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荧抚凰年》 前篇 1)离虹 凡是在鬼界走过两天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离虹的大名。 离虹,鬼族八公主,传说中的鬼族第一美人,为万鬼所倾慕。 离虹美成了什么样?传言她脂粉厚如衣,面色白如雪,一张石榴大口红艳如血,龙眼似的双眸墨彩惊人,一头墨发瀑布般散乱……诚然,这是一位以鬼族的审美观选出来的美人! 虹公主时年已经七万岁了。这个时年在旁人看来不算什么,但以鬼族那仅次于人族的年龄来看,着实已是大龄了。所以鬼君着急了,这着急的后果,便是八公主要招亲了。冲着鬼族八公主,元滇上神爱徒之名,来鬼族应选的人着实不少。 云守觉得自己一定能入选。冲着北空本神之名,自己也不弱虹八公主几分。只是一想起来未来将要整日面对一个泼辣且任性不讲理的鬼婆娘,云守便觉得日后的人生已是无望。 那虹公主据说也是本神之尊,比他厉害,以后定然是河东狮一只。但复一想自家与谐庄山的情况……算了,娶回去也是个好打手! 不过,趁着如今还有时间,多多寻些美好记忆方是正事。 “云守仙君,您真的……真的喜欢小雪吗?” “定是自然,本君一见着你,便被你迷上了。” “那……那云守仙君还要娶公主殿下……” “没办法,父命难违。” “所以……仙君是一点也不喜欢公主殿下咯?” “自然,谁会喜欢那个鬼婆娘!” “哦~如此……”侍女模样的俏美女子从娇羞中抬头,眸色冰冷无情,“仙君可有小睡片刻的兴致?” “啊?” “仙君当还是睡会儿吧!” 大脑中传来一阵晕眩,云守昏了过去。 侍女一拨秀发,一身侍装被墨紫色的华贵衣裙所取代。“来人……”女子慵懒缓到,脸上精致艳惑的妆容透着鬼族特有的美。 “公主殿下。”两名侍卫从树林中走出,跪下身子,道。 “把这个仙渣,剁了喂狗。”头也不回,女子暗指昏倒在地上的云守。 两名侍卫面面相吁,“那个……公主殿下,这可是北空本神的独子……”北空本神可是仙界数得上号的本神啊! “哦?是吗?那就剁了送回去。”不紧不慢,漫不经心。 两名侍卫:“……” “给本宫记在时竹头上,让他上次不送我生日礼物。”说罢,女子婀娜多姿的远去。 两名侍卫:“……” 呃……狮皇时竹?公主殿下您可真会挑人!那位的脾气可真是很古怪的! 2)凤三娘 仙妖边界,兰池。 兰池之所以为兰池,不是因为它长满了兰花如池塘一般,而是因为这个地方该叫兰池而叫兰池。至于究竟为何,没人知道。 兰池地处仙界与妖界的边缘,常年仙力、妖力对撞肆虐,故而常年寸草不生。但是今日的兰池之中,竟然多了一块绿地,绿地上还有一家客栈:凤羽宫。 因着是仙妖边界,人员来往不多,客栈却也够热闹。好不容易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地上遇见一家客栈,谁不歇上片刻。 “老~板~娘~有人想吃霸王餐!”凤羽宫中,突然爆出一声吼。 “哦?竟然还有人敢吃老娘的霸王餐?”娇滴滴柔似水的媚声响起,一女子从阁楼上款款走下。 盘的是妇人髻,着的是紫金罗裙;手持饰金琉璃扇,耳坠珍珠火狐钻;翠碧玉腰间挂,赤金线头上盘;端的是一派雍容华贵艳妇人的姿态,行的是一股子娇娥媚眼迷惑风的风格。 “这是隔了多少年?竟然又有人敢吃我凤三娘的霸王餐?怎着?我一人族的妇道人家好欺负是吗?”媚眼一扫全场,全场人皆是一股子颤震。 “凤、凤三娘?凤羽宫的凤三娘?”有人问。 “嗤~”女子掩面嗤笑,“笑话,你不正在我的凤羽宫里!” “凤、凤羽宫……凤羽宫不是在……”有人惊讶不已。 凤三娘娇笑着,目光凌厉的看向那个人:“怎么?就只许黄泉路阴阳道有凤羽宫,不许这兰池也开一家吗?” “可……你是人啊!怎么来得了仙妖边界?” “这便不劳各位客官劳心了。”她一撒帕子,婀娜多姿的坐上柜台,“各位客官只需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便行了。而各位客官该有什么本分,便不必我说了吧?”捏的是问句,凤三娘那刀子似的凌厉的眼神却是狠狠抛向了那个意图赖帐的人。 “我……我这就给……”那个人险些吓瘫了。 这天地六界中,谁都知道,谁的钱都能欠,唯独不能欠凤三娘的帐。没错,她只是个人。然而她也认识不少在六界中也有头有脸的人物。得罪了她,六界中别再想安生了! 还好凤羽宫也只是一家客栈,有些不普通,但只要规矩,到也来得。 而凤三娘这个人,她绝对是不能以平常人的目光来看待的。毕竟,有哪个平常人活了千年不老不死?有哪个平常人身怀各宝,一般本神还伤不了她?有哪个平常人有上神之尊的朋友? 凤三娘,没点身家可真的不能惹! 3)时竹 当今六界,神、仙、魔、鬼四族都很团结。为何?因为明面统治的君主都只有一个。像神界的天帝,仙界的仙王,魔界的魔尊,鬼界的鬼君。唯有人族与妖族的皇者众多。现如今人族有三,而妖族,一向有五—— 狐尊颂雪,狼主修泽,蛟帝冉音,雀王云染以及狮皇时竹。 其中,唯有蛟帝冉音一个是女子之身,也只有狮皇时竹一人的修为在七万年以下,还是本神之尊。反之自然,其他四人都有七万年以上的修为,狐尊颂雪更是相传成为上神之尊也已有十四万年了,自然其他人也都是上神之尊。 身为唯一的本神,时竹过的……好不快活! 妖族五皇中他最末,大事处理不上,小事不必烦心,于是他便老老实实的守着自己的狮族领地,不侵犯外族,也不让外族侵犯。 离舟雪笑他:“你这王当的也太懦弱了吧?” 时竹则随意一笑:“没事正好!你看我不正是因为没事所以才常常有空陪你们聚会嘛!像羽休,十次能来三次吗?” 凤三娘回他“贫嘴”二字。又笑他,“碌碌无为,必定一辈子无女人缘。” 时竹只是一笑,没有回。反正,那个人也是许诺过不会再嫁了。 时竹对棋术颇喜,平日也甚爱同着狐尊颂雪下棋。 狐尊颂雪的本体是一只雪狐,生来七尾。所有人都猜测他与神族青丘的九尾白狐有关,可惜无人能证明。因是修为最高的,地位也是最尊贵的,妖族妖皇也多,因而他也闲了下来。因此他有空陪着时竹下棋。 “狮皇,我要向你挑战!”雪岭之巅,蓦然迸出一声暴吼。 妖族妖风开明,一向奉行“强者为王”。但妖族始祖大人不愿因为太过分裂而被他族趁机而入,因此规定了一代至多五皇的规定。其他妖想当皇?成!打败其中之一的皇才行。 时竹是五皇中最弱的,尚且不过本神之尊,因此才被众多妖众不断挑战着。 “别罗嗦!老子棋都还没下完呢!”右手黑子四处寻家,左手挥手一扬,时竹打发着人。 某个人从雪岭上滚下去了。 “该多练习术法了,晋了上神之级,便没那么多的人找你的麻烦了。”颂雪突然说。 “那个?不急……”时竹只一笑,“本神才没晋多久呢……” “已经三万年了!”颂雪道,“便是修泽,四万年也晋了上神。你的资质,比他还好些。” “是、是,我知道了……”时竹连连告饶,“这盘棋下了,我便回去修炼,好吗?先下棋吧!” “……”颂雪,“要刻苦。” “明白!……先下棋!” “……” 4)宫辰墨、宫辰泉 六界皆知,仙界仙王有个可爱的煞人的宝贝幺子。 因着神、仙两族天生拥有的神胎,他们一般长至人族年龄十六七八岁时容貌便不在衰老,仙王幺子也是如此。可他有些不同,他天生面目可爱,顿在十六岁上便是更见可爱了。那可爱的程度,便是冰天雪女见了也得展了笑颜。 可是小可爱不喜欢,他亦恨极了这幅模样。就是这幅模样,才让他喜欢的女仙永远无法爱上他。 这名小可爱成为仙王最疼爱的儿子,不止因为可爱,其外还有两个原因。一则,小可爱四万五千岁时便晋了本神之尊,成了仙族王族四大上神之下的第七位本神;二则…… “墨,今天去看舟雪姐姐选亲。” “今儿凤槿在边界——慕岭山开张第三家凤羽宫,得去。” “啊?可是舟雪姐姐……” “她也会去。” “嗳?” “她根本不想成亲,至少不会想嫁给那些人。所以凤羽宫开张,她一定会到!” “是吗……” “泉,我何曾骗过你?” “……也对,那我们去慕岭山?” “知道还不走?!” “是。” 一抹人影蹦蹦跳跳的向着魔界去了。 ——是否没看出来? 仙王疼爱小幺子的第三个原因,便是因为他自小便有双重人格控制心智。 宫辰墨似兄长,沉稳内敛,偶尔有些腹黑与冷情。对宫辰泉却是极好极呵护的。 宫辰泉像个心智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对一切好奇,事事单纯,若非有宫辰墨,所有人都怀疑他大概是长不到现在的。 “墨,万一舟雪姐姐没去,而我们去了,她生气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 “啊?” “放心,她打不到你。” “怎么会?舟雪姐姐是上神,而我只是本神……” “羽休、时竹还有空尘,他们都不会让舟雪欺负你的。” “……我不要再扮可爱了啦……” “没事,你往那儿一站,就已经够可爱了,不必在扮了。” “……你是亲哥哥吗?” “你有立场怀疑吗?” “……没有……” “好了,快走了。迟了凤槿也是会打你的。” “……” 三个姐姐全都一个样! 5)帝空尘 皇帝风流,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若要论最风流,六界中怕是少有人能及得上现任的天帝。 天帝是何等风流?看天帝的子女儿孙便知道了。 不过登基近七万年,天帝已经有了五十几位子女,百来位孙辈,还有半数子女没成婚呢!由此可见,天帝的风流也是遗传到了子孙辈中——曾孙也是冒头了好几个。 故而,帝空尘每次碰到陌生人,一向是这么自我介绍的:“前辈您好,小生不才,乃天帝的第七十八位天孙。” 自七千岁至今也有四万年了,帝空尘愣是把脸皮磨厚了,故而自介时再没了一丝尴尬。 帝空尘不是个受宠的主。一是天帝子孙太多,他也就儿时才会不懂事的去讨疼爱。 二则出于他有个犯了天禁的母亲。他的母亲,天族尊贵的十九公主,冷艳一方的帝女殿下,却是一眼爱上了西天如来佛祖的座下三弟子,西天释光佛祖。这只能算叛逆而已,真正的天禁是她最后竟然勾引成功了!释光佛祖正是他那位深居寡出的父亲!这种事,即便西天如来佛祖看得开,天帝也丢不开面子,所以如今他的一双父母双双隐居释云山,不给天帝丢脸。不过他仍乐此不疲的四处跑给天帝陛下“赚”面子就是了。 天帝不喜欢他,还有第三条。神族流有皇血的天之一族,本体乃是远古传承的五爪金龙。凡这一族的人,未必都是金龙之身,出生时却必然天生异象!强一点的招来栖凤山上的彩凤祥鸾歌舞庆生,差一点的也必是锦霞漫天,光彩夺人。偏是帝空尘,他出生时一根鸟毛没见到不说,还漫天无霞,光溜的干净。连与神界仅一个天之界相隔的仙界,都把神界瞧了个仔细干净。 传言那日天帝正与某位仙子于云端私会,刹那漫天无云,底下的神仙们……的确看了场好戏! 如此的如此,天帝怎还疼爱得起来? 释云山。 “今日不是说凤槿开了第三家凤羽宫,怎还不过去?”山巅云际,一身素衣的男子捏着棋子,道。 一袭锦紫螭天袍,男子半躺在棋盘边很是无奈,“我也想啊!去晚了保不准三娘以后就追杀我了!偏娘亲说她又学了新菜,做给我尝尝……”两人同时一默,紫袍男子再叫,“爹爹呀!厨房你管好着行吗?我这回来一次不容易,别让我毒死在家里啊!” 素衣男子长久沉默:“……晋了上神了?”转移话题。 “不愧是我爹爹,这都有感应……” “天无异象……是羽休帮了你?” “不然呢?我可不想快活了三万年又被帝外公捉回去‘培养’。” “神族八万年来无人晋升上神,天帝一脉也不过仅你三舅、十九舅、二十四姨以及十八姐和三十六哥是本神。好不容易出了你这只出头鸟,又怎么会放过?” 紫袍男子郁闷中,“我便不明白了,我出生时又没异象,怎么他们一个个异象比天大,却偏不及我?” 素衣男子一默,“你出生时并非没有异象,神界无霞便是异象。而且……”紫袍男子示意求解,“我佛的伴生玉洁圣莲死灰复燃了。要知道,玉洁圣莲枯萎已近八十万年了……” “别在‘我佛’了,当心娘亲灭了你!” “……”素衣男子,“总之记得,你非池中之物。” “那是自然,五爪金龙翱翔九天,从不下水。” “……” 6)池依弦 上古洪荒时代,天地遇劫,四处民不聊生,远古三大真神挺身而出,穷尽毕生功力,共练神器苍穹玉,这天地才算稳定下来。然而,苍穹玉的练就,也使得三大真神羽化归天,魂归混沌。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苍穹玉这一天地之宝其实并非三大真神练就而成,而是顺天时,顺天意,借由三大真神之手而生而已。苍穹玉拥有匹及真神的力量,本身极通灵,会自行选择宿主,一旦被选中,便代表了其拥有了真神之尊的力量。 苍穹玉原来是天命代理人。 如此说,人族之命数,由神族司命神君所掌,而其它诸族的命数,则由天定。而苍穹玉之主,便是天命代理人。 天命代理人,能知天命,写天命,改天命,除了天定的劫与缘,天命代理人便是命运的掌管者。一本《璇玑语录》,其中刻画了天地万物的缘分劫难。 天命代理人也拥有一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实力、年龄、家族、人生甚至命运!但他却不能乱说,泄漏天机,不止天命代理人不讨好,被泄漏天机的人受到的惩罚将会更重。 代理人也有看不见的时候,而代理人看不透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与苍穹玉有些缘分,有可能成为下一任代理人的人;另一种则是代理人命定的伴侣。至于究竟是什么,便需翻开《璇玑语录》了。《璇玑语录》有记载的,是苍穹玉的有缘人;《璇玑语录》上没有记载的,便是代理人的伴侣的。 苍穹玉自然不可能永久选择一个宿主,它也有一点儿灵智,在认为宿主已不符合它的要求之后,便会自主离开宿主。而被苍穹玉抛弃的下场,只会是魂飞魄散,魂归混沌。 下场惨了点,但主动追求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至于苍穹玉的要求与标准……没人知道,还没人发现前几位代理人在被苍穹玉抛弃之前有什么共通点。 说到栖凤山上产出的精怪,人们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精怪呢?还用问?凤凰呗! 不过池依弦让所有人都失望了。她是栖凤山上精怪,却不是凤凰,虽然也与凤凰有些关联,可池依弦宁愿没有! 她的本体是——赤金梧桐,凤凰栖脚用的! 池依弦对此很郁闷。都产在栖凤山上了,为什么不能争气点当只凤凰?这也不可能走岔吧! 但这一切偏是没得改的,她再抱怨也是没用。除非现在放弃本源,投生在还未出生的小凤凰身上。 呃……未知凰妈妈会不会介意女儿被替换呢? —————————————— 等级:下灵、中灵、上灵、下君、上君、本神、上神、真神 楔子 三十三重天,天之至高之境。 天界三十三重天中,自第三十一重天往上,便成了神仙们都少有的地方。不是法力不足,而是曾经的三十一重天至三十三重天,住过远古时期的真神之尊——神族始祖。如今真神之尊虽然消湮,但此境仍是如同禁地一般,连天帝也只住在第三十重天上。 三十一重天与三十二重天尘封已久,鲜有人员来往。三十三重天却不是,这里依旧人员丰沛,因为这里住着现今唯一的真神之尊——依弦真神! 池依弦,现今唯一的真神之尊,熙泽宫之主,亦是苍穹玉之主,天命代理人! 巍峨瑰美的宫门前,宏大平阔的白玉广场之中,深沉的悲哀气氛在弥漫。 男子紧紧搂住怀中的女子,幽蓝色的长发垂下,半掩住他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怀中的女子没有绝艳倾城的容颜,仅是俏丽的容颜此刻还是苍白的可怕。赤金色的长发已经没有了光泽,玉质般的肌肤化成了瓷质,透着脆弱。她却带着浅浅的笑,满足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一边,还跪着一个默默垂泪的女子。 “对不起,我不该……”男子颤着声音说到。 “从来没有什么该不该,这只是命……”浅浅的笑,却透着无奈,“你是我注定的劫,却也是缘……我从不后悔人间那十几年,那恰是我这几万年生命中唯一的亮点……” “玉儿……”男子只能哽咽。 “真的很幸福我的人生不曾空洞过……”尽管泪水划过眼角,笑容中却仍是满满的幸福。“羽休,此刻我真后悔,为什么要被它选中?如果不曾,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不要再说了!”男子接近崩溃的嘶吼着。“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从父尊的话,蓄意接近你……” “羽休……啊!”本是不想他自责所以开口劝的,但那剧烈的疼痛却突然袭来,一枚白色的普通的像是石子的小玉石从女子额心透出,女子的身体在这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驱近透明。 “玉儿!”男子大惊。 “宫主!”一直跪在一旁默默哭泣的少女亦是骇然。 “大限到了……”女子虚弱到连笑容都难以维持。目光看向一旁的少女,虚弱的有些迷离,“颜衣……从此以后……熙泽宫交给你了……不要……有任何偏袒……” “颜衣明白……”少女泪如雨下。 恋恋不舍的目光转回男子身上,“羽休,抱我……” 女子的身体已经透明如同水晶,男子心上疼痛不已,但抱紧的动作,却是那般温柔。 如同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份力,女子绽放出一个甜美如初的笑容。“羽休……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只是喜欢哦!对于一个再没有了将来的人而言,喜欢,都是一项很奢侈的感情了。我只是喜欢你,所以你不可以在我死后有任何负担。忘了我,好好去爱另一个人吧! 几乎是下一刻,水晶瓦解,化为点点光粒飞散在空中,快得令人难以做任何挽救。 “玉儿!” ——对不起,我累了。最后一个愿望,愿下一个代理人不要落得我这般的魂飞魄散的境界。 “殿下已经昏迷一千年了……” “一万年也得等!” “可是颜衣,魔族那些人好烦啊!” “……”颜衣默了默,才语重心长地道,“颜红,我们是因为宫主才不至于在六界中流落受难的。如今宫主走了,接掌的是殿下。殿下于宫主的意义你也清楚,如果你还对宫主心存感激,那么就不要议论殿下。” “我……”颜红一噎,“颜衣,你可曾讨厌过殿下?” “嗯?” “别、别生气呀!我就有些好奇,殿下夺了本该属于你的宫主之位,你不讨厌他吗?” 颜衣静静看了她一眼,只道:“说实话,我只庆幸。” “啊?” 颜衣轻叹一口气,“说真的颜红,对于宫主的死,你不觉得后怕吗?曾经那么的风光无限,最后却落的魂飞魄散……只是因为动心而已……” “……”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仙族,亲眼见到那般的场景,我怎可能不后怕?而且我也做不到真正的绝情断性,所以当苍穹玉选择了殿下时,我有的只是庆幸。” “……就……完全不曾后悔过?” “真正的害怕了,就永远不会后悔。”颜衣看着她,目光坚定。 颜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熙泽宫都在震动。 “怎么回事?地震了?”颜红连忙扶住墙壁。 “白痴!三十三重天怎么会地震?是殿下醒了!”说罢,颜衣快速跑向熙泽宫内部。 熙泽宫由真神所建,也只有真神才能撼动它。只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主殿外,颜衣与颜红见到了那个人。 淡蓝色的宫衣,月白色的长靴,一头淡蓝夹杂着点点银光的长发未冠,随意披散着。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花园中的那棵梧桐树上,赤金色的,却没有了多少光泽的梧桐树。 四处的震动不停,他却那般平静。 “那是她曾经的殿宇?”感受到气息靠近,君羽休淡淡的问,也不回头。 “是,一丝未动过。”颜衣恭敬的行礼。 君羽休顿了顿,“那……便不动吧……” “是。” 君羽休再没了话,只是静静盯着院中的那棵梧桐树。 终究,颜红没耐住性子,“殿下,熙泽宫为什么震动?” “颜红!”颜衣的斥责还是晚了。 君羽休却很平静,他目光不移,淡淡的说:“离开三十三重天。” “离开三十三重天?”颜衣也惊讶了。 “三十三重天本属神族,我本魔族,不宜居住。” “那……我们要去魔界?”颜红脸色一白。魔界……她一定会不习惯的,毕竟她是仙族。 “半天。” “啊?” “我们要去半天之境。” “殿下?”颜衣仍是不解。 “苍穹玉不属于六界中任意之一,所以熙泽宫也不属于。既然不属于,留在六界中添乱吗?半天之境处于六界之外,是熙泽宫最好的去处。” “殿下的意思是……不会去魔界咯?”颜红的声音带着惊喜。 君羽休一顿,眸光瞥向她。“魔族来过人了?” “是。一千年来,几乎每十年一次。”颜衣恭敬回答。“小公主殿下曾有言,请您醒来后立刻回魔界。是魔尊陛下的旨意。” 君羽休长久一默,“……传话下去,凡是请我回魔族而无要事的,一律哄走。” “是。”颜衣转身便要走。 “等等!”君羽休叫住她。 “殿下?” “凡是魔族来人,一律哄走。” 颜衣微一怔,恭敬道:“是。” 君羽休又看向那赤金的梧桐,神情渐冰。 父尊,我不会再受你的摆布了。 瞿迦山,当今六界之外少有的一处半天之境,虽然只有一片山脉大小,但却也是除了息泽之外最大的半天之境,世间少有的荒地。 半天之境其实灵力极少,远不及六界之地的灵力多,所以半天之境基本都是荒地。但息泽除外,不过那是因为它意外的迎来了一尊大神:熙泽宫。 所以,继息泽之后,瞿迦山再成为人头攒动之地,着实是讶到了不少人。而一切的原因,皆由于此——蓝苑。 学院这东西,并不是只有人族才有的,只不过各个所司所教的不同罢了。 如神界,教的是如何如何修炼与御敌;如魔族,教的是如何如何修炼与御敌;如仙界,教的是如何如何修炼与御敌;如妖族……自然,各界的方式是不同的。 而蓝苑这个地方,它更驱近于人族的学院。它不教授什么修炼秘法,也不会教授什么民族恩怨与血海深仇,它只教授一些平凡科目,如琴棋书画,如礼数御射。 蓝苑明显更趋近于培养六界人才的素养与特长。 其实单是这样的蓝苑也吸引不了太多大家之族的后生的,但如果授业的都是名人大家呢?仙界第一舞姬担任舞学课长;妖族狐尊任职棋学课长;西天释惠佛祖接任佛理学课长…… 如此,慕名而来的人不由多了。不过,来的人究竟是慕名来上课的,还是慕名来追爱的,那便无人可知了。 来到蓝苑,是凤邬送的行。 他说所有族人都因为哀伤、不舍得她离开而在家中哭泣不止,只他能控制些感情,所以来送行的只有他一个人。 流昭若不知是否该告诉他,他身后正有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玩的正是兴头上。但考虑到依凤邬的性子八成会把那几个孩子弄哭,她不愿因为一时嘴快而抹了几个孩子的快乐,故而便是没说。 流昭若对那个什么蓝苑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凤邬说的那般情真意切,她这个长辈诚然不太好拂他的面子,何况他还是一代凤皇。 是的,流昭若是他的长辈,她是他的姑奶奶,她也是整个凤族的姑奶奶。她不是年纪大,她只是辈份大。呃……虽然这辈份也是依年纪算的。 其实被遣送是有原因的,这原因便是因为流昭若是凤族的一大异数。而这异数,还有三方面。 其一,其它凤凰的孵化期最多不会超过万把千年。而她,自有人发现她这颗蛋至她孵化而出,足足历时二十万年整还有余。传说蛋上落的灰硬的她当时险些又没破壳成功。 其二,还是与她那漫长的孵化期有关。自蛋出世至她出生,二十万年间,凤族凤皇都换了两任。而凤族的年龄辈份一向是自蛋时便开始计算的,所以这便直接导致,即便不知道她生于何年,但她仍是成了凤族中普遍多人的“姑奶奶”,甚至一部份人的“祖姑奶奶”。 其三,流昭若至今破壳而出不过两千年。即便凤族在蛋中便开始修炼,可历代凤皇破壳时也不过上君实力,本神更无一人。然,流昭若破壳之时已经是实打实的上神之尊了。 一个刚出世,甚都不懂的二十万岁的上神之尊,能不异数吗? 凤邬劝流昭若去蓝苑时是这般说的:“姑奶奶位尊权重,然出世尚浅,不如去那蓝苑住个万把千年,学礼为辅,交友为主,也不甚无聊的是吧!” 流昭若当时斜着眼睨人,没有开口。 其实你们是想把我流放是吧?其实你们是欺我年纪尚浅是吧?其实你们是仗着我没人求情是吧? …… 总之不论什么原因,流昭若都被遣到了蓝苑。 这番去蓝苑,流昭若只带上了筱拂一个人。一来筱拂够机灵,二来筱拂也是整个凤族中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筱拂并不是凤族的人,她只是凤皇凤邬捡回来的一个篁樱鸟。篁樱鸟是凤凰较远的一个分支,自身散发樱香,所以名曰篁樱鸟。 “凤邬还不是担心昭若你闲着没事会蹿位,否则他才不会这么好心送你来蓝苑。”一路上,筱拂都在数落凤邬的不是,似乎唯恐流昭若因了这么点小恩小惠而轻信了凤邬。 流昭若知晓她是为她好,但她这番实在太是罗嗦,流昭若又是不好明说拂了她的好心,于是便自行封了听力,睡了过去。 所以筱拂一向敢于直面批评流昭若,不是她有多么勇敢,而是她一向知道这时的流昭若一般是听不见的。这件事流昭若一直不知道,而当流昭若知道之后,她确实……想哭很久。 作为一个不过两千岁(误)的初生凤凰,即便是上神之尊,流昭若对梧桐树的喜爱还是没话可说的,尤甚是在长途跋涉之后。 因此她对于蓝苑中的一些人的表情表示不能理解。凤凰栖梧桐,多么正常的事,可他们这一个个都很惊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有多落伍……话说回来,这梧桐树真咯脚,没有一点灵性不说,还是这赤金色……虽然好看但是诡异的颜色。 离舟雪是第一个看见实况的,然后,她彻底惊悚了。“姑娘快下来,会出人命的!”让羽休知道还得了! 宫辰泉也是惊骇,即便心智不高,但他也是明白羽休哥哥对这具依弦姐姐遗留的真身有多重视的!“姐姐,姐姐!姐姐你快下来!羽休哥哥要生气了!” 这两句话吼得有头没尾,流昭若还待想个明白,一阵劲风却已是肆虐过境,正正好将流昭若掀了个底朝天翻到地上。奇异的是,那棵梧桐树纹丝未动,连叶子也是没落一片。 这一下,着实将流昭若摔痛了,但她没叫唤一声。只一击,便将她这个上神翻倒,即便是她当时并无防备,可有这一手的,至少也是位上神之尊! 打她的人倒也坦然,便那般现身在流昭若面前。淡蓝的宫衣,月白的长靴,一头淡蓝色夹杂着点点银光的长发冠立。流昭若只用了一眼,心虽没怦怦的剧烈跳动,但一股奇异的感觉已经油然而生。她觉得他有些眼熟,但他们一定没有见过。 君羽休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看向那梧桐树,眸光温柔的酸人。许久之后,确定梧桐树没有问题,君羽休方才有空看向流昭若。然后,他一怔。眸光一瞬变为凌厉,君羽休浅浅的皱了眉:“念你初犯,是为警告。不要再动这棵树!” “凭什么?凤凰栖梧桐,我不过寻着本性!”骨子里的桀傲不训令流昭若不服。至少给个解释吧!她还挨打了呢! 君羽休的眸光刹那变为彻骨的冰冷!“若想死,你可以现在便来。” “我……” “没有没有,她初来乍到,不明事理而已。”离舟雪一把捂住还欲再言的流昭若的嘴,近乎陪笑着说。 “就是啊……啊!羽休哥哥,释惠佛祖找你呢!”单纯的宫辰泉也知道要先支开他了。 君羽休没有再说什么,再次看了流昭若一眼,转身消失了。 “你干嘛拦我?”终于扒开捂住自己的手,流昭若有些气急败坏,“那个小子,那般狂妄,焉能不教训!” “省省吧你!这世上就没有再是他对手的人了!”离舟雪说到。 “……怎么会?” “魔族六皇子君羽休听过吧?就是他!” “……唉?他?蓝苑之主?”那个害死上任天命代理人的这任天命代理人? “羽休,学苑新来了个人,自荐任琴课的课长……”潇洒的拋着白玉锦绸扇,帝空尘走进房中。“你……这是怎么了?” 简单素洁的房间中,君羽休站在窗边,视着窗外小池对面的千年红豆树,神情肃穆;微风轻扬起他的衣角与长发,他却不闻不问。 莫怪帝空尘要问了。 君羽休缓缓转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窗外的闲风落花。“我看不见……” “……哈?”恕他愚昧没有听懂。 “……新来的那个学员,她的命运……我看不透……”君羽休幽幽的说。 “呃……你说流昭若?这么快苍穹玉的有缘人就出现了?”帝空尘一惊。 君羽休默了好久。“……不是。” “啊?” “她……并不是有缘人。” “……”帝空尘有些无力的动动嘴唇,“……不……不会吧……”这才多久?红颜劫就这么出现了?苍穹玉你玩谁呢?“你……看过《璇玑语录》没有?” “……空白。”君羽休的唇色有些苍白。 帝空尘暗暗点头,没有再开口。 苍穹玉真的在玩人呢! 关于苍穹玉选择有缘人的标准,外界的人依旧不清楚,但他们可是明白了。 情劫!情动成劫! 想当初,他们一无所知,因而才会怂恿君羽休与池依弦在一起试试。然而结果呢?情动成劫!池依弦羽化,不是受了多重的伤,只是因为动了情。动情,劫成。 没人知道苍穹玉何以这么评判,但它就是这么评判的。真神之级的神罚,他们没有人能够挽回。 而现在,君羽休竟然又看不透流昭若了,且《璇玑语录》上也是一片空白……苍穹玉啊苍穹玉,羽休不过就任三千年,还有一千年是昏迷着的。你有必要这般急着彰显你很讨厌他吗?既然你这么讨厌他,当初又为什么要选他嘛! 别说是因为你跑岔路了,我们这儿没有弱智! 蓝苑竟是那个人创立的? 关于魔族六皇子,流昭若真的听过不少传言。像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俊秀迷人……尽管流昭若直觉认为这些词是形容神族与仙族的,万分,不!是根本不适合形容魔族的人,但那一股传言从来没法止息。久而久之,流昭若便也习惯了。不过是因为这个什么魔族六皇子天生生了张极符合神族审美观的脸罢了。(离虹:素颜之后,长得不差的都符合神族的审美观。)然而在息知这个魔族六皇子还办了蓝苑这么个地方之后,君羽休在她心中是以光速老化成一个老夫子的形象的。毕竟,不是老夫子,你办个学院又是为的什么? 数年后,当君羽休知晓此事时,他所能给予的回应,唯有一串省略号了。 所以她万不曾想到,君羽休会是个这么年轻好看的……小白脸!——这诚然怪不得流昭若。 凤族中根本无人亲近流昭若,多说几句话的还都是告诫她要端起长辈的架子,不可太过失礼。唯一走的近的,除了筱拂没有其他人。而筱拂的性子……着实是强悍了些。 在她眼中,男人只有两种类别,每种类别只分两种。两种类别一是她喜欢的,一是她讨厌的。她喜欢的,一种是汉子,一种是小白脸;而她讨厌的,一种是无赖恶霸,一种是小白脸。 解释一下,她所喜欢的,只是她不厌恶的人罢了。而她定义这四种人的理论,只有一点——她打不打得过。打不过的是恶霸与汉子;她打得过的就是小白脸。如此而已。 作为流昭若常年累月唯一的亲近人,她又怎能不被带过去?不过流昭若在筱拂的理论基础上还加了一条:凡是长得好看的过分的男人,不论打不打得过,一律都是小白脸、娘娘腔。 流昭若最近只在思考一件事:她这么惦念着这个娘娘腔,莫不是…… 她看上他了? 001,公子有毒(1) 筱拂今儿有一重大发现告诉了流昭若——蓝苑中竟都是一票小白脸! “你……如何得知?”流昭若的心头已涌上了一股子不安。 “我全挑过了啊!可是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筱拂异样的沾沾自喜。 “……”流昭若默了许久,“……全部?” “嗯……其实也不尽然,尚有几个我不曾寻到。”筱拂想了想,中肯的说。 流昭若接着默,“……那个……筱拂,你是女孩子,不是女汉子……” “谁是女汉子了?不过是他们太弱了些罢了。”筱拂理直气壮的争辩。 “五天,这么多人……的确弱了些……”流昭若蓦然惊醒,忙揪了揪筱拂的衣袖,“筱拂,五天……” “怎么了?” “五天而已,你已经挑了所有的男学员了吗?” “不,还有几个。”筱拂严肃的纠正。 几个也改变不了什么!流昭若欲哭无泪,“筱拂,五天而已,蓝苑里的男学员有千来人吧!你这么得罪人,好吗?” “谁得罪谁呀!”筱拂反而一脸的忿忿,“最后,他们还联手了呢!不过还是比不上我,哼!” 小姐,这真的好沾沾自喜吗?你得罪了全苑所有的男学员你懂吗?弄不好他们会群起而攻之的!而且他们都还有一定的背景…… 流昭若扑桌长叹,对前程已不太报希望了。 午后,是舞学课。 筱拂是个伴读,确然说来不算学员,因而此时流昭若被困于舞厅中,她却得了自由出去玩去了。 舞学课是少有的没有男学员的课。毕竟,身为六界贵胄,男人跳舞总还是有些欠缺体统。 仙族第一舞姬仙子画尘方才分解了一曲《庆天霞》的起章舞步,此时正是众学员各自习练的时刻。 盘起幽蓝的长发,离舟雪踩着轻盈的舞步,来到正在习练的流昭若面前,露出的,是一抹兴趣盎然的怪笑。“昭若,昭若,传言筱拂挑了全苑的男学员,是也不是?” 离舟雪算是流昭若在蓝苑里认识的第一个陌生人,主要也是仰仗初来乍到那日的大胆行径。 流昭若对离舟雪知之不多,只知她是来自鬼族的,家世不低,修为不低,会来蓝苑学习纯粹只为躲避家里的逼亲。 离舟雪的性子是活泼而要命的,所以流昭若判定她就是来凑热闹的,于是她果断选择无视。 “我也听说了,原来是真的。”谟绾同时靠将过来。 谟绾,魔族人士,魔姬一族,似乎是个孤儿没有家世。性子很开朗,也很要命,好奇心的丰富度与离舟雪有的一拼。 流昭若继续无视。 “昭若,你逃避也没用,都成血的事实了。”雪灵心倩然一笑,不留情面的打破她的面罩。 雪灵心,仙族人士,百花宫人,花仙子一名。性子与离舟雪、谟绾两人异曲同工,与谟绾要好到几乎形影不离。此外还有一个外甥女带在身边,据说是父母早亡的。 “……”忍无可忍,“我说,你们不必习练吗?舞学如此之好吗?” 谟绾笑嘻嘻地说:“我不必习,都会的。” 流昭若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一片沉默。所以你来膈应我的吗? 离舟雪呵呵然地说:“鬼族的舞同仙族的舞相差不少,我不必习。” 流昭若看着她呵呵然的样子一片沉默。所以同为仙族的我,就活该倒霉吗! 雪灵心乐盈盈地说:“身为百花宫花仙子,舞蹈是入门要求。” 流昭若看着她乐盈盈的样子一片沉默。所以你也是来膈应我的! 见流昭若沉了脸,谟绾轻笑一声,上前拍拍她的手,“烦不烦习舞,我们去看男生斗法吧,经得筱拂这么一激,他们今次当是会努力许多的。” 女学员习舞,男学员便能歇着吗?乖乖习武去吧!毕竟不论六界现今何样的和平,战争,总是一触即发的。而在战场上,男子可依然是主力啊! “……可以吗?”流昭若动心了。舞学她也是不差的,毕竟身为凤族位高权重不重都不重要的姑奶奶,没有点底气怎么成。 “焉能不行!画尘不过上君之级,然我们的确是得尊她为师,但单舟雪的本神之尊就已是够她受了,何况还有你这位上神之尊呢!”谟绾说的甚为嚣张。 流昭若看着她继续沉默。所以,你们只是利用我吗? 右苑校场。 武学课果然精彩,也辛苦,怨不得女学员们没有一个愿意上课的。不过说来也是,现今六界如此和平,女子精炼武艺作甚?挑起战端吗?红颜祸水的名儿可不好听。 校场内男学员们斗得激烈,可以想象筱拂的刺激甚是管用。校场外已围了大半的人,男女皆有,甚至是同她们一般是从舞厅中溜出来的。 校场远处的校台上,类似评判席的台上坐了三个人。流昭若本是随意瞄了一眼,然而却顿住了。 坐在正中央的人目光有些冷漠,平平淡淡的看着校场中的争斗。他穿着暗金色的长衫,逝着流云纹,玉冠挽起银蓝色的长发,但仍有一两缕跑到身前,映衬着他的白皙皮肤。流昭若自然知道那是谁,初到那日她便见过了。那不是别人,正是蓝苑之主——君羽休。 “你看谁呢,如此目不转睛。”雪灵心靠了过来。 离舟雪默默移来目光。空尘道昭若是羽休的劫,而她现今又是这般模样……她真会看上羽休吗…… 流昭若大方的指去:“喏!中间那个。” “那个……”雪灵心顺着看去,便是一惊,“苑长大人!” “嗯。”流昭若没有丝毫不措,“说来,一旁那俩人很是眼熟啊!” “左边的是武学课长,妖族五皇之末的狮皇时竹。右边的是武学课首席,他是男学员中武力值最高的一个,本人乃是天族天帝的第七十八位天孙,帝空尘……”离舟雪默默介绍,“你初至那日见过面的,忘了?” 流昭若歉然一笑,“没留意……咦?那个是……” 只见校场上蓦然跃上一女子,而她不过刚上去,原来的男学员就全部一哄而下了。她不屑的撇撇嘴。 “……筱……拂……”雪灵心震惊着,“我不曾眼花吧!” “你没有的……”流昭若也是怔怔地,“但……她怎么上去了?女生也可以上去吗?” “……是可以的。”谟绾看得眼大如铃,“武学课并非只限定了男生,就如舞学课也没限定男生不能习一样,只不过大家下意识分开了……武学很苦,鲜有女生可以承受,但并非不能习……啊!筱拂要开始挑战了!” 校场上,筱拂豪迈的放下手中的阔背玲珑斩马刀,扬声一喊:“哪位是首席,滚出来!” 料想的到帝空尘之前看的有多困,因为他被筱拂在一嗓子吼的栽倒在地上了。 时竹斜过去一眼,无声一笑。天族的脸面真真在这厮身上丢光了。 “啊?哈?什么事?”帝空尘慌慌张张的爬起,接过君羽休好心递来的白玉锦绸扇,掩住嘴角的哈喇子,“筱拂姑娘?有事?” “你是首席?”难以置信。 “确然。”点头,顺手抹掉了哈喇子。 “我要挑战你!”一脸嫌弃,语气却十分肯定。 帝空尘终于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筱拂一眼,拽出正在休息的翩翩公子形象,道:“筱拂姑娘,你是逼近上君之级不假,但,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 “是或不是,手底下见真章!”筱拂扬起斩马刀,挑衅着。 帝空尘无奈叹了口气,“那么,这样……”仿佛空间扭曲,帝空尘自原地消失,几乎同时,他现身于筱拂身后,白玉锦绸扇就抵在筱拂脆弱的后颈上,“……是否行了?” 一瞬间,胜负已分。 流昭若徒劳的动动唇,“不要大意”四个字还未喊出,便是见到结局了。那般快的速度,至少也是本神之尊了,他是天族的?为何不曾听说过? 帝空尘一招擒了筱拂,台下立刻哄出一片叫好声。可以想见筱拂将他们的自尊伤得有多重了。 筱拂缓缓转过身,帝空尘见势收起了白玉锦绸扇。她应是有些被打击了,眼神也不若之前有神采。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帝空尘:“你是汉子。” “呐?”帝空尘却是一愣。 筱拂摇摇头,转身要下台。蓦地,“对了,你究竟何等级?” “……本神而已。”目光却莫名的有些不诚,他闪烁的乱瞥,“咦?……雪儿!你专程来看我的吗?”惊喜不绝的双眼光彩夺人。 离舟雪嘴角一抽,选择漠视。 筱拂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来,“……姑姑!” 流昭若无奈中叹了口气,自觉甚是丢脸的一招手,“下来吧……” “嗯。”筱拂操着大刀,兴高采烈的跑了来,“姑姑,你怎得来了?” “来丢人……” “嗯?” “没、没什么。”她忙摆手,看向另一边。 帝空尘也是光速奔了下来,估计若不是离舟雪早有防备的抬起脚,他此时已经抱了上去。对于坏他好事的那只脚,帝空尘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雪儿……” “不准似狗一般贴上来!”离舟雪是一脸的深痛恶绝。 “这怕是有些难的。”女子巧笑嫣然,缓缓走来,“自你上次差点嫁出去,他便觉悟了。如此黏着你,不就是因为心尖尖上的人是你嘛!” 离舟雪似是红了脸,一蹬脚踹飞了帝空尘,整个人便扑上了那女子,“妮子乱讲!些许日没修理,皮又厚了吗!” 女子倒退三步,但仍是叫离舟雪扑着了。无奈,出言威胁着。“敢动我!下次别去我那儿了!” 离舟雪讪讪一笑,退了几步。 “舟雪,这位是……”谟绾点了点离舟雪的肩。 “啊!这是三娘!姓凤名槿字三娘。”离舟雪忙介绍,“三娘,这都是以后的同窗。谟绾、雪灵心、流昭若……筱拂!” 筱拂竖起大刀,份外英勇的样子,“你好,以后若有男生欺负你,你只需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凤槿愣了愣:“……呃……谢谢。” “凤槿……三娘……”谟绾念念有词,“莫不是……凤羽宫的凤三娘?” “确然。”凤槿温和一笑,“阴阳道、兰池、暮岭山,连着瞿迦城中的那家凤羽宫都是我盘的。今夜我做东,一同吃个饭,也便增进感情。” 得到准确的应答,流昭若也是惊奇了。流昭若涉世不深,可她也是知道凤羽宫的。那是六界里最大的怪事之一了。 凤羽宫其实只是一家客栈,可它却那么怪异的开在了人界与鬼界的边界阴阳道、黄泉路上——仙妖边界兰池上、边界暮岭山上与瞿迦城中的凤羽宫皆是近几千年开的分店——而最最怪异的事,凤羽宫的老板娘相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普通的人族却在六界边界上开着客栈,而且几万年经久不衰、不换东家,更是令得六界众人不敢在凤羽宫里惹是生非,这样的客栈,怎么可能不六界闻名? 流昭若是很佩服这般的女子的,是个普通的人族,却长生不死而且威慑群英,其过人之处不必说也知道很多。而现在,这凤羽宫东家的东家竟然是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吗? “可以吗?”谟绾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凤槿嫣然一笑,“自然。” “那好,却之不恭。” 