了出来。 “雨很大,我送你。”男人笑着说道,然后走到关苡洁的面前。 两人交谈了几句,任宇辰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男人撑开伞,左手随即搭上关苡洁的肩膀,搂着她走进雨里。 这比收到好人卡更糟。 他站在那儿,直到看见那对男女上了出租车之后,他才低下头,苦笑。他来干什么呢?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几分钟后,他也撑开了伞,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车上,还留着她的香水味。 回忆几天前的质疑--那香水究竟是为了谁而抹? 这一瞬间,他觉得身体好像被撕了开来,是他的错,是他让她进驻得太深、太靠近他的弱点,以至于让她可以不偏不倚地刺中他最痛的地方。 心窝又是一阵紧缩,他皱了眉,深呼吸了口气。 冷静了几秒之后,他伸手转动钥匙,发动了引擎,在打算入文件驶离的同时,被他放置在副驾驶座上的移动电话响了。 第十六章 他停下动作。 是关苡洁的回电。他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迟疑了下,该接听吗?该说什么?是该继续装瞎、装傻,还是直接告诉她:我刚看见一个男人搂着你上车? 不,他装不来。于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径自驾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此刻,他需要酒精,他需要醉一回。 但是他不能去whitestone,他不想在自己的店里出丑、不想被逼问,也不想跟任何人谈论他想醉的理由。 所以他找了一间最不可能遇到熟客的夜店,进去点了一杯tequ.震耳的电音舞曲以及dj的鬼吼鬼叫,让他必须得用上不可思议的音量才能顺利点上一杯酒。 酒送上来,他一口干。 然后他又点了一杯,一杯再一杯,轻易四杯下肚了,他却连一丁点儿的晕眩感也没有。真悲惨,是他失算,他的酒量本来就不差,早知道应该买一瓶回家灌,肯定比较划得来。 右手拿着玻璃杯,杯缘轻抵在眉尾边,他侧头,看着男男女女陶醉地在舞池里忘情摇摆,他突然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是很奇怪的,这反而让他很自在,没有人认识他,没有陪笑的必要。 突然日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伸手拿出一看,还是关苡洁。他连想也没想的,直接又收了回去,当作没看见。 他再次向酒保示意,点了一杯同样的酒,这回外加一杯vodka. 过去,他偶尔会在上班的时候陪客人喝上几杯,算是听对方诉苦,也是陪对方一起解闷。虽然那一点酒精对他来说毫无影响,可因为苡洁会担心酒后驾车的问题,所以他戒了那习惯,从此上班的时候连一滴酒也不沾。无论熟客是不是调侃他怕女朋友,或是抱怨他没义气……总之,他不沾。 他也不吃辣,但是苡洁喜欢,所以他陪着她去吃麻辣锅,连眉头都没皱过。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女朋友而改变自己的习惯和作风,只因为这是他主动追来的女人,他必须完美、他不想让她失望,不愿意她在未来感到一丝丝的后悔。 所以他以为结局会不同,但是显然他错了。 这时两杯酒送了上来,他将其中一杯倒进了另一杯里,摇晃了一晃。混合的烈酒总是让人醉得比较快,这是他的经验。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任宇辰先是皱了眉,回头瞟了一眼,那是个漂亮的女人,一头长长的波浪鬈发,深v长袖的贴身洋装,标准的魔鬼身材天使脸蛋。 最重要的是,他认识她。 “还真的是你,我还在想会不会认错人。”女人惊喜似地笑道。 任宇辰苦笑一声,别过头去。 他妈的,连这样都可以遇到旧情人。 不过仔细想想,他的前女友那么多,搞不好随便在路上都可以撞到一个,在夜店遇到其实也没什么好讶异。 “干嘛?喝闷酒?”女人擅自在他身旁坐下。 任宇辰没答腔,冷冷看了她一眼,道:“看得出来的话,那就请你把我的空间还给我,行吗?” 她的名字好像叫作什么璇的,他不是记得很清楚,只记得她的朋友都叫她“小璇”,是个标准的夜店玩咖,没有正职,偶尔兼差当杂志的平面模特儿。这是他对她的所有记忆了。 “唉唷,干嘛这么酷?”女人推了他的肩膀一把,“好歹我们也在一起过,不要那么冷淡嘛!” 任宇辰不语,依然面无表情。 和苡洁交往过后,他才知道他以前所选择的女人有多么荒唐。现在,他或许不会再称她们是“女朋友”,他宁愿称自己只是她们的“男伴”。 “我没心情跟你闹,你去找你的男朋友吧。”他吁了口气,饮了一口酒。 “今天我是一个人来的。” “来钓男人?”他瞥了她一眼。 “才不是。跟你一样,来喝闷酒。” 闻言,任宇辰笑出声。“我看你倒是一点也不” “又不是每个人被甩都一定要哭哭啼啼,”女人故意摆出不悦的表情,“不然这样好了,反正我昨天才跟男朋友分手,我陪你一起喝,怎么样?” 任宇辰不作声。 “好嘛?”女人继续纠缠,甚至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我们两个一起喝,谁先喝醉了还有人可以帮忙扛回家,多好?” “你摆明是要叫我扛你回家。”说也奇怪,他不记得她的名字,却记得这女人没有酒量可言。 “我哪有?”女人嘟了嘟嘴,又道,“不然我让你十杯,前十杯我都喝果汁和气泡水。这样总行了吧?” 任宇辰苦笑了一笑。原来如此,这女人解闷的方法其实只是找个人来陪,而不是酒精本身。 “随便你。”语毕,他仰首再干一杯。 配来的时候,任宇辰看见的是自家房间的天花板。 他还来不及回忆任何细节,便感到头痛欲裂、严重晕眩,胃部像是被人穿孔吊挂起来似的,同时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右手臂被纱布层层包扎了起来。他愣住,是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 脑袋突然又是一阵抽痛,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到底喝了多少?他皱着眉头,指尖按压在太阳穴的位置。他努力回忆着,他记得幡己在夜店遇到小璇,之后喝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调酒…… 好像和女人接了吻。 然后呢?接下来他做了什么?他闭上眼,对于后来的事情是一片空白,活像是被人剪去了一大段的记忆。 “你醒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任宇辰大吃了一惊,几乎从床上跳起,当他等头痛晕眩的感觉过去,定神看清那是谁之后,受到的惊吓并不亚于三秒之前。 “你……怎么……” 他张着嘴,满脸错愕,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关苡洁拿着一杯水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将开水递给他,“头还会很痛吗?”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任宇辰先是怔怔地盯着她的侧脸--她脂粉未施,身上穿的也仅是一般的棉帽t和一条蓝色的牛仔裤。 “现在几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快六点。” “下午?!” “嗯。”她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两条毛巾又走了出去。 任宇辰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突然间,好像头不疼了,胃也不疼了。 这真是诡异,她怎么会在他家?难道他醉到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后打电话给她,强迫她过来?还是更糟糕,是哀求她过来? 不会吧。 想象愈多,他的眉头就锁得愈紧,直到关苡索又走了进来。 “你饿了吗?要不要我煮点粥给你吃?”她柔声问。 如果不计较她那若有似无的冷漠,他几乎就要忘记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不用麻烦了,我等一下自己出去吃就好。”他摇了摇头,又问:“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关苡洁静了几秒,勉强生硬地微笑,“我马上走,我这就--” “我不是这个意思。”误会真大。他立刻出言阻止她,“我的意思是,我想不起来是不是自己叫你过来的,不是要赶你走。” “哦……”她搔搔头,看得出来她很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不是你叫我来的,不是。” “那不然是?”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追问,“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就--”该从哪里开始说呢?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才道:“昨天我打了第四通回电给你,结果是个女人接的。” “啊?”他愣住,小璇居然还替他接电话? “那个女人说你醉了,问我能不能去处理,所以我就……”言至此,算是道尽来龙去脉了吧? “那我这伤口是……”他伸出右手,看着缠得紧紧的白色纱布。 她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她心虚,“不过那女人跟我说是因为打架。” “打架?!”他扬眉,好惊讶。 喝醉,还跟人打架,他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他到底是喝掉了几公升? “你没有印象?”她问,“你缝了十二针,都不记得了吗?” 愈来愈夸张,居然还缝了十二针。 “没有,我全都不记得。”他摇头,苦笑两声。 “好吧……”她耸耸肩,一副“那还能怎么样”的表情,“既然你没事就好,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去上班?” “嗯。” “我送你去吧。”他作势就要下床。 第十七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她急于拒绝。 “反正我也是要出门。” “啊,说到这个,我已经打电话跟亦群交代过了。” “交代?”他皱起眉头,又有什么惊喜了吗?“交代什么?” “因为你一直呻/吟,说头很痛、手很痛……我想你大概没办法上班,所以就先打电话跟他说一声。” 他到底还做了哪些足以吓死自己的事? 两人静了半晌。 “那……”关苡洁先打破了沉默,“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吃饭。” “我知道。” 他点头,看着她穿上外套、拿起手提包,送她到门前。 “真的不用我送你去?” “谢谢,真的不用。”她微笑,抬起头来看着他,却无法久视他的双眼。 见她回避自己的目光,他蓦地想起那名与她共撑一把伞的男人。 也对,她现在应该很抢手,哪里需要他。 “好吧,你自己小心。”他勉强扬起笑容。 她点点头,说了一声bye,弯身穿上自己的鞋之后,转身就要离开,却在跨出一步的同时,她停住脚,回头。 “对了,你还有一些东西放在我那里。要怎么……还给你?” 这话彷佛是一把钥匙,开启了那道他所不愿意面对的门。 门里关着一种东西,叫作提醒敝提醒了他两人已经分手的事实,提醒了他已经失去,提醒了他应该要开始学着忘记。 他沉默了会儿。“……你方便就好,丢了也没关系。” “可以拿去whitestone给你吗?” “可以。” “什么时候比较好?” “随时。”他耸耸肩,笑道:“我说了,你方便就好。” “……好吧。”她点点头,轻抿唇瓣,露出了一丝僵硬的浅笑,“那我先走了,掰。” 挥了挥手,她转身下楼,这回是真的离开。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任宇辰伫立在门边久久。他突然想起她那双唇瓣的触感、突然想起了她的味道。 倏地,他迷惑了。 难道昨天晚上吻的女人不是小璇,而是她? 事实上,他确实是吻了小璇,但也吻了她。这一切的始末,都得从那通“未接来电”开始说起-- 关苡洁毫无睡意,手里握着手机,是忐忑、是焦虑。 虽然说是“回电”给他,但是连打了三通都没人接,再拨打第四通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厌烦? 她突然觉得很懊恼,怎么会没接到他的电话呢…… 虽然主动提分手的人是她,可她还是很想念他的声音、想听他说话,想知道他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 她几乎想破了脑袋。 管他的,再拨最后一次好了,如果还是没人接,她就乖乖认命、上床睡觉,不再多想。 于是,她第四次按下拨出键,将手机贴在耳边,却只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喂?” 彼端终于有了响应,却是个女人的声音。关苡洁顿住,全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僵凝了。 “喂?”彼端再次传来呼唤,“喂喂、这是任宇辰的手机,你是要找他吗?”她这才回过神来。 “是……”她抿抿唇,心脏像是被扭拧了一圈,“请问……” “你是他的谁?” 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质问。 她愣住,嗫嗫嚅嚅地说:“朋……朋友。” “很熟吗?” 这可考倒她了。也许算是很熟,但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该回答是或否? 半晌,她歪着头,道:“应该算熟吧……” “那好,”女人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他现在醉死了,你可以过来把他带走吗?” “醉死了?”关苡洁先是愣住,随即如梦初醒,“那、地址呢?可以麻烦把地址给我吗?我抄一下……” 她手忙脚乱地找寻着纸笔。 抄下了店名地址之后,关苡洁挂了电话,看着那串文字,她有些茫然,脑海里尽是那陌生女子的声音。 她是谁?是宇辰新的女伴吗?他们是一起去狂欢作乐吗? 倏地,她回过神来--不,不对,现在先别想那么多,应该要赶快过去把宇辰送回家。思及此,她匆匆披上外套、拿了字条与钥匙之后就冲出门了。 她赶到了对方所告知的地点。 昏暗的环境、闪灿不停的舞台灯,震耳的电子舞曲、还有忘情狂舞的男男女女。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吧台边,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趴在那儿不动。 “请问……”她唤了隔壁的女人一声。 女人闻声回过头,那眼神带着一抹打量的意味。 “就是你吗?”女人问,“电话里的那个……” “对,是我。” “你好,我叫何韵璇。”美人伸出玉手,“我是他前女友。” 关苡洁考虑了两秒,也跟着伸出自己的手。 两人互相握手问好之后,何韵璇又问:“我叫不醒他,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把他扛上出租车?” “呃……”她歪着头,想了一想,道:“我试着叫醒他看看好了。”其实是她私心不想让别的女人碰他的身体。 何韵璇耸耸肩,不以为意,一副“你请便”的表情。 “宇辰,”关苡洁靠进他的耳边,唤了他的名,“任宇辰?你是醒着的吗?你听得到吧?”她戳了戳他的肩膀。 “没用的啦,我看就算拿水泼他,他也不见得会醒来。”何韵璇在旁边笑了一声。 关洁抿抿唇,只能陪着苦笑。 但任宇辰并非完全没有意识,事实上,他有闻到她身上持有的淡淡香气。是作梦吗?任宇辰皱了皱眉,缓缓抬头,一睁眼就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 “不会吧?真醒了?”何韵璇讶异。 看见他的双眼因为酒精而布着血丝,关苡洁好心疼,却又气他找别的女人到夜店里喝了一整夜的酒。 “你可以自己走吗?”她勉强微笑,伸手要去扶他。 瞬间,那男人搂着她的画面窜上任宇辰的脑海,他不由自主地拨开她的手,“你来干什么?” 在理智下被压抑住的怒火,此刻就像是被解放的野兽。他睨了她一眼,别过头,不愿在这个时候看见她,亦不愿意让她看见这时候的自己。 “回去,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他又道。 何韵璇在一旁看得傻眼,她从来不曾听过或是看过任宇辰用如此严厉的口吻说话。 可是那“严厉”却狠狠地在关苡洁身上砍了一刀。 “我是来接你的……”她咬了咬下唇,强压情绪。 “是啦,我找她来的,谁教你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何韵璇了了圆场。 “不需要。”他拿起刚才喝一半的酒杯,又饮了一口。 “你喝成这样,开车很危险。” 关苡洁是真的担心他,然而她的关心却像几百支细针,扎在他身上。 跟别的男人相好就不要来关心他!他差点儿这样吼出,但他没有,他只是重重摆下酒杯,发出了巨响--幸好店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 关苡洁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连何韵璇都愣在那里久久。 半晌,何韵璇回过了神,尴尬地笑了一笑,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意思意思地摇了一下,道:“嗳,好了啦,你也别这样。好歹人家是三更半夜过来要送你回家,你怎么对人家这么--” 话未说完,语尾被吻进唇里。 他吻了她? 关苡洁像是被甩了一巴掌,很痛的一巴掌。她差点儿就要转身跑开,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冲出来,她一定早就跑开了-- “你干什么?” 在关苡洁来不及回神之际,不知从哪冲出来一个男人,二话不说就推开了任宇唇。 毫无预警被推了这么一把,他摔了出去,酒杯碎裂。 所有事情的发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像是本能反应,关苡急冲上前,蹲在他身旁,“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头?” “志鸿!”何韵璇惊叫一声。 “你!”男人怒不可遏,指着女人兴师问罪,“你这个女人!才分手一天你就搭上别的男人,这才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吧?” “我?我跟你分手?”何韵璇也不甘示弱,“你脑残了吗?我记得提分手的人好像是你吧?” 莫名其妙上演了一场谈判秀,众人纷纷聚上来围观,但关苡洁顾不了看别人的闹剧,她使劲了些,试着将他搀扶离地。 “别过来,有碎玻璃……”他却一副要把她挡开的样子。 “先顾你自己!”她斥责了他一声。 第十八章 突然,她摸到了他手臂上的湿滑。她先是愣住,随后立刻知道了那触感是什么东西来着。 “你流血了?伤口在哪?”她慌了,那摸起来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流了半公升的血。 “没关系,应该是小伤。”他站起身,感觉头好晕。 “小伤”她终于忍不住怒火飙涨,也许是气他刚才吻了别人,“我带你去医院。”说完,她搀着他就要走。 “没那个必要……”他甩甩头,试图甩去晕眩感。 “你给我闭嘴!” 关苡洁骂他,埋了他的单,板着一张脸硬带着他走出夜店,站在路边等着拦车。 冷风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你来干什么?”他问。 “你刚才问过来。” “你不该来的。” “这你刚才也说过了。” “我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醉成这样的人有什么判断力?”她睨了他一眼,别过头去,“至少我还比你清醒。” 听了,他嗤笑,最后还是乖乖一了嘴。 到医院后他缝了十二针。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她终于把他年进家门--他的家,不是她的。 她让他躺上床,拉好棉被,本想直接离开,却见他皱着眉,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于是她私心地又多留了一会儿--“担心”似乎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想陪着他”才是真的。 他不停地出着冷汗,她则不停地以温热的毛巾辐他轻拭着额头、颈部。 “好痛……”他突然低呼一声,像在呻/吟。 “怎么了?”她坐在床边,趴在他身旁,忧心地看着他。 气他是真的,可是心系于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头好痛……”他眉头紧锁。 “可是你喝了好多酒,现在不能吃止痛药吧?”她觉得自己好像白痴,干嘛跟一个喝醉的人解释这么多?“手痛……”换了个名目。 “谁教你要亲别人的女朋友。”她叹了口气。 “女朋友……”他翻了个身,侧卧着,“女朋友……我女朋友是别人的女朋友……” 她皱了眉。他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前女前……”他努力睁开眼,看见了关苡洁的脸庞,仍然不知所云,“前女友吗?是前女友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他自己也笑了出来。 “那就乖乖睡吧,别耐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我听得很累--” 突然,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怔住。 “唔--”她吓了一跳。 他吻她?还是他把她当成了别人? 这样不对,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她应该推开他、不该利用他神智不清醒的时候……但他这个吻来得好温柔。 他在她的唇上浅尝、轻吮、细啄、舔舐,反复不止,难分难舍。这家伙为什么连喝醉了都还拥有这好的吻技? 她好吃味,一想到有那么多女人都被他这样子吻过,她的心就好像被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唇上的滋味是甜的,沉到胸口的时候变成了苦的。 好矛盾。 突然,他放开了她的唇。她缓缓睁开眼,从他的吻里醒了过来。 而他却睡着了。 “你……”这可恶的男人。 她吁了口气,算了,是她自己不好,是她没骨气。 可是,她就是爱他这么多。 因为爱这么多,所以她无法忍受他只当她是个义务;她无法忍受永远是她追着他的身影;她无法忍受他当她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无法忍受他对她连一丁点儿的欲/望都没有。 她无法承受那一切,那是蚀骨穿心的折磨。 直到至今她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相爱,却还是必须忍痛分手。然而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下呢?如果她再多忍耐一天呢…… 罢了,都过去了,她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摇摇头。如今想那些都已经太迟了,不是吗?那条名为“后悔”的道路太难走,她不该走。 她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看着他的睡脸,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她轻轻趴了下来,靠在他的胸膛前。 她想,以后是否还能这样靠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握着他的,贪恋这即将不属于她的温暖。 【第八章】 终于是最后一天了。 过了今天,关苡洁就正式挥别她的广播生涯,然后上新闻界。 最后的上班日,她不需要上节目,只需要在白天来公司跑一趟离职的行政流程,不过夜班的同事打了通电话过来,说要替她办欢送会,她拗不过,只好答应。 于是一伙人订了公司适边的钱柜包厢,唱歌歉吃饭,像疯了似的在包厢里尽情吵闹。看来美其名是欢送会,或许只是想找个由狂欢吧。 她陪着大伙一起笑,一起喝了几杯。 偶尔在恍神之际,她还是习惯想起那个人。想他起床了没有,吃饭了没有,伤口有没有好一些,或是最近天气变冷了,他是不是依然只穿一件高领t恤…… 不该想的,她不该再想那些,分开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想再多也只是伤了自己而已。 “我听廖姊说你要去电视台?” 坐在左边的方绍伟靠向她,突然大声吼了一句。 她回神,看着对方,为了盖过音响的声音,也高声喊道:“是啊,怎么了?” “为什么会会想去电视台?有人介绍?” “对呀,有朋友在那里。”她撒了点小谎。 从以前开始,她就不太喜欢让别人知道关苡熏是她的亲姊姊。从小到大,关苡熏就是比她出色、比她有人,所以很多人会刻意接近她,真正的目的却是想接近关以熏。 因此后来她宁愿不要沾这个光。 “你最近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话题突然转了个大弯。 关苡洁呆愣住,看着方绍伟一会儿。“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最近都不打扮了啊。”对方笑道,又说:“而且我发现你这几天下班都是自己叫车回家。” 她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只能微笑,轻轻点了个头--要承认与他已经分手的事实,对她而言还是有点困难。 “所以现在是张大哥在追你吗?” “啊?!”她错愕地瞠大双,有些茫然,“没有啊?是谁说他在追我?” “他自己说的。” “他--”她顿时语塞,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反正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觉得他有追求我的意思。” “你不喜欢张大哥?”方绍伟皱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他条件不错不是吗?” 关苡洁笑了一笑,摇摇头。 她是尊敬张大哥,也崇拜他的主持能力,但毫无男女之间的情愫。 “啧,你眼光真高。” “我哪有?” 眼光高?不是的。她只是不小心对某人上了瘾而已,“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八卦?” “这你就不了解我了,”方绍伟故作正经,装作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我这个就叫作八卦于无形。” “还无形咧!”关苡洁失笑出声。 然后他们又多喝了几杯,公司即将关门的事情似乎已传出了风声,大伙儿聊着彼此未来的去向,有抱怨,也有些许的感叹,直到服务生前来敲门,告知包厢的时间已到。 一行人在ktv的门口向她挥手道别,廖姊更是夸张地当街熊抱了她。最后,她看着他们往公司的方向走去,她则是独自走向马路口,等着拦出租车。 天气很冷,她缩着双肩。 这两天寒流来袭,她好想念他用那温暖的手掌牵着她的感受,廖姊的熊抱也让她怀念起他的拥抱。 记忆让她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记忆,也让她有鼻酸。 搭上出租车,她直接前往whitestone. 她在巷口下了车,却迟迟无法往店的方向走。怀里抱着一只纸袋,袋里装的是准备还给任宇辰的东西。 还给了他之后,两人再也没有关系了吗?还给了他之后,她还能再见到他吗?一想到这可能就是最后的见面了,说什么她也无法踏出步伐,于是像个傻瓜一样,在寒冬中发呆发愣、犹豫不决,只因为“现在”与“下次”之间是如此难以抉择。 “关以洁?” 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 她吃惊,瑟缩了一下,急忙左顾右盼找声声音的主人。 “真的是你,”是梁亦群,他提着一大袋东西,似乎是去附近采买一些食材,“我还在想说是不是认错人。” 第十九章 他挂着微笑朝着她走近,又问:“你来找宇辰?” 她愣了愣,点头嗯了一声。 “那怎么站在这里发呆?你不会冷吗?” “我……”她抿抿唇,觉得好难解释,“我不晓得现在去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的工作……” 她瞎掰,不料梁亦群竟大笑了出来。 “你想太多,你怎么可能会打扰到他?” “可是我们分手了……” 对吼,他压根儿忘了这么一回事,因为他们分手的理由简直莫名其妙,所以他一直不当它是一回事。“所以你们还没有复合的打算?” 复合……的打算? 关苡洁怔怔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她是想念他,但是覆水难收的道理她懂,所以也没想过什么重修旧好的可。 见她不语,梁亦群轻叹了口气。他先将手上那只很重的塑料袋给放在地上,然后看了看路上的行人、车辆,才道:“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欸?” “你真的是因为‘他不碰你’所以才提出分手的?”他直言不讳。 她愣住,双颊立刻泛红。 “啊、抱歉,我没有任何轻薄的意思。”梁亦群立刻加以解释,“我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才会顺便提出来问你。” 一听,尴尬的情绪这才稍稍减缓。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一会儿。 “除了他对我一直没什么欲/望之外……”实在难以启齿,但她还是试着说出口,“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也一直很冷淡。” “为什么觉得冷淡?”梁亦群问着,却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听到这答案。 她的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太多了,我说不完,也说不上来。” “例如?”他追问。 例如,不过问她的行纵,无视她的精心打扮,甚至才刚分手没多久,他就找了前女友去夜店厮混,还当着她的面吻了那个女人…… 她吸了口气,不愿回忆自己的难堪。 “例如,我最近换了工作,”她挑了比较不私密的一条导火线来说明,“我告诉他,换了工作之后,也许一星期只剩下几个小时能够见面了。但是他告诉我,他不在乎,他无所谓。”她苦笑两声,耸耸肩,一副“我还能说什么”的表情。 梁亦群却露出笑意。 见了他的笑容,关苡洁自嘲般地接着道:“你也觉得我很幼稚吧?竟然在意这种事。可是没办法,我就是骗不了自己--” “我没有这意思。”梁亦群打断了她的话。 两人互视了几秒。 “你知道他在家里是排行老大吧?”他突然扯到很远的地方去。 “……知道。怎么了?” “他妈妈生下他之后,得了很严重的产后忧郁症,也算是病了很久。