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道衍天》 第一章 苏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扬州平阳郡,苏府的一处栽满翠竹的精致典雅小院里,布置的古色古香的书房中。 眉目疏朗,眸若点漆的少年手执一册古旧的书籍,朗声读道。 这少年身着略显陈旧的青衫长袍,虽身材略显单薄瘦弱,但一双如深渊古潭的眼睛令人一见便觉不俗。 少年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放下不知被其翻了多少次的书卷,透过书房的窗户,望着被绵绵秋雨笼罩的天际,眼中迷蒙之色闪过,我是苏璟还是林问? 此时,暮色四合,天际苍茫,秋风吹起柔弱的雨丝打在少年的脸上,丝丝凉意滋润着少年因两个灵魂刚刚融合而略显烦闷的心田。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道法显世,仙道大兴。一个个仙人不再是流传山野之间的传说,而是出现在凡俗之中,御剑乘风九天之上。 朝游北冥暮苍梧,渴饮山露餐食雪的仙道人生。 这对于自己这个在后世地球末世苦苦挣扎的人,不正是梦寐以求的吗? 前生作为“林问”的自己在病毒与凶兽横行的灰色钢铁丛林里苦苦挣扎,为了一丁点食物和水源而奋力搏杀。 最终在一次找寻水源的途中丧生,灵魂却卷进一处时空乱流之中,不知在时空乱流中经历多少岁月的飘荡,有幸转生在这个名叫苏璟的十六岁少年身上,命运于己何其厚待,自己又有什么可惆怅的呢? 此方世界既然能够求仙问道,那自己就不能再像前世那样随波逐流,庸庸碌碌。直到在末世挣扎了七年,才悲惨死去。 此生定要以大毅力,大决心,逐道求真,寻一个长生逍遥! 但在这之前,先将自己夺舍的这具身体的因果解决。想到这里,苏璟目中迷蒙之色不见,幽幽目光下,心中暗自寻思。 此时,苏璟或者说是林问观想其自身的魂海,只见自己的灵魂处在一处无边无涯的黑色海洋之上。 此处应该就是魂海了,想到自己在无数时空乱流之中领悟的灵魂映照之术还真派上了用处。 自己在无尽虚空中飘荡无数岁月,虽说大多时间在沉睡,但清醒之时为躲避时空风暴而琢磨的一些灵魂运用的小技巧还是用得上的。 苏璟看着脚下的这片黑色海洋,喃喃说道:“这里应该就是由人的情感和记忆所形成的魂海,同时也是三魂之源。” 苏璟在魂海之上,如同看幻灯片般浏览着魂海倒影中前身十六年的记忆。 前身身为庶出,生母柳氏原是秦淮河畔的花魁。 生母柳氏虽因姿色出众,诗艺双绝被苏府家主纳为侧室。然由于出身卑微,地位不高,前身生来便先天不足。且生母怀其时,动了胎气,因此自幼体弱。 前身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获取功名之后,为自己已经亡故的生母求得一个敕封。而秋闱在即,近日连夜苦读,不想积劳成疾。在三天前的深夜猝死于书房之中。 而此时苏璟魂力所及,发现魂海之中再无前身三魂存在的丝毫痕迹。 想必是在自己经历时空乱流千锤百炼的灵魂冲击下,应该是绝无幸免了。苏璟思及此处,心下就是一松。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地,命三魂。 谚曰:“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居其中。”人死之后,天地二魂消散于天地间,命魂回归地府,洗脱前世记忆,转世轮回。 若这前身命魂还在,魂归地府,自己却是难以夺舍了。而今前身命魂被自己撞碎融合,化作自己灵魂的养料,却是不虞有暴露之险了。 “恩?那是什么?”只见魂海上方有两根黑色丝线缠绕,自魂海之上向上延伸,直入虚无。 “这是……因果丝线!”一个声音划过苏璟的心神。 看来这夺舍的因果不浅了。这两根看着细弱,实则韧性十足的黑色丝线便是前身的执念。 其一便是,功名。另外一个便是孝心。这说是两件实则为一件,前身之所以这般汲汲于功名,就是存了在中举之后,为亡母求得诰命的心思。 前身至死不渝的执念,让曾在末世挣扎下,早已变得心冷似铁的自己也不禁为之动容。 不过这因果丝线为何是黑色的,黑色?这是劫,还是因果? 这因果看来不好接啊!苏璟心中不仅苦笑。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夺舍此身之上,前世气运早已消耗一空,能有这条件就不错了。再挑三拣四,恐怕老天都不容! 那么,这因果我接下了!魂海之上,苏璟喃喃说道。 此时苏璟收回心神,只感觉一阵通体苏泰。 心中了然,因执念全消,这身体与灵魂唯一的一丝隔阂才消失不见。 苏璟这时又从檀木书架上取下一册古籍,正想翻阅。 此时却闻得一阵如蔷如兰的清香,苏璟抬眼看去,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十三四岁,梳着两个圆髻的蓝衫少女。 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与苏璟目光刚一对视,便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来。向苏璟盈盈一拜,螓首轻抬,软声细语道:“璟公子,该掌灯了。” 苏璟听闻此言,方才察觉天色早已晦暗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已不见。雨后的清新空气混合着秋夜的凉风吹进书房,让苏璟精神为之一震。 “那有劳姑娘了。” “不敢当公子此言,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说话间,蓝衫少女莲步轻移,向苏璟书房中的一盏青铜灯走去。洁白温润的手掌现出了一枚火石,也不见其怎样动作,一簇跳跃的小火苗出现,向那青铜灯引去。 苏璟绕有兴致的看着少女的动作,随着蓝衫少女接连点亮外庭的几盏烛台,屋内顷刻间便被光明笼罩。 “你叫什么名字?平时都是你照顾我的起居吗?” 苏璟突然向正在忙碌的少女抛出了两个问题。 少女局促地盯着脚尖,不敢抬头直视少年俊朗面孔下一双如渊的眸子。 “奴婢绿珠,只是院中的司烛丫鬟,平时照顾公子起居的是碧云姑娘。” “云姨吗?“ 苏璟搜索记忆,发现还真是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直照顾自己的起居。不过貌似在半月前,因为自己读书过度劳累得了一场病,被苏府大夫人以照顾不当为由,训斥一顿,打发到灶房打杂了。 说来“云姨”还是前身生母的贴身侍女。自前身生母十年前亡故,便一直留在前身身边照顾。可谓与前身感情甚笃。 想到这里,种种稚儿之时与“云姨”在一起的温馨时光,一幕幕地出现在苏璟心神。 苏璟心头凛然一惊,强自压下自己心底不断涌出的孺慕之情。 那蓝衫少女见苏璟久久无言,便用疑惑的目光偷瞄了苏璟一眼。 继而行了一礼道:“公子,若无别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那少女说完,也不等苏璟回答,便向大门处行去。 苏璟幽幽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少女走出大门,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书房之内,一灯如豆。苏璟长身玉立,闭目不语。自身似乎与周遭宁静的环境融为一体。 苏璟心中冷笑连连,前身残念还真是顽固,饶是自己意志坚定,也险些被其影响。 是不甘吗?死了便尘归尘,土归土,不甘又能如何。 苏璟心念及此,眼中精光闪过,心神一动,其头顶之上,丝丝缕缕缥缈的黑烟升起,那黑烟一暴露于空中,便形成一幅与苏璟别无二致的面孔,狰狞着向苏璟天灵扑去。 “冥顽不灵!”苏璟心中冷哼。 一阵魂力涌动,发出一团团白色雾气,将那黑烟面孔淹没,顷刻间那黑烟便如盛夏之雪,迅速消逝。 竹叶婆娑,一阵清风吹过,白雾黑烟俱都消失不见,只余面上有着些许苍白的清秀少年。 残魂一消,前身的最后的一点气息也消失不见。只待除却因果,此身才算完全属于自己。 苏璟心中此念翻腾,目光明暗不定,湛然有神。 与此同时,苏府后宅一处灯火辉煌的庭楼,曲折回廊之间掩映的一座八角凉亭之上。 三名气质相貌出众的少女相对而坐,似在谈论着什么。 那三名少女其中一名是扬州总管方琪的小女儿,闺名唤作流云。 方流云因为向师傅古月真人求了半年的期限回家探亲。刚从栖霞宗宗门飞灵渡来到离别七年的尘世,经过平阳郡。想及此处经常通信的姐妹苏幼岚,便转道平阳,在苏府逗留了几日。 方流云一双如弯月的修眉,明眸皓齿,肤色白腻,身着一身水绿色的绣罗裙,曼妙无比的身姿隐藏在单薄的绣裙中。 此时天已入秋,尤其是在一场秋雨一场寒的秋夜,方流云竟不感到寒冷。可见这位栖霞宗古月真人的高徒已然炼气凝真,淬体开脉了。 在方流云左边的是一位头戴一只碧玉凤钗,身着淡黄衣衫的十五六岁的女子。 那女子虽无方流云举止间的婉约气度,但眉宇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武之气。 方流云眸光流转,突然向那名先前出现在苏璟庭院中的蓝衫少女盈盈笑道:“绿珠,你脸怎么那般红润,不会是生病了吧?” “你才生病了呢!”那蓝衫少女娇嗔道。 “绿珠,不得无礼。”那名眉宇间有着英气的身着淡黄衣衫的女子皱眉说道。 “幼岚,不必这样,我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方流云柔声说道。 绿珠听得此言,趁着苏幼岚没看到,就是冲方流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方流云久在飞灵渡青雁峰孤独修行,见这苏家婢女如此调皮,心下也起了戏弄之心。 “那你怎么一从璟公子那回来之后脸就这么红,不会是璟公子调戏你了吧。”说着用纤细如玉葱般的手指捏了捏绿珠如羊脂白玉般的小脸。 绿珠忙用手打开脸边的玉手,羞恼道:“流云姐姐,你胡说什么呢,女孩子家的清白怎么能胡说呢?” “好了,姐姐不捉弄你了。告诉姐姐,那璟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苏府上人说他是个书呆子,是真的吗?”流云眼睛中带着好奇,询问道。 “我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璟公子给人感觉很温和,别的也说不出来什么。”绿珠轻声道。 此时那三名少女之中长的颇为英气的黄衫少女说道:“流云,我早就和你说了吧,我这个三哥从来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夫子。没什么可惊奇的。 这时绿珠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道:“哦,璟公子虽然随和,但我感觉他目光很……” “很什么?”方流云忙问道,神色间似乎带着急切。 这一句却是用上了修为,神光凛然,凝视着绿珠的眼睛。 “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感觉璟公子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奴婢不敢与其对视。”绿珠见方流云一脸正色,回话也浑不似刚才那么随意。 “哦”方流云此言过后,神色又回复了刚才与二女谈笑晏晏的那种温婉气度,似乎刚才那个锐利如剑光的刹那只是幻觉。 “就是刚才这种目光。”这句话只在绿珠心中响起,并未说出口。 苏幼岚看着这一幕,眼眸流转,若有所思。 第二章 栖霞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方流云盘膝坐于厢房之内,不仅思及自己从宗门所在飞灵渡心映峰峰顶向师父古月真人辞行之时的情景。 “流云,你可知我为何允你在刚刚完成炼真辟脉,正值凝窍的关键时刻下山?” 此时山风之中飘荡着古月的声音,轻柔如风,响起在方流云的耳边。 苍松掩映处,枝叶轻舞间,巨大的青石之上,古月真人迎风而立,如同空谷幽兰,飘然如谪凡仙子临世。 方流云尽管在飞灵渡心映峰古月真人身边已然七年之久,但仍是被其师古月此刻的翩翩风姿打动。 “弟子猜想是否是与弟子凝窍之事有关?” 方流云试探的问道。 “不错,你此次下山,除了因为你上山修道已然七年,需要回家探望以尽孝道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与你的凝窍之事有关。”古月真人娓娓道来。 “还请师尊明示。” 方流云听得事关自己凝窍之事,心下就有些急切的道。 古月也不多言,手指轻动间,一道流光划过,一个散发着柔弱白光的玉简便出现在方流云面前,方流云伸手接过。 只听得自家师尊道:“此中详情,尽在此简之内,回去细细参详。” 此时,方流云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修仙之事,虽说可快意逍遥,但也步步荆棘,凝窍之事,就是一大关卡。 自己虽说是扬州一方封疆大吏之女,但仙门之内,也不能少不了师尊护持,好在自己资质上等,七年修道,炼真圆满,开辟天品仙脉,这才获得古月真人的青睐,为自己谋划凝窍之事。 方流云将那枚玉简拿出,那玉简在黑暗的屋中现出微弱如毫毛的光芒。这玉简之中说,师尊在衍天阁天机真人的卜算下,算得自己命中有一道福缘在平阳郡地界,其中事关自己凝窍事宜,让自己在此地留意。 自己这才转道平阳,因与苏家小姐是手帕之交,就借宿苏府,不想在这平阳郡金城府偌大府城寻访三日,毫无收获,正值心中郁郁,却碰巧今日正午在苏府后宅一处种满茂密竹林的院外之时,这怀中玉简突然光芒大炽,但自己正要去寻时,却再无异象显示。 听那苏府人说,这苏璟在苏府地位可有可无,是个有名的书呆子,会是他吗?方流云心中寻思。 应该不是他,身为庶子,气运稀薄,在这之前,自己曾远远的望过气,这苏府作为世代为官的郡望之家,气运金黄,盈盈一堂。但其中近五成集中于苏府府主苏挺之身,三层汇集苏府家眷之上,一层归于嗣子,另一层遮蔽府中家丁仆役。 而观苏璟所据竹园,气运稀薄,仅仅堪比苏府仆役,又怎么会是有大机缘之人。不过听那丫鬟说,璟公子似有些不凡,若有空,还是见见,才保万无一失。方流云喃喃说道。 方流云此前虽与那叫绿珠的丫鬟言笑嫣然,但此时,竟连名字都耻于付诸尊口。 其实这才是出身高贵,手掌权柄者的普遍心态,用得你时,自会有平易近人,温润如玉的诸般手腕。但实则自有自身的傲气,不在一个层面,盈盈笑意之内自然也会另有玄机。 其实方流云白天所望气运并无差错,苏璟前身尚在之时,虽在苏府之中,但因为只是无关紧要的庶子,气运自然稀薄无比。虽说在苏府这样的郡望之家衣食无忧,但却是边缘至极。 苏璟前身本命位格为红,也就是个百里之才,气运也仅仅有着淡红,由于苏府所庇护之气运甚少,也达不到以气运养命格的地步,此生若无大机缘,恐怕也是个屡试不第的命。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竹园之中,苏璟早已醒来,用过仆人所送的餐饭,苏璟一袭青衫,高冠博带,静静独坐于书房之内,从檀木书架之上取下一册书籍,细细品读。 这本书并非前身所读的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家经典,而是一本地理异志,自己虽说有前身记忆,但前身毕竟在苏府地位不高,眼界有限。所读之书也尽是一些之乎者也的圣贤文章。自己要想有更多打算,就要对此方世界历史,地理,都要有所了解。 苏璟翻阅着书卷之中记载的种种,心中震撼莫名。 此方世界地理与地球古代中国颇为相似。神州大陆,浩瀚无疆。大乾王朝定鼎天下,镇压四方。 大乾太祖龙兴于豫州南阳郡,在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前朝末代,审时度势,以中原四战之地,提三尺青峰,扫灭天下七路诸侯,削平无数草莽龙蛇。 大乾太祖雄才大略,在位期间,重开科举,凿运河,对外威压四荒,扫荡诸蛮,平定不服。对内倡礼弘儒,教化人心,禁绝淫祀。 史载:“太祖,一生戎马倥偬,文武双全,雄才大略,丰功伟绩。纵观历代开国帝王,其治政军略未有可匹者,几比上古圣王。” 而自大乾大祖定鼎天下已然四百八十一载,后又经过三代君王的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大乾已然拥天下十四州之地。 而后六代乾帝资质平庸,不过守成之君,并无太多建树,但也无昏庸之主,而大乾此时当朝乾帝在做太子时便有太祖遗风,身负天下众望。即位后,秉承几代先祖武烈,对四夷动之刀兵,征伐不臣,对内整顿吏治,轻徭薄赋。 经过三十八年的统治,此时大乾文治武功又有着中兴之势。 而此方世界的人才进身之阶是由大乾太祖开创修订的科举制度,以苏璟看来,此制度像是隋唐科举与宋代科举制度的糅合。 学子需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经历县,郡,州三级文试,一步步由童生,秀才,举人,直至获得资格进入都城玉京大考,取得进士位格。此时方有机会踏入官场,以朝廷气运庇护家族,或经过百十年发展,成为县中士族或州中郡望。 而此世被苏璟念念不忘的修道法门却是很难被天下寒门子弟获得,这种仙道法门一直为仙门世家和朝廷把持,私相授受。 总之,这是一个仙门与世俗庙堂势力相互纠缠的社会,寒门子弟若想出头,只有通过科举,步入仕途,借助朝廷官气,改易家族气运。而生而正直者,死后若有幸受仙门符箓,或朝廷敕封入得神道,享受香火祭祀,其魂魄便也能多逍遥数百载。 而天下郡望世家之中,子弟有一定机缘修道,每十年仙门都会派人在天下郡望世家和士族门阀之中选拔适合修道之人,从中选出修道种子用来培养,出身低微的寒门子弟若有天资卓绝者,也有可能被其选中。除此之外,就是通过科举在一甲之列的,由仙门破格收为弟子。虽说大多数人在这时,年龄多已偏大,根骨早已成型,但仙门多以灵药仙丹为其洗筋伐髓,重塑仙基。因为这种读书人大多数,熟读经典,****见性,一旦修道,往往一日千里,因此也很受仙门重视。 其实,这在苏璟心中,不过是仙门为了平息天下为求修道者的怨气罢了。修道之人伟力归于自身,这种令生命层次提升的手段,自然令芸芸众生趋之若鹜,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仙门不顾这千万之人的人道怨望之力,不以三年的区区几个修道名额化解,恐仙门也再无宁日! 随着手边翻阅书籍渐渐变薄,苏璟心中也不由有些沉重,这修道之事,并非自己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前身一心科举,因此醉心于儒道学问,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对仙道之事嗤之以鼻,即使走科举之路,也不过存着做官为天子牧守一方,教化众生的志向。 此刻,苏璟知道以自己在苏府之中尴尬的地位而言,通过仙门获得栽培是想也别想。 更何况仙门每十年从郡望世家中选拔弟子一次,最近的一次选拔也在八年后。那时自己纵然能侥幸入选,蒙赐仙道法诀,但没有奠基的药物,以自己错过了最佳修道时机的二十六岁“高龄”,修道恐怕也是难有建树。 苏府家主苏挺妻妾无数,子嗣成群,男丁就有五人,长子苏向,虽不得修道,但十八岁从军入伍,经过十年军中的征战杀伐,已然官拜大乾朝正四品左武卫将军,作为大乾军方的青年俊彦,被大乾六皇子英郡王视为心腹。 苏家二子苏昂更是有幸为仙门中的云渺宗的一位真人看中,收入门墙,入山修道已然十二载,据说早已凝窍地煞圆满之数,真元入体,在仙路之上已大步前行了。 苏家官宦世家,苏家祖上苏威苏定方最早便是跟随大乾太祖定鼎天下的将领之一,一生戎马,积功至左骁卫大将军,武襄侯致仕。 但宦海沉浮,世事变迁,苏家自苏定方的三代开始衰落。甚至到后来爵位都丢在不肖子孙之手。直到第七代苏家家主苏挺苏守正以科举步入仕途,新帝登基,欲扬威于四海,而作为知兵的文人才被新帝提拔,才有着机会建功立业,最终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出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虽不说恢复先祖苏氏的荣光,但好歹也算振兴了家族。 苏府家主苏挺身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长期在扬州府城中处理军务,根本很少过问苏家家中之事,除却每年年祭大礼归家祭祖之外,一年中很少在苏府中露面,府中一直以来是大夫人管事。 前身的记忆中,大夫人对自己一向很是和蔼可亲,在自己读书累倒之时,派人求医送药,嘘寒问暖。前身不知其中底细,以为大夫人处事公允,爱护自己。自己岂能不知,几年前的仙门选拔之时,就是这大夫人以自己年幼,连自己进入仙门选拔试炼的机会都剥夺了。 前身不知其中缘故,自己岂能不知,不外乎惧强枝弱干罢了,若说年幼,那仙门自是越早进入,越早培养越好,那苏昂当年也不过比自己大了两岁! 夺人道途,此仇无异于杀人父母。不过前身不知其中底细,再加上这大夫人事情做得堂皇,对自己前身表面也是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实是令人难以指摘。 说来大夫人是当朝龙渊阁大学士的女儿,作为世家出身的女子,心机手腕皆不是等闲之人可比。这等世家出身之人最是爱惜羽毛,自然不想落得一个薄待庶子的名声。 况且此方世界阶级地位深入人心,自然也不可能有前世地球一些小说当中描述的以奴欺主事情发生,若真有哪个家奴胆敢丧心病狂骑在主子的头上作威作福,哪怕是再落魄的主子,一旦被其检举,就是杖毙的下场。 苏璟心道:“这样算是维护地位的的威严性,不过越是这样,说明此方世界的秩序稳固已久,法则严密如网。” 想到这里,心下就是一凛。 第三章 仙门 此方世界,朝廷通过科举收拢四方英杰,维护王朝统治。 而几百年下来,这些科举的士子做官形成世家,而这些世家不可避免的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兼并土地,而兼并土地,流民四涌,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在前世地球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中都没解决这个问题,此方世界即使有着仙门,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这五百年一次的鼎故革新之事恐怕是在所难免。说来这大乾大祖夺取的就是前朝大燕的天下,不过大乾太祖可谓雄才大略,竟能悟出以科举之道对抗门阀世家的路子。 在苏璟看来,这科举虽不能彻底解决王朝土地兼并的弊端,有些饮鸩止渴,但无疑却是扩大了统治基础,增加了王朝延续。 不过这后面恐怕也有仙门行事的痕迹,仙门多半是感到这修道之士越来越多,天下灵机有限,所以借科举将仙路堵死。天下有志之士,都去读书做官,出入庙堂,光耀门楣了,那么,愿意餐风露宿的修道之人就大为减少了。这些在苏璟心中几个反复,就摸透其中的关节。 仙门中人,窃据权柄,操持鼎器,仙人不死,大盗不止。这是前朝大燕的一位大儒所言。 而正是这句话触怒了仙门中人,是夜,太白剑宗一位剑仙,单枪匹马,一人一剑,不论老幼,诛尽其一门三百二十一口。手段狠辣令大燕朝廷上下为之肃然,当然,也埋下了祸端。遂有,四十年后燕武帝举着“人人如龙,代天伐仙”的大旗破灭仙门,砸毁道观,捕杀天下修道之士。 而仙门初始不闻不问,冷眼旁观。后燕帝下诏将天下七宗修道之士坑杀于都城长丰之郊四十里,收天下道典文籍焚之一炬。仙门七宗,此时怒而雷霆镇压,一时间天下血流成河,战火燃起于神州。 夏七月,燕军二十万与仙门力士五千战于淮水,是夜,燕军连营先有冰雹从天而降,后有天火冲营,仙门力士趁势掩杀,燕军大溃,旌旗盔甲四弃,尸横蔽野,淮,泗之水为之不流。 而燕武帝自此一蹶不振,气数大消。在“伐仙”失败两年后的一个深夜,暴毙于寝宫德阳殿之中。 大乾太祖就是在燕武帝驾崩之后,燕哀帝即位,天下大乱之后,趁势而起,定鼎天下的。 苏璟揉了揉略有些发酸的后颈,放下书卷,心中思绪翻滚。 这仙门把持王朝演替,势大难制,哪怕是一朝天子,身负天命,有着龙气护体,想要拔除仙门都会落得气运散尽,身死国灭的下场。这高高在上,俯视四方的仙门还真是……很好,很强大。 不过这仙门对自己也是难开一丝缝隙,想这些也是无用。自己眼下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应付一月后的秋闱之事的好。 前身自己是童生位格。自己若能通过今秋的大考,中得秀才,就是获得了最基础的秀才位格,可以见官不跪,赞拜不名。更可佩剑出游,结交同郡士子以养望。只有那时才算踏入了士子阶层,有了一道护身符。 不觉间,苏璟心神沉入文字间,初午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跳进书房。这时,苏璟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放下书册,起身整理一番衣衫,昂首阔步向院门之外行去,依稀间,眉宇之中有着坚毅,瘦弱的身躯之后抖落一地竹影,只余竹园飒飒秋风。 苏璟不疾不徐,缓步穿过曲折回环的走廊,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苏府后院假山奇石,飞瀑园林。 苏府后园中央是一方占地数亩的湖泊,在阳光照耀之下,金光闪闪,如同金鳞跳动。 湖水碧绿澄澈,水下青草游鱼清晰可见,粒粒如鹅卵大小青石随意散布,更显湖水明净如玉。 苏璟一路之上,走马观花般逡巡着苏府园林的美妙胜景,在一处月亮门洞前停下了脚步。 走过这道月亮门洞,就是苏府内宅女眷所居的院落。苏府有着规矩,需得禀报,才能进入。这规矩也并非针对苏璟一人,对苏家每位公子都是如此。 此时,一位身着淡绿衣衫的十七八岁的高挑少女远远看见苏璟到来,忙嘴角含笑,盈盈款步向苏璟行来。 苏璟见那女子虽相貌称不上绝色,但也别有一番风韵。苏璟如往常一般,行了一礼,道:“燕儿姑娘,我有要事,需进内院求见夫人,烦劳通禀。” 那燕儿笑道:“不巧了,这几日,夫人事务繁忙,身体疲乏,此时尚在休息,恐怕见不得公子。” “不过你要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成。一般的事情,我也就替你办了。何必烦劳夫人。”燕儿秀丽的容颜之上笑意仍是不减,但语气中的拒绝之意很是明显。 苏璟心中道:“此女分明是看自己不起,若是今日是那苏昂求见,此女可敢如此怠慢?若是前身在此,恐怕还真被此女言辞惑住,转身离去了。” 苏璟朗声道:“烦劳姑娘通禀,苏璟有事求见夫人。” 燕儿此时脸上笑意已然不见,一双凤眸顷刻间转寒。 “在此候着,我去禀报夫人。”这声音就带着几许寒意。 苏璟心中冷哂,知道已然得罪了此女。不过,那又如何?自己以后所行之事,不假于他人之手,纵有一二宵小,碾压了便是。 不过接下来,苏璟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苏璟在月亮门外一候就是两个时辰,此时已是日上中午,秋日的阳光虽说不如夏日炽热,但久站之下,苏璟也是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双腿发麻。 看来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太弱了,苏璟皱了皱眉。但身形却如老僧入定,坚毅如松,一动不动。 燕儿已躲在后园的一处阁楼上望了很久,初因苏璟的强硬态度而感到恼怒,于是想给苏璟颜色瞧瞧,准备晾他一晾。 但不想近乎三个时辰过去,此时已然过了正午,苏璟仍然候在月亮门洞前,并未离去,心中就是一慌。 这苏璟本就体弱,若是晕倒在苏府后宅之外,自己恐怕一个慢待少主的罪名就跑不掉。不行,要下去打发他离开。燕儿想到此处,便想起身,下阁楼向月亮门处急切行去。 大夫人此时刚刚用过午饭,纤纤玉手,端起青花瓷杯,娇艳的红唇轻轻嘬了一口来自乌璐山的“七蕴香”,秀眉扬起,闭起双眼,细细品味其中清韵。 身为前龙渊阁大学士田中信的女儿,出身书香门第的官宦小姐。在闺阁之中就受着经史子集,诸般礼仪的士族教育,自然对茶道,书艺,棋画有着不俗的鉴赏造诣。 苏府的这位大夫人其实不止一次的忆起闺阁之时的天真烂漫和无忧无虑。 以及作为家族族长的父亲,那个为了笼络天子近臣,把自己当做筹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高大苍老身影。 他一次次在自己心中出现,将自己的所有纯真和幻想亲手葬送。 大夫人望着铜镜中三十许岁月不曾留下一丝痕迹的绝世芳华,哀叹一声,自十七岁以续弦的身份嫁入苏家,迄今,已为当初那个三十多岁的俊雅儒生养育了一子两女。 但那个男人仍念念不忘自己的前妻,在与自己新婚没多久之后,就纳了一名风尘女子为小妾,竟然只是因为,那贱婢与其前妻长得有几分相似。 而更令自己切齿的是那人竟与那贱婢留下孽种,想那贱婢区区贱民,仗着几分诗才,竟然在一次宴会之时,做诗词羞辱自己。 尽管时隔多年,心中仍有羞恼盈于心胸。 贱婢,既然你不识时务,那就不能怪我心狠,让你暴病不治。大夫人恨恨想到。 那孽种一心想要科举为那贱婢取得名分,此事岂能让你如意!不过,此事还是做得隐蔽些,当年为那贱婢,就引得那人的不喜,虽说后来有着凌儿缓冲,但夫妻之间依然有了芥蒂。 此时大夫人想到这些,心中就是有些许烦闷,唤了两名婢女,命人备了云床,就想去看看自己十二岁的儿子,苏凌。 依着苏府的规矩,苏府几位公子一旦到了八岁,便会拨出一套独立小院,派出仆人照顾,令其独自居住,这是苏挺定下的规矩,可以培养男子的自立和坚韧之意。 