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兆贵女》 序言一 【序言 我若不勇敢,谁替我坚强】 八月中,小编参加了大学同学会,这是毕业许久后第二次参加,老实说,原本不想去的,因为本性就寡言,不善交际,面对有点熟有点陌生的同学,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题,若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真觉得是浪费时间,整个人想逃,要不是一位要好的同学力邀,小编是绝不会出席的。 这次出席的有十位,气氛倒没想像中的冷,因为大家谈起了职场的甘苦谈,从事各种行业的同学们分享起自身经历,真是个个都是一部血泪史,令小编惊讶的是,今年上半年,就有一位同学放了无薪假、有两位同学被资遣。 一位是餐饮业,一位是电子业,大家在互吐苦水互相取暖后,不免问了这两位同学日后的打算,没想到他们竟不约而同的要离开台湾去越南,一个要去越南跟亲戚开火锅店,一个被挖去越南的电子厂工作。 同学们只是苦笑说,再糟也就这样了,现在有机会换个环境也许能闯出一片天,反正他们都还单身,没有家累,或许就在那成家立业了也说不定。 放无薪假的同学举杯说:「对,我们都要勇敢,有句话不是说『我若不勇敢,谁替我坚强』吗?我们这把年纪了,更不能退缩,冲吧!」顿时气氛热血起来,明明喝的是果汁,却让大家都high了,众人脸上扫去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多了坚定的笑容。 散会后,「我若不勇敢,谁替我坚强」这句话一直在脑中回荡,是啊,人生要自己过,谁的人生没有低潮挫折呢,小编的还债人生再糟也不会比现在糟了,勇敢往上冲,就能冲破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享受到阳光了! 就像这本《吉兆贵女》的女主角向冬儿,在家好似灰姑娘一样,备受欺凌,吃不饱穿不暖,还被婶娘狠心的许配给暴虐不仁、双腿瘸了的世子爷,还好她性格最大的优点就是正向思考,她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会保她平安,绝不会成为夫君的刀下魂,最最重要的是,嫁进王府能餐餐吃饱啊,这可比在家好多了,于是就凭着一副傻胆,开朗阳光的笑容,还有强到无边的好运气,终于摆脱前半生的灰暗生活,开创了她的新人生。 但若将这些归功于她的好运气,这样很不公平,她的人生转变在于她的勇敢,她勇敢面对改变,不退缩不找借口,嫁入豪门后,勇于面对问题、处理问题,才能一步步走向美丽新人生! 你的人生目前少了点勇气吗,那请翻开这本书,让它为你打打气,看了再上吧! 序言二 【序言 一个让人肚子饿的故事 风光】 大家好,我是风光。欢迎在豆豆网阅读我的作品。 《吉兆贵女》这个故事,其实在初初开始动笔时,风光心中就存在一个小小的妄想。 想把这个故事写得很好吃。 虽然这故事里女主角是以狗屎运见长的,并不是什么蔚艺精湛的天才,顶多算是不错,但风光就是想让读者在看这本书的时候,觉得肚子越看越饿、越看越饿,所以里面的食物特别描写得清楚了点,如果有读者愿意照着做,做出来应该也都不错吃,也因为食物写得多了点,字数就有点炸掉…… 不知道成功让读者们的肚子饿了没有? 风光本身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因为风光其实比较习惯写睿智的女主角,本故事里的向冬儿看似少根筋,其实是大智若愚,这一类型的人物比看上去就聪明的还难写。 当然向冬儿的运气真的好到爆棚是一回事,不过故事里有几个她的好运气导致成功的事件,其实都奠基于她细心的观察及大胆的谋算之下,就是不知道这部分写得有点隐晦,有多少读者看出来了。 就算没看出来也没关系啊,就把向冬儿当成一个傻乎乎得到老天爷疼爱的女孩,也丝毫不减这本书的精采度啊! 但是风光必须要说,把向冬儿这个角色摆到现实生活上来,就是一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家伙啊! 想想看自己的同事上班迟到刚好遇到公司门禁坏掉,业务上得罪了客户结果那人是老板仇家,报告写错了交出去结果原来拿到错的原始数据,歪打正着反而变成对的……这种事如果层出不穷的话,这样的同事还不招人眼红吗? 再说男主角雍昊渊,摆到现代来看,就是个傲娇的机车少爷啊!心机重还喜欢装病,都已经落魄了还践得二五八万的,这样的人在现实上会讨喜,风光就不相信啊啊啊! 偏偏这样的男女主角放到古代倒变得可爱了,凑成一对造成的火花更是有趣,风光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打字时都在微笑,所以综合以上条件,风光期待各位读者们在阅读此书时,边看边笑,越笑越饿,看完后不久还想再看一遍,那风光写这故事时的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就值得了啊! v第一章[10.15] 【第一章 晋王府来求亲】 向冬儿拈了一块绿豆糕,感受了下手指上的些微油腻,放进嘴里,香甜又浓郁的口感令她圆溜溜的大眼都眯了起来,露出了一记满足的笑容。 京城的绿豆糕一向不放油,吃起来总是干巴巴,这次隔壁的吏部尚书巡视两浙农事,带回来南方的绿豆糕,送了几盒给归远侯府,其中添了猪油,拿起来厚重,吃起来细腻,非常对向冬儿的胃口,让她吃了一个又一个。 李嬷嬷在旁看着自家小姐那副毫不节制的吃法,只在心里干着急,却又不知怎么阻止。旁人只道归远侯府的大房孙女向冬儿迷糊天真,见了谁都笑容可掬,傻里傻气很好哄骗。但身为向冬儿的教养嬷嬷,李嬷嬷知道小姐其实是个死心眼儿,认准的事就很难改变,虽然不会正面反抗,拐个弯儿她也要达成目标,就像这绿豆糕,现在不准她吃,三更半夜当贼闯灶房这等事她都干得出来。 「小姐,你还真有心情吃,前头正在讨论晋王府来替世子求亲的事,包不准那二房的闵氏就把你卖了呢!」李嬷嬷无奈说道。 「晋王府来求亲,又没说求的是谁,归远侯府不止我一个女儿家,婶娘自己就两个女儿啊!何况华姊姊是长姊,论长幼也该是她先成亲。」向冬儿的五官俏丽,脸蛋儿微圆,眼儿也圆,因而气质显得娇憨。 她绝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绝世美女,但光是吃得满足的表情便显露可爱娇美,是极为讨喜的面相,可如此一派天真的作态,却总让李嬷嬷操碎了心。 话要从归远侯府的现况说起。 当今的归远侯已经六十许,长年卧病在床早就不问世事,偏偏这归远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当年是凭先祖功勋得来的爵位,若他亡故,子孙要袭爵就必须降爵,所以府里众人拼了命地将他一条老命吊着,勉强维持侯府的地位。 归远侯的妻子与儿子、儿媳,因为一次意外过世,留下了今年刚及笄的嫡孙女向冬儿。 妻子死后,归远侯将小妾吴氏扶正,吴氏之子向裕便顺理成章从庶子变成嫡次子,二房在侯爷倒下后,成为侯府真正当家作主的人。 向裕任刑部郎中,小小五品官刚好沾上早朝得见龙颜的边,但才能平庸升迁无望;向裕的妻子闵氏是小户人家出身,想不到丈夫一朝翻身,她便顺势接掌了侯府中馈,有两女,十六岁的向春华与十三岁的次女向春樱,无子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也因为侯府的第三代没个男丁,闵氏善妒又不许向裕纳妾,便想着日后让其中一个女儿招赘,而向冬儿这个大房孤女就成了吴氏及闵氏的眼中钉,深怕她出嫁后拿走侯府什么。 事实上,向冬儿的生母是淮阴一带首富柳家之女,嫁妆丰厚,当年也是靠这些嫁入侯府。如今人死茶凉,留下的嫁妆依律该给向冬儿,但全被闵氏扣住,收归己用。 入不敷出的侯府至今仍能过着奢华的生活,向冬儿母亲的嫁妆可以说功不可没。 至于向冬儿,住在侯府最偏远的角落,生活起居没有丫鬟服侍,只留了一个忠心耿耿的李嬷嬷,还是当年大房还在时向冬儿的父亲为她在皇宫求来的教养嬷嬷,身契是在向冬儿手上,所以二房才拿李嬷嬷没办法,否则向冬儿可能连这最后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身为大房嫡长孙女没有月例,每年发新衣布匹首饰都没她的分,平时吃的也都是些简陋的膳食,只有像这次的绿豆糕实在太多,府里几个主子吃不完,才轮得到她。 向春华与向春樱因为闵氏的影响,对向冬儿也是百般刁难陷害,然而即使过着这般艰苦的日子,向冬儿仍是镇日笑脸迎人,被欺负辱骂也不反抗。 每每李嬷嬷觉得向冬儿就快被收拾得惨兮兮,急得跳脚时,总会发生一些事让向冬儿逃过一劫,甚至她本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就是因为她这般逆天的好运,才能安然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归远侯府里活到现在吧? 不过这次晋王府求亲,李嬷嬷真心觉得向冬儿逃不过。 「小姐,晋王世子雍昊渊的恶名你也知道,原本是乘龙佳婿的人选之一,领兵打仗战功赫赫,样貌也是英伟挺拔,偏偏两年前在北地战场上受了伤,瘸了双腿,之后性格就得残暴不仁,听说王府的下人只是做事慢了一点、说错一句话,就动辄被他打杀,京里的贵女根本没有人敢嫁过去……」 她叹了口气,疼惜地看着正吃得欢快的向冬儿。「堂堂亲王府会来咱们这败落的归远侯府求亲,想来也是没有办法,特意仗势欺人来了。嫁过去必讨不了好,运气不好说不定转眼就被世子给宰了,小命都没了,想哭都找不到人哭啊!」 明明是这么讨喜,这么乖巧的娃儿啊!为何如此命苦,要搭上这么自私恶毒的一家人呢?李嬷嬷心酸地想。 向冬儿突然抬起头,正色说道:「嬷嬷,我运气一向很好,不会被宰了的。」 李嬷嬷差点没背过气去,「傻小姐啊,你的人生只求活着就好吗?不是应该希望夫妻和美,平安顺遂?嫁给那样一个人,人生就全毁了啊……」 「可是如果祖母和婶娘硬要把这桩婚事说给我,我能拒绝吗?」 被向冬儿这么一反问,李嬷嬷语窒了。 咽下最后一口绿豆糕,向冬儿终于不舍地阖上了食盒。 尚书府精美的食盒摆在她房里斑驳的木桌上很是突兀,跟整个房间都不搭轧,她突发奇想地问道:「嬷嬷,你觉得晋王府会有像我们住的这么简陋的房间吗?」 李嬷嬷不由环视了房里一圈,家具不是缺脚断手就是刻痕斑斑,梳妆台上的铜镜磨得都快看不见脸。糊窗的纸还是以前侯爷拟稿废弃不用的废纸,贴好刷上桐油,如今都破了好几个洞也没人来补,冬天风灌进来冷飕飕的,那件已经睡了好几年的棉被,棉球纠结,根本就不保暖。 更不用说房里的主梁柱都被蛀虫蛀蚀得差不多了,就靠个木壳子撑着,估计轻轻一撞,这房间就塌了。 李嬷嬷摇摇头,「不可能,就算连王府的下人房恐怕都比小姐你的房间好些。」 向冬儿点点头,「那王府也有绿豆糕可以吃吗?」 v第二章[10.15] 李嬷嬷险些没翻白眼。「王府什么都有的吃,不管是口味还是分量,一定也比咱们苛刻的侯府要好得多。」 「所以啦,嫁过去有什么不好?侯府供我们一日两膳,都是素菜,偶尔才有些肉沫子。我今儿个去厨房领食盒时看到厨娘们正在准备烤鸡,让大姊和三妹晚膳加菜呢!我都快忘了烤鸡是什么味道了。」向冬儿开始幻想着那黄澄澄的鸡皮泛着油光,鸡汁一滴滴地滑落,口水都快流出来。 「小姐,但那晋王世子可是会杀人的!」李嬷嬷急道。 向冬儿居然笑了起来,似乎嫁给一个恶魔般的人,丝毫影响不了她的食欲。「他不是双腿瘸了吗?他要杀我,我还不会跑?」 还真有点道理,李嬷嬷再次说不上话。她想,对于这样一桩亲事,小姐看得如此豁达,莫非胸有丘壑? 只不过,明明正经八百的在讨论她的婚事,这丫头关心的却是绿豆糕还有烤鸡,李嬷嬷忍不住又幽幽地长叹口气。 她真的想太多了,这根本已经傻到没心没肺了…… 此时,正厅里对于晋王府提亲之事似乎有了结果,派了丫鬟来后院请向冬儿到正厅去,向冬儿整了整朴素的衣裙,在李嬷嬷担忧的目光中随丫鬟去了。 归远侯府虽不算显赫,但府邸却是先皇赐的,位于京中最好的地段之一,占地宽广,从向冬儿的住处到最前面的正厅,也需走约莫近两刻钟的时间。 侯府的建筑并非雕梁画栋,反而相当简单朴实。方砖铺地,青石作阶,入门的影壁没有雕刻,只是抹灰;房舍抱柱上的楹联都磨得看不到了,也未涂新;门簪、门头没有任何雕饰镶嵌,光秃秃一片;更别说院子里的花木都是便宜的树种,就像山里随便挖来移植的…… 事实上是府里没有银子,请不起高明的工匠和花匠,但对外总称侯爷喜欢古朴简约,保全了他的面子。 向冬儿走进正厅时,厅里有吴氏、闵氏以及向春华、向春樱两姊妹,已不见晋王府的人。 看着她一身棉布衣裙,料子甚至还比不上身旁的下人,吴氏就先皱起了眉,其余人等只是冷笑,不发一语。 不过向冬儿发型倒是讨喜,让李嬷嬷梳了个双丫髻,绾了两条丝带随风飘逸,凸显了她的娇俏可爱。 相对于向春华、向春樱姊妹俩那一身的绫罗绸缎,还有头上闪闪发光的金钗,向冬儿显得黯淡许多,可是她的笑容却意外地平衡了这种差距,让布裙荆钗的她,在众人不怀好意的注视中显得无比从容,有模有样地行了礼。 坐在主位上的吴氏以及一旁的闵氏一直不先开口,原本想用气势压一压这小丫头,现在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施力之处,难受得令人想吐血。 晋王府的求亲,若在世子雍昊渊风头正盛、身强体健时,那绝对是打着灯笼都求不来的佳婿,可是现在世子已残,晋王府找不到大家闺秀嫁给他,便威逼利诱归远侯府,硬要替晋王世子定下一门亲,方才那来人之嚣张霸道,只差没挑明了说,反正你们侯府就是女儿多,随便一个嫁过来就是了。 按习俗是长女该先嫁,才能轮到妹妹们,但闵氏怎么也舍不得让自己亲生女儿去受苦。于是与吴氏商讨过后,认为牺牲一个向冬儿去巴结位高权重的晋王府,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就算向冬儿被雍昊渊打死了也没人会心疼,可是若借此与王府沾亲带故,对日渐败落的归远侯府也能帮衬一点。 「冬姐儿,你过来。」吴氏朝向冬儿招招手,直到人走近了,上下打量一下,才微微点头。「你今年及笄,也不小了,府里帮你谈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晋王世子,那可是高门显贵,你能嫁过去算是高攀了,今天开始你就别出门了,专心在家中备嫁,你的嫁妆府里会为你准备好……」 在吴氏不带任何感情、平铺直述地说着关于这桩婚事时,向冬儿眨着圆圆的眼,冷不防冒出一句。「祖母,听说晋王世子瘸了双腿吧?」 吴氏说得正顺,硬生生被向冬儿打断,还是这么尖锐的问题,她不由心生不快。「瘸了双腿怎么了?你父亲又没有功名,那晋王世子可是有战功的,正二品的龙虎将军,说不定以后你还成了晋王妃……」 「还有那个晋王世子,听说脾气暴躁,杀人如麻?」向冬儿又好奇问道。 吴氏已经皱起眉了。「富贵人家的子弟,都有些脾性,什么杀人如麻说不定是外头夸大的,你不必在意。他是当将军的人,有点血腥气在才显得出男子气概,你心里明白就好。」 「所以这是一桩好亲事?」向冬儿似乎一脸懵懂。 吴氏点了点头,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当然是好亲事。」 向冬儿突然双眼放光,一脸惊喜地道:「既然是好亲事,那自然是要给大姊啊!」 向春华吓了一跳,像是不知怎么话锋会朝着她来,她恶狠狠地瞪了向冬儿一眼,急忙转身向闵氏求助。 闵氏闻言暴怒,一拍桌子。「混帐,你在说什么?」 向冬儿像是被她吓到了,一脸无辜。「婶娘你不是一再强调,只要是好的都轮不到我,一定要先给大姊和三妹吗?既然这是桩好亲事,当然要让大姊嫁过去才是,都说长姊为先,怎么能让我占了啊。」 「你……」亏待他人还被说得如此坦白,闵氏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啐了一声。「这件事不一样。」 吴氏倒不知道闵氏私底下说得这么刻薄难听,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其实这个媳妇她也没多喜欢,当初因为向裕只是庶子,所以才挑了一个小官之女,不过等向裕成了嫡子,吴氏又觉得闵氏小家子气配不上向裕了。 只是如今府里都靠向裕支撑,闵氏又掌着家,有时受了苛待,就连吴氏也只能忍气吞声,现在看她居然被府里最傻气的向冬儿给噎着了,吴氏乐得袖手旁观。 「怎么会不一样呢?」向冬儿越发迷糊。「是祖母说的,晋王世子有战功,嫁过去是我们高攀了……」 v第三章[10.15] 闵氏脸色很是难看,「晋王世子那脾气……华姐儿那么娇弱,怎么受得了?」 「有点血腥气才有男子气概啊,」向冬儿笑嘻嘻的重复着吴氏说的话,还朝向春华眨了眨眼,「以后会变成晋王妃喔。」 「向冬儿,你不要胡说八道!」向春华原本只想来看热闹,顺便嘲笑一下向冬儿,现在看向冬儿竟把亲事推到自己头上,不由急得大骂。「要嫁给一个瘸子,还要小心随时被人打杀,你去就好了,干么扯上我?」 「是祖母说的啊,又不是我说的。以前不管什么,婶娘都说长姊为先啊……」向冬儿嗫嚅着,好不可怜。 「不用多说了!」要不是自持身分,闵氏简直想一掌搧去,「冬姐儿,总之这桩婚事就是你嫁过去了,其余不必多说。」 「我明白了。」向冬儿一脸恍然大悟,「所以平常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就是长姊为先,然后嫁给一个瘸子,还要小心随时被人打杀,什么长姊为先就不用管了,这样没错吧?」 闵氏被说得一张脸涨红,简直气炸了,这种事是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吗?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向冬儿又高兴地一拍手,「难得也有我明白的事,明儿个我就和街上的小花说去。」 「不准说!」闵氏都要尖叫了。 身为侯府大房嫡孙女,向冬儿交往的却都是些市井小民,传起闲话可是比飞鸽传书还快,保证早上话一出去,下午全京城都知道她如何苛待大房兄嫂的孤女。 「可是都是你们说的啊。」向冬儿很是无奈,脑袋怎么也转不过来。「祖母说这是一桩好亲事,然后婶娘又说凡事长姊先,但现在却是我出嫁,我都迷糊了啊!这不弄清楚,我怎么敢随便嫁人?到时候犯了什么忌讳,害得大姊嫁不出去怎么办?说不定小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闵氏瞧她当真一副随时准备出门问清楚的模样,不由恨得牙痒痒的,硬是把这股火气压下来,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冬姐儿,我再和你说一次,你听清楚了,凡事长姊占先,大体上是没错的,可是事情总有例外,咱们侯府没有这么迂腐,你祖母和我都怜惜你年幼失亲,所以有了这么一桩好亲事,就赶忙着替你答应了,你是大房嫡女,先出嫁也是说的过去的,以后甭再提什么长姊为先,只要是华姐儿有的,你也会有。」 反正晋王府那头说了,尽快完婚,只要再忍耐这丫头一阵子,安抚好她的情绪,把眼前这段时间糊弄过去,免得这丫头出门乱说,否则弄个不好真会影响以后华姐儿的婚事。 「婶娘,你说真的?大姊有的,我也会有?」向冬儿睁大了眼,好像只听到这一句。 向春华不依地想说些什么,闵氏眼捷手快地握住女儿的手,忙不迭接下向冬儿的话,「对对对,她有的你都有,所以你放心嫁吧!」 话都说成这样了,向冬儿终于恢复笑容,而且笑得益发灿烂。 「婶娘,所以今儿个晚膳,我也能有一只烤鸡吗?」 向冬儿与李嬷嬷晚膳时扎扎实实地饱餐了一整只烤鸡,桌面上只剩残羹剩菜。 原本要给向春华与向春樱的烤鸡,制作起来可是麻烦,要用三个月大的三黄鸡,以麦芽糖与浙醋为底的酱汁,里外刷满整只鸡身,而后风干再刷酱,来来回回七遍,最后在鸡肚子里塞入小葱、蘑菇、大蒜等佐料,架在火上烤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可得时时转动鸡只不能停手,直到整只鸡熟透。 吃饱后,向冬儿仍有些意犹未尽,李嬷嬷见了,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可别被一只烤鸡给收买了,那闵氏不怀好意啊。」 向冬儿回房后便笑嘻嘻地告诉李嬷嬷,以后向春华有什么,她们也都能跟着享受,可不止烤鸡这一样。 李嬷嬷心知肚明闵氏约莫是想在出嫁前按捺住自家小姐,小姐心思单纯不爱计较,以后到了王府,只会说侯府的人对她好。 「李嬷嬷,你放心,我没那么傻的。」向冬儿一副明白清楚的模样,李嬷嬷还不知该不该放心,下一句话又差点没让人吐血。「那只鸡也只够我塞牙缝,哪里够收买我呢?以后还会有蒸鱼、盐焗大虾、炸肉丸子、红烧五花肉……还有我餐餐都要吃三大碗米饭!」 她如数家珍说了一堆平时只能念想的美食,眼神更加灵动有神,李嬷嬷却一脸欲哭无泪。「小姐,你能不能先别想吃的?」 「反正都嫁定了啊,除了想吃的,我还能想什么?」向冬儿认真说道。 「想什么?当然是想出嫁的事啊,王府的规矩和礼仪可不比侯府,还有一些送往迎来、管事看帐的本领。晋王爷是死了正妻的,没有续弦,所以小姐应该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不过听说王爷有个小妾姓于,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生了一子一女,这庶子女也不知会不会弄出什么么蛾子,小姐你可要当心点……」 李嬷嬷像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箩筐,听得向冬儿头昏脑胀,末了,她突然眉头一蹙。 「唉呀!还有小姐你的嫁妆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可要理清了。」李嬷嬷正色看着她,「小姐的外祖柳氏一家是淮阴首富,当年给夫人的嫁妆那可是十里红妆,由南方抬到京里,第一抬进了府里,最后一抬都还没过城门,其中有大批金银珠宝、京里十几家店铺的地契。夫人亡故后,谁也没有提起这事,如今闵氏当家,都不知道被她鼠窃狗偷了多少。小姐出嫁前可得全要回来。」 幼时向冬儿也曾与母亲回去淮阴探亲,虽然次数不多,但印象中外祖父、外祖母与舅舅都对她很好。直至母亲亡故,柳家人来侯府探过几次,却都被闵氏用各种理由挡在门外,民不与官斗,柳家人也是没辙,时日一久,无计可施的柳家也不来了,只是每年年节和中秋都派人送礼,做到亲家的本分就够了。 向冬儿目光呆滞地望着李嬷嬷,忽地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嬷嬷,今年外祖家的中秋礼品可送到侯府了?」 「昨日送来了。」李嬷嬷倒是知道,因为每年也只有各大节日柳家送礼时,向冬儿能分得一点东西,虽说还不到礼品的一成,却能让她们主仆过上好一段不必饿肚子的日子。 「送来了啊……」向冬儿偏头想了一下,「有花生吗?」 「花生?」李嬷嬷的声音不由拔高。「这时候你还惦记着花生?当然没有!」 「人家突然很想吃炒花生嘛,外祖家有大片花生田,每年到京里送货都有花生的,竟没有我们的分。过去咱们穷,出门什么都买不起,现在有银子了,明日八月初五,都城隍庙市集开市,咱们去买点回来吧?」 v第四章[10.15] 提及食物,向冬儿眼中便有了神采。「这个月中秋,正是四方商人往京城赶集的时候,方才咱们说到外祖家,我就想到淮阴夏季的花生刚采收下,南方的大商贾会带来最新鲜的花生、大米、山药、蘑菇等物,咱们去最大的日发商行买,回府自己开小灶,用些花椒、辣子炒花生米,那味道可香了!」 敢情淮阴只会让她联想到花生?可见到向冬儿这般撒着娇,肉乎乎的脸蛋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李嬷嬷便心软,放弃说教了。「罢了罢了,你的嫁妆,到时候嬷嬷再帮你讨要,能要到多少算多少吧!」 瞧她的傻小姐还一脸笑咪咪的,眼下大概只有满脑子的花生了,李嬷嬷真替她的未来忧心,不过想想傻人有傻福,即便处境艰难,她不也这么长大了吗? 就在主仆两人心思各异时,侯府另一边的向春华与向春樱姊妹可是气得直打哆嗦。 侯府财务拮据,烤鸡也不是天天有的,鸡只数量都是定额,给了向冬儿,向春华与向春樱自然就没得吃。虽然后来换上了白切肉,但水煮的肉哪里有火烤的鸡来得够味? 凭什么向冬儿都要出嫁了,还来占她们姊妹的便宜?一向只有她们抢她东西的分,什么时候需要向她低头了? 在闵氏的娇宠下,向春华姊妹并不明白母亲的苦心,更不认为有什么必要讨好向冬儿,于是怀着一腔怒气,她们声势浩大的带着几个丫鬟来到向冬儿的房间找碴来了。 说是房间,其实是府里柴房改建的,这门被向氏姊妹的丫鬟用力一推,搧到墙上,整个房间都晃了一下。 李嬷嬷一见她们一群人来势汹汹,心道不妙,但向冬儿却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见到姊妹等人到来,立即笑脸迎了上去。 「大姊,三妹,你们来了?」她热情地招呼着,手指着桌面上吃剩的鸡。「今儿个晚膳的烤鸡真是太好吃了,我还给你们留了两只翅膀,本想叫嬷嬷替你们送过去呢!」 原本就带着怒气而来,被她这么一说简直火上添油。向春华最是泼辣,立即骂道:「向冬儿,别以为娘要我们让着你,你就嚣张了,以后嫁进晋王府,有得你受的!」 向春樱也帮腔,恶毒地诅咒,「对,别以为你进门就是王妃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到时候我和姊姊结伴到王府去,看你怎么死!」 「你们以后要到王府看我?」向冬儿像是少了根筋,总是会自动略去那些不好的字眼,兀自笑嘻嘻地道:「那敢情好,若承妹妹贵言,我成了晋王妃,日后你们到王府看我,我赐你们免跪礼。」 天知道她说这番话可是诚心诚意的,还带了一下手势,可她越是这般泰然自若,越是激怒向氏姊妹。 向春华一个忍不住,伸手推了向冬儿。「说什么呢!我绝不会向你行礼的!」 向冬儿没料到对方居然动手,一个趔趄倒向一旁,恰恰撞上来不及闪躲的向春樱。 在李嬷嬷及一群丫鬟的惊呼声中,只见向春樱直直撞上屋里的房梁。 这房梁早被蛀虫蛀得中空,向春樱撞的这下力道不小,将房梁撞断了一截,原本结构就不太稳定的小屋子屋顶居然塌了下来,砸得屋里众人一头一脸的灰,尤其是门口的那个位置坍得最严重,向春华的额角甚至还磕了一道口子,嘤嘤哭了起来。 反倒是向冬儿,一路滚到了屋角,恰恰上头没有东西砸下,竟是毫发无伤的躲过了一劫,李嬷嬷因为在屋内深处,也只是呛了几口灰。 幸好这里以前是柴房,屋顶原本的黑陶瓦早就零落破损,后来勉强铺上了茅草,房间的横梁也同样是个虫蛀空壳子,如今塌陷下来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 不过这动静着实算大了,府里的下人们都闻声赶了过来,当时闵氏考虑着向冬儿的婚事,也正往这方向走,听到巨大的声响,顾不得什么仪态,带着丫鬟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过来。 看到几乎夷为平地的房间,还有站在断垣残壁中好几个灰头土脸的人,闵氏倒抽了口气,尖叫出声。 「华姊儿!樱姊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指挥丫鬟将女儿救出来,至于向冬儿则被李嬷嬷扶起站到一边。 「娘,我好痛……」向春华哭泣不休,满脸的血吓坏了闵氏。 「怎么了?你的脸怎么样了?」闵氏拿着帕子,急得胡乱擦着大女儿的脸,看到只是额角一道小伤口,方才松了口气。稍微察看了一下两个女儿都无大碍,才让人将她们扶回房里,找大夫再仔细瞧瞧。 不过向春华的伤也让闵氏极为不满,看到向冬儿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便不分青红皂白地骂道:「这好端端的,怎么房子会塌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向冬儿亦是受害者,神情懵懂像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李嬷嬷先前在旁看得一清二楚,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不由替她辩解。 「夫人,关我们小姐什么事呢?是大小姐方才到我们小姐的房间撒气,还伸手推了我们小姐一把,结果撞上了三小姐,而三小姐就站在房梁旁,房梁年久失修,被三小姐撞断了,屋顶才会垮下来。」 闵氏瞧向了那群劫后余生的丫鬟,冷冷地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就算是,她们敢说实话吗?在主母面前揭大小姐和三小姐的短,又不是不想活命了。李嬷嬷见她们低头不敢多言的样子,心中来气,从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 「这府里都是你们二房的人,谁会替我们小姐说一句话?我们小姐就要嫁入王府了,岂会做这种傻事,冒着受伤的风险,把房间弄塌?小姐的庚帖已送到晋王府,算得上世子的未婚妻了,若有人故意想伤了我们小姐,让小姐没办法顺利出嫁,说不得老奴还得拼了这条命请王府主持公道呢!」 李嬷嬷说的话重了,令闵氏打了个冷颤,脑袋瞬间清楚了不少。 不行!晋王府的婚事绝不能出任何岔子,若是向冬儿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倒霉的就换成她两个女儿了,闵氏突然觉得,换了庚帖还不够,必须让晋王府再做些什么,保证向冬儿不管出什么事,除非死了否则这桩婚事都一定得成! 另一方面,闵氏知道李嬷嬷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自家女儿那刁蛮性子她能不明白?使起泼来推倒一间烂房子算什么?因此只得压下心头火气,虽然脸颊仍不住地抽动着。「行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会再问清楚,若是华姐儿和樱姐儿的错,我会罚她们的,冬姐儿没事就好。」她先将自己女儿的错含糊过去,顺势将话题转向她的来意。「我今儿个来,只是要告诉冬姐儿,她出嫁的嫁妆府里会为她准备……」 v第五章[10.15] 李嬷嬷急忙打岔。「咱们大房的夫人有留给小姐大笔嫁妆,怎么会是侯府替她出呢?」 就知道这老家伙在,没那么好糊弄。闵氏在心里头咒骂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大嫂留下的嫁妆没错,只不过和府里的公中都放在仓库,我一时口误罢了。」 「我们夫人当初的嫁妆,可是在婚契上写得一清二楚,盖有双方印信的。」李嬷嬷进一步提出说明,就怕闵氏弄假。 闵氏连假笑都装不下去了,只能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知道,婚契收得好好的呢!明日一早我让人把冬姐儿的嫁妆整理出来,下午你们就来核对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要再多说一句,她怕自己忍不住会直接赏李嬷嬷一巴掌。 「婶娘!」一直恍惚中的向冬儿这才像是回了神,连忙叫住了闵氏。 待闵氏不耐烦的回头,她才可怜兮兮地问道:「房间垮了,我和嬷嬷要住哪儿呀?」 闵氏抿了抿嘴,气头上没想太多,本能地回道:「就西跨院吧!」 话一出口有些后悔,但都说出去了难道能收回来?西跨院的房间是客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房里装饰虽比不上主屋,但为了不落侯爷的面子,却也宽敞明亮,布置都是用了心思的。 给了这傻丫头,算是便宜她了!不过看在她再没多久就要嫁出去,闵氏一肚子不满又忍了下来。 待闵氏离去,向冬儿才朝着李嬷嬷笑道:「嬷嬷,我说我运气很好吧!」 「房子塌了,一屋子人全被砸中,就你没事,运气的确很好。」李嬷嬷哭笑不得。「只是明明三小姐和大小姐一起站在你前面,大小姐朝你一推,你不该是往后倒吗?是怎么往前撞到三小姐的?这也太不小心了!不过这下撞得可真好,咱们因祸得福,可以换房子住了。」 「嬷嬷说的是。西跨院呢,娘掌家的时候我都没住过那么好的房间。」向冬儿朝着垮下的房舍不住打量。「可惜我的东西都压在这下头了,不知道能捡出来多少。」 「要是之后你的嫁妆能拿回大半,那些破烂东西不捡也罢。」李嬷嬷轻叹。「就是不知道闵氏又要弄什么鬼,夫人留下的嫁妆那么多,哪里是短短半天可以整理出来的?到时候只怕清点时,独独我们两个没人帮衬,会吃大亏。」 「嬷嬷放心,我相信好运会继续眷顾我的。」 向冬儿仍是一脸笑吟吟的,彷佛成竹在胸,竟莫名其妙安了李嬷嬷的心。 但李嬷嬷不知道,向冬儿真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整颗心都扑在了明早出府买花生啊! 都城隍庙会,由东边的城隍庙口开始,直至西边的刑部大街,绵延了整整三里路,其中贩夫走卒,南北杂货,令人目不暇给。 路上满是人潮,小贩们笑得开心,其中有卖各色玉石的、女子的胭脂花粉、藤蔺编织的篮筐箱柜、锅碗瓢盆、墨扇香笺,只要想得到的,几乎都能找到。 可是向冬儿与李嬷嬷出门后,她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各色小吃上。 天朝上京交通四方通达,口味也天南地北。有牛奶做的泡螺,入口即化香浓润肺;那羊肉摊子爆炒着羊肚,还加了西域的胡椒,香辣呛鼻;还有香酥鸭、烤黄鼠、烤乳猪、加了芝麻的糍粑、糖炒栗子、应景的桂花八宝粥……向冬儿觉得自己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 而她们的目的地是日发商行,专收南方杂粮干货,算是京城生意做得最大的一间,若是买卖数额到一定的量,日发商行还会提供给生意往来的商贾住宿,免去他们还得找客栈的麻烦。 就说向冬儿的娘亲柳氏,过去在京师无法回淮阴省亲时,也会趁着中秋前商人赶集的时候到这日发商行来探探是否有亲人来京,就算亲人没来,至少也能碰见个柳家的管事,替她递递信函。 柳氏过世这几年来,柳家在闵氏的刻意阻挠下没能见到向冬儿,逢年过节送去的礼品也被克扣不少,更遑论寄给向冬儿的信件,都是被直接扔掉。向冬儿只知外祖家过去待自己亲近,这么多年没消没息,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她这个人。 日发商行位在靠近城西城隍庙那一头,而侯府位于城东,所以向冬儿主仆两人几乎是挤过了整个庙会大街,还差点撞到一个金发碧眼的胡人才好不容易来到了大门口。 商行里大多是批发的大商贾,当然也有做散卖,卖给一些像向冬儿这样只想买点花生回去解馋的人。 可是向冬儿一到了商行,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往内踮脚直张望着。 「小姐,你在看什么?不是要买花生吗?」李嬷嬷奇道。自家小姐昨天嚷嚷着要吃花生,现在该是急匆匆的不买到不罢休,怎么又止步不前了? 向冬儿眨了眨迷惘的眼,说的却不是花生。「嬷嬷,有什么办法能到后间看看吗?」 李嬷嬷一愣。「到后间做什么?那里是商行给做大买卖的客人歇息的地方啊!」 「我只是想着,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啊!不用去了!」向冬儿像看见了什么,眼眸晶亮,微拎起裙摆就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小姐?你要去哪里?」李嬷嬷不明所以,却也只能拼了老命追上去。 幸好向冬儿并没跑远,在商行旁的小路拦住了一个中年男子,朝他甜甜一笑。 「舅舅!」 v第六章[10.15] 那男子听到这声叫唤,一头雾水,定睛打量了一下向冬儿,尔后突然眼露喜意,惊喜地叫道:「冬儿!你是冬儿对吧?」 男子便是柳氏的大哥,也是柳家如今的当家柳道一。他身材高瘦,面貌斯文,穿着一袭绣着白色祥云的蓝色丝绸长衫,很是精神。要是不说,旁人还以为他是个读书人,哪里像个镇日精明算计的商人? 向冬儿喜孜孜地点头,想不到还真让她找到外祖家的人了,而且还是亲舅舅,看来她的好运仍然持续着。「是啊是啊,我是冬儿。幸亏舅舅还记得我呢!」 她今天只是一袭普通棉布衣裙,因为天渐凉,在外头加了一件对襟小袖的浅黄色褙子,头上绾着简简单单的双平髻,发饰也只是素色丝带,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侯府小姐,反而像个平头百姓,还是不怎么有钱的那种,这就看得出侯府的人对她有多么亏待了! 柳道一怜惜地看着她。「冬儿今日也来逛市集吗?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舅舅都买给你!」 向冬儿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是来逛市集,但我是特地来找舅舅的。」 「特地?」柳道一闻言有些纳闷,他也不是每年都来京,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不过对于一个小丫头的话,他并没有想太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向冬儿的脑袋瓜,就像他以前摸妹妹的脑袋瓜一样。「你娘死得早,以往舅舅和你外祖想到侯府找你,都难得能见你一面,幸亏你长得像你娘,出落得像朵娇花儿一样,否则舅舅还认不太出来呢!」 「我知道外祖家的人会在中秋到京城赶集,然后待个几天,小时候我和娘还曾经到这日发商行找外祖呢!只是没找到罢了。」向冬儿自从见到柳道一,这笑容就没停过,她是当真很想念外祖家的亲人。「我只是想着,自己就要出嫁了,所以想在出嫁前见外祖家的亲人一面,想不到这次来的是舅舅,真是太好了!」 「你要出嫁了?」柳道一很是错愕。「许给什么人家?」 「前些日子晋王府替世子来侯府求亲,祖母和婶娘说大房嫡女要先嫁,所以就将我许给晋王世子了。」向冬儿坦然答道。 「晋王世子……雍昊渊!」柳道一皱眉回想了一下,才赫然想起关于雍昊渊身残又性格残忍暴虐的传闻,不由脸色铁青。「那闵氏欺人太甚!明明她的女儿才是长女,侯府又没分家,她怎不让她女儿嫁出去?」 向冬儿懵懂地看着柳道一,眨了眨那灵动的大眼,彷佛对嫁人这事她自己也搞不太清楚。 可她身后的李嬷嬷可不是个好糊弄的,既然见到了柳道一,她也觉得自家小姐有了倚仗,便一股脑儿地吐起苦水来。 「舅爷,您不知道,侯府掌家那些人真的太过分了……」她钜细靡遗地说起侯府往日如何亏待向冬儿,这事儿可不能让向冬儿自己说,昨天小姐才吃了烤鸡,还搬到了西跨院,说不定一开口都是侯府对她怎么好。 柳道一听得神情凝重,原来当初侯府坚决不让他柳家人探望冬儿,就是怕自己苛待大房遗孤的事情被发现? 可是与晋王府的婚事,听李嬷嬷说已经交换了庚帖,来不及阻止了。柳道一在心中暗恨自己来得太晚,也太低估侯府那群人的无耻,但至少他现在知道了情况,在其他方面也要多帮衬一下自己这个可怜的外甥女。 「那冬儿的嫁妆呢?」柳道一突然想到,「侯府不日就要将冬儿嫁到王府,这么短的时间,够准备她的嫁妆吗?」 李嬷嬷叹了口气。「侯府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余钱去准备小姐的嫁妆?老奴昨儿个豁出去,向闵氏争取了当年咱们夫人留下的那些嫁妆要留给小姐出嫁。闵氏口头上答应了,说今天早上让人整理出来,下午就要找小姐核对呢!」 柳道一拳头都紧了起来。他犹记得当年妹妹嫁入侯府,那嫁妆可是足足置办了半年,如今听李嬷嬷一说,闵氏只用半天就想整理出那堆东西,简直无稽之谈,还不是想欺冬儿年幼,将属于她的嫁妆中饱私囊? 不舍地看着一脸天真、笑容可掬的向冬儿,柳道一当下做了决定,沉声道:「下午闵氏找你们核对嫁妆,我也一起过去!那些嫁妆是属于我妹妹的私产,也算是我们柳家的东西,这次她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我进侯府!」 李嬷嬷闻言不由一喜。「那真是太好了呀!有了舅爷在,便不怕那闵氏弄出什么么蛾子来欺骗小姐。」 如今时辰也近午了,柳道一思索着下午带向冬儿与李嬷嬷回归远侯府时,如何与闵氏好好打一场仗。 此时,一直在旁听着的向冬儿,突然揪住了柳道一的袖子,小小声地叫道:「舅舅等一下……」 「怎么了?不要怕,这次回府,舅舅替你讨公道!」柳道一柔着声道。 「不是这样的。」向冬儿却摇摇头,目光带着期盼地望向了一旁的日发商行。「是我花生还没买呢!我想吃炒花生。」 这关头还有心情吃花生……柳道一与李嬷嬷当下都有种乌鸦飞过的感觉。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快要嫁给京里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雍昊渊?知不知道自己的嫁妆就快要被闵氏坑得寥寥无几了? 这傻丫头能好端端的在吃人的侯府里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啊! 【第二章 佛寺中的黑衣人】 考虑到现在回侯府会错过午膳时间,依向冬儿平时的待遇,约莫也是没得吃,柳道一干脆带着她和李嬷嬷来到京里最豪华的酒楼,先让她们饱餐一顿。 冰糖肘子、醋溜木须、蟹黄豆腐、焖羊肉、炸肉丸、粉蒸肉、炒面疙瘩……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一大桌,全是地道的京城口味。向冬儿哪里看过这种阵容,眼儿都直了,李嬷嬷也是迟疑着不敢动手,怀疑自己真有这等福气,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 在柳道一的招呼下,两人才带着些羞怯,不好意思地开动了。在他斯斯文文的吃完一块肘子之后,擦了擦嘴,抬头定睛一看,却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觉。 桌面上的几道大菜已经几乎清空了,看样子李嬷嬷很有经验,事先拿了个小盘子装了她所吃的分量,而剩下的羊肉、粉蒸肉、肉丸、凉菜、面疙瘩等等,应该都是他可怜的外甥女儿一扫而光的,只有一大碗的蟹黄豆腐,因为她来不及吃,摆在那儿看起来孤伶伶的。 v第七章[10.15] 「舅舅,我不吃蟹。」向冬儿吞下最后一颗肉丸子,羞涩地笑了一下。 原来是不吃,而不是来不及吃。柳道一额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小吃货的外甥女,嫁给了声名狼藉的雍昊渊,究竟是谁倒霉还很难说呢…… 末了,他干脆将自己眼前的冰糖肘子推到了目光炯炯的向冬儿面前,待她大快朵颐后,三人才启程回到归远侯府。 来到侯府门外,柳道一不意外受到了门房刁难。当他说明来意,气势汹汹的不顾阻拦要进门时,闵氏也接到了通报,急急忙忙赶到了门口。 「这……亲家舅爷,你怎么来了?」闵氏见到柳道一,仍是很客气的,虽然她长年来都以各种方式阻拦柳家人进门,但柳家每年年节送来的礼物很丰厚,也支持了侯府不少的开支,所以她即便想赶人走,也不能那么明显。 柳道一板着脸,说话夹枪带棍的。「我若不来,还不知道冬儿这几年在侯府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冬姐儿在侯府当然是吃好住好,昨儿个才吃了烤鸡不是?」闵氏干笑着,朝着向冬儿说道。 向冬儿不负所望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道:「是啊!昨儿的烤鸡是我这几年来吃的第一只,真的很好吃!」 闵氏的笑容僵住了,柳道一则是脸色更为难看,也不想再与这等恶毒心肠的妇人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听说冬儿和晋王府订亲了?今天下午就要核对冬儿的嫁妆对吧?」他直勾勾地盯着闵氏,看出她的心虚。「当年我妹妹的嫁妆,我有帮忙父亲置办,有什么我也清楚,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冬儿年幼不懂,我来帮把手替她看看。这些嫁妆是我们柳家的东西,就算是侯府也不能霸占,所以这回侯府可不能再阻止我进门,否则拿到公堂上说,我们柳家也是有理的。」 闵氏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指甲都要刺到肉里。柳道一会在此时出现,莫不成是向冬儿去搬的救兵?可是她怎么知道柳道一会在京城? 闵氏并不觉得向冬儿有那么聪明,难道真的一切就这么巧合,在她要核对嫁妆时,柳道一就来了? 今儿个早上,她早就命人弄了几个假妆奁,想说糊弄一下向冬儿,待她画押确认无误之后,这件事就底定了。可是如今杀出了柳道一这个程咬金,身为淮阴首富,对金银钱财可是比任何人还精明,不是个好应付的。 一时间闵氏别无他法,只能带着柳道一三人来到了库房。一想到今儿个必定要大出血,大概也截留不了多少向冬儿的嫁妆,她气得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嫁妆的内容都记载在婚契上,闵氏自然也造假了一张,不过这些在柳道一面前都称不上手段,她乖乖的交出了当年大房真正的婚契,柳道一在确认过上头两府的印信后,便开始清点嫁妆。 「哇!原来我娘有这么多亮晶晶的首饰啊。」向冬儿看着其中一抬,里头有各式各样的钗簪钿环等饰品,一整套的头面也有十多套,光是这抬就足够将城里闹市的几家店铺给买下来。 「冬儿,你如果有看到什么喜欢的就拿去用,不够的舅舅替你补上。」柳道一大气地道,心忖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向冬儿自小过得苦,对这些饰品应该更加渴望。 讵料,向冬儿的反应完全不是他预期的那回事。 她抚着兴奋得发热的脸颊,异想天开地道:「这一箱子,可以换多少冰糖肘子啊?」 敢情她方才午膳还吃不够?柳道一表情有些古怪。 一旁的李嬷嬷则是捂着脸都不敢抬头了,身为向冬儿的教养嬷嬷,她切切实实感到惭愧。 「应该……买下京城所有的猪都够了吧?」柳道一抚着下巴,还认真地估算起来。「你看看这副头面,可是罕见的红宝石,我保证京里都找不到。还有这步摇,原本想做成凤型,但因为犯忌所以做成孔雀型,上头的羽翎用了各色的蛋白石装饰,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闵氏在旁听得心痛,柳道一的一字一句,都像在剜着她的肉。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呀…… 又清点到了其中一抬,里头装着珍贵的布料,其中占了大部分的云锦,可是掺了真金白银的上等织品,看起来色泽光亮,富丽堂皇。 向冬儿又忍不住抚着柔滑的云锦问道:「舅舅,这一匹布可以换几只烤鸡?」 柳道一苦笑道:「可以买下早上集市最火爆的那户烤鸡铺子了。」 尔后,一抬一抬的核对过去,不时可以听到类似的问答—— 「这镶了东珠的妆奁能抵得几头烤羊?」 「差不多抵上今儿个羊肉馆卖的所有羊。」 「这青花瓷食盒能换多少花生?」 「舅舅的花生田给你都够了。」 向冬儿问得欢快,柳道一也答得麻木了,李嬷嬷兀自反省着,而闵氏只觉得自己死过了一回又一回,心头的不甘及恨意也到达了顶点,她错失的远比自己想象得多太多了啊! 终于到了压箱底的部分,向冬儿眼捷手快地抽出了一本书,封面上写着「鸳鸯秘谱」四个大字,其余什么图案也没有。其他三人见她好奇地想翻开来看,全倒抽了口气,李嬷嬷顾不得尊卑礼仪,直接将书从向冬儿手上抢了过来。 「小姐,这个……我以后再教你。」李嬷嬷只觉自己冷汗都快流下来。 v第八章[10.15] 「那这本书可以换多少……」 「这本书什么都不能换!」终于有一次,向冬儿以外的所有人达成了共识,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终于核对完所有的妆奁,当年柳氏嫁进侯府时共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要不是怕犯忌,依柳家的财力翻个倍都有可能。如今剩下八十抬左右,仍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柳道一无心去与闵氏争执那些零头,也没想去要回柳氏死后,嫁妆帐目不清的部分,因为向冬儿在出嫁前还需待在侯府,他不想撕破脸。 淮阴到京城算是远嫁,而柳府的土地店面大多在南方,便没有在嫁妆里放多少地契。不过当年柳家也曾经在京城专卖女子用品的花簪巷里帮柳氏买了好几个店铺,那些店铺的地契可得向闵氏问个清楚才行。 当柳道一提出地契的疑问时,闵氏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地道:「那些地契啊,因为必须派人去察看,还没有清点好呢!待过几日清点清楚了,我再交给冬姐儿就是。」 事实上,那几家店面闵氏早就据为己有,地契她是不打算交出来了,反正柳道一不可能久留,等他一回去,向冬儿今日吞下去的,她会一样一样再让她吐出来。 柳道一点了点头,只是淡然地道:「那好,地契的部分,日后再交给冬儿,至于我清点完的这些嫁妆,待冬儿出嫁前两日,我们柳家会再派人来添妆,到时候还会再查看一次的。」 闵氏听了险些昏倒,这岂不代表着她所有的谋算全落空了?瞧柳道一那神色自若的模样,她心中气急败坏,连客套话也不说了,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闵氏一离开,她的丫鬟婆子们便将柳道一等人请出了库房,向冬儿带着柳道一回到自己所住的西跨院,看到这院子里的风景虽然寒酸了点,也算得上清朗明媚,一整日心中压抑的柳道一方才觉得舒坦了些。 他舒了口气。「冬儿,舅舅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至于那些地契,你可能得看开一点,闵氏约莫是不会给你了。」 向冬儿却是没有他想象的失落,反而笑吟吟地,还反过来安慰他。「舅舅,能拿回母亲大部分的嫁妆我已经很满意了,原本我什么都得不到呢!」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方才说替你添妆,可不是说假的,你成亲日之前,我还会派人来的。」柳道一终是有了点笑容。这孩子在侯府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有如此良善乐观的性格,他心中大感安慰。 李嬷嬷此时心情愉快,也跟着开口道:「小姐就是个有福气的,运气一向那么好,才能在这个关口去巧遇舅爷啊!」 巧遇?柳道一扬了扬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笑得坦然的向冬儿,他可没忘了她曾说过,到日发商行是特地去找他的,虽然口中是说想在出嫁前见外祖家亲人一面,但是怎么又那么刚好,今天就是闵氏要核对清点向冬儿嫁妆的日子? 「的确是个好运气的,我也不是年年来京的,居然就被你碰上。」他面带深意地笑了笑,又揉了揉向冬儿的头顶。「看来,以后不能再叫你傻丫头了……」 晋王府与归远侯府交换了庚帖后,王府隔日便来过大礼,议定两府的婚期订在了下月初一,也就剩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而闵氏果然在晋王府那里下了大功夫,居然有办法让晋王去求了万岁赐婚,这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嫁给晋王世子雍昊渊的那个倒霉鬼就是归远侯府的大房嫡女向冬儿。 嫁妆取回了大部分后,李嬷嬷安了心,之后几日便将向冬儿拘在房里,让她绣着成亲需要的枕套嫁衣等物。 向冬儿绣工平平,对一直要低头坐着刺绣感到不耐,不时的向李嬷嬷抗议。 「嬷嬷,急着要我出嫁的是晋王府那边,所以什么嫁衣床罩枕套的他们都会备好,我绣的这些他们还看不上眼呢。」向冬儿将针刺在绣花绷子上,起身甩了甩手,觉得眼都花了,可怜兮兮地瞅着李嬷嬷。「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不行,女子出嫁,没有一件绣品拿出去,会被人笑的。」见她甩手,李嬷嬷以为她受凉,上前替她加了件比甲,又将她按回绣榻上。 李嬷嬷平时疼惜她日子过的苦,所以教导并不严格,可出嫁是大事,李嬷嬷着实拿出了教养嬷嬷的威严。「等你绣完这只鸳鸯的头,嬷嬷再去厨房取些糕点给你。」 向冬儿眉眼弯弯地搂着李嬷嬷的手,向她撒着娇。「嬷嬷,就算所有东西都是我绣的,王府的人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就说晋王府的王爷和世子,都是武将出身,府里又没有王妃,不会有人在意我绣什么花的。」 一想到自家可爱讨喜的小姐要嫁到那种阴沉沉的府邸,李嬷嬷心又软了。「就算是这样,你也得多少绣一点,交代得过去就好了。唉,瞧瞧这张脸蛋儿多俏丽多可爱,就是不知道世子会不会疼惜一点。」 向冬儿不假思索地回道:「嬷嬷,你不觉得该是我疼惜世子吗?」 李嬷嬷还真没想过这等说法,诧异地瞥着她。 向冬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道:「听说世子两年前才平了北方的异族,战功显赫,都加授龙虎将军了。一个原本前程看好的青年才俊,所有的荣耀都在他身上,一朝残了双腿,做什么都不方便,原本要仰视他的人全变为鄙视他,性格怎能不扭曲?偏偏他又是个没有娘的人,父亲又是个大老粗,他就算有心事也没有人倾吐,很可怜的!所以嬷嬷,你不觉得如果我嫁进去,就是他妻子,该是我疼惜他才对吗?」 「小姐你真这么想?」李嬷嬷很感动,这个善良的女孩儿,并没有被生活的磨难抹黑了心志,如果那晋王世子是个明理的,真真应该好好珍惜啊! 向冬儿点了点头,「不管谣言怎么传,我并不怕他,再怎么样我都是从侯府嫁出去,如今还得了万岁赐婚,他要真对我怎么样,可是要和万岁交代的!他既不能伤害我,那我是他的妻子,自然要疼惜他。他是个病人啊!身子骨不舒服,闹个脾气还不成?」 与其说她豁达,不如说她少根筋,凡事都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情。她才刚及笄,又长期受到闵氏打压,对于所谓的男女之情不甚了解,总认为嫁人就是换个地方住。 和侯府比起来,嫁到王府不仅能住不会垮下来的房间,吃的膳食等级肯定天差地远,这也是她没有很排斥出嫁的原因。 就像她曾说过的,雍昊渊都残了,他就算真的想对她动手,难道她还不会跑?她只是好吃了点,可不是傻。所以她在没有任何顾虑的情况下,对雍昊渊的惋惜可是真真实实的,毫无掺假。 「小姐,你真的长大了,嬷嬷原本还担心你会害怕,如今听来,嬷嬷也可以放心了。」李嬷嬷简直就想抹泪,一桩婚事逼得小姐瞬间成长,脑袋似乎也聪明多了。 「所以只要王府不让我饿肚子,我一定会对世子很好的,他们娶到我这样贤慧通达的媳妇,是不是很划算啊!」 v第九章[10.15] 向冬儿巧笑倩兮,说得理所当然,李嬷嬷感动的泪水却停在了眼角,硬生生流不下来。 唉……要将小姐教导成未来的王妃,任重而道远啊! 此时,房外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叫声,原来是向春华姊妹来了。依她们姊妹的语气听来,似乎刻意示好来了,让李嬷嬷和向冬儿都是一阵纳闷。 向春华的伤养好了,如今只剩一个淡红色的痕迹,不会留下疤痕,如今浏海放下来也看不出什么异状。然而为了这道小伤口,她对向冬儿很不谅解,而前些日子听到闵氏和她说起向冬儿嫁妆的事,她更是痛恨至极。 原因无他,闵氏当初的谋划是吞了柳氏留给向冬儿的嫁妆后,自己截留一些,剩下的一分为二给两个女儿做嫁妆。想不到来了个柳道一,将她的美梦粉碎,得到的利益不到一成,即使闵氏硬是扣下了京里几家店铺的地契,但那些店铺长期被拿来套利,又不能折成现银,所以只能委屈自己两个女儿了。 先前闵氏要女儿们忍耐向冬儿一阵子,对向冬儿与她们同等待遇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在被垮下来的屋顶吓到后,着实乖了一阵子,但如今可是攸关她们未来的嫁妆,那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叫她们如何忍的下去? 既然在府内得忍着她,那府外就不用忍了吧?向春华姊妹决心好好教训一下向冬儿,就算嫁妆拿不回来,出出气也是好的,至于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她们根本不在乎,反正闵氏一定会想方设法替她们掩盖过去,更重要的是那桩婚事已经有万岁赐婚,无论向冬儿出了什么事,只要死不了,就一定得嫁过去。 于是她们佯作亲切,来敲了向冬儿的房门。 向冬儿哪里看过姊妹对她有这么和善的时候,一脸惊喜的将她们迎入。「大姊、三妹。」她替她们倒了杯水。「怎么来找我了?」 看着粗陶杯装的清水,向春华抿了抿嘴,虽然娘亲口头上说待遇相同,不过自己房里的可是上等云雾茶,想到这里,才觉得心里头好过了些。 「我们是想着,二妹妹你要出嫁了,但我们还没一起聚过。明儿个中秋前夕,二皇子妃邀请京里诸位贵女们至慈寿寺礼佛,为我天朝诵经拈香祈福。