所以从他懂事以来,他妈总是对他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怎样怎样,或是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叭啦叭啦……有的没的。” “所以?”关苡洁困惑地眨了眨眼。 “所以,”他一笑,继续往下说,“你不能度他会这么做,他很讨厌成为别人的那一个‘变量’。” 变数?她皱了皱眉,不甚理解。 “他绝对不会仗着‘男朋友’这个头衔,去影响你做的任何决定,更何况是一些可能影响你一辈子的决定。” “为什么不?”这不正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为? 如果不会互相影响,那么跟各走各的路又有什么不同? “因为他不希望以后你会回头过来怪他,就像当初他妈一直怪罪他一样。” “我不会!”她激动,简直把对方当成了本人来否认。 梁亦群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你是不会怪他,但是我敢保证他不想跟你赌这个。” 听了,她傻傻地、目光无焦距地落在梁亦群胸前的钮扣上。 “可是两个人不也是一辈子的事吗?”她的人生计划里一直有他的存在,而他呢?他把她放在计划里了吗? 他为了不想干涉她在工作上的选择,而牺牲了彼此未来的可能性,这究竟是爱她、珍惜她,还是压根儿就把她当成外人来看待? 闻言,梁亦群耸了耸肩,这问题不是他能够代替回答的。 “这就必须要你去问他了,”他脱下一双手套,递给对方,“不过我猜你应该还会考虑很久,所以这个借你用,可能有点帮助。” 关苡洁怔怔地接过,他则是弯身提起地上的那只塑料袋。 “最后,你听我说,”他睇着她,在离去前又说了一句,“他很爱你,相信我,至少我也算是认识他十几年。” 说完,他给了她一个微笑之后,才转身朝着店方向走去。 看着他渐渐走远,关苡洁拿着那双手套,似乎早已经忘了寒冷,脑海里满满是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 见到关苡洁进门来,任宇辰其实不怎么讶异,也许早在她提出要返还物品的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让他讶异的反而是她手上拿着的那双手套。他认得那是梁亦群的,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思考了两秒,他大约猜到了来龙去脉。 他别过头,睨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你故意不告诉我?” “我总要尊重她的隐思。”梁亦群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接着找个理由识趣地躲进厨房里。 瞧梁亦群摆明是要留他们两人独处,关苡洁站在门前,尴尬地笑了一笑。 她意识到一直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她低下头往前走,走到吧台前,把怀里的纸袋摆了上去。 “就这些。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不用看了,反正我也不会记得。”他露出浅浅的微笑,径自将纸袋收到置物柜里。 “还有这个,”她将手套也递上,“替我还给亦群哥。” “随便放着吧,他看到了自己会拿走。”不冷不热的态度,他无声无息地划出了一道界线。 关苡洁沉默了下,想不出什么好话题了。她抿唇,硬是撑起一抹微笑道:“那……就先这样子,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语毕,她点了个头,正要转身时,他突然开口。 “我煮杯热哥哥给你吧。” 她呆愣住,瞬间僵凝在那儿。 “喝点热的身体会比较暖,”他经吁了口气,仍然没什么表情,“而且你身上有酒味。” “欸?真的吗?”她心一惊,揪起自己的衣袖猛闻。 “别闻了,你自己闻得到才有鬼。”他苦笑,试图制止她。 “呃……是吗……”她尴尬笑了笑。她不常喝酒,所以不是那么懂。 “先坐吧,别一直站在那边。”他转身背对着她,杯架上取下一只马克杯。 “哦……”闻言,她脱下围巾,就要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 “你别坐吧台。”他突然道。 为什么?这要求让她愕然,他甚至拒绝她的靠近?不过她没追问,只是不作声,自己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热可可,她不想喝了。 她好想逃走,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狼狈的表情。她一直看着窗外,却难以无视玻璃倒影里的他。 不一会儿,他端了一杯热可可,摆到她面前。 “你染发了?”他问,其实不是很明显,但还是有差异。 “啊……你看得出来?”她下意识摸了摸头顶。 “可以。”他微笑,退回了吧台内。 “我姊约我去染的,所以……”说到此,她干笑两声。 也许以前她会多问一句“好看吗”,但现在,她问不出口。 她默默拿起杯子怕烫地小口啜饮着。心绪翻腾,急于逃离现场的冲动以及舍不得离去的依恋,正在她的胸口里激烈地挣扎角力。 多留一秒,是多一分心伤。 可是少留一秒,是多一分遗憾。 “你的伤口还好吗?”她放下杯子,抬起头望向他。只是关心他而已,应该不算越界吧? “好多了。”他卷起右手的衣袖,让她看一眼。 一瞥见那条长长的伤痕,她突然好想伸手去触碰它,有心疼,有不舍……但她很快地就把那念头给打散。 “会不会很痛?” 他摇摇头,将衣袖拉了下来,“还好,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 又一个话题被结束。 她扬起浅笑,低下头继续喝着那杯热可可。 “他很爱你,相信我。” 那是梁亦群告诉她的。 她能相信吗?她希望,但是她不敢。“相信”就像是黑暗中的那条细得可怜的钢索,她已经尝过踩在上头行进的滋味了。 第二十章 她放下了马克杯,起身,从皮夹里抽出两张百元钞。然后,她重新系上围巾,走向吧台。 “不用了,当作是朋友间的请客吧。”他拒绝那两张钞票。 关苡洁勉强露出微笑,亦是拒绝。 “我没有‘不用’的理由。”她坚持自己埋单,径自将钞票摆在吧台上,“我一点都不想当你的朋友。” 说完了,她转身就走。 听见门上的铜铃声响,梁亦群这才探出头来。 “她走了?”他有些意外。 “嗯,走了。” 任宇辰应了一声,走出吧台去收回那杯只喝一半的热可可。他站在那位置适,想着五分钟前她还坐在这里,一时间,他有些茫然。 他有机会可以把她拥入怀,他有机会可以牢牢吻住她、可以尽情嗅取她身上的气息,但是他没有,他没有利用这些机会,反而因为害怕,所以要她别坐在吧台前的位置。 那样的距离,太靠近,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抱住她、吻上她。伸个手需要几秒?一秒就够了,那样的时间太短,来不及让他唤回理智。 “发什么呆?” 梁亦群的声音传入耳。 他倏地清醒,拿了杯子就钻回吧台内,“没事,临时想到什么而已。” 见他反应有些失常,梁亦群静了一会儿,才问:“还没复合?” 听了,任宇辰噗笑一声,“你从哪一点判断应该要复合?” “从你的表情。” “去死啦!”他失笑,不再搭理对方。 “说真的,你不好奇她刚才在巷口跟我说了什么?” “那是她的自由,是你们的隐私。”他低下头,在洗手槽里洗着刚才那只马克杯。 “妈的,难怪你会被甩。” 任宇辰没什么表情,没什么反应,半晌之后才道:“我宁愿她是直接告诉我,而不是透过你。” “那你呢?”梁亦群却这应反问他。 “我什么?” “你又有多少事是从来没有‘直接’告诉她的?” 被这么一问,他哑口无言。 【第九章】 关苡洁一回到套房,手机就响了,她在提包里翻找了半天,心想八成是姊姊打来交代新工作的事宜。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宇辰”两个字。 瞬间她的心跳狂乱。 “……喂?”她迅速接起,声音却是胆怯。 “是我。”是他的声音。 “我知道……”她站在门边,连鞋子都忘了要脱,“怎么了吗?” “你也有不少东西放在我家。”他道。 原来是为了这事,从天堂掉进地狱大概就是形容这种感觉吧。她低下头,果然伤害还是来自于期待。 “你要我怎么处理?”他接着问。 “……看你方便,我都可以。”她这才弯腰将鞋子脱下。 彼端静了一会儿。 “那我再看看吧。”他很轻易地就给了答案,“到时候怎么样,我再另外联络。先这样子,bye.” 卡嚓,他挂断了电话。 很无情,很冷漠。 关苡洁呆了一会儿,看着手机桌布依然是两个人的合照--那是去年她生日,两个人到猫空去坐缆车时所拍下来的。 那时她拿着相机自拍,他则是偷亲了她的脸颊。 想着想着,她扯下围巾,脱下外套,现在她只想冲个澡,却在打开衣橱的时候,看见其中空荡荡的一格。 那本来是用来放置他的衣服、他的用品的,如今空出来了,就好像连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已经被抹去。 她想,此刻她的心,大概就跟这衣橱一样。 功能完整,却有个缺。 手机传出了简讯铃声。 叮的一声,关苡洁睁开眼,从被窝里探出头。是听错了吗?三更半夜怎么会有简讯? 她其实还没睡着,毕竟夜猫子习惯还在,她口偍闭目强迫自己睡着。她伸手,将电话自床头柜上取来,在黑暗中打开了简讯。 你睡了吗? 是来自任宇辰的讯息。她眨了眨眼,更清醒了。 还没。她很快地回复了他的来讯。 好不容易累积的睡意顿时全部消散,她坐起身,像个傻子一样直盯着手机,等待对方的回音。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并非是简讯铃声,而是来电铃声。她吓了一大跳,慌乱了几秒之后才忽忙接听。 “喂、喂?”她紧张得像是在等待宣判。 “……还不睡?”他像是寒暄般地问了一句。 他的口吻似乎不再那么冷漠,真希望这不是她的自作多情。 “还没……习惯还没调过来。”她干笑两声。 彼端的人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我刚下班,等一下会把你的东西拿过去给你。” 她错愕。 “现、现在?!”半夜两点? “不方便的话就改天。” “不是,不是的,”她连忙否认,“等一下是吗?那你、你到楼下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下去帮你开门--”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上楼。”对方打断了她的话,“你的备份钥匙还在我这里。” 她愣了愣,张着嘴却无言。 或许是等不到她的响应,对方又说了一句。 “那我现在就过去,bye.” 任宇辰收了线。 