大夫人梳洗完毕,高踞云床,轻纱遮蔽,几名婢女轻手轻脚的抬起,向内宅出口行去。 “恩,那孽种怎会在此?”大夫人远远的看见苏璟立在月亮门前,眉头没来由的一皱,看着那虽单薄但如渊岳峙的沉凝气度,心中就没来由的一阵不喜。 但毕竟大夫人自持出身世家,有着自己的矜持和顾忌,自不能给人落下不能容人的样子,非但如此,还必须得保持着一番雍容气度。 大夫人唤一名随行婢女到身前问道:“三公子,在那站着做什么?你去问问。” 那名婢女没多久便跑了过来,道:“璟公子,好像有事想求见夫人,据路过的下人说,已经候了两三个时辰了。” 大夫人心中就是一乱,道:“三公子在此地等如此之久,怎会无人告知于我。” 大夫人心中转过念头,这孽子自幼体弱,若是晕倒在我面前,在外人眼中,恐怕就有薄待庶子的闲言碎语流传了。 想及此处便道:“你派两个人去搀扶三公子回去歇息,他身体弱,站了这么久,莫要病倒了。” 那婢女忙不迭地去照办了,但没多久又匆匆回来了,道:“璟公子说,自己近日无人照顾,希望夫人允准碧云姑娘随他回去。” 还说:“若是夫人不恩准,他……”那婢女说到这里,言语中闪烁起来。 “还说什么?”大夫人不悦道。 大夫人凤眸含煞,心道这孽子反了不成,还敢违逆。 那婢女吞吞吐吐道:“璟公子说自己从小与云姨相依为命,若是夫人不允其请,他愿意搬到柴房和云姨一起居住。” 大夫人心中想到碧云,心中厌恶之意更甚,就想拒绝。但又一转念,那孽子本就是书呆子,不懂人情世故,若是执拗起来,难堪的还是自己。 大夫人沉吟半晌,声音中不带一丝喜怒道:“你去告诉三公子,此事,我准了。” 那婢女转身向苏璟那里走去,传话去了。 大夫人恨恨的瞥了苏璟方向一眼,便在婢女所抬云床之上,向另一处青石铺就的长廊行去。 “涵儿,将今日值守丫鬟,拖出府去,发卖梁月轩。”只余一个冷酷冰寒的声音在长廊中飘起,诉说着声音主人的恼怒。 那恨恨目光投来之时,苏璟忽有所感,心中了然。 此时苏璟知道这一步棋虽说未必是多高明,但好歹落了一子,有了腾挪之意。 这“云姨”与自身因果纠缠,不能视而不见。至于那个刁难他的丫鬟,恐怕也该自食恶果了。 那叫燕儿的婢女匆忙着想打发苏璟回去,但终究晚了,见大夫人到来,不敢出来冲撞,就一直躲在一处假山之后,幕幕场景在眼前发生,眼中骄横再也不见,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清丽的双眸毫无光彩,如同抽去了灵魂。 “完了”心神填满了这两个字。 第四章 劫萦 苏璟得了大夫人的允准,便在那位传话婢女的带领下,向苏府南面一处小院行去,那里正是柴房仆役居住之地。 说来,这苏府身为郡望世家的府邸,占地极其广阔,似有百亩大小,园林层层,其中雕梁画栋,琉璃玉瓦,不计其数的精致庭院,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方圆百亩的土地之上。这其实也算的上是郡望世家的底蕴所在。 苏璟步入一处略显破旧的房屋之中,云姨正在门前缝补着些什么,云姨三十余岁的年纪,鬓角的斑白,显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虽只仅仅在柴房之中待了没几天,但身形却已消瘦了许多,与苏璟记忆中的一张清丽面孔重合起来。 苏璟长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大步向前,走向这记忆中与前身有着深厚亲情的女子。 那女子,正在缝补,只觉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碧云抬起略显憔悴的脸孔,一阵光线适应,待看清来人,声音就是一阵哽咽,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莫非公子也被大夫人……”碧云想到这里,眼中就露出急切之色。 “云姨,不要乱想,我来此地,带你回去。”少年语气中有着一股坚定,眸子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越发显得明亮。 碧云听得少年这沉稳的声音,心中一定。 心中也怪自己多想,这大夫人虽然不喜公子,但断也不会让一个世家公子发配柴房,毕竟这关乎自身脸面。 不过,还是面露疑惑的看着苏璟。 苏璟又缓缓道:“你的事情,我已向大夫人说了,求了恩典,你收拾一下,随我回去吧。”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碧云心中有许多话语想要询问苏璟,比如,苏璟是如何请求大夫人的,但看着少年沉毅的背影,便将齿边话语咽了回去。 苏璟转身间,心中一些念头翻滚,这碧云不同寻常,此女命格断裂,气运单薄,印堂有着黑气弥漫,似有横死之相。 苏璟心中奇怪,斜眼一撇,正看见,远处一株枯萎梅树下,柴房之中一名身材矮小,长着一对猥琐三角眼中的猴脸青年正用淫邪的目光偷偷瞄着碧云的曼妙身影。 苏璟不动声色,慢慢走着,待等离小院一段距离,向那名领他进入此地的婢女轻声问道:“梅花树下的那人是府上之人吗?我怎么未曾见过。” 那名婢女见苏璟询问,不敢不答,只是小声道:“此人是府上的十二名管事之一的秦田,是府上秦总管事的堂弟。” 在那婢女说这话时,苏璟却敏锐的察觉到,那婢女悄悄向那梅树方向偷瞧了一眼。 苏璟道:“秦总管事的弟弟,怪不得我不认识。” “无事了,走吧。”苏璟似浑不在意般向前走去。 那婢女不敢在此地多呆,也忙不迭跟着苏璟离开此地。 此时,苏璟已经回到自己的竹园,碧云也很快处理后续的事务,返回竹园,安顿完毕。 苏璟静静立于书房之内,望着碧云忙前忙后的身影,心中空明至极,运转灵魂力量,灵魂返照之术运于双眼,一双眸子越发深邃,透出一股神秘的意味。 “劫气?此身因果相关之人有着生死之劫,若是不能破解,恐怕,天机纠缠之下,因果会越来越难缠。”苏璟收回望气之术,心中冷冽道。 “这劫气之源,虽说我已有些猜测,但不能强行斩断,否则,反噬之下,就有大祸临头。堵不如疏,待他发作之时,再雷霆处置了。”苏璟想到这里,心中已有打算。 此时,在离苏璟五千步之外,一处背依苏府,面向金城府繁华大街的房宅之内,穿过几重院落,宽大明亮的厅堂之内,一名有着儒雅面相的中年人微微眯缝着双眼,一道阴寒的杀机,向跪在其面前的一名青年男子的身体笼罩。 若是苏璟在此,一定会认出,下跪之人正是那柴房之中,对碧云露出觊觎之意的猥琐男子,秦府管事,秦田。 “秦田,你可知错?”那中年儒生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只有十分了解其人性格的秦田知道,这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何等惊人的杀意。 秦田战战兢兢,声音带着颤抖道:“大兄,此事是我办差了。” “看来你还是不知错在哪?贪图美色,坏我大事,这是你第一错。 做事收尾不净,这是第二错。”那儒雅中年声音越发冰寒。 “若非你是我的堂弟,就这两件错处,今日就别想走出此地。去刑堂自领法鞭三十,以示惩戒。” “滚吧。”儒雅中年挥挥手,似驱赶一只苍蝇。 那猥琐的三角眼青年如蒙大赦,惊慌着退出了厅堂。 没多久,空气中似有一阵如水的波纹跳动,一个戴着黑色斗笠,全身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的身形出现在厅堂之中。 一阵沙哑枯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地响起,“没想到血灵宗心狠手辣的血屠道人秦烈,也有心软的时候。” “虎毒不食子吗?不过,你的小崽子若再坏了我教的大事,老夫送你父子一起轮回。”那沙哑声音透出一股阴冷之意。 “你这是威胁我?”那儒雅中年,眼中杀机更加骇人,如同噬人的猛兽。 黑衣老者嘿嘿冷笑两声,身形突然如鬼魅般消失不见,再出现之时,如同鹰爪般锐利的手上提着一名年轻婢女的玉颈,手中的那名婢女秀丽容颜上,眼球凸出,嘴角不断流出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而其颇为秀美的衣装上,赫然有着些许茶水打落的痕迹。 原来是个送茶的?老者随手一抛,冷道:“此女竟敢偷听我等谈话,需留她不得。” 秦烈瞳孔微微一缩,知道此人虽有震慑自己之意,但解释一句,恐怕也有缓和的态度。 秦烈道:“我这都是为了圣主的大事,秦田,留他还有用。” “哼,你最好还记得圣主的大事,若是坏了圣主大事,你我都要被挫骨扬灰。”黑衣老者说完此言,身形迅速隐入一片黑暗之中。 秦烈心神感应之下,知道那老者已经遁往远处,眼中冷意更甚。 这秦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你的血脉灵肉对我练功还有大用,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吗?快了,若是转轮骨血元灵法大成,我岂会惧怕一区区元罡老魔。 恐怕那名魔道真人也不会想到,这秦烈还真是比蛇蝎豺狼还要阴毒的修士!竟然拿自己流落凡尘的骨血练就魔功,心性凉薄至斯,魔门四宗也不多见。 秦府后院 秦田正躺在由软绒铺就的锦床上哼哼唧唧,两名容貌青涩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正不断拿毛巾和热水擦拭秦田胸前的鞭痕。 秦田一脸痛苦之色,身上的疼痛令其面孔越发狰狞,一双小眼之中不时闪过怨毒之色。 秦田又岂能不恨,他心性最是淫邪,且对****情有独钟,自那日在竹园见得碧云之后,本来想略施小计,想把碧云调入厨房,自己麾下,方便玩弄,但没料到此女是苏璟的贴身侍女,因此被苏璟阻拦。 这苏璟小儿,不过区区苏府庶子,地位也就比奴仆强些,何德何能拥有如此绝色。 偶然听到这苏璟因苦读诗书不知疲倦,而致使身体羸弱不堪,于是一条毒计就浮现心头。 正如自己算计的那样,没过多久,苏璟病倒,而碧云也被大夫人赶出竹园。 秦田本想过几日使些手段拿下此女,但不想苏璟今日竟出现在厨房之中,将自己的囊中之物生生夺走。 想到这里,秦田心中怨恨更甚。 那天为了陷害碧云,在苏璟的饭菜中加了一点儿蚀骨散,若非如此,苏璟虽然体弱,也不至于,读书读到晕厥。 看来那日用药分量轻了,否则,便让你一辈子躺在床上,也不至于坏了我的事。秦田愤恨想到。 想到秦管事冰寒的眼神,秦田又有了一丝犹豫。不过,一想到,碧云那玲珑有致的身躯,秦田心中就有难以压制的欲火,熊熊燃烧。 下药的手段是不能用了,这种手段无论怎么遮掩,总会有着痕迹。 此时,秦田突然想到了一处所在,心中一亮。有了,这回,务必要斩草除根! 金城府城郊,有着一座长满蒿草的荒山,那山高不过百丈许,且山峰并无多少植被,只有无数碎石和野草覆盖,实在是一处荒凉所在。 不过山峰半腰之处却静静屹立着一座破庙,庙宇荒凉无比,似乎早已破败多年,而神像之上的金漆也已经脱落。 这一日,枯枝败叶与碎石铺就的山道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鬼鬼祟祟,长着一对淫邪的三角眼,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从那包裹露出的口子里看出,都是一些香烛纸马之类的东西。 一缕斜阳,光辉交汇,现出一张略显阴鸷的面孔来,此人不是秦田,又能是谁? 秦田身形晃动,向那略显破旧的庙宇走去,心中想到:“这蓝涧寺居住的这位神祗,神通可是不凡,正好求其帮我料理了那坏事的苏璟小儿。” “嘿嘿,到那时,还有谁能护住碧云那个尤物。”想到此处,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丝毫不显被鞭笞后的蹒跚。 步入石庙大殿,一股阴凉的气息便侵袭了上来,秦田心中暗骂了一声。抬头望去,一个身披黑色袈裟的佛像威严的立在香案之上,两旁黝黑笔直的佛灯,突然一阵风起,“噗”的一声,佛灯便突兀的亮了起来。秦田心中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大气不敢出,不知何时,一阵吱扭声响过,那破旧的两扇木门已然合了起来。 秦田此时后背小衫已然****一片,口中战战兢兢道:“尊神容禀,小人有事相求。”说完忙不迭的磕头不止。 此时一阵凉风吹起,石庙中缠绵交错的蜘蛛网飒飒作响声,与枯寂的大殿中,一人,一佛像,不绝于耳的磕头声,混合在一处,在这个初秋的黄昏,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第五章 邪神 “哦?”一个略显沧桑,空冥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秦田心中早已后悔的要死,他听闻金城府的下三流势力中某个高人的指点,说可请动这蓝涧寺的一位神祗出手,对付仇家。 但相应的需要付出一些报酬,哪曾想,这位神祗的所居之所竟如此诡异恐怖,此时心中就有些后悔。 秦田心中悔意不断翻滚,但自知此事没有后路可言,只得硬着头皮,回复道:“尊神,小人受城南阴算子指点,有一事烦劳尊神。” 秦田此时答复之后,不知是否是错觉,只觉的那神祗听得阴算子之名后,周围阴冷的气息似乎散去了些许。 “何事相求?”一阵威严的声音响起。 秦田忙不迭地将苏璟的背景道出,包括年龄,身份,均是一样不落的讲出。 “金城苏府,三子?”那神祗声音冰寒,不带一丝感情。 秦田还以为那神祗忌惮苏府的威势,忙道:“那苏璟在苏府之中只是庶子,地位比奴仆还要不如。” 不知等了多久,那神祗便道:“此事,我应下了。” 秦田听阴算子介绍,知道这神祗此言一出,那此事便成了八分。秦田心下一松,斜眼望黑色佛像的方向瞥了一眼,恐惧的情绪顷刻占据了心头,一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袭上脑门。反应到身上,便要起身倒退出门。 “恩,你好似忘了什么?”那神祗平静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 秦田心中惊慌更甚,忙将包裹打开,从包裹中取出七根黝黑的蜡烛,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整齐,同时,拿火石引上。 两个纸马,同时被秦田取出,摆放在神像之前,秦田同时取出一个陶罐,打开其中,一股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秦田手中不停,将那陶罐之中的嫣红的鲜血,向纸马倒去,不大一会儿,那纸马便被染红。做完这些,秦田心中早已惊骇到极点。 这一切类似某种邪恶的祭祀仪式,虽说被那位叫阴算子的高人耐心指点过,但秦田终归感觉到丝丝的诡异和惊悚。 秦田做完这些,不再言语。 “走吧。”那神祗声音依旧没有任何的感情。 秦田听得此言,忙身形狼狈的向蓝涧寺的庙门跑去。待出得庙门,此时天色早已落黑。秦田连滚带爬的向山下狂奔,直到跑到山下一处大槐树下,方才扶住树干,停下来喘气。 秦田禁不住向那山上望去,被昏暗的天际笼罩着依稀可见的蓝涧寺,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秦田看到这里,心中更加恐惧,脚下更是不停,向一处灯火通明的村镇跑去。 秦田所不知道的是,当他跑远之后,那棵枝叶茂密,隐隐有如车盖的大槐树,一阵黑烟闪过,一个全身遮蔽在黑袍之中的老太婆,佝偻着身影,看着跑远的秦田,枯老干裂的嘴唇,喃喃道:“那鬼丫头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进阶鬼将了。” 此时蓝涧寺中,那黑色的佛像,黑影闪烁,而染着鲜血的纸马,却早已不见。只有七根摆放成北斗形状的黑色蜡烛无声的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莫名香味的袅袅青烟,向那黑色佛像飘去。 这用人的尸体混合犀牛鹿角,以及五种名贵香草熬制的油,所制成的蜡烛,燃烧之后,容易被鬼魂吸收,帮助鬼魂凝练煞气。而混合着鲜血的纸马,则可以以血气中和煞气。此物可以说是帮助鬼魂凝练鬼体的宝药。 此方世界,普通人死之后,天,地二魂顷刻间便回归天地,只有命魂流浪世间,多则半月,少则几日,便会逐渐的消散于天地,而不是受六道之力的牵引,步入轮回。 因此,那些走上道途却没有修炼出元神的修士,若不幸陨落,便会转为鬼修,走上一条更加艰辛的鬼仙之路。 鬼仙之路,步步劫难。不同于修士由炼精化气,打磨肉身,进而凝练元神。走鬼仙之道的修士初期由于没有肉身的保护,而需要吸引阴煞之气,凝练魂体,成就鬼卒。而阴煞之气吸收过多,又不可避免,影响性情本性,甚至导致本性泯灭,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无意识的厉鬼。因此只得用人的鲜血中和煞气,人的血气之中包含着精阳之气,对于中和阴煞之气,可谓效果极佳。 这尊神祗便是通过与世俗之人的交易,来获取交易之人提供的物品修炼。说是神祗,其实不过是鬼修而已。 秦田惊慌到得那处城镇,知道天色已晚,金城府的城门已经关闭。于是只得找了一处人家借宿一晚,躺在床上,方才惊魂未定。 据那阴算子所言,那神祗一旦应下所请,事情往往会在三日之内见得分晓。 那只能明日回城静等三日了。 此时,秦田想到苏璟三日之后,便会暴毙而亡,那碧云必能落在自己手心,心中的惧意也就被火热的欲望所取代。 蓝涧寺内,一阵氤氲香味飘过,那神祗模糊的身形在黑暗的夜间里慢慢凝实,苍白的嘴唇喃喃道:“若此事过后,愿力圆满,我必能一步踏入鬼将阶层。” 苏府,竹园 苏璟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心中惊叹不已,此方的世界的先贤文章,虽说与地球不同,但却别有一番道理。 比如,此方世界,有着四书五经,四书并非儒家的《大学》、《论语》《中庸》、《孟子》而是以《尚道》,《宗天》,《地仕》、《乐雅》为名的先贤文章,而五经却叫作诗、书、礼、易,武,并无春秋。 想来也是,此方世界的地理环境虽说与古代中国颇为相似,然历史人文终归有些差异,毕竟此方世界道法显世,伟力归于自身,这几万年的人道发展,恐怕也不是地球能比的。 比如五经之一的武经,就是让士人能够强身健体的总纲。这本由古代一位圣王羽编撰的武经,就是一本能够让人修炼到武圣的宝经。 不过这种本武经虽说是无上宝经,但却不是什么珍稀之物,恰恰相反,此书,天下泛滥无奇,缘因此书除了总纲之外,锻体的方法不能适用于今人,此书本就是上古圣王羽为了开发远古先民武道潜力的宝经,其中的锻体方法,也只有在那个先天元气到处弥漫的上古,才能发出璀璨无比的光芒。 而今时今日,莫说先天元气,就是锻体所需的数十种宝药,都是难以寻找了。所以,此种方法,就算泄露,又能如何呢?无非是每天有几个不知死活,渴望出人头地的草莽之人,用性命去赌一个莫测的前程而已。 不过,由历代王朝根据其中总纲,以及锻体原理,今人体质整理研究的武道典籍却是被世家或王朝秘藏,用来教育子弟和培植势力。普通人却是难以见识修炼。 果然无论在何方世界,知识和进身之阶都是为一小部分根深蒂固的势力把持,恐怕就是在那个信息知识爆炸的后世,也有一些东西,是普通人一生都无法接触到的。 这就是阶级的本性,所不同的后世流动性较此世灵活,统治的方式更为高级和隐蔽罢了。 所谓,人人如龙,不过是稚子小儿的梦中呓语而已! 苏璟想到此处,心中就是冷哂。 书案之上的烛火轻轻摇动,苏璟抬头,便见碧云端上了一杯清茶放在面前。 “云姨,别忙了,去歇息吧。”苏璟柔声道。 “公子,你身体刚恢复,也别读的太晚了。”碧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道。 “我醒得了。”苏璟沉吟半晌后道。 苏璟知道碧云一定想问自己一些问题,比如,自己是如何把她从柴房解救出来的。 而苏璟心中对于秦田,和苏府大夫人种种猜想也不想告诉自己这个前身唯一的亲人,苏璟知道即使告诉碧云那秦府管事的所作所为也无济于事,只是多了一人担忧而已。 苏璟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自失一笑,自己终归不是什么绝情灭性之人,对于前身的亲人,多少还是有着一丝情感牵绊的。 月色渐渐隐去,此时已然深夜。金城的大多数人已经沉入梦乡,就连秋夜的虫鸣都微弱了。 金城巍峨的城头之上,巡更的更夫斜倚在城墙的垛口,眯着眼睛,打着瞌睡。 突然一阵侵入肌肤的凉风,从脖颈处吹去,更夫打了一个寒颤,睁开惺忪的睡眼。 打了一个激灵,嘴上骂道:“冷死老子了,四更天了,这露可够重的,不能睡这儿了,要是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更夫,拿起手中的梆子,下了城头,向城中踉跄着走去。 或许,更夫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那股凉风吹过的同时,一道,漆黑的身影,以迅疾的速度向城中的东城飘去,身影飞掠之处,那街道枯黄的秋叶,便打着一道道旋儿,如同飞舞的蝴蝶荡来荡去。 苏府坐落在金城府的东城,东城几乎居住着当地郡望士族的七成。而苏府占地面积极大,墙高园深,由于依傍着一处宁静的湖泊,因此,在深夜中,更显着分外的幽静。 神祗幽深的双眸,透过如烟的夜色,投注在金城苏府的大门上的巨大牌匾之上。 “苏府” 这两个字正是苏家的家主,当朝大乾翰林直学士,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正三品的苏挺苏守正所书,其上金色光晕流转,在鬼神的眼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当朝翰林所书的牌匾,哪怕只是随手而就,也必然有着朝廷气运的萦绕。 而有此匾额在,一般鬼魅一旦靠近苏府十丈,就会被人道气运灼伤。 此方世界,人道崛起之势,已然浩浩荡荡,不可阻挡,除却仙道窃据天道,尚能钳制一二外,人道可以说是镇压其他妖魔外道也不为过。 况且朝廷正三品的气运就有着淡青之意,在这种群邪辟易的力量下,什么山魈鬼怪,魑魅魍魉,避之惟恐不及,更何谈冒犯。 虽然苏府因家主苏挺不在,气运只有着金黄,但那堂皇之意,这神祗就算离着百十丈都能窥见。这神祗到金城根本就不需打听,就直接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说来这金城,有着这等气运的所在也不过有着两处,一处是金城太守府衙,一处便是苏府,太守府衙不仅有着金色气运护佑,更有着官威煞气弥漫,在鬼神的眼中,远远望去,就是一处散发着煞气和金色光芒的火球。 这神祗莫说接近十丈,就是远远凝视片刻,就感到魂体震颤,疼痛难忍。 第六章 正气 那神祗静静观望了片刻,右手从黑影中探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精巧的玉珏便出现在手中。 纤细的玉掌之上鬼气催动,丝丝缕缕的黑烟,涌入玉珏之内,但令人惊讶的是,其玉珏之上,竟渐渐发出白色光晕,那白色光晕随着黑色鬼气的涌动,更显耀炽,与黑色的鬼气旋转一体,就那么如阴阳鱼般,转个不停。 手掌翻转之间,玉珏忽然一个跳跃,如同一个光罩般飞到那神祗的头顶三寸之上。发出圈圈白色与黑色交替环复的光圈,将神祗的身躯罩住。 这神祗做完这些,方才身形晃动,毫不停留地穿过眼前高大的院墙,直入苏府而去。 “若非这枚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的仙门敕封的神职符箓,恐怕纵然是鬼将,也绝非这般容易进入这等金黄气运庇护的府邸。” 那神祗看着前行之处,如同荡开水波的金色涟漪,心中忖道。 神祗进得苏府,脚步微微一顿,便向着苏府的竹园掠去…… 苏璟置身于巨大的山峰之上,脚下不远处是一道深不可测的黑渊。抬头望去,天边火红一片,远处的大地如同折皱的抹布,其上密布着如蚂蚁一样的人群,拖家带口,从一处处断壁残垣的废墟中涌出,争相奔逃。 突然远处的天际,出现一道黑色洪流,滚滚而来,苏璟极目望去,映入眼前的是一望无际,手持长戟的骷髅骑士,骷髅骑士面上覆盖的黑甲在火红的天空下散发着凛寒的冷光。 巨大的长戟挥动,一道道血光闪现,无数的残肢断臂如同败絮四处飘舞。 马蹄践踏着血肉泥泞的声音与老幼妇孺的惨嚎,此时无比清晰的响起在苏璟的耳边,让苏璟遍体生寒。 此时,苏璟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去,不知何时,一队黑衣黑甲的骷髅骑士出现在自己的身后,突然,天际雷霆轰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苏璟抬头望天,发现火红如同赤焰的天空,黑沉一片。 骷髅骑士长戟挥动,一道寒光闪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随后向着深渊飞去,苏璟一阵天旋地转。 “结束了吗?” 随后意识陷入无尽的深渊。 “啊……”苏璟猛的惊醒,头上后背冷汗不止,梦境的一幕幕如同真实发生的一般在心头闪现。 “我这是靥着了。”苏璟静了静心神。 翻身下得床榻,穿上鞋子,步入书房,掌上灯,倒了一杯清茶,自书架抽了一本书,随意翻开一页,默默诵读。 《尚道》第十二篇《荆鬼》 圣人余殊未成道时,月夜泛舟荆南,夜半,遇一女鬼,女鬼以圣人气洁崖高,心甚许之。入舟舱,诱之。 曰“良宵苦短,愿与君同修燕好。”圣人余殊心如荆湖止水,目光清正,顶上丈丈青气,勃发如松,而后,作厉色喝道:“魑魅魍魉,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尔敢近吾身也。” 圣人言毕,其言化三尺青锋而下,女鬼惊惧,退避不及,形消魂散。 苏璟看着这篇犹如鬼怪异志的大德之言,种种明悟涌上心间。 读书之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因常年专研道德文章,而致诚心正意,明心见性。 因此才有心怀锦绣文章的读书人,能够在口诛笔伐之间,沟通冥冥中的天地伟力,震慑邪祟妖魔。 想到这里,苏璟便一点也不对大儒一言,喝退厉鬼的事情感到惊讶了。毕竟这是一个道法显世的世界。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儒一言引动伟力,慑服鬼魅,也算不了什么。 看来这读书科举也不是全无用处,最起码还能辟邪驱鬼,苏璟心中此念闪出,嘴角也不由勾起一个弧度。 正想往下翻阅,突然一股来自灵魂的阴冷袭上苏璟的身心。 烛火摇曳,晦暗明灭。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无声地出现在苏璟三丈之外的空地之上。 一道如同来自幽冥的声音响起, “生死轮转,天道无常。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这声音似呢喃,似哀叹。声音落下,一把泛着幽幽白色光泽的骨戟便自那黑影中斜刺而出,迅疾地点向苏璟的眉心。 苏璟眼中白色冷冽的光点一点点的变大,但心中却空明至极。眼底毫无惧意,如果那神祗在出手之前仔细留意,就会发现,那清正的眸子深处藏着一丝戏谑。 苏璟躲也不躲,只在心中默念口诀,魂海之中,光芒大放。那白色骨戟果然停留在苏璟眼前三指之远,便再难寸进。 原来此物直接作用于神魂,并无实体攻击之效,若被袭之人心中恐惧,必能侵袭神魂,魂灭而亡。鬼魅之物,无非惑乱人心,若是不惧,自然无害,若是心中有鬼,当然就难说了。 其实,也是这邪神并未修成鬼将之体,若是修成,便能由虚转实,自身躯直接攻击苏璟了。 不过仅仅这下,对于很多普通人而言,也是难以承受了,若非苏璟秉承两世之魂,也会瞬息之间着了道。 即便如此,苏璟仍感到眉心之中,阵阵刺痛传来。苏璟意志何其坚韧,尽管疼痛深入灵髓,苏璟也强自忍耐。 那邪神见得白色骨戟一击未曾建功,不由讶然,似乎没想到,面前这个身形文弱的少年能够抵挡住自己的“魂戟”。毕竟在以往的经历中,只有一些血气冲盈,身体强健的壮勇之士才能做到。 神祗虽感到疑惑,不过也不以为意。手中握着的玉珏,骤然现出。鬼气与愿力齐齐催动,化作一道流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光芒,向苏璟后颈绕去。 苏璟在那骨戟前刺之时,便知道,来袭之人,一旦,先手出击不利,后续攻击必定源源而来,就在那弧形光芒绕向其后颈之前,却是做正色喝道:“魑魅魍魉,敢近吾身也!” 这声大喝,浑厚俨然,可谓正气清野,如射斗牛。 若有望气之人观苏璟天灵之上,赫然就会发现一道清气,如松如竹,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声音喝毕,那绕行的玉珏之上,黑气刹那间消散不见,只有白色愿力跳动,在距离苏璟不远处停顿,似乎有些畏惧苏璟头顶的那道清正之气,最终挣扎几下,落在苏璟脚下。 而那神祗,直面苏璟的呵斥,正气冲击之下,魂体更是几个震荡,不过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继而一声冷哼伴随着一道黑烟,袅袅升起,苏璟正待细观,那黑影却已经缥缈无踪。 苏璟不知道的是,这声充盈清正之气的大喝,正好阻断了那神祗神域的封锁。 而那神祗鬼体受到苏璟清正之气的冲击,又思及此地是苏府,心中惊慌,只得逃之夭夭。 苏璟见那黑影离开,心下一松,也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语。 “公子,怎么了?”不知何时,碧云伫立在书房的门口。 碧云见苏璟坐在地上,忙手忙脚乱的想扶苏璟起身。 苏璟挥手制止道:“云姨,我没事,只是有些倦了。” 碧云一脸担忧的道:“公子,地上凉,我还是扶你起来吧。” 苏璟知道云姨也是一番好意,不好再次拒绝,于是站起身来。 碧云倒了杯清茶,向端坐的苏璟递去,看着苏璟额头的汗珠,关切的再次问道:“公子,刚才,你……?” 