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爱你》 第一章 好像是第三对了。 颜乔可看着宴客厅门口那大幅婚纱照,算着这两年参加过的高中同学婚礼。 去年参加的那场婚宴是高中同学第一个结婚的,新郎是她同学,曾是班上的体育股长,也是学校篮球校队,当年在学校可是很吃得开的一枚帅哥,女朋友换过一个又一个。她记得他说过他是单身主义,因为单身才能时时换女伴,结果让大家跌破眼镜,当年嚷嚷单身才好的家伙居然是第一个步入婚姻的。 今年年初是学艺的婚礼,嫁给一个刚在国外接受基础飞行训练的培训机师,郎才女貌,非常登对。现在这对的新郎是高三那年的班长,外型有点憨,学生时期个性也真的挺老实,这样性子的人步入婚姻,似乎是可以被料想到的。 颜乔可确定自己参加的高中同学婚礼是第三对了,她不禁要想,自己会是第几个结婚的?她真有进入婚姻生活的那天吗? 「不拿吗?」男人手中有几张谢卡,说话时带起的气流温热,拂过她耳际。 她垂眸看着男人手中的小卡,再抬脸看他。 「看我做什麽?你们女人不就最爱收集这种东西?那边一堆。」魏辰宇指指一旁的收礼桌,桌面上有桌花、谢卡、婚纱相本等。 颜乔可抽过他手中谢卡。「什麽收集!说得好像小时候收集贴纸一样,多不浪漫。拿这个谢卡是一种纪念,以後想起哪个同学就可以拿出来看一看的。」 「不是羡慕?」他眼梢带笑,略有神气。 「羡慕什麽?」 「羡慕穿婚纱。你别说你从不羡慕。」魏辰宇双手搁在西裤口袋,脸庞微偏,又道:「不看看班长的婚纱照吗?满足一下。」 「看别人的婚纱照有什麽好满足的?那要自己拍了才能真的满足。」 他扯了下嘴角。「所以说,你很想拍吧?」 她点头,坦荡荡的姿态。「想,当然想过。」她微翘下巴,眼睛亮晶晶的。「但也要有男主角。你要娶我吗?」 魏辰宇看着她,嘲弄的口吻:「你就继续做梦吧。」 「有梦最美嘛,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皮皮地对他眨了下眼。 「嘿,怎麽不进去?」有谁靠了过来,一把搭上魏辰宇的肩。 那人目光一挪,见着了颜乔可,马上松下搁在魏辰宇肩上的手,瞪大眼,将颜乔可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看回脸蛋。「你……喂,我说颜乔可,怎麽愈来愈漂亮啦?」男人视线再度下挪,看过饱满的胸口,再看向平坦小腹,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不是跑去塑身整形?」 依他看过不少女星写真和a片的经验来猜测,这女人胸部少说也是32d以上,腰嘛大约25,用年轻人用语来说就是--巨乳童颜。明明高中时是个胖妞,去年在那个体育股长的喜宴上看到她时,她虽然瘦了许多,但和现在见到的完美身材,简直可说是判若两人。 「你是第一天认识她,需要这样看人吗?」魏辰宇见对方直盯她胸口,身子一侧,挡在她身前。 「是没看过她这麽漂亮的样子啊。」赵启闳脸一偏,看着颜乔可,又问:「乔可,你还没回答我。」 「我哪有整形塑身,那个要花好多钱的。我是靠少吃才把一身肉减掉的,而且吃之前都会算一下热量,久了就瘦啦。」她以前真的是个胖子,一百五十五公分,最重时候有六十二公斤,那时走在路边,还被经过的骑士大喊恐龙妹。 胖不是没原因的,从小便是圆润型的身材,国中升学压力大,白日上学晚间还有复习不完的功课,她常为了提神,边念书边吃零食,就这样吃成了胖子;胖一公斤还能马上减下来,胖了十公斤以上,减肥可是大工程了。 