半晌,她才如梦方醒,将手机摆回了床头柜上,内心的激动尚未平息,紧接着迎面袭来的是浓浓的失落感。 他就这么急吗? 急着与她划清界线,急着与她撇得干净。想当初,她可是犹豫了两星期,才下定决心开始打包他的物品,而他却-- 突然门板被敲了两下。 她僵滞住。 怎么会这么快?!回神之后,她赶紧下床前去开门,果然见任宇辰站在门外,手上还拿着当初她交给他的一串备份钥匙。 “你怎么了?”她必须很努力,才能使自己不要哭丧着一张脸,“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因为我刚才已经在楼下。”他吁了口气,静了一会儿,才伸手将钥匙递到她面前。 她默默地收回。这才发现,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那个……你不是要拿东西……”她困或地看他。 “我只拿重要的东西过来,其他的我叫快递送就好了。”他不以为意地解释。 “哦,好吧。”她扬眉,吸了一口气。 快递,他宁愿用快递来解决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她稳住自己的颜面肌肉,就怕表情透露出什么。 “所以就这串钥匙吗?你说重要的东西。”她重新迎上他的目光。 他不语,抬手伸进夹克右侧的口袋,拿出了什么。 “也许你不需要,”边说着,他摊开手,掌心里躺了一枚金与银相间的戒指,“但它确实是你的东西。” “什……”她呆若木鸡,怔怔地接过手,“这是我的?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有惊慌,有迷惑。 他扯出一抹苦笑,才淡道:“这戒指我买很久了,只是前阵子你说想换工作,也许会变得很忙,所以我缓了下来,一直没提。” 没提?她愣住,没提什么?脑袋转不过来。 见她小嘴微张,毫无反应,他笑了出声。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就晚安了,再见。”语毕,他转身离开。 他说了再见,他从来没用过“再见”这样的字眼。 关苡洁伫立在门边,双脚像是生了根,动了动不了。她的视线盯着掌心那枚戒指,那戒指像是从火焰里拿出来似的,烫得她心好痛。 突然鼻一酸,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任宇辰!” 顾不得现在是三更半夜,她大叫他的名,弯身随便穿上一双拖鞋,连门也忘了关就追出去。 “任宇辰,你回来!” 喊着要他回来,但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于是,她不顾一切冲下楼,却追不上他,看不见他的身影。 跑到二楼与三楼间,不合脚的拖鞋让她滑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可她宁愿不护自己也要紧紧握住那枚戒指。 她摔得好痛,痛得再也爬不起来。 而那痛禁,是来于心窝。 “任宇辰!你回来、回来说清楚啊!”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她自顾自地朝着楼下大喊,眼泪应声滑落。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切地明白,她失去的这个人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她无助地哭了出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回荡在空洞的楼梯间。 活该!笨蛋!关苡洁你是白痴。 她在心里狠狠斥责自己。也许他不浪漫,也许他不热情,也许他不是那么喜欢黏着她,也许他天生就不会吃醋。 但,他是疼爱她的。 第二十一章 还有谁会像他一样,爱她最真实的一面,爱她未经琢磨前的样子,而且从未试图改变她? 不会有了,过去没有,未来更不可能。 想到这些,她更是抑止不住满腔的泪水,手中握着他给她的戒指,她缩着身子,环抱住自己的双膝,埋首在双臂里大哭。 蓦然-- “你怎么又跌倒了。” 声音来自头顶上方。 她怔住,止住哭泣,抬头看见他就站在眼前。 他折返了回来。 见她那双泪眼,他叹口气,认命地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将她抱在怀里,“你的下一个男友不见得可以忍受你一天到晚在跌倒。” “我不要下一个男友。”她否决,眼泪又滚了出来。 “别哭。”他轻语。 然而这两个字通常没有什么安抚的作用,只有加剧的效果。 她果然哭得更用力了,他只能当自己没说,径自将她抱回了她的套房里。 她变轻了一些,原本就娇小的身躯变得更加纤瘦。他不舍,心疼溢于言表。他将她抱上床,让她坐稳。然后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直直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冷不防问:“告诉我,你有别的男人吗?” “什--”关苡洁愣住,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般叫道:“没有!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有?!” “那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变得……”该怎么形容?他低下头,思考着词汇,却苦无适当的字词可用。“爱化妆?爱打扮?”她替他接话。 “就这样解释吧。为什么?”他又抬起头来。其实,他从来没逼问过女方这种问题,这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看着他的神情,关苡洁闭上了眼、深呼吸。原来她一直都在白忙。 “当然是为了吸引你跟我上床!”她顾不了什么形象了,“你这个呆子、没神经、浑蛋!竟然怀疑我有别人--” 她抬手就要往他胸口搥去,小小的拳头却被他稳稳握在掌心里。 “对不起。”他吻了她的手指,“我不知道你会那么在意。” 他指头看着她那双满是水气的眼眸,轻轻地摊开她的掌,露出那枚被她紧握在手中的戒指。 “两个月前我就买了这枚戒指,一直在等时机。”他拿起那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我不是不想要你,更不是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确定你真的愿意嫁我,我才能真正跟你做爱。” 她愣了愣,挂着泪水笑了一声,“什么嘛……原来你是这么保守的--” “我不是,”他打断了她的想法,“但我知道你是。” 她又呆住了。 “我知道你会在意所谓的第一次给了什么人。”他轻叹口气,继续道:“所以我不想利用这点问你便宜,更不希望你因为这样所以非跟着我不可。” 她聆听着,几秒后,两行泪落了下来。 “你这个笨蛋!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她摀住自己的双眼。讨厌,为什么眼泪那么多?“你知不知道你害我烦恼多久?我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吸引力、是你在外面有别的发泄对象,还以为……” “到底是谁想太多?” 他笑了出来,同时张臂将她拥进怀里,瞬间,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让他胸口被柔情涨满。他闭上眼,轻轻地在她的颈边厮磨。 “没有发泄的对象,没有这种事。”他不自觉使劲了些,“跟你在一起多久,我就禁欲了多久。” 好想、好想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好似不管抱得再怎么用力,她还是离他那么远,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吹喊着不够。 “呆子,”她靠着他的肩膀,低语道:“我都主动献身了,你还拒绝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他苦笑,松开双臂,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四目相视,他替她擦去左眼下的泪水,再拭去右颊上的水痕,视线落在她唇瓣上,他情不自禁上前吻住,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久违的一个吻,心一紧,他吻得更深切,更绵长,本能似地探往她的嘴里,需索她的甜蜜。 她的响应让他几乎克制不了自己,他伸手抵在她的后脑上,向前吻得更狂乱、失序。 让她往后倒向床,自己则压了上去。 吻,暂歇。 两个人深情相视,乱了吸吸。他俯视着她,两双迷醉的眼神锁住彼此,像是急欲在那样的眼神里找到什么答案。 他说着,我要你。 她说,现在。 终于得到共识,他俯身吮吻着她的颈侧,但衣服阻碍了他,也让他抓回了一丝理性。 “会有点痛……没关系吗?”他喘息着,在她耳边喃道。 她嫣然一笑,搂住他的颈。“再痛也没有分手痛。” “……这我可不敢保证。” 他苦笑,伴随低吟。确实,他毫无把握,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距离“一头野兽”的状况已经不太远了。 “没关系。”她再露出微笑,双手将他勾近,吻上他的唇。 理性好像突然被隔挡在另一端了。 他伸出双手,熟练地脱去她的上衣。或许因为本来正准备就寝,她底下什么也没穿,春光入眼,他倒抽一口气,脑袋瞬间空白。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裸体,但是这次不同,他知道这次是真正可以进入她、占有她,这样的认知让他身上的那条锁炼彻底碎成粉末。 禁欲一年多果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真要做的时候,他自己先烧成了一团火,又怎么能不灼伤了对方?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脱去身上的衣服,思绪断成了一段段,欲/望完全凌驾在他的意识之上。 他的手掌在她的肌肤上轻盈游移,点点细吻缓慢地往下烙印。 被他吻过的地方,灼热得像是快要融化,她只觉得整个世界不停地在旋转,耳里隐约听见他粗沉的喘息。 “还好吗?”他抚着她汗湿的额,柔声问。 “还好……”再也不能更好了。 她的眼神布着一层水气,眼底是浓浓的情欲。她忍不住倾前在他颈边轻咬一口,像是要捉弄他般。 他笑了出来,俯视着她。“我现在已经很难自制了,你还想害我?” 闻言,她伸出手,轻捧着他的脸颊,道:“那正好,我从来没看过你失控的样子,都是我被你摸透透,好不公平。” 