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痴情以对》 序言 【序言 庭妍】 大家好,我是庭妍。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很高兴又到了写序时间,这就代表——即将再诞生一本新的书宝宝了! 日前,想将新书橱换个地方摆设,结果,不自量力的下场是移动时活动轨卡到磁砖的缝隙,一时重心不稳加上重量太重,我支撑不了…… 「砰」地一声巨响,吓到了左邻右舍,而可怜的书橱玻璃破了一大片,令我一时愣在原地,看着支离破碎的书橱,里头的书宝宝都蒙上了碎片,霎时间欲哭无泪。 碎片刺人,要小心翼翼才行。因为不小心被刺了一个伤口,令我真觉得是自作自受。 整理的时间比搬运时间还多一倍,幸好清理後,书橱还可以重钉起来,只是原本两大片的玻璃只剩一大片,至少,还是可以让书籍重新上架,重新摆列。 这次的教训是,不要做自己心力所不及的事,因为书橱加上书,真的太重了。 现在,把书橱放在走廊旁,变成摆放散文、字典、漫画、课外书,而小叮当跟童话故事书数一数也有三十几本,还是我从国小就开始收藏的书,已经有些历史了,虽然小叮当数年後改回日文直译名「哆啦a梦」,但我觉得还是脍炙人口的经典书,哈,摆放这些,只要家中侄子辈一来,要看书的话就方便拿了。 走笔至此,我也该从电脑前走开一下,捏捏酸紧的颈部,动一动四肢,转一转眼球,做做其他的家事。 祝大家每一天都快乐,每一分每一秒都尽兴! 第一章 隐密的林荫深处,轻微的嬉笑声被揉碎在风中,粉红、桃粉、鹅黄、洁白、淡紫等多种色泽的花瓣随风轻舞,飘飘落地。 一名楚腰纤纤的少女,一袭粉色衣装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一双纤足踏着树枝以轻功恣意穿梭,衣袂飘舞、柔影摇曳,动作敏捷、身手俐落,花瓣在她四周纷纷下坠,落英缤纷,香气馥郁,清灵的气质与飘逸的姿态宛如天仙下凡尘,不似人间物。 等玩累了,她从树上跳落,一个落定──姿势完美。 这里是她某次贪玩时无意间发现的,又安静又没有人经过,现在变成她练习轻功的好地方。 往上直眺,树影交杂,蓝天隐隐可见,这里是一处断崖的下方,地形隐密,与世隔绝。 她休息够了,一鼓作气,以卓越的轻功踩踏着坚固的树枝轻悄上移,动作之快,让外行人一看,以为她是一飞冲天。 等她的双脚踏上了平地,她也呼了一口气。 该回家了!她步伐轻松地走向柳园的方向,行经大湖,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叫嚷声── 「救命啊!」 她循声看去,一艘小船落在湖心,一名妙龄少女落湖,另外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吓得不断嚷嚷,伸手想要抓住底下的人,却怎么也勾不到对方胡乱挥动的双手。 不好! 她想也不想地便施展轻功,以蜻蜓点水之姿迅快抓起湖心的少女,把她抓上了小船。 「小姐!小姐!」丫鬟惊叫着,看着自家小姐全身湿漉漉又昏迷过去,吓得不知所云。「你不能死啊……小姐,你死了,我会被老爷打死的……小姐,你不要死啊……」 「你家小姐只是昏过去而已,没有死。」她干脆好人做到底,弯身压了压落水小姐的胸部,催她把水给吐出来。 「你……你的手……虽然你是女的,但也不能这样子轻薄我家小姐啊!」丫鬟不禁又尖叫了。 「停──」她对丫鬟瞪了一眼,让她张嘴不敢发言。「我在救她。」 她继续拯救的动作,丫鬟也怕她家小姐会死去,不敢再多作发言。 「呕──呕──」落水少女身子一个震动,头一偏吐出了积水,幽幽转醒。「你……」 看着美若天仙的丽容,落水少女感到一丝迷惑。 「你没事了。」她笑了笑,美中加美,宛如九天仙女。 「小姐,是她救了你!」丫鬟忙不迭说道。 「谢谢你……请问女侠芳姓大名?」 「别叫我女侠,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姓柳,忆翩是我的名。」 「我姓展,我叫展怡萱,我爹在城东开了一家药铺,柳女侠,要是你不嫌弃的话,请跟我到我家来,我一定要好好款待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我只是日行一善而已,不用报答我。」柳忆翩最受不了被报答了,她看向一旁的丫鬟,「你们赶快回家吧!你家小姐需要换上干净的衣服。」 话一说完,她就飞走了── 当然,这是不懂得武功的展怡萱跟丫鬟的感想。 其实,她只是施展轻功飞到半空中,然后再跃下陆地,迅速地半飞半跳离开而已。 「真是好心的女侠……柳忆翩?这名字似曾听过……」展怡萱陷入凝思中,猛地,灵光一闪,喃喃自语道:「她的名字不是跟柳园的大小姐同名同姓吗?曾听说柳家大小姐功夫了得,心地善良,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小姐,你衣服都湿透了,我们赶快回去吧!」把小船摇回岸边的丫鬟焦急说道。 展怡萱看着柳忆翩消失的方向,满怀感恩。「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再碰面!」 她好羡慕柳忆翩身手矫健,不像自己,只会琴棋书画跟一点厨艺,不会游泳,也不懂武功。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丫鬟用带出来的外衣护着她,虽然薄外衣很快就被水气渗透,但披上总比没披的好。 展怡萱还想说什么,突感身子一寒,连咳了几声。 丫鬟心惊胆战,连忙护着她向前行走,直到走回药铺为止。 「小姐,你又跑到哪里贪玩了?园主在找你。」 一飞回自己的闺阁廊前,一张小脸清雅脱俗、明眸皓齿的丫鬟悦儿就赶紧走出来,脸上惊疑不定,不断四处张望,并且赶快把柳忆翩拉进房里,把门窗迅速关紧。 看着她神经兮兮的动作,柳忆翩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悦儿一脸不悦地瞪了貌美绝伦的好主子一眼。「小姐,你……」 「好了,好了,我的好悦儿,你就别再对我念经了。」柳忆翩赶快阻止她的长篇大论,悦儿那些话犹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又长又臭,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兴致一来,对年纪小她一岁、个性却一板一眼的悦儿扮了个鬼脸,「我只是出去透透气而已。」 「我的好小姐,你也不要一出门就像遗失了好不好?刚才园主真的来找过你,我都快要吓出一身冷汗了。」 悦儿是柳忆翩的贴身丫鬟,也是她待如亲妹的好玩伴。 「咦?那你怎么逃过一劫的?」 柳义疼女远近驰名,柳忆翩又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女,他宠溺这个掌上明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发现柳忆翩掉了一根寒毛,他一定会重责丫鬟奴才,杀鸡儆猴,以示惩戒。 「我……我骗说小姐昨晚书读得较晚,还在睡……」悦儿自知做错事,低着头小声地说。 柳忆翩笑语如珠,轻笑一阵后才微笑地看着她,「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懂得见机行事、见风转舵。悦儿,你没有被我爹骂吧?」 「园主……园主要我不要吵小姐,让你好好睡,并且命令我往后要是让你太晚睡伤了身子,一定唯我是问。」 「果然是我爹的作风!」柳忆翩眨眨眼尾上扬的美眸,一双嫣丽红唇不点而朱,此刻唇角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好小姐,拜托你一下,以后清晨不要出门了好不好?你今天比往常慢回来好久,我的心脏都快要停止了。」 「我没事,只是路上为了救一名失足落水的千金小姐而耽搁了。」柳忆翩淡淡带过,「我爹找我有什么事?」 「园主要问小姐需要什么绫罗绸缎或是珠宝首饰,因为园主下午又要出门收田租了,他要帮你多留意,买回来给你。」 「我什么都不需要。」柳忆翩摇头,她每一季的新衣件件绣蝶舞凤的,高调奢华,她却很少在穿,反而是惯穿的几套轻便劲服,因为走跳奔跑十分方便,她才经常穿。 「悦儿只是转述园主的话而已,小姐,悦儿真的希望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柳忆翩轻挑了挑秀眉,「悦儿,你可是在责备我?」 「小姐,悦儿不敢。」悦儿慌忙低下头去。 「悦儿,我知道自己很幸福,我有一个非常疼宠我的爹亲,我想做什么,他都会满足我,包括我想学武,他虽怕我受伤,却也怕我愁容不展,总是在武师身旁帮我安插了两名大夫,当我受伤马上帮我包扎。我今日能学这些武功,可以防身,又可以助人,我觉得很高兴。但要我像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在家绣花的千金小姐,我做不到,有时……」她目光奇特、带着温柔地看着悦儿,「悦儿比我还适合当千金小姐。」 「小姐,你不要折煞了悦儿!」闻言,悦儿马上双膝一跪,全身颤抖。 「快起来。」柳忆翩拉她起身,「我是说真的,每次大娘要看我的绣品,件件都是你帮我绣的,你绣的每一个荷包大娘都视如珍品,就连我这外行人看了也觉得好漂亮,比绣坊里的小绣娘们绣得还要精致,上头的花样生动到栩栩如生。」 她的娘亲是府中的小妾,大家都尊称她为二娘,可惜在她三岁那年被一场急病夺去了性命,大娘游玉香是她爹的正室,膝下无子,待她平淡,心情不好时偶尔会对她冷嘲热讽,心地倒不算是真的坏。 「能够绣花绣蝶是悦儿的嗜好,悦儿会继续努力下去的。」 「悦儿,你好谦虚,我好喜欢你……我跟我爹提起过,要你当我的妹妹,可是我爹都会故意把话题岔开。」 「小姐,万万不行!悦儿感谢小姐厚爱,但悦儿是婢,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你看你,也是花容月貌,还有这一身的娇弱之气,我怎么学也学不来,你比我还像深藏闺阁的小姐呢!」 「小姐,求求你,别拿悦儿开玩笑哪!」悦儿惶恐得频频打颤。 「好啦好啦,每次提到这个,你就吓得花容失色,我是在称赞你,又不是在陷害你。」 悦儿露出苦笑,她知道柳忆翩这一番话没有心眼,但不知情的人听到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翩儿……我的翩儿……」 人未到,声先到,悦儿迅速把门打开,让柳义直接走进来,两手大张,搂了个香满怀。 「爹。」柳忆翩甜甜一笑,窝在柳义的怀里十分有安全感。 「翩儿,你醒了?睡得好不好?」 「嗯,我现在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呢!」 「你缺不缺金饰珠宝?爹带一些回来给你。」 柳忆翩连连摇头,「爹,不要麻烦,我不缺,真的不缺。」她喜欢简简单单就好,若满头都是金步摇或是金光闪闪的发簪之类的,她怕自己的头会重死。 柳义把柳忆翩推出怀里,仔细看她,「你怎么又穿这一套?这一套已经是前几年的旧衣了。」 「我喜欢嘛!」她蹭着柳义,「爹,如果您真的要帮我购置什么,我喜欢像我现在穿的这款衣服,简单又朴素,而且行走方便,爹,再帮我买几件啦!」 「你……像你这种款式的衣料处处可见,寒冬时就不够保暖。」 「我可以里面加件棉袄,或是外头再罩皮裘大衣,爹……」最后一声柔细又绵长,脸上更带着小女儿般的娇态。 「好好好。」柳义最受不了柳忆翩撒娇了,马上弃械投降,不过,他有但书,「但是桧木橱里那些为你量身订作的衣料可都是高等质感,你每天都要穿一套给爹看。」 「啊?」看到柳义脸色下拉,她也懂自己不能暴殄天物,那些衣物毕竟都是为她量身订作的,于是想也没想地马上点头,「我会的。」 柳义又跟她温存了父女亲情一会儿后才离开,一旁的悦儿这才不再憋住笑意,一鼓作气地开怀大笑。 「臭悦儿!」柳忆翩轻骂了一声,却也感染了她的笑意,纵情畅笑。 满屋子里,一时之间尽是这对主仆的笑语如珠、笑声不减…… 几天之后,柳忆翩穿着绣着几只维妙维肖金丝雀、滚着金边的白色绸缎,端庄大方地走进大厅。 「爹,翩儿明天想上观音亭为爹爹祈福。」 「最近那条通往观音亭的小路上不太平静,听说有时会出现蒙面人拦人去路,翩儿,听爹的话,以后再去。」 「爹……可是去年翩儿上观音亭去为爹爹祈福时,已跟观音菩萨说翩儿今年也会去,翩儿不能够对观音菩萨不敬哪!」 「这样的话……爹跟你一起去。」 「爹,您明天不是有事要忙吗?请您放心,翩儿有一身功夫,翩儿不会有事的,而且那只是传言,搞不好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第二章 「翩儿,爹不能让你挺身涉险,就算是传言,爹也宁可信其有。」 「爹……翩儿一定要去!请爹相信翩儿的能力,翩儿不会有事的。」她自恃一身轻功了得,不相信江湖小盗能奈她何。 见她坚持非去不可的样子,柳义只好多派几名有拳脚功夫的家丁保护她。 然而隔天,去程一路顺心,回程柳忆翩就使了点小计谋把家丁甩了,古灵精怪地要随身丫鬟坐进她的轿子里,她要过过当丫鬟随侍在轿侧、走走路的瘾。 只是,没料到还真让他们一行六人遇上了蒙面人…… 柳家大厅上,四名轿夫慌慌张张地奔逃进来,个个喘着气、满身是汗,看到坐在大厅龙位上的柳义就急急跪倒在地。 「柳园主,不好了!我们跟柳大小姐遇到蒙面人了……」 「翩儿呢?你们没帮她对付那群匪类就自己跑回来了?」 柳义的低咆声传遍整个大厅,轿夫们个个吓白了脸,豆大的汗珠淌下额眉之间,也不敢动手去碰拭。 「回……回柳园主,是……是柳大小姐叫我们先回来叫救兵的……」其中一位轿夫迳自撒下漫天大谎,不敢说出自己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潜逃回来。 为求自保,其他的轿夫也附和了他的谎言,点头如捣蒜。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在哪里出了事的?快点说!」柳义心急如焚。 「在从观音亭回来所经过的那片林子里,柳大小姐还在跟那三名身手不错的蒙面人奋战……」 「魏世、赵宣平!」柳义马上宣唤自己身旁的两名护卫,使了个眼色,他们即刻动身要去迎救柳忆翩。 柳义神情凶狠地斜瞪了一眼底下惊惧惶恐的四名轿夫,严厉控告,「你们没尽到护主的忠心与责任,我的翩儿若是没有毫发无伤地回来,你们就提你们的项上人头来见!」 「饶命哪!柳园主,饶了我们吧……」轿夫们拚命呼救,迭声不止。 一会儿,一身月牙白衣裳沾染了些尘土却无损其清丽绝俗的柳忆翩,风尘仆仆地由外走了进来,魏世、赵宣平紧跟在她身后,他们是在大门外遇见的。 「翩儿!」柳义一看到她霎时眉开眼笑,迅速走了过去,「让爹看看,你没事吧?」 「爹,我不会有事的,我的武功是你找了京城里最好的武术师傅教我的,我不会让你漏气的。」柳忆翩向柳义眨眨眼,俏皮又惹人怜。 「柳大小姐,你回来了……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其中一名轿夫赶快找她求救。 看着那四个跪地哭嚷的轿夫,她打从心底升起怜悯之心,「爹,放了他们,我没事就好了。」 「魏世,马上找大夫过来。」 「爹,我真的没事。」柳忆翩在柳义身前转了一圈。 「翩儿,只要大夫证明你真的完好无缺,他们就会没事,不然……」他神情一戾,轿夫们个个腿软。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女大夫来了,柳义带女大夫到柳忆翩的闺房里,在女大夫谨慎地检查完,确定柳忆翩的身子丝毫无损也没带外伤、内伤之后,柳义说到做到,放了那四名轿夫,他们立即像出了笼子的老鼠般逃得不见踪影。 倒是柳义,他心疼柳忆翩受了惊吓。「对方是谁?」 依柳义的个性,如果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他绝对会以牙还牙,断了对方的生路,或者以凌迟的方式废去对方四肢、挖去对方双眼,让对方活在不见天日、生不如死的折磨之中。 「爹,翩儿没事,您就别再问了。」 「能让你快乐最重要,你平安无事就好,爹不会再逼问你了。」柳义宠爱地看着女儿,然后看了看她身后,略皱眉心,「你一个人回来?你的丫鬟没保护你吗?」 回头他要订一条家规严惩不忠的家丁与奴婢,严防奴仆丫鬟们无法无天,不在主人身边保护。 「爹,我没事,但是悦儿有事……」 「你少了丫鬟,爹再派个新丫鬟服侍你就好了。」 「爹,您要救悦儿!她是代替我被抓走的。」柳忆翩眸彩无光,失落且自责。 都是她要悦儿坐进轿子里的,才会害她被一名轻功了得、连她都追不上的蒙面人给捉走! 她虽然打退两名功夫较弱的蒙面人,却也让他们乘机逃走了,她想要找悦儿,却怕回去报告的轿夫会被她爹打死,她必须救他们四个人,于是迅速折返。 「悦儿不过是个小婢,应该没有危险,知道对方是谁了吗?」 她摇摇头,神情落寞悲凄。要是悦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翩儿,你也累了,回房歇歇。」 「不,爹,您不派人去救悦儿,我就自己去救!」 「胡来!」柳义瞪目轻斥,「你是爹的宝贝女儿,不能轻举妄动!爹会派人去找你的丫鬟!」 柳义唤来左右手魏世,让他自己选了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三人一同出外寻找。 「翩儿,身体要紧,爹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你回房歇息去。」 「是,爹。」柳忆翩乖顺地点头,莲步轻移地回到房内。 回房后,新丫鬟乐儿表示要服侍她,却被她婉拒。 她在房里千思万想,忧心忡忡,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乐儿帮她在房里备妥热水,她遣退乐儿,自行沐浴更衣,晚膳也是在房里简单用过。 她请乐儿密切注意大厅那边的动向,一看到魏世回来一定要跟她通报,但是直到夜深了,还是没有丝毫消息。 她见乐儿眼皮都快掉下来了,便不再强人所难,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只是,她就算是上了床也辗转反侧,了无睡意。 不行!不能再空等下去……时间拖得愈久,悦儿的危险性就愈高! 柳忆翩起身整装,迅速留书一封,挂心情同姊妹的悦儿的安危,趁着三更半夜无人注意,以轻功踩踏着屋檐,神不知鬼不觉地翩然离去。 爹: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出去找悦儿了。 不用为我担心,孩儿的武功足以自保。 找到悦儿後,孩儿会尽快回来! 不孝女 翩儿留 清晨,奴仆尚醒,大地复苏的静朗时刻。 深知柳忆翩个性的柳义特地起了个大早,要去练武时刻意绕经女儿的闺阁,看到房门虚掩,他心里一突。 在门外唤了几声,毫无声响,一推门进入就看到圆桌上的留信,牵肠挂肚的他忧心如焚,命令几名骁勇善战的护卫立即起程去找女儿,找到人才准回来。 翩儿,外头毒蛇猛兽多,你只是轻功了得,要比内力跟剑法,你还逊上一筹,你实在不宜轻举妄动啊! 柳义按着两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这女儿,人美心善良,就是做事冲动了些,教他怎么放心得下哪? 来到出事的观音林附近,柳忆翩仔细勘查地形,在附近寻找蛛丝马迹。 心里忧急如焚的她根本就是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她不容许有人因她的缘故而遭到牵连,即便只是一名自小就卖身到柳园的小小婢女也一样! 只是,从深夜查到天明,还是毫无线索……再重新找一次吧! 找不到悦儿她不会安心的,滴食未进的她也毫无胃口,她决定扩大范围仔细寻找,只是,一个时辰过了、两个时辰过了……她就是遍寻不着任何讯息。 「悦儿……悦儿……」她急叫着,心头百转千回,明知悦儿不在这里,听不见也无法呼应她,却难掩心焦。 眼底的愁绪浓郁深重,由口里吐出的呼唤更是充满了急悔躁闷。 她倚着一棵大树,手足无措地发起呆,脑底尽是与悦儿相处的点点滴滴。 午后,黑云不知何时由四面八方而来,强风卷起千堆雪,云团在天空犹似鬼魅,层层叠叠,绵密凝聚,不断压向地面。 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几滴豆点般的雨滴打在身上也浑然无所觉。 「咻」地一声,一个黑影准确无误地闪过她的耳际,稳稳地刺入了她身后的树干里。 