二妹妹以前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我做为姊姊的也该带着你一次。」 向春华故意压低了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听说万岁要立太子了,不知道立的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大皇子是先皇后所出,二皇子则是现在的皇后所生,两个看起来都有机会,所以争得可凶呢!」 「是啊!二姊姊就要嫁入王府了,多认识一些贵女才好,总要知道一下京师风向是偏向大皇子还是偏向二皇子,也免得被人说世子妃是个难亲近的,或者失了礼被人嫌你没见过世面,丢了王府的脸。」向春樱也帮腔,拿着条帕子捂着嘴笑,也遮住满脸的嫌弃。 李嬷嬷闻言皱眉,有些想阻止,总觉得向氏姊妹不怀好意。但她们这回说的也有道理,向冬儿与京城贵女一向没有来往,以往闵氏也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触,有意孤立向冬儿的交际,如今向氏姊妹竟主动提供这样的机会,她也觉得小姐不该错过。 尤其事涉天家,二皇子妃选在这时候邀请众人礼佛,显然有拉拢其中某些人的意思。小姐现在未婚,参加这类聚会还无所谓,以后嫁入王府身分不同,不管晋王府对于皇子们的立场是什么,她总归是牵涉其中了,对于天家秘事总该有些了解,说不定能从旁人的交谈中听到什么,可别站错队了。 「礼佛啊……」向冬儿思索了一下,她的确没去过,可是对于那些枯燥的仪式,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耐心等着。「那得多久时间?」 「大概一个时辰足矣。」向春华解释着,说得倒是仔细。「现在刚到巳时,咱们两刻钟之后便出发,抵达慈寿寺时,应该接近正午。慈寿寺有提供素斋,膳后可到寺庙的后山走一走,未时正开始礼佛,天黑之前我们就能回府了。」 「慈寿寺的素斋闻名京城,传闻曾经有个大财主错过了用膳,还出资百两只为请寺中僧人为他特地煮一顿素斋,二姊姊你一定会喜欢的。」知道向冬儿是个吃货,一旁的向春樱也跟着补充了一句。 「可是那要等到午时啊……」向冬儿摸摸肚子,「我现在肚子就饿了。」 向春华笑容微僵。「沿路会经过卖吃食的地方,再买些在马车上吃就好。」 向冬儿为难地看着她。「我没钱……」 你嫁妆都快能买下整个京城了,敢说自己没钱?向氏姊妹听到这话,险些忍不住翻桌。 不过她们也知道,那些嫁妆已经清点完毕,眼下的确动用不得,她们无奈地对视一眼,由向春华代表道:「那一点点银钱算什么,我们姊妹帮你出了便是。」 「真的?」向冬儿终于意动,想到一路上的美食,还有传说百两一顿的素斋,她点了头。「那好,我准备准备,就和姊妹们出府。」 「小姐,」李嬷嬷急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马车坐不下呢。」向春樱白了李嬷嬷一眼,她必须和向冬儿客气,不代表也要和这个老奴婢客气。「二姊也不必准备什么,礼佛的东西我们都备好了。」 「可是小姐自己去,我不放心……」李嬷嬷方才不阻止,就是想着自己跟在她身旁,但显然向氏姊妹没将她算在内,只有单纯的向冬儿孤身一人,难保不被向氏姊妹算计了去。 「有府里侍卫跟着,怕什么?」向春华好整以暇地望着李嬷嬷,「难道以后二妹妹成了世子妃,李嬷嬷也要亦步亦趋,替她说这做那,不怕二妹妹被人笑死啊!」 李嬷嬷无语,向春华的的确确是说中了要害。自己能保护得了小姐一时,却保护不了她一世,小姐必须学着保护自己才是。 向冬儿见她为难,不由打着圆场道:「嬷嬷,你不用担心我,大姊说会出银两帮我买吃食,我不会饿着的。」 就是你这么想,我才担心啊!李嬷嬷苦笑着。 罢了!就当是冬儿小姐的一次试链,横竖这次慈寿寺有那么多贵女在,甚至还有二皇子妃,那皇宫派出的护卫阵容、派头可不比一般,小姐只要不主动惹事,乖乖的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别乱走,应该无妨。 况且这府里还有小姐大笔嫁妆,她也要看着,免得人走光了,让闵氏有机可乘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小姐,那你自己去吧,此行务必小心,别乱走了……」 v第十章[10.15] 李嬷嬷交代了一大串,直到向氏姊妹不耐烦了,匆匆将向冬儿拉走。 前往慈寿寺的路上,向冬儿完全没有与两姊妹谈天说地、悠闲赏景的兴致,只是见到想吃的摊贩或店铺就叫马车停下,由向春华掏钱让侍卫去买。 为了让向冬儿不会半路撂话说不去,向春华真是咬紧牙根,一次又一次的将银子撒出去。 住在京都的好处就是天南地北的美食都能在街上买到。河南的枣锅盔香甜薄脆、江苏的汤包皮薄味鲜、杭州的酥油饼松脆可口、绍兴的虾肉蒸馄饨香醇鲜嫩,还有一些到处都有的小吃,诸如白糖糕、蜜麻花、臭豆腐、酸梅汁……等等,向冬儿一项不漏,可说是沿路都在吃,弄得马车里气味复杂,向氏姊妹简直都不想与她同车了。 难得有人出钱,不吃白不吃嘛!向冬儿抱着这种想法,在抵达慈寿寺时,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糖糕,拿了帕子抹了抹嘴,不需丫鬟侍卫协助便轻巧地跳下车,居然连肚子都没凸一点,真不知道都装到哪里去了。 即使马车一路走走停停,此时仍是午时未到,不过已经有许多贵女在这里,三三两两站在一块儿,对于向氏姊妹的现身,并没有多加搭理,顶多是见到向冬儿这个生面孔会多看两眼罢了。 归远侯府景况日衰,许多贵女都不屑与之交往,所以对向氏姊妹冷淡是应该的。以往向春华与向春樱会很介意这样的冷落,厚着脸皮也硬要加入别人的话题,偏偏见识不多,时常弄巧成拙,令京城贵女们很是不喜。不过今日情况不同,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不过来找,恰好方便她们实施计划。 「二妹妹,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到后山走走吧。」向春华说道,带着两个妹妹便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向冬儿肚子有些涨,乐意地跟了上去,想着走一走能消食,等会儿午膳也能多吃一些。 慈寿寺是沿着山势建的,后院连着一大片山林,风景清幽,偶有香客入山赏景,都走出一条路来了,夏日艳阳高照的时候,绿荫满处,微风徐徐,十分舒爽。 不过如今已然入秋,山林里却是凉意沁人,鲜少会有人自讨苦吃走到这里来。 向春华与向春樱以前曾多次陪闵氏到慈寿寺来,闵氏拈香礼佛,她们姊妹就结伴到山里玩,虽然不敢走太深入,不过这周遭的环境她们也记得差不多了。待她们和向冬儿走到一处密林之间的小空地时,四周已杳无人迹。 「唉呀!」向春樱突然抱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我肚子好痛……」 向春华紧张地扶住妹妹。「糟了,可能是刚刚在车上吃坏肚子。」 向冬儿一脸纳闷。「刚刚在车上一直吃的只有我啊。」 你也知道自己一直吃!向春华与向春樱同时脸色一僵,前者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可能早膳吃错东西了……」 「我们吃的早膳不都一样吗?」明明婶娘就说三姊妹同一待遇嘛,向冬儿仍是一头雾水的迷糊样。「怎么大姊和我都没事?」 向春樱简直要跳脚了,咬牙切齿地道:「总之我现在肚子疼,姊姊扶我去茅厕吧!」 向春华急急点头,怕再和向冬儿多说下去会露馅,便扶着向春樱欲走,然而临走前,她慎重其事地朝向冬儿交代着。 「二妹妹,这里你不熟,可别乱走,在原地等我们,否则等会儿找不到你就糟了。」 向冬儿点点头,看着向春华扶着向春樱走出密林的背影,之后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因为山里凉意重,她打了个冷颤,开始转圈圈走动,倒是没有离开密林。 这片林子树丛紧密,浓荫蔽日,不远处的一棵巨树枝干上,立着两个蒙面黑衣人,只露出眼睛。其中一人眼神揉和着清朗与冷厉,两种违和的气质在他身上却毫不冲突;另一个有双桃花眼,似乎随时都带着笑意,两人将向氏姊妹演的一出戏看了个全。 桃花眼看着密林里的向冬儿,嘻皮笑脸地道:「主子,你说这个傻妞等得到她的姊妹吗?」 冷厉男子不语,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桃花眼看去。 在密林远远的另一端,竟然来了两个泼皮。这两人平素为非作歹,调戏良家妇女,在京城里恶名昭彰,却因为罪不致死,屡次进出衙门大牢却仍逍遥法外。他们似乎有目的的前来,直直朝着向冬儿的方向前进。 桃花眼差点没吹了声口哨。「那傻妞的姊妹真狠,这是要葬送她的清白啊!」 冷厉男子仍是没有说话,目光复杂地看着向冬儿那副与世无争的天真表情,没有想出手搭救的反应。然而桃花眼长年与冷厉男子相处,却隐约看出了他持剑的手动了一下。 「怎么?你认识那傻妞?想救她?」桃花眼挑了挑眉,一向冷待女人的主子,对个女子露出异样神色,原本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瞧那傻妞虽然姿色不俗,笑起来像朵娇嫩鲜明的山芙蓉,但距离让一个男人失去理智的倾国倾城还挺远的啊…… 没有理会桃花眼的调侃,冷厉男子蓦地微微放松握剑的手,因为向冬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离开了原地,穿入密林,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真是个运气好的啊……」桃花眼简直看傻了眼,因为就这么巧,两个泼皮在向冬儿刚离开没多久,便走到了她方才站立之处。 「等了好久,肚子又饿了啊。」向冬儿走在林子里,不住地动了动鼻子,「不是说正午有素斋?那应该有香味吧?要往哪里走呢……」 她像是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会在林子里迷路,秉持着对食物的热爱,就在林子里乱转起来,竟恰巧躲过了那两个泼皮。 v第十一章[10.15] 泼皮们到了说好的地点,却没有看到给他们银两的人口中所说的标致小姑娘,他们以为自己弄错地点,便朝着另一个方向搜索起来。 冷厉男子及桃花眼眼睁睁地看着向冬儿就这么走到他们所立的巨木下。忽然间她不知为什么就在巨木旁停下了脚步,猛地抬起头,伸了一记懒腰…… 手就这么越过头举着,嘴巴也忘了关,向冬儿呆呆地看着树上的两名黑衣男子,三人六目相交,她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桃花眼目光一凝,收起了嘻皮笑脸,朝冷厉男子递过去一个眼神,做了一个杀头抹脖子的动作。 冷厉男子微微摇头,居然不顾泄露自己身分的危险,由树上落下至向冬儿面前。 向冬儿愣愣看着眼前高出她一大截的男子,由于背光让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却清清楚楚映入她眼中,是那么凛冽,那么无情,明明冬日未到,她却感受到了寒意。 「你……」好半晌,向冬儿才吞了口口水,从惊讶的情绪中开口。「那个……请问你知不知道,慈寿寺正午的素斋在哪里开?」 此话一出,桃花眼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冷厉男子亦是无语,只是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恰恰是那两个泼皮搜寻的相反方向。 向冬儿一喜,她自然知道眼前男子出现得蹊跷,那蒙头盖脸的打扮也绝对不是在做什么正经事,不过对方显然没打算为难她,她也就顺水推舟地道了谢,朝他指的方向加快脚步而去。 对方虽然没有说话,但向冬儿总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她相信自己不会忘了黑衣男子的那双眼,那是她看过最冰冷的眼,深沉有如无垠黑夜,却不令人害怕。 冷厉男子又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跃回树上,而桃花眼早已无声笑得肚痛。「这丫头也未免太缺心眼,居然问一个刺客去哪里吃饭?」 冷厉男子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淡淡地道:「目标来了。」 桃花眼立即收起笑意,目光望向方才向冬儿站的小平地。 向春华与向春樱领着一群贵女,站在众女之间的竟然就是今日邀约礼佛的主角,那个尊贵的二皇子妃。 但见向春华边走边哭诉着,「……二妹妹自己闯入了树林里,我们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央求几位小姐一起来帮忙。幸亏皇子妃大度,派出了侍卫在林子里帮忙找,否则我们也是没办法。」 向春樱虽然一滴泪都没流,脸上却很是焦急。「听说城里几个泼皮最近都在城南这一带流窜,你们说二姊姊会不会遇到什么坏事?她下个月就要嫁到晋王府了,可不能失了清白。」 几名贵女都变了脸色,却是有些兴奋,反而不觉恐惧。毕竟自己这里这么多人,还有满林子的侍卫,她们有什么好怕的?倒是向冬儿可能遇到泼皮有辱清白,那可是天大的消息。 虽说称呼贵女贵女,那也只是身分尊贵,骨子里不过是被礼数拘着,生活十分苦闷的女孩子,对于那些街头巷尾的闲话仍是很有兴趣的。 晋王府本身的变故就很有话题性了,若是未来的世子妃再失了清白,这几个月在京城里聚会的谈资都有了,毕竟那可是已经有了圣旨赐婚,无论如何都后悔不得啊! 那两个泼皮看到林子里满是侍卫,早就吓得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巨树上的两名男子看到目标的二皇子妃身边只带着一群女子,侍卫又分散四方,见机不可失,从树上飞扑而下,剑指二皇子妃的眉心。 众女见到刺客突然出现,全吓得尖叫乱窜,一下子密林里像炸了锅,侍卫们知道出了事,却一时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二皇子妃。 一片混乱虽然增加了黑衣人刺杀的难度,不过也让二皇子妃趁乱逃跑时落了单。 机会稍纵即逝,那桃花眼杀了几名侍卫,冷厉男子则是觑紧了二皇子妃逃跑的方向,朝她肩膀刺了一剑,让她惨叫出声,负伤滚到一旁。 就在这时候,密林里又钻出了一群人,竟是去而复返的向冬儿。令人意外的是,她身后竟带着数名侯府侍卫,每个人手上还拎着个食盒,看到了林子里的一片混乱,也吓得将食盒一扔,加入了战局。 有了侯府侍卫的帮忙,黑衣人的攻势不再那么凌厉。不过他们的目的也不在杀死二皇子妃,只要伤了她,弄得像是仇杀,引起混乱就够了。 于是冷厉男子与桃花眼虚晃一招,震开了侯府的侍卫后,飞身上树,脚点树梢飘然而去。只不过那冷厉男子临走前不忘深深地看了向冬儿一眼,彷佛在用眼神告诉她,他们会再见的。 向冬儿吞了口口水,其实很想告诉他,她真的不是故意破坏他的好事,因为她这个人一点正义感都没有啊…… 不过二皇子妃在眼前受伤,向冬儿也不能装作视若无睹,只能急急忙忙带着侍卫上前救助。 原来她离开密林后,找到了慈寿寺供素斋的斋堂,但却不见自家姊妹。她怕她们没得吃,便让人把三姊妹的分额都装在了食盒里,怕姊妹又回到林子里等她,会饿了肚子,便叫来几个侍卫帮忙拿着,返回密林里找,没想到意外撞见了黑衣人刺杀二皇子妃。 那些受伤的、逃走的贵女们,都知道自己是因为向冬儿带来侯府侍卫介入才得救的,于是,向冬儿莫名其妙成了解救二皇子妃众人的大恩人。 反而是向春华及向春樱姊妹引二皇子妃入林,还刻意让皇宫侍卫分散开来找人,让她受到袭击,而且向冬儿后来是由慈寿寺的方向而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在树林里迷路一事,因此向氏姊妹不仅被人怀疑与刺客有关,更得罪了京里一大票贵女,这下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侯府的马车回到府里时已是皓月当空,然而车里只有向冬儿一个人,差点没把闵氏给气坏了。 而二皇子妃派了一个婆子陪着向冬儿回府,向闵氏说明一切,闵氏听到自己女儿们犯了事,吓得脸色苍白,即使很想将向冬儿捏死,但在二皇子妃的人面前却也不敢对她动手,只能唯唯诺诺的将人请走,急急忙忙的到书房里,找向裕商讨如何将两个女儿救出来。 v第十二章[10.15] 至于向冬儿,头昏脑胀地回到西跨院,却在房门口顿住了,脑子想的全是那个目光冰寒、戾气十足的黑衣男子。她有种预感,这个男人未来一定会再出现,只是不知道两个人会以什么方式再相见…… 深吸口气,冰冷的空气窜入脑中,还带着点泥土味,冷静了她莫名骚动的情绪。眨了眨眼,暂时把那恼人的眼神抛到脑后,向冬儿抬脚进了房门。 房里李嬷嬷早已等得心焦,听向冬儿说了当时情况,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向氏姊妹借口出恭将小姐丢在慈寿寺后山密林之中,其心可议,后来小姐肚子饿跑了,居然真的出现黑衣刺客——李嬷嬷觉得自家小姐可能因祸得福,还得了二皇子妃的感谢,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秋日的暖阳一早就晒得人心喜,但归远侯府的气氛却有些沉重,因为向氏姊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在衙门里待了一个晚上。 虽然知道京城尹不致亏待她们,不过女子待过大牢,名声上总是有损。向裕与闵氏从昨夜一接到消息就开始奔走,都不知道回府了没。 然而这一切都与向冬儿没什么关系,早晨梳洗后,屋里晒不到太阳有些凉飕飕的,李嬷嬷替她穿上一件小披肩,端来早膳。 花卷、煎饼、咸菜、拍黄瓜、水煮鸡蛋和一碗猪肉汤。向冬儿用煎饼夹了点咸菜,就着黄瓜吃了几口,又让李嬷嬷替她剥一个蛋,再喝几口汤,剩下的都留给李嬷嬷了。 「小姐,你吃这样够吗?」李嬷嬷有些担心。 向冬儿胡乱点点头,「嬷嬷,我心里有事吃不下。」 「可是在担心大小姐和三小姐?」李嬷嬷嫌弃地道:「小姐就是心善,她们昨日显然是要加害于你啊!何苦替她们烦恼?」 「我知道大姊和三妹不会有事的。」因为向冬儿确信那两个黑衣人和她们姊妹没关系,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我只是……嬷嬷,如果我心里一直想着一个人,想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那是种什么毛病?」 怎么听起来像是害了相思?李嬷嬷汗毛都要竖起来,紧张地问:「你心中有人了?男的女的?」 「是个男人……」向冬儿有些迟疑。 李嬷嬷一把跳了起来,倒抽口气。「你怎么会想男人了?」 这下惨了!李嬷嬷在心里痛骂向春华姊妹,昨天究竟让向冬儿见到了什么人,居然一天时间就开始想男人了?万一日后嫁到晋王府,心里头装的却是别的男人,就凭那世子的暴虐,要让他知道了,小姐还不被打死啊? 李嬷嬷兀自胡思乱想,急得跳脚,向冬儿却仍在回想着昨日的画面。 「就是昨天树林里那些袭击二皇子妃的黑衣人啊!其中一个的眼睛很有神,很清澈,看着都有股慑人的气势,可是给人的感觉好冰冷,一点感情也没有。昨儿个我破坏了他的好事,他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简直吓呆了,总感觉会再见到他……」 听到她这么说,李嬷嬷反而松了口气,啼笑皆非地瞪了她一眼。「原来你是吓到了,嬷嬷以为你思春呢!行了行了,等会儿你开始绣花,就能把心静下来了。」 听到绣花,向冬儿心都凉一半,突然降低的食欲瞬间都恢复了,只想着要不要多来几个花卷和煎饼,减少绣花的时间。 而此时吴氏与闵氏突然一起前来,她们可不像向春华姊妹还会敲门,而是不客气地直接叫丫鬟推门就进去,看到向冬儿正在用早膳,不悦地冷哼一声。 「你的姊妹都还身陷在衙门之中,亏你还吃得下早膳!」闵氏憋着一股火气说道。 向冬儿很是无辜。「可是刚才李嬷嬷去拿早膳时,才看到祖母房里的丫鬟把吃完的食盒送回厨房……」 吴氏脸一热,这丫头怎么扯上她了? 闵氏险些没骂出娘来,但总不能去教训自己婆婆,怪自己没事找这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再次岔开话题。 「今儿个来,是想来告诉你,当初你娘嫁妆里的地契是怎么处理的。」说到这个,闵氏心里才好一点,她露出一个笑容,笑容里恶意满满。「原本呢,那些地契该是京里花簪巷里的几个卖水粉、饰品等等的铺子,不过因为你要嫁出去了,你也不会管理店铺,给你那些反而麻烦。所以你祖母就做主将那些店铺换成了土地。不过买卖和衙门上档子需要时间,在你出嫁之前地契才能给你,你可要好好收着。」 坑大房的孙女这件事上吴氏也分得好处,故也乐意配合着媳妇,反正大房又不是她生的,死活与她何干。「那些土地都不在京城,价钱没那么高,却是极为辽阔,其中也有良田林场和牧场什么的,每年的收益单纯,管理容易,你也才不会焦头烂额。」 婆媳两人对视一笑,她们确实卖了店铺换土地,但卖的是花簪巷里最不值钱的一间,换得的土地却是在东北关外的大片土地,辽阔是够辽阔了,不过压根鸟不生蛋,向冬儿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一次,这还是特地托人去办的,才迟了这么些日子。 她原本也不想做得这么狠,不过大部分嫁妆已还给向冬儿了,地契什么的留下来,算是归远侯府养她几年的代价了。 向冬儿不置可否,李嬷嬷却是急了,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在坑人呢?「敢问老夫人和夫人,那些土地位于何处?是否等值交换呢?」 闵氏没有开口,吴氏却是骂人了。她今天来,就是特地来压制李嬷嬷的,因为闵氏虽是侯府媳妇,却只是个平民,吴氏的丈夫是归远侯,她可是货真价实的三品诰命夫人,官大压死人啊! 「该死的奴才,有你说话的分吗?」吴氏拿出侯爷夫人的威严,但毕竟是小妾出身,骂人极不着调。「敢再多嘴,就把你发卖出去!看你这年纪,人老珠黄的,就算是窑子都不要你吧!」 李嬷嬷今年满四十五,被说得如此不堪,气得脸都涨红了,不过因为对方是吴氏,再怎么愤怒也得忍下去。 向冬儿拉住了李嬷嬷,不想她再受侮辱,便主动开口道:「祖母,婶娘,劳烦你们替冬儿如此着想,冬儿知道了,那土地的地契,成亲前再拿来就好,谢谢祖母和婶娘。」 v第十三章[10.15] 就知道是个好糊弄的,吴氏与闵氏本想再奚落两句,不过向冬儿这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她们觉得无趣,便讪讪离去。 待人走远了,李嬷嬷才不甘心道:「小姐,你别听她们鬼扯!什么拿店铺换土地,也不知道换的是哪里的土地,要是偏远一点,小姐根本什么收益都看不到……」 向冬儿却是笑得坦然。「没关系的,娘当年的嫁妆,我们已经拿回来大部分。这些地契我原就不抱任何希望能拿回来。依舅舅所言,只要她们愿意再吐出来,不管是什么东西,那都算是我赚了呢!」 李嬷嬷心疼她,却又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唉,你能想开就好,倒是我着相了。算了算了,来绣花吧,平心静气,省得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弄得心情不好。」 听到要绣花,向冬儿浑身一抖,笑容陡然心虚了起来。「嬷嬷,那个……我突然又饿了,再让我吃几个花卷吧……」 【第三章 传说中的暴虐世子】 九月初一,正是向冬儿出嫁之日。 出嫁女儿的开脸是由李嬷嬷来的,因为闵氏根本不会注意这种细节,而请一个全福人来替向冬儿上头,那当然更不可能的,所以李嬷嬷动用了她的关系,请来一个老朋友,虽然不是什么高门贵妇,却是六亲俱在、子孙满堂,由她来替向冬儿梳头,说了好些吉祥话。 这是一场气氛古怪的婚礼,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在吉时来到了归远侯府门口,但队伍里没有新郎官,因为雍昊渊脚残,不方便来迎娶,便由他的庶弟雍昊平代接新娘,真正的新郎官则在王府里等着。 而归远侯府这一方也是特别,侯爷重病无法出现,借着这个理由,吴氏也就顺势避开,由当家的二房主子向裕带着自家夫人闵氏送嫁。 偏偏他们不是向冬儿的亲生父母,当初也没有将向冬儿名字记到他们二房去,所以向冬儿省略了拜别父母的仪式,一点依依不舍的气氛都没有。也因为向家第三代没有一个男丁,没有人能背新娘上花轿,所以向冬儿由媒婆搀扶出府门。 坐在花轿里,向冬儿才真正有些紧张起来。 等会儿停轿揭开轿帘,她要面对的就是新的人生,虽然李嬷嬷向她解释过出嫁要亲爱夫婿、敬重公婆云云,也把上回她没看成的那本放在压箱宝下的彩页书鸳鸯秘谱交给了她,让她洞房花烛夜参照着,不过她还是对所谓夫妻是什么样的概念模模糊糊。 不过大致上向冬儿心情还是笃定的,王府食衣住行,怎么都不可能比侯府差了去,说得难听一些,王府的下人搞不好都比侯府的她过得好。那个传说中性格暴虐的世子雍昊渊,不晓得会不会喜欢她,如果不喜欢,顶多她少在他面前晃荡就好。 做足了心理准备,花轿进了王府。 向冬儿让媒婆领入了门,双手捧着红布绑成的大喜绣球,站到了一个人旁边。她盖着盖头瞧不见人长什么样子,却能从盖头下方看到一张轮椅,而与她拜堂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 真的残了啊…… 对向冬儿而言,这并不是问题。一个保家卫国的勇士,不会因为腿残而失去了他的伟大,便如她对李嬷嬷说的,她不会惧怕他,反而会怜惜他,只是不知道他承不承这个情就是了。 「新郎新娘,喜登华堂!」 在司仪的赞礼中,一屋子香烛味,人声鼎沸,两人拜完了堂,终于送入了洞房。 晋王世子婚宴,席设百桌,但身为新郎的雍昊渊却没有出来敬酒。众宾客也心知肚明,世子自从伤了腿之后便深居简出,所以并没有强求,仍是十分配合地佯作不知,喜宴该怎么进行就怎么来。 新房里,向冬儿坐得屁股都痛了,头上的凤冠压得她昏昏沉沉,想偷偷拿下来喘口气,屋里的喜娘便轻轻地咳一声,她心虚地又放下手当没事。 终于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听到那喜娘问候世子。接下来该是新郎坐帐、撒帐等等仪式,喜娘要将一些枣子花生桂圆栗子等喜果扔在喜床上的新娘怀里,寓意着早生贵子。 不过那喜娘才撒了一把,正待说些吉祥话时,便听到一个冷冰冰的男声。 「出去。」 向冬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由房里慌乱的脚步声与关门声听起来,那喜娘该是落荒而逃了。 接着她看到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盖头,用力一扯,这时的她还胡思乱想着不是该用秤杆吗,猛地眼前大放光明,她眨了眨不适应的眼,微微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剑眉星目,很是俊朗的男人,他的俊不是时下闺女们喜爱的秀气斯文,而是一种刚强深沉的气质,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及冷峻,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对他退避三舍。 不过向冬儿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只是傻愣愣地瞪着他的脸,圆圆的脸蛋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 「看够了没有。」雍昊渊冷冷地道,对这个父王擅自替他定下的妻子,没有任何好脸色。 向冬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直觉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雍昊渊只是冷笑。「若是见过我,你以为自己还能进门?」 这种等级的嘲讽,向冬儿早就听多了,本能的就忽略了过去。既然两人没有见过,那或许是她朝思暮想未来夫君的模样而产生的错觉吧?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个儿取下凤冠,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打直了手伸了一记懒腰。 v第十四章[10.15] 然后她羞涩地看着他。「可以吃东西了吗?」 瞧她如此泰然自若,雍昊渊不知怎么地有了些火气,刻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没有想到,京城里居然还有女子有种嫁给我?」 「为什么不敢嫁?」向冬儿反问回去,甚至笑吟吟地指着桌上的几道菜肴说道:「光是王府里的食物,看起来就比我平常吃的好太多了啊!这才第一天就对我这个新媳妇如此慷慨,嫁进王府肯定不会饿肚子的对吧?」 雍昊渊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嫁进王府,难不成只是为了吃饱? 「你在和我装傻吗?」他不悦地拍了拍身下的轮椅。「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个?」 「看到了啊!你的轮椅比我的绣榻都要大了,怎么会看不到。」她居然还认真地看了一眼,眯起圆眼儿思考。「莫不成做得太大了,你推起来手酸?」 向冬儿自认为是替他着想,不过听在雍昊渊耳中,那可是明目张胆的讥嘲。他语气冷冷地道:「你不怕我在新婚夜就杀了你?」 那也得杀的到啊!向冬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居然还站起身来,学着他拍拍他的轮椅。「你要杀我,难道我还不会跑?」 这下,雍昊渊真的被她激起了怒气,不过却也不好真的新婚之夜就将人宰了,于是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推着轮椅转头拂袖而去。 向冬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离开,要是换成别的新嫁娘,刚成亲被新婚夫婿这么打脸,早就啼哭不休了。不过说不定是从小到大被骂惯了,向冬儿的抗打击能力倒是很强,他不理她,她也能自得其乐。 由于没有丫鬟服侍,向冬儿自个儿换下喜服,衣服繁复,费了她一番力气。幸好梳洗的水已经备在旁边,她好好的洗了把脸,少掉那些厚重的妆容,她的笑容看起来稚嫩又天真,若是方才雍昊渊看到的是现在的她,或许不会那么生气。 她不知道的是,雍昊渊虽然气愤离去,却没有走远,停在了房前的抱厦,她在房里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忙活了这么一会,一刻钟过去了,向冬儿也确定世子应该不会再回来,自个儿坐到了桌前,开始朝着桌面上的餐食大快朵颐。 为了怕洞房行夫妻之礼时麻烦,新房的餐食备得不多,就是些象征团圆的汤圆和饺子、表达欢喜的四喜肉、还有增添口福的馒头等等。向冬儿饿得发慌,转眼就将桌面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差点噎到时,连忙拿起原本该是合卺酒的酒杯灌了下去,娇嫩的脸皮顿时泛起了一阵绯红。 「还挺好喝的!原来酒是这样的味道,以后可要多喝点。」她笑得傻兮兮地道。 房外,雍昊渊的脸色更黑了,这傻丫头倒好,夫婿都被气走了,她倒是毫无负担的连他的分也吃了。 就这么一杯,向冬儿就有了醉意,来到床边踢掉了鞋,本以为她要睡了,想不到她却是趴在了床上,找刚才喜娘扔过来的那些喜果,全塞进了嘴里。 「不愧是王府,连花生都比别人的好吃。」她的话里还带着些笑意。「桂圆也很甜呐!」 雍昊渊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荒谬的感觉渐渐浮上,他的父亲急着帮他娶亲,究竟是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心大成这样。 终于向冬儿再也找不到食物了,她用水将自己擦洗干净后,便准备就寝,反正夫婿不回来,这么大一张床,就让她全占了。 「啊……原来棉被是可以这么软的,真舒服啊……」 她将自己埋进了舒适的被窝中,这时候终于开始有空思考自己那冷漠的夫婿。可能是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竟然开始自言自语。 「……他脚不能走,能推着轮椅到哪里去?若是受了凉闹了身体不舒服,那就不好了,我不想害他生病啊!要不要将他找回来?可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若是我去找他,他会不会更生气……」 听到这段话,雍昊渊眼中光芒微动。 「管他呢!他不喜欢我,我喜欢他就行了啊!想不到我的夫君,长得还挺俊俏的……」 几声轻脆的笑声之后,雍昊渊便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回到门口微微推开门看,果然那傻丫头不胜酒力,昏睡了过去。 他远远地看着那棉被中的隆起,还有她露出的小半张红扑扑的脸,那种安然喜悦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累积了一整天的不甘与怒气,居然默默地消失了。 他的确不喜欢她,不过今天与她正式见面之后……似乎也没那么讨厌她了。 或许是前一天太累,向冬儿睡了一场好觉。 隔日李嬷嬷一来,瞧她睡得熟,但世子则是一夜不见,连忙将向冬儿挖醒,狠狠埋怨了雍昊渊一顿。 向冬儿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一边梳洗,一边还能反过来安慰李嬷嬷,至少洞房花烛夜是雍昊渊自己走了,而不是她被打飞出去。 这样的劝解居然还起了效用,李嬷嬷想到昨日拜堂时,世子看起来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哆嗦。 「小姐……啊,以后不能再叫你小姐了,该称世子妃呢!世子妃,虽然世子不知去哪了,咱们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废。新妇要在成亲隔日和公婆敬茶,昨日喜宴后,也有些王府的亲戚留了下来,等着看新妇敬茶,所以世子妃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v第十五章[10.15] 原本还想美美的吃一顿早膳,听到这里向冬儿眼儿都睁大了,刚刚还慢吞吞的,终于整个人清醒,急急忙忙让李嬷嬷替她着衣梳头。 李嬷嬷选了一件大红色的碧霞罗裙,再替她梳了一个随云髻,在她嫁妆中那副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头面里,选了一支红宝石金钗斜插上去,让她看起来少了些稚嫩,多了些贵气。 向冬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都看呆了。 她很少如此盛装打扮,更没如此清楚的看过自己。过去在侯府住破烂房间,那铜镜只能看到雾花,后来搬到西跨院,更是连镜子也没有。然而这王府的镜子,可是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西洋镜,还是全身都照得到的呢。 看起来她长得还不错嘛!向冬儿喜孜孜的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却被无奈的李嬷嬷直推出门,主院来的婆子早就等在外头。在新婚之夜被夫婿抛下,隔天还能如此自得其乐的,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的世子妃一个啊! 接近正厅,向冬儿才放慢脚步。虽说平时她随意惯了,但毕竟也受过李嬷嬷多年教导,该守礼的时候还是很像样的。只见她挺直了背,徐步而行,裙裾不动,面目微敛,很是庄重地进了正厅。 正厅里站了十几个人,个个衣着富贵,谈笑风生,都是王府的亲朋好友。一见到向冬儿进来,也不再罗唆,有辈分的纷纷在四周落坐,没辈分的就站在一旁观礼。 幸好李嬷嬷早上及时叫醒了向冬儿,坐在主位的晋王雍承志也才刚坐下不久。 向冬儿进门后先是一敛,向众人见礼,余光偷偷瞥了晋王一眼。 雍承志样貌堂堂,年约四十许正是壮年,气质威猛霸气,眼中的精光却令人不容小觑,她的夫婿样貌应是随了公公,可能是因为年岁的关系,雍昊渊感觉起来俊美内敛了些。 在她敬茶前,雍承志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儿子终于娶妻,他并不在乎媳妇长得漂不漂亮,只要门第尚可,别是个搅家精就可以。今日看起来,似乎是个乖巧的娇人儿,至少还算得他的眼缘。 见她独身而来,他忍不住皱眉问道:「世子呢?」 向冬儿老实答道:「王爷,我不知道。」 雍承志眉一皱,知道儿子肯定是抗议这桩婚事,故意成了亲就闹失踪,所以他并没有责怪向冬儿。 他身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妇人,全身的珠翠环佩,眉画得细眼角又描得高,让她的美艳之中又多了些刻薄感。王爷都还没对此事说话,这个妇人已然冷笑道:「就算是侯府的嫡孙女,也不能因为嫁进王府就以为攀龙附凤,对自己的丈夫不闻不问了!世子已是行动不便,新人敬茶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身为世子妃,竟连一个行动不便的人都管不住?」 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吗?向冬儿感受到眼前妇人浓浓的敌意,李嬷嬷在她出嫁前,拼命替她恶补新妇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可是也曾告诉她王府没有女主人,她应该不会遇到所谓的下马威,怎么还是出现了呢? 只是有了心理准备,向冬儿并不慌乱,秉持着她有话就说的本性,一脸无辜地道:「可是世子看起来好凶啊!我要在他面前再多说一句,说不定就被他扔出王府,那今日新人敬茶就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蓦地眉开眼笑,望着美艳妇人道:「我怎么可能管得动世子?可是你既然这么说,莫非你管得了他?如果你可以,那麻烦你帮忙多管管,我是没有办法了,小命要紧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起来倒是风趣,还倒打了那妇人一耙,宾客里居然传来稀稀落落的笑声。 「你……」那美艳妇人被她噎得无话可说,也被笑得有些羞恼。谁敢管雍昊渊?依雍昊渊讨厌她的程度来说,她可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怕那个成天绷着脸的世子啊! 雍承志听着向冬儿的话,脑海中不由浮现自己儿子那张绝世冷脸,居然很是认同她的话,笑意微微浮现他的唇角。 「够了。」他摆摆手,示意美艳妇人不要再说。 他刚刚没有阻止,是想看看向冬儿面对刁难的反应,想不到她不惊不惧,直言不讳,倒是让他有些欣赏她的直率了。 「世子不在,那就新妇敬茶就好了。」 雍承志命令一下,旁边马上有小厮拿着托盘,里面有两杯茶,向冬儿跪下朝雍承志行了大礼后,喊了一声父王,取了其中一杯,用双手恭敬地献上。 雍承志接过了茶,意思性地抿了一口,便将茶放在一旁,给了新妇一个厚厚的红包。然而托盘上还有另一杯茶,美艳妇人自然而然地在雍承志旁边的位置坐下,似乎也想让向冬儿敬茶。 想不到,敬完了王爷,向冬儿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向王爷福了福身,一副礼成的样子。 按理说,新人敬完父母,还要敬祖父母及伯父伯母、叔父叔母及兄姊等。可是王府的情况不同,祖父母那就是先皇及先皇太后,伯父就是当今皇帝,叔父也都是王爷,今日都没有到场。府里的宾客大多是沾点关系来凑热闹的远亲,或者是好友,就算有官职,谁敢受世子妃的敬茶?那可是以后的王妃! 而雍昊渊是晋王长子,剩下的只有一个庶弟和一个庶妹,也没有兄姊需要敬茶,向冬儿早就摸清楚王府的人口,所以在敬完王爷后没有再多问,直觉今日的敬茶仪式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想不到那美艳妇人见向冬儿不理她,她因为身分的关系,最恨别人不将她放在眼里,气得保养得宜的脸都扭曲了,怒火中烧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向婆婆敬茶?」 婆婆?向冬儿满脸迷惑。「我听说婆婆已经不在了啊……」 「怎么会不在?姊姊去了之后,我暂管王府,所以我就是你的婆婆!」美艳妇人气呼呼地道。 向冬儿还是搞不清楚。「请问你是……」 v第十六章[10.15] 「我是王爷的妾室,你可以叫我于姨娘。」美貌妇人说得振振有词,完全忽视后面宾客们忍不住露出的鄙夷。 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扶正成为晋王妃,而她也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世子,到时候雍昊渊那个残废与这个新入门的媳妇只会是牺牲品,因此她对向冬儿一开始就很不客气,打从心里不打算尊重她。 殊不知向冬儿听了她的话,不仅没有如于氏所想的那般重新下跪敬茶,反而头摇得更厉害了。「既然是王爷的妾室,那更不成了!我的丈夫是嫡长的世子,我是世子妃,所以敬茶只能敬王爷与主母。这是伦理,也是礼节,怎么可以敬一个不入宗谱的小妾呢!」 「你说什么?」于氏愤而拍桌,彷佛就要上前去赏她一巴掌,让她知道什么叫好歹。 雍承志见快要闹起来了,心头不快,他虽宠爱小妾,但世子的分量毕竟比小妾重多了,于是沉声喝止了于氏。「够了!你还要闹多久?这件事你的确僭越了,到此为止吧!」 于氏一听,即使有满满的怒气想发泄出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向冬儿。 京城里,不少人知道雍承志对这个小妾于氏很是宽容,甚至影响到他与世子的父子关系不睦,否则岂有可能让一个妾室对世子妃如此无礼? 这个于氏是刑部尚书的庶女,当初千方百计的使了计谋投怀送抱,让父亲将她送入了王府,不过碍于身分只能做妾。晋王在边关与外族作战时,她坚持相随,在晋王险些中了敌人冷箭暗算时,于氏替他挡了一箭,也算救了他一命。贤良的王妃感念她的恩德,之后对她便百般的好,甚至因为自己体弱多病,把管家的权力分了一半给她。 可于氏是个有野心的,否则当年也不会用自己一条命来拼一个前途。在她陆续生下一子一女后,渐渐开始对王妃和世子的位置有了想法,而这个想法在王妃过世及世子残废后越来越强烈。 横竖晋王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对她许多过分的言语与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她取得王府管家的权力后,更收拢了府里不少人,不听话的就除掉安插自己人。 今日这个向冬儿让她没了面子,她就能让向冬儿在王府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王爷,既然有了世子妃,贱妾管着王府中馈,也该交到世子妃身上。不过世子妃年纪尚轻,只怕没有经验,不如先将世子妃交由贱妾管教,直到她能完全接下王府管事的责任为止?」于氏尽量表现出大度,想让王爷在众人面前将向冬儿交给她,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好好整治她,还能顺便堵住悠悠众口。 不过,将世子妃交给一个妾室管教,这种话也只有于氏说的出口了。一些明白事理的亲朋们在背后不断腹诽着于氏的无耻,但若王爷愿意惯着她,让她在府里横行霸道,谁敢多说一句? 向冬儿再怎么天真,也是听得俏脸微微抽搐,心想王爷不会真的昏庸到答应她吧?不要她嫁进王府还没被世子宰了,先被这个狠毒的女人玩死。 雍承志思考着于氏的话,正要表态,想不到正厅之外,突然传来雍昊渊轮椅的声音。 雍昊渊孤傲,一向独来独往,王府已经为了他将所有的门槛都拆了,楼梯也改成斜坡,所以他很轻易地将自己推到了向冬儿身边。 他以为向冬儿见了他会是一副哭哭啼啼的娇弱样,求他替她做主,想不到她竟是面露惊喜,大胆地将她微凉的小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还好还好,你没有生病。昨夜你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我还怕你受凉呢!要不是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早就请嬷嬷送披风去给你了。」 她对他的关怀很诚挚,很无伪,笑容是那么真实,也不在意旁人听了这番话会怎么看她,似乎是她心里想说就说了。 雍承志坐在上首不语,却是再次点点头,这已经是向冬儿进门后他第二次表示肯定。 她的话却是让雍昊渊深如潭水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平淡无波,头微偏让她的手离开。 他转向了于氏,冷冷地抛下了一句话。「你还没有资格管我的妻子。」 说完,也不管雍承志与于氏是什么反应,也不在意在场的众宾客会怎么非议他,他示意向冬儿一起离开,直接不客气地将人带走。 什么新人敬茶的传统,对于那个被美色冲昏头的父亲,和那个以色事人的贱妇,他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想做。 出了正厅,向冬儿主动的推起了轮椅,雍昊渊竟也没有反对,不发一语地让向冬儿将他推回世子院落里。 一进房后,见到桌面上已经摆满了早膳,红豆薏米粥、炸油果子、梅干腊肉、酱菜、腐乳拌木耳、素炒白菜、葱肉馅饼、鸡汤、还有几个蒸得白白胖胖仍冒着烟的白面馒头,看得向冬儿眼睛一亮,肚子发出了尴尬的叫声。 「这些,是给我……呃,我们吃的吗?」向冬儿都在吞口水了。 雍昊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刚才的事情,你不介意?」 「刚才的什么事情?」向冬儿一头雾水,她这个人的好处就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转眼就能忘光。 原来还真的不在意。雍昊渊开始觉得这个新婚妻子有趣了,这种豁达的性格似乎很适合在这座死气沉沉的王府里活下去。 「吃吧。」他说。 将他推到定点后,向冬儿落坐,自动自发地替他添了一碗粥,又用小盘子替他夹了酱菜、木耳、馅饼等,还将馒头剥开,夹了梅干腊肉放到他面前。 「你倒是贤慧。」雍昊渊淡淡地道。 v第十七章[10.15] 向冬儿像是完全没感受到他语气中的讽意,反而沾沾自喜地回道:「你也觉得我贤慧啊?我也这么觉得呢!看来我做得还不错,你喜欢我就放心了。」 雍昊渊当下像被打了一闷棍,突然体会到了方才敬茶时,于氏被向冬儿噎得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你不必服侍我,这些事有婢女会做。」 「哪里有婢女?」向冬儿嚼着香甜的馒头,脸蛋儿鼓起显得更圆了,却是一脸发懵地看着他。 这模样,居然令人觉得有几分可爱。雍昊渊内心自嘲着这种错觉,伸手就要招来侍婢,但手才举到一半,却是僵在空中,而后默然放下。 房里还真的没有婢女,雍昊渊一向不习惯婢女服侍不说,向冬儿自己没有带陪嫁丫鬟便罢,王府竟也没有拨给她几个服侍的人,想到于氏的那些手段和作派,雍昊渊冷冷一笑。 「世子,没关系的,婢女在旁边反而不自在,我也可以替你布菜,否则怕你吃不到呢。」向冬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怕他吃不到?他只是残了脚,手可没残!雍昊渊静静地看着她,怀疑着她的讥讽会有这么高段? 然而一直看下去,他不再怀疑她有任何嘲笑他的意思,因为她说的,是真的。 他眼睁睁看着她只用了三口就将一个馒头吃掉,然后又吃了第二个、第三个,喝了一大碗粥就将所有搭配的小菜吃光,而且吃相还不显得粗鲁,甚至可以称得上秀气,葱肉馅饼那么会滴油的食物,愣是被她吃得滴水不漏,圆圆的眼儿眯起,脸颊儿鼓鼓的,笑得满足,眉眼弯弯,好像她的人生就只吃过这一餐,诸般享受。 雍昊渊拿起自己的馒头吃一口,仔细品尝,味道是不错,但也没有到什么山珍海味的地步吧? 就在这一口的时间,向冬儿已经吃掉最后一块馅饼,正在用茶水漱口,拿了帕子擦擦嘴后,朝着雍昊渊娇羞地笑了笑。 雍昊渊看着满桌空盘,心中对这个新媳妇嫁入王府动机的怀疑险些全数崩溃,归远侯府愿意让她出嫁,是专门来坑晋王府的吧? 看来她新婚之夜表示嫁入王府是为了吃饱,丝毫不假。 他看着她,很是无语。 「世子你这样看我,不知道我会害羞吗?」向冬儿用手扶着脸蛋,开始幻想午膳能吃到什么了。「从我爹娘死后,我只有这两天才知道什么叫吃饱!原来粥里是可以没有沙粒和碎石子的,好衣料的衣服穿起来这么舒服,弹松了的棉被睡起来那么温暖。光是咱们房里茶几上这只花瓶,就能买下十间我以前在侯府住的那间小屋了吧?」 当初雍承志见雍昊渊腿残失意,便坚持替他说一门亲,看能不能让他振作,同时也担心雍昊渊的伤不知会不会影响传宗接代,算是找个女人来试试。 雍昊渊无心嫁娶,也知道依他的名声不会有贵女敢嫁进王府,地位太低的雍承志又看不上,便懒得理会,以为不会有结果,想不到真让父王给挖出了一个归远侯府。 在向冬儿嫁入王府前,雍昊渊早就派人去查过她的底细,父母早逝的大房嫡长女,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但性格却是少有的开朗天真,该说是她的嬷嬷保护得好,还是她伪装得好? 他冷冰冰地道:「所以很显然的,你就是归远侯府的弃子,被当成牺牲品送到王府来。」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向冬儿神秘兮兮的,「从小我的运气就非常好,所以不管我婶娘怎么折腾,我还不是好好地活到现在?嫁到王府里,我反而吃好住好,所以计较那些做什么呢?有的吃就尽量吃,有的享受就快享受啊!」 雍昊渊看她的目光有些变了,过去那么艰苦的日子,在她口中却云淡风轻,反之他自己深陷于国仇家恨不可自拔,倒显得他的气度不如她了。 「所以世子爷,你跟我在一起,一定也会被我的好运沾染,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分上,我会关照你的。」向冬儿一番话说得豪气干云,却让雍昊渊的冷脸差点破功。 「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唉呀,市井都传闻世子爷性格暴烈残忍,一不高兴就杀人取乐。我都嫁进来两天了,看世子爷也只是冷了点,但对我还是不错的,早上还去正厅救我呢,所以你当然喜欢我啊!」她十分想当然耳地说着,脸上出现喜悦的红晕。 雍昊渊再次无语地看着她,他今早并非特地去帮她解围,而是想去破坏新妇敬茶,让王爷和于氏在众人面前蒙羞,至于向冬儿以后如何被王爷和于氏迁怒,与他何干?不过这傻丫头的思路显然和他不在同一道,正常的媳妇不该是开始烦恼自己得罪了公婆?就她会认为这是夫婿对她的喜爱。 他浑身冷若冰霜的疏离,好像对她一点恫吓力都没有。 「世子的暴烈残忍……你迟早会看到的。」说完,雍昊渊推着轮椅,迳自离去。不过他的耳目仍仔细听着房里她的反应,却差点没在门前的小斜坡上害自己直接滚下去。 「世子就这么走了?这些不吃好可惜啊,我吃光应该没关系吧……」 或许是雍昊渊反应了什么,又或许于氏良心发现,隔日,一个面貌清秀的丫鬟便被主院派到了世子的院子,专门服侍世子妃。 然后,向冬儿发现自己又恢复了在侯府那种吃不饱的日子,那个丫鬟名叫雪莲,每餐端来的膳食分量都只有一点点,和雪莲反应多要些菜,总是说每个院子的分例都是一样,向冬儿根本吃不饱,有时还得靠李嬷嬷从下人的晚膳里留一两个馒头包子给她。 更过分的还不只这样,那雪莲丫鬟的姿态简直比向冬儿这个世子妃还高,见向冬儿镇日笑呵呵的脾气温和,便瞧不起她,送的餐食怠慢也就算了,服侍也很不用心,都已经深秋了,白日打来的洗脸水都是冷的,李嬷嬷说她两句就直接泼在地上,从来不会换茶盏和添灯油,王府发下来的物品月俸全被克扣,甚至有时候不高兴就不见人影,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 「李嬷嬷,没关系的,反正本来我就没丫鬟,雪莲愿意服侍就来,不愿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自己来。」向冬儿倒是看得很开。 不过吃过王府丰盛的菜之后,她发现自己开始有些饿不得,越吃不饱就越想着食物。她考虑着要不要自力救济,在府里种些瓜果菜蔬之类的,反正她这个世子妃要求自己煮,府里的下人总不能阻止吧? v第十八章[10.15] 脑子里这样想着,向冬儿已经走出了房间,开始巡视院子,思考哪一块拿来种东西比较好。不过她对王府仍是不熟,虽然告诉李嬷嬷不会走远,她仍是迷失方向走出了自己的院子,朝着后院行去。 王府的后院与世子院落紧邻,中间有一座大湖,大到可以划船,而这座湖是活水,与外头的水源相连,所以湖里有丰富的鱼虾蟹贝。向冬儿不小心绕到这里,看到这座湖,不由双眼放光,脚步就定在湖畔走不了了。 湖中水光潋滟,岸边杨柳摇曳,抬起头还能看见远山迭翠,虽然秋意增添了几许冷清,却不减景色优美。 雍昊渊的院子离这里近,也是冲着这面湖景。不过这里平时没有访客,除了花匠之外,下人不太会靠近,放眼望去,倒是只有向冬儿一个人站在那儿,很是突兀。 这一幕恰恰便被于氏的儿子和女儿看得一清二楚。 于氏的儿子叫雍昊平,也就是代替雍昊渊至侯府迎娶向冬儿的人,在京城里就是个纨裤纨裤子弟,虽是庶子,但看在晋王的分上,京中一些不求上进的官家子弟们依旧将他捧得很高,所以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比不上世子,尤其雍昊渊又瘸了腿。 而于氏的女儿名叫雍暻云,因为不是嫡女,她一直耿耿于怀,千方百计的希望母亲能够扶正,那她便能以王府嫡女的身分走出去,省得每回参加京中贵女的聚会,时常要受些白眼。 由于身分嫡庶有别,他们对雍昊渊都相当的有敌意。新妇敬茶那日,他们不是长辈兄姊所以没有列席,却躲在门帘后,坏心眼地想看自家母亲如何整治那个刚进门的世子妃,下下世子的面子。 想不到那世子妃竟反将了母亲一军,之后他们借口拜访向冬儿,想替母亲讨个公道,也被雍昊渊的冷脸挡在门外,只与向冬儿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因此雍昊平及雍了云对向冬儿同样没有好感。 兄妹俩原本在湖的另一侧,谈着怎么整治那个向冬儿,听母亲派去的雪莲说,彷佛不论怎么欺负她,她都不以为意,从来也没抱怨一句,说的好听是逆来顺受,说得难听点是不理不睬,让他们都觉得很无趣。 如今向冬儿站在湖畔,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 雍嘌云比向冬儿大一岁,平时心眼便不少,喜欢打听京城里各家贵女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然后借此呼朋引伴,论人是非。因此她对于一些阴害女子的小伎俩非常清楚,当下便计从心来。 「二哥,这个向冬儿以为嫁给大哥就真的攀上高枝了呢!想不到大哥竟没在洞房花烛夜把她打飞,还帮她让娘没面子,这样咱们就更不能容她了。你觉得咱们一次就将这世子妃给打落凡尘,让她灰溜溜的被休弃回府怎么样?」 雍昊平坏事做不少,脑子却不是很灵光,对于这种阴谋诡计,往往听从妹妹的意见。若是能让向冬儿下场凄惨,自然是点头如捣蒜。「真的可以?那要怎么做?」 「很简单。」雍暻云直瞪着远处的向冬儿,原本也算是貌美的她,在这种情况下竟显得面孔扭曲。「女子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失节吗!二哥你会洇水吧,咱们也不是要她的命,算是对她很好了,等会儿我偷偷将她推下湖里,你可要觑准时机下去救人啊……」 雍昊平眼睛一亮。「对啊!落水后一身湿被外男救起来,不管是什么身分,这名节都毁了!雍昊渊的妻子失节,看他还能不能永远维持那副高傲冷漠的样子……」 他可不怕雍昊渊找他算账!反正雍暻云不会让向冬儿知道谁推她下水的,而他完全可以推说情急之下不得不救人,谁又能拿这来责怪他? 兄妹俩面对面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慢慢的靠近了向冬儿。 向冬儿站在湖畔,专注地看着湖面,今日天晴无风,水里的游鱼看得清清楚楚,让她脑袋浮现了好几道菜肴。 