他失笑,笑她的单纯,笑她的……可爱。 “我失控的话,等一下你又会哭了。” “才不会。” 他又低头吻住她,不让她再说话。 凌乱的床单,两副裸身忘情交缠着,彼此的体温让人不觉寒冷,几坪大的空间里飘散着激/情的气息。 只是以指进入了她,她就近乎崩溃,他不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做,然而今夜的快/感却远远超越过往的每一次。情潮迅速淹没了她,情欲的巨浪一波波,好像把她打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她那细碎短促的呻呤,一声声都让他愈发狂乱,他仅能以残存的理智,困难地克制自己的力道。 直到确定她够湿润了,他退出长指,来到她的两腿之间。 他抬起她的左腿,让她勾挂在他的腰际上,硬挺的欲/望抵着她湿热的柔软,那从未有过的触碰让她本能地紧张了起来。 “会怕吗?”他看着她的眼。 “不怕。”她摇摇头,喘着气。 “你在发抖。”就算他再没理性了也能察觉。 “因为我紧张……”她闭上眼,在心里暗笑自己没用。 他扬起唇角,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放轻松就好。” 然后他吻了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鼻尖,最后含覆着她的唇瓣。他挺进,缓慢、逐渐地埋入她的体内。 被侵入的时候,她的呼吸像是暂停了。 她惊呼出声,不自觉地攀住他的肩,指甲陷进了他背上的皮肤。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皱了眉头,肌肉瞬间紧绷。 那样的痛楚是如此陌生,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忍耐。 他停住了动作,几乎要退出她的身体。 “不要,”她却立刻抱住他,“你别停……” 睁开眼,她的眼角带着一些泪。 他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忍痛的表情,他舍不得,却又看着她那双水眸似乎在哀求他继续做。 他的身体的确是想继续,脑袋却试图阻止自己。 简直是天人交战。 “我没关系……”见他凝在那儿不动,关苡洁出声道:“忍一下子应该就不痛了,所以染关系……” 但他不要她忍。 欲退身,却被她给紧紧揽住。 第二十二章 “……真的要继续?”理性与兽性的激烈拉扯,让他的额上布着一层汗。她定定地望住他的眼,身体因为痛楚与快/感而倍感煎熬。 “你不想继续吗……” “怎么可能不想。”他苦笑,俯首靠在她的颈窝边。 好吧,兽性大概赢了一点点。 他暂且停留在她的体内,不愿再加诸更多的疼痛给她,只是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唇瓣,在她耳边低喃着温柔的言语。 夜渐深,情欲渐浓。 他以侵入性的形式来拥有她,她则以包容的方式来献出自己。 第一次高潮之后,她瘫软在他身下,身体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到最高处,再像根羽毛般地缓缓飘落。 紧张的情绪、初经人事的痛楚、忘情的吟叫,还有全程紧绷的肌肉,在那一瞬间全都化成粉末,渐渐消散在空气当中。 她累坏了。 看着她轻闭双眼,像是尚未从激/情的余韵里清醒过来,他静静地拉来棉被替她掩住身子,然后温柔地将她拥入怀。 入睡前,他以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然后将鼻尖埋入她的发丝间。 嗅到那股他戒也戒不掉的香味。 “晚安。” 他的唇角勾出了笑意。 【第十章】 是咖啡的香味。 任宇辰先是疑惑,然后才慢慢睁开双眼,发现关苡洁已经不在他的臂弯里。他稍稍撑起身。 “啊,吵到你了吗?” 关苡洁左手捧着一杯咖啡,右手还拿着汤匙搅拌。 他摇了摇头,看见电视里的新闻画面,这才发现电视被她设成了静音。 他笑了出声。“哪有人看新闻还设静音的。” “怕吵到你嘛……”谁教他一向浅眠。 “你可以直接叫我起床。”他笑道,突然掀开棉被下了床,将衣服一件件地穿回身上。 男性的裸体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关苡洁心一惊,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连忙佯装镇定,缩到电视机前,不敢再看一眼。 但她那困窘的样子任宇辰可是全看见了。 他忍不住笑开,走到她后方,变身在她头顶上落下轻吻。 “你那样害羞也是一种色诱。” “我、我哪有……”她耳根泛红,却还逞强否认。 他仅是微笑,决定不再逗她,径自走进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电视机已经有了声音,桌上也多了一杯热咖啡。 “你今天有排休吗?”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辞职了。” 他怔住,没答话。 “其实昨天是最后一天上班,”她继续说道,“去公司跑完流程之后,顺便和同事去喝了几杯……” 原来如此,难怪她身上反常地出现酒味。认识她一年多,她几乎不太喝酒,连含酒清的饮料都不太碰。 “那什么时候要去新公司报到?”他拿起桌上那杯咖啡,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下星期一。” 他点了点头,啜饮了咖啡一口。“所以我以后会在电视里看到你了?” “应该吧……”她觉得有点难为情。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适应与听众透过广播交谈,而现在她却要开始出现在荧光幕前,这一次她又该花多少时间适应? 他看了她一眼,她双手捧着咖啡杯,他注意到那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看了好多戒指,”他突然低声道,“什么黄金戒、钻戒,甚至连翠玉那些我都看了,就唯独看上这一枚。” 闻言,她扬起了唇角。 “我好喜欢。”她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不语,同是挂着微笑。 “立是我认为的那种戒指吗?”她伸直手,张开五指,看着那枚金银相间的戒指。 “不是的话,我干嘛‘等时机’?”真是问了废话。 她甜甜一笑,不再多说。 “要不要出去去吃饭?”他问。 “好啊。” “想吃什么?” “咖哩。” “果然。”他失笑。 “干嘛这样,我们分手后我就没再吃咖哩了--” “我们有分手过?”他打断她的话。 她愣住,接着笑了出来。“真爱装蒜。” 她收了杯子,换上了一套外出服,却在出门时听见他说-- “所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那两套性感内衣?” 那让她差点儿又跌下楼梯。 “要结婚了?”李书伶夸张地嚷嚷了出来。 “噱!”禁不住旁人投来的目光,关苡洁急忙伸出食指抵在唇下,示意这个大嗓门收敛一点。“你反应太大了啦……” “当然啊!前阵子还在那里闹分手,现在却决定闪电结婚,你说我的反应能不大吗? “哪有闪电结婚?我们只是暂时‘决定’要结婚而已。” “这两者有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那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 被问了一个具体的问题,关苡洁愣了一愣,才道:“这个……我们还没论讨,他希望我等新工作上了轨道再说。” 况且,她从未见过宇辰的父母,他也尚未见过她的父母,他们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新工作呢?”李书伶突然转了个话题,“已经开始上班了吗?” 关苡洁摇了摇头。“还没,后天是第一天上班。” 听了,李书伶出现了莫过的沉默,而后笑道:“这两年你真的变了好多。”关苡洁微怔,听不出来她话里所夹带的情绪是什么。 “有吗……我真的变很多?” 被一个多年的挚友当面说了这种话,她心一紧,怀疑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啊、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一种,”看着她的表情,李书伶知道她又往不好的方向想,“我是说,你变得更勇敢、更积极了。” 关苡洁呆愣着,接不了话。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到现在,”李书伶继续说道:“你从以前胆子就很小,没事喜欢胡思乱想,讲话也都小声得像蚊子在飞一样。如果是以前吶……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你会变广播人,更不要说是什么记者、主播了。” 她想起了过去的往事。 的确,她一向不喜欢引人注目,甚至会试着让自己隐形。姊姊的光环让她早已习惯把自己藏在阴影当中,她讨厌听见有人对她说“关苡熏是你姊姊?亲姊姊?怎么会差这么多”之类的言语。 渐渐的,她不只是把自己藏了起来,也忘了怎么替自己表达意见,忘了该怎么替自己争取什么、忘了该怎么好好地看着自己。 直到任宇辰出现。 “唉。”李书伶突然叹了口气。 “欸?怎、怎么了?干嘛叹气?”关苡洁回神。 “我内疚。”她道。 “……啊?”关苡洁胡涂了,“内疚?内疚什么?” “我认识你那么久,却从来没发现你也有跟你姊一样的天分。”她苦笑了一笑,耸耸肩,“我以前总以为,反正你天生内向,毕业之后大概也会从事什么行政、文书之类的工作吧。” “那有什么好内疚的,我自己本来也这么想啊……” “可是任宇辰不一样。”李书伶打断了她的话,“他认识你才短短一、两个月,就看出了‘你不只是这样’,还鼓励你、支持你……坦白说,我有点不服气。” 话说至此,李书伶自己笑了出来,好像是在笑自己怎么这么幼稚,“所以我说我内疚。他看出来了,可是我竟然鬼遮眼,还被遮了这么多年,我凭什么当你最麻吉的朋友啊?” 关苡洁静了几秒,也笑了一笑。“那我怎么办?我自己瞎了二十几年,不就该撞墙了?” “不过呢……”李书伶一改姿态,故作精神抖擞,“他是开酒吧的,自然阅人无数,看人的眼光当然也会比我准,所以我也就不必那么内疚啦!” “你这女人。”关苡洁笑了出声。 “所以你被破处了吗?” 话题毫无预警地跳到这里来,关苡洁错愕,像是被石化了似地。 “哦?所以你们终于做了,”李书伶暧昧地笑了出来,“哼哼,难怪你一脸春风得意……” “李书伶,你!”这女人简直像颗不定时炸弹,每次都炸得她措手不及。 “是那两套性感内衣的功劳?