她缺乏毅力,时常嚷减肥,却一次也没减成,就这次让她成功瘦了下来。 赵启闳对於她瘦身成功如此惊讶,大概是年初那场喜宴他未出席,或是没看见她;而去年也无同学会,一年多未见她,才让他有这种「她瘦很多」的想法。其实,她维持这种身材近一年了。 「真这麽神奇?啧……」赵启闳绕了过来,一手撑着手肘,另一手摸着下巴打量她。「瘦下来就真的变美了,真的是很不一样。」 「她变美?」魏辰宇身子一绕,不着痕迹地挡住赵启闳视线,垂眸细看着颜乔可的五官。修得细细的弯眉、双眼皮上了淡色眼影的大眼、刷得翘又浓的长睫、几乎瞧不见毛孔的秀鼻,还有一层薄薄唇蜜的丰唇……然後呢?看惯她不上妆模样的他,从不会因为她愈渐成熟的化妆技巧而认为她变美了。 他转首,问赵启闳:「哪里变美了?一直以来,她不都长这样?」 「不一样。一变瘦,双眼皮变明显了,眼睛变大了,鼻梁看上去更挺,尖尖的下巴看了就是很想摸一下。」说着手一探,就要去触碰那张美丽的脸蛋。 「摸什麽?你也太不挑了。你以前不是爱美女吗?什麽时候开始你对胖女人也有兴趣了?」魏辰宇一把抓住那只欲探向身後女子的魔掌。 赵启闳一愣,目光稍挪,落向魏辰宇身後的女子,她却对他绽笑,笑得眉眼生动、春暖花开。难道他眼花?前一秒他分明看见她僵滞着表情。为转移尴尬气氛,他笑了声:「干嘛干嘛啊你,醋味这麽重,你们不会是真在一起了吧?」 魏辰宇松手。「你想可能吗?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会等到这时候?」 「是哦?」赵启闳瞧瞧两人,说:「但是你刚才那种那麽怕我碰到她的反应,真的很像在吃醋。」 「他才不会吃我的醋。」颜乔可从魏辰宇身後走了出来,笑咪咪地说:「那是因为他跟我家都那麽熟了,我要是在外吃了亏,他回去会对我爸我妈难交代。」 「是这样吗?」赵启闳半信半疑。 「是啦。你忘啦,我跟他从小就是邻居,两家人超熟。」 「啊,对!」赵启宏果然一脸恍悟的表情。「差点忘了你们两家感情好。」 颜乔可点头。「嗯嗯,我爸妈和他爸妈很麻吉,当然就会要他多照顾我,谁让他是男生嘛。」 「小可……欸,赵启闳你也来啦?怎麽都站在这?」林荷婷一出电梯,就看见收礼桌前那熟悉的身影。 「林荷婷!」赵启闳讶问:「没想到你会来,不是去国外念书?」 「又不是念一辈子,去游学几个月而已啦,前几个月就回来了。」 「去哪游?」赵启闳好奇。 趁那两人一个签名後随手翻看相本,另一个跟在旁闲聊的短暂时间,魏辰宇盯着颜乔可。她这样漂亮吗?几乎每天见面,他从没细看过她的穿着,就连稍早前一起过来,他也没细看她今日的打扮;而现在看她,好像是……是有那麽点不一样。粉肤色的连身洋装,是抓皱不对称的斜肩,很有设计感;贴身的剪裁,突显了女性身材,低胸领口设计将她诱人的体态展露无遗。 裙摆不长,膝上十公分左右,她又穿了双水钻高跟凉鞋……凭良心说,是挺性感,只不过他看过她穿宽松衣裤、大吃大喝、翘脚啃鸡爪子,甚至是脸上贴满小黄瓜片或敷上面膜的样子,他实在很难夸她性感。 颜乔可目光一转,对上男人的打量目光,愣了愣,低首瞧自己今日的穿着,然後抬脸问他:「怎麽了吗?」 「没什麽,就是听赵启闳这麽称赞你,我只是确定一下你哪里不一样。」 「结果呢?」她迎视他目光,眸光晶亮。 「有不一样吗?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不过就是换了件衣服而已。」 