她并不知道有人偷偷的接近她,当她在湖面的倒影上,清楚地看到一张陌生少女的脸时,下一刻便被人推了一把,接着扑通一声掉入湖中。 雍暻云一击得逞,得意地笑了起来,雍昊平在后头跟上,看着水面上水花扑腾,两兄妹还在岸上看着热闹。不过向冬儿越挣扎,竟似越往湖中央的方向去,突然之间水面平静了下来,向冬儿也像消失在湖水之中。 雍暻云微微变了脸,她是想害向冬儿失节,可没想杀死她!瞧已经有下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他们想跑都来不及,她急忙推着雍昊平。「快跳下去救人啊!万一真的死了,有的我们解释。」 雍昊平也觉得情况有异,急忙跳下水往湖中央游去,而在岸上的雍暻云这时才装模作样地呼喊起来。 「救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这样的呐喊,在午后平静的晋王府里很快引起了注意,原本只是听到奇怪声音过来查看的下人们,全加快了脚步,甚至连府中侍卫都急急忙忙狂奔过来。 原本只是想让这群下人当证人,但雍暻云想不到的是,恰巧在附近的雍承志竟也闻声前来,甚至连刚回到院落,听到喊叫声的雍昊渊也推着轮椅缓缓靠近。 一见到府里人除了娘亲几乎全到齐,这下事情闹大了,雍暻云有些傻眼。不过她很快整理了心情,打定主意咬死向冬儿是自己失足落水,反正向冬儿也没看到是谁将她推下去的。 「暻云,发生什么事了?」雍承志对府里这一片混乱很不满意。 雍暻云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眼眶都红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指着湖面说道:「我看到有人落水了,好像是新进门的大嫂,二哥已经跳下去救人了。」 「昊渊媳妇落水,昊平下去了?」雍承志皱起眉,看向一旁的侍卫。「还不快下湖去救人!」 侍卫们二话不说地纷纷下湖救人,雍暻云则是继续声泪倶下地说道:「父王、大哥,大嫂这次落水,若是被二哥救起来,只怕名节是保不住了。不过父王和大哥千万不要怪大嫂,她也不是故意要失节的……」 雍承志面色极沉,看着水面的救援作业。 雍昊渊冷冷地瞥了眼雍暻云,神情没有因自己妻子落水而有一丝起伏。「向冬儿落水时,你就在旁边?」他突然开口。 v第十九章[10.20] 「不!」雍嘬云急忙否认,指着自己方才和雍昊平谈天的地方。「我在那里和二哥说话呢,是恰巧、恰巧看到大嫂落水的。」 「可是方才我问了下人,他们听到你第一声呼救时,你就站在现在的位置。」雍昊渊直直地看着她的眼。「正常情况来说,不是在看到人落水时第一时间就要呼救了吗?若如你说的,向冬儿落水时你还远在数十步外,你为何不当下就呼救,而是非得等到人到了岸边才开始叫嚷呢?」 这番问话十分犀利,连雍承志都转头过来听。 雍了云冷汗都冒了出来,支支吾吾地道:「因为……因为那时我吓傻了,所以等到二哥跳下去救人,我……我才想起来要呼救。」 解释得不能说没有道理,但雍昊渊哪里不知道这对兄妹在搞什么? 对于他们陷害那傻兮兮的向冬儿,他该冷眼旁观的,他原本就不想娶她,她的死活与他何干?但眼下他居然觉得心头有丝烦躁,毕竟还是被她落水的事影响了。 这时候,众人谈论的对象向冬儿居然在所有人的背后出现了。 见到每个人注意力都摆在湖面,她也不解地朝着湖面张望,疑惑地开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全都迅速地回头。 只见向冬儿在李嬷嬷的陪伴下前来,她的头发微湿,但身上倒是干爽的,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歪头看着众人,而旁边李嬷嬷手里还抟着两条肥鲤鱼,脸色却是不太好。 「向冬儿!」雍暻云惊讶得连大嫂都忘了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掉到水里去了?」 向冬儿点点头。「是啊,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我推下水了,幸好我会游水,就想着既然下水了,干脆顺便抓两条鱼来吃吃,抓完就从离院子最近的地方上岸了,刚好我的嬷嬷来找,才带我回房换下湿衣服,好在一路上没遇到人,现在正想去厨房煮鱼呢……」 她指了指李嬷嬷手上的鱼,鱼还活着,一跳一跳的。 「不可能!」雍暻云尖叫否认,「你明明是自己掉下去的。」 「是吗?」向冬儿歪了歪头。「你看到我掉下去吗?」 「没错!我亲眼看到的!」 「那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推我的?」 「不是我推你的……」雍嘹云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她的话牵着走,又急忙改口,「是我看到你踩在湖边石头的青苔上,才会不小心自己滑下去的呀……」 此时,雍昊渊冷冷地插了一句,「你在那么远的地方看到向冬儿落水,还看得到石上的青苔,真是好眼力。」 这下,众人似乎听出些端倪,雍承志的脸色更是铁青。 雍了云脸上忽青忽白,忙岔开话题,「你爬上来了,那我二哥呢?」她问着向冬儿。 「你二哥?」这可问得向冬儿莫名其妙。 「我二哥跳下水去救你了!」雍了云这下真的害怕了,急得跳脚。「怎么你上岸了,他还不见踪影?」 「我不知道啊,我说了我是自己游上岸的。」向冬儿耸了耸肩。 府里的一一少爷居然还在湖里生死不知,雍承志不由震怒,除了湖中继续寻人的侍卫,岸上的下人们又急急忙忙的去找会泅水的人来帮忙了。 雍昊渊侧头望向了向冬儿,莫名地心情轻松起来。 「你果然是个运气好的。」他难得赞同了她曾说过的话,虽然表情还是一样冷峻。 他与于氏的两个儿女没什么手足情谊,这次向冬儿的意外,显然也是冲着他来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只能说谁叫雍昊平要害人呢! 什么叫偷鸡不着蚀把米,约莫就是这个意思了。 【第四章 惊险刺激的后宅生活】 雍昊平被救起已经是半刻钟之后的事了,原来他一入水没多久,小腿就抽了筋,痛得他都忘了泅水,连向冬儿一根头发都没看到不说,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 不过幸好小命救回来了,只是身体严重亏虚,天凉硬要跳下水,大夫诊断寒邪入侵,会伤风一阵子,也就是说,京城里最近会少一个纨裤子弟蹦跶,至少能清静几分。 向冬儿压根不觉得这事儿与自己有关,是不是意外落水,她心里清楚,既然自己好端端的,也懒得去追究这事,仍是兴高采烈地拎着鱼到厨房去了。 v第二十章[10.30] 因为雪莲的缘故,向冬儿的膳食又少又差,但厨房的人倒不是于氏的人,一听到世子妃要下厨,便恭敬地让了出来,还替她先在灶里生了火。 要说厨艺,向冬儿真是不差,因为本身是个吃货,对食物的味道自然讲究,所以和李嬷嬷学厨艺时特别努力。 不过只要李嬷嬷在,向冬儿当然也乐得偷懒,两条肥鲤鱼就由李嬷嬷主厨,向冬儿在旁帮把手,做了个一鱼三吃。 先将一条较小的鲤鱼片成三分,鱼骨拿去熬汤,鱼肉则挑去细剌后切成两指厚的鱼块,沾粉后大火油炸,待面衣成金黄后起锅沥油。 向冬儿调制着酱汁,葱姜蒜和辣子切细末,加上酱油、糖、醋拌匀,淋在炸好的鱼块上头,再浇上一匙炸鱼的香油,洒上碎花生和葱花,李嬷嬷独门的怪味炸鱼就完成了。 而方才片下来的鱼骨正与另半只鱼在陶锅里炖着,里头加了豆腐、木耳、姜片和大葱,须得炖上一个时辰。要将鱼汤炖得乳白油滑,秘诀就在鱼必须先用猪油煎过,接着将鱼和猪油一起倒入陶锅之中,才能取得猪油的香浓。 在陶锅离火后再滴上几滴醋,闷个一刻钟,便是风味绝佳的炖鱼汤,在这凉意沁人的深秋喝,最是过瘾。 剩下的半只是鱼头,向冬儿央着李嬷嬷做一道清蒸鱼头。蒸鱼时,盘子先烧热,鱼身上抹盐后,在底下垫上葱段,上头铺姜片,用大火蒸一刻钟左右。由于鱼是新鲜的,稍加调味便滋味鲜美,在起出蒸笼后,换个盘儿铺上新鲜葱段与辣子丝,再淋上一匙热腾腾的炸鱼油,光是闻味道就令人受不了。 三道菜做好了,香味扑鼻,连厨房的厨娘都看得腹中馋虫大动。 向冬儿在李嬷嬷面前也不可能摆什么世子妃的谱,主仆两人将三道菜用食盒装回了院子,不过向冬儿怕鱼腥让房屋里味道重了,引得雍昊渊不喜,便让李嬷嬷将菜肴布在院子的石桌上,还聪明的点了红泥小火炉,让菜可以随时加热着。 深秋佳肴,美景美食,简直人生一大乐事。不过向冬儿觉得缺了一味,想到洞房那日她独自喝光的合卺酒,居然有些馋那滋味,便让李嬷嬷去王府的酒窖打了些酒来。 在王府,李嬷嬷规矩就多了,自律甚严,坚持不与向冬儿同桌,向冬儿只好独坐在石桌前,她先舀了碗热腾腾的鱼汤,喝了一口,发出了感动的赞叹。 「太好吃了,刚刚在湖边邀请世子居然不吃,太可惜了——」 「真的有那么好吃?」 突来的声音让向冬儿吓了一跳,定睛看去,竟是面色古怪的晋王雍承志,也就是她的公公,站在院门口和她说话。 向冬儿原就是个心大的,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晋王的威仪在她面前也没多大用,否则她也不敢在新人敬茶那日就在王爷面前与于氏对上。因此看到王爷,她竟是欣喜地起身,快快将他迎了进来。 「父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啊,我正愁着一个人吃无趣呢!」她待雍承志落坐,利落地替他添了一双碗筷。 「你真把府中湖里的鲤鱼给煮了……」雍承志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三道色香味倶全的佳肴。 「是啊,来来来,父王,我还去府里的酒窖提了酒佐菜,你都不知道我的嬷嬷费了多大劲,说破了嘴才只弄到了这一点。」向冬儿有些抱怨地道,一边替雍承志盛汤。「还有还有,这鱼汤好喝着,炖了个把时辰呢,父王趁热喝。」 雍承志莫名其妙地就被向冬儿哄得落了坐,眼前一碗油花花的鱼汤,上头浮着豆腐、木耳和鱼肉,香气直冲脑际。他忍不住喝了一口,入口的浓郁美味瞬间温暖了他的身体,好喝得让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接着,他看着色香味倶全的炸鱼块,也伸出筷子夹了一块,一入口竟是扎实有弹性的口感,然后饱满的鱼汁瞬间在口中溢漫,衬着酱汁咸香甘酸甜各种滋味,令他夹了一块又一块。 那蒸鱼就更不用说了,鲜香味甜,要不是亲眼看到她拎着鱼,他都不相信这是他府里捞出来的鲤鱼做的。 思绪至此,雍承志终于想起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啜了一口。 「那个……冬儿,今天你落水的事,原因为何,我想你也心知肚明,本王就不赘言。不过本王向你保证,今儿个这事绝对不会再发生。昊平弄了个半死不活,还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久,而暻云我会让她到佛堂里抄个几天经书,再到白云庵去住上一个月,洗涤一下戾气。小女孩家家的,怎么就那么多心眼,一肚子坏主意,唉……」雍承志说着说着,不由感叹起来。 向冬儿一听,知道雍承志并不打算追究这事,到她这里摸头来了。毕竟她是受害者,不计较就没事,看那些惩罚,比起害她一条命,实在是轻了,传言晋王宠子女果然不错。 在她落水之前,早就从水面上的倒影看清了是谁害她,不过既然自己没事,她也不是爱计较的性子,还是吃东西比较实在。 向冬儿朝着雍承志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父王你不知道,其实我站在岸边,就是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把湖里的鱼捞起来吃。结果被人顺手这么一推,抓起这两条大鲤鱼,也算得偿所愿了。我曾在话本里看到,聪明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这是不是也算聪明了一回?」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句话,是这样解释的吗?雍承志傻了一下,心里却浮现了荒谬的笑意,堂堂威猛的天朝王爷出现这种表情很不搭轧,但在这个逗趣的儿媳妇面前,他实在板不起面孔。 要说她聪明,她还真傻,可是要说她傻,她的应对进退又显得无比聪明。 「进府这段日子,你和世子处得如何?」他岔开了话题,恰好雍昊渊不在场,他也才问得出口。 「很好啊!」向冬儿真的是这么想的,笑嘻嘻地说:「父王看我还能坐在这里吃鱼就知道了。」 也是,没少胳膊断腿的。雍承志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长子,他十分感慨。因为他的正室夫人原就体弱,某种程度来说,是受不了于氏的跋扈与剌激,心中想不开郁结而死,偏偏于氏又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即使对妻子心中有愧,却始终没有动于氏。 因此雍昊渊对他十分不谅解,自个儿跑去关外从军,父子分离了好几年,雍昊渊居然也闯出了成绩,功勋赫赫的回来。只是那时他伤了双腿,疏离的父子关系也再难以弥补了。 v第二十一章[11.07] 回忆至此,雍承志目光复杂地看着向冬儿。「我看得出来,世子似乎对你颇为不同,你不要怕他,他外头那些名声是以讹传讹,如果不是做错事,他不会滥杀无辜的。他性子冷淡,也是这几年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或许不能像那些书生风花雪月,讨女子欢心,你就多担待担待……」 「父王,世子是我夫婿,我当然会对他好啊。」向冬儿说得理所当然,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世子脚不方便,脾气大一点又怎么了?以前我住在侯府时,我外祖母拿碗摔在我身上,婶娘还拿热水烫我的手呢!比起来世子对我实在太好了,只要有他在我都能吃饱,所以父王你放心,我只会加倍对他好!」 雍承志听得皱眉,这归远侯府都在搞什么玩意儿,如此苛待大房孤女?幸好这傻丫头嫁到王府来,否则还不知道这苦难何时是个尽头。 向冬儿自是不知道晋王在想什么,反正过往云烟她也不想计较,只是顺口说罢了,她的注意力还是在眼下王府的生活之中,顺势压低了声音问:「父王,世子的腿,真的好不了了吗?」 雍承志闻言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不知道。因为世子由战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坐着轮椅了,而他的病情,本王也是听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大夫说的。那大夫是战地的大夫,医术虽是不凡,本王还是想替世子请太医。可是当时世子拒绝了,兴许是不想再伤一次心,所以他腿到底伤得多重,本王着实不太清楚。如今都两年过去,他到现在没有站起来过,只怕……」 「既然没有确诊永远站不起来了,咱们就要抱着希望啊!」向冬儿截断了他的话,并没有因话题的沉重而灰心丧气,反而看起来更加精神奕奕。「父王,我向冬儿什么好处没有,就是运气比旁人好。只要有我陪在他身边,把我的运气过给他,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站起来的!」 这话没有根据,却让雍承志心里好受了许多,向来锐利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也柔和了一点。 他似乎从归远侯府那滩污泥里淘到一个宝了。 「吃块鱼吧!父王平素忙于国事,脑袋用得太多了,吃东西的时候就什么都别想,让脑袋休息一下,吃就对了。」向冬儿笑吟吟地替他夹了块鱼,还替他又添上酒。「这怪味鱼块是独家口味,酱汁可是我调的,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方才有些压抑的气氛随即被冲散,向冬儿就是有这种力量,让身边的人都觉得舒服。 雍承志听她真的不介意雍了云兄妹做的错事了,正打算敞开心胸来吃,一听到别的地方吃不到这句话,他陡然想到什么,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下,表情忽惊忽忧,十分精采。 「父王怎么了?」向冬儿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雍承志好不容易吞下口中的食物,停顿了一下,才有些迟疑的道:「王府湖里的鲤鱼,全都是御赐的,似乎是不能吃。」 听得此言,向冬儿夹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筷子就这么悬在空中,神情古怪。「那个……说不定我捞起来这两只,恰好是外头游进来的?」 「外头的水里,不产这种鲤鱼。」 翁媳俩沉默了,若有所思盯着眼前仍冒着热气的三道菜,在红泥小火炉的加热下,依旧香气扑鼻。 好一会儿,向冬儿试探性地说道:「如果……不告诉万岁呢?」 雍承志认真地点点头。「那应该就可以。」 翁媳算是达成了协议,交换了心照不宣的一眼,抛下了心中的包袱又吃将起来,在美味的鱼鲜面前,落下的筷子可没在客气,两人竟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慨。 他们或许都没想到,彼此第一次良好关系的建立,竟是落在狼狈为奸、偷吃皇帝赏赐的鲤鱼上头…… 当年雍昊渊在北方打仗,五年内便由百夫长做到了正二品金吾将军,就知道他战功有多么显赫,也因为他伤了腿,万岁感念他的付出,加授龙虎将军,让他由战场上荣退。 与雍臭渊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们对他都十分不舍,其中一名副将名叫任暗,甚至抛下了功名,追随雍昊渊身边做个随身护卫,保护他的安全。 任皓生得十分俊秀,没有武人的粗犷,反而有种文人的风流。一双上挑的凤眼,看人都像随时在招蜂引蝶,很招女人喜欢,性格也风趣,和雍昊渊倒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只不过因为外表太过招摇,所以他行事低调,做的也都是暗地里雍昊渊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 比如跟踪向冬儿,在王府里听壁脚。 「她真的这么说?」雍昊渊听完任皓说了向冬儿与父王的对谈,心情不由起伏了一下。 「不过,向冬儿让暗卫盯着就好,需要你自己出马?」 任皓不置可否,这种事当然要自己来才有趣。「反正要对付王府的人暂时不会有大动作,就当我看戏解闷好了!不过这么一路看下来,向冬儿对世子你还真是有情有义,总共也 见了你没几次,给她施点小惠,就一心一意的认为你对她好。」 他的话让雍昊渊沉默了。她觉得他对她很好? 洞房花烛夜,他丢她一个人在房里;新人敬茶时,他不在她身边,她被于氏送来的雪莲欺负,他不闻不问,嫁入府中这么多天,他从没与她同床,甚至她被推入水中时,他更没有想方设法去救。 只是因为他没有责打过她,让她吃饱了饭,她便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好人,愿意付出心力对他好,期待他的残疾能够痊愈。 这个傻丫头真的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哄骗,愿望小到令人心酸。而那是因为,从她父母亡故后,就没人对她好。 在雍昊渊沉思的同时,任皓又说道:「而且你这小媳妇,还真如她所说的运气非凡。雍暻云将她推入水中,欲让雍昊平下水去救她,想坏她名节,想不到雍昊平在这关头居然抽筋溺水,而小媳妇的水性又好得不得了,还能抓鱼。」 v第二十二章[11.14] 任皓说到自己都笑起来。「抓鱼就算了,抓的还是御赐的鱼,弄了个一鱼三吃,这该砍头了吧?偏偏有王爷替她保驾,居然同流合污一起吃起鱼来,说要瞒着万岁。」 「你说我父王不仅去找她,还和她一起吃鱼?」雍昊渊听说她要煮鱼不假,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父亲竟也臭味相投,一起做出如此出格又滑稽之事,他一向冷漠的表情不由有了些松动。 「还真别说,小媳妇儿端出来那几道鲜鱼料理,看起来色香味倶佳,飘香十里,连我都看得馋了。」任皓摇了摇头讪笑,「御赐的鱼,我还真没吃过呢!」 「府中湖里还很多,你可以去吃吃看。」雍昊渊冷道。 任皓缩了一下脖子。「那倒不用了,我可没有王爷替我保驾啊!」 思索了一下向冬儿进府后的一切,雍昊渊眯起了眼,若有所思。「向冬儿运气很好倒是不假,听说她运气好到连住的房子塌下来,所有在屋里的人全被砸伤,就她一个人和教养嬷嬷毫发无伤,还有侯府的亲人想夺她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她都能在街上碰到她的母舅,由母舅替她讨回……」 他别有深意地说道:「你不认为,她的好运气,某些方面来看,奠基在缜密的思考与安排之上吗?」 「怎么可能?」任皓直接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你暗自跟她几天你就知道,她的傻气如假包换。」 不过所谓傻气,只是一种天真单纯的表现,倒不是笨。这种性格造成了她处世上的宽容大度,随遇而安,倒是让任皓有些欣赏。 雍昊渊不置可否,淡淡地道:「至少目前看起来,向冬儿对我们是无害的,就容许她在王府里继续当她的世子妃吧,免得我父王还要处心积虑的找下一个。」 任皓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们要做的那件事……」 「自然是继续进行。」雍昊渊不假思索回答。 「可是一个弄不好,向冬儿很可能就陪葬了。」任皓叹息。 「度不过,是她的命,如果度得过,那的确就是她的好运了。」雍昊渊面无表情,就像说的人与他无关一样。 任皓还想说些什么,但见雍昊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话只能又吞回了肚子里。他知道世子的性子,很少心软,对待向冬儿的态度已经是少见的宽容了。 他以为世子对她是不一样的,难道他错了? 晚膳雪莲只端来了一碗肉粥和两盘青菜就懒洋洋的离开了,向冬儿下午吃得饱,便将晚膳让给了李嬷嬷。 梳洗过后,向冬儿让李嬷嬷替自己绞干了头发,便径自来到房外的抱厦,坐在栏杆上,欣赏十五的满月。 她嫁进府里整整一个月了,没发生过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她的丈夫只是冷了点,但她却挺喜欢的。 虽说从小她就没见过几个外男,可是她的直觉很准确,她的丈夫绝对是人中之龙那类型,就算伤了双腿也不减他的气势与英伟,若不是那些可怕的谣言,只怕晋王世子妃这位置还轮不到她,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冷冰冰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夫妻之间该如何相处,却也清楚自己与雍昊渊这样从来不同床、几天才能见一次面的情况绝对不正常。 她父母死的那年她五岁,小时候见过父母之间的互动还有些印象。她隐约记得那时是有丫鬟服侍的,不过只要是父亲的事,母亲很少假手他人。 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父亲当年是户部侍郎,二品大员,手掌社稷生计。她想父亲平时应该也是十分忙碌,能与母亲见着面的时间或许只有晚上,甚至几天才能见一次,母亲若不对父亲的事亲力亲为,两人根本没有亲近的时候。 而她与她的丈夫,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她抬起头,深吸了口气,空气冷冰冰的,让她的脑袋变得清楚,她并不为丈夫不理她而沮丧,反而更觉得既然嫁进来了,总要努力一下,让他也能喜欢她,这样才能保证她在王府不会饿肚子,天天都能吃饱啊! 就在她发呆冥思的时候,一道黑影划过她眼前,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听起来挺沉重的。向冬儿回过神来,本能低头一瞧,居然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向冬儿心头一惊,却没有尖叫,只是纳闷。 她从栏杆上跳下,先四周张望了一番,仍不明白这女人从哪里被扔过来的。这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长什么样,不过衣服倒是挺眼熟的,向冬儿仔细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倒抽口气。 「雪莲!」刚刚不是才趾高气昂地走了?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还扔进了院子? 这时候,院外的雍昊渊慢慢的推了轮椅进来。 向冬儿眨了眨眼,疑惑地问:「是你打了雪莲?」 「她还不值得我动手。」他淡淡地看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惊惧。「我只是动了口。」 向冬儿歪头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是世子嘛!本来就不用自己动手,一说要教训雪莲,马上就有无数人来替他办好这件事。 v第二十三章[11.20] 「你为什么要……呃,动口揍她?」向冬儿不明白,眼中却也没有显露任何雍昊渊想看到的害怕情绪。 他慢慢地道:「你今日落水,这丫鬟却不在身边护着,既然如此失职,就不用留了。」 不用留了!向冬儿眼睛微睁,就在雍昊渊以为她会替雪莲求情时,她却有些迟疑地道:「不用留了……是要杀了吗?」 雍昊渊俊脸微微一抽,他还真没这么想,只是想丢个人来吓吓她,不过她这么问,正中他下怀。「如果是呢?」 「那我要看!」向冬儿终于有点雍昊渊想看到的激动情绪了,那居然不是恐惧,而是惊喜。「我这辈子,还没看过杀人呢!」 「你不怕?」雍昊渊沉下声来。「传闻中,我可是杀人如麻。」 「就算你杀人也绝对有你的道理,我有什么好怕的。」向冬儿不假思索地说道,「雪莲被派来服侍我,却从来没有尽到她的责任,而且她是于姨娘派来的人,我知道于姨娘对你没安好心眼,安插这样一个人在我房里,谁知道她想做什么?杀了就杀了呗!」 雍昊渊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不管这雪莲如何亏待你,甚至克扣你的膳食和月例,你都逆来顺受,不做任何反应的原因?」 「是啊,我要是闹大了,和一个丫鬟计较,还不知道那于姨娘要如何编派我,怎么想都没有好处,你愿意出手就太好啦!」她笑嘻嘻的。「我说过我不傻嘛,怎么就没人信?」 至少,眼下雍昊渊是信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不理会地上的雪莲,推着轮椅进房,向冬儿急忙跟上,接下推轮椅的工作,同样不管那雪莲的死活,反正她相信明天出来,她不会再看到雪莲了。 进到了房里,向冬儿很自然地打来了水,替雍昊渊净脸擦手,助他洗漱。这种服侍人的工作她并不熟练,不过以往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现在只是转移到他身上,很快的便抓到了诀穷。 他已经沐浴过了,身上还带着一种青草的清新味道,向冬儿很喜欢,有些沉迷。 看他这么晚还过来,似乎有宿在这里的意思,所以向冬儿替他将轮椅推到床边,他看了她一眼,竟真的把自己挪到了床上,就这么靠坐在床沿。 向冬儿替他脱下鞋袜后,便拉了张椅子过来,居然开始替他按摩起受伤的腿,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彷佛这件事她天天在做似的。 雍昊渊的腿并不是没感觉的,他发现她的手法很老练,什么拨筋按穴都恰到好处,只是对于他这个武人来说,力道稍嫌轻了一点,但仍是让人感觉舒适。 「你似乎很熟练?」 向冬儿认真地替他按着腿,一边说道:「以前在侯府里,就是李嬷嬷和我相依为命,她脚不太好,一到下雨就犯疼,我不忍心她受苦,就偷偷到医馆去问,磨着一个大夫学了个把月,才学会了这一套。」 她就像和朋友谈天一般,唇角还带着笑意,面对他这个残废,完全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 雍昊渊难得与她如此接近,放肆地打量她的模样,其实她的五官精致,俏鼻樱唇,圆圆的大眼十分灵动,就是脸蛋儿肉乎乎白嫩嫩的,该是女子的娇柔到了她身上就成了可爱。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动,雍昊渊伸出了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手感不错,他想。 向冬儿却是狰大了眼,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一边脸被他捏着,显得有些好笑。「你捏我干什么?」 雍昊渊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唐突,施施然地放手前再捏了第二下。「我相信看过你的人,一定有很多人都想这么做。」 向冬儿被捏了第二下,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幽怨。「你说对了。」 小时候,每个比较亲近的亲友,看到她都是先捏她的脸,等到她过了八岁,开始有了男女之防,被捏的次数才慢慢减少,就连李嬷嬷有几次都忍不住偷掐她脸一把,过过手瘾。 瞧她那哀怨的神情,雍昊渊居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这女人到现在他还不太抗拒的一点,就是她总有办法瓦解他的冰冷,让他从紧绷的状态中稍加歇停。 不过向冬儿似乎太过沉浸于自己被捏脸的自怨自艾之中,手按到哪里都忘了,居然由他的大腿一路朝上,就快摸到大腿根了。 雍昊渊飞快按住她的手,表情又随即沉下。她可是在挑逗他? 想不到向冬儿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一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兴奋地抓住他的手。「你那里……那里有反应了吗?」 雍昊渊一阵无语,这让他怎么回答? 只不过他的沉默到了向冬儿眼中,又是另一番解读。她竟是拍了拍他的手,想当然耳地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你不举。」 不举!雍昊渊差点没吐出一口血,这丫头是得多大的心,才能将这样的字眼像聊天一样说出口? 「我没有不举……」雍昊渊咬着牙说道。 v第二十四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你不用跟我解释,真的,从你没和我圆房那夜我就知道了,我们心照不宣就好。」她居然还朝他眨眨眼,一副你我心意相通的模样。 无力地盯着她,雍昊渊已经不想解释了,反正在他的人生规划之内,她都没必要知道他究竟举不举,所以真相也就不重要了。 他只是觉得她有趣,至少相处起来不无聊,同时她占着世子妃的位置,又能堵住父王的口,不会一直忙着替他找媳妇,那就够了。 不过她那自得其乐的模样,却是令雍昊渊有些匪夷所思,指了指自己残废的脚,「你真的不介意这双腿不能走?」 「你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向冬儿笑吟吟地抬起头,娇羞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你长得好好看,正是我最欣赏的类型,要不是你受伤了,还轮不到我替你按摩呢!」 雍昊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被这名义上的妻子看上,竟是因为他的美色。 可是很奇妙的,他却信了她的话,因为她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二个,真不介意他残废的人。 他想,或许回房间睡觉这件事,可以纳入考虑的选项了。 当第二天雍昊渊仍然在房间留宿,向冬儿简直飞上了天,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深怕别人不知道她好开心。 虽然两人只是各睡各的没有做什么,可是毕竟是朝正常的夫妻迈进了一大步。 早上他不在时,李嬷嬷还抓着向冬儿问东问西,甚至暧昧地打听着世子到底行不行,那压箱宝的彩页用了几招云云,听得向冬儿目瞪口呆,都怀疑眼前这位真的是那个教导她礼仪的嬷嬷吗? 第三天,向冬儿晚膳用毕,就将自己洗得香喷喷,浴桶里还附庸风雅的洒上了花瓣。之后她先让李嬷嬷回去睡了,自个儿坐在桌前发呆,期待着雍昊渊的出现。 他来,不过是接受她的按摩,听她说些琐事,然后就熄灯睡下,一点情趣都没有,甚至他说的话可能还不到她说的一成,表情也总是木然。偏偏这样的平淡如水,却让向冬儿回味再三,镇日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不过今晚,还没等到雍昊渊,却等到了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人。 雍昊平之前溺水,又风邪入侵,卧病在床。于氏心疼不已,亲自照顾了三天,今日又请来大夫诊治,大夫保守地说以后可能留下病灶,容易体虚,于氏气炸了,把所有的原因全怪罪在向冬儿身上。 加上一向让她予取予求的晋王,这次竟没有站在她这边,反而责怪雍昊平及雍暻云咎由自取,令于氏更加不平衡。一直到雪莲被人打得半死发卖出去的消息隔了一日才传到她耳中时,她整个人都爆发了。 顾不得天色已暗,于氏直接杀到了世子的院子,自然是被世子的侍卫拦住。 但她也不怕来闹会遇到雍昊渊,因为这府里有许多她的眼线,知道雍昊渊不在府里,她就看看若是自己先下手为强,把自己儿子所受到的一切全加诸在向冬儿身上,雍昊渊会不会向她发难。 就算会,那又如何?把王爷推出去挡就好,她可是救过王爷的命,依她受宠的程度,只要不是被抓个现行,雍昊渊动不了她一根寒毛! 打定主意,于氏带来的一群家丁侍卫全上前与世子的侍卫掐起架来,她自己则是带着两个最身强体壮的家丁,大摇大摆进入院落,命人直接踢开向冬儿的房门,把在里头发呆的向冬儿吓了一大跳。 「于姨娘?」向冬儿纳闷地看着来势汹汹的她。「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特地跑到我的院子,是想着人替我换门吗?」 她走了几步向前,纤手轻点了下被踢开的门扉,不知怎么地,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居然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向冬儿不怒反喜,笑道:「太好了!我就觉得它快坏了,姨娘神来一笔,直接将它踢坏,省得要倒不倒的烦人呢!等会儿再麻烦姨娘请府里长工来装新门。」 新门……于氏被她绕了一下,差点就点头答应。不过她随即想起自己是来干么的,凶神恶煞地道:「我管你门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我儿子还躺在床上?」 「你儿子躺在床上,这不是睡觉时间到了吗?」向冬儿想当然耳地一拍手,说道「还是他没有姨娘唱小曲睡不着?我倒是会几首,李嬷嬷教的,是小时候哄我睡觉用,我可以教给姨娘。」 「唱什么小曲?怎么又扯到小曲了!」于氏头都晕了,觉得和她说话,简直是考验人的耐性。「昊平为了救你溺水,到现在还好不了,你不认为自己该表示一下?」 「喔,他好可怜喔。」向冬儿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接着无语。 就这样?于氏火大极了,挥手让自己身后的家丁上前,面目狰狞地道:「我告诉你,今天昊平受的苦,我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你,只要他一天不起来,你也给我躺下吧!给我打……」 「等一下!」要动粗了?向冬儿鼓起小脸,不太高兴地道:「姨娘这么做,父王知道吗?」 「我做这么一点小事,还不需问过他。」于氏阴着脸,彰显着自己的重要性。 不过向冬儿可不依,直率地道:「原来跑来打世子妃是一件小事啊!那父王把暻云妹妹送到白云庵去住上一个月,好像更没什么了,原来这样姨娘还嫌轻了,我会叫父王加重一点的。」 「还有,」向冬儿虽是骂不还口,却不是打不还手那种人,尤其于氏一副不取她小命不罢休的样子,她也不会客气。「虽然你儿子还躺在床上,不过他与暻云妹妹该是同罪的,这么说起来他还没受到惩罚呢,要不要我去提醒父王一下?」 「你敢!」于氏拔尖了嗓子。 v第二十五章[12.05] 「我为什么不敢?你都敢找人来打我了。」向冬儿的视线由于氏身上转到了那两个拿着长棍、凶神恶煞的家丁身上。「你们两个,居然想对世子妃下手,是不想要命了吗?父王可以饶过他的姨娘,但他可会饶你们?」 那两名家丁还真被她说动了,面上出现了犹豫。 「你们敢不听我的话?你们两个奴才的卖身契可全都在我这里!」说到卖身契,于氏想起了另一件令她愤怒的事,又质问向冬儿道:「还有雪莲,你竟敢将她发卖了?谁给你的胆子?」 「这你就误会我了。」向冬儿一脸无辜。「是世子做的。他说我落水,丫鬟竟没在身边保护,显然办事不力。本来是要杀了的呢,不过后来世子可能善心大发,只把她卖了。」 「不管是杀了还是卖了,雪莲是我的人!雍昊渊就不能动!」新仇加旧恨,于氏不想再忍了,愤怒冲散了理智,口不择言地对向冬儿说道:「你等着吧!别以为雍昊渊会当你的后盾,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等我收拾你之后,很快就轮到他,这世子之位,不是他一个残废坐得起的!」 她话一说完,立刻让家丁动手。 家丁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心一横举起长棍就要往向冬儿身上打。 看着向冬儿一步步后退,那副倔强不肯低头的样子,于氏越发狠毒地狞笑道:「向冬儿,你敢和我对上,没先打探我的来历?我爹可是当朝刑部尚书,这两名家丁就是他派给我的,精通各种刑求的技巧,我保证他们能打得你五脏六腑全都移位,外表还看不出一丝伤痕,到时候你一个不小心死了,想赖在我身上都没办法啊,哈哈哈……」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不知哪里飞来两颗石头,准确地打中了家丁的手,长棍随即落下,之后又是几颗石头飞来,击中的都是关节穴道之处,痛得他们哇哇乱叫,最后两颗石头直接击中他们的后脑,将他们打得头昏眼花,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是谁!」于氏惊慌地退了两步,转头往门口看去。 黑暗的院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雍昊渊推着轮椅缓缓出现,那漠然的神情,无情的眼神,让于氏当下觉得自己像被塞入了冰窖,通体生寒。 「你……你……你怎么会来……」于氏连话都说不好了。 「这是我的房间。」 雍昊渊入了门,弯下身捡起了一支长棍,借力手轻轻地一挑,一个家丁由地板直直朝上 被挑飞起来,然后他长棍一挥,那家丁便被他由洞开的门口打飞出去,也不知道怎么飞的,向冬儿居然听到了水声。 这是掉到了大湖里?虽说院子矮墙外头就是大湖,但也是有点距离的,向冬儿在心中赞叹,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直到另一个家丁也飞出去落入水中,雍昊渊将轮椅慢慢的推向于氏,而他手上的长棍还没放下。 于氏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刚刚来喊打喊杀的胆子全都没了。 她不怕雍昊渊的前提是不和他正面对上,不过现在他就在她眼前,阴恻恻地看着她,一副随时要将她打飞到湖里的样子,而那个总被她推出去挡的晋王,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于氏真的怕了,雍承志不在身边,她相信雍昊渊真的敢杀了她,于是她吓得连滚带爬地想跑,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慢着。」雍昊渊一棍子挡住她。「修门。」 「我……我马上叫人来修!」说完,她跑得比飞得还快,至于那两个掉到湖里的家丁是生是死,她才没空管那么多。 直到于氏走得不见人影,雍昊渊才冷哼一声。 他今日算是客气了没有见血,只是将人扔出去,是考虑到屋里还有向冬儿的存在,他发现自己竟不想让她见到那些血腥污秽的画面。 「你今晚的镇定倒是出乎我意料。」雍昊渊说道。 「因为我早就看到你的影子在外面了,否则我哪来的胆啊!」向冬儿看着他,满眼放光,一副崇拜的样子。「世子你真是太厉害了,刚才那一手把人挑飞简直太有男子气概了,我就知道我嫁对人了!」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可是基于对他的信心,她忍住不叫不抵抗,果然他就像个英勇的战士出现,救她于生死危难之中。 即使他是坐着轮椅进来的,但那一瞬间他的影子却显得那么高大,令向冬儿的心评评跳着,到现在仍未能平复。 这是她的夫君啊!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向冬儿益发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夫君,以后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一定和他拼命!」她看着他都看呆了,突然傻傻地说道,小手还紧紧握成了拳。 一声软绵绵的夫君,竟让雍昊渊的铁石心肠狠狠震动了一下。 她能保护他?别傻了,就凭她那小小的拳头,他一根手指就能撂倒。不过她眼中的真诚与坚持告诉他,她是说真的。 以往也不是没有小兵说要为将军粉身碎骨,不过他那些小兵拍马屁是对他有所求,可是她从嫁进门到现在,没有求过他一件事,她的欣喜,纯粹都是因为看到他而欣喜,她的勇气,也是为了他而产生的勇气。 v第二十六章[12.10] 他原本不在乎她的生死,但他现在不希望她死了。 今夜看到于氏竟如入无人之境的带人闯进来,还砸了他的门,显然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或许他也该开始注意向冬儿的安危了。 「过两天,我会派两个丫鬟给你。」说完,他闭目不语,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 向冬儿惊喜之余,也马上意会了他的意思,将他的轮椅推到床边,开始新一轮的按摩。虽然她的小手有点上下其手的嫌疑,但还在雍昊渊的忍受范围内,他自己都没发现对她的容忍一点一点的扩大,就像以往睡觉时,他身边不喜欢有人,但前两日起身,这睡相不好的丫头却是一只脚都跨在他身上,以前他不可能忍受,但如果是她,似乎也可以了。 【第五章 世子转性陪逛街】 于氏到世子的院子闹了一场,并没有在王府引起什么波澜,倒是向冬儿赚了一扇新的门扉,除了雕工精美,门上糊的还是最好的高丽纸,令她心情喜悦,被于氏扰乱的不快一下子就不翼而飞。 隔日早上,她还特地到大湖边看了一下,景致仍是那么优美,空气依旧那么清新,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湖里的游鱼悠哉悠哉,向冬儿一下子又看痴了,大冷天的打了个喷嚏,被李嬷嬷念了一顿,撵回房间。 又两个月过去,时序正式入冬。 府里的树木枝头光秃秃的,不过地上的落叶却是清扫得很干净。草地看起来染上了些苍灰色,湖畔的杨柳也变得恹恹的,大湖彷佛沉睡了般,暮气沉沉,假山上流过的水声听起来都有丝冷冽的气息,向冬儿的衣着也从比甲换成了短袄。 或许是从小被压榨着成长,向冬儿不若一般大家闺秀那样娇滴滴的怕冷避热,在什么样的天气都颇能如鱼得水。所以她的窗户仍是开着,屋里也不烧炭,李嬷嬷进来的时候还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 「世子妃,你怎么不烧个火呢!这房间里还比外头冷,受寒了怎么办?」李嬷嬷摇摇头。 向冬儿干笑。「嬷嬷,你什么时候看我受寒过?」 李嬷嬷一愣,是了,她从小就很少受寒,就连前两个月她落水抓鱼,上岸后仍生龙活虎好端端的,倒是那个想害人的庶子,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直到最近才能起身下床。 因此李嬷嬷也不再啰唆,虽说大户女子要娇养,不过自家这个……只怕是来不及了。 但她还是替向冬儿披了件绿底白云的云肩,一边说道:「门房说侯府的向大人和夫人连袂拜访,世子妃想见吗?」 这说的自然是向裕与闵氏了,自己的叔叔和婶娘,可以不见吗?向冬儿苦笑起身。「我过去迎接。」 「他们说有要事与世子妃相商,看来是想私下见你。」李嬷嬷将她按回座位上,若是可以,自家世子妃能离这群小人多远就离多远,不过眼下显然是不行。「依身分,世子妃的叔叔只是个五品官,你是世子妃,二品金吾将军的正妻,也该是他们来拜见你才是。」 向冬儿这才想起,如今在地位上,她的确比叔叔和婶娘高了那么一点,也曾经用这点教训过于氏,怎么转个头自己就忘了?她不由自嘲人还是不能过得太闲逸,脑袋都不好使了。 李嬷嬷转头去请人,向冬儿自己泡上了一壷热茶,没办法,世子从于氏来闹的那晚之后,就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说要给她的丫鬟也没有下文,她只好一切自己来。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她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都快两个月没见了,她还真有些想他呢! 不一会儿,向裕与闵氏在李嬷嬷的带领下来到了世子院落。 他们一路赞叹着晋王府的华美雄伟,一边后悔着怎么没事先打听清楚,一心以为世子腿瘸了王府没落了,才把向冬儿那孤女嫁过来,今儿个看起来,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早知道就让向春华嫁了,纵使没有权力,当个富贵夫人也不错,何况到现在也没听到向冬儿被打死。 进到了世子院落的正厅时,向冬儿已经坐在那儿好久了。闵氏怕寒,冷了一路以为进屋就能暖和,想不到比外头更冷,她不由抖了一下,见这里只有向冬儿主仆,没有外人,刻薄的本性立刻冒出来。 「冬儿,你这屋里怎么搞的?堂堂世子妃,连个火盆都没有吗?」 「我不冷啊。」向冬儿不以为意地笑着,「我在侯府的时候也没烧过火,风还会从门窗的破洞吹进来,王府门窗上的纸都是糊满的,我觉得还比侯府暖和呢!」 闵氏被这么一堵,心中不由狐疑,这丫头是在埋怨她?不过她又不觉得向冬儿有这么聪明,也懒得多想,只将自己的织锦披风更拢紧了些,谈正事要紧。 「今儿个其实不是我要找你,是你叔叔有事。」闵氏朝向裕看了一眼。 向裕略瘦,长得温文儒雅,乍看之下也是翩翩中年,但眼中的混浊让他的文人气息大打折扣。也由于是庶子出身,一说话时满口的钻营算计,就让人看低了他,难怪刑部每年升职调俸都没他的分。 「叔叔有什么事吗?」向冬儿仍维持着礼貌,事实上她的心思已经飘远,在思考午膳要吃什么了。 向裕点了点头,摆足了叔叔的架子,才慢吞吞地说:「今日我是为一桩贪污案而来。」贪污案?向冬儿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要说的这件事,在刑部也还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只有上峰几个,所以向裕很能明白向冬儿为什么不知道。 他也懒得卖关子,简单明了地解释道:「两年前,世子在北方的战场上受了伤,所以虽是打了胜仗,却没有趁胜追击,当下便收了兵班师回朝。朝中有些大臣对此不满,主张应该阵前换将再继续打才是,认为此事有蹊跷,便开始调查,结果调查迄今年,竟有了大发现。」 他喝了一口向冬儿倒的热茶,徐徐说道:「原来那场战役会草草收兵不仅仅是世子受伤,最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军需不足,所以那场仗没办法再打了,连主帅都受伤。其中的军需官涉嫌贪污,吞没军粮做无本生意,转手卖出赚取银钱,而这军需官是世子一手提拔,所以我们刑部怀疑从中获利者,就是世子,而那军需官只是帮他做事而已。」 v第二十七章[12.16] 向冬儿一听险些没翻白眼,连她这种没上过战场的,一听都觉得这番说词牵强附会,就像是硬要将罪名加在雍昊渊身上似的。 她有信心雍昊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为国捐躯还要被泼脏水,向冬儿真心替他觉得不值。 「叔叔的意思是,世子着人贪墨军需,然后让军需不足,害得自己在战场上被敌所伤,残了双腿?谁会这么傻?」 说的也是,向裕面色有些不豫,不过他看到的卷宗确实是这么说的,只得讪讪地道: 「相信世子在贪墨时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伤了自己吧?」 「叔叔,你才说这事还在调查,现在却直接就定罪世子贪墨,会不会太早了?」向冬儿忍不住了,真的翻了记白眼。 「所以我才要来问清楚。」向裕接下了她的话,说明来意。「为了调查这件事,刑部已忙活了很久,可是都找不到世子。你是世子妃,应该知道他去哪里了,你帮我约他出来,让我问个清楚,就算他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也总该冒个头别让人误会他。」 其实刑部在忙着这件事情没错,不过都是私下的动作,知情的刑部那几个大头,根本不愿让人知道,进行得非常隐密。向裕是意外看到了卷宗,才知有这件事。 他已经在刑部郎中这个位置蹉跎好几年了,再不升上去就永无升职之日。就算以后袭了爵位那也只是个虚衔,而且还要降袭成归远伯,所以他一心想抓住这个机会,暗自推断刑部尚书其实是想对付晋王世子,如果他能事先找出人来,从雍昊渊口中挖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就算是蛛丝马迹也足够他大作文章,然后到刑部尚书面前领功,巴结一下顶头上司。 「叔叔,你这就找错人了。」向冬儿推得一干二净。「我真不知道世子在哪里,我还想找他呢。」 向裕不太相信,刻意用话激她。「所以世子是畏罪潜逃了?」 若不是气氛不适合,向冬儿还真想笑出来。刚刚才说想帮他证明清白,现在又马上露馅,根本是想入人于罪吧?她突然觉得雍昊渊真是消失得好,免得一出现就被这些人大作文章。 「叔叔,你口口声声世子贪墨军粮,他到底贪墨了多少?」 向裕回想着自己看到的卷宗,冷哼一声道:「依京师送出的军粮与北部大营最后结余,共短差了约一百五十车的军粮!」 「那北部大营大军共多少人?」向冬儿又问。 「十五万大军。」向裕说道。 一百五十车军粮听起来很多,可是供给十五万大军……向冬儿在心里算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向裕一眼,几乎连挖苦他都无力了。 「叔叔,来来来,我告诉你。」向冬儿坐正了身子。「一个每日出操的军人,每餐让他吃三大碗饭好了,一天就可以吃一锅。一包米可以煮二十锅饭,一车最多可以装一百包米, 一百五十车就是一万五千包米,算起来刚好可以让十五万军士吃饱两天。」 她朝着向裕伸出两只手指。「两天啊,叔叔,难道两天吃不饱就能让战事失败?军队要是有这么不耐饿,之前的胜仗难道是打假的?」 因为没有丫鬟,从成了孤儿开始,她屋里的支出收入都是她自己掌管,算学学得可好了,她猜想刑部的人该是也知道短少这一百五十车的军粮,对于十五万大军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勉强说是正常的耗损都可能,就算那军需官有什么问题,也决计怪不到雍昊渊头上,所以这个案子才按住不发。 但她也明白,这其中应该也有针对雍昊渊的阴谋。 向裕被她说得脸色忽红忽白,他也知道刑部尚书只是拿个由头想找世子麻烦,顺势给晋王府添个堵,但谁会去细算这些?怎么这丫头变得这么精,一下子就说破了关键,揭了他的面子。 一旁的闵氏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向冬儿思绪这么灵活,难道以前都是扮猪吃老虎? 很快地,向冬儿给了她答案,她嘿嘿笑了两声。「其他的事我不懂,不过我对吃的最内行了,这种计算米粮的事,问我就对了。」 向裕憋着一股气,仍不放弃。「那也要让我见过世子,问个清楚才行……」 向冬儿摇了摇头。「叔叔,你又错了!」 她正色地看着他,对于雍昊渊的任何事,她都不会妥协。「世子不会见你的。如果是公事,就该由刑部下令,请世子至刑部说明;若想私自拜访,也须找个品级相当的人来,先向王府投拜帖,世子再考虑要不要接见,所以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你……」向裕有些气急败坏,他今天是私下来的,刑部根本不知道,所以若白来了这一趟,他也不可能向上级禀报。 只是一个能立功的机会就这么飞了,他着实不甘心。 胡搅蛮缠了一阵,向裕与闵氏费尽唇舌,甚至拿出长辈的权威来压迫,向冬儿都不为所动,最后他们只能愤愤地无功而返。 而这一切都让门外一双窥伺的眼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向裕拜访的隔日,雍昊渊突然出现了,让向冬儿惊喜非常,替他打水擦脸洗手,忙得不亦乐乎。 v第二十八章[12.20]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他没有推拒她的服侍,只是定定看着她。目光仍然宛如一湾深潭,但深潭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回雍昊渊带来两个小丫鬟,一个名叫翡儿,另一个叫翠儿,两人是双胞胎姊妹,年龄和向冬儿一样都是十五,看起来聪明伶俐,也不多话,向冬儿满意极了。 听雍昊渊说,她们都有高明的武艺,但这不是向冬儿最关心的,因为他还说她们都有高明的厨艺,这才是她心花怒放的重点。 看来,以后的膳食可以期待了啊……向冬儿看着翡儿与翠儿,彷佛口水都快流下来。 而她盯着别人垂涎欲滴的模样,却不知怎么地让雍昊渊不太舒服,于是他轻咳了一声,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来了两个丫鬟,你这主母要替她们置办些东西,还有你自己缺的,府中于氏掌家,你应该也不想向府里讨要,我带你到街上买。」 「你要带我上街!」向冬儿惊喜地叫了一声,忘情地朝他扑了过去,弯下身在他颊边留下一记亲吻,接着喜出望外地到内间换衣服去了。 雍昊渊虽然故作镇定,但那微微抖了一下的手却反映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他冷冷地瞥了翡儿与翠儿一眼。 两婢只是低头垂目,齐声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此时屋梁上传来一声嗤笑,雍昊渊取了一个杯子射了过去,那屋梁上马上乖乖地歇了声息。 不一会儿,向冬儿和李嬷嬷一起走了出来。她身上一件深蓝色洋缎长袄,搭配白色马面裙,裙摆上及袄子的袖口都用金线绣着游鱼,让她即使穿着如此沉重的颜色看起来依然很是俏皮,简单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珠簪,朴素却不失优雅。 雍昊渊点了点头,她的打扮甚合他意,他还以为她会满头珠翠的出来。女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一出门就是想和人拼富比美,不把整颗头插得像只刺猬不甘心。 不过他的妻子显然和旁人不同。 因为天冷,向冬儿让李嬷嬷留在屋里烤火,马车里除了雍昊渊与向冬儿,就只有翡翠两婢,还有两个侍卫充做车夫。 马车约莫走了两刻钟,便在花簪巷口停了下来。 这条巷子专卖女子用品,里头好些店铺,原本该是向冬儿母亲的嫁妆铺子,只不过听闵氏说都卖了,换成了东北的大片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向冬儿由翡儿搀扶下了马车,平时她都是自己下车的,有了丫鬟的感觉就是不同,她当下觉得自己好像贵气了几分,笑嘻嘻地向翡儿道谢,还让翡儿有些受宠若惊。 令人意外的是,雍昊渊竟也下了车,还坐在轮椅上,由一名侍卫推着走。 虽然他们已经尽量低调,不过认出雍昊渊的人还是不少。