还是你真的把他推倒了?” “我……”关苡洁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说:“都不是,而且我根本完全忘了那两套内衣。” “忘了?你居然忘了?”李书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到底干嘛浪费时间陪你去挑内衣啊?” “唉唷,很紧张嘛……” “你这没用的东西。” “啰唆!” 突然,手机铃响传了出来,是李书伶的电话。 “啊,应该是我男朋友。”她匆忙从提包里翻出手机、接听。 第二十三章 只见她“嗯”、“好啊”、“我马上过去”了几句,接着收线,将手机又收回了提包里。 “来接你了?”关苡洁问。 “对呀,他说咖啡厅门口不好停车,所以他停在旁边的巷口附近。”她边收拾着东西,并且披上了外套。 “那好吧,你快去。”关苡洁扬起唇角,摆了摆手示意道别。 “我再call你啰。”李书伶也扬手挥了挥,却在转身前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 “嗯?” “你一定要找我当伴娘。” 关苡洁愣了一秒,然后笑着给了一个保证。 “那有什么问题?” 新工作简直把关苡洁给累惨了。 她每天早上八点进公司,直到晚上九点过后才会离开--因为是个新人又是个新手,她丝毫不敢懈怠。于是,尽管不是她该上班的时候,她还是会待在公司里,想着跟前辈多学点东西也好--尤其是她肩上还扛了来自姊姊的压力。 “好好干啊,你做不好,我很没面子。”关苡熏这么说。 而她讨厌扯别人后腿、讨厌变成别人口中的包袱,只好硬着头皮拚命把知识往脑袋里塞。 “很累吗?” 见她发愣,任宇辰唤了她一声。 她依然托着下巴,毫无动静。 “苡洁。”他再唤了一次她的名。 “……欸?你叫我?”她回神,思绪从那一堆莫名其妙的采访器材里回到了whitestone的吧台前。 他一怔,叹了口气。“你如果真的工作很忙,其实可以不必每天下班都过来。” “可是我只有下班才有办法见到你……” 事实上,她承受了很大的工作压力。像是今天和资深女记者出去采访一位陶艺老师傅,算是见习整个采访流程,但是因为工作的内容对她而言是如此陌生,难免被白眼、被嫌恶,或是前两天因为不懂摄影器材、跟不上读稿机的速度,亦是频频被人叹气摇头。 这些,她没向任宇辰抱怨过,但是他懂。 他笑了一笑,道:“不然以后我送你去上班,这样你下班就不用特地过来这里,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欸?”她吃惊,“不好吧……这样你会睡眠不足。” “我无所谓,”他耸耸肩,一脸没什么大不了,“我可以早上十点上床,睡到下午六点再起来准备上班。” 她无语。这是一个办法,但又觉得似乎不太好…… 见她怔愣的表情,他笑出来。 “这样算是有共识了吗?”他摸了摸她的头。 “可是--” “就先这样试试看吧,不行再说。”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闭了嘴。 于是,他们约会见面的模式有了改变。 任宇辰会在早上七点的时候出现在关苡洁的公寓楼下,然后他们会一起在她公司附近吃早餐,接着他送她到公司门口,偶尔他会用那串备份钥匙,在他下班的时候来到她的套房,悄悄上床,抱着她一起睡。 这样的模式持续了一个月。 “我今天要跟我姊去南部采访。”举筷夹了一片蛋饼,她说。 “几点?” “九点吧……”她接着叹了口气,“要去三天的样子。如果不顺利的话,大概要更久。” “嗯。”他没什么意见。 不意外,他可是任宇辰,会有意见才有鬼。 “所以这几天不用送我上班,你要好好休息。” 闻言,他笑了,“到底是谁需要‘好好休息’?”居然先担心到他头上来。 “我想说你可以尽量早点睡觉嘛……” 她其实不希望他一直过着日夜彻底颠倒的生活。 虽然他几乎是那样过了十年的日子,但是“凌晨三点上床”和“早上十点上床”对她而言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等一下吃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突然道。 “啊?”她眨了眨眼,果或了,“……要去哪?” 等一下不是要赶去上班吗?她下意识瞟了手表一眼。 “不会很久,就在适边而已。”他轻笑。 “哦,好。”然后她低下头,用最快的速度把她的那盘蛋饼吞下肚。 确实就在旁边。 他们俩走了一段路,过了两个巷口,停在一栋小而美的华厦前。 “到了。”他停下脚步。 “啊?这里?”她疑惑地左顾右盼,只看到几个赶乘车的上班族,还有提着菜篮的老太太。 “这、里。”他指了指前方的大楼。 她愣住,下一秒恍然大悟。“你是说……” “对,是的,没有错。我带你来看房子。” 张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白天很忙,我自己就找时间先看过一些。”他从夹克的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道:“正好店里有一个熟客是在做房仲的,我就请他在你公司附近找找有没有不错的案子,之后……我就跟他借了钥匙,说要找时间带你来看。” “你怎么……”怎么会找她公司附近的? 这里离whitestone可是有三十分钟的车程,塞车的话更惨,六十分钟起跳。 “我说过,我在乎的话我自己会想办法。”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笑道,将钥匙递给她,“离你的公司近,这样就算你只有一点点的时间,你也可以抽空回来,早上更不必匆匆赶出门。” 她愕然地接过那串钥匙,掌心沉甸甸的,心却飘飘然。 “但是……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好远。” “走快速道路很快。”又不是新竹到台北,哪里远了? 她好高兴,却夹杂着内疚。 “你到底要不要进去看?再站下去就迟到了。” “要!我要看!”怎么可能不想? 于是他携着她走进一楼大厅,向警卫打了声招呼,搭电梯上了七楼。房子很新,只有三年的屋龄,户数不多,很单纯。 “那一间。”他指着某一扇门。 她拿着那串钥匙转开了锁,在开启那扇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考虑找离whitestone近一点的吗……” 毕竟买房子不是小事情,万一到时候他不爱她了的话--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考。 “啊?” 他转头俯看着她,静了一会儿,一字一字地道。 “别再说我不爱你了。”不管是肯定还是推测,“也不要说什么万一以后我不爱你。” 她愣住,双唇微启--都被他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见她一脸呆,他叹口气,提醒道:“然后现在是七点十四九分,你只剩十一分钟,你还要继续发呆吗?” “啊!”她惊呼,十一分钟这个数字敲醒了她。 后来,她花了三分钟草草看了房子,然后上班刷卡的时候迟到了五分钟,被两个前辈白了眼。 她只记得房子采光很好,好像是三房两厅,好像有一个阳台,好像是座北朝南……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无所谓,她不是那么在乎房子长什么样,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会爱那个家。 那里即将是她的家,她和他的家。 思及此,她的唇角无意识地上扬了。 “苡洁。” 关苡熏的声音传入耳。 “是?”她回头,见姊姊穿着轻便。 “准备出发了喔,你好了没?” “我好了!” “那东西收一收吧,采访七已经在楼下等了。”语毕,关苡熏转身就走。 “是!”她慌张地随便把东西塞进背包里,追上姊姊的脚步,与之并肩走向电梯,“第一站要先去哪?” “先去云林找被害人的家属。” “哦,好。” “记得,这个采访跟你前几次那种娱乐生活的新闻不一样。这是很正经的访间,没事不要乱发问,懂吗?” “我知道。” 奇怪,她又没有没事乱发问的前科,干嘛这么看轻她? 上了采访车,车子往交流道的方向出发。 她发了一封简讯--我出发了。会很想你。 五分钟后,收到简讯。 点开简讯的同时,她漾开了笑容。‘我等你回家。注意安全。’ 还是一样不怎么浪漫,但是这回却甜到了她的心窝最深处。短短几个字,她知道那是他全部的思念、全部的牵挂,还有全部的期待。 也许是她收发简讯时的表情太暧昧。关苡熏瞟了她一眼,很不以为然。 “干嘛用那么恶心的表情打简讯?” “要你管?” 她哼了一声,把手机收了起来,望向车窗外的晴空,开始想象起两人共筑爱巢后的生活。 番外一 【番外篇:初吻】 在任宇辰升高二的那一年,有个隔壁班的女生向他表白了。 对他来说,被告白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会让他感到讶异,是因为这个女孩属于资优生型,全然不同于那些染褐发、改裙子、偷化妆的辣妹。 “你确定你没有找错人?” 看着眼前这名中规中矩的女孩,任宇辰合理怀疑这是误会一场。 “没、没有……”女孩低着头,否认。 她的脸蛋、脖子全都变得红通通的,简直像是烫熟的虾子。 他突然觉得很有趣。 “我叫什么名字?” “欸?”女孩终于抬起头来,因惑地望着他。 “我想确定你真的知道我是谁。” “哦……”她再次低下头,“你叫……你叫任、任宇辰……” 所以不是误会。他静了几秒,道:“我可以问一下吗?你喜欢我哪一点?” 通常他不会问这种问题,不问的原因,是因为用膝盖想也知道--辣妹来告白纯粹是因为他的脸。然而这回,他不确定同样的理由能成立。 “呃……因为……”女孩不自觉地抓住衣襬,紧张指数破表,“因为任同学你很温柔……” 温柔?任宇辰顿了顿,眉心皱了些,这女孩是瞎了还是怎么样? “有这回事吗?”他干笑,开始觉得这是同学阿忠那一票人故意安排来恶整他的戏码。 “那个……任同学应该忘记了吧?”女孩怯怯地抬起头,眼神却不敢直视他,“去年期中考结束的时候,我在校门口躲雨。你……你正好经过,那时候你只问我说‘忘记带伞吗’,然后就直接把伞给我,还说‘不用还了’……” 他有些错愕。“那只是一把伞。”如果她不提,他根本不会记得。 “还有,”女孩的话尚未说完,“有一次我拿着班上的作业要去交给老师,你们班的男生撞到我,作业全都掉在走廊上,那时候,只有你愿意蹲下来帮我捡,还向我道歉。” 听完,他沉默着。 就只是这样吗?就只是一把雨伞和一句道歉,就让这个资优生喜欢上他,并且诚心希望与他交往? 比起“因为脸”这三个字,女孩的答案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女孩又心慌了。 “不、不行吗?”