如果流昭若一早便知道君羽休会来,那么她一定不会犹豫。同样的,如果君羽休知道流昭若也在,那么他定然是不会出门的。 凤羽宫顶楼偏房,两男两女四人围着矮几正襟危坐。 “怎么回事?”潇洒翩翩的俊美少年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桌面,“羽休怎么可以和昭若碰上!” “阿雪,你没有同三娘说清楚那件事吗?”气宇不凡的俊朗公子问起对面的少女。 离舟雪垂头丧气地一叹:“对不起,我忘了……” 凤槿却是一副全然处在状态外的迷茫样:“怎么了?不行吗?” “当然不行!”帝空尘又敲了敲桌面,蹙了眉头,“昭若……昭若是羽休的劫呀!” 凤槿一愣:“……什么?” 时竹看向她,轻轻叹了口气:“劫!情劫!红、颜、劫!” 凤槿一瞬怔住。 “现在怎么办?”离舟雪很沮丧的问。 “还能怎么办?赶快分开两个人喽!”帝空尘长叹一口气,“雪儿、三娘,昭若交给你们了,一定拖住她。我和竹会想办法先带羽休离开的。” 时竹点头表示应衬。 “嗯。”俩人忙点头。 那样的悲剧,可不能再上演一回了。 宾客未齐,主人未至,因此顶楼的客厅中人们普遍是懒散的状态。有鸣琴的,有斗棋的,娱乐的很。 受了帝空尘的令,宫辰泉向流昭若俩人行进。“昭、昭若姐姐……” 宫辰泉,仙族人士,皇族九皇子,也是最小的一个皇子。心智单纯到清水的程度,不是痴傻,只是永远无法用复杂的神经思考事情罢了。 “小泉!”流昭若看着宫辰泉有些惊喜,指着角落中一心看书,还不时散发“生人勿近”讯息的君羽休,兴致勃勃的说:“方才见你与他一同来的,你们很熟?” “呃……”为什么直接就切入主题了? “不认识吗?但他方才明明……” “凑巧而已!”宫辰泉近乎尖叫的打断她,“我们一点儿也不熟,真的!”不能让她更接近羽休哥哥了。 “真的?但是……”流昭若疑惑的看了看不太正常的宫辰泉,又道。 “哪儿有但是!我和羽休哥哥真的一点儿都不认识!我连他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呢!”说的似乎谁不信他就哭给他看一样! 流昭若看着他信誓旦旦的神情,一言不发。 “真的啦,昭若姐姐!我真的不认识羽休哥哥。他是谁?我们学院的吗?我以前没见过哎!”宫辰泉致力于扯谎大业之中。 流昭若笑了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羽休哥哥’?” “呃……”单纯的宫辰泉立即愣住。 流昭若一勾唇,揶揄的看着他:“这是不认识?” 单纯的宫辰泉无言以对。 流昭若眼角一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么你也不认识我吧!” 单纯的宫辰泉无脸面对。 气沉丹田,流昭若冷冷一哼:“你当我傻啊!” 宫辰泉沮丧的低下头。说了他骗不来人嘛!空尘哥哥却还是要让他来!看吧!什么用也没有不说还惹的昭若姐姐生气了。 流昭若暂压下不爽,目光冷彻的看向宫辰泉。“你不想我认识他,为什么?” 宫辰泉瑟缩一下,没开口。昭若姐姐的眼神好恐怖哦,羽休哥哥救命啊! 流昭若勾唇一笑,站起身来,“筱拂。” 筱拂从雪灵心与叶勿离的棋局中醒过来,目光扫到,“姑姑?” “给你个小白脸,慢慢玩!”说罢,一扫手将宫辰泉推入了筱拂怀中。 宫辰泉霎时瞪大了眼,什么?“咦?不是……昭若姐姐……不可以……唔……”嘴被堵上了。 筱拂反手扣着宫辰泉,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甚为“和蔼”的笑容:“弟弟乖哦,否则,姐姐不客气了!” 宫辰泉欲哭无泪。呜~女人都好可怕哦! 002,公子有毒(2) 仔细整了整衣裳,流昭若莲步移到君羽休身前三尺处。捏着今生从未达到过的糯糯的嗓音,流昭若甜甜的开口:“苑长大人~” 君羽休一心看书,仿若未闻。 咦?他不该回句“不用如此客气,唤我‘羽休’便好”吗?!或许是没听见?于是她又开口,声音更加地甜腻:“苑长大人~” 君羽休:“……” 其实君羽休早注意到她过来了。或者说,从入场后,他虽然在看书,注意力确是一直在她身上的,他连页都没翻一页!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他,因为如此他便是更加不敢动了。他不敢开口回她的话,因为他能料到他们会有很深的纠缠。他不能背叛依弦。 流昭若有些沮丧。他是元神出鞘了吗?不行,再来!元神出鞘也得把他叫回来!“苑~长~大~人~!” 君羽休:“……”“啪嗒!”手中的书掉了。不怪他,实在是流昭若这一声太甜太柔太……煽情了!顶着无上压力,君羽休缓缓抬头,看见流昭若一剂欣喜雀跃的笑容时,他只觉得心上一悸……不好!“姑娘什么事?”他从容的拾起书本,佯装接着看。 流昭若一愣。好冷淡!可是为什么?她不够甜吗?“呃……那个……”目光四扫,啊!有了!“你的书反了。” “咳、咳咳咳咳……”羞愤欲死,君羽休狼狈的调整位置,“咳……还有事吗?” 流昭若顿了顿,蓦地伸手把书转了下,“这样才对。” “咳、咳咳咳……谢、谢谢……”万分狼狈,完全不敢看人了。 流昭若却褪了一切的小女人心态,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蓦地,“你讨厌我。为什么?”完全用的是肯定句。 君羽休确实一愣。她看出来了?但是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不是……我……” “谢谢。”她径自打断他,神情语气煞是冷淡,“再见。”她转身离去了。 君羽休愣在原地。她走了,看上去很厌烦的样子。这样,她许是不会再来烦他了吧?他该庆幸的,但为什么……心隐隐有怪? 流昭若冷然回到桌边,背势而坐,“筱拂,把小泉放了。”看着甚烦心。 “哦。”筱拂收回在宫辰泉脸上肆虐的手,但还有些怀念的偷偷掐了一把。 “呜~”宫辰泉不满的呻吟一声。红着眼也红着脸,宫辰泉忙跑到君羽休身旁。显然被筱拂欺负怕了。 君羽休伸手抹了他的泪,“……辛苦了。”他知道他这般模样皆是为了护他。 宫辰泉委屈的摇摇头。 君羽休叹了口气:“……她不过下君实力……” 宫辰泉摇摇头:“空尘哥哥说了,女生是用来呵护的,不能欺负。” 君羽休一顿:“……”他说的那是他们!至于你……你也是用来呵护的。“……你确实可以让墨出来的。” 宫辰泉倍加委屈的扁了嘴:“墨他不管我~~!” 君羽休:“……”墨,亲弟弟,别这么狠。 帝空尘四人进来时,没见到流昭若与君羽休亲近不说,两人还分得特别远,流昭若更是一副“那里有人吗?我怎么没看见”的终极无视态度。 奇怪,雪儿说了她对羽休有好感啊! 四人满是疑惑的向君羽休靠近。 “小泉,你怎么了?”离舟雪一眼便看见了宫辰泉那石榴一样的红彤彤的脸蛋和兔子一样的红溜溜的眼。 兔子鼓着嘴连连摇头。 “因为我,被筱拂欺负了。”君羽休无奈的说。 “昭若来过了!”时竹一惊。 “对。”君羽休敛眸,“但她认为我讨厌她,就又走了。” 四人面面相嘘,这是……向好的一方发展了吗? 帝空尘歔了君羽休一眼,“羽休,你……失望了?” “没有!”君羽休断然否认。 帝空尘只是好整以暇的睨着他,没在开口。 “……你怎么了?”被那般看着,君羽休莫名一慌。 帝空尘咧嘴轻笑一声,仍是没开口。 “到底怎么了?!”君羽休恼怒,沉声一喝。 帝空尘敛了笑,撑开白玉锦绸扇,咧了咧唇,半响……“书都拿反了还没知觉,还说没问题。”说罢,转身离开。他只是个友人,除了提醒他还能做什么,如果他还是动了心,他除了祝福他,又能做什么。 另三人听了,默默看了眼君羽休手中的书,一了然,默默转身离开。 君羽休怔在颠倒的书页上。 …… “你的书拿反了。” “咳、咳咳咳……咳……还有事吗?” “……这样才对。” “咳、咳咳咳……谢、谢谢……” …… 所以,她是这般知道的?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敷衍? 目光上眺,君羽休看向远处正与凤槿谈笑着的某个佳人,心上又是一悸。 这便是劫吗?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令人入迷。玉儿,曾经你也是这样吗?为什么我又觉得她与你如此相像,让我不由自主的被吸引。我其实只是在她身上寻找与你相同的地方吗? 蓦地,流昭若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君羽休立刻慌了,不知该作何表情回应才不会被她看透。 但她只是扫了一眼而已。 ———————风曈弯下身,覆下流昭若的手,轻轻拨动,“这般才是……”墨色长发如水流般泄下,晚风扬起一两丝,正滑过流昭若的脸颊。 流昭若点点头,随之拨动几下。 “记住了?”风曈温柔的问。 流昭若羞涩的点点头,“记住了……风先生,你琴技真好。” 风曈,风先生,蓝苑之中乐课琴科的先生,是一个虽然长相并不十分出色,但气质绝对够出尘不俗的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笑若暖阳、出尘不俗……总之他是一个一定会让女子见之难生恶意的公子形象。蓝苑之中爱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数。 风曈直起身,温润一笑,“因为我家以前有个懒虫,没有好的琴音,我勾引不了她起床。” “您说‘勾引’?!”流昭若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风曈一向是儒雅淡然的像隐世高人的气质,但他现在竟然说了这么个词! 风曈深了笑,没有介怀,“因为她是我的妻子。” “妻……”流昭若又是一惊,复而叹到,“这下,不少人得失望了。” “嗯?” “很多人喜欢您仰慕您的!……别说您不知道啊!”流昭若正经的说。 风曈只是淡淡一笑,“确然不曾留意。” “有妻子了嘛!”流昭若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说来,为什么不曾见过师娘呢?” 和煦的笑容一逝,风曈默了声。 “呃……我说错什么了……”流昭若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 “她……死了……”撇向窗外,风曈正看见那株赤金梧桐,“她也是梧桐树化的精呢!很温柔的一个人……但我没能照顾好她,让她逝在了天劫里……” 流昭若默默揽了手,抿了唇,“……对不起……” “没什么。”风曈扯出一笑,很温柔,“好了,今日就补习至此。下次不许再那般散漫了。” “人家不是故意的……”无辜的仿佛兔子一般,流昭若说到。 是了,流昭若因为琴技不足且散漫不勤,于是被风曈扣下补习了。 “多加练习就是,不曾见你这般懒的学生。”风曈又道了句。“走了,确然晚了。” 流昭若起身,行了礼,转身离开。才踏出琴室而已,迎面一双素锦白靴踏来,是君羽休。 流昭若吐了口气,“风先生,我回了。”无视,直接无视了面前的人。 君羽休目不转睛,一动不动,仿佛身边完全没有人曾经经过。 风曈锁上门,走了过来,“苑长。” “补习的话,不必这么晚。”他说。 风曈一愣,然后笑了,“知道了。”目光自然的看向离去了的流昭若的背影,神色有着不明显却无法忽视的怀念,“真像啊……” 君羽休移去目光,神色淡淡。 “她和我的亡妻很像呢!不论遇到什么事,总是那般宽心。那是亏待全天下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处事态度。”风曈浅浅笑着,仿佛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来了。 君羽休瞪着秀瞳看去。 风曈只是笑笑,转身离去。 君羽休,若不是因为勿离,你以为我会准许你接近她吗? ————————凤槿说这几日赶上人间的新春节。彼时流昭若正与叶勿离在复习插花的活计,于是连同叶勿离一起被拖走了。 一行人也不算少,凤槿、离舟雪、流昭若、叶勿离以及帝空尘与时竹这两个显然是来做苦力的家伙。 时序维新,新朝迭起。此时的人间,难得又是一个大一统的朝代。 “啧,不过三千年而已,变化竟如此之多。”离舟雪打量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 “你以前来过?”流昭若一愣。 ”呃……来玩过……”离舟雪轻声带过。 流昭若异样的撇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这里同百花城不一样。”叶勿离看了看四周,才说。 叶勿离同雪灵心一样,都是仙族百花城人士,雪灵心还是叶勿离最亲的人。据说叶勿离父母双亡,母亲是雪灵心的义妹,因而她是雪灵心带大的。 离舟雪闻之,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的好勿离,如果都一样,我还拉你下来做什么?!” “也是哦!”叶勿离腆然一笑。叶勿离就是这样,规规矩矩,腼腆的像个不出世的大小姐。雪灵心说,叶勿离的性子至少承了她母亲八成。 凤槿也是一笑,“莫聊了。正是时节,错过徒留后悔。” “三娘你似乎对人间的东西特别熟呢!”流昭若想起。 “因为我本人族。”凤槿毫无禁忌的说。 “咦?”流昭若与叶勿离都是一惑。 “好奇我为何长生不老?”凤槿浅笑着,“因为我服过朱果。” “朱……好贵的!”流昭若又是一叹。 离舟雪则是无奈地一叹,“我的姑奶奶,您是凤族是说‘好贵’,但对于我们其他人而言,可就是‘好~珍贵’了!” “我又不太懂。”她撇撇嘴,目光不自然的瞥向其它地方,蓦地,“咦?那是什么?” 凤槿瞥过去一眼,浅浅笑道:“哦,斗鸡啦!人间很平常的一个玩意。” “斗鸡?我只吃过鸡而不曾见过斗鸡呢!看看去,看看去!” “哎?那个……” 可一群人已经一窝蜂的扑了上去,拦也拦不住。毕竟是它界少有的玩意儿,能不好奇的人真的很少。 斗鸡看完了看斗羊,斗羊没了看斗蛇,斗蛇结束有斗牛,斗牛死了……啊!还有人斗虎! 一群人从这个人群跑到那个人群,又钻进另一堆人中……凤槿首先以人族的立场疲惫了。她好像问一句:“其实你们都是暴力份子吧!都和筱拂一样吧!否则怎会一直斗来斗去的!” “好残忍啊!”叶勿离的观后感。 “那边是斗蟋蟀,绝对不残忍了!”离舟雪指着某处,兴致昂扬的说。 “好耶!”一群人又要扑过去。 “停!”忍无可忍的凤三娘突然一喝。 “三娘?” “诸位尊者,小女子不胜疲惫,可容休息否?”对他们还是楚楚可怜管用些的。 众人面面相嘘,果然犹豫了,“那……要不我们找个地儿歇歇?” 于是,一拨人向茶楼行进。 果然很管用! “颂雪公子,这年会可真好玩,对不?” “凤儿,你不喜欢这儿?” “还好。” “小梅,看!” “嗯?鬼啊!!!……楚、堂、空,你个混蛋!” “啊啊啊啊!!!!饶命啊!” 一行五人顺着人群远去。 “竹,你在看什么?”捧着一杯热茶,凤槿躲过窗口吹进的冷风,问。 “啊?没什么。”浅浅一笑,时竹低头捧起茶。刚才那个……是颂雪吗?不是吧!他应该回去避天劫了。但……好像啊! 到了茶楼上好动的人也还是忍不住的,于是一个、两个都跑出了门,说是再逛逛。此时茶楼上,不过只有时竹凭着凤槿。 不多时,其余人等都回来了。而且甚一致的带回了一大堆零食小吃。 “我说……大家都是尊神级,有必要吃这般俗物吗?”凤槿被一桌的零食震撼到了。如此之多,他们准备带回蓝苑平分吗? 帝空尘摇头晃脑地摇了摇白玉锦绸扇,一本正经地说:“真神有时还会吃些东西,我为什么不行?” 离舟雪摆摆手,已经嚼上了糖葫芦:“人家是鬼啦!不是神。” 流昭若一边急星火燎的捻起糕点,一边敷衍十足的回报:“我跟风!我跟风!” 叶勿离懦懦地坐在座位上,声音真正的细如蚊鸣:“我没买,都是舟雪姐和昭若的……” 凤槿捏着茶杯,一片沉默:“……”反正就是不给我面子哈! 茶楼茶楼,三样事物不可或缺,一是茶,二是楼,三是说书人。 离舟雪用美貌兼智慧坑来的位置还是不错的。该位置左临窗户可透气,右临楼道行进出,后临墙壁为死角,前临说台近听说。总而言之,完美! 说台上,说书先生正津津有味的说到历史上一个有名的传奇故事。 “说那时,兵临城下,八十万大军把白城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便是有只苍蝇想要出去,也得留下半片翅膀!……那可是世子殿下最心爱的女子啊!清王却是把她折磨成了那般惨样……公子无尘怀抱着将要死去的心上人,泪流满面,只恨不得……哎呀!谁打我!” “我。”淡然的捏开核桃,帝空尘不忘挂上翩翩公子形象。 “你凭什么打我?!”老头火了。 “因为你说的不对。”懒懒散散。 “哪儿不对?!” “全不对。” “胡说,这可是书上……” “最后是明王赢了不是?成王败寇,你输了自然是拼命往你身上泼脏水了,而且是有多脏泼多脏!” “你又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呗!” “你……我不说了!”老头气鼓鼓的坐下。 帝空尘不在意的一笑,“你不说,我来说。”说罢,他还真的窜上了台。“唉?你说到哪儿了?……算了算了,从头来过,反正就是根本不对……”他又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细节什么的。 “嗯……话说三千年前,大章国盛兴不败。而在章国东南方,有一座惊龙山庄……”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003,公子有毒(3) 大章康乐二十三年,裴州惊龙山庄。晨曦初明,偌大的惊龙山庄却已经运作起来了。 “乐天,二少爷快醒了……” “乐扬,小少爷是不是又出去了?” “乐荣,庄主问你他的鸟呢?” “乐剑,二少爷的剑!他快醒了!” “玉然,小小姐要起床了……” “玉瑶,大少爷快晨练完了……” “玉荷,夫人的人参快吃完了……” …… 惊龙山庄每一日的操作都是从卯时开始的,保证准时准点准刻,一瞬都不会耽误,为什么?因为有玉歆这么个大管事在。 玉歆姓米,全名米玉歆,时年十八岁。是的,举国闻名的惊龙山庄的大管事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米玉歆也是年初才接下的大管事之职,而上任大管事是她母亲。她的母亲严氏是惊龙山庄庄主夫人的陪嫁,但却不是庄主的小妾,因为她在庄主夫人开口之前便自请嫁给了帐房先生。 米玉歆自小在惊龙山庄长大,最远不过到达山底下的城镇采购而已。米玉歆很聪明,也十分热爱打理家务,她觉得这样的人生着实比一些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人要有意义的多。 惊龙山庄举国闻名,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世家之一,现任庄主寒日天更与武林盟主有过命之交。寒日天膝下三子二女。长女寒雪容已嫁人,夫婿便是武林盟主的独子;长子寒云泉未娶妻,却定了一大世家的掌上明珠;次子寒雨苍比米玉歆小上两个月,也未娶妻,却爱剑如命,半日见不得剑也会发狂;幺子寒风浩古灵精怪,全家人一个不怕,独怕米玉歆一个人。幺女寒怀雁方才笈笄,却极度恋慕二哥寒雨苍,她很讨厌米玉歆,因为米玉歆是夫人内定的儿媳人选。 “大少爷。” “嗯。又去采购?”瞥见米玉歆的外出装扮,寒云泉问。 “回大少爷,庄主吩咐了近几日有贵客到,他的吃穿用度需得仔细挑选着的。”米玉歆恭恭敬敬的说。 “贵客?”寒云泉一愣。他怎么不曾听说呢? “也是昨日傍晚才来的信息。”米玉歆回答。 “原来如此……那你去忙吧!”寒云泉淡淡一笑,便要走开。 “大少爷,”米玉歆又唤住他,同时取出了账本,“可有什么物件短缺,需要玉歆采购的?” 寒云泉顿了顿,想想才道:“我却是没有,但是二弟……” 米玉歆神情一僵,迅速收了账本。“大少爷,告退。”打断,行礼,落荒而逃!动作那个顺畅流利,令旁人望尘莫及。 寒云泉看着摇动的花枝,一片无言。 ……二弟,自己努力吧! 山下小镇,人头攒动。 小镇之外,一辆朴素却不凡的马车逐尘逼近。赶马的仅有一人,但气质却是不俗,不似一般地马夫一身的粗鄙气息。其人相貌端正,衣冠整洁,粗略一看也似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但他依旧在赶马。 “这是……惊龙山下了?”掀起马车的帘幕,车里的人窥了眼四周后便放下了帘幕,而后才问。 “是的,主子。”赶车的男子轻声应,仿佛不小心翼翼一些就会出事一般。 马车里的男子静了会儿,半响后才传出声响:“风轩……” “主子?”赶车的男人紧了紧马缰,放缓马速。 “停车,我想在山下逛逛。”这种心悸的感觉……宁杀错,勿放过! “是。” 米玉歆很想掀了这家布庄。 没错,这种天山雪锦丝染很是珍贵,不说这里,就是王宫里也不会多于百匹,而这家布庄能有上三匹的确难得。但,一匹一百金算什么?抢劫啊!就算是惊龙山庄也受不了这般的赔本事儿啊! “哎哟!我的大管事,这雪锦丝染可是御贡之品哦!一匹一百金,怎么能算贵呢?!”布庄老板娇艳的倚趴在柜台上,笑容一颤一颤的,活像个将要吞人的狐狸。 “不贵?”米玉歆冷冷一挑眉,“海老板,雪锦丝染再是御贡之品,至多一匹十金而已,一百金?你怎么不去抢劫啊!” “哎!哎!大管事,什么抢劫,这不过是正当的买卖,大管事可得仔细甚言!再者,大管事开口便要雪锦丝染,小店是运气好方才有,否则大管事要哪儿寻去!小店免了大管事的东奔西走,大管事怎还斤斤计较呢!”海娘子更加娇媚地一笑,丝毫不见让步。 这偌大的霓裳布庄的主人是为女子,人人敬称她一声海娘子,至于本名便无人知晓了。她手段高超,是个精明的商家人。而且丝毫不怕事儿,似乎是背后有什么人挺着。米玉歆最不乐意与她打交道,因为十次有九次她得亏本。只是这次庄主交代了一律要用最好的,而雪锦丝染真的只有这霓裳布庄才有,否则,她才不会来看海娘子那副“天上地下,惟我独有;想要就听话,不听死远点”的标准鸨妈妈的姿态。 “雪锦丝染一匹七两金,足够了。”霍的,布庄外传来一声事外之音。 插入的是个极漂亮的少年。一袭白衣清逸若仙,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那精致的五官、醉人的神采,却是漂亮到无与伦比。米玉歆一下子看呆了。 海娘子见着他也是一愣,“你是……尘公、尘少爷!” 跟在少年身后的男人当即眼神一冷,默默将手背到了身后。 少年看着海娘子,神情淡然,隐隐透着冷漠无情的神色,“你认识我?” 海娘子轻轻点点头,神色举止都默默恭敬了。“奴家认识涯少爷。” 少年又是一笑,米玉歆莫名觉得这一笑更加真诚了。这时少年看向了她,目光浅淡淡的,米玉歆却是心上一悸,“不知道这位姑娘芳名为何?”他问。 海娘子媚眼一转,极为开眼的热情开口:“尘少爷,这位是惊龙山庄的大管事,米玉歆米姑娘。” “大管事?”看得出少年很是惊讶,因为米玉歆是这般的年轻! 米玉歆没由来的不爽,于是干咳了一声,“没错。本姑娘正是惊龙山庄的大管事。” 少年看着她,神情中竟然隐隐约约透出一丝的怜惜。怜惜?她米玉歆从来都是怜惜别人的好吗?什么时候还需要别人怜惜了? 但她还没叫嚣出来,少年却是先堆满了一脸的笑,好似,好似她是什么贵不可攀、难得一见的贵人一般。“米姑娘你好,在下孤月尘。” 孤月尘……米玉歆愣了下,这不是,这不是……米玉歆连忙福身,神色恭敬,“惊龙山庄婢子玉歆,见过尘少爷。” 少年一愕,有些不明所以。“玉歆,你不必如此……”与我生疏。 “婢子就是婢子,不可乱了位份。”米玉歆坚持着。 孤月尘,不正是那个庄主口中的贵客嘛! 恭恭敬敬将去路指给了风轩,米玉歆这才接着赶忙继续采购。 希望庄主能多拖一会儿,她可什么都没布置呢!毕竟谁能料到飞鸽昨夜才到,人却今早就到了! 他坐飞鸽来的吗? 另一方。 “风轩……” “主子?” “还有多久到惊龙山庄?” “马上。主子有事儿?” “我又喀血了,很晕。” 风轩心上一惊,立刻催动马匹,加速奔向不远处的惊龙山庄。 寒云泉被寒日天拎到山庄门口,并勒令哪儿也不许去,因为方才收到通知,尘少爷马上要到了。 “父亲,这尘少爷究竟是何许人也?”思量再三,寒云泉还是问出了口。怨不得他百思不得其解,惊龙山庄在大章国不说呼风唤雨,却至少也是独当一面的。然而如今却是惊龙山庄堂堂的庄主大人与他这少庄主一起亲自恭迎这位“尘少爷”,这尘少爷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啊!一般人可真的受不起的! 寒日天眯着双眼,眺望远方,一字不准备回答的样子。蓦地,他睁大双眸,沉如古水的黑瞳中一片庄重与紧张。他眺望着远方,远远的看到有一辆不俗的马车踏着两道黄尘滚滚而来。寒日天刹时提起了一颗心。马车刚停下,他便迎了上去,“不知是否是尘少爷大驾光临?寒某有失远迎……” “你是庄主?”驾车的男人径自打断了他,语气还显得十分急躁。 “呃……是。”寒日天有些反应不过来。出事了么? “去!立刻打开泉眼,我家主子晕了。”驾车的男人再交待了一句,而后径自进入马车之中,似乎在搬运什么。 “晕了”这一词一出,寒日天立刻慌张了。“来人,把尘少爷抬下来……不对!去打开泉眼。不是……” “两样一起,快点。”猜想的到来者必定不凡,寒云泉按住自家父亲,沉着开口。竟能让父亲慌成这样,他们更加不能让人在惊龙山庄里出事呀! 风轩异样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抱着车里的人绝尘而去。 在风轩抱出车里的人的时候,寒云泉有幸瞥见了那张脸。虽然脸色惨白,但那张不凡的面孔……怎一个“绝色”可以形容啊! ———————— 彼时,米玉歆不过方才整理好孤月尘的院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听闻消息,米玉歆的反应是险些失声尖叫。 来传话的乐荣微颤了颤,硬着头皮断断续续地又说到:“就是……那个新来的尘少爷……他向庄主讨了你做他的贴身婢女……” 米玉歆瞪着眼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问,“庄主就同意了?” “是……是的……” 米玉歆想要掀桌。有没有搞错?!她可是大管事诶!一庄的事务都要靠她来维持耶!怎么可以一句话就将她送了出去!惊龙山庄不要活了吗? 没有搞错,这件事是真的。为此,二少爷还特地抱着剑来讨了番“公道”——赶在她出门之前。 “玉歆。”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冷没有情感,配着那面无表情的瘫脸,一般不熟识的人还真看不出他的心情。不过米玉歆恰恰是比较熟识他的人,所以大约猜得出他是生气了。可是你凭什么生气啊! “二、二少爷。” “父亲说,你被调到烟云阁专门侍奉尘少爷,是不是真的?” “……”其实我是非常渴望这是假消息的!还有,二少爷你那明显带着酸味的语气是真的不用了的! “父亲还说,是尘少爷亲自要了你,是也不是?” “……”唉唉唉!二少爷,慎用这个“要”字! “玉歆,告诉我这不是你想的!” “……”是不是她想的,可也不是她说不想要就可以免去的! “玉歆,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话?说什么?你完全是不打算让我说话的好吗?对话就像补衣服,见缝才能插针,你要我说话,可你说话倒是给我留个空啊! “……我明白了……”黯然神伤的二少爷抱着剑沮丧地低着头离开。 米玉歆:“……”明白?明白什么了?我一共才说了四个字啊!你这是乱想的节奏啊!给我回来! 孤月尘静静卧在榻上,俨然是出神的神态,也不知将风轩的话听进了几分。 “……所以二少爷就这样走了。”事无巨细的汇报完毕,风轩久等不来孤月尘的指令,于是偷偷抬头歔了孤月尘一眼。主子此次不太一样啊!当年便是若夫人,主子也只是宠爱着吧!可这一次…… “风轩。” “是!”孤月尘的指令来的太突然,加之风轩又出了神,他险些被吓得跌倒。 孤月尘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却依旧淡淡,“玉歆来了,带她过来。” “是。”风轩立刻借机遁走。 孤月尘再躺回了榻上,又变回了出神的神态。 不过是讨要一个婢女罢了,位职最高也不过是个管事,可寒日天竟然是携了夫人一同来了。然后他终于知道,他所以为的小婢子不仅是惊龙山庄的大管事,还是二少爷寒雨苍定了的妻子!呵!他听了只是轻蔑。婢子就可以随便处置吗?他们就清楚她一定喜欢二少爷吗?一个眼神,孤月尘让风轩送了客。 总之她是他的,谁也休想分开他们!不过关于二少爷…… 米玉歆被风轩恭恭敬敬的请进了烟云阁。米玉歆一度怀疑,其实她是来被伺候而不是伺候人吧!那么恭恭敬敬,她一度以为自己是捧着什么自己看不见的奇珍异宝进来的! 尘少爷就卧在榻上,神思不在的样子,却更似仙者了。看着那倾城的不似凡人的眉眼,米玉歆又呆了。 米玉歆的呆多少是令孤月尘有那么些窃喜的,但二少爷依然是个问题。轻蹙着眉,他直接问:“你喜欢你家二少爷?” “哎?才没有!”米玉歆条件反射般否认,“他还比我小好吗?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生,幼稚又怪异。” 孤月尘静了下,暗中摸了摸指节,道:“……你多大?” “十八岁,一月生的哦!”米玉歆伸出一根手指。 孤月尘默了。很好!他也是十八岁,但却是七月生的,比她家二少爷还小!“但是……听说二少爷弱冠后,就必须娶你了。” 米玉歆的神色顷刻怪异了,她喏喏地道:“他巴不得现在就娶……” 孤月尘斜去了一眼。 米玉歆心虚的低下了头,“呃……尘少爷,有……”什么吩咐? “孤月尘,唤‘月尘’就是。”他突然开口,突然到是截了她的话开口的。 “咦?不了,我只是婢子。”小少爷面前她都不能太放肆,何况是这个明显比庄主还尊贵的尘少爷! 孤月尘暗了眸,却没再纠正。 “那个……尘少爷有什么吩咐吗?”还是找点儿事做她才舒心。 “有。” “是。” “坐下,让我看看你。” “是……咦?” 004,公子有毒(4) 二少爷再次闯入烟云阁时,米玉歆正在收拾东西,因为孤月尘又要去泡温泉了。 ——惊龙山庄中有一眼温泉,不知遇着什么怪因,反正温泉的泉水有驱毒疗伤、帮助治疗等多种功效。不知道孤月尘为什么来,但大抵是因为这眼温泉。 “玉歆。”他却是直接,开门就见山就直奔主题。 “二少爷?”米玉歆愣了愣,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再来。 “你昨夜没有回去,对不对?” 真是罕见的话多啊!米玉歆先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呃……”还不是因为孤月尘拉着她强硬又别扭的不让她走。 于是她还没开口就被寒雨苍抢白了——“为什么?你在他房里过夜了!” 虽然只是各谁各的,但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可二少爷你这黑脸是不是来的太快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为什么?他哪里好?”二少爷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一脸地痛惜神色。 不好,可是也没觉得坏。还有二少爷你这表情是不是做错了?! “你就如此喜欢他?你们才见面多久!”痛惜升级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二少爷你真心误会的远了。 可米玉歆还是没能开口,这次抢了她话语的却是从里屋走出来的孤月尘。他说:“如果真的对了,只一眼也足以让两个人一生难忘。这,大抵就是一见钟情吧。”说罢,竟还情深款款的看着玉歆。 米玉歆风中一晃。尘少爷你这根本不是解释吧! 寒雨苍直直看着他,愣了半响,“你……” “如果没错,我应该便是你口中的那个‘他’——尘少爷。” “我……” “我知道你便是二少爷。” “她……” “她是我的玉儿,所以烦请二少爷不要再来烦她。” 米玉歆又是风中一晃,这“玉儿”又是怎么回事? “你!……” “我很好,谢谢。” 看着寒雨苍被孤月尘一轮抢白的无话可说,米玉歆虽然明白不该的,但还是没止住,让笑意爬上了脸颊。 孤月尘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他抢了别人的话。“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截你的话的。可是你实在说的太慢,我怕玉儿会等的昏昏欲睡,所以才帮你说完的。你不会介意吧?” 二少爷默默地抱紧了剑,转身离开,背影莫名令米玉歆觉得有些凄凉。 “……尘少爷。” “嗯?玉儿有事吗?” 玉歆晃了晃,“……打个商量,咱能不叫这‘玉儿’吗?” 孤月尘静了静,似乎是认真想了想,而后他笑眯眯地说:“不能,玉儿!”那一声明显带着故意的意思。 米玉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幼稚! 书房。 “父亲,这样真的好吗?”书桌前,站着一脸愁绪的寒云泉,“二弟真的很喜欢玉歆……” “我也很喜欢玉歆,但我们没有能力去争,尤其是与他争。”寒日天也锁了眉。 寒云泉看着自己敬仰的一直认为是无所不能的父亲,见他眉宇之间竟生颓色,不由惊诧。竟然能令惊龙山庄无能为力,这尘少爷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 “他姓‘孤’。”看出了聪慧的长子已经觉察,寒日天轻声说到。如果是一般人家,他怎么会不争?惊龙山庄怕过谁?可偏偏他是那种人…… “孤?”寒云泉愣了。“孤”这姓极为罕见,如今的大章国里孤姓的大家只有一家——当今的武林盟主!那家自然是惊龙山庄招惹不起的。可是他明明记得,孤伯伯只有一个儿子,而且现下正是他的姐夫。这个尘少爷,不可能是孤家的呀…… “你孤伯伯还有个妹妹。”看出了寒云泉还是没有通透,寒日天不得不点明。 “孤姑姑……”寒云泉蓦然一惊,“难道……” “对,他是‘公子’。”寒日天轻点头,神态间的颓废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一般挥之不去。“哪怕只是个公子,我们也是不能抗衡的……” “但玉歆她,就这样……给他了吗?”寒云泉咬咬牙,还是觉得不甘。自小一同长大,他早把玉歆当成了亲妹妹,如今妹妹可能被人糟蹋,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懦弱。 “不会的,茉夫人不会允许尘少爷娶个婢子的,为姬也不行。只是到时……”寒日天顿住,然后苦笑。 “以二弟的性子,他是不会放弃的。可玉歆极有可能……”寒云泉同样苦笑了一声,“看来,尘少爷来了的事还得更加隐秘的封口才行。” 寒日天敲了下桌子,只是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蓦的,窗外扑哧进来一只白鸽,安安稳稳的落在了桌子上。寒日天立刻取出鸽腿上的锦帛,展阅。不足半会儿,便是脸色一变。 “父亲,怎么了?”寒云泉忙问。竟然让父亲变了脸色,看来是大事了。 “是茉夫人来的信。”寒日天将锦帛点燃,神情间是前所未见的肃穆。“无涯公子、无言公子、无怅公子都出门了,无涯公子往惊龙山庄来了,无怅公子去了西南,但无言公子不知去向。” “他们……”寒云泉跟着也有些紧张了。 “无涯公子与尘少爷是友,来了无事。可无怅公子与无言公子不是……”寒日天欲言又止,但这半截话头已经足以彰显一些什么了。 “茉夫人担心他们会跟踪而来?”寒云泉明白了。 寒日天赞许的看着长子。“对。所以我们要尽快把尘少爷转移走。” “可他的病……”寒云泉叹了口气。尘少爷不正是因此才来的嘛!现在就走又当如何? 寒日天冷眸一凝,当机立断道:“送去神医妙玦那里,她是茉夫人的闺中友人。” 寒云泉颔首,转身退走。 惊龙山庄的床还没捂热,孤月尘便又要换地方了。 “风轩,去哪儿?” “主子,去妙春宫。” “那、那里不是尼姑庵吗?!” “是。但也是神医妙玦的居所。”回应他的是寒雨苍。 是的,寒雨苍,寒雨苍也跟来了。因为米玉歆也在。 “她躲在尼姑庵里?”孤月尘很是难以置信。 “有什么问题?”寒雨苍淡漠的瞥了她一眼。 “年初她去都里时还调戏了三哥的。”孤月尘感叹着。眼光瞥到一旁抱着剑正襟危坐的寒雨苍,嘴角斜斜勾起,“嗯,二少爷,虽然你气质偏冷,但你这一型,实在符合她的口味呢!” 寒雨苍随着马车晃了晃,没再开口。 孤月尘勾了唇,坐了回去,挑起一片糕,“玉儿,饿吗?我喂你。” 玉歆默着低下了头。尘少爷您这是调戏吗?放过小婢子我吧! 寒雨苍立刻就斜了眼过来。 孤月尘浅笑着把糕片移到寒雨苍面前:“怎么?二少爷饿了吗?不必客气,请吃吧!” 寒雨苍默然瞥了眼那白皙的不见血色的修长手指,冷然一哼,扭过头去。“尘少爷,还请自重。” “我不曾有何处轻薄了呀!”孤月尘无辜的说。 米玉歆抚额。尘少爷,人家这是讽刺啊讽刺!又不是提点你承什么承! “不过我觉得二少爷的确是年少豪杰啊!”孤月尘又开口道,“这一身黑衣,如此霸气,夜中二少爷施展轻功一定没人能找到吧!这一把利剑,荡漾着银烛之光,怕是再锋利的匕首也是奈何不了吧!还有二少爷这俊朗的脸庞,当得令贼人闻之丧胆、莫敢相欺啊!” 寒雨苍忍无可忍。他不是个气量小的,但绝不是没脾气的,何况还是这么被诋毁!什么叫“夜中施展轻功无人找到”?他一不是大盗,二不是采花贼,为什么要在夜间施展轻功?还有那“银烛之光”,是讽刺碧穹剑是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用吗?所以只能对付小小的匕首!最后,什么“令贼人闻之丧胆、莫敢相欺”啊!他有那么可怕吗?那明明是夜叉之相!他长得貌正容俊的很!——忍无可忍,不需再忍。寒雨苍抽出半截剑身,威胁而上,“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二少爷!”米玉歆惊呼。 淡淡看着颈间的剑,那剑口泛着碧色的冷光,宛若月弧,清冷而窒息。但孤月尘依旧不慌不忙,弹指拨开,“剑这玩意儿,很危险,二少爷小心。”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寒雨苍再次挺剑上前。 “当然敢,但你绝杀不了我。”孤月尘浅浅一笑,何止临危不惧,简直视之入鄙。 被孤月尘的轻视激到,寒雨苍厉眼一横,杀气已现。“凭你外面的仆人?” “不……”孤月尘忽然抬眸,笑若灿阳。“凭这个——” 寒雨苍猛地一怔,难以置信的瞪着孤月尘。最终却是连挣扎都不曾有就倒头晕了过去。 “二少爷……”米玉歆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 “不必紧张,只是睡了过去而已。”孤月尘淡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针。瞥见米玉歆惊疑的目光,他回以轻笑,“自小身体不好,因此也学了些医术。” 米玉歆一阵无言。所以他能用银针扎昏了二少爷?二少爷,撞上披着病羊皮的狼,也只能算您倒霉了。 孤月尘淡淡地笑,并不把米玉歆的惊异放在心上。他扬声唤:“风轩。” “主子?”马车外立即传来回应。 “车上多了个累赘。” “明白。”这回的回应来的更加快速。主子解决的速度又快了些。 “嗯……送去秋水柔吧!” “……明白。” 米玉歆听的愣愣的。尘少爷,您的心已经漆黑的了吧!这种事您看起来做的轻车熟路啊! 名为秋水柔的青楼边上,车夫送上一个人,而后,绝尘而去。 孤月尘迷蒙的醒来时,米玉歆并不在身边,却是名然正好走了过来。 “三哥……”一发声孤月尘自己都是一惊,好沙哑,他睡了几天? “终于醒了,”名然似是松了口气般,“妙姨说你若再睡超过半天,就该挂病危了。”他在床沿边坐下,摸了摸孤月尘的额头,觉察温度退了,轻轻颔首。“啊!米姑娘被妙妙拉去采购了。” 孤月尘轻轻点头,做起身。“三哥还不启程,安夫人不催了吗?” 名然只能回以苦笑。 名然是孤月尘同父异母的哥哥,此番来妙春宫却是见到了他。名然是被神医妙玦带回来的,因为长得很和她的口味。一家人险些以为是妙玦看上了名然,若非妙玦俸上养颜丹十颗,安夫人是决不会同意放人的。而名然来了才知道,妙玦四处寻觅美少年,为的只是自己那豆蔻年华的爱女妙妙。见着宫中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二十多位的美少年,名然便是准备走了。孰料,妙妙一眼看中的却是他!于是,其他人走了,他被留了下来。安夫人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连连来信催促。然而,名然已经走不了了。 不过近两天没有锦帛了,妙妙似乎说过,妙玦又寄去了十颗养颜丹…… “我说了你来了,母亲同意让我再留一段时间。”他如是说。 孤月尘愣了会儿。 名然一笑,翩然儒雅的相貌更见和善。他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手,走了出去。 恰然,米玉歆回来了。 “然少爷,您又来啦!” 又?刚躺正的孤月尘背脊一僵。 “嗯。买了什么?” “一些小东西而已。” “四弟已经醒了,进去看看吗?” “咦?是真的?” 他听见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米玉歆跑了过来。