从呆怔中回过神,她俐落地拔出插进枝干二分之一深的暗器,暗器上头有个卷成直条状的纸张,她迅速打开来看。 从这棵树往前直走一百步后,你就会看见一个穴洞。 如果想见到你想见的人,就不要迟疑,照做! 简短的几句话,让柳忆翩猛然一惊。 有人在暗处监视着她,可怕的是,她一无所知、毫无所察! 对手的功夫能耐显然高过于她,悦儿比她还要软弱,落在此人手中一定很危险,她要赶快去救她! 悦儿,等我来救你,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柳忆翩走了一百零一步,才发现丛草密覆之间的洞口。 由于洞口被身长到腰腹处的杂草遮掩,若非她直往前走,没转弯绕过草林而行,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大雨已淅沥哗啦地落下,柳忆翩浑身湿淋淋,一身狼狈地快速逃入洞内躲雨。 洞里干燥阴暗,因被杂生的草丛密密掩盖,根本不见天日。 「我来了,快将悦儿交出来!」她对着洞内深处叫着,救人心切的意图十分明显。 洞内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回音。 不可能!洞的另一边明明有人……基于直觉,她敏锐地感受到一抹敌意。 「出来!别鬼鬼祟祟地吓人!」空气中的波动让她屏住呼息,竖起双耳,一只小手更是放在腰间,随时准备伺机行动。 身后传出窸窣细碎声响被她灵敏的双耳捕捉到,她不加思索地由腰间掏出一包白色粉末欲往对方撒去,对方却以迅雷之势扣住她在半空中的手腕。 「啊──」柳忆翩惊恐地尖叫一声,秀颜瞬间惨白。 白色粉末全散落在她身上了! 惨、惨、惨!真是出师不利! 那包白色粉末是她家祖传秘方「软骨散」,粉末在光线下会泛起微银芒光,凡是被撒上的人在两个时辰内会浑身乏力、无法动弹,时辰过了体力才会慢慢恢复。 柳忆翩双膝渐感虚软,她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中。「放开我……」连中气也不像方才那样十足了。 对方松开她的手腕,她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手骨微微发疼。她略一皱眉,以另一手盖住酸疼的手腕处。 在灰暗不明之中,她全身每个细胞都绷得死紧,不敢松懈,警觉的星眸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身前的庞然大物。 虽然看不清对方是谁,她仍能敏感察觉到对方那两道炯炯有神的视线。 他……是个男的! 气氛冷凝肃穆,直到柳忆翩因外衫湿濡,娇躯遇冷发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对方打破这对立状态,两手半拖着她往山洞深处走,她才发现这里比她想像得还要深入。 直到角落,他才放开她,拿了几根早已备妥的木柴点火取暖。 火光中,映照出一张俊朗翩翩的脸庞,不可讳言,他拥有吸引女人的男性魅力,而那浑然天成的冷凝气势又让他多了点坏坏的感觉。 柳忆翩惊愕地眨眨眼,诧然地扬起细长的眉毛。「你?怎么会是你?」 乍见他,她心头小鹿乱窜,继而双眉一攒,感到迷惑不解。「是你抓了我的婢女悦儿?」 第三章 个把月前,她曾在路上见他受伤昏迷,就把他拖到附近的破庙里,亲自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他上药,他因刀伤感染发高烧,她还偷偷摸摸潜进膳房里拿了些食物喂他吃食,想不到待他伤好了,竟然在地上留了一行字就不告而别。 当时,他留的是──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是我。但我真正要抓的人不是她,是柳忆翩。」 「你要抓我?」她感到莫名其妙,「我们之间……无冤无仇……」 「你就是柳忆翩?!果然……」他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又惊又愕。 上回她救了他,不留名也不留姓,所以他也没告知他的名,想不到他的恩人,竟然是他遍寻不着的仇人之女。 「你好卑鄙!我救了你,你居然这样子对我!」她咬紧牙根,眸里闪烁着两簇怒火。 他神色复杂,眉心蹙了蹙,眸色蒙上深黯。「我从不欠人恩情……说出你的愿望。」 「把悦儿放了!」 他轻松自若,双手环胸,「在引你过来的路上,她早就被我放了。」 「我要见她。」 「她已经在你家了,不在我这里。」 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她习惯性地微噘红唇表示内心的不满,殊不知这不自觉的美丽紧紧吸引了他炽热的视线。 感觉到他眸光的深邃热情,她忸怩地低头避开,显得娇柔羞涩。 该死!他不该心猿意马! 传闻柳忆翩是杭州美女兼才女,有一般闺阁千金所没有的胆识跟才学,而那张貌若白莲的脸蛋雍容高雅,要下是柳义爱女出了名,舍不得嫁女儿,每个舌灿莲花的媒婆上她家提亲都被凶神恶煞的柳义给吓得魂不归体,柳家大门早就被求亲的媒人给踩扁了! 传闻不如一见,瞧她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娇柔慧黠的气质,让人不饮而醉。 连他……在不知她是哪家姑娘时就已经为她心悸,心底打算有朝一日复了仇,一定要迎娶她为妻;如今知晓两人此生怕是无缘了,也难以收回为她动心的感觉。 他暗暗咬牙,为何她偏偏是柳义的掌上明珠? 光凭这一点,他就非得把对她动心的感觉收回不可! 她——他绝对不能爱上! 柳忆翩被他看得粉颊上微生红云,心跳不由得加快,全身感到不自在,但有些事,她一定要弄明白。 「为什么引我过来?」 「我要抓你来威胁柳义。」他冷硬着声音,黑眸里深不可测。 「为什么要威胁我爹?」她樱唇惊讶微张。 「他是我的仇人。」 「冤可解,不可结。你跟我爹有什么冤仇?」 他一脸阴郁,眯细深黝黑眸,捧起她细致酡红的娇颜,「你问太多了。」 「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可以无礼。」她暗暗轻抽了一口气。 「你这么紧张……该不会是从没跟男人这样子相处过吧?」他语带轻佻,「如果我吻了你……不晓得你会怎样?」 他的唇离她好近,温热的鼻息拂上她的脸部肌肤,教她敏感的小脸满布红晕,她不禁屏住呼吸,神色慌乱。 他笑了笑,故意把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给搂在怀里,明知她此时无力反抗,他还恶意地让两个人的身子贴在一起。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好闻又舒爽,偷嗅了一口的她赶紧闭气。 她绵软的娇躯自有一股天然馨香,他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艳红的菱唇上。 这樱桃小口尝起来不知道有多甜蜜! 闭气闭得好难受,他怎么还不快放开她?她不悦地瞥他一眼,却看到他促狭的眼神。 他在捉弄她,是故意的! 她大口大口喘气,吸进的全是他身上的麝香体味,她一点也不排斥,竟莫名喜欢上属于他的味道。 他趣意的眸望进她的眼底,「你是柳义的掌上明珠,他舍不得让你嫁人,一定也没让你跟男人单独相处过,上次你是为了救我而跟我在一起,但每回总是来去匆匆,而我也是睡得多、醒得少,像这样子的相处方式,这一回是头一遭,你喜欢吗?」 「走开……离我远一点!」她羞愤交加地娇嗔道。 他听而不闻,抬起她光洁倔强的下巴,轻描淡写地说:「你的心里不是这样说的。」 「我的心……我的心才没有说话!」她反驳。 「有,我听到了。」他心弦一悸,滚烫的唇已经封住了她的小嘴。 她骇然一惊,全身僵直,想要挣扎,偏偏力不从心。 他……他在吃她的唇?这……这是于礼不容的! 可是……她推不开他…… 他的唇办炽热滚烫,恣情地欺压、肆虐她嫣红柔软的芳唇,为她引出阵阵酥麻。 她已经浑身酥软了,他的吻更让她酥入骨髓,沉醉其中。 这种感觉,好甜蜜、好亲昵,缠蜷而灼热的吻……吻得她情根悄种! 甜蜜的感觉包住了她的芳心,让她眷恋陶醉不已,他的唇舌对她纠缠不放,教她无法思考。 她该百般排斥的,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一声娇吟自她唇边溢出,他却吻得更加深入,大掌也揉上她的酥胸。 胸前一阵胀痛,她的心脏狂跳失控,宛如什么要从心底深处炸开一般,她快要被他的热情给引燃了…… 蓦地,他像想起什么般白着脸放开她,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混乱了。 凝睇着她,桃腮绯红、目光迷离,红唇肿胀,娇喘难止……她毫无吻技可言,果然如他所想在这方面生嫩又生涩。 纯洁的她,让他想狠狠夺取属于她的一切! 然而,若他真在她全身乏力的此时夺去了她的贞洁,他跟那辱杀他娘亲的凶手又有何两样? 不,他不能跟他恨之入骨的杀亲凶手走上一样的路! 「你的唇,一点也不甜,简直令我作呕!」 他不屑憎厌的眼神令她小脸惨白,沉痛地倒抽口气,差点夺眶的泪水被她的尊严给逼退了回去。 泛红的眼眶,代表着他的话伤她很深!但他却无法不伤她…… 他不该受她的红唇引诱,继而击溃他向来傲人的自制力,他用力甩头,退开她的身子,一脸深沉难测地盯视着她,口出恶言。「身为我的恩人,我这个回礼你还满意吗?」 犀利的言词让她招架不住,泪水瞬间决了堤。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他挑眉,漠视内心油然而生的怜惜之情,只想要极尽所能地以言语攻击得她体无完肤。 「看来,你还不太满意,难道你要我的报恩方式是以身相许不成?」他故作惊讶。 她沉痛苦涩地看着他,原本蠢蠢欲动的芳心绞成一团,「不……你滚!我不要见到你……」 「恩人的要求,我会做到。」他唇角一扬,「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再见之时,你已不能用恩情逼迫我做任何事。」 「两不相欠。」她泪眼迷蒙,同意地重复。 「下次再见,你我便是敌人!」他冷漠地扔下话语。 「对,是敌人,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找你报复!」她的声调因为软骨散的关系软软的,但脸上的气愤却是清晰可见的。 很好,是敌人,就不会再有情有爱在心中盘旋! 他们两人都有这样的共识最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他此行没有自来,两手随意一摆,毫不留恋地走出她的视线之外。 他离开洞口了…… 方歇的泪水再度决了堤,她任由泪珠蜿蜒,绝美的容貌上尽是伤心与后悔。 不该救这样一个登徒子的…… 是她识人不清,她讨厌这个无耻之徒! 两个时辰真久,而等待就像急惊风遇到慢郎中,等得气愤,等得心焦,等得无奈,却也只能继续枯等下去! 两个时辰后,软骨散的药效尽退,柳忆翩等得睡着了,一觉醒来,也恢复了精神与体力。 走出树洞,一看天色,正值黄昏之际,她迅速回到柳园,在闺房内室里看到正在为她铺床的悦儿,她不禁红了眼圈,悦儿也喜极而泣。 「小姐……」悦儿泪珠滚落,向前拥紧了柳忆翩。「小姐,悦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柳忆翩眼角含泪,她以手绢轻拭掉泪珠,也替悦儿抹去了挂在颊畔的泪水。 她拉着悦儿走到床边坐下,「快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有没有人欺负你?」 「小姐!」悦儿感动得眼泪在眨眸间又串串滴落,她好高兴有一个这么关心她安危的好小姐,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好事,才会有这么好的主子。 「我没事的。」她自己稳住心绪,娓娓道来,「小姐,昨天我听你的话躲在草丛里,想等你来叫我时再跑出来,但我不知道有人靠近我,我的后颈突然被人以手刀重砍,我就昏过去了,连对方的脸也没看清楚,这段期间我被人蒙住双眼关在一间柴房里,心里很害怕,除了有人默不作声地送干粮跟水进来之外,我没发现其它人出没,所以我没有受伤,也没有人欺负我。」 悦儿站起身在柳忆翩面前绕了一圈,再次重复道:「小姐,我没事。」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只知道我吃了干粮、喝了水之后睡了好长一觉,再醒来时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园主说我是辰时被家丁发现躺在大门口的,园主要我梳洗一番后在小姐房里等小姐回来。」 柳忆翩的眼里含着水气,唇角却带着笑意。「我真的好高兴,你平安回来了。」 「小姐……」悦儿也泪盈于睫。「小姐,你脸上有点脏污……你……」 一声惊叫溢出唇间,初见的兴奋一旦退却,悦儿看清了柳忆翩衣裙上的草屑污泥,以及衣裳上皱巴巴的褶痕。 她瞠圆眼眸,大惊失色,「小姐……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她急急询问,双手忙不迭地为柳忆翩抹去衣服上的草屑。 柳忆翩捉住她的小手,神色严肃地开口道:「答应我,你现在看到的事连一个字也不准泄漏出去,我不想让我爹担心。」 「小姐……」悦儿明白小姐必是为了救她而遭此一身狼狈,捂住呜咽的哭意,重重一点头。 柳忆翩相信她,安心地微微一笑。 悦儿凝噎难语,话声破碎,「谢谢小姐……你对奴婢……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说话的同时,她跪直身子,想对柳忆翩磕三个响头。 柳忆翩一使力,让悦儿无法对她叩首。「你我情同姊妹,你不是奴婢!」她假装生气地板起脸孔,「不准你再这么自贬身价,起来,快起来!」 她仍然抽抽噎噎,「可是悦儿是……卖身进来的……悦儿……身分匹配不起……悦儿不能当小姐的妹妹……身分不宜……」 「谁说的?」她瞪大一双翦水秋瞳,「我早就想要一个妹妹了,尤其在你被捉走这段期间,我发现我好在乎你,你是除了我爹以外最让我关心的亲人。」 柳忆翩的这番剖白让悦儿眼底迅速泛起泪雾,「小姐……」两个字一喊完,她就泪如雨下,完全无法自持。 「悦儿,等一下我们一起睡。」 「小姐?」悦儿战战兢兢,「小姐……这与礼不合……小姐是小姐,悦儿是奴婢……」 第四章 「你嫌我一身脏污,所以怕了?」 「不是……悦儿不敢!」她赶紧摇手。 柳忆翩看一眼裙摆上的污渍,被一块形状特别的污泥吸引,纤手一指,笑问:「悦儿,这图案像不像一朵牡丹?」 悦儿专注地直视,须臾便答道:「像!」 「可惜颜色是士色,不鲜艳。」 「嗯!」悦儿认真地点头,当她抬头对上柳忆翩嫣然一笑的容颜时,也跟着笑了。猛地,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小姐,悦儿立刻去准备热水让小姐沐浴净身,还有晚膳跟小姐爱吃的饭后甜点珍珠玫瑰香办甜羹。」 望着悦儿急匆匆又兴冲冲离去的背影,柳忆翩收起了笑容。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俊逸挺拔、器宇非凡却又冷漠如冰的男性脸庞。 不想他……不该想他……再也不要想他…… 但脑子却像跟她作对一般,他的冷言冷语,他的冷然神情,他冷绝离去的高大身影……这么多的冷漠让她寒了心,让她的胸口尖锐地疼痛起来。 像个谜般的他,还是没有留下姓名…… 神秘的他,在她用心解救之际就为他动了心:想不到……他却是这样子回报她的! 凄苦的心像浸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她的绝丽容颜上只剩一片凄然。 下回碰面,他们就是仇人了…… 柳义宠溺女儿柳忆翩,从小到大都是有求必应,因此,当柳忆翩主动且坚持地要求柳义收悦儿为义女时,柳义理所当然应该立即答应才是。 但事实却不然! 「翩儿,你那么喜欢那个婢女吗?」柳义面透忧心,眉头深锁,状似为难。 「爹,除了您以外,悦儿是跟我最亲近的人,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下人看待,独生女的我一直很羡慕别人有手足,而悦儿对我是尽心尽力的伺候,我早就把她当成亲妹妹在看待了,而这次,她因为我而遭逢劫难,大难无灾,历劫归来,我觉得对她好愧疚,我希望爹可以让她成为我名义上的妹妹。」 柳忆翩忆及三岁那年,她娘重病过世让她时常以泪洗面,某天好不容易她心情较好,一个人烦闷无聊地在大厅、花园里四处来回闲晃,正当寂静之际,她爹的手下拎着一个哭哭啼啼、绑着两条散乱不堪的麻花办的小女孩经过花园,走向后径少人经过的柴房。 她看那个小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而且声音已经因为号啕大哭而沙哑了,她心生怜悯,二话不说马上跑到家丁面前,张开双臂大嚷:「放开她!快点放开她!」 家丁见到她明显一愣,本想置之不理绕路而行,但是三岁的她已经十分聪颖又善解人意,家丁步伐一变,她就奔跑向前拦阻去路,而她从一出生就是柳义的心上肉、掌中珠,家丁也不敢得罪她,只得轻缓地放下女娃朝她恭敬说道:「小姐!」 她不理睬家丁,直接走到一脸泪痕的女娃面前问她,「你为什么哭?」 当时才两岁的女娃张着惊骇大眼,发不出说话的声音。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柳忆翩当下就决定了,她喜欢这个看起来可爱又天真的女娃,她要这个女娃留在她的身边! 于是,她要求家丁不要把女娃带去又冷又干的柴房,直接跑去跟她爹千要求万拜托,用尽撒娇功外加哭闹计,还说她娘不在了,她需要一个伴才不会害怕,小小年纪一脸坚持,终于让她爹投降了。 此时此刻见到爹忧心忡忡的模样,柳忆翩感到十分古怪。「爹,您怎么了?」 柳义收敛心神,「没事。翩儿,爹只有你这个女儿,也只有你才是爹真正的女儿。」 「爹……答应我,求求您,难道您不再是翩儿有求必应的爹了吗?翩儿并没有求爹一些难如登天的事,悦儿从小跟在翩儿身边,悦儿的乖巧伶俐爹也看到了,就算爹多一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翩儿,你就是太善良了……」以前柳忆翩提出这个要求时,他都三言两语就带开,想不到这次她这么固执己见,真是让他大伤脑筋。「让悦儿继续当你的婢女不好吗?翩儿,你非得让爹收了悦儿吗?」 懂得察颜观色的柳忆翩发现柳义脸上的线条不再那么僵硬,知道她爹有软化迹象,不禁再度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头头是道地说:「很为难吗?爹,您不是说过悦儿父母丧生,您是在路上捡到她的吗?当初收了悦儿,不就是怕她孤苦无依、无法生活吗?爹,既然您是悦儿的救命恩人,那不就等于是再造父母了吗?悦儿对爹又敬又畏,我也好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妹妹,爹,请您依了翩儿这个心愿,就让翮儿跟悦儿一起奉养您到终老,让我们两姊妹一起承欢膝下。」 柳义沉思半晌,虽面有难色,但看在唯一爱女诚意请求的态度上,再多的顾忌也让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吧!」他勉为其难地点头,「就让悦儿姓柳,以后,她就是柳家二小姐,柳悦翩。」 「谢谢爹,谢谢爹……」柳忆翩欣喜若狂,上前揽住爹亲的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爹,谢谢您,我要把这个大好消息告诉悦儿,她肯定会比我更高兴的!」 她掩不住雀跃的心情,施展轻功一跃,飞回她的「藏忆阁」。 当天,悦儿正式告别奴婢生涯,住进为她而准备的闺房「喜悦阁」里。 「藏忆阁」与「喜悦阁」这两个院落只隔着长亭跟花园,沿着回廊迂回,以脚程来说并不算远。 何况柳忆翩会轻功与自保的武功,飞越花园直达「喜悦阁」,对她而言根本就是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 她不禁要感激柳义为她设想周到,这样的安排正好满足到她的心坎里。 若要说有谁不服气,就是大娘游玉香了,但她不敢拂逆柳义已经决定的主义,因为坐轿出外逛街知道得晚,也只能对事已成定局的柳悦翩嘲讽个几句,在柳忆翩闻风而至地为她做主之下,游玉香最后是悻悻然地从「喜悦阁」离去。 