她笑了笑,定定望着他。「衣服真的是不一样,今天这是婚宴,当然要穿喜气好看一点,才不会--」 「嘿,辰宇!」宴会厅入口的新郎官这会才发现他们,举高戴着白手套的掌心,走过来便是用力握住魏辰宇的手。 「恭喜恭喜!」探掌回握,魏辰宇扯唇笑,欢悦情绪在他面上流露。「穿上白西装换了无框眼镜就是不一样啊。」 「还不是都一样。什麽时候换你啊?」大喜日子,新郎官笑得合不拢嘴。 「我?」魏辰宇扬声,又是笑。「还早呢,连个交往的……」 颜乔可看着那人的侧影。他今天很开心,连班长从黑胶框、厚镜片的大眼镜换成能增添斯文气质的无框眼镜他都留意了,那麽昨晚下班後的她,去把长及腰的头发剪短一些了,怎麽他就看不出来? 「怎麽杵在这?进去找位子坐啊。」林荷婷走了过来,身侧跟着赵启闳。 和新郎官道过恭喜,一阵寒暄後,四人被带往高中同学桌。 毕业後各有各的大学生活,甚至研究所生活,又有後来的就业生活,联系自然慢慢少了,只有每两年一次的同学会,或像这样的喜宴才会聚首,当然这一聚首免不了又要和先到的同学叙个旧。 曾经同班三年,几乎每日见面的大家,经过岁月洗礼、经过职场历练、经过感情经历等,这些同学再见面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世故和圆滑取代天真与直爽,看似热络的言谈间,总感觉还是有些陌生。 「你也来一点吧?」右侧林荷婷摊开手心,上面有一把瓜子。 想了想,颜乔可摇头。「你吃就好。」 「怕复胖?吃个一两颗还好吧。」 「如果都这样想,每种东西都吃一两口或一两颗,马上就胖回来了。」 林荷婷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的表情,放下瓜子,拿起一旁的盒装果汁倒了些在杯里。「那柳橙汁总要喝吧?我知道你现在不喝含糖饮料,可是这是班长的婚礼,等等他也会来敬酒,你总不能拿汤敬他和新娘。」 「谢谢。」她接过杯子,笑了笑。「这个当然是必须要喝的。」 上菜後,她拿出自备的矿泉水和免洗碗,倒了些水在免洗碗里。冷盘的油鸡她撕下鸡皮,鸡肉在矿泉水里稍涮两下才送进嘴里;鲜虾她未沾沙拉,吃原味;乌参、扇贝在水里洗过上头的酱料,糖醋小排也一样在碗里泡了下水。 「我说小可,你减下来的秘招就是这样吗?」赵启闳看见她的动作,好奇一问;这一问,除了左侧男人,其他原先或用餐或交谈的同学,目光纷纷而至。 小排还夹在筷子上,颜乔可一愣,看了看投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你们怎麽这样看我?」 「你吃东西都要用水洗过一次?这样就会瘦?」一个男同学好奇地看她。 「唉呀你不懂啦,因为食物煮过都有很多调味料啊,最会让人发胖的就是那些调味料或是油,如果吃进肚子前,稍微把表面的油或调味料洗掉,就不会吃下太多热量了。」女同学插话解释了。 女人对减肥资讯永远不落人後,女同学又说:「就像很多营养师都会建议想减肥的人,吃青菜最好用汆烫的,蛋最好是白煮蛋,这是一样的道理啊。」 「嗯嗯,对,就是这样。」颜乔可把小排塞进嘴里,笑得眼弯弯。 「那样没味道吧?」见她把洗去调味料的食物塞进嘴里,赵启闳一脸惊疑地说:「那个是糖醋口味的,你用水洗过,吃起来不是很难吃吗?」 颜乔可专注地咀嚼着,模样像电视上的美食评论家,咽下後,才笑着说:「还好啦,因为这个小排应该有腌过,所以还是吃得到一些调味,不至於无味难吃。你要不要试试?」