果然,米玉歆推开了房门,像撒欢的兔子一样奔到他的床前,趴下,“尘少爷,你终于醒了!还发烧吗?热不热?要不要喝水?要叫风轩吗?不过他去采药了。或者叫妙姨?她应该在丹房……” 孤月尘按了按太阳穴,“给我一杯水吧……”果然管家婆性质的女人最啰嗦吗? “好。”米玉歆立刻起身,跑向一边的桌子。 “玉儿,我睡了多久?” 米玉歆轻轻颤了下,即使被强迫着要习惯,但她依旧是不太习惯他这么亲密的唤她。“已经六天半了。妙姨说如果再半天不醒,您可就有危险了。” 孤月尘默默揽起衣袖,看着右手腕上墨色的线条逐渐蔓延上手心。看了十几年,妙玦终于有了解毒之法,然而却是需要先将毒素激活。于是,才依着惊龙山庄的泉水压下的毒素全部被激活,也瞬间就向四肢与大脑蔓延过去。当毒素侵入手心之时,也是毒素涌入心脏与大脑的时候,那时,他便再也没的救了。所以,驱毒的日子就在这最后几天。 “给。”碧盏雪指清水,眼前之景令孤月尘觉得异常之美妙,是米玉歆送上水来了。 孤月尘浅笑着接过,“玉儿,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已然全部毒发,他没法认为他还会有多耐看。 米玉歆窒了窒,不敢看他的眼。其实他也还好,只是脸色苍白不见血色,而且脸部中央有一条墨色线条蜿蜒向上。可就是这条墨色线条,不仅毁了美感,还让人觉得他不想个人。“还……好啦。” 孤月尘淡淡一苦笑,他已经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对了,你刚才说风轩去哪儿了?” “采药。妙姨说有几味药材生长在悬崖边,她去不了,只能让风轩代为去采。”一边整理着今日采买回来的物品,米玉歆一边回话。 “这样……谷中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米玉歆的动作顿了顿。“呃……二少爷来了算不算?” 孤月尘闻之一愣,“他还是来了?” 米玉歆老老实实的点头。 孤月尘不在开口,却是开始小声嘀咕,“不行!下次得丢去荒岛,否则他爬也会爬过来!” 米玉歆抿嘴,险些失笑。您才知道吗? “玉歆。” “二少爷?” “他已经醒了?” “是的,在昨儿下午。” 寒雨苍颔首。“我们可以回去了。”寒雨苍说着便上前抓住米玉歆纤细的手臂,拉着要走。 “唉?” “唉什么唉?你是惊龙山庄的人,不是他尘少爷的人,你照顾他到今日已经够了,不必再客套什么了。”寒雨苍冷冷说到,“还是,你不想走了?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他看着她的目光惊疑不定,似乎难以接受,哪怕只是猜测。 “才没有!”米玉歆立即矢口否认。 “那为什么不走?” “我没说不走啊!只是发了个语气词而已。” “那就走啊!” “等等……” 寒雨苍一顿,背过身去,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你果然喜欢上他了。”他用的肯定句。 “乱想什么呢!我才没有。只是这个是尘少爷要的,我送去而已。”米玉歆拖高手中的茶点,没好气的说。 寒雨苍窒了下,脸色微红,“对不起……”为他的片面之见道歉,“我等你,呆会儿就走。” 米玉歆翻了翻白眼,没说什么,拖着茶点走向身后紧闭的屋子。空出右手,她推开门,而就在此刻,她耳旁的青丝飞扬,断了一缕。同时—— “呃!” “哐当!”抱剑而立的二少爷倒地了。 “二少爷——”惊呼,但下一刻米玉歆就被揽入了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中。抱着她的男子淡淡开口,微暖的语气呵过她的耳畔,让米玉歆僵了僵。他说:“风轩。” “主子?”风轩从天而降。 “距离此地最近的荒岛在何处?” 米玉歆在孤月尘的怀里抖了抖。为什么感觉这话这么熟悉? 风轩:“主子,最近也有三日路程。”言下之意,寒雨苍可用不着三日便能醒来。 于是孤月尘沉思了,片刻之后,他抬眸,眼光平平静静的仿佛在聊天气如何:“那就扒光了,扔荒林里去。” 风轩:“是。” 荒林中寥无人烟,寒雨苍便没处得衣服,也就难从荒林中走出来。主子,您更加足智多谋(阴险)了。 米玉歆再次一抖。 二少爷,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005,公子有毒(5) “你说他去了妙春宫,驱毒?” “不会有误。” “给你消息的人能信吗?” “生死之交。” “驱毒……” “怎么办?” “自然不能让他再好好活着了。他是个很好的助力,但他不是个好的伙伴。他有他自己的野心,与之为伍,最后只会是我们被吞掉。之前他身带剧毒不足为惧,但现在……呵!他必须死!” “明白,我立刻去做。” “不,用你的人马太敏感,还是我去的好。” “嗯。” 四弟你可别怪我啊!谁让你一心求死! “你说……尘儿迷恋上了一个女子?” “大抵不会是个男子。” “……风宏你愈发热爱冷笑话了。” “不,只是夫人您是这么问的。” “……咳!风宏,尘儿是又看上了一个女子是吧?!” “风轩是如此回。” “怎么这般一板一眼的唤风轩,他是你亲生儿子呀!” “臣不曾否认。” “你……罢了……风轩只回了这些吗?” “公子还有个情敌。” “什么?怎么看上的每一个都有情敌。说来这女孩是谁家的?那情敌又是个什么货色?” “女子是惊龙山庄的管事婢子,情敌是惊龙山庄的二少爷,这两人似是有婚约的。” “噗~~” “夫人镇定。” “镇定个鬼!该死!尘儿怎么成了这样!来人,摆架,本夫人要去妙春宫!” “是,夫人。” ——————— 孤月尘揽了米玉歆回房。 一回到房间,孤月尘直接抱起米玉歆放在腿上。米玉歆想起来,却被孤月尘不由分说的按回去了。“别动。”他又端来糕点,塞入她手中,“喂我。” 米玉歆顿了顿,果断决定屈服。认命喂食。 “为什么?”即使被孤月尘拖进房间,拖到腿上,逼着喂食,她也依然压不住好奇心。 “嗯?”口中含着美味,他抽空发个声。 “为什么那样对待二少爷?” 他静下来。缓缓搭上米玉歆的肩,他轻轻开口:“你不高兴吗?” “也谈不上……”她拧了拧眉,“你还没说为什么呢!” 他在她颈间埋首,“因为他要带你走。” “啊?” “他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米玉歆一愣,神思沉浸在那句话里回不来。“他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所以他那样对他……“这是表示我很重要吗?”她傻傻的问。 “嗯嗯嗯……”他一阵揉动,“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为什么?”问的有些急切。 这次他回答的有些慢,“不知道原因,反正第一眼见到你想的就是把你收藏了才好。我没有过这么强的占有欲,对老头子的位子都一样,但偏偏是你,让我那么强烈的想要把你收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分享……玉儿,我想我是对你一见钟情了,所以,别离开我好吗?” 米玉歆更加的呆愣。这是……告白吗?她的心跳的好快啊!她……她是喜欢他的吗?或者只是在此时被告白到心动了?不行,心脏的负荷好大,她要晕了…… 于是她昏了过去。 孤月尘开始了驱毒疗程,一共七次,每次七天,间歇不能超过七天。 米玉歆一直没有正面回应孤月尘。一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喜欢孤月尘,那天的感觉可能只是一时激动;二来,他们的身份……真的不合适。 孤月尘第二次“闭关”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妙春宫。 “茉、茉夫人……”米玉歆看着面前雍容大方、贵气逼人,看上去不足三十的贵妇人,心上轻颤,连忙跪下,“婢子……” “玉、歆!对吗?”茉夫人先叫出了她的名字。 米玉歆只觉得一阵的头皮发麻。谁会没事记个婢子的名字,何况还是茉夫人这样尊贵的人。会记,不过是看上了眼与碍了眼两个原因。她不敢自恋的认为是茉夫人看上了她,那么,她大抵便是第二种了。“是的。” “人倒是不卑不亢,”茉夫人在正堂坐下,捧起一杯茶,每个举止都透露出非凡的风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装的。” 米玉歆不敢应哪怕一个字。茉夫人语气中的针刺已经表明她的立场了——她不喜欢她! “听说……”茉夫人斜视着她,缓缓开口,“尘儿很疼你?” “是有一点。”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废话!”茉夫人有些不满。 “……是的……” 茉夫人静了好一会儿,在米玉歆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那柔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吗?” 米玉歆暗中叹了口气,好老套的剧情!她俯身磕下,“请茉夫人放心,玉歆没有也不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轨想法。尘少爷只是玉歆的一个主子,没有一丝不同。若是茉夫人不信,那便让婢子离开吧!婢子本是惊龙山庄的人,出来的也够久了,该回去了。” 茉夫人又是一阵的悄无声息。 这下是米玉歆险些睡着了时茉夫人才开了贵口,她说:“……准!” 米玉歆终于松了口气,心上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而茉夫人,她已经捧着茶杯去角落里暗自神伤、面壁思过了。 尘儿,别怨娘亲无情哦!因为无情的明明是这个可恶的婢子! —————— 米玉歆回到惊龙山庄一个月了。 昔日大管事的干练之风一去不复返,米玉歆成了极易晃神的人员之一,有好几次很险些有了性命之危。寒夫人看不下去了,她大约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于是她动了小心思——把米玉歆调给寒雨苍做贴身婢女,想让两人日久生情。但米玉歆坚决拒绝了。开玩笑!调过去她还能安生吗?恰逢寒怀雁跑来哭诉婢子不如意,于是米玉歆自荐了。 “近来我的确屡屡失职,不再堪任大管事一职。但为小小姐的婢子,婢子想来还是可以的。” 寒怀雁不会对她多好,她明白。但,整个惊龙山庄也只有归雁院中才能避开寒雨苍了,因为寒怀雁是最不想他们在一起的人。 于是寒怀雁将她领走了。 果如所料,寒怀雁待她极差,初一入院便是一桶凉水天降伺候。 米玉歆捋了捋被水打落的发髻,很淡然。“小小姐也只是这般了吗?” 本是想见米玉歆受欺后狼狈不堪甚至号啕大哭的样子,谁知米玉歆不仅如此淡然,还反击了她,寒怀雁不由怒火中烧,“你!自然还有更厉害的,你等着瞧吧!” “可再是厉害……”米玉歆睨了她一眼,“二少爷也不会关心一句吧!”打蛇打七寸! 被打中中心的某人躁火了。“你!婢子可恶!来人,取鞭子!” 眸都不曾敛,米玉歆更加悠悠然,“小小姐可得想清楚,真伤了我,二少爷对您会是何种态度。” 寒怀雁挥鞭的动作生生顿住。伤了她?二哥怕是再不会理睬她了。不,不是不会理睬,而是要将她狠狠的修理一顿。 米玉歆睨了她一眼,决定直入主题,“小小姐,不如我们言和吧。” “言和?”寒怀雁不解的看着她。 “小小姐应该清楚,我并不喜欢二少爷。” 寒怀雁冷哼一声。这是在炫耀吗?“你究竟要说什么?如果只是这些废话,小心我让你皮开肉绽!”不要以为有二哥护着她就不敢动她了! “别那么娇蛮,二少爷喜欢温和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米玉歆拧干湿了的衣服。 寒怀雁又是一顿冷哼,“你这是自夸吗?不要脸!” 米玉歆:“……”别说什么都针对到我身上啊!“言归正传,我现在也只是为了寻个好去处而已。我不想见到二少爷,来到归雁院也是为了避开二少爷……” 米玉歆还待再说,可寒怀雁已经怒火中烧了。“你什么意思!讥讽二哥不来看我吗?”手中长鞭已经挥动,寒怀雁因为愤恨,目标是直对着米玉歆的脸的。 米玉歆抬起左手,正挡住寒怀雁的长鞭,但长鞭如同毒蛇般紧紧纠缠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米玉歆依旧淡然,仿佛皮开肉绽的那人并不是他。“小小姐明鉴,我的意思只是二少爷来到归雁院必然都是来看望小小姐的,我一个下人,怎么可能见到二少爷。对吧?” 寒怀雁一时沉思了。米玉歆说的没有几分是真的,但却那般诱人。她喜欢自己的哥哥,无论如何都是不伦。他们是亲兄妹,没有一丝可能在一起,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与平时,渴望寒雨苍对她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但寒雨苍对她一直如避蛇蝗。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米玉歆在她这里,只要她不离开,还愁寒雨苍不来归雁院吗?只是……“你利用我!”利用她对寒雨苍的可望而不可求来拖住寒雨苍,从而达到她的“清静”目的。 米玉歆嫣然一笑,“您也有利用我的地方啊!”利用她引来寒雨苍。 寒怀雁咬着唇默不作声。怎能应啊,应了就是承认了啊!虽然是事实,可承认了……无形中她又弱了她那么多。 米玉歆依旧笑容灿烂:“小小姐这可算是默应了?” “……准!” 米玉歆当天下午就被寒怀雁雪藏起来了。 此后,寒雨苍再见不到米玉歆了,因为他方一踏进归雁院,下一刻就会被寒怀雁缠上。问寒怀雁为什么总来得这般及时?简单,她如今已是哪儿也不去了,一心守在米玉歆身边,就等着寒雨苍的“自投罗网”。 屋外,正是寒怀雁纠缠寒雨苍的声音,屋内,米玉歆手持绣花针正在绣着一幅《盛秋江意晚》的巨画。这是孤月尘喜欢的。 当时离开的那么干脆,不成想回来后却愈发难过了。那时单纯,以为自己对他并不在意,最多只是感动罢了。然而,远别方知感情深,这股子相思,险些折磨死她。果如夫人来得,她不动心便也罢了,而一旦动心,便是刀山火海难改悔了。但她能回去吗?当时说走便走,摆明对他没有一丝信任。他不恨死她也怨死她了,她还能、还有机会回去吗? “咦?咦?咦?数月不见,米姐姐的绣技更佳了哦!”少年一身华贵到金光闪闪都不会夸张的锦衣,才窗户跳入。 “米玉歆只淡淡瞥了一眼,“又变花孔雀了,小少爷的屁股不疼了吗?” 寒风浩的表情僵了僵,“你……你不是大管事了!”言下之意:你不能再用“娇奢浪费”来惩罚我了。 “但我还是米玉歆。”言下之意:打人的只是我米玉歆,不是“大管事”! 寒风浩噎了下,暗暗后退,“我……” “你是惊龙山庄最让人忍无可忍的小少爷,没有认错。” “你!” “本姑娘是专治你这型人的米玉歆,没有错。” “乱……” “花孔雀,不会说话就闭嘴!” “花……” “就是雄孔雀。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生怕没有雌孔雀理睬的那一类家伙。” “滚……” 米玉歆横过去一个寒如冰雪的眼刀,“你、敢、叫、我、滚?” 寒风浩吞下好几口口水,弱了气,“……不敢。” 米玉歆悄悄一咧唇。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孤月尘处久了,她都变的坏坏的了。手中绣活不停,她懒懒开口:“小少爷,又出去跑了一趟?” “父亲说我们过了十五就可以出门闯荡了。”寒风浩心有余悸的先拉出证据。 米玉歆轻笑,“是,姐姐不管你了。有什么收获吗?交到什么好朋友了?别又是一些猪朋狗友。” “什么猪朋狗友!他们只是游侠,落魄了点而已!” “连看门的相伯都打不过,也好意思称侠?” “相伯当年也是一方霸主好吗?”只是感念寒日天的恩情,所以才看门报恩。 “是吗?可我似乎都打的过他呢!” 寒风浩郁闷了。不得不郁闷啊!他们这一生后辈,武功天分最高的不是大少爷,不是大小姐,而是二少爷寒雨苍。第二呢?依旧不是大少爷,不是大小姐,而是米玉歆!为此,寒家兄妹都有些郁闷。 “米姐姐,我给你说说外界的消息吧!”他转移话题。 “嗯,你说。”米玉歆连头也不曾抬。 “第一条。江湖上,大殿下又捅了一家魔教哦!”大殿下,清凉殿之主夜清凉。 米玉歆眸都不掀:“哦。” 不感兴趣?“此番我踢了家山寨哦!巧得是五公子公子言正在那里,被我救了,我们成朋友了哦!” “没用的男人。” 哎?哎?哎?人家好歹是公子,你留点口德!“米姐姐,你究竟想听什么?” 米玉歆终于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听说……朝上乱了……” “哎?你想听朝廷上的事吗?”寒风浩倒了杯茶,“朝廷的确乱了。旸帝将崩,但除了世子,其他几个儿子都不安生。比较强的大约有三方,世子无靳、无业公子以及无涯公子与无尘公子的联盟。” “无尘公子……” “他吗?”寒风浩瞥去一眼,“他的确像个蛰伏的老虎,不动人人当他是猫,一动天下皆惊。而且他那么快与无涯公子联合上了,这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不过他的处境也十分危险……” “你说什么?” “因为啊,无涯公子虽然明面上和和气气的,但背地里其实正想着怎么吞掉无尘公子呢!——公子言告诉我的。” “……他怎么会告诉你?” “我们是生死之交啊!” 米玉歆拧了眉,“又怎么确定是真的?” “因为是无涯公子想找他联合时提的‘益处’啊!”寒风浩道,“他说无尘公子太难揣度,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被吞掉。“ 米玉歆咬着下唇,再无心绣下去。如果是真的,那他不是……弗敢迟疑,米玉歆豁然起立,夺门而出。 “哎?米姐姐你去哪儿?”寒风浩愣住。 米玉歆哪儿还有时间回他。 006,公子有毒(6) “咻——啪!”如锋长鞭迎面劈来,气势满贯。 米玉歆顿时没了想要慢谈的心情,裹着牛皮护腕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挡住鞭击的同时,她一抬腿,准确踩上了鞭尾。那一下寒怀雁的力道不小,她那左手的伤口必定又裂开了。 “你?贱婢你放开!”寒怀雁恼火的不停扯着鞭子。 堂中已不见了寒雨苍,只有寒怀雁一个人。她脸上有鲜红的巴掌印。 二少爷打她了?为什么?“小小姐,什么意思?”可是纵然如此,拿下人出气就是可以吗?所以米玉歆的声音极冷。 “贱婢!本小姐打你还用得着理由?”寒怀雁猛然抽动鞭子,这下竟然真的被她抽走了。 米玉歆灵活一闪身,闪入堂中盛着荷花的巨大水缸后。这个水缸是前朝遗物,有丈高,算是归雁院里最有价值的物件了。米玉歆认为寒怀雁会因此收敛一下的,但不曾想,寒怀雁仍是挥鞭抽了过来。脆弱的水缸不堪重击,轰然声中,四散炸裂。 “啊!”血水与惊叫同时呈现,寒怀雁愣在原地。她只想抽她几鞭泄气而已,并不想要这样的…… 反手捂住颈部,纤指因用力而苍白,然而,鲜红的血液依旧从苍白的指间涌出,转瞬便染红了双手,继而滴落在地,在一地水渍中即刻便洇红了一片。 这么大动静,冬眠的熊也惊醒了,何况只是龟缩着想躲一时祸的寒风浩?“天啦!这是怎么回事?小妹你……米姐姐!” 米玉歆此时的状况绝对够凄惨。鲜血染红了小半片身子,而且身上还有一些细小的瓦砾滞留,印在因失血过多而过分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骇人。这么一会儿便已经脸色苍白了,可见失血的多厉害。那水缸炸开时,米玉歆本就不巧的躲在其后,而更不巧的是,一块锋利的瓦片恰恰从她的颈动脉上划了过去。 寒风浩被吓得几乎窒息。回过神来,他忙向米玉歆跑了过去。孰知,谁知他第一脚便踩上了一块滑溜溜的碎瓷。于是……“啊!”一声惨叫过后,寒风浩重重的摔倒在地,右手不巧的很,正磕上了锋利的瓦锋,丝缕血迹洇了出来。 ——此代武技最差者,诞生! “小少……爷……”一切话语都顿住,米玉歆愣愣看着地面的水渍……呃,或许是血渍,有些震惊,也有些难以接受。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米玉歆的发呆也转移了寒怀雁的注意力,而看到事实的她,却瞪大了眼,惊呼出声:“不可能!怎么会……你怎么可能呢!” “我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应该冷然桀骜的说出这句话的,可米玉歆却有些难敌失血过多而带来的眩晕。“大夫……” 那时那刻,他们看到的是——米玉歆洇开的血渍与寒风浩洇开的血渍冲冲撞撞,纠纠缠缠,最后融合一处! ———————— 这是个挺老套的故事。 怀孕的夫人与怀孕的婢子一同被绑匪抓了,半路绑匪遇着了土匪,输了,于是夫人和婢子被土匪带走了。因为看上了两个人的美貌,两个人没有事。因为害怕两个人谋划逃跑,于是两个人被分开了。 不日,婢子生下一个男婴。两个月后,夫人也要生了。因为近似难产,于是主仆重遇了。生产完毕,夫人见到了婢子的女儿。是的,是女孩儿,可是因为在寨子里女孩儿不如男孩儿好养活,所以婢子谎称是男孩儿。哦,夫人生了个儿子。 后来,武功高超的夫人做完月子,领着婢子,带着孩子,踹了贼子,烧了寨子,一路杀下了山。 故事自此结束,然而夫人不曾知道,在她产后因疲惫而始终挣不开眼的半个时辰中,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别人掉包成了儿子。 米玉歆靠在雕花的杉木床上,拧着眉听完寒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事述说。是……这样吗?她那母亲……会做这种事吗? 似是瞧出了米玉歆的质疑,寒夫人拉着她的手,又一顿哭泣,字字句句血泪俱下,好似说谎了便天打五雷轰一样。而通篇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你是我女儿,只是被掉包了。” “那……二少爷呢?”米玉歆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却令气氛有些怪异。焉能不怪?她是庄内的二小姐,寒雨苍自然就是管事的儿子了。可他当了二少爷这么多年,如今的身份到真是让所有人三缄其口。 寒夫人敛了泪,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不是亲生又如何?终究还是有这十八年的母子情……歆儿,你不会在意吧?” “没有……”米玉歆摇摇头。真走到那一步谁都难堪,如今这样最好了。 “或者你在意你们成了兄妹没法完成婚约了?”寒夫人猜测,“歆儿,要不你……” “啊!啊!我累了,”米玉歆立马扬声盖过寒夫人的声音,“娘~~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心疼覆过其他,寒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便出了房间。 米玉歆默默缩进被子。这个娘亲其实不错,就是太爱“成人之美”了。 唯一的重伤在颈部,寒玉歆静养了半个月就差不多恢复到能活蹦乱跳的程度了。 惊龙神泉果然神奇。 寒玉歆一直不曾放弃出门的念头,虽然她被寒云泉死死盯住了。这武艺这方面,寒大少爷虽然天分差她些,可毕竟是惊龙山庄的嫡长子,习得自然是惊龙山庄不二传的传世剑法,因而寒玉歆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出不了门,又闲得慌,寒玉歆只好又绣起了《盛秋江意晚》。嗯,只差些收尾部分了。 “你轻功又高超了。”手中针线未停,她突然说。 窗外的人影不动。 “找我有事吗?”她头也不回。 “玉歆……” “你该唤我‘二妹’。”她淡淡说。 寒雨苍咬起唇,强硬扭过头。半响无声,他先屈服。“为什么?” “嗯哈?” “你有这么讨厌我吗?宁愿成这兄妹,也不愿嫁给我。” “不讨厌,可是真的没有喜欢存在。一丝一毫也没有。”话有些残忍,但寒玉歆知道,此时若再不让他绝了念想,以后便更加难了。 寒雨苍身形一晃,“你……喜欢尘少爷?”小心翼翼的试探。 寒玉歆手上一顿,脸蛋微微红,“对。” 轻轻浅浅一个字,却比之前的数十个字更加令寒雨苍难以承受。可她明明……“你说过的,你不喜欢他……” “只是那时不懂事,否则今日我也不必时时刻刻受这相思苦了。” 寒雨苍又是一晃,“……为、为什么?” “感情哪里说的着为什么,喜欢上了就喜欢上喽!”放下针线,她转过身看向他,目光澄澈,“你呢?为什么喜欢我?” 寒雨苍愣了好一会儿。为什么?……哪儿有为什么?早说不清了! 她展颜一笑,像美丽的天霞。“呐!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不对?所以啊,干嘛追究呢?徒增烦恼嘛!像小妹,那么喜欢你,又能有什么缘由呢?” 寒雨苍的神情僵了下,“可……尘少爷已经抛弃你了。” “不,是我抛弃了他……”她有些黯然。 “你还指望他来找你不成?!” “又不是不可以。” “你……做梦呢!” “至少还有梦啊……”余音飘渺,也不知寒玉歆是说与寒雨苍听的,还是说来说服自己的。 寒雨苍还是看不惯,却再立场说什么了。“……玉歆,你等不到他的。”抛下这句残忍的话,他越窗离开了。 寒雨苍说的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孰料,未有几天这话便被无情的推翻了。 彼时,寒玉歆将将绣完了《盛秋江意晚》。 “二姐!二姐!”某只花孔雀一脸雀跃的钻进明玉楼中。 “你什么时候从孔雀变成知了了,叫个不停成何体统!”寒玉歆一剪断线,头也不回。“还有,不许再爬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惊龙山庄养出了采花大盗之列的人物呢?” 寒风浩:“……”我是你亲弟弟吧?怎得还是这般不留情面?“可、可他来了呀!” “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养采花大盗!”寒玉歆一言否决。 寒风浩:“……”二姐小心我不告诉你哦!“那个人来了,你真的不去见见吗?” 米玉歆突然心上一晃,一股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会是他吗……“叫唤半天,究竟是谁来了?” “那啥……尘少爷!哎?二姐你别跑!才说不让我翻窗户你怎么翻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说到此处他放大了音量,“哎!二姐你跑错了!尘少爷去了温泉那儿!……方向弄对你再跑嘛!” 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孤月尘才解了衣滑入温泉。 不过才驱完毒,都来不及养养便跑去劳神。谁知又被亲哥哥算计了一道,那一刀……孤月尘摸了摸拉在右臂上的疤痕。若砍中心肺,他必然当场就完了吧! 公子涯,好个公子涯!他的亲二哥,待他休息够了,定然会报这背叛之仇! 蓦地,一阵脚步声逼近。有些轻浮,除了来人会是位女子,也可以想见来人之急。 孤月尘忽然就激动了。没什么由来,只是心上突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会……是她吗?孤月尘怀着期待转过身,果真见到了岸边的倩影。她来得有些急,还轻喘着。“玉儿……”他展了笑,那么欣喜。尽管母亲那般说,但他仍是不信。 寒玉歆够勾出一笑,走近他,“尘……”她终于唤出了这个字,这个亲密无间的代表字。 孤月尘的目光中涌出惊喜之色。他最盼的,不过是她这轻轻一声的呼唤。什么也顾不得,他拉住她,直接将她拉入池子。颀长的身材靠近,他把她紧紧地锁在怀中。“玉儿,我爱你。” “我也是……” “是”字不过方才溜出口,孤月尘便激动的吻上了她,这吻炽烈但温柔,激情而沉醉,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势正在蔓延…… 他等这一日已有多久早不可知,他知道的只有,他再不能任她离开了。 二小姐被包养了!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尘少爷! ——此消息半日内传遍了整个惊龙山庄,于是寒日天再次携夫人上场了。 “尘少爷。”烟云阁正堂,寒日天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见礼。 “寒庄主不必客气,其实我理该唤您一声‘叔叔’的。”孤月尘不含糊的在主位坐下,浅浅笑道。 寒日天忙道不敢,与寒夫人在下位坐下了。 “寒叔叔今日所来,不知为何?”捧起茶杯,孤月尘状似不经意的说。其实没什么好猜的,他来了惊龙山庄,占据的“私有物”也不过寒玉歆一个人而已。只是这次,谁也别想把玉歆从他身边带走了。 还是寒夫人豪爽,一点不拐弯抹角。“尘少爷容禀,今日冒然前来,是为的玉歆。” 孤月尘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玉儿?她很好啊!” “我自然相信尘少爷不会亏待玉歆,只是玉歆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又是我惊龙山庄的二小姐,冒冒然与男子同居同寝,传出去多少有损她的闺誉。” 孤月尘却是愕了一下。“等一下!玉儿是……惊龙山庄的什么?” 寒夫人看了眼寒日天,寒日天立刻拱手回答,“尘少爷容禀,玉歆原是寒某的次女,只是当年生了误会,才错到至今。但如今,她确然是我惊龙山庄的二小姐。” 孤月尘好一顿无言。这叫什么事?女儿也能抱错吗?“……所以呢?”要以此让他放开寒玉歆吗?没门! 寒氏夫妇因之一愣。所、所以呢?什么“所以呢”!还没听懂吗?你现在霸占的是我惊龙山庄的二小姐!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再是一个小小婢子了,不能让你说霸占就霸占的!要么娶了人家,要么收拾东西滚蛋,你好歹表个态啊! 孤月尘怎是不懂?只是如今这多事之秋,他和玉歆,真的不适合成亲,否则,只是把惊龙山庄拉下浑水而已。“寒叔叔,月尘现下没法给出任何承诺的。我只能说,我会用尽我所以的一切来守护她,尽自己所能,让她幸福。” 寒日天看着孤月尘内敛温柔的眼神,终于宽慰的笑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寒日天携寒夫人离开了。 已不需要多说了,孤月尘已经给下了男人的承诺。 孤月尘堂而皇之的搬入了明玉楼。 即使寒玉歆曾力阻过,但也架不住庄主与庄主夫人的不管不顾。爹啊~娘啊~你们就这么抛弃我了吗? 还好孤月尘除了温泉哪儿也不去,寒玉歆为了陪他自然也不曾乱跑,因此,虽然传言不甚好听,也一时传不到悠闲的两个人耳中。 《盛秋江意晚》让孤月尘过目了,看完后那时一个劲的直夸“娘子心灵手巧”、“娘子举世无双”、“娘子聪慧绝伦”之类的,末了还加了句:“娘子不如绣幅《万花随凤舞朝阳》吧!一定是特别特别简单的。” 忆了下那幅长三丈,宽一丈的《万花随凤舞朝阳》,寒玉歆默默将绣针扎进了孤月尘的衣服里。 明玉轩小院中,孤月尘闲适的一手茶一手书,而寒玉歆则坐在《百凤朝皇》的绣布前。 “玉儿,上次为什么走了?”他突然问。 “茉夫人来了嘛!”她专心致志的绣着,“而且,当时我也以为不喜欢你,认为离开没关系的。”换线,绣凤眼。 “那现在呢?” “你废话哦!”她头也不抬的翻个白眼,“我不喜欢你又怎么会把自己交给你?!” 孤月尘荡漾出醉人的一笑,“那个……玉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我的身份……” “你指你是无尘公子吗?我知道了。” “哎?你怎么知道的?”惊坐起身。 她终于抬起头,却是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我的尘少爷,姓‘孤’还能让父亲那般礼让,除了孤姑姑的儿子,大章国四公子无尘,还会有谁?!” “就这样?”这么简单,那他为什么要瞒的那么辛苦?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戳凤眼!“对了,你手臂上的那道伤……” 他不动声色的侧了身,“没什么。” 寒玉歆顿了下,“那之前的毒?” “不记得了。” 寒玉歆放下绣针,定定看着他,“尘。” “嗯?” “我不是傻子,所以请别糊弄我。” 孤月尘苦笑了,“玉儿,我只是不想拖累你。有的事,需要我们亲手去完结。” “我明白,所以我等你。”寒玉歆点点头,“尘,我不能把惊龙山庄拖进这乱世,所以我只能等你。你赢了,我等你娶我。你输了,我们一起亡命天涯。” “玉儿……”纵是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浅浅两句话的震撼。共富贵谁都能做到,亡命天涯却令多少情侣劳燕分飞。 “尘,说来我还不知道你的本来姓名呢!” “煦尘,凡煦尘,‘和煦’的‘煦’。” “煦……” “唤我‘尘’,”他搭上她的肩,“煦是辈分,虽不同字但同音。唤我‘尘’,这才是我身份的代表。” 所以是“孤月尘”,孤独却是仅有的那个月亮。 寒玉歆听话的点点头,“尘……” ————————————— ps:先秦时王室嫡长子称“世子”,其余嫡子与庶字称“公子”,王室女子称“女公子”。 以凡煦尘为例: 公子尘——由亲近之人或地位相近之人所称呼。 无尘公子——“无尘”为公子别称,相当于封王后的封号,但是只用于还是公子的时期,一旦封王则循从封号。那也就是平名大众对其尊称。 007,公子有毒(7) 这个地牢——寒玉歆这般猜测。她只能猜测,因为她一睁眼便到了这里。寒玉歆对于为何会流落此地着实是有些不明不白。 凡煦尘留了不足半月便离开了,而后朝廷中也彻底闹开了。 将崩的旸帝心却不死,一封封诏书连夜发出,似乎还企图力挽狂澜。他给每个公子都封了王,也诏令朝中辅臣从即日起辅助世子执政。然而,这也只是令诸侯王提早爆发而已。 八公子莫王凡绪业与九公子景王凡勖谦联名起兵,名义“斩佞臣,清君侧”。而后二公子清王凡叙涯与五公子温王凡徐言联合起兵,却是开往了自个儿的封地,名义“除匪寇”,当然他们真正的目的也是人人皆知的,不过是抢先占领地盘,而后坐山观虎斗。四公子岚王凡煦尘起兵笔直的开向了帝都,名义竟是“救父母”!于是与世子军对峙城外。 寒玉歆对自家男人的魄力很感到自豪,于是兴高采烈的跟着回家省亲的大姐寒雪容出了回集。然后……她就被人迷晕带来这里了! 什么嘛!她得罪谁了! “你是谁?”蓦地,地牢深处传来了声音。 寒玉歆这才发现地牢里原不止她一个人。地牢是狭长的,那人又在最里端,所以寒玉歆没注意到她。那还是个女子,脸色虽不红润但也不苍白,应该没被关多久。她穿着紫色的锦衣,身价应不低。女子双手还被套上了铁链。发不整、衣凌乱,关了也绝不仅仅一两天的时间。“你又是谁?” “姑娘,我先问的。”女子轻柔的开口,声音有些暗哑,但十分好听,那暗哑应该是憋久了的原因。她抬起头,寒玉歆这时才发现她是个绝对的美人。 “呃……寒玉歆。你呢?” “颜一若。”女子捋了捋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鬼才知道!我活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过来了。”寒玉歆在石桌边坐下,嘟囔了一句。 “应是……你认识哪位权臣吧?关系不浅的那种。”颜一若捋了捋微乱的长发,细语轻声地说。 “嗯?”权臣?凡煦尘算吗? 女子抬眸,看着地牢,“抓我们来的,是公子涯啊!” “清王?!”寒玉歆几乎惊呼。只是几乎,在颜一若这样的气质美女面前,寒玉歆自然而然的不好意思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清王?已经封王了吗?”颜一若愕了一下。 “……你究竟被关多久了?” “一个月了。” “一……”开玩笑!一个月竟然只是这种程度!她一直没动的么?“你究竟是谁?”竟然值得清王关上一个月,这么长时间,没用的早杀了。 “颜一若,颜辅相的独女,当今世子妃。” 寒玉歆愣了愣:“……”怎、怎么可能?世子妃?“你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因为公子涯需要皇位啊!可他不是世子,所以他需要用我来威胁世子以及我爹。”颜一若很平静。“你呢?你认识哪一位权臣?” “……岚王凡煦尘算吗?” 颜一若怔了怔,蓦地大喝,“大胆!诸侯王之名也是你这个平民能够直呼的吗?!” 寒玉歆又是一愣。“可……他说了可以的……”还说了要唤就必须唤他‘尘’呢! “他说……”颜一若神情震惊,“你与他……什么关系?” “呃……未婚妻吧……”为什么她的眼神如此凄伤?她是世子妃,和尘应该没关系……对的吧……?? “未……”颜一若粗喘一口气,倒在石床上,神色悲凄,“他果然……找到了……” “嗯?”益发不对了。 “傻丫头,你是公子涯,用来威胁他的人啊!”颜一若神色哀楚,“和我一样……” “什么?!”寒玉歆才是反应过来,“但……我和他…………没人知道的。” “你以为的而已。”颜一若伏膝苦笑,“玉歆对吗?他……可曾对你说过‘爱’字?” “他说过的。”寒玉歆淡淡然看着她,“你和尘,有关系对不对?” “尘?”颜一若一惊,笑容已然没落,“他都只许我唤他‘无尘’。” 果然有关系!寒玉歆不再开口,她知道颜一若会说的。 颜一若的确说了,“我在嫁给世子之前,与公子尘相互倾慕……” 寒玉歆一挑眉,没打断。 颜一若却蹙了眉,“不是,只是我倾慕他,他对我……他或许待我很好,但从没说过‘爱’字,连‘喜欢’都吝啬。” 回忆起凡煦尘几乎不离口的“我喜欢你”与“我爱你”,寒玉歆甜甜笑了。 “而且他甚少碰我,包括牵手……” 嗯……凡煦尘很喜欢牵着她、抱着她、亲她、咬她,甚至,舔……寒玉歆脸一红。 “他待我,比对待风轩还生疏。我忍不了,亲口质问他,他却说,却说……‘我喜欢你不假,但到此为止仅是喜欢。你应该明白仅仅是喜欢的话,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所以……” “所以?” “所以世子向爹爹求亲时,我答应了……可他甚至连挽留都没有!” 只能说是自作孽了吧!寒玉歆轻叹了口气。 “玉歆,我真羡慕你……”颜一若看向她,“他能说出这个‘爱’字,就已经说明你在她心中高于一切了。” 寒玉歆愣着。前情敌的羡慕,要收吗? 颜一若勾唇浅浅一笑,竟笑出了倾国倾城的一幕,“要坐吗?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等。而且,还有其他人会来。” “啊?” “我们都是公子涯用来威胁对手的筹码。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但,绝不会只有我们两人。” 大章国帝都皇宫庆禧殿。 “出了什么事?”静待侍卫模样的人密语完一切,高位上的浅金衣男子——世子凡顼靳才问。 “你脸色不好。”右手位的蓝衣男子——凡胥然(名然)担忧的说。 “四王兄……“下位的红衣少年——六公子凡旭昙一脸担心。 左手位的紫衣男子——凡煦尘阴着一张脸,“玉儿失踪了。” 凡旭昙惊呼:“怎么会!” 凡胥然忧虑:“会在哪里呢?” 凡顼靳冷然:“大抵是与一若在一起的。” 凡煦尘沉了脸色,“大王兄……” 凡顼靳愣着脸,“他们回了封地,不好动他们。” 凡胥然依然忧虑,“但玉歆与大嫂……” 凡顼靳摆手,“在威胁我们之前,她们会安然无恙的。” 果如颜一若所料,不到半月,她们就又多了一位姐妹,啊不!是妯娌! ——景王妃陶天真。 陶天真没有辜负这个名字,为人确然十分天真。据说她被抓时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公子,如今却不知去向,但她竟然请求看守们不要伤害那个女公子,甚至放她走。是女公子却不与她们关在一起,要么是另有用途,要么是已经死了,她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确然是够天真的。 从陶天真口中两人得知了外界战局。莫景联军已经攻占了大章国半数江山,清王温王却只是守着不足大章国二十分之一的封地而不曾动。岚王的军队却是已被世子军打散,据说岚王凡煦尘已被敌将斩首于枯叶林。 寒玉歆的脸色白了白,但坚决拒绝相信。尘他……尘他怎么可能会死?约定好了的,不是等他娶她就是亡命天涯,他怎么可能会食言呢? 而后又是两个月过,时值盛秋,她们迎来了第四位妯娌。 时值八月,正是盛秋时节。地牢中并不见光,因而她们不易判断时间。但这一寒过一日的气候,还是告诉了她们已经是深秋时节了。这个时节,她们迎来了第四位妯娌。 “该死!你们听没听过‘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啊!”女子一进地牢,不!是还没进地牢就已经传来了一通乱骂,“告诉你们主子,我家那口子是我抢来的,他巴不得我死了,才不会管我。你们抓我没用的!” “妙、妙妙……”寒玉歆有些不敢相信。妙妙吗?妙妙变了哎! “你们该抓……玉歆?”