突然目光一转,看到落在地上的玉珏,正要走上前去捡起。 苏璟看到此景,忙惊道:“云姨,别动那物事。” 说着不待碧云捡起,走上前去,拿在手中,此物刚一入手,就有一种凉润的触感自掌心传来。并无苏璟先前所想的那般凶戾,可怕。 苏璟知道此时并非细究此物之时,抬头便迎上了碧云惊疑不定的目光。 苏璟镇定道:“此物是一古人遗物,此人贴身收藏,云姨不便相碰。” 碧云听得此言,定定看了苏璟一眼,并未多问。只是将手中的清茶,端给苏璟,眼中带着看待子侄的温暖目光。 柔声道:“既然是古人贴身遗物,那你自己可要收好,万万不可随意弃之于地。” 这一番话却是有着苦口婆心的叮嘱之意。 苏璟不是太习惯云姨这带着若有若无的慈爱目光,讪讪的接过清茶,放置唇间,一口饮尽。 此时,苏璟心绪也逐渐的稳定下来,碧云见苏璟脸色不似初始那般苍白,知道应无大碍,又是叮嘱了几句,也下去歇息了。不过虽是下去歇息,却时刻留意着苏璟这边的动静,以便随时看顾苏璟。 苏璟望着碧云的背影,目光中也不由有些暖意。前生在末世,为了生存经受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磨砺。因此甫一降临此方世界,自然以一个穿越者的傲然心态俯视着这方世界的人事。 可这身边的人物,终究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无情无意,冷冰冰的npc,如果不能正心诚意,持之以恒,而是抱着游戏其中的心态,混迹此方世界。那么所谓的求仙问道,求大自在,大超脱的誓言也真有可能变成了笑话! 苏璟此时也在心中不断的反思自己。 第七章 神道 稍倾,苏璟方才拿出刚刚藏于衣袖之中的那枚玉珏,近着烛光,细细观瞧。 一股淡淡的幽兰清香传入苏璟的鼻尖。恩?似是女子之物。苏璟暗自猜测此物主人的身份。 如同拇指大小的断口玉珏,不知是何种玉料所制,握在手中,竟有一种温润滑腻的感觉,更为奇特的是,苏璟神魂投入其中探察,竟有丝丝清凉滋润之意升起。 苏璟运极目力,细细观看之下,赫然发现,玉珏一面之上,分明篆刻着鸟兽虫鱼。 苏璟小心的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中将玉珏翻过,方才发现,那刻画鸟兽虫鱼的不过是玉珏的背面,而玉珏正面之上,篆着四个极小的阴文。 “司黎牧生” 这是土地符箓?还是山神符箓?苏璟哑然。 黎民众生,社稷之神,是了,这应该是土地的神职符箓。若是山神的神职符篆,想必上面篆刻的应该是“掌岳崆重”。 不过那黑影为何会留下这土地符箓,莫非其是土地神君? 不可能,金城府城之内,自有仙门敕封的城隍阴司,岂会让这等毛神来犯苏府。况且,观那黑影所用神通,更似传记志异中所述的鬼道路数。 不过若是厉鬼,又如何避开城隍阴司的巡查,进而进入金黄气运庇佑的苏府呢? 其实还是苏璟不知缘故,此方世界,早已不是六千年前,那个,神道监察四方,统治严密如网的神明时代了。 先天神祗与长生神灵们早已在仙道崛起的滚滚洪流中被碾压殆尽了。 六千年前,仙道崛起,与统治神州近万年的上古神灵大战。上古神道的代表人物五方帝君和旗下的无数长生神灵,在仙道与王朝世俗势力的联合绞杀下,已然尽数陨落了。 而代表五方帝君神系天授的天道符召也或被仙门摧毁,或被镇压。现在余下的一二神祗,也不过是仙门或朝廷敕封的香火神灵。神力弱小不说,神灵监察也并非无孔不入。 这敕封的神祗细分也有两种,一种是仙门为了增强宗门凝聚力,对于立下功劳而陨落的修士,降下符召,予以敕封神魂,所造就的香火神灵。 另一部分是朝廷敕封的殁于王事的官员,古人言,生而正直者,死后为神。这一部分神灵大部分都是一朝的拥护者,帮助王朝龙气镇压煞气和大劫。 香火神道毕竟依附于人道信仰,仙门也只能向世俗王朝开放一部分神道权限,来缓和仙道与人道的矛盾。 但仙门敕封的神祗与朝廷敕封的神祗还是有着最本质的不同,仙门敕封神祗往往能在仙门的帮助下修炼晋升,最终重返仙道。而朝廷敕封的神祗往往会跟随王朝演替,生死沉浮。因此每逢天下大乱,改朝换代,神道势力的格局都会面临着大的洗牌。 彼时,旧的神灵陨落,新的神灵登位。王朝气运与龙气镇压几百年的劫气、煞气,也会齐齐爆发,将无数神灵拖入战争的泥潭。 无数香火神灵纷纷在草莽龙蛇之上押宝下注,赢者神位晋升,多逍遥几百载,输者,身死道消,几百年修为化为流水。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这几句话说的就是王朝演替,鼎故革新的惨烈场景。不过这等大劫,五六百年才会发生一次。 而这金城府的城隍也不过是朝廷敕封,仙门授予符箓的地祗,其今夜之所以不显神通,源于在十五年前受了重创,此时早已陷入沉睡。 为了一个苏璟,当还不至于,从沉睡中醒来。因此,那鬼物才能如入无人之境的进入金城府内。 苏璟细细把玩着这不大的玉珏,最后取出一根丝线,从玉珏断口中穿过,系起,将其戴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此物既然有着滋养神魂之效,那么自己就贴身藏了。对于鬼神之物,苏璟似乎毫无畏惧嫌弃的自觉。 金城府城城郊 一道黑影伴随着微风向城外的荒山飘荡,正是那神祗,其受了苏璟浩然正气的冲击,魂体本就存了些伤势,其更是在惊慌之下,将那枚神职符箓遗忘在苏璟那里。 不想,出苏府的时候,没了神力的护佑,被金黄气运灼烧之下,魂体就受了重创。 那神祗出得金城府,忙慌不择路的向蓝涧寺逃去,魂体受创之下,自觉昏昏沉沉,最终倒在那颗大槐树下不远的地方。 此时,天光熹微,一声鸡鸣,一道佝偻身影闪过,那神祗顷刻间便被拉进一处莫可名状的空间。 “鬼丫头,怎会受伤如此之重?”那老太婆,眼中带着疼惜的看着躺在自己槐木所造就的养魂空域中,闭目不醒的娇媚女子。 下手如此之重,老身定不饶他!这佝偻的老太婆,愤然喝道。 随着这老妇人的怒吼,外面那棵有着两人合围大小的槐木颤动不停,在秋日的寒风中发出簌簌之声。 翌日,清晨 苏璟用罢早饭,持书静坐半晌,忽然静极思动。于是换上一袭磊落青衫,向云姨道了一声,便出了静谧幽深的竹园,取了一条走廊向苏府大门行去。 初秋江左的气温尚有些凉意,清晨的阳光慵懒的照耀在苏璟的身上,有着莫名的温暖。苏璟转过一处凉亭,便有一道奇石嶙峋的假山出现在眼帘。 雨后清新的空气,被苏璟贪婪的吸进肺部。看着眼前的种种胜景,苏璟心有所感,轻吟道,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 “公子好文采。”一道婉转悠扬,似水如歌的美妙声音传来。 苏璟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翠烟衫,罗裙飘曳,顾盼清波的貌美女子,在一名淡黄衣衫的英气少女陪同下款步而来。 苏璟不识那绿衣女子,但却认得那黄衫少女,其正是自己的二妹苏幼岚。 苏府之中,男丁五人,长子苏向,二子苏昂自不必说,是苏挺苏守正亡妻所出。三子苏璟,身份低微的舞姬所出。四子苏凌是大夫人所出,至于五子,是苏代,这苏代不过三岁,据说来历极其神秘,居住在扬州城中由苏挺亲自派人照顾。 此事在前身的记忆里显现,似乎曾引起过一阵风波。三年前,大夫人不知从何处听闻苏挺在扬州府城纳了妾侍,甚至生下了嗣子。正要直奔扬州府城问个清楚,但来自金陵府田氏的一封家书,却是令其偃旗息鼓。 在前身记忆里,苏璟也难以找出此事背后有何隐秘。 而大夫人虽然善妒,但迄今也为苏家养育了一子二女,苏家长女苏幼婉人如其名,性情温婉沉凝,气度雍容典雅。在六年前被当朝天子看中,亲自做媒,赐婚给英郡王做了王妃。 二女苏幼岚巾帼不让须眉,自幼习武,尤其最爱军中杀伐武艺。大夫人由于长女早早出阁,自然对其尤为宠溺,因此也是由得她胡闹。这苏幼岚性情中带着男子的豪爽之气,因此与前身关系还算融洽。 苏璟略有疑惑的看着苏幼岚,苏幼岚似乎猜到苏璟所想, 傲然开口道:“三哥,这是栖霞宗的流云仙子,是能够乘风御剑的仙家,仙家,恩,说了你也不懂。” 苏幼岚从小就爱作弄这个身体孱弱的三哥,因此声音中就有些随意自然。苏璟对苏幼岚随意傲然的语气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清朗道:“既然是仙家子弟,那可切莫怠慢了。” “我外出尚有事情要办,先失陪了。”苏璟说完,便深深的看了那方流云一眼,径直离去了。 “三哥还是这般木讷。”苏幼岚见苏璟径直离去,向方流云解释道。却是没注意方流云此时的表情。 苏幼岚当然不知,就在方流云与苏璟两人擦肩而过之际,二人心中都是一阵莫名悸动涌出。 方流云似有所感,眉头轻皱,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苏璟不疾不徐的远去的身影。 苏璟彷若无事般向苏府的角门而去,直到从角门出得苏府,转过一道小巷,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与方流云错身而过之时,胸前那枚用红线穿就的玉珏突然发出滚烫灼热的触感,苏璟知道此物是那神祗之物,仙门子弟说不得会借机探查,因此不敢多做叙话。 一旦让修道之人看出此物来历,引来探察。那么丢失此物事小,要是被人看出此身乃为夺舍而来,说不得就要降妖除魔了。 若是堂堂穿越众落得被人放在火架上烧死的结果,那乐子就大了。 其实也是苏璟多想,莫说方流云只是炼真圆满的修士,哪怕就算金丹真人亲自前来,也不会认为苏璟是夺舍而来。 盖因,此方世界夺舍难如登天。夺舍,夺天地之造化,窃生死为几用。此种行为比指天而骂还要严重,指天而骂不过蝼蚁行径,苍天又岂会因一蝼蚁的挑衅而发雷霆之怒? 但夺舍不同,这是真真正正的获罪于天,无可祷也!而在几千年的仙道发展长河中,不是没有出现过失去肉身的修士,试图对别人夺舍的事情发生,但所有的这些行为,仙门典籍六千年的记载之中,却无一成功夺舍的先例。 仙门典籍往往会这样记载: “夺舍之际,有阴雷火劫自虚空尽出,直入神魂,三魂击碎燃灭方止。”不过还有着一则不被人证实的传说,若是成就元神的道门真君陨落,元神重新夺舍可以有着一线生机。 当然这等人物就算夺舍成功,如果没有无数先天灵药几十载的静心温养,肉身七魄也会在以后几十年中相继离散。 也就是说,夺舍只能维持个几十年,几十年过后,就必须再次夺舍。纵然仙门真君之流的人物神通广大,也经不住一次次夺舍之时所受天罚造成的本元和灵药资源的消耗。 因此在此方世界,夺舍在理论上能够成功的无不是仙门一宗真君老祖之流的大神通修士。不过这等人物的敌手既然能让其陨落,想必也不会放其残神逃脱。 第八章 伊人 迎着晨曦,苏璟穿过金城府繁华喧闹,车水马龙的西武大街,转入一处古韵清灵的街区。 目中所见,一座沧桑古老的寺庙掩映在数棵苍劲的银杏树下。步入其间,只见香客寥寥,一派幽静,肃穆气氛。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 因在初秋,树叶尚未尽数凋零,巨大的树荫遮蔽着整个城隍寺。一袭青衫的苏璟缓行其间,不时在耳边响起的阵阵虫鸣鸟语,令其颇有一种幽深寂静的闲适之意。 苏璟绕过城隍寺大殿之外,高可一丈的青铜巨鼎,顺着稀疏的人群,拾阶而上。 方在气势恢宏,威严肃穆的城隍大殿立定,抬眼望去,只见城隍寺高台香案背后,耸立着一位身穿白色儒服,头戴儒生方巾的中年文士。不知是匠人技巧的高妙,还是神祗的某种灵异,苏璟只感此石像雕刻的惟妙惟肖,尤其一双在如峰如峦的重眉下凝望远方的深眸,有着说不出的幽远和深邃。 “莫非雕刻此像的匠人见过城隍本尊?”苏璟思索道。 不待苏璟细想,门前侍立的中年庙祝取了三支刚刚引燃的线香递给了苏璟,苏璟稍微愣了一下,便接过手中,顺着人群,向巨大香案之上的一只古朴的八角香炉走去。 苏璟虽自认为鬼神不过是比常人掌握更多神通的修者,并未有多深刻的敬畏。但此情此景之下,也不好特立独行,鹤立鸡群。 上罢香,心中默念几句,便要转身离去,却发现那名微胖的中年庙祝用惊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苏璟心中疑惑。心道,这人莫非有病不成? 正自不做理会,打算直接离去,却不知何时,一声银铃般的嗤笑,伴随着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低声响起。 “小姐,你说,怎会有这种烧香拜神,连香油钱也不舍得捐的吝啬之人?” “月儿,不得胡言,兴许是这位公子遇到了难处。”另一道如同山泉叮咚,空谷幽兰的婉转声音。 苏璟转眼望去,一主一仆俏立在离苏璟五步之远的地方。那叫月儿的秀丽的婢女身形娇小,眉宇间带着娇憨之意,正不错眼珠的盯着苏璟。 而其身边官宦小姐模样的女子,却是让苏璟惊艳了一下。 手若柔夷,肤如凝脂。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说不出为什么,苏璟心中忽然闪现出这样一连串的词汇。 苏璟剑眉下一双清远似水的眸子冷峻地就这般直视眼前这明艳端庄的秋水伊人。 女子似乎不太习惯陌生男子专注目光的盯视,羞涩的垂下螓首,一抹晕红飞快地自纤细白腻的玉颈红到耳根处。 见得此景,苏璟目光玩味了些许。打量片刻,方才在那名俏婢的怒视中收回略显灼热的目光。 苏璟身形转动,向一个巨大的功德箱走去,自袖口正想掏出银钱,忽然惊觉,出门前,好像未曾带钱。苏璟自失一笑,正要作罢离去。 猝然一只如玉葱般的藕臂出现在苏璟的眼前,纤纤素手中挽住一只绣着朵朵水仙花的精致荷包。 酥软人心,沁人心扉的婉转声音在苏璟身边道:“公子,用这个吧。” 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不知何时已经走在苏璟身边的温婉小姐。 苏璟静静看了那女子一眼,也不说话,从容地接过荷包,慢慢的从其中取出几两银子,向那功德箱的空口投了进去。 回头方要道谢,身边伊人却已芳踪杳杳,回头望去,却看得伊人已经在那娇憨婢女的陪同下出了城隍大殿,被几名家丁仆役的簇拥着,离去了。 苏璟看着手中尚余一些银钱的荷包,不由一阵莞尔,也并不追出去还给主人,只是摇摇头,收入袖中,转身离开此地。 “小姐,怎生把那荷包送给了那悭吝奸诈的登徒子?” 西武大街行驶的装饰奢华不失雅致的马车里,那名娇憨的婢女嘟着嘴,向身边的清素淡雅的少女抱怨道。 “月儿,我觉得那位公子却并非是什么奸恶之人,观他一袭陈旧青衫,囊中羞涩,想必是落魄的士子。更何况,其接我荷包之时,气度沉凝,不卑不亢,想来不是凡俗之辈。” 少女耐心解释道。 “小姐,你呀,就是太心善了,可惜老天偏要如此薄待。”那俏婢说到这里,语气中就是一阵黯然。 那少女春山淡眉下如一汪秋水的眼中却带着温暖的笑意, 说道:“我自小生在淸贵之家,备受父兄关爱,纵然短寿,此生也无憾了。” 那婢女害怕引动自家小姐伤心的情怀, 忙安慰道:“小姐,不可如此说,大公子不是已经进入仙门求仙丹灵药了吗?小姐的病在凡尘之中人虽然棘手,但未必会放在仙家的眼里。” “你说什么,兄长要参与仙门外宗的升仙路?”女子声音就带着急切之意。 女子秀眉微蹙道:“兄长已年过弱冠,虽说习些江湖武艺,仙门外宗升仙试炼却危机重重,我又怎忍兄长为我蹈入险地。” “不行,我要回府求见父亲,阻拦此事。”说着小姐就要向驱车的御手吩咐道。 那婢女见自家小姐又气又急的样子,心中暗骂自己多嘴,忘了自家老爷的郑重叮嘱,这要闹出事来可如何是好。 “小姐,你也别太着急了,大公子与老爷本有定计,本就让我瞒着小姐,防止小姐生气,再说,老爷既然允准大公子去升仙试炼,想来是有些把握的。”月儿心中焦虑,口中仍是苦口婆心的劝阻道。 初芷萱虽性情温婉娴静,但却兰心蕙质。转念一想,若是,现在自家莽莽撞撞的冲入郡守府质询父亲,不仅会牵连到月儿不说,可能也难以劝动得了父亲。 想到这里,面容渐渐沉静,软语道:“不去郡守府了,先回琴韵小筑吧。我有些乏了。”初芷萱说完此言,便闭上了眼睛,一脸恬静,似在小憩又仿佛在沉思。 月儿听得此言,偷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忙向御手吩咐,转道初府而去。话音落下,马车便平稳的向南雀大街缓缓行去。 苏璟从城隍寺走出,此时,天色已然正午,苏璟独自行在繁华的西武大街之上,耳边传来酒肆商铺的叫卖声,置身在喧闹的大街,苏璟恍若有种在前世少年时期,地球灾变之前,被父母牵手逛商业街的感觉,心中不禁就有些怅然若失。 转念一想,又是自嘲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敏感了。 想来,此生应是再无机会回到前世的世界了,纵然自己在此世修成莫大神通,成佛做祖,有着机会回去。那也不会在满目疮痍,灾变频发,人性堕落的地球找寻到丝毫温情了。这般一想,心中愁绪暂消。 这般行在车水马龙,商品琳琅满目的青石铺就的宽阔平整街道之上,不知不觉间,日头已过正午,苏璟此时就感到腰酸背疼,同时腹中也是一阵饥渴。 正巧,苏璟正好走到一家装饰的颇为古色古韵的酒楼之下,苏璟毫不犹豫的随着一队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行商队伍向酒楼里走去。 “诸般算计筹谋,都不如先祭了五脏庙再说!”苏璟心中豪气干云道。 当然苏璟是丝毫不担心因自己没带钱,被店家当成“吃白食”给赶了出来。 好像那荷包有着近二十两银子的吧,也许,大概是足够了吧。苏璟此时心中毫无节操的嘀咕道。 步入酒楼大堂之内,就有着热闹喧哗的气息扑面而来,苏璟似乎一下子找回了前世地球大学时期与室友去吃大排档的熟悉感觉。 苏璟未及多想,便有一名身穿灰色麻布,肩上搭着白色毛巾的青年小厮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公子,是一个人还是与人有约?”那名青年小厮恭敬道。 “在下只身一人。” “那公子楼上请,楼上有雅舍,还有专人侍奉。”青年小厮笑意不减道。 “不必了,我看这大堂就挺好。”苏璟果断地开口拒绝道。 开什么玩笑,楼上还有专人侍奉,那所费银钱想来是不会少了。自家不过就是来吃顿便饭,还是不要铺张浪费了。 那青年小厮见苏璟并无直入楼上用餐之意,眼中虽有一丝失望之意飞速闪过,但仍状其恭敬的带着苏璟拣了一处宽大明亮的位置。 自始自终观察这小厮表情形态的苏璟心中就是暗暗点头,不愧是上档次的酒楼,小厮虽有私心,但做事仍能滴水不漏。这酒楼之主,经商用人当是不凡了。 其实,这世间哪有那种无论走到何地,都会遇到狗眼看人低的小人讥讽,然后再被有权势的大人物认出,进而装逼踩人的狗血之事发生。 芸芸众生,早起晚归,蝇营狗苟,不过为稻梁生计之谋而已。 彼辈混迹市井,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明哲保身之道。此方世界,意气行事,逞口舌之利的狂悖之徒实在是少之又少。或许曾经有很多,只不过被一一碾压了。 可能也只有在那个科技网络发达的地球后世,才会见到各种各样的脑残喷子化身键盘侠,肆虐网络,横行其间。 此等混吃等死的奇葩之辈,不过五谷蠹虫而已!苏璟心中不屑道。 第九章 北魏 一壶清茶酒一杯,半世浮生醉千回。 邀君同鉴天下事,共对明月舍其谁。 …… 几碟小菜,一壶清茶,列排于明净的桌面之上。 苏璟独坐于这家名叫“天香居”的酒楼之中自斟自饮,眼前穿过窗口,饱览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人群的街景。 突然耳边传来了几声寒暄和问候,以及几名汉子畅快的说笑之声。 “观张兄风尘仆仆,可是从北地雁门而来?” 一名精壮遒劲,身穿黑色短打劲装的高大汉子,向另一名身材魁梧,面容雄奇的灰衣中年汉子问道。 那中年汉子长年在外走南闯北,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蒲扇大的手掌伸出,粗大的骨节有力地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皲裂的嘴唇,微微砸吧了几下。方才回道, “某家,正是自雁门关而归。” “阁下自北地而归,可知北地战事如何?王师可曾破虏而还,威震塞北?” 此时,挨着大汉那一桌不远,坐着三四位儒衫文士的一张桌上,一名相貌儒雅,眉目疏朗,面容沉毅的青年文士问道。 那中年汉子,听得问询,转眼望去,见是几名本地郡县的士子,不敢托大。 忙拱手道:“某家自今岁季月,由北地太原郡一路北上出塞,翻越太行,随东主一路北上,也曾远远望见王师旌旗人马,遮天蔽日,雄壮无比。” 听到这里,那几名士子面上都是流露出几许喜色和傲然。 那汉子喝了一口茶,又续道:“说到战果,据从云州南下的商旅行人所言,王师二十万骁果勇士正与北魏天子阙下的右枢密使韩载统率的三十五万控弦之士,对峙于燕州,蔚州一线。双方自初夏至今日,三四月之间,皆有多次会战,彼此攻伐,各有死伤,自某回时,尚未有胜负。” 那几名士子听得此言,眉头就是一皱,尤其是一名面容清秀,头戴儒士方巾的白衣少年士子听得那大汉张口北魏天子,闭口北魏枢密,剑眉倒竖,就是喝道:“彼辈夷狄,不沐圣贤教化,也敢妄称天子!” 这语气中就有着声色俱厉之意。 那名大汉讪讪一笑,也不接话,只是低头小口的抿着酒盅。 那几名士子中先前问话的那名身形挺拔,目光沉凝的青年士子清咳了一下, 缓声道:“北方夷狄之属,茹毛饮血之辈,不识汉家威仪体度,行沐猴而冠之举。原也当不得真,子坚兄又何必动怒。” 男子声音中似乎有种宁心静意,暖人心脾的力量,那被称作子坚的少年士子听得此言,脸上怒色稍舒。 “那北狄之主敢称天子,固然可恨,但最让人不齿的却是那韩载奸贼!其好歹出身关陇一系的河东韩氏,却自甘堕落,认贼作父。若韩文正公知有如此无君无父的不肖子孙,恐怕在九幽玉阙,大乾太宗之下,要掩面而泣了。” 苏璟一边端着青花瓷茶碗,小口嘬着微微烫口的清茶。一边在那群士子的高谈阔论中,忆起这几日,所恶补的此方世界的人文历史。 那士子与北方汉子所言的北魏是近二十年间在草原崛起的一支北方游牧民族,其号鲜卑。 北方游牧民族,据说是上古圣王黎的后裔青阳氏在上古先民武道的末期,神道崛起的初期,向北分裂的一个族中分支,在几千年的历史岁月中,于水草丰茂的极北之地逐渐繁衍壮大,有着近似远古先民体质的部族。 这些部族在草原默默发展,一直不与中原王朝勾连交流,只是在前代的大虞朝,才渐渐为中原人民所知。当时,其首领自称是日月所置,天神所钟的大单于,整合草原诸部,发兵与大虞在北境攻伐对峙近百载。 可以说大虞朝的灭亡就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要归于此事。正是因为大虞与草原部族在长达百年的对峙中消耗和牵制了大批的物资和军事力量,才会在农民义军揭竿而起之时,无力镇压,进而失去天命。 因此对于活跃在草原之上的这群不友好的的邻居,中原王朝从未放松过警惕和监视,历朝历代的天子除非极其昏庸者,一般都会对草原民族,执行分化拉拢的策略,弱其部族。为的就是防止出现一个声音,在中原王朝虚弱之时,入寇神州。 天佑三十一年,当朝乾帝也曾派禁军五校,出塞征伐过一次,取得了一些胜果,但却未彻底解决北地边患。 只因,彼辈生活皆在马背之上,逐水草而居,一见战事不利,就远遁草原深处,击溃容易,全歼却难。 而就在天佑三十五年,北狄鲜卑部大人丘于居统一鲜卑五部,并连连击败和蚕食朝廷暗中扶持的氐人和羌族几支用来制衡草原势力的小部族。 当时,朝廷公卿正忙于议废立太子这样的动摇国本的大事,崇政院的辅政大学士以及几名三省台阁的长官都是一致认为:“北狄之祸,不过疥癣之疾,派一偏师弱其部众之势即可,无需劳师远征。” 乾帝虽有心乾纲独断,然则迫于公卿汹汹物议,况且太子废黜之事已经刻不容缓,仙门七宗也有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之态。因此,只得搁置左枢密使陈信上奏的调派左右武卫并左右威卫征北的提议。 但就在短短的三年之间,鲜卑大部就迅速的一统草原,秣马厉兵,在天佑三十八年,鲜卑左大将檀石射亲率五万余骑,南下进犯燕云一带,边关守将猝不及防之下,被鲜卑骑兵攻陷几座关隘。沿途各郡的百姓被杀戮抢掠无数,边关局势一度糜烂。 乾帝闻报,震怒万分,就在当年发左右武卫,与左右威卫步卒并禁军五校两万余玄甲铁骑,合并二十万骁果之士,组成幽州行营。 由枢密院右枢密使,知虞侯司长官,武兴侯李礼出任幽州行营总管。禁军五校右统制,武定侯郭行出任幽州行营都虞侯,自上党集结大军,浩浩荡荡向幽州开去。 乾帝之所以如此震怒,其中边郡的子民被杀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作为合格的帝王,乾帝感到一股莫名的危机和阴谋正在酝酿。 草原诸部在以往的历史中不是没有进犯中原王朝的边境大肆抢掠的先例,但没有一次如今时这般令人心中不安。盖因,草原的鲜卑竟然有明确的战略目的,而不是像以往的狄人部族那样,劫掠一番,扬长而去了。 更让人震怖的是,彼辈在阴山,凿山作石,伐木做梁,建立都城,称号大魏。在所占土地之上,编户齐民,效仿中原王朝统治。 据说,鲜卑的贵族中人,拥有着鲜卑最尊贵纯正血统的拓跋氏贵族甚至给自己改了姓氏,自称元氏,其称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意。 这群夷狄要干什么?难不成还痴心妄想,窃取我神州鼎器? 这种想法,几乎在满朝公卿与乾帝的心中不断放大。 那几名士子在谈论了一阵时候,也渐渐停止了议论,不知怎么的将话题引到今年的秋闱之事上,其中的那名唤做子坚的清秀少年文士轻笑道:“云兄以为,今年秋闱之时,何人能夺得文魁?” 那云姓的青年秀士还未搭话,那群儒生当中,一名身材瘦弱,面容清奇的儒生道:“今年好像与往年大为不同,据说此届郡试试题将不再由金城郡的杨学政出题,而是本郡由郡守初大人亲自命题。” 那名气度沉凝得青年士子也是微微颔首道:“许兄所言不差,这位初大人不仅风流名士,诗词文名享誉士林,而且文辞斐然,颇能治学。其还兼任着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青年士子说到这里,停顿稍许,轻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朗声道: “既然郡守初大人亲自出题,想必是不同于一言一行皆谨奉圣贤教诲的杨夫子的。” “观我平阳郡一府六县,四家书院,五百余名士子,正值此次秋闱郡试,考取秀才功名的就有着二百多人,云某以为,今次能够夺魁的应该是出在白鹿书院和松阳书院这两家了。毕竟此两家书院尤善诗词歌赋,文采修辞。” 那其余几名儒生听完此言,皆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苏璟却对这云姓青年所言,不能全然苟同。在苏璟看来,云姓青年所语虽不说真知灼见,但还是有着一些见识的。 白鹿,松阳两家书院,苏璟也知晓,说来他还是松阳书院的学子呢,只不过因体弱,很少去彼处就学罢了。 这两家书院还真像那云姓青年所说的那样,其正是精于诗词歌赋之道,浸淫其中多年。 但苏璟认为,这云姓青年还是有些偏颇了,毕竟郡试不同于州试,郡试说白了不过是考出熟读经义,能够对先贤道德之言正确理会的儒门子弟而已。 对于诗词歌赋,毕竟只是小道。一般不做考究,毕竟先懂得做人立身的圣贤道理,远远比先学会巧言粉饰要重要的多。 不过听闻州试,殿试一级,却是不仅要能够发圣贤经言中的微言大义,更要以文辞打动人心。 只有二者兼备,方才称得上锦绣文章。但郡试不过选出秀才而已,这位初大人就算想标新立异也要顾忌着朝廷的考举方略。 因此,苏璟想来,今年秋闱还是会大致与往年一样的,或许多了些布局变化,终归无关大局。 第十章 论断 那名云姓青年文士说完自己的推测,正想低头再饮一杯清茶,不经意间抬眼望去,看到了一袭青衫,士子打扮,正襟危坐的苏璟。 苏璟这几日,通过温习前身几年的苦读中所记忆的先贤文章,结合前世的儒家之言,再加上昨夜斥鬼之时,浩然正气勃发之下,此时面上就有着明心见性,智慧通透的意境显现。 那名云姓青年文士见苏璟气质丰神如玉,眼神清正堂皇,知是同道之人,心下就有了结交之意。 似乎,刚才自己谈及今岁秋闱之事时,眼前这位少年俊彦就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这云姓青年想道。 这般一想,其更对苏璟多了几分好奇探究之意。 于是,这云姓青年便起身向苏璟那一桌缓步行去。走至苏璟眼前,其拱手于胸前,正色道:“在下云辅,云孟匡,向兄台请教一二。” 苏璟正自顾自的悠然地喝着茶水,吃着几碟小菜,忽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却是那云姓青年,近前与自己搭话。 苏璟见那云辅行礼正式,忙正面错开,起身还礼道:“苏璟不敢当孟匡兄此礼。” 那云孟匡见苏璟知节守礼,心下暗道自己猜的没错,这少年果是我儒门之人。 那云辅一桌的其余三名士子,见云辅离身而起,向着苏璟走去,因此目光也都是被吸引了过来。 当见得云辅对那名少年行礼,那三人都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尤其那被云辅称作子坚的少年文士,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就有着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这位被称作子坚的少年文士其名李固,是平阳郡郡望李家的嫡子,其年不过十六,但文名却已传遍整个平阳郡的士林。 只因两年前,以十四岁之龄,在平阳郡试中,脱颖而出,获得当年郡试的第三名,更被一位回平阳郡,归家致仕的朝廷翰林直学士,赞道:“此子已初具翰林学士之仪。” 那位老翰林更是给此时仅仅有着十四岁之龄的李固赠字子坚,以示勉励后辈之意。在当时这段掌故,可谓哄动一时,引为佳话。 淮扬之地,自古以来,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其平阳郡也是文风鼎盛,江南十二家知名书院,平阳郡就有着四家。能在这平阳郡士林有着一席之地,可想而知,这李固绝对有着傲然的资本。 