尤其他坐在轮椅上,本来就容易引人侧目,不多时,街上的人都知道晋王世子上街了。 逛个街并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雍昊渊自伤了腿后,已许久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他如今毫不遮掩残疾,大大方方的出现,街上的人们不由议论纷纷。 有的人叹息一代名将,落得个一世伤残的下场,着实可惜;有人讥讽世子有马车不坐,非要坐个轮椅出来赚取同情,有人认为他残而不废重新做人,十分励志,当然有更多人相信他脾气暴虐的谣言,离得他老远,就怕不小心冲撞了他,成为谣言里的其中一个寃魂。 那些细碎的风言风语雍昊渊全听在耳中,他并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他只想看向冬儿是否在意。 想不到她一路兴高采烈的四处张望,一下说那衣铺的紫色马褂很适合他,一下子又指着饰品铺的玉佩想买给他,旁人的非议,她竟似一无所闻。 「停停停!」向冬儿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地嚷着,众人为此停下脚步。 「鸡仔稞啊!」她兴奋地朝着路边的一个摊子奔去,一对顾摊子的老人家说道:「我要十个!」 「好咧!」来了个大客户,老人家也答应得声音都年轻了些。 鸡仔稞是南方金华府的特色小吃,相当讲究功夫。 老人家将面皮擀得极薄,铺上一层切得均匀细致的肉末和青葱,像做包子一样将面皮打折包起,最后收口的地方留个洞,再放到锅里油煎,待底部煎实,老人家打了个蛋,将蛋汁慢慢地由收口处倒入,使其均匀分布在饼中,最后将棵翻面,蛋液会将收口封住,煎至全熟,便是一个热腾腾金黄油香的鸡仔稞。 向冬儿笑吟吟地将食物捧了回来。 雍昊渊见状,不由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他记得自己没有给过她银两,也没见她带荷包。 「我当然没有银子。」向冬儿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靠你的脸买的呀!」 雍昊渊顿了一下,当下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 v第二十九章[12.26]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这街上谁不认识他就是晋王世子?就算不认识他,至少也认识他的轮椅。无论她买什么,都算在他头上,那小贩只要事后到王府结账就好。虽说于氏掌家,苛刻向冬儿,但是世子院子的分例她是不敢短少的。 「你没听到旁人对我的批评?你打着我的名号,不怕别人连你一起议论?」他当真好奇,但他越来越摸清她的性子,有什么问题直问就好,若是用试探的方式,她绝对能够将对方的用意曲解到天外去。 「我当然听到啦,夫君,他们都在说你的好话呢!」向冬儿的厉害之处就是一向都能省略自己不想听的话。 在于氏来找碴的那夜过后,向冬儿自动自发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她觉得这样比较亲近,因为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么叫他。 她递给他一个鸡仔稞,得意洋洋地笑道:「夫君帮天朝拼下了战绩,长得又体面,身为晋王世子又有钱有势……好吧,再加一个娶的妻子也不错,他们当然会对你议论纷纷啊! 唉,身为名人就是这样没有办法,咱们只能谦虚点当作听不到,否则被人认为骄傲就不好了。」 你这样更骄傲吧?雍昊渊这会儿真的想笑了,只是极力维持住他的冰块脸。 在她一番自以为是的话之后,他竟觉得整个心情都开阔了,旁人的目光对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深深地望着她,再一次觉得,她的傻气其实隐藏着莫大的睿智。 不过这样的感慨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由于雍昊渊没有边行边吃的习惯,拒绝了她的鸡仔稞,向冬儿也不介意,将稞一人分了一个,接到稞的侍卫及丫鬟都欣喜不已,待雍昊渊点头后,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想不到和世子妃出来还有这好处,大冷天吃这种热呼呼的稞最过瘾了。 十个鸡仔稞分出去了四个,还剩下六个。每个人都以为她要留一个,剩余的带回府中分给其他人,结果大家只猜对了一半,她留一个给李嬷嬷,剩下五个,她以一种平稳却不粗鲁的姿态全部吃下了肚子,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一行人继续往前,向冬儿也靠着雍昊渊的脸继续买个不停,红油抄手、火肉夹饼、梅酱白肉……每一样雍昊渊都摇头,向冬儿也不以为意,他不吃的她全接收了,吃到那两名侍卫及翡儿翠儿觉得肚子里的食物都快满出来了,向冬儿仍意犹未尽,直到最后买的包儿饭,雍昊渊终于收下了。 这包儿饭,她只买了一份,也只拿给他,代表是特地为他买的。 方才雍昊渊还觉得她吃东西的喜好简直天南地北,酸甜苦辣完全不挑,直到接下这份包儿饭,他突然懂了。 她每买一样东西被他拒绝,都会问明他拒绝的理由。鸡仔稞他不吃,是不喜边行边吃,买了红油抄手给他,结果他不吃辣;买了火肉夹饼,原来是打仗时类似的东西他吃多了,没打仗他反而不吃了,而梅酱白肉他也坦言不喜吃甜,最后她或许总结出了他的喜好,买了一份包儿饭。 包儿饭是将白米煮熟后,与肥痩相间的猪肉和姜蒜等馅料拌匀,再用两片菜叶子将拌饭包起。摊位上的包儿饭口味众多,她选了一种调味不重,但香气扑鼻的冬笋猪肉口味,用叶子包着,携带方便,他可以拿回去吃。 的确是他喜欢的。 见他接下,她抬头朝他嫣然一笑,笑容里是纯然的喜悦与甜蜜。冬日的阳光映照在她脸上,让她的笑容益发灿烂,几乎耀眼得让他看不清。 向冬儿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天,用一分心意,真正走进了他的心。 就这样,东西吃了一堆,该置办的东西却没买几样,直到雍昊渊提醒了她,向冬儿才惊觉,认真的带着箬儿与翠儿采买起来。 她给自己买了两套礼服,一套藕色一套黛紫色,都是稳重的色调。以前她在侯府被闵氏薄待,京城里各种贵女和宫里的聚会都没有她的分,所以不需要。如今她已是世子妃,这类人情往来逃避不得,所以得先做好准备,这也是李嬷嬷在她出府前特别交代的。 剩下的她也没什么好买了,毕竟她的物质欲望不高,日子只要过得去,舒心就好。反倒是她替雍昊渊买了衣带与剑套,替两个丫鬟买了好些衣裳与配件,还一人得了一副鎏金的头面,裴儿的是镶白玉,翠儿的是镶琉璃,就连两个侍卫也沾光,各得了一双灰鼠皮做的鞋子,外层防水,内里铺棉,冬日特别御寒,让几个下属都感激不已。 终于逛完花簪巷,已是申时末了,天色渐暗,到了该回府的时辰。 花簪巷最后一家店恰好是卖胭脂的,以前也是向冬儿嫁妆的一部分,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属于谁的。 向冬儿只朝门口瞄了一眼就没兴趣了。由于闵氏从来不会买这种装扮用的东西给她,她年纪轻也还不需要上粉,李嬷嬷便教了向冬儿自己做胭脂,用的是天然的红蓝花,加上花萃蒸迭后凝结为脂,使用时只要匀出一点掺水调开,即可做为口脂或腮红,效果比市面上卖的还要好得多,香气还能自己调配,所以向冬儿对眼前店家卖的胭脂完全没兴趣。 就在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卖困脂的店家里走出了两个人,赫然是向春华、向春樱两姊妹。 双方打了照面,向冬儿只得停下脚步,与娘家姊妹说两句话。 向春华先是忍不住打量坐在轮椅上的雍昊渊,那种俊朗阳刚的形象,与京城里众女一向吹捧的男子需文质彬彬有所不同,却令她心头小鹿乱撞,眼神有些迷乱。 可是眼神再往下移,看到他身下的轮椅,她的一双柳眉就皱了起来,那种情宝初开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大半。 「唉唷,听说妹妹嫁的晋王世子伤了腿,我还以为不太严重,想不到真是个瘸的啊。」向春华心里头矛盾,她喜欢雍昊渊的外貌气质,却又嫌弃他伤残,少女的芳心纠结着,因此总想让向冬儿不好受,便口无遮拦地说了这番话,横竖她仗着自己未出嫁,在场也没有长辈,几句酸话,说个不懂事就能解释过去了。 「而且妹妹你怎么没有坐马车?该不会这晋王府也是徒有虚名,连辆马车都坐不起吧?我们都以为妹妹高嫁,想不到好像也过得不太好,丈夫站不起来也就罢了,出门得自己走路,连这胭脂铺都进不来呢!」向春华讥诮地说着。 向春樱年纪尚小,对雍昊渊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她受到母亲的影响讨厌向冬儿,也认为凭什么大房夫人留下的那一大笔财产都让向冬儿当嫁妆拿去了,害她自己的嫁妆到现在都还没下落,以后要嫁人岂不被嘲笑。 v第三十章[01.03] 所以她攻击起向冬儿亦是不遗余力。「二姊姊,这么推着一个残废逛街,你不觉得很难看吗?幸好你嫁出去了,丢的不是侯府的脸,是王府的脸呢!」 姊妹俩恶毒地捂住嘴嘻笑起来,雍昊渊仍是面沉如水,不发一语,两个侍卫与翡儿翠儿气得浑身发抖,却因为主子没发话,他们不好发作,可是一向和气待人的向冬儿却当场炸了。 她们可以骂她,可以辱她,她都能一笑置之,可是她们侮辱雍昊渊就是不行!尤其她们 还是当面指着人鼻子骂的。 向冬儿难得沉下了脸,「大姊,三妹,你们好像忘了我出嫁前,京里最火热的那些传闻了啊……」 「什么传闻?」向春华不解,向春樱亦是一头雾水。 向冬儿圆圆的眼阴恻恻地眯了起来,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忘了关于晋王世子的那些传闻吗?不是说他杀人如麻,无情暴虐?还有什么王府里尸山血海,只是外人进不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那是真的……」 她目光上下打量着向春华姊妹,像在算计什么似的狞笑。「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马车?原本也是有的,只是来的沿路,马车颠了一下,我夫君就将车夫的两只手拧断了,现在他应该不知道在哪个断崖下苟延残喘。还有,我夫君在府里闷久了,偶尔也喜欢在街上晃,只要看到他不顺眼的人,就用马鞭抽几下,脸上要开花才好玩,若是遇到不长眼得罪他的,就拿来玩游戏,抓过来拿刀在身上戳洞,夫君最喜欢和我比赛,看谁抓到人戳最多下还能不死。你们知道吗,看着那些人哀嚎痛苦,血流得满地都是,还满好玩的呢……」 向春华与向春樱听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刚才她们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倒是忘了这回事,忍不住看向雍昊渊,后者只是冷冷瞥来一个眼神,还摸了摸身上佩带的宝剑,她们便吓得眼眶都红了。 向冬儿笑得更凌厉了。「真的很有趣,大姊,三妹,要不要一起玩呢?你们两个,我和夫君正好一人抓一个……」 向春华与向春樱受不了了,当场哭了出来,奔至停在一旁等候的侯府马车里,接着就看到侯府马车像被鬼追一样驶得飞快,横冲直撞的离开了花簪巷。 直到人走了,翡儿与翠儿才转过身拼命抖着身子,怕自己真的笑出来,冲撞了世子。而两个侍卫更是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却又不能擅动,只能僵着身子站直。 雍昊渊没好气地望着向冬儿。「我现在有些怀疑京里那些谣言的来源了。」 向冬儿干笑两声,「我可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可治恶人就是要用恶法,谁叫她们要说你!」 「京里说我的人多了。」他幽幽地道。 「私底下议论我没办法,敢当面来说,我就和他们拼了!」向冬儿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可是说真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微光闪耀,放低了声音。「我相信你会。」 向冬儿被他难得的温言给吸引住了,她痴痴地望着他的眼,像是被他吸了进去,只觉全身全心都想奔向他。 两人就这么相互注视着,移不开眼,连身旁的侍卫丫鬟们都察觉了空气中那丝暧昧气息,意外自己冰冷的主子竟也会释放出这样的情感。 突然间,雍昊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脸,那柔软滑嫩的手感还让他多揉了两下,这突变的画风让所有还沉浸在奇异氛围里的人齐齐傻眼。 「你……怎么又捏我?」向冬儿脸都歪一边了,有些不悦地道。 「你这么看着我,不捏岂不是对不起你?」雍昊渊眼中带着笑意说道,终于揉够了本,才收回手。 向冬儿难得也有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只能扁着嘴摸摸自己被捏红的脸。「原来你这个人也不是一直那么好……」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他自嘲地道。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人?用那种方式吓唬两个少女,也真是够丢脸了。」 胭脂坊里又走出另一个语出讽剌的人,赫然是卧床已久的雍昊平。 好不容易身子好多了,他便带着自己的通房丫鬟出府来买胭脂,想不到竟看到这一出好戏。 方才向春华姊妹损人时,音量可是不小,四周的人应该都听到了,只是没人敢管闲事而已,但这可不包含雍昊平。 他又转向了向冬儿。「其实你姊妹们说的也没错,丈夫站不起来,推着一个残废逛街,的确是很丢脸啊!」 他被害得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这几日才有办法出来遛达,早对向冬儿恨到骨子里,只要有能够诋毁他们夫妻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不过方才是向冬儿开口骂人,这次却是雍昊渊冷冷地说道:「谁给你胆子这样和她说话?」 雍昊平习惯性的怕他,本能的退了一步,但想到最近他听到的一个消息,又来了底气,一下得意忘形脱口说道:「我为什么不敢?你这世子之位,只怕也坐不久了,一个就要失势的人,我怕什么!」 「什么意思?」雍昊渊眯起眼,气势轻而易举就压过了他。 v第三十一章[01.07] 雍昊平恨自己势弱,忍不住还想说,但一想到很快雍昊渊就要面临绝大的麻烦,外祖与母亲正在运作那件事,雍昊平便闭了嘴,不想让他有任何心理准备,这样才能看他摔得更惨,「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以后你会后悔这样和我说话,我等着看你的凄惨下场。」 说完,他揽着自己的通房大步离去,却也是不敢再多留,怕自己不小心说溜了嘴。 雍昊渊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就在这古怪的气氛之下,向冬儿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把什么连结了起来。 「夫君,我想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几日后,邢部尚书于正荣亲至晋王府,但拜访的人并非雍昊渊,而是晋王雍承志。 于氏是于正荣的庶女,当初对威仪不凡的晋王有好感,才坚持嫁与他,作妾也在所不惜,然而这些年过去养大了她的心,她已无法再忍受伏低做小,矢志要坐上正妻的位置。 雍承志虽纳了她,但自始至终对他的正妻一往情深,她只有在边关那几年,王妃因体弱无法随行,她这个做妾的才能咬牙跟去,硬是爬上他的床,好不容易陆续怀上两个孩子。即便如今他对她百般纵容,但于氏心中清楚,雍承志对她只是感激,只是愧疚,没有任何一丝的爱情,即使雍昊渊因为她的关系与雍承志不睦,但雍承志最看重的仍是这个长子,对庶子虽也疼爱,毕竟有程度上的差别。 久而久之,于氏对他的爱也成了恨,已不期待他的浓情密意,只想方设法要让自己最终能当上一品诰命夫人,让京里那些一向瞧不起她的夫人小姐们,以后都要在她面前下跪朝拜,让她的儿子成为晋王府真正的主人! 由于谈的内容事涉敏感,雍承志撤下所有服侍的人,只剩他与于正荣在厅内。 桌上的食盒摆了几样简单的小点心,红豆糕、豌豆黄等都是京里盛香斋的名点,还是因为向冬儿馋这口,每回都会多买贡献给公公,于正荣才得以沾光,否则平时待客只有茶水一杯。 于正荣用着点心,不咸不淡地赞了几声晋王讲究,便直接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向裕曾与向冬儿说的那件事,他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雍承志,不一样的是,这阵子在他的运作之下,北地军需官贪墨涉及的军需已不止一百五十车那么简单,而是严重到足以砍下雍昊渊的头。 雍承志听得惊疑不定,他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却不能像向冬儿那般侃侃而谈地反驳。 晋王父子身为王朝的两名猛将,功高震主,早被皇帝视为眼中钉,即使世子雍昊渊已残了双腿,皇帝对晋王府仍有所忌惮。 所以有时候事实真相不重要,只需要一个理由,皇帝就能下令让王府的两名将军少掉一个,如今刑部尚书说的这件事,不管有没有于正荣的私心,至少正中皇帝的下怀。 「如果照你说的,世子犯了事,你直接来提人就好,为什么特地来告诉本王这件事?」 雍承志不相信于正荣会有那么好心,是为了救他儿子。 「我们好歹也算是亲家,岂能看你王府就这么倒下去?」于正荣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圣意难测,这件事真要办起来,可不只是将世子关在天牢那么简单,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他观察着晋王越发铁青的表情,心中得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仍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痛陈利害关系。「万岁毕竟是将这件事交给本官办,本官就算是拼了老命,或许能有大事化小转圜的余地,至少能保住世子的命,说不定还能免去牢狱之灾。只不过……」 来了,雍承志在心中冷笑。「只不过什么?」 于正荣不再卖关子,直言说道:「不过,咱们虽是亲家,但小女毕竟只是你的妾室,也不是世子嫡母,所以关系还是远了些,似乎还不到本官要豁出老命的地步啊。」 雍承志懂了,淡然地道:「原来你是帮于氏撑腰来了。」 于正荣并没有否认。「小女曾经告诉我,你对她也算是情深意重,连王府中馈都让她执掌。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如直接将她扶正,免得王府没有个女主人,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雍承志沉默了,他原就不擅长官场弯弯绕绕那一套,才会选择走武将的路,一刀一枪杀出战功,但如今别人算计到他的头上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别无选择。 于正荣完全抓住了他的软肋,就是长子雍昊渊,虽然长子与他并不亲近,却不代表他不看重他。 如果光是扶正于氏就能救雍昊渊,那他也不介意把王妃的位置给她,但只怕于正荣只是利用于氏的关系对王府有所图谋,而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把于氏扶正的原因。 要知道于氏如今虽掌中馈,但那只是他对她的补偿,她可以动用钱银,可以在外围安排她自己的人,但王府真正的核心人员她无权更动,真正的底蕴她也不知道。 「……我会考虑。」深吸了一口气后,雍承志说道。 【第六章 晋王父子的心结】 雍昊渊白日总是不见踪影,不过傍晚必定会回来和向冬儿一起用膳,他发现自己不管遇到了多糟心的事,只要和她聊一聊,心情便会好上许多。 他最爱看她大口吃着饭,圆圆的眼儿眯起来微笑的那种满足表情,好像只要有得吃,所有烦恼都能拒于门外,彷佛在说他一直对付的那些诡谲深沉的阴谋诡计不过也就那个样子,饭还是要吃,人生还是要过。 v第三十二章[01.11] 然而刑部尚书前来拜访的那日,雍昊渊却无法和向冬儿一起用晚膳,他傍晚一回王府便被父亲召见。 此时于正荣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但他的茶杯还放在桌上,吃了一半的食盒也还没收拾,足见雍承志这段时间一直没离开正厅,也不许人打扰,独自一个人烦恼了许久。 雍昊渊一进门便看到桌上有客人来的痕迹,他早在门房那里知道于正荣来府的事,对于等一下要谈的事便心里有数。 「刑部尚书于正荣来找我,和我谈了一件事。」雍承志沉着声,将两年前军需官贪墨的事娓娓道出。「你知道刑部在调查这件事吗?」 「知道。」雍昊渊是听向冬儿说才知道的。向裕只怕没想到,于正荣低调不愿声张,却因为向裕想抢功而偷偷坏了事,这事最后仍提前传到了雍昊渊耳里。 他的妻子的确是个好运气的,他想掌握的情报竟轻轻松松像闲谈一样在她口中得到,让他多了几天的时间做准备,也决定了未来要走的路。 他这几日就是在忙这件事,或许他自从两年前由战场上伤退之后一直以来的谋画,可以开始透露一点让父亲知道了。 雍昊渊对雍承志有怨,却没有恨。母亲病重缠绵病榻时,他明知父亲在关外并不是抱着小妾逍遥,却仍替母亲不值。等到母亲撑不住了要离开人世,他派人快马加鞭的送信过去,希望无论如何父亲能回来看母亲最后一眼。 然而母亲仍是遗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父亲毕竟是让他们母子失望了。即使后来雍昊渊自己也成了将军,知道战场上的身不由己,依旧无法释怀。 战事结束后父亲回京,纵容于氏,让于氏坐拥府中大权,他们父子两人便渐行渐远,如今父子相见气氛冷淡,谈的也只有公事,且往往都以争吵结束。 「你只要告诉我,两年前北地军需官贪墨一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雍承志厉声问道。 雍昊渊淡然地看着他。「你不是应该先问,究竟有没有军需官贪墨这件事?」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悲。要是向冬儿绝对不会问这种问题,她会无条件的相信他做的都是对的,就算杀人放火也帮他拍拍手。 想到那个傻乎乎老挂着一抹甜笑的人儿,他面对父亲时,心里的芥蒂、不甘愿,顿时好像没么沉重了。 雍承志锐利地看了他半晌,终是放松了语气道:「我想你也不会做那么蠢的事,只不过军需短缺那么多,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父亲终究是相信他不会涉入贪墨的,雍昊渊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军需原就会有耗损,我领军的那一年,北方大雪,灾民无数,我便放了一些军饷下去救灾,这件事我虽没有上报朝廷,却是有案可查,只怕被有心人刻意隐瞒起来了。」他难得会向雍承志解释那么多。 「那我去刑部把那件事说清楚。」雍承志不由怒火中烧,「就算没有物证,当年十五万大军都看到军饷哪里去了,还怕没有人证?」 父亲还是那样冲动啊!难怪皇祖父在考虑皇帝的人选时,就没想过这个战功卓着的儿子。雍昊渊摇了摇头。 「于正荣敢拿这件事来说,就是已经做了天衣无缝的准备了。」也就是说无论澄不澄清,贪墨的脏水都会泼在他身上。雍昊渊冷笑,直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条件来救我?」雍承志迟疑了一下后说道:「他要我扶正于氏。」 「好一个双管齐下。对付我之后,再利用于氏对付你吗?这是准备拿下整个晋王府?」雍昊渊冷冷地看着父亲。「我宁可被刑部带走,也不想看那个女人上位。」 雍承志板起了脸。「我岂可让你入刑部大狱?这件事,或许是万岁忌惮我们王府,所以先拿你开刀。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眼看着你去送死。就算扶了于氏又怎么?不过换个头衔而已。但只要有一丝机会救你,我都会考虑。」 他的话让雍昊渊有些动容,不过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能想到万岁忌惮王府,却忽略了于正荣这回虽是暗示着用皇帝的名义来动我,事实上他并不是万岁的人,他真正效忠的主子是二皇子!」 「什么?」雍承志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你一定怀疑我为什么会知道。太子与二皇子相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二皇子想对付我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支持的是太子。」 雍承志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儿子。在皇子的斗争中,他这个皇叔一向不掺和,怎么儿子已经陷入那么深了? 雍昊渊丝毫不为父亲的震惊所动,径自说道:「我虽残了双腿,但替我诊治的是我自己军营里的大夫,当初你请太医来我未接受,因此没有任何关于我的医案备在皇宫的太医院,所以只怕二皇子对我仍有怀疑,只要有一点可能性都不会放过,必除之而后快。」他定定地看着父亲。「于正荣只要除掉我,等于替二皇子断去太子一肢臂膀,同时还合了圣意,巴结万岁,何乐而不为?」 「居然是如此……」雍承志脸色有些青,他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看来他这些年因为丧妻,儿子又残了腿,对朝政灰心失望,没掌握到的事实在太多了。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入刑部了!」雍承志严肃地说道。 雍昊渊的脸更冷了几分,没有因为是自己父亲就和颜悦色一点。「莫不成我把事情都告诉你,全都白说了?你以为你妥协了,扶正于氏,二皇子就会放过我?在皇子的斗争上,我们晋王府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当今万岁对我们猜疑,以二皇子那度量,万一他上位了,肯定加倍打击我们晋王府。太子与我有旧,交情非凡,我知他是个有容乃大之人,才会选择支持他,并不是胡乱选边站的。」 「这次我选择妥协,至少你不会立刻死!何况扶正于氏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先前雍承志还有些犹豫,现在则是做下了决定。他厉声道:「我不管你支持的是哪个皇子,你已经残了双腿,我就不能让你再受任何伤害,我与敏之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敏之是已故王妃的闺名。如果不提到母亲,雍昊渊还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父亲拿出母亲来说,他就不能忍受了。 雍昊渊漠然地瞪他一眼。「好一个借口,你怀念补偿我娘的方式,就是扶正你的小妾?简直可笑!」 v第三十三章[01.15] 「敏之贤慧,会了解我的苦衷。」对雍承志而言,王妃只是一个名号,如果不是他心爱的敏之,不管换成谁都没有意义,给了于氏又如何? 雍昊渊与他大眼瞪小眼,却不再多费唇舌,通常与父亲谈到了这种地步,代表已无转圜的余地。 很显然的,雍承志准备答应扶正于氏这个条件,等于雍昊渊先前想利用刑部诬陷而做的种种准备都没了作用。 但不管怎样,那件事他是一定要做的,既然于氏横竖会上位,针对他的手段只会更多,不怕没有下次的机会。 于是,雍昊渊不再多说,当下转身推着轮椅断然而去。 雍昊渊回房时已过了晚膳时间,向冬儿在房里留了菜,但他却动也不动,凛着脸命人撤下。 她歪着头看他,虽然平时他就是这么一张冷脸,但今晚她感觉特别不同。 「你心情不好,是和王爷谈得不高兴?」她想了想,「该不会是刑部那件事?」 雍昊渊看着她,目光微寒。「我要入刑部大狱了,你怕吗?」 「怕什么?你就算进去,也很快就出来了。」向冬儿认真地说道:「肯定是有人害你的!你一定有办法把自己弄出来。」 「如果害人的那个,地位比我父王还高……」雍昊渊指了指天,「我没办法把自己弄出来怎么办?」 向冬儿终于怔住了,不过很快地恢复过来,一副警戒的模样,还放低了声音说:「那你别嚷嚷,我带你跑路,咱们到北大荒去躲他个一年半载的。你放心,我运气很好,嫁妆很多,肯定不会让你被人抓到,也不会让你吃苦,刑部那件事本就是栽赃,凭我的运气,你一定很快就能翻盘……」 这是第一次有人想站在他前面保护他,而不是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更不是躲在他身后寻求庇护。 她彷佛用她那小巧纤细的手,剥开了他心底最坚硬的部分,他眼中的那丝寒光不知不觉的收敛了起来。 「我倒是想被抓到刑部,可惜被你公公坏了事。」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想入狱,只是冷冷一笑。「刑部尚书是于氏的父亲,逼父王将于氏扶正来救我一条命,而父王答应了。」 「所以就是于氏在后头搅风搅雨?」向冬儿单纯,听到什么就是什么,还真以为这就是后宅妇人在兴风作浪,却没想到此事还牵扯到朝中帝王心术及皇子相争。 「她以后若成了王妃,就能压在你头上了。」雍昊渊想看看她的反应。 「压在我头上有什么关系,压在你头上比较麻烦,你绝对不会想叫她母妃的。」向冬儿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你进门时心情不好,是为了这桩事啊……」 她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他,「想不想先出口气?」 「怎么出?」雍昊渊好奇了,她竟有这种提议。 向冬儿神秘地笑了,「当你是兄弟才……啊不,当你是夫君才帮你,别人我可不管的,这回我真得拿出我的珍藏了。」 她走到内室的衣箱旁,翻箱倒柜的由最底层取出一个镶了螺贝的小盒子,盒子约莫有手肘那么长,被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而后,她又不知从柜子拿出什么东西,塞到了袖袋中。 「走吧!」向冬儿话声一落,径自推着雍昊渊的轮椅无声无息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就是湖畔,冬日天冷,入夜了根本没人,巡逻的侍卫也刚刚才经过,向冬儿熟门熟路的,躲过了所有可能遇到的侍卫与下人,直接将雍昊渊推到了于氏的院子之外。 于氏由于仍是妾室,并不住主院,她住的地方离主院还有段距离,甚至比世子的院子离得还远,而她的两个孩子便与她住同个院子,图个热闹。 向冬儿推着雍昊渊沿着围墙在一个地方停下,她选的地点很微妙,离院门拐了个弯还有一段距离,从围墙边的喜鹊登梅镂空花窗还可以清楚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此时早该是众人入睡的时候,但由窗子看进去,于氏与雍暻云及雍昊平不知在说些什么,在灯光映照下,表情洋洋得意。 「全都在啊!那正好了,省得我还要爬上屋顶。」向冬儿在雍昊渊的诧异下,取出了那个镶贝小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居然是一串鞭炮。 向冬儿嘿嘿笑了两声,低声朝雍昊渊说道:「这可是我出嫁那天从侯府弄来的,王府来迎娶时要鸣放鞭炮,但我婶娘小气,肯定是随便放个几串了事,所以我便把最大的一串给留下来,以后过年还能剪几颗下来点着玩。」 她在他面前扬了扬鞭炮,贼兮兮地塞进他手上。「世子武功高强,准头应该不错吧?」 雍昊渊好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偏偏他完全不想阻止,心中还跃跃欲试。 「扔进屋里没有问题。」他还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正中央,保证没有人知道从哪个方向扔的。」 「那最好不过了。」向冬儿笑嘻嘻地由袖袋里取出火折子。「那就劳烦夫君了。」 v第三十四章[01.18] 雍昊渊眯眼往院子里看了看,蓦地点燃了手上的鞭炮,快手往围墙里一扔,鞭炮突然劈里啪啦炸响,吓坏了里头的于氏三人。 于氏尖叫了一声,一边大骂着杀千刀,一边腿软吓趴在了地上,姿势像只癞蛤蟆,头发也被她甩得散乱,完全失了以往的贵气,雍昊平怪叫一声,居然跌坐下来抱住了雍暻云的腿,一张脸埋了进去,险些没把她的裙子给扒下来;雍暻云则是惨叫不休,被自己哥哥害得跌倒,因为怕被鞭炮炸到,边叫着边像只虫一般往前爬着。 向冬儿透过雕花窗看得一清二楚,捂着嘴笑得肚痛,雍昊渊则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黑眸中有光芒微闪,不知在想什么。 寂静的夜里这么大动静,很快的就听到了侍卫的脚步声。 雍昊渊说道:「该走了。」 向冬儿二话不说,推着他的轮椅便飞快地逃跑,雍昊渊本想告诉她不必顾着他,但她的路线像是计算过的,没有傻傻的绕回前门,反倒是由旁边的王府侧门直接离开了府中,此时侍卫都被于氏院子的骚动吸引过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出入。 然后,她推着他沿着王府围墙飞奔,跑了约莫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又很快地由另一头的侧门进入。这里的侧门就有侍卫看守了,不过却不是于氏的人,向冬儿平时出入王府都走这里,时常拿点心打点侍卫们,交情好得很,所以在这么奇怪的时间见到世子与世子妃冲进王府,他们即使心知肚明应与方才的鞭炮声有关,也装作没看到。 一直冲到了大湖边的世子院落外头,估计于氏那头也闹起来了,没人有空理他们,向冬儿才停了下来,极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好一阵后,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天啊,跑死我了,小命差点都没了,可是看于氏和她的儿女那样子,真爽快啊……哈哈哈哈哈……」 雍昊渊仍是那副深沉的模样,心中回想着方才于氏三人被炸得灰头土脸的狼狈样,不断自问——他方才真的把鞭炮扔进于氏的院子?他这尊贵的晋王世子,真的做了那种野孩子做的事? 再低头看到笑得快岔气的向冬儿,她那纯真无伪的欢快,还有不计形象的直率,竟挠得他的心都痒了,雍昊渊悛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化,嘴角扬起,最后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有多久他没这样笑过了?是从母亲死去那一刻?还是早一点,从父亲纳妾的时候开始?抑或更早,在他成为世子,注定接下王府这沉重担子,逼得他不得不在皇子之中选一个支持的时候? 那么复杂的问题,他却不愿思考了,在这一刻,他只想依着自己的心情,好好发泄一下大笑一场。 她真的用她的方式在拯救他,她那些看似少根筋的奇思妙想,对他而言却都成了对症良药,一丝一丝的将他身上的黑暗剥去。 雍昊渊眼眶都笑到湿润,眼波显得柔和,情感也丰富了起来。 而他一笑,向冬儿就傻了。 她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笑得畅快的他,没有冷漠、没有无情,就像这冬夜最美的一场梦,让她的芳心涨得都疼了,脑袋都糊成了一片,只想伴着他一生,看他这样笑。 他的责任太重,思虑太深,敌人也太难缠,她什么都帮不了他,但她希望他在她身边时,能够暂时卸下冰冷的盔甲,单纯只是她的夫君,不是什么需要防备的任何人。 她常常觉得自己虽在他身边,两心却咫尺天涯,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是不是代表着她又离他近了一些? 这一刻,她真的愿付出一切代价,留住他这个笑容。 于氏院子里的鞭炮声惊动了晋王,不过毕竟没有抓到凶手,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可能来质问世子,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也因为于氏的哭闹,晋王以往不再立正妃的坚持态度似乎有所松动,居然就传出了要将于氏扶正的传闻。 而从那天起,雍昊渊再也不见晋王,父子两人陷入僵持。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冬日天冷风劲,人人都躲在屋子里,晋王府如今气氛古怪,院子一片萧条,连办事的小厮经过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只有行事作风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向冬儿,好好的屋子里不待,竟是拿了早就备好的大网子,不顾翡儿与翠儿的劝阻,来到了后院的湖边。 王府的湖是活水,冬日不会结冻,鱼儿却是因为水冷,游得更慢了,向冬儿一网子下去便捞起了两条肥美的鲤鱼。 连忙将鲤鱼拿到了厨房,这么大冷天她不想再劳烦李嬷嬷,便让裴儿与翠儿帮忙。 先将鱼去鳞去鳃,切成适合大小的鱼块,以酱料腌了一个时辰,蒸熟后用铁架架起,拿府中修剪下来的柏木熏制,过程让翡儿不时的蘸刷上酒、醋和花椒做成的酱料,待皮色金黄时再用胡麻油刷过一遍,就是一道好吃的柏木熏鱼。 向冬儿将另一条鱼切成薄片,下油锅先炸过一回,再重新起锅,干炒葱白、辣子,后将鱼片放回锅中,淋上酒、花椒、酱油姜蒜和鸡汤等等做的酱料,大火快炒两下,香喷喷的爆炒葱椒鱼片便完成了。 剩下的部位全让向冬儿拿来煮鱼羹,她的秘方同样来自李嬷嬷,煮鱼不用清水,而用鱼骨及鱼皮熬了一个时辰的汤,然后将鱼剥碎加入了羹汤之中,加入笋干与蘑菇、木耳、火腿、白菜等炖煮,最后加入醋与猪油提味,用酱汁勾薄芡起锅,便是一锅香滑好吃的鱼羹。 做好之后,她并不急着吃,而是命翡儿将三道菜装在食盒里,又让翠儿去酒窖打了一瓶酒,自己则是回到房内,匆匆换上衣服,与两名婢女会合后,提着食物往主院走去。 目前主院只有晋王一个主子,向冬儿打听过了,晋王今日并没有出府,中午用膳也只草草吃了两口。她明白雍承志失去胃口的原因何在,也是为此而来。 主院的护院并没有拦住向冬儿,或许是雍承志对这个儿媳还算满意,至少他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和自家儿子能够说上超过三句话而不被打飞。更不用说她有办法让雍昊渊日日回府用膳,虽然不是和自己一起,但是已让他感到安慰。 v第三十五章[01.23] 向冬儿顺利的来到正厅,此时小厮已经入内请雍承志出来。 她一看到满脸疲惫、不苟言笑的公公,先行了个礼,之后便让翡儿举起手上食盒。「父王!儿媳妇又来找你喝酒吃鱼了!」向冬儿给了雍承志一个大大的笑容。 看到她这么有朝气的样子,倒是一扫雍承志近几日的烦躁。翡儿手上的食盒传来隐约的香味,他想起向冬儿的厨艺不错,上回一起吃的鱼还记忆犹新,于是他点点头,招呼她一起坐下。 翡儿与翠儿一起将食盒里的酒菜布上之后,便乖巧地退到一旁。 动筷之前,雍承志有些纠结地问道:「昊渊这几日……可有回房?」 「没有,我也好几日没看到他了。」向冬儿倒是平静,她已经很习惯自己夫君来无影去无纵了。 雍承志却认为雍昊渊是因为赌气而不回府,不由轻轻一叹。「是我连累你了。」 向冬儿摇了摇头,「父王,我知道夫君为什么不回来,我听到消息了,与于姨娘有关对吗?」 雍昊渊果然全部告诉她了。雍承志有些狼狈地问道:「你也反对我将于氏扶正?」 向冬儿瞪大了眼,急忙摇摇手。「我凭什么反对啊?这事原就不是我能管的啊!如果父王喜欢于姨娘,那就扶正,如果不喜欢,父王让于姨娘继续当姨娘就好,这事其实也没有很复杂。」她干笑了两声,「我只管大家有没有吃饱,所以听到父王午膳没吃好,这不就来了吗?」 雍承志勉力一笑。「于氏这件事上你能豁达,但昊渊因为他生母的关系,心结难解,只怕会怪罪我将于氏扶正。」 向冬儿偏着头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我想夫君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旁人威胁父王的筹码,父王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夫君走武将的路,显然就是随了父王,要说他对父王的傲骨与风姿没有崇拜,我才不相信。」 向冬儿可不仅仅是揣摩雍昊渊的想法,而是认为自己的夫君绝不是那么肤浅,不问青红皂白只会怪罪长辈,赌气不回府。「今日他就算生气,只怕是气自己更多,怎会让父王陷入为难。唉,夫君那人就是个闷葫芦,不会向父王说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弄成今日的僵局。」 「但我始终是个失败的父亲。」雍承志回想起自己早年戎马生涯,长年在外,连妻子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也无怪乎那个孩子对他诸多怨尤。 「父王啊,你要是个失败的父亲,那我爹早该一头撞死……喔不,他早就死了。」向冬儿从归远侯府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来,更觉得雍承志待她极好,即使纵容于氏也没有让她这儿媳受到任何委屈。 她喝了一口羹汤,满足得眼睛都陶醉地闭上了。「我倒是羡慕夫君能有个如此关怀爱护他的父亲,可惜我没有。当年我出生不是个男娃儿,我亲爹很失望不太理我,从小只有娘疼我,磨着爹去宫里要个教养嬷嬷来教我,否则我可能连基本礼仪都不会,现在和父王吃鱼大概也只会用手抓。」 雍承志被她开解得轻松不少,瞧她馋的那模样,好像不管什么食物,到她口中就是好吃,于是他也被她影响,肚子饿了起来,忍不住伸筷夹了一块炒鱼片放入口中。 咸香鲜美,弹牙带劲,微辣的口感更剌激了食欲,的确不错! 他吃了几块,喝一口酒,又夹了熏鱼咬一口,再喝口酒,然后一口气吃掉一碗鱼羹,不由也学着向冬儿闭上眼睛。 真好吃啊! 「你是个好孩子,你爹不珍惜,是他眼瞎。」雍承志瞥了她一眼,目光很是微妙。知道她特地下厨煮鱼,借口吃酒,只是变个花样来开解他。 「夫君也是个好孩子啊!」向冬儿吃得眉开眼笑,还不忘替自家夫君美言几句。「父王该对夫君有信心一点,连双腿残废都打不倒他了,他不会因为刑部那种栽赃的案子就倒下去的。」 「你说的对。」雍承志终于有了淡淡的笑容,又吃了一块熏鱼。「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见到孩子会受一点苦,都觉得不忍心,何况昊渊已经受了那么大的苦楚了……」 「所以父王你不要想太多,按自己的本心去做就是。现在,吃鱼比较重要。」向冬儿有心抚去他的烦忧,替他添上酒,又替他盛了碗鱼羹,顺势转移了话题。「这鱼下锅前还活跳跳的,可鲜着呢!」 雍承志挑了挑眉。「这天寒地冻的,亏得你还能弄到鲜鱼。」 「并不难啊,鲜鱼我们王府的湖里很多。」向冬儿随口回道。 「你又去捞御赐的鱼来吃了?」雍承志的脸色一僵,要去夹鱼片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那个……上回不是已经吃过?」向冬儿面露尴尬,为了吃不怕砍头的,普天下大概也只有她一个。 她蓦地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王,是自己人我才说的,反正万岁对我们王府好像有点意见,吃他两条鱼出出气也好啊!」 她还有理了?难道万岁打压他,他就可以把御赐的佩剑给折了? 雍承志与向冬儿无语对视,像在挣扎该不该继续吃御赐的鱼,最后还是他先忍不住,被她的傻样逗乐,摇头笑了出来。 「虽然是如此,吃御赐的鱼还是低调点,以后就我们两个……呃,至多再加个昊渊,一家三口偷偷吃就好,别让人知道了。」 雍承志终于正式将于氏扶正,但因为这不是他的本意,而且于氏与娘家联合坑害世子的行为也让他凉透了心,所以他没有大张旗鼓广邀宾客,只是将她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牒,上报到宫里而已,连府里的人都是等一切仪式完成才知道这个消息。 v第36章[01.29] 他也没有要她搬回主院的意思,在告知她这一切后便径自回了书房,他现在看于氏就是一个心烦,至少他还有亲自告知,已经算不错了。 如此草率的处理,一点也没有雍承志以往对她的好,于氏即使达成扶正的心愿,仍在房里摔了好几只茶盏,在心中痛骂雍承志的无情。 不过她按捺住了脾气,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对雍承志的安排百依百顺,也接掌了王府更多的权力。以往她掌家时,都只是管银钱的进出,购买府内的生活用品及食物等等,触碰不到王府的防卫,但现在她已然可以安排每个院子的侍卫,以及干涉侍卫巡逻的时间地点,虽然主院与世子院落她的手暂时还伸不进去,但对她而言这样就够了。 不过,当上王妃之后,她随即打算到世子的院落显摆显摆,顺便出出一肚子鸟气,她现在可是正经八百的王妃,她要向冬儿跪下向她磕头! 结果当她盛气凌人的来到了世子院落,再一次命人踢开院子的大门,心忖这次没人敢让她修门了,带着一群人横冲直撞的进了院子,却赫然发现雍昊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用着一双冷飕飕的阵子看着她。 于氏当下就退缩了。就算已经身为王妃,但她知道自己在晋王面前的地位仍然远远不及这个长子,更别说这个长子就算残了,本身也极有能力,一巴掌就敢拍死她。 所以她连向冬儿的尾巴都没摸到,就憋着一肚子气又灰头土脸的离开,末了还要再出钱修世子院落的大门,差点没气得她吐口血。 日子就在如此紧绷又古怪的气氛下过去,终于向冬儿在晋王府过了第一个年。 因为是于氏操持的,这个年过得很是奢侈,不过她都奢侈在自己身上,四面八方送来的年礼往自己库房里搬,府里的主子们该添的新年衣物用品,晋王和世子她只能按制办理,一点也不敢克扣,不过雍昊平及雍暻云的分额,她却是按嫡子嫡女的规格又往上翻了三倍,对自己当然更不会吝啬,每日都打扮得珠光宝气,过足了高官夫人的瘾。 过年期间往往是向冬儿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在归远侯府,那是她少数可以吃饱的几天。 不过今年王府情况特殊,她倒是低调了许多,置办年货什么的于氏根本不让她插手,她成了一个闲人,无聊就钓钓鱼,去找公公或和自己丈夫分享,或者磨着雍昊渊带她上街,买些新鲜的食材干货等等,自己在府里开小灶,小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有了雍昊渊的庇护,于氏的上位对她竟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年夜饭时,她乖乖的和雍昊渊露脸,晋王府人口不多,主桌上只有晋王夫妇、世子夫妇和雍暻云、雍昊平兄妹,其中雍暻云和雍昊平过去因为是庶出,不得与晋王同桌,今年还是第一次上主桌,兴奋得像什么似的,说话还不时夹枪带棍,讽剌雍昊渊夫妇,于氏也偶尔加油添醋,雍昊渊从头到尾只是冷眼旁观,向冬儿只顾埋头苦吃,连晋王都对于氏的行为懒得置喙,一顿年夜饭,成了于氏和她的儿女唱独角戏的奇怪场面。 不过也因如此,原本有些反感于氏的下人老仆们,见到王爷与世子都对她的肆无忌惮保持沉默,也不敢再多表态,益发让于氏不可一世起来,明目张胆地大幅更动了府里的侍卫,全安插上自己人,下人也换掉一批,年纪大的全部赶走。如果不是世子院子看得紧,她真想连向冬儿那两个婢女和嬷嬷全都换了,放她的人在向冬儿身边,随时要向冬儿怎么死就得怎么死。 到了元宵节,向冬儿原本很想看花灯,不过她知道雍昊渊其实并不喜欢人挤人,所以也歇了这个心思,拉着他在府里放鞭炮玩,也把远远的听到鞭炮声的于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告诉自己,她要忍,很快的雍昊渊就嚣张不起来了。 待到元宵过后,王府里的年节气氛也淡了,向冬儿却有了新烦恼。 御赐的鲤鱼,到目前为止一共被向冬儿吃了三十条。 打从第一次和雍承志一起共同享用后,向冬儿便吃上了瘾,隔三差五的就去偷抓一条来打牙祭,等到这个年过去,她又来到湖边想捞鱼,却觉得湖里的鱼没有以前那么好抓了。 想想还真有点心虚,她才嫁进来几个月,御赐的鱼就少了三十条,依这种速度下去,一年过后这湖里不知道还捞不榜得到鲤鱼。 向冬儿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最后她想了个好办法,反正万岁又不认识自己赐的鲤鱼,她索性去买来补上,顺便买一些鲤鱼的幼苗,同样放到湖里养着,让它们自然繁殖,这样日后她就能有吃不完的鱼。 越想向冬儿越觉得有道理,可是御赐的鲤鱼品种特别,京里买不到,必须出城到南方的聊城,运河加上马车来回,还有寻找鱼苗的时间,怎么赶都要花去半个月左右。 为了以后都能有鱼吃,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雍昊渊,希望他允许她出京一趟。 在向冬儿苦恼不已时,书房里的雍昊渊及任皓正讨论着朝廷里的大事。 「上个月,二皇子不顾二皇子妃的心情,纳了镇南大将军的嫡次女做侧妃,一个月以来,两府过从甚密,可以确信他们已经联系起来了。」任皓说道。 「镇南大将军?」雍昊渊黑眸中冷光一闪。「北方的将军几乎都是服我父王的,二皇子无从下手,想不到竟有能力说服了南方的镇南大将军与他结盟。」 「镇南大将军派了自己的儿子邵东护送妹妹的出嫁车队到京,到现在仍未离开,应该是有什么谋画。」任皓那细长的凤眼一眯,让他多了阴鸶,却不减俊美。 雍昊渊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边思考着边说道:「镇南大将军的儿子邵东我知道,同样是个将才,会留在京里肯定也是为了军队的事,不过最近并没有战事,朝廷几个要塞也都有了将军驻守,他还能谋求什么……」 天朝不允许养私军,所有的王府能拥有的军队有一定人数限制,不得超过五千人。全天下的军队都属于皇帝,镇守各地的将军都是由皇帝授予虎符,可以凭虎符调动军队,待战后皇帝再看情况是否收回虎符,军权又回到皇帝手上。 镇南大将军已持有南方大军的虎符,邵东若想要求得一地的军权,总不能去和他爹抢,所以现在台面上的将军就必定要消失一个,至少先让邵东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不管用什么方式取得虎符,要调动军队就简单了。 那,该会是谁消失呢? 雍昊渊敲着桌子的手停了,神情突然变得微妙。「任皓,王府的下人应该都被于氏换成她自己的人了,我试探过几乎都有些功夫底子,可是她哪里来那么多会武的人?」 这么一提点,任皓也是眉头一挑。「好家伙,竟是冲着你来了!」 「从刑部调查北地军需贪渎案起,我就知道他们冲着我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是透过这种方式。」雍昊湖的神情更冷了几分。「是我小看了于氏,我以为她对我父王应该有几分感情的,不过利益在前,她毕竟狠下了心。」 v第37章[02.04] 任皓正了正脸色。「于氏并不是精通这方面的人,她也只是个傀儡,即使王府被安插了人,外面的命令要传递进来,一定会有所动静,我们盯着就好,只要能抓一个起来,我就有办法问到我们想要的消息,也能逼他们提前动手。」 「我们动作必须加快,务必要让于氏的人狗急跳墙。」雍昊渊冷静地说着,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既然是冲着我来,那么他们一定也会有人来剌探我的行踪,我这阵子就留在府里当个饵,只看鱼会不会上勾了。」 任皓也知道在于氏的布置完成前,雍昊渊或许会被窥探,但绝对不会有危险,否则就打草惊蛇了,所以他也没有反驳这个命令,只是笑道:「到时候事情可要弄大一点,这样太子交办那件大事,我们也能提前进行了。」 雍昊渊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这阵子王府危险,冬儿不能在府里,我得找个理由将她弄出去,我估计至少要半个月。」 任皓一双丹凤眼都大了起来,暧昧地笑道:「都叫冬儿了啊?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雍昊渊只是冷冷地射过去一记目光,不理会这个无聊问题。「我的事,不用将她牵扯进来。」 「之前不知道是谁还说,咱们要做的事,度不过就是她的命……」任皓话还没说完,雍昊渊桌面上的茶杯已经射了过来,被他千钧一发的接住。 虽然有些狼狈,但他仍是故作优雅的喝了一口。「谢世子赏茶。」 雍昊渊话声沉了下来,神情也微冷。「冬儿一向运气好,我说她一定度得过,你说呢?」 「当然,你是主子,你说度得过就度得过……」 任皓还没说完,外头传来敲门声,雍昊渊的小厮问道:「世子爷,世子妃求见,可以让她进来吗?」 雍昊渊应了声可,任皓不知道何时已经由房内消失,随即外头传来向冬儿的脚步声,由小厮带领进到了书房外。 向冬儿先探进头,确定里面没有别人了,才跨过门坎进来。 「夫君,你有客人,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她指着桌上的茶杯,并不是摆在雍昊渊面前,她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他走了。」雍昊渊倒有些意外她的观察入微。「什么事?」 「就是,那个……」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她惭愧地低下头。「咱们王府湖里的鲤鱼被我吃了好多,你也知道那个是御赐的,可实在太好吃我就忍不住……后来我就想,是不是能买一些小鱼或鱼苗扔进湖里养,反正万岁也不认识我们府里的鱼,不会知道是冒充的……」 她的说法,让方才还在商讨严肃政事的雍昊渊竟有了些笑意。「可以。」 真要说起这个,他和他父王还能算是帮凶呢! 向冬儿惊喜的抬起头。「真的?我听府里的总管说,御赐的鲤鱼品种特别,要到聊城才有得买,还不一定能买得到。所以我想问夫君能不能让人带我到聊城去一趟,应该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你要出府半个月?」雍昊渊的表情有些古怪,淡淡地瞄了横梁上一眼,似乎也能想象梁上那个人的表情。 「对啊?那是食物……啊不,那是御赐的鲤鱼,别人买我不放心。」向冬儿的大眼透出请求,看起来还真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你去吧,我会派几个侍卫给你,明日即刻出发。」雍昊渊答应得十分干脆。 向冬儿闻言大喜,开心地离开书房去准备出行的东西。 此时任皓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房里,一脸的哭笑不得。 「我们才刚说到府里潜藏危险,她就有机会出府,嫂子的运气,好到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啊……」 【第七章 王府遇袭遭血洗】 话说雍昊渊给了向冬儿十五个侍卫,带着袭儿翠儿和李嬷嬷,由京城的运河花了一天一夜往南来到德州。一路顺风顺水,暖阳照人,一行人悠闲地在船上赏景闲聊。 之后由德州到聊城,因为运河尚在兴建,便改行马车,依车夫的经验,这一行至少要走三天三夜。令人意外的是,也许是年关刚过,官道上没什么大车,并不拥挤,马儿又异常的听话,竟花了两天半就到了。 向冬儿一行人在客栈安歇一晚后,又等了两天才遇到赶集。聊州城的气候比起京城要温暖一些,水道蜿蜒,漕运发达,是鲤鱼的主要产地。 天碧水清的大好天气,河岸两旁满是摊贩,行人往来却不嘈杂拥挤,反而有种悠闲的气象。 由于是逛市集,向冬儿不想太高调,让侍卫别聚在一起,散开来远远跟着就好,自己只带着翡翠两婢及李嬷嬷,聘请了个在地人带路。 「御赐的鲤鱼啊……」那人听到她的来意,有些为难地道:「那种鲤鱼可珍贵着,平时市集就难得有人在卖,更不用说你们要买的是鱼苗了。」 「那得找专门养鱼的人问问才行。」他眼睛转了转。