原本还扑腾着的某人立即欢呼着扑向了寒玉歆。 寒玉歆:“哎?”抓她? “玉歆原来你在这儿!”妙妙抓着她,兴奋的又蹦又跳,“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等等!你这肚子……”寒玉歆稳住她,瞪着她微凸的肚子。 妙妙俏皮一吐舌,“三个月了,娘说可能是三胞胎。” “天啦!”寒玉歆咂舌惊呼,“那你还乱蹦!” “掉了一个正好,省得一次那么辛苦。”妙妙毫不在意。见寒玉歆又有话说的样子,她忙道:“他才不会管我呢!他只是和娘做了交易,一个孩子,换他自由。你看,我现在有孩子了,他就不管我了,否则我怎么会被抓嘛!” “这个……”寒玉歆疑惑的蹙了眉。公子然不像那么无情的人啊! “这位……又是哪个弟妹?”床案边,颜一若落落大方的问。 寒玉歆:“是明王凡胥然……” 妙妙却是惊呼一声,径自跑了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姐姐、姐姐,你好漂亮啊!你就是颜一若世子妃娘娘吗?” “是的,三弟妹。”她听见了寒玉歆的话。 妙妙却是一撇嘴,“别提他,我和他没关系。” 寒玉歆浅浅一哼,“你的肚子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玉歆!”妙妙急了。 寒玉歆轻叹了口气,答应再不乱说话。然少爷啊!你究竟做了什么,让妙妙如此排斥你! 颜一若也是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当即也不再提起凡胥然。“那……妙妙姑娘?” “妙妙!叫我妙妙就行。”她又来了活力。 “呃……妙妙,外界的形势如何了?” “还能如何?对百姓而言,不都一样。”妙妙寻了个椅子坐下,“莫景两王被卫王的大军一举击溃,两王都被擒了。哦!卫王与世子是为一盟。” 陶天真窒息了下。 “哎?这个是?”妙妙终于注意到这个陌生人。 “景王妃。”寒玉歆简洁概括,“妙妙,尘,不……岚王呢?他真的……”话到嘴边,她却又说不出来了。 颜一若也悄然聚精会神,仔细听着。 灵动双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妙妙长叹一口气,泪水在眼眶中若隐若现,“尘哥哥……尘哥哥他……” 已经不必多说了,一切都明了了。 颜一若眸中一暗,低沉了。 寒玉歆怔了怔,缓缓勾出一抹笑,“妙妙,谁做的呢?” 平静的语气透着诡异,妙妙不自觉往后磨了磨,“玉歆,你……好像不对啊……” 寒玉歆微微一笑,轻轻地温柔地开口:“哪里有什么不对?我不就是这样?” “不,很危险。”颜一若拉着陶天真缩到石床上。 寒玉歆蓄着温和的笑,无声看了看颜一若与陶天真,目光黏似的粘在妙妙身上,“妙妙,回答问题哦!” 妙妙浑身狠狠一颤,抵不过心中的恐惧,终于和盘脱出,“没、没死,尘哥哥好的很,史无前例的健康强壮!玉歆你别吓我!” 寒玉歆弯了眸,笑容真诚许多,“就知你是顽劣症犯了!不如此,如何让你说出实话?!”寒玉歆在她身边坐下,“说实话,尘他不是传……究竟怎么回事?” “是世子的计谋啦!”妙妙在桌子对面落座,摆明远离寒玉歆,“尘哥哥、凡胥然还有卫王凡旭昙其实都与世子是一盟。但是啦,人多嘛!人多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于是世子想了这个计谋。一来转移注意力,坐山观虎斗;二来出其不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四个人,江山不好分吧!”陶天真难得说出不天真的一句话,却直切要害。 寒玉歆与颜一若顿时闷了。世子是指定的继承人,而凡煦尘也是有心的,就是不论凡胥然与凡旭昙,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好解决。 气氛沉闷的过了,妙妙不得已干巴巴又说了句:“世子这方与温清两王也打起来了,战势不明……” 颜一若低垂着头,轻声的说:“但愿……世子能赢……” 寒玉歆转过身,却是附和了她的话:“是啊!他赢了……我们这些人质才有价值……”否则,只会被就地处决! 此后再没有女眷被抓,她们也再无法获悉外界的事了。看守的男子终年面瘫,她们更无从得知状况。 如此煎熬着、煎熬着,六个月转瞬即逝。现下,妙妙要生了。 “快!热水、布巾,还有能咬的东西……妙妙,用劲啊!”陶天真一手指挥着手忙脚乱的寒玉歆与颜一若,一边还安慰着声嘶力竭的妙妙。 幸得她们还有一个陶天真生过孩子,否则就真是必死无疑了。 颜一若手上的铁链着实累人,因而她只能做些不疾不徐的活计。寒玉歆手脚利落——相对颜一若而言,又有婢子经验,大半的活计她都揽了。 看守的人也不是那么绝情绝性,至少需要的东西都讨到了。于是,手忙脚乱的人更加手忙脚乱了。 夜亥时,在奋斗了三四个时辰后,第一个孩子降生了,女孩! 再一个半时辰,第二个孩子降生,女孩! 又一个时辰,第三个孩子降生,女孩! 三胞胎姐妹花?不! “啊!!又疼了……该死的凡胥然,老娘和你没完!啊!!疼啊!天真救命……” 旦日清晨,最后一个孩子降生,男孩! 四胞胎! “真不愧是神医的女儿,这么能生!”抱着老二,寒玉歆感叹道。 气若游丝、有气无力的妙妙:“滚……” “而且母子俱平安呢!厉害!”抱着老三的陶天真。 依旧那样的妙妙:“谢……谢……” “妙妙,还会感觉不舒服吗?”抱着老大,颜一若在床边坐下,轻声问。 “想……睡……” “那就睡吧……”颜一若温柔的细语,“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抵不过沉沉的睡意,妙妙睡了过去。 而在她睡过去后,另三个女人,都是一笑。 “啊呀!血崩啦!救命啊!……” ———————————— “站住!这里是军营重地!”巍峨的军营大门前,士兵拦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乞吧! 女乞拄着木杖,没气也没力,“这里……这里是世子军吗?” “知道还不速滚!” “很好,没找错……”女乞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下一刻,她笔直倒了下去。 “唉?你别……姑娘你怎么了?” “怎么回事?”男子一身玄色盔甲,御马而归。 见是他,门前的士兵统统跪倒,似是头领的人回禀:“回岚王殿下,有一女子晕倒在此。” “女子?……妙妙!” 008,公子有毒(8) 牛皮帐内,四个大男人看着某人风卷残云般卷食了他们四人一天也吃不完的粮食,深感自叹弗如。 “别急,不够还有。”凡胥然倒下一杯茶,递过去。 妙妙抽手接过,牛饮而尽。 “这是饿了几天呀!”凡旭昙瞪大了眼。 妙妙抽空比了个“三”字:“不知道之前睡了几天……反正赶了三天路了。” “有什么急事吗?”凡顼靳最是淡定了。 妙妙用力吞下口中的牛肉,凡胥然还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我是……来让你们救人的,虽然不知道还救不救得到。” “先不说那个,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你打晕了我派去护送你的人,但你也没回妙春宫。”凡胥然拧着眉,“你究竟去了哪儿?知不知道我和娘都很担心你?” 妙妙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闻之小声嘀咕:“担心孩子吧你!” “对!孩子呢?”被提醒的人瞄向她平坦的腹部,略略欢喜,“生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可不待他说完,妙妙已经截了他的欢喜。 她说:“掉了。” 凡胥然眼神一痛。“……为什么?” “生不下来不就掉了,哪里有为什么。”妙妙略心虚的埋头食物中。 凡胥然呼吸一促。 凡煦尘按了按他的肩。“妙妙,你刚才救谁?” “啊!”妙妙从饿感中惊醒,同时,狠狠剜了凡胥然一眼,“都是你,让我忘了那般紧要的事。”她复而看向凡煦尘与凡顼靳,“我这段时间其实是被抓了,同玉歆还有一若姐姐在一起,还有天真。” “什么?”凡胥然震惊大呼。 妙妙抱着碗,嫌弃十足的样子,从凡胥然身边移到了桌案另一边。 凡旭昙疑惑着提问:“天真是谁?” “大抵是九王弟的王妃,陶天真吧。”凡顼靳沉了声,“妙妙,她们怎么样了?凡叙涯……没有虐待她们吧?” “待遇还是不错的,有吃有喝有的玩,就是没有自由。而且因为是地下室,所以有些脏……”妙妙回忆到,“不过确然都是活的挺好的。”不好,她哪里能平安生下四胞胎?那可是四胞胎,不是一胞胎、两胞胎,一个不慎都会一尸五命的! 凡煦尘揉了揉眼角,“你们是被关在哪里?你出来了,她们呢?” 妙妙却是茫然摇头。“不知道……我是一觉醒来就从地牢变成民居了。船夫爷爷说是三个女人把我托付于他,我想,他指的应该是玉歆她们。但她们调头向下游跑去了。” 妙妙没有多提,她醒来时身边还有五个孩子。嗯,五个,四个是她的,一个是渔夫的孙子。她的四个孩子是十分容易认出的,因为大约是她们担心她分不清楚,所以孩子们的额头上赫然标画了几个大字——“一”、“二”、“三”、“四”!当真一目了然的很! 几个男人沉默了。妙妙趁机又扒了几口饭。 “……我派人再去找找。”终于,凡煦尘开了口,“妙妙,那河与地牢在哪里?” “河流就是向北四百里左右的无名河。可地牢我便真的不知道了,来回我都没看见。”妙妙苦恼的说,“不过,我去的时候见着狍子了。地牢中还时常能抓到穿山甲……嗯……有的土是红色的!还有哪里人烟稀少——关了几个月就只听到我们自己的声音啊!” “红枫林!”凡煦尘蓦然惊呼,旋即大怒,“他竟然把人关在我这里!凡、叙、涯!”狠狠一挥袖,他离开了帅帐。 基本上所有人都没奢望过还能找到人,所以当凡煦尘带回一个人时,所有人都是万分惊讶的神色。 “妙妙!” “天真?”疑惑化为再见面的喜悦,两个人犹如七岁孩童一般兴奋的扑到一起。 “天真!天真!天真!……” “妙妙!妙妙!妙妙!……” 凡旭昙默默堵上了耳朵。传言一个女人能够比得上五百只鸭子,他原是不信的,但如今……他还是妥协吧! “天真!天真……唉?玉歆和一若姐姐呢?” 相见欢顿时消失,陶天真刹那瘪了嘴,“不知道……她们让我躲在山洞里,自己跑去引开追兵了……妙妙,她们不会有事吧?” 妙妙哪里知道,她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凡胥然。凡胥然也是无计可施。 陶天真顷刻更沮丧了,“我就不该答应他们的……应该是我去引开追兵的才对……” “那样就一个保不住了。”凡顼靳缓缓道,“你不会武功,而且九王弟也败了,于他们而言你已是无用。如今你还试图逃跑,追到你,他们的做法只会是斩于马下。但一若她们便不同了。玉歆姑娘听说是习过武的,一若也有些底子,我和四王弟也是凡叙涯目前最大的敌人,她们被抓到,一时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唉?玉歆还习过武?”妙妙愣了愣。 “她毕竟是惊龙山庄长大的。”凡煦尘淡淡的说。 “玉歆的武功真的很高哦!这次我们能逃出来,真真是多亏了玉歆呢!”陶天真感叹道。 妙妙好了奇,“怎么说?” “就是我们先假装你血崩了,需要就医,引得看守开了门,然后就是玉歆的事了。只看见她不过那么来回走了几步,一拳一个,一下子全解决了!”陶天真边说边兴奋的比划。因此她没看见妙妙拼命摆手,让她别再说下去的信号。 “血崩?”凡胥然准确抓住了一个词。 垂头丧气的妙妙:“……”完了! 陶天真依旧无所察觉。“对啊!那时候妙妙方才生产完,就地取材,都不用铺景的!” 凡胥然闻之,缓缓看向妙妙,一字一顿,竟有种咬牙切齿的氛围:“生、产、完?!” 妙妙咬唇,默默抱着头蹲下。天真,我恨你! 下一刻,雷霆万钧之势降临。“方才生完孩子还敢乱跑,你不要命了!要坐月子懂不懂?还敢骗我孩子掉了!小小年纪这么重心眼!你真是……”雷霆之势样吼了半柱香,凡胥然才终于停下。他仍然是满脸的怒气,但抱起妙妙回房休息的动作却是无比温柔。 凡煦尘静静站在一边。“他发火了。” 凡顼靳掀了下眼帘:“对,第一次呢!” 凡煦尘:“……其实,是我我也火的。” 凡顼靳:“因为在乎嘛!当初会送她回妙春宫,原因归根究底还不是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 凡煦尘不再开口。 “说来,‘血崩’这主意应该是玉歆姑娘的杰作吧!” 凡煦尘一笑。“大约。”那骨子里的古灵精怪。 虽然给了丰盛的财物,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也不能一直养在别人家。经过妙妙的苦苦哀求以及这个无比正当的理由,凡胥然终于同意让妙妙出门,不过是由他陪着。 妙妙的回应是装死。 送走心情急切的几人,凡顼靳独立高地,若有所思。 巡视了军营一遍,凡煦尘阅兵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大王兄?”他……是在苦恼吗? 凡顼靳移下目光,居高临下看着他,缓缓一笑。“结束了?状况怎么样?” “一切良好。”凡煦尘点点头。 “上来吧。” 凡煦尘没有多说,缓缓踏上阶梯。 凡顼靳背对着他,遥望远处的青翠山野。他不开口,于是凡煦尘也没有说话。 他们就是如此,遥望远方的山野江河,足足半个时辰。 凡顼靳终于合了眸,转身看向他,“如何?” 凡煦尘一脸的茫然不解。 凡顼靳又是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接着看,懂了我的意思,就来找我。”说罢,他转身走了下去。 身居高位,远眺山河,这是皇者才有的殊荣!凡顼靳表达的其实已经够清楚了——他把万里江山,交给了凡煦尘! 到底只有他最合适。凡顼靳轻叹了口气。他们是四王联盟,看似天下都有些不够分,但是实际上……他是更向往平凡人的生活的,这宫廷中血的斗争,他不希望延续到他的下一代。至于凡胥然,算了吧,他是心随性生,淡泊名利。让淡泊惯了的人再执掌大权,他会让他还不一定接受呢!小六最是不必提,那大智若愚的聪明的确适合治国,但不一定得是皇帝,因为他会掐死他的! 只有凡煦尘是合适的。他不但有能力,而且有心。一个有心有力的帝王,方是国之大幸! 凡顼靳回头看了眼,正是看到凡煦尘向他单膝跪下。他一笑,他懂了。而后他眼神一厉,扬声一喝,“站起来!记住从今往后,只有别人跪你,没有你跪别人!” 一国之君,岂能卑躬屈膝! ——————— 凡叙涯走进密室,随手就是一抛。 一阵铁器叮当相撞的声音过后,颜一若准确接住了凡叙涯抛来的孩子。“老四?你们……” “虽然跑掉了几个,但是留下的人似乎都是最有价值的呢!”凡叙涯不把她的怒视放在眼里。“还有你,都锁了双手竟还让你杀了两个守卫,从而逃了出去,看来,还得给你加个脚链才是。来人!给她加个只能接近桌子的脚链。” “是。” 颜一若的回应仅是冷冷一哼。 寒玉歆抱起孩子,十足婢子样的缩到墙角。凡叙涯不会也绝对猜不到,杀了看守的不是颜一若而是寒玉歆,甚至寒玉歆现在想杀了他都是易如反掌。只是如果真的那般,她、颜一若连同老四,他们三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和颜一若商量过,她会武的事一定得瞒住,否则她只会比如今的颜一若更加凄惨。而且瞒住了,以后才有出其不意的便宜,如同上一次的逃跑,这也是寒玉歆如此之狠直接杀人的原因——为了灭口!而在暴露之前,她只是个婢子而已。 凡叙涯突然注意到了她,“四弟妹?” 寒玉歆默默抱紧孩子,垂下头。 凡叙涯不屑的一笑。“果然是个婢子!真是不知四弟怎么会看上你这般的人!” “是呀是呀,你们抓错人了,岚王才不喜欢我呢。所以啊,放了我呗。”寒玉歆兴致缺缺的应。 “哼!你想的美。”凡胥然挥袖离开。 寒玉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就知道! 待人完全离开,石门也关上之后,寒玉歆才急星火燎的跑到颜一若身边,“一若,没什么吧?” 颜一若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重,不大好走路。” 闻言,寒玉歆放下孩子,看着那小指粗细的铁链,捉摸着。 “玉歆?” 寒玉歆没有回应,她拿起铁链,右手如刀,如风切过。只听“咔嚓”一声,铁链齐齐断开。 颜一若瞪大双眼,无以言表。 寒玉歆喃喃自语:“原来这么简单。早知先除了你身上的铁链,如此我们也不会被追回来了。” 颜一若:“……”这、这么简单?果然高人也! 寒玉歆忽然转身寻了一块石头,在铁链上磕了几下,而后一下劈开。 颜一若:“……”高人,奴家怕! 寒玉歆抬起头嘱咐:“石头和铁链会用稻草掩起来,但你今后尽量不要走动,留在床边便好。” “为什么?” “让他们知道铁链已经断了,不得给你换个更大的。最怕的是他们因此联想到我身上。而且你不走动,说不定会让他们误认为是因为铁链太重,你动弹不得,这也会让他们放松警惕的。” “的确。”高人言之有理,“对了,高人……啊呸!玉歆!” “嗯?” “你说,老四被抓回来了,那她们……” “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寒玉歆微微一笑,“任何一个人都是人质,人质也是愈多愈好对不对?她们若非是逃掉了,就一定会被抓回来的。” “确然。”她也放心了。 “不过,我们现下有另一件事要烦恼。 “嗯?” “这个方才出世几天的小子,我们要拿什么喂他才好?” “呃……这个……” 该死的凡叙涯,也不知送头羊来! 此后又过了两个月,大约是初夏时节。其间她们再没有逃走的机会,直到…… “世子妃娘娘,岚王妃娘娘,请跟我们走吧!哦!还请带上明王的小公子。” 这一日,终于来了。 无人料到,岚王凡煦尘、明王凡胥然早已经与世子凡顼靳、卫王凡旭昙联合,当日“岚王被斩于枯叶林”的消息更只是谣传,为的,只是迷惑清王凡叙涯与温王凡徐言。如今,四万大军势如破竹,已直逼清温两王的最后栖身之所,白城! 寒玉歆与颜一若被带上城头,还未露面,便听到了两方主帅的声音。 “二王弟,五王弟,城破之日不日将至,何苦要苟延残喘呢?”这声音寒玉歆不曾听过,但大约猜的出,世子凡顼靳!一则这是两军阵前,世子不开口让别人开口,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啊!二则,他唤了“二王弟”啊!比二大的似乎只有一吧! “大王兄如此确定我们是苟延残喘而不是反败为胜吗?”是凡叙涯。 “二王兄的白日梦,总做的如此之美。” 寒玉歆一怔,是凡煦尘…… “四王弟也总是这般自信满满。啊!有些个人,不知大王兄、四王弟可还认识。带人上来。” 寒玉歆身后的人开始催促她们了。因为寒玉歆抱着个孩子,又只是个婢子,而颜一若的双手又被铁链锁上了,所以并没有人钳制她们。 从墙后走到城台上,寒玉歆瞄了眼城外乌压压的八十万大军,只觉头昏。人好多!又看回城台上。城台上有不少的人,当前一个便是凡叙涯,而后是凡徐言。再然后竟然是个没穿战甲徒手执剑的男子。寒玉歆一挑眉,随着颜一若走上城台。 凡叙涯将刀架在了颜一若的肩上。“大王兄、四王弟,可看清楚了?” 颜一若丝毫不惧,背挺的笔直,犹如雪山之顶盛开的雪莲般清冷。她扬声开口,声音柔和:“世子,四王弟,我与弟妹安然无恙,不必担心。三王弟,小公子在四弟妹的怀中睡的香甜,也请不必担心。” 此话毕,两方默然。她这是……在帮敌人放狠话吧?有多少人质说的清清楚楚啊! 凡叙涯赞许一笑,“大王嫂好是明白事理。接着这般下去,说不定最后我会放你一马哦!” 颜一若敛眸翻了个白眼,不作声。她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放松凡叙涯的警惕,从而有机会制住他。她当然能够制住他,那锁上了她的双手的铁链,早已经被寒玉歆徒手削断了。此时颜一若双手合一放下长袖,也就遮住了她握着铁链的双手,可别人却是依旧会认为她仍被铁链锁着,从而不惧,从而放下戒心。 凡叙涯不曾想到,城外的三人能够那般镇静。一柱香时间过去了,但对方依旧一声不吭,凡叙涯不由有些着急了。不过才向城头下探看,身后就有了异样,才回过身,他就已经被颜一若的铁链锁了喉了。 与此同时,寒玉歆抱紧孩子,后旋身一个侧踢,不仅踢落了好些卫兵的刀,还顺手夺了两把。 单手抓紧锁喉的铁链,颜一若接过刀,架在凡叙涯肩头。“谢谢。都别动!”后面这一句是命令卫兵的。 凡叙涯惊慌失色的看着颜一若的铁链,“你的手……” “怪你自己放了个高手与我一同还不上锁吧!”颜一若冷冷一哼。 “高手……”凡胥然看向寒玉歆,目光尽是难以置信,“你只是个婢子……” 寒玉歆弯眸一笑,“是,我是婢子,是惊龙山庄的婢子。惊龙山庄的婢子会武功,有什么了不起?” 凡胥然懊恼万分。 一旁突然传来大笑,是凡徐言。“你们以为挟持了他就会安然无恙的离开了吗?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寒玉歆十分无辜似的说:“原来这里还有你哦!” 颜一若不由失笑。玉歆你逗他真的有意思吗? 凡徐言勃然大怒。“你,可恶的婢子!来人……”他是打算直接放箭的,反正凡胥然死了他最获利。但是陡然间,他感觉到脖间一凉,碧色长剑抵住了他的咽喉。“……为什么……雨苍,为什么?”他问的是身后没穿战甲的人。 “很简单……”寒玉歆踏着轻盈的步伐靠近,“因为他是我二哥!” “不可能!”凡徐言惊呼,“我见过寒怀雁!” “那是小妹。”寒玉歆轻笑着,“而我,是惊龙山庄的二小姐!” 凡徐言一怔。寒风浩的确说过惊龙山庄找回了个二小姐,但是,那人不是姓“米”吗?什么时候变成姓“玉”了? 寒玉歆不含糊的将刀抵在凡徐言肩头,“二哥,麻烦你先把老四和一若姐姐送走。” 寒雨苍收了剑,“但你……” “一个十来丈的城楼,惊龙山庄的二小姐还会惧它?”寒玉歆俏皮似的说。 寒雨苍默默接过孩子,带上颜一若,一跃跳下了十来丈高的城楼。当然他没忘点了凡叙涯的昏穴。 可寒玉歆忘了。 见到寒雨苍带人回到己方大营,寒玉歆勾唇一笑。一掌拍在凡徐言的背上,将凡徐言拍向众卫兵的同时,寒玉歆纵身一跃,飞出城楼。体态之美,犹如翩扬飞舞的蓝色蝴蝶。 凡徐言呕出一口血。见红火上心头,凡徐言大手一挥,如同跳墙的狗般急躁,“放箭!射死那个女人!谁射死那个女人赏银千两!不!万两!射死她得万两黄金!” 一时间,箭矢密如蚁群,追随蓝色蝴蝶而下。 凡煦尘呼吸一窒,瞪大了双眼。“不——!!!” 009,十三月明(1) 帝空尘的说书生涯以一句“万箭穿心有什么好说的!”为收尾。 不明白帝空尘何以突然这么躁,但看了看都是沉了情绪的时竹、离舟雪、凤槿三人,流昭若默默喝茶,不发一言。 到底帝空尘是没有说完,但也没什么了。三千年岁月,更改了故事,但无法更改结局。寒玉歆死在哪里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只是她死了。她死了,岚王凡煦尘也没有了生的欲望,所以失踪了。故而,最后称了帝的反而是明王凡胥然。 这股低沉的情绪到底没有影响他们多久,不过回到蓝苑中,几人就丝毫见不到影响了。 流昭若也能肆无忌惮的谈笑了。“空尘,想不到嘛!你竟还会说书呢!” 帝空尘嚣张的一哼,“哈!本公子向来十全十美,无所不能!” “真的?” “不信你说出一项事来,我定然完美完成!” “你说的……”流昭若诡异一笑。 “自然!”潇洒的挥开白玉锦绸扇,帝空尘一无所觉。 “嗯……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世间至少有四成人能够做到……”流昭若故意顿了顿,挑衅似的说,“你真的确定吗?我怕你完不成。” 帝空尘的回应是用力挥下白玉锦绸扇,“说!” “那个,就是……”流昭若看向他,眼神诡异,“怀个孕来看看吧!” 帝空尘:“……”白玉锦绸扇掉了! 另三人也是愣了愣,昭若说的……是那个吧?够狠! 看着帝空尘近似石化的难以置信的神情,流昭若得意的一哼,“怎么?做不到?不是号称十全十美嘛!” 帝空尘瞪着她:“这算什么?!至少也要是男人能做的吧!” “是你自己说的‘无、所、不、能’!我以为你连女人能做的事也是可以的。” “……”他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概念好吗?这无话反驳的心情真心难受! “怎么回来的这般晚。”凉亭中央,男子雪衣锦衫,气质超凡的蹙了眉,“去哪儿了?” “人间。”凤槿回,“这几日是人间的新春节。” 君羽休瞥了几人一眼,松了语气。“都晚了,不要多在外滞留。” 承了君羽休难得的好意,几人分开了。 流昭若瞄了眼那白色背影,觉得孤寂十分,可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她转身回院了。 —————————————— 今儿是蓝苑百年一届的“蓝苑形象代理人”选举大赛。 鬼知道这是怎么谁发起的,但这已经举办十来次了。君羽休身为蓝苑之主,至少也会是个评委,所以他必须去。君羽休也曾当选过一次,就是第一届。而后……冷脸杀伤力太大,没人敢选了。 正准备出门,君羽休却蓦然一顿,抬眸望天。右手抬起,只是向虚空那么一抓,手中已然有了一块瑰丽的透明玉石。 流昭若很早便被谟绾和雪灵心抓起来了。 谟绾:“还睡!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吗?” 流昭若:“……没……”但她已经被画课先生逼的七天七夜没合眼了。 雪灵心:“那你还不起来!帝空尘与舟雪蝉联十几届也就算了,可锦玉屏那贱人也蝉联数届了!老娘自认争不过,可昭若你素颜都能秒杀她啊!我不管,还是好朋友你就为我挣口气,最好气死她!”甚是强硬的把人拖到了梳妆台上。 流昭若打了个哈欠,“咦?到底选几个?” 谟绾熟练上手,描妆画眉。“不一定。可能两个可能一堆,反正至少男女都要有。而双方的数目,则取决于这届究竟有几个人已经好看到让人再舍不得淘汰哪怕一个人了。” 流昭若一愣,“好人性呐!” 雪灵心仔细梳着发髻,“是啦!是啦!……不过今年你一定要帮我把锦玉屏挤下去,看她不爽很多年了!” “姨,衣服来了。”叶勿离轻声细语着走近房间。 流昭若瞥了一眼,而后彻底惊醒。“天啦!那……”好炫美的衣服!里层是流金的雪纺制成的束领裸肩连身长裙;外衣却是用七彩霓虹为色,在长的足有丈余的白金丝绸上绘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百凤朝皇》,火红的凤蕊艳丽盛开,碧色的梧桐铺就一片,金丽的凤凰优美展翅。衣襟是用紫金色的线包得边,上好的鎏金旒子悬于腰间。玉青色的扇形阔衣领形状不改,看去有些份量。两袖从衣中裁出,单独成型,应只到手肘上方一寸的部位。衣袖与外衣同料,也各有一只紫凤盘旋。衣袖宽大,流昭若估计就是抬起手,衣袖下沿也能垂落地面。 这……这般穿真的可以吗?就是凤邬的朝服似乎也没有这般的绚丽夸张! “好看吧!“雪灵心炫耀似的说,“我可是特意拜托了朝胥上神起笔,请了绣课的几位先生精心制成的。” 流昭若咽了下口水,干巴巴道:“……代价很大吧……”最好别有她的事! “也还好。朝胥上神很和善的,而绣课先生们,她们只求了下次百花节时,寻个便利的位子。” “就这样?” “因为听说是给你穿啊!你本身就是艳压群芳的存在,加上这个一定秒杀四方!你出名了,她们的绣工自然会沾点喜气。”雪灵心挽上她的发,“说来昭若,凤族发色多是红色,也有少许紫色、黄色甚至金色,但我从不曾见过你这碧色啊!” “如今不是见着了。”流昭若闭上眼,让谟绾描眼彩,“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生来就是碧彩金凰,我也没有法子啊!” “但是意外的好看呢!”雪灵心一笑,“好了。”一个轻灵俏美的云扬髻梳成了。“昭若,你一定会是今天最美的!”她信誓旦旦的说。 谟绾的妆还未成,但半成的妆,也足见镜中人那惊心动魄的绝色。 流昭若勾出倾国倾城的一笑,“因为有你们呀……” 此赛甚被看重,由蓝苑整个活跃起来可见。锦玉屏同雪灵心一样是百花宫的花仙子,更险些成了花神,只因那么一档子事。锦玉屏很美,牡丹本就国色天香,她又是牡丹花仙子中的翘楚,自然更是胜人一筹。 锦玉屏从来不喜欢雪灵心,原因很简单,因为雪灵心是她成为花神的最大阻碍。不过雪灵心不及她美貌这一点,一直很让她心悦。 “哟!雪大小姐……”花坛边,锦玉屏终于堵到了人,“这选赛马上便要开始了,雪大小姐怎得还未上妆?” 雪灵心冷冷一笑,瞥了眼她那繁琐但华美的锦衣,“本小姐今年休息,放你一马。” 锦玉屏拉直了精美的眼线,“你……这是觉悟了?” 雪灵心只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吭声,转身便是走人。随她怎么猜、怎么自我安慰,昭若能秒杀她便是行了。 锦玉屏疑上心头,却全然没有头绪。 “小姐、小姐……”她的婢子来了。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 “回小姐,刚才我看见叶勿离那小贱人拿了件特漂亮、特漂亮的衣服走了。” “你说什么?”锦玉屏看着她,“有多美?” “很美……总之比咱这裙子漂亮。” “你就任她走了?” “当然不会了。我,呵呵,‘摸’了一下……” “很好。”锦玉屏冷冷一笑。雪灵心,不论你耍什么花招,都没用的! ——————— 近几届来,女子一方离舟雪与锦玉屏总是难分高低,而男子一方,不论众人如何尝试,仍是没有一人能与帝空尘比肩。 这厮出身太好了! 但今次却是有些不同。一是来了仙族的幺皇**辰泉,那人的个性纯而萌,生得又那般可爱,实在令不少女子为之心碎——人家纯,不懂爱的暗示。其二是新来的棋课课长,狐尊颂雪,那可是明明是妖族,气质容貌却无限接近神族的美男子!其三也是个新来的课长,武课课长妖族狮皇时竹,此人气宇不凡,俊朗悦目,若非知道,定然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原形是那凶狠的狮子!其四便是回到了蓝苑之主君羽休身上,其人近来经常在学员面前出现,本就不凡的容貌配上简洁但不失高贵的锦衣,面冷又如何?人家还是好看! 这场颜值的比拼,今次很有看头。 施了个简简单单的遮天术,流昭若把自己幻化成与平时无异的模样——这样才能淡然的处在人群中啊!“这选赛到底怎么来?”拍了拍雪灵心的肩,她问。 “所有人一起啊!男生选女生,女生选男生,几位评委负责给些意见和整理选票。“雪灵心指着远方的台子,“蓝苑之中每个人都是候选人,只有有意当选的人才会上台拉票。如帝空尘,他除了第一回那回儿拉票过?但女生们总是不由自主的选了他。” “所以说……我要上去拉票?” “你都打扮好了,作什么不上去呢?” “哦。” “……你不是怯场了吧?” “不是。只是总有一种自己成了菜市场上待人购买的小鱼的即视感……” “宽心啦!就算是的,你也是最漂亮的那条美人鱼!” “……”喂!喂!她不是在说笑! 男子方颜值比拼十分激烈! 初一开始,帝空尘、宫辰泉、颂雪、时竹、君羽休几个人各自得到的票数竟然不相上下!最后奈何宫辰泉只是可爱不曾太帅,而颂雪因为自身生劫问题请假未曾出现,因此最后脱颖而出的只有帝空尘、时竹、君羽休三个人。 规定了每个女生手中都要投票的,所以流昭若手上也有一份。她心里确确然是在帝空尘、时竹、宫辰泉之间徘徊的,可她最后投的竟然却是君、羽、休!流昭若特么想斩掉自己的双手。手贱啊手贱!人家那么讨厌你,你选他作什么!可是票已经投了,反不了悔了。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感觉到——君羽休看了她一眼。可是,会吗? 下午是女子方的颜值大赛了。 锦玉屏第一个占了赛台,那美的妖异的牡丹之花不仅吸引了所有男学员的关注,更是令好些本有意的女学员不敢再动了。直到,离舟雪牵着凤槿上了台。 都是雪练蓝裙,简简单单,素净洁白,两个人甚至没有画什么妆。可就是这样,两个人却是瞬间掠夺了半数以上的男生的目光。毕竟,再会打扮的人也是不能与天生丽质的人相提并论的。更何况离舟雪美的俏皮阳光,凤槿丽的温婉圣洁,这自有的高雅气质更是锦玉屏画不出来的。 再然后……再然后雪灵心就催着流昭若上台了。“快点!快点!要结束了都!” “明白。”轻叹一口气,流昭若抬起了右手。 刹那,虹光如锦、霞色艳丽,女子缓缓降落在台上。白金色长衫犹如天幕,炫美而华丽,《百凤朝皇》如同天画,栩栩如生。女子画着别样的妆,蓝色的唇彩,紫色的眼彩,右颊下是一列弧形的碧色水晶。碧色长发半挽,点成云扬髻。女子回眸一顾,一个浅淡无情的扫视,都美的惊心动魄,圣洁而艳美。 人群中,有人默默握紧拳。越来越像了……这个贱种越来越像你了……渊,你有那么爱她吗?! 离舟雪也是为那美丽一窒,“你是……昭若?” 流昭若扫去漫不经心却透着娇媚的一眼,浅浅一笑,正欲开口,心上却突然涌出不安。不会,她已经下了反噬咒…… “砰!”人群之中突然爆出一声响,是一个小丫鬟的衣服突然爆开了。锦玉屏的丫鬟!“啊!”小丫鬟惊呼一声,秒速化为一株月季花。 而在无人能听见的虚空,一个女子凄厉的嘶叫着。“为什么?渊,为什么?” 没有人回应她。 鸣泣在虚空中响起,“为什么……你就如此厌恶我吗?哪怕只与我说一说话你也不肯吗……渊!!!” 君羽休蓦地瞪大了眼。刚才那股波动……不!不可能……这世间除了他,哪儿还有真神之尊。 台上,流昭若漫不经心的一挥手,铺展开右侧的衣袖。衣服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紫凤的一尾的绣线断了两根。绣学先生不会出现这种差错,那么就是——刚才有人想对付她!不过被人阻止了。她是上神却对这危险毫无察觉,那么害她的人和救她的人……真神只有君羽休一个人的,她不该乱想。 颜值大比拼,流昭若完胜锦玉屏。离舟雪与凤槿虽然也是不及她,但到底不是一个类型,因而逃过一劫。 比赛将将结束,流昭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一路小跑进了明玉轩。然,没有人,君羽休还不曾回来。流昭若想了下,踱步到院中的秋千上坐下。 这明玉轩类似人间的院子,还是个古院。院中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池塘,养了些已过花季的莲。池边墙角有株大红豆树,秋千就搭在树下。池子西边是走道,东边是一座凉亭,亭外种了不少花草树木。池子北边紧挨着屋子,南边却是堆了好一堆奇形怪状的假山石。那株全苑都知道的君羽休最宝贵的赤金梧桐,他反倒没有养在院子里。 终究嫌了袍子太宽,流昭若施法宽下,又换了件平素穿的碧色衣衫。正准备去假山后看一看,君羽休这时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君羽休很讶异,她和他冷战快三个月了。 “有事问你。” 君羽休又看了她一眼,“进来吧。” 屋里的一切更加像古物了。流昭若四周瞄了瞄,,陡然看见两幅精致的绣品。“好漂亮!” “《盛秋江意晚》和《百凤……”他顿住,因为他想起了今日她的衣服上绣的就是这幅。 “《盛秋江意晚》……”流昭若若有所思的看着左方的画,只觉得很是熟悉,但却想不起熟悉的原因。 君羽休亲自斟下茶,坐下,“你今日来,什么事?” 流昭若这才想起来意。铺开凤衣,她拿起断线的那一处。 君羽休当即脸色一变。“怎么造成的?” 流昭若如实说出一切以及自己的猜测。 “真神……”君羽休神色怔然。 “怎么了?”流昭若不解的看着他,她可是来求解的,他倒是说话啊! 君羽休敛了眸,“如果真是真神,你寻我也没有用。” “嗯?” “苍穹玉也只及真神,它不能监察真神,我自是更加不能。”何况还与她有关。“不过,最后的三大真神早已羽化,这世间也没有谁曾晋级真神,今日的人,应该不是真神。” “但如何解释我没有感应?” “如果是真神留下的法器,也同样可以做到。说来你得罪谁了吗?要用真神之力消灭你这么严重。” “嗯……得罪你算吗?” “……”那你还敢来! 010,十三月明(2) 茫茫六界,漫漫长年,时间不知冲淡了多少的世仇宿恨。看着六界如今的歌舞升平、共享盛世,六界安宁、互不相闭的状态,怕是没几个小辈能想到在上古时代、仙妖相见,哪怕是端茶递水的侍人也是能互掐的天昏地暗、不死不休吧。更湟论六界各族之间的相互联姻,那当是可以以叛族之罪来处理的了! 而如今,六界和平了。和平也是罪啊!其最大的罪就是导致诸界后生因安定而懒散,道术不畅之风比比皆是,而其中,又是以神界天族最是明显。 天族一向广大,是一大族,到了此任天族更是,因为他们有了个“勤奋”的天帝陛下。然而,勤奋的天帝陛下却并没有带来什么机遇,家族的确是广大了,优质的后生却是没见着几位。好似代代的天资就只有那么一点,而这一代被瓜分的狠了点……天帝陛下登基十二万年,长子都是十五万岁,然,子孙辈中堪至本神的也不过七人,至于上神,那是一个也没有。而及至本神的七人中,只有那二十三帝女看着有接近本神的样子,不过,她最近似乎也出了点事…… 流昭若纯粹是跟来凑热闹的。不凑热闹又如何?就是不说君羽休,单单是帝空尘、时竹、离舟雪几人,他们哪个看起来也不比她弱啊! 他们赶到之时,一向性情凉薄的君羽休竟然出面了。不过论起这事来,他们还全都是外人,因为这只是天族与狐尊颂雪的私怨。 天族二十三帝女百年前修行将成,引动上神之劫。孰料,纵然天族想方设法的护着,帝女殿下还是没能过了这一劫,殒于天雷之下。 事情本该结束了的,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帝女殿下因为身为火凰真身,最后一道天雷时燃了涅磐之火,天雷劫不算过了,她人却是不曾死的。只是当时气息忒弱,让一众垂头叹气的天族之人没一人发现。后来不知怎么了,这帝女殿下滚落凡间,还是个魂体分离的下场。须知魂体分离是很危险的,更不说还不是自导的。因而百年后帝女归来,魂体仅是有那么一些不适是有多么难能可贵! 那又同狐尊颂雪有什么干系?原因很简单,帝女的肉身落入凡尘时正是处在颂雪的身边,且最后又是因为颂雪才闹的魂体不相和,最后险些酿成灰飞烟灭的惨状。而帝女殿下现下还是重伤着呢! 恰是此时狐尊颂雪还携人上天宫来向帝女讨要个什么说法,天族如何能够不怒?灭之后快! “狐尊帝下,本帝最后说明,小女此时不便也不会见客,还请狐尊帝下回去吧!”端着威严又霸气的帝君架子,天帝站在七彩祥云上,喝到,“如若再是纠缠,”他一顿,似是下定了决心,“天族也不是妖族可以欺凌的!” 这话已经是挑到了两族之隙了,大有恶化两族关系的可能。如果狐尊颂雪还是个为妖族着想的妖皇,那么,他势必要离开了。可惜狐尊帝下并不以为然,或者说他认为此刻的事件比妖神两族的和睦关系更加重要。 十八重天朝阳殿外,狐尊颂雪也是架着七彩祥云,只是他不曾站起,因为他的怀中半躺着一个气息虚若游丝的女子。女子发色幽蓝,显然不是魔族就是鬼族,且一定是王族。“天帝不必相逼,本座不为别的,但烦请帝女放过语缇小公主。” “狐尊帝下可是说错了?语缇小公主乃是上神之尊,小女不过区区本神,何来小女放过语缇小公主一说。”仪容精美、气势不凡的天后娘娘在如今语气也是有些不悦。 “当是如何,娘娘应该清楚。”颂雪神色不耐,“语缇小公主纵是上神,但彼时她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如何抵得住帝女殿下全盛时期的一掌?” “狐尊帝下可是糊涂了?再是身体如何,元神不变。帝女伤得了语缇小公主的凡身,却是万不可能伤到语缇小公主的元神的。”说话的气度超群的男子是神族青丘九尾白狐族的狐帝白净。六界传言神族由天族统领,然而实际上神族其实共有三帝,只是除了天帝另外两帝也不怎么过问世事了。九尾白狐族,就是另外两大族之一。狐帝白净此时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只是为了声援,更重要的是,二十三帝女与其幺子乃有婚姻。 颂雪神色暗了些,但仍不让步,“或许事实确然如狐帝陛下所说,只是,那是在没有葬心咒的前提之下。” 三大上神齐齐变了脸色。天后不由大怒,呵斥道,“胡言乱语!葬心咒乃鬼族禁术,我神族怎会使得!” “如若语缇小公主不是如今的这般状况,本座也是不愿相信的。可语缇小公主偏偏就是如此状态。”颂雪沉了语气,一拱手,“天帝、天后、狐帝若是依旧不允,那么,本座只能硬闯了。” “狐尊帝下,一定要把两族逼到如此境地吗?”天帝怒了。 “只是本座、语缇小公主与帝女殿下的私事,与妖族何干?”颂雪放下怀中的女子,已然做了进攻的准备。 “如此,我三位也是不会退让。”白净也挑明了,俨然要以三阻一。可也怨不得他们,狐尊颂雪成就上神之尊的名号至少传扬了十四万年,而他们三人中最久的也只是天帝的十二万年修为。两万年,可以差上许多的。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做错,三人联手,却仅仅只及得上颂雪的一只手。他怀抱着那女子,步步逼近二十三帝女所居的洗云殿。 然后君羽休出面了。 如同不可撼动的天地,君羽休强硬插手,只轻轻一抬手,便是分开了四个人。“天帝、狐尊,能听本座一言否?” 见是他,三人讶然,“殿下。”敬重之至的称呼。苍穹玉之主,真神之尊,他担得起。 颂雪看了他一眼,便看向了怀中的女子,声音急切,“殿下,这是……” “不论哪族之人,都与本尊无关了。”君羽休不曾看一眼。 颂雪不曾想到他如此凉薄,讶然,“这是你亲妹妹呀!” “又是如何?没人能不守着‘因果’过活。”