说着又夹了个小排,就要放进矿泉水碗。 「不不,千万不要,我实在没办法吃那样的食物。你厉害,我佩服!」赵启闳竖起大拇指。 「那你现在几公斤?」女同学问。 「早上量是四十公斤。」减肥守则--每日量体重,力行斤斤计较。 林荷婷瞪大眼。「你是又瘦了吗?上次问你你不是说四十二?还是我记错?」 「噫?你有问过我?什麽时候问的?」很多人问她关於减重的事,她也记不得谁问过她。「我瘦到四十就再瘦不下去了。」 「你也不能再瘦了吧,现在这样已经过瘦了,居然才四十公斤……」林荷婷啃着蟹脚,不认同地摇头。 「哪有过瘦,我才一百五十五公分,四十公斤只是刚好而已。」 「你是真的都靠把食物过水这招减下来的?」女同学怀疑。她也减过肥,还吃过减肥药,一度想过吃蛔虫减肥,论减肥经验,自己是绝对不比颜乔可少的。 颜乔可摇摇头。「当然不只这样。我早餐大部分是一片白吐司和一杯牛奶;中午如果是上班日就在外面小吃店点烫青菜加一碗青菜豆腐汤,在家就自己煮粉丝汤,午餐饭後一定吃一样水果,让肠子顺畅,晚餐就是蔬菜汤这类的。一定要戒掉油炸和甜食,尤其是珍珠奶茶,以前几乎每天喝一杯,我现在不喝了,偶尔真的很想喝时,就喝小杯无糖,而且加鲜奶不加奶精。」 「运动呢?你光用饮食减肥而已吗?这样不是很容易复胖?」 女人永远热中减肥,战胜脂肪似乎是她们的使命,她们对这话题永远不腻不厌。更妙的是,再不相熟,一提到减肥,总有说不完的话;若说微笑是全世界共通的语言,那麽减肥肯定是搭起每个女人间那道友谊的桥梁,男人想在此刻插嘴?门都没! 「我每天睡前会抬半小时的腿,能走路就不骑车开车。」她分享减重经验。 女同学盯着颜乔可胸前的饱满,好奇一问:「那你怎麽可以瘦成这样但是胸部还这麽大?」开玩笑,能减肥减到胸部还保持这麽大,当然要多讨教。 话一出口,颜乔可愣了一下,她低首看看自己胸前。若隐若现的深沟映入眼底时,随即感到自己脸蛋慢慢热了起来。她抬眸想说点什麽,稍一偏脸就和左手边的男人对上视线,他像是故意,明知她看着他,他还把目光慢吞吞移向她胸口,她呆了一秒,才想到该把手心贴上胸口。 她胀红着脸说:「有、有吗?」 「有啊。你那个胸部难道没有缩小吗?」女同学性子直接,也没多想就问。 胸部当然也会跟着缩小,以前穿36e,现在32e,小了很多,如果胸没缩,换算下来她现在是32g?但是看大家盯着她瞧,尤其男同学的目光似乎都落在被她遮住的胸口,她哪好意思开口。 「这种话题你们女人私下讨论会比较妥当吧?班长的婚礼被你们弄得好像是购物台减肥广告。」魏辰宇突然开口。他一手撑在大腿,另一手握筷吃菜,微扬的唇形像在笑,可那语气分明带了点不以为然。 「对啦,你要跟她问减肥的事,等等再问就好啦。」林荷婷看向女同学,续道:「对了,你现在在做什麽?同学好久没见,都不知道你在干嘛了。」 「我自己开了个小画室,教小朋友画画啦,还有……」 颜乔可只是听着,慢慢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偶尔会偷觑左侧那男人。 他在生气。他表现得不明显,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知道他不高兴,因为他对於她节食减肥的行迳向来嗤之以鼻,甚至觉得会带给他困扰。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坐在邻桌同学桌的男同学捧着杯子靠过来。 