女孩尴尬地笑了一笑,嗓音颤抖得厉害,“其实这也是当然的,你根本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跟我交往……” 他看到泪水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他想,她只要一个眨眼,泪水肯定就会落下。 “那,就、就这样。不好意思,还特地把你叫出来。”语毕,女孩欠身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就要逃离现场。 “等一下。”他唤住她。“至少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女孩停住脚步,缓缓回头。 “不然怎么交往?”她轻吁了口气,道:“还是你要我连自己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闻言,女孩怔忡在那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这回女孩的眼泪是真的夺眶滚落,却是狂喜到不能自己的泪水。 路遥之马力,两条并行线也不会因为偶然的交会,就从此合二为一。 他们的关系亦是如此。 平平静静交往了三、四个月,他俩偶尔会在下课时间闲聊几句,或是偶尔放学一起回家,除此之外,毫无交集,毫无共同兴趣。 女孩喜欢读书,他喜欢的东西却还不太明显;女孩的操行从未被扣过分数,他则是连制服都不曾规矩地好好穿过。女孩总是忙着补习,他则忙着打工;女孩的成绩永远是全校前三名,他则是那种有大学念就该谢谢祖宗八代的学生。 他们有太多太多的不合适,但是任宇辰没在意过。他始终我行我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直到高二上学期末的某一天。 “欸,阿辰。”阿忠神秘兮兮地靠过来。 “干嘛?”他翻着同学带来的漫画,随意应了一声。 “隔壁班那个乖乖牌是你马子吧?” “嗯,怎样?”他仍然没看对方一眼。 “我跟你说,”阿忠刻意压低声量,道:“我最近常去图书馆睡觉,我发现她跟一个男生很要好。” “哦?”任宇辰终于感兴趣了,他抬起头,“怎么个要好法?” “她常会跟一个男同学约好去图书馆看书。” “就这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向来秉持着“三不原则”--不干涉、不要求、不过问太多。 “可是那男的会替她拨头发,她还会喂那男的吃面包欸!” 听了,任宇辰先是一静。 “图书馆可以吃东西?”他问。 阿忠愣住,不禁提高声调,“靠妖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问这种事?当然是在图书馆外面吃啊!”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在唬烂我。”淡然响应,他又把视线放回了漫画上。 “你不管?”对方有些错愕。 “我会找时间问她。”只是简单的一句响应。 “你也管太松了吧……” “干你屁事。不然你跟我在一起好了。” “干!恶心,原来你有这种癖好!” “知道了就快滚。” 草草打发了对方,他试图将心思放回漫画的剧情里,注意力却己经被瓜分了大半。他忍不住想象,女友喂别的男人吃面包,邦究竟是什么样的画面? 思绪至此,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浮躁、有点刺痛、有点不爽…… 原来,他还是会在意。 “你最近好像常跑图书馆?” 约在校门外的泡沫红茶店,任宇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喂,对呀!”女孩吸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奶茶,露出惯有的甜甜微笑,“我最近成绩退步了一点点,所以要努力k书拚回来。” 他静了几秒,在脑海里思考着该怎么询问“疑似劈腿”的事情,然而辗转考虑了几回,他想不出自己该怎么让它变得比较委婉。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我直说好了。” “嗯?”女孩瞠大那双漂亮的眼睛,“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欸?”女孩讶异,连忙摇头,“我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不跟我分手,”他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那三班那个姓江的你怎么处理?” 一听,女孩当场错愕,那表情简直就像是被捉奸在床。 “那个……那个只是普通朋友……”女孩低下头,散发出一种名为“心虚”的气息。 “普通朋友?”任宇辰忍不住嗤笑。 其实早在几个星期前,他就亲自到图书馆去确认过了。 阿忠没唬烂他,女孩确实是跟另一个男同学非常要好,而且要好的程度已经远超过他所能容忍的。 “普通朋友会亲你的额头?”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会帮普通朋友擦护唇膏?还替他吹掉眼睛里面的睫毛?” 番外二 “你怎么会……”女孩震惊,双颊忽红忽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会知道,是吗?”他苦笑,“你们太思爱了,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出现什么人。” “我……” “你大概也没想过我会去图书馆吧?” 女孩终于垂下头,放弃挣扎。 “我坐在那里看着你们打情骂俏,整整看了两个星期。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来提分手,可是你没有,你一直是脚踏两条--” “我没有!”女孩突然抬起头来,“我不要跟你分手!” “为什么不?”他不懂,成全他们已经是自己最大的仁慈,难道要他忍受自己的马子劈腿?“谁都看得出来你比较喜欢那个姓江的,我不计较你是不是偷吃,我也不打算追究,这样你还想坚持什--” “因为我的初吻给你了!”女孩毫不犹豫地吼出。 他怔愣住。是听错了吗?还是…… “你刚才……说……了什么?” 附近的客人纷纷回过头来偷偷打量他们--那眼神彷佛认定了在外偷吃的人是他,而她只是一个不小心被玩弄的纯情女孩。 “我说……”女孩低下头,声音顿时缩小,“因为我的初吻……是给你的。” 他傻眼。“……只是因为这样?” 只是这样,所以她死撑着不分手,即使一颗心早已不在他身上,她也不愿意分手? “那对我来说很重要!”她义正辞严,彷佛她这么做乃是天经地义。 任宇辰僵在那儿很久、很久,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亏他还在心里暗自妄想,或许她对他还有一点点留恋,或许她觉得他还有一些值得继续爱下去的地方,或许…… 显然是他多虑。 一切,只是因为他下手比别人早--比别人早得到她的唇,就只是这样子而已。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里的价值竟然只是短短两秒的初吻。 “你读书读到脑子傻了吗?”他叹息,事到如今大概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以为你生在哪个生代?” “我有我的坚持,跟年代无关。”女孩瞪着他。 “好吧,既然这样……”说到此,他拿出皮夹,放了一张百元钞在桌上,“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不可能为了这种理由继续跟你交往下去。” “可是我……”女孩还想辩驳。 “抱歉,我做不到。”他站起身,离开了座椅,背起书包,“初吻是一瞬间,相处是一辈子。你是聪明的女生,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我不适合你。”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家红茶店。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分手。 也是最后一次。 任宇辰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一段荒腔走板的学生之恋。 可惜没有。 就在他认识了关苡洁、就在那一夜,他忘情地爱抚着怀里的她,却发现她未经人事的那一瞬间,那个女孩的脸就像是闪电一样直劈进他的脑海里。 她会吗? 她会像那个女孩一样吗?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运气好、他比别人先下手。 会吗? 人生第一次,他在床上不知所惜了。 也许不会,他告诉自己,但,真的不会吗?他一点都不想赌。他喜欢这个女人,他爱这个女人,他只希望她是因为爱他,所以留下来。 他曾经游戏人间,早就已经不把上床当一回事了。但这个女人跟他不同,她像一张白纸,单纯得像傻瓜。 明知这是她的弱点,他又怎么能如此利用它? 不一样。 做爱对他而言只是欲/望,对她来说却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他僵在床上,思绪千回百转,抱着心爱的女人却不知如何进退。 “……怎么了?” 察觉他久久不再动作,关苡洁睁开那双迷醉的眼,看着他。 为了今天,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应该不会给他压力吧?她忐忑。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我弟就在外面,且还很清醒,”他随便把弟弟推出去当挡箭牌,“他可能会听到声音,不太好。” “啊……”她尴尬了一下,“说、说的也是……” 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他笑了一笑,把她紧拥在怀里。 那全心全意的眼神彻底把他打败了,在她的眼睛里面只看得见他,如此的心意,他何时才得以回报? 他尚未有十足的把握回应她,拿不起的,他一丁点儿的便宜都不会去占,所以,他缓着、他等着。 等到哪一天,当他确定自己真的可以是她的“那一个人”,当他确定她真的愿意跟着他一辈子…… “今天就先这样子吧。”他在她的耳边轻喃。 “好。” 她笑盈盈地伸回回拥他,在他胸前像只猫似地磨蹭,最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然后晨光透进窗帘,那是新的一天。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