君羽休依旧淡淡,“她有此劫,是‘果’,亦是‘因’。” 颂雪蹙了眉,不再开口。颂雪是不知道,君羽休本为魔族,天性极度薄寡,对魔族的情分更是早已在池依弦羽化时全部灰飞。此时愿意插手,多半还是因为不能让神族妖族开战。毕竟此举只会导致生灵涂炭,这不是苍穹玉之主该做的事。 君羽休的凉薄却是如了狐帝白净三人的愿。白净不由拱手,“殿下清明。” 君羽休浅浅看了他一眼,不作应答,只是说到,“此事帝女殿下不在,却是不行的。” 天后不敢违抗,立刻差人去请。 二十三帝女却是来得异常的慢,此间时竹四人都是赶到了。 君羽休看着帝空尘、离舟雪、流昭若三个人,直蹙眉,“你们怎么来了?”他让时竹来,只是想着届时能够让时竹来劝颂雪离开的。 “来凑热闹。”帝空尘直言不讳的很。 君羽休一时无言以对。也就他的厚脸皮他无计可施了。 帝女姗姗来迟。流昭若回忆往初,发现这帝女才是她平素见过的最假的人。她是盛装而来的,仿佛将要参加什么盛大典礼一样。但,流昭若偏偏看到了她这精心准备的面具下的疲惫与……绝望! “父君、母后、白叔叔……”帝女一一向三人见礼,整个人完美的仿佛不存在,“殿下。”君羽休是没有应的,她也只是径自起身,走到颂雪身前十米处停下,脸上的笑容,清淡得体,“闻是狐尊帝下要见云浅,可是否?” 看着面前得体大方、完美无缺的天族二十三公主,帝女帝云浅,颂雪却是喉间一哽,说不出话来。她出现了,她不曾逃避,她还冲她笑,但……生疏!他们之间太生疏了!他们不该如此生疏的! “嗯?”帝云浅依旧那般。 颂雪闭上眼,滚了滚喉头,终于开口,“……帝女殿下,语缇小公主也是无辜,请解了她的葬心咒吧!” 帝云浅似有若无的一笑,带着浅浅地轻蔑与自嘲,只是没有人看见。“葬心咒……她同你说的?” “不,她什么也没有说,”颂雪看向她,“但她身上只有你留下的术法气息。” “所以她只需说,我走之前同她斗过一场便行了是吧……”帝云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是颂雪,如果我说我也受伤了,你信吗?” 颂雪看向她,帝云浅却是立刻展开了一个防护罩,能够阻人窥视的防护罩。 许是帝云浅的反应太迅捷,不像有伤在身的人。于是颂雪轻呵:“别闹。” 帝云浅黯然一笑,流昭若瞧着,突然升出一股不安。但帝云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笑得那般得体从容,“狐尊帝下想让我怎么解开葬心咒?” “自然是解开咒语。” 帝云浅突然摇头,“不,我想用另一种方法。”她突然看向他,目光如炬,“你可知擅自尝试解葬心咒的结果?”这话令颂雪愣神,但她没等到颂雪回答就是一笑泯之。 所有人都被帝云浅的两句话弄糊涂了,只有君羽休神色如常,但双目生悲。 “葬心咒还有另一种解法吗?”流昭若问本是鬼族的离舟雪。 离舟雪怎么可能知道,葬心咒早已列入禁术之列,鬼族之人也是没几个还知晓了。但还不待她开口,一声惊呼已然溜出。流昭若扭头看向,正看到帝云浅那苍白纤细的右手插入了心口。 所有人都是震惊,天帝天后想去救人,却是被金色光幕拦在十米距离外。“该死!是金禧!”天后惊呼,“殿下,请救救……” “那是她的劫,”君羽休极度凉薄,“而且,金禧是真神遗物,本尊一时半会儿也是打不开的。”换言之,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帝云浅为所欲为。 颂雪愣在原地,连帝云浅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抽出都没有反应。 伤口被术法封上,赤金色的血液却是从帝云浅的口中涌出,但她只是轻拭。“如何……她醒了吗?”这话终于令所有人明白过来。解除葬心咒,还可以将施术人杀掉!帝云浅没有死,但她终究受了伤,葬心咒应该不会那么狠了,君语缇应该是可以醒来了。可她没动静。 颂雪怔了许久,终于震惊的抬起头,“凤儿……” 帝云浅露出了涩而绝望的一笑,“凤儿说的话你从来不听,反正她就是个呆子……小梅的话你也不信,因为她只不过是个婢子……” 颂雪终于惊慌,他冲向那金色结界,可他也进不去。“凤儿,你打开……凤儿,你打开结界呀!……求你了……不要这样……” 帝云浅像是不曾听到,眼泪滚滚的看着他,“我是真的受了伤,你为什么不信我……”她抬起合拢的双手,张开,脸上的泪水停不住,和着血水滚落地上。可她依然笑着,纵然那般绝望。那笑容那般凄美,如同凋谢的玫瑰的最后一场艳华盛放。 一刹那,满场无声。 颂雪怔愣了,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他疯狂的击打着结界,可金禧是真神遗物,他打不开,哪怕鲜血染红了一片结界。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喉头哽咽,无法言语。 “云浅!”天后惊呼一声,当场晕倒在天帝怀中。流昭若与离舟雪咬住下唇,一同别过脸。帝空尘终于潇洒不下去了,“羽休!”可没人应他。 帝云浅鲜血淋漓的双手中央,捧着一颗鲜活的、金色的却布满裂痕的心脏!她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你不信我,那我刨心以证。因为没有什么,可以比你不相信我更加令我绝望了。 帝云浅缓缓坐倒在地上,双手已无力抬起。颂雪对着结界狠狠捶上一拳,依然无果。他终于认命一般扶着结界绝望瘫倒,“凤儿……”最后他还是唤出来了,但一切都晚了。 “为什么你不肯信我呢……我想着,一次就好,只要你能无条件信我一次就好,那么就是被葬心咒反噬也没什么呢……可你还是不信我……”帝云浅无力的垂下头,眼神已经无光,可泪水却似奔涌的泉水,止不住。“你不让我靠近堂空,说他不是好人……可是只有他相信我、听我说啊!也是他最后救了我……”她挣扎着抬起头,瞪着颂雪的方向,“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又为什么不肯信我!没有你们只有我和他……多好……” 颂雪浑身巨颤,心上突然就明白了。这一次,他不仅会失去她的人,还有她的心。她给过他机会,不止一次,但每次都只换回遍体鳞伤。这次,她再不会原谅他了,也没可能了…… 帝云浅无力伏倒,伤口的仙术自行溃散,赤金色的血液汩汩涌出,润了一席艳红的地毯…… 金色的结界终于消失,颂雪却不敢接近。只有宿主身故,术法才会自然而然的溃散的…… “凤儿……” ——————— 天族最有希望于近年晋升为上神之尊的二十三帝女自殒身故了。 天帝为之震怒,虽未言明凶手是谁,但却是下了令,令神族上下与妖族断绝往来。 嗯,凶手大约是妖族了。 这一令下,可苦了不少神妖情侣。令不可不听,但妻子也不能不要吧?!没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于是,半天之境客满,一个个的都是害怕神族的人找上门来。禁令?没听到总可以了吧!只有熙泽宫还是一切如故,入了熙泽宫,他们本就与六界凡尘脱离干系了。 可蓝苑不是熙泽宫,一时间,两极分化无比严重。倒不是彻底分成两拨,而且时不时的还会聚众斗殴一场。而是两族之人互看不爽,言辞炮弹络绎不绝。一概如下: 神族子弟:“当真是一众野蛮犊子!这般的人,怎么配来到蓝苑学习!一个个全部只配给公子我舔鞋灰!” 妖族子弟:“切!什么玩意儿这是!一个个的只会自命清高,当真有本事,不妨来上武学课和棋学课呀!敢来一个爷爷我就敢揍一双!” 他族子弟:“为什么其它地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到了咱苑就那么像狗咬狗呢?” 011,十三月明(3) 颂雪是被时竹连拖带拽的拉下十八重天的。他已然丢了魂,如今还目光呆滞的看着随便一个什么物件出着神,不言不语的仿若雕塑。 时竹首先看不下去了,急星火燎的在君羽休面前晃来晃去,好似有君羽休不插手帮忙就绝不罢休的决心。“羽休,你就不能伸伸手吗?” 君羽休淡淡然的品茗,完全无视了眼前的晃动。“是他的劫,我如何能插手。” “见鬼的劫!”时竹低吼一声,急暴的看着君羽休,“我当初过天劫时,依弦也帮了我啊!” 君羽休看着他,随他乱跳,等他停了些才缓缓开口:“天雷之劫是你自己受的,依弦只是帮你隐瞒了异象,如我帮衬空尘时一样。” “就……真不能插手吗?”他在哀求。 君羽休看了眼呆愣的颂雪,一招手,转身走了出去。众人连忙跟上。庭院中,君羽休信手踱步,缓缓回头,语速同样是缓的:“是情劫。” “嗯?”没一个反应过来。 “帝女这番冲击上神,渡的其实是情劫。”君羽休竟然解释了。 众人一愣。 离舟雪感慨道:“这……这也太难了吧!” “事事有因有果,天为她如此选,未来必然还有他因。”君羽休道,“况且,情劫也算颇柔和的一种了。” “我可听说她之前也是受了天雷之劫的……”帝空尘抖抖扇子。 面无表情的君羽休睨去一眼:“那只是铺垫。” 众人一噎。 时竹依旧拧了眉:“但她已经死了,我们现在谈的是……”颂雪的问题! “正因为她死了,所以颂雪的情劫开始了。” “唉??” “不是天命,他那密不透风的狐狸洞怎么可能拣到凤凰蛋啊!”君羽休轻轻浅浅的叹了一句。 “……”众人齐齐一挑眉,还有这一茬? “这是一场他们互成的劫。” “等等!”流昭若有话要说,“帝女过上神之劫无可厚非,可颂雪,他只是渡个平凡的生劫吧!”妖魔两族因修法之道难正,因而定期会有一场天雷之劫,称为生劫。此劫因为很频繁,所以很平凡。 君羽休瞥了她一眼,“你们知道颂雪修行多久了吗?” “传为上神之尊也有十四万个年头了……至少二十万年吧!”时竹猜测。 君羽休却是摇头,“不,已然三十六万年。在当今现世,大抵是没谁比他更长寿了。” 此话引起众人的一片惊呼。妖魔两族因为那“平凡”的生劫,不知早夭了多少天才,因而两族才一直难以兴盛,神仙两族也是因此才会道术不畅之风盛行不败的! 君羽休依旧淡淡然:“他是不出世的天才,也得天独厚,另有一套修炼方法……”他一顿,“你们知道颂雪的身世吗?” 众人立刻回了一顿七嘴八舌。如下: 离舟雪:“狐尊!” 时竹:“雪狐之皇。” 帝空尘:“听说与九尾白狐族有亲。” 流昭若动了动唇:“……以上……” “对,颂雪的生母是雪狐公主,他的生父,亦是九尾白狐族的王室正统。” 众人又是一顿惊呼。 “九尾白狐族是等同天族的存在,子孙甚少不是九尾白狐。但颂雪偏偏不是,他是七尾的雪狐。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拖累了血统,而是因为凝练!他生来血统凝练,极纯,虽只有七尾,却比九尾白狐的狐帝血统更纯。” “他是神族……”帝空尘干巴巴开口。 君羽休不理他,“不过颂雪身上依旧残留着妖血,那更改不了。其实只要他隐起妖血,他便与神族无异了。但他不,哪怕定期会受一场生劫。而后到他本神之时,情况有了转变。他发现他体内沉寂的神血是能够吸收至纯的天雷之力的。于是……” “以妖血吸引生劫,再用神血吸收天雷神力凭之修炼!”帝空尘被点通了。 “对,这致使他成为上神那日,不过五万岁而已。”君羽休淡淡然的说,同时还看了帝空尘一眼。说来这个家伙才是更加得天独厚呢!时年四万八千岁,却已晋入上神之级千余年了。而且最重要的事,该玩儿的他依旧玩儿,甚至比他们还疯;可是修炼之时他也是有大半的时间在偷懒啊! “五……他当了三十一万年的上神?!”众人再次惊呼,“而且每万年的生劫都会吸收天雷神力的话……”窒息!已经没法子想像颂雪有多强了! “他……是真神了吗?”流昭若小心翼翼的问。 君羽休摇了头:“渡过了这次的情劫,才是的。” 满场无声。 帝空尘不由感慨:“真强……” “因为他得天独厚。不论是妖血还是神血,都是王族之血。加上他那么奇特的修炼方法……”君羽休也是赞叹。 “但帝女死了,他的情劫不是过不了了。”有人问。 一时静默了全场。 离舟雪接着开口,带着哀求的语气:“羽休……” 君羽休默了好一会儿,才以手抵唇,轻轻说道:“十三月明……” “哪里有?”流昭若忙问。 君羽休又是一顿犹豫,“……仙界极北之地,敦瑅山。” 流昭若握拳击掌,一派前程灿烂的模样:“好!我们去!” “……但那朵十三月明是守山雪女用来救她的心上人的。”君羽休又说。 流昭若:“……”前程璀璨之光瞬间熄灭了。 帝空尘愕然着:“……怎么最近故去的人这般多?” 离舟雪拍了拍他的肩,老成极了的说:“一向很多,你不知道而已。” 帝空尘:“……” “那个……雪女的心上人是什么物种?”流昭若突然问。 “火麒麟。”君羽休睨了她一眼。 “血统不纯啊!”帝空尘感叹道。纯血的麒麟应该是冰火双属性才对。 “太好了!我能救她的心上人。”流昭若一下展了笑颜,笑靥如花的说。 众人一致看过去。 “呃……凤凰的涅磐之火,知道吧?”她说。 “涅磐之火是魂火,所以并不依凤凰的属性而言。”君羽休给出专业解释。 “对。”流昭若点点头,指着心口,“涅磐之火就存在这里。每只凤凰只要五百年就能积攒足够涅磐一次的魂火。涅磐之火的概念是‘焚旧塑新’,而如果宿主同意,涅磐之火也能够用在别人身上。哪怕死了,说不定也能重新点燃生命。我从出生至今就没涅磐过,积了两千年哦!” “那你为什么不救帝女?”时竹问。 流昭若一撇嘴,“救不了同类啦!还有冰属性的,也很难救。” “而那是火麒麟……”时竹若有所思。 “是的。”流昭若点点头。 “那就不必犹豫了,走吧!”离舟雪唤到。 “把颂雪带上,”君羽休道,“十三月明要用鲜血催生,且救人的人必须比被救的人修为高上一级。帝女临近上神之级,你们是打算让我去救她吗?” 众:“……”就是凉薄也不必这般清楚的说出来呀! 流昭若:“那你跟去作甚?” “涅磐之火也只能救元神完整的人,那火麒麟被人伤的险些魂飞魄散,我不补好魂,你能救什么?” “唉?你不是凉薄嘛!怎么会出手帮忙?” “……”好心当成驴肝肺! “对了,你妹妹……”流昭若突然想起一号被所有人忘记了的人。那位身上貌似还有个威胁,叫葬心咒来着。 君羽休却是突地神色一冷,吓得流昭若噤若寒蝉。“自作自受而已,管她作什么。”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流昭若在原地愣了愣。自作自受?这么说那葬心咒根本就是君语缇她自己下给自己的?!可是为什么要这样陷害帝女殿下呢?一个不慎要的可就是自己的性命啊!莫不是……莫不是她喜欢颂雪吧?! ———————— 敦瑅山,位处仙界极北平原之上,其上仙气环绕,极为充足。然而其上的寒气亦是足以令本神之阶以下的人为之冻伤。故而敦瑅山虽坐拥无尽灵气,却无人居住。连那守山之神,挑选的亦是极冰属性的雪女一族。 此任守山雪女,名唤雪裳。 冰为柱,冰铸梁,冰雪大殿中央安放着一樽冰棺,冰棺中躺着一个少年。少年面色灰白,暗红色角质在身上错落分布,胸口仙灵承放的位置,凝结着一方冰晶,像是……被贯穿了一样! 冰雪大殿外走近一个女子。女子手持三尺长弓,一身冰雪色长裙长至曳地,她还裸出了肩膀,仅是用一条薄不可见的轻纱披着。雪色长发垂落,女子挽了妇人髻,却清冷如天女。 “小林……”她在冰棺边坐下,抚摸着棺中少年的脸庞,眼神柔情似水。她凝视着棺中少年,仿佛错落千万年,又一次见到了少年的一颦一笑。 他曾羞涩的说:“我叫陆林,他们唤我‘小林’……” 他曾无比天真:“姐姐是山神吗?可哪儿有姐姐这么漂亮的山神?姐姐一定是仙子吧!月宫里的吗?” 他也甜言蜜语过:“雪裳是世间最漂亮的!嫦娥算什么?那老姑婆怎么比得上雪裳你!” 他那么义无反顾:“你要什么都可以!心血是吗?可以,先放了她!” 他那么情深成痴:“……有什么关系?在我心上你便是一切……” 他是用尽一切去爱的!无怨无悔。她为什么要错过他呢! 蓦然睁眸,她看向殿外,神情冷肃。抽身站起,她仿佛冰雕般冰冷无情。“小林,有人来了……你且等等,待我打发了他们,再来陪你……” 流昭若本是生命系的凤凰,天生畏寒,因而不过是敦瑅山之脚,流昭若却也是冻的直打颤。 “昭若……”离舟雪最先注意到,免不得担忧。 流昭若只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君羽休默然中抬起手,捏了个炎诀笼罩在流昭若身上。 “谢谢。”温暖驱走了寒冷,流昭若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她不忘道谢,“这里这般寒冷,真的适合十三月明的生长吗?” “十三月明的生长不看环境,只看‘养分’。”君羽休淡淡的说。 离舟雪看去一眼:“何解?” 回答她的是帝空尘,“十三月明初期只依灵气氲养,敦瑅山正适宜;中期需以木生仙的真气喂养,且最好是同一人或同一族;到了后期,需要用鲜血催熟采摘。这三样,皆不重气候。” “嗯?小小年纪懂得不少啊!”颂雪极浅的一笑,目光终于有了些神采。 ——如果以凤族的年龄计算,这里的确是帝空尘最小,不到五万岁。 帝空尘无聊的抖动扇子。“有那样一位博学多才的父亲,我见识少了丢的不是他的面子嘛!” “你父亲?” 帝空尘内翻白眼,“释光佛祖。” 颂雪讶然看去,终于想起了那件六界中的荒唐事。 离舟雪掩唇轻笑,“空尘,敢加‘佛祖’两个字,不怕你娘灭了你呀!” 帝空尘坦坦然的一挥扇子,“大不了被毒死!早不知冒了多少次的险了。”娘亲那厨艺……父亲是怎么放心把厨房交给她的!而且都是他回去的时候! 离舟雪笑得更欢了。就在这时,一支冰箭由天而落,其势极汹的奔着离舟雪去了。离舟雪眼神一冷,正准备起手,白玉锦绸扇已然横空祭出,轻而易举的击碎了那支冰箭。 “上神?”浅而冷的问声从雪山中传来,众人相对的山腰之上,白雪汇成人行,化为了一名女子。 流昭若抖了抖,只瞧着那女子裸肩的打扮,她便心上剧寒。 为了照顾些流昭若,君羽休是唯一驾云的那个。专属于真神之尊的九彩祥云**裸的摊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山之中,真的是非常扎眼!女子眼帘一展,直直跪下,“雪女雪裳,见过殿下,诸位上神。” 君羽休淡然看去,“你已临近上神,怎么会仍是一个守山之仙。”否则她也不可能那般轻易的断定出其他人的修为。 雪裳仅是默了一下,“殿下,敦瑅山中有一冰殿,名曰天穹。” 天穹冰殿,传言中哪怕仙族覆灭,只要天穹冰殿仍在便可恢复本初的神地!亦是仙族始祖真神留下的遗迹。 众人讶然,君羽休也是掀了眸。怪之苍穹玉不曾记载,因为有关真神之事就不是苍穹玉的监察范围了。也怪之她能拥有十三月明的种子。 “不知殿下降临,所谓何事?”雪裳仍跪着,态度却不卑不亢。 “十三月明。” 雪裳一愣。 众人一默。好、好直接,虽然这的确是君羽休的风格,但如此直接的切入要点,哥你想过人家姑娘的感受吗?那是人家救心上人的东西! 君羽休不反常态,“走吧,去天穹冰殿。” 雪裳僵了好一伙,才道:“……是。”已经被发现了吗?小林…… 君羽休突然又开口了。“十三月明的结籽率不足万分之一,你不怕被发现盗用宝物吗?” “雪裳沉默。 “且你是救不了他的……”他的声音放轻了些,柔了些,但内容很残忍。 “殿下!” 君羽休凉薄的打断她最后的幻想,“他不只是仙灵被夺,散尽修为,心血流失,他的三魂七魄也裂开了。或许不是魂飞魄散,但也不是十三月明能够救回的范畴了。” “不!”雪裳发出一声哀凄,险些摔倒。 而流昭若等人莫不是接连的震惊。仙灵被夺?散尽修为?心血流失?魂裂魄解?这位兄台是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大恶事吗?样样都是死路一条啊!何况还集中了。 “殿下……求殿下救他一命……”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雪裳苦苦哀求。 君羽休依旧神色淡淡,“此番过来,为的是十三月明,你要阻止吗?” 雪裳一怔。 终究是见不得女子的哭相,流昭若弯下身好言劝慰:“莫哭了,莫哭了,我们会帮你救他的,我们有办法救他。” “上神……”紧紧揪住流昭若的衣袖,雪裳的呼吸有些急促。 流昭若则是回看君羽休。没有他帮忙,她也是救不了人的。 君羽休眉端淡淡,一如既往的无欲模样。“……带路吧。你将他的三魂七魄收得好,我顺手将之补了也没什么。” 雪裳立刻就是一顿千恩万谢,而后忙起身领着众人去往雪山深处。 012,十三月明(4) 天穹冰殿副殿,他们见到了那只火麒麟。 人类模样,麒麟角质却错落分布。莫论鬼怪,死后现出的必然都是原形,但他如今没有,或者说…… “他是人吗?”时竹疑惑的问。 雪裳轻轻摇头,“小林的父亲是人类,但他的母亲是圣兽麒麟,所以算不得是人。” “混血麒麟……”时竹喃喃着。 流昭若只看了那心口一眼便是移开了目光。她伸手拉了拉君羽休的衣摆,“苑长大人……” 君羽休轻一蹙眉,走上前伸出右手,璀璨银光炫丽夺目,它吞噬了那个少年,也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 再次能够视物时,君羽休已经退回了原地。而那少年,虽明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那气息……他终于是有了气息,只有拥有元神的人才有气息的。 可是仙体依旧残败不堪,元神想要归位,绝无可能。不过修复仙体是流昭若的事。流昭若只瞥了一眼就明白了,心上立刻暗道了声小气。 “雪仙子,能否先告诉我们十三月明在何处?”君羽休突然开口,“二十三帝女即将入葬,迟恐生变。” 颂雪闻之色变,急切的看向雪裳,“雪仙子,还望告知。” 雪裳又看了眼棺中少年,这才抬起头,“十三月明便在山头,却是有神兽冰鸾看守。你们带上这个……”她幻出一方冰盒,“这是万年玄冰制的盒子,十三月明不可摘,摘落十三息后便会枯萎。这世间唯有万年玄冰才能保其长青。此外,这也是我与冰鸾的信物。” “多谢。”颂雪毕恭毕敬的呈下盒子。 雪裳还了一礼,而后目光急切的看向君羽休,“殿下……” “舒心便是,接下来有我。”流昭若巧笑而立,来到冰棺之前,又顿住,回首看向其他人,“你们先上去吧!估摸着等你们取回了,我这大约便也了结了。” 离舟雪看了看四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了口,“要不……” “你们去吧,我陪她。”君羽休平平淡淡的说。 话语一出,所有人都是讶异的看着他,似是完全无法相信他是会提这种提议的人。 君羽休漠然伫立,冷彻如冰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 帝空尘抖了抖扇子,连忙拉着离舟雪跑向神殿之外。其他人立刻跟上。他想抽筋就让他抽吧!他们不好奇了行吧! 可还是有人好奇,而且是流昭若本尊。“为什么?”充满了不解的问话。 君羽休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仅是弯了眸借以回答。 这算什么?流昭若耐了心又问了遍:“我不用人陪的。你为何留下?” 君羽休此番连弯眸也是没有了。他怎么说的出口,这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啊!他只是不想让她孤零零一个人而已……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个执意寻求答案,一个不知如何开口,直至雪裳再也忍不住的开了口:“殿下,请救救小林……求求你……” 流昭若方才想起正事,忙来到冰棺之前,见那仙体上的死气又重了些,不由心惊。“不说便不说吧!替我护法。”雪裳的确也是个人选,然而只怕到时她是只顾得上陆林一个人的。君羽休留下了,那么不如分神帮个忙。君羽休不曾应,更不曾否,于是流昭若权当他是应下了。 流昭若退后三步,双手于胸前缔结手印,于是心口发出金光,而后金光弥漫在整个儿人的身上。 君羽休刹那肃然。凤族的涅磐之火乃是魂火,当数三昧真火之一。其火因宿主而异,与宿主的本命属性相亲相近。君羽休本以为今次能见到罕有的绿焰的,孰知,流昭若的涅磐之火乃是金焰!金焰……在凤族,除了史上的几位大能,又有谁曾是金焰?!她……但也无可厚非,她生来便是上神之尊。 那厢,金色火焰乍然燃起,转瞬便包围了流昭若。流昭若紧闭双眼,拧紧了眉,剧烈的疼痛让她如同粉身碎骨一般,但她咬紧牙关没吭一声。笑话!不过是个涅磐之火,她一个上神怎么可能无以承受!流昭若终究是不懂的,涅磐之火的概念既然是“焚旧塑新”,那么它就一定能焚旧塑新!何况产生这轮魂火时的流昭若就是上神,这轮涅磐之火自然是针对上神而量身打造的!面对必然可以“焚旧塑新”的涅磐之火,流昭若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雪裳因之愣在一旁。“……涅、涅磐……”她不明白,说了要救小林的,她又在做什么? “你不用躲开吗?”君羽休淡淡看着她,“那是三昧真火,而你是冰天雪女。” “谢过殿下关心,”雪裳敛了眉,跪在冰棺边上,“我是雪女一族的族长,三昧真火,也是烧不化我的。” 君羽休不再理她,专心看着流昭若的动作。 流昭若此时已经将涅磐金火引导至右手上凝结成了个展翅翱翔的小凤凰了。大约是真气消耗的有些多,流昭若面无血色,甚至冒出了冷汗。涅磐火凤在指尖愈来愈小,也愈发凝实。蓦地,流昭若挥起左手,指臂一扬,并指大小的涅磐火凤化为流光,没入陆林的额间。下一瞬,完全一致的涅磐金火在陆林身上爆发,转瞬便吞噬了陆林。冰棺竟然开始融化了。 “小林!”雪裳惊呼一声,想冲上前阻止流昭若,但面前突然出现的术法壁垒拦住了她。“殿下,为什么……”是君羽休的术息。 君羽休目不转睛,只一心看着流昭若,“相信她。” 雪裳暗暗咬唇,却无可奈何,只能担忧的看着流昭若的动作和被涅磐金火吞噬了的已没了影的人。“小林……”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流昭若也纵身跳入火焰之后,煎熬的人变成了两个。明明感知到她安然无事的,他却一丝也放不下心。 一直不曾见颂雪他们回程,但君羽休知道,颂雪已经开始催熟了。甚至帝空尘与离舟雪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二十三帝女真的要下葬了,他们去拖延一下时间。 终于,半个时辰后,涅磐金火渐渐消湮。流昭若先从那团金色火焰中退了出来,但已经面色苍白如雪,甚至站将不住。君羽休稳稳的扶住她,坐下,然后开始给她输送真气。 然后,然后金色火焰彻底消湮,露出其中正事好眠模样的秀气少年。没了术法壁垒,雪裳却是掩着唇不敢靠近了。那少年沉睡的模样太是久违,她如今只觉得似是梦幻一般,生怕一靠近,梦便碎了。直至许久后雪裳才压下心中的激动,直直向着流昭若与君羽休跪下了,“多谢殿下,多谢上神,今日之恩雪裳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用途,雪裳定当竭尽全力。” 流昭若是累极了的。不忍心见她如此低声下气,又无力开口唤她起来,她只能虚幻似的拉了拉君羽休的袖子。 “起来吧。”君羽休竟也是懂了,而且还帮了忙,“你精心培育的那株十三月明也算是报恩了,不必介怀。” 雪裳起身退回,来到少年身边,神色不难看出有那么些激动与难以置信。冰棺早已被金焰融化,所以此时他躺在了雪裳身上。 君羽休瞥了一眼,突然上了心。又是怎样的情,让他们能够为对方做到如此地步?但这里是天穹冰殿,真神遗迹,他也无法看清。“雪仙子,能……给我说一下你们的故事吗?”抱着陆林的雪裳与苍白无力的流昭若都是一愣。他……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雪裳仅是一愣,然后一笑。看着怀中少年熟睡般的脸,她神色温柔,看着远方,似乎看到了什么…… 两人的缘分起于仙界掬霞宫少宫主灵如云。 灵如云中了妖毒,需得冰天雪女的心血之精所化的红莲花才能救命。陆林的好友正是灵如云的未婚夫,于是他陪同着一同来求药。 但红莲花何其珍贵,雪裳也非一般的雪仙子,自然拒绝了。于是好友要硬抢,甚至是偷。结果没有意外,他们被修理的很惨。当然好友不知道,这其中也有陆林一见钟情、见色忘友、鬼迷心窍、通风报信的原因。 不要脸但没有犯法的人最是可怕,雪裳的冰性子也终于是屈服了。她同意给予红莲花,条件是他们当中得有一个人给她当牛做马一千年。陆林自荐了。好友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他只是个路人,怎么能为了他的未婚妻而失去自由呢?不过陆林实在太过固执,好友最后仍然没有争过他,甚至还被他扔下了敦瑅山。 然后,大约就是日久生情的戏份了。陆林确然贴心,也很粘人,雪裳轻而易举的柔了芳心。但,她是雪女一族的族长,更是天穹冰殿的守护人,她怎么能动凡心呢?于是她一次次的拒绝了。陆林一次次的伤心,但不曾灰心。反正,距离一千年还远着呢! 两人就这般渡过了一年又一年,心越陷越深,直至无法自拔,直至,那个人出现。那年他们相处了七百八十二年,还没有一千年,但命运无情的画上了休止符。 不速之客是个男人,相貌堂堂却居心叵测,进入敦瑅山的第一句话便是讨要麒麟心血。但,怎么能给他呢?麒麟心血乃是麒麟一族的至宝,相当于妖族的内丹,给了她,陆林也不必活了。 讨不到,男人便动手抢。没人料到男人竟然拥有上神之阶的实力,于是他们惨败。男人用雪裳的性命为要挟,陆林只能碎心取血。男人也算言而有信,他没有伤害雪裳便离开了。 爱人离世的打击比什么都厉害,雪裳险些走火入魔。守了陆林十天十夜后她终于做出了一个于她于仙界而言大逆不道的决定——盗用十三月明,救活他! ——————— 神界十八重天洗云殿。今日,停棺七日的二十三帝女殿下将要下葬安魂了。 出棺吉时将至,洗云殿内外一片凄静。安魂礼声势浩大,不及太子之礼,却也是比得上帝姬之礼了。如此受看重,但却不曾提及死因,甚至没有为之报仇,层层疑惑吸引而来的人只是更多。 人群中,两抹人影挤入洗云殿外殿。 “就快开始了……再不动手便来不及了。” “自然明白。可是……太是胡来了呀。” “如果真的安了魂,那颂雪的努力又该怎么办?……说来他怎么还不到?太慢了吧!” “我们阻止的了吗?” “自然不行。但是,可以拖延时间啊!” “可……” “雪儿,不能犹豫了,一旦出棺,天帝都是不能阻止的。” “可、可我父君来了。” “我那帝外公不也一直在着呢!” “你……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我被抓包了下场只会更惨!” “你!” “好了,没时间了。究竟动不动手?否则我自己去?” “……上!” “……集天时此刻,出棺——安……”正殿之上,领礼高唱着诵辞。 倏而,一片蓝光如天幕般遮下,硬生生震慑住了满堂的人。震慑住他们的自然不仅仅是那蓝光,更加令人震慑的,是那光芒中若隐若现透露出的上神的术息!这正殿中的人,本神之阶以下的可全部定住了! 所有人震惊着的时候,一男一女相携步入了洗云殿的正殿。那男子潇洒逸然、玉树临风,手中一柄雪扇,给人的印象只有“翩翩公子飒如风”七个字;那女子绝色如画,又蓝衣如水,只让人想起“红颜如水点易碎”七个字。那是那么出色的一对,只是如今他们实在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中,尤其是这般来者不善的模样。 本是安然高坐的鬼君有那么一瞬险些从高坐上滑落。那、那个不会是…… “帝君,那似乎是八……” “闭嘴!” “是。” 正殿门前,男子一步跨出,遮住了半个女子,手中的雪扇未曾展开,他肃着神情,昂首挺胸,“烦请天族礼士休息片刻,容我说上几句。” “什么人,竟胆敢在帝女的安魂礼上放肆!”领礼瞠目怒斥,语气十分不佳。因为即将出棺,所有天帝天后等亲眷已经落座龙驾凤辇,正殿之中此时倒是没什么天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也是轮不到这小小领礼说话的。 “啧啧~这话说的……”帝空尘摇摇头,一脸的失望神色,天族的礼仪愈发不受重视了嘛!“不必在意我是谁,只需容我说几句话便好。”他将执扇的手背到身后,“诸位能否停上一停,我有法可以救活帝女殿下,只是还需要时间。” “笑话!”不待他说完,观礼席上已经有人飘身上前,是狐帝白净!“刨心之伤等同裂魂,这天下除了真神无人能救。你能请动殿下?”最后一句满满的尽是蔑视。孰人不知殿下凉薄,远不及依弦真神热心,请他救人?就是他亲妹妹他也不曾管过! “请不动。”帝空尘甚是坦然,“但我有其它法子。” “法子?十三月明也救不活帝女了!须知她已临近上神!”白净又是讥讽了一句。 帝空尘轻笑,还不曾说,离舟雪已经隐了怒气开口,“狐帝句句夹枪带棒,可是对我们很是不满?明说而已,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本帝何曾有过!”白净正袖一扬,否认。然而在暗中,他却是向两人甩去了一道气泽。他乃上神之尊,便是有任何不妥又怎是可以如此明面议论的! 帝空尘冷了眸。他本就站在离舟雪身前,如此白玉锦绸扇横转,轻而易举便接下了那一招。可他很不悦,此时他与离舟雪只是无名之辈,他却如此下手,若他们还不及上灵实力,岂非是要当场丧命?!“狐帝过分了!” “本帝未有。”白净的态度依旧强硬。帝空尘的平安化解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又如何?与小辈何须好言!“却是你们,公然阻拦二十三帝女殿下安魂,若是再不离开,休怪本帝真要过分动手了!” “你怕是求之不得吧!”离舟雪冷冷一笑。轻身腾空,离舟雪与白净一齐,七彩祥云渐至汇集于她脚下。七彩祥云,上神之尊! 来之前便想过会动手的,虽然暴露之后会有一大堆的麻烦,但又如何?颂雪的努力看在眼里,谁又真的忍心看他失望?而且她就藏于蓝苑之中,父君又能奈何她? 鬼君刹时瞪大了眼。这个死丫头…… 白净未曾不是一怔。这……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六界又多了个如此年轻的上神?天雷之劫呢?不曾有过异象啊!“你究竟是谁?” “本宫……” “雪儿!”帝空尘慢悠悠的凌空飞起,淡淡然开口,打断她:“怎么小泉都记得住的事你偏是不记得?我再说一遍——女生是用来呵护的!所以,打架这类粗暴的活计,交给我便是。”他合上白玉锦绸扇,目光漫不经心似的看向白净,眼神却是夹着剑刃般锐利。 白净莫名心惊了一下。怎么会,面对颂雪他都没有这种心骇的感觉的……他又是谁?绝不可能是真神,但这股子心骇……如何解释? 白净感觉有异,离舟雪却是一脸的不放心神色,“可你……” “再早也有千八百年了,依着竹那般的每日练(虐!),偶尔羽休还要插上一手,我再不济,能活到如今也该不一般了吧!” 离舟雪:“……”你这么说想到过竹和羽休知道之后的反应吗?你就不怕他们再加大“训练”的强度? “何况我本就不凡,对吧!” 帝空尘语气中的自恋与讨好令离舟雪更加为之无言。但这确然也算事实。六界中根骨极好的,大约花个六、七、八万年苦修便能晋升上神,如她便是花了六万七千多年。但帝空尘是个怪物!不过四万七千岁,他已然晋升上神,可她就没怎么见过他修炼呢!他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四处游、山、玩、水!固然那与池依弦的指点有关,但他那令人愤恨的天赋也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离舟雪妥协了,于是默然退后两步。 013,十三月明(5) 白净心中是一片的迷雾,但面上,却依旧是那一副傲视天下的模样。见果然是帝空尘凸出,心底一时竟没了底。能让上神之尊退后,他也不一般的吧…… 只是帝空尘并未一开始就扬言动手。“狐帝,再说一次,我有法子可救活帝女殿下。”帝空尘收起扇子,端起万倍的正经架子,道。 “小子莫再胡说了。”到底停滞的久了,天帝陛下被惊动了。此时的天帝较之七日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颓然了。也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夭折,他如何能不颓然?天帝出现在白净身旁,出现的突兀又突然,“帝女之死,回天乏术,你的……怎么是你?”天帝的脸色一瞬拉黑,好似亲眼看见妻子出轨而且是同外人一起看见的一样。 帝空尘不在意的一笑。这外公,他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礼仪不可废。于是帝空尘恭恭敬敬向天帝行了个孙礼,“回天帝,孙儿怎忍心见着二十三姨就如此消香玉殒?只是孙儿的法子还有些费时,所以只能先来拖着了。” 孙儿?他原竟是天族之人,天帝之孙吗?这个消息震惊了不少人,好在在场的人都是有头有脸,没有引起什么喧哗。可他身为天孙却前来搅合帝女的安魂礼,这……着实不像话啊! 更加寂静的正殿与各种探究、打量的目光令天帝的脸色更黑了,但他只能隐忍着。帝空尘挑明了天孙的身份,又来意为善,他若摆脸色,丢面子的只会是他自己!“你说你有法子?莫非你请动了殿下?” “曾说过,我请不动的。”帝空尘咧起了嘴,“但我那法子狐帝也曾猜到过,正是那十三月明!” “十三月明”四字一出,周围顿时更静了。说了十三月明没用的,他……他其实是来捣乱的吧! 天帝的脸色愈发的黑了。 白净不由蔑笑,“小子好招!这么废的点子也说的出口!” 帝空尘竟是不见有气,只是好整以暇的睨着他,甚至扇动扇子,一派潇洒。这种曾经令君羽休都无法招架的眼神此时同样让白净心上发毛,别扭不已。 “你……作什么这么看着本帝。” “帝空尘摇摇头,语气怜惜,“比起颂雪,你的气量可真小的比不上镜湖一角。”(ps:镜湖,神妖两界边界。) “你!”白净刹那勃然大怒。颂雪?狐尊颂雪?那个妖孽也能与他相比?他竟还比不上他?!不由分说,白止又丢去了一团气泽。 白玉锦绸扇淡然翻过压下,像捏死蚂蚁般轻易的打散了那团气泽。“还否认,这又是什么?” 天帝蓦然眼神一亮,看着帝空尘手中的扇子仿佛看着一个绝色美女一般的急切。 白净面上愈发抹不开了,“小子放肆!我如何说也是你的长辈!” “啧!理上说不过,就改用辈份了吗?”冷笑声凌空传来,是离舟雪,“但我怎么不曾听过,长辈是可以为所欲为的?难道独独九尾白狐族是如此吗?” 又一次被当众下了面子,白净怒不可竭。他正抬起手,天际绽放出白金色的夺目光芒,似乎有什么隐了出来。这不是白净做的,因为他自己也是震惊。 帝空尘挥开白玉锦绸扇,舒了口气。总算是到了。不过这叠天术,还真是奢侈啊! 叠天术,是能利用术法强行扭曲空间,将两个本不相邻的地界强行叠加的术法,非上灵无法做到。而且叠天术只是叠加了空间,一般人并不具有穿越的能力,除了上神之阶以上。莫怪帝空尘感叹颂雪奢侈了,这叠天穿越术,他耗尽全力也不过能施展三次而已。 灿烂的白金色光芒下,一道颀长消瘦的身影步步走近。他双手合十放在身前,似乎捧着什么东西。白金芒渐渐弱去,身影渐渐清晰,那苍白却俊秀的面容,正是狐尊颂雪。颂雪手中捧着一方冰盒,冰盒中呈着一朵奇异的花。此花共十三片花瓣,却是开成了弯月弧形。花蕊似冰晶,远远高于花瓣。花儿是透明的,也是彩色的,它本体是透明的冰色,却散发着彩色光芒。而它冰一般的叶片脉络,却是鲜红如血。那花蕊,也呈着一滴鲜红的雨露。 十三月明!他带来了十三月明! 颂雪身后不足十步处跟着一个人,狮皇时竹。 颂雪的出现很令一些人激动,比如说天后娘娘。天后从凤辇上飞起,凌空就是一掌拍向了颂雪。“你这个负心人,你出现做什么!都是因为你,是你逼死了云浅!” 掌势逼近,颂雪却没有抵抗。他也无法抵抗,失血过多加上使用了叠天穿越术,他早已接近强弩之末。可他也不会有事,因为时竹就在他身后。 时竹前移三步,跨到颂雪身前,只是挺拳,天后的一掌就被反截了。 “上神?!”天后看着时竹,目光中尽是难以置信。妖族的狮皇时竹,什么时候晋升上神的? 颂雪了无波澜的眸子也看了时竹一眼。他已经是上神了吗?看去不比冉音要弱,晋升应该不止一时半刻了。他为什么要隐瞒? 天帝在天后身旁现身,居高临下看着颂雪,眼神冰冷而腥红,“狐尊帝下,你不该出现。”来了只是让我想要杀了你。 颂雪苍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却眼神幽深,“天帝,请让我试这一次……” “你滚!”不待他说完,天后便是痛斥!“十三月明能有什么用!没有殿下帮忙一切都是徒劳!而且浪费这唯一的机会……”天后终于忍将不住,泣下泪珠。 颂雪暗了眸,“天后娘娘……” “没有商量,绝不可能!”天后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此时本仪容精美的天后娘娘神形竟是可怖。 帝空尘暗暗握紧手中的白玉锦绸扇,“天后,至少一试,是个机会呀!” “原来这便是你的法子。”白净看着帝空尘,讥笑一声,“竟去寻了天族的仇人,你可真是天族的好儿孙!” 天帝的脸色又见了黑。 帝空尘手中升起一股子无力。这狐帝白净,怎么只会煽风点火?气量也太小了……不对!九尾白狐族是何等大族,身为一族之长度量怎么可能这么小呢!那么他是……装的!可是为什么呢?九尾白狐族与天族一向交好,如果帝女真的能够复活他不应该阻止的。而且九尾白狐族还有那个玩意儿,他理该能知晓一切然后帮忙才对。除非……除非……除非他知道的是全部!而且……“你有异心!” 帝空尘的语气太过干脆,目光又那般锐利,白净不由心上一惊。但他依然沉得住气,“什么异心?本帝何有异心?” 白净的坦然让帝空尘疑惑了,他猜错了?但……不得解释呀!不如……“狐帝,听闻九尾白狐族中有一颗传承自神族始祖出的真神宝器寰宇心。不知,狐帝此时能否大方借出?