悦儿心头盈满感动,她在心中暗暗起誓,如果小姐或园主有任何危险,她绝对挡在身前,心甘情愿为他们而死! 就算在名义上小姐已变成姊姊,园主已变成义爹,但在她心中,他们永远都是她恩同再造的小姐跟园主。 相对于柳悦翩可以镇日关在房内绣花草,嗜好自由的柳忆翩就忍不住要到外头去透透气了。 柳悦翩一听到她要单独出门,一大篇耳提面命的言语又要语重心长地出笼了。 以前柳悦翩是个奴婢,柳忆翩可以听而不闻,现在她的身分变成了妹妹,柳忆翩只能听命,因为柳悦翩自怨自艾的功力实在是令她没辙! 「小姐,你根本没把悦儿当成妹妹看待,不然你不会对妹妹的关怀不理不睬。」说完,立刻摆上一张委屈的神情。 柳忆翩就是败在柳悦翩这千篇一律的言语跟表情上。最后,两人取了个折衷方法,柳忆翩会听从柳悦翩的建议,女扮男装再出门,而且会在身旁带个懂武功的小厮保护她的安全。 但走出大门没多久,柳忆翩就借机甩掉黏人的小厮,可惜这个小厮并不好甩,费了她一番工夫,左拐弯右拐弯,拐了个九弯十八拐,连她都快要认不清路了,好不容易才甩掉小厮。 柳忆翩喘了一口气,从屋檐跳下,顺着小径通向大道,面前豁然开朗,是一条她从未逛过的热闹大街。 这条街上卖的东西花样真是琳琅满目,让她看得目不暇给。 一个卖珠花簪子的小摊位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觉得蝴蝶簪好适合悦儿! 「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买个簪子送心上人,看哪!我这里有玉坠子、有珍珠耳饰,有翠玉手环、有珍珠颈炼,还有各式各样的珠簪珠叉……应有尽有,不买可惜。」摊位上的中年老板口沫横飞地忙着介绍。 柳忆翩拿起缀有紫玉的发簪在手上把玩,也看了看粉蝶簪,紫蝶簪、玉蝶簪,打算要送一个给悦儿。 就在她踌躇不定之际,一阵喧闹吸引了她的注意,原来是左前方不远处传来一片打斗声。她放下簪子,好奇地凑向前去。 一名蒙面黑衣客正与四名大汉拳脚相向,明眼人一看便明白,黑衣客的武功在那些大汉之上,只是,以众击寡让黑衣客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黑衣客一脚旋踢,将背后的大汉踢飞十步之远撞到一个卖豆花的摊子,倒地不起。 转身之际,一掌欲击向他胸膛的掌风被他险险闪过,他一出招,那人眼眶立刻瘀青挂彩。 另一波掌风又逼近,他迅速闪跃,对方却从怀里取出不明白粉往他身上洒,他根本闪避不及。 心惊的他顿时感到力气一点一滴快速地从身上消散,他出手极快,打退大汉们,身子微颤,以轻功跃过屋檐消失在另一端。 观看全程的柳忆翩眼眸闪过一丝迷惑,她揉揉双眼。 那是「软骨散」吗?好像…… 那种粉末的特征她从小看到大,其它粉末绝不会在阳光下微微闪烁,还带着点点银芒。 她不懂,「软骨散」应该只有他们柳园有才对,她爹曾经骄傲地对她提过调制秘方只有他知道,而且解药也只有她爹会调配而已。 若说那不是「软骨散」,又会是什么? 她家传的秘方不该外流才是,而那名黑衣客的身手她似曾相识,他……会是那个曾经侮辱过她的男人吗? 若说她家秘方没有外流,那……他不就是她爹的敌人了吗? 他应该逃不远的,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到! 柳忆翩心念一动,闪进暗径里,施展轻功往西北方飞逝无踪。 一条死巷深处,一双穿着黑裤的长腿不小心露了出来。 柳忆翩踮着脚,悄悄走近,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蒙面黑衣人。他紧闭着双眸,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地轻轻扯开他脸上的黑布。 倏地,他眼眸大张,眼底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柳忆翩吓了一大跳,将扯开的布条反射性地往旁边一扔,也在瞬间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是他……没错,是他! 炯炯黑眸深沉深邃,隐隐透着睿智神采,英挺俊美的相貌配上孤傲出尘的气质,卓尔出群的他对千金小姐与老幼妇孺都具有不折不扣的特殊吸引力。 连她……也看得心儿急跳,小脸不禁悄悄发烫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见他身子骨虚软,神态狼狈,眼神却丝毫不见一丝自惭,让她不禁心中有气。 「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上次你让我受的耻辱,我这次要展开报复!」她唇角浮现莫测高深的笑意。 他文风不动,默不作声。 「你不求饶吗?也许我会好心地帮助你、放过你。」她煞有介事地说。 他轻蔑低笑,「你爹是罪无可赦的恶人,女儿有可能会是善人吗?」 「你说什么?不准你辱骂我爹!」她暴跳如雷地怒吼。 在她心目中,柳义是天底下最好的爹,是她一百分的爹。 对于她情绪激动的咆哮,他嘴角讥诮地撇开,脸上冷酷无情,眼神则炽热地凝视着她,像一头野兽静待最佳时机要吞噬牠的猎物一般。 「看什么看?」她壮胆般地低吼,内心却感到不安。 第五章 他的眼眸阴鸷地眯起,恼怒的视线挑高她畏怕的心理。 柳忆翩垂下长长眼睫,不愿与他的炯炯目光相视,也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完全清晰地暴露在这个男子面前。 见她把眼光别开,他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讥讽。 「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了?柳园里的人全是衣冠禽兽,全是披着羊皮的狡猾狐狸!」 「住口!」她心中怒火沸腾不已。 谁也不能当着她的面侮辱她的爹亲,就算是眼前这个男人也不行! 她举起右手,想也不想地动了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清晰的巴掌声响起,震回了她的理智,收手不及的手掌在半空中静止了,她整个人也怔住了。 她打了人?怎么可能?!从小到大,她从未打过人,这是她第一次打人…… 他……居然能让她愤怒到失控的地步…… 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感还在,这是真的,她真的打了人! 他皱紧眉心,忿忿的怒气使他俊逸的五官扭曲,脸上的红印更增添他的狂狷,一双阴沉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她,无形中给了她一股压力,令她不再轻举妄动,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往后踉跄一步,这心虚的举动却惹来他狂妄的纵声大笑。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你怕我!」 「我没有怕你。」她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一时之间她也厘不清,但她的心绪竟会随着他的一言一行而产生激烈的反应,让她感到愕然。 「你,是第一个敢甩我耳光的女人,而我,会从你身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的心灵一颤,「你……你……你活该被打!因为你不应该信口雌黄,随意侮辱我爹!」 他眸里的怒焰愈烧愈炽,嘴角绽放一抹噬血的残笑。「他该死!为了替十二条人命报仇,他非死不可!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他话里深不可测的憎恨清晰可见,她纤细的身子隐隐打颤,俏脸煞白。 「什么十二条人命?你说什么?」 「你想知道?」他冷嗤一声,「告诉你也可以,反正你爹做的肮脏事绝对不敢让你知道,在你心中高贵的爹,在十五年前,其实是个打家劫舍、噬杀无数的盗匪头头!」 「我不相信……」十五年前,她才三岁啊…… 「十五年前,我爹辞官返乡,深知『伴君如伴虎』的真理,也向往陶渊明的桃花源仙境,带了全家由长安返回老家杭州的途中,遇到一群强盗,他们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乱刀杀死我爹跟忠心护主的一干奴仆,还掳走我唯一的亲妹妹,抢走了所有的金银财宝!当他们扬长而去,强盗头子却去而复返,回头将本来只是昏死过去的我娘给奸淫了,然后杀死我的娘亲……」 他凄然的目光像越过空茫,毫无焦距,缓缓诉说当年的惨境,「要不是我因小解躲在草丛内没有被发现,一定也难逃一死!我那时整个人簌簌发抖,就怕会被强盗头子发现,一直陪着我的忠仆临死前一直要求我立誓不能被发现,要活着为我爹娘报仇,但他却为了保护我、遮掩我的行踪而死,让我侥幸逃过一劫。我那时才五岁啊!看着一个个凶狠的强盗杀害我一家十二口人命,逃过一劫的我直到今日仍日日夜夜不忘复仇之事,你爹,就是当时的强盗头子!」 柳忆翩被他悲惨的身世完全震慑住了,也被他最后的一句话给彻底击垮了。 她激动而狂乱地摇着头,喉头一梗,崩溃地大哭大叫,「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你看错了,一定是假的……」 「这是事实。」他眼神坚定而犀利,「我明查暗访多年,当年我爹也不是文弱书生,要不是你爹使出下三滥手段,洒出『软骨散』,我爹绝不会轻易丧命,我也不会只能看我娘被你爹蹂躏至死而束手无策。」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鼓动着愤慨及强烈的恨意与杀机。 柳忆翩全身如遭雷击,停驻在他脸上的视线愣住不动,直到被他充斥着满腔源源不绝恨意的黑眸骇到才移开。 一缕悲哀攫住了她的心灵,她泫然欲泣,泪水再度夺眶。 她敬畏的爹亲,是杀人无赦的强盗? 百般爱她,千般呵护她的爹,是这个人咒骂连连、恨不能夺去性命的仇人? 她该义正词严地反驳的!她的爹对她最好了,不可能会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来! 可是,看着他的眼,听着他的话,她的声音像被夺走了,完全无法辩驳,不知怎地,他的话,她的心百分之百地接收了,相信了。 是他的恨让她心颤,也是他的恨让她心惊。 她的唇边试图漾出一朵微笑,但是笑不成笑,笑意微乎其微,苦涩却愈来愈浓。 心中有股不可言喻的抽痛,尖锐的指甲陷入她柔软的掌心中,她掐出血痕,也浑然无所觉。 「你骗人!你挑拨离间!」纵使心里信了他的话,她还是贪婪地希冀着他是故意欺骗她的。 「我叫关凛,关之航是我爹,十八年前受封为代天巡狩的钦差,却在风光三年后辞官归乡时死于非命,当年还轰动一时。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爹,看他听到『关之航』这三个字会有什么表情?由他的神情中,你就能窥探到一些真相。」 刻不容缓地,柳忆翩当机立断。「我马上回去问我爹,我爹从不骗我的。」 关凛却阴冷一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何必多此一举?」 「咦?」她不解地看向他。 他冰冷的神情毫无温度,「没有一个人会在儿女面前坦承自己犯过的罪大恶极。」他冷嗤一声,深邃的眸里燃起地狱之焰。 「我……你……」 他打碎了她的希望,他好残忍!他说的话也让她宛如置身冰天雪地,打从脚底升起一阵凛冽冰寒! 柳忆翩彷似被人打了一个无形巴掌,脸上毫无血色,全身抖颤难止。 「你爹夺走我最珍贵的温馨家庭,让我家破人亡。」他目露寒光地瞪着她,慢慢地坐起身,发出大笑,「我也要夺去他最重视的东西,」 由于事先服了解药,「软骨散」的药力在他身上无法发挥作用。他伙同四名大汉刻意在大街上拳打脚踢,为的就是要引她过来。 柳忆翩惊讶地看着他,口吃地说:「你……你的体力恢复了?还是,你根本就没中『软骨散』的毒?」 「我中毒了,你也看到了,只是我事先吃了解药,所以行动自如。」他静静看着她,眸底透露出的怨恨冷芒让她不寒而栗。 「这一切……是骗我的?」她皱起秀眉。 「没错!」他大方承认,「我想找你来我的住处作客几天。」 「我不去!」柳忆翩身轻如燕地往上一掠就想施展轻功离开。 关凛不慌不忙地抽身向上,手指像鹰爪般扫向她的右肩要穴,让她身子软麻地掉了下来,他迅速移形换位在底下接了个正着。 「看来,你并不想离开,才会让我双手一伸就美人在怀。」 可恶!他在言语间又轻薄了她! 她伸出手攻势凌厉地要抓他的脸,他不闪不躲,她反而迟疑,让他有机会点了她的穴,她变得动弹不得。 她心慌地问:「你……你做什么?快点解开我的穴道!」以她的能力,还不足以冲破自己的穴道。 「你心软,代表你想来作客,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把脸凑近她,热气喷上她白皙无瑕的小脸,「我要从你爹手中夺走你,你失踪了,他会心急如焚吧?上 「你夺不走的!我爹神通广大,会找到我的,除非……我死!」她气愤他使诈,却也明白就算是跟他单打独斗,她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 「死?」他整张脸一变,杀气腾腾,阴森冰寒。「那太便宜柳家的人了!我这些年来的梦魇苦痛,如万箭穿心般的剧痛折磨,是谁造成的?我不会让你痛快地一死了之,我要将全部的恨怨怒恸从你身上慢慢讨回来……」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她一双美目瞪着他,忍不住喟然。 「父债女偿!」他说得斩钉截铁,「等了十五年,我终于等到机会,虽然不能杀了柳义,但我能够慢慢折磨他的女儿,能够让他爱莫能助、噬脐莫及,我也觉得大快人心啊!」他握紧双拳,额际的青筋突暴,鼻翼怒张,神情狂暴。 柳忆翩看着他,内心百转千折。 若她爹真的对不起他,父债女偿,她愿意清偿…… 看他让憎恨与复仇蒙了身心,蒙了双眼,他这些年来的日子肯定难熬,比起他身在炼狱般的煎熬,她却是一直被爹亲保护,宛如生活在天堂般逍遥自在。 如果她能够赎罪,能够让他放了她爹一条生路,她愿意跟他走,作牛作马终生服侍他,她也毫无怨言! 「我可以跟你走,就算是当你的奴隶我也心甘情愿,但我有一个条件,请你放过我爹,他已经老了,他年轻时不懂事所犯下的错,我愿意承担。」 「你没有跟我说条件的资格!」 他愤恨的眼怒瞪着满脸宽容慈悲的她,实在很讨厌她的眼神,手刀一劈,她的颈侧红瘀微肿,人已经晕过去了。 猛地,他也像惊醒一般,为自己不懂得怜香惜玉而自责。 凝视一会儿她宁静美丽的睡颜,他的黑眸闪烁着错纵复杂的情绪。其中,甚至包含了他不该有的无奈与…… 柔情! 当柳忆翩醒转过来时,坚硬的木床与石头般的硬枕让她难以适应,她坐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疼痛的颈侧,一边环顾陌生的环境。 这里很暗,只有几许阳光从被木板封死的窗外透射进来,那是唯一的光线。 一张床、一张木桌、两只木椅,木桌上摆了个茶壶及两个茶杯,屋里的设备简陋而寒酸,没有多余物品。 「他不在?」 她想打开门找他,奈何门打不开,她在推动门板时听到门外的大铁链声音,唯一的出口被封锁了,他一定是怕她会企图逃走。 她已经是怀着赎罪的心情来了,就不会出尔反尔! 他现在不相信她,她就会用往后的日子来让他相信…… 只是,当他那双眸里承载着宛如无止尽的怨恨与憎恶时,她真的胆怯又惶恐。 她不希望他伤了她爹,也不愿他伤了自己…… 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走出自己的心牢,不再跟仇恨为伍。 只是,那一天……要等多久才会来到? 以她的能力,能不能帮助他早日走出?连她自己都没有确定的答案。 他那双冷酷的眼,那身怀血海深仇的模样,连她都心惊。 如果可以,她真想陪他一起痛…… 当年,他想必非常非常的痛…… 关凛一颗心像失根浮萍,找不到着地处可以让他安心地睡上一觉。 他以他的力道及她昏睡的时辰来推断,她在酉时前后就会苏醒过来。 他是存心不给她晚膳吃的! 他自己简单地用过餐后,早早就上床欲睡,偏偏良知苛责他的狠心,脑海浮现的尽是她那张典雅美丽的娇容正强忍着饥寒交迫之苦,他想象着她痛苦的模样,彷似正严酷地指责他的无情! 第六章 关凛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足足翻过来覆过去一个时辰之久,后来干脆不睡了,起来看看她的情况如何再做打算!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把锁打开,然后一把推开门—— 在门后发怔,为他的遭遇而感到酸楚悲凄的柳忆翩眼神是呆滞的,骤来的力量弹开了门后的她,娇小赢弱的身子仰躺倒在冰凉地面上。 就着萤萤烛火,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吓傻了他! 他把烛火放在一旁,快步走向她,蹲下身抱起她轻若棉絮的身躯,冰冷的纤手教他一震,循向她完好如初的娇颜,沉寂空洞的星眸不如往常闪耀异样光彩,他再次心震。 关凛紧盯着她,「醒醒!」 等待她心神俱回的刹那,对他而言,却是人世间最漫长的煎熬。 他辛苦营造的冷峻无情,在看见她失神的模样时,彻彻底底地瓦解了…… 柳忆翩眨眨眼,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他的眼眸好温柔,表情像是充满焦虑,全是因她而起的吗? 「你……关心我?」她脸蛋臊红,小声轻问。 他全身一震,冷然一笑,轻轻放开她,站起身背对她。「我是怕你偷跑才来的,我不可能会关心人面兽心的仇人之女!」 「不要辱骂我爹!」 关凛回过头,一脸冷酷,眸底阴沉难测,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双手,蛰掹地说:「不要以为这里是柳园,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我……算我要求你……」 「要求?你用什么要求?」他的气息狂暴纷乱,她畏怯得想逃,见他的脸愈欺愈近,她不断闪躲。 猛地,他扣住她的下巴,强势地吻住她,吻得狂,吻得狠,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一吻之后,放开她宛如布娃娃的身子,他怨恨她的不为所动。不过,他更气自己,厌恶自己对她的眷恋。 仔细看她怔住的娇态,他才发觉她并非不为所动,而是骇傻了。 一抹微笑自他唇角扬起,荡漾着温煦与包容,甫回神的她,又被这个真诚的笑慑住了心神。 好温暖的笑意……他若不把仇怨当生活重心,这样的笑容多适合他啊! 「你……能不能放下仇恨?仇恨一定让你不好受吧?」柳忆翩的心里已无条件地相信他所说的故事,忍不住关心他、劝导他,而且,她也想多了解他一些。 关凛不领情,一脸防备淡漠。「想探我的底细?哼!」 她的真心被曲解,她感到委屈,但她不忍心,继续澄清自己的清白。「我是真的想关心你、想认识你……」 她的脆弱表情,他尽收眼底,不自觉心生一股怜惜之情。 荒谬!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扪心痛责自己,下一瞬间神情丕变,阴沉地觑着她,「想多认识我是吗?若要用你的身子认识我,我可以成全你。」 他眸中一热,「你洁白的身躯……或许可以抵你爹一条贱命!」 柳忆翩咬牙切齿,气忿在心,「你……算我错看了你!无耻!」 「看你口口声声孝顺的样子,原来不过尔尔。」他轻蔑而讽刺地说道。 她气得全身发抖,他黑眸异常炽热地锁着她的脸不放,又让她羞惭得想要咬舌自尽。 不带任何温柔,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撕裂了她的外衣,她惊叫,双手遮住微裸的胸口。 「看来,你并不想救你爹。」他冷笑一声,「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吧!」 在他快要走出去时,一个幽微的女声响起,「我……我愿意给你……只要你放了我爹……」 关凛意味深沉地瞅着她,审视她的精致五官,他渴望她,想要她! 若她是寻常女子,他会慢慢追求她;但她却是杀父仇人娇宠的独生女,只要毁了她的名节,并且把事实大量散布出去,柳义肯定气到吐血,到时他要杀柳义就简单多了。 