不过尽管这样,这李固也对那云辅心悦诚服,盖因,那云辅是扬州的一届解元,其名为辅,可想而知,必是被家族中人予以厚望,辅者,上可匡扶君王社稷,下能安抚生民黎庶。 云辅人如其名,才学品行,见识谋略,都是不凡。自中得上届解元之后,就游学扬州六郡,磨砺才学,增广见闻,结交士子。因此在整个扬州,都有着温润君子之名。李固能与其结交相识,也是有着家族人脉,多方努力的因素。 云辅见得苏璟回话,谦虚道:“适才,阁下似对云某刚才所言之事,另有高见,不知孟匡可有幸听闻公子高论?” 苏璟知道此人想必是对自己暗中的摇头,起了探寻之意,于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于是落座。 苏璟也不客气,开口道:“高论还谈不上,只是有着一些个人看法。” “不知云兄想听的是哪一事?”苏璟问道。 云孟匡疑惑道:“不就是秋闱之事……”说到这里,眼前一亮,忽而顿口道:“苏兄可否为云某细细解说两事?” 苏璟道:“那就先从秋闱之事说起吧,毕竟秋闱之事,苏某今岁正要参与其中。” 云孟匡听得此言,方才惊觉,眼前这少年也不过十五六岁,其正是参加秀才郡试的大好时机。 苏璟开门见山道:“郡守初大人今岁出题,必是不会大异往年。” “苏兄何以如此笃定?”云孟匡听得苏璟与自己先前所言相反,也是不以为忤,相反饶有兴致地问道。 苏璟道:“无他,萧规曹随耳。” 云孟匡就是一愣,苏璟见云辅异色,心中暗汗,心道,此方世界,恐怕没有这个成语。 其实是苏璟想差了,此方世界还真有汉朝这个朝代,若无此朝,今人何以自称汉家,不过当时的开国丞相不叫萧何与曹参,而是叫萧禹和曹炳,由于汉朝属于古朝,据今时较为久远,此时苏璟骤然提出这般一个简练的词汇,就颇有点信手拈来,博闻强记的味道来。 云辅心道:“此人当真博学多才。” 苏璟见云辅面上异色减去,心中微缓,又接着解释道:“子曰,三年无改乃父之道,可谓孝。说的固然是孝道,其也包含着圣贤治政的主张思想。” “此中之意,就有着新任到临,当不可改变前任的执政方略。以免百姓无所适从的道理。那位桃李满园,德高望重的杨学政在平阳教化人心的事情上颇有声誉。郡守初大人今岁春季才到任平阳,又是刚刚执掌平阳郡大小事务没多久,想必是不会在教化士子的科举之事上大做文章的。” 苏璟一番话思路清晰,有理有节,令人不得不信服。云孟匡一边思索,一边频频点头赞同。 云孟匡听罢苏璟所言,就是长叹一声道:“听君一言,令云某茅塞顿开。” 苏璟连连挥手道:“云兄言重了。” 云辅此时又目光炯炯的直视苏璟道:“那敢问,苏兄对北地边事,是如何看待。” 苏璟整理了下思绪,清朗道:“王师北上克虏,至于是否能竟全功,在下以为要看庙堂之上,天子与诸位相公的决心有多大了。” 云辅听得此言,又是奇道:“自那北地的消息,知王师与那北狄对峙已愈三四月之久,战事焦灼。苏兄何以言王师必胜,只待全功。”这最后一句就有着考较之意。 苏璟道:“正是因为王师与北狄已经对峙数月,其中多次试探攻击,稳扎稳打,也差不多耗尽了北狄的锐气。且气候马上入秋,秋收之际,北地大量青壮民夫也不可能一直为转运大军粮秣物资中腾不出手来。以至于让河北之地,万顷良田稻谷,烂到地中。” 苏璟停顿稍许,又是沉声道:“此中情节,此时,应该已经有朝廷公卿上奏天子了。天子知会前线用兵之人速战速决的诏书这时想必在路上了吧。以此观之,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北地必有捷报传来。” 这最后一句,苏璟却是确定无比,掷地有声。 苏璟话音方落,一阵啪啪的击节声伴随着哒哒踩踏木梯的声音传来,苏璟和早已惊叹于苏璟所言的云辅云孟匡循声望去,自楼梯口下来一个中年儒生,其身穿白色锦袍,头戴秀士方巾,手中握着一把精美的折扇,靴子稳稳迈步而下,几缕墨须在颌下飘拂。 来人声音沉稳道:“刚才这位小公子所言无差,今日郡守府衙,今晨驿传到的邸报之中,却是刚刚有了北征的确切消息,赖天子盛威,三军将士用命,北狄大军的左翼,左大将檀石射部,五万人马在燕砀山以西,中我幽州行营总管李老侯爷的诱敌之计,已尽为我骁果戮没。而禁军五校,两万甲骑已经在都虞侯郭行的率领下,抄略鲜卑后路去了。三五日之间,决战将起,北地边患,必能一战而定。” 那中年文士声音如钟磐玉磬,声音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大堂里吃茶喝酒的食客,听得此言也是与有荣焉,更有一名眼尖之人,认出了这名中年文士,大声道:“这不是郡守府兵曹的许参军吗?他老人家既然说出此等言语,想必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苏璟心道,此事必定是近日刚刚发生的。不过这兵曹作为郡守属下几大掾曹之一。其中兵曹长史的副手录事参军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这般军机要事,是能够在这大庭广众之中大肆宣扬的吗? 或许是其乍听王师捷讯,心情激荡?应该不是,身在官场,久居高位,不可能连自己的喜怒都控制不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其如此宣扬,想必是为了给某些人看的,震慑或是安抚? 苏璟此时由于掌握信息太少也不好过多推断,但苏璟猜测,此事如果也在扬州其他几郡传扬的话,那自己的猜测也有了几分判断依据。 苏璟忽然心下一凛,莫非这扬州出现了某种变故,引起朝廷的警惕和防范。 这位平阳郡的兵曹录事参军许大人,在郡守初平初大人的授意之下,在金城府传扬王师将大胜的消息。本来不知从何处下手,于是来到这“天香居”一边想着策略,一边思考郡守用意。 揣摩上峰用意,几乎是每一个合格官僚的必修课,这位有心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的许参军自然要浸淫专研此道一番。 不想遇到几名少年士子在酒楼大堂谈论北地战事,于是就顺势而为,将郡守交代的事务说了出来。说来这位许参军口才极佳,一番话说得在场的食客和汉子振奋不已。 这位兵曹参军许大人可能不知,就在其滔滔不绝,鼓动人心的时候,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通过察言观色,抽丝剥茧般,分析猜测出了许多隐秘。 第十一章 初平 那名兵曹许参军做完鼓动人心,传递消息的任务后,就借口官衙尚有公务处理,便在几个常随的陪伴下离去了。 但“天香居”的热烈气氛却好似被刚刚引燃起来,无数食客也是纷纷谈论起自己行商各地的见闻。来此地歇脚的皆是行南走北的商旅行队,一时之间,大厅之内,北地与南地口音齐飞,可谓喧闹非凡。 苏璟自觉吃的酒足饭饱,抿了抿嘴,就想起身结账离去。那云辅似乎知道苏璟有离去之意,忙道:“苏兄见识绝伦,云某相见恨晚,可否换个幽静所在,详谈一二。” 苏璟见这云孟匡眼中炽热,带着希冀之色,苏璟心中阵阵恶寒涌出,心道这人不会是……喜欢男风吧?其实是苏璟邪恶了,此方世界,有着龙阳之好的男子比后世大熊猫还要稀有。 这般想法若是被云辅得知,说不得有着儒雅君子之风的云公子今日要行有辱斯文之举,对苏璟大打出手了。 苏璟忙道:“云兄谬赞了,今日恐怕是不成了,在下还有事情要办。” 云辅眼底毫不掩饰露出了失望之色,只得遗憾道:“那却是云某唐突了。” 苏璟告罪一声,去掌柜那结了账,便大步出了“天香居”。 云辅见未曾邀得苏璟,悻悻然的回了原先的那桌。那李固见云辅脸上满怀怅然之色,就是不忿道:“云兄未免太过高看那苏璟了吧?” 云辅叹口气道:“子坚,切莫小觑此人,我观其不仅博学多识,而且在谋略局势之上,也颇有见地。” 李固听得此言,心下更加不快,但不便多言,自是低头饮茶不语。 云辅看李固神色,心中了然,知道少年心性,最喜攀比,也不再言语。那名身材瘦弱,面容清奇的文士见气氛尴尬,就是轻声笑道:“若那苏璟果真有着大才,云兄还担忧无再见之日吗?过了一月便是秋闱,听其先前所言,本也是打算参与此届郡试的。” 云辅听得此言,也是笑道:“清章兄所言不错,却是孟匡着像了。” “今日本为散心而来,说那些俗事做甚,喝茶,喝茶。”这四名士子中一位年纪稍大,举止洒脱的青年文士也是轻笑道。 这位青年文士前面一直未曾发言,只是微笑倾听,就算前面谈到北地用兵大胜,也是从容之色不减分毫。 其他几人也是连声道是,一时间,气氛又是融洽了起来。 苏璟辞别云辅之后,一路悠闲的逛着大街,领略着古代城市的风土人情,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苏璟也就负着手,缓步向苏府行去。 夜色渐浓,金城府城也再次沉浸在整个黑夜中,金城府城的郡守府衙却是灯火通明。 翰林侍讲学士,大乾正四品平阳郡郡守初平还在趴伏在公案之上,处理着一沓公文,下面几个典史文吏模样的人静静候在大堂之下,不时在初平的吩咐中拿着公文进进出出。 初平身为大乾朝廷正四品的官员,其天灵之上就有着金色气运笼罩,其一根淡青色的本命之柱在金色气运的盘绕下更显威武不凡。 淡青的本命气运,就有着勉强治理一州的才干,扬州总管的本命气运也不过是纯青而已,这初平能够以一州之才,治理一个小小的平阳郡,可见朝廷对平阳郡的重视之意。 初平当下放下手中的公文,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眼前繁多的公文,心中不由想起,离京之前,拜访尚书省的长官,尚书左仆射裴延的场景来。 裴延身为尚书左仆射,当朝几位宰辅之一,能在日理万机之时,特意在自己离京之前,见自己一面,其背后一定有着天子的授意。初平一边回忆其中的细节,一边猜测天子与宰辅相公的用心。 玉京裴府书房之内 “初学士,今次出外平阳,对平阳郡郡政有何打算?”这问话虽刻意有着温和之意,但仍带着一朝宰辅气度的煌煌威严。 “平本为翰林院一刀笔吏,蒙天子拔擢,不以平卑鄙,委以一郡之任。平自觉皇恩浩荡,惶恐不安。不过既然为官一任,必将造福一方。” “初学士不必如此严肃,此地乃是我的私宅,不是官署,初学士随意些就是。”裴延轻捻颌下三缕墨髯,口中虽说不必严肃,但眼中却对初平的回答带着激赏之色。 “卑职不敢。”初平沉声道。 裴延正了正衣襟,又是顿声道:“初学士,天子有密诏与你。” 初平刚要行礼,接听诏书。突然就被一双枯瘦的手掌扶住肩头,只见当朝尚书左仆射裴延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直视着初平道:“即是密诏,学士不必郑重其事。” 初平接过密诏,放在手中观看良久,面上震撼莫名,惊疑不定。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是天子之意,还是诸位公卿之意?” 裴延听得初平此言,眼中原来欣赏之意顷刻间便被不悦之色取代,声音凛然道:“即是天子密诏,自然是天子的意思。怎么,你不奉诏?”这最后一句,就充斥着凛然的杀机。 初平叹口气道:“即是天子之意,平必不负天子之意。”说完此言,初平正了正衣冠,就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揖。 裴延见初平奉诏,面上怒色如冰雪般消逝,转而柔声安抚道:“此事,虽说有着难处,但也并非全无头绪。” 初平此时已经听不清裴延在说什么了,只因此时心中只有四个偌大的字充满心神 “周鼎,龙柱。” 裴延见初平神情恍惚,知道是一时之间未曾消化这震撼人心的消息,于是也不催促。 过了一会儿,见初平面色稍微恢复了几许镇定之色,于是沉声道:“这诏书,你不能带走。不过陛下让我给你了这个。” 说着,裴延自书柜之中取出了一个装饰精美的长条锦盒,递给了初平,初平此时波涛翻滚的心绪也是稍稍平复了几分。 接过锦盒,打开,其中有着装裱成卷轴模样的条幅,握着象牙制就的卷轴,轻轻展开,纸面之上,跳出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带着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出现在初平的眼前。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初平沉默半晌,面上带着正义凛然的神色道:“敢不为圣天子效死!” 裴延这时方才走到初平的身边,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初平的肩头,并从其手中轻轻抽出那道令初平惊骇万分的诏书,向着屋角的炭炉抛去。 黄布织就的诏书,在熊熊火光中,顷刻间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老爷,该用膳了。”一个苍老的老者进入郡守府衙,在公案前轻声唤道。 “恩,是福伯啊,待我忙完手头的这批公文。”对于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慈祥老人,初平有着深深的敬意。 或许也只有在这位老人面前,初平才会多少放下在官场之中所戴的那副面具,不带任何伪装,毫无顾忌的呼吸。 初平取出一份公文,览毕。眼中就是一凝,这是一份来自平阳郡长水县县中主簿的禀报。 “兹唯郡守大人亲启,县中自四月中旬,乡镇荒野之间,隐隐有厉鬼食人之事间发,有村落依傍深山之村民入山狩猎不归,待发现时,其身血液吸干,身形枯槁而死。且方县尊久病不能视事,县中士绅民众惶惶不可终日。城隍阴司亦推诿拖延,不肯发阴司之兵征缴。兹事体大,下吏不敢自专,唯请郡守裁定。” “这长水主簿的公文,发来多久了。”初平看到此处,脸上没有喜怒的向庭下候立的两名典史问道。 “这公文是三天来,西城驿卒送来的。”一名中年模样,微胖的典史拱手回道。 “胡说八道,这主簿公文分明写着是今夏五月时发,长水县城,据金城不过一日路程,何以在三日前到达郡守衙门。尔等奸滑小吏敢欺瞒本官不成?”初平听得那名典史所言,顷刻间就是勃然大怒。 “卑职冤枉啊!”那名微胖的中年典史就是苦着脸道。 “此公文本来在五月中旬就已经发来,但当时的郡守韩大人说长水主簿所言与其所听奏报不实,令其重新发回原处,重新翔实。因此,此公文就发往驿站,传回长水,但长水主簿不予接受,坚持几见。几经走转,郡守索性就不理了,一直放置在西城驿站的储档柜中发霉。”说到这里,那微胖典史偷偷看了一眼初平脸色,又是续道:“五月下旬,大人到任,交接之事繁杂,此事也渐渐无人提及,被人忘却了。这还是司马薛大人前日特意吩咐,命卑职自故纸堆里翻出来,给大人过目的。” 那微胖中年典史一口气说完这一大番话语,口里喘着气,额角也有汗水流下。 初平心道,此事还有着这番隐情,却是不能完全怪这典史,但此等小吏畏威而不怀德,却也不能给其好脸色。 于是仍是疾言厉色道:“虽然此事有着如此曲折原委,但与尔等也并非全无关系,若尔等勤勉任事,此事也不会拖延到此时,本官不管前任之时,尔等如何懒散,但今后却是不可疏忽懈怠。” 那几名典史此时一个个也是大气不敢出,都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第十二章 升仙 初平训斥罢,又批了几封公文,方才在福伯的再次催促中,回到府衙后院用膳。 初平用罢晚膳,方才对福伯问道:“小姐今日可去城隍寺还愿了?” 福伯道:“小姐今日一早便去了,这时应该早就回到琴韵小筑了。” 初平叹了一口气,疼惜地说道:“苦了这命途多舛的孩子了。她自幼体弱多病,还要随我四处奔波,不知她这身子可否受的了” 福伯也是唏嘘不已地道:“小姐,自夫人十年前病逝,心中就是郁郁不得,况且还有顽症在身,自知老爷公务繁忙,身边几乎连个说体己话的都没有。” “近日刚至平阳,一路颠簸劳顿,就病倒了,这几日身体才刚刚回复了些,于是就出外散散心。”福伯小声解释道。 初平听得此言,面色之上就是有着一丝伤感流露。 初平突然又道:“这几日,政儿可有信件送来?” 说到大公子,福伯就沉声道:“大公子自六月上旬,随江湖上的豪杰侠义之士参与仙门升仙试炼以来,虽然步步荆棘,但好在有惊无险,就在前日,传来信件,称其已经拜入太白剑宗外宗了。” “那就好,那就好,若非我以前不允政儿求仙访道,以政儿的天赋秉性,现在可能已经是仙门中的剑仙了。” “如今,政儿骨龄已经过了仙门选拔弟子的年龄,这次能够进入太白剑宗,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险。”初平说道。 “老爷当年所为,也不能算错,毕竟老爷是儒门弟子,仙道之事也太过虚无缥缈。其实对大公子,老爷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大公子执意进入太白剑宗,求取救治仙方,想必是有些把握的。”福伯见初平眉宇之中有着郁郁之色不解。就是出言安慰道。 初平虽然心中担忧,但自己身负朝廷王命,且距离初政山高路远,此时也是无能为力。 东海如镜面的水波之上,一艘大船,默默航行在萧瑟的秋风涌起的洪波中,高大的桅杆之下,一个白衣青年,腰悬宝剑,负手而立。 青年平静的遥望远方,随意披散于肩头的青丝被萧瑟的秋风吹起,露出一张斧凿刀削的刚毅面孔来。 “公子,再有三日路程,就能到达蓬莱仙城了。”一名身高体壮,气度凌厉的汉子在青年背后说道。 “给平阳的信送出去了吗?”那名青年沉声问道。 “已经让燕乙兄弟送去了,只是公子,呼延不太明白……为何?”那汉子充满疑惑的道。 “为何什么,我为何向父亲说谎称我已经被选入太白剑宗?”那名青年,也就是初平向福伯念叨的初政,此时抢过呼延武的话头。 初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萧索。道:“我之所以这般告诉父亲,就是怕他担心,阻我行事。” “不这般去信,那我该如何说,告诉他实情?说天下参与升仙试炼的江湖好手,闻名的豪杰侠客,十之六七都已丧命在初试三关之中!若果真这般相告,他派来唤我回去的书信可能也已经在路上了。”初政心有不甘的道。 初政其实所言不错,初平自始自终都是不赞同唯一的儿子去求仙问道。 初平早年丧妻,膝下就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初政幼读诗书,文韬武略皆是不凡,但少年之时,喜做江湖侠客打扮,行侠仗义。 后来出东海郡游历,遇仙山洞府,海市蜃楼,就立志求仙访道,但被当时在翰林供职的初平所阻,初平作为正宗的儒门弟子,怎会让唯一的儿子投入钳制皇权的仙门怀抱? 而初平的女儿,初芷萱天生体弱,衍天阁的真人所断是命理五行缺金,玉京的太医也断言,其活不过二十岁,初政为了给芷萱治病,求遍江湖中的芝林圣手,最后遇一游方的道人,称其只要进入太白剑宗,获得太白剑宗十大真传弟子的佩剑,御景都天剑,取其三分之二庚金之金气,佐以栖霞宗雁凌渡神女峰峭壁之上的琼母云草入药,就能彻底治愈初芷萱的病症。 御景都天剑,身为太白剑宗十大真传弟子佩剑,非十大真传弟子不能拥有,更何谈抽取其中三分之二的庚金之气? 而琼母云草是栖霞宗一位长老所种植的仙草,此物尚可求人赐予一两株。而御景都天剑,就算成为太白剑宗的弟子,也难以从十大真传弟子手中换的,抽取三分之二的庚金之气,就意味着,御景都天神剑要在剑池中重新蕴养百年,才能使用。 这才是难处所在,就算初政能够成为十大弟子,但留给其妹初芷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初芷萱今年已是二八年华,距离断言的二十岁,也只有三四年的时光了。 由于初政与初芷萱母亲早逝,初平多年来醉心仕途经济与道德学问,初政与初芷萱自然情谊深厚。 长兄如父,既然有着方法救治初芷萱,初政怎还能坐的住? 初政于是就再次请求父亲初平,允其进入仙门试炼,初平见初政这回意志甚为坚定,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初政其年二十又二,早已错过仙门选拔天下公卿士子的十六岁截止之龄,此时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参加仙门七宗之一的太白剑宗联合海外蓬莱一脉三岛举办的升仙试炼。 这种升仙试炼是太白剑宗,专门为江湖中的骨龄已过正常修道年龄的剑客侠士所举行的,剑道本为杀伐,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活本就有着考察心性,磨砺剑心的作用。 不同于仙门七宗诸如,元清道宗,玉清道宗,符阳剑宗仅仅注重弟子的骨龄材质,太白剑宗唯独注重弟子的心性和剑心。 这也并非是说,太白剑宗就要对芸芸众生大开山门,有道是术道不可轻传,不说天下灵机有限,就是迫于仙门其余诸派的压力,太白剑宗也不会开放多少名额,因此每到此时,试炼过程往往十分残酷。 即便这样,江湖中人仍是趋之若鹜。 太白剑宗,传承久远,与符阳剑宗合称中州仙门两大剑仙道统。对于想要乘风御剑,遨游太虚的武道中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其实太白,符阳两大剑宗,万年前本是一个宗门,后来分裂为两个门派,一个是以剑道符箓为法力基础的符阳剑宗,一个是五精之气行杀伐之道的太白剑宗,前者尤重天剑,讲究天地大势,尽可成剑。后者修炼的是人剑,讲究的是集天地五属之精,炼化几身。二者说不上谁高谁低,可谓各有优劣。 太白剑宗修士战力出众,且走的道路较为平民化,天下江湖侠客,对太白剑宗无不心生敬仰。 而符阳剑宗更重资质领悟,若遇到绝世天赋的弟子,法术神通往往惊天动地,鬼神莫测。但一旦弟子悟性平平,神通伟力较太白剑宗就有所不如了。 太白剑宗剑道弟子,行走天下降妖除魔,是魔劫中的作战主力,千年一次的魔劫之中,太白剑宗弟子往往冲锋陷阵,刚烈非常。因此,在凡俗中大肆招收弟子的举动也是被其余诸派暗中默许的。 最为主要的是,太白剑宗子弟除非修至金丹真人境界,其等寿命都要比常人要短,这也是为什么,诸如执仙门牛耳的玉清道宗和元清道宗能够容忍的原因。 而蓬莱三岛,是海外散修的势力,海外虽然物资富饶,但却无中州大地的人杰地灵,其为了道统传承,也于是与太白剑宗一起共襄盛世。 呼延武见公子面色愁苦,于是宽慰道:“虽说艰险,但公子不是已经闯过来了吗?以公子武艺,若不能进入太白剑宗,那此船之上也没有能进入太白剑宗的人了!” “承你吉言吧。”初政不置可否道。 这时,甲板之上,也有通过初试的江湖豪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观看大海壮阔的场景,听到呼延武此言,其中一位虎豹环眼,满面虬须的黑脸汉子,对着同伴就是嗤笑一声,大声道:“区区下人,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你家公子这等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也敢扬言必定进入仙家,视我等如无物。” 其余几名汉子也是附和笑道:“正是,看这公子长得像个娘们,能有什么本事。” 初政听得此言,刚毅的脸孔,迸射出一道凌寒的杀机,直视那群汉子,如同来自九幽的声音响起,“尔等可敢再多言一句?” 那几名汉子就是一愣,继而大乐,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黄口孺子而已,还敢威胁……。” 此言尚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一道白色剑光闪过,那几名汉子就怒睁着双眼,继而脖颈一道血线出现,噗通声连起,几名精壮汉子眨眼间,尸首分离,魂归幽冥。 离船帆高有百丈的云层之上,一老一少,两名剑仙御剑乘风而行。猎猎海风吹动这两名剑仙的白色衣衫,其法力时不时运于双眼,关注着下方的动静,因此,海船甲板之上发生的一切,也被其洞察始末。 初政出剑之时,那名身材瘦弱,脸色略显苍白,眼眸狭长的青年剑仙就要出手阻止。 虽然初政的剑光已经快至凡尘武学剑术的巅峰,但对于青年剑仙依然不够看。 青年剑仙一道如月牙的青色剑光,以风雷般迅疾的速度向下方的初政手中的长剑发去。就在这时,一道纯白炽烈的剑气自那名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形容沧桑,鬓角微霜的老者手指间弹出,后发先至地击打在那道月牙的青色剑光之上,两道颜色不同,威力却仿佛的剑光在空中碰撞,缠绕,进而同时湮灭。 第十三章 山雨 “师叔,何故阻我出手?” 那名青年剑仙狭长的双眸中闪过微不可察的怒意。 那名苍老的剑仙,摘下腰间的葫芦,狂灌了一口酒水道:“剑狂师侄,你入道较晚,太虚那老鬼,难道没告诉过你,剑道杀伐,步步皆争,下方的争斗,虽不在明面考核之中,但也有暗中考察之意,只要不违我辈剑道真意,就算死上几个蝼蚁,你又何必在意。” 剑狂心中当然不是为那几个江湖人的死亡而出头,而是自己出手之下,被老者打断,自觉折了面子,这才有着羞恼之意。 剑狂入太白剑宗三十载,修为精深,已经有着抱元中期修为,在内宗师兄弟中也是说一不二,除非遇到十大真传弟子那般的人物,才会有着恭敬,在宗门内骄纵惯了,自然在外行事就有着肆无忌惮之意。 剑狂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缘由不过是眼前的老者,是外宗有名的酒剑仙,孙长老,虽然只有着元罡巅峰修为,但一口酒剑神通已臻至化境,直斩太虚幽冥,这般可怖可畏的剑道修为神通,就算剑狂的师父,内宗长老金丹真人常胤,对其也有着忌惮。 剑狂于是也只能讪讪道:“师叔,教训的是。” 但此时,剑狂却将下方的初政恨上了,若非此人,自己也不至于被这孙老头训斥。 孙岳庭将剑狂压抑着怨恨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就是不屑,这常胤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会收得这般心性的弟子。 “我辈剑修,当执一剑,快意恩仇,这小子,心胸狭隘不说,还无杀伐剑心。这般心性,到底是如何从外宗近千弟子中脱颖而出,争得内宗之位的?”酒剑仙孙岳庭此时也不禁有些疑惑,不过,没多大一会,便不再理会。 孙岳庭本就不喜这般思来算去,于是不再费那脑筋,只是拿出酒葫芦,再次喝了几口烈酒。 苏璟自沉睡中醒来,穿上衣衫,净面洗手,用过早餐,就在院中打起了一套前世的太极拳。 苏璟前世在大学之中,灾变未发生之前,就曾在大学中苦练过太极拳,此事还一度被宿舍的哥们嘲笑如六七十的老头一样,可以与跳广场舞的大妈相媲美。 但苏璟却一直坚持了下来,果然坚持三年的太极拳令苏璟身轻如燕,头脑敏捷。在末世刚刚爆发的早期,这些身体素质帮助苏璟度过了早期的黑暗与混乱。 这具身体本就太过孱弱,若是太过激烈的运动,可能会耗损本元,也只有这太极拳有着慢慢调理的作用。苏璟心道。 这其实也是苏璟为什么不先做一些长跑,深蹲,俯卧撑之类动作的原因。 苏璟打了三遍太极,原先不太融合此番身体习惯的动作也慢慢熟练起来。 苏璟太极拳虽不说有太极宗师杨露禅那般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明鸟不飞的空妙意境,但仍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 就在苏璟打着太极拳之时,突然感到小腹之中,有阵阵暖流涌过。苏璟心下疑惑道,前世练拳之时,虽说气息悠长,身轻体健,但小腹绝无这股暖流,此时,为何会如此? 苏璟收了拳势,抱手而立,那暖流也消失不见。苏璟似乎有所领悟,这太极拳有着这般变化,应该与这方天地的环境有关。前世地球之上,元气匮乏,这拳就是一套普通的拳法,在此方仙道显世的世界,这种混元合一,直指大道的拳法意境才有着灵异。若非自己不通导引呼吸吐纳之法,可能自己今日就要叩开修炼之门了。 苏璟这般一想,心中就有着欢喜。又打了几遍太极拳,只打的大汗淋漓,面色红润,气喘连连方才停下。 苏璟接过碧云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眼向碧云面相望去。 发现碧云断裂的命格有着藕断丝连之象,苏璟运起灵魂之力于双眼, 再次望气,心中就是一惊,发现黑气如乌云般大片翻滚,其中丝丝黑气竟然向自家气运之上引去。 苏璟心中疑惑,断裂命格有着重续的迹象,为何劫气还会如此凶烈,甚至牵连到自家气运。 若苏璟望气之术,能再上一阶,便能望见自家头顶气运之上,翻涌的大片劫气,如墨般聚集,被苏璟的淡红气运奋力的阻挡在外,淡红气运与黑色劫气不断碰撞,抵消,淡红气运也被迅速消耗,一旦淡红气运消耗殆尽,劫气入命,苏璟就要倒大霉。 苏璟虽然无法望见自家气运,但也感到一股心悸不断自心底传来。 望气之术,道家宗门都有着修炼,但气运之道,是天道与冥冥命运在生命个体上的浑合体现,寻龙,望气之术是仙门的不传之秘,在此道上有着较为高深造诣的宗门是仙门七大宗门之一的衍天阁,衍天阁修炼不同于其余仙道宗派,讲究修运之术,每逢天下大乱,就会派出数名弟子行走天下,入世争龙,一旦辅佐真龙定鼎天下,就能成就数位金丹真人。 因此衍天阁尤其擅长卜算之道,对命理之学也有着深刻研究,在其宗门内阁弟子,所修的典籍之中,就将望气秘术分为天地玄黄四个阶段,黄阶只可望凡夫俗子之气。所谓凡夫俗子,世间贩夫走卒,士农公商,都属于此阶。玄阶可望自身之气,一朝龙气国祚。地阶可望山川河流之气,至于天阶,可望天地星辰气运。至于更高的望气之术,涉及命运时空,非仙人不能为之。 因此,天下大多数修道之人,除却衍天阁的门人弟子之外,成就元神的真君之下,包括金丹真人,也大多数只在黄阶望气术中停留。 这种程度的望气术,也就是只能望他人之气,不能望自身气运。连金丹真人除非极其精通此道者,也是如此。 望气,趋吉避凶,对于莫测的命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神通。 苏璟能够在未入道途之前,依仗着在时空乱流中千锤百炼的灵魂之力,掌握这般手段,可以说就有了能够初步横行此世的本钱。 苏璟心道:“虽然无法望气,但其实也不难推断,必是,碧云的死劫有着转机出现,虽说风雨欲来,但自己也不是毫无准备。” 