这寰宇心据说是能够预言的,用它看看这朵十三月明究竟有没有用,现下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尴尬了对吧!” 白净却是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有寰宇心这物件。” “果然有吗?”天帝也是惊讶的模样。 寰宇心不出世多年,除了上古神献,就是九尾白狐族中也没有多少人还知道了。帝空尘能够知道,还是因为他一个博学广识的父亲。 “天帝不知,寰宇心在三十多万年前便已碎裂了。”白净镇定自若的说“具体缘由涉及族中密辛,不便告知。但那寰宇心,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那神效,也是不能妄动的,否则,寰宇心随时可能消湮。” 帝空尘轻拧眉,怎么会这样? 天帝露出可惜的神色,到底他还是想要救女儿的。“竟是如此……毕竟是真神遗物,狐帝还请好生保留。” “本帝自是明白。”白净应承下,暗中松了口气。险些! 颂雪半合上双眸,静静听着,没有打岔。直到这一刻他才出声,他说:“寰宇心的其它碎片,我有。” 白净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你……” “你那三分之一的寰宇心,还是父亲为了保下我与母亲,才劈裂交出的。”颂雪看着他,眼神冰冷而无情。他腾出右手来,手心泛着雪色光芒,一个钻石型的晶石凭空出现。 “寰宇心!”白净难以自制的惊呼足以证明那个物件是个什么东西了。白净突然又是一声呼喊,因为他的心口,一个雪色的正四面体晶体透出,竟是飞向了颂雪。“不!”他想抓,却碰不到。 两块雪色晶体吸引相近,终至完美相接,化为了一块菱形六面体的晶石。雪色光芒大放,犹如冬阳。颂雪却并未受到影响,抬手握住了那晶石。雪色光芒刹那消失,但颂雪与呈着帝云浅尸身的水晶棺之间,却铺就了一条雪色的通路。 帝空尘勾唇一笑,白玉锦绸扇抖得不亦乐乎。“嗯,看来寰宇心已经预言好了。” 颂雪的眸中终于又染上了光泽。他正要动身,白净的声音却又传了来。 “站住!莫忘了是谁逼死了二十三帝女殿下!你这般的人,怕是帝女殿下宁愿死也不愿意见的。十三月明又如何?救得了一次又救得了第二次吗?如果你真的想要她活着,放下十三月明就可以走了,至少见不到你,帝女就应该不会再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了。” 话落,所有人都是震了震。 这番话,真是、真是……真是太无理取闹了!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重重阻拦别人救人不算,最后还如此厚颜无耻的提出此等要求,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所有人都是看向了颂雪,等着他怒上心头后痛揍白净。包括天帝天后。 而颂雪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半响之后,“……好。” 嗯!就是这样!先放狠话再揍……等等!他说的什么?一时所有人愕然了,包括白净。 可颂雪已经留下十三月明,离开了。 “……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又为什么不肯信我?没有你们只有我和他……多好……” 如果……如果我真的如此让你失望,让你心碎,那我便永不出现……可好? ——————— 二十三帝女死而复生。 此消息由画课课长,神界朝胥上神亲自转述,不会有假。同时,神妖封禁令解除。 死气沉沉的颂雪终于展了笑,然后,他向君羽休辞了棋课的课长职务。“至少我现下没那般闲心,你让我歇歇吧。” 然后颂雪走了,不知所踪。 傍晚时分,琴室。 “又错了……你的心,究竟溜哪儿去了?”听着走音的琴声,风曈看着流昭若,一脸的无奈。 流昭若恭谨的低下头,一副乖学生的模样。托了君羽休的福,她如今看来完全不像才经历过一场涅磐之劫,即使过劫的更主要的是别人。“想着颂雪的事了……虽然见的不多,但,总觉得他很可怜。”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算是私密的事会告诉风曈,但……就是感觉亲切,就是觉得说了也没什么。 “他堂堂一介尊神,你们的可怜,是否伤人了些?”风曈调了音,起了曲《波心荡》,轻轻缓缓地说。 “虽然是的,但……”流昭若拧了拧眉,干脆慵懒的趴到了桌子上,“风先生,你怎么看啊?颂雪和帝女这回事……” “不过是他自尊心重了些。若他肯上神界,帝女未必不会原谅他。”风曈不曾抬眸的说。 “你说他们还有戏?”流昭若来了气力。 风曈停了曲,看着窗外的日暮黄昏,很是深沉的样子,“傻姑娘,当一个女人懂得爱的时候,什么,都比不上心尖上的那个人了。财富、容貌、生命甚至元神,只要是为了心尖上那人的一笑,又有什么是不能付出的呢?”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中溺着温柔。 流昭若好奇并小心翼翼的探过去,“师娘也是?” 风曈不恼,只是一笑,温柔的看着她,“对,她也很傻。”他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碧色的长发,动作亲昵而和善,也浸着温柔,“昭若,记住,如果那个人不是真的值得,那么千万别做傻事,因为你为了他犯傻的时候,他们往往只是在看热闹而已。” “哦……”风曈的目光太诚,语气太诚,流昭若不由自主的点了头。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君羽休,他……属于值得的那一类吗?好像不是的…… “咳!” 氛围之外的咳声太过突兀,两人立刻被惊醒,并看过去。先前的动作依旧僵着,看着显得十分亲密。 来人是君羽休,他暗着眸光,态度不明。 流昭若不由坐直了身体。 君羽休看着她,目光平淡,“我有话要同风先生说。” 流昭若点点头,起了身,“风先生,我走了。” 风曈笑得优雅,“嗯。”不过他的笑在流昭若离开后便是变了浅,没有了多少温情。“苑长大人有何话说?” 君羽休冷着眸,语气不见和颜悦色,虽然他本就是这种人,但是此时的他更加冰冷且不近人情。“说过,补习不必到这么晚。” 风曈笑了笑,重新弹起《波心荡》,“如果,只是友人间的聊天呢?” 君羽休深了眸。友人?她那种性子的确容易交到朋友。可……“不许打她的主意。”也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是心存善意的。 风曈抿唇发出一声轻笑,“我能打她什么主意?” 君羽休冷冷看着他,不言。她怎么可能没有价值?出世时便是上神之尊,未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若非凤族那一套奇异的规定让她位分高于一般人,她的未婚夫婿恐怕早不知许了几个了。 风曈泰然自若的弹着琴。价值?再高的价值也换不回彤彤的性命。既然不能,再高的价值于他又有什么用? 君羽休眸光冷彻地看着他,蓦地他问,“你究竟是谁?” 琴音一顿,风曈没有看向他,依旧奏着,“你是苍穹玉之主,不是应该很清楚。” “平阳山仙氏,素爱琴,谪居千百一十六年?”君羽休一一报上,“我不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真与假,才是我的事。” 风曈的淡然安稳令君羽休无力,这种棉花一样的对峙的感觉是所有人都讨厌的。又盯了风曈一会儿,君羽休终于妥协。但警告的话没有少,“别打她的主意。她在蓝苑一日,我便会护她一日周全。” “这是最好。”琴声未停,风曈仿佛自语一般地说,“她体内已没有涅磐的魂火了,没有涅磐生机的凤凰有多危险相信你也清楚。我记着你的话,但你也记着,若这五百年里她出了事,我定不饶你。” 君羽休顿足,讶异的看着风曈的背影。他这是……托付吗?为什么?他有什么资格?……不对!他怎么知道流昭若没了涅磐之火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风曈没回答他,他只是抱着琴离开了。 我宁愿你们永远不知道我是谁,因为这只代表,她很幸福。 014,十三月明(6) 近来神界又传来一件大事,二九尾白狐族的十八皇子解除婚约了。 流昭若想起了那日风曈所说的。当一个女子真正懂得爱的那一刻,哪怕毁天灭地也是不能更改她的心意。帝女是很爱颂雪的吧!否则怎会不顾天族与九尾白狐族的情谊,那般决然的退婚呢! 可惜颂雪不见了。 彼时,流昭若是一边听传闻,一边嗑瓜子,一边思考着的。话说一心多用总是不好的,流昭若亦免不了俗——她的瓜子壳扔得太远,溅别人茶杯里了。 千里迢迢赶来息泽,又因为衣装破败些被人当成散仙中的乞丐,花凉歌已经是满肚子火了。好端端喝个茶却还有人“送”瓜子壳,这种事除了小八谁能忍下?反正他忍不下!“喂!你什么素质啊!不要的瓜子壳就扔给别人吃吗?!” 一声斥责将流昭若轰醒,压下正要发火的筱拂,流昭若忙准备道歉。道歉、道歉……咦?怎么没有人? “你、在、看、哪、里?”那声音更加火气了。“这里呀!” 流昭若忙循声看去,然后看见了一个……孩子!是个孩子,而且是凡人六七岁大小的模样,却长得十分漂亮。细致的眉,美丽的眼,高挺的鼻,殷红的唇,瓜子型的小脸,标准的美人胚子,一眼便可以看得出他是能够长成美少年的。只是衣服很朴素,但一点儿不减他的美丽风采。流昭若看的心都软了。“小弟弟,是你叫我?” 花凉歌不爽的鼓起双颊,“叫谁‘小弟弟’!你指不定还没我大呢!” “谢谢哦!本小姐的确只有两千岁(误),但人家几万岁的本神还客气的叫我一声‘姐姐’呢!”流昭若捏了捏他软嫩的小脸,调皮似的说。 “如果是族长的话,他唤您‘姑奶奶’。”筱拂甚为淡定的拆台。 流昭若:“……”我饿你了还是打你了还是不给你发零用钱了,你要这么丑化我! 花凉歌顿在一旁。好复杂的一个人啊!不对,这又关他什么事!他是来评理的!花凉歌举起自己的茶杯,神情莫名有丝悲壮的影子。“喂!我招你惹你了!瓜子壳还带送人的吗?!” “多大点儿事,用得着如此嚷嚷吗!”筱拂瞥了一眼,“果然男人都是麻烦的家伙!” 花凉歌瞪着一双桃花瞳看了去。蓦地,他抓起瓜子,嗑了,吐入了筱拂的茶杯中。 筱拂惊起:“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 花凉歌一挑眉,挑衅中带着蔑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多大点儿事,这么嚷嚷。” 筱拂一噎。 流昭若:“……”多大点儿事,你们至于吗?“好啦!我说对不起。”毕竟是个漂亮的娃,流昭若不愿同他太多计较,“我叫流昭若,那是筱拂,你呢?” “……花凉歌。” “花……怎么取得女孩儿的名儿?难不成是女扮男装?”说着,筱拂就要上下其手。 花凉歌连忙避开,如避蛇蝗,“谁说是女孩儿名儿了?‘花’为姓,‘凉歌’意为‘清爽之音’,哪里非得是女孩儿!” 流昭若暗暗剜了筱拂一眼,然后赔笑,“好凉歌,她就是不正常,你莫在意。” “姑姑!”筱拂抗议了。 流昭若选择漠视。“对了凉歌,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跑上街了?” 花凉歌在桌子边坐下,眼神有些落寞。“我就是……来找亲人的。” “嗯?”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除了他……”他掏出一张画纸,看着,神色竟然淡淡,“可是他究竟是不是我还不清楚呢……” “嗯?”怀着疑惑,流昭若瞥了一眼,而后与筱拂一同发出一声惊呼,“……时先生?!” 他拿的,竟然是蓝苑最新一届的宣传传单! ——————— 今日蓝苑来了位算熟也不算熟的客人。因为近日她的大名传遍了六界,但她本人却是第一次来到蓝苑。帝空尘与离舟雪这两位男女学员代表以及时竹这位课师代表一同招待了她。 茶是离舟雪沏的。见是她奉来了茶,帝云浅却是惊的起身,“云浅惶恐,怎敢劳烦上神之手。” 离舟雪单手推开了她要帮忙的纤手,“您是天族尊贵的二十三帝女殿下,天帝亲女,我不过侍个茶,如何受不起?” “可你也是鬼族的八公主,又身为上神,如此说来,你的位阶还应在我之上。”帝云浅执意要帮忙。 离舟雪顿了顿。已经查出来了吗?竟然这么快。 “可您是我姨啊!那么就是她的长辈了。”帝空尘心安理得的品着香茗,份外有大言不惭的意味。 离舟雪踢了他一脚。 帝云浅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帝空尘,又看向离舟雪,恍然大悟的笑了,“对,是,我是长辈了。” 离舟雪受不住的脸一红,恶狠狠的跺了帝空尘一脚,她转身退走了。 帝空尘顿时就是一顿龇牙咧嘴,瘫倒在坐椅上连白玉锦绸扇都拿不稳当的抽着气。 时竹万分淡定的喝茶。让他得瑟,纯属活该! 帝云浅浅笑着看着蓝色倩影步步远离。嗯,该说正事了。“空尘,你是……十九姐的儿子?”那是不确定但有着极重的探究意味的语气。 “对。”帝空尘龇牙咧嘴的吸了口茶,温水冲开的香茗倒是安慰了他的疼痛,“怎么了?”天帝不是认出来了么。 “那便不怪异父君的神情为何那般古怪了……”帝云浅细品一口,慢斯条理的说,“空尘,父君让你回天宫一趟。” “噗~~”帝空尘不甚防备,狠呛一口,“咳咳咳咳咳咳……什、什么?” “让你回天宫一趟。”帝云浅温和而典雅的笑着,回。 帝空尘顿了顿,摆出了一副小心谨慎的表情。“……作什么?” “大约,是接受‘太子’称号之类的。”帝云浅想了想才说,话罢又想了想,而后一脸坚定地点点头。 帝空尘愣了愣:“……天帝春秋鼎盛,舅舅姨娘们也都健硕安康,侄儿实在不够格啊!” “你便继续装吧!”帝云浅淡淡然的放下茶杯。 帝空尘一脸的无辜神色,“侄儿何曾装过什么?” 帝云浅不动声色的剜了他一眼,一点儿不失帝女的尊贵神采。“你真当父君是傻子不成?你竟敢与狐帝当面较劲,那可是上神之尊,你若没些底牌怎么有胆?还有你身上那封禁,没有古怪你封禁个什么?而且之前还有虹公主这个例子。虹公主同样身携封禁,隐藏的却是她的上神实力。那么那种情况下的你,会隐藏了什么呢?”帝云浅打趣似的看向他,“而且你轻而易举的接下了狐帝的一招,这,没有本神之阶可是根本不行哦!五万岁的本神,在如今的天族中,也是资质绝佳的了。说来,你的确是五万岁吧?” 帝空尘咬牙切齿的揉着扇子:“……四万八!” “更年轻呢!”帝云浅讶异地看着他,“为什么隐瞒?天族太子,其势滔天。你可知有多少天族子孙为之拼命,而条件得天独厚的你,竟然却是隐之不报。” 帝空尘径自生着闷气,语气也不见好,“他们喜欢给他们啊!反正我讨厌的紧!” 帝云浅摇摇头,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感慨。“空尘,太子之名,是职,不是什么其它玩意儿。他们想要便给他们?那神界会成了什么样子?身为天族子孙,你竟然有担当大任的能力,又怎么能置身事外,看着天族乱了呢?” “我不管就乱了?以前不是好好的。”帝空尘不认同。 “你看的表面而已。”帝云浅轻叹一声。 时竹默默埋头喝茶。神族的事……他这个妖皇是不是该退了?外人嘛! 离舟雪端着几叠糕点回来,见了满堂寂静,当即疑惑的给时竹传了个密语。『怎么了这是?』 『神族密辛呢!问我我怎么知道。』时竹喝着茶。 『你不是看了全程。』 『错,是听。』 『……』 离舟雪在帝空尘的下席坐下,认命的不再折腾。这个时竹! 最终还是帝空尘先开了口。“为什么一定是我?人才的话,三舅、十九舅、十八表姐、三十六表哥,尤其是你——二十三姨,你们可都是本神之阶啊!” “可也只能是本神了。”帝云浅看着他,“三哥天慧不足,及至本神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换回的;十九哥受过重伤,根基毁得七七八八,根本无望再去修行;柏萫已经出嫁仙族,已不能算作是天族之人;檠涛……”她抚额叹了口气,“你真的认为一个只懂得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还有可能精晋上神之尊?” 帝空尘:“……” 离舟雪:“……” 时竹:“……” 天族,你还敢更惨一点吗? “但是还有你啊姨!”帝空尘依旧试图挣扎,“你可是临近上神了。” 帝云浅却是低下了头,神色有着淡淡地忧愁,“就算我是真正的上神,除非万不得已,帝位是绝不可能传给我的。” 离舟雪疑了:“为什么?” 帝云浅瞥了她一眼,涩涩笑了,“因为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如果帝位传给女儿,那么帝位是不是就成了嫁妆?用帝位做嫁妆,你何曾见过?” 离舟雪无话可说。如果真的这般,世界就变了。天族失去的何止是一个女儿,还有那无上荣耀的帝位! 帝云浅还有话说:“天族十二万年没有出现上神之阶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天族就要没有继承人了!没有继承人,那么一旦父君退位,神族之长的职位就将交由九尾白狐族与白泽族去处置了。那时,天族就将是他们其中之一,而我们,只是五爪金龙族了。” 神界从来是独治,但这独治,却是三大族之一胜了另外两族的奖励。奖励从来存在,守不住,能怨的人只有自己。 帝空尘还是沉默。他放下了扇子,左手托着下巴出着神,但帝云浅知道,他听进去了。 帝云浅敛了眉,最后说了一句:“当初我与九尾白狐族十八皇子的婚约,不过是九尾白狐族想要名正言顺的接下帝位的借口。” 帝空尘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他到底是天族的人,父亲教了他淡泊处世,但没有教他无情无义。有人窥嘘天族,他是绝不能置身事外的。但……“姨,我们谈谈颂雪吧!”他真的不想被拘束啊! 帝空尘转移话题的方式实在太直接,转移的话题还这般的禁区,其他人一时都是没能反应过来。尤其是帝云浅,“颂雪”两个字如此直接的砸下来,她刹那就愣住了。 颂雪…… 看着帝云浅凋零的笑容,离舟雪只恨不得一脚踹在帝空尘的脸上。这个没有度的混蛋! 时竹方方面面都瞄了一眼。嗯……他还是退吧!没他什么事呢!但帝云浅下一句就唤住了他。 她说:“他……在哪儿?” 时竹又看了眼周围的方方面面,瞥见帝空尘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第一次有了同离舟雪一样的心愿。他舒了口气,认命开口:“狐尊帝下已经离开了……不辨踪影。” 帝云浅抬起头,神情尽是茫然中带着不知所措:“离、离开了?” “是。”时竹只能撇开眼不看她脆弱的表情,“神界归来次日,他便离开了。” 帝云浅更加无措。好一会儿后,她才低下头,低声细语的说:“那么……我能留下来吗?” “嗯?” “留下来,做蓝苑的一名学员。” 离舟雪不解地看过去:“为什么?” 帝云浅抬眸看向窗外的青天白云,目光迷离:“因为我找不到他……雪山如是,千狐殿亦如是……可是这里他应该还会再出现的吧!我只想等着,多久无所谓,我只是想再见到他……” 为什么救了我却又不理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其实是在乎我的对不对?我现在只想再见你一面,结局究竟会如何已经无所谓了……我知道我这样等着很傻,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雪山被填了,你再也不会回去了;千狐殿里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行踪……除了这里我想不到哪里还能再见到你了。这一次,我赌上一切来爱你,等你,或许希望渺茫,但我怎么可能放弃呢?放弃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宁可守着这渺茫的希望等你千万年,至少,我不会也没有绝望…… ——————— 花凉歌是个很乖的孩子。至少在确定流昭若与筱拂能带他找到亲人之后是如此的。 只是他的问题有些多,多到如同星辰浩瀚。 “你们很熟吗?”他的“你们”是指她和筱拂以及时竹。 这是在步行回蓝苑的路上他问的。之所以是步行而不是驾云,花凉歌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马上就要见到亲人了,我马上就不是孤儿了,心情好激动,你容我先走走缓一缓。” “还好,他是先生。”流昭若牵着他,没什么兴趣的回。先生什么的最抵触了——除了风先生。 “先生?”花凉歌惊讶了,“他教什么课?”他不记得他会什么特别擅长的特长啊!除了修炼。但蓝苑不是高级修养学府嘛!好像不教修炼的吧! “武学。”流昭若东张西望着回答。 “舞学?”花凉歌瞪大了双眼。他没听错吧?难道是太长时间没见,他已经落伍至此了吗?舞学?真的不谈他到底会不会,花凉歌根本没有胆量想象他跳舞的样子。总感觉只是一想都夭寿啊! 花凉歌尖锐的童音让流昭若回过神。她回头看向他,见着花凉歌惊悚的表情便是立刻明白他想歪了。“把你那惊悚的表情收回去!是‘武学’,‘武功’的‘武’!” 花凉歌愣了愣,而后回过神,然后松了口气。原来是“武学”……不对……“……他很喜欢打架吗?”怎么会发展成了这样;以前他可是最沉稳的一个! 流昭若愣了。她停下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无语中带着探究:“你怎么想到的?”这是什么逻辑的衍生物! “武学啊!”花凉歌送上一片真诚的目光。 “武……”流昭若愣了愣,“武学课师就喜欢打架吗?这么说史学鬼系的课师还喜欢去死呢!” 花凉歌却是满不在乎的表情,“又不是不可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喜欢去死,他也阻止不了不是! 流昭若怒!“可以个鬼啊!不对,话说他好像本来就是鬼族……反正不可以啦!不知道除了人族其它种族死了之后基本就不保元神啦!”这孩子的脑子锈了对吧!果然是锈了的吧!这种常识竟然不懂。 015,十三月明(7) “那又关我什么事啊!”花凉歌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态度,甚至有些鄙夷的睨着流昭若。 “不是你自己乱扯过来的嘛!”流昭若吼道。话题是他自己带过来的好吗? 花凉歌斜着睨了她一眼,蓦地,“我猜你肯定到现在都没有嫁出去!”这火爆脾气,那个男人能消受得了! “我……老娘不过两千岁,急什么嫁人!”流昭若顿时气短。死小子! 花凉歌得意的一笑,“底气不足了哦,姐姐!”他说知道! 流昭若红了眼,恶狠狠的开口,“干、你、何、事!” “当然不干我的事,我就猜了一下而已。嘿嘿!我猜的准吧!”花凉歌笑得愈发得意。 咬牙切齿的流昭若无言以对。对什么!就算他猜的不对,她都不必反驳,只要发一声,就会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之前的对话作证!混、小、子! “对了,他现在生活的还好吗?”花凉歌突然问道。 “自然是比某个乞丐一样的人好了。”流昭若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所以语气中一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也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哦!!真的没有哦!!! 花凉歌:“……”肚量也太小了吧你! 看着花凉歌被噎得无话可说,流昭若也是倍觉舒心,于是好心又加了几句:“时先生呢,不但是蓝苑的课师,他还是妖族五皇之一的狮皇,过的自然不错,你不必担心。说来他究竟是你的什么……唉?怎么了?” 花凉歌低下了头,露出的竟然是愣愣的神情。流昭若觉得如此成熟的表情出现在花凉歌脸上还真的是极度的不合衬。但流昭若没心思管这些,因为花凉歌此时的表情绝对不是正常人没事就会露出来的!“凉歌……”安静下来的他让她觉得很是不安。怎么了这是? 花凉歌抬起头看向她。流昭若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花凉歌竟然把表情秒变成了楚楚可怜、欲哭无泪。他变脸的? 配着那表情,花凉歌是如此说的:“姐姐,怎么办,我好像真的找错人了……” “哎?” “那个……那个……”他抽噎着,“我是……一条小龙,人界的……” 流昭若:“……”啊唻?一条小龙,人界的?你是怎么找上时竹的?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物种,不!连种类都不同好吗?人妖殊途的啊! 花凉歌也低下了头,但小手紧紧绞着流昭若的玉指,“我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男孩委屈中带着伤心的嗓音深深打击了流昭若的母性,流昭若忙将花凉歌揽入怀中,软语安慰:“啊……好凉歌,没事的,你还这般小,敢出门找亲人已经很了不起了。没关系的,画嘛!总是三分像七分假的呀,不怪你会看错。不是就不是啦!你看你现在不也好好的……” “才不好!我都要流落街头了!”花凉歌操这泣音,软腻腻的说。 流昭若再次被花凉歌征服。“没事的,大不了以后姐姐来照顾你!姐姐一定帮你找到亲人!乖哦!不哭了。” “真的吗?”眼角犹挂着眼泪,花凉歌凄惨惨的问。 “一定!”流昭若爱怜的摸摸他的金发。 “那好……”花凉歌一抹眼泪,瞬间恢复正常,只是哭腔犹在,但也渐渐没了。“你信誓旦旦说过的哦!不许反悔,否则我诅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唉?流昭若被花凉歌前后巨大的差别震惊到呆愣住,一时竟难以回神。“……等、等等……你……刚才……怎么回事?”艰难的拼出句子。 “装的呗!”花凉歌耸耸肩,平淡的说,“我一个流浪儿童,不努力寻找主顾怎么成呢!我也养不活我自己啊!” 流昭若:“……”所以我就是那个倒霉的主顾吗?!“花、凉、歌!我……” “一辈子嫁不出去哦!”花凉歌阴沉沉的说。 流昭若:“……”为什么我这么怕他资格为什么所谓的诅咒呢?!坑啊!老娘有这么想嫁人吗?!“……花凉歌,刚才的事就饶了你了,但如果你再有那般的表现,下次立马赶走没商量!” 花凉歌立刻露出纯美的一笑:“没问题、没问题,我只是不想再流浪了而已,所以又怎么会再犯呢对吧!” 流昭若只是哼了一声。她弯腰将他抱起,驾云而去,“和你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筱拂一定念死我了……”筱拂是先行一步回去寻找时竹的踪影了。“如果筱拂真的念叨起我,我一定把你交给她!”她恶狠狠的说。 花凉歌:“……”那个母夜叉?姐姐你有必要这么恨我吗?!我还是小孩子耶! 时竹果然不是花凉歌的亲人。 这不仅仅因为时竹完全不认识他,也是因为花凉歌一见到时竹就黯了神色。“什么嘛!根本不是一个人……明明画像还有三分像的……” 基于同情心已经用完,因此流昭若的话甚为风凉。她说:“今日你才知道吗?早说过了,画像这玩意儿,三分真七分假,不是把人画美就是把人画丑,总之是不会画得像本人的。” 筱拂也是连连冷笑,她本来就与花凉歌不对盘!“我就说不是的嘛!还觅亲,你们根本连姓都不是同一个好吧!” 本来被流昭若一说,花凉歌已经扁扁嘴,努力没有哭出来了。而后加上筱拂的份,花凉歌彻底放开嗓子,好一顿惊天动地的号啕大哭。流昭若与离舟雪的母性当场发作,心软的不成样子。 于是筱拂挨了一顿,不!是两顿骂! 然后,然后筱拂秉承着“我不爽你们也别想快活”的原则,硬生生致使那几日蓝苑中几乎没有男学员出现。 呃……此为“连坐”。 ——————— “你究竟是谁?” “重要吗?我又没有伤害什么人。而且我也不会伤害什么人。” “……你不该是个孩子。” “哧~可我偏偏是个孩子。” “……实说吧!为什么靠近她。” “啧!苍穹玉之主也看不透我吗?选择她,自然是因为喜欢咯!你愿意跟一个讨厌的人生活在一起吗?” “……” “别想着赶走我哦!我会哭给你看的!” “……”这算什么威胁? ——————— 帝云浅没能成为学员,她成了礼课的课师。 对此,流昭若一度认为君羽休是故意的。因为自从帝云浅出任礼课举止系的课师后,礼课的听课人数直线上升——多数是男生。 帝云浅也的确是个很好的先生。她人美,心善,教学态度好,耐心高,而且体贴。女生中也有不少人钟情于她的课。 与此同时,颂雪一直没有讯息,君羽休也是一字不肯透露。 蓝苑如此平淡的渡过了一个个平淡的日子。这期间,天族三皇子来了次蓝苑,然后,然后帝空尘就逃窜了,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他上神之阶的秘密也没能再守住了。 此外,蓝苑便是那般平静了。 某场佛理课,流昭若依旧那般心不在焉的听着。 “昭若……”乘着释惠佛祖一个不留神,谟绾与雪灵心一同凑了过来。 “打住!”流昭若先声夺人,“如果是出去玩的事就算了吧!现在的我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我敢偷偷的出去玩,那么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的院子了!” 两人无声失笑。 “该!谁让你捡了个祖宗回家!”谟绾掩唇取笑着。 “谁说不是呢……”流昭若也是郁闷的看着自己的玉手。 事情起源于三天前,流昭若与叶勿离被画尘请去帮忙挑些做舞衣的云衫雪纱。 只是这么个连真正意义上的逛街都说不上的出门,花凉歌就火。 他先抱起了花瓶,质问流昭若:“给我带棉花糖了没有?” “没有啊!” “哐当!”花瓶碎了。他又抱起了玉珊瑚,并再次质问:“给我带冰糖葫芦了没有?” 流昭若有些觉悟了,小少爷这是发脾气呢!“那个……没见到啊……真的!” “哐当!”玉珊瑚碎了。他再次抱起了一个物件,这次是一个椅子。不知他是如何抱起的,但这下的杀伤力绝对不容质疑!他这番的神情已经有些黑了。“你、肯、定、一、样、东、西、都、没、给、我、带,对、吧!” 流昭若突然不敢回了。依这情形,花凉歌是要拆房子啊! 花凉歌没有拆房子。他没等流昭若给个回应就自己放下了椅子,不过他自己蹲到了墙角暗自神伤。浓浓的哀伤萦绕不去,他嘀咕:“我果然还是外人啊!说什么会尽心尽力照顾我,这才不过第二天而已,出去玩儿就根本没想过我……果然都是骗人的吧……毕竟谁会真的那么好心照顾流浪儿童呢!给口饭吃不让饿死就是大恩大德了……我果然是多余的……我就不该存在的……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这种身份凭什么得到家庭的温暖嘛!……我只配流落街头,吃着别人倒掉的剩饭剩菜,穿着别人不要的抹布做的衣服……有人看过来就尽力卖笑赚两个馒头钱,没人看过来就勒紧腰带挨过一顿……大不了饿死街头,反正我只是一个没人关心的流浪儿童,我的生死根本没人在意……我就是个多余的家伙……” 流昭若愣在原地。喂……喂!我到底做什么了?你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这些是控诉吗?这哀凄凄的冷风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吗?你是人界的不假,可你又不是人族!饿死了才有鬼!本姑奶奶才不信你会过的那么惨!其它五界过不下去你还能不回人界?在人界那三千红尘中,你随处选一个地儿都是占山为王的存在了好吗?可是……为什么本姑奶奶还是莫名的觉得小心脏这么沉重呢? 流昭若最后将原因归结于“美少年的杀伤力太大”——虽然他甚至不能算作是少年。 事情的结局以流昭若的一番集安慰、解释、承诺、发誓为一体的陈言书收尾。她承诺,以后出去玩儿如果不带上花凉歌,她的院子就随他破坏用以泄气——鬼知道是怎么被他拐过去的,反正她作了如此承诺。而毁约的惩罚是诅咒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流昭若:……混蛋!为什么她就是如此没理由的惧怕这个诅咒! 面前的谟绾还在偷笑,倒是雪灵心正了色。流昭若不由白了谟绾一眼。“莫笑了,再来嘴就开到额头上了!” “缘还不是因为你能被个孩子欺负了去!”谟绾辩嘴。 “那也得看人吧!花凉歌,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的孩子!”正常的孩子才不会说出那么长篇大论的一堆来!而且句句往人心窝里扎! “那也是你自己领回家的。”谟绾一噘嘴,道出流昭若的自作自受。 流昭若**一声,扑倒桌上。 “行了,调侃一两句就得了,怎得还没完没了了。”雪灵心不认同的看了谟绾一眼,复看向流昭若,端起了正经架子,“今日寻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再过些日子,花朝节就该到了。虽然花朝节不算什么大节,但在百花城,也是十年才有一次的。今次我邀请你们去往百花城玩儿,给我面子否?” 流昭若顿了好一会儿,“……花朝节是作什么的?”虽然知道不礼貌,但,也不能一头雾水的就扎过去啊! 雪灵心果然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但也是收的极快,她开口:“二月十二花朝节,处于春季,有庆贺百花华诞的意义。在凡间,又流传着‘花神掌管人间生育’一说,所以花朝节又是凡间生殖崇拜的节日。只是百花城不兴后面这个。” 流昭若一眯眼,“那你们那百花节又是作什么的?” “百花节上百花艳。百花节庆祝的,是万花的繁荣艳丽。”雪灵心又白了流昭若一眼,“在百花城,百花节更为重要,百年才举行一次。说来,下次的百花节应该是在三年之后……勿离也快满两千岁了……”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竟然有悲。 可流昭若没看到,她还因为叶勿离的年龄而惊讶着,“耶?也是三年之后吗?我也是三年之后才满两千岁呢!不知我与勿离谁更大些……” “我是六月六出生的……”一旁传来怯懦懦的细语,是叶勿离。 流昭若一惊,“你怎么在!”没见她过来呀! 叶勿离露出无辜的神情,“昭若,我一直是你同位……”所以不须过来。 流昭若:“……”对不起,她一时忘了而已。 “昭若,你还没说你几月生的……呃……破得壳。”已经习惯了流昭若那不服老的性子,所以谟绾看戏都是依着流昭若的剧本来。 “……九月。”流昭若撇撇嘴。还真是够小的她,谟绾一定会借事生事的! 果然……“呀!比勿离还小呢!看来你真是我们的小妹妹哦!”谟绾看着她,眼睛一眨一眨的。 流昭若傲气的撇过头。不理你们了! 佛理课方才下课,离舟雪就来寻人。因为君羽休终于松口,说出了颂雪的下落——莶琅山! 流昭若毕竟付出了那么多,所以离舟雪觉得她有权第一时间看到大团圆结局。可流昭若却不敢应,因为她想起了自家院子中的某个小魔王……筱拂已经因为预算不足而回了凤族了,她可不能让筱拂千里迢迢再跑一趟! 佛理课之后就是礼系举止课,流昭若估摸着帝云浅一定不在了——还在就有鬼了!她整个人就是为了颂雪才来的。 没课,流昭若便没了去处,她只能一路晃荡着回了自家的流水涧。院中自然是只有小魔王,不!花凉歌一个人在荡秋千的。其实流昭若好奇过为什么花凉歌宁愿自己闷着也不寻些同龄的孩子们玩耍,而花凉歌给出了两条无比官方的理由—— 第一条:蓝苑根本没有同龄的孩子存在! 的确,蓝苑是个成人学府。 第二条:他嫌那些孩子们玩的太幼稚了。 ……流昭若无言以对。 见着他回来,花凉歌份外高兴,连秋千都腾了出来。“姐姐今日回来的极早哦!” “颂雪有了讯息,云浅寻了去。没课回来的自然是早了。”她心安理得的坐下。 花凉歌弧眸一转,“姐姐竟然没去凑热闹,稀奇!” “是呀!姐姐不是念着你嘛!”流昭若干笑两声,“怎得?你想去不成?” “可以的吗?”花凉歌伸出脑袋,确确实实是渴望的眼神,“终日待在院子里,闷死了!” “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爱凑热闹啊!”流昭若讶了。 “你不曾带我去过,又怎么会知道!”他似是带着埋怨的语气,“姐姐,不走吗?我想去嘛!”又是卖萌的语气。 “可以是可以。可是……”流昭若蹙了眉,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我不认识路怎么办?” “……”你确信你是大人吗?“地址告诉我,我看我是否认识。” “莶琅山。” “唉?”不会是……那个莶琅山吧?! 016,十三月明(8) 花凉歌竟然真的认识路!尽管拐差了一个地儿,但如果不是那路不通的话,那里应该是条更近的路! 莶琅山是片蔓延千里的山脉,碧翠葱茏。山中有着淡淡的雾,竟然有着迷阵的功效。嗯,莶琅山位于人界。 花凉歌带着流昭若在莶琅山之北找到了其他人,不多,也只是君羽休、时竹、离舟雪三个人而已。至于帝云浅甚至颂雪,那是全然没有在踪影。他们此时围在一个山谷中,谷内赫然倒下了一条成年巨龙的尸体。龙史上下只有一个伤口——丹田位置有个血窟窿!血色还是鲜红,应该刚死没多久。 流昭若当即捂上了花凉歌的眼。记得花凉歌曾经说过,他是属龙族的,可如今……想着,流昭若没好气的瞪了君羽休一眼,心狠手辣的家伙!——如此巨大的成年巨龙,少说是个本神之阶。可他被一招灭了,除了君羽休,应是没多少人能够做到的。 被引来目光的君羽休全盘接收了那白眼,心上顿时迷雾重重,他又哪儿惹着她了? 花凉歌是很不满流昭若捂了他的眼的,不过他挣开后立刻就是一惊,然后躲到了流昭若的身后。竟然是硬生生被抢了龙丹而死的,出手的人好生残忍!但,为什么要抢龙丹呢?龙丹虽有大补功效,可这上神龙丹,会把人补的自爆吧! “昭若,不是不来的。”离舟雪靠了来。 流昭若无声指了指花凉歌,而后又示意的指向那条巨龙:“怎么回事?” “那?”离舟雪撇过去,蹙了眉,“上神龙忌,不知可曾听说过。” “那便是上神龙忌?!”流昭若一惊。 上神龙忌,六界中赫赫有名之人。一则,他乃人界之众——他是人界两族与人族的混血,如此平凡的血统却修为上神,怎能不出名?二则,他的修法不正——那似乎是吞噬一类的法术,修炼的同时,便是需要不停的杀戮!这般的人,其实也是六界通缉榜上的人员。上神龙忌,几乎经年占着六界通缉榜上第一的位置,千百年来,一直没有人能惩了他,可今日,他被伏法了! “究竟怎么回事?”流昭若追问道。 离舟雪冷哼了一声:“自食恶果罢了!这龙忌想要‘狩猎’颂雪,结果一招不慎,自己反被别人‘狩猎’了。” “那是!颂雪的修为……” “不是颂雪。”离舟雪打断了她,“上次催熟十三月明时颂雪就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否则龙忌又怎敢狩猎他?龙忌这种作恶多端又能活到如今的人,总是滑头些的。他是被别人‘狩猎’了的,而且是一招取命,两招灭魂,加之那人身上应该还有真神遗物,羽休竟也是推断不出是谁。” 花凉歌懦懦露出半个头,真真是个胆小的孩子样。“……时竹哥哥应该知道些什么吧……他看的很入神很若有所思的样子呢!” 花凉歌的话提醒了其他人,时竹真的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目光一下集中过来,时竹也是没法再看下去了。他浅浅一笑:“我只是在想,能秒杀龙忌的这个人会有多强。” “至少尚在真神之下。”君羽休断言,“真神降世,即便我没有感应,《璇玑语录》也是会有的。” 时竹没说什么。 花凉歌敛了眸。 蓦然,云飞雾卷,浓浓雷云翻滚而至,其势轰鸣,犹如耳畔振钟。 流昭若愣住了:“这、这是……” 离舟雪一掐腰,“怎么这么的像天雷云……” “因为这就是天雷之云。”君羽休淡淡说到,“颂雪与帝云浅的情劫化开了。情劫一化,渡过雷劫他们便能够晋升了。” 离舟雪无力的抖抖唇,“……还有雷劫?” 君羽休看着天际的雷云,神色如常。“晋升真神,需受九九八十一道玄天金雷,九九八十一道焚天金火,九九八十一道寒天金芒。三劫毕,真神降世。颂雪是讨了巧的,他先历了情劫,如今只需受过九九八十一道玄天金雷,便是能够晋为真神了。” “雷云相近,易融合。看如今这状况,颂雪与帝女的雷云八成已经融合了。颂雪是讨了巧了,可帝女怎么办?只是晋升上神,将要承受的雷劫却是晋升真神时才有的玄天金雷,且还是八十一道!”时竹沉声开口。 君羽休淡然的合上了眸,“雷云的确融合了,可天雷也融合了。你认为,颂雪会让帝女承受这天雷之劫吗?” 时竹一愣。的确,如果能够且没有后患,颂雪一定不会让帝女承受天雷之劫的,哪怕是普通的天雷。 果然,不知从哪个山疙瘩里,颂雪携帝云浅飞起。颂雪牢牢牵着帝云浅的玉指,将她藏在身后。 滚滚雷云天际翻滚,颂雪却不动如山。 —————————————— 白净坐于中庭,一盏茶,一卷书,好不悠闲自在。 不悠闲又如何?以后怕是再没了时间悠闲了,不如趁着如今相安无事,好好偷闲几把。 不过他想悠闲,有人却不想让他悠闲。是他的二夫人昙夫人。“你还有如此闲心!儿子被退婚的事你真的不管了吗?眼见天族之位唾手可得,却就如此失去,你不感到可惜吗?!” “你又懂个什么!”白净睨了她一眼。 “是,我一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可我至少知道,咱们九尾白狐一族的面子,是彻底丢在天族和那个颂雪身上里。”昙夫人在他对面坐下,很是忿忿不平。“我说你能有点骨气吗!