柳忆翩不知他的阴谋,在他灼灼视线下,她全身僵硬。 「自己脱衣服,让我看看你有多想救你爹。」他的神情狂野骇人。 面对他的威胁,她进退两难,只能咬着牙龈,忍着莫大屈辱地照做。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泪水自动掉落,为自己叫屈,为他的冷漠而哭。 她是喜欢他的,也感觉到他对她并非完全无情,只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她终究跟他会有肌肤相亲,也不该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啊…… 可惜,她无从选择! 当身子只剩单衣时,她的手颤到无力,已经无法继续脱下去了,关凛了解这已是她这个黄花大闺女的极限了。 「剩下的,我可以帮你,但你爹的命……」 「你……无耻、下流!」她气极败坏、恼羞成怒。 「我就是无耻,我就是下流,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们只是苟合!」他粗暴地扯开她单衣的襟口,伸手进去红色肚兜里覆住她的软嫩胸房,邪睨着她,故意说得淫秽,「想不到你这里挺丰满的……」 「不——」她大力拍打他,心跳狂急。 他点了她的穴,让她无法动弹。「你挑起了我的欲望,你就要负责满足我。」 把她抱上床,他的动作却是极尽温柔,卸去她身上的单衣亵裤,他的身子马上覆盖上来,极尽所能地挑逗她,捧揉她的酥胸、吮舔她的莓果。 她扭动娇躯,像在跟自己的理智拔河,又羞又惊,当他的唇移开时,她的乳 尖已被取悦而敏感地翘起。 …… 初尝性欲的她目眩神迷,融化成一滩春泥,任他摆布。 只是,他像饥饿的欲兽,逞完兽欲后不久又再度举旗进攻,在她搞不清状况时由后面进入了她。 再度的翻云覆雨,他温柔却持久,让她又羞又气,却也无怨无尤! 弓起身,她迎合了热情如火的他,直到他饱餍为止…… 柳忆翩全身酸疼,尤其双腿间更是一片湿泞火烫。 当她醒来的时候,房内只有她,而床边的字条让她两行清泪直流。 毁你名节走我报复的第一步,要怪就怪你为什么是柳家人! 快滚吧!我已经厌倦了你! 若你再留下,就莫怪我把你当成青楼妓女般对待! 莫大的羞辱让她气愤难忍,心痛与委屈强烈袭向她的胸房。 强忍不适,她捡起掉落一地的男装穿上,昨夜被他撕碎的外衣已经不能穿了,他是故意的吗?竟然留下另一件干净的男用外衣给她,这教她怎么办? 他言词上的狠绝无情让她心碎,但他默默而做的体贴又让她心动。 昨夜……一旦回想,她就羞不自胜。 他对她算是温柔了,只是他精力过剩,让她不堪负荷。 为什么他们竟是仇人?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节,但无法不在乎她爹有性命之忧! 他会不会去找她爹算帐了? 心一凛,她缓缓步出简陋的木造小屋,轻功一施,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展怡萱哼着小曲,端着可口精致的点心从膳房里走出来,往大厅走去。 她的凛哥哥来了!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她好想念凛哥哥哦! 凛哥哥对她总是好温柔,笑容就像阳光一样温暖,让她倾心悸动。 早在她爹展慕扬带回一身肮脏的他时,她就深深被他那深邃早熟,刚毅俊逸的脸庞给吸引了。 他对她很好,关怀她、呵护她,把她当成易碎娃娃。 她今年及笄了,也开始有媒婆上门求亲,但她心底早就进驻他的身影,非他不嫁了。 她爹提过他有一身血海深仇,未复完仇之前是不会论及婚嫁的,但无妨,她愿意等,为了她的凛哥哥,她心甘情愿! 思及此,她小脸烫红,忍不住伸手轻抚。 哎呀,她好不害臊哦! 薄薄的脸皮抹上红云,她的心坎里却盛满了甜蜜,往大厅的步履不由得加快。 「凛儿,你刚才说什么?」展慕扬脸色丕变,急急询问。 「我是来告别的,当年杀害我家人的仇家已被我找到,我也报复过仇家之女了,为免牵累无辜,也为免让对我恩同再造的展世伯受到波及,我决定前来告别。」 「你报复过了?」他诧异地扬眉。 「柳义宠女宠上了天,我已毁了柳忆翩的清白。」关凛的声音令人胆寒。 展慕扬一听,身子摇晃了一下。「凛儿,你真的做了?」 「柳义奸杀掳掠样样做绝,我正打算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欺他女儿只是刚开始而已,我就是要他颜面无光。」关凛恨声说道,一边诡笑着。 「你被报仇蛊惑了良心,听展世伯的话,不要累及无辜。」 「她是柳家人,她不无辜!」 「凛儿,你想跟柳义一样不仁不义吗?」 这句话有如当头棒喝!关凛这才觉醒般地感到惭愧,久久不语。 展怡萱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走了进来,「爹,凛哥哥,快来尝尝我亲自做的桂花绿豆酥跟莲子甜羹。」 「萱儿,一段时日不见,你更漂亮了。」关凛浅笑致意。 展恰萱心花朵朵开,笑得腼觍,脸上兴奋不已。「凛哥哥……」 「一起尝尝萱儿的手艺,她的女红、厨艺在杭州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谁娶了她,将来可大有口福了。」展慕扬有意无意地看着关凛,女儿的心思全系在他身上,做爹的当然要帮自己女儿一把啰! 关凛明白展慕扬的暗示,但他只把展怡萱当成妹妹般看待,他本来也有一个妹妹,却从小就失散了,因此他对展怡萱有种移情作用。 看着展怡萱的笑容,他的脑海却不由自王地想起柳忆翩。 他凝着眉,他竟然会想起她? 实在很不愿去承认内心的怅然,但……该死的!他竟想念着她滑腻柔嫩的肌肤触感…… 停、停、停——他并不是欲兽,怎么一遇上她,他就变成淫贼了?再想下去,他会欲火焚身的。 「凛哥哥……凛哥哥!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吗?」展怡萱微噘唇办,「凛哥哥,萱儿的手艺不好吗?你都没吃。」 「我……我吃。」他拿起一颗桂花绿豆酥轻咬一口,桂花香气在口腔里扩散开来,绵密的绿豆馅甜而不腻,他不禁再咬一口。 展慕扬笑眯了眼,「凛儿,萱儿急着要你吃,却不要我这个爹吃,可见她心里只有你啊!你们两个的婚事,我得催一催了。」 关凛骇然,「展世伯,万万不可!凛儿身负重责,未来不知是否可以全身而退,实在不能拖累了无辜的萱儿!」 立志复仇是他多年来的心愿,这些年来,展慕扬帮他找了好几个师父,他勤练武功,明查暗访「软骨散」的始作俑者,终于找到当年分赃的匪徒之一,从他口中得知「柳义」二字,也造成他擅闯柳园,被当成刺客,身负重伤,脱逃到一半倒地昏迷,被路过的柳忆翩搭救,两人才有了初识。 「软骨散」的解药是展慕扬根据关家尸体上的毒帮他研制出来的。 从第一次见过柳忆翩之后,他就经常梦到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温柔待他,身形跟展怡萱很像,也像柳忆翩,他无法分辨,觉得扑朔迷离。 展怡萱全身僵硬,展慕扬则呵呵一笑来掩饰尴尬。 「你孝心可贵,把萱儿终生托付给你我可以放心,我当初没有错看了你。」 「展世伯……」 第七章 「好好好,婚姻大事暂搁一旁,你的复仇计划需要我帮忙吗?」展慕扬自己开药铺,他精通医理,药材即使调配得错纵复杂,他也能一一分解,「软骨散」便是一例。 「展世伯,我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我要亲自报仇。」 柳忆翩失贞的事实他打算到第一酒楼公诸于世,那里人多口杂,会在最短时间内散播这个丑闻,到时,好面子的柳义能承受得了世人耻笑吗? 「展世伯,我还有要事待办,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你跟萱儿久未见面,你们不聊一下吗?」他在帮爱女制造机会。 「萱儿?」他看着她。 「凛哥哥,我们到花园那里的圆亭坐一下好吗?」她邀请他。 「嗯!」关凛不会拂却她的希望,因为他真心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她是他最不愿伤害的人。 柳忆翩悄悄回到柳园,看到柳义平安无事,她松了一口气,怕自己的模样吓着了悦儿,她心中又有结难解,就找了家客栈住下。 一会儿之后,桌上放了好几个空酒壶,有的被她翻倒洒落,有的进了她的嘴里,人已经醉醺醺了。 最后一口辛辣酒液滑过她的喉腔,进入肺部,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醉眼迷蒙,大叫着要小二来,结了帐,拿着空酒壶摇摇摆摆地走出客栈,走没几步胃里便一阵翻涌,她走进暗巷,弯下腰大吐特吐。 吐完后,她跟踉跄跄走了几步,跌坐在地。「连地上也欺负我!」她颤抖地起身,以傲人轻功向上一跃,踏着屋檐毫无目标地胡乱飞跃。 另一边,关凛跟展怡萱正在凉亭里一面赏花、一面喝茶聊天。 展怡萱满颊桃晕,娇态可掬,正举起茶壶要为他再倒一杯。「凛哥哥,这是你最爱喝的『碧螺春』。」 「谢谢。」关凛客气地说。 俊逸的脸庞近在眼前,展怡萱绽开纯真笑靥,「凛哥哥,你以报仇大事为先,我爹刚在大厅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萱儿?」她也把他当成兄长看待,他们对彼此只有兄妹之情,是这意思吗? 「凛哥哥在我十二岁生日夜里曾对我说过『今生今世,绝不离弃』,为了这八个字,萱儿不会嫁给别人。」展怡萱眼里缕缕情意流露无遗。 他凝紧眉,吓了一跳。回想当初,他确实说过这八个字,依稀是他发高烧的夜里第一次梦见那看不清脸孔的女子,睁眼时错把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的展怡萱误认成梦里的她。 「萱儿,那是梦话,凛哥哥希望你别放在……嘘!」 屋瓦的细微响声逃不过练武之人的耳力,他以轻功跃上身后屋梁,看到一身男装的柳忆翩泪流满面,心痛苦涩地看着他。 「你?」关凛未料到她竟能神通广大地找上门来,眼底一片冰冷。 她仗着轻功沿屋檐乱闯,是他的嗓音让她觉得耳熟,停下飞跃莲步遥遥觑视。 「今生今世,绝不离弃」这八个字让她顿住了步伐,更让她不由自主地泛泪,脑中像有万千个影像飞晃而逝,她想捕捉却都来不及。 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她觉得眼前一切像利刃刺入双瞳,疼得她闭上眼眸。 他们是……情人?稍早,他还在跟她温存……在他心中,她算什么? 今生今世,绝不离弃——多深情的誓言,却不可能是对她说的,她充其量不过是他泄欲泄恨的工具! 惨着脸、颤着声,她睁开心碎的瞳仁凝视着他,「你……你们是恋人?」 她脸上的泪扯痛了他全身的神经,但他却不能心软,他只能伤害她。 「是。你满意这个回答吗?」 万念俱灰! 失身,也失心……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绝望、好绝望…… 柳忆翩不哭反笑,凄迷的笑容里有着深深的厌世。 「你觉得柳家人欠你,血债血偿,就先拿我的命去抵吧!」把心一横,她身子向后仰倒,自高高屋梁往下坠。 这高度足以令人摔个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关凛神色惊恐,灵巧的身手比心还要诚实,矫健而迅快地纵身跃地后再迅速接住随后而降的她。 她但求一死,却无法达成心愿。「你——」身心俱疲的她无法再逞口舌之利,躺进他宽阔的怀底,脑底浮现的是似曾相识的深情誓约。 今生今世,绝不离弃……誓找到你! 柳忆翩慢慢沉入黑暗中,被酒精的漩涡紧紧包裹住。 「凛哥哥……」展怡萱小碎步地跑过来,注视着他怀中的人,「他是……她……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怎么会从屋顶上跌下来?」 「她喝醉了!」她身上浓重的酒味让他皱眉,「萱儿,可以麻烦你准备一间客房给她吗?」 「好。」展怡萱点点头,「凛哥哥认识她吗?」 「不认识。萱儿,我手酸了。」他为自己居然出手相救感到懊恼,而那不自觉流露的情感也让他极力想隐藏。 「我马上去准备。」展怡萱先行离开。 抱着软玉温香,她精致的睡颜教他不舍松手,仔细凝注观察着她的表情,荏弱无助犹带伤心泪痕的娇美容颜,让向来八风吹不倒的内心城墙一块块剥落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怜爱地望视她,喃喃自语。 柳忆翩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当她醒来时,头好重,胃好难受,是宿醉的结果。 「你醒了!」展怡萱正巧推门进来,看到柳忆翩睁开双眸好奇地张望,对她微露一抹巧笑。 「你……这里是?」柳忆翩撑起身子坐起身。 「女侠客,你醒了,你睡了好久哦!」一位梳着丫鬟髻的婢女叽叽喳喳地笑叫着,尾随在展怡萱身后。 「你们……」 「女侠客,你忘了我家小姐吗?你救过我家小姐的,有一次我家小姐落水就是你救的啊!你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吗?」小桃双眸晶晶闪亮,「你会飞,在水上飞行而不会掉入湖里,好厉害!你收不收徒弟啊?让我拜你当师父好不好?」 「我只会一些轻功而已,我不收徒弟。」柳忆翩淡淡回掉,「这里是哪里?你们是……」 「我是小姐的贴身女婢,我叫小桃,我们家小姐姓展,闺名怡萱。你可以跟着我们家未来姑爷叫我们家小姐的小名——萱儿。」 小桃率先热情介绍着,活泼聒噪的本性表露无遗。 展怡萱露出纯善可人的微笑。「我是萱儿,上次你救过我,谢谢你。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我姓柳……」 「你是柳忆翩,柳园的大小姐!」小桃叽叽喳喳说道。 柳忆翩暗暗吃惊,她的身分眼前的两人都知晓,不过从她们的眼底可以看出她们单纯又没有心眼,柳忆翩这才放下防心,真诚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是柳忆翩。」她嫣然一笑,想要下床,突然的头晕目眩攫住了她的脑袋瓜,让她站起身又摇摇晃晃地坐下。 「你睡了三天三夜,先别猛然起身,身子可能一时无法适应。」展怡萱一面对她说,一面转身吩咐小桃去膳房准备一些热食过来。 小桃领命而去,展怡萱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你是不是有痛苦的心事难排?你在睡梦中数次泪流不止。」她关怀地问道,「如果可以,我可以听你说说心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不忍心见你那么悲伤。」 柳忆翩双手微微颤抖,眼角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她垂首默然。 「抱歉,是我冒昧了。」展怡萱没有逼问,只有关心,「小桃的速度比较慢,人也比较粗心,你之前空腹喝酒,现在胃肯定不好受,我去看看膳房有没有比较清淡的粥食小菜,再帮你弄一碗醒酒汤来,你多休息一会儿。」 「谢谢。」柳忆翩不着痕迹地抹去眼泪,衷心说道,轻浅一笑,我见犹怜。 「你是凛哥哥救下的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这些事微不足道,真的不足言谢。」她微微一笑,退出房门。 她哭了?在梦里哭了?是梦吗?却是那么真实,让她感同身受…… 梦中的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婚女子,与文武双全的青梅竹马相恋,继而共结连结。 他?那张脸是他…… 不……似他,却非他…… 梦里的他以深情,炽热的眼眸热切地凝睇着她,两人眸光缱绻。 新婚之夜她被劫囚,他前来搭救,两人竟成了亡命鸳鸯…… 「今生今世,绝不离弃,黄泉路上,誓找到你。」 是这十六个字打进她的心坎里,像要唤醒她前世的记忆般,令她泪流不止。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如果可以,她情愿不用醒来。 梦里的他,同样的脸,那么温柔,那么深情;真实的他,同样的脸,那么冷凛,那么无情…… 如果梦里是她的前世,她宁愿重温旧梦,就算深陷梦乡不能清醒,她也甘之如饴。 梦里的他,才是她希冀能够拥有的他,充满绵密柔情的似水深眸,充满浓郁爱意的带笑唇角,让她的心,在他的注视下,融化成一滩春水了。 真实的他,今生的他,却不苟言笑、绝情冷血,不断地伤害她,不断地憎恶她,以她的痛楚为乐,像把她当成了万死不辞、深恶痛绝的敌人一般折磨她、凌迟她。 她痛苦地闭上眼,心如刀剜,片片鲜血淋漓。 他鄙夷她、贱辱她的清白,她却从没真正怨慰过他,是柳园欠他的,就由她来还…… 只是,在她心甘情愿的偿还之下,对他割舍不下的感情才是重点,但他的反应…… 每每想起,无奈而凄哀的情绪就溢满整个心窝。 三天三夜里,她作了一个完整的梦,梦里的一切真实至极,她有种深刻的感觉,那是她跟他的前世。 她为什么今生会想习武?定是前世成为恋人累赘的无力感太沉重所致,而学医,则是想替受伤的恋人疗伤止痛。 前世的她是乖巧听话、足不出户的千金之躯,他的才华备受注目,对他倾心的武林至尊之女不惜劫走她,就是因爱生妒所致,只是,她却成为他的绊脚石,因为他护着她,被几位武林高手围住,武功就算再好,也难以寡敌众,她不甘成为他的负累,被逼到崖边,她断然跳崖,一缕香魂归天去…… 他吼出痛嚎,说完十六个字的深情遗言,跟着一跳,跃下深不见底的深崖……魂断离恨天! 怎会忘?怎能忘? 不该忘得了!对,她想起来了,忘不了…… 难怪她的心会对他情有独锺,是前世的情意浓厚残留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感觉里,延续到今生今世…… 冰凉晶莹的泪珠沿着白瓷般的容颜滚落到衣襟,跌成碎片,含悲的瞳珠噙着凄楚的薄笑。 为什么他们今生的角色却是对立的呢?恋他如昔的她,面对的却是他冷嘲热讽的冰冽无情。 难不成,今生的她注定是来还情债的? 她必须承受他对她所有的绝情冷语,以偿还前世亏欠他的感情债务。 前世,他对她太好,她的回报却太少;今生,该是她注定偿情债,注定爱得苦…… 是这个样子吗? 用过膳,闲聊间,婢女小桃言语间尽是对柳忆翩的崇拜,展怡萱提及她的凛哥哥时,柳忆翩故作处之泰然,没有人看到她淌血的心底。 第八章 她也注意到展怡萱眸中的情愫闪耀,凝聚无数痴狂,小桃还补充说明关凛是展家未来的女婿,他们虽没有名义上的婚约束缚,却有实质上的两心相契,是天作之合。 聆听着,柳忆翩掉入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苦涩边境。 小桃是有话直说,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柳忆翩相信她所说的话,她自己不也亲眼瞧见了他对展怡萱说话时的温柔口气跟亲密举止吗? 以身体不适请走了展家小姐及小桃,强忍的泪水在小桃把门扉关上的那一刹那潸潸从眼角滚落。 悲凄笼罩着她,让她几乎要窒息了,她的心已经听不下去,已经承受不了这么多的愁闷了……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受不了呢?他们心心相印,她……对他而言只是报仇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忍不住黯然神伤,沉重的阴影兜下她的身,她的心、她的灵魂。 她独自垂泪,缅怀过去,并思考着今后该走的路。 柳园后院,关凛藏身在浓密的高树之后,偷窥园里家丁活动与分布的情况。 他施展轻功避开耳目,隐身在屋顶檐间,似猫的步履悄然无声,在屋檐上恣意行走。 「二小姐,你绣得好美哦!这牡丹花栩栩如生呢!」婢女乐儿服侍柳悦翩,对二小姐绣的巾帕爱不释手,赞叹连连。 「送你。」 乐儿受宠若惊,瞠目难信,结巴地问:「二小姐……你说……要送我是真的吗?」 柳悦翩绽放一朵笑容,如清新茉莉,没有柳忆翩宛似荷香的美那般受人瞩目,却也别有一番特有风格,淡淡芳香只等有缘人采撷。 「乐儿,我看得出你尽心在服侍我,不因我之前的身分而对我阳奉阴违,这条绣帕你喜欢就送你,当作我送给你的礼物。」 柳悦翩之前虽是奴婢身分,但因柳忆翩从无私心,小时候柳忆翩读书写字时,她也跟着一起习字,柳忆翩学什么,只要她有兴趣,柳忆翩都会带着她一起学习;唯有练武这方面,她就乏善可陈了。 「谢谢。」