「再加三百个铜钱,我带你们到养鱼的人家去。」 v第38章[02.09] 「三百个铜钱?」李嫒嬷叫了起来,指着某个小贩道:「路边的馒头才卖一个铜钱,我们聘请你一天也才十五个铜钱,你一口气就要三百个铜钱?」 「我这不是赚的辛苦钱吗?」那人见只是一群女人,衣着看上去也普普通通,便坐地起价。「没有我,你们绝对找不到卖鱼人家住哪里,我也不诓你们,免得说我不知道,先跟你透个底,那户人家姓黄,没有我带,你们找人就像大海捞针。」 「到那里要走多久呢?需要雇轿子吗?」向冬儿像是没听懂他的威胁,天真娇憨的问着。 「不用雇轿,走路不到半个时辰一定能到。」那人一拍胸脯。 「只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代表离得不远,你都说他姓黄了,应该问人就知道吧?」向冬儿笑了起来,都说她傻,这人比她更傻。「你要三百个铜钱太贵了,我只能再多出十个铜钱,否则我找别人也一样。」 「什么?」那人哇哇叫了起来,恶向胆边生,张牙舞爪地道:「我不管,你们找了我领路,我说三百个铜钱就要三百个,否则不让你们走!」 「是吗?」向冬儿转向翡儿,一脸无辜地道:「翡儿,他不让我们走怎么办?」 翡儿好笑地道:「少夫人,你只要招个手,这个人连一个铜钱都拿不到。」 听到翡儿称向冬儿为少夫人,那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有能力请得起婢女的都是大户人家,怎么会穿得如此寒酸,这不是坑人吗? 才说完,就看到向冬儿笑嘻嘻地招了个手,突然间四面八方围过来几个高头大马的汉子,个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那人都快吓尿了,直接跪下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不敢收你一毛钱,马上带你去……」 「不用了。」向冬儿瞪了他一眼。「我已经不相信你了,快滚吧!」 那人见向冬儿没有追回已付的十五个铜钱,感激涕零地连滚带爬跑了。 翠儿哼道:「真是个不老实的,害我们现在又要重新找人领路了。」 向冬儿眼尖,恰好看到路边一户卖鱼的人家,便指着那方向说道:「咱们去那里问问,都是卖鱼的,说不定会知道。」 众人也觉得有理,便走了过去。 那是一家店面,卖的全是鱼,而且都是同一种鱼,老板是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一见到向冬儿等人走来,便热情地招呼道:「客人们可是要买鱼?今儿个的鲤鱼可新鲜了,一个月也没能出来卖几次,早上才捞起来的……」 鲤鱼!向冬儿本来只是来问路,马上将注意力放在店里贩卖的鱼身上,一看清那鱼的模样,她眼睛差点没凸出来。 金鳞赤尾,体型梭长,不就是晋王府湖里御赐的鲤鱼吗? 李嬷嬷也看出来了,连忙对着向冬儿道:「少夫人!就是这种鱼啊!」 「对对对!」向冬儿高兴不已,旁边的人也跟着兴奋起来。她抬起头问着那中年老板, 「有没有卖这种鲤鱼的鱼苗啊?」 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想不到那中年老板说道:「有的,小的家里就是养鲤的,鱼苗多得是呢!若是要稍大一点的幼鱼也有,只不过可能要麻烦客人到我们黄家村去取鱼苗。」 黄家村……翡儿像是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问道:「老板姓黄?那从这里到黄家村是否不用半个时辰?」 「客人您怎么知道?咱们黄家村全村都养鲤,原来这么有名了吗?」中年老板笑着直搓手。 众人全望向了向冬儿,简直满心钦佩。他们不止一次听说这个世子妃运气好,当真好到随手一指就是要找的人,才第一次逛聊城市集,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把鱼苗买好。 按这个势头,根本中午用完膳就能出发打道回府了啊! 向冬儿早就习惯自己的好运了,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倒也处之泰然。「既然这样,那咱们等会儿买好鱼苗就可以离开聊城了,这鱼苗可矜贵着,早点回府才不容易半途生变。」于是一行人买好鱼苗后,先回到客栈用完午膳,又整理好了自己的包袱,再次坐上马车,出了聊城。 回程一样到德州的河口改坐官船,花了一天的时间回到了京城。 不过这次时间没算好,抵达时已过了京城的宵禁时间。按理这种情形该在城外留一晚,隔天早上再回府,不过向冬儿归心似箭,一方面是担心鱼苗撑不了太久,另一方面是她有些想念雍昊渊了。 是的,她真的想他。尽管之前她在府中,他也常十天半个月消失无踪,她却不那么挂怀,因为知道他总会回来的。可是这次是自己出门,不知道他会不会等她等得不耐烦了?她有一肚子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想与他分享,如果太晚了他睡了,可就说不上话了。 她好像越来越依恋他了……想到这里,难得害羞的向冬儿都忍不住脸热了一下。 于是她也不管宵禁了,第一次动用特权,让侍卫亮出晋王府的身分,守城士兵知道马车里是世子妃,有急事回府,便二话不说开了城门让马车入内。 第39章 马车行在寂静夜晚的青石板路上,发出辘辘的声音,都像在催促她快些回府。等马车行至王府前,已经又过了一个半时辰。 这么晚了走王府大门,一定会成为于氏攻击的把柄,于是向冬儿选择了习惯出入的侧门,离世子的院子也近。 翡儿翠儿将她扶下了马车,她喜孜孜的坚持要自己拿其中一个装鱼苗的木盆子,想第一时间让雍昊渊看到她的成果。 一名侍卫敲了敲侧门,门居然咿呀一声开了,看守侧门的侍卫则是不见人影,众人纳闷地走进去,却隐约听到世子院落的方向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 「世子在练剑?」向冬儿纳闷地问着。 翡儿比较理智,直说道:「这么晚了不像是练剑,何况世子已经很少动剑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紧张起来,尤其是向冬儿,几乎是一马当先的捧着木盆跑在最前面。 「世子妃当心!」翡儿翠儿连忙追上去,竟发现自己追不上向冬儿。 还好侍卫们后发先至,追上了向冬儿的脚步,她跑在最前头,很快地就进了院子。院子里,一个黑衣蒙面人正与任皓激战不休,雍昊渊则是坐着轮椅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 其实一开始有两个黑衣人,趁夜潜入王府,却被埋伏了好几日的雍昊渊及任皓逮个正着。其中一个早就不敌,被雍昊渊擒下后居然自刎,另一个仍在任皓的手中苦苦挣扎,向冬儿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夫君!」她倒抽了一口气。 她的叫唤分散了雍昊渊及任皓的注意力,那名黑衣人乘隙便朝向冬儿的方向而来。 「该死!」任皓反应过来,却已来不及,若被这黑衣人逃脱,让敌人猜到他们的谋画,他们的行动就会变得被动了。 向冬儿捧着木盆向前跑去,突然脚下踢到一块石头,一个重心不稳,居然整个人跌倒在地,而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刹那,手上木盆也跟着飞了出去。 就是这么巧,那黑衣人才刚飞跃过来,向冬儿的木盆就直直的击中他的面门,黑衣人只觉得眼前黑影飞来,然后脑门一阵剧痛,接着就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嘈杂的夜,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在后头追着的任皓,以及远远看着的雍昊渊,还有后面赶上来的侍卫们和翡翠双婢及李嬷嬷,几乎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样都能抓贼,向冬儿的运气简直没天理了,还让不让人活啊! 而莫名其妙收拾了黑衣人的向冬儿,这才摸着鼻子爬起来,随手拍了拍自己满是尘土的裙子,急急忙忙跑向翻倒的木盆,还顺便踩了地上的黑衣人一脚。 「夫君我回来了,可是我的鱼苗都洒了啊,快来帮我救它们啊……」 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抓到了,向冬儿只当是贼,也没多问,将鱼苗放入湖内之后,镇日喜孜孜地顾着她的鱼苗,用自制的饲料亲自喂养着。 雍昊渊及任皓问出了对方的计划,不由为对方的大胆而震惊。二皇子的确对晋王府有所图谋,雍昊渊本来想父王是皇帝的胞弟,二皇子至多也只敢打压一下,想不到竟然是想血洗晋王一家。 然后晋王府灭门血案将会由二皇子侦破,晋王所带领的北军,二皇子也会挟功顺势将镇南大将军之子邵东推上去,向皇帝求得虎符让其去镇守北地,这样等于断了太子的一只臂膀,自己则多了争皇位的筹码。 雍昊渊冷笑嘲讽着二皇子的痴心妄想,就算他的计划成功了,他也不见得能让邵东成功补上北方武将的缺。他忘了算皇帝的多疑猜忌及气量狭小,岂可能让已经掌握南方兵力的镇南大将军又去染指北方的军队? 就在向冬儿由聊城回来的第十天,于氏突然向晋王提出想回娘家探亲,还带着她的儿女,希望能多住几天,雍承志没有阻止的理由,便让她携家带眷的离去。 听闻于氏离开,雍昊渊很快暗地发了一连串的命令下去,看来他等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了。 春寒料峭,正是梅花盛放的时节,一到夜晚暗香飘动,月光映照在梅枝上,那雪白的梅花彷佛晕了层光,看起来朦朦胧胧,遗世独立。 已入二更,向冬儿却是睡不着,托着腮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梅。月光映照在她娇美的脸蛋上,光华流转,难得的恬淡让她增添一种女人味。 雍昊渊静静地看着她,居然入了迷,细细的品着这个属于他的女人。以往他只注意到她有趣的性格,过人的气量,却没注意原来她也算是个小美人胚子,散发着属于她的芬芳。 难得地,雍昊渊的心有些蠢动,他与她尚未圆房,一方面是他觉得她年纪太小,即使心里已接受了她,同床共枕时也克制住了欲念,另一方面,他大事未成,不想拖累她。 今晚似乎特别不同,空气里隐隐的张力,竟让他对她遐想起来,她衣服下的肌肤,不知是不是与她的脸蛋一样那般的白嫩无瑕呢? 他忽地用力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的他时时刻刻都需要冷静,切不能耽溺于男女之情。 他摇头的动作让向冬儿回过神来。她以为他不满这么晚了她尚未就寝,便主动道:「夫君,我睡不着。」 第40章 「为什么睡不着?」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我总觉得今晚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直心慌意乱的。」 雍昊渊挑了挑眉,她倒是敏锐。 「夫君可以陪我到湖边喂鱼吗?」反正睡不着,向冬儿索性不睡了,拉着他的袖子摇晃要求。 瞧她小脸蛋上的期待,雍昊渊觉得自己完全对她硬不起心肠,忍不住伸出手,往她脸上一捏。 「好。」 夜深露重,向冬儿帮雍昊渊套上了棉袄,自己也穿上一件,便兴冲冲拿好了鱼饲料,推着他的轮椅朝湖边去。 银白月光洒落,如一张梦幻的网罩着两人,处在其中的他们都很享受这种无言的契合。 湖光清冷,根本见不到鱼,不过向冬儿仍是将饲料洒了进去,不一会儿鱼群聚集,将水面扰得啦_作响,深夜里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 「这样吃,应该很快就能长大了吧?府里有座湖真好,还能养鱼。」向冬儿真心钦佩自己的睿智,这王府湖中鲤鱼的数量再次重返巅峰。 「我从小在王府长大,从来没注意过这湖有什么好。」有她陪伴,夜晚也变得明媚,雍昊渊或许是被这种放松的气氛感染,说话都轻柔了起来。 「王府可好啦!」向冬儿几乎屈指都数不完。「这府里风景好,伙食好,父王也好,翡儿翠儿也好,厨房里的人也好,大总管也好……」 在她数着的同时,雍昊渊的表情却渐渐地越来越沉,连厨房里的人都轮到了,怎么就没有说到他。 向冬儿数到最后,笑咪咪地望着他。「……不过啊,他们都比不上你,这府里就数你最好了!」 雍臭渊压下心中的悸动,淡淡地道:「我哪里好?」 「你哪里都好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年前你消失了一阵子,但在于姨娘扶正的那一天,你马上就出现了,总不可能是替她祝贺吧?果然于姨娘马上就来找我麻烦,却被你吓走。」向冬儿有些得意地昂起了下巴,娇俏地睨着他。「其实你是回来保护我,怕我被于姨娘欺负了对不对?」 雍昊渊扯了扯唇不语,算是默认。 「还有啊,我从聊城回来那日,被我那盆鱼击昏的黑衣人,原本是朝着我冲过来的,我第」次看到你脸上有惊愕的表情,也是怕我有危险,心里担心我吧?」 「你倒是看得仔细。」他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所以真是这样啊!向冬儿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几乎是毫不掩饰对他的崇拜与迷恋,痴痴地望着他。「自小到大,从没有人像你那样爱护我,叫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你喜欢我?」没料到她说得如此坦率,如此真切,雍昊渊整个人像被雷击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还有喜悦,不过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压抑下来。 「当然喜欢啊!你是我夫君呢!」向冬儿说得理所当然。 「只是因为我是你夫君?」他的心中又沉了沉,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她的话牵动的患得患失。 所以万一她嫁的人不是他,只要是她的夫君,她都喜欢?雍昊渊很是厌恶这个认知。 向冬儿却是走到他面前,身形微蹲,正脸看着他,笑咪咪地说:「因为我夫君是雍昊渊。」 不是任何人当她夫君都能得到她的青睐,只因为是他。 在这一瞬间,雍昊渊几乎要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了。这丫头看起来傻里傻气,粗枝大叶,但仔细注意会发现她话中的真意,能软绵到嵌入心窝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一种无条件、不含任何要求的纯洁情感,她就这么给了他,也不管他喜不喜欢她,会不会辜负她。 其实到头来,她还是傻,她根本不知道他并没有把她规划进他的未来。 他的未来注定诸多险恶,他并不想让她跟着受累受苦,但在她看来,或许还是他不要她了。 雍昊渊想伸手拥抱她的动作只做了一半便慢慢收回,突然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远处突然传来骚动及惊叫,两人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赫然看到那个方向居然起火了。 「走水了!走水了!」寂静的夜里,奴仆们尖叫的声音更显剌耳。 第41章 向冬儿着急地想过去看看,却被雍昊渊拦住。 「不要过去。」 「为什么?」 「因为你只要落单,就会死。」 向冬儿不解他的意思,正待发问,就看到原本该守着王府的侍卫们居然持刀向他们杀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向冬儿正想带着雍昊渊躲开,却见他推着轮椅迎了上去。 明明穿着府中侍卫的衣服,却全杀向雍昊渊,后者轮椅运得极为流畅,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短剑,快狠准地收割着侍卫们的生命。 向冬儿简直吓呆了,她从没看过这么残酷的杀人场面,几乎雍昊渊只要一个转身就必然有人倒下,一个挥手就结束一条人命,利落干脆,侍卫们都冲不过他的防线,更不用说接近向冬儿。 没有多久,情势丕变,王府的围墙外突然从四面八方跳进了许多黑衣人,向冬儿本想这次死定了,但这群黑衣人却不是朝雍昊渊攻击,而是替他反击那些背叛王府的侍卫。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杀了一个又来一个。地上布满尸体,血色飞散黑夜,还有些残肢挂在树上。可是雍昊渊的武功出乎她意料的高强,明明在这样的腥风血雨之中,他身上却依然整洁,棉袄上都没沾到一滴血,阵似冷电,剑势如虹,是那样的冷冽无情。 向冬儿整个人傻在原地,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看下去。 终于,黑衣人控制了场面,雍昊渊也停了手,一拍轮椅,连人带椅飞身回到向冬儿身边。他抬头看着她,恰好迎上她低头那难以置信的神情,令他不由心里一沉。「怕吗?」 「我我我……我觉得夫君好厉害啊!」 向冬儿握起双手放在胸前,看着雍昊渊的目光有难言的火热,这反应倒是令他惊讶。 她甚至还手舞足蹈地学起他舞剑的动作。「你还坐在轮椅上,居然能带着轮椅上下翻飞,左右环绕,就像一条蛟龙一样矫健,出剑凌厉自如,杀人明快利落,简直杀神下凡,神勇威武,宇内无双,天下无敌啊……我更喜欢你了!」 雍昊渊闻言一怔,他以为尸山血海会吓到她,想不到他还是小觑她了。她对他的迷恋简直没有道理,却让他觉得很爽快,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而她那小身板滑稽地学着他旋转、剌杀,也差点让他相信自己的杀心并非残忍,而是勇敢。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府里的动乱终于告一段落,反叛的侍卫们全被歼灭,此时雍承志手拿着剑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剑尖上甚至还滴着鲜血。 「你们没事就好了。」见到他们毫发无伤,雍承志松了口气,脸色却仍然难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侍卫为什么会攻击王府,还有那些来营救的黑衣人又是哪里来的?雍承志完全搞不清楚。 「于氏。」雍昊渊淡淡说道。 不过提了个名字,雍承志便懂了。府里的侍卫都是于氏安排的,他们反过来攻打王府,还特地选在她不在府里的时候,显然与她脱不了关系。 至于黑衣人的来历……见雍昊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雍承志长长一叹。 「看来你早有准备,我竟小看了于氏的野心,你怎么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雍承志神情凝重地问。 如果于氏要杀的只是雍昊渊,那他还能理解,这是在为雍昊平的世子之位铺路,但连他这个晋王都要杀,他就不明白他死了,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们都死了,能得到好处的不是她。」雍昊渊再次好心地提醒他的父亲。「我说过,于正荣是二皇子的人。」 雍承志恍然大悟,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他和雍昊渊都死了,北方军队的将军之位就悬空,到那时候二皇子的人就有机会了,太子也会失去晋王府的助力。 本以为王府的乱象到此告一段落,想不到又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雍承志父子与向冬儿同时抬头一看,赫然看到来人有数名,且都带着侍卫。 这几个人有于正荣的儿子于金海,镇南大将军的儿子邵东,兵部尚书的儿子……等等,甚至连雍昊平都在其中,一脸愕然地看着毫发无伤的雍承志父子。 「你们竟然没死?」于金海震惊地说道。 「布置了这么久,功亏一篑很可惜吧?」雍昊渊不客气地讽道。 第42章 「你……」于金海回头与众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次事败了。他们原本算准时间想来接收战果,想不到却是自己安排的人被杀光。 「雍昊渊,你以为我们杀不了你?」邵东的性格有些冲动,一听到雍昊渊还反过来讽剌他们,便忍不住出言威胁。 雍昊渊冷冷看着他。「方才你们的人杀不了,现在就更杀不了。」 「你大可以试试……」邵东话还没说完,就见雍昊渊不知怎么办到的,竟像抹幽灵般迅速移到他身前,而雍昊渊手上的短剑剑尖正直直抵着他的喉头。 「不……」邵东不敢动了,额间立刻出现大滴大滴的汗。「你不敢杀我的。」 「你们都想将我晋王府灭门了,凭什么我不能杀你?」 雍昊渊冷冷的话听在那些心虚的人耳中,彷佛寒到骨子里,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我是镇南大将军的儿子,你没有证据说今晚晋王府的事与我有关!你敢杀我,我父亲一定要你付出代价。」邵东几乎是尖叫起来。 「啰唆!」 雍昊渊手往前一伸,邵东顿时睁大了眼,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喉间冒出来,下一刻往后倒在地上,竟是死不瞑目。 于金海等人吓得浑身发抖。「你……你竟敢杀了邵东?」 雍昊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不只要杀他,我还要杀你!」 于金海惊叫一声,转身就想逃,但他如何逃得过雍昊渊的快剑?还没跑出两步,他只觉背心一痛,然后浑身像有什么急速地流失,最后连站立都没办法,慢慢的跪下,最后趴在了地上,气绝而死。 剩下的那群乌合之众见带头的两个人死了,恐惧地纷纷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而雍昊渊也没去追,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开。 雍承志直到今日才见识到雍昊渊的杀伐果断,看来他还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又惊又气,「你居然杀了于金海与邵东?」 雍昊渊只给了他一记冷漠眼神。「你怕了?」 「我怕的是你要因此背负责任。」雍承志叹气道:「我们的确没有他们参与剌杀行动的证据,他们逃走的那一群人却能指证你杀了于金海及邵东两人,依据本朝律法,杀人偿命,你杀的还是重臣子女,就算削去你金吾将军的职位,以功抵过也要流放千里。」 「反正京城我早就待腻了。」雍昊渊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好像人不是他杀的,也不想再和雍承志多说什么。 「冬儿,推我进房吧。」 向冬儿都看傻了,被他一叫这才回过神来,向父王告了声罪后,便将雍昊渊推离。 而雍承志心中充满惆怅与凄凉,他方才看到雍昊平了,他自认没有错待于氏,也真心疼爱着雍昊平姊弟,为什么雍昊平会联合别人来杀他这个父亲? 这些年来,他真的大错特错了! 望着雍昊渊夫妻的背影,雍承志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我岂能让你独自上路?我已经错过一回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抛下你……」 隔天,晋王府遇袭案惊动了整个京城,不但牵扯的人数众多,还个个都位高权重,皇帝只给了十天的时间调查,十天后原是休沐日,但皇帝特地开了朝会,让百官共商此案。 刑部负责调查,但刑部尚书之子于金海也死在这次的遇袭案之中,传闻还是晋王世子雍昊渊亲手杀的,所以便由刑部侍郎主审此案,刑部尚书成了被害者家属。 朝会上,晋王父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左方,刑部尚书于正荣及镇南大将军全是一脸悲愤地站在右方,皇帝坐在龙椅上面对百官,右方站着太子,似乎微妙地划分出了阵营。 刑部侍郎正滔滔不绝地解释案情,「……据悉此次入侵晋王府之匪徒,系京城外的一窝山匪,伪装成王府侍卫,趁夜放火作乱。这些山匪来自北地,为北地异族余孽,潜入京中伺机向两年前剿灭异族的晋王世子寻仇。至于刑部尚书之子于金海以及镇南大将军之子邵东,分析是察觉到京城异状,进入王府察看,却被晋王世子误杀。」 「这便是刑部调查的结果?」皇帝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刑部侍郎拱手垂头,恭敬地说道,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向晋王,这个弟弟武功杰出,谋略虽是差了点,却本性忠厚正直,一直受先皇疼爱。他坐上皇位后镇日战战兢兢,就是因为有这个皇弟在后头紧紧逼迫,虽然晋王已表态不争皇位,但他岂会轻易相信? 因为自他登基以来,所有的战功都是北地大捷,等于光荣都在晋王父子身上。好不容易晋王世子伤了腿,他们身上的光环才稍褪了些。 第43章 但他们待在京中,皇帝又烦恼了,这对父子武功高绝,人品无双,无论在哪里都像在提醒京城的百姓和官员们,有这么两个比他还优秀的存在。 功高震主,尾大不掉,是皇帝一直戒慎恐惧的最大原因。 所以当刑部寻了个由头,参了晋王世子一本,说雍昊渊涉嫌贪渎北地军需,皇帝明知有异,非常可能是栽赃嫁祸,却也顺水推舟地让刑部加紧调查,想着只要趁机收拾了雍昊渊,依雍承志的性格,很可能一蹶不振,那便一箭双鵰,一次解决了心头大患。 但北地军需的案子还没弄个水落石出,又发生了晋王府的血案。而这次血案里死了两个重臣之子,刑部的调查结果又对雍昊渊不利,皇帝便在心中思量,是否借着此案拉下雍昊渊,借以重挫雍承志,一样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心中有了决断后,皇帝便将目光从晋王父子身上移开,先询问了刑部尚书及镇南大将军。「你们觉得如何?」 「启禀万岁,吾儿死得冤屈,绝对不是被误杀!」于正荣说得咬牙切齿,「晋王世子就是故意杀他的!这件事当时在场的兵部尚书之子等人都可以作证!」 「万岁,吾儿也是被晋王世子故意杀死,因为他们平时就有龃龉,晋王世子借着王府混乱时杀了吾儿,想趁机逃避刑罚,请万岁明察!」镇南大将军最器重邵东这个儿子,自从邵东死后便不住掉泪,现在说着眼眶又红了。 皇帝点点头,转向晋王父子时态度便变得有些严厉。 「你们有什么话说?」 看皇帝一副已然定罪的模样,雍昊渊只在心中冷笑,雍承志则是心都凉了。明明晋王府被杀了亲兵数十人,烧毁屋宇若干座,才是被害者,皇帝却是问都不问,只将重点放在死去的于金海及邵东身上,这摆明了是要对付他们父子俩。 雍承志想说些什么,却被雍昊渊抢先道:「万岁,对于刑部的调查内容,微臣有话想问。」 雍昊渊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态,因为刑部所谓的调查,只是到王府看了几具尸体,根本没询问过他与父王两人任何问题,显然早有腹稿。 所以雍昊渊也不客气了,推着轮椅上前,直接问道:「刑部侍郎说,山匪伪装成侍卫,趁夜袭击王府。但微臣好奇,山匪如何伪装成侍卫不被发现?那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年后换上的新人,而晋王府中的侍卫是由扶正的晋王妃于氏安排。那于氏可是刑部尚书的女儿,请问刑部尚书如何解释?」 于正荣脸有些绿,推拖道:「本官如何知道你们府里的侍卫如何安排?至于于氏,出嫁的女儿就是你们府里人了,与本官又有何干?」 「于氏在王府出事前回娘家了,现在还住在尚书府里头。」雍昊渊淡淡地道。 于正荣找不到借口了,于氏回家是求自保,当初也以为晋王父子必死,谁知道出这种纰漏,他只得愤愤地拂袖道:「后宅之事本官不管,如何知道她回家做什么?倒是世子你不断将矛头指向本官,要知道死的可是本官的儿子!」 这便是和稀泥了,但在悲愤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也情有可原。雍昊渊早知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大概能猜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但他还是要问,必须让百官知道,他们晋王府受的是什么冤屈,而他们效忠的万岁是如何的不公。 「你死了儿子,但晋王府可是差点灭门,有谁来问?」这句话本就诛心,而且是直指皇帝,所以雍昊渊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接着问道:「刑部尚书方才说,除了于金海与邵东两名死者,还有兵部尚书之子等人,可否请当晚在场欲指证我的人出列?」 既然是要针对雍昊渊,那些人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居然有五、六个官员,当然有的人不在场,但他们却是站了出来。 如此,二皇子拉拢的一部分势力很明确了,雍昊渊不着痕迹地与皇帝身旁的太子交换了记眼神,又续道:「在案发当日,王府的亲兵击退了匪徒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于金海及邵东就带着一群人出现,也就是出列的这一群人。当时已近三更,正是宵禁时分,晋王府附近更是清静,一面是湖,另外一面接近城墙,还有一面是户部尚书府,另一面则是太子少保府。我已询问过,那两府在当晚都没有人出入,且近王府一里内都没有任何酒楼或青楼等能聚集起一群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所以我想问诸位,这么晚的时间,你们在晋王府周围做什么?若非如此,你们又如何能在王府遭袭击后一刻钟之内就抵达晋王府?」 雍昊渊的视线一个个扫过去,与他对到眼的都回避了他的目光。 庙堂上一片寂静,雍昊渊犀利的言词,令那些想强加罪名在他身上的人都说不出话来,甚至有的人已后悔自己为何站了出来。 「所以,我视于金海及邵东等人为共犯,进而诛之,是有理有据的。」雍昊渊说完,朝皇帝行了个礼,便退了两步回到晋王身旁。 雍承志百感交集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相信只要有点脑袋的人都听得出雍昊渊的话在情在理。或许他已替自己洗清了清白,但皇帝绝不会让他那么好过的。 「雍昊渊,所以你承认于金海与我儿的确是你杀的!」镇南大将军像是抓住了他的语病,急急上前向皇帝说道:「万岁,无论晋王世子如何狡辩,我儿压根与山匪无关,而雍昊渊杀了我儿是事实,请万岁降罪晋王世子,以平众心。」 「请万岁降罪晋王世子,以平众心。」诸位出列的官员们都下跪,齐声说道。 然而皇帝尚未做出判决,雍承志已一步踏出,朝皇帝施了大礼,大声说道:「万岁,事发当日世子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由臣授意,若万岁要降罪,就降罪于臣吧!世子双腿已废,又是出于义愤,有了臣的命令在前,他出手失了轻重,请万岁从轻发落。」 此话一出,即便是严肃的金銮殿上依然是一阵哗然,这晋王居然想替儿子顶罪! 雍昊渊更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父亲,差点就出列否认他的话。但他知道自己不行,皇帝的目标原就不在自己身上,而在父王,如今父王把所有事情揽下,正中皇帝下怀,如果他又横插一手,只会让事情更难看,父王会受到的刑罚必然更重。 第一次,面对自己的老父,他喉头像梗着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雍昊渊只能上前,而后让自己由轮椅上摔下,坚持跪在父亲身旁,朝着皇帝也行了大礼。 「臣不孝。」雍昊渊重重地说了这句话,却让雍承志差点没掉下老泪来。 第44章 这显然是苦肉计了,皇帝就算要下重手,也要掂量一下百官的观感,何况这件事原就有蹊跷,皇帝更是清楚自己的决断压根不公平。 「够了!」皇帝大手一挥,眼神却不愿再看向晋王父子。 「晋王雍承志教子无方,教唆杀人;晋王世子杀死于金海及邵东,虽听命于其父,然出于义愤,且晋王府已受难,人员伤亡惨重,故削去雍昊渊金吾将军之职,同时晋王父子两人流放东北金州卫!」 【第八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天空打了一记响雷,向冬儿正在向李嬷嬷学习加强她的女红,只是她手笨,怎么做都做不好,针线在她手上简直就要打结,听到这声雷,她顺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头看了看天,顺便松松脖子。 「哎,都惊蟹了啊!」 目光往窗外看去,阳光明媚,微风虽仍有寒意,却已不再冰冻剌骨。草地默默地由灰泛绿,树木冒出新生的枝桠,杜鹃也不知何时裹了小小花苞,待春雨滋润,便嫣然怒放。 「不好了!不好了!」 院子外,急急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原来是裴儿与翠儿。 她们难得地连礼都没行就急匆匆来到向冬儿面前,一脸焦虑慌张。 「你们是怎么了,跑成这个样子。」李嬷嬷摇头,一人倒了一杯茶给她们。 不过翡儿与翠儿根本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异口同声地道:「世子妃,糟了呀!」 「什么事情糟了?」雍昊渊给的人自然是得体沉稳的,向冬儿从没看过她们如此慌乱,见两人都抢着说话,她便指着翡儿说道:「好了,翡儿你来说。」 翡儿先缓了口气,才急忙说道:「方才外头传来消息,说上回咱们王府遇袭,世子不是杀死于金海与邵东吗?万岁竟信了朝堂上那些人的谗言,判世子有罪,而王爷欲替世子顶罪,万岁便将两人流放到东北金州卫了啊!」 「什么!」向冬儿拍桌站起,差点没把绣架给掀了。 「等会儿王爷与世子应该就会回府了,世子妃你可要有所准备。」翠儿都能想象等一下晋王父子将消息带回,王府内会是如何的人心惶惶。 向冬儿呆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动,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嬷嬷担忧她是惊得失魂了,不由轻唤一句,「世子妃?」 向冬儿蓦地娇躯一震,圆脸儿皱了起来,气呼呼地道:「什么狗屁皇帝,是非不分,竟敢欺负我们晋王府的人……」 说完,她突然拔腿往屋外跑,连李嬷嬷想提醒她小心祸从口出都来不及。 翡儿与翠儿是明白她脚程多快的,也连忙拔腿追去,可到了院子里,却已经不见向冬儿踪影,正心急的时候,看到向冬儿的身影往湖边去了,又换了个方向急急去寻。 待她们来到湖边,就看向冬儿挽起袖子,拿着她平时捞鱼的大网,一边捞鱼一边嘟囔道:「昏君,你欺负我们的人,我就欺负你的鱼!」 翡儿与翠儿见状,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却不想阻止她,甚至一人取了一支网,帮向冬儿捞起鱼来。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雍承志带着雍昊渊回府了,父子两人依旧沉默不语,但彼此间的气氛似乎不再那么紧绷,反而有些异样的平静。 雍昊渊回到院子,没见到向冬儿的人,想了一想,轮椅又往湖边行去。 春阳当头,雍昊渊却没感受到一丝温暖,直到他看到湖边捞鱼捞得正兴起的向冬儿,心中那紧绷的弦突然在瞬间放松了。 自己的小妻子与婢女在春日的湖边捞鱼取乐,该是多么温馨,即使心情烦躁如他,都不想太过靠近破坏这个画面。 可是,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毕竟要让她知道。雍昊渊微微叹息,推动了轮椅,慢慢靠了过去,只不过靠得越近,听清了她口中的喃喃自语,才知道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一回事。 「可恶!臭皇帝,欺负我的夫君,我要抓光你的鱼!反正都要去金州卫了,不吃白不吃……」 要不是有那么沉重的事情压着,雍昊渊当真会笑出来。他还是小看她的坚强了,他是注定要受苦的人,又如何舍得她也一起受苦?很快的她会知道,这些鱼是白抓了…… 「咳!」雍昊渊轻咳了一声,吸引了湖边人儿的注意。 向冬儿抬起头看见他,一如往常地露出一脸惊喜,完全没有那种因事而哭哭啼啼的娇弱。 「夫君!快!快来帮我抓鱼,能抓多少算多少。」她吆喝着他,手里动作可没停下。 「这是抓鱼的时候吗?」雍昊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第45章 「当然是啊!」向冬儿终于停下手来,义愤填膺振振有词地道:「夫君,我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就是要去东北了吗?早知道我就不买鱼苗了,可也不能便宜了那臭皇帝,咱们吃光御赐的鱼,到时候跑到金州卫,让他想抓人问罪都没得抓!」 她的想法及反应真是……独树一格!雍昊渊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抓了那么多鱼也吃不完。」 「那就让全府的人都来吃!」向冬儿怔了一下,像是破釜沉舟地道:「大家都没吃过御赐的鱼吧?反正都被流放到金州卫了,再加一条罪也不会更惨。」 她认真地看着雍昊渊。「既然事已成定局,哭也是要流放,笑也要流放,不如大家吃饱饱心情好,上路也轻松些。那些害我们的人一定等着看我们愁云惨雾,我们偏偏要惊掉他们的眼珠,笑得比谁都大声,让他们知道晋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奇妙地,雍昊渊当真被她简单的脑子给说动了。事成定局,确实是哭也无益,那不如照她说的,离开前狠狠地吃,笑他一回,让那些看戏的人讨个没趣,就算离开了也潇洒。 「你说的有道理。」他居然难得地露出了淡淡笑意,在这种道尽涂殚的时候,没有露出一丝惆怅。 「所以夫君,你快去喊人来,搭个烤架,将火生好,我和李嬷嬷还有裴儿翠儿带几个婢女去备料,咱们王府今晚就来个烤鱼的篝火会,喝个不醉不归!」 如此荒谬的提案,雍昊渊却想陪她疯狂一次。 「好。」他答得斩钉截铁。 不多久,王府要举行烤鱼篝火会的消息便传遍全府。由于于氏已经带着儿女回尚书府,她安插的假家丁侍卫们也全数歼灭,如今留在王府的都是真正对晋王忠心的奴仆,听闻王爷与世子被流放,不但没有灰心丧志,反而把握最后时间与他们相聚同乐,都感动得痛哭流涕,也钦敬佩服不已。 甚至雍承志听到大总管转述雍昊渊的决定,知道这个提议来自向冬儿时,他竟是大笑三声,亲自去拿出他藏在酒窖的陈年老黄酒,早早就来到后院看着众人忙活,心中的乌云都像在那一刻散去了。 夕阳偏斜,鸟兽归巢,才是王府开始热闹的时候。 院子中央的土堆上烧着篝火,几名厨子不太熟练地烤着鱼和肉,也有架着小火炉煮鱼汤的,向冬儿拉着翡儿翠儿,一共捞起了二十几只大鲤鱼,再加上府里备着的肉菜还有酒,喂饱这府里上百名侍卫和奴仆足够了。 晋王府闭门谢客,现在又是多事之秋,就算有那邪祟小人也不会挑这时间找王府的麻烦,所以雍承志索性让看门的和巡逻的侍卫也都放下任务,一起同乐。 众人知道他们一直崇敬的两个主子很快就要流放到东北去了,这将是大伙儿最后一次的相聚,所以都敞开了一切吃喝。 这一刻,侍卫们与长工搭着肩,坐在石阶上喝酒吃鱼,丫鬟们也不顾形象,找块地方蹲着聊天,边吃烤鱼边挑鱼剌,吃得津津有味,满脸油污。也有那小厮趁机向喜欢的丫鬟告白,或是厨娘的女儿红着脸将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了那平时看守后门的侍卫,更有平时不对盘的家丁们,红着眼握手言和……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这是一场绝望的欢聚。 雍承志及雍昊渊则是独坐在院内的石桌椅上,旁边只有向冬儿,她静静地替父子俩剔着鱼肉,也不掺和他们的谈话,三个人之间的氛围竟是无比的和谐。 雍承志吃了块鱼肉,拿起酒杯,本能的向前举起邀酒,但突然想起眼前这个是长年怨恨自己的儿子,不由身体微僵,抬头看着雍昊渊那张冷脸,尴尬地就想把举杯的手收回。 想不到雍昊渊虽没说什么,却朝他举起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就这么一杯酒,雍承志竟觉得鼻头都酸了。当年在战场上中箭差点丧命,他没有哭,他最好的战友被异族一刀砍掉了头颅,死在他面前,他没有哭;但今日不过是喝了一杯酒,却像是激起了他陈年累积的伤痛与悲情,竟令他红了眼眶。 他轻咳两声,仰头也将酒给干了,再放下酒杯时已然恢复正常,只是喉头热辣辣的,看向雍昊渊的神情多了几丝不安的情绪。 「你……」雍承志率先打破沉默。「我一直无暇问你,府中亲兵的兵权一直掌握在你手上,即使两年前你受伤归来,我也没有收回。府中血案那日,亲兵竟能及时来救援,想必你早有安排,你……是不是早就洞悉了于氏的阴谋?」 「是。」雍昊渊答得干脆。「而且我早就想舍了那金吾将军之位,想办法远离京师,不管是关外或南边都好,想不到把你也拖下水。」 雍承志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挑眉问道:「难道之前刑部调查北地军需贪污案时,你坚持要我不立于氏为妃,就是想借那个案子定罪,自己一个人被流放?」 「没错。」雍昊渊目光复杂地望着他。「想不到被你搞砸了。你坚持要扶正于氏,于正荣只好用另一个方式对付我,结果王府不就遭难了。」 雍承志狐疑地道:「那这次王府血案,你故意杀了于金海与邵东……」 「也是一样的用意,我必须离京师远远的,让别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杀了于金海是泄愤,杀了邵东则是为了太子的大局着想,让镇南大将军与二皇子之间发生龃龉。」雍昊渊终于有了漠然以外的表情了,那是无奈。「只不过你还是跳了出来,把整件事揽在身上。原本只要流放我一人,现在倒是连你都被连累了。」 雍承志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如此欲言又止数次后,终是幽幽一叹。「我又坏了你的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你会赞成吗?」雍昊渊挑了挑眉。「我知道你不想在皇子之间选边站,你效忠的是整个王朝,而不是一个人。而我想远离京师,是因为本朝禁止军队私有,但据悉二皇子已经建立了私军,如果太子仍死板的守着律例,只有被二皇子横扫的分,所以我若借罪名被流放,不管到哪里都能暗中替太子建立势力。」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向冬儿,显然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 向冬儿虽然听到了也不会发问,反正嫁鸡随鸡,他到哪里她就到哪里,管他是去做什么的,就算杀人放火,她还能帮着磨刀泼油呢! 雍承志无语,自己的儿子倒是将他看得一清二楚,相反的,自从妻子死后,他过得浑浑噩噩,不仅弄得家宅不宁,替府中招来灾祸,连政事也一塌糊涂。儿子涉入了皇子斗争,还得想着把他这个老爹给摘出来,不去影响他独善其身的想法。 偏偏,他自己傻得跳了进去,还差点坏了儿子的好事。 第46章 雍承志垂下头,很是丧气,什么吃鱼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他自以为做了个伟大的父亲替儿子顶罪,事实上人家根本不需要他。 雍昊渊将他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中,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母妃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怪你了。」 雍承志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雍昊渊,表情逐渐变得狂喜,但随即又被惭愧给覆盖。 「母妃原就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容易想不开,当年她可以不必抑郁而终,偏偏走上了那条路。我也明白不能完全怪你,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如何同你说了。」这还是雍昊渊第一次对着父亲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看向快吃掉半条鱼的向冬儿,苦中作乐地说道:「看看冬儿就知道,连我们父子要被流放了,她都能弄出一个篝火会,减轻众人的伤感。如果母妃当年有她一半的乐观豁达,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憾事。」 雍承志激动得几乎双手都在发抖了,他没听错吧?他的儿子已经不怪他了!他背负着那么多年的罪恶感与后悔,虽然不能马上淡去,但至少让他现在死去也不会死不瞑目了! 「昊渊,我……」雍承志深深吸了口气,才有办法将话说完。「我是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我最大的错误或许就是纳了于氏。不过我心中始终只有你母妃一人,也就是因为我对于氏没有感情,所以才懒得去管她在府中兴风作浪,造成今日的苦果。」 「但是,」说到这个,雍承志终于有了些笑容,「我现在觉得,我唯一做对的事,就是帮你娶了个好媳妇。」 雍昊渊目光仍是轻淡,却暗暗闪过一抹柔情。「你说的没错。」 向冬儿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终于有了点反应,猛地抬头看向他,半张小脸油腻腻,两颊还是鼓的,却是喜悦得眉眼都弯了,就像那久未见到主人的狗儿,随时兴奋得准备冲上去扑倒主人,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差没将尾巴给摇断了。 偏偏她不能在自己的公公面前朝夫君表达爱意,只能笑着将早就替他们处理好的鱼肉,往前一推。 「父王,夫君,吃鱼——」 瞧着她的笑脸,彷佛天大地大的事儿都没有吃鱼重要,雍承志一扫阴霾,哈哈大笑起来,雍昊渊也是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篝火那里的众人,见到王爷、世子竟不伤感,反而笑成那样,情绪也更加高涨,居然有人唱歌跳舞起来了。 今日,晋王及世子被判流放东北金州卫,王府原该清冷凄凉,却因为一个向冬儿,让这个春天的夜晚显得无比绚烂。 篝火会结束后,已经过了一更。 回到房中,向冬儿及雍昊渊分别梳洗完毕,她坐在梳妆台前,让翡儿替她绞干头发,一边对着坐在床沿的雍昊渊说道:「夫君,这趟去东北,听说金州卫那里好冷啊!我们是不是要多带几件大氅?不过东北的毛皮比京里的好,去那里买几件再做好像比较好?还有东北那里的食物,我们不知道吃不吃得惯呢?还是咱们也可以在东北养鱼,这样随时都有大鱼可以吃……」 平时听她叨叨絮絮念着这些家常琐事,雍昊渊会有安心的感觉,认为这就是一个正常家庭的模样,平淡且温馨,但今晚他却觉得自己的意识脱离了她口中的场景,一直格格不入,因为他想的是另一回事。 不待她说到一个段落,雍昊渊突然开口,「因为府里血案,罪不及亲族,万岁流放的只有我和父王,我们只准备带三百亲兵去,你……就留在京里吧。」 向冬儿的话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为什么?」 雍昊渊的黑眸有些沉,掩去对她的不舍,挥手让翡儿与翠儿先出去。「东北的生活太苦,苦得你无法想象,只怕你熬不住,到时候反而会恨我。所以你留在京城,也算替我们父子看着宅子,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对未来的规划里并没有她,他不想拖累她,像她如此美好的女孩,该永远保持那分天真,而不是随着他受尽环境的磨难。 就算之后的皇位之争太子失败了,因为她不在他身边,也有机会能够逃跑,这些事他早就交代好翡儿与翠儿了。 然而向冬儿却无法体会他的用心良苦,她只知道自己要被他遗弃了,他就像她逝去的父母一般,最终都选择了离开她。 向冬儿垂着头,想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孤独,好不容易将心放在一个人身上,却被弃如敝屣的那种失落,不由悲从中来,默默地红了眼眶。 雍昊渊见她久久不语,觉得不对劲了,便低头察看她的神情,却发现泪水一滴滴的由她脸上落到了她浅色的裙子上,将颜色染得更深,而她却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都这样委屈了,也不敢向他抗议吗?雍昊渊觉得胸口有些堵,他总认为父亲没做好一个夫君,看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竟然让自己的妻子连哭都不敢出声。 他伸出手去,有些强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直到她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呈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抹去她的泪,却惹得向冬儿一声哽咽,再也受不了的大哭出声,低头埋在他的胸口,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雍昊渊只觉得自己跟她一起痛了,那慢慢泛湿的衣襟,还有号啕的哭声,犹如赤裸裸的指控,声声诛心。 他说不出一句叫她别哭了,因为他是始作俑者,她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至于那些难受的,留给他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兴许是哭累了,缓缓停下了声音,只是额头仍顶着他的胸口,良久良久,一直到她慢慢拾起自己的心碎,哽咽出声。 「我……从离开归远侯府嫁给你,就从没有怕过自己未来的日子,到现在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只想和你好好过生活……但你有什么计划,从来不会告诉我,把我屏除在外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他沉声道。 「你明明就有!」她抬起头,泪眼相对,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正面控诉,没有矫揉造作的温柔,没有小情小意的婉约,楚楚可怜从来不是她的武器,她就是那么直接的击中了他的心。 第47章 「我知道我不够漂亮,所以你不和我圆房,我不够聪明,所以你凡事不和我商量……如今说起来,我竟是一无是处,只会吃,难怪你嫌弃我了。」她扁着嘴,忍着另一波想哭的冲动,她必须把话说出来,否则她怕自己再没有这样的勇气与机会。「侯府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我来到王府吃好住好,我以为这里会有人喜欢我,原来全部是我的妄想,什么娶到我这个好媳妇,都是骗人的……」 终于,她含在眼眶的泪扑敕簌地再次落下,不是她不忍,是忍不住。「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而已,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要我,我爹不要我,我娘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 雍昊渊曾经觉得自己心如钢铁,但现在却被她击得千疮百孔。他为她的难受而心酸,原来乐观开朗的她,心中竟藏着这么多苦,却都掩饰在她的笑容之下,让他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没有不要你。」他几乎是艰难地,再次说出这句话。 「拜托你让我跟你去好吗?我不会拖累你的。」向冬儿哭着道。 他低头,心疼地吻去她的泪。「是我会拖累你。」 「我什么都不怕。」 「但东北的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跟着我你甚至连生命都有危险。」 「最苦的就是失去你啊,没有了你,我独自一个人活着做什么……」 「你真的要去?」 「真的。」 「好。」 够了,她的话像是圆满了他的心,让他不再犹豫。雍昊渊心神一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头便是一记深吻。 向冬儿晕迷迷的,在他怀中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随着他的情欲沉浮摆荡,让那种甜蜜却又酸苦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雍昊渊轻轻为她褪下了衣服,看着身下娇美的小妻子,那滑嫩如丝绸的无瑕肌肤,几乎要晃花了他的眼,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人感受过激情,她是第一个。 「你很美,我从没想过不要你,我只是要不起你。不过既然你不走,那就永远也别走了。」 他伸手放下了床帐,不知怎么地和她滚到了锦被之上。帐外油灯摇曳,透进来的只是微光,却让彼此间的探索多了一种神秘与剌激。 就让今晚成为他们第一个夜晚吧!在误解过后,他们渴望着情欲的交流,面对未知的前程,他们更需要彼此的慰藉。 银烛照更长,罗屏围夜香,玉山幽梦晓,明日天涯杳。帐内的哀怨与惆怅,全然被缠绵的喜悦与激动所掩盖了。 向冬儿觉得自己一只手指都动不了了,累得直发困。在睡着的前一刻,她喃喃说道: 「夫君,你放心,我们在东北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因为我一定会把好运带给你……」 雍昊渊只是怜爱地看着她沉入梦乡,自己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因为,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始终没有告诉她。 晋王最后带着世子与世子妃,还有三百亲卫及一些奴仆,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府里只留大总管看家,这阵仗不像是流放,倒像是远征。 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弟,王爵之尊,一举一动代表着皇室的体面,不可能真的让他和其他流放的犯人一样披枷带锁坐囚车。何况百官心里门儿清,这所谓的流放出于皇帝私心,只是想将功高震主的晋王赶得远远的。 于氏千方百计想让自已扶正,在王府安插剌客,她想的是若晋王父子都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能袭爵成为新的晋王,毕竟宗室爵位可以世袭,结果此举却害死了自己的哥哥于金海,而晋王父子虽被流放,却没有被夺爵,她那王妃的位置变得一点价值也没有。 况且她很明白,晋王府她是回不去了,雍承志没来找她算账已经算很好,更别说血案当晚雍昊平还在雍承志面前逃跑,于是她让父亲出面替她去和雍承志谈和离,雍暻云及雍昊平则是跟着她。 雍承志没考虑太久便同意了,放弃于氏是必然的事,他没有杀她已是开恩,至于两个孩子,他虽然失望至极,但毕竟曾出自内心疼爱,既然他们不想回到晋王府,索性让他们跟着亲生母亲,如果日后有缘相见,他们还想认他这个老父,就到时候再说吧! 三百护卫一路向北,自喜峰口出了关,此处为一天然的谷道,两面高山,地形险要难行,只要一遇下雨,只怕洪水能立刻将马车冲走。不过他们出行这几日,春雨季节已过,时至初夏,接连几日的好天气,他们很顺利地过了最奇险的一段。 马车里有些闷,向冬儿打起了车帘想透口气。 自从那日与雍昊渊圆房后,她一直觉得他有某件事瞒着她,但不管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为所动,令一向笑脸迎人的她对着他都有些笑不出来了。这一路,她坐在马车里,他在外头骑马,夫妻两人竟是难得说上一句话,夜里休息时,为了方便也是男女分铺,他甚至都不让她服侍了。 