如此大的事,你也忍得下!” 白净一瞬冷了脸。不提颂雪还好,一提颂雪他就……“你以后,莫再说此类的话了!” “嗯?”昙夫人上了疑惑,“怎么?受了气还不兴我念叨两句吗?” “不是不兴,而是大逆不道了。”白净依旧面无表情,“狐尊颂雪他……” “帝君,白徉有事呈报。”庭院之外,传来密语。 白净莫名心一紧,“道来!” 白衣男子如风般现身于庭院中,“呈帝君,人界莶琅山区域突生变故。有雷云滚动,天降金雷。其雷势强,白徉未能查得是谁人所为。” 白净已经失了神,手中的茶水倾泄而不自知。终究还是……怎么来的如此之快呢! “帝君,有何恙?”白净的表现太过失常,昙夫人不得不问上一句。 白净没有回答她。他抚去茶渍,站起身,背挺的笔直。“白徉,召集族中精英,请出几位太上长老,立刻!” 白徉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昙夫人却皱了眉。“你叫醒那几个老家……老人家作什么?”昙夫人很不待见那些个太上长老们,原因无二,只是因为太上长老们曾经反对过让她的儿子,九尾白狐族的十八皇子继任下任狐帝,而原因只是他并非嫡出! 白净没有回答她。他幻化出九尾白狐族狐帝象征的雪色狐冠,取了下来。 “帝君!”昙夫人惊呼。狐帝的雪色狐冠,除了退位时是绝不会摘下的。 白净终于看向她,且回答了她:“不用再唤我‘帝君’了……”因为输了。处心积虑三十万年,他们这一脉还是输了。 天帝与天后赶来的极为匆忙。 到底是上神,又是神界之主,别人没有见识他们能没有吗?玄天金雷!竟然是有人要晋升真神!这四海八荒,竟然出了如此奇才! 龙驾凤辇降落莶琅山,四周看热闹的散仙们纷纷退让,天帝天后也是顺利的来到了君羽休他们身后。 玄天金雷威力巨大,百里之内不存活物,因而龙驾凤辇只能停在百里之外。这个距离,一般人甚至看不清十里外的景象,但天帝天后都不是一般人,百里距离于他们而言不过咫尺,因此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历劫的两个人! “云浅!”天后惊呼一声,浑身一震。怎么会?云浅怎么会要经历这玄天金雷?她还不及上神啊! 天帝眼角一勾,“颂雪……”天后一时没有看到,他却是一眼见着了。云浅身边的人,是狐尊颂雪!那个远远超于他的人!原来,他已经是要晋升真神的修为了吗?妖族狐尊颂雪,竟深远如此!云浅、云浅……看来又得嫁出一个女儿了。 —————————————— 玄天金雷狂暴的在天际怒吼,火爆脾气已令莶琅山山腹位置一片焦尘,约莫估计没有万把年是绝计不可能再衍生出什么活物来。可它肆虐了半个月,落下的天雷也才不过四十又二道而已。 雷影下的人影一直没有人敢靠近。颂雪已不是牵着帝云浅了,如今的他有了力竭的征兆,每一道天雷都要倾尽全力才能接下。幸而现下的天雷虽然威力愈来愈大,蓄力的时间却也是愈发的长,方才那一下,似乎也是蓄力了一夜时间。颂雪有了恢复和准备的时间,一时也不至于会出现命丧当场的情形。 颂雪都是如此,帝云浅自然更加轻松,颂雪根本不准她承下天雷。也是不准她离开的。帝云浅将要渡过的上神之劫同样需要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自然这是正常的天雷了。帝云浅如今与颂雪地理相近,两人的天雷之云相融,天雷合一,这般的天雷谁承受都是可以的,只要还是他们。可如果帝云浅离开的太远,雷云分开,天雷各自承受,那么那时就是颂雪想要替她,也是违天命了。 周围的人群早不知散了几次,又涌上来几次了。现下谁都知道那是真神之劫了,谁也都想目睹真神降世,虽然自己没有可能,但看一看真神无上的风采总是可以的吧! 离舟雪懂得享受。她在莶琅山半空中利用枝蔓勾了一片平地,他们几个坐着等。 花凉歌趴在流昭若腿上,一副好眠的模样,可他看着颂雪与帝云浅的眼神,竟然深沉。“还有三十九道……他挨不过去了……” “不会的,”流昭若摇头,“他与云浅那么难得才能冰释前嫌,如今,我相信他们能够挺过去……”愈说流昭若是愈发没有底气了。明眼人都看的出,颂雪接近强弩之末了…… 花凉歌看了看她,又审视的看向颂雪与帝云浅。“如果……如果他不曾受伤,那么或许真的可以吧……”可惜他就是受了伤,而且祸及本源。 君羽休一直合着眸不言不语。而此时,他终于看向了那有些狼狈的身影。他抬手,捏诀,漫天雷云竟然又有了增长的势头,而且是向着君羽休扩展而来。 时竹惊起。“羽休!”不能插手啊!劫外之人插手,天道会厉惩所有人的!何况他还是苍穹玉之主,如此不公正,苍穹玉或许会弃了他的! 君羽休淡然摆手,“生劫而已。” 时竹一愣。不止时竹,离舟雪、流昭若、花凉歌,哪个不是愣了。 君羽休没有等他们的反应,已经飘身至颂雪身旁。承这新加入的雷云的福,第四十三道玄天金雷将要劈落了。 流昭若看着他轻而易举的接下一记天雷,拉了拉离舟雪的衣袖。“他……也有生劫?” “羽休也是魔族啊!”离舟雪解释。 “但他是真神啊!”真神之阶已经不属于什么神族啊、魔族啊的了,所以妖魔两族理应没有生劫的困扰了才对。 “不完全的真神。”时竹眸光微沉。“羽休不是自己修炼成的真神,他的通天本领半数都是苍穹玉带来的,除却那些,羽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神。只要仍是上神,他就还是魔族,还存在着生劫,只是他能够利用苍穹玉避去生劫而已。” “但他如今……”流昭若看着半空中衣袂翻飞的飒然身影,心底衍生出些许感动。谁说他凉薄了,他如今不就是在热心帮人么! 君羽休的举止令不少人大跌眼镜,一向凉薄的殿下怎么会帮人呢!这自然也包括颂雪。 『殿下……』 『我帮你,自然不是一无所求。』 这才是殿下的本色嘛!颂雪暗自想到。可是,他能有什么是君羽休求不得而他拥有的呢? 『抓紧时间休息吧!最后九道天雷谁也帮不了你,也不能帮你。不能晋为真神,我也是白帮了忙。』 『……多谢。』合上眸,颂雪沉入冥思状态。 此后又是二十日的光景。 生劫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天雷之劫,它很平凡,所以不似一般的天雷之劫以“九”计数,生劫只以“三”计数——反正只是想让你散架!理说即使君羽休以真神之身承受生劫也应当只有三九二十七道天雷方是,但是他偏偏承受了二十九道!而且看上去他还要再接一道——因为颂雪还未醒来! 到底已经是真神了,承受了倍于颂雪的天雷,君羽休却依旧是衣袂翻飞,好不潇洒!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却是减了不少。大约是觉得同一个场景不仅看着没有新意,而且还伤眼,所以纷纷算了时间,约定最后一道天雷降落之时再来看个热闹。 其实流昭若也很想要这样。奈何时竹关心至致,离舟雪也是十分动心,花凉歌则是看的投入——鬼知道有什么可看的!流昭若孤立无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要走人。 二十天时日其实不长,但颂雪竟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他醒来,君羽休默默后退。他也只能做到此步了,剩下的,还需看他自己。 『殿下今日之恩,颂雪无以为报,唯有铭记于心,他日若有驱驰之功,颂雪必不推辞!』君羽休退着,蓦然听到了这段密语。他抬头,看向天幕下稳如泰山般的男子,眸色一亮。果然,选对了! 炫丽金芒如同破晓之光,气势恢宏如惊涛骇浪般由天际堕下。 玄天金雷第七十三道,其威力等同九雷之和! 颂雪看了眼帝云浅,浅浅一笑。又如何?谁也不能再妄想分开他们了!就是这天罚雷劫,也休想! 莶琅山角,少年看着天际雄壮的一幕,竟只是慵懒的捏捏鼻梁。 “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呢!……罢了,反正只是个初窥门径的小生而已。” 他转身融入绿野中,不见了。 —————————————— ps:五千字大章,《十三月明》完结篇。下章开始属于《虚迷梦境》了。章节主角不像之前两篇都是新出场的,《虚迷梦境》的主角早已出场,猜猜是谁呗!还有小凉歌的身世之迷,《虚迷梦境》里面都会呈现出来。 为了字数,送上小小的简介: 她是南竹国高贵的三十六公主,他是潇洒翩翩的少年侠客,她与他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相守。一朝错,阳阳相隔。 她后悔,错将痴心付流水;他不悔,万年基业不及她如花笑靥。如果能回到过去,你又何去何从? 七锦珊瑚凤弦琴,奏出一曲锦绣山河,鸣出一份爱恨情仇。 **一波回忆迎面扑来,请淡定。** 番外篇之颂雪白 我名颂雪,妖族五皇中的狐尊。 我是父亲与母亲的私生子,他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父亲更是为了我和母亲而丢了帝位。父亲临终前没有交代什么,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拿回来!一定要把九尾白狐族的帝位拿回来! 我装作没有看到。何必呢,一个根本不承认我的种族,我何必费心去管它的死活。 我在雪狐一族的圣山中孤独的生活了二十二万年,直到修为再无法增长,我才决定出山。果然如父亲所说,专心致志却枯燥无味的修炼有时也会成为一种阻碍。 然后我被尊为狐尊,五皇之首,因为我是上神之尊,无人可敌的上神之尊。再然后,就是平凡的但不算枯燥无味的生活,我一直这般过了十四万年。 又一次生劫将至,这对其它妖族而言可能是灾难,但我却是兴奋,修为又是好些日子不见增长了。我回到圣山之上,静待天雷之劫。但是这是一场阴谋,我不可能等到天雷之劫,我只能等到一颗蛋。 想来是够古怪的,在我密封的府坻中,在只有我一个公狐狸的府坻中,竟然出现了一颗蛋。先不谈公狐狸到底能不能生子,狐狸是胎生啊!出现颗蛋也太扯了!直到孵化后我才发现,那原来是颗凤凰蛋。 是个雌凰。她总是呆呆的样子,有时傻的很可爱。只是这样的人才真正够安静,所以我也没反对留下她。因为是只凤凰,所以我唤她——凤儿。 这一等是三年,但我没有等到天雷之劫,心上不得不说是有些郁悴的。凤儿在这时救回了在雪山上迷了路险些冻死的楚堂空与小梅。 凡人的人生我无心插足,但楚堂空却提了结伴游乐的意见。那是第一次,凤儿呆呆的目光有了涟漪,她被小梅说动了。我答应了,因为我发现,凤儿有了神采的样子,竟然那么好看。 我知道了楚堂空与小梅的故事。楚堂空是一个大家族的三少爷,与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小姐有一纸婚约。两方都不乐意的,只是逃掉的只有那大小姐。世家大族是得罪不起的,可那小姐又没有姐妹可以替嫁,于是替嫁的成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也就是小梅。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楚堂空竟然特别喜欢这个泼辣的假小姐,即使在新婚夜他就险些成了公公。可假的就是假的,小梅的身份还是被拆穿了,于是楚堂空一不做二不休,带人私奔了!可是都不认识路,于是闯入了雪山,险些冻死。 本来四个人挺好的,虽然凤儿因为亲近小梅顺带亲近了楚堂空有些令我不悦,但这些,远比郁兰青的出现要和谐。 又是救人,不过这次是我。我从一众混混手中救下了一个将要被卖至青楼的人,她是郁兰青,小梅的小姐,楚堂空原来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的是,对于郁兰青的出现,楚堂空是默视,小梅是惧怕,而凤儿是……她其实没什么感觉的,本来她之前就不认识她。 一场女人间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郁兰青愈发讨好我,在我面前时常出现。而凤儿,在当时的我看来是愈发不懂事了吧。 当凤儿不知道第多少次挥手要打郁兰青时,我终于不能忍受,反手打了回去,“凤儿,你如今愈发不懂事了。”她那一掌下去,郁兰青还能有命吗?修行之人怎么可以随意杀生!——我是这般想的,只是这在别人眼中都是变了意义。 凤儿第一次哭了,哭着跑开了。而后凤儿与楚堂空愈发亲近了,与我却是愈来愈疏远。 小梅突然生病了,病的极其突然。我看了,竟然是因为精气的流失。那流失来的没由没来,我诊断不出。小梅的病急坏了楚堂空与凤儿,也是一堵无形的墙,我和凤儿愈发生疏。 猛然看着正常的像普通女孩的凤儿的时候,我才发觉我与凤儿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可凤儿更沉默了。这次不是因为呆,而是因为小梅的病。我至今记得那时她说了那样一句话,“颂雪,其实我是个多余的人吧?我什么事都做不成,我为什么要活在世间呢?如果没有我,你们是不是都可以幸福一点……” 我恍惚看见了她眼底的绝望。绝望……竟然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凤儿你是想多了,这世间还有更绝望的事你没有见识过呢!可她没有等我的回应,她回了小梅的房间。 再见之时,小梅过世了。郁兰青扑倒在院子之中,身上只有凤儿的术法气息。我突然间那么心慌。凤儿还是动了郁兰青,如果郁兰青真有什么大碍……凤儿他日的天雷之劫不会好过的。凤儿没有靠近我,她远远看着我,明明那么远,我却似乎看到了凤儿那愈来愈冷的神情。她离开了,甚至没有同我道一句别。 救治郁兰青时,我的心一沉再沉。葬心咒,竟然是葬心咒……凤儿是你吗?为什么如此狠毒?她只是个凡人,葬心咒害得了她一世,却会害你永生永世! 楚堂空向我拜辞,同时告知了一切。我万万没有想到,小梅和凤儿,竟然是同一个人!难怪她们第一次见面就那般亲近。她们是同一个人的魂体,小梅是元神,有着本体的三魂七魄;凤儿是本体,只是躯体里只剩下了超越三魂七魄的神魂。小梅的怪病,只是因为凤儿在觉醒,她吸纳回了自己的元神,所以小梅死了。 楚堂空还告诉了我,凤儿虽然没法像小梅一样在临终前知道一切,但她对此也有所感知。而她,甚至想着要救小梅。“你能想到她救人的方式吗?”楚堂空问出这句话时神情悲戚。 我大约是想得到的。依凤儿的性子,她八成会那样。楚堂空说出来的与我猜想的一般无二。他说:“凤儿竟然想自杀!她想她死了,小梅就不会有事了。”许是酒喝的多了些,楚堂空竟然笑了,虽然笑容从张狂渐渐过渡成了哀凄,“我也好想可以这样啊!但是不可以……凤儿才是本体,她死了,小梅也完了……” 我静静听着他说,不发一言。他现在不需要聊天的朋友,只需要倾诉的对象。我那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那般颓废的,直到凤儿死在我面前我才觉悟,没什么,比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更加绝望了。 他还在醉语,“颂雪,我好羡慕你……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而且小梅是必死的那个……明明凤儿才是那个爱你爱到绝望想要用死亡来结束的人,可偏偏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只有她……”他灌了一口酒,“你真幸运,不论你爱不爱,兰青和凤儿都好好的。可我那么爱小梅,偏偏她走了……”他终于醉死在酒坛里。昏迷着,嘴里还嘟囔着:“不公平……” 我愣在原地。他说……凤儿爱着我?我因为这个讯息想了很多。如果是别人可能会有恍然大悟的念头吧!可惜我身边的变故太多。 郁兰青身上的葬心咒终于全然爆发,同时,她身上的封印碎裂了。魔族小公主君语缇!竟然是她!我庆幸于凤儿伤害的不是单纯的凡人,但是君语缇也不是能够草草解决的人,一个处理不好,六界混战必然再起。我必须找到凤儿,不论葬心咒是不是她下的,至少在魔族寻仇之时,我必须保护她! 我永远想不到凤儿会是天族尊贵的二十三帝女殿下,我更想不到一切会是那样的结局,如果早知道……早知道……哪里会有什么早知道! 017,虚迷梦境(1) 颂雪与帝云浅历劫成功。 尤其是颂雪,正果真神,九彩加身,自远古至今一百二十八万余年,新一代真神,降世! 真神之尊,广怀六界,以六界众生觅福旨为己任。于是妖族且有四皇。 真神降世,还伴着一件趣事。那便是一向与狐尊不曾善言的九尾白狐族狐帝白净不仅举族而贺,而且双手向颂雪奉上了九尾白狐族狐帝象征的狐冠! 然而颂雪拒绝了。他说:“父亲的确是很想夺回这被抢的王位,但我不想。一则雪狐一族我不能抛弃;二则,你这任狐帝没有过错,至少于九尾白狐族而言没有。我也知道你此时想的什么,只是不可以,真神,不是为所欲为的屏障。我能允你的,只有在他日九尾白狐族遇着大患时可以帮衬一把,其它的,我不会给予。” 于是颂雪成了九尾白狐族的太上长老。 自然,棋课课长的位子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寥寥几日后就是二月十二花朝节了,可流昭若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佛学要考试了! 搞什么!其它课都不考试你来考试!你们是佛祖与罗汉唉!佛家不是讲求四大皆空嘛!你们这样算什么?说好的拯救世人呢?本姑奶奶现在一脑子佛经生不如死了啊! “昭若……”呼唤声由远处逼近。 流昭若苦恼的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惊讶了,“风先生?”他一向是除了自家院子与琴室基本不去其它地方的。 风曈终于走到她跟前,神色竟然是一片犹豫。“我不想让你伤心的……但你还是听一听吧!” 风曈的语气太过凝重,流昭若不得不上了心,于是便也随他领着走了。 明玉轩一向不接待人,这是整个蓝苑都知道的事。可颂雪依旧不请自来。 君羽休斟着茶,神色自若。 “我来兑现我的承诺。”只说了一句话,颂雪便在君羽休对面落座,而后不发一言。 他们都是真神,虽路法不同,但那淡然、超脱世俗的性子却是像了八九分。 君羽休依旧不紧不慢的替两人斟上茶。“狐尊知道,苍穹玉监管天下人,书写天下事,刻撰天下命运……” 颂雪抿唇品茶,看着他。 “……但真神,其实是不在此列的。”君羽休抬起眉眼,“所以也只有真神,才能扭转苍穹玉的审判。” 颂雪深了眸。他大约知道君羽休为何会动手帮忙了。他将要做的事,大约是非真神不可的。只是,他为什么不做?一个人捉襟见肘吗?“你想让我作什么?” “我要你救一个人……”君羽休的声音微哑,“一个被苍穹玉处决的人……” 颂雪蹙了蹙眉,“苍穹玉处决的人……” 君羽休缓缓颔首,“你认识她的。她是……池依弦……” 颂雪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他也是险些惊起,“依、依弦真神?!”竟然是她!“但,依弦真神不是一般的审判啊!”她是被抛弃,被苍穹玉无情的抛弃了。 “对,所以只有真神才能救她。”君羽休合上眸,声音微微发颤,有种悲哀蔓延开来。“只有真神才能帮她重聚魂魄,只有真神才能帮她凝形塑体,也只有真神才能再造命格……而我却不可以!”他愤恨的,几乎是怒吼着说出来。他不可以,他当然不可以。他是真神不假,却也是苍穹玉选定的主人,他是最无法挽救被苍穹玉审判了的人的人! 颂雪不由静了息。这种爱而求不得的感受,他方才体会过。颂雪轻轻颔首,仿佛许诺般正言:“我会尽我所能尽力一试,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成功……” 颂雪愿意帮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君羽休所求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生机。君羽休觉得他此时至少应该回一个微笑给颂雪,可他试了试,竟然扯不起嘴角,他只能颔首示意,“如此,便谢过狐尊帝下了。” 颂雪深了眸。君羽休的表情挣扎,他全都看在了眼里。是有多在乎,才能在哪怕是仅仅提起时就染上如此浓重的悲哀?“……让你如此费心,想必是很在乎她吧!” 君羽休终于笑了,温情脉脉的笑容。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好似闪闪发光,“怎么能够不在乎呢……”长霞山那惊鸿一瞥,从此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流昭若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全然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风曈带她去的是明玉轩。 虽然早早便是听说了君羽休深爱已故的依弦真神,但她万不曾想到,君羽休竟然想要复活池依弦……他是真神,这举动便也不算是逆天之举,是不可能完成之事了,可……这种酸涩的灰暗的心灰意冷的感觉,它是叫作绝望吗? 从来都明白她与君羽休没有可能,所以她从来不幻想什么虚无飘渺的希望。她一直这么告诫自己,至少让自己能够活得有些尊严……但是末了才发觉,告诫又有什么用?动了心就是动了心,除非剜出这颗心,否则一切都无济于事。 就算今天听到了这样的秘密,她好似绝望了,却是那么的痛。一个男人,究竟是爱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做到君羽休那样的“天阻逆天”呢?心好痛,一点儿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姐姐……姐姐……”依稀听到了有人唤她,流昭若回过神,看着花凉歌局促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挤出一抹笑,自认暖暖地:“小凉歌,怎么了?” 花凉歌几次张口欲言,最终都是作罢。最后,“……姐姐,我饿了。”他说不出口,她那般灰暗的神情、空洞的眼神,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流昭若探手摸了他柔软的金发,“早说嘛!走!咱下馆子去!”她打起精神,从秋千上跃起。君羽休到底是与她无关的,她管那么多作什么?自惹烦恼。不如忘掉,怎么说,她都不是一个人了,她不能让她的失常影响到其他人。 “可是……”花凉歌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流昭若莫名一躁,就怕心事泄露。“没什么的。你不是饿了,咱们快些走吧!” “是的没错。但……”他天真无邪的看着她,“……咱的预算还够吗?” “……”流昭若那么一僵,“……闭嘴!”预算没了又该怨谁啊?还不是因为他!不过预算这事……还是去凤羽宫吧!凤羽宫不仅食物美味,而且……凤槿应该准许记账的吧?! 凤槿不在凤羽宫,不过掌事的却是认出了她,于是,饭钱免了。 流昭若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不过一顿饭钱、几块灵晶的事,但……“上神吃霸王餐”的名义好难听啊! 于是花凉歌整顿饭都在接收流昭若愤恨的白眼。 凤槿是中途回来的,顺道还有离舟雪。见着她,两人干脆直接坐下,只添了碗筷而已。 流昭若看着离舟雪的狼吞虎咽,不由笑了,“注意着些形象!别是空尘一不在你就如此豪放。” “我……” “她那淑女的样子分明是装出来的好吗?”凤槿闲悠悠的抢着回答,“而且空尘早清楚了一切,豪放?他还见过舟雪发飚的模样呢!” 离舟雪的回报是“当头筷喝”! 流昭若失笑了下,“你们干什么了呢?至于如此的饿。” 两人对视一眼,轻笑。离舟雪扬着筷子,张牙舞爪的说:“再半个月就是小泉的生日了,整五万岁哦!” “诶?!”流昭若一愣,“我完全不知道……” “现下知道了?我们就是为了准备小泉的礼物去了。”凤槿浅浅笑着。 “对哦!礼物……我能送什么?”流昭若一瞬呆了。她是凤族位高权重的姑奶奶没错,但她也身无长物,没什么宝贝。 离舟雪怪异一笑,“其实……你可以把……咳、咳……把筱拂送给他哦!” “诶?” 凤槿抿唇失笑,“的确,好主意。” “为、为什么?”有什么原理? “因为小泉喜欢筱拂啊!”开口的,是一直默默无闻的花凉歌。 流昭若骇然瞪着他,“不、不是吧?!”小泉喜欢筱拂?要不要这么虐?还有,“你怎么知道?” 花凉歌全然不把她的惊讶看在眼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 流昭若:“……”你丫就是在骂我是瞎子对吧!“啊!舟雪、凤槿,是有人拿龙当过宠物养的对吧?”她不怀好意的问。 花凉歌愣是僵住了一筷子,整个人升出一股子不安。 果不其然,流昭若又说到:“嗯……舟雪凤槿你们说,我给小泉送条龙当宠物行不行呢?” 众:“……” 昭若你实在太睚眦必报了! ——————— 瞿迦山入境口,一个怪异的人落下青鸟的背。 半天之境独立六界之外,六界之人想要进入必然需要跨越空间结界。空间结界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意跨越的,于是天生免疫空间能力的青鸟成了最好的交通工具。 那人应该是个女人,因为男人鲜少有那般娇小的。她很娇小,身子全部隐藏在黑色披风下,她垂着头,让别人瞧不见她的真面目。 她走到入境口边上的茶棚,轻声细语缓缓开口:“有劳这位小哥,我是外地人,请问蓝苑当如何走?”竟然还是少女的声音。 卖茶的伙计为人厚实,没注意她全封闭的打扮,只是遥遥指了个方向。“喏!那座山看见了没?山脚下就是蓝苑了。” “多谢小哥。”她转身望了眼那座山,又低头看着手中早已被揉的发黄的纸张。那是一张人物肖像画,三男三女,赫然是那蓝苑的宣传传单。她牢牢盯着其中一个人,仿佛世间仅有的亲人站在面前一样害怕它消失。 端合瑶,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化为一股青烟,消失在原地。 卖茶的伙计瞧也不曾瞧上一眼。不过是个遁行术,他用着还好些呢! 『诶?你想去那儿?』 『吃完饭,不回院子作什么?』 『我说你开了这么有名的酒楼,怎么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 『……啊?』 『小凉歌的眼都快抽筋了!』 『……所以……』 『你!……你真没看出昭若心事重重的吗?她的笑容好假的!』 『……好像是的。怎么办?』 『小凉歌都知道怎么办!当然是带她出去玩玩,散散心了!』 『……对不起。但是能去哪儿?仔细一看,昭若那是有郁结在心呐!』 『长霞山。』 『什么?』 『去长霞山泡温泉,养颜又舒心,昭若一定能调整好心境的。』 『可是,刚吃完就泡温泉,会长赘肉的!』 『那又怎样?你不是扬言终身不嫁了嘛!长了赘肉正好连市场都不会有!』 『你!』 『哎呀!逗你的。长霞山的灵池可不会让你长赘肉,它只会让你越来越美。而且来回一趟都消化差不多了。』 『你原还知道要消耗?来来回回一日的时间,你晚上不回来了吗?』 『废话那么多!我不就想让昭若开心点儿嘛!小凉歌都懂你这个大人怎么反而屡屡点不通呢?晚上不回来就不回来呗!又不是第一次了!谁会等你等急了是吗?一句话,到底去不去?』 『……去。』 离舟雪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看向流昭若,攥起她的手,“昭若,昭若,我们去泡温泉吧!长霞山的灵池,整个六界都闻名哦!” “诶?泡温泉?”流昭若愣了愣,“不好吧,下午还有课……” “风先生的课,没什么问题的。”凤槿温婉一笑。 “但是我也没准备啊!” “都上神之尊了,要什么准备?他们自会办的妥妥的。”离舟雪劝慰着。 “可是……” “没有可是。那温泉可舒服了,保管你去了一次还想去第二次!”凤槿也没有闲着。 最后是花凉歌的眼泪杀招。他挤出两滴泪,楚楚可怜的看着她,“姐姐,我想去,可不可以?” 软腻腻的童音一出,流昭若立刻就是服软了。 她当初就是如此被坑的!可惜她依然对此没有免疫力。 于是她被拖走了。 长霞山有一眼灵池,池水含有深厚的灵力,还拥有驱毒疗伤的奇效。于是山神很有头脑的建了个府邸,恭迎六界之人前去泡温泉,即赚银子也赚面子。 离舟雪与凤槿都应不是第一次来了,因为她们轻车熟路的很! “话说,为什么那奇效我听着如此耳熟?”流昭若想起来。 “惊、龙、山、庄!”离舟雪提醒她,“惊龙山庄的泉水与长霞山是同源的。只是长霞山位于仙界,又距离泉源极近,所以同样的奇效,但功效是惊龙山庄远远无法比拟的。” “原来如此。”流昭若做恍然大悟壮,“说来,你们经常来?” “以前是的,不过近三千年就几乎没有来过了。”凤槿说着淡了神色。 流昭若移开目光。三千年……池依弦故于三千年前,而她们都识得池依弦…… 沉默不知不觉弥漫了空间,四个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开口的。恰是此时领路的仙娥来了,四人跟着去了,尴尬也丝丝散去。 018,虚迷梦境(2) 花凉歌到底是男孩子,再小也是公的,于是他一个人被驱逐去了男浴那边。 花凉歌走的很哀怨,一步三回头的哀怨的看着流昭若。 流昭若架不住的险些就心软了。倒是离舟雪冷冷哼了一声,“这般舍不得,小子怀着什么心思呢?!别仗着自己身子小就想为所欲为,告诉你,姑奶奶驰骋六界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呢!这点儿小把戏,骗别人去吧!姑奶奶可不上当!” “什么把戏?”流昭若依旧迷糊的很。 离舟雪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笨啊!他如今是个孩子的样没错,就算他也只有孩子的年龄,以人界来算,也是几百岁了吧!人界那个时光飞快的时空,几百岁,人还单纯我同他跪下了!” “……不懂……”睁着无辜的大眼,流昭若弱弱的说。 “哎呀!就是凉歌他虽然是个孩子的模样,但内心可能是个成年人哦!让他留在我们这儿,吃亏的是谁啊!”凤槿白了她一眼。 流昭若一愣,“不、不会吧?” “人界的事,一向得独立在六界之外评论的。”离舟雪似的信誓旦旦,“所以啊昭若,虽然凉歌很可爱很漂亮,但你还是防着点儿好……对了,他平时睡哪儿?”离舟雪想起一件事。依花凉歌如此黏腻流昭若而流昭若又一向受不住花凉歌的撒娇的情况来看,他睡的地方八成不正常! 流昭若一时间吞吞吐吐了。“嗯……那个……” “他不会……是同你一起睡吧?”离舟雪疑了心。 流昭若默默蹲下身子,“就……只是抱着……他还是孩子啊!”她试图挣扎。 “最好他还是孩子,他没有想其它什么的。”离舟雪冷冷一哼。 凤槿也是板了脸,“昭若,女孩子家的声誉很重要的!你真是太宠他了。万一他想着其它什么,就此赖上了你,看你如何是好!” 流昭若撇了撇嘴,“不会的,那小鬼……根本就是长不大的心性嘛!” “长不大的心性?”离舟雪又是一声冷哼,“空尘也是长不大的心性啊!谁知他会做出那种……”她戛然而止,目光他移,竟然是逃避的表现。“……总之,你防着点吧!同是女生,我们还会害你不成?” 流昭若屈服的点点头。她不屈服成吗?她们这是要念她一天一夜的架势啊!不过话说回来,被她们这么一说,花凉歌,的确得注意些了。有时候的他,的确老成的连她都自叹弗若。 长霞山的灵池美好到能让人忘掉一切烦恼,流昭若松下心境,一时间轻松不少。离舟雪与凤槿见了,微微展了笑靥。 “诶!你们方才说,小泉看上了筱拂?是真的?”流昭若忽然开口,而且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经过她紧密严疏的梳理……这还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啊!而且宫辰泉那性子,懂什么是情情爱爱吗? 凤槿一笑,“你不是在怀疑小泉的真心吧!” “他的性子很容易让人怀疑的好吗?”流昭若道。 “小泉的确是容易让人怀疑,可是你把墨扔哪儿去了?”离舟雪倚着池壁,反问。 “墨?”什么人物? 流昭若的茫然让离舟雪惊醒,“你好似还不知道墨的存在对吧?!” “学苑里的人吗?”流昭若继续茫然。 离舟雪露出“我就知道”的无奈神情,“墨是学苑里的,而且你认识。” “诶?” 凤槿缓缓开口:“宫、辰、墨,宫辰泉的‘亲哥哥’,不存在于现世,是小泉的身体的另一个意识。” “不是另一个元神哦!墨与小泉是同一个元神,只是意识不同。而且两个意识不但能够独立思考,甚至还能沟通,所以我们都默认小泉的身体还有墨‘这个人’的存在。”离舟雪补充道。 流昭若:“……”还有这等奇事?“……所以,你们想说什么?”她艰难的消化了那个讯息,然后反问。 “还是不懂吗?”离舟雪施施然坐下,“墨与小泉共用一个身体。墨可不同于小泉,小泉是心智未全,墨却是一顶一的狡黠腹黑的正常角色,他的思考能力只会比我们强而不会比我们弱的。小泉或许可能因为一时迷茫而假认为自己是喜欢筱拂的,但是墨,那是绝不可能的。媳妇讨回来也是他的,不如意你以为他会默不作声吗?” “所以就是……那个宫辰墨也是喜欢筱拂的,所以才没有阻止小泉?”流昭若推断出。 离舟雪点点头,“墨承认了的,你总相信是真的了吧!” “但……他怎么会喜欢上筱拂呢?筱拂那么……残暴!”这着实是个不错且不假的形容词。如果一个人的身份可以依别人的评定为准,而评定筱拂的恰恰是蓝苑里的男学员们的话,那么流昭若相信,筱拂一定能够秒速变为魔族且还是最最极端残暴邪恶的大魔王的! “或许恰恰是因为这个呢?小泉崇拜她,墨觉得这样的女人才能有征服的快感……感情这回事,谁又说的清楚呢!”离舟雪潇洒一笑,“而且昭若,你若是依旧不是很相信,那么请回想一下,你有多久没见着小泉了。” “嗯……一个来月了呢!” “筱拂又离开了多久?”凤槿问。 “一个半月……小泉不是跟着筱拂去了凤族了吧?!”尽管惊讶,但流昭若已经猜出了答案。“他来真的……” “对啊!其实我们也是完全不曾料到的呢!”离舟雪浅浅一笑,道。 —————————————— 蓝苑门口,一个浑身隐在黑色披风下的怪异女人隐在一角,她一言不发,也一丝不动,像静候猎物的猎人般沉稳安静。 “……这是虚迷梦境,连真神都能够封入的梦境。梦境来源于真实世界,因而这梦境可以真实到让你可怕的境地!坠入梦境的人,一生一世都别想再挣脱出来,因为那是她自己心底深处最深的执念。她或许不会死,但是她也休想再醒过来!永永远远沉溺在执念梦境中,承受着非人的折磨,你也宽心了吧?当然如果她那么不巧的在梦境中死去,那么……呵呵,她就真的永永远远睁不开眼了。在虚迷梦境中死去的人,可是会让元神随着虚迷梦境一同灰飞烟灭的呢!还有妄图想要从外界打破梦境的人,不仅他们会受到梦境的全力反噬,那被梦境吞噬了的人,也是那般休想活命的!” “哦对了,还有,一定要抓紧这虚迷梦境哦!这蓝苑之中可是有着两位真神之尊呢!其中一位更是有着通天晓地之能的苍穹玉之主。你身上的杀气太重,若是不想在报仇之前暴露而功亏一篑,那么你最好不要让虚迷梦境离开你的身体半步,我可以保证,在虚迷梦境离开你之前,你绝对不会被发现,就算他们站在你的面前去感知也是一样!” 那个女人来历不明,可是她愿意相信她。不止因为她“热心”的帮她,也是因为……她真的只有这样才能如愿报仇。那个女人或许不安好心,但是如今于她而言,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差了。她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要的,只是杀了端合瑶!只要能杀了端合瑶,哪怕付出一切,她都在所不惜!被利用一下又如何?能杀了那个贱人就可以了! 女人暗自握紧右手,一颗银灿灿的光亮珠子被合在了手掌心。 端合瑶,你死定了! 温泉泡的舒心又舒骨,三个女生约定下次再去。只花凉歌一个人脸色不大好,把一个小孩子一个人扔开,她们也真放的下心!哼! “作什么这么不爽?莫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却是没有得逞?”离舟雪居高临下睨着他。 身材高挑的离舟雪对于不过六七岁大小的花凉歌而言的确有非常重的负担。于是他转身就向流昭若撒娇去了:“姐姐,抱抱。”他知道他如今不如他,但是至少要在身高方面制衡。 流昭若心一软,正要伸手,花凉歌却已经离地了——被离舟雪提了起来!“诶?舟雪……” “臭小子,又想着占人便宜!小小年纪心眼不少啊!”离舟雪这么斥责。 流昭若愣了愣,什么? 花凉歌自然是奋力挣扎,乱踢乱动,可惜全部徒劳无功。不过他的嘴还自由着!“老女人!你才臭呢!我想干什么了?姐姐抱我一下都不可以吗?她又不是没有抱过我!” “既然抱过了,那就别再要求了!”离舟雪铁口直断。“整日抱抱抱,你是三岁孩童不是?有脚自己不会走啊!警告你,以后给我自己走,再招摇一句,我废了你的双脚让你以后都别走动了!” 花凉歌看着她,露出的是不屑一顾的表情,“谁理你!” “你……”还待再训,手中的花凉歌却是被流昭若接了过去,“昭若!” “你便莫那么苛刻了,小凉歌还是小孩子。”流昭若抱着他,语气掩不去宠溺。 “这……就算他真的是个孩子吧!你如此宠他,让他以后如何是好?他总是得长大的,还是个男生,你能这般宠着他天长地久吗?”离舟雪不认同。 “虽然他总会长大,可至少他今日还唤我一声姐姐。当的他的姐姐,我宠着他,又如何了?”流昭若讨好的看着她,“好了舟雪,没什么事的别计较了,好不容易养好的兴致,莫因此败了。” 离舟雪动了动唇,最终妥协。 凤槿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凉歌是异常爱黏腻昭若,但是并没有一丝过分的举动的啊!那或许只是对亲情的渴望呢!” 离舟雪嘟囔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蓝苑近了,思及昨儿的逃课行为,流昭若略略有些心虚。虽然是风先生的课没有错,可风先生那么好的人……总觉得万分对不起他。放下了花凉歌,流昭若只交代了一句听课去了就是匆匆向琴室赶去,恰是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愤恨到扭曲了声音的怪叫,同时还伴着离舟雪的惊呼。 “端合瑶,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三娘!” ———————————— “是虚迷梦境。” 君羽休收起巴掌大,半指厚,云朵形,散发着白色光彩的透明晶石,沉声说到。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时竹立在床沿,双手环胸,蹙了眉说到。 离舟雪细细替凤槿擦了擦脸,也是茫然的看向君羽休。 君羽休敛了眉目,神色暗沉,他看着手中的透明晶石,语气沉重,“我也不知……” “咦?” 君羽休暗暗叹了口气,“又是事关真神。如此这般,莫说我,就是《璇玑语录》也只能看出这是虚迷梦境而已。” “真神……”时竹愣了愣,“三娘怎么可能惹到真神!” 君羽休的回应是无言以对。就是如此啊…… “三娘见醒了没有?还有那个人,到底和三娘有过节呀?”流昭若牵着花凉歌,还未进门便是问了。目光一及到君羽休的身影,流昭若怔了怔,而后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直直走到床前。没有这个人,这个人与她无关。 “说是什么‘虚迷梦境’……完全不曾听过!至于那个人,咬舌自尽了,还什么都没问出来……”离舟雪怨了句。目光越过流昭若投向君羽休,她又道:“羽休,三娘这般没有问题吗?” “应该没有。”瞥了眼凤槿安稳的睡姿,君羽休回。 “真的没有吗?”时竹轻声的说,极似自言自语,“真神法器,还有只是助人睡眠的?” “那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与这个比较相似的物件……”花凉歌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那是……虚迷幻镜,‘镜子’的‘镜’……” “虚迷幻镜?”几人上了心,“什么东西?” “那是一件真神遗物,具体追究起来……”花凉歌用力想了想,“……应该还是魔族的那位始祖尊神的遗物。”他说着,看了君羽休一眼,其他人顺着一同看了君羽休一眼。 君羽休一拂袖,冷冷一哼,“如何?是我做的不成?” 众人赶忙摇头,流昭若不由连连催促花凉歌接着说。 花凉歌暗自偷笑了一下,“……虚迷幻镜的效用我不大清楚,只是大致记得,由它产生的幻境,是世间最难挣脱的幻境。幻境的真实,往往令进入的人迷失自我,认为自己就是那幻境中的人。而且最可怕的是,在幻境中死去,就是真的死去了,不是一般的死亡,而是形神俱灭,在幻境崩溃的同时,死去的人也将,魂、飞、魄、散。” 最后四字最为骇人,几个人齐齐蹙了眉头。 “‘虚迷梦境’究竟与‘虚迷幻镜’有关没有?!”时竹问的急切。 花凉歌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或许……有吧……我不知道……” “最怕就是这般回事……羽休……”离舟雪习惯性求救。 君羽休早已看着手中的透明晶石,好一会儿的默不作声。蓦然,“……《璇玑语录》犹有记载……”他一顿,众人心头顿时萦绕起不祥的预感,纷纷揪住了心,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叙说:“……虚迷梦境……乃虚迷幻镜所制。” 