乐儿乐不可支,高兴得把巾帕拿得高高的,手舞足蹈。 「二小姐,膳房里有一盅冰糖莲子汤,是乐儿替二小姐准备的,也是二小姐以前教导乐儿做的,乐儿这就下去为二小姐端来。」 捧着泛着清香的绣花手帕,乐儿快步走出喜悦阁。 怱地,一道身影在她离去后,破窗进入柳悦翩的闺房内室里。 柳悦翩面对蒙面的来者,那双锐目不断射向她,让她心头涌起莫名惊骇,忍不住急呼道:「有……」 关凛快速上前捂住她半启的嘴唇,蒙面的脸上只露出凌厉目光。 「你是柳家二小姐?说!柳义跟你是什么关系?」 据他所知,柳义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叫作柳忆翩,这半路冒出来的二小姐还是数月前他暗自掳走的柳忆翩贴身婢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是柳义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女吗?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关凛松口之际,柳悦翩一面大喊,「刺客!有刺客……」一面迅速往门边奔去。 关凛情急,自腰间抽出匕首就往她肩上刺去,她反射性地一避,秋香色纱质宽版袖子被削落一块,露出她粉藕的左臂。 她慌忙逃了出去,关凛却怔住了。 她左臂上有一个茉莉花般的图案,而且是朱红色的,那是她的胎记,而他曾经看过那样子的胎记,在他小的时候…… 他猛一回神,追了出去,拦住仓皇失色绊趺一跤的柳悦翩。 此时,几名手持棍棒的家丁闻声而至,纷纷围了过来,把他们围在中间。 柳悦翩左手被关凛捉住,他直盯着她的胎记不放,她又羞又气,偏偏又甩不开他的掌控。 家丁们见二小姐在刺客手上,都不敢轻易造次。 「你……放肆!」柳悦翩挣扎着,脸上窘红。 关凛目光含着惊喜,语出惊人。「我要带你走!」 柳悦翩又急又羞,「快点放开我,否则待会儿你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不放!你是我妹妹,我遍寻不着的妹妹!」关凛声音沙哑,像承受不了太多感情而沙哑。 柳悦翩呆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关凛顺势抱起她的身子,轻功一扬,突破重围,以绝佳轻功将一干家丁抛得远远的,追赶不及。 直到郊外,关凛才放下柳悦翩,她仍处于震惊之中。 他把蒙面布巾拿下,静静地将身世之谜倾倒而出,眸光中浸满了苦痛与仇恨。 「不会的……」柳悦翩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事实,「你认错人了!不可能是我,我不会认贼作父的……」 关凛抓紧她纤细的臂膀,不让她逃开,眼神里有着深刻的痛楚。 「不会错的!你左臂上的红色茉莉胎记跟我妹一样,我记得我娘提过……我妹右臀上也有两颗并排的黑痣,你有是没有?」 那么私密的地方……他怎能说得这么准确? 柳悦翩苍白着脸,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你今年十七,本名关雪薇,自小就可爱讨喜,是我们关府里每个人的心肝宝贝,难道你连对爹娘的印象也没有了吗?」 他又下了一记重药! 凝视着他诚挚的双瞳,那双似曾相识的眸眼,依稀能够勾出她久远的记忆…… 只是,真的太久远了……她记不得了。 他将两人失散的那一幕,也就是他们爹娘惨死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她颤着唇,愈听愈怕。 他掌握的事实,跟她小时候的感觉太符合了! 她从小就怕看到血,莫名畏惧总是像强大的鬼怪般把她整颗心罩得密不透风,所以,她无法习武,无法见血。 把视线凝注在他脸上,他说得中肯,没有丝毫加油添醋的举止,让她打从心坎里相信了! 毕竟,从小只要她一见血,当夜她就会在睡梦中被巨大黑影笼罩,冷汗涔涔地惊醒,然后再也不敢入睡,直到鸡啼清晓。 「关雪薇……这才是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关凛慎重地重复道。 「关雪薇是我的名字……你……是我哥?」 关凛重重地点头。 原来,她有家人…… 原来,她不是孤伶伶一个人…… 「哥……」她投入他的怀里,忘情地叫喊一声。 他搂住关雪薇,眼眶湿热,「雪薇,我的小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抬头望天,在心中大喊,「爹,娘,我找到小妹了,我找到了……从今尔后,我会好好保护小妹,不让在天之灵的爹娘担心。」 「哥,你突然把我抓出来,柳园已经引起骚动了……」 「雪薇,柳园那边你不要再回去了,我带你去见展世伯,他看到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可是,忆翩待我情同手足……」 「她也是我们共同的仇敌!」他两道浓眉纠结紧锁,冷声提醒。 关雪薇默然了,关凛身上有太多仇恨积压,他会对柳家人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杀害爹娘的人只有柳义,柳忆翩没有害人之心,她是无辜的,她哥不该一视同仁,认为他们是一丘之貉。 柳忆翩对她有再造之恩,她绝不能够让她的哥哥伤害柳忆翩。 她会跟她哥回去见展世伯,一方面对自己的身世有更透彻的了解,一方面,她要慢慢开导哥哥,让他别错伤了无辜! 当柳忆翩不告而别离开展家后,回家面对的第一个消息居然是柳悦翩遭蒙面人掳走! 谁?会是谁?柳悦翩生性单纯,不曾与人结怨…… 是他,她脑海中勾勒出熟悉的面孔,心中笃定是关凛所作。 他开始伤害无辜的人了,一个她,他觉得不够,他该不会想对柳园的人赶尽杀绝吧? 他会将柳悦翩带到哪里去?会是那间木造小屋吗?附近罕见人迹,用来藏人倒是天衣无缝。 柳悦翩是无辜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柳悦翩! 于是,她偷偷地离家,只身独闯木造小屋,仅凭一次的印象…… 展家和乐融融,展怡萱直拉着关雪薇说话,因为她明白,要把这未来小姑拉到同一阵线,只要关雪薇支持她,关凛非常珍惜同胞之情,早晚都会娶她的。 由跟展家人的谈话中,关雪薇对自己的身世更确信了,尤其到最后,一餐用毕,大家随着展慕扬到他的书房,看到他取出一幅画像摊开来,画像中是一对深情相偎的年轻夫妻,女子的脸蛋跟她相仿,而她的鼻子跟耳朵却像极了画中的男子,展慕扬道出这对男女是她的亲生父母,她对自己的身世终于连最后一点怀疑也打碎了。 关凛是第一次看到展慕扬取出这幅画像,画中俊挺严肃的男子五官跟他相近,他深情凝睇着怀中如花似玉的女子,眼眸柔情似水,女子抬眸羞涩地凝注男子,娇秀的脸容上晕着淡淡潮红,绽放的笑容真诚动人,煞是迷人。 这是他的双亲!他热泪盈眶,思亲情浓。 陡地,他眼眸一变,寒眸进射出肃杀之气。 他第一个想伤害、想报复的,就是从柳忆翩身上下手! 当他家庭破碎之际,她却享受天伦之乐,拥有爹亲的百般宠爱,他嫉妒她,也怨恨她的美貌与善良总是让他迷惑,总是害他下不了手! 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他的,害得他原先坚持的复仇立场犹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摆摆,不再坚定了…… 「对了,萱儿,客房里那位姑娘醒了吗?」关凛佯装不经意地问起。 「她走了!今早小桃捧着打脸水过去的时候,她人就已经不在房里了,只留下几句告别跟感谢的话而已。」展怡萱好喜欢听他醇厚磁性的嗓音唤她的小名,她的脸蛋不由得浮现淡淡红云。 关凛轻轻颔首,暗忖着:「走了也好!柳忆翩,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下次,你绝对无法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展慕扬把画像送给关雪薇,「这幅画像是二十多年前你双亲在我这里请画师描绘的,当时他们忘了带走,尘封在我这里。你小小年纪便遭遇这般坎坷的身世,对你爹你娘应该没多少记忆,这幅画你就留在身边。」 关雪薇双手取过画,身子一揖。「谢谢展世伯。」 「小桃,西厢院的房间备妥了吗?带雪薇小姐下去。萱儿,你也多陪陪雪薇。」展慕扬吩咐道。 等她们相偕走远,关凛沉声开口道:「展世伯,您可以给我一些软骨散吗?」 展慕扬面色一凛。「你想做什么?」 「我要以其人主道还至其人之身,杀得柳园片甲不留,以慰那一十二口在天之灵!」浓重的仇恨燃炙他的双眸,熊熊烈焰在他眸底烧灼,他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展慕扬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其实柳义他……也不是十恶不赦,是……」 对于关家与柳家的恩怨,他略有所闻,关家与柳家结怨几乎不只一世一代,但这些他要说吗? 「别为柳家人求情,展世伯,他们不值得,而且我心意已决。」 一张俊颜充满愤恨,眸里进出骇人寒光,他体内熊熊的怒火快要把他整个人烧炸开来…… 第九章 展慕扬喟叹一声,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凛儿,别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你该有的理性判断别迷失了,当年的过错就算要算帐,也应该是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当年肇事的人承担,不该牵累无辜,何况柳义再有不是,他抚养雪薇十五个年头,直到亭亭玉立,他如果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为何当年不赶尽杀绝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浅显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的。」 「展世伯,您为什么要为他说好话?我爹娘与您交情颇深,您不希冀我为他们复仇吗?」关凛不以为然地挑眉问道。 展慕扬语重心长,「我只是不希望冤冤相报……」他沉重地瞥一眼血气方刚、人生正值大好青春的关凛。 关凛无法理解眼前这善变的展世伯,以前是他收留他要他专心练武,长大好为双亲报仇,并说会助他一臂之力,是他不断灌输他复仇的意念,如今他有难题需要藉助展世伯的专长,他却反倒说些劝他放弃复仇的理念。 为什么他变成这样?关凛百思不解。 他被柳园的人同化了吗?是不是柳忆翩借住在此的时候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关凛神情闪过一丝的怨慰,柳忆翩,你这魔女……若你再挡了我复仇的路,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连你也一同凌迟! 「展世伯,我不需要软骨散了,我有自己的方法。」语毕,关凛快步迈出书房。 「凛儿,你不能滥杀无辜,不能做傻事,不能意气用事啊!」 疾步离去的关凛置若罔闻,坚毅步伐不曾停歇,倔强固执的模样跟当年他的爹亲如出一辙。 展慕扬重重地长叹了一声。孩子,望你有所分寸,好自为之! 关凛趁着黑夜当空,星月无光之际潜入柳园里。 他在回廊捉了一名小厮躲入阴暗角落,一把冷冰冰的长剑架在小厮颈项上。 「说出柳义跟柳忆翩的藏身之处,可免你一死!」关凛宛如寒酷阎罗的语气让小厮吓得双褪虚软,不住打颤。 他的卖身契约只剩一年多,他还想归家结婚生子去,便老老实实地道出。 「别杀我,我还没娶妻生子……园主的房间从这里往前直走经过三个回廊就可看到『节义轩』,不过园主还在书房里……」 「书房在哪里?」他的利剑更抵近小厮的肌肤,刮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小厮就算感到微疼也不敢乱动,结巴得更厉害了。「在……在……在在在……」 愈是害怕,就结巴得愈厉害,一个字不断重复,小厮全身冒着冷汗,抖得上唇与下唇合不拢,抖得两排牙齿不断在碰撞、打架。 关凛心烦意乱,点住他的昏穴,让他软倒在地,再把他拖向隐密处。 他决定要自己找出柳义的藏身之处! 他一跃跃上屋顶,在屋顶上迅速而无声地行走,一间一间房搜查,只要有烛光,他就拿开瓦片,偷偷往屋里看去。 一间看过一间,当他查到「书墨间」时,里头街上屋顶、破瓦而出的正是手持长剑的柳义! 「你找老夫?」看见他的眉宇之间神似关之航,柳义心底有谱。 一身夜行衣,蒙着黑巾的关凛,一双锐利的双眸里布满杀机。 「没错!我要你的命!」乍见柳义时,他的心情波涛汹涌,重重恨意令人不寒而栗,重重杀机让他采取主动攻击。 剑气狠狠扫过,剑剑犀利,直取对手致命弱点,柳义也非泛泛之辈,他的剑法配上灵活步伐,或防御或攻击,都能轻易让自己躲过险招,并以浑厚扎实的攻势朝关凛而去。 关凛的身手矫若游龙,身形如冷电,他沉着应战,不敢轻怱。 两人一来一往,打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柳义心中暗叹:真是好功夫!只可惜是关之航的儿子! 他的身手依然矫健,而且始终沉稳,喘息未变,关凛没想到要直取他的喉咙是这么困难的事,他的武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深。 难道,今夜他无法实现多年来的愿望,无法杀了柳义以慰爹娘在天之灵? 蓦地,关凛剑法变得杂乱无章,他的心绪混乱了。 就是这个时候! 柳义剑尖对准他的左胸口,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念砍向他的左肩头。 两人的厮斗在静寂的夜里更显得清楚,早已引起不少围观者,有点拳脚功夫的家丁跟护卫都想过去帮忙柳义,但见他们打得密不可分,精采万分,根本就不敢冒险,就怕会帮了倒忙。 见关凛挂彩,柳图里的人都露出笑脸,频频为柳义喝采。 魏世、赵宣平逮到机会以长剑抵在关凛身前,不让他轻举妄动。 「你们都退下!」柳义不愿以多欺寡,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园主……」 「不听我的话了吗?」话音沉沉,充满威胁。 「我们不敢!」剑落入剑鞘,魏世与赵宣平退至一旁观战。 关凛冷笑一声,不顾肩上刺痛,心中杀机炽盛。 他运剑如风,剑花抖动,绵绵剑气包围住柳义,奇招百出,兵不厌诈,两人在空中交战,他一面舞剑,一面运劲趁隙突击他的后背。 柳义踉跄地回到地面上,呕出一口鲜血。 关凛不愿放过这大好机会,眯起眼继续凌厉攻击。 柳忆翩从外头返家,因为深更半夜的,她不敢走大门,以轻功踏檐而回。 她在小屋里找不到柳悦翩,也等不到关凛,她打算回家睡一觉,明早再上展家要人去! 书房那边的打斗声清晰可闻,她疑惑地奔跔过去,在后花园看到了她遍寻不着,念念不忘的关凛,正与她爹缠斗着。 「大小姐……」赵宣平恭敬地唤了一声,「前头危险,你不能去。」 亲眼目睹她爹口吐鲜血,她不顾护卫抵挡,家丁奴仆们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她飞身闯入两人之间。 泪眼婆娑的她大嚷一声:「不要打了!」 奈何刀剑无情,她的贸然闯入,使得关凛与柳义的长剑分别刺入她的左腹跟右臂。 关凛一惊,拔起插入左腹的剑,剑尖带着鲜血在半空中画了个弧,血珠滴落地面,鲜红欲滴。 他一脸痛苦地抿紧唇,双掌紧握,脚步不动。 柳义脸色霎白,见柳忆翩的身子像残破的娃娃般缓缓坠地,他飞快抱住女儿并叫嚷着,「你们还发什么呆?快叫大夫!魏世,你去叫大夫……」 他的急吼,让一群围观奴仆迅速作鸟兽散。 柳忆翩那双星瞳,从璀璨到黯淡,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关凛。 「别管我……你快逃……」她虚弱地以气音说道,眼前一黑…… 「快点传大夫来!翩儿……我的翩儿……」 柳义抱起女儿,脚步迅捷地往藏忆阁跑去。 关凛冷凝的目光瞪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他蠕动嘴皮,「为什么要救我?你安的是什么心?」 赵宣平趁他恍惚时打算刺杀他,但是关凛从容地移形换位,攻势凌厉快速,如行云流水般,十招之内就打败了赵宣平。 赵宣平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败得这么惨,关凛恼恨地瞪了赵宣平一眼。 「你不是我想杀的人!」然后,轻功一施,混入黑夜中不见人影。 那该死的梦境又来纠缠他了! 可这回,他那新婚妻子的面容竟然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眼前。 是她?他杀父仇人的宝贝女儿柳忆翩! 他自恶梦中惊醒,全身汗涔涔,眼角也濡湿了。 这是什么怪异的梦?他捶打自己的头。 左肩没有处理好的伤口,因他的举动又渗出血来。 看到血,就忍不住会想起她……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剑尖捅入她身子里的感觉此刻格外鲜明,他瞪着自己的双手,眼底一抹恐惧紧紧攫住他的神经,心里泛起浓重的不安。 她的伤势严重吗?她要不要紧? 皱紧眉头,他满心疑问,深邃的眸底掠过满满的苦涩。 建筑多日的坚固心防全部溃堤了,对她的情意与关怀在瞬间如猛虎出闸,关也关不住。 在这深沉的夜里,他的情感无法遏抑地浮上枱面,他自责甚深、后悔莫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你的…… 但他的心声,却无法传递到她的身边! 你不该突然闯过来,你……为什么你会是柳义之女? 他自以为冰封得完美无缝的心防,早就已经碎裂了好几道裂缝,只是他还在撑,拚命地撑,努力地撑。 而她,还是让他误伤了……他的心防,完全被摧毁了! 忆翩……翩儿,我不想伤你害你,我的心一点也不想! 但上苍为何如此残酷?如此冷血? 我跟你……只能是永远的仇敌…… 他不只一次地命令自己对她死心,不能动心,不能动心,绝对不能动心…… 他百般隐藏自己的感情,早就打算报仇血恨、拿柳义的鲜血祭拜他双亲的坟前之后,他会独自一人归隐山林,从此与世无争;至于她,他什么也不敢想。 他们注定无缘…… 他相信,当他杀了她爹后,她也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而血海深仇,他非报不可,所以,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永远都不可能…… 如果还有来世,他要许一个心愿,愿他们不是仇人,不用敌对…… 今生今世,他对她的情,在血海深仇之前,也只能埋葬了。 过了今晚,他依然是冷冽无情的关凛! 柳园几个婢女在藏忆阁里忙进忙出,脸盆、清水、毛巾,总是干净的进,血红地出,当婢女乐儿捧着鲜红的血水经过回廊时,一些站在回廊面带关心的家丁们莫不皱眉叹息,为柳大小姐祈福。 京里有名望的大夫连排三、四个在柳忆翩床前,一个个轮番上阵为柳忆翩诊断。 柳忆翩长而卷的黑睫毛在眼下罩了一层大大的阴影,表情哀愁,唇色死白,两颊惨白,令人看了既心疼又怜惜。 看过的大夫们异口同声表示,「令干金的伤势外伤已经包扎好,尽量别移动她的身体以防止伤口裂开,每天同一时间都要裹上新布。」 一名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夫提醒道:「她腹上的伤口受到感染,会引起发烧现象,需要有人随时注意在侧,只要度过今夜,明天晌午后退烧了,她就度过了,我们会再开几帖补血药及伤药的单子,再请园主派家丁来我们的铺里拿药,依柳大小姐健康又有功夫底子的状况,最多一个月,她的伤势就可完全痊愈。」 一听大夫联合诊断的情形,柳义蹙紧眉头。 要家丁分别送走大夫们后,他留下来陪着柳忆翩,凝视女儿惨淡无光的面色,他充满自责。 或许,当年他应该杀光赵家人,不要遗留后患! 是他一时的妇人之仁,才会造成他的女儿此时的倒卧病榻。 忍不住爱怜地握住那双冰冷小手,他渴求地呼唤着,「翩儿,醒醒!别折磨爹,别让爹为你担心,你一直是孝顺爹的乖女儿,爹在叫你,你赶快睁开眼看看爹,爹要你醒过来!」 他一声声的低诉,言语间尽是对柳忆翩的不舍,让身后几名贴身女婢们红了眼眶。 「大小姐,你一定要快点醒来啊!」