「我说颜乔可,上次见到你好像就是去年那个谁的婚宴嘛,怎麽不到一年时间,你就瘦这麽多?怎麽瘦的啊?」男同学空着的那手搭上她身後椅背,低着脸说话,她隐约感到对方灼热的鼻息。 她身子稍往前倾了倾,避开那若有似无的接近,抬眸看向那站在自己的坐椅和左侧男人椅间的男同学。「还好啦,就少吃多动。」 「这麽辛苦喔……我记得你以前超讨厌运动,每次上体育课就看你有气无力的,爱情力量果然伟大。怎麽样?把到魏同学了吗?」男同学不知是在打探什麽,还是纯粹无聊过来八卦。 颜乔可笑了下,摇摇头。「没有呢,还需要努力。」 「这就是你不对啦魏同学。」男同学忽然看向魏辰宇,拍上他的肩。「人家都为你瘦成这样了,你一点都不感动哦?」 「为我?」魏辰宇搁下筷子,掏出面纸,擤了擤鼻,靠上椅背,两手抱在胸前,道:「我从来没要她『为我』减肥。」说完起身,摸着西裤口袋。 拿出菸包,他看着大家,说:「你们继续,我去抽根菸,这里给你坐吧。」他拍了下男同学的肩,转身步出宴客厅。 看着那离开的背影,男同学也不客气地拉了椅子,坐下後,他看着颜乔可,问:「你真的还没追到他啊?」 「没有。你看我们的样子像情人吗?」颜乔可笑了笑。 「所以……」男同学的手又搭上她身後椅背。「你现在还没男朋友?」 「你想干嘛?」林荷婷拨开椅背上那只手。 「没啊,如果她没男朋友,魏辰宇又不接受她的话,考虑一下我吧。」 颜乔可好笑地看着他,根本不将他的话当回事。 「喂,我说你们这些男人真的很糟糕耶。以前不是都笑她胖?现在又要追人家。」林荷婷啧几声後,摇头说:「男人喔,看人家胖嫌人家,现在看人家瘦了变漂亮了就又像个肖猪哥一样口水滴不停,男人真的是世界上最肤浅的动物了。」 「你这样讲就不对了。你们女人不喜欢看帅哥吗?」赵启闳不甚满意地出声反驳。 「就是。启闳说得对,你们女人不爱看帅哥吗?」男同学又把手搭上颜乔可身後椅背。 「当然爱看,可是仅止於看,不像你们,还要动手动脚。」 「我只是把手放在这里,哪有动手动脚。」男同学指指椅背。 「不是我要说,这样就是你不对了。」赵启闳指着男同学,道:「你那种举止真的很丢男人的脸。」 「喂,你到底是站我这边还站她那边啊?」男同学笑骂了句。 「启闳从以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头一天认识他啊?」不知哪个同学笑着出声。 「什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这叫圆融、会做人!」 「明明是双面人!」 「靠,你是会不会说话,我这是……」 那方已闹开来。颜乔可笑望眼前这幕,感觉这刻的大家,好像还是那个才高中年纪、半大不小的孩子,青春、调皮,也纯真。 *** 睁眼时,外头天光大亮。心一跳,颜乔可弹坐起来,转头看一眼闹钟--果然,都五点二十六分了。夏日天亮得早,可这时间,大部分民众都还在睡梦中,要不是她必须赶上六点零四分那班火车,她根本不会这麽早起。 匆匆下床换上制服,进浴室随便刷两下牙,毛巾在脸上抹了两下,背上书包和画架便快步下楼,在厨房餐桌上拿了两片白吐司涂了点葡萄果酱,就往门口冲,才换上皮鞋,母亲抓着煎匙从厨房追了出来。 「乔可,蛋和火腿都煎好了,我帮你夹个吐司给你带去吃吧。你今天怎麽这麽晚下来?我才想说火腿煎好上楼叫你的,你--」 「妈,我来不及了啦,晚上再讲,不然等一下魏辰宇又要骂人了。」泪汪汪奔出家门往隔壁魏家冲,却不见那每日会坐在脚踏车上等候她的身影,她纳闷不已:「难道他不等我,先走了?」 