苏璟念及此处,也不再细细探究此事。 不知不觉间,三日时光,匆匆而过。 这一日,秦田在一处茶楼里,约见到了一身黑袍,气息略显阴沉的阴算子。 秦田一见阴算子,就是劈头盖脸的问道:“老哥,为何我所托之事还是没有结果,这都几日过去了。” 阴算子一对如鱼泡般黑肿的眼珠就是一转,推搪说道:“秦管事,此中之事,我也只是中间人,只是负责传递消息,你再细心等待几日吧。” 秦田喝了口清茶,就是抱怨道:“这都几日过去了,要不老哥,你帮我问问。” 说到这里,秦田面上就有着讨好之意。 阴算子,面上有着为难道:“秦兄,这事情有点难办。” 秦田暗骂老鬼狡猾,于是自袖口中拿出一沓银票,轻轻推至桌前,阴算子看到此景,突然话锋一转,道:“既然秦兄诚意十足,我要再拒绝,也有些说不过去了。好吧,那我今夜,就替你去问问。” “那有劳老哥了。”秦田心中肉痛,嘴上仍是客气道。 双方又喝了几杯毫无滋味的茶水,便各自离去。 深夜来临,月色朦胧。 阴算子消沉枯瘦的身影便出现在城郊的那处无名荒山之上,阴算子心中暗骂,这秦田麻烦事还真是多。让老夫在这个时候餐风露宿。 阴算子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着道路,向那蓝涧寺走去。 就在阴算子经过,那株高大茂密的槐树之下时,一阵秋风吹起,阴算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昏迷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阴算子幽幽醒来,只见自己身处一处莫可名状的漆黑空间之中。阴算子知道这是进入了别人的界域封锁之地。于是仿照江湖人的形态,向虚空中一抱拳。声音中带着颤抖道:“前辈,晚辈无意闯入此地,还请前辈饶恕。” 这声音在空旷幽寂的空间中响起,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某处地方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道:“那鬼丫头在金城府中的联络之人就是你吗?” 阴算子心中疑惑道:“鬼丫头又是何人?”金城府的联系之人,是了,突然脑中一道亮光闪过,就忙不迭地道:“正是小老儿。” 这时,那名声音就再次问道:“那你可知,最近是哪一家,求到了你的门下?” 阴算子心中暗道:“看这鬼神言语之中不善,若是告诉他是那秦田,不是坑了他了嘛,好歹他今日才送了我这么多银子,这般卖了他,也忒缺德了些。” 心下这般一想,口中就是回道:“此事还有一番隐情。容小老儿细细告知前辈。” 阴算子见那鬼神久久未曾回应,便自顾自地,经过一番修饰地将秦田如何求其对付苏璟的事情说了。 那鬼神听完阴算子一番话语后就是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阴算子心中还在想着,如何从此地离开,便又觉得一阵晕眩之感袭来,继而人事不知。 过了没多久,阴算子,打了个冷颤,自熟睡中醒来,不知何时,阴算子伏在大槐树下睡着了。 阴算子突然惊觉,刚才发生的一幕,自心底浮现,心中思量片刻,多少猜到了原委,此事麻烦大了,这蓝涧寺看来是去不得了。心中这般想法刚起,便趁着夜色,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山道中。 第十四章 欲来 苏璟这几日,除了温习前身所学的的道德文章之外,就是每天打几遍太极拳,调理身体,四五天下来,也感觉到气息悠长,耐力充足。 这一日苏璟焚香净手,手持竹管狼毫,在摊开的洁白宣纸上,准备写着几个字,熟悉一番前身的书法,毕竟再有满腹才学,不能写在书卷之上,也是白搭,苏璟有心通过科举来了结此身因果,自然要对此事上心。 苏璟手持饱蘸墨汁的毛笔,向白腻如雪的宣纸上写去,一行风格严谨,循规蹈矩的楷书便自然而然的出现在笔尖之下。 苏璟看着眼前的一行字,就是一皱眉,前身的字不能算丑,只能算中规中矩,缺乏起承转合,灵活多变。 身为前世大学书法社的社长,这种书法水平还不放在苏璟的眼中,苏璟沉思片刻,长吸了一口气,腕下笔走龙蛇。 。 一行遒劲挺拔,颜筋柳骨的字体出现在宣纸上。笔锋犀利,力透纸背。“果然这样写出来的字,顺眼多了。”苏璟看着前世苦练多年,集合颜柳两家所长,又有着自己峥嵘犀利的字体,就感到了一阵亲切。 苏璟连续写了几个字,以便熟悉字体,毕竟前世在末世发生之后,双手除了握刀,就再没握过笔。 苏璟感觉渐渐手熟,便撤去自己先前写字的那几张纸,又取出一张新的宣纸,用砚台压住纸角,提笔,沉意。 刷刷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斜依云端千壶掩寂寞,纵使他人空笑我。 苏璟写完这段话,只感到胸臆直舒,心性空灵。苏璟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一阙小词之上,纸生云烟,道道如发丝的青气,自词间散发,并最终汇入苏璟头上的那道挺直的如松如竹的清正之气上。 那清气之柱以肉眼不可觉察的速度,壮大了一丝,尽管只是一丝,也使得苏璟感受到灵魂一阵空明。 苏璟正待细究缘故,突然一股如涛如浪的心悸之感莫名涌上心头,苏璟手腕一个颤抖,一滴墨汁落在刚刚书就的宣纸之上,晕染开来。 苏璟看着这一幕,心中奇道:“心血来潮,这是大祸临头的征兆啊。” 苏璟在仰头看去,黄昏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压抑阴沉。 霹雳一声响起,继而一阵雷霆划过天际,闪烁的电光,照射在苏璟如水般深沉的脸上,苏璟嘴中冷冷的吐了几个字。 “山雨欲来。” 金城府城隍寺 一处无名空间之内,城隍大殿高大威严,肃穆幽深。 在这以香火神力开辟百亩大小的神域空间里,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庭院,庭院后是一处花香静谧的精致园子。 株株不属于此界阳世的花卉,在漆黑如墨的土壤上亭亭玉立,无声绽放着黑色神秘的花朵。一间密室之内,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盘膝坐在池子中,无数道白色和火红的气流自城隍大殿的雕像汇聚成一道成涓涓溪流,勾连莫名的法阵,向池子底部涌去。在池子中迅速地被转化成浆液,为那中年男子所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那不动如松的身形,突然动了,继而一双威凛的双眸突然睁开,一道电光在密室中划过。 荀况长叹了一口气,这被修士打伤的神体伤势,果然难缠。 金城府都城隍,荀况在太宗朝,元熙二十三年作为朝廷从二品的兵部尚书,病死于大乾开拓南州的边事之上。 太宗怜其忠于王事,一生为国,不顾仙门的反对,敕封其为金城府都城隍,此事距今,也已经有三四百年了。 三四百年的春花秋月,阴晴圆缺,既使得都城隍荀况看透了人间冷暖,阅尽了沧海桑田。而在明悟了凡俗人生的短暂,如恍惚一梦之后。也更加坚定了只有神灵的长生久视才能快意逍遥的信念。 每念及此,荀况就不仅为太宗当年的恩泽感激涕零。 十五年前的一个深夜,一辆高大华贵的马车,载着来自冥土龙庭,太宗派遣的使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平阳郡。 自己率领城隍麾下的典史,校尉前去迎接,那曾想,黄泉古风道上,突然出现一群身罩黑袍的修士,将自己的近乎千人的城隍队伍,捕杀殆尽,其中有数名元罡修为的道人,手段极为了得,且法术神通作用神魂灵体,专一克制神道修士。其中更有一名似乎是头领的,有着元罡巅峰修为的黑衣人,手持一把墨色魂幡,无数城隍寺的官员人马就是被其收于魂幡之上,随手抹杀的。 若非自己城隍大印不离己身,自己也可能被留在那里,尽管借助地祗神通遁逃而去,但仍是被其一击,打的神体涣散,只有神魂携带城隍大印,逃进城隍神域,此时也只得紧闭大门,开启护阵,沉睡修养起来。 经过十五年岁月的修养,这神体才得堪堪再次凝就。 荀况醒来,一步迈出被神道香火之力填满的玉池,一道儒生文衫顷刻间被神力化出,出现在身躯之上。 荀况一步步向阴司城隍大殿走去,心中也在不断思索,那日,袭击之人到底是何方势力,看那魂幡克制香火神灵的神通,似乎是魔宗手段。可是,魔宗不是被仙门七宗在六百年前镇压了吗,距离下一次千年魔劫,尚在三百年后,这魔宗此时为何会大举出动,悍然袭击城隍大军。 荀况越想越是不解,这时步入城隍大殿,挥手间,眼前景物变幻,原来的与阳世城隍寺一般无二的城隍大殿却是变作公堂官署的模样,荀况身形晃动,下一刻便出现在公案之后的椅子上,灵台神力放出,公案两侧的铜锣便被敲响。 约莫一刻钟,原先空无一人的城隍官署之下,赫然出现两列典史,文吏的神灵,只不过,这些神灵神色之中还有着迷茫。 如金玉击打玉磐的清脆浑厚声音,晨钟暮鼓般道:“尔等,还不醒来!” 下方的神灵顷刻间一个激灵,都相继露出正常的面色,齐声的呼喝伴随着行礼。 “小神,参见城隍神尊!” “免礼吧。”金城府都城隍五品的金黄神祗,荀况沉声道。 下方一名带着儒冠,面相清颧的老者,躬身行礼道:“ 敢问神尊,城隍寺生了何等变故,为何卑职,感觉神力流失了许多。” 这名苍老的神祗头顶有着赤色神力涌动,但分明,赤色神力逐渐转化为淡红神力。 赤色神力就是一县城隍的神力标准,这老者若不是都城隍属下的主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这神力水平的。 其余神祗问听老者此言,都是忙神力观照自身,一个个都发现,自身神力下降,甚至一些底蕴浅薄的白色小神,感觉灵台之上,符召都有着不稳之象。 都城隍荀况叹了一口气道:“不必惊慌,这是十五年前遇到外敌入侵,方才如此。” 荀况,金色神力涌现,在众神面前,徐徐展开一副如无声电影般的场景,殿中神祗看完之后,无不惊骇万分,甚至有着议论之声。 “我说,怎么刚才没看到陈校尉,和许司马,竟然陨落了。”很多看到此幅画面的神祗都是难以置信,惊怖不已。 当那黑袍修士摄取香火神灵,上魂幡,随手抹杀之时,其中就有一些白色神力的神灵被吓得颤抖不已。 荀况默默看着眼前属下的神色,并未多言,其在说出这般事实之前,就暗中存了观察之意,发现除却几名资格较老的神灵外,大多数神灵都被吓得战战兢兢,正要问询那名先前发言询问的主簿之时,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白色神力的青年神灵镇定无比,目光从容,就算看到那些魔宗修士大肆杀戮,也没有多少惊慌之色。 荀况心中一奇,心中暗自留意。 荀况轻轻咳了一声,议论的众神方才安静下来。 荀况问道:“尔等认为,这是何方势力所为?” 那名主簿刚想出列,却被荀况一个眼神制止。那名主簿忙将唇齿间的话语咽了回去。 其余下方的神灵虽被神尊的威严震慑,不敢窃窃私议,但却一个个正在震惊中难以自拔,此时却是没一人回答城隍的问询。 那名青年神灵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出列道:“神尊,小神以为此事,应是魔宗修士所为。” 荀况还没回话,在那名老迈主簿后面的一名微胖的典史的中年的神灵就是呵斥道:“区区小神,胡言乱语,此种神通怎会牵连到魔宗那般的庞然大物,以某看来,多半是鬼修所为。” 那青年神灵听得此言,冷笑一声道:“方某虽只是白色小神,但也知道魔宗在六百年前为仙门七宗镇压之事,但方某既然如此说,自然有着凭仗。” 那微胖的中年神灵听得此言,便是大怒道:“这你没登坛封神多久的小毛神,敢来辱我。” “好了”一声威严如狱的声音传来。却是端坐于公案之上的都城隍荀况出声制止道。 那名中年神灵还待多言,突然一道如利剑的金色光芒自城隍的眼眸中发出,在场众神都是大气不敢出,中年神灵也是闭上了嘴巴。 “方明说的不错,此事十之八九于魔宗有关,不过魔宗何以花费如此代价来我平阳,还需得调查一番。” 其实荀况多少有了猜测,兴许与那幽冥龙庭传来的圣旨有关,这事对着属下却不好说出。 荀况思量片刻,突然道:“方明,现在由你选派人手,在整个平阳郡调查此事。” 荀况说完此言,有停顿了片刻,向那方明叮嘱道:“此事或还有着几分凶险,此物借你护身吧。” 一道流光闪过,一方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与道文的玉印顷出现在方明的掌中,滴溜溜,散发着金色光芒。 “城隍金印?”一声惊呼传来,在场众神无不眼中热切地看着方明手中的那枚印玺。尤其是那名微胖的中年神灵眼睛瞪的比牛还大,脸上满是羡慕嫉妒。 “不是城隍金印,只是副印。”那名老者主簿突然说道。 虽不是正印,但副印也是不凡了,城隍金印一正四副,一印一山川,有着莫大伟力,而且若能时常放在手中参悟,甚至能够借机领悟神道真谛,窥探更高神职的奥秘。 都城隍荀况微笑的看着下属这一幕,也没有再次出言呵斥。 突然,不知荀况感应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消失不见,眼眸深沉如水,神力迸发,眨眼间消失,只留下殿上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何等变故的众神。 第十五章 嫁祸 金城府外,阴域空间之上。 一道佝偻的黑影与一尊金色的神祗对峙,金色神祗眼睛冷冷的注视在眼前的老妪。不发一言。 “荀况,你敢阻我?”那名老妪寒声道。 “槐君,你我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何故犯我边界?”都城隍荀况质询道。 “荀况,本妖至此,只为带走一人,你敢阻挡,便与你不死不休。”老妪语带威胁地喝道。 “笑话,荀某堂堂一府城隍,岂容你在此放肆,荀某敬你痴长几岁,千年修行不易,你还倚老卖老起来了。”荀况听得此言就是不屑道。 荀况小儿,你还真以本妖惧你不成,若是十几年前,我还忌惮你几分,但今日,我岂能看不出,你神体有着重创,这金色神力也虚浮不定,纸糊的老虎而已。老妪心中愤然道。 想及此处,老妪也不答话,妖力翻滚,无数黑烟升起,一条条有婴儿手臂大小的藤蔓自掌中发出,向荀况缠绕而去。 荀况不敢大意,神力连连涌出,道道金色神力化作金红火光向那来袭的藤蔓燃烧而去,那藤蔓虽被阻止住颓势,但仍被那老妪源源不断的发出,急剧地消耗着荀况的金色神力。 荀况本就在上次重伤之中,神体受了不轻的伤势,今日也刚刚重新凝就,此时,就有着捉襟见肘之意。 老妪见荀况况左支右拙,更是加大了攻势,突然数道木枪,发出幽寒的蓝光自荀况背后袭来,荀况躲闪不及,眼见着要吃下这一击,城隍急中生智,神魂之中符召光明大放,悬挂腰间的城隍金印发出金光,将荀况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那几只木枪的偷袭。 荀况身形狼狈地出现在距离原地十丈的空间之上,气喘吁吁。 “金印挪移神通,不知以你如今的神魂强度,还能使得几回。” 那老妪见城隍荀况逃走原地,也不是多么在意,就要再次出击,拿下城隍。 荀况见那老妪还要攻击,忙摆手道:“槐君,停手吧,荀某有仙宗本命符召护体,你击杀不了我。就算你击杀我,也无力摆脱玉清和元清道修士的问罪,你既然要进入金城找人,我允你便是。” 荀况此时,也只得服了软道。 老妪知道荀况所言,都是实情,若今日真打杀了城隍,恐怕真会惹怒了玉清道和上清道,即使自己最终逃亡到银月妖王坐镇的雪州,恐怕也要被这两大仙门追杀。 于是也不再穷追猛打,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向苏府所在的东城城区掠去。 苏璟此时,心中那股灾劫之感越来越重,只感觉到大难临头,命不久矣。 苏璟闭上双眼,自脖颈中取下那系着土地符箓的玉珏,握于掌心,心中才感到,那感觉减轻了稍许。 苏璟心道:“莫非与此物有关?” 苏璟心中算计连连,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佩戴多日的玉珏,眼中就有着不舍流露,不过继而便满是坚定,一整衣袖,从容的出了竹园。 苏璟向后院的柴房走去,来到一处小院,看左右无人,忙迅速地越过围墙,跳进了院中。苏璟知道,此时,那秦田必定还未回返,原先在静静思考之时,就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的那丝生机,多半要落在这秦田身上了。 苏璟蹑手蹑脚般推开秦田房间的门,走进其中,掀开枕头,将那玉珏,轻轻放在秦田的枕下。 做完这些,便以迅疾的速度,离开了秦田的房间,正自想翻墙趁着变得晦暗的天色离开,突然那门“吱扭”一声,却是那秦田手中拿着一个酒壶,醉醺醺地步入了庭院。 苏璟心中暗道,苦也。 突然见得庭院墙角处,株株梅花下放着一个水缸,苏璟反应迅速地猫着腰,跳入了那个水缸里,只听得“噗通”一声,却是水缸里还贮藏着半缸水。苏璟大气不敢出,只得心中祈祷漫天神佛保佑,别被那秦田听到。 这般大的“噗通”声,也让秦田吓了一跳。不过,似乎是苏璟的祈祷起了效果,秦田睁着迷茫的睡眼,看了半晌,便摸索着向房间中晃悠悠的走去。 苏璟心道:“好险,差点被这厮发现。”正想悄悄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突然感到一阵灵魂的阴寒袭来,苏璟顷刻间做龟息状,一动不动。 这时,天上的乌云似乎再也无法承担雨水的重担,在一声雷霆的响起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色一下子更加昏暗了,被苏璟半掩的水缸盖子也在雨水的撞击下敲打的霹雳啪啦,屋檐的流水,毫不停息的流淌而下。 秦田,此时昏昏沉沉中找到床的所在,也不脱靴,径直躺了下去。 那老妪自离了城隍,直奔东城苏府,来到苏府外面,看着金黄气运笼罩的法网,就是冷笑道:“这等气运庇佑,除却阻挡鬼魅有着大用,但对我等妖体大成的元罡妖族,却是纸张败絮般可笑。” 随手一道寒光飞出,那气运所织就的大网便轻易般被其撕开了一个缺口,老妪身形毫不停滞,进入了苏府之中。 心神感应之下,就是直奔那枚土地符箓而去,这土地符箓本就是自己击杀了一尊土地神灵所得,悄悄赐给那鬼丫头的,要不然这等珍稀之物,何以会被飘荡在荒郊野外的孤身野鬼所得。 土地符箓,附有老妪的一缕妖气灵机,这灵机就是当初苏璟灵魂之力探查之时都没有发现,看来这鬼神的东西还真不能轻易使用。 老妪神魂牵引之下,自然找到了玉珏所在,老妪身形连动,已经出现在秦田所居住的院落当中。 老妪到来之时,也是苏璟感觉到那股阴寒令人几欲冻僵的时刻。 老妪此时完全被房中的秦田枕下的玉珏吸引,如枯骨般的手掌瞬间探出,一手掐住了秦田的脖子,一手将那玉珏挽在手中,看着眼前被红绳系住的玉珏,眼中就有杀机涌出,刚想动手了结这“苏璟”的性命。 这时,老妪突然眼中冒出精光,向苏璟藏身的水缸方向看去。 “出来” 苏璟心中惊骇,心道,完了,在劫难逃了。 这时,一道温暖的热流自苏璟的后背传来,一个充满无奈的声音传来, “槐君,是荀某。” 荀况此时一脸苦笑的看着那杀机迎面的老妪。 “怎么,你还要阻我行事?” 老妪如枯树皮的面容上就是露出冷冽之意。 “荀某既然承诺槐君,不再出手,自然是要遵守诺言的。”荀况缓缓道。 荀况见老妪神色稍缓,又道:“只是槐君,这般在金城府直接杀人还是不妥吧。” 荀况看老妪又有变脸的趋势,心中暗骂老妖婆喜怒无常,又忙道:“如果,槐君出了金城府,却是与荀某无关了。” 老妪听得此言,竟然难得的没有再次发飙,只是微眯着眼睛道:“说的在理。” 老妪说着就要转身离去,忽然就在其离去之时,突然转身诡秘一笑,道:“荀况,你当我老太婆眼瞎不成,你身侧水缸之中藏匿的是何人?” 荀况心中一叹,看来是护不住这下面的小子了。 原来荀况与老妪斗法分离之时,见得老妪直奔东城而去,心中好奇老妪,所为何事,于是借着地祗神通,先一步进入苏府之内,恰巧看到苏璟鬼鬼祟祟地出入秦田的院落之中,暗中神力探查之下,发现了苏璟将要放在秦田枕下的玉珏,心中了然,正打算不再理会。突然发现,苏璟头顶的上的清正之气所形成的气柱,心中一惊 “此子顶上竟有着浩然正气,什么时候浩然正气如此寻常了。”荀况心中暗暗称奇。 荀况未登坛封神之前就是儒门中人,自然知道,拥有浩然之气的读书人是多么的稀有难得。这种人无不是通透先贤圣意,明心见性的儒家大贤。 于是对苏璟就多了一分惜才之意,后又见苏璟躲于水缸之内,更对苏璟的果断机智感到欣赏。那么原来嫁祸他人的行为,也不再有着强烈的恶感。 人就是这样,看一个人顺眼之时,就会对他的行为在心中百般美化。若是先入为主,充满恶感,那么此人所做的哪怕是一些光明浩荡之事,也会认为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的作秀。 荀况虽是神灵,但归根到底也是未曾被神性驱逐人性的后天香火神灵。时常感悟众生愿力,喜怒哀乐,自然有着人类的情感。 苏璟头顶既然有着浩然正气,其必定是心怀正道,品行纯良的儒门弟子,这般一想,心中就多了回护的心思。 见苏璟躲在水缸之中,虽然不知其用了何种手段,将自身气息蛰伏了下来,能够瞒过粗略的探查,但想瞒过那有着元罡修为的老妖却是难如登天。 荀况神体便出现在苏璟周围,用自身气息掩藏苏璟的行迹,不想还是被这老妖发现,荀况只得打着机锋,敷衍着老妖。 但没想到老妖神识感应何其敏锐,竟还是察觉到了苏璟的气息,荀况此时头痛不已,正要出言辩解。 却猛然发现,天际一条雷龙摇头摆尾向金城府外,一处旷野劈去。一阵龙的嘶吼声突然震撼地出现在天际中,但随即被接二连三的雷霆轰隆声盖过。 “事情严重了,龙柱撼动,龙气下移,这是龙脉炽烈勃发的迹象,可是,平阳郡怎会有龙脉出现?” 荀况和老妖相顾一眼,都是满眼凝重的望着那龙鸣之处。 此时,数道强横的气息在金城府的各个方向,也不断升起,搅动风云。 第十六章 九鼎 这龙柱爆发,来去迅疾如风,只是没多久,便没了动静,好似深深隐藏起来。 这一打岔,那老妖与城隍都是被其吸引了目光,老妖深深看了城隍一眼,将“苏璟”扔到以妖力开辟的空间之中,就向金城府的旷野飞去。 金城府都城隍荀况,站在原地,久久不语。心道:“莫非这就是十五年前,冥土龙庭传来圣旨的原因。 其实荀况所料不差,十五年前,幽冥鬼土之中的大乾历代君王,正在调理天下龙气之时,突然发现龙柱异动。合几代乾帝之力,也只是推算出地脉之中有着异种龙气侵蚀,但是何原因,却不得而知。 历代乾帝束手无策之下,只得将沉睡的大乾太祖唤醒,大乾大祖自龙脉深处,修炼而醒,付出莫大代价,方才推演出,一方古朝遗物将现于世间。 这古朝遗物,是当年周天子分封天下诸侯之时,为了镇压皇朝气运,使得国祚长盛不衰的鼎之重器。 当时周天子在相士异人的建议下将天下,划分九州,采首阳山之铜,铸就了九个青铜巨鼎,并将其深埋于九州之地,勾连地龙,护佑周朝气运不至散失。 这九鼎也没有辜负周天子的期望,确实也为周朝的存亡延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周之一朝,享国八百余载就是明证。 后来,周鼎勾连之势被鬼谷一脉的术道大能破去,偌大的周朝也就轰然倒塌,迅速灭亡。 周灭之后,诸侯列国,纷纷招募奇人异士,寻找周鼎的下落,而周鼎却好似不曾出现在此界之中,最终诸侯寻访无果,又忙于抢夺地盘城池,人口资源,于是也就渐渐没人关注了。 鼎之重器,不仅是国家社稷的象征,更是隐含着天下的归属。 所以历史之上才有,周朝衰落之时,楚庄王陈兵中原,问周天子九鼎轻重的典故。 周天子铸造的九鼎有着镇压国运,清理邪祟的强大威能,九鼎勾连龙脉,甚至能让当时的神道顶级势力,五方帝君产生忌惮,可想而知,此物的逆天与珍贵。 据说结束列国争霸的秦国,就是得到了周鼎中的雍州之鼎,最终才气运大盛,历经三代英主,无数豪杰投奔,才最终积蓄力量,统一了战国。 后来,大秦天子,就想再次寻找周鼎,但周鼎已经消失多年,伴随着最后一个可以镇压诸天神灵,术道修士的皇朝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秦天子无奈之下,只得收天下兵戈,铸就金人十二,镇压天下九州,但却不知引起了何等变故,最终,秦却历二世而亡。 这周鼎不知消失了几千年,这次出世,连大乾太祖这样堪比金丹巅峰真人的人道修为,都难以推演而出具体方位。 不过此时,端坐在龙座之上的大乾太祖,却是有着一种敏锐的直觉。 草莽龙蛇蜂拥四起,天下至此多事! 此断言一出,大乾的历代帝王无不面上露出惊慌之色。他们占据人道龙气多年,自然在其中获得了难以想象的修炼好处,若是让他们向前代大燕那般丢掉巡狩天下,分理阴阳的地位,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哪怕他们一个比一个心里清楚,天道轮回,王朝演替的颠扑不破的真理。 于是,诸帝合计之后,太宗便派遣使者,向天下十四州,曾经安插在各地郡县的神祗下令,命他们暗中察访,并派专人监视天下各州的龙脉动静。 十五年前的圣旨,就是让荀况暗中留意,平阳郡或扬州有什么动静,没想到使者连同荀况都被魔宗修士截杀,荀况当然没收到大乾太宗的命令。 荀况此时,不知此中隐情,本想出去金城观望一二。又转念一想,自己神力未曾回复,今日又与那老妖动了手,还是不往是非之地去凑为好。 这般思虑之下,也就不再理会,金城府外有何动静。 “出来吧,那老妖走了。”荀况想及水缸中还有一人,就温声出言道。 苏璟此时,听得此言,方才掀开水缸盖子,一身湿漉漉的爬了出来。 苏璟寻声望去,骤然发现,暴雨如注的外面,一位浑身发着金光的神祗,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自己。 苏璟忙拱手作揖道:“苏璟拜见城隍神尊。” 荀况笑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就是城隍?” “苏璟曾经去过城隍寺,有幸见过神尊一面。因此认得。”苏璟此时在秋雨的冷寒中尽管冻得瑟瑟发抖,但仍是一脸泰然的说道。 荀况见苏璟神态,心中也暗直点头,挥手间,一道神力涌现在苏璟周围,形成了一个气罩,将倾盆大雨阻挡在外。 城隍荀况方才道:“原来如此,那石匠师技艺本就不凡,只可惜,其在两百年前却已故去了。” 荀况又接着问道:“观你也是读书人,今日为何要做鬼祟之事?” 这一句疑问,直接神力无声释放,作用于苏璟身上,带着压迫之意。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苏璟所为,仅为自保而已。”苏璟此时,说这话,就带着坦荡的语气与清正的眼神直视城隍神尊。 荀况面上看不出喜怒,似乎不置可否,不过,苏璟还是感觉到身上的神力威压减轻了许多,甚至不多久,身上有着暖流出现,温暖着有些僵硬寒冷的四肢。 “那你好自为之。”荀况说完此言,也不在理会苏璟,借助神通离开了苏府。 苏璟此时方才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莫看苏璟刚才面对四品城隍的威势,仍能从容不迫,应答如流。实则,后背早已有着冷汗沁下,只不过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遮掩,看不出来而已。 “今日方才知道,什么叫神威如狱,神恩如海。”苏璟心中道。 不过这才是自己为之沉迷的神通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世界,苏璟心中一种奇特的感觉和渴望也燃烧着胸膛的热血。 金城府外城郊的旷野之上,此地严格说来不属于金城府的治下,而是平阳郡崇海县的的麾下。 此地在如瀑的暴雨之中,昏暗难以视物的天空之下,突然出现几道烟云笼罩的身形。 其中又被分为几拨人马,距离那龙柱爆发极远树林中,一位浑身被赤色火光包裹的神灵后面跟着几名穿着军官服饰的青年。 “神君,此地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一名挎刀的将军模样的威猛汉子瓮声瓮气的道。 崇海县城隍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说道:“那条雷龙将此地的某些隐秘气息给泄露出来,已经引得各路高手的查看了。” 叙话之际,就又有着惊变发生,那旷野之上,突然一道金色巨龙的幻影猝然自地底而出,摆动几次尾巴,便又消失不见。 不下十道元罡修为的气势突然猛烈爆发,向那金龙出现的地方疾驰而去。 此时,一道金光出现,天地似乎在这一刻间被金色晕染,降落的雨滴,也诡异的静止在空中,不再落下。 一尊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古旧三耳巨鼎,突然从那金龙虚影出现的地方,激射而出,刚想逃逸天际。突然一道玄黄大手,如山岳般遮天蔽日而下,向那巨鼎捉去。 “柳老鬼,你敢?”这时一名瘦的如同骷髅架,身上散发着阴沉气息的鬼面修士就是一阵怒吼。 “此物有德者居之。你不过鬼道修士,莫非还想窃据龙气,入世争龙不成?” 说着一道金色神力凝就,浑厚凝重如山岳的虚影向那黑袍鬼面修士当头压去,看其神通手段,这柳老鬼分明是一名是正四品金色神灵,而观其神力虚影,竟然是一尊山神。 这时,那其余几道强横的气息,也纷纷出手,要夺取下方的青铜巨鼎。 其中一队鬼气森森的修士,踏空而立,静静看着下方出手的鬼道修士和香火神灵,冷笑不已。 若是荀况在此地,就会发现,其中一名高大身形的修士赫然便是十五年前,伏击城隍外出迎接圣旨队伍的黑袍修士的领头之人。 那人冷哼道:“下方的扬州鼎分明还未全出,这些人就拼死拼活,正好,尔等神灵和鬼修的鲜血神魂,加速术道修士封印的破解。” 周朝九鼎被当年鬼谷一脉的开山老祖联合其他的术道大能封印了几千年,随着岁月的流逝,在雷霆的击打下,就有了松落的迹象,但还不足以将那几位术道大能的封禁破去。 术道作为仙道发展早期,不成熟的产物。曾在当年神道末期,仙道也未曾全面崛起的时代,一度横行九州。术道修士不修金丹元神,而是修炼天地大势,藏于几身。 而术道修士借助天地大势施展的神通法术,甚至能够屠戮先天神灵。