乐儿哽咽着声音,说出了婢女们共同的希望。 第十章 清晨,雨露在草叶上轻盈滑荡,昨夜的一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关凛只身擅闯柳园,完全没有蒙面,一群家丁早有防备,在他侵入柳园之际就将他团团围住,他却面不改色。 「叫柳义出来,我要见他!」他狂傲地扬言叫嚣。 柳园护卫赵宣平不满地怒道:「大胆!园主的姓名岂容你随意叫嚷?要见我家园主,先过我们这关!」 他率先迎敌,众人跟着加入,要为善良无辜、平时对他们微笑以待的柳大小姐报仇。 关凛大开杀戒,即使被赵宣平砍到右肩,身上带伤,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继续奋勇向前,招招凌厉,步步逼人。 一会儿,众人倒的倒、伤的伤,连武功佼佼的赵宣平也身中两刀不支倒地。 「我不要你们的命,我只要柳义出来!」他手按住正在渗血的右肩,依然面无表情。 柳义听到外厅的吵闹声,赶出来时,太晚外早已一片哀号。 「我柳义在此!」他大喝。 收敛伫立的关凛闻言,以愤怒眸眼与他对峙。 柳义同样以威凛不可欺的愤慨眼神看着他。「有本事只需冲着我一人来就好,何须牵累他人?」 关凛冷笑,「今日我来,不是为了取你狗命,我要见忆翩!」 柳义不着痕迹地审视着他,他拥有一张出色的脸庞,英气逼人,英挺不凡,轩昂的七尺之躯,浑身气势刚猛,既狂又傲,却也顶天立地。 若他不是关凛,不是关之航的儿子,不是一心一意要找柳家复仇的人……他算是人中之龙,与翩儿也足可匹配! 偏偏他是关凛,他是挟怒带恨而来,他不会给翩儿带来幸福,而是会带来不幸的男儿,翩儿离他愈远愈好! 「你休想见她一面!」他怒云罩顶。「她被你害得几欲丧命,现在依然昏迷不醒、高烧未退,倘若我的翩儿有个万一,我会要你一命偿一命!」 狂笑一声,关凛阴骛的眸眼一瞟,咬牙道:「那关家一十二口人命,谁来还?你有一十二条人命够我抵还吗?」 「冤有头,债有主!你真要为亲人复仇,尽管冲着我来,翩儿与你何仇之有?」柳义痛心疾首地低吼。 歉疚与情感在关凛眸底一闪而逝,他内敛地克制住对柳忆翩深刻的情意,神色未变,脸上像凝聚了千年寒霜,不带感情地迸声道:「有道是……父债子还!」 吁叹出长长一口气,柳义眼底冒出火花与恨意。「你也非常喜欢这四个字是吗?我为何要灭了你的亲人?就是因为这四个字——父、债、子、还!」 关凛不为所动,冷冷地问:「你想为自己当年的泯灭良心脱罪吗?只可惜杀人是事实,说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掩饰你曾经犯下的错!」 「展慕扬呢?」柳义没再为自己辩解,提起这个名字。 关凛明显一震,柳义趁他信心动摇之际接着说:「他会因缘际会抚养你,是我安排的结果,当年你躲在草丛里别以为逃得过我的耳目,我不是丧心病狂到无药可医,我只要你爹的命,而那些家丁算是愚忠,也只能跟着陪葬!」 「为什么?我爹跟你有何冤仇,让你非杀了他不可?」 「去问展慕扬!他知道关、柳两家所有的恩怨始末,他能彻底为你解惑。」 「好,我会去问,先让我见忆翩一面。」 「不行!」柳义断然拒绝。「我不要翩儿跟你有任何牵扯!」 「你……」关凛咬牙吞下恼怨。 「去找展慕扬!」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回厅内,对他不理不睬。 几名负伤的家丁围在厅外,赵宣平也拿长剑指着他,但没有园主的命令,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关凛看着柳义的背影,反身以轻功飞纵而逝。 「好了,你们也赶快下去养伤吧!」柳义一说完,就回藏忆阁要继续守着他的掌上明珠。 「老爷,你也该休息一下,你已经一夜没合眼了,妾身昨夜都等不到老爷回房。」游玉香一头玉簪金钗随着她的步履左摇右晃,耀眼生辉。 「翩儿还没脱离险境,我睡不着。」 柳义对她不错,吃好穿好,至于关爱地位,肯定是女儿第一,她排第二。 游玉香也不想跟柳忆翩吃醋,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嘛! 「老爷,翩儿有一堆婢女在顾着,不会有事的,但你的身子要顾啊!不要翩儿醒了,你却累倒了。」 「我没事。」柳义摇摇手,「你回房间去。」 游玉香撒娇着,「老爷,你不回房睡一下,要不我帮你按摩一下颈后?」 「不了。」柳义断然拒绝,「翩儿还没清醒,我没办法放松。」 他直接走人,让身后的游玉香颜面无光。 但是,她也认了!谁教她生不出子女,偏又爱惨了她家老爷呢? 展慕扬正在为一名伤员开药方,关凛初次来到他的药铺找他,令他格外惊诧。 他马上吩咐他的徒弟马鸣同接手接下来的简单工作,眼尖地瞧见关凛肩上的血迹,正欲开口,关凛已经先声夺人了。 「展世伯,我现在就要知道关、柳两家的恩恩怨怨,请您告诉我,不要隐瞒我!」关凛眼神严肃正经,口气焦虑急切。 展慕扬眸光一闪,定定地看着他,示意关凛跟他走进里头的房间。 「你找过柳义了?」 关凛点头,展慕扬坐在床边,示意他找张椅子坐下。 关凛站得笔直,「请展世伯告诉我柳家以前跟关家有什么关系好吗?」 展慕扬叹了一口气。「好吧!这件事你身为关家的一分子,也应该知道。」 他开始娓娓诉说两家人的恩怨纠葛。「在你爷爷那一代里,关、柳两家拜把成为异姓兄弟,两人一起考进士,共同当官,然而官场尔虞我诈,你爷爷被同流合污了,而柳家人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这使得你爷爷升迁之道受阻,只因姓柳的是他的好兄弟,却屡屡得罪官场中人,造成你爷爷官场生涯十分不顺遂。一天夜里,他偷偷放了一把恶火,烧了柳家。」 关凛脸色乍白,颤声问道:「柳家人后来情形怎么样了?」 「只有柳义跟他母亲获救,两名死忠的奴仆救出他们母子后,因为又进去救他父亲而一起被活活烧死!」展慕扬脸上一阵不忍。「他母亲办完丧事后,带着柳义回娘家的路上被抓上山当压寨夫人,柳义也做了山贼,柳义的母亲不愿背负不贞罪名,上吊自杀,还留柳义一人忍辱偷生,由于山寨大王膝下无子,十分中意柳义,也传位给了柳义。柳义当上大王后,一直想为父报仇后金盆洗手,但你爷爷已死,他就找上你爹……」 开凛眼神狂狷,十指紧紧嵌入掌心之中,「我爷爷只烧死他爹等三人,凭什么他得用我关家一十二口人命来陪葬他爹?何况,当年放火烧屋有谁看到?谁能证明是我爷爷所为?」 展慕扬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凛儿,很遗憾,确实有人亲眼目睹你爷爷的所作所为。」 「是谁?」 「我过世的爹。」展慕扬苦涩说道。 关凛步伐向后踉跄两、三步才立定,胃底翻腾着汹涌的苦意,复杂难言的情绪几欲将他整个人撕裂。 「当年,展、柳两家比邻而居,我家当年也遭受波及。凛儿,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何不随风逝,事事休呢?」展慕扬开口苦劝。 想起爹亲的死,娘亲的冤,他浑身充满怨慰。 「不!我办不到!」他低咆,「我忘不掉他们是怎么惨死的,尤其是我娘,她是被奸杀的!」 当关凛吼出最后一句时,展慕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只是关凛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展世伯,我可以不为我爹复仇,但我娘是怎么死的我忘不了,她是无辜的,她的仇,我非报不可!」说完,他像头愤恨掹狮冲出了药铺。 展慕扬眼底充满了悔恨,当年,他…… 事实真相的丑陋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揭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向忙碌的前头,不想让不堪的往事在脑海继续盘旋。 秋夜,雨声敲打芭蕉叶,扰人清眠。 柳忆翩大病初愈,聆听这秋雨的淅淅沥沥,她睡不着。 在爹亲不眠不休的照料下,她自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伤口有上等的药材又敷又抹又食用,已然结痂。 不经意抚上左腹,那里曾经有他锐利的穿刺。 他……好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悲凄地将死白的唇一抿,她起身拉起帷帐,走向房门口,打开门,来到廊前,凝望秋风吹动枝桠传悲愁的萧瑟景象。 天空被云层笼罩,虽知有一轮皎月高挂半空,但层层锁住的云絮将明月遮蔽,只是偶尔能够瞧见蒙眬光辉而已。 垂下卷翘的翦水美眸,纤细娇弱的身躯伫立在廊前,冷风侵衣,寒意袭体,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不是寒冷,是被监视的感觉…… 谁?是谁在看她? 东张西望,满园秋色,就只有她独立廊前。 是她的错觉吗?但她明明感觉到……那人不愿让她发现,莫非是他?他来了? 一双犀利炽情的瞳眸,确实直勾勾地在暗处瞧着她,亭亭身影,总令他魂牵梦萦! 他的目光绵远而复杂,深情却苦涩。 她是弑父辱母的仇人之女,照道理说,他不应该来这一遭的。 可他……该死的!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意志,更管不住自己活动的双腿啊! 他在看她,他还在! 这次,柳忆翩没有回头,维持看着前方的不变姿势,就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走了之。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他呢?他想要她的人,渴望得到她的心,更想要跟她一起天长地久。 偏偏,若要她,就得连同她的家世背景一起承担,他懊恼不已,柔肠百结,心绪烦杂。 总归一句,他 要、不、起、她! 此番前来,是要确定她安然无恙,既然她没事了,他心心念念、悬挂在心头的心事也有了慰藉。 他一言不发地轻悄展开轻功,打算悄悄离开。 她蓦然回首,含着浓愁的双眸如同蒙上轻烟的西湖晨晓,那般地我见犹怜,那般地欲语还休,那般地楚楚动人。 「你……不跟我说一句话就要离开了吗?」她颤颤地轻启檀口,柔婉的嗓音宛如百灵鸟的鸣叫声。 关凛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她的双瞳,柳忆翩抬高下颚,无所畏惧地迎上他带着复杂眸光的深邃眼眸。 换作以往,在他深沉锐利的鹰隼黑眸注视下,她早就红酡娇腮,赶紧垂头避开了,哪敢这么大刺刺、不避羞涩、含情脉脉地凝睇他呢? 在这阵静寂中,关凛自动打破了僵局。「你的身子好多了?」 柳忆翩唇角微微漾起笑漪,想走近他,走了两步,却身不由己地身子一软,虚软地跌向地面…… 他迅快敏捷地一拉一揽一抱,让她跌进他温暖安全的胸怀里。 她身子的单薄与双手的冰冻,教他紧锁眉头。 「为什么不好好善待自己?」他半抱半拉地把她带进她的房里,把门关上,把寒冷关在门外。 柳忆翩抬头望进那两泓深情灼热、溢满焦虑担忧的黑瞳深处,露出了笑容,酸楚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美眸,痛苦颤悸的嗓音揉和了凄凄然的无限凄楚。 第十一章 「我以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我,从来都没重视过我……现在我才知道,我的错有多离谱……」她的目光盈盈,如寒星,似秋水,莹莹泪眸吸引了关凛。 「你对我是有情的……只是你总是藏得最深,藏得让人无从得知……」她苦涩地轻颤着声,「你来看我,我好高兴……」 「你会错意了。」他眸眼惶恐惊惧地推开她,把她视为烫手山芋,避如蛇蝎。 「我并不爱你!」他残酷地说,表情凝重,「什么情,什么爱,我不可能在你身上放下这些东西,你别痴人说梦!」 柳忆翩一腔凄楚全化为微微一笑,漾在眼角的笑却浮上泪雾,迷蒙了双眸。 她哽咽地低吟出声,泫然欲泣。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怪你……你可以骗你自己的心,但我相信我看到的感觉……你是喜欢我的,就算我们之间是敌对的,理智也无法管住放肆的情感奔流……」 关凛不怒反笑,轻佻地点头,「像你这般美丽的女子,天底下男子人人都想得之,我喜欢的,也只是你的身子罢了!」 他巨大而阳刚的气息欺近,压迫着她,她珠泪低垂,垂下粉颈,「我……我不相信……」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对她的感情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肤浅! 关凛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她。「就算我喜欢你的身子,父仇不共戴天,我同样会找柳义报仇雪恨!」 比起儿女情长,他宁愿抛情弃爱,也要为生他育他、抚他恤他的双亲尽一份绵薄之力。 「不!」柳忆翩惊呼一声,「别杀我爹,他是一个好爹爹,是我最爱的至亲,我不要你伤害他。」 关凛眼底闪动着簇亮火光,直直望进她的眼里,「我曾立誓,弑亲之仇在我有生之年必定雪耻,否则自断筋脉,了此残生。」 「不要……」柳忆翩忘形地叫出声,急急抱住了他。 「为什么我们是对立的?为什么你一定要报仇不可?我可以爱你胜过我自己,却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跟我爹厮杀,那是人世间最残酷的煎熬,我承受不住……承受不住啊……」她泪如雨下,喊到声嘶力竭。 关凛重重地吸了口气,心乱如麻,猛力将她搂入怀中,沙哑地说:「你……不要再用这般楚楚可怜的面貌看我,你……简直是让我情不自禁……」 他压下她的唇,以惊人的热力不断吮吻着她的香办,像一团火球,带着她一起热情焚烧。 她毫无招架之力,目眩神迷,激动得想哭。 这个吻……滋味多么的美好! 她的心灵,只为他而悸动,她的血液,只因他而沸腾。 两个人宛如没有明天般地热情相搂,在他的激切抚触下,她的衣裳一件件落地,直到裸裎在他面前,他抱着她上绣床,吻遍她的身子,果然如他记忆中一样的香甜! 体内波涛汹涌的情欲快要将她灭顶了,一阵阵快感急涌而上,让她意识迷蒙,纤细的身子融化成一滩春泥。 「嗯……凛……」 她的嘤啼,是最美的催化,让他化身成为一头强而有力的猛兽,对准她花蜜四溢的幽泉,硕长擎天的铁杵送进她的体内,结合为一。 …… 隔天深夜,熟睡的柳忆翩鼻翼间嗅到一股熟悉的男性体香,她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副坚实宽阔的胸怀里。 来者汲取她身上的幽香,将炽热狂猛的气息喷洒在她白皙透红的俏脸上,大掌透过被子抚摸她的娇躯。 他来了…… 强烈的意识钻入她懵懵然的思维里,本能的反应已帮她留住了来人。 「凛……」她呢喃,凝脂玉臂圈住来人的颈项。 对方身子瞬时一僵,夹杂着浅浅笑意低沉地应道:「想念我,爱上我了?是不是连你的梦里也有我?」 「凛……」绛红樱唇轻喃着,她缓缓苏醒。 睁开美眸,映入盈盈瞳眼的确实是关凛没错,只是他眼底的冷让她不堪。 柳忆翩翦翦秋眸漾满不敢置信,她双手推拒着他。「你走……昨晚我们不该……我不能一错再错……你不能再来了,不然我要叫了!」 「我不走!」他突然残戾地冷笑,「我喜欢你这副身子,也想到一种报仇的方式。」 他不会让她死,所以,他不会把她已非完璧之事四处宣传,但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含冤莫白的十二条人命,矛盾让他只想做出伤害她的事。 「什么?」她睁大眼,从他眼底看到不怀好意,娇弱身子在被单下隐隐打颤。 「让我每夜来你的香闺,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或许……我会放过你爹一条狗命!」他寒着声,冷峻的眼底弥漫着笃定的条件。 他打算彻彻底底地羞辱她! 柳忆翩惊惶难信地瞪视着他,发不出声音来。 对于柳家,他积怨甚深,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心口一紧,注视着他,眼底进出凄凉而坚定的光芒。 如果,牺牲她一个人,可以换来她爹的平安无恙,换来柳园的无风无浪,她的抉择是…… 他勾起一抹冷笑,「如何?答不答应?」他语调轻柔却暗藏冷冽慑人的气势。 柳忆翩咬紧下唇,以她的身子换取爹爹的宝贵性命,是值得的事! 毕竟,她的清白已经断送在他的手上了……如果她对他还有用处,还有价值,她就让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极限,而救她爹一命是当务之急,她绝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去找她爹算帐…… 他现在眷恋的是她的身子,而非爱她…… 罢了!他不爱她,她也无法强人所难。 只是,她对他真的动了心,用了情…… 多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回报她一些爱,就算只有一点点,她也甘之如饴。 现下,爹爹的命比她的身子重要多了……她没有时间再考虑了! 「好。」 「很好,你的确是个愚孝的人。」话声一落,他绵密地吻着她的五官,由一双柳眉、眼角、琼鼻,颊畔,到她红滥滥的菱唇,再游移到她的耳边,含 住一只饱满的耳垂,邪佞地舔舐、逗弄。 她心跳加速,呼吸十分混乱,吸进的全是他的男性气味,猛地,他咬嚿住她敏感的耳垂,她反射性地惊呼出声,对她而言像是大叫,在他听来只是诱人犯罪的嘤咛娇啼。 他全身像装满热油,滚烫灼热,随时有爆发溢出的危机,沙哑的声音却吐出让她视为荒谬的命令。「脱光我、抚摸我!」 她迟迟不见动静,他灼热的眼里闪着令她不敢逼视的炽烈。 「不想要你爹活命了?」他旧事重提,让她无法反悔。 颤着手,硬着头皮,时间悄悄又过了半个时辰,他身上的衣服才脱到一半而已,她全身已经红到快要晕厥过去了。 他等不下去了,自己把剩下的脱光,然后抚摸她姣好的曲线,熟练而快速地脱下她的单衣、肚兜、亵裤……直到她完全赤裸。 柳忆翩全身晕满迷人的粉红,脸颊更是印上艳丽的绋红。 他眼里充满惊叹与欣赏,她的纯真美态,一发不可收拾的羞涩,强烈地激发出他想要她的欲念。 轻抚着他强壮结实的臂膀,宽厚的胸膛有一块块的肌肉,她伸手轻抚着他胸前坚硬的小豆,他重喘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残酷情欲。「你……这里交给你。」 他硬是把她的头拉近他的男性粗长,要她看个清楚。 除了羞,她还是羞……但这是属于他的,能带给她快乐的…… 看了好久,她战胜羞意,抿了抿干涩下唇,「我……该怎么做?」 「用你的嘴,含 住它。」他的声音磁性中充满低哑及期待。 吸了一大口气,她趁着还有勇气时张开小嘴含 住他的男性,即便撑至最大,才勉强容纳不到一半。 太长……也太大了…… 她想退出,但他舒服的粗吟声让她停住不动。 原来,她也能取悦他,用这样的方式…… 她心里一喜,努力地吞吐,两只小手握住他的硕挺,摸着他的囊袋…… 「你……做得很好……」他舒爽至极,快要把持不住,把她轻轻推开。 他柔情凝睇着她的美眸,「交给我,把你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我。」 漾起娇美赧涩的嫣笑,她拉下他的头,算是默允了。 这一夜,又是激 情狂爱…… 春宵无数。 柳忆翩的身子经常有遮掩不住的红痕青瘀,也由于关凛的精壮纵欲,她经常是一觉到午时,这一连串的怪异现象,都教服侍她的婢女们私底下津津乐道。 每当被不经意地问起她晚起的原因,柳忆翩总是心虚慌乱地搪塞,但她知道,这根本就杜绝不了悠悠之口,下人们之间的口耳相传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这日未时,柳义亲自走进藏忆阁。 「翩儿,你身子骨好多了吗?需不需要爹再请大夫过来?」 柳忆翩刚醒来,来不及叫婢女为她梳妆打扮,她披了件绸衣,坐在铜镜前,举起乌木制成的发梳梳理乌亮散乱的长发,秀发披肩。 柳义走入内室,柳忆翩对他行了个礼。「爹!」 「让爹看看你。」宠爱之情溢于言表,柳义握住柳忆翩两手仔细看着她。 看着看着,他皱起双眉。 柳忆翩紧张不已,不由得自圆其说。「爹,我很好。」 「你不好。」柳义沉重地开口。 吓!爹看出了什么瑞倪吗? 