她自语的同时,魏家大门忽然被推开,少年单手扶住单车龙头,另一手握着座垫移动车体,他将车子推了出来,关上大门後,对上女孩披头散发的面容时,怔了一瞬。 「我以为你不等我,先走了。」颜乔可盯着他瞧。「你今天为什麽比较晚?」 「睡过头。」揉了揉鼻子,魏辰宇拉了下书包背带,跨上座垫。「还不快点上来?想迟到被教官罚站在穿堂吗?」 她愣了半秒,坐上後座,把书包和画架搁在腿上,一手护着,一手还捏着两片吐司。 今天特别重啊!前头的魏辰宇踩下踏板时,鼻音微重地抱怨出声:「颜乔可,你昨晚又吃了什麽?怎麽今天变这麽重?」 「没啊,今天带了画板啦,下午不是有校内写生比赛?」她重心忽然往前,撞上他背脊,吃痛出声:「干嘛煞车啦,我--」 「忘了画板啦,车帮我看着。」说完人下车,回头跑进屋。 她站在车旁,用身体支撑他的脚踏车,一会後他跑回来,身上多了个画板。 「快走,会赶不上车。」魏辰宇一肩斜背书包,另一肩斜背着写生工具袋,偶尔书包或工具袋晃动,重心略偏,身後还有体重与他不相上下的她,他踩得费力。 「已经五十一分了,你快一点呀。」看了眼腕表,颜乔可催了声。 「我很努力了,不然你来骑?你不知道我每天这样载你有多辛苦吗?」颜叔叔和颜阿姨就是不放心她,怕她搭错车;就算没上错车,他们也会担心她在火车上、在公车上不小心睡着,所以才会演变成他得护送她上下学,最後变成了他载她到火车站,两人一起搭火车到台北,再一起搭公车到学校的情况。 到底为什麽他必须送她上下学?不过是邻居,敦亲睦邻也不是这种方式,偏爸爸和颜叔叔是同事,当初爸妈要买房时,颜叔叔介绍颜家隔壁中古屋,爸妈看了喜欢便买了,此後那两对夫妻交情是好上加好,爸妈要他好好照顾颜家女儿,他不得不从。 或许下意识中,身为家中老么的他也不讨厌多个妹妹来照顾,又因两人同校同班,一起上下学并没令他特别麻烦,只是每天这样载她,他实在有些累。 「好啊,你停车,换我骑。」颜乔可应得乾脆,声音带笑。 就是那笑音提醒了他什麽,他道:「不必,你乖乖坐好就是帮我忙了。」 上星期的事了。那日他一样嫌她重,随口说出换她骑,她也没拒绝,怎料真换她骑车,他坐上後座,突有一部换档机车靠近。骑士是个阿公,阿公先是瞄瞄他们,才开口:「少年仔,人家拢是查逋载查某囡啊,你怎会给查某囡载?」 後座的阿嬷盯着他们,指着他的鼻子接着说:「少年仔,你体力不好喔,我看你汗草就不错,怎麽会让一个妹妹骑车载你咧?你不会感到见笑哦?」 都被说成那样了,他哪还有脸让她骑车?当然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不然你来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他没脸再承受路人的耻笑了。 颜乔可自然也想起上星期遇见的那对阿公阿嬷,她笑着提供另一个想法:「不然明天开始,我骑我的你骑你的?」 「别别!你少做这种事,一次就吓死我。」 她又是笑,然後吃起手中的吐司。其实刚开始是各骑各的,他骑车颇快,她老在後头猛追,她愈追他骑愈快,老把她甩在很後头。一次是让她追上了,见他放开双手骑车,她看着很帅气,也松开双手,却一个重心不稳,反应不及下,撞上他车屁股,他没摔车,她反倒摔了出去,大腿一片擦伤,手心也破皮,当时那伤口真是触目惊心。 为此,他被爸妈骂了几句,她当然也被颜爸颜妈念了一顿。受伤那几日,她骑不了车,他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主动载她,就这麽成了习惯了。 