向冬儿心里头有事,想看看风景解闷,由马车的轩窗看出去便看到一座荒山,山头光秃秃的,四周都是树林,也算是景色奇秀,不由瞧出了神。 雍昊渊虽是双腿不能动,但仍坚持骑马,好几天没和她说上话,他自也是心里有些疙瘩,不过心中有鬼的人是他,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和她开口。 第48章 见她头越伸越出来,忍不住策马至轩窗旁,伸手将她塞回了车上,淡淡说道:「这路上危险,雨季刚过,山土松软,这里的山又没有树根抓缚,只怕容易崩塌落石,你小心点。」十几天没说话,一说话就训人!向冬儿横了他一眼,讪讪地道:「哪能那么可怕呢!我看那山还稳得很,就算要崩,至少要等我们都过去才会崩塌吧!」 她并没有降低音量,离得近的亲兵们听到向冬儿的话都轻笑出声,觉得这个世子妃真是天真的可爱,典型的没见过世面,山哪里是说不崩就不崩的呢! 走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荒山的范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后头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马儿受惊嘶鸣,亲兵们连忙安抚马匹,雍昊渊更是直接跃上了马车的马背,替向冬儿稳住马。 回头一看,方才他们谈论的那座荒山还真的崩了,整座山头像是被削去一角般塌了下来,带动滚滚落石,整个山谷尽是尘埃,方才那山清水秀的景致转眼不复见。 每个人都惊呆了,忍不住想到方才世子妃说的话,齐齐朝马车看去,而马车里的向冬儿早就睡翻在李嬷嬷的身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雍昊渊无言了,回到自己的马儿身上,那些知情的亲兵更是连连惊叹,深感向冬儿的金口玉言之灵验。 后路已断,众人逃过一劫,心有余悸地继续前行。 不知是否真的是向冬儿的好运起了作用,三百多人的车队居然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任何异族挑衅或是山匪攻击。一路走了一个多月,经过大宁卫、泰宁卫,广宁卫,里头的驿站都恰好是前人刚走,空下一整个屋子让他们包了,三百多个人都能好吃好睡,连马儿的粮草都不缺,一路上甚至从来没扎过营。 向冬儿想象的披荆斩棘、露宿荒野,压根就没发生过,简直跟结队春游没两样。 广宁卫朝南再走个三日便到了房梁口,房梁口靠海,天气极不稳定,一个多月来的天朗气清,只怕在这个地方无法再持续下去了。 雍昊渊骑马在马车旁,看着阴沉沉的天色还有隐隐作响的雷声,不由皱起了眉。 「看这景况,只怕要下暴雨,若是没赶到房梁口,马车会陷入泥中,那就麻烦了。」 这一段路是废弃的官道,早就没人打理,地面全是红土,基本上不会有人乘马车路过。也亏得这几日日照充足,将红土地照得干硬,马车走来还不算太颠簸,但是只要一下雨,只怕会瞬间积水,载着人和货物的马车必然下陷难以前行。 向冬儿听到他说的话,又掀开车帘往外看,偏要和他唱反调。「我倒是觉得不会这么快下雨呢!这一路我说的都比你准确多了!」 雍昊渊神情复杂地望着她。「承你吉言,希望如此。」 「哼!」她朝他做了个鬼脸,又赌气地将车帘放回去。 即使这一路真的好运到令人难以相信,众人都认为这场雨该是躲不过了,对于向冬儿的话也只能抱以苦笑。 不过车行速度却是快了一点,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在申时之前就抵达了房梁口。 房梁口属海州卫,海州卫位置偏远,辖区不大,所以驿馆也没有那么多房间让三百多个人全住进去,不过驿馆隔壁是一座船坞,屋子盖得又大又宽敞,还有工人居住的地方,马车直接驶进去都绰绰有余。 就在三百多人在驿馆与船坞内安顿好时,屋外响起一道惊天的雷声,接着便听到暴雨如石头般倾盆而下,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众人的目光又忍不住看向一派泰然自若的向冬儿,她甚至还好奇地想探头出去瞧瞧雨势,被雍昊渊抓了回来,小两口大眼瞪小眼,最后又是她瞪不过冷漠惯了的雍昊渊,跺了跺脚到一旁去和李嬷嬷说话了。 这一路下来,大伙儿对她这种逆天的运气简直都服了。 休息了一天,隔日又是晴空万里,众人确认了土地够硬,不会让车陷落,便离开了房梁口,再次前行。 终于,车队遇到真正的难题了。 东北一带,众人都是第一次来,没有人料到从房梁口到金州卫这一段路竟是如此的漫长,而且沿路穷山恶水,完全没有补给食物的地方。也幸得他们在房梁口买了一些粮食,但即便如此,也只能撑得了几日。 再过两天粮食就要告罄,如果没有遇到城镇,只怕众人就要饿肚子了。 雍承志与雍昊渊商量过后,决定缩减粮食,直到他们找到能够补给食物的地方。但是这道命令对向冬儿来说无异晴天霹雳,因为她可以累,可以忙,但不让她吃,无疑是天大的酷刑。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向晋王建议道:「父王,我们能不能在前面的山坳里停一下,花个一个时辰让众人去打猎?说不定能猎到些猎物,先解决眼前这一顿,也能节省干粮。」 其实这并不算是个好主意,因为拖延一个时辰,代表他们的行程变量更高,很可能还没出山林里天就黑了。 不过雍承志与雍昊渊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她的建议,让车队往那山坳处集结,等会儿一起去打猎——只因为这是她说的,她这一路上表现出来的神奇,已然让每个人心服口服。 她老是说自己运气好,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这一路只要她开口就没不顺过,连雍承志都恨自己没早先帮儿子订下向冬儿,没事就带着她上路。对比起自己在北地赶路行军时的种种苦难折磨,如今简直好运的让他想流下一把老泪。 只不过……他看了看向冬儿,又看了看自己儿子,这小两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闹脾气闹了一整路,他又不好掺和小夫妻的事,真是急得慌。 车队接近山坳时,听到了一阵喧闹之声,其中交杂着兵器交击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交戟。 第49章 雍承志与雍昊渊反应极快,立刻让三百亲兵分散开来,一百人保护马车,一百人随着雍昊渊小心上前察看,另一百人则由雍承志领着,随时看信号支持。 雍昊渊等人接近了,才发现似乎是上百名异族人正在攻击一支商队,已经有好些商队的人阵亡了。发现商队的人穿着他们天朝的衣服,叫喊出来的话也是熟悉的语言,雍昊渊便不再犹豫。 「上前帮忙!」雍昊渊下了命令。 「是!」 百名精兵立刻一拥而上,将那些异族人挡住,商队的人终于能稍歇口气,余悸犹存又心怀感激地看着那群胸口写着个晋字的军人救了他们的性命。 雍承志则领了一百人绕到另一边,迂回包抄了那群异族人,之后便大开杀戒。 那群异族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与经过严格训练的晋王亲兵相比,很快地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时候,留在最后的那一百亲兵才将马车车队赶到了这边来。 那商队的领袖带着几十个生还者走了过来,众人朝着雍昊渊下拜说道:「感谢将军大恩大德,救了我们的命。」 雍昊渊淡然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商队的领袖灰头土脸地道:「小的姓柳,是由京城运米粮出来想至沈阳中卫做生意的!想不到途中遇到山崩大雨,往北的路断了,所以我们才想着南转往金州卫去看看,竟就让我们遇到了异族人。唉,这一趟算是赔了,还死了那么多弟兄……」 雍氏父子与一群亲兵听到山崩大雨路断,表情都有些奇怪,纷纷看向了马车,然而马车里的向冬儿听到那个人说的话,忍不住从轩窗探了头出来。 「那个……那个姓柳的,你与淮阴柳家是什么关系?」 商队领袖苦笑道:「小的便是淮阴柳家人,专门跑关外的哩!」 「那你认不认识柳道一?」向冬儿面露欣喜。「那是我舅舅啊!」 听她这么说,商队领袖脸上终于有了丝喜色。「柳道一是咱们柳氏的家主啊!竟是这么巧,遇到家主的外甥小姐了!」 既然有关系,那就好说话了。向冬儿直言说道:「柳先生,你说你们是准备运粮到金州卫是吗?但你们的人死了几位,只怕走不到金州卫,这些粮食运回去也准坏了,不如你们就把粮食卖给我们好了。」 商队领袖一听,惊喜地说道:「真的?如果是甥小姐要买,那我们就算个成本价给你,不赚你的银子。其实这一趟我们不赔就很好了。」 「那可不行,亲兄弟明算账,该赚的还是得赚,打个折扣给我就好了……」 在这山坳停下打猎是向冬儿提议的,想不到她竟然能在这个鬼地方遇到亲人,还刚好是运粮的商队。 听到她一来一往的和对方商讨,轻易解决了车队缺粮的大问题,雍承志及雍昊渊父子都是无语问苍天,一干亲兵更是快要泪流满面,老天爷也太厚待她了,这一路要是没有她,说不定还真要死上一半的人啊! 末了,雍承志拍了拍雍昊渊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开口。 「儿子,下回如果冬儿要我们车队跳海,咱们就带着大伙儿跳吧!」 【第九章 用美食换兵权】 金州卫西临渤海,东临东大洋,因此这里近海的村落大多靠海维生,离得远的陆地就种些蔬菜果树。 当地气候四季分明,不过当他们来到这里时已近夏末,天气倒是凉得很快,兼之风大,马车里的女眷早就穿起了披风。 卫所所在的金州城只是一座土城,却是海上通往东北的必经之路,雍承志及雍昊渊一看这城的规模不小,但城墙竟如此不堪一击,齐齐皱起了眉。 不过人生地不熟,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雍承志决定先带着七、八名亲兵领头,后面跟着向冬儿的马车,雍昊渊则带着七、八人殿后,准备进城。至于其余两百多人,他们先安排在城外的小村落之中,他们先来看看金州卫的情况。 金州城位置偏远,物产不丰,平时来来往往也只是些小商贩,只有特定时期会有大商贾来收些渔产干货,所以即使雍承志等人已经极力低调,但这么一大群人还带马车,仍是非常惹眼。 城门的守将态度不逊,雍昊渊看到士兵收了不少进城商旅给的贿赂,轮到他们时,守门的士兵一副没钱就不给过的样子,着实令人厌烦。 「放肆!」雍承志大骂一声,亮出了晋王的令牌,原以为对方会吓得屁滚尿流,想不到那名士兵仍然态度相当高傲。 「你说晋王就晋王?那我还说是玉皇大帝呢!总之要进城就要有路引,而且还要有……哼哼你们也知道的。」他居然还伸了伸手,索贿得正大光明。 雍承志顿时有些傻眼,凭他的身分,何时需要路引那样的东西? 第50章 在京城和北地,他都是靠脸进出的,甚至以往赶路至北地时,进城前每座城里的官吏早就打听好他来的时刻,早早在城门口等待,好吃好喝地侍候着,这个金州城的守门士兵简直忒没眼光。 雍昊渊策马上前,淡淡地道:「金州卫属辽东都指挥使司,如今辽东没有指挥使,你们作主的人是谁?叫他出来。」 「作主的人……你说陈千户?咱们千户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什么玩意儿?」士兵还真和他们杠上了,不拿点好处不松手似的。 然而城头上的士兵想的却与守门这人不一样。守门这人是陈千户的心腹,平时城门口得的贿赂,大多都上交了陈千户,所以很是得势,造成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陈千户本人更是个眼光短浅的,总觉得天高皇帝远,在这金州城里作威作福,根本也没人管得了他。 然而眼下这十几个人,看起来仪表不凡,哪里是以前那些被派到边荒视察、不上不下的草包官吏能比的?所以城头上的士兵听到他们自称晋王后,偷偷派了个人先去和陈千户禀报了。 陈千户听了,思索片刻,想起前几个月不就有那么个旨意传来,说晋王要被流放到他这小地方来了? 如果晋王是要来兼任辽东指挥使,他自然会费心巴结,但这次晋王可是被流放,也不可能带兵来,而他自己手下可是有一千多人听他号令,他怕什么?想来这里享福,让他这个千户侍候着,门都没有! 陈千户井底之蛙当久了,便小觑了一个亲王拥有的实力,在城外的三百名晋王精锐,每一个都能杀他千户底下的小兵几十个,何况晋王虽是被流放,可没有被夺爵,又岂是他一个千户可以欺负的? 陈千户慢吞吞地来到城门前,只见晋王等人与城门守军僵持不下,听到晋王的人坚持要见他,他便摆足了大官的架子,带着二十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是谁说要找我?」 守门的士兵见陈千户来了,连忙一脸谄媚地凑过去。「千户大人,这群人没有路引想进城,还说自己是晋王哩!」 陈千户懒洋洋地看了雍承志一眼。 只这一眼,他在雍承志心中已被判了死刑,只是雍承志初来乍到,即使想发威也得摸清楚情况再说。 「这位是晋王爷?」陈千户也是摆出一脸不信的样子。 雍承志又将令牌拿出来一次,陈千户的态度才稍微改变,不过也只是稍微,言语中的那种怠慢仍显而易见。 「唉呀!王爷您总算到了啊,可叫卑职一阵好等。」陈千户装模作样地骂了那个小兵。 「就你这个没眼力的!晋王爷尊驾,你竟然不认得?给我滚回去看门!」 那名小兵唯唯诺诺地受了,却也没受到惩罚,居然还嘻皮笑脸的回去,雍承志的脸更沉了。 「王爷,卑职早已将您在金州城的住处备好,马上就带您过去。」陈千户说完便走在雍承志的前面,竟是示意雍承志跟着他,至于其他人,甚至是世子雍昊渊,他都没多看一眼。 雍承志从小到大可没受过这样的对待,这个陈千户倒是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阴沉的脸上居然慢慢露出笑容,就像他面对敌国的军队时露出的笑容一般,那样的杀气腾腾。 一路上尽是些土房瓦房,代表这里实在不富裕,不过行人倒是不少,贩夫走卒,商铺酒楼林立,热闹的景象让一直沉默不语的雍昊渊有了些盼头,他来到东北就是想建立私军,如果连基本的人口都没有,还谈什么军队?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一座小院子前,陈千户说道:「这便是王爷未来的居所了。」 雍承志一看这门面,知道顶多只是个三、四进的房舍,连他以前晋王府的一个院子都比不上,不由面沉如水。 他的小厮见状立刻说道:「王爷的居所,岂可如此寒酸?」 陈千户夸张地叫了起来。「这可冤枉小的了!王爷,这金州城里可穷的很呐!这样的一户已经算是金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院子了,您要是嫌弃,那是真没地方给您住了。」为了表明自己已经尽力,他还加油添醋地解释道:「王爷您别看咱们金州城土地辽阔荒凉,其实那都 是有主的,总也不能在上面乱盖房子不是?」 言下之意就是爱住不住,他反正已给了房子。 雍承志忍不住想直接拿刀砍了这没眼色的东西,却被雍昊渊拉住了手,微微摇头。 陈千户见他有气发不出,还以为堂堂王爷也要在他面前忍气吞声,不由更加得意起来,将雍承志等人扔在这里就大摇大摆的离去了,甚至连个服侍的小兵都没派过来。 雍承志冷道:「这房子是金州城数一数二的院子?我们一路行来也是不乏高门大户,竟拿这小院子糊弄本王?」 「先留着他的命,不过是只小虾米。」雍昊渊淡淡回道:「看他能弄出什么花招。」 算是暂时接受这个说法,雍承志领了众人进院子,雍昊渊也从马上下来,换成了轮椅。向冬儿在车里听了一路,早就受不了,等车子一进院子,她不待人扶,马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然而,就在她刚踩到地面的时候,就听到匡啷,接着是砰的一声重击声,马车的轮子居然脱落了一个,车厢就这么歪在了一边,把还在里头的翡儿翠儿与李嬷嬷摔得七荤八素。 第51章 一车的人就只有向冬儿一个没事,几名亲兵的脸忍不住抽了几下,赶紧上前帮忙,雍昊渊也顾不得这阵子与她的憋扭,将她拉到了身旁。 「你没事吧!」 「我没事。」向冬儿也是有些吓一跳,平时表情灵动的脸蛋儿都呆了。 「没事就好。」他松口气,伸手想揉揉她的脸,确认她真的没事,但手才伸到一半,便僵在那里,最终仍是收了回来,同时脸上的神情也恢复漠然,随即转身推着轮椅进屋。 向冬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情绪上的转变,最后居然不理她了,不由恼得咬牙切齿。 「看你再装!明明有事却不告诉我,这样逃避很好玩吗?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陈千户给的是一座四进的宅子,幸而雍承志带进金州城的人不多,勉强住得下。 他自己住正房,雍昊渊及向冬儿住东厢,西厢房则是让翡儿翠儿及李嬷嬷住了,剩余的侍卫小厮们就住到大门旁一整排的倒座房,屋后原本该给闺女住的后罩房则空下来另做他用。 向冬儿原本就没什么世子妃的架子,吩咐众人洒扫庭院及屋子,翡儿翠儿去收拾整理屋中的细软,至于她则带着李嬷嬷上街采买,一屋子的人等着用膳呢! 东北的民风比京里又更开放,加上向冬儿是出嫁的妇人,不讲求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横竖后头还跟着两名侍卫,便好生生地逛了一回市集。 今日并非赶集日,不过金州城原就是自给自足的地方,所以商贩也不少,只是式样并不多,向冬儿好奇的询问几个小贩,大伙儿都说城里的东西没有城外那些小村落的特产多,想吃地道的口味还是得出城才行,她便留了个心眼,总有一天要到金州城外看看。 最后她采买了黄豆、大米、面、腊肉、猪肉、鸡肉、鸡蛋、青菜、白菜、木耳、蘑菇等基本食材,也因此处靠海,水产丰富,还买了些鱼虾和干货,最后添购了些酱料、咸菜和盐巴,让侍卫们去借了一辆板车,弄了满满一大车推回府内。 回府后,拉着翡儿与翠儿进厨房,几个人赶忙烧起饭来了。 先煮了一大锅白米,让箬儿去揉面做些馒头,翠儿则是处理起麻烦的鱼虾,该去鳞的去鳞,剥壳的剥壳,再将内脏除去清洗干净。李嬷嬷和向冬儿分工合作切着菜肉、调制酱汁等等,一次要煮近二十人的饭,可是个大挑战。 不过向冬儿忙得起劲,以前待在侯府是没得煮,饿得发慌,后来到了王府是餐餐有人煮,她闲得发慌,现在自己动起手来,脚踏实地心安理得,她才觉得是个过生活的样子。 她将猪肉煸出油,再放到陶锅里加入酱油,与大葱、大蒜、辣椒、八角还有泡过的黄豆一起炖,一个时辰之后便能成为又油又香的炖猪肉,搭着大米饭都能吃上好几碗。 腊肉、蒜苗与鸡蛋一起炒,让那些男人用馒头夹着吃,鸡肉炒了一大盘木耳鸡丁,烤了鸡腿,鸡架子拿去煮汤,还放了好些蘑菇,打了蛋花,剩下的木耳加醋和芫荽做了凉菜,煎鱼及蒸鱼各一式,虾子鱼块则与白菜还有些咸菜炖在了一起,放了一大匙猪油与油渣,增添香气。 这里物产不丰饶,能煮出来的都是些简单的菜式,调味也不多,却益发显得美味。好不容易菜都下锅了,就等着那些炖煮蒸的东西一向冬儿才终于松了口气,有心情与李嬷嬷聊天说笑。 「这样该够大伙儿吃了。」向冬儿偷捏起一块凉拌木耳,入口又酸又香,好吃得眯起了眼睛。 「瞧你这坏模样,也就世子受得了你。」李嬷嬷笑骂了一声,她虽是教养嬷嬷,可是自从向冬儿嫁入王府后,已经很久没训话了。 「明明他才坏呢!」向冬儿雏了皱鼻子,想到他这阵子的阴阳怪气就来气。 「唉,你们小两口是怎么了?这一路上尽是横眉瞪眼的。世子身子不便,又是被流放到这边荒之地,心情必然受了影响,这时候你要多多体恤他,怎么还和他摆脸色呢?」李嬷嬷叨念着。 向冬儿可是不依了。「是他有重要的事情瞒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问他又不愿意搭理,我才生气的。」 李嬷嬷却是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世子藏着不说的那件事很重要呢?他不说必有他的原因,你也不想想你的性子直,他也怕你藏不住话,到时候由你这里传了出去,岂不坏了他的好事?」 向冬儿一怔,好像还真是如此。不过她仍旧不甘心地道:「我这人口风最紧了,才不会乱说话。」 李嬷嬷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做夫妻才多久?一年左右吧?更别说大多时间世子是不在的,他能多了解你?你就别给他添乱了,净为那些小事呕气,世子到了地头还有的忙,你也不希望他家宅不宁吧?」 向冬儿扁着嘴,终是胡乱地点着头,不过她心里却想着,总是要让他知道别什么事都瞒着她,她是可以同甘共苦的哩! 她们在厨房煮得热火朝天的同时,雍承志父子在书房讨论着接下来在金州卫的规划,而那个神出鬼没的任皓竟也站在一旁,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来到东北天高皇帝远,地广人稀,也没有需要避讳的人,任皓便顺势由暗转明,在雍昊渊身旁做事,雍承志也是隐约知道儿子有些暗地里的势力,见到任皓这般人才,不由内心赞许。 「那城墙是一定要加强的,还有这里的人太穷,吃都吃不饱遑论练兵,总要让他们先吃饱才成,所以要先有赚钱的路子……」雍承志也是苦过来的人,不过才在金州城里逛了半圈,就能把这城里的情况摸清了七七八八。 雍昊渊目光微冷,「在做这些之前,得先解决那个陈千户。」 雍承志点了点头,「陈千户或许做得了金州城的主,但他做不了金州卫的主,他的上面还有人,总不能让我堂堂亲王还过去找他,得他来才成,否则倒成了他给咱们下马威了。」「那很容易,只要陈千户出事,他不来也不行。」雍昊渊目光望向了任皓。 任皓苦笑道:「属下比王爷先几日来到金州城,已然了解这里的情况以及陈千户的势力,他那人就是个土霸王……」他先解释了一番金州城的现况,包括了士农工商各方面,最后才说回陈千户。「……他手下有一千多名民兵,平时农耕战时成军,不过金州卫主要的外敌仍是倭寇,倭寇自海上来,防不胜防,只不过这几年很少入侵,倒是便宜了陈千户,养得那些兵也都懒散了。」 第52章 「那怎么可以?」雍承志听得直皴眉,「等解决了陈千户,就把咱们那三百亲兵带进金州城让他们平时练兵好了!否则真要等倭寇打来,整个金州卫都要沦陷。」 「王爷想将兵带进来之前,除了陈千户,还有一件事要解决。」任皓若有所思地道: 「金州城外丘陵密林遍布,时有山匪。就属下所知,至少有三批人定期会下山劫掠,然后金州城就会关城门,不闻不问,跟说好的一样。」 雍昊渊听了,眼眸微沉,意有所指地道:「既然陈千户放任山贼为乱,不如就让他和山贼一起同归于尽吧。」 「你的意思是……」雍承志心中一动。 「就是那个意思。」雍昊渊没有明说,但他们都懂他的意思。「倒了一个陈千户,他的上级很快就会来拜见王爷了。」 三人又细细地商量了一下细节,便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音。 「父王,夫……我是冬儿,你们谈好了吗?」这府里人人都忙,向冬儿也不好意思让翡儿翠儿再抽空来通传,只好自己来跑腿了。 「进来吧。」雍承志发现她没唤夫君,多看了雍昊渊一眼。 雍昊渊仍然面无表情,不过眼瞳微微闪过一丝黯然。 向冬儿推了门,却没进去,只是在门外说道:「父王,冬儿只是来唤你们用膳,菜都煮好了,没有你们上桌,大家都不敢动筷子。」 「好了,马上就过去。」雍承志朝她一笑,知道她也忙了一早上,居然还自己来请人,心忖真是个勤劳的好娃子。 向冬儿随即便想关门离开,却不意与屋内的任皓对上了眼,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问,便关门离开。 雍昊渊沉下了脸,她看也没看、问也没问他,却是一直盯着任皓,莫不成瞧上任皓的俊美了? 任皓见主子脸色不对,直在心里喊冤,他总觉得向冬儿那一眼绝不是看他俊,而是别有深意啊…… 到了金州城也半个月了,向冬儿天天出门采买,东家长西家短,很快也和百姓们打成一片。 她过去在归远侯府时没机会接触贵女的圈子,出门结交的也都是些平民百姓,所以没有高门大户那些闺秀的架子,很是平易近人,再加上百姓只当她是新搬来的住户,无人知道那栋空了很久的宅子里住的竟是晋王一家,都很热情地向她介绍哪里有好东西。 距离金州城外约百里路的地方有座绿水村,村子里做的鱼酱、虾酱,还有笋干、炒栗子、辣白菜等等特色小吃都是城里买不到的,很多商旅还会特地绕到绿水村去向村民购买。 这几日,别说与雍昊渊把话说开了,连他人都没能见着一面,向冬儿只能让自己忙得团团转,省得歇下来就整天琢磨着他的事,想得头都痛了。 所以她决定带着李嬷嬷与翡翠两婢,再找两个侍卫陪同,和她出城到绿水村去,原该和雍昊渊说一声的,可是谁叫他不见踪影,她索性不告而别。 那辆掉了轮子的马车已经修好了,他们搭着马车出城,由侍卫担任车夫,这样脚程能比走路快上许多,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众人就来到了绿水村村头。 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一出城后,陈千户算算到了某个日子,就直接让守城士兵关上了金州城的城门,再不让人进出。 绿水村里路窄,不易行车,向冬儿等人将马车停在路边,留了一个侍卫守着,其他人步行进入村中,横竖那些瓶瓶罐罐的酱料与地方特产是能买得了多少,一个侍卫负责拿东西就够了,遑论还有丫鬟嬷嬷在呢! 一进到绿水村时,那种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乡村景致令人心旷神怡,放眼望去是养鱼虾菱藕的鱼塘,堆满麦杆的麦田,还有茅草屋什么的,都是城里看不到的风景。 只是让人纳闷的是,走了老半天了,他们竟连一个人都没遇到,家家户户也都门窗紧闭,整个村子静得出奇。 特别的是,每一户的门上都挂着个小袋子,沉甸甸的。 向冬儿不明白了,她让翠儿去敲门,一连敲了三家都没有人回应,不过她眼尖地看到门上的小袋子里装的都是银两,这令她纳闷不已,在门上挂银两,莫非是地方风俗,驱邪用的? 直到敲了第四家,这家的窗恰好开在门边,一双带着提防的眼由窗户瞥了她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个缝。 「你这丫头哪里来的,怎地这时候还在路上晃?不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向冬儿不解。「我们是来买鱼酱和暇酱……」 「今儿个是山匪抢劫的日子,不卖东西!」那人急急说道。 「什么?山匪抢劫还要看日子?」向冬儿真的傻眼了。「金州城不是有守兵吗?陈千户不是嚣张得很,觉得金州城就是他家后院,还能让山匪来去自如?」 第53章 「唉,山匪不攻金州城的,他们早与陈千户勾结了,现在陈千户说不定都已经把城门关上。」那人说了这么多,胆子也大了点,门又开大了些,探出头看清了向冬儿一群人的装束,摇了摇头。「看你们也回不去城里了,快离开村子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山匪可是一路横扫过去。」 向冬儿还没能反应过来,已经听到村外传来哒喔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屋内那人急忙道:「山匪来了,你快走,别站在我家门口。」说完又将门紧紧闭上,再不理会向冬儿。 向冬儿望向马蹄声传来之处,只见一群人远远地策马狂奔而来,为首那人还嚣张地道: 「一群白痴!关门有用吗?把银子全给老子收了,如果哪家给得太少,就把门给我砸开,有银子抢银子,没银子抢女人!」 山匪们兴奋地欢叫起来,当真是无法无天。 突然有人看到向冬儿一群人站在路旁,忍不住怪叫了起来。 「有女人啊!看起来还是几个嫩芽子!」 山匪鬼吼鬼叫地将向冬儿等人围了起来,即使侍卫勇敢地挡在她前面,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这么多人,向冬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好运似乎到头了,说不定今天真要栽在这里。 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不甘心,她还没把话跟雍昊渊说清楚,她还没告诉他,其实她并不生气他瞒她的那件事,而是气他坚决不告诉她的独断。他不知道,不管什么秘密,只要是与他有关的,她都会守口如瓶,即使粉身碎骨她也不怕…… 山匪只是围着他们,并没有出手攻击,或许觉得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不想伤了他们玩起来没劲。 山匪们很快发现,那几个年轻女子都长得不错,尤其那个梳妇人髻的,皮肤白白嫩嫩,五官标致,简直是上品。 山匪的首领忍不住,伸手就想朝向冬儿的脸摸去,向冬儿不甘受辱,原本想反击,想不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翡儿翠儿也还来不及动手,那山匪突然痛叫一声,只见二箭准确地从山匪的手掌心穿透而过,瞬间便血流满地。 有人来救她了!向冬儿眼睛一亮,幸好自己的好运气还持续着啊…… 山匪们听到首领的叫声,纷纷策马回来,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四面八方的树上突然箭如雨下,将一个个的山匪射得像刺猬一样,而几间屋内更是冲出了好多黑衣人,抡刀就向山匪们砍去,这群山匪本就是乌合之众,很快地呈现了败象。 向冬儿只看到一名身手特别高明的黑衣蒙面人,旁的全不管,直直向山匪首领杀来,那首领倒是有一手,一记懒驴打滚躲过了这一击,不过他即使武功再好,却已经受伤,再加上对方显然技高一筹,三两下就打得他抱头鼠窜,跪地求饶了。 那名黑衣人不语,打昏那山匪首领后,转身就想离开,想不到他身后的向冬儿,却是唤住了他。 「等等!」 黑衣人没有回头,却是停下了脚步。 他以为会从向冬儿口中听到感谢壮士之类的话,想不到她竟是用力地楸住了他的袖子,拼命的往后扯,逼得他不得不回头。 向冬儿只是幽怨地望着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跟我说清楚吗?到底要瞒我多久?」 山匪被一网打尽,大部分歼灭,留了几个活口问话,黑衣人将一切善后丢给了旁人,甚至让翡儿及翠儿将李嬷嬷隔开,他则是在没人看见时将向冬儿拉上了马车。 车里只有他和她。 黑衣人此时才默默取下面罩,向冬儿一见面罩下的人果然是雍昊渊,一下子眼眶都红了,竟是说不出话来。 雍昊渊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他骗了她,因为他自始至终脚都没有瘸,使起招数来旋转踢腿,移步换形,虎虎生风,方才在绿水村大开杀戒,也是看到向冬儿险些被辱,他忍不住心中怒火,否则山匪们能少死几个。 他抱着侥幸认为她认不出他来,不过毕竟还是小看她了。 向冬儿含着泪水,很委屈地道:「你没有骗我,你只是瞒着我,你如果早跟我说你腿根本没事,我也不会这么难过,难道你觉得你拼命隐藏的事,我会到处说出卖你吗?」 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雍昊渊看了心都疼了,不由将她拥入怀中,也顾不得她生不生气了。「不是的,只是你知道的越多,心里负担越多,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 他难得如此仔细地解释着,他从不说自己的事,是不想她担心,但眼下不得不说清楚了,一切都没有比解开她的心结重要。 「我的腿两年前的确是伤了,但在北地时就已经治好。以残废的姿态回来,是我与太子的决定,因为我的战功太过,已经威胁到万岁,当今万岁气量狭小,猜忌多疑,晋王府不能一门英杰,功高震主,否则只会导致灭府之灾,所以我只能瘸。 「何况,装成残废还有另一个好处,可以麻痹敌人,免得一回京就成为二皇子的箭纪,虽然他仍然要对付我,不过却因为打探我的伤势,半信半疑之下拖延了很久,让太子有机会从容布置,我也能在暗地里做更多事。」 第54章 向冬儿好像有些明白他的苦处,终是把眼泪收了回去,只是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晶亮亮的,那无辜又天真的神情更令雍昊渊恨不得将她揉进心窝里。 「你还有一项好处没说。」向冬儿突然小声地说道。 「什么?」雍昊渊一愣。 「如果不是你装残废,怎么能娶到我呢?」这么聪明伶俐外加强运,可不是到处有的,她终是朝着他娇憨地一笑,即使是抱怨也觉得像在撒娇了。「我早就觉得你脚有问题,偏偏你不和我明说,分明是瞧不起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雍昊渊揉了揉她的头,眯起眼,如果她一早就看出来,是否自己也早在二皇子面前露馅了? 向冬儿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直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开始其实也是看不出来你脚没事,直到我们终于圆房那天……」说到这里,她突然不自在地微红了脸,磨磨蹭蹭地道:「你那里根本没事,还勇猛得很,就不太像一个下肢残废的人了。更何况有很多姿势不像一个瘸子做得出来的,所以我就觉得,你的脚情况一定没那么糟。」 雍昊渊顿时讪讪,摸了摸鼻头掩饰尴尬,原来自己竟是败在女色。 「其实我还是不能十分确定,只希望你来告诉我,偏偏我明示暗示,你却只是和我呕气,根本不给我机会了解。」说到这个,她又来气了,双颊都鼓了起来。「一直到那天在你书房看到了任皓,那双桃花眼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我终于完全能确定你的脚绝对没事——在我们成亲之前,我曾经见过你们,对不对?」 「慈寿寺。」雍昊渊言简意赅。 「我就知道躲在树上的黑衣人是你和任皓!」她眼睛一亮。「你们当时躲在那里,真是为了剌杀二皇子妃?」 「当时万岁正在册封太子,立的就是大皇子,我们不想让二皇子去捣乱,所以只好制造一些混乱,让他无暇他顾。」雍昊渊只觉得一番谈话,她的表情真是丰富多变,又哭又笑,可爱至极,手又忍不住发痒,朝她肉乎乎的脸蛋儿捏了下去,还揉个不停。「在慈寿寺时我就想着,你真是个运气好的,躲过了你姊妹对你的设计不说,居然还成了二皇子妃的救命恩人。」 向冬儿被他捏得脸都变形了,不过并不痛,她还有些享受他这种另类的疼爱方式呢! 「所以偶……破坏了你的好事?」她被他掐得话都说不清楚。 雍昊渊险些笑了出来,不过他知道只要一笑,她肯定会抗议的,那可不就没得捏了?所以他硬是忍住,硬邦邦地道:「不,其实只要让二皇子妃受伤也就够了,后来太子也顺利册封,才会逼得二皇子艇而走险,想尽办法先对付我,就算我真的残废,除去我,至少让太子失去了北方军人的支持。」 「可是你被流放到金州卫来了……」向冬儿还是忍不住难过。 「这也是我故意的,只不过意外捎带上了父王。」想到父亲竟为了他顶罪,即使有天大的怨,在雍承志冒着砍头的危险替他出头那日,什么怨都烟消云消了,更何况他们还是父子。 雍昊渊轻叹,「天朝禁私养军队,亲王只能拥有五千精兵,但二皇子私下早已在南方聚 集了数万人的军队。北方的军队威名太盛,朝廷众人都盯着看,我即使有号召力也不敢动,北方军队不能成为太子的助力,我只好到其他地方替太子建军,预防二皇子为了夺位反扑。最后流放到了东北,既然父王也来了,有他在也更好办事。」 雍昊渊眼中精光微闪,旁人不知道,但他可是很清楚皇帝并不是不想将晋王夺爵或削爵,只是先皇不许。先皇有一份密诏,便是说晋王的王位世袭罔替,除了犯下叛国罪名,否则不准去爵。 这也是先皇在保护他的幼子一脉,毕竟当年立太子时,先皇就看出当今皇帝的气量狭小,幼子又太过正直,才会留下这么一份密诏,所以当今皇帝只能流放晋王,却不能动他的爵位甚至是杀了他。 「我明白了。」这些皇室秘辛向冬儿自然不明就里,不过就雍昊渊与她解释的这些就够了,她也不想操心太多复杂的事,尤其是和她夫君无关的事。「你干么不早告诉我,害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担心你被流放会一蹶不振,哭了好久呢!」 雍昊渊捏揉她脸蛋的大手变为轻轻抚摸,目光也柔软了。「现在你都知道了,这些沉重的事只是让你不好受,你的命运等于和我挂勾在一起……」 「我早就和你挂勾在一起了,你不告诉我,难道你的敌人真会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向冬儿说得坚决,目光也十分坚定。「总之,你现在可绝对不能抛弃我了。」 两人闹了几个月的别扭,终于说开,雍昊渊心里好过了些,说话也轻松起来。「即使我有事瞒着你,也从未想过抛弃你,否则就不会与你圆房了。」 「这还差不多。」向冬儿抬起下巴,居然看起来还有些得意,雍昊渊又想笑了。 见她只是使性子并未生气,那副娇柔又任性的模样引得他心头蠢动,只可惜这是马车里不方便,只能等晚上了。 算算也好久没碰她了,反正他脚没事她已经知道,那么更多姿势他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由于山匪在金州城一带肆虐了好几年,一直都无法有效遏止,造成他们夜郎自大的心态,而雍昊渊在城外藏着王府精兵没人知道,才短短一个月时间,竟是摧枯拉朽地连破了十几个山寨,抓了好些人,全被他秘密关押起来。 原本是想着这些山匪也算是陈千户有意纵放,干脆直接栽在陈千户身上,告他个勾结匪徒,便直接能将他连根拔起。想不到细问之下,那些山匪大多数还真的跟陈千户有勾结,山匪间甚至还互相协调,你抢初一我抢十五,抢到的钱财一部分用来赂贿陈千户,如此上下交相贼,难怪金州城明明商业及农渔颇为发达,却永远都那么穷。 于是剩下的也不用问了,光这些证据就够陈千户砍头个十次八次。 于是雍承志不再忍他了,直接调了一百亲兵进城,将陈千户拿下,抄家没收所有财产,当众宣读他的罪名之后便在市场前将他斩首示众。 这时候市集的百姓才知道,原来住在那四进大宅子的新住户是晋王爷,那个日日向他们买肉买菜的小妇人则是世子妃。 想到自己与世子妃居然说过话,有些人都忍不住显摆起来,说世子妃多么的平易近人等等,连一些刚好进城来的绿水村村民听说了这个消息,都不由四处放话,说世子妃就是在他们村里以身诱敌,让世子成功歼灭附近最大的山匪。 第55章 那陈千户到死都不相信自己会这么栽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雍承志此举博得了金州城的百姓一致感激。晋王铁面无私,世子骁勇善战,世子妃和善仁慈,一下子晋王府的善名远播,百姓感恩戴德,他们才不管晋王等人流放到这里的原因是为什么,却知道他们不是马上就要离开,都觉得这金州城未来的日子要好过了。 而被众人谈论的主角们倒是悠哉悠哉地在屋子里,吃着向冬儿和李嬷嬷捣鼓出来的新吃食。 这金州城算是苦寒之地,百姓烹饪方式也十分直接,很多菜肴都是洒把盐加个酱油了事,即使有些特殊酱料增添香气,也常常用的不得其法,要不是炕些锅巴沾着吃,就是所有材料直接炖成一大锅,一开始虽然觉得味道好,但若道道都是这么个味道,久了也腻味。 金州城最缺的是大米和面,不过倒是出产了许多的山芋,这东西好种,随便挖个洞塞一颗进去,不太需要理会就能长出一大丛,它的藤叶还能拿来喂猪,一举两得,所以在市集上一文钱就能买上一大箩筐。 山芋大多拿来当主食,烤了或蒸了吃,或者在汤里放一点,百姓都不当一回事,就算自家没种,到山里挖都有。 不过向冬儿总觉得这东西没那么简单,在厨房与李嬷嬷摸索了好几日,终于研究出来,将山芋磨浆过滤后沉淀,然后将沉淀物晒干磨粉,之后加水做成粉团,再用筛子压出面条状,便是好吃弹牙又清凉的粉条。 由于东北天冷,向冬儿便试着将汤底做得香辣,加了辣椒山椒红油等等,吃了让人身子都出汗,为了提升食欲,也加了不少的醋,用油渣和一大堆香菜葱蒜等去提香,最后做出了酸辣粉条。 而那些滤出来的山芋渣也让她晒干了磨碎,加在面团里烙成饼,那饼竟多了不同口感,吃起来带着芋香,让人忍不住一块接一块。 所以当她端出这新吃食时,正在谈事的雍承志及雍昊渊闻到那酸酸辣辣的香气,还有烙饼正热腾腾冒着烟,都受不了的放下手头正事,移到厅里大快朵颐一番。 雍承志吃得满头汗,不在意的抹去又让向冬儿添了一大碗,雍昊渊则是用饼沾着辣汤吃,吃相文雅许多,但那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这真是太好吃了,我儿媳妇怎么这么能干,对吃食这么有天分。」雍承志都吃撑了。 雍昊渊却是若有所思。「金州一带食物缺乏特色,吸引不了人,如果让冬儿多研究些吃食,说不定能成为地方特产,那可是造福乡里的事……」 雍承志听了大喜。「我看成!」 向冬儿也嘻嘻笑着应承,这对她来说不仅不辛苦,还很好玩,毕竟是自己有兴趣的事,又能让这里纯朴的百姓受惠。 此时一名侍卫由外头进入,禀报道:「王爷,有人投帖,说是辽东指挥同知姚江。」 来了!雍承志与雍昊渊对视一眼,不仅没让翡翠两婢将食物撤下,还吩咐端上更多好菜,都是向冬儿最近研究出来的。 等那个叫姚江的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晋王父子一脸满足的享受着大餐,他虽然紧张,但看到满桌香气扑鼻、颜色鲜艳的菜肴,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他可不是陈千户那个没眼力的,辽东指挥使司没有指挥使,最大的就是他这个同知了,他也是在京里不得意被外放的,多多少少与京里的官员有交情,晋王被流放至金州卫,他得到消息后便思索了许久。 皇帝给晋王安的罪名,显然很是牵强,代表晋王失了圣意,但晋王毕竟是皇帝的胞弟,又没有被夺爵,这其中就很有蹊跷了。所以该如何对待晋王,他并没有事先知会陈千户,睁只眼闭只眼让陈千户看着办,等于替他打个前锋,试探一下晋王的态度。 想不到才没一个月,陈千户马上被晋王查出勾结山贼,直接处死还夺了兵权,吓得姚江连忙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金州城,就说今日,连吃饭饭点都赶不上,所以乍然见到一堆连他驻地都见不到的精美佳肴,要不铁那就难了。 「卑职叩见王爷千岁。」姚江很认命地行了个大礼。 雍承志对他不理不睬的,吸了几口粉丝才慢吞吞地道:「姚同知事多人忙,一下子忽略了来晋见本王也是正常。」 「卑职不敢。」姚江如何听不出雍承志不高兴了?冷汗大滴大滴地冒。 晋王父子俩不理他了,径自吃着。 突然雍昊渊问着雍承志道:「父王,你说这酸辣粉条味道如何?」 「又酸又辣又开胃,冬天吃正好。冬儿说要是到了夏天,也可以变成凉拌的,又是另一种爽口的感觉。」雍承志中肯地道。 雍昊渊又问:「那这道豆角山芋炖猪肉呢?」 「一个字——嫩、香!喔不,这是两个字。」雍承志又忍不住夹了一块猪肉品尝。「两个字其实还不足以形容这猪肉呢!瞧瞧肉炖得肥糯鲜亮,光看上去就好吃,真正入口后,那肥肉入口即化,痩肉汁多味美,豆角的微酸平衡了那股油腻劲,啧啧啧,比京里的大酒馆做的炖肉好吃太多。」 坐在屏风后的向冬儿不由补了一句,「这炖猪肉也可以掺粉条哩!酱香粉条也是很不错的。」 姚江又大大的吞了口口水,默默地看了屛风一眼,知道里头是世子妃,却不敢问。平时百姓炖猪肉就炖猪肉,哪里会有那么多名堂,但今天一看却引得他食指大动,偏偏得忍着不能吃,肚子饿得直打鼓。 「还有这酸菜炒鸭,咸香甘甜,色泽深亮,冬儿,你是怎么做的?」雍承志刻意问道。 「这金州城的鸭肉都是炖的,久了就失去嚼劲。我做的这道菜要将鸭子先焯油,再用鸭油将酸菜和辣椒蒜头等辛香料炒过,再和鸭子一起炒,淋上酒和酱料,最重要的是要掺上一点麦芽糖和醋,才能做出甘美不腻的好味道。」向冬儿的声音再次传来。 第56章 姚江的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只是他极力忍着,脑袋都没法子集中精神了。 雍昊渊也知道他饿了两日,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来,眼看剌激得差不多了,便徐徐说道:「都忘了姚同知还在这里呢。姚同知,不知道你觉得世子妃做出来的这些菜色如何?可都是用金州当地的特产做的。」 「世子妃奇思妙想,这些菜色都是卑职从没见过的……」姚江想了老半天有什么好的形容词,最后脑袋实在不受控制,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说道:「看起来非常好吃。」 「那和百姓平时吃的伙食比起来呢?」雍昊渊又问。 「百姓吃的那简直无法比。」姚江摇头道:「东北贫瘠,百姓吃东西只求活着,煮的东西看起来都一个样,哪里像世子妃煮的这么多花样,王爷和世子是在享受食物呢!」 「说的好!」雍承志受了他的恭维,但随即板起了脸。「金州城以民为兵,百姓吃不好,富不了,你认为真遇到倭寇打来,能讨得了好?」 姚江支支吾吾。「那倭寇已经很久没有犯境了……」 「身为一个地方父母官,岂可心存侥幸?」雍承志一拍桌,不过他有控制力道,可不能把好菜翻了。「老实告诉你,倭寇不打东北,因为他们去打南边海域了,可是近年来天朝加强了南边海域的防范,增设了海军,倭寇已不敢轻犯,唯独东北这一带仍然军心涣散,防御简陋,你看看金州城的城墙,连一天都抵挡不了!倭寇攻打南边无望,你认为他们不会来打东北吗?」 姚江一听,整张脸都变了。「什么?愿听王爷指教。」 「很简单,你把金州卫的兵权虎符交给我父王,我父王帮你练兵。」雍昊渊言简意赅地说道。 「这……」姚江迟疑起来,这不是架空自己吗?晋王一来就想要夺权? 雍昊渊话声转冷。「不是要你交出整个辽东的兵权,我只要金州卫!眼下倭寇很可能来攻,守住金州城就是守住辽东,否则万一让倭寇破了金州城深入辽东,你这同知也做到头了。」 「是是……」姚江唯唯诺诺,「卑职随即回去安排。」 「还有,金州城即使以民为兵,兵力仍然不足,所以我会随时增兵,你也要将金州卫所有的户籍一并转到这里来。」雍昊渊说道。 姚江一张老脸不由苦了起来。「世子,其实卑职也曾经想过增兵一事,可是金州卫实在穷,朝廷的粮饷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啊!当年属下就为了银钱的事愁得头都疼了,还卖出去辽东大片土地,得到的银两也不过那么一点儿。」 雍昊渊不说话了。 雍承志在此时突然朝着姚江招招手。「看看本王都怠慢了,姚同知你还没用膳吧?先来一起吃,吃完再说。」 姚江一喜,他早就想了很久,告了声罪后上桌,屏风后的翠儿立刻端了一碗酸辣粉条和一块烙饼来,放在姚江面前。 看到那红澄澄的汤头,一阵辣香扑鼻,姚江早就受不了了,也顾不得晋王父子在眼前,嗤拉一声就吃了好大一口粉条,咬了一口烙饼,然后一手捞鸭肉一手舀炖猪,几乎恨不得一个人抵三个人用,把这些美味的食物全吃下肚子里。 晋王父子也不催促他,他自己就非常催促自己了,不到」刻钟的时间,姚江已经吃下两碗粉条,三块烙饼,连桌上的好菜都被他扫光。 酒足饭饱后,姚江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发现晋王父子早就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直盯着他。 他终于想起这可是晋王的地头,自己居然吃得浑然忘我,连忙告罪道:「王爷,卑职失态了,实在是饿了太久,受不了啊……」 「世子妃做的菜,好吃吗?」雍昊渊问。 姚江一脸回味地道:「太好吃了!要不是卑职这牙口跟不上,肯定连桌子都吃下去。」 「好吃就好。」雍昊渊指了指桌面上的杯盘狼藉。「这,不就是粮饷吗?」 「啊?」姚江不懂他的意思,「用这些来让军队吃饱,会不会太费功夫,也太贵重了些……」 雍昊渊摇摇头。「你想岔了。世子妃捣鼓这些,是想做出金州卫的特色美食,教给百姓,以此吸引商旅游客,赚了银两再与南方大商贾购买粮食。世子妃的母家可是淮阴首富,绝对能全力支持,拿到很合理的价格。你认为如果做起来了,金州卫增兵很难吗?」 姚江越听双眼越亮,「不难!甚至整个金州卫都可能富起来啊!」 「那就对了。」雍昊渊不再啰唆,今日摆这桌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你即刻启程回辽东,将金州卫的虎符带过来吧!」 「那个……」姚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王爷,世子,卑职有个不情之情。」 「你说。」雍承志回道。 「世子妃做的这些美食,能不能也扩及到金州卫之外?咱们辽东一带的特产很多,金州城的物产还算是稀少的,若世子妃不嫌弃,卑职愿意专门派几个人负责这件事,拣一些辽东的特产运过来,随便世子妃怎么摆弄。」 「你是想忙死本世子的妻子?」雍昊渊皱眉。 第57章 姚江吓得连忙跪下。「卑职不敢,世子妃只消动动脑,卑职会派人来协助世子妃。还有王爷这府邸太小了些,那陈千户死有余辜,卑职也会安排适合的住所,最重要的是……」他像是为了让辽东富起来,已经豁出去了,咬紧牙关说道:「卑职愿交出辽东指挥使司的虎符,让整个辽东的兵力都让王爷差遣!」 雍承志与雍昊渊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在心里默默地笑了。 「就照你所说的办,退下吧!」 这件事就这么底定了,姚江喜孜孜地离开,甚至一点都不以为忤。 对他来说,交出兵权说不定反而是好事,万一倭寇真的打来,兵权又不在他手上,打了败仗他的责任也可以少一点,若是打了胜仗,又能让整个辽东变得富裕,那他的政绩可是比那些京官都要好得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至于雍承志与雍昊渊,在姚江走后,不由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看来,我们又沾了冬儿的光了。」在东北雍昊渊开朗了一些,表情不再那么肃杀,说起他的小妻子,眉眼间甚至涌着笑意。 「咱儿媳妇的福气啊,本王真是服了!」雍承志笑得更是开心。 想不到最难办的事居然一天之内就解决了,还只是因为几道菜,雍氏父子真心叹息,杀敌杀了大半辈子,自以为积威慑人,最终比不过一个女娃儿在厨房里捣鼓几个时辰。 而回到厨房兴冲冲地研究新菜色的向冬儿却不知道,她无意间做的一件事,竟让她日后不管和公公丈夫提出任何要求,或在金州城想做什么,从此无往不利。 【第十章 重新建设新生活】 姚江离开后,才真正是他们忙碌的开始。原本只是想先拿下金州卫,想不到姚江如此上道,整个辽东都指挥使司的兵权都交了出来。 所以雍昊渊的计划必须有些调整,练兵的部分交给父王,修城墙交给任皓,至于发展商业及统合所有计划内容的部分,则是由他亲自操办。 金州城毕竟是辽东的门户,如今的守备实在太简陋,他们先拿倭寇与姚江说嘴,可不是恐吓他,而是真正可能发生的危机。只不过冬日东北严寒,倭寇还不会打过来,而金州城因为有海风调节,雪下不大,反而是加强防御的好时机。 他们在讨论时已经不避讳向冬儿了,向冬儿最近琢磨这东北的新菜色琢磨得正欢,不时就拿些新制的小点心什么的给他们尝鲜,让他们的谈论也不会那么枯燥。 此时当向冬儿端着一盘点心进屋时,雍昊渊父子和任皓正讨论到金州卫未来商业规划的问题。 「……要先有船坞,修筑海船以利御敌或通商,也集结起百姓,让人人都能赚得银两;此外还要开酒楼和点心作坊,至少把冬儿研制的菜色打出名声,如此能召集不少人;最终我们还是要串连起当地的商人,各司其职,免得恶性竞争坏了行情。」雍昊渊简单的将自己的计划向父王说明。 雍承志边听边点头。「我看行得通。」 雍昊渊点点头,喝了一口向冬儿替他倒的茶,又继续说道:「不过这要实施起来并不容易,无论建作坊或酒楼,都需要大片土地。而我们最大的问题恰好就是陈千户说过的,这里的地皮都是有主的,我们好不容易建立名声,不能强抢强占,所以必须先找到地主,又会是一阵旷日废时的寻找与沟通。」 任皓听到这里,也是一脸苦相。「修筑城墙可是个大工程,光靠城里的劳力肯定不够,要让外面的村民也进来帮工,所以也需要土地盖房舍食堂什么的。我去探过,靠城墙附近倒是有大片土地空着,一番打听之下,发现地主居然都不是当地人,甚至有京城的官家,这样要找到地主沟通反而更不容易。」 雍承志也苦恼了起来,以晋王之尊,让他要求那些官员将土地卖给他并不困难,真正难在要先四面八方去找出那些人。「所以造船反而是急中之急,到京里或南方可方便得多。」三个人陷入苦思,无意识地拿起点心就往口中放,一入口软糯清甜,唇齿留香,雍承志不由双眼一亮,一下倒忘了那烦心的事。「这个好吃!冬儿,这叫什么名字?」 向冬儿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是我想起京里有人做甜糯米团子,就想着又不是只能糯米包馅,馅也能包糯米啊!所以我用红芸豆加糖做了豆沙,滤了好几回让它又浓又滑,再拌上我们当地的干槐花,所以才会那么香!糯米用糖蜜去煮,拌上芝麻和花生粒,让糯米做馅,豆沙当皮,揉成长条切块,就成了样新点心了,还没取名儿呢!如果父王觉得可以,就帮咱们的点心取个吉祥的好名字,讨个好兆头。」 「这个好,待我想想,这政事想不出,难道连个点心名都想不出。」 雍承志竟是与此事杠上了,惹得雍昊渊及任皓都失笑不已。 不过生活有了这点东西调剂,才不会一直那么紧张,向冬儿送东西进门的时机非常恰当,让众人能有所放松,雍昊渊暗自朝她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一笑。 这丫头,傻得很聪明啊! 才在心里这么想着,那傻丫头又开口说起了傻话。「父王,夫君和任先生,你们想拿下金州城的地皮吗?我看也不是很困难。」 任皓苦笑起来,不过嘴里倒没忘了吃。「别告诉我你的好运还能用在这个地方。」 向冬儿不置可否,「你们等我一下。」 她飞快地跑离,众人还摸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幸亏这宅子小,要是在以前京里的晋王府,光是找个东西还不跑死她。 她有些气喘吁吁地,将手上一迭纸交给了雍昊渊。「夫君,你看这些可以用吗?」雍昊渊不以为意地伸手接过,一张张看着,越看表情越奇怪,像是想笑又像是难以置信,那种震惊到发噱的神情,应该是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过的表现。 是的,向冬儿拿给他的,便是东北一带许多土地的地契,其中几张就在金州城,占了城里快四分之一的土地,更别说还有金州城外好几座山头,简直势力遍及整个辽东,这么说起来这城里还有许多人是她的佃农哩! 他默不吭声地将地契交给了雍承志及任皓,任凭雍承志已身经百战,看到自己苦恼半天的事,向冬儿只是拿几张纸出来就解决,也是傻在当场,手上的半块点心直接落在桌上,至于任皓,已经佩服到五体投地,要不是雍昊渊与向冬儿可谓一体,他都想另投明主了! 第58章 「你怎么会有东北土地的地契?」雍昊渊心情有些复杂地问道。 「当初我的嫁妆其实有包含京里几家店铺,可是我婶娘想将那几家店铺昧下,所以就骗我说店铺卖了,换成东北的地皮给我,就是这几张了。」向冬儿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当初我舅舅已经帮我将嫁妆的大笔银钱讨回,那几家店铺本就没抱希望能拿回来,这几张地契拿了就算多赚,想不到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呢!」 「怎么会那么巧,居然拿到东北的地契,咱们就被流放到东北……」雍承志皱眉嘟囔着。 任皓好笑地道:「要是当初世子妃的地契是被换成西南的,搞不好咱们现在正被流放到西南开荒呢!」 三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一路来到东北实在事事顺利到不可思议,他们都有些兴奋过头了。 不过向冬儿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说道:「我刚还听到夫君想联合这里的商家是吗?这事我可以帮忙的!夫君记得上次在山林里救的那个姓柳的粮商吗?我们还和他买粮的那个,原来柳家在金州卫也是有铺子的,只不过他们只占了一两间做生意,其他全部出租,我舅舅现在是柳家家主,我只要去信让我舅舅来一趟,什么都解决了啊!甚至想和南方买粮,也可以透过我舅舅……」 「好了,好了,冬儿我们明白了。」太多的好消息一个个传来,连雍昊渊都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抑止住心中澎湃,朝她淡淡地说道:「冬儿,你和我出来一下。」 向冬儿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出去,心中暗想着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他生气了? 想不到雍昊渊默默的将她带到没人的角院,突然紧紧地拥紧了她,让她吓了一大跳,僵在他的怀中。 雍昊渊幽幽地道:「我一直认为你的好运是上天眷顾,但我现在才知道,上天眷顾的是我。」 「嗯?」向冬儿蓦地受到丈夫的热情对待,有些害羞地觑着他。 「因为我娶到你这个福星啊!」他低下头,绵绵密密地亲吻着她。 要是在京里,他绝对不可能放开胸怀这么做,但或许是这里开放的气氛影响了他,也或许是他心境转变得更开阔,竟是亲了又亲,舍不得放开她了。 