柳忆翩抽回手,小巧的心快要蹦出胸口,她把手压在胸前,感受到心脏急速跳动。 「瞧你,眼下一团黑,明显就是睡不饱,告诉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夜里睡不着?还是睡不好?」 「我很好,真的!」猛地,腹间大唱空城,教她难堪又窘迫。 「别骗爹!爹繁忙的这些天,你都不好好照顾自己,存心教爹为你担忧悬念吗?」忙着扩张店面,他近两个月没见过女儿了。 「爹……我……对不起……」 柳义走出藏忆阁,在门外大声叫了几个婢女的名,看到婢女们逃命似地赶来,他肃然命令她们立即吩咐厨娘煮一桌丰盛食物,然后端进藏忆阁来。 重新走入柳忆翩的香阁,她已多加了一件外衣,站在外厅等候。 父女俩许久不曾侃侃而谈,柳忆翩格外珍惜这份温馨的氛围。 珍馐美味由婢女们一个接一个端进来,热腾腾的美食香味扑鼻而来,让柳忆翩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沬,饥肠辘辘,食指大动。 柳义殷殷招呼,她安静地吃食,食量大增,胃口大开,但当婢女再送进一道菜时,她就搁箸蹙眉了。 「这清蒸鲜鱼是你平时最爱吃的,怎么不吃了?」 为防被看出异样,柳忆翩强忍着光闻味道就感到身体不适,在柳义帮她夹了一小块到她碗里时,她艰难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小口鲜美鱼肉…… 「呕——」她反射性地捂住嘴,到内室里大吐特吐。 「翩儿?」柳义急切的声音传来。 等她吐完,全身几乎要虚脱了,她擦擦眼角,因为她吐得很痛苦,连泪也飘出来了。「我……我只是吃得太快,一时肠胃无法吸收。」 「是这样子吗?」柳义质疑地问。 「爹,我习过医,对自己的状况再清楚不过了。」 第十二章 呕吐完的她脸色难看至极,柳义不放心。「我请大夫过来帮你看看。」 「不……不要!」她忧虑急躁的模样教人起疑。 她怕自己露出马脚,在发现柳义神色不对劲时,她马上撒娇似地偎向柳义。 「爹,相信我,我没事。」她举起竹筷又往青菜进攻,「我可以吃的,刚才我吃太快了,我只要慢慢吃就好了。」 柳忆翩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成功地制住柳义的疑心。 这一餐,实际上柳忆翩吃得是冷汗直流,胆战心惊…… 隆冬的季节,寒冷的北风吹啸,冷扬扬地从门缝、窗隙间倾灌进来。 点了盏烛灯,烛光因风淘气的戏弄而摇摆不定,灯光旁,柳忆翩身罩厚袍裘衣,正襟危坐,眸光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地盯着门口。 她有孕了! 在她爹走后,她为自己诊断,结果确定,她肚腹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着,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是她跟关凛的孩子,她要他第一个知道消息! 不晓得他会不会跟她一样高兴?因为他要做爹了。 或者,他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不——不会的! 柳忆翩狂乱摇头十来下后强自镇定,不容许自己有负面的情绪,但后者的可能性教她的心都不由自主地痉挛了。 就在她冥想之际,关凛无声无息地进来了。 「怎么不在床上等我?小心受凉了。」温柔性感的嗓音自房内响起,柳忆翩还来不及反应,关凛已经搂住她的肩,灼热湿润的唇齿正咬吮着她的耳办。 她心跳如擂鼓,双腮艳红如红柿,鲜嫩多汁。 他肆无忌惮地狂吻她,沿她的耳、她的颊到她的下巴、她的芳唇,滑溜的小舌伸进她的檀口跟她纠缠不清,放荡地攫取她的甘甜蜜津。 在他熟练而迅速的调情动作下,柳忆翩全身像着了火般,乳尖自动为他硬挺起来,她感到欲火窜上全身,脑子混沌、晕眩不清。 他抱起她,将她放到床榻,利落地剥掉两人身上的束缚。 …… 她娇喘连连,在情欲与理智的分界处,张嘴失控大喊:「我有你的孩子了……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关凛倏地停下所有动作,沉着脸闷声问道:「你再说一次!」 柳忆翩身陷情欲迷雾,眼波横流,肉体横陈,说不尽的媚态,他的手像在她体内放进了无数只虫子,他停止了,那些无形的虫子就使劲地搔着她、咬着她,让她的身子渴望他渴望到发酸发疼了。 「凛……」她的柔嗓媚得让男人听了身子骨都酥麻了。 唯独他例外! 「说出来,什么孩子?」他脸色凶猛,语气中夹带着强烈怒滔。 自层层迭迭的情焰中逃出,柳忆翩诚实以对,「我怀有身孕了,是你的孩子。」 关凛下床,背对着她,神色挣扎。 「你……」只开口说出一个字,她便闭口缄默,然而内心直线上升的惶惧不安紧紧抓住她脆弱的心灵。 她睁着恐慌的明眸,咬紧下唇,脸色灰白。 空气中的流动宛如静止僵停住了,柳忆翩盯着以背对她的关凛,不发一言。 关凛回头,看她的目光复杂难测,他拾起衣物自顾自地穿上。 柳忆翩脸上满布戚然,哀怨的盈盈双眸锁住他的沉沉黑眸。 他冷冽地瞥她一眼,宛如严冰的脸上不带丝毫瓯情,连声音也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我不要这个孩子,因为他是仇人之女的孩子!」 他决绝的语气让柳忆翩像掉入冰窖之中,全身不由自主地泛冷、打颤。 「那……这孩子……我肚子里的他你要如何处置?你不能如此残忍……不能啊……」破碎的声音嘶喊而出,她不顾浑身赤裸地下床,紧捉住他一条臂膀不放。 他无情地甩开她,强大的力量将她荏弱的身躯抛向墙边。 撞上墙,她全身都痛,却远不及心痛的千万分之一。 她双眸射出幽怨与悲痛,「在你心里,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一丝丝的位置是吗?」 关凛黑合瞳眸回避着她眼神的咄咄逼人,刹那间,泪水决了堤,自秋眸淌出冰晶的珠泪,惹人心怜。 柳忆翩以凄凉的语调陈述着,「我掏心掏肺、深深恋着你,被你羞辱、被你利用,我都心甘情愿,我以为可以用我的真心,用我的真爱融化你被冰冻已久的心灵,是我太天真,付出所有的结果,你仍视我如敝屣,不屑一颤,难道,这些日子里我们夜夜相处,你的温柔与体贴全都是伪装而来的?我对你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关凛脸色更加凝重,嗓音沙哑。「你对我当然有意义。」 柳忆翩眸底发出灿烂眩目的芒彩。 「你是我用来报复柳义的一颗棋子,也是我暖床的好工具,这段日子你的陪伴,让我发觉你很称职。」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化成无形的利鞭,鞭打得她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心头既茫然又悲哀,凄然地望进他眼底的无情,她泪莹莹,椎心的痛苦让她泣不成声。 「我的爱……你连丝毫都没察觉吗?」 「我并没有逼你爱我!」他残酷的言语像一把利刃剜着她的心窝。 「是我心甘情愿爱你的……你……对我从来没有一丁点的爱意吗?」她泪珠滚落,哽着声,执意要听到答案。 他心生不忍地别开眼,「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完,他笔直地走出她的视线。 柳忆翩愣愣地看着他离开,双目呆滞,直视门口,内心的绝望与心碎无可比拟。 晓晨刚至。 婢女乐儿经过藏忆阁,发现门未关,她立即赶到阁内。 柳忆翩僵如木柱、失神赤裸的模样吓坏了乐儿。 「大小姐……大小姐!」乐儿急唤数声,柳忆翩却毫无反应。 她发觉柳忆翩全身发抖,摸摸她的额头,发现她正高烧着。 迅速帮她穿上衣裳,她奔出长廊,一路急呼下人房的家丁与婢女们。 柳义睡眼惺忪,一听女儿情况危急,他披了件外衣三步并作两步赶往藏忆阁,不像游玉香,宁愿赖在床上索性不理。 柳忆翩双目直视前方,毫无焦距,脸蛋烧红,全身冰寒,呆若木鸡。 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坏了柳义! 他不能想象柳忆翩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事,当下要总管快速去请大夫。 「翩儿、翩儿……」 他亲情的呼喊却唤不回心灵严重创伤,受创程度已达难修复状态的柳忆翩。 见女儿这般憔悴哀伤,他不舍,也不忍。 「翩儿,我的翩儿……」他的呼唤一声比一声哀痛沉重。 由大夫口中证实,柳忆翩身怀六甲,这对将宝贝女儿捧上天的柳义而言不啻是青天霹雳,他脚步踉跄,摇摇欲坠,脸色惨淡,缄默难言。 他当机立断,高价要求大夫不要走露风声,也要求柳园内大大小小统统不准将这件事泄漏出去,否则一定严惩。 送走大夫后,他派遣几位婢女贴身伺候着高烧的柳忆翩,痛澈心扉的他对女儿败坏门风的作为摇头叹息,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视为掌上明珠,向来是他最大骄傲的柳忆翩,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她竟然会给他兜戴一顶惹人笑话的高帽! 望视苍天,他不禁仰天长啸,「究竟是哪个薄情郎害了我的女儿,我定要他还我一个公道!」 浑厚嗓音震吓停留树梢林丛的鸟儿,霎时群鸟四飞,没入天际。 游玉香之前就听下人房传出藏忆阁每到夜半三更都有奇怪的声响传出来,下人们早就私下交头接耳地传言柳大小姐夜里偷男人了。 无风不起浪,表面上她不动声色,实际上她在等待着有朝一日要把柳忆翩在柳义心目中的地位连根拔除。 她爱的是柳义,因为爱才嫁他,而他最爱的却是死去的妻子跟他遗留下来的拖油瓶。 柳义对柳忆翩愈好,她的脸色就愈阴沉,长期饱受妒火焚心,她等待的就是柳义对柳忆翩大感失望的这一天! 柳义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她会善尽职责,将柳忆翩的未来好好安排一番,但……她还需要柳义的一道口谕! 悉心把自己妆扮得端庄得体,她扭腰摆臀地走近柳义身旁。 「老爷,一大早怎么在发脾气?小心伤了身子呀!」游玉香娇嗲着声音,一只纤手移到他前胸为他轻拍慢抚。 柳义心烦意乱,粗暴地扯掉她玉脂般的柔荑。 「别烦我!」他口气暴躁粗哑。 「是为了翩儿在发愁吗?」她一脸关心。 柳义微诧地瞄了她一眼,「你知道些什么?」 游玉香皱皱柳叶眉。「老爷,你这么问就不对了,我是你的夫人,你呢,处理外边事,我负责掌管家内事,凡家里大大小小事,都逃不过我的耳目,包括翩儿她不耐寂寞而不知从哪里找了野男人……」 柳义脸色铁青,破口大骂,「住口!你给我住口!」 游玉香不甘都到这地步了,柳义还直护着柳忆翩。「老爷,这件事我们柳园里早已经传遍了!如果你算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就是倒数第二个知道的人。」 他的脸色更加灰败。 「老爷,据我所知,扬州城的凌家对翩儿十分中意,仍然三番两次登门求亲,不如我们……就答应对方吧!」 打铁趁热,游玉香无论如何也不让柳忆翩继续霸占柳义的宠爱,她自从嫁过来就欠缺柳义的爱,两人始终相敬如宾,她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柳义却爱上一名家道中落的落魄书生的女儿方雨芃,娶了她当小妾,生下了柳忆翩。 方雨芃能得到柳义的爱也没有几年,她原以为柳义会看到她的付出,把对方雨芃的真爱转到她的身上,但没想到,他却是把爱转到他跟方雨芃的亲生女儿柳忆翩身上。 她曾经怨天尤人,最后礼佛吃早斋,但一生无子无女的她,还是无法看破情关。 不管!一直过着被冷落的日子,她已经饱受酸楚二十个年载了,她不要再继续当怨妇下去了! 「可是……」他忧心忡忡,「翩儿怀有身孕,已非完璧无瑕……」 他虽无法谅解女儿做出这胡涂事,却也不忍心让她嫁过去就被夫家嫌弃遭蹋。 「为了她好,也为了我们柳园的名声,老爷,我们必须把她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打掉!」游玉香当机立断,「不利于翩儿的消息我们全面封锁,在消息还没传到扬州那边时,我们先请媒婆过去,只要让他们快速举办婚礼,这么一来,翩儿有个好归宿,你也可以放下一颗悬宕的心。」 柳义有些惊奇游玉香临机应变时的果断,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玉香!」他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背,一双眼里闪动着欣慰与赞许,「我这二十个年头来甚少关心你,把一切重心都放在翩儿身上,你却还这么设身处地默默关怀我跟翩儿,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感动得眼眶发热。 游玉香看傻了眼,其实她早在下人们窃窃私语中得知柳忆翩夜里闺房内有男人之际,便开始编想、计划这一连串的策谋,料不到柳义居然会眼里闪着泪光大为感动。 莫名地,她的心房大大被震撼了。 第十三章 游玉香主动用双手包围他的大掌,真挚地说道:「其实,我很嫉妒已经过世的雨芃跟翩儿,她们一直拥有你全部的爱,我这正室像被打入了冷宫之中,你甚少理睬,我的心中很难平衡,一直想要报复,只是我裹足不前,犹疑许久,常常前思后想,最后为了你,我还是选择放弃。对你,我是用情至深,尽管想要报复你这二十年来的冷漠疏离,也会怕你心碎神伤哪!」 「玉香……」柳义情不自禁地把她紧紧搂住,低声温柔地承诺道:「我很抱歉!玉香,你愿意给我机会弥补你吗?你的青春已被我虚掷,但你的现在跟你的未来,我会携手与你作伴,让我用余生好好地珍爱你、补偿你。」 颗颗晶莹的泪珠燃亮了游玉香美丽的双眸,她泣不成声,动容得把螓首偎进柳义怀里,高兴得猛点头。 柳忆翩头重脚轻,烦躁地蠕动身子,全身好似被榨干了水分,好干!好渴! 她痛苦难耐地呻 吟出声,喉咙又干又热,像一团火在烧灼着。 冰凉的液 体适时地贴合她的下唇,她贪婪地张嘴伸舌。 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半坐床榻的她耳畔嗡嗡作响,谁在她耳边说话她都听不清楚,也听不懂,清凉茶水触碰躁涩的唇办时她立即吸吮,这透体沁凉的舒畅感不愧是生命之泉,她喉间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她也感觉到自己唇角残留的水珠被仔细地擦拭过了。 头脑晕眩又混沌的她在解决了生理需求之后,再度沉沉睡去。 梦里的一切,好美……好美! 只羡鸳鸯不羡仙,聆听着他的爱语表白,她的脸蛋涨得通红,艳若桃李,娇羞不止。 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对她百依百顺,搂住她的肩,轻牵她的手,怕她着凉,为她梳发,亲吻她的发丝,轻抚她的鬓角。 两两相望,她竟情难自禁地主动亲吻他的双颊。 他受宠若惊,欣喜若狂,温柔地把她往怀中一带,托住她的后脑,朝她那张鲜红欲滴的小嘴进攻,绵绵长长的吻,缠绵俳恻尽在不言中。 热情像一桶热油碰上星星之火,迅速焚烧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紧紧箝制住她玲珑柔软的娇躯,灼热的唇在她柔嫩的柔办上辗转吸吮,两颗滚烫的心狂乱而亢奋地几欲从彼此的心口蹦跳出来,结合为一。 良久,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肿胀泛红的菱唇。 她的理智从意乱情迷中拾回,意识到自己的主动所引发而来的情火,她羞怯地把头埋入他的颈窝。 「你是我珍爱一生的宝贝,我永不负你。」 一个字一个字,出自他的肺腑之言。 她全身掠过感动的悸颤,鼻端酸楚。 「我爱你!」 「我爱你……」 心声像汹涌不绝的浪涛,冲出他们的身体,涌向对方。 他们四目相视,缠绻依依,忘了一切。 药石罔然,大夫们个个束手无策,柳忆翩沉浸在甜蜜的梦境里悠游自在、快乐惬意,不愿醒来。 展慕扬由其它药铺店主口中得知柳义的女儿得此怪病,大为惊讶。 他回家问关凛,关凛照实回答。 「你……你为什么非要毁人名节?」展慕扬痛心疾首地问。 「辱母之仇我难消心头之恨!」他神色凝重阴鸶。 展慕扬心头大震,全身血液加速窜流,脸上有太多太多挥之不去的痛楚与愧疚。 「放下仇恨……这么难吗?」他苍凉怅惘地说。 过去的……真的过不去吗? 关凛默不作声,对展慕扬而言,宛如一记重拳狠狠击中他的胸口,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块了。 「我……」展慕扬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境沉重纠葛,气氛一时之间显得窒闷。「我知道了。」他硬是把话说完,摇摇头,若有所思。 关凛在这异常僵滞的气氛中走出房门外,关雪薇已在门外候等,两只亮灿灿的星眸祈求般地注视着他。 「你都听到了?」关凛微诧地抬眉,淡淡问道。 「嗯!我可以去见见她吗?」清丽的脸蛋上满布着渴盼,纤盈而微颤的身影伫立原地不动,眼眸中凝满了酸楚。 「即使她是我们共同的仇人的女儿?」他敛眉沉声低问。 关雪薇慎重思索,静静剖析。 「冤有头,债有主,忆翩待我亲如姊妹,拥有一颗至善性灵的她,也是这场仇恨下无辜的受害者之一,我不想伤害她。」 关凛扬起浓眉,「非去不可?」 「没有见忆翩一面,我很难放得下心。」她据实以答。 「我送你去。」关凛沉吟了下才说道。 她闻言露出宽慰的笑意,眼眸闪烁了一下,轻问:「哥,你是不是喜欢忆翩?」 「胡说八道!」他不自在地斥道。 「忆翩的清白都被你占光了,假若你不在乎她,你这样恶意蹂躏她的身心,不是跟下流的淫贼不分两样吗?」 「你居然拐着弯骂我?」他眯细了眼,偏又舍不得骂她,只好为自己找理由。「是她自愿的!以她的身子换取她爹一条狗命!」他发出一声讥讽冷笑。 「哥,你对她有情……」 在她明亮的眼眸下,他似乎看到圣洁的芒彩,让他不敢逼视,却也不愿承认,只是僵硬地说:「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关雪薇还想说什么,却被关凛截断了,「你不是急着去见她吗?再拖下去,我会反悔不让你去!」 「哥……」关雪薇在他凌厉的眼神下急忙噤口,就怕他会反悔。 柳园大门口,关凛及关雪薇的出现造成不小的喧哗,连柳义也亲自走出来看望。 「你们……你们相认了?」当初领悦儿进门时,他就想过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望着面前憔悴中仍带有威严的老者,关雪薇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老爷、爹?还是柳义、仇人? 「我可以进去见见忆翩吗?」她语气生硬且生疏地问。 「可以。自你失踪后,家里又发生一连串的事情,不然她一定第一个出去找你。」 柳义并不知道,柳忆翩在关凛夜探闺阁期间,就从他口中得知悦儿的平安及处境了。 获得柳义许可,心急如焚的关雪薇快步走往藏忆阁的方向。 打开门,乐儿及其它婢女都对她福了福身。 「二小姐!」乐儿眼眶泛红,激动万分,「太好了,二小姐,你回来了!大小姐一直昏迷不醒,群医们都救不了她,你快点去看看她。」 关雪薇心一惊,走进内室,瞧见床上的柳忆翩两眼紧闭,双颊红润,唇畔还绽放一朵会心的微笑,均匀的呼息声不似病人,倒像正和梦中情人耳鬓厮磨、依依不舍。 偎近她身畔,关雪薇急切地呼喊,「忆翩,你听见我在叫你吗?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我已经回来了,我是悦翩啊!你的好姊妹悦儿啊……」 梦里,他陪着她在花园里嬉戏追逐,她脸上蒙着纯白丝帕,在花团锦簇之中四处摸索、寻找着他。 「我在这里……」声音从右方传来,她往右走。 「来来来,抓我。」声音变成从后方传来,她转头往回走。 他低沉带笑的声音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她随着声音转移方向,遍寻不着。 蓦地,从遥远的彼方传来似陌生又似熟悉的焦急呼唤声,让她呆立原地。 这声音……是谁在叫她?是个低低切切的熟悉女音……是谁? 「我是悦儿啊!你快快醒来,别再睡了,睁开眼看看我,我乎安无事回来了,你也要平安无事地醒过来啊……忆翩……」 梦中的她摘下巾帕,往声源处看去,看到一道亮光不断在扩大中,而熟悉的女声就是从光源的彼端传来的。 「你怎么了?」