「我说颜乔可,你到底几公斤?」他微抬臀部,压低身子,奋力踩着。 「开学才量过,你那时不是问过?」 「我忘了。快说!」他喘口气。 「比你轻就是了嘛。」他忽然转首瞪她,她不甘愿地说:「好啦,现在六十公斤啦。」 「六十公斤?」魏辰宇哼两声。「我也才六十二,你六十?」 「但我还是比你轻欸。」 「身高多少?」 她被问住,半晌才吞吞吐吐:「身、身高嘛……我一百五十五公分。」 他冷笑一声。「真不好意思,我记得我开学量是一百七十七,好像还在长高。」 她无话可说了,整整差了二十二公分,体重才少两公斤,她果然是胖妹。 「喂,几分了?」魏辰宇忽问。 「五十五分。」她算过,从家里骑单身到车站要十分钟,他们固定六点零四的那班车,剩九分,还要停车、过月台…… 「靠。」前头平交道警示铃响起,他不得不煞车。他两脚踏地,侧过脸庞看她。「肯定赶不上,搭十九分那班好了。」揉了揉鼻子。 四分那班车到台北六点四十一分,再转公车,约二十分钟车程,到校肯定不会迟到,十九分这班到站是六点五十七,再加上二十分钟的公车,其实也不会迟到,不过公车时间不一定,两人才会选择六点零四分的车班。 「也只能这样啊。」因为正经过眼前的列车,正是他们固定搭的那班车。 「走。」把单车放在寄车处後,他习惯性拉过她的手,摸到一团黏腻,他放开手,举至眼前近看,一脸嫌恶的表情。「你手怎麽这麽黏?」 「刚刚有吃吐司,葡萄果酱的。」 「刚刚?」他扬声问:「不会是我骑车时吧?」 「就是你骑车时啊。」她点头,笑咪咪的。 「你还好意思笑?我早餐没吃!」 「那就进来买。」火车站附近根本不愁吃,她拉他走进前头的早餐店。 魏辰宇看了看菜单,点了份香鸡蛋堡和冰红茶,拿皮夹准备结帐,手臂被戳了下,他侧过眼。 「我要总汇三明治,还有冰奶茶。」颜乔可眨着大眼,笑盈盈。 「不是才吃过吐司?」他瞪着她看。 「两片吐司怎麽够啊?快啦,帮我点,刚刚太匆忙,忘了带钱包,晚上回家还你钱。」 他摇首。「你这样会吃太饱。」 「不会啦,我每天早餐如果是吐司的话,我妈都会帮我煎蛋、火腿或肉片,然後再加片起司,今天是我来不及。」 「你就是被你妈养大了胃。顶多就帮你买一杯奶茶,你又不是没吃。」 「我没吃饱啊,要熬到中午我会受不了。唉唷快点啦,我晚上就拿钱去你家给你,你就帮我买一下嘛。」 「你六、十、公、斤了,这麽胖还吃!」 「同学,你餐点好了,一共四十五元。」工作人员递了个塑胶提袋。 「谢谢。」魏辰宇接过时,忽道:「我还要一个肉排蛋堡和一杯冰奶茶,这样还要给你多少?」 付了钱,拎着两袋早餐,抬首,目光正好对上车站上方的电子时钟,已是六点十一分,他叫一声:「快点!」两袋早餐抓在同一手,空着的那手拉过她黏tt的手心,大步朝车站跑。 进了月台,列车正好进站,上车後,寻了位子坐下,他靠向椅背,两条长腿大张,喘着气,掌心还紧紧握住她的。列车启动时,才想起该把早餐递给她。 「哪,你的,总汇都要等比较久,汉堡加减吃吧。哼,胖死你!钱不用给我了,明天早餐你请我就好。」说完,他拿出香鸡蛋堡,大口吃了起来。 颜乔可偷偷觑他一眼,目光微垂,盯着自己那还有些黏腻的手心--刚刚一直被他紧紧抓牢着。虽然嫌恶的口气问她手上沾了什麽,虽然老嫌她胖嫌她吃太多,虽然在她嚷嚷喜欢他时老给她臭脸看,可是她知道,他是真的对她好…… 她咬了口肉排蛋堡--这滋味真好,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