他爱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的福气带给他任何好处,而是她的单纯和善良,毫不掩饰的为他付出,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他了。 与柳道一的联络信件,最后还是由雍昊渊执笔,让向冬儿拿去交给柳家在东北的商铺代表。想到他堂堂晋王世子,到了东北这一带反而全靠妻子,在柳家人面前成了「家主的外甥女婿」,就觉得哭笑不得。 百里加急的信不到一个月就传到了淮阴,柳道一动作也很快,走的居然是海路,原来柳家有自己的商船,只是平时倭寇扰边不敢航行,不过近日朝廷加强了南方海域的海防,所以他才花了一个月,竟是亲自到了金州卫。 他与雍昊渊十分谈得来,两人都是有远见的,只觉相见恨晚。由于雍昊渊在东北根本不摆官架子,柳道一也不与他客气,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就谈成了第一次合作的方式——柳道一带回东北特产,下一船再运稻米麦子等杂粮过来。 雍承志则是到了城外练兵,他练的可不只是金州卫的兵,而是将三百精兵发散了下去,提升辽东整体的兵力,然后约定互相串连的方式,日后任何一地受到异族或倭寇攻击,雍承志都可以很快的将周围城池的兵力集结,共同抵御外侮。 任皓则是召集了城里城外的一干壮丁修筑金州城的城墙,有了地契,他便能够放手施为,而不落得强占民地的恶名。 其实金州城的城墙虽然寒酸,却不是不能用,他让人将城墙加高至两丈,宽一丈半,皆用青砖加固,又建了四座角楼、城门上的敌楼,还有瓮城等等,使得整座城固若金汤。因为这里是辽东门户,抗倭地位重中之重,才从这里先开始。 向冬儿负责思考一些当地特色菜肴小点和酱菜等,提了个点子就会有专门的厨子去试做,成功了就拿到作坊或酒楼餐馆制作推广,她不必事必躬亲,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人。但她不想大伙儿忙得热火朝天,她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于是她要求雍昊渊派十几个人给她,帮她到城外去挖沟渠。 「你挖沟渠做什么?」雍昊渊好奇,才十几个人挖,说是挖护城河也太不着调。 「养鱼啊!」向冬儿理所当然地说,晋王府湖中那几条鲤鱼可是让她朝思暮想呢! 这理由令雍昊渊啼笑皆非,不过基于她的运气实在太神奇,所以即使人力十分紧迫,还是应允了她,分给她一个小队的人,让她去使用。 于是向冬儿也忙起来了,小队里有水利专家,听了向冬儿的规划居然啧啧称奇,认为她这条沟渠最好挖深点,两边填上石头抑止泥沙堆积,保持沟渠的畅通,甚至可以与城中的地下水道连接起来,另一端则用双向水车与城里的大湖连结,城外沟渠满水时将水打回城里的大湖中,城外缺水时则由城里的大湖抽水,便成了活水的沟渠,才不容易脏污,滋生蚊蝇和浮萍。 一切开始动工后,向冬儿只是每日来看看,并不插手,其他时间仍是和厨子及李嬷嬷研究着当地特产,要不就带着翡儿翠儿逛大街寻找灵感,小日子过得很惬意。 此时已是严冬,幸得还没下雪,不过这一日向冬儿仍然把自己裹得像只熊一般圆滚滚,长袄几乎垂至足踝,外头再加一件大氅,面上蒙上包巾,挡去剌脸的寒风,拎着一个食盒到了金州城的官署所在。 雍昊渊一见到她包得只剩两颗眼睛在外就很想笑,不过勉强忍住,但看她取下包巾,脸上仍是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像颗大红苹果,他忍不住真的笑出来。 「你笑什么?怎知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呢?」她也跟着笑得傻兮兮的。 「你带了什么?」要不是还有旁人在场,雍昊渊瞧她这么可爱,真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雍昊渊当年故意散播出的残忍恶名并没有传到东北,现今更是露出以往带兵时爽朗明快那一面,因此一些被他从辽东各地调来官署协助的几名千户,和金州城当地的百户,对他只有钦敬与崇拜,却并不害怕,甚至公事忙碌之余他们还敢跟他开玩笑。 「世子妃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可有我们几个弟兄的分?」 第59章 「上回吃了一次世子妃做的红枣饼,那美味让我一直挂念到现在啊!」 向冬儿咭咭笑了起来。「自然是大家都有!」 她早有准备,把自己手上的食盒,连带翡儿翠儿手上的食盒打开,取出了三个大锅子,一打开里头浮着一颗颗圆润雪白的汤圆,看上去很是喜人。 「你怎么拿这么重的东西?」雍昊渊皱眉。 他这是心疼她了,向冬儿心花怒放,笑嘻嘻地道:「大伙儿都在忙,我拿点东西无妨。今儿个可是冬至呢!我让作坊里的人暂时停工一天,全部都去做汤圆,除了常见的芝麻口味、花生口味,我还研究出咸菜猪肉口味,不仅官署的人有的吃,我也让人送了许多到父王的营区,还有任先生那里的工寮,务必让大伙儿都能吃到!」 「你有心了。」雍昊渊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的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忙碌却很有意义,他原本担心她会不适应东北的苦寒,结果根本没有发生。 他的冬儿并非娇生惯养,她能为他分担,自得其乐,光是这分心气及韧性,就是其他闺阁女子所比不上的。 莫怪他爱煞她了!幸好他将她带来了,她只要存在就能安他的心,令他忘却烦忧。现在的他只要一日不见她,便开始焦虑,简直都不像以前战场上冷静的常胜将军了。 在他沉思的时候,那几个千户已经开抢了,芝麻汤圆香浓滑顺,香气直冲鼻腔;花生口味的汤圆还带了点硬粒,口感独特,甜中带咸;至于那咸菜猪肉口味的汤圆,几位千户简直是用抢的在吃。 「你们觉得好吃吗?」向冬儿眨着眼问。 「好吃,太好吃了!」一名千户死命地往锅里捞。 「这咸菜猪肉汤圆我能吃一百个!」另一个也抢来锅杓,想独霸一锅。 「三种口味都好,让人不知道吃哪个好……」某个千户看芝麻汤圆都被捞光了,狠下心来连汤汁都喝得不剩。 雍昊渊原本没有注意这头的动静,听到众人说好吃,刚才将注意力由小妻子身上移到桌面上。「那本世子也来吃吃看……」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屋内突然鸦雀无声,因为三个才刚拿出来没多久的汤圆锅子,已经完全被清空,连滴汤水都不剩了呀! 「现在倒是本世子没得吃?」他微微挑眉,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那几名心虚的千户。 「那个……世子,实在是对不住,因为汤圆太好吃了哩!」 「咱在金州城这么久,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忍不住……」 众人纷纷不好意思地致歉起来,雍昊渊对吃食并不注重,不过自家小妻子的手艺,他无论如何都要品尝看看的,这下也只能等晚上回府再请她做一份。 想不到向冬儿早有预备,居然笑咪咪地又由食盒里单独拿出一个海碗,里头便是几颗圆圆胖胖的汤圆。「夫君,早就将你的分另外准备了,刚才只是来不及拿出来,你快些吃吧,怕冷了不好吃呢!」 原来她早料到会有眼下的情况,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一份,这个丫头虽然平时一副大而化之的模样,对他的事情却诸般上心。 这几颗汤圆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你养鱼的沟渠怎么样了?」雍昊渊食毕,顺口问道。 「沟已经挖好了,成功的连到了地下水道,现在只是加固,然后正在架双向水车,让沟渠可以连接城中的大湖哩!」向冬儿提到这里,小脸却是微微垮了下来。「不过就是鱼苗找不到,这里没有鲤鱼呢!」 雍昊渊微微一笑,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早帮你准备好了,这里没有鲤,但有一种草根鱼,和鲤鱼非常相似,鱼肉肥厚甘甜,鲜而不腥,鱼苗暂时养在城里的池子里。等你沟渠建好那日,就可以移到沟里了。」 在她说要养鱼的第一天,他就想到东北根本没有她想养的鱼,早就到处请人搜罗了。向冬儿惊喜地望着他,觉得原本就俊朗的他,看起来更顺眼了! 她处处为他着想,他又何尝不是?他对她的细心,丝毫不亚于她。向冬儿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一记眼神给拨撩得六神无主,几乎是着迷地移不开在他身上的视线,两人就这么用目光交流着绵绵情意。 几名千户早就识相地离开了,堂里只剩下夫妻两人。 没有人在场之后,向冬儿终于忍不住对他的满腹爱恋,开心地冲到他面前,雍昊渊伸出双臂,准备迎接她热情的投怀送抱,想不到她在扑进他怀里的前一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然后,她拿起他用完的海碗,小心翼翼地收回食盒里。 「夫君,既然如此,那我先去看鱼了!」 说完,她揣着飘飘欲仙的喜悦心情翩然而去,留下傻眼的雍昊渊,他的手甚至还停在半空中。 无言地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他忍不住想着,若只是收个碗,她可以不用扑过来的……突然想到这丫头也是个不服输的,他突然失笑出来。 第60章 原是他想撩拨她,想不到竟被她给撩拨了! 在金州城这个年过得简单,因为雍承志选择在军营与所有兵士过,任皓倒是回来了,不过他与雍昊渊一样,在府中匆匆吃了年夜饭就赶回了城墙工寮;而雍昊渊也只与向冬儿说上几句话便回了官署。 「有机会再好好陪你。」他说。 想到自己嫁入晋王府后,雨次年节都过得有些不伦不类,向冬儿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她是个懂事的,知道公公与夫君都有很多事要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添乱。 时序入春,东北该是旱季,却意外地下起了春雨。 原本只是绵绵细雨,没想雨势越来越大,一下就是三、四日,最后逼得雍昊渊让官署休沐一日,那些建城墙的也只能暂时停工。 既然城里一切都停摆了,雍昊渊终于实现了他的诺言,忙中偷闲,与向冬儿在府中腻歪在一块儿。他看书时,她在旁研究菜谱,只这样共处一室,也是无比温馨,而她煮出一样新菜,就找他来试菜,他每每吃得津津有味,还能提出中肯的建议,让她喜不自胜。 夜晚,雍昊渊半靠在向冬儿的卧榻上,难得地让一向忙碌的脑袋什么都不想,只听着她说话,那天籁般的声音令他心中无比平静。 向冬儿倚在他的胸口,一耳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另一耳则听着滴答不断的雨声,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的世界只有她,也完全属于她。 「我们的酒楼开始赚钱了哩!现在到金州城来的商旅,一定会来吃些好菜,还有人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尝鲜。作坊做出来的点心、酱菜、果干、饼子等等东西,现在都是大批大批的卖出去,要不是不能再召多一点人,我都想将作坊扩大,再多做点呢!」 她欣喜地与他炫耀着自己这几个月努力的成果。「甚至我的鱼池也拓宽了,原来养那一点鱼哪够呢,我将沟渠拓宽了三倍,水车也加了好几座,我决定让整个金州城……噢不,整个辽东都能吃到我向冬儿养的鱼,冬日无法出海捕鱼时,这鱼池就起大用了!」 雍昊渊低头吻了下她的额。「你很好。」 向冬儿心儿一甜,抓过了他的手,玩起他的指头。 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她对比了一下后,又将自己的小手与他五指交扣,就像两人正牵着手,高大英伟的他正保护着娇小玲珑的她,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目光一闪,手一松放开了她,瞧她皱眉扁嘴,又轻笑着将她的小拳头包在手里。 他对她的保护是像这样,滴水不漏的。 向冬儿咭咭笑了起来,又调皮地开始玩他的衣襟,将手伸进他的胸前,发现他的肌肉分明,比她结实太多了,摸起来硬邦邦,偏偏又很光滑,这倒让她来劲了。 她坐起身来面对他,不客气地拉开他的衣襟,看到那微微隆起的精壮胸膛,赞叹着伸手描绘上头的肌理,甚至还拿脸蛋上去蹭一蹭,似乎想比谁的皮肤细致似的。 雍昊渊好笑地看她膜拜似的摸得啧啧称奇,但时间一久也觉得不对劲了,一把邪火被她燃起,看着她的目光也微微深沉了起来。 「喜欢吗?」他低声问,嗓音都有些哑了。 「很喜欢。」她甚至亲吻了一口,以表达她的迷恋。 雍昊渊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反客为主地轻轻一拉,她立刻跌坐在他腰间,等他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时,向冬儿脸儿一红,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这里不是床……」 「谁说一定要在床上?」 向冬儿只觉他含住了她的唇,心中涨满着什么像要溢出来。这就是夫妻啊!什么撒娇,什么调情,什么最隐私的,都可以对他做,也没有什么他不能看不能触碰的地方,虽然她在他身下感觉好渺小,只能被他的情欲带着载浮载沉,但在两人合而为一时,她又觉得自己才是无比的包容——他是她的,完完整整是她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云收雨散,但屋外依旧滴滴答答的下着雨,像是将两人与世界隔离出了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彼此。 雍昊渊沉浸在男女之情的余韵中,让她趴在他的胸膛,两人都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只不过向冬儿真的累得狠了,眼皮直往下掉,最后她怎么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喃喃说着:「这雨可别再下了,否则我夜夜折腾怎么行……」 雍昊渊轻笑了起来,抱着她回到床铺,一起沉入了梦乡。 隔日,这雨仍然在下,而且雨势还越来越大,对春天干旱的金州城来说实在太反常了。如果前两天大伙儿还在喜庆难得的春雨,期盼今年作物丰收,现在可要担心作物都被雨给淹死了。 雍昊渊有种不妙的预感,起身之后很快的梳洗完毕,向冬儿也没赖床,知道他的担心后,很快地让翡儿去厨房替他煮了碗腊肉粥,还包了两个夹肉饼子让他可以带着吃。 临出门前,向冬儿替他穿上蓑衣,套上雨鞋和斗笠。其实在京里只要有点家底的人,雨日出门穿的都是轻便的油衣,也就是在丝绢衣上涂洞油,同样能起隔水的效果。不过看这雨势,油衣是挡不住了,向冬儿便在他的油衣上又加了蓑衣。 雍昊渊自已都没想得这么细心,将夹肉饼子揣入怀中之后,他轻搂了她一下,随即出门,召集了任皓及那些借调来的千户和当地百户,众人分散至街上视察。 第61章 果然,所到之处几乎都在淹水,有些百姓见到世子亲自来巡视,感激涕零,却也难过地陈述自家淹水的景象。雍昊渊脸色很是难看,听了十几家都是这样的情况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与任皓一阵耳语,两人皆是表情凝重的前往了金州城里的大河边。 这条河源起北方的山脉,在金州城西蓄成大湖,再流至金州城南方出海,只要一淹起来,整个金州城都要糟殃。 与大河相连的大湖已经可以看到水位几乎满载,河水打上了岸,若这雨隔日停了便罢,但只要再下个几天,大河的河堤绝对撑不住,大量河水灌进金州城是可以预见的事。 「再下个几天……」任皓连苦笑都没力了。「你可知道几天后是大潮的日子?不仅仅是河水倒灌,海水也会跟着倒灌……」 雍昊渊黑着脸道:「当初我们急着练兵修城墙,还有提振这里的民生,倒是忽略了水利这一块……」 「东北春雨成患,百年都没能遇到一次,谁能未卜先知想到这些。」任皓叹息,即使机变如他,也想不出任何好方法。「人有千算,天有一算,就算是像世子妃那般好运的,也不可能让全城百姓避过这一次天灾了……」 想到向冬儿,雍昊渊心头更是难受,他可是知道她在金州城里花了多少力气,这雨一下,她的酒楼、她的作坊,甚至是她的鱼池,都将淹没于大水之中…… 等等!他突然心头一动。「任皓,你见过冬儿的鱼池吗?」 「当然见过,她也算灵巧,沿着城外墙挖鱼池,弄得像护城河似的,我们盖城墙偶尔可以见到她过去晃悠……」任皓忽然也明白了雍昊渊的意思,眼睛忽地睁大。「鱼池!她的鱼池!可以拿来当作蓄洪池!」 「而且我听她说,她为了养更多鱼,将鱼池扩大了三倍,代表可以蓄的水更多……」雍昊渊回忆着她昨夜是怎么说的。 「只不过可惜她那些鱼了。」任皓都能想象她有多心疼。 「你小看了她的心气,比起水淹金州城,她那鱼池让我们毁了都不会介意。」雍昊渊向后头喊了声。「跟我到城外去看看!」 城外要看什么?几名千户虽是一头雾水,但仍然跟过去了,直到一行人来到城外,看到那挖得又深又宽的「护城河」,甚至只积了点水,皆明白了世子的意思,还以为世子未卜先知兴建水利,齐齐面露喜色。 雍昊渊想不到向冬儿做得比他想象的更令人满意,又领众人去看了连接城内大湖的那几部水车。 原本水车的用途就是双向的,地下水多时,鱼池就往大湖排水,水少时就反过来运作,将大湖的水抽到鱼池里,而雍昊渊现在需要的,便是后面一种功能。 「太好了!」任皓真是不得不服气。「几乎现成的就可以用了。」 雍昊渊沉吟道:「只不过我们也要防范雨下个没完,连这鱼池也可能不够用,到时候得将水往海里排,所以我们必须再挖一道疏洪道接到海口。」 任皓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那并不困难,这里离海近,所有建城墙的人一起冒雨挖个几天就行了,只是这鱼池必须撑得过大潮那日,之后便可将水排到大海。」 有了这些鱼池,金州城灾情必然得以减轻,但能不能全城安然度过这一劫,还得看老天了。 雍昊渊摇了摇头。「无法控制的我们就不管了,先做能做的。你马上去召集筑墙的人,叫他们马上上工,我去安排多些人处理城中淹水的事。」 两人分头进行,一整日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终于安排妥当,两人再碰头时,已经接近亥时,他们狼狈地站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底下,决定不眠不休地开挖。 一起脱下了蓑衣,任皓仍然是全身湿透了,还不如不穿来得舒服,但雍昊渊蓑衣下还有件油衣,居然只湿了袖口和领口一小块地方,其余仍是鹿爽。 任皓惊叹他的聪明,听到都是向冬儿的功劳,他忍不住嘀咕,「有个强运的夫人就是好啊……唉,哪像我忙了一整天,一粒米都没吃,肚子饿扁了也没人疼惜……」 雍昊渊挑了挑眉,蓦地由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是两大块夹肉饼子,他递了一块给任皓。 任皓俊美的脸蛋抽动了一下,接过手来泄愤似地咬了一大口。「不要跟我说这也是世子妃准备的。」 「没错,早上冬儿给的,还多包了一个,便宜你了。」 「……你知不知道世子妃家里还有没有姊妹?要亲的那一种……」 「……滚!」 不出雍昊渊所料,向冬儿没了鱼池,知道始末后,果然没有任何怨言,还要他们尽量挖,担心赶不上大潮那日,甚至在开挖的第二天开始,开始替挖沟渠的工人们送膳食,让雍昊渊行事更方便许多。 三个班次的工人挖了五日,很快地挖了一条沟渠由鱼池连到了海边低洼处,隔两日便是大潮。不过为了避免这套疏浚的法子仍是不够用,雍昊渊也在这几日让千户们将住在低洼处的百姓们迁往高处。 大潮这日,雍昊渊等人立在低丘上,神色凝重地望着澎湃的大河。虽然水车已开始运作,成功地将水由大湖抽往城外,但水势仍然不断上涨,也不断地剌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没有人开口谈天,众人就这么默默地望着河面,其余的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终于河水慢慢地淹过了地面,开始往四面八方蔓延,雍昊渊仍沉得住气,不过一些千户已经红了眼眶,深怕自己的家园很快的会被洪水淹没。 不过,河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淹着,他们在低丘上看到水已经淹到了那些清空的民宅门口,又流到了大街上,如果现在在街上走动,那水位应该已经到达脚踩了。众人目不转睛,几乎快被绝望灭顶,但又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第62章 「你们看!水是不是有点退了?」其中一个千户突然指着一个方位惊叫起来。 另一个百户也大声附和着。「是啊!那水原本淹到南街第三家的,现在好像退回第二家了!」 众人连忙看去,但因为每个人注意的方向都不同,光这么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所以很快每个人又将目光移回自己原本看的方向。 「是的,是真的!水真的退了!」 「你们看,那大河的水位没有再高了,反而降了下去,那棵树的树根冒出来了!」 「老天开眼啊!」 有人开心得手舞足蹈,有人感动得抱头痛哭,更多的是溢满喜悦的拥抱,庆贺自己家园劫后余生。而雍昊渊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与任皓交换了一记会心的微笑。 向冬儿的鱼池和水车,终是成功的遏止了一场祸患。 「雨还在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雍昊渊又连忙发派一连串的命令下去,但这次那群千户与百户都是兴冲冲的得令就冲下了矮丘,准备顺道或拐个弯去和亲朋好友通报水退去的好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雨仍然下着,大河淹了几次,但因为有疏浚的方法,毕竟没有造成太大的灾情,只是那周遭约莫方圆三里的民宅全部废弃了,百姓也成了灾民,暂时安置在向冬儿的酒楼与无人的作坊。 而后,金州城外慢慢涌现难民,雍昊渊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能让他们先去盖城墙的工寮住着;然后,雍承志也回来了,还带着几百兵力,原本是想协助救灾,想不到城里没什么灾情,他看了向冬儿的鱼池也是啧啧称奇,那些兵便先在城内空旷处扎营,负责维持秩序与加强堤防。 金州城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新的问题很快涌现——没有粮食了。 这时候雍昊渊将商铺联合起来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没有商家敢在这时候涨价赚黑心钱,也方便雍昊渊将城里的粮食集中起来发放。 他们咬牙苦撑着,并没有放弃希望,因为柳道一正在赶来金州城的路上,上次的交易还在大雨之前,算算时间他再过几日也该到了,那一整船的粮食恰好可解燃眉之急。 向冬儿也没闲着,她知城里食物短缺,第一个受苦受难的就是那些住在工寮与作坊里的人,所以便将谷仓里的原料食材清了出来,里头有大量的山芋,她减了米粮的分量,放了许多山芋与咸菜,烹煮山芋杂烩粥,到最需要食粮的地方去施粥。 由于琢磨出许多新菜色与特色物产,带动了整个金州城赚银子,向冬儿的声名原本就好,又听说城外蓄水池也是她在雨天前就下令挖的,现在还不嫌辛劳、不计成本日日来施粥,每个人都称她是活菩萨,听得向冬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雍昊渊知道她想减轻他的负担,便放手让她去做,得到这样的名声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辛苦地视察着每个地方,不知道有几天没见到他的小妻子了,只要稍微歇息的时候,那张在逆境中仍然明媚灵动的笑脸就会浮现他的心头,更让他有决心与毅力去度过眼前的难关。 待他带着人经过工寮附近时,知道向冬儿在里头,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想望而伫足,转了个方向想进去看看她。 当他进到了工寮内,一如想象的吵杂,气味也不太好,不过因为正在施粥,有士兵维持着秩序,倒是乱中有序,许多人排成长长人龙等着领一碗粥,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食物上,没人发现他。 向冬儿却是不同,百忙之中却似心有所感,往门口方向看去,眼尖地看到他来了,露出一抹惊喜的甜笑,将手上的工作暂时交给了一名小兵,接着喜孜孜地奔向了雍昊渊。 「几日不见了,这里的东西够吃吗?」 他没有问她好不好,问的只是灾民,但她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对她的不舍及关心。 向冬儿不必扳手指数,立刻回道:「是六天又八个多时辰没见了!这里的情况还好,食物勉强可以再撑十天左右,再不然我还可以让人去山上挖些树薯,捡些野菜、蘑菇什么的。」 「辛苦你了。」瞧她那圆圆的脸有些消了,要不是众目睽睽,他真想伸出手揉捏一番,以慰藉他的心疼。 「你才辛苦呢!」向冬儿同样克制着想与他亲近的冲动。「不过食物虽然没问题,但秩序上却有些大问题。」 说着,她带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说着她观察到的情况。「首先是疾病的问题,天气阴凉潮湿,好多人都染上风寒倒地不起,或者是有其他病痛,其中大多是老弱妇孺,却找不到大夫医治,只能先集中在一块儿,免得互相传染。」 她指了指一个角落,那里有许多病人或坐或躺在地上,皆是一脸的槁木死灰,似乎觉得人生没希望了,看得雍昊渊心头也难受起来。 「还有,这里地小,孩童拘不住,又来自四面八方,所以时常闯出祸事,打架吵闹,父母也无力可管,让这里的生活情况更糟,惹得众人心更烦,整个工寮的气氛都浮躁得很,连大人们火气都大,久了我怕会出事。」 她又带他到了大堂,果然一堆孩童跑来跑去,磕磕碰碰的,争执时起,而且这样的争执甚至扩散到大人,你一来我一往的吵架,又被士兵拉开,大伙儿说穿了也是被这大雨逼得快发疯,又离乡背井痛失家圔,借机发泄罢了。 雍昊渊静静地望着她,心里为她骄傲不已,他以为她只是来施粥,但她却是实实在在的用心了解这个地方的问题与需求,不愧是他晋王府的媳妇,从不沽名钓誉,做的都是实事。这么美好的女孩儿,可以和他一起吃苦,真是他雍昊渊的福分。 他很快地定下了心,做出决断。「这些人未来都要定居在金州城,这座城太缺乏人力了,养而不教是我疏忽,我想一定不只一个临时居住地发生这种事,酒楼与作坊应该是同样的情况。所以我明天会请来几个夫子,每个住地都清出一块空间,让这些孩子们读书识字,也会让几个大夫沦流在各住地看诊,以安民心。」 向冬儿笑了,如春花般灿烂,她的夫君就是厉害,什么问题到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第63章 而一旁也有许多百姓听到了雍昊渊的话,平时他们可是没钱让孩子读书上学的,如今居然有免费的书可读,皆是痛哭流涕地凑过来向雍昊渊磕头,也有些是自己或亲人病恹恹的,觉得只能在这里等死了,想不到世子妃一直注意着他们的状况,世子更欲请大夫来替他们看病,纷纷聚集过来,走不动的就用爬的,也加入磕头的行列。 这是令人感动的一刻,还有人看得哭了,可是雍昊渊与向冬儿却更加难过。他们要的并不是百姓感恩戴德,而是希望他们安居乐业,如今他们并没有做到这一项,却得到了他们全心的谢意,都觉得受之有愧,连忙让士兵们安抚百姓。 避难所的风气及秩序果然为之改变,之后灾情过了,雍昊渊见这些方法起效,便直接在金州城里设了学堂与医馆。 世子夫妇的亲民爱民,百姓人人称道,后来金州城这些难民之中,甚至还出了几名状元,都在家中替晋王一家立了长生牌位,这是后话了。 雨又下了半个月,金州城的百姓简直都绝望了,城里的粮食已经用完,雍昊渊让人冒着生命危险到山上挖树薯、拔野菜等等,但毕竟缓不济急,而且冬日刚过新春来临,作物都还没长好,哪里有那么多可以挖。 幸好城里淹水的情况不严重,也因此死伤的人不多,这当然归功于向冬儿挖的鱼池与水车,日曰大量排水出城,所以雍昊渊也命人加强看守水车的情况,一有故障或停摆,需马上修好。 就连一向乐天开朗的向冬儿也有些恹恹,不过她仍是安慰着雍昊渊。 「我有个预感,我舅舅这两天就会到了,我们饿点肚子,把我的分也捐出去给百姓吧!」 雍昊渊自然不会接受她这个提议,但对她的纯善却是感动不已。至于柳道一能不能在金州城发生重大伤亡前抵达,他也不抱太大期望了…… 这一日,雨势倒是小了一点,却仍滴滴答答直下着。向冬儿一早就到了工寮,现在施的不是粥,而是山芋汤了,甚至山芋还切得细细小小,每碗汤也只得几小块,但总比没得吃要好。 雍昊渊也来到了官署,金州城每日都有视察的任务,他必须将工作分配下去,每日看到官员出巡,也有安民心的作用,免得下面的人还没乱,上面先乱了。 然而他还没踏进官署,就听到后头急匆匆的脚步声。 那是一名小兵,专门看守码头的,他见到有人挡在门口,还口不择言地说道:「前面的闪开啊,别挡了我通报……」 「什么事?」雍昊渊眉微皱,脚步却没移动分毫。 「你谁啊?咱急着找世子爷,你有事等会说。」 小兵正要闪过雍昊渊,雍昊渊一转身过来,小兵才看清了他的脸,一个趔趄险些没直接饥在地上。 「世……世子爷,小的……小的……」 「什么事,说吧。」雍昊渊淡淡地道,并没有怪他什么,因为这鬼天气人人都穿件大蓑衣,看起来都一个样。 那小兵猛地扬起一张大笑脸。「世子爷!码头……码头有大船开来了啊!是柳家的商船!」 「什么?」雍昊渊眼底精光一闪,也不进官署了,「你马上进去叫那些人跟我到码头去一趟,还有找几个人到街上宣扬这件事,就跟百姓说咱们金州城的粮食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小兵也机灵,不再啰唆,嗖的一声就进了官署。 待雍昊渊走向码头,身后十几名千户及百户已经跟上了,皆是一脸喜色。 其他不知道情况的百姓们,尤其是难民与灾民仍在愁!一惨雾之中,即使娃儿们都有书念了,但平时那朗朗的读书声,饿了这么久也开始有气无力工寮作坊等地的人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此时外头一班巡逻的兵士过去,只听到他们大吼着什么,然后后头跟着一大串百姓,有的穿蓑衣,有的光着膀子就出门了,大伙儿集结起来喊叫,声音穿透了重重的雨幕。 「粮食来啦——咱们金州城的运粮船来啦——大伙儿不用饿肚子啦——」 这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刹那间整个工寮变得鸦雀无声,那些说话的、吵架的,甚至是吟诵的孩子们,全都停了下来,拉长了耳朵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粮食来啦——咱们金州城的运粮船来啦——」 声音过去一个眨眼的时间,工寮里瞬间爆发出喜悦的欢呼,每个人眼眶都红了,为的是自己死里逃生,为的是晋王府终究没有抛弃大家,和所有人一起迎来了最好的结果。 其实这阵子每个人都惴惴不安,怕晋王一家子直接走人,毕竟他们不是金州城土生土长的,只是被流放过来,也算是被牵连,真的要走旁人也无法说什么。但这阵子都是晋王世子在主事,世子妃在施粥,晋王的军队在维持灾区秩序,百姓都视晋王府为主心骨,如果他们甩手走人了,那他们这些被抛下的人就只能等死了。 「晋王爷、世子爷,还有世子妃都是活菩萨啊——」 百姓们感动得哭了,哭声里夹着痛苦与喜悦,闻之令人鼻酸。当然也有那高兴得过了头的人,加入了街上的队伍,朝着四面八方大喊着,他们金州城有救了! 向冬儿在工寮里,听到这些话时如遭雷击,僵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终于……终于来了吗? 第64章 她和百姓一样红了眼眶,天知道她也快撑不住了,可她是世子妃,她不能先倒下,不能让百姓惊慌,别人哭的时候她必须笑,别人害怕的时候她也必须笑。 但是她也想哭,她也害怕,她多怕舅舅没办法及时来到,金州城里百姓死伤惨重,她的运气终究没能帮上一点忙。 幸好舅舅还是来了,幸好大家能继续活下去,幸好…… 紧绷了这么久,向冬儿一旦放松,整个人便眼前一黑,往旁边栽倒了下去。 「世子妃!」翡儿眼捷手快地接住她,原本的欣喜也转为紧张。 「世子妃怎么了?」也有百姓看到这里的情况,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可没忘记这段日子是谁日日施粥,谁让他们的孩子有老师教,谁让他们有大夫帮忙看病,谁每次都轻声细语、笑意盈盈的安慰着大家…… 百姓也紧张着,机伶些的马上冲去找工寮里坐堂的大夫,其他人则顾不了外头大雨,往四面八方冲了出去想去通知世子。 当雍昊渊接到消息时,脸色大变,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直接往工寮冲去,把四周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没见过世子如此神情,就连大雨连日,粮米不足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惊慌啊! 来到工寮急忙脱掉蓑衣,雍昊渊如无头苍蝇般不知往哪里走,马上有百姓替他领路。 向冬儿已被安置在工寮里一张舒适的榻子上,当雍昊渊见到了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她时,紧张的直奔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再轻轻地抱了下她,一直到现在他的心跳仍无法平缓。 他多怕,多怕自己莫名其妙地失去她,他一辈子再也不可能遇到第二个向冬儿,这么爱他,也被他这么爱着。 「我没事……我没事……」向冬儿也是第一次看到雍昊渊惊惶担忧的模样,不由拍着他的背安抚他,连自己身体虚弱都忘了。 「你都昏倒了怎么会没事?大夫怎么说?」雍昊渊不敢抱得太大力,也不敢放开她,身体几乎都要打颤起来。 想不到向冬儿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着他的脸,圆眼儿亮晶晶地,抓起他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雍昊渊呆住了,像个傻子一般看着向冬儿,似乎迟迟未能消化自己所听到的消息。 向冬儿眼睛眨了眨,「夫君?」 依旧没有反应,她开始有点紧张了,索性大力摇了摇他。「夫君你怎么了?大夫说我怀孕了啊!怀孕又情绪激动才会晕过去,你……」 雍昊渊终于回神了,他压抑住心中狂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只是因为怀孕了?身体无碍?」 「真的!」向冬儿笑咪咪地道。 雍昊渊无法以任何言语形容自己如今澎湃的情绪,他只能再一次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着,「你吓坏我了……今日每个消息都吓坏我了……我的天啊……」 幸好他设了坐堂的大夫,否则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所以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他对那些百姓好,不也报答到自己身上了。 向冬儿似乎能了解他的感觉,从柳家的运粮船抵达,到她昏倒,现在又说怀孕了,心脏不强一点还真无法承受。 「我也吓坏了。」其实她刚听到这消息,吓得可不比他轻。「而且我一想到以后要顶个大西瓜好几个月,心里特别别扭。」 雍昊渊一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夫妇两人笑着对视着,眼中都是对彼此的爱恋。 百姓在旁看着他们夫妻相拥,虽说有些不合礼法,却没有人出言议论,因为眼前画面实在太美,美到令人舍不得打断。 不知道什么时候,街上传来百姓的惊呼声。 「雨停了!大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啊——」 雍昊渊与向冬儿齐齐牵手,在百姓的簇拥下,一起走到了室外,地面仍是湿的,但抬起头,重重的厚云裂了一个缝,透出蓝天及阳光,照射得每个人身上暖烘烘的。 百姓已然感动得跪地拜天了,更有人口称世子妃的孩子有大福气,一怀上就粮来雨停,是大吉兆,未来肯定吉星高照,洪福齐天。 「终于过去了。」向冬儿感叹道,眼眶都湿了。 第65章 「谢谢你将好运带给我。」雍昊渊大手微微用力,更坚定地与她牵在一起。 向冬儿却是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现在咱们王府的福星可是他呢!」 【第十一章 不速之客来抢人】 雨一停,接下来是接连不断的好天气,雍昊渊也忙着处理灾后事宜,除了修缮房屋,清除污泥等等,还要安置难民。此外,他还将向冬儿的鱼池直接改建为蓄洪池兼护城河,也多架了几部水车,可保将来若再发生像今年春日这样的异常大雨也不会再淹水了。 反正平日也还是能拿来养鱼的,向冬儿自然不会管他如何去利用。 城墙的兴建也重新开建,如火如荼,雍承志知道儿媳妇怀孕,大喜之下在家待了几日,待城内秩序恢复,才又开拔回辽东去练兵。 生活回到了正轨,向冬儿又开始至官署送膳食,按理说怀孕前三个月胎儿还不稳,这要在京城肯定得坐胎三个月。可这里是东北,百姓没那么娇嫩,大夫也说向冬儿的身体健康,经常走动有益生产,所以她根本坐不住,今日便讨了这个差事。 不过食盒当然是翡儿与翠儿抟着,向冬儿只是慢吞吞地走着,一下子就到了官署,恰恰是午膳时间。 此时官署里的雍昊渊正在看一封信,神色有些古怪,但当他看到向冬儿来了,那奇异的表情立刻收敛,换上一派轻松。 「怎么又来了,不在家里休息?」他虽然想见她,但又担心她来来去去影响身子,简直每日都在煎熬。 「这么不想看见我?」向冬儿现在母凭子贵,对他可是越来越嚣张了。 可是雍昊渊就喜欢她这副娇气的小模样,这丫头益发成熟诱人,脸蛋与身子都长开了,时时刻刻都能牵动他的心。 「娘子大人如今在金州城声名赫赫,都胜过我这个世子了,小子岂敢嫌弃。」雍昊渊笑道。 「这还差不多。」摆完了架子,向冬儿马上笑嘻嘻地拉着他坐下,又恢复成小丫头时那副天真娇憨的样子。「快看今日午膳有什么,来头可大了!」 雍昊渊一看,一碟木耳炒蛋,一碟山芋蒸排骨,一碟炒蔬菜,一碟醋黄瓜凉拌鸡肉丝,外加一小盅蘑菇鸡汤,菜色很简洁,也没什么特别的食材,不过雍昊渊知道味道肯定是好的,他就没吃过向冬儿手上做出来不好吃的东西。只是她说来头大,他怎么也看不出来。 向冬儿早知道他一定猜不到,便笑着替他解答。「这鸡蛋是城北一家姓马的人家送的,木耳与黄瓜是住河边的农户送的,山芋是筑墙的工人去城外挖来的,排骨是市集上猪肉摊送的,磨链是城西张家的三个女儿去山里捡的,也就是说,这一顿纯粹是吃白食呢!」 雍昊渊听得好笑。「又有人送东西给你了?」 「是啊,太受欢迎我也没办法,又推拒不掉。」向冬儿居然真摆出一副很困扰的样子。 「我看只要我在这金州城里一日,粮食应该都不用花钱,说不定等孩子生出来,百姓都会替我将奶娘备好呢!」 雍昊渊啼笑皆非,却也认同,可不是这样吗?因为晋王府在金州城声望实在太高,向冬儿又被视为活菩萨,知道她怀了孩子,百姓们自动自发送来各样食材,简直让她到生产都吃不完。 所以她今日来,可是特地来炫耀她人缘好的呢!她并不知道,他平时也是推拒了不少百姓送的糕点衣物,甚至还有送女儿的,这话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向冬儿,她现在可激动不得。 「你很得意?」雍昊渊没好气地笑她。 「是啊!」向冬儿下巴都快抬到天上。 他忍不住笑出声。「还有能让你更得意的,你要不要听?」 「什么?」她兴致盎然地凑过去。 雍昊渊笑道:「原来前些日子那阵雨,不仅仅金州卫一带受创,其实整个京城以北都遭受雨势侵袭。待雨停后,各地统计伤亡与损害数字,我们金州卫居然是伤亡最低的。 「万岁问明了情况后,大大的褒奖了我们晋王府,爹已位极人臣,总不可能升官,万岁就在朝会上口头奖励了我们……」雍昊渊顿了一下,谁不知道皇帝忌惮提防他们父子,哪里会送黄金财宝给他们,岂不是增加他们的实力,所以只是嘴上说说。「但你不一样,万岁特别封了你个五品乡主,赏赐了一些首饰珠宝给你。」 这个乡主自然也是个虚衔,每月领的朝廷俸禄连副头面都买不起,皇帝这种只是口头上施小惠的手段颇令他无语。 向冬儿可不懂这些,她听到自己当官了,还是五品,乐不可支的问他,「我的官位可比你高了?」 雍昊渊一愣,也笑了起来。「似乎是,我的金吾将军可是被削了。」 「还不叫声大人来听听?」向冬儿娇媚地横了他一眼,之后噗哧一声自己笑得傻气。 绿水村剿匪后雍昊渊就直接站了起来,反正天高皇帝远,这里纯朴的居民只以为世子本来有伤,但后来好了,而雍承志那里自然是之前就与他通过气,所以倒没有太大的惊吓。也因为这样,向冬儿反而不习惯了,没有他的腿伤提醒着,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夫君原来是个将军。 第66章 「还有第二件事……」雍昊渊迟疑了一下,「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却与你有关,想知道吗?」 「当然想。」向冬儿正襟危坐起来。 「不用太紧张,只是你有个姊姊叫向春华吧?归远侯府已经让她出发往金州城来了。」 「她来做什么?」向冬儿可不觉姊妹俩感情有那么好。 雍昊渊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派人暗中查过了,原来京城连日大雨,花簪巷淹了水,那些铺子全完了,归远侯府从你那里弄来的店铺一夕倒光,同时去年刑部尚书陷害我不成,知道向裕是你二叔,怀疑是他告密,所以便栽赃他让他丢了官,归远侯也受牵连被降爵,现在是归远伯了,已没有再世袭的可能,因此归远伯府等于顿失所有的经济来源。」 「那与大姊来有什么关系?」向冬儿一脸迷糊。 「归远伯府现在病急乱投医,想到万岁在朝会上当众嘉奖我们,便觉我们有翻身的可能,他们认为当初让你嫁过来错了,这原该是向春华的姻缘,所以打算将她送过来,与我培养感情,以后与你共事一夫。」雍昊渊也很无奈,他真没看过那么奇葩的一家人,算计侄女胡乱嫁了不说,现在后悔了居然还想抢回来。 况且归远伯府那群白痴把他当什么了?就算向春华再貌美,凭什么认为他雍昊渊会见一个爱一个?未免太眨低他的品味了,他就算眼瞎也不会看上向春华那种女人。 想不到向冬儿并没有任何气恼的反应,居然还笑了出来。「你想要吗?送上门的美女哩!」 他没好气地捏了她的脸蛋一把,这次可是微微用了劲的。「美女我有一个就够了!」 向冬儿抚着被捏痛的脸,却是笑了起来,他说她是美女呢!朝着他调皮地皱了皱鼻子。 「那我大姊来了怎么办?」 雍昊渊终于忍不住翻了记白眼,他连想都不愿想。「就当她来游玩的,供她吃住,时间到了送回去就是,只要我不理她,难道她还能强迫我?」 向冬儿点点头,「就是,我也这么觉得。」 雍昊渊挑了挑眉。「世子妃,有人觊觎你的丈夫,你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啊?」 向冬儿瞥了他一眼,笑得更灿烂了。「世子爷,你可别忘了你在京里的形象是个杀人魔,我大姊可是曾经被你吓跑过啊,我紧张什么……」 向冬儿怀孕刚过三个月,还看不太出显怀时,向春华已经抵达金州城。 这一路她真是吃尽了苦头,虽然是京城的大雨停后才出发,但路上泥土微软,马车就陷入了好几次,连马儿都不愿意走了。 而上回山崩的地段因为下雨的关系崩得更厉害,堵住了整座山谷,逼得她的马车要绕道而行,偏偏那一段两边都是山,马车过不去,只好自己走路,向春华这个娇娇女只能下车,走了三天三夜,半路还累昏过一次。 因为车程一直受阻,几乎所有驿馆都没赶上,常常餐风宿露,再加上天气放晴,商人都开始南来北往做买卖了,马车变得特别难租,向春华的人想尽办法花了五倍的银两才买到一辆破旧又颠簸的马车,这一路就不知道坏了多少次,向春华也因为晕车,吐得脸色发白。 但她心中一直有个信念支持着她,这一路吃的苦越多,之后她的收获就越大,晋王世子如果知道她费尽千辛万苦来投奔,一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那她要收服他的心就更容易了。 重点是,上回到金州城宣读旨意的传旨官回到京里后,居然说晋王世子的腿伤已愈,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向春华」想到他那俊朗五官与翩翩风采,芳心就不由自主陶醉起来。上回虽说她被雍昊渊那嗜杀的传闻吓跑,但仔细一想,那都是向冬儿在说,说不定是胡诌故意吓唬人的呢!何况雍昊渊腿伤好了,也没有理由脾气暴躁了,肯定会嫌弃原本因恶名而不得不娶的向冬儿,越想自己机会越大。 她要的可不是共事一夫,而是把向冬儿给踩下去,自己做世子妃啊! 所以,她咬着牙,竟也度过一切苦难成功来到了金州城,如果她知道向冬儿他们一路是多么的顺遂,应该会吐血三升吧! 入夏的金州城绿草碧天,温暖不热,已修筑得差不多的城墙雄伟宽阔,站在城头可以远眺海岸,也因为未受雨灾太大影响,民生很快就恢复了,商旅游客一径往这里钻,今年又有许多向冬儿琢磨出的美食,酒楼客栈几乎家家客满,街上一片繁荣景象。 向春华一进城就傻住了,这城简直比她想象的繁华了无数倍,乍看之下几乎不输给京城了,只是百姓打扮土里土气,说话还带乡音,她很是看不顺眼。而对于金州城,她是既爱且恨,爱是在这里生活应该能过得不差,恨是因为晋王府居然没有任何人来迎接她。 她只好向人打听王府在何处,自个儿带人走过去——没错,她那辆破马车已经彻底损坏,完全不能用了,她气得甚至连马都不要了,直接带人离开,走了十天才到金州城。 当她走到王府门口,不由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才几进的宅子啊,虽然比隔壁都大,但拿来做晋王的府邸也太寒酸了! 迟疑了一会儿后她才让人敲了门,开门的侍卫听说她是归远伯府的小姐,并没有任何刁难便将她带到后进的后罩房中,之后便有小厮端来点心与茶水,随后退了出去。 然后就没有了。 向冬儿没有来寒暄,雍昊渊没有露面,她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这屋里什么东西她都看不顺眼,棉被不够软,房间不够气派,梳妆台上连支篦子都没有,也没有派丫头婆子来帮忙拾掇行李,连茶水都不好喝,只有那点心还可以。 她气炸了,唤来方才的小厮。 第67章 「你看看这房间怎么住人?这么寒酸,梳妆台好歹也摆把篦子,还有床这么硬,棉被也不暖和,怎么睡人?」 小厮面无表情地道:「王府也不大,房间就这样了,如果您觉得缺少什么家具就到隔壁去搬,或是自己花钱买也可以,府里的银两可都花在救灾上,没什么剩余了。」 没什么剩余?这怎么可以?她来这里是要享福的! 「什么都没有,这王府是怎么待客的?」向春华气炸,「没有人来服侍吗?竟就把我丢在这里?」 「这府里只有侍卫与跑腿的,丫鬟婆子只有世子妃有。」小厮也很无奈,他就是跑腿的,可不管服侍人。 「叫向冬儿过来!我到了金州城,她居然没来迎接!」向春华决定,让服侍向冬儿的人全部叫来服侍她!反正以前向冬儿在归远侯府也没有人伺侯,就把那个讨厌的李嬷嬷留给她就好。 「世子妃如今怀着身子,出府逛街去了,大夫说她要多走动一下。」小厮不由腹诽,鬼才知道你今日要来。 向春华柳眉倒竖。「那世子呢!世子总该能为我主持公道吧!」 「世子事务繁忙,人当然在官署。」小厮同样据实以告。 也就是说,这府里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她如果能先找到世子,告向冬儿一状待客不周,向冬儿必会受到责难,也让她好出一口鸟气啊! 于是向春华不再问了,唤了自己带来的吴嬷嬷随行,问明了官署所在,直接前往。归远伯府如今入不敷出,遣散一堆下人,哪里还有丫鬟给她随身,只能留个嬷嬷给她了。 向春华来势汹汹地到了官署,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态说要找世子,还以世子的亲人自居,对众人趾高气昂。 原本没人想理她,将她气得火冒三丈,好在官署里还是有晋王府的侍卫,有听说近日世子妃的姊姊要来金州卫,出面告诉她世子不在官署,到西城墙去视察了。 向春华无奈,带着吴嬷嬷又匆匆来到西城墙,但城墙已筑得差不多了,工人三三两两,没人有空理她,就算她拉着人问,也没人回答得了她的问题,最后她沿着西城墙走了好长一段,连西城门都还没走到就已经脚酸腿软了,终于远远看到了任皓。 她不知道任皓是谁,但看那架势就是个管事级的,一定知道世子的去向。她走到任皓身后,气急败坏地道:「喂!你是修筑西城墙的管事吧?世子在哪里?」她一点也不客气,语气甚至带了点怒气。「我是世子的亲戚,京城来的,你快告诉我世子在哪里,别误了我的事!」 任皓一回头,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眯,马上知道了她是谁。 而向春华一看到这管事的真面目,心头猛地一跳——好俊美的男人!在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没看过长相如此出众的男人,尤其他那双眼,光是觑着她就让她脸红心跳,要说什么都忘了。 她这种表情任皓看多了,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姑娘必是归远伯府的大姑娘吧?果然如传闻般貌美如花,小生失礼了。」 「不不……这位公子,是奴家失礼了。」向春华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婉约,身后的吴嬷嬷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向姑娘要找世子,但世子已经离开西城墙了。」任皓说道:「不过我知道世子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倒是可以为姑娘指路。」 「你要带我去?」向春华心儿坪评跳着。 「不,在下只是指路,这里还有工作要做,无法伴在姑娘身边,甚为遗憾。」任皓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不能离开啊,那真可惜……」向春华觉得自己心碎了。 「世子去了外城,要视察城墙,不只城内,城外也要看的。」任皓仔细地解释着,「如果你在外城没看见他,可以沿着城外水道去水车那里找找,水车有两座,一座东南一座西北,世子总会在其中一座。 「如果也不在水车那里,肯定就是回官署了,向姑娘去找,肯定能找到的。」 任皓好心地领着她到了西城门前,还替她找了辆驴车。「此去路长,马车紧俏,只能为姑娘找辆驴车,在下就送姑娘到这里,姑娘出城后选一个方向转一圈就行了。」 「公子……」向春华被他迷昏了,就这么呆呆地坐上了驴车,照着他指的方向去了,心中还直想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可是世子的风采她也放不下,究竟要选哪个才好,她好苦恼啊…… 「作梦!」一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任皓一个转身,脸上的表情随即由和颜悦色变成不屑,潇洒地离去。 至于向春华心心念念寻找的雍昊渊,今日实是带着向冬儿到城外山上赏花了,早在一个时辰前回到了王府,听到向春华已抵达金州城,正出去找他,也不以为意地当作没听到。 至于向冬儿得知了向春华的消息,只是眨了眨眼,仍是一脸天真。「夫君,我突然好想吃荷叶烧鸡,晚膳咱们去酒楼吃吧?」 「没问题。你去梳洗一下,睡个午觉,差不多傍晚咱们就出发。」 至于向春华,到了傍晚,那只慢吞吞的驴都不知道绕城墙半圈了没呢…… 于是,向春华来到金州城的第一天,就在驴车上被晃到崩溃,最后没找到雍昊渊,驴还跑了,在城外坐地大哭,被巡城墙的侍卫发现,捡回了城里,派马车送回晋王府。 第68章 然后她就病倒了,这几个月赶路的疲倦,加上又走了一整天的路,还被驴晃得头昏,再哭了个把个时辰,仍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心绪起伏太大,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来。 晋王府请了大夫来看她,棉被也按她要求换成更软的,虽然他们不懂明明大夏天睡那么厚的棉被做什么,还是有求必应。供给她更好的膳食,也给她添了把篦子,甚至她每次哭着抱怨雍昊渊没来看她、向冬儿没人性竟也没来时,吴嬷嬷都尴尬地回答其实世子与世子妃连袂来过几回,偏偏每次来时向春华都在昏睡中。 向春华傻眼了,但随即又大哭起来,只觉全世界都亏欠她,每个人都对她不好。这般的忧思折磨下,她的病始终好不起来,镇日不是昏睡就是犯懒,甚至她自己要求的膳食菜色都觉得食不下咽。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正式进入盛夏,东北的夏日可是凉爽宜人,非常适合做为避暑的地方,但这时候向春华又嫌被子热了,盖得她起痱子,便摔了一堆碗筷,吵着要见雍昊渊。 「里头的姑奶奶又哪里不高兴了?」 「吵着要见世子啊!唉,这阵子听说南方有海盗出没,看来是试探过打不进南方,只怕就要来攻咱们东北了,世子正为此焦头烂额,哪里有空理她?」 「只能随她吵了,反正咱们王府可没亏待她。」 两个小厮在窗边的议论清清楚楚的传到屋子里的向春华耳中,」听到有海盗,她吓得双眼发直,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 终于在她来到金州城的第二十天,她能站起来了。 不过现下时间还早,她知道王府里的主子们都还没回府,她不会傻得再出去找一次,到时候又走到崩溃。所以这次她耐心的等,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小厮送晚膳来,她二话不说冲出了房间,直奔厅堂。 果然,这次让她找到了雍昊渊,他正与向冬儿享用着晚膳,向冬儿还喜孜孜地与雍昊渊分享着她做了一道新菜如何如何。 向春华在外头见他们如此惬意,气得发抖,原想冲进去兴师问罪,但进门前一刻,她犹豫了。 这几日她发现这王府里的人压根不理她撒泼,反而她病倒奄奄一息的时候,她说的话他们还比较愿意听。所以她领悟到似乎该换一种方式,回忆着向冬儿一向温言软语,说不定雍昊渊就吃那一套。 向春华立刻换了一张脸,摆出一副凄楚婉约的姿态,她原就生得不差,遇到不认识她的,乍看之下还真有可能被她弱柳扶风的模样蒙骗过去。 当她慢慢走进厅堂时,向冬儿便发现她了,依旧是以前那样,喜悦和气的问道:「咦?大姊,你能起身了,身体好啦?用过晚膳了吗?」 「晚膳送到我房里了,可是我没胃口。那些粝粢之食,吃来淡而无味,只怕越吃病越重……」向春华幽幽一叹,楚楚可怜,目中的柔光直射向雍昊渊,都像要漫出水来。「哪里像妹妹吃的山珍海味,令人欣羡……」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遇到了个不解风情的雍昊渊,冷硬地截住了她的话。 「你的晚膳有鸡汤,莲藕炖肉,清炒蔬菜与凉拌癞瓜,还是冬儿依据你的病情,特地制作的菜色。而我们王府其他人的菜只有清肉汤,烧荀干,木耳炒鸡蛋和水煮虾子,由上到下都一样,若我们吃的是山珍海味,你的约莫是龙肝凤髓了。」 向春华难以置信地看去,桌面上还真的是那些简单的菜肴,比起她平日吃的都还要差上一截,当下她臊得脸都发起热来,可是为了维持形象,只能硬撑着。 「原来……原来我误会妹妹了。」向春华又想起另一桩,硬是把话题扯过去,顺带再告一状。「只是妹妹怎么都不来看我呢?我独自一人在外,无依无靠,想的也就是妹妹能关照一些。偏妹妹明知我在府中病着,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这样如何当得起世子妃,不能服众啊……」 「你的嬷嬷应该已经告诉你,我们去过了,是你没醒。」雍昊渊越听她说话越反感,这女人做作到他想扔她出去了。「还有,你没有资格叫冬儿妹妹,她如今是五品乡主,你只是个白身,见到她不行礼,已能将你治罪,居然还敢编派于她,你倚仗为何?」 要向春华跟向冬儿行礼,她是千百个不愿意,她望向了向冬儿,不断以眼神暗示要她开口揭过这一桩,可是向冬儿只是眨着她的圆眼,一脸期待天真无邪的模样,简直令向春华气得吐血。 在雍昊渊的瞪视下,向春华只能咬紧牙关,微微屈身福了一礼,只是嘴上还忍不住占点便宜,「乡主与我为本家姊妹,我只是想着彼此能相互扶持,我在病时,总希望至少见见妹妹的面,她在侯府时没能帮衬家里些什么,所以我只是想提醒她都出嫁这么久了,怎么帮衬王府……」 「冬儿正在孕中,你既是个病人,病因又不明,我岂敢让她时常去看你?