019,虚迷梦境(3) 康安十七年秋,南国国都。 轻而易举摆平了最后一个侍卫,端合瑶拍拍手,满意的点点头,“嗯,这下没有人再多事了。” “公、公主,你这般,这般……王上是要怪罪鋈霞的。”十来七八岁的小丫头怀抱着一个布团,瑟瑟发抖着说。 “本宫都不打算回来了,怪罪得着谁啊他!”端合瑶丝毫不上心,“还是……你还打算回宫?” “不!不!不!鋈霞是笕夫人救回来的,鋈霞就是笕夫人和公主的人。王上与我无关,既然公主不打算回来,鋈霞自然也是不会再回来了。”小丫头头摇得与拨浪鼓有的一拼,同时还在死命解释。 端合瑶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招手,而后率先走出了富丽堂皇的王宫大门。 别了,父王;别了,三姐姐;别了,小鬼头。 我说过,我一定会寻回娘亲的,哪怕她在天之尽头、海之偏角,我也一定会找到她,然后让她安享晚年。父王,我会让你知道,你所谓的没找到,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是你无能的可笑借口!我一定能找到娘亲的,一定! 她的闺名唤作“瑶”,复姓“端合”。她是南国尊贵的三十六公主,天之娇女,封号凤槿。 传言她的生母乃是高贵的神仙——凤族的一位公主,因为垂青她的父王的雄才大略,所以委身下嫁。她的父王也确实有些才干,短短十几年光景,就令南国成为了与青国、白国、北国并列的四霸之一。可是她的娘亲在她六岁那年就消失不觅踪影了。南君不是没有派人寻找过,但是让凡人寻找一个神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她的娘亲没有找到。 端合瑶不喜欢王宫里的勾心斗角,她又是早已下定决心要找到娘亲的,于是在她十六岁生辰的次日也就是今日,她趁着整个王宫还迷醉在昨夜的觥筹交错中,逃家了! 一个公主的生辰何以令整个王宫都是一片觥筹交错呢?原因不止是因为她的生母身份不一般,也是因为端合瑶天生仙体,从出世起便被整个南国尊为圣女公主。 不过今日,这位圣女公主再顾不得南国百姓那些无聊的念想了,她要离开王宫,寻找娘亲的下落。 端合瑶再一次庆幸自己缠着娘亲学了读心术。 『好标志的两个小妞。』 『一看就知道是翘了家的大小姐,没有什么麻烦。』 『那么动手?』 『等一下,等她们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 『哦……呵呵……』 端合瑶缓缓放下筷子,右手捏了一个诀扔过去,立刻,后面桌上的两个猥琐男人的衣摆纷纷着了火。两个男人上蹿下跳的跑出了酒楼,端合瑶则抿唇一笑。 鋈霞同情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惹了公主的,但是鋈霞很清楚这一定是公主做的,她家公主最爱玩火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这么刁钻。”少年倾下一壶茶,声音平稳,不大不小,正是足够端合瑶能够听到。 端合瑶讶异的看过去,他竟然知道是她做的?怎么会?可一看过去,端合瑶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极为标志的俊秀少年,有一张生来就是用来祸害女子的英俊脸庞。而且他飘逸,一股子潇洒意味更加迷人。端合瑶不是没见过美人,她的父王的那些夫人个个都是美人,都是如这人一般的,她是真的没有见过。 端合瑶愣着,她的读心术却没有愣着。她的读心术准确的帮她读了少年的心:『真是个漂亮的姑娘,难怪会有人起了歪念。看样子是要行走江湖的,呵~这入世未深的模样,以后怕是得吃不少苦的。』 咦?他夸她漂亮呢!对我有好感吗?……呃,所以你是要做英雄救美里的英雄吗?看他刚才一眼看穿了她的手法,他或许真的要这个能力呢! 但是没有,少年没有这个意思,甚至他已经付账要离开了。 端合瑶立即起了身,“鋈霞,我们走了。” “啊?哦。”尽管疑惑重重,但鋈霞收拾的动作确实十分快捷。“小姐,咱去哪儿?” “跟着他。” “诶?”跟着谁? 端合瑶不知道,就是因为今天这些些的好奇心与好感,才造成了往后不可挽回的悲剧。 因为端合瑶完全没有隐匿的意思所以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对谈了。 “姑娘为何跟着我?”少年坐于马上,轻蹙了眉。『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的话?不是吧,她看上去挺落落大方的呀!』 端合瑶压住盈上眉梢的喜色。“什么跟着,本小姐本来就要走这条路的,或许只是同路吧!” “同路?”『嗯……她们两个姑娘家,如此瘦弱……我此去的是远在青国之东的娄崖,如果真的同路,我或许可以伴她们一程,顺道教教她们一点儿江湖常识,也不失江湖道义。』“不知姑娘所去何处?” “青国娄崖。”几乎是没有迟疑,端合瑶张口就说。“不知公子所往何方?” “诶?”鋈霞一惊,“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定了那么远的路程的?』但她无缘说出来了,因为端合瑶手疾眼快的封了她的声音。 “甚巧,在下也要去那娄崖。”少年没有觉察到什么。『娄崖?如此之巧?……不行,我此时万万不能开口邀请同行。毕竟我陈述在后,贸然邀请,只会被当成登徒之子。不可。』 端合瑶拨了拨刘海儿,柔弱女子的形象瞬间铸成。“竟然如此之巧,我们的目的地都是娄崖。那个……公子,小妹与婢子实乃两名柔弱女子,这一路旅行艰苦,不知小妹能否邀请公子同行,也好寻个避处?” 此话一罢,少年与鋈霞竟然想到了一处:『能随时随地玩火烧人的你,应该算不上‘柔弱女子’吧?!』 端合瑶暗暗掐了鋈霞一把。 “咳、咳……”少年好好的清了一把嗓子,“那个,姑娘所邀,在下本不应逾距,但江湖凶险,姑娘主仆二人的确不安全,那么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多谢公子。”端合瑶拿捏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于是三人一同上路,但彼此的了解对话便没有停。 “那个,还未知姑娘的芳名?” “……凤三六。”端合瑶报出一个不成样的名字。但是又能怎么办?不论是‘端合瑶’还是‘凤槿’,都因为‘圣女公主’一号而名闻遐迩,所以她只能用这么个不像样的名字了。 “凤三娘?”少年愣了愣。『凤三娘?他听错了吗?还是……她已经嫁了人?可是她并没有绾发……』 端合瑶也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他是听错了。不过,“是呀!小妹凤三娘。因为家父不善文赋,所以家中三个姐妹便唤作了‘大娘’、‘二娘’、‘三娘’。公子可莫怀疑我是嫁了人,小妹还待字闺中呢!”“凤三娘”,比“凤三六好解释不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毕睿枢。”少年浅浅一笑,“‘睿智’的‘睿’,‘枢纽’的‘枢’。” “毕睿枢……”端合瑶只轻轻念了一声,毕睿枢没有听见。 “不知凤姑娘千里迢迢去往娄崖所谓何事呢?”毕睿枢又开了口。『去的那么远,是投亲还是逃家?』 “不瞒毕公子,小妹是为了家母而去。自家母幼年失踪,至今不觅踪影,小妹许了愿,此生不寻着家母,便一生不还家门。” 少年看了她一眼。『孝女,果然是个仁义女子。』 端合瑶微微一笑。又夸他了。“未知毕公子所谓何事?』 “我吗?只是听说娄崖在三月后有场罕见的海市蜃楼,所以我这个居无定所的人才打算前去看看。” “海市蜃楼?” “就是海面上会出现云雾缭绕的仙山,传言是有人见过仙山上有仙人出没的。” “真的?”端合瑶心上一悸。或许,或许可以因此找到娘亲…… “凤姑娘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的。” 一定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娘亲的机会的。 ——————— 毕睿枢真的是个温柔的人,而且温柔的不见一丝的做作,那就是发自心底的,生来从性子中蕴出的温柔。 他很体谅两个女生的体力问题,行程绝不会紧凑,有时甚至还可以停留一下,玩上一两天。而且他善解人意,真的是善解人意,经常是她们还没有察觉到不适,他就已经做好了应急预案。可他只是一笑了之。 “行走江湖的多了,自然就是多懂了一些常识而已。”他如是说。 『初出江湖的大小姐自然会有诸多不便,提前处理好,真的出事时也不会手忙脚乱了。』他如是想。 瞧,多贴心! 历时两个多月,三个人跋山涉水,终于是从南国皇城到达了青国娄崖。嗯,据海市蜃楼还有半个月时间。 这其间,南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圣女公主离宫出走了。 端合瑶听闻,默默引水煮茶。 因为是长住,所以毕睿枢买下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双院民居。民居位于海边,甚至后半个房子连院子就是建在海上的。端合瑶与鋈霞就是住的里间,所以几乎是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大海。 清晨,一阵悠扬的乐音飘荡在院子中,那是端合瑶在弹琴。端合瑶每日清晨都会练琴,风雨无阻,只是曲调不同而已。 端合瑶的琴名曰“七锦珊瑚凤弦”,名字很长,体积确实不大。七锦珊瑚凤弦琴只是一架高两尺的竖琴,但这却是一架货真价实的仙器,因为这七锦珊瑚凤弦琴,乃是端合瑶的生母亲手所铸,是她的周岁生辰礼。七锦珊瑚凤弦琴,取青国鎏金珊瑚为架,以青鸾尾翎揉丝为弦,琴身七彩,隐隐散发金光。 端合瑶爱极了这琴,因为这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少数的物件之一。虽然知道七锦珊瑚凤弦琴不同于其它的凡琴,它是仙器,不会因为放着不用而涩掉,可端合瑶依旧每晨必起,因为这是娘亲留给她的。 琴声飘扬了不久后,附音出现了。那是毕睿枢在调瑟。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两个月了,她起琴,他调瑟,默不做声,却浑然天成。 如此了半个时辰,端合瑶便起的不成样子了。琴瑟和鸣,这是琴瑟和鸣呀! 瑟声渐渐落下,一会儿后,毕睿枢出现在了后院中。“今天只弹了半个时辰。”言下之意,往时都是一个时辰的。“倦了吗?” 见了他,端合瑶有些些的不自在。“没什么……毕大哥,晴阳日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毕睿枢淡淡一笑,“好。”『是闷着了吗?东市似乎有集,可以去看看。』 端合瑶心头一暖。真是贴心的人。话说她一直如此窥视他人的心事,好似不道德呢……行了,以后再也不窥视毕大哥了! ——才怪! 『小妹怎么一直不说话?她不喜欢这热闹的市集吗?也是,的确热闹的到了喧闹的地步。』于是,“小妹,那处有个折子戏戏台,可有兴致看看?” 『嗯?小妹一直看着……是喜欢吗?小妹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姐,大约是不曾见过寻常的民间玩意儿……』于是,他买了有一面风车。 『日头不早了,小妹或许该饿了……』“小妹,那处的颐水阁的海鲜是此地一绝,可要去尝尝?” 着实是贴心的狠了,端合瑶不由愈发苦恼。再如此下去,不销半月,她大约就会被他拿下了吧?但是半柱香后端合瑶才明白过来,哪里再用半个月?她已经被他拿下了。 酒楼之中,因为客满,他们不得不拉下面子请求与人拼桌,可恰恰是这样,意外横生。 那一桌只有两个人,都是女子,不难看出她们之间的主仆关系。 “这位姑娘,酒楼客满,不知我们能否冒昧的与您拼桌?”毕睿枢极为客气的说。 “不行,我们……毕大哥?!”惊呼突起,那主子模样的少女惊起。“毕大哥,真的是你?你不是在白国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毕大哥,真的是毕大哥。毕大哥你果然没有忘了我吗!你终于是来找我了,吟香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端合瑶鼓起双颊,凝了眉,她不动声色的拨开了那女子紧紧揪着毕睿枢的衣袖的手。“这位~~小姐,未知芳名?”她挤进去,完全挡住了女子的视线。她的身高还是可以的。 女子因为突然出现的女人一愣,而后忆起方才激动的举止,不由有些后悔,脸色微红,但她不曾退让,女性的直觉让她认定端合瑶会是一个敌人。“小妹姓‘莫’名‘吟香’,不知姑娘芳名?” “凤三娘。” 莫吟香蹙了蹙眉,“你与毕大哥……认识?” “自然。”端合瑶傲然一笑。 “……你也是被毕大哥救过的人吗?”『哪里来的狐媚子?竟然与毕大哥如此亲近。』 端合瑶笑容一僵,“……我与毕大哥,是正正经经的朋友,其它什么的,都是不曾掺杂过。怎么,姐姐与毕大哥的相识还掺杂些什么吗?” 莫吟香暗暗一咬唇。“是的,我与毕大哥相识,的确只是因为他碰巧救过我。但是救命之恩大于天,当时我没来得及报答,心上一直有愧。毕大哥,吟香如今还是不觉得有什么比得上毕大哥的救命之恩,如今只能劳烦毕大哥亲口提上一件事,也是了结了吟香的一桩心愿。”完全不同于与端合瑶的针锋相对,莫吟香面对毕睿枢的语气,可谓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020,虚迷梦境(4) 端合瑶平生第一次生起了这般磅礴的怒火。 一概无二,只因为此时的莫吟香在心底是如此想的:『毕大哥,向我提亲吧。父亲已经同意让我嫁给救命恩人了!我能够嫁给你了。快点,快向我提亲吧,已经没有人会再阻拦我们在一起了,快呀,向我提亲吧!』 荒诞!救命之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吗?如果救她的只是个年近仗朝的糟老头,难道她也要以身相许不成?不过是贪图毕大哥的样貌俊美,这个女人着实无耻! 那厢,毕睿枢摆出了一贯常用的笑容,“那个,我……” “毕大哥!”端合瑶突然抢白。她现下已经不敢用读心术了,尤其是对着毕睿枢时。如果……如果他想的也是那样……“我不想吃了,可以走了吗?”让她任性吧,至少逃避了还有努力的可能。 毕睿枢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客气的向莫吟香拱手告别,另外支付了无缘吃上的菜的饭钱,然后就追着端合瑶的背影匆忙离开了。 『小妹这是怎么了?她今天一天都很古怪。不仅话少,而且举止也是反常。难道……是因为莫姑娘?』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莫姑娘”,端合瑶立即心情见好。他说的是如此彰显关系生疏的“莫姑娘”啊…… “毕大哥……” “嗯?” “你对莫姐姐……有感觉吗?”到底是禁忌一样的问题,不要说用读心术窥探,就是只是问出来而没有得到答案,端合瑶都紧张的有些窒息。 “什么感……”他顿悟,然后脸色一异,“小妹胡说什么呢。于我开玩笑是没有关系的,可若是坏了莫姑娘的闺誉,那就是莫大的罪过了。” “哪里有什么罪过?只是问你有没有而已。难不成这还能坏她的名声?如此说来,那么岂不是只是做了个杀人放火的噩梦,就有可能犯上杀人放火之罪了?”端合瑶有些急。又是不肯说,所以会是什么呢?……没有勇气施展读心术…… “哪有这种道理……”毕睿枢哭笑不得。 “那你便回我就是,又碍着谁了。”端合瑶不愿意轻易放过。 “……自是没有。”毕睿枢拧不过,只好开口。 端合瑶放了心,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有就好。那么毕大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哦——”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仿佛将要说的是天大的事般凝重,引得毕睿枢不由也是万分正色。 她说了:“毕大哥,我、喜、欢、你、哦!” 毕睿枢:“……”『……』 她笑了一声,那种轻轻浅浅的,却如花儿艳丽的笑靥。她又说了:“毕大哥,我喜欢你呦!” 毕睿枢:“……”『……』 端合瑶笑得愈发忍俊不禁。如此震惊的表情,眼神又是喜盈于眶,傻子也猜得到是什么原因了。但她依然不忘作怪,因而故意摆出了失望的神色。“啊,原来毕大哥不喜欢我啊!那算了,我就回被子里慢慢哭吧!”说罢,她作势要转身离开。 不过她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男人修长有力的长臂环过她的肩头,抱住了她。“别走……”一向温柔的声音第一次如此低沉,如此……充满磁性。“我喜欢你三娘,我好喜欢你的三娘,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三娘!” 端合瑶溺倒在那温柔里。其实所谓的“温水煮青蛙”,大约也就是这样了。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颐水阁的门前,面容姣好的少女失魂落魄的看着这个方向,刹时惨白的脸色是真正的如同死灰。 ——————— 自打端合瑶挑明了感情之后,两人间的一切就都不一般了。 两个人依然那般的生活,但默契与亲密程度却是日益增长。端合瑶默默心喜。只是她的真实身份,她还一直不曾言明。 半个月转瞬即逝,传说中将会出现海市蜃楼的那一日终于到来。端合瑶很兴奋,即便海上仙山中没有娘亲的讯息,她也可以与毕睿枢渡过一段愉悦又美好的岁月不是吗? 然而这一天,从早到晚,海面上波光粼粼,阳光洒得异常明媚,莫说什么海市蜃楼,连一丝雾气也是没有! 端合瑶从早上起就开始了失望,直到傍晚时分,她的神色已经暗淡的没有希望了。 毕睿枢走上前,为她披上柔软的狐裘大氅。“入夜了,会着凉的。”『是我的错,我根本不该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否则,三娘的心情应该会好一些的吧?!』 端合瑶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眸中的失落看的毕睿枢直心疼,他忙把她揽入怀中。端合瑶静静附着,不言不语。 娘亲,我是真的,再见不到你了吗? “小姐、小姐……”门外,鋈霞的呼声由远及近,听上去似乎十分的要紧。 端合瑶站直身体,看着鋈霞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什么事?” “起雾了……”鋈霞还十分喘,一句话都说不顺畅,“海上起雾了……海市蜃楼出现了!” 端合瑶与毕睿枢相视无言,满眼里都是惊喜。毕睿枢推开一旁的窗子。辽阔的海面上已生起了浓浓的雾,遥遥的海洋对面,他们若隐若现的看见了一座山峰。 海市蜃楼! 没有犹豫,三个人一起凭窗而跃,直直坠落在屋外海岸边的一艘货船上。 这是计划已久的。想要去到海市蜃楼之中,没有船怎么行?毕睿枢早早制备好了这样一艘船,船大,人又少——只有他们三个人,只要粮食带足,他们甚至可以在海上漂泊一年时间有余。 而且端合瑶天生仙体,毕睿枢又是已过辟谷之期的仙人,真正需要进食维持生命的其实只有鋈霞一个人而已——是的,毕睿枢是个仙人,且已过辟谷之期,否则他当初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是端合瑶捣得鬼? 货船就放置在他们的院落下面,他们当然不怕船漂走了,有端合瑶与毕睿枢在,它想离开都有些难! 下了船,毕睿枢立刻施术催动船只起航,向东方开去。 东方?鋈霞趴在船杆上,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毕公子,方向错了……海市蜃楼在北方……” “海市蜃楼在北方,可是那仙山却是在东方。”毕睿枢并没有停船。 “嗯?”端合瑶被引起了注意力。 “你们一定是没有听说过海市蜃楼出现的原由。”毕睿枢叹了口气,“海市蜃楼其实是一种自然现象,它由光芒的反射而形成。根据现在的时间以及阳光的角度与强度,海市蜃楼的本体也就是那座仙山,应该存在于东方。” “咦?海市蜃楼不是仙境吗?”鋈霞愣了愣。 “可以说是,因为它反射的是海外仙山嘛!”毕睿枢淡淡一笑。 端合瑶遥遥看向北方的海市蜃楼。她相信毕睿枢不会骗她,他也骗不了她。海市蜃楼,她去定了! 他们在海上足足飘荡了半个月。 海市蜃楼自那一夜后便消失的再看不见了。彻底没有了可以原来当作指引的物件后,他们就可能独自在海中央飘荡,直到半个月后的今天…… “小姐、小姐,有岛!有岛屿!你看,我们终于可以上岸了!”看见岛屿,鋈霞最是兴奋了。 端合瑶遥遥看着,见并没有雾气缠绕是座实实在在的岛屿,脸上也见了喜色。 毕睿枢踏上船头,站在端合瑶身边,但没有说什么。『三娘终于是要如愿了。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到岛上来看一看,但……如何呢?她开心就好!她的一笑,抵得上世间万物的繁华。』 端合瑶默默低下了头。 船只停岸停的异常顺利,仿佛除了海市蜃楼那层神秘的外衣,它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岛屿。但端合瑶知道不是的,因为不过才踏上岛,她就由心感到了一阵不安。 这岛有古怪,绝对! 岛屿上气候如春,明明青国已是夏季,但这里的气候却依旧不温不火,行进不到三里,一片花海便陡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那是一片扶桑花,白色、橙色、粉色、红色皆有,花口碗一样的大,仿佛都在花期之中。 端合瑶愈发不安了。 扶桑花她很了解,因为扶桑花的别名为:朱槿。她的封号“凤槿”中的“槿”字,就是源于她诞生之日,满皇宫的朱槿一齐到达了花期这个原因。虽然那其实是她娘亲的功劳,是她娘亲因为生产而收不住仙力,导致朱槿花一齐到达了花期。不过外人喜欢把这些算在她头上,毕竟,这种奇事早没有晚没有,偏偏在她出世那一天有嘛! 扶桑花或者朱槿花,它们的花期很长,几乎可以做到一年不断绝。可就是如此,不同时间的花态总是不同的。然而这座岛上的朱槿花,俨然属于同一时期同一花态。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怀疑这座岛屿有古怪了。 毕睿枢也似乎是觉察到了,他默默的将端合瑶与鋈霞挡在身后。但鋈霞没有察觉,她还因为毕睿枢挡住了她而颇有微词,甚至想摆脱他跑去花海。 “鋈霞,别闹。”端合瑶喝住她。 “可是好美……”鋈霞迷醉的看着面前的一片花海。 毕睿枢凝视着鋈霞的双眸,悄悄握住了端合瑶的手。 端合瑶不解的回头看着他。 “这花不仅古怪,还有迷乱的效果,鋈霞被催眠了。”毕睿枢低声说。 端合瑶几乎惊呼。再看向了鋈霞,端合瑶也注意到了鋈霞的眼神无力而混沌。“有办法吗?” 毕睿枢却是摇头。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而就在两人聚精会神的探讨之际,鋈霞却是溜过一个缝隙,向着花海奔去了。 端合瑶愣了下,当即唤人,“鋈霞,回来……”她骤然顿住,因为她看见了在那漫天花海之中,一个妖艳的红色女人缓缓直起身子,并睁开了妖艳的红眸。 那是一个全然红色的女人,红发、红瞳、红衫、红裙,红色光彩勾勒出妖艳无比的她。她睁开眼,但没有理睬近在咫尺的鋈霞,她的目光滞留在端合瑶与毕睿枢身上。“仙气,久违的……仙气!”她的声音飘渺,好似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千里之外发出的;她的声音也有叠音,仿佛由千万人一同说出来一样。 毕睿枢忙将端合瑶护在身后。“是山鬼,魔化了的山鬼!” 山鬼,亦是山精。就成人的山鬼来说,他的存在于一座山而言可能比山神还要重要。山鬼当属于仙族,尽管只是最低级的地仙。可端合瑶眼前这只却是魔化了的山鬼,魔化了的,可就是魔了! 不同于端合瑶两人发自心底的戒备,鋈霞却是一无所知——就算没有被催眠,她也只是一个纯粹的人类啊!看见突然出现的美丽女人,鋈霞疑惑重重的走近,“你是谁?你是这个岛上的人吗?这个岛究竟是怎么回事?好漂亮好奇异哦!” 山鬼没有理她,她只是向着端合瑶来了。 端合瑶见状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至少她还遵守条则不可以对人类下毒……手…… “鋈霞!” 哪里的不可以?哪里的遵守!她在路过鋈霞的时候,用朱槿花的叶子绞杀了她!她只是不屑看一眼那个卑微的生物而已!对于卑微而弱小的生命,哪怕是抹杀,也不需要正视! 端合瑶刹时红了眼,“鋈霞……” …… “公主,我是鋈霞,是笕夫人带回来的,从此以后我只侍奉你一个人。” “公主不怕,笕夫人不在,还有鋈霞陪着您!鋈霞永远陪着您!” “公主,请不要淘气。这样真的会受伤的!会好疼好疼的!好长时间都是那么疼哦!” “公主……” “公主……” “公主,鋈霞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您,永远都不离开您的身边!” …… 是你说要永远相伴的,我也一直尽力遵守着。你知道在我心里你早不是婢女了,你是我妹妹,虽然有时你比我还坚强。你是我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了,我们相许过要一起渡过人生百态的!可是如今你却…… “鋈霞!!!” 赤色火焰如同失控的狮子一样从端合瑶的体内爆发而出,争先恐后的,仿佛慢上一秒他们就会迎来死亡的镰刀。可是明明,现实明明是它们所过之处寸寸成灰,烟消云散。那火焰无情的吞噬了一切,没有放过哪怕一朵花,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个……生灵。 毕睿枢骇然后退。“仙凰……真火……” 不会有错,如此强大且霸道的火焰,一定是凤族的三昧真火!只是这世间拥有凤族的三昧真火的应该只有一个人才对!那便是——南国三十六公主,端合瑶! 果然是你吗?端合瑶?! 021,虚迷梦境(5) 端合瑶一个人坐在一片废墟之中,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显然的神志不明。 流昭若表示看的不是很清楚,“她那是……自己把自己烧糊涂了?” 因为《璇玑语录》终于争气一把搜出了虚迷梦境出于虚迷幻镜,所以众人纷纷急了。然而,进入虚迷梦境就得在同一时刻与造梦人也就是凤槿一起入幻境,否则过时不候。 虽然虚迷梦境的幻境是取自凤槿自己的一段记忆,但是人往往最挣脱不了的恰恰是自己那不怎么重要的执念。君羽休表示如果凤槿不能自己看开,那么她永远不会醒来,因为他们谁也帮不了她。最后无果,他们只能让君羽休把凤槿的幻境提了出来。帮不了忙,那干着急八卦八卦总可以了吧!可是没人想到,凤槿的心魔竟然是这么个哭笑不得的事件。 “虽然是亲如姐妹的婢女,但为了她而失去了自己的情人,难怪三娘耿耿于怀了。”离舟雪蹙了眉。 “而且是她自己亲手烧的。她还敢更惨一点儿吗?”花凉歌抽搐着嘴角。 “更惨的大概是……所有人都死了,而她活了下来。”君羽休的语调很平板。 时竹静静看着幻境,没有说一句话。 “说来三娘现在是纯粹的凡人呢!这又是怎么回事?”流昭若惑了。 花凉歌指了指幻境,“大约是因为这个吧……” 端合瑶终于在一片废墟中回过神。她的第一反应尚且对得起毕睿枢,因为她是在找毕睿枢,可他已经丧生在三昧真火之下了。 端合瑶跪在毕睿枢身旁,又是一阵子的失神与痛哭流涕。 这一时,一双洁白无暇的锦靴落在废墟之上,女子踩着轻盈的步伐,步步沉重的走到端合瑶身边。“答应了小笕要照顾好你的,却……对不起,我来迟了……” 端合瑶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面前她根本不认识的美丽女生,目光呆滞而绝望。 女生露出苦恼的表情,“看见你这个样子,小笕一定会怪我的!” 小笕?端合瑶有了些神智。那个……“笕”吗?“你究竟说的谁?” 女生看着她,目光诚恳,“你已经猜出来了不是?!” 端合瑶的神色终于是有了些光彩,“她……”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她的境况,那样你会好受一点儿。”女生抢先说。 端合瑶怔了怔。她这么说是代表……娘亲出事了吗?端合瑶低落的低下了头。原来如此吗?原来所有人都离开了吗?所有人……都抛弃她,离开了…… 成串的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有的落在废墟之上,凭空溅起一尺灰尘;有的落在毕睿枢的手臂上,润了枯衣。 女生看的一阵唏嘘,半响,怜悯之心扑通扑通的几乎要跳出了胸口,女生终于待不住了,“那个……小瑶对吧?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复活这个人哦!”她指毕睿枢。 端合瑶猛然抬头,看着她的目光不异于看着神仙。 “你也算凤族,自然知道涅磐之火吧!涅磐之火的概念是‘焚旧塑新’,而如果宿主同意,涅磐之火也能够用在别人身上。哪怕死了,说不定也能够点燃生命哦!”女生神乎其神的说。 端合瑶愣愣看着她,似乎是不愿相信。“你可以试试——你应该还没有涅磐过吧?!” 端合瑶点点头,而后坐直了身子。红芒没有预料的亮起,夺目耀眼。女生看的直摇头,想阻止但已经插不上手了。真是坚强又可悲的少女,一点儿恢复体力的时间也等不得。可是这样,你更加会失败啊! 结局果如女生所料,端合瑶失败了,毕睿枢甚至没有动一个手指。但是女生没有料到的是,端合瑶竟如此决绝。她从体内逼出一团赤色的火精,丝毫没有犹豫的按入了毕睿枢的身体之中。 女生发觉的迟了,端合瑶已经将仙凰真火的火精传给了毕睿枢。可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巨大的失望铺天盖地而来,端合瑶瘦弱的身体不堪重负,仰面昏倒而且。失去了仙凰真火,相当于失去了天生仙体。失去了天生仙体的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而已。 女生抬手接过了她,看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让小笕看到现在的你,她如何能够安心啊!” 君羽休眷念不舍的看着那个女生,目光中沉溺的是满满的温柔。 流昭若愣愣地。 “原来如此……”离舟雪长叹一口气,“三娘真是太傻了,涅磐重生这回事,她难道不知道五百年只有一次机会吗?一个人也只有一次可能啊!白白失去了仙体,有益的究竟是谁啊!” 她唠叨了半天,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她回头,才发现几个人都是沉思的模样。一个人若有所思可以理解啦!可是一屋四个人一起……真是说多诡异有多诡异!“你们怎么了?” 时竹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了。君羽休也回过神,目光从女生身上移了开,同样没有吭一声。只有花凉歌是没有理睬她的,他看向了流昭若。“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花凉歌一下子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众人才注意到,流昭若不是一般的沉思,她更像是失了魂。而被花凉歌这么一晃动,她竟然已经摇摇欲坠了。 君羽休手疾眼快的接住她,右手覆在她额上,神色大变。 “怎么了?”离舟雪小心翼翼的问。不要啊!三娘还没醒呢!昭若你可别出事啊! “她的元神竟然有缺。”君羽休语出惊人,“虽然伤口很小,缺少的元神也根本不至于让人发觉,但是她的元神的确不全。只是她位阶不低,平时完全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有情绪波动起伏不定时才会有异。像现在。” “可她为什么不定……昭若,你醒了?”离舟雪惊喜的说。 流昭若没有理睬她,甚至连自己身处君羽休的怀中都没有发觉。她颤颤巍巍指着幻境中的女生,态度罕有的执着,“她是,她是谁……她是谁?!” 君羽休与离舟雪齐齐一愣。半响,君羽休才开口,“……依弦,池依弦。” “池依弦……”流昭若喃了一句,神智竟然不清了,突然,她大声一喊,“不……不是池依弦……你究竟是谁……”仿如被击打了一样,她顷刻昏了过去。 君羽休顿了顿。不是池依弦……她见过她?那么她见得是谁? —————————— 精致而华美的书房中,流昭若不明所以的看着四周。她怎么会来到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门外,一双眷侣相携而来,男子身材颀长,女子娇柔如水,可她,看不见他们的长相!就像有一层雾气一样,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 男子携着女子走到桌前,指着一张纸,温柔如水的说:“看,这是我取得名字。” 女子看了一眼,似乎露出了娇嗔的神色,“竟然两个,你真打算养两个吗?” “本来就是两个啊!”男子似乎是无辜的神色。 女子好笑的睨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张纸,“这‘流昭若’还可以,但‘馥染湘’……我不喜欢。” 流昭若愣了愣。提了她?这两人与她有关吗? 男子浅浅一笑,又提笔挥墨写下一个,“早早备了一个,你端看如何?” 女子复看了一眼,终于点点头,像是欣赏,“这个还好。” 流昭若不由好奇了,是什么呢?然而,她移动不了半分,更遑论接近书桌。 男子与女子又谈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流昭若不懂,便没有上心。只是她依旧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那两个人是看不见她的吗? 然后画面扭曲,流昭若终于明白自己大约是处于一个幻境或者梦境之中。 这次还是一方殿宇,更类似女子的闺阁。这次只有女子一个人,她也终于看清了,她竟然与凤槿回忆中的那个女生一模一样,只是那女生是赤金色的长发,而这女子的发色是碧绿色。 女子伏在闺阁里方的一个柜台上,柜台上呈着两个软垫,一个呈了一颗碧幽幽的头颅大小的蛋,一个呈了一颗暗金色的梧桐树的种子。 她摸摸那颗蛋,神色无比温柔。“我知道我不可能看到你出生的那一天了,但是你出生之后还会记起我吗?我是你的……” 你的什么,流昭若没有听清,因为殿宇之外是轰然不绝的雷声。女子看了眼殿宇之外,又看看那颗蛋,神色之间尽是不舍。但她依旧决然的走出了殿宇。 流昭若这一次能够跟着去了。但是不如不去,因为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弱小的生命陨落在天雷之下。 那一刻,流昭若突然那么心伤,好似……好似至亲的人在面前逝世一样! 那颗蛋……那颗蛋她真的感觉十分眼熟,好像当年她的那颗蛋…… 你呢?你又是谁?我没听到的那一句,你究竟说了什么? 在天雷轰击到女子的那一刻,流昭若好似有了答案。不需经过大脑的,她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沧桑一样终于喊出了口,她是…… “娘亲!!!” ——————— 他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除了匹及本神的实力,其它一片空白。 “真好啊!一苏醒就是这样的实力。”那个坐在石床上打坐的俊秀少年这么说。 他不解的打量他,“你认识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少年一愣,然后讥讽一笑,“只是失去了记忆了吗?真是划算啊!” 他不解。 少年却是懒得理他的样子。“食物在后山,自己去摘,不过你大约应该不需要进食了吧?近期不要来烦我,我要冲击上神。” “我……我们认识?” “你是我五哥,你说我们认不认识?” “五哥?” 看得出他一无所知,少年放弃打坐,开始专注的给他讲解。“其它知识自己想法子补充,但记住我的话。远古洪荒,天生九大真神。我们是这九大真神第六位的龙氲真神的孩子。所谓龙生九子,你是第五子狻猊,我是第六子赑屃。” “狻猊?赑屃?” “记住就行了。”少年不耐烦他打断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差,“今世有六界,仙妖人鬼,其中最脆弱但也最强韧的人界就是母亲所造。百万年前,人界大难,母亲与我们九子因之具亡。可母亲临逝之时给我们下了返生咒,让我们得以在沉睡之中缓缓修复伤口,然后重降于世。只是返生咒还是需要支付代价的,我的代价是神力大降至中灵之阶,而你的代价是记忆全失。” “返生咒,代价……那么其它兄弟呢?” “不知道。我苏醒时没有见到一个人,不过我倒是找到了一些他们生活而留下的痕迹,大约是先一步苏醒,然后死了。而且大概是没有其他人还在沉睡着了,因为当初伤势最重的是你,然后是我。” 他好一会儿的沉默。“……那么,我叫什么?” “随你,往事都已经过去了百万年,留下名字又有什么用?徒惹烦恼!”少年又要打坐。 “那么你呢?你叫什么?” “毕睿枢。” 所以呢?你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呢?仙凰真火吗?既然你已经拿到了为什么还要再来困扰她呢? 你要给我答案哦,我亲爱的六弟! ——————— “娘亲——!!!” 流昭若从床上坐起身,双目瞪的浑圆。 花凉歌被那一声实实在在的吓到了,整个人一歪险些从桌子上摔了下去。“姐姐?姐姐!姐姐你醒了?” 流昭若宽下心,看着花凉歌似乎守了自己好一会儿,不由爱怜的摸摸他的头,“着你担心了……姐姐没事。” “可是姐姐那时好吓人的样子。”花凉歌依旧,抿着嘴,“说来姐姐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吗?” “梦?”流昭若一愣,恍惚想起刚才的梦境……不对,她做了什么梦境来着?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流昭若呆呆的样子令花凉歌有疑,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姐姐……姐姐?” 流昭若看着他,心里一松。罢了,想不起来就算了,那梦似乎也挺古怪的。“小凉歌,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花凉歌说。 “三天?!”流昭若正下床的动作一滞。竟然这么久,凤槿的梦境还只是一日一循环呢! 花凉歌点点头。 “三娘呢?她见醒没有?”流昭若一边理衣一边急急忙忙的问。 花凉歌默默转过头,“没有,听说梦境都循环三遍了。” 终于理好,流昭若没有犹豫,径自拉起花凉歌出门。循环三遍……据说虚迷梦境循环的次数愈多愈代表承受者难以挣脱幻境。三娘再如此下去,恐怕不久就会力竭了吧! 离舟雪提了盆热水,打算帮凤槿擦擦身子。正向房间走去,一个异常熟悉的背影却闯入眼帘。“咦?竹,你怎么了?”不知是不是背面侧光的原因,他看上去竟然有些苍白。 时竹没有理睬她,他径自入了凤槿的房间。 离舟雪愣了一愣,想着时竹不是外人,由他照看着凤槿也不是不可以,随即松了心性,提水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时竹跨入了凤槿的房间。 离舟雪没有看错,时竹的脸色的确是苍白着的,虽然还有血色,但那绝不是正常的范围。 他步步接近床帷,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沉重。他终于在床边停下,拂开床帷,低头看着床上沉眠不醒的佳人,愣愣的,仿佛沉思。 他就……如此重要吗?多大的事,却让你困在梦境里出不来,他究竟哪里,如此让你忘怀? 他低下头,俯着身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压低身体在凤槿的额上落下一吻,轻轻地,仿佛不存在的一吻。 他一直垂下的手终于抬起,拂着心口,淡淡的金光若隐若现,渐渐加强,最后凝出了一个金光耀眼的珠子。珠子不大,只有小指的宽度。但它金光闪闪的,甚至把周围都映照的一片金光闪闪。 时竹的唇色发白了,那种不正常的白,是病态的白。他覆手而下,将金色珠子从凤槿的额心没入。刹时,房间之中金色光芒夺目耀眼,时竹静静站着,嘴角挂起的,是微微的笑。 怎样才能帮你从梦境中醒过来呢?只要有办法,又有什么代价是我支付不起的呢?最是不过性命,性命,性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