但此道虽然逆天,却终究不是长生大道,即使有着莫大威力,可是修炼此道中人。往往寿命较短,难窥长生。最终也就被丹道取代。 说来,符阳剑宗和太白剑宗尚为一宗时,术道神通就被宗门的创始人,吸收其中的精粹,演变,添加到了自家神通当中。这其实也是两大剑宗修士杀伐斗战凶戾,寿元较其他仙宗修士稍短的缘故。 毕竟天道向来公允,得失之间,本就蕴含着道途的选择。 那黑袍老者,此时知道,这术道修士封禁之术,勾连此地山川大势,贸然出手,万一引来大势的反击,即使以自己的元罡巅峰修为,也讨不得好。于是也不出手,只是和身后的属下一边看戏,一边点评着场中几对厮杀的身影。 这时,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旷野之上,正是那槐君老妖。 第十七章 杀局 如破锣般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那黑袍修士身后响起。 “尊者,李长老和秦烈来了。” “哦,把他们两个带过来吧。”黑袍修士沉声道。 没多大功夫,秦烈和曾经出现在秦烈府上的那名枯瘦老者,便出现在黑袍修士面前。 “属下参见尊者。”两人齐声行礼道。 “二位不必多礼。这次我圣门能提前探知这扬鼎的消息,二位可谓功不可没。”这黑袍修士语带赞赏道。 “为圣主效力,属下不敢居功。”秦烈与李长老忙躬身道。 “秦护法,不知交待你寻找的星石可有下落?”黑袍尊者出言问道。 秦烈面上恭谨无比地道:“回禀尊者,属下已经查明,那星石十年前为苏府苏挺在蟠龙江获得,但属下潜伏苏府多年,却是未曾在苏府中寻找到星石。” “此事,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尊者责罚。”秦烈请罪道。 “那星石事关重大,其不在苏府,多半是在苏家之主身上了,此物能够镇压气运,有着诸般神异,不是区区一个凡人有资格拥有的。” 黑袍尊者这时突然又冷声道:“此事,给你三个月时间,务必拿到星石,否则圣门门规,便容你不得。” 秦烈诚惶诚恐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誓死为圣主效力。” 黑袍尊者听得此言,也不再追究秦烈之责,毕竟此次能够提前得到扬鼎的消息,令其较早做了布置,这秦烈大体而言,还是有功的。 说话的片刻功夫,天际越发昏暗冥冥,大雨依然毫不停歇,阵阵雷鸣电闪,轰隆不停。 扬鼎似乎也再次酝酿了威势,这次饱含威力的一击先后冲破了数位神祗和修士的封锁擒拿,直向天际飞去。 但还未飞出,便被一张巨大黑色丝线编织的黑网,阻挡住去势。那黑网四角连着四根黑黝黝的粗壮丝线,分别连接到一方祭坛之上,那祭坛好似突然现出,因此所有抢夺扬鼎的修士和神祗都是没有料到。 只有那名魔门的黑袍尊者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这四方祭坛又是何物?”一众修士都是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只有先前无声无息出现在此地,隐藏在一处齐人高的荒草丛中的老妖,冷笑一声道:“魔门还真是好手段,让这些修士与神祗送死,顺便还削弱了术道阵势的威力。” 果然,那围拢着扬鼎的众人正在迟疑之际,那黑色的大网突然发出百万道黑色的长矛,带着冷寒的光芒,向下方那先前出手的众人头顶,钉射而去。 这般密密麻麻,如蝗虫般铺天盖地的攻击,一下子就将下方的修士打措手不及,几声惨叫传来,其中赫然有几十名抱元修为的修士,真元气罩一个呼吸间便被刺破,几簇鲜艳的血花绽放,就全部被射成的刺猬。 此时,另外十几名元罡修为的修士,连同那尊身为金色神灵的山神,都是在连番的攻击中,罡气激荡,神力四溅。其等处境形势就好似滔天巨浪中的小船,不知何时说翻就翻。 这长矛之雨,激发了一刻钟方才停止,正当幸存的众人惊魂方定之际。那黑色巨网再生变故,这时几个反复,忽然一道道黑色河流在天上汇聚,混混冥冥,最终向下方众人当头罩去。 此时,众人可不认为这黑水淋到身上,只是让人变成落汤鸡那般简单。看先前的惨烈情景就知道,此物不容易对付,于是一个个拿出看家本事,护卫几身。甚至那山神一道金色神力发出,化作巨大手掌就要向那道长河阻挡而去。 “诸位,还不一起出手?”山神此时也是出言喝道。 在场剩下的都是神通不凡的修士,此时,一起出手,真元激荡之下,各种法器一起出击,可谓声势浩荡,惊天动地。 众人齐力之下,那黑色洪流果然就是一顿,不再落下。众人见有着效果,纷纷振奋不已。正要出手,一鼓作气。突然惊变再起,那洪流突然几个变化,变作漫天水珠,和着雨水一起向下方众人打去。 几声惨呼再次响起,分明是一名中年大汉,罡气护罩被破,被碾压的粉身碎骨。 “愚蠢,这三元重水,若如此简单,也不会名动古朝了。” 那老妖看着下方抵挡的众人,就是嗤笑道。 三元重水浑厚非常,如山岳般凝重,一滴下去,便会将人打的筋骨碎裂。先前虽然是一道洪流,但其实并无多少威能,只是借助天地大势,以五行混合空中水汽形成的,虽看着骇人,实际三元重水并无太多。但转化片刻,便在大阵中的五行水行之禁的转化下,成就更多的三元重水,才对下方的众人形成了碾压之局。 诸般攻击之下,下方残存的也就只有三人,一位是那山神,还有一位是那先前与山神争斗的元罡巅峰修为的鬼面修士,而第三人竟是一位女子,那女子面罩黑纱,身形曼妙,尽管看着形容有些狼狈,但仍不失妩媚。 那名柳姓山神此刻也是浑身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若非数次动用山神印鉴抵挡大阵攻击,此时恐怕也会死于非命。但此时身上神力也是虚浮不定,想来神力耗费颇多,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名鬼面修士,此时就是大声喝道:“柳老鬼,你可感觉到不对劲,为何,这大阵只是攻击我等,却不攻击那些人?” 说着便一指那崇海县城隍一行,还有那黑袍尊者一队。 崇海城隍在那扬鼎出现之际,其中几名年轻的军官就跃跃欲试,想要下场,争夺宝物。 扬鼎虽是人道至宝,但神灵拿在手中却也可以借助其上的龙气进行修炼,甚至能够一窥人道奥秘,增长神道修为神通。 崇海城隍却是打断了手下之人的怂恿,镇定道:“此种宝物,不是我等小神可以参与的,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其中那名高大威猛的军官还想再辩,但却被崇海城隍威凛的眸子一瞥,便再不敢多言。 而崇海城隍的决定却无意中救下了他们的性命,否则刚才第一波攻击之下,十之八九这帮小神,都会陨落殆尽。 “这是术道大能布下的大阵,我等已经被其锁定攻击了。”那名面罩黑纱的妩媚女子带着后悔之色说道。 “这大阵一定是记下了我等攻击巨鼎的神魂气息。”那鬼面修士也是面带不甘的说道。 “恩,你们看这先前的矛雨,还有着踪迹吗?”柳姓山神此时也是醒悟了过来,出言提醒道。 其余两人望地面看去,发现那先前百万道的如林的矛雨,竟在方圆千丈的旷野之上毫无存在的痕迹。 “这是大势所化,我等同道都是死在了大势之伤当中,术道大能的手段果然令人可畏可怖。”山神再次出现解释道。 趁着攻击大阵运转停顿之时,三人也是慢慢调息恢复自身神力和真元。 未及多久,那黑网再次发动,无边无际的火龙,摇头摆尾地向下方冲去,这些火龙一经出现,空气中飘落的雨珠,被烘烤成了白色的水汽。 一神二修,此时面色都是凝重无比,心头冰凉一片。 这一神二修未注意到的是,那些被两波攻击杀死的修士尸体之上,道道黑烟合着鲜血直至沁入地底,被地底深处,一个红色的血潭吸入其中。 而那魔门中的黑袍尊者,这时左手也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玉简,看着上面逐渐变得血红的刻度,微微一笑。 “差不多了。” 此时,那条条火龙也翻滚着向那三人燃烧而去。 黑袍尊者看着此幕,也是快意的道:“有了这最后三人的神魂精血,也就差不多了。” 柳姓山神和鬼面修士,知道此时到了危急关头,也不再隐藏底牌,纷纷出手,山神印鉴金光大放,化作一道百丈的山川巨岳,向那火龙镇杀而去,鬼面修士也是一对吴钩现于掌中,真元催动,化作一对发着幽蓝光芒的巨型钩子,向天上的火龙钩去,在二人的合力击打之下,火龙也一个个被镇杀当空,火焰湮灭。 只是那名面罩黑纱的女子也是随后出手,不见其用处何等法器,只见一道淡绿色的绸带,在空中出现,化为千百道绿色绳子,将那空中火龙捆覆,那被捆绑的火龙几次挣扎,但仍不能挣脱。 三人各施手段,真元罡气不断催动,但那火龙好似无穷无尽,自虚空中不断出现。 三人几番施展神通,此时,都是真元神力告罄,心中都不由涌出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剑光,如划分天地一般,将黑暗大网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一名白衣青年,御剑乘风,身后遮蔽着万丈的阳光,直冲而下。 “黑袍尊者,符阳剑宗的剑仙怎会出现此地?”那魔门中的一位修士就是问道。 黑袍尊者此时,眉头皱的极深,眼中带着惊怒道:“你来问我,我去问谁?” 那名被训斥的魔门修士听得此言,忙闭上了嘴巴。 “符阳剑宗的剑仙不在山门修行,竟然出现此地,此事棘手了。”黑袍尊者此时心中就着一丝阴霾出现。 虽然看出来人不过也是元罡修为,但仍不敢轻视,只因剑修战力不凡,历次大劫,都令己方吃尽苦头。 “希望这符阳剑宗的剑仙只是偶然路经此地,不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就算来人有着元罡修为,但血阵一起,也要陨落在此地。” 黑袍尊者这般一想,也将那丝阴霾驱散。又想到马上就能屠杀仙门修士,心下就是激荡不已。 第十八章 慕白 一道剑光,清鸣寰宇。一神二修闻得此音,如听天籁。 那黑色巨网被那剑光撕裂,青年也出现在一神二修面前。 三人眯眼望去,眼前这青年剑眉朗目,白衣飘飘,周身凌厉杀伐之意,丰于体外,盈于四野。 那青年剑眉微微皱起,便对那柳姓山神道:“此地发生了什么?怎会衍生如此变故?” 那山神听得青年此言,忙是问道:“上真不是符阳剑宗专门过来解救我等的吗?” 那青年听眼前这金色神灵未曾回答自己,反而自顾自反问一句,心中就是大为不悦,正要出言。 那鬼面修士忙是言道:“上真,此地扬鼎出世,引得众人出手,后来吾等皆被这杀阵困住。” 青年剑仙看着这鬼面修士,浑身鬼气森森,知道是鬼道修士,符阳剑宗却没有如元清、玉清两道修士见得鬼修,便要喊打喊杀的习惯,因此听得解释,也是怒色稍舒。 语带清冷道:“慕某游历南方诸州,在月前见此地有着大势流动,勾连山川,因此逗留此地,在三里外的山峰之上,观望此地大势以磨炼自身功行,但不想今日此地发生这般动静,因此,过来一观。” 那柳姓山神心中知道,不是符阳剑宗早知此地有着变故,大举来此。若是这样,岂不是这青年剑仙要与自己等人一起陷落此地。 其余两修听得青年剑仙此言,也是心下戚戚然,面上担忧之色,不减反增。 青年剑仙看着眼前这般,也不以为意。 看着那被天穹青宇之下,被困住的青铜古鼎,便再次出剑,那剑光在空中几个转折,便将困住那扬鼎的黑色丝线尽数斩去,这时那扬鼎一脱束缚,几下嗡鸣,便再次向天际冲去。 那条条燃烧的火焰的火龙,此时似乎极为愤怒那青年所为,更加疯狂的向下方的几人俯冲而去。 青年剑仙,眼中冷寒之色不减,身形一飞冲天,掌中仙剑同时转动,剑光如网,密不透风地向那火龙杀去。 那火龙本是大势火气所化,本就毫无多少灵智可言,因此也是悍不畏死的向青年剑仙击去。 青年剑仙手中剑光到处,火龙皆被其一一斩杀,与那先前一神二修所为不同,青年剑仙,手中剑法,虽繁不乱,仍能巅之毫厘地刺中火龙脖颈,在青年目蕴神光的眼眸中,那一剑剑刺中的不是眼前的火气生灵,而是一个个大势节点,果然在青年剑仙掌中击毙的火龙皆是再无复生之虞。 此时,下方山神与一鬼一女,面上也是惊异不已,本来认为这慕姓青年也不过元罡巅峰修为,与几仿佛。嘴上虽说恭敬,也不过是畏其符阳剑宗的威名,怎会想及青年剑道修为如此惊才绝艳。 这种任你百般布置,我自仅凭一剑破去的杀伐剑道风格,不是太白剑宗弟子才会拥有的吗?符阳剑宗弟子不是以剑符化剑阵,来作为攻伐手段的吗? 此时,不仅柳姓山神和鬼面修士心中泛起疑色,就连以黑袍尊者为首的魔门修士也是不解其意。 此时,秦烈突然道:“尊者,属下识得此人。” 黑袍尊者,回头望去,道:“你且说来。” “此人是符阳剑宗的冲霄剑仙慕白,其可以说是符阳剑宗的异类,不同于符阳剑宗弟子谋而后动的性子,此人行事,像极了太白剑宗之人,不过此人才情天赋极高,虽在符阳剑宗不受同门待见,但却深受一名元神真君的赏识。说其不论神通行事,皆有古修士之风。” 秦烈这一段话,说的又快又长,但却详细皆备。 “古修士之风,古修士……”黑袍尊者口中喃喃。 见黑袍尊者此言,秦烈似乎有些犹豫地补充道:“属下在雪州时,曾远远见此人与一位初入金丹的妖修交手,万千剑光之下,那妖修就被绞杀成肉泥。” “你意思是,此人能够斩杀金丹妖修,本尊也非其敌手。”黑袍尊者似乎听明白了秦烈的意思,沉声道。 “属下不敢,只是……”秦烈忙辩解道。 “不必多言,本尊尚有自知之明。不过这斗战之事,却非好勇斗狠。” 黑袍尊者此言一出,秦烈与身后众人忙是点头称是。 黑袍尊者,说到这里,语气中也不由些自得。他论及修为,也不过与那秦烈身旁的外门的李长老相仿,元罡巅峰修为,虽说仗着手中魂幡之类的法宝,不惧元罡修为的修士,但其之所以更受宗内金丹真人重视,皆是因为其善于筹划,足智多谋。 此次扬鼎出世,其就做了多番筹谋,今日就算仙门七宗的金丹真人亲至,他自忖也有着布置应对。 此时,场中情形再次变化,那火龙终究在青年剑仙的剑下,被一一破去。 山神和那名鬼面修士,见得慕白手段建功,也是心情稍微舒展。只有那位黑纱轻罩的女子细心的留意到慕白眼中却满含凝重,这慕姓剑仙再出剑之时一脸轻松之色,但却在功成之际,却又是凝重不已,这是为何,一股疑虑在女子的心头升起。 慕白面冷如水,只因他感受到了阵势的又一重变化,这重变化不再是先前的五行转化起成杀阵,而是暗含阴阳颠倒的杀机。这种阵势变幻不同于其在山峰这十几日观察通过阵势气息推演的阵势变化,而是术道大能隐藏布置的底牌手段。 慕白心中凛然,但却无丝毫惧意。虽然他身陷此地,但自信耗费一番手脚,也能独自冲破阵势封锁。不过既然进来,有着这般难得的机会亲身体验这阵势神通,自然不能因畏险惜身,与机缘失之交臂。 况且慕白此人,也难以做出丢下下方三人不管,独自离去的事情。当然不是常人所想的那般畏惧流言物议之类,而是不愿违背剑心罢了。 这阵势变化果然像慕白所想那般,本来先前斗战之时,已经近乎黄昏,天色也有些晦暗不明,但却见得大阵变幻,天空突然一字现出,七轮青阳,呈连珠之势,骤然发出万丈光芒,如同流星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方的慕白等人撞击而来。 慕白心中明白,这青阳不过虚幻,外面的天色虽未全数落黑,但雨幕之下,昏沉一片,怎会有着这骄阳,况且还有七轮。 不过也是不敢大意,阴阳转换,黑夜黎明,本就是大阵阵势随意激发,那么,阵眼又在何处? 这番思索,虽千回百转,实则在心间不过瞬息之间,慕白手中长剑交于左手,右手如电光般现出一个剑形玉符,极白剑气催发,玉符迎风便涨,化作一把锋利无当的巨剑,剑身周围缠绕着冷寒的青色烟气,杀气凌厉,竟至于斯。 剑去如风,一下击打在那轮下落的太阳之上,并无想象中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而是无声无息,不带一丝烟火气息。那轮青阳便被击碎,化作点点萤火流光,散逸空中不见踪迹。 那七轮青阳相继而下,皆是被那剑符如此反复破去,而那剑符似乎也耗费了本元力量,回到慕白手中,剑符之上,赫然有着十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黑袍尊者原本认为,那青阳现出,慕姓剑仙必定在劫难逃,不想慕姓剑仙还有这般手段,心中就有些急切。 黑袍尊者,自怀中再次拿出那枚有着红色刻度的玉简,面带焦虑地道:“不能再等了,血阵必须立即发动。” 话音未落,慕白剑仙处再生变故,原来慕白看破去青阳攻势,知道大阵如果还不阻止,其后攻击也必将源源不绝。于是,再次出剑,剑光带着斩杀一切的剑意,分化四道剑芒向那四根黑色粗壮,连接祭坛的丝线斩去。 那丝线无形无质,柔韧异常。慕白剑光斩中之时,好似毫无效果,慕白此时却知,剑光击中并非没有用处,之所以效果不显,不过微小而已,斩上成千上万剑,自然能够破去。 慕白运转神意,手中指诀连翻,那剑光一剑快过一剑,成千上万道剑光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向那四道黑色丝线毫不停歇的斩去。 果然,那四道丝线再无力抵挡剑光持续不断的斩击,最终尽数断裂。 那四道丝线一经断裂,阵势运转便是停滞下来,慕白剑光不停,又向那阵外四处祭坛击去。 而就在那大阵停转之时,那青铜巨鼎轻轻震荡连转几下,再无阻碍,毫不停留地冲向天际,眼见就要消失。 那黑袍尊者,看到那扬鼎要逃,再无犹豫。手中罡气催动,身后五六名抱元修为的属下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捉拿手中,被其倾吐罡气瞬间镇毙,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向身前不远的大阵之中投去,鲜血神魂被地底莫名之势吸引一空。 这时,血光四起,血阵发动,一道血色气障便出现在天穹之上,再次将那扬鼎挡住。 那四方祭坛也在慕白的剑光攻击之下,灰飞烟灭。 慕白此时抬眼望去,发现一道血红气障遮天,嘴角终于露出笑意,果然此地有人布局。 慕白剑道秉承杀伐不假,但却不是毫无心机的莽夫,其在破去大阵火行变化之际就感觉到不对劲,同时,见的那群黑袍之人,引而不发,就知道必定有着什么手段暗中布下。 于是才会在先前,不顾扬鼎遁逃,只是反复斩去术道大阵,为的就是引动那暗中布局之人,仓促发动。 那天穹之上的气血屏障,虽然浑厚,但在慕白看来,仍有一丝凝滞之意,这就是仓促发动的后果。 山神和鬼面修士见到那气血屏障出现,此时面上也是一阵惭愧,知道这是中了他人的算计。 第十九章 青意 黑袍尊者,终究是坐不住发动了血阵,那下方地底之中的血潭之中有着十八颗血魂石,布置的阵法,这血魂石必须用修士的精血和神魂祭炼才能发挥威力,因此黑袍尊者先前才会耐心等众人厮杀。 但其打算还是被慕白看出破绽,慕白出手之下,黑袍尊者的布置虽说最后也完成,但总归是有着些许瑕疵,这细微的错处对别人还能抵挡,但对那眼力不凡的慕白,是否管用,黑袍尊者此时也是心里没底。 一众魔宗修士,齐齐进入血阵之内,与那慕白等人对峙。 慕白冷笑道:“我说何人有如此大的手笔,原来是魔门修士,尔等六百年前被我七宗杀的如丧家之犬,怎还有胆兴风作浪?” 慕白这番言语,说的在场魔门修士一个个都是面现怒色,盖因这话太狠了。虽说是事实,但着实难以入耳。 六百年前,千年一次的魔劫起于仙道宗门,七宗仙门视魔门弟子为道统大敌,魔门实际上也是炼气凝丹的修士,不过其等修炼不讲出身天赋,宗门内奉行优胜略汰,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魔门四宗,血灵宗,炼魂宗,阴葵宗,通念宗在三千年前也是同出一门,其名念门。 念无商少年之时,出身卑微。后虽侥幸拜入仙门旁枝,却无修道资源开脉。遂有感天下灵机与修道资源被仙门把持。便悟出一道,以炼体锻骨来辟脉。但此法虽不需外药,可也太过痛苦,因此往往心性坚忍残酷之人,才有所成。 念无商凭借此法,在仙道各宗闯出偌大名头。其一路修行,最终在金丹巅峰之际,整理自身所学,为天下心性坚忍的贫寒之辈创出了一条登天仙路。 而在此法出现之际,念无商功果圆满,凭着仙道气运的垂青,而至元神真君之位。 被念无商建立的号称“一念开天地,去留乾坤间”念之一门。也被天下修道之人尊称为圣门。 但没过几百年,有人却发现,以此念门之法辟脉的修士,在修炼之时,能够利用其它修士的神魂精血增长修为,这种令同道人人自危的辟脉之法,引得修道之人的哗然。 修炼此道的修士或许是修炼的方式太过痛苦,也或许是出身卑微,久居之下。造成了心性的扭曲,待到修为有成之时,往往行事乖戾无张,张狂霸道,因此,在天下修道之士中渐渐激起了公愤。 当时元清,玉清二道的元神真君也不知与念无商发生了何种利益冲突,双方大打出手。 最终,元清,玉清二道的数名元神真君付出莫大代价,将念无商镇压在了北极之巅。而曾经的圣门也被打上了魔门的标签,被仙门七宗追杀之下而分崩离析,最后在几千年前分为四个宗派。 而千年一次的魔劫,灵机潮汐之时,往往就是道消魔涨之机,魔门四宗也会纷纷出动,谋划仙道气运,自三千年而今魔劫已经发生三次,第一次,念无商被极大元神真君联手镇压,仙道史载:“圣魔之劫”。 第二次念无商分出一缕神念化身,创出通念宗,侵蚀仙道七宗弟子神智,炼成傀儡,后被仙门七宗出动一位元神真君镇杀神念分身。 仙道史载:“通念魔劫”。 第二次魔劫虽然失败,但却将魔道修士团结成了一个整体,原来此辈炼魂,血灵,阴葵三宗都是原来走念之一门辟脉的魔修,严格说来不是念之一门的嫡传弟子,只是心仰念无商,因此通念宗一出现,却是令其等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因此,在第二次魔劫失败之后,又过千年,灵机潮汐爆发,魔门四宗又作为一个整体,在人间鼎故革新之时,帮助前朝大燕,镇压天下各州潜龙,打压仙门七宗,但还是被仙门七宗击败。 仙道史载:“争龙魔劫” 距离上一次魔劫不过四百余年,而魔门四宗又四处出动,慕白虽然看其人多势众,但仍是不屑一顾,语带讥讽。 黑袍尊者冷冷一笑道:“我等如何处境,自不必与你分说,但你今日,却是要陨落此地了。” 说到这里,黑袍尊者再无废话,就是祭出魂幡,抢先出手。身后众人也是纷纷不落人后,各种法器符箓,一时间,魔气滔滔,遮天蔽日。 尽管知道这慕白剑仙厉害,黑袍尊者仍是有着莫大信心,只因,血阵之内,四宗修士,皆有着气血增益,而仙宗子弟却被削弱威势,难以感受天地灵机的流动,术法威能自是大减平常。 但黑袍尊者,注定失算了,慕白虽说先前用剑光破阵耗费了大量的自身真元,而且在血阵之下,难以捕捉灵机补充自身,但其却不是没有其他手段,破去眼前敌手。 这时,那一神二修,也调息片刻,恢复了几许战力,一时间,在场之中斗法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慕白与黑袍尊者斗战片刻,就感到眼前敌手不是那般容易对付,心神暗中留意场中情形,却发现已然不妙,那名元罡修为的鬼道修士被数名魔宗三名修士,用魂锁困住,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黑袍尊者此时,魂幡抖动,冷喝道:“与本尊动手,还敢分心,当真是不知死活!” 慕白剑光连动,将黑袍的攻势不断化去,此时眼光转到扬鼎,心头定计,左手中再次现出那枚剑形玉符,那剑形玉符顷刻间化作一柄巨阙大剑,向那血气屏障斩去。 黑袍尊者眼见此幕,忙要出手阻止,但还没待其动作,便见慕白剑光如疾风骤雨般笼罩过来。 那巨阙大剑,眨眼间便冲向气血屏障,剑锋刺出,那气血屏障便好似被其破开一般,黑袍尊者见得此幕,心中焦急不已,此时顾不得心疼手中法宝,拿出一颗圆滚滚的黑色珠子来,眼中不再犹豫,催动罡气,那黑色珠子便滴溜溜转了三圈,继而向慕白飞去,慕白剑光凌厉之势不改,直刺其中,但只听得,隆的一声,慕白心道:“不好。” 便见那黑色珠子便化作一个巨大的钵盂,将慕白罩入其中。慕白此时眼中冷色一闪,看着那黑袍尊者脸上的喜色,心中默念法诀,神意勾连那剑形玉符,只见那剑形玉符光芒大炽,发出千丈剑光,奋力向那气血屏障斩去,那气血屏障终究有着一些瑕疵,便被斩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那扬鼎此时在空中早已逡巡游弋了不知多久,此时,见到那缺口,便嗡鸣着冲去。 不过几息,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黑袍尊者,看到此幕,眼中怒火喷出,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三丈,但此时要出去追赶,但仍来不及。于是满腔悲愤,向慕白急速攻去。 慕白见黑袍尊者一脸愤懑,心中快意不已,尽管剑符因耗尽本源而碎裂,但能破坏魔门布置,也是值得的,毕竟魔劫千年一出,今次,魔修纷纷出动,必定有着巨大图谋,不管什么筹谋,只管破坏就是。至于逃走的扬鼎,只有仙门七宗的高人推演去向。 这般一想,此时,浑身剑意再起,上斩青穹,下入幽冥,一身气势更加凌厉,那珠子形成的透明阻挡便被其破了开去。 黑袍尊者见已经困不住慕白,且扬鼎遁逃,又要派人去搜寻。心下有了退却之意。 当然黑袍尊者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忌惮心中慕白剑道手段的,于是也不啰嗦,向属下打了一声招呼,便向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遁去。 此时,那鬼面修士,已经在三名元罡魔宗的修士围攻下陨落了。只余浑身伤势的柳姓山神和那妩媚女子。 慕白见得失魂落魄的二人,也不多话,收剑入剑鞘,便道了一声:“此间事了,慕某告辞了。”说着便御剑而去,身形洒脱不已。 “此人真剑仙也。”柳姓山神此时看着慕白远去方向迷蒙的夜色,口中赞叹道。 那女修道:“神君,接下来可有打算?” 柳姓山神苦笑一声,道:“柳某还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回神域疗伤了。” 说着有些奇怪的看了这妩媚黑纱女修一眼,莫名道:“敢不成,尊驾还不死心。” 那女子向着天际,目光幽幽道:“这等神物,怎能说放手就放手?” 柳姓山神道:“既然如此,那柳某就祝尊驾心想事成。” 山神说完此言,便施展神通,离开这是非之地。 女子此时也一道光芒升起,消失在荒野之中。 那先前一直观看前景后续的老妖,此时冷笑道:“这扬鼎出世,正好让仙门七宗和魔门四宗狗咬狗。” 不过刚才那位慕姓剑仙,杀我道侣,此仇不共戴天。本妖早晚要与你清算。老妖望着慕白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老妖忽而又想到了妖力空间中的“苏璟”,就是一阵杀机涌动,一阵妖风吹起,老妖也离开了此地。 崇海城隍此时,收回明暗不定的目光,转身道:“我们也走吧。” 身后校尉军官都是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城隍的背影,若非城隍目光如炬,在场众人都要全部陨落。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崇海城隍,在看到扬州鼎遁逃之际,嘴角的微笑。以及转身之时,望着柳姓山神离开的身形,眼中流淌的丝丝青意。 第二十章 长水 天上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苏璟推开书房的窗口,目中所见,园中那一小片竹林,在雨水的浇灌下,更加青翠欲滴。 苏璟换了一袭藏青色衣衫,拿了一把油纸伞,与碧云打了一声招呼,便出了竹园,向苏府外走去。 距离秋闱还有半月之期,按照大乾科律,参考童生必须提前半月向所在官署递交名敕,核验身份,分发考试公文。 苏璟在府中索性无事,于是也就收拾一番,出了苏府,向官署行去。 苏璟一路漫步细雨之中,一边暗暗分心思索。 据那次见金城府城隍,已经是五日过去,这五日来,风平浪静,好似那出现在苏府的老妖再未出现过,但苏璟却不认为,此妖被自己轻易忽悠了过去,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苏璟也难以看的清楚。 不过在两日前对碧云望气,却是发现其面上的死气却是荡然无存了,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有些轻松。 苏璟一路向郡守府行去,今日的金城府街道之上,不知是否一场秋雨的原因,人烟着实稀少,苏璟就算看到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苏璟心中虽然疑惑,但仍是向郡守官衙而去,转过一个路口,大乾平阳郡郡守衙门便出现在眼前,两个被雕刻的威猛不凡,约莫半人高的石狮子,蹲据在郡守衙门前的石阶之下。 苏璟仰头望去,眼中深邃之光一闪,心道:“这就是郡守衙门,果然是气运与法网俨然合一,城府威严。” 苏璟迈步向前,便向门前站立的四名衙役走去,施礼道:“这位官人,在下有礼了。” 那其中一名面相粗犷的衙役见苏璟上前说话,也抱拳道:“这位公子,何事相告?” 苏璟问道:“今岁秋闱,官署递交名敕是在此处吗?” 一个面相粗犷的衙役沉声道:“这位公子,今日可不巧,官署的张教喻请了病休,不在郡守衙门,公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张教喻病休,就不曾有人暂时接任其手中之职吗?”这时突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迷蒙的烟雨中传来。 苏璟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面黄肌瘦,身形瘦弱的身着葛布长衫的青年公子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行来。 青年公子脸上带着一丝憔悴,身穿的那长衫虽然破旧,打着补丁,但浆洗的却极其干净,步入郡守衙门廊下,合起手中还不断向下滴落雨珠的黑伞。 其中一名小眼圆脸的衙役,就是冷笑道:“此是官署规定,岂容你这穷措大妄言置喙。” 这语气中就有着轻蔑,苏璟听到这话,眉头就是深深皱起。 闻听此言,那青年蜡黄的面色就是一阵涨红。怒道:“贩夫走卒,敢来辱我!” 