是晋王府的后嗣重要,还是一个隔房的远亲重要?」雍昊渊冷哼一声。 向春华想说的话又噎了回去,雍昊渊却并没有因此放过她。 「更何况,冬儿即使怀着孩子,仍日日去巡察作坊与酒楼,我们桌上这些菜,还有你病中吃的那些膳食,全是她研究出来的,而你成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叹、挑三拣四,不事生产,还有脸嫌弃?另外,归远侯府早就成了历史,现在只是座三等伯府,下一辈连袭爵的资格都没有,究竟是谁帮衬谁?谁才是没用的那个人?」 向冬儿在旁早就听得双眼圆睁,要不是向春华还在这里,她简直要起立鼓掌了。除了议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夫君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大姊还是有她的本领在。 尤其夫君对她的维护,更令她芳心大悦,决定今天晚上就告诉他,大夫说孩子过了前四个月,那个……就可以了呢……向春华则是被噎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才说的出话来,更是泫然欲泣。「世子你……我方病愈,世子何苦对我如此严厉……」 雍昊渊不耐她的装模作样,大手不悦地一挥。「你只是寻个由头找麻烦,我何需附和你?」 「我是冬儿的姊姊……」向春华才开个头,立刻被打断。 「你们不同父母,无须攀亲带故。何况你养过她?你教过她?还是你曾经帮她倒过一杯水、添一件衣服?既然没有就不用废话了,你要来做客,就乖乖的当个客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则你就滚回京城。近日可能会有海盗入侵,到时候城门关闭,你想逃都没得逃!」雍昊渊摆明了和她说,也完全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了。 「我不相信,你只想逼我走!」海盗?都多久没打来了!向春华自以为是的想,但她却不知道自己以为的那些消息,都已经是老黄历了。 「信不信随你。」雍昊渊冷冷地瞥她一眼,自从离开京城,他已经许久没有对人摆出这个表情了,在东北的他,可是沉稳干练又意气风发的。 第69章 向春华扁着嘴,铁了心站在那儿就是不走。难得今日与雍昊渊见到面了,他却对自己误会甚深,她如果不趁机多与他相处一点,他哪里会知道她的好?只要她再温柔一点,多下点功夫,他总会对她改观。 雍昊渊见她脸皮厚如城墙,已不想再多说了。 「你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冷眼望她,望得她心寒。「我杀人如麻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说完,他一根筷子朝她射了过去,向春华连尖叫都来不及,那支筷子已直挺挺地插在她的发髻上。 向春华惊叫了一声,她的确不走了,因为她已腿软地跪了下去,最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厅堂。 天朝的海防一向松散,所以沿海时有倭寇扰境。然而近年来因为南方人被抢得怕了,引起民怨,发生了无数的暴动事件,甚至还有灾民抢衙门的,所以皇帝只好下令加强南方海防。 不过这显然是挖东墙补西墙,军费被挪到南方的海防,北方又是京畿重镇,海岸防卫原就森严,东北自然就顾不到了,难怪当初会将晋王父子流放到这里。 不过幸好当初晋王父子一到,视察之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加强东北门户金州城的防护,不仅城墙加厚加高,盖了角楼钟塔、瓮城敌楼,还把原本的土墙改成青石砖墙,东南西北四座城门都换成一尺多厚的铁门,上面镶满钢钉,坚固雄伟。 更不用说,一场大雨之后,向冬儿的鱼池再次拓宽,已成了金州城的护城河,上有拉桥供人车往来行走,遇战时还可将桥升起,阻断敌人前进。 此外,雍承志的练兵也大有成果,他成功收拢了辽东指挥使司的十六万大军,同样首先加强金州城的防卫,在城里驻扎了两万的常备兵力。 雍承志训练的重点并非加强兵士个人的武力,因为东北汉子原就比南方人个头高力气大,是天生的打仗好手,所以他主要是在训练战阵,以及战时如何快速调动各方兵力支持。 有了向冬儿及柳家协助推动金州城的商业发展,让城里的各项建设可以大胆施为,一年多来,金州城已然固若金汤、兵强马壮。 向冬儿怀孕正式迈入第五个月,她正在屋里喝着蜜茶,摇着小扇子与翡儿翠儿和李嬷嬷闲聊,惬意得很,而向春华自从被雍昊渊吓了之后,似乎乖了许多,镇日躲在房中,与吴嬷嬷窃窃私语。 是的,向春华已经不耐烦与向冬儿虚与委蛇了。 原本的构想是她来之后引起雍昊渊注意,说服软弱傻气的向冬儿让她两人共事一夫,等她得到雍昊渊的宠爱后,一脚将向冬儿踢掉,她就成了正经的晋王世子妃。 可是后来她发现要做到实在太困难了,雍昊渊根本不理她,任凭她搔首弄姿,装可怜装无辜,都无法打动他,甚至上回还赏了她一筷子。至于向冬儿,那就更气人了,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想不到向冬儿被雍昊渊保护得好好的,她根本没有单独接近她的机会,只能看着她与雍昊渊恩爱不已,气煞人也。 所以她决定直接想办法做掉向冬儿,只要没了这个碍眼的女人,雍昊渊身边的女人就剩她了,近水楼台之下,有的是时间得到雍昊渊的心。 向春华算盘打得劈啪响,想不到机会真的来了…… 八月二十深夜,金州城的钟楼紧急地敲响警钟,而且连响了一刻钟,整座城的人都被吵醒。 倭寇真的打来了! 站在城头,可以看到海盗的船只扑天盖地而来,这景况令雍昊渊有些讶异,随即传讯给了大后方的雍承志,让他领兵支持,自己则带着金州城的两万兵力坚守着。 便如他跟向春华先前所说,城门关闭了,所有人都必须留在金州城内与众人共存亡。一开始百姓们自然很是惊慌,不过在雍昊渊抵挡住倭寇的每一波攻击后,十几天来居然没能让倭寇更进一步,硬生生的将敌人阻在金州城门之外,百姓见世子果然如传说中的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虽然还是担忧,却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 这其中不用说,当然还有向冬儿的功劳。 从双方交战第三天开始,向冬儿便挺着个大肚子,带着自己的婢女、嬷嬷,还有几个晋王府的侍卫,成天在街上走。她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与相遇的百姓谈天说笑,有时还会拿些新菜色新点心让遇见的人尝尝。明明城外打得杀声震天,却好像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她依旧笑意盈人,不疾不徐。 「世子妃,这……倭寇打来了,你不害怕吗?」有百姓忧心忡忡地问。 向冬儿只是从容地笑道:「当然不害怕。」 「为什么?」像这类的话题,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人好奇,所以周围百姓几乎都围过来听。 向冬儿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说道:「我夫君自十几岁上北地战场,到现在已经快十年,我告诉你们,十年来我夫君没有打过败仗,一次也没有! 「而且啊,北地的异族有多么剽焊大家都知道,连那样的劲敌都能战胜了,那些倭寇可是海盗啊,长得矮力气又小,只能在海上有点作为,但到了陆地上,还不是被我夫君压着打?」 她大言不惭地道:「他们连金州城护城河里我养的鱼都摸不到,还想攻下金州城,作梦去吧!现在他们只是靠人多撑着,等我父王率领的后援兵力一到,保证把倭寇打得十年不敢来犯!」 百姓听得连连点头,口中赞颂着晋王父子的勇武,心中也安定不少。 类似这样的对话,这十几日来,在城里的每个地方都发生过,几乎全城百姓都知道世子妃自在的很,外头杀倭寇她在府里头杀鸡,她送物资送食物给守城军士,百姓也自动自发地送,她的行为潜移默化地影响了百姓的态度,所以金州城内的稳定秩序,超乎常人想象。 当雍昊渊在城头上知道向冬儿做的一切之后,他只是淡淡地瞄了眼任皓。「你还认为她傻?」 第70章 「她傻啊!当初明明是同时遇到我们两个,怎么就当了你的夫人。」任皓一阵惋惜。 「明日倭寇再攻击时,你出城迎击。」雍昊渊话声转冷。 「世子!主子!我的爷!开开玩笑不是这样的吧……」 然而向冬儿在金州城的声望越高,有人就越不服气。 向舂华坐在房里,手上的帕子简直都快被她撕烂了。 她一直想找机会做掉向冬儿,却被倭寇来袭的事乱了手脚,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发现怕的根本只有自己,向冬儿一样好吃好睡,还有空出府去唠嗑,在她看来就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却也因此让她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不过这战争已打了超过半个月了,倭寇当真攻不进来,向春华害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与吴嬷嫉商量过后,终于让她找到了个好机会。 由于久攻不下,半个多月来倭寇那方也是战力大损,竟是挂上了免战牌,不过雍昊渊等人可不会因此松懈,仍在城头上小心提防,所以府内的主子就只有向冬儿一个人了。 这天晚上,向春华很热情的来与向冬儿寒暄,忏悔之前的不礼貌,并将她大大称赞一番,所有好话都说尽了,两人看似相谈甚欢,直到深夜,向冬儿终于撑不住了,告罪回房休息。 万籁倶寂的时候,向春华起身了,她与吴嬷嬷偷偷来到向冬儿的房间,见屋里只有她一人便推门进去。 一整晚的闲聊果然让身为孕妇的向冬儿疲累至极,背朝外睡得极沉,向春华为了确保成事,朝向冬儿洒了迷药,至于会不会影响肚里的胎儿,关她什么事呢? 接着,向春华主仆一一人吃力地将向冬儿抬入了她们早就准备好的箱子里,再放在推车上,悄悄的推向王府后院。 今日守后门的是小刘与小赵,向春华用了大笔银钱,好不容易才买通这两个人,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让他们将向冬儿装在箱子里运了出去。 「大小姐……咱们要将世子妃……啊不,向冬儿扔到哪里?随便找个沟儿扔进去就好?」吴嬷嬷考虑着。 不过向春华想得更深,心肠也更恶毒。「不!嬷嬷,你觉得,如果我们把向冬儿偷偷交给了倭寇,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呢?」 光想象那个画面,吴嬷嬷表情微变,挣扎地道:「那可是通敌啊!大小姐,我们真的要那么做?」 「你怕什么?向冬儿这个贱人在金州城名声可好了,人人唤她活菩萨,我就偏要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口中的活菩萨也会落难,如果雍昊渊见到自己的妻子落入敌人手中,肯定也会恨向冬儿如此不小心,造成他的为难,为了全城的百姓,他只能犠牲向冬儿了。向冬儿被自己的丈夫抛弃,说不定还会被倭寇侮辱,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期待呢!」说着说着,向春华彷佛真的看见了那种情境,自顾自狰狞地笑了起来。 吴嬷嬷不劝了,她觉得自家小姐的想法未免太一厢情愿,也有些走火入魔了。可是她已经上了向春华的贼船,后悔也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将向冬儿往城门送去。 倭寇入渤海,由南面及西面而来,所以城内的军队主要聚集在南城门及西城门,北城门反而是守卫相对稀松的地方。 向春华也算是聪明,拣着小巷往北奔,等到了北城门附近,便隐在暗处观察出城的方法。 走主城门是绝对行不通的,不过令她意外的是,离城门不远有个小门,可能是专门在晚间让役夫或铺兵出入的,而那个门并没有人把守,只是约一刻钟会有一班守卫巡逻经过。 算准了时间,待守卫过去,向春华与吴嬷嬷推着车往那小门移动,门上有个锁,可是锈得厉害,向春华搬起石头猛砸,居然真的让她成功地将门砸开了。 主仆两人相视一喜,急急推开小门,将载着向冬儿的车推了出去,不过当向春华急急忙忙将小门拉好,欲将向冬儿送走时,一个转身,却见到小门外满满当当的人影,接着轰地一声,那些人齐齐将火把点燃,竟是一整队的金州城军,每个人都面露凶光地瞪着她。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便是雍昊渊,他面无表情,眼中的寒光即使在这样的深夜也清楚明亮。 向春华浑身僵硬,只觉全身血液都冻结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发现,只知道这次自己完了。 她慌了,害怕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不断发抖。「我……我……」 「向春华绑架晋王世子妃欲私通敌营,罪证确凿,人赃俱获,立即拿下!」雍昊渊冷声道。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侯府的大小姐,我……我是未来的世子妃啊……」向春华被逼得有些疯狂了,口不择言地胡乱叫着,「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见到步步逼近的士兵,她把心一横,由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指着车上的箱子。「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向冬儿,不要以为我不敢……」 她见士兵们真的停步了,急急忙忙将箱盖打开,就要将里头的向冬儿拉着做人质。可是那盖子才一打开,箱内竟出现一把亮晃晃的利剑,剑刃不偏不倚地指着她的喉头。 「你……」向春华吓哭了,她不相信向冬儿敢拿剑指着她,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困境,这些人是要逼死她! 她还不想死,她是侯府大小姐,她还没成功陷害向冬儿,还没嫁给晋王世子,也还没享受够荣华富贵啊…… 这时候,箱子里的任皓自己跳了出来,穿着一身女装还戴了颗假肚子的他,早就在箱子里憋很久了,现在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不过他那剑尖可是没有离开过向春华。 第71章 「是你!你怎么会……」向春华不敢相信,那个文质彬彬的俊美公子不是对自己很好吗?怎么会拿剑指着她? 与此同时,向冬儿才慢吞吞的由雍昊渊身后走出来,她看向向春华的目光很是复杂。 「你只要不害我,今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向冬儿难得绷着一张脸,她理解向春华不喜欢她,却无法接受向春华想害她的命。 「是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对不对!你这贱人……」向春华豁出去了,就想冲出去抓花向冬儿的脸。 这贱人凭什么站在胜利者的立场与她说话?这贱人该永远匍匐在她身下的啊! 任皓岂可能给她这个机会?在她口出秽言的同时,他利剑已挽了朵剑花朝她招呼去。 向春华脸上马上开了一道口,由于太快,甚至还不太感到痛。她只觉眼前亮光一闪,下一刻脸上湿漉漉的,她本能的伸手一摸,竟摸到一脸血,尖叫了一声之后,非常干脆地晕了过去。 「就这样?这女人真不禁玩。」任皓踢了踢她,确认是真晕,便不想再理会她了。 没错,今晚就是特地为向春华设的局,她平时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只有她自己傻得以为那些害人的谋画没有人听到。 向春华倒是好算计,却是笨到没想到若她真的成功了,让向冬儿落到倭寇手上,万一雍昊渊投鼠忌器,防守有了漏洞,被倭寇打进了金州城,难道她自己就能够幸免? 更不用说,不用等到倭寇打进来,雍昊渊就会先盛怒地了结了她,她想象的那些什么世子会移情别恋的情节根本不可能发生。 今天晚上从一开始任皓就躺在床上假扮向冬儿了,雍昊渊故意让王府看门的小刘与小赵收了她的银子,让晚上巡逻侍卫看到向春华时都视而不见,连那座小门的门锁还特地换了个最烂的,保证一击就破。 可惜到底为什么失败,向春华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了。 【第十二章 重新回到天子脚下】 向春华被关押的隔日,雍承志率领的七万援兵就到了,他们一部分人偷偷地进了金州城,另一部分绕到倭寇后面包抄,在倭寇又开始发动新一轮的攻击时,所有军队倾巢而出,强势兵力下吓得倭寇弃盔解甲,落荒而逃。 但晋王父子百战沙场,岂是省油的灯?倭寇根本没有逃的机会,马上就被另一头包抄的军队夹击,死伤惨重,最后逃走的不到百人,倭寇这一次的入侵可谓全军覆没,大败而去,没个几年时间不可能恢复过来。 这场战役蹊跷的是,倭寇过去侵扰海岸城镇,顶天了不过来数千人,从来没有破万的,但这次竟是浩浩荡荡来了三万大军,连船都是新造的。 雍昊渊在抓捕敌人时,特地抓那些行踪可疑、体型与印象中的倭寇不太相当的,果然被他拷问出,倭寇这次其实与天朝的一个重要人士有勾结,那人给他们食粮,替他们造船,更派人帮他们增军,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攻破金州城,杀死晋王父子。 在雍昊渊仔细调查倭寇接受人力及食粮的路线及方式之后,最终查出,与倭寇勾结的那人便是二皇子!可惜只有倭寇一方面的证词,根本无法证明二皇子的阴谋。 此外,皇帝的圣旨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金州城。由于金州卫在朝野想象中仍是化外不毛之地,晋王父子居然能率领金州卫的士兵们守住金州城,打败倭寇,还杀得他们胆寒,缴获数十艘船只,简直令朝廷大为振奋,尤其是皇帝,近年来因为天灾人祸频仍,声望颇有些下落,想不到把晋王弄到东北去,居然还立下这种功劳,这可是能让他这个皇帝被史书好好记上一笔的大功! 高兴之余,对晋王父子的忌惮仍然有之,连人在金州卫都能搞出这种声势,皇帝再也不敢将他们派到其他地方,索性以戴罪立功为由,将他们父子召回,放在身边好好看管。至于当初觉得晋王父子在京会抢过皇帝风头的念头,皇帝也不愿再想,反正到时候给他们安个虚职,时间一久,百姓自然会遗忘晋王父子的风采。 至于归远伯府,因为被向春华通敌给拖累,从此打入凡尘,贬为庶民,向春华三等亲以内的一律以共犯处理,秋后处决,五等亲以内流放至西南蛮荒开垦,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的一天。 至于向冬儿因为出嫁了,再加上她可不像晋王父子是因罪被贬东北,而是以扎扎实实的功绩被皇帝册封的五品乡主,所以自然归远伯府的罪名不会归到她身上。 听到要离开金州卫的那一刻,向冬儿并没有太大反应,还有条有理的赶在离开前安排好酒楼与作坊的一切,至于柳家与金州城的合作已成常例,也不必再让她操心。 直到终于坐上马车要离别,向冬儿才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不知为什么,眼泪就自个儿流了下来,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世子妃,你怎么了?」翡儿连忙拿了帕子让她拭泪,而翠儿则是急忙探头出去告诉外头骑马的雍昊渊一声。 「冬儿。」雍昊渊的声音沉稳地由外头传来。「可是不舍这个地方?」 向冬儿边哭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又看不到,便哽咽地道:「夫君,我好舍不得这里的一切。这里的军队,是父王一步步训练起来的;这里的城墙和护城河,是我们让他们慢慢加强的;这里的特色物产,是我们苦心钻研许久开发出来的,还有这里的百姓,是与我们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 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对这里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毕竟京城虽繁华,却不比自己胼手胝足拼出来的成绩来得珍贵。「我真的舍不得,甚至我们的孩子,也是在这金州城里有的……」 外面的雍昊渊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那你继续哭吧。」 此话一出,不仅翡翠一一婢及李嬷嬷傻眼,原本依依不舍的向冬儿眼泪也挂在眼眶,都忘了流了。 然而他的下一句又道:「你先将心中的伤怀哭尽,等会儿到了城门反倒不会太过激动了。」 什么意思? 第72章 马车内的众女大惑不解,正待开口再问,却听到雍昊渊的马蹄声远离了马车,她们也只好将疑惑放在心底。 倒是李嬷嬷听出了些味道,意味深长地道:「世子妃,世子要你哭你就哭吧,等会儿真的需要哭时,反倒你得悠着点,别忘了肚里的孩子。」 众女这下连感伤都忘了,纷纷追问起李嬷嬷,李嬷嬷只是笑而不答,就这么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得外头的车夫说道:「世子妃,世子请你下马车。」 向冬儿更是一头雾水了,她估算了下时间,马车应该连城门都还没出去,怎么就停下了?难道还有什么忘记置办的吗? 在翡儿的协助下,她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这才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眼眶又慢慢的红了起来。 原来,几乎全金州城的百姓,除了不能出门的老弱妇孺,几乎全挤到了北城门这头来,要来送别晋王父子及世子妃。 百姓们立在道路两旁,脸庞上全是不舍与难过,有人拭泪,有人殷殷呼喊,还有人直接跪地磕头,似乎不管再怎么表现,都无法表达他们的感激于万一。 因为在他们来之前的金州城,又残破又贫穷,但才一年多的时间,金州城变得兵强马壮,城坚箭利,每个百姓对人生都有了新的期许,看到了脱离贫苦的希望。更别提晋王一家还带领全城的人度过了水灾的侵袭,也保护他们不被倭寇侵扰。 这样英明的主君,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时能见到世子在街上巡视,监督各项建设,还有世子妃街头巷尾的谈天说地,了解民情,在倭寇攻打的时候,晋王如天神般领兵来救,这些画面,将永远留在金州城百姓心中。 晋王父子就坐在马上,这类阵仗他们经历多了,内心虽然也是感动,不过仍是镇定。倒是向冬儿从来就是一个人孤伶伶的,只有在出嫁后有了丈夫及公公的关怀,她就以为这是全部了,想不到金州城的百姓给了她一个惊喜。 她从没想过要特意讨好谁,只是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只是这样百姓就这么感谢她了吗?她何德何能? 难怪……难怪雍昊渊要她想哭就先哭一哭,免得在城门前失态。眼前这副令人感动的场面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众人簇拥的一天。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无私及亲切,还有那颗善良大度的心,已经获得了金州城上上下下一致的认同,听到她要离开,众人对她的不舍甚至胜过了对晋王父子的不舍,因为她才是晋王一家子里最贴近百姓的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直接嘉惠在百姓身上的。 雍昊渊来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身子,这一刻,他为她骄傲。 向冬儿鼻头都酸了,看着这些面容真挚的百姓,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也很舍不得你们啊……」她轻声道。 雍昊渊对身边的一名小兵使了一个眼神。 那名小兵有着天生的大嗓门,机灵的跳到了一辆载货的马车上,朝着百姓大叫道:「世子妃说,她也很舍不得你们!」 百姓哭了,纷纷说出心中想对向冬儿说的话,听起来嘈嘈杂杂,乱七八糟,可是向冬儿觉得自己听懂了,他们口口声声念的,不是要她留下来,而是告诉她,他们也很舍不得她,可是知道她这次回京是受赏的,希望她在京师里一切都好,一生幸福。 向冬儿吸了吸鼻子,又道:「大家别哭,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小兵听到了这一句,先是一愣,望向了雍昊渊,见后者微微点头,他才朝着百姓大吼道:「世子妃说,一定会回来看你们!叫大家别哭了!」 都这个时候了,向冬儿还挂念着百姓的身子,更令众人感动了,这一下子简直吼声震天,而且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一起说出来的话居然无比整齐。 「愿王爷鸿福齐天,愿世子与世子妃白首偕老,日月同辉!」 百姓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这一条路直通京师,对雍承志父子而言祸福难料,但在百姓看来,这是一条康庄大道,晋王父子与世子妃的车马,承载着金州城所有百姓的祝福,慢慢的离去了。 当晋王回朝的马车进了京城,向冬儿的肚子也已经大得吓人,再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了。 由东北赶回京师这几个月,京中可说是暗潮汹涌,二皇子沉寂下去,但太子却知道他动作不断。 太子也很着急,明知倭寇作乱与二皇子有关系,却拿不到决定性的证据,无法在皇帝面前直接定了二皇子的罪,以绝后患。 在无可奈何之下,太子一方只好暗地里散播二皇子勾结倭寇的消息,说得有模有样,要让二皇子一方认为他们已取得相关物证,待他一着急便会忍不住泄露野心。 果然,二皇子岂会坐以待毙?所以这阵子他静悄悄的不敢妄动,便是在私底下集结兵力,而这也是太子所希望的。找不到证据,索性逼得他直接造反,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叛变之心,省得在皇帝面前掰扯不清。 不过二皇子如果真的起兵叛变,以太子现今在京里的势力,只有全盘覆灭一途。他能有这种底气逼迫二皇子,便是因为晋王父子实质上早在一个月前就与大队兵员坐着柳家的海船先回京了。而向冬儿因为怀孕,怕她不适应快速船行,另一方也需要有人走陆路吸引二皇子的目光,所以便安排她坐马车按原路回京,反正二皇子无暇在这节骨眼分出力量袭击晋王,他只要忙着举兵起事就焦头烂额了。 夫妻俩差了一个多月先后步入京城,但只有向冬儿知道自己的丈夫与公公应该已经在皇宫某处,不过该装的气派她还是装足了,假装晋王府全部人马都在,浩浩荡荡进了京城。 在她回府后,一个意外的人竟立刻寻了来,而且指定找她,她犹豫了一下,决定接见。 第73章 横竖是在自己府里,还怕被人怎么了吗? 当向冬儿来到正厅,那个寻来的人也急急起身,一转过身,赫然是曾意外被向冬儿救了的二皇子妃。 想当初二皇子妃约了京中贵女上慈寿寺礼佛,当时正逢册立太子的时候,雍昊渊与任皓乔装剌客刺伤二皇子妃,以转移二皇子的注意力,让太子成功上位,也因此向冬儿与雍昊渊、二皇子妃都有了场缘分,只是前者是姻缘,后者目前还不知道。 这些年来,二皇子妃也变得成熟了,甚至肚子还微微隆起。 她娘家姓颜,闺名一个乔字,颜家在京里也算是大家族,颜父如今执掌盐运使司,以京官而言品级不高,只是个三品官,但因为管盐政,肥得流油,二皇子募私军的许多支出都是由此而来。 向冬儿不知道二皇子妃的来意,但她清楚雍昊渊在朝中支持太子,所以自然对二皇子一系的人也有所了解,来时不免一副提防的样子。不过二皇子妃是单独坐在厅中,旁边并没有任何侍卫或婢女,也让向冬儿不那么紧张。 颜乔见到她的神情,不由苦笑起来。「世子妃大可不必如此,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害你。」 向冬儿表情好看了点,不过仍是笑不出来。「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可我不相信二皇子。」 听到二皇子,颜乔心抽了一下,长叹道:「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二皇子的事,你可以说我是来求救的,但同时我也是来帮你的。」 「帮我?」向冬儿一脸茫然。 「你听过二皇子与倭寇勾结的谣言吗?」颜乔定定看着她。「其实,那是真的。」 向冬儿口微张,听得都呆了,这种会杀头的秘密事儿,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这要先从你在东北那年京里的情况说起。前两年太子与二皇子斗得厉害,二皇子因为有我颜家的帮助,同时加上他说服了镇南大将军帮他,所以财力兵力他都有,太子节节败退,二皇子则是在万岁面前表现优异,只是太子并没有犯下大错,万岁仍没有改立太子的打算。」 颜乔显得十分忧虑。「如今二皇子与倭寇勾结的事传遍了京师,二皇子知道那是太子传出来的,怀疑太子已经掌握了证据,所以他决定十日内攻打京城,他的兵马已经悄悄在京城外十里坡集结了。」 「那怎么办?」向冬儿整个人紧张起来,原来情势已经严峻到这种程度了吗?她自然不知道太子的谋划就是要逼着二皇子反,却也绝不想看到京里成为战场。 「现在二皇子便在皇宫里,我不敢进宫,也见不到万岁,所以当我知道你回来了,便趁机偷偷跑来晋王府,若让人知道我见过你,二皇子府我也回不去了。」颜乔急急说道:「但我知道晋王或世子一定能见到万岁,只好来请他们帮忙。」 向冬儿苦笑起来。「只怕他们已经在宫里了,他们与我走的路不同,早在一个月前就抵京了,只是不知现在有没有和太子在一起。」 「什么?」颜乔站了起来,拿出手里的一个布包,边颤抖边说道:「这里是二皇子与倭寇勾结,还有他行贿多年的证据,如果能用这些东西取信万岁,在宫里就将二皇子拿下,他便没有机会起事了。我本想请晋王或世子将东西送进宫的……」 向冬儿险些惊诧地站起来,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怀着个大西瓜,硬生生将惊讶压制住。 「你为什么要……呃……出卖二皇子?」她斟酌了老半天,最后决定直问了,她很是不解颜乔大义灭亲的原因。 颜乔一脸哀戚地道:「因为二皇子他若成事,我颜家将不复存在,包含我肚里这个……二皇子的亲生孩子,都会成为他霸业的犠牲品。」 见向冬儿益发迷糊,颜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哀痛地说道:「镇南大将军长期镇守南疆,手中握有南方三十万大军虎符,二皇子为了兵力与镇南大将军合作,先前镇南大将军的儿子邵东死了,两人有了很大的嫌隙,二皇子为力挽狂澜,答应将镇南大将军的女儿扶为正妃,日后叛变成功,坐上帝位,便让她入主中宫。 「这不是很显然要犠牲我及我的家族吗?我颜家能提供他的,只有源源不断的银钱,现在他急需兵力,不需要颜家了,转而与镇南大将军合作。若他真的事成,只怕第一个要灭的就是颜家,我们知道他太多秘密了,而我与这个孩子的存在……也挡了他的路。」说到后来,颜乔悲从中来,已开始啜泣了。「哪怕二皇子集结私兵欲叛变的事被万岁知道,我颜家也讨不了好,却不至于全族倾灭,顶多流放外地。我知道二皇子的手段,他够狠心,够无情,绝对会让颜家寸草不留。」 向冬儿听得义愤填膺,忍不住一个拍桌,脱口说道:「没关系,你手上的东西,我替你送进皇宫去!」 颜乔的哭声顿止,诧异道:「你有办法见到万岁?」 「万岁自然是见不到。」向冬儿表情有些不自在,但硬着头皮道:「但我夫君既然在里面,我就有办法找到他。」 颜乔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可是既然向冬儿救过她,她又没有别人可以求了,今日踏入晋王府便是破釜沉舟,只能将布包放在向冬儿的手上。「世子妃,我们颜家上百条人命,还有京师的安危、天朝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向冬儿可以确定雍昊渊绝对在太子那里,这件事却不能让人知晓,毕竟雍昊渊的车马才刚刚入城,根本没人看到他入宫,也没人知道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回京部署了,所以向冬儿想进宫寻雍昊渊,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偏偏她挺着个大肚子,连想乔装都难,她索性不装了,穿着诰命服饰,带着翡儿、翠儿及李嬷嬷,大摇大摆的来到皇宫之外,向宫人说明自己晋王世子妃的身分,指明欲拜见德贵妃。 德贵妃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中宫皇后以下四贵妃,以德贵妃为首,可说她与皇后必然是敌对的。 向冬儿其实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倒向哪一边,」因为皇后是二皇子生母,她只能确定德贵妃与二皇子绝无关联,所谓拜会也只是找个由头先混进宫里再说。如果成功找到雍昊渊再去拜会不迟,若是不行,等二皇子的事情爆出来,德贵妃自然明白,届时再去请罪,相信也不会有太大惩罚。 就这样,居然还真让向冬儿混进宫了。 由于晋王府由黑翻红,宫人都不敢小顾,所以让一个小太监将向冬儿领到后宫。 偏就那么巧,德贵妃午憩中,向冬儿告诉领路的小太监不必将贵妃吵醒,她在外头等着就好,那小太监因为新进宫没多久,做的也只是领路的工作,居然呆呆的被拐了,将向冬儿放在德贵妃的宫殿之外便告退离去。 第74章 向冬儿与翡翠两婢及李嬷嬷面面相觑,这会不会太顺利了一点? 但也没时间让她们想那么多了,向冬儿在翡儿与翠儿的掩护之下,由李嬷嬷带路,往东宫而去。 李嬷嬷曾经是宫里的女官,年纪到了才出宫让归远侯府请去当向冬儿的教养嬷嬷,这皇宫里她也算是熟门熟路,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是碰到巡逻的禁军侍卫时,不知如何解释。 东宫在后宫之外,四女装得若无其事,走出了后宫正门的干清门,守门的禁军先前看过她们进去,以为现在要离去了,并未阻拦,甚至把李嬷嬷当成宫里的女官,竟也让她们成功地混出了后宫。 李嬷嬷胆战心惊地走在最前头,每每要遇到巡逻的禁军时都能遇到他们正好转弯,经过一层层的宫门时,不是遇到正好交班,就是侍卫开小差去了,甚至还有肚痛暂离职守的,她们如入无人之境,竟也走到了东宫所在的南三所附近。 走到这里,李嬷嬷表情有点难看了。「世子妃,接下来可不是我们能混得进去的地方了……」 东宫自然警卫森严,不过向冬儿的烦恼只存在了几个呼吸,她正想回答李嬷嬷的话,视线却不小心越过了李嬷嬷,看到她身后那个眼熟的身影。 向冬儿不管不顾,挺着个大肚子朝那人奔跑过去。 「夫君!」向冬儿喜上眉梢,想不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让她找到了。 相形之下,怎么也没料到会在东宫之外看到向冬儿的雍昊渊无比傻眼。 「冬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进来的?」雍昊渊沉下了脸,女眷跑到这个地方,简直是找死。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但皇宫我进不来,只好编了个借口找德贵妃……其实我也不认识她,只觉得她应该不会和二皇子搅和在一起。等我们到了德贵妃的宫殿,领路的小太监走了,我们才从后宫过来,这一路我们都没有遇到巡逻的禁军,那些守门的侍卫也都不在,好像也没多大困难就走到这里了……」向冬儿绘声绘影地将这一路的经历说了一下。 就这样混进来了?宫里的禁军简直饭桶!雍昊渊很是无语,但想到自家娘子那逆天的好运气,他又觉得宫里的禁军有些无辜了。 「找我做什么?」他索性不去想那些,单刀直入问明来意。 「是了,二皇子妃找到我,想将二皇子与倭寇勾结的证据,以及这么多年他收贿及贿赂官员的证据通通交给你,让你带进宫里给太子,可你早就进宫了啊……」向冬儿简单的说了一下颜乔的考虑,递给雍昊渊一个布包。「她也是为了家族豁出去了,所以我相信她。」雍昊渊很快拆开向冬儿给他的布包,里头果然是许多书信及账册,他随即翻出了几封信读了一下,那神情的变化简直无比精彩。 「我们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他啼笑皆非地望着她,「居然这么容易就到你手里了,还这么随意的让你找到我?」 这些很难吗?向冬儿很想这么问,但她总觉得问出来可能会被雷劈死,只能无辜地看着他。 「你……我真不知该不该骂你。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孩子随时要出来,居然冒这么大的的危险闯进宫里,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局势不明,万一被二皇子的人抓起来,该如何是好?我宁可晚一些得到这些证据,也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雍昊渊一向寡言,但这次他真的气坏了,竟滔滔不绝地碎念起来。 「当然不能晚一些啊!」向冬儿可怜兮兮地睁大了眼,「二皇子妃还说,二皇子的兵马已经聚集在京城外了,就在十里坡,十天内就要攻城呢!」 雍昊渊虎躯一震。 「十里坡……竟是十里坡……」 他与太子早就备好兵马在等着二皇子叛变攻进京城,但如今已知道二皇子屯兵之处,他们就可以预先布置,将二皇子的私兵截击在京城之外,降低京城人命财物的损伤。 至于二皇子本人,也不需要他真的领兵进京谋反才能定罪了,光是他手上这些信函与帐册就能让二皇子砍头个几十次了。 雍昊渊无可奈何地瞪着向冬儿,真是骂也不舍得,夸也不能够,这种内心的冲击简直让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我先去安排这些东西,等会儿我请太子妃带你入东宫。至于德贵妃那里你无须担心,她是支持太子的,太子妃自会派人去和她解释,你放心在东宫等我。」 由于情况紧急,所剩时间不多,雍昊渊又不放心向冬儿出宫,只能这么安排着,等他将向冬儿带进东宫后,随即匆匆离去。 太子妃殷勤地招待了向冬儿,还打听了她来的过程,一番解释下来,太子妃亦是听得目瞪口呆,下定决心日后若是入主中宫,一定要劝劝新皇好好整顿一下这些禁军,简直太无能了。 向冬儿这一进东宫便待了三天三夜,她在东宫吃好睡好,看得太子妃啧啧称奇,因为她自己心里可是很不踏实。向冬儿解释了这一切都是出自于对雍昊渊的信任,只要有他在一定会成功,这个理由让太子妃惊觉,自己似乎对太子太没信心了,未来她若当皇后,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样无心的提醒,太子妃对向冬儿又高看了一层,心中对她隐隐存着一丝感激与欣赏。 就在第四天的夜晚,雍昊渊终于一脸疲惫的出现在向冬儿眼前,此时向冬儿正坐在床沿吃蛋羹,看到他先是呆了一呆,确认自己不是作梦后,兴奋地跳了起来。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是个孕妇,这么一跳,肚子却是紧了一下。 雍昊渊大步行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劳累,轻轻地拥她入怀。「让你久等了,外面的一切都布置好了,若这回能一次将二皇子了结,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向冬儿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笑容,只是表情有些古怪地问道:「夫君,你说我立功了,那我能不能要个赏赐?」 第75章 「赏赐?你想要什么?」雍昊渊意外于她的反应,她的好运气早为他立下不少功劳,但她可是从来都不邀功的。 「那个,能不能去帮我找个太医啊?我们的孩子好像迫不及待想出来了,不知道这孩子出生在皇宫,以后有没有什么特殊待遇?比如可以终生免费吃御膳房的菜肴点心之类的,让我这个娘亲也沾个光……」 当太子将证据直接呈到皇帝手中时,便已决定了二皇子的死期。 在皇帝震怒时,雍昊渊替太子收拢的东北大军早已悄悄的围住二皇子在十里坡的军队,由于敌明我暗,再加上雍昊渊特地选了凌晨发动,打了二皇子个猝不及防,二皇子的军队几乎是兵败如山倒,战事不到一天便结束了,敌人死伤三千,俘虏八千,主谋二皇子被当场斩杀。 至于曾经协助二皇子阴谋的颜家,因为颜乔举报有功,所以将功抵过,原本该全家抄斩的命运被颜家躲过了,不过也避免不了丢了盐运使的官职,眨为庶人。二皇子事败,皇后也免不了受牵连,直接被废后眨到了冷宫去,从此算是一蹶不振了。 当然,二皇子身后拉出了一连串有关系的人,一个个全没逃过。 镇南大将军被夺了虎符入狱等候秋决,刑部尚书还牵涉多起刑案,不仅自身难以幸免, 整个家族也被抄家流放西南,去和归远伯府的人作伴,那里可是比东北金州卫更艰困的地方,到处是瘴疠沼泽,还有凶狠的南疆异族,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抵达,半路可能就先死一半了。 毕竟,他们可没有另一个福星高照的向冬儿。 其中比较特殊的是于氏,她因为与晋王和离后回到尚书府,结果最终也逃不过被流放的命运,至于雍暻云及雍昊平因为当初选择跟着于氏,同样躲不掉,连晋王想帮他们开脱都无法。 这一场政治上的风波,足足烧了一个月,直到雍昊渊的儿子雍烨安举办了满月宴,才稍稍转移了京城里众人的注意力。 晋王雍承志将孙子疼到天上去,因此大肆操办满月宴,而晋王府度过了流放东北的危机立功回京,还替皇帝平定了二皇子之乱,让皇帝暂时按下了对他的猜疑,这阵子相处倒是君臣有度,兄弟和谐。 雍承志在屋里与前来的宾客闲聊,雍昊渊及向冬儿则是抱着儿子,到了晋王府大门迎接太子尊驾。 宫里传来的消息是,太子会先抵达,半个时辰后皇帝也会带着德贵妃前来,所以晋王府早就做好了准备。 当太子座驾抵达晋王府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太子座驾为明黄色,三层黄缎蟾帷,车轸上系有四条黄色系带,庄重威仪。不过考虑到今日宾客众多,为免推挤占路,后面十二面大旗的仪仗就了,原本该由十六匹骏马驾车,也改为四匹骏马。 雍昊渊带着向冬儿迎上前,太子则是牵着太子妃下车。 雍昊渊与太子两人除了是君臣之外,更是兄弟,有过命的交情,所以并不很拘束,在众人面前该行的礼、该做的样子做出来后,彼此说话就很随意了。 太子还没有子嗣,先是忍不住摸了摸雍烨安肥嘟嘟的脸蛋,太子妃更是直接从向冬儿手中将孩子抱过来,手势极为熟练,看来做了不少准备。 「这孩子出生在皇宫里,当时第一个抱他的可是我呢!」太子妃笑道,朝着太子示意。 「安儿是个有福的,既在我们东宫出生,殿下未来若登大统,可得好好封赏一番。」 向冬儿张大了眼,满脸的希冀,她的御膳房终生饭票有希望了吗…… 雍昊渊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由为之失笑,不过只怕这次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太子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开口道:「那是自然。在他继承晋王前,先封个郡王好了。」 「世子妃是个好福气的,看来安儿也是啊!」太子妃打趣着。 向冬儿在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的找到了雍昊渊的事,在场四人都知道,闻言皆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此时一直乖乖在襁褓中的小烨安,突然轻轻地呃了一声,众人还道他也跟着笑呢,结果一转眼由口中吐出白色的奶水,溢了太子妃一身。 太子妃表情僵了一下,向冬儿不由有些尴尬,急忙将孩子抱过手,让翡儿翠儿先递上手巾。「太子妃娘娘,真是对不住,这孩子可能看见你太开心呢!年纪小小就想使手段吸引美人的注意,怎么可以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先带太子妃娘娘去里面换件新的衣裳。」 太子妃今日穿着一袭月白大袖衫搭配红色云肩,下身则是与上衣同色的缂丝画裙,裙上是一朵粉色的大荷花,看上去淡雅不失庄重,又有情趣,这可是今年江南才上贡的贡品,结果居然只亮相一次就结束了,太子妃不可谓不懊恼。 不过孩子的无心之过她也不会在意,未来要入主中宫的人,本身就时时培养着大度能容的性子,再加上向冬儿说的风趣,懊恼过后,很快她便调适过来,从容地笑着跟向冬儿进到内室去了。 太子妃一离开,太子与雍昊渊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最后齐齐笑了出来。 「这倒是绝了,所谓不知其子视其父,真的是吸引美人的手段?」太子微妙地瞟了一眼雍昊渊,这家伙该不会平时道貌岸然,实际并非如此吧? 雍昊渊呛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回去,他是那种人吗? 第76章 谁知道呢?否则向冬儿会对你死心塌地?太子也促狭地看了回去。 两人打着眼仗,旁人倒是看得一头雾水。 在门口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居然皇帝的玉辂也来到了王府前。 玉辂为金黄色圆顶,垂有镂金垂云,四边以玉石装饰,周围是镂金云版,车轸四条金青缎的系带。而皇帝的仪仗原本该更惊人,晋王府离皇宫并不远,若真要摆出全套仪仗,说不定车辂都到了王府门口了,仪仗还有一半在皇宫还没出发呢。 为了避免这种笑话,皇帝也是轻车简从,只用了八匹骏马拉车,前行八对九龙华盖,后方骑马的卫士百人也就罢了。 当皇帝与德贵妃一同下了车辂,雍昊渊与太子,还有得到通知的晋王及百官随即上前拜见。 皇帝心情显然很好,要众人免礼不必拘束,所有人才随着皇帝进入王府之内。 然而,这一抬头注意到皇帝身旁的德贵妃,太子与雍昊渊都看傻了,忍不住面面相觑,久久无法言语。 因为德贵妃今日一袭月白大袖衫,同色缂丝百褶裙上一朵粉色荷花,简直跟太子妃一模一样,只差在太子妃上身搭配的是红色云肩,德贵妃是红色霞帔而已。要是两人真的撞上了,那场面是可想而知的尴尬。 幸好,幸好小烨安吐了太子妃一身,也幸好向冬儿带着太子妃先避开去换衣服了! 太子真的服气了,在雍昊渊肩上重重一拍。「令郎与尊夫人的福气,今日太子妃真是沾光了。」 雍昊渊俊脸也一抽一抽的,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什么。「不敢。」 即使与向冬儿夫妻几年,孩子都生了,他还是很难习惯这种比被雷劈中还难得的好运。 此时,太子妃也换好了衣服与向冬儿匆匆出来见礼,两人见到了德贵妃的衣服,也是狠狠吓了一跳,彼此交换了一记好险的眼神,事后太子妃更是将小烨安抱着亲了又亲,搂了又搂,简直爱不释手。 皇帝见众人兴致高昂,便打趣般说道:「晋王世子妃向氏无论是在东北或在京城,皆是立功无数,朕欲赏她,她却只要了御赐的鲤鱼。今日朕亲自替你送过来了,你可欢喜?」 向冬儿惊喜地睁亮了眼,向皇帝大礼拜谢,喜孜孜的就想去提鲤鱼。 皇帝见她天真烂漫,忍不住笑问:「向氏,朕倒是想问你,皇宫宝库里满满的宝物,怎么你就要了鲤鱼?」 雍承志与雍昊渊一听到这个问题,冷汗都冒出来,不由担忧起这个丫头不会真的傻傻答了吧…… 向冬儿想了一想,笑吟吟地答道:「万岁,其实是因为当初万岁赐给王府的鲤鱼,妾身看了就喜欢,后来到东北也忍不住挖了一鱼池养鲤鱼,结果那年不是大雨吗,那鲤鱼池居然成了蓄洪池,等同于救了整个金州城,都是沾了万岁的福气。所以这趟回来,妾身想着多要点御赐的鲤鱼,府里也能多点福气。」 这番话说得太漂亮了,皇帝欢喜地大笑不止,众宾客除了赞美她的谦逊不居功之外,当然也趁机拍了皇帝好大一通马屁,于是皇帝欣喜之下,向冬儿的五品乡主提到了四品县主。 雍承志与雍昊渊简直笑到脸都僵了,表情都忍不住奇怪起来。 这副怪模怪样自然也落入了太子的眼中,于是太子又好奇问了,「世子妃想要御赐的鲤鱼,真的是因为那里由?」老实说,他是不太相信的。 雍昊渊也不瞒他,苦笑道:「其实是因为,御赐的比她自己养的好吃。」 好吃?他说的是好吃?太子呆了一下,有谁会把御赐的鲤鱼拿来吃?向冬儿简直奇葩,而就这种原因,也能让向冬儿获得众人赞美,还让皇帝高兴得升了她为县主? 这个向冬儿,简直强运到没边了! 众人大喜地进入了满月宴的会场,小烨安交给了李嬷嬷,雍昊渊与向冬儿则落到了人群最后头,一个个招呼着直到众人都入了场,向冬儿才长吁了口气。 「方才真是吓坏我了,太子妃与德贵妃眼光也太精准了,居然穿得一模一样!」 雍昊渊别有深意地望着她。「真是多亏你了,小烨安似乎也沾到了你的好运,那一身可是他吐的。」 「那可不。」向冬儿得意地昂了昂小下巴。「我从嫁进来的时候就说过,我一向运气好,一定会关照你的!你看,我这不是将你关照得腿都好了起来吗?现在这运气所向披靡的笼罩咱们儿子也应该的。」 雍昊渊哈哈大笑,轻轻揽了她一下,夫妻间的亲密表露无遗。「那我是否该感谢娘子?」 「不用那么客气!可万岁封我为四品县主,不过虚名罢了,我还真不那么稀罕,夫君可以去帮我换成别的吗?」 「换成什么?」 「御膳房终生免费享用之类的……」 番外篇 【番外:男人的对话】 五年后,皇帝退位,太子即位,命晋王世子前往东北,加强东北的海防。当年晋王只是收拢了东北的兵权,海防却是没来得及,如今再补上这一块,王朝对海面上的防御就可谓尽善尽美了。 由于倭寇已平,海路安全,晋王世子带着世子妃及儿子一家人前往东北,坐的是海船,约可节省一个月的时间。 虽然他还是为了航海安全做了许多准备,不过有向冬儿在船上,这一切显得很是多余。 听说在海上只要风浪稍微大些就容易令人晕眩恶心,那种不适可不是人人挺得住的,此外搭船搭久了,都会觉得脚步虚浮,待到上岸时难免会腿软身体虚,可是这些前人的经验却完全无法套用在向冬儿身上。 出发时是夏末,天气晴朗无边,在海上航行一整个月,简直可说风平浪静,船身平稳到可以坐在船舷上钓鱼都不会落下海去,太阳也没有发威,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衬着海风吹抚,舒适惬意得很。 除了自带的食粮,其他加餐的肉类几乎都是由海里捕得,只要向冬儿嫌鱼吃腻了,隔日就可以捕上一堆乌鲗,乌鲗不想吃了,船上的水手居然就抓到好几只两尺长的大红虾……就这样日日变着口味,一个月来也从未吃腻,水手们都说这种经验简直前所未有。 但雍昊渊已经麻木了,有向冬儿在的旅程,想要什么不会发生?他只要负责跟着一路享受到底就好。 雍烨安已经五岁,正是吱吱喳喳话多好动的年纪,他曾经在爷爷那里听说过去全家人在东北的经验,当然雍承志大多是吹嘘自己多么练兵有道,大智大勇,对于儿子儿媳的贡献只是只字词组提起,但这样也够让他好奇了。 「爹,爷爷说娘在金州城很受欢迎,是真的吗?」小烨安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问道。 「是真的。」雍昊渊揉了揉他的头发,简直被他这副表情融化。他的儿长得神似向冬儿,那一模一样的眼神看过来,雍昊渊根本无法招架。 「我不太相信。」小烨安一副质疑的神情,看起来又像小一号的雍昊渊,看得他父亲直想发笑。 「为什么不信?」 「爷爷说娘在金州城几乎是横着走,金州城的百姓只差没替她塑金身立庙宇了,哪里有那么神气?」小烨安对自个儿的娘可认识了,傻乎乎的成天只爱笑,岂有一点为民表率的风范? 雍昊渊神情复杂,明明倭寇是他打的,兵是爹练的,振兴及加固金州城的办法是他们这些男人想的,但向冬儿在金州城的声望偏生就是比他们高,也是令人颇为无奈。 「到了金州城后,你和你娘到街上去晃一圈,你就能明白了。」雍昊渊只能这么说。 于是,一个多月的一帆风顺,晋王府一行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抵达了金州城,他们虽是低调地进了城,还是被百姓惊喜的认了出来。 才来的第一天,根本不需准备什么,金州城的千户已经将那座小小的四进晋王府扫得干干净净,需要的用具一应倶全,百姓也主动拿来了食粮饭菜,点心酒水,晋王府的人只消住进去就好。 小烨安看着他的娘好似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懒洋洋的洗了个澡后,就来到他床上亲吻他的额,哄他入睡,他趁机提出了明日与娘上街逛逛的请求,娘答应了。 隔日,母子俩只带着翡儿与翠儿,一大早便轻装简从地出府去了。 在雍昊渊忙碌了一整日回府后,晚膳时间已过许久,妻子应该已经入睡,他直接回到书房,却见儿子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等他,一副若有所思的小大人模样,令雍昊渊有些好笑,不由先屏退了伴随在侧的李嬷嬷,问起儿子今日的经历。 说到这个,小烨安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娘好像认识这金州城街上每一个人,每一个她都能聊上天呢!光是从咱们王府走到酒楼,娘就走了快一个时辰,收到的礼物让翡儿与翠儿姊姊手都不够拿。」 雍昊渊闻言不由莞尔,这情况他早有预见。「你应该说,这金州城街上每一个人都认识她,每个人都想和她聊天。豆^豆^网」 当年在金州时向冬儿不就是时常出门东家长西家短,大雨成灾的时候还亲自天天跑灾区施粥,一点官夫人的架子也没有,才博得一个亲民的好名声吗? 只不过一样是上街,他前往官署时,自认已经摆出最和善的面容了,百姓对他就是又敬又畏,全然没有像爱戴向冬儿那样想接近他,这么比起来还真令人有些气馁。 小烨安回想着自己今日经历的种种,感觉每件事对他小小的心灵都产生了冲击。 「娘还带孩儿去护城河抓鱼,结果娘抓不到,还是守城的士兵帮忙捞起了好几条,娘说要带回来烤着吃。」他一脸迷惑。「护城河的鱼可以抓吗?」 要是在气城,早被士兵抓起来打板子了吧? 「那是你娘养的鱼,别人不能抓,但她可以。」连护城河都可以说是她叫人挖的,还救了全城人的命,抓几条鱼算什么?她想在上头坐船游河都不会有人有意见。 雍昊渊觉得有些无奈,当然他也可以抓鱼,不过守城的士兵看到他,只会站得更挺拔,目不斜视,不用说替他抓鱼了,看都不敢看他。 小烨安自然不清楚自己亲爹心中的纠结及酸意,持续地惊叹着自己今日的发现。「娘也带孩儿去逛了商铺。那些卖布的,卖糖的,还有卖粮的,看到娘都不收银两,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那一整排商铺的主人都是你舅爷,也就是你娘的舅舅,她就算将整座商铺搬空,都不会有人敢向她收银两的。」说到这个雍昊渊简直欲哭无泪,他虽然身为晋王世子,在那些商铺里一样要付账,面子还没有自家娘子大呢! 不过最令小烨安惊讶的是最后这件事。 「还有还有,孩儿跟娘今日三餐用膳的地方都不一样。」他扳着小小的手指数着。「早上是张家,中午是黄家,晚上是李家,明天的三餐还有陈家宋家与赵家和娘预订好了时间……而且每家的菜色都不带重复的,都很好吃呢!」 「那些菜色可都是你娘亲琢磨出来的,她去试试味道也无可厚非。」雍昊渊觉得自己腹中的酸意都浮到喉头了,怎么就没一家请他去用膳的?他只能在官署吃那些不怎么美味的膳食,他的爱妻来到东北如鱼得水,周游各家,倒是忘了替他这个可怜的夫君送食物了,以前至少还有茶点的啊! 雍昊渊真心哀怨地觉得,一来到东北,他彻底的被妻子遗忘了。 小烨安说完今日的感想,便用着与向冬儿如出一辙的圆圆大眼注视着雍昊渊许久,像在思索什么。 「所以孩儿就想了,爹,咱们一定要回京吗?」他认真地问。 「怎么?你不想回京?」雍昊渊心头一紧。 「孩儿只是觉得,既然娘在这里这么吃得开,咱们就留下来。娘的愿望是可以在御膳房永久免费用膳,可是始终达不到,但孩儿发现,她其实已达成在金州城永久免费用膳的愿望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向冬儿心中还有他雍昊渊的立足之地吗?那怎么行呢! 那些溢到喉头的酸意直接冲破了头顶。 「可能没办法。爹这次外放东北,万岁只给了三年……噢不,是两年,也可能是一年半,我们很快就要回京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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