苏璟听得此言,就知道要坏事,果然,那名小眼圆脸的衙役听得“贩夫走卒”四字,怒色盈于眼中,放下手中腰刀,撸起袖子,就过来要推搡这青年公子。 苏璟心道,此人想必也是来官署办理公文的士子,看其身材瘦弱,这要是推搡出好歹来,可就不好了。于是身形连动,忙如电光般出手,一下子挡住了那衙役呼呼生风的拳头。 口中也是温言道:“这位差大哥,我这位同窗好友,口无遮拦,还请不要发怒。” 那名小眼圆脸衙役正要发怒,挣开苏璟的拦阻,却发现苏璟一双纤细的手掌,却若钢钳般牢牢锁住自己的手臂。挣了几挣,纹丝不动。 这时,那名先前与苏璟叙话的粗狂汉子道:“小六,还不住手。” 苏璟见那粗狂汉子发话,也松开了手中力道。那叫小六的圆脸小眼汉子,此时也是一脸愤然和畏惧的看着苏璟。 苏璟此时也是冲那粗狂汉子微微一笑道:“这位官人,苏某得罪了。” 粗狂汉子此时,却是毫不在意地道:“此事不怪公子,是某家兄弟的不对。” 那圆脸小眼汉子听得此言,一阵呲牙咧嘴,就要发作,却被粗狂汉子一个冷厉的眼神阻止。 苏璟此时与这粗狂汉子又客套了几句,便道:“既然那张教喻病休,不知何时官署重新受理我等士子的名敕递交?” 那粗狂汉子似乎对苏璟的彬彬有礼十分有好感,也不厌烦道:“官署现在人手不足,要办理,恐怕要在三日之后了。” 苏璟知道再问询也问不出什么,忙是告辞一声,拉着已经呆滞片刻,口中仍喃喃不停地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的那青年公子离开了此地。 苏璟刚离开郡守府,那圆脸小眼汉子就是愤愤道:“大哥,你如何放过那两小子?” 那粗狂汉子此时也是怒道:“六子,那出头的青年公子我们招惹不得,此事别提了。” 粗狂汉子常年在郡守府接触各色人等,眼光自然不凡,看苏璟气质不凡,谈吐举止,不卑不亢,说不得就是哪一家的世家公子,怎可轻易得罪。 苏璟拉着那名瘦弱青年公子,走到不远处,便被青年公子打落手臂,那青年公子瞪眼道:“读书之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苏璟此时心中就是不悦,心道,眼前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面上一冷,就要拂袖而去。 此时,却见那年轻公子一揖到地,诚恳正色道:“方才多谢兄台援手。” 苏璟此时见这瘦弱年轻公子如此作为,心中不快之色,也稍稍纾解。 心道:“这人虽说迂腐了点,但还不算糊涂透底” 于是故作不解道:“这是何意。” 那青年公子道:“刚才兄台,出手帮助韩某免受小人毒手,因此向兄台道谢。” 苏璟此时也不好矜持下去,也是摆摆手道:“同为儒门子弟,守望互助,本是应当之事,何须言谢。” 那青年公子听得此言,竟是大为赞同的点点头。 苏璟心中无语,不过猜测,可能是这青年公子,就是这般耿直性子,也不再纠结。 苏璟此时客气道:“敢问兄台,可有去处。” 其实苏璟这话,本意是,若无他事,就分道扬镳,各自离去。 但那青年公子,却好似听不出苏璟的弦外之音,说道:“韩某也无别的地方要去,不知兄台,可有好的去处叙话。” 苏璟此时,听得此言,于是也只得道:“据此地不远有一处茶楼棋社,如蒙不弃,愿与兄台手谈几局。” 那青年瘦弱公子考虑片刻,于是欣然同意。 长水县位于平阳郡的西南,县中不仅有着连绵青山起伏,而且还被蟠龙江的一处支流,青河如玉带般环绕。 金城府城通往长水县的宽阔平整官道之上,数队盔甲鲜明的红衣甲士打着旌旗,后方一营骑士紧随其后,护卫几驾马车,浩浩荡荡的向长水县行去。 初秋的小雨,飘落在青河如碧绿的河面上。两岸千顷的农田旷野之上,间或有一二农人,披着蓑衣在田间劳作。 “好一派祥和安宁的田园风光。” 马车之上的平阳郡守初平,此时轻轻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眼前的农忙景象就是慨叹道。 “明府,只可惜啊,这般风平浪静也保持不了多久了。”马车之上,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开口言道。 “薛司马,你得到的消息确认无误吗?” 初平出言问道。 薛牧坚定道:“明府,四五月间,夷山盘踞了一群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鬼修,其领头之人有着鬼王修为,在五六月中旬大肆招募孤魂野鬼,扩充势力。而长水县的几个靠近夷山的村镇也相继被屠之一空。” 初平皱眉道:“若是有鬼王作乱,那么长水城隍为何不出兵围剿,也说的通了。” 这天下郡县,一般鬼怪食人之事,往往由阴司城隍处理,官府很少去过问,毕竟阴阳有别,城隍有权对辖区的鬼魅之事做出裁决判断,只要按时向郡一级的都城隍报备即可。而都城隍则在每岁的正月十五,月圆之夜,阴阳交通之际,才能与当时的郡守通气。 这长水县出现这等大事,县中城隍无力讨伐夷山鬼王势力,向府中都城隍荀况求救,奈何荀况神域关闭,城隍寺也无人留守。 长水县城隍无奈之下,于是也只有紧闭神域,借助县城官衙的人道气运,堪堪护佑全城不被恶鬼势力攻破。 初平这次也是得了金城府都城隍的使者的传信,才会在三日前做出决定,赶赴长水县,平定夷山的鬼王势力。 薛牧见初平面上有着忧虑之色,便出言道:“明府,此次有着都城隍的阴司之兵辅助,必定马到功成。” 初平眼中凝重之色不减,沉声道:“也不知这一营人马够不够。” 薛牧心中苦笑一声,不过却并无小视自家大人之意,毕竟既然有着胆略亲自出阵,就绝非怯懦之人。 初平以前也不过在玉京翰林院中做事,没有出入军旅的经验。军队是人道王朝的杀戮机器,也是此方世界的重要力量。 这一营军士,结成军阵,军魂血气冲击之下,除非鬼将,鬼王之辈,尚且勉强抵挡之外,对一般鬼魅绝对能够摧枯拉朽。 若是千人以上的大军开拔,血气激荡之下,鬼王也不敢轻缨其锋。若是万人军阵过处,军魂煞气,炽烈如火。十里之外,鬼神见到,远远避之唯恐不及。 而万千大军若是列成军阵,弩箭齐发之下,就是金丹真人也会饮恨败亡。 第二十一章 红粉 夷山位于扬州的平阳郡的长水县境内,山峰连绵有着百里,西接起伏不定,莽莽森林的云岭山脉。 夷山之内,杳无人烟,只有阵阵狼的嘶吼随风传来,震动树木的枯叶,在秋雨中发出呜咽之声。 夷山深处,一处深不可测的洞窟之中,一群形销骨立的年轻人在与一队貌美的歌姬,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那群山中猎户模样的年轻男子有着四五人,都赤、裸着上身,浑身被粉红色的烟雾笼罩,眼中有着欲火和麻木之色。 一名身形瘦弱的老者和一名彪形大汉此时突兀地出现在不远处的一处巨大的青石台上。 那名瘦弱的老者看着下面淫、靡不堪的场面,面上无动于衷,目中却有冷光不断闪烁。 在老者的眼中,那身材曼妙火辣的歌姬,分明是一具具目中空洞,鬼火连闪的红粉骷髅。 这时那名彪形大汉道:“钱老,鬼王不在多日,下面之人都是人心惶惶,已经有人私下议论,说鬼王陨落了。” 钱姓老者愤然道:“胡说八道,鬼王何等修为,怎会陨落?以老夫看来是某些心怀鬼胎之人暗中造谣生事,鬼王临走之前,让老夫全权处理夷山事宜。若有人敢心怀不轨,老夫绝不容情。” 说完这话,钱姓老者双目圆睁,浑身罡气激荡,这分明有着元罡中期的修为。 那彪形大汉见钱姓老者发怒,也是不再言语,只是心中做着莫名打算。 几日前,有山外的城隍寺的神灵私下传播,一上古宝物现于平阳郡崇海县,无数神灵修士都去一碰机缘,但据说好多神灵都不幸陨落。 而夷山鬼王可能也陨落其中!这一消息一经传来,便在夷山暗中引起轩然大波。这夷山一众鬼修,大多数都是被鬼王收服。若是鬼王还在,这帮人自然不敢生出二心,但鬼王生死未卜,这就引起了夷山一众老鬼的想法。于是这帮老鬼才让自己过来试探一二。 这钱长老是鬼王心腹,自然最为了解鬼王近况,既然其还能这般嚣张无忌,那鬼王多半是没事了。这个交代,也不知那帮老鬼可曾满意。 此时这彪形大汉心中暗暗考量其中的利弊得失。 而暗中观察这彪形大汉神色的钱长老心中就升起了一丝阴霾,身为鬼王嫡系,自然知道鬼王的近况。 扬鼎出世之时,夷山山神柳直感应到莫大机缘,想要去崇海县夺宝。山神的一举一动自然引起了鬼王的注意,鬼王于是暗中跟踪柳姓山神。 前几日,那柳姓山神匆匆返回,自己冒死前去询问鬼王下落,但收到的答复竟然是鬼王在封禁扬鼎的术道大阵下,不幸陨落了。 依稀记得,当时自己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但随后几天,相继而来的消息无不佐证这夷山山神的言语。 “天要塌了。”钱姓老者当时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但知道自己不能逃走,一旦被人看出破绽,那么夷山的其他势力,必定很乐意将自己这个前鬼王的嫡系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钱姓老者心中也不禁有些烦躁,不过面上自然不露分毫。 这时,眼前的那几名猎户模样的壮年男子已经被吸尽精阳而死,钱姓老者一挥手,那眼前的红粉骷髅便化作一道红光,被老者收进了一幅画中。 老者怅然道:“我等鬼修,天憎地厌,修行不易,到了我等这般的修为竟然还要吸收精阳之气,天道对我等鬼修,何其苛待。” 老者元罡修为,自为鬼身,一路坎坷,多亏了夷山鬼王的扶持,才能有着这般修为。因此深深体会到鬼修的艰辛,和天道对鬼修满满的恶意。 鬼修之路,步步艰辛,从凝出鬼体的鬼将,到修出鬼元的鬼帅,再到以煞凝罡的鬼王,每一步都要付出比仙道修士更多的努力,即使到了鬼王境界,也不过与修士的元罡境界相仿。 而想要成就与道门金丹真人类似的鬼仙,更是难上加难。鬼仙九转,由阴转阳,每一转都要经受雷霆的洗礼。 虽说此路艰难,但仍为无数只能静静等待魂飞魄散的鬼魂,指出了一条生路。 钱姓鬼修当年若非有着机缘受到夷山鬼王的提携,哪会有今日的逍遥自在,因此自然对夷山鬼王心存感激。 钱姓老者此番念头正起,突然空气中一阵水纹般的波动,两个鬼将修为的属下,出现在眼前,单膝点地道:“禀告长老,据安插在长水县城附近的眼线来报,一队约莫五百的人马,开赴到了长水县城。” 钱长老冷静道:“可探知到,领头之人是何身份?” 那名鬼将道:“这个倒是没有打探出来。” 另一名鬼将属下道:“听探子说,长水县的主簿亲自出五里相迎,可见来人身份非同一般。” 钱长老听到这里,略一思索道:“此事,我知道了。” 一挥手,那两名鬼将修为的属下便退下了。 那名彪形大汉道:“钱老,此事可有什么蹊跷?” 钱老皱着眉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平阳郡的郡守到了长水县城。” 彪形大汉一脸忧色的道:“如果是大乾郡守来到长水县城,恐怕来者不善啊。”、 “此事,暂时无需担心,你去通知其他几名长老和军中将校,到殿中开会。”钱长老沉声道。 长水县城郊五里处的一方凉亭 平阳郡郡守初平见到了长水县主簿陈琳。陈琳约莫三十出头,皮肤白皙,颌下蓄着短须,言谈之中,眼中有着精光流露。 陈琳此时,一脸恭敬道:“明府,学生总算盼到您了。” 初平单刀直入道:“陈主簿,这长水县的局势如何了?” 陈琳没想到初平竟如此干脆,微微一愣,就是痛心疾首的言道:“明府,长水县,白天是大乾的长水,但一到晚上,便是恶鬼的长水了。” “形势竟严重至此。”初平此时听得陈琳之言,也是没有料到,事态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这样的场景,几乎是多少年都不曾发生的了。自大乾一统天下,各州郡县早已阴阳分离,各司其职。从未有鬼怪猖獗到如今地步。若是自己不能迅速处置,一旦惊动扬州方面,上奏到朝廷那里,那么自己难逃被京中御史弹劾的命运。 初平此时不敢大意,又是询问了长水县主簿陈琳一些细节,便在长水县一众大小官员的陪同下,进入了长水县城。 幽雅寂静的茶楼之上,不时传来古筝的清鸣,令人陶醉其中,心旷神怡。 一间精致的雅舍之内,苏璟与那青年公子相对跪坐,对弈饮茶。 苏璟此时也知道了眼前这位瘦弱青年的身份,据其自述,乃是金城府一处村镇的童生,其名韩崧,出身一个普通的农户之家,父亲早年过世,由母亲一手拉大。因为在家中常年读书,缺乏劳动的缘故,身体看着就有些虚弱。 苏璟动用魂力,眼力所及,却是看出了一些别的名堂。据这青年所言自己尚未婚娶,但观其眉宇眼角,却有着纵欲之象。 苏璟好奇之下,便向这韩崧望气,便见韩崧顶上白色的气柱挺直,正像其说的那样,出身升斗小民之家。但气运之上,却有着一丝嫣红雾气,吸附这青年的气运。 苏璟突然有了兴趣,心中惊讶道:“好一个红袖添香,人妖私通。” 在苏璟的眼中,那粉红雾气,在那公子头顶,分明形成了一个娇俏的狐狸虚影。 苏璟又与这青年手谈几局,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突然道:“韩兄,天色已然不早,难道不担心家中令尊担忧吗?” 韩崧此时也是好似想到了此处,一拍脑袋,忙推开棋坪道:“与苏兄对弈当真是酣畅淋漓,竟然一时忘了时光。” 苏璟见这青年公子,虽说迂腐,但终归心性还算纯正,见其气运流失,不知何时会牵连命火,死于非命。心中就有些不忍。 苏璟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心道,遇上我,算你命不该绝。于是在起身之后道:“韩兄,初次见面,一点薄礼,权当留个纪念。” 苏璟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硬纸叠就的符箓,这是苏璟闲来无事,精研自身浩然之气,将其融于书法之中,仿照前世纸符折就的。 那韩崧见苏璟送自己一个奇怪的纸符,心中虽然疑惑不已,但还是接在手中,郑重地放在了衣袖之中。 正要在身上找些随身之物,作为回礼,却被苏璟笑着打断道:“韩兄,那物并非是多么值钱之物,不需回礼,况且,我等大好男儿,怎能像男女一般交换信物?这又成何体统。” 苏璟此言一出,分明就是在暗中打趣先前,青年公子说到的“拉扯之间,成何体统”的话语来。 那韩崧听得此言,也是尴尬的笑笑。 苏璟望着韩崧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不知这浩然正气能否抵挡住这妖类的蛊惑。” 苏璟此时心中也是没底,毕竟浩然正气对鬼魅有震慑之效,但对妖类却不知效果如何,不过在这韩崧身上试试也是无妨。 “我辈切不可沉湎于酒色之中,否则任何雄心壮志,也会化作泡影。” 苏璟此时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那粉红雾气吸附气运的一幕,心中微凛,暗暗提醒自己。 第二十二章 令狐 天色昏暝一片,秋雨不停滴答。长水县官衙之内,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初平端坐于长水县县尊的位子之上,从容接过长水县主簿递来的文书,仔细翻阅。 长水县分属中县,有着十五个里亭,户两万三千余,口十四万八千六百。县中大部百姓以种田为生,但也有一部分靠近夷山的村落,猎户入山打猎,采集山珍皮货入城镇贩卖,来贴补家用。 县衙官署之内在陈主簿的授意下,县内的县尉带着县中亭里的亭长里正,侍立阶下。 不过此刻在官署之内的仅仅有着十三个里亭的里长和亭长,那两位靠近长水县夷山的里亭之长,早已在厉鬼的肆虐下,不幸罹难。 初平放下手中公文,沉声问道:“薛司马,大军何时可以出发。” 薛司马向身边的一名武将模样的男子拱手后,慨然道:“明府,林都尉已经向夷山派出斥候侦查,明日待到侦骑回返,便能详细了解夷山之内的形势了。” 初平听到此言,冲那陈主簿问道:“军中将士可曾安顿好了?” 陈琳恭敬道:“学生已经将军士安排在数处民宅之中,已经命人送去酒肉犒赏了。” 初平微微皱眉道:“大军出动,不扎营盘,而居住百姓民居,此事……。” 薛司马听得此言,忙拿眼色示意初平,初平见那眼色,后面的话却是道:“此事虽说不妥,但而今权宜之计,却是不得不为了。” 果然此话一出,下面领兵的林都尉眼中稍起的不快之色才收敛了起来。 待到初平向下方官员交代几句,人群散开之后, 初平沉着脸道:“薛牧,我大乾军卒出外征伐,一向都是这么骄横扰民的吗?” 那名薛司马此时也不顾初平直呼其名的震怒之意,慌忙出言道:“明府慎言,这林都尉出身扬州的世家,在前任郡守在时,就不把其放在眼中,这次出兵还得仰仗那林都尉,明府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初平知道薛牧说的没错,这林都尉却是扬州林家的子弟,若非自己还挂着翰林院的侍讲学士,这林都尉未必会给自己太多面子。 不过心里还是有着不快,就是没有好气道:“彼辈,势力盘根错节,乱天下者,必此辈也。” 薛司马此时劳神在在,只当未曾听见初平这话。 心中摇头叹息道:“郡守还是有些书生气了。” 夷山之内,一小队约莫有三四十的骑兵借着夜色的掩护,在毛毛细雨中穿行在夷山的坎坷山道上,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脸沉毅,紧握钢刀。 后面的一名劲装大汉跃马赶到青年身旁,与其并驾齐驱,建议道:“令狐队正,我们已经深入太多了,不如下马让兄弟们休息片刻,喝口水。” 那令狐队正思索片刻,下令道:“全队下马休息,甲什持弓弩警戒四周。” 一众骑兵纷纷翻身下马,除却那甲什十来人持弩警惕的注视四周的风吹草动之外,其余之人包括那名叫令狐义的队正,都是从马鞍之上取下水囊干粮,也不嫌冷硬,大口的吃着。 这时,那名大汉拿着一幅地图,几步走了过来,摊开地图,指着一处道:“令狐队正,此地就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在往前五里便是青马坎,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卑职建议向前再寻查片刻,便回去向都尉复命。” 令狐义坚毅的面孔之上,闪过一丝冷色,道:“我们从这里绕过去,夤夜进入夷山深处,据说这里有着一处鬼城。” 令狐义将手指重重的点在地图上的一处。那大汉此时连忙道:“队正,此地可是鬼王势力的老巢啊,会不会太过莽撞,我们毕竟只有三十余骑。” 令狐义沉声道:“我军虽少,但却是精锐,况且我们只是探查,并不与他们正面冲突,就算被他们发现,我们也能从容退去。别忘了我们带了这个。” 说着令狐义自箭囊之中取出一支散发着冷幽幽光芒的箭矢来,那箭矢的箭头上分明有着密布的咒文,这正是大乾军中赖以对抗天下鬼修妖类的破甲纹箭,此箭矢不是仙门修士的手笔,而是大乾军器监根据古代术道阵势研制而来的,对天下的鬼物有着克制之效。 当然,地方郡兵装备的都是铁箭矢,且咒文较为简单,对鬼卒和鬼将之类的喽啰能起着作用,但对鬼帅鬼王,作用就不是多大了。 那大汉心中尽管还是担忧,但却不好再出言反对。 半刻钟后,令狐义一声令下,所有骑兵再次越上战马,扬起马鞭,打着松油火把,消失在夷山的夜色中。 一夜过去,天色亮起,雨后初晴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苏璟起床打了几套太极拳,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苏璟用罢早饭,在书房中取出书籍,慢慢温读。距离秋闱之试不足半月,苏璟虽说有着因为两个灵魂融合而来的强悍记忆力,但仍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都是拿出了前世大学,备战期末考试的劲头。 正像自己先前与那云孟匡所言的那样,今岁虽然考题由新任的平阳郡守出题,主要还是道德文章中的先贤经义,但如果能在文辞修饰上多下功夫,想必录取的几率更大些。 而就在苏璟想着在今岁秋闱上如何作文迎合平阳郡守喜好之时,平阳郡的郡守守初平初大人却是被薛司马惊慌的声音唤醒。 “明府,大事不好了。”薛牧儒雅的脸上满是惊惶。 “薛司马,何事如此慌张?”初平凝视着薛牧问道。 “明府,今晨刚来的消息,林都尉派出的那队骑兵在队正令狐义的带领下进入到夷山鬼王的老巢了。”薛牧此时虽然着急,但仍是条理清晰的道。 初平此时听得此言,就是问道:“既然那队骑兵都进入了深山,又是何人来给林都尉报的信?” 薛牧此时道:“明府容禀,是令狐义那一队的副队正悄悄脱离了令狐义的队伍,回到城内向林都尉通报的消息。” “混账东西,临阵脱逃,不顾手下士兵死活。”初平听得薛牧的言语,就是大怒道。 薛司马叹了口气道:“明府,此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机,还是想想如何对付这夷山的鬼众吧,令狐义的人马是凶多吉少了。” 初平仍是怒色不减地道:“令林都尉将那逃脱之人叫来,本官要亲自问话。” 薛司马听得此言,忙去传唤林都尉等人。 此时,初平脸上怒色早已不见,只有一双深沉的眸子,望着夷山的方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没多久,林都尉便带着那名大汉出现在初平面前,一起行礼道:“卑职参见郡守大人。” 初平充满怒气的喝道:“林都尉,若有人临阵脱逃,贻误战机,该当何罪?” 林都尉此时一脸毫不在意的道:“明府息怒,卑职有下情回禀。” 初平压着怒火道:“你待说来。” 林都尉辩解道:“那令狐义不顾大局,以身犯险,这也是属下未曾料到的。但其副队正也是多番劝阻无果之下,才脱离队伍回来向属下报告的。” 初平怒道:“以你此言,此人非但无罪,还有功了。” 林都尉刚要接话,初平却是再次说道:“此等贪生而死之人,若是有功,那置大乾军律,朝廷法度于何地!” 这话说的可谓杀机凛冽,那林都尉听得此言,也是心下戚戚然,不敢再言。 “军旅之事,初某虽不尽知,但也知道,军令如山,那令狐义既然接到探查夷山鬼王势力的命令,就算前方有着莫大凶险,但也会全力以赴。反倒是林都尉口中的这位有功之人,贪生怕死,虽说回来报信,但终归是不服上官之令。” 初平此时也不再看那低头不语的林都尉和已经被吓得战战兢兢的副队正,又是冲那林都尉冷声道:“军法处置吧,林都尉。” 说完这话,便拂袖而去。 后院之中,薛司马无奈道:“明府怎生如此不智,这林都尉怎可随意呵斥。” 初平此时听得薛司马这话,就是面无喜怒地出言道:“你这是在教本府做事?” 薛司马神色一凛,自知失言,忙谢罪道:“明府,学生不敢。” 初平知道,薛牧这人虽说才干可用,但也太过想当然。 对上官指手画脚,在官场之中,本就是大忌。而其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自己本存惜才之意,对其留些颜面。但看来还是要不时敲打一二才好。 初平话锋一转,又是道:“薛司马,令狐义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你与那林都尉关系尚可,替本府探探他的口风。” 薛司马躬身道:“学生遵命。”说着便退了出去。 薛司马刚走,初平便从一处书卷中拿出了一张纸条,上面一段清晰的字迹隐隐浮现其上, “卑职令狐义,已经深入鬼王巢穴,观其防卫松懈,人心惶惶,好似出了何种变故。” 初平逐字逐句地看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疏漏,便将其放在烛台轻轻点燃,焚之一炬。 第二十三章 军气 夷山深处,清晨的秋风带着丝丝冷寒,山间弥漫的秋雾还未散去。 令狐义高大挺拔的身影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后面几十名骑兵早已下马隐蔽。 一名骑兵上前压低声音道:“高副队正临阵脱逃,队正为何不阻止?” 令狐义清声道:“贪生怕死之辈,我就算强行留他,也只会坏事。” 又顿了顿道:“都将沿路的山道记录下来了。” 那名骑兵道:“都记下了,一些隐蔽的小路,还留下了印记。” “那就好,大军出动之前,这勘探地形是最重要的。”令狐义有心提点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军士。 “噤声”令狐义突然做出了这个动作。 没多久,只见远处七八十丈的山林中出现了一队鬼兵,这些鬼兵阴气森森,借着山林的遮蔽和旗幡的庇护,在大白天就出来游弋,可谓张狂至极。 那些鬼兵约莫有二三十人,领头的穿着一件军中号衣,腰间悬着一把腰刀,观其鬼体凝实,分明有着鬼将修为,看其装扮,生前应该是军旅中人。 “大人,我似乎闻到了生人血气的气息”那队鬼兵之中一个提着青色大棒的强悍鬼兵说道。 那名鬼将突然挥手制止了那鬼卒的动作,压低声音命令道:“随时鸣镝。”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箭雨便打断他的命令。 令狐义作为斥候队的队正,目力极佳,在隐蔽之时,依稀看到那名鬼卒的向那领头之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目光向自己这个方向窥视,知道一定是被发现了行迹。 令狐义一声令下,手下三四十人箭如雨下,一下子打了对面鬼兵一个措手不及。 强弓硬弩隔着七八十丈,带着高速运行的动能和符咒的威慑力,刹那间将那名鬼将手下的二三十鬼卒中的一半,射成了刺猬,中箭的鬼卒便面色狰狞,痛苦不堪的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空气中。 那鬼将看到此幕,眼中就是怒目圆睁,从手下手中抢过一杆旗幡,鬼气催动之下,那鬼幡鬼气森森,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那鬼幡化作一道黑色护盾,罩住了手下剩余的十来名鬼兵。 令狐义见敌兵用魂幡护住自己,大喝一声道:“乙丙两什,列枪阵,甲什弓弩侧翼掩护,随吾冲击敌阵。” 说完,当先自丛中越出,提着一杆铁枪,一马当先的向那鬼兵冲去。 七八十丈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令狐义便带着手下二十余人冲到鬼军面前。 那鬼将还未搭话,便只听到一声大喝,便见一杆如苍龙出水的铁枪刺中了咽喉。 只是一阵断断续续的话语响起,“军将之气,怎会如此。” 若是苏璟在此地,自高处向下看去,运出望气之术,就会发现,双方不到百人的厮杀,竟有两团气运在军阵上空不断绞杀,相互消磨。其中一方是黑灰之气,另外一方,分明有着赤魂军气,在前方一名悍将的影响下,化作一个锋利的箭头,势如破竹般将那一小块黑灰云气,撕碎,消灭。 不过一刻钟,山林之中再次恢复了平静,那队鬼兵连同带头的鬼将之人都被令狐义带领骑兵冲杀一空。除却那杆黑色旗幡,四周肃然一空。 令狐义将那黑色旗幡拿在手中,只感觉到一阵尸山血海,令人作呕的气息袭来。而那魂幡发出的黑气似乎也要从掌心蔓延几身。令狐义杀机涌动,方才将那股煞气压制下去。 此物不知用了多少人的血气冤魂祭炼而成的鬼军之幡,若非我心性坚定,险些要被其影响。 这股阴煞之气,若是沁入肺腑,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丢掉性命。 令狐义此时转过脸来对着一众属下道:“此地距离鬼王老巢太过接近,我们也已经差不多探明了此地的地形和情况,现在,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一众士兵听得此言,心中都是高兴不已,毕竟跟着这位队正,是真真切切的玩命,若是能够完成任务安全返回,既能立功,还能保住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三四十人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找到隐藏起来的马匹,翻身上马,正要跃马回返。 这时林中突然一阵莎莎做响,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杀了我鬼王属下,若是这般离去,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吧。” 令狐义此时心头一沉,抬眼望去,两名一高一低的老者,御着鬼风,出现在不远处的树林之上,正面色阴沉的看着自己等人。 “不好,被发现了。”令狐义此时也似乎想起了,那群阵亡的鬼军之中,一名鬼卒吹动了一个哨子模样的东西,当时自己以为没有吹响,现在看来,他们吹动的声音,自己这些阳世之人根本听不到。 令狐义心中焦虑,但面上不动声色,从容下令道:“列阵,弓弩上弦,平射迎敌。” 面对这两名有着鬼帅修为的一高一低的老鬼,自己一方也不是毫无胜算。 那两名老鬼之中那名高个的看到令狐义军阵之中竟然形成了赤红军气,就是冷笑道:“今日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将种,正好老夫黄泉拐杖上还缺个强壮的军魂。” 那名矮个的老鬼此时看到对面军阵之中那发出冷寒光芒的弩箭,有些忌惮的地道:“老齐,小心点,这队人手中可是有破甲纹箭。” 那姓齐的老鬼,瞥了令狐义军阵一眼,就是不屑道:“不过是初级的破甲纹箭,对我等鬼帅,不值一哂。” 说着,便身形晃动,鬼爪带着凌厉的寒光,向令狐义抓去。 “放箭”一声令下,弓箭齐发,但却纷纷落空,只是让那老者身形稍稍狼狈了些。 那老鬼身影速度毫不受影响,径直向令狐义攻去。令狐义目光此时冷光不断闪烁,心中无惊无惧,长枪如梨花暴雨般迅疾向那老者连刺了十七枪,枪枪攻势凌厉,浑身血气激发,从枪势中发出。 那老者没想到令狐义手段如此凌厉,大意之下,左臂便被刺中,身形急退,出现在距离令狐义四五丈的空中,一脸惊骇的看着令狐义。 “没想到,你竟然领悟了气势之道。是老夫小觑你了。” 军中杀伐,唯重气势,能将气势融于武艺之中的武将,未来几乎是武道中的强者,且军气相合,对于鬼修的伤害更甚,此时,别看那老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其实,那左臂之上的血气枪势正不断自里而外的破坏着他的魂体。 说来还是这老者修为浅薄,若是那等元罡的鬼修,罡气催发之下,面对这种程度的枪势军气,不过清风拂面而已。 那高个老者,此时已顾不得面子的难堪,就是向那名矮个的鬼修喝道:“老鬼,你还看笑话不成。还不出手,拿下此人的属下,没了军气相合,此人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 那矮个老鬼听得此言,嘿嘿一笑,便向令狐义的那三四十骑兵属下出手。 那三四十人初见两名气息强大的鬼修出现,心下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看到令狐义如此神勇,竟然凭借精妙的枪法将那高个老鬼抵挡下来。士气无不大振,此时见那矮个老鬼冲自己等人冲来,就是有些惊慌。 这时一个镇定的声音传来,正是令狐义的声音,“不必惊慌,拔出腰刀,喊杀即可。” 一众骑兵听闻此言,无不刷刷拔出腰刀,齐声喊杀,此声大喝在空旷的山野中可谓声震四野,回荡不绝,惊起阵阵飞鸟。 这些士兵毕竟作为平阳郡的精锐郡兵,在三年一轮换的边镇戍边中有着与边关夷狄厮杀的经验,尽管除却先前与鬼怪交手一场外,再无与鬼怪交手的经历,但良好的服从性,还是令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杀声呼喝之后,兵卒脸上也再无先前那般的惊恐之色了。 那矮个老鬼被这阵杀声冲荡一下,只感觉到一阵翻江倒海的眩晕感传来,忙退及远处,满脸忌惮地看着眼前的军卒。 “废物”那名高个老者心中就是暗骂一声,但也无可奈何。看着眼前这如同刺猬的一小队军兵,齐老鬼从来没感觉到如今日这般头痛。 令狐义见这两名老者神色,知道其等对自己无能为力,但几方也难以做出反击,于是下令手下,徐徐而退。 山林中于是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一队骑兵在两名鬼气笼罩的老者护送下,不断出夷山而去。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那名老鬼又出手试探了几回,但均被令狐义指挥着手下士兵抵挡了过去。 “太阳出来了,他们退走了。”这时一名骑兵长出了一口气道。 此时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分,天空中一轮骄阳,散发着强烈的光芒,照射进山林中,将秋日的雾气驱散,也驱散了三四十郡兵心头的阴霾。 令狐义深邃幽暗的目光向山林深处望了一眼,大声道:“回长水县,向大人复命。” 一众骑兵听闻此令,一扬马鞭,便如狂风一般向长水县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十五章 愚弄 苏璟心中虽冷笑连连,但眼中却带着无比的凝重,盖因,劫气迷障有着搅乱人判断的作用。 古往今来,多少智深如海的英杰,都是被劫气惑乱了心智,鬼迷心窍之下,做出种种愚不可及的行为。民间俗语所言,被猪上身了。 其实不过是气数大消之下,劫气缠身,迷障了神智而已。后世某朝太祖所指定的军功赫赫的太子,气数大消之时,尚且在种种势力交错的乱局中,权欲熏心之下,做出丧心病狂的愚蠢之举。最终落得个机毁人亡,丧身异乡的下场。 在史书中这样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甚至于我们总会看到,一些处于上升期的组织和集团的决策人早期是如何英明神武,碾压各路牛鬼蛇神,如有神助。但运势消去,就昏招频出,花样作死。 所谓真龙一出,草莽龙蛇就要尽为俯首,一切只能为真龙开道。 因此,连不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后世太祖都要感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可见气运之道是如何的诡秘难测,不可捉摸。 尽管此时知道劫难将要来临,苏璟也是无可奈何,犹如凡人提前知道山将崩,地会裂,但依然无力改变一样。想到这里,苏璟不仅有些意兴阑珊,意志消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不对,此时,金城府或许还算安全,回到金城府内,还有城隍庇佑,这要在野外,恐遭不测。”苏璟这般一想,方才将先前的低沉心绪压下。策马扬鞭,向金城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终究还是晚了,就在苏璟一路向金城狂奔,经过一处树木葱郁遮蔽的官道之时,突然眼前一暗,便被扯入一处黑暗的空间之内。 “不知是哪位前辈与在下开玩笑,还请现身一叙。”苏璟此时心中一沉,开口说道。 “小看你了,倒是有几分胆识。”一个阴沉的声音回荡在眼前一片漆黑的空间中。 苏璟一边运起灵魂之力暗中观察,一边心中飞快的思索着脱身之策。 光线几经转变,苏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自己正骑着马匹静静伫立在一片空地上,抬头望去,方圆三丈,不见一物,只有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晕,无声流转。 “这是被他人以空间锁禁的手法,给禁锢了。”在远处的一条干枯河流环绕的树林里,将身形深藏在一处枝桠树干上的一个缥缈如云烟的女子,在冷眼看到苏璟这里发生的一切之后,娇艳的红唇中轻柔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老实交代,那秦田是不是你害死的?”秦烈此时虽说愤怒不已,但终究未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就是开口问道。 “前辈,秦田之死,实与在下无关啊。”苏璟不卑不亢的言道。 苏璟不待神秘之人再次询问,就是再次缓缓道:“秦田之死,或许与一老妖有关。” 神秘之人沉默了约莫有一个呼吸,就是“刷刷”的突兀出手,苏璟跨下的那头青花鬃毛的高头大马,应声而下,轰然倒地。 那骏马毙命在秦烈的罡风之下,同时也将苏璟掀翻在地。而苏璟落地之时,双手护住上身,勉强护住自己不至于受伤。 苏璟这时身形虽然狼狈,但仍是面色不改的重新整整衣袖,站在原处,默然不语。 苏璟斜眼偷偷看去,那匹雄壮骏马,口中大口吐着鲜血,歪头倒在地上,分明是被震碎了脏腑胸骨。 “前辈,这是何意?”苏璟此时故作不解道。 “何意?还不将前因后果说出,卖什么关子。”秦烈此时,急切想知道秦田的尸体在何处,自然没工夫听苏璟讲故事。 苏璟心中长叹一声,这种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觉,还真是憋屈。这人耐心有限,看来不好再拖延时间,等待变数发生了。 苏璟心念及此,就是简明扼要地将前因后果,不带任何矫饰的说了出来,苏璟说完,那秦田沉默半晌,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苏璟刚想出言询问,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秦烈将苏璟提在手中,面沉似水,这槐君老妖,自己也是认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这苏璟还是不能随手杀了,既然那老妖杀错了人,想必现在也知道了真相,正好借助那老妖之手,除掉苏璟,若是自己出手,难免存着后患。秦烈这番打算在心中不断权衡,暗自下了决定。 一身黑袍的秦烈,迅速地以神念向方圆百丈探索了片刻,随后便撤去了空间锁禁,寻着一个方向,飞遁而去。 “若非有师尊赐予的隐机符箓,差点就要被这老魔发现。”方流云身着广绣流裙,从树木高处翩然而下,目光深沉的自言自语道。 “不过这苏府三公子为何会招惹这等修为强势的魔头,还真是一个奇人,若你今番能够脱劫,便说明你是有着大机缘之人,方才值得我出手。” 方流云此念一起,眉宇之中便带着孤高之色,而眼中也似有莫名之意流转。 犹如万马奔腾的声音传来,不知从何处激荡而起的丝丝水汽带来的凉意,浸润着苏璟的肌肤。 苏璟醒来之时,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触感冰凉的大青石之上。幽幽目光,向四周巡视,正处在蜿蜒起伏的群山峻岭的包围中。寻声望去,赫然发现据离自己所躺青石不远的地方一道如白练的瀑布,正向下冲去。苏璟方想动身,才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不能动弹。 苏璟暗自运用灵魂之力,向山崖之下探出,那道湍急的白色巨瀑正如自九天落下的银河向下方的山崖冲荡而去。 “神秘人呢?这又是何地?”苏璟心中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这时,发现一个枯瘦的老妪突兀的出现在远处的断崖之上,苏璟看那背影有些眼熟,定睛看去,正是那曾经出现在苏府之中的槐君老妖,心中暗道:“方出虎穴,又入狼窝。” 那老妖佝偻的身形转了过来,露出一张比此地山川还要折皱起伏的老脸,阴森恐怖地笑道:“小子,说吧,你想怎么死?” “前辈,我们之间,或许有着误会。”苏璟选择性地无视了这幅看一眼就能让人做三天噩梦的尊容,语气十分自然的开口辩道。 “误会,本妖从秦烈老魔手中将你换回,难道就是为了你这一句误会?” 老妖此时残忍地嘿嘿笑道。 苏璟心道,那神秘之人竟然是秦田的后台,秦烈,苏府的秦总管事。此人还是魔宗修士?不过这魔宗修士进入苏府,到底有着什么图谋? 苏璟心中转而就是一阵苦笑,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操心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作甚。 苏璟此时慨然道:“前辈,在下所做之事,一切仅为自保,若是前辈执意要取在下性命,在下不敢说心中不怨,但唯有不悔而已。” “虽怨,不悔,好一个虽怨不悔。”老妖似乎被苏璟言语中的风采震动了。 当年那个风华正茂,吹着竹笛的男子依稀出现在自己眼前,眼眸中带着温润的笑意,温声向自己言道:“槐影,此去既是劫难,也是机缘,大道漫漫,怎能毫无争斗,况且我妖族修行本就不易,我去还是为了我族大计,莫再此做小女儿姿态了。” 男子一边用带着温暖人心的语气安慰怀中的女子,一边用纤细的手掌温柔的轻抚女子的三千痴长青丝。 “青竹一生修行二百八十余载,今日在此地殉道,不言无怨,唯有无悔而已。”一道撕裂天际的剑光将这个豪迈洒脱的声音绞杀湮灭。 苏璟此时见老妖失神,忙强行运起灵魂力量,操控早已绵软的四肢,同时奋力运转在多日修炼太极拳之下,于小腹积累的那一小股暖流。看准机会,不动声色的向山崖之处的那道瀑布挪去。 老妖忆起往事,心中既有甜蜜,又有悲伤。那一副枯老的如鸡皮的脸上似哭似笑,着实骇人无比。 过了片刻,老妖终于回过神来了,眼中带着莫名的悲伤看着云卷云舒的天际,口中带着怅然与仇恨道:“尽管本妖欣赏你的行事,但你伤了不该伤的人,还是要死。” 此言落下,老妖妖气冲天,一道无形风刃带着锋利气流向苏璟所在的位置平推而去,但风刃过处,一阵飞沙走石。但老妖眼光所及,青山沧桑依旧,斜晖不减幽幽。 苏璟,人早已不在此地多时! 老妖心头涌起的复杂情绪刹那间消失不见,目中震怒万分。一阵饱含羞怒的声音回荡在青山之间,久久不绝。 “小子,你敢愚弄我!”…… 第二十六章 传剑 蟠龙江,江宽水阔,奔腾不息地向远方流去,江水穿山破璧,气势汹汹奔腾而下,如瀑悬空,砰然万里。 浩淼的江面之上,烟波荡漾着山形塔影。一袭白衣,萧萧素素的青年男子,正脚踩一苇,负剑而立。 青年剑仙面如凝脂,眸若点漆。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剑眉之下的星目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脚下运起罡气,身形如轻燕飞渡,朝着一个水面起伏的身影而去。 苏璟自奋力跳入那条瀑布之后,就被巨大的水浪冲击的昏了过去,不知茫茫然飘荡了多久,苏璟便被身体钻心般疼痛弄醒,饶是苏璟心性坚定,也不仅对这种断骨之痛呲牙咧嘴。 “左臂骨折,而胸部骨头至少也断了三根,吸气之间明显就能感觉到疼痛。” 苏璟一边静静调匀呼吸,随着水流起伏,一边用右臂慢慢划着水,调整着方向。 已至初秋,江水带着冷寒,苏璟嘴唇青紫,眼中有焦急之色流露。 “不能继续在水中游荡了,必须想办法上岸。若是持续在泡在江水中,早晚因失去热量而昏迷。”苏璟心中此念一起,就向四周的水面望去。 但见一望无际的江面之上,云雾缥缈,那里有着陆地的影子,苏璟心中一股绝望的情绪袭来。 “难道要葬身此地了,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仙道的世界,若是这般溺死于江水中,怎能甘心。”苏璟一念升起,原先绝望的情绪瞬间不见,心中只余冷静。 苏璟将自己在水中的肢势变为仰躺以便节省体力,用手臂在水下感受水流的方向,借力使力。 苏璟不知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沉浮了多久,昏昏沉沉之下,只有一股心气硬撑着自己不至于失去意识,恍惚间,一道飘逸的白衣身影向自己后背的衣襟抓去,刚一离开水面,苏璟再也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这少年好坚忍的性子。” 口中啧啧称叹的慕白将手中瘦弱的少年提起,运罡气于足底,一飞冲天,在空中飞遁许久,便向一处平整的山崖落去。 天际苍茫,星空璀璨,大地不知何时已经被夜色笼罩。青年男子盘膝坐于一堆篝火旁,右手按剑,左手举着一个酒壶,对着空寂的夜空,不时仰头酌饮几口,神情苍凉悠远。 “醒了?”苏璟眼眸微微颤动,手指动了动,刚一睁开眼眸,便听到这声凌厉不失浑厚的声音。 苏璟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个景象,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手中提着一壶酒,背对着燃烧的篝火,红彤彤的火光将男子冷峻的面孔照得有几分妖异。 “你是……”苏璟虚弱的开口问道。 “你的救命恩人。”清冷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传来。 “哦……” 苏璟不仅又觉得身体疼痛,而且口渴的厉害,好像在滔滔江水中还没喝够似的。 面色苍白的苏璟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这位大侠,酒能给我能喝几口吗?口干的厉害。” “给。”那青年手中的哪壶酒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不偏不倚地轻轻落在苏璟面前。 苏璟勉强拿住酒壶,仰头大口的向嘴中灌去,辛辣醇厚的清酒一入脏腑,便化作一股股暖流,温暖着苏璟的四肢百骸,苏璟又连饮了几口,方才将酒壶放下。 苏璟擦了擦嘴,久旱逢甘霖之下,胸怀舒畅,就是朗声道:“好酒。” 苏璟这时,浑身暖洋洋,身体也恢复了更多力气,口中道谢道:“苏璟谢过大侠的酒。” “不谢救命,而谢赠酒。倒是有趣。”那青年口中虽说着有趣,但话语中却无一丝起了兴致的意味。 苏璟正色道:“救命大恩,怎能以区区谢字一笔而过,唯有赠酒之德,方可称之。” 那青年此时方才转眼看来,凝视苏璟片刻,再次将目光望向深邃璀璨的星空,方才清朗道:“可惜仙凡有别,谢意也好,感激也罢,终归毫无用处。” 听到那青年话中之意,一种猜测混合着激动袭上苏璟心头。 此人竟然是剑仙! 苏璟就算面对那老妖,和城隍神君也从无今天这般激动,盖因,妖道,神道,离现在的自己无异于天堑,但今日遇到一位剑仙,还能与其攀谈,若是不能抓住机缘,苏璟感觉后半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 苏璟此时双膝触地,语气中带着诚恳道:“请求剑仙传苏璟真言大道。” 慕白一双幽深的眸子随意一瞥,见苏璟跪于地上,语气中带着冷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为求仙法也不可卑躬屈膝。” 苏璟语带清正道:“苏某所跪,非跪于某人某物,跪的是苍茫修远的大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奈何一跪?” 这声音虽不说声震寰宇,响彻四野,但在茫茫的空寂夜空中,有着分外的孤高与冷漠。 慕白转过头来,眼中轻轻掩饰住那微不可察的异色,仍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术道不可轻传,你求的大道,我给不了你。” 听得眼前剑仙的拒绝话语,苏璟心中虽然万分失望,但仍是目光坚毅的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那慕白听得此话,心道:“这少年志气倒是不弱。” 看着眼前瘦弱刚毅的少年,似乎找到了自己当年苦苦求道的影子,再次开口道:“相逢即是有缘,我观你身体文弱,便传你一套剑法,全了这场仙缘因果。” 苏璟此时目光中又升起了一丝希冀,慕白此时却泼了一盆冷水道:“这套剑法非仙道剑法,而是吾在凡俗流浪之时所创的剑法,虽不得大道,但练到高深处,也能强身健体,耳聪目明。” “我只舞一遍,能记得多少,全看你的悟性。”慕白沉声道。 慕白话音方落,便拔剑出鞘,清虹如水的剑光带着凌厉之意,在星空之下的山崖上舞动起来。 果然像其所说的那样,却是凡间剑法无疑,剑招之中莫说没有真元罡气流动,就是连真气都不显分毫。 但苏璟的目光还是被吸引了过去,只因那剑法剑光缭绕,杀意流动,霜寒扑面。苏璟口中不仅咏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杳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此诗一出,慕白似乎见到当年流浪江湖的自己,提剑越马,快意江湖的场景。 慕白手下剑法越发凌厉,融入其一生剑道杀伐,苏璟目不暇接之下,只得运起灵魂之力,强行记下招式。 慕白收剑而立,一双剑眉挑起,朗声道:“可看清了,此剑法名为‘秋杀十八剑’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它。” 苏璟抱拳道:“定不负所托。” 慕白却是没有告诉苏璟,自己当年就是从这套剑法中领悟到“剑道真意,在杀伐之间”,从而被仙门中的一位剑道真人看中而进入大道之门的。 苏璟正自默默回味那剑法中的杀意,慕白突然将一柄剑身篆刻着“辟易”的宝剑抛向了苏璟,苏璟伸手接过,握在掌中,感觉到一股冷寒的意境传来。 慕白沉声道:“此剑虽称不上仙剑,但也是凡俗之中少见的神兵利刃,你可善用之。” 苏璟看着手中的如一汪清虹的宝剑,心中越发欢喜,口中喃喃道:“神剑‘辟易’,以后可随我荡平荆棘,一剑之下,千军辟易?” 宝剑似有灵性,在苏璟情绪激荡之下的灵魂之力的涌动中,轻震几下,似乎也在欢呼雀跃。 苏璟握剑在手,青锋引去,身形转动,便将那慕白先前演示的‘秋杀十八剑’慢慢施展了出来,苏璟虽然几处断裂的骨头被慕白在救起之时,以真元手法接上,但仍是传来阵阵疼痛,因此所舞剑法虽然还算完整,但也有几分凝滞之意。 慕白看着苏璟欢喜的神色,以及所舞剑法的凝滞之处,也不出言打断,更不提点,似乎真像他自己所说的只是传剑,根本不管苏璟是否学会。但若仔细观察,仍能看到眼中深藏的一丝激赏。 苏璟舞了两遍,越发娴熟,正要向眼前的剑仙道谢传剑之情,但抬眼望去,那道白色身影却早已驾着一道剑光向无边的星空天际飞遁而去。 苏璟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一道清朗的声音隐约传来:“我本冲霄符阳客,不意流浪江湖间。他年不入长生路,一剑斩杀青冥天。 苏璟望着那剑仙的令人神往的洒脱身影,心中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也能御剑乘风于九天之上,遨游于幽冥太虚。 夜深露重,苏璟将篝火熄灭,‘辟易’剑背负在身上,借着星辉,寻了一条下山的小路,便匆忙向山下行去。 山道难行,杂草荆棘丛生,苏璟便用手中削铁如泥的‘辟易’剑披荆斩棘,身上虽然疲乏,但精神头却昂扬十足。 手中的‘辟易’剑好不容易被新的主人再次使用,没想到不是渴饮敌血,反而是做着柴刀的活计,不知道是否会感到憋屈。 当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之时,满头大汗,一脸疲惫之色的苏璟也终于看到了,掩映在连绵山峰之中的一处村落。 苏璟强提精神,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向那处村落挪去。 第二十七章 蛊惑 朝霞升起,山道微霜,阴雨霏霏的梅雨,终于在昨晚明净的星空驱赶下,止住了半月的连绵之意。 苏璟背对晨光,一脸风尘仆仆的向那处村落行去。 村落宁静,炊烟袅袅,屋舍俨然,阵阵鸡鸣不时响起。 苏璟走到村头几棵参天柳树下,一步走上石阶,轻轻敲着木门,没过多久,一声吱扭之声,门扉打开,露出一个青涩秀美的面孔。 豆蔻年华的少女,如同山野之中的雏菊,楚楚动人。 苏璟拱手道:“这位姑娘,在下入山游玩,迷了路途,能否在此歇宿片刻?” 那俏生生的女孩儿睁着一对如清泉灵动的眼眸,打量了苏璟片刻,呀呀比划了两下,将苏璟迎入院内。 苏璟一边紧随那女孩儿的步伐,一边在心中寻思道:“可惜了,原来是个哑巴。” 苏璟走入院内,目光略微一扫,发现简陋的院子中种着一株樱桃树,几簇粉红色的樱花开的分外娇艳,花蕊带着晶莹的雨珠,悬在枝头。 苏璟忽有所感,目光寻去,正好对着一个约莫有五六十岁,拄着拐杖,面相清颧的老者的锐利眼眸。 苏璟拱手朗声道:“这位老丈,在下金城府苏璟,这厢有礼了。” 那老者仔细地打量了苏璟片刻,方才出言问道:“苏公子何以形容如此疲惫?” 苏璟知道自己这几日所遇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不好言说。于是便沉声道:“在下本往山中寻访一前人古迹,但不想迷失路途,流落荒野。” 老丈眼中带着狐疑之色,向苏璟手中的‘辟易’剑多看了两眼,就是出言道:“公子,屋里歇息片刻吧。” 苏璟步入略显昏暗的屋子,放眼望去,发现墙壁之上,悬着一张猎弓,和几壶箭矢,苏璟暗自留意。 方在一把梨花木的椅子上坐定,那清秀哑女便在老者的授意下,向苏璟端上了一碗热茶。 老者低声道:“山野之人,只有粗茶招待公子,还请公子担待一二。” 苏璟接过那茶碗,果然像老者所言的那般,一些茶叶如同草根木屑一样漂浮在水面之上,称得上一声粗茶,却不为过。 苏璟也不嫌弃,一口饮尽,清声道:“老丈客气了。” 苏璟又是开口问道:“不知此地是何地界,还是平阳郡吗?” 老者沉声道:“公子,此地当然在平阳郡,不过此地接近云岭山脉,属于长水县辖下。距离金城尚有一百余里,公子若想回返金城,恐怕要去此地的镇上,乘马车才行。” 苏璟心道,没想到自己随江漂流,竟然被那符阳剑宗的剑仙带到了长水,长水在平阳郡西南方向,正如这老者所言的那样,距离金城有着大半日的车马路程。 自己昨夜未归,不知“云姨”该如何担心,在苏府却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正如苏璟所思虑的那样,苏璟昨日彻夜未归,碧云心中急切,一夜都没有睡好,天一亮,碧云就顶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去求见大夫人,大夫人听说苏璟一夜未归,对着碧云发了一通火之后,派出府中的几个家丁前去寻找。 大夫人虽心中恨不得苏璟死在外面,但这些表面工作却不得不做,若是落人口实,却是坏了名声。 苏璟这里以为苏府可能鸡飞狗跳,实在是想多了。除了碧云真心担忧之外,旁人对苏璟的生死,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苏璟又与那老者攀谈了几句,方才知道,眼前的这位目光锐利,见识不同于田间老农的老者,曾在壮年之时,做过玉京城中,左监门卫统率着百人之兵的都将,后来因为性格刚直,不通权变,得罪了权贵,被其陷害得妻离子散。 最后虽然沉冤得雪,大仇得报,但心灰意冷之下,就离开了军中,返回了家乡。 在厨房忙碌的那位哑女却也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是其十四年前,在蟠龙江中收留的一个弃婴。 苏璟好奇道:“老丈既然当年曾经在玉京城中居住,不知玉京城中是何等模样?” 苏璟的问题似乎勾起了老者的久远回忆。 老者清咳了一声,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一丝怅然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此言说的就是玉京的缥缈云端,雄奇壮丽。实则大乾国都玉京城,背依尧山,俯瞰汉江平原,凿山取石而建,远远望之,似乎立于云雾缭绕的半山之巅,此种鬼斧神工,非人力可以建造。” 听及老者叙述,苏璟不仅心生神往之意,那老者见苏璟神色,开口宽慰道:“苏公子,一定有机会去的。毕竟科举殿试之地便是在玉京城。” 没过多久,那清秀的女孩儿,便端着饭菜进入了堂屋,苏璟昨夜一夜未睡,早已饥肠辘辘,在那老者的一声招呼中,也不净手,便急不可耐地开动筷子,用起饭菜来。 用罢早饭,苏璟再次向老者道谢,正在厅堂叙话之际。突然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响起,一个身材雄壮,肌肉遒劲,面相凶悍的大汉在那清秀少女的引领下,大步入了屋内。 那大汉见到苏璟,脸上一愣,但仍是瓮声瓮气地道:“燕大叔,大事不好了。” “铁牛,发生了何事,怎么这般慌张?”老者一改先前与苏璟叙话的温声和气,语气中带着凌厉地问道。 那大汉急声道:“燕大叔,村东头的雀儿山,今早突然出现了大批的老虎和豹子,还有成群的野狼,它们四处奔逃,甚至都冲到村里了。” 苏璟听到这里,神情就是一震,同时与老者震骇的目光交汇,两人的心中都是有着同样的猜测。 山中突然出现大批的野兽逃命狂奔,就连老虎豹子这样的林中之王,都丢掉了自己的领地,向村镇奔逃,可见,雀儿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雀儿山紧挨夷山以西,是长水县中众多山峰中极其不起眼的小山之一,山峦起伏之势只有五六里,最高之处也不过十余丈,说是山,还不如说是丘陵更加确切。 雀儿山之内,茂林杂草之中,无数曾经呼啸山林的野兽,脖颈之上,毛发根根树立,蹄下生风,向山外的平原之处奔逃。 后面紧跟着一队约莫有十来位,隐藏在乌色云团之中,黑衣黑甲的鬼卒,面相狰狞地向那些一个个逃奔不及的猛虎豹子摄拿而去。 那些豺狼虎豹在平时一个个凶残无比,但在这种阴森鬼气的摄拿中,却毫无反抗之力,任凭那黑衣黑甲的鬼军,捉在手中,吸摄精血。 一名面相凶恶,额头四目的鬼卒,将那吸摄而来的精血,放在鼻尖刚想吸收,就被后面一名魁梧的青面大汉伸手打掉手中的举动。 “不要命了,这精血是我们能够享用的吗?若是被那些长老得知,你我都要承受剜心油烹之苦。”这青面大汉冷声喝道。 那鬼卒撇了撇嘴,心中腹诽道:“那些老鬼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里有时间管我们。” 不过还是在那魁梧大汉的呼喝声中,将收集到的猛兽精血收进随身带来的玉瓷瓶中。 这鬼卒就是向那青面大汉抱怨道:“什长,您说这夷山能挡住官军的进剿不?” 那青面大汉沉吟半晌道:“此事有诸位校尉和长老管着,我们瞎操那心作甚。” 那鬼卒凶恶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谄媚之色,压低声音道:“什长,咱们修为低微,不得不早作打算啊。” 那什长知道眼前这鬼卒素来多些小聪明,因此也是来了兴趣,落后手下几步,与这鬼卒商议道:“陈九,你有什么鬼主意,快点说出来。” 那叫陈九的四目鬼卒此时一脸神秘地伏在那青面大汉耳边低语了一番。 “不可,校尉大人来时交代过,正值多事之秋,不可多生事端。” 青面大汉皱着眉头道。 “什长,若是我们能够吸收到那些凡人的精阳之血,进入鬼将之阶,就不需要这手中要饭的“打狗棍”,也能在白日行走了。 这四目鬼卒眼中带着奸诈之色,同时摇了摇手中的一根黑黝黝的棍子,向青面大汉蛊惑道。 青面大汉听到鬼将修为,不仅有些意动,鬼卒陈九见状,就是再接再厉地诱惑道:“什长,若是你我都是鬼将,能够白日行走,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苦在夷山之中受那各路鬼帅鸟气!” 那青面大汉面皮几个抽动,眼中带着挣扎之色,口中道:“让我再想想……” 鬼卒陈九见那青面大汉神色,知道有戏,再次添了一把火道:“什长,我一个在鬼王殿当差的同乡可说了,夷山的那几位长老在朝廷大军的围攻下,据说要带走夷山多年积累的资源,准备遁逃而去。” “此事我怎不知?军中毫无动静……”这什长忍不住出言问道。 鬼卒陈九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就是低声道:“什长,听说那几位长老,要把八百鬼军当作替死鬼,我们可不能为他们殉葬啊。” 青面大汉听到此言,咬了咬牙狠声道:“老子死过一回,可不想再死一回,干了!” 这青面大汉一旦下定决心,眼中便带着狠毒之色,冷声道:“此事,人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不放心的人必须清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