梦中的他搂住她的细腰,拉回思绪迷乱的她。 「好像有人在叫我,」 「不可能的,这里只有你我,你别胡思乱想,我的臂膀就是你终生栖息的闺阁。」他温柔地瞅视着她。 醉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底下,她绽出幽然如梦、扣人心弦的微笑。 柳园外,关凛孤傲不驯的特质昭显其外,正和柳义对峙,一脸的痛恨仇怨。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令嫒……虽是云英未嫁时,只怕也非完璧身……」 柳义如遭雷击,他打了个寒颤,脸色刷白,步伐颠踬,身子摇摇欲坠。 「是你!」他陡地大吼一声,呼吸浓重混浊,眼睛瞪大。「是你玷污了我女儿,是你做的!」 柳义怒光进射,额上青筋暴突,脸色难堪至极,双颊抽搐着。 「没错!我是你女儿的相公!不……男未婚女未嫁,不应该称相公……该称什么呢?你说!」关凛嘻皮笑脸地看着柳义。 多少年辛苦的等候着,为的就是看柳义颜面无光的今日,拿他娇宠的女儿来打击他,果然正中目标,一针见血! 关凛的讥刺,让柳义气得浑身发抖,挥出他失控的拳头。 关凛早有防范,迅速一闪的同时,也送出一掌往他的胸口击去,柳义险险避过,施展轻功撂下话来,「有种就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空旷地方去对决,顾守门口的家丁迅速进屋将此事禀告关雪薇,她急得焦头烂额,却又无计可施。 「忆翩,忆翩,求求你快点醒过来……我哥只有你能救啊!忆翩……你忍心看我哥跟你爹自相残杀吗?他们都是你我至亲的亲人……忆翩,你快点醒醒,你醒醒啊……」关雪薇扑到柳忆翩身上,呼天喊地、歇斯底里。 「忆翩,只有你能够解救这场灾难,你别那么自私地一个人躲起来,全然不顾我们的死活……不!你从来就不是那么自私的人,你听得见我在叫你对不对?你起来,你赶快起来……起来……」她芳心大乱,心乱如麻地趴在柳忆翩身上猛力摇晃她的双肩,她的身躯。 「二小姐,你不要这样!」婢女们一见情况不对,齐力的拉扯也拖不走突然力大如牛、紧黏在柳忆翩身上的关雪薇。 「忆翩,你给我醒来,快点!醒来,不要再睡了,你醒来!」她坚持要摇醒柳忆翩,摇得剧烈,快要把她的身子整个摇下床了。 「二小姐……」婢女们又惊又怕,场面顿时手忙脚乱。 一阵剧烈的摇晃,梦里构筑的家园瞬间倾颓崩塌。 「不……你不见了,你要离开我了……」 柳忆翩像被什么重压着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他动也不动地一片片剥落,终至变成一堆瓦砾,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你在哪里?我不要走……」 花园不见了,光明变漆黑,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无限凄楚与仓皇。 「你在哪里……」她伸出两手在半空中摸索。 关雪薇喜极而泣,坚定地握住她的双手,「睁开眼,我在你身旁,我在这里。」 温度由掌心传到她的心窝,她感到安定与暖和。 「快点睁开眼,你快点醒过来!」焦促的呼喊声发自内心深处,关雪薇的泪珠滚滚而落,「再不快点……我怕我哥……我也怕你爹……我们都不要他们死啊……」 眼睫毛微微动了,柳忆翩吃力地要张开仿佛裹住石膏般的晶眸。 是谁在叫她?这么悲凄…… 她的内心产生了共鸣,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来人解决困难。 第十四章 眼皮微张,刺眼的光线似两把利刃刺入瞳仁,她本能地闭上双眼。 「她醒了……」关雪薇怕自己看错,欢喜地东张西望,其它婢女们对着她频频点头。 「忆翩,我是悦儿,你慢慢睁开双眼,慢慢来……」 鼓舞的声音柔婉而真诚,激励柳忆翩产生勇气冲破难关。 甫张眼的她无法适应光线,水蒙蒙的眸子不断轻眨,一会儿才看清楚身边众女子的脸庞。 「太好了,醒过来了,真的醒过来了。」几个婢女兴高采烈地大叫,在一旁手舞足蹈。 功不可没的关雪薇高兴之余,连忙拉起床上的柳忆翩,「快跟我走,以免迟了,你会噬脐莫及的。」 混沌茫然,犹不知置身何处的柳忆翩傻呼呼地被人牵制、带领。 「二小姐,你要带大小姐去哪里?她衣裳不整哪!」乐儿快速在闺房门口拦下关雪薇,指挥其它婢女将一袭淡黄绫罗披上柳忆翩只着单衣的身子,披泄散落如黑绸般的发丝经过整理梳绑,插上发钗珠玉后,乐儿才满意点头。 心急如焚的关雪薇急得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拉着柳忆翩往外跑。 「快点……再不快点就会来不及……」 柳园附近的「精武处」是柳义跟柳园内家丁练武之地,平时闲人勿近,关雪薇还是柳园婢女时曾走错路来过一次。 果不其然,远远传来的打斗声应验了她的猜臆。 「只有你可以阻绝这场浩劫!」关雪薇表情凝重地眺望着高手过招,大地染满飞沙走石。 跟随她的眸光望过去,柳忆翩脑中轰然作响,脸色倏地惨白,痛楚莫名地含泪喊道:「停止这一切,快停止……不要打了!」 她的哭喊只让关凛跟柳义怔忡了一下,柳义见她已经醒来,心中大喜,关凛看到她眼里的悲痛,心中也一拧,但他刻意忽略漠视。 两人视线相对,下手毫不留情,招招狠毒。 柳义的「绝命拳」,关凛的「无情掌」,拳拳利落,掌掌犀利。 「只有你可以阻止他们,求求你快点想想办法。」关雪薇着急得簌簌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掉落。 凝视两人来回不停的打斗身影,双方身上都挂了彩,柳忆翩心如刀割,无限心痛与无奈。 是的,她醒了,从梦境里真切地清醒过来了!但是,她却宁愿眼前所见全是梦境,全是恶梦,全是假象。 只要她闭上眼,再重新睁开眼,一切都会不见……这无解的难题终会消失…… 她多么希望哪!而……为什么事总是与愿违呢? 「凛哥哥——」一声娇弱女音传了出来,一名娇俏身影也落入关雪薇跟柳忆翩眼底。 展怡萱暗中跟踪关凛跟关雪薇,因为她也担忧曾救过她一命的柳忆翩的情况,没想到会听到她深爱至极的关凛承认占了柳忆翩的清白,让她整个人失了魂,落了魄。 躲在隐僻处的她瞧见他们两人意见不合,一前一后如大鹏展翅般高飞而逝,不会轻功的她仅能待在原处干焦急。 一会儿,她看到关雪薇急忙仓卒地拉着柳忆翩往柳园外另一头远去,她连忙跟踪其后。 亲眼目睹柳义一拳不偏不倚地拍向关凛胸口,他被震得步履颠踬,喉腔一口轻甜呕出,赫然是血,展怡萱热泪盈眶,脱口而唤,冲上前去。 「凛哥哥……」 柳忆翩怕没有武功的展怡萱会被卷入其中,也清清楚楚看到柳义又一拳往关凛的腹部重击,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她忍不住泪眼婆娑,施展轻功陷入这场混仗之中。 柳义目眶赤红,热血沸腾,一次比一次绵密凌厉的攻势紧接而来,他的招术千变万化,配合他强硬厚实的内力,打得关凛再次口吐鲜血。 「不……凛哥哥……」展怡萱看到柳义欲击向关凛后背,下意识地街上前去抵挡保护。 她迎面承接这一重击,赢弱的娇躯从关凛的身后缓缓倒地。 柳义呆怔原处,她……怎么无缘无故冲进来了? 关凛抱住展怡萱,至情至性地呼叫,「萱儿!萱儿……」 展怡萱脸色惨白灰败,唇角流出鲜红血液更显刺目,万分虚弱地轻道:「我……我……我帮凛哥哥挡住了……凛哥哥没事……没有事……」 关凛心中一恸,喉头梗塞地迭声重复,「我没事,萱儿,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我没事……」 强忍住阵阵尖锐无比的哀痛,他看着她,「我带你回去找展世伯,他会救你的。」 展怡萱不语,目光望向走过来的柳忆翩。 她泪眼模糊,走到展怡萱身畔蹲下,为她把脉诊断。 天哪!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就算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无力回天! 晶莹剔透的泪珠不能自抑地从柳忆翩的眼角源源不绝地溢出,她无法把这残酷的事实真相说出来,她说不出口。 展怡萱死灰的脸上透出了然的意味,她漾出凄迷的笑意,伸手抚摸关凛斧凿似的阳刚俊颜。「凛哥哥……能为你挡住那一拳……我心甘情愿……你没事……太好了……」 她满足地轻叹一声,手缓缓地向下垂,永远地闭上了眼。 关凛呆愕了!他的萱儿与世长辞了,他亲若手足、视如妹妹的萱儿哪…… 抱着毫无血色、唇角微笑的展怡萱,他像只受伤的野兽发出椎心刺骨、痛澈心肺的哀号声。 柳忆翩不忍卒睹,别开脸,关雪薇原地跪下,泪眼汪汪。 柳义审视自己宛如沾满无辜热血的双手,年轻至今,他没有一次后悔杀人过!今日此刻,躺在眼前单纯天真的女子被他错杀了,他扼腕、他懊恼,却明自己无法弥补既定的事实。 关凛呼吸沉重,目光如电地投射在柳义身上。 是他!是他杀了无辜的萱儿,他该死! 他的脸色非常可怕,满腔怒火蒙蔽理性,脸部扭曲狰狞,眼底满含悲恨,迅如闪电地朝致哀的柳义天灵盖一劈。 「不可以!」凄厉的叫声教他停顿了一下,转眼柳忆翩已经推走柳义,准备代他受死。 关凛心一震,凌厉掌法不容退缩,闪过她的头,却避不开她的腰腹。 柳忆翩一张娟秀美颜冒出冷汗,顿时腹痛如绞,下身鲜血淋漓。「孩子……我的孩子……」 她惨叫着,剧痛夹带昏眩夺走她的意识。 关凛浑身一僵,心已经痛到麻木,全身血液仿佛冻僵了,连心也痛到没有知觉了。 柳义迅速抱起柳忆翩要找大夫,关雪薇责备地瞪了呆若木鸡的关凛一眼,跟着柳义匆匆离去。 关凛愣在原地,好久、好久…… 猛然,他爆出一声深沉而绵长的悲鸣,久久难止。 展慕扬发现,他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在短短的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精致的绣床上,展怡萱躺在上头,双手交迭枕在胸前,脸色白皙,唇边噙着微乎其微的笑意,闭上双瞳,沉沉睡去。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呈现永恒状态的她,美得不可思议。 展慕扬不愿去相信这一幕,但他没有选择。 习医的他一看就明了,女儿走了!他唯一的女儿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哀痛逾恒,悲痛的情绪强烈向他袭来,他突然热泪挥洒难止,整个人崩溃般地大哭。 「萱儿,萱儿……」展慕扬整个心都碎了,泪水纵横老面。「是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杀了萱儿?」 展慕扬老泪闪动,紧紧瞅视站在床柱旁,一脸槁木死灰的关凛。 关凛倏地双膝直直跪下,捶打自己。「是我害死了萱儿,是我的错!」 站在关凛身边、被柳义喝斥不能入柳园的关雪薇也跟着跪下,她早就泣不成声了,慌忙地拉住关凛自虐的双手,一边哽咽地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道出。 听到真相,展慕扬突然怪异大笑,声如孤鸶,又像悲鸣般狂笑。 「哈哈哈……」眼角隐隐泛出泪光。 「展世伯!」关雪薇忧心地呼唤一声,「请您节哀顺变。」 「哈哈……哈……哈哈哈……」他干笑不停,「报应哪……欠关家的……非还不可……哈哈……」 展慕扬这些话教关凛跟关雪薇一头雾水,以为他过度伤心而神经错乱。 「凛儿,雪薇……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突然之间,展慕扬跪在地上,不停向他们磕头。 「展世伯……」关凛想扶他起身,展慕扬却甩掉他继续叩首。 「让我磕,我罪有应得!我该死!是我的错,当年我不该贪图美色,一时色欲熏心,欺负了你娘!是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 关凛跟关雪薇闻言,两个人神色大变,身子也大大地撼动一下。 「展世伯,你起来!当年侮辱我娘的人不是你,是柳义那个大淫棍!」最后一句,关凛说得咬牙切齿。 「是我,是我!我有易容面具,当年是我伪装的!」他抬起头破血流的额面,紧抓住关凛跟关雪薇的乎。 「当年,因为天灾饥荒,我也成为贼窟的一分子,我专门替受伤的弟兄们疗伤。那一天,柳义带着一群弟兄出去,临去前告诉我他要为他爹报仇了!我跟关之航也曾有一段交情,匆匆忙忙携着我早就请人偷偷打造好的易容面具跟药箱尾随其后,柳义杀了关之航,捉走雪薇、叫手下取走值钱的珍宝之后就走了,是我!我丧心病狂,一时之间被你娘的美貌迷惑,才会挺而走险戴上易容面具占了你娘的清白,并且因你娘贞烈不从而失手杀害了她。」 他没说的是,他比关凛的爹还要早认识他娘,也早就喜欢他娘了,只是他娘却选择嫁给关之航,而他在知道柳义打算报复之际,便想了这借刀杀人的方法,才会偷偷打造一张柳义的人皮面具要伺机而动。 迷离悔恨的往事重新回味,早已人事全非。 「我失手杀了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了人!我惊吓得无以复加,匆匆逃逸。之后,我换了衣物,拿掉人皮面具,重返现场,意外看见你!你哭得肝肠寸断,深深牵动我的恻隐之心,加上你根深蒂固以为是柳义害你全家家破人亡,我才敢收留你。」 真相摊在阳光前,展慕扬长长吁了一口气,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那副人皮面具……就藏在我的枕头底下……」 「哥,我去找找看。」关雪薇自告奋勇地想要证实这一切。 关凛表情冷冽,眸底饱含着浓浓的怨恨,他死命地瞪着展慕扬,由齿缝里进出一连串刺人而冰冷的言语,「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怎么能一直把我养在你身边却不会良心不安呢?你悬壶济世……在好名声之下竟有这么丑陋的过往……你不断灌输我错误的观念,让我把无辜的人统统卷进来了,萱儿何辜?忆翩何辜……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何辜哪?」 「哥,我找到了……接着!」关雪薇去而复返,将人皮面具扔给关凛。 关凛看着维妙维肖的人皮面具……没错! 「原来,我才是认贼作父、昏昧愚蠢的逆子!」尖锐的痛楚化成利鞭狠狠抽打着关凛的身躯,让他全身抽搐。 「哥……」关雪薇好担心。 展慕扬神情木然,低哑地开口,「你可以杀了我,失去了萱儿,我活着也没意义了。」 第十五章 关凛铁青着脸,「不要以为我不敢!」他满脸阴沉,脸色复杂难懂。 「哥,不要!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关雪薇白着脸,摇着头。 关凛心头一震,艰涩地吞咽一口苦水,喉头上下跳跃,寒声道:「杀你?你应该有自知之明,你不值得我动手!」 「哥,忆翩为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快点去看一看好不好?」 对于展慕扬的所作所为,关雪薇恨之入骨,他是促使展怡萱死亡的间接凶手! 她麻木地盯着展慕扬瞬间憔悴苍老了十来岁的脸庞,他脸上的愧疚她根本就不领情,忍不住从嘴畔逸出一丝凄凉而嘲弄的苦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颅。 关凛面罩寒霜,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走出房间。 他的内心惊颤万分,百感交集,杀?不杀? 他视为再生父母的展慕扬竟有如此丑陋的内心,他曾对他敬畏有加,没料到他才是龌龊无耻的衣冠禽兽,身分一刹那间颠倒丕变,他内心五味杂陈,感慨良多,脆弱的心灵快要承受不了这些一事实了。 他逃开了! 他不能处置他,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变成跟他一样忘恩负义的人…… 毕竟,是他含莘茹苦地养育他,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历历在目,他根本就狠不下心肠…… 难言!难过!难堪! 他双手握拳,用力捶向墙壁,砰!砰!砰…… 「啊——」从他嘴里吐出的,是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厉的狂嚎哀鸣。 关雪薇噙着汪汪的满脸泪,瞅视着关凛不停耸动的双肩,不知如何是好。 「哥……」她抽泣地哽咽着。 无比丑陋的真相让关凛像发疯似地,将头也一并撞向墙壁。 「不要啊!哥——」关雪薇见状,冲过去由背后抱住他,不让他自残。「哥,你不要这样子……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她瘖痖着嗓子,声音破碎。 关凛的心颤抖了一下,停住了所有动作。「雪薇,是哥对不起娘……对不起娘……」 关雪薇抓住他两只血淋淋的拳头,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不是你的错,哥,是上天捉弄人……」 关凛露出一丝沉重的苦笑,重复着她的话,「上天……捉弄人……是上天的捉弄……是吗?」 蓦地,展慕扬房里傅出凄叫声,「凛儿、雪薇,展世伯对不起你们,就让我在这里以死谢罪!」 两个人同时一震,关凛迅速奔入门内,关雪薇慢慢踱入。 展慕扬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银芒衬着鲜血,诡谲莫测! 展慕扬如一具破布娃娃躺在地面,掀动嘴皮看着他们两人,「我知道……你们无法……动手……我自己来……凛儿,求你……葬了萱儿……我曝尸荒野……罪有应得……」一阵痛咳,他咳出一堆血。 他胸口的血还在往外扩散,根本就止不住。 关凛站着,无法移动寸步,脚宛似生了根,他的眼神布满各种情绪,除了震撼、厌恨、无奈,还包含了痛苦与悲伤。 「求求你……答应我……」他呼吸急喘,身子抽搐。 关雪薇表情哀痛,关凛眼眶不禁红了,他跪下。「会的,我会完成您的遗愿的!」毕竟十多年来的感情不是假的,他也不是无情草木。 展慕扬惨如死灰的脸上有抹解脱的笑,他眼光涣散。「谢……」气如游丝的他来不及说完感谢的话就断了气。 「展世伯——」关凛情不自禁地抱着尸体号啕大哭。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春光烂漫依旧,透过重重帘幕送了进来。 柳忆翩坐在梳妆镜前,凝视镜中的自己,既憔悴,又消瘦。 她的心像有千根针、万根针,无时无刻地在刺着她,就像有无数只手不断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孩子……天怎么忍心,明明赐给她了,却又狠心夺走? 心碎的泪珠每颗都是悲绝,她面如白纸,神情凄苦。 一条丝帕沾满了心酸的泪水,早已湿透! 多久了?两个月了吧?他却不曾前来探望…… 腹中的新生命没了,而她对他的情……也该死了! 珠泪滂沱,她的心情如麻。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两余黏地絮。 她对爱的执着,反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累了,她真的累了!情字这条路,她一路走来,好累……好累! 不禁羡慕起未遇情悸之前,她恣意自由地遨游助人、游山玩水,那段时光是她最难忘的快乐回忆。 「大小姐,夫人来看你了。」乐儿在阁外叫道。 收拾心思,柳忆翩擦干泪痕,强颜欢笑地走出内室,游玉香正坐在外厅等侯。 「翩儿,身子骨怎么还是这么单薄?我带过来的补品你是不是都没吃?乐儿,你是不是偷吃了?」 「夫人,冤枉哪!乐儿不敢,乐儿都有按时煎煮给大小姐吃,是大小姐……大小姐总是吃没两口就不吃了,还把剩余的打赏给我们……」说到后面,乐儿心虚了。 「大娘,别怪乐儿,是我的主意,我吃不多,补品搁着也浪费了。」 「不行,你一定要多吃一点,香儿,去把我房里的所有补品都拿过来!」 游玉香真挚的温柔跟关怀,已让两人之间的隔阂消弭于无形,柳忆翩也很敬重这个突然对她很好的大娘。 「是。」游玉香的贴身丫鬟连忙应道,转身就走。 「大娘,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吃补品了。」 「你这身子骨还这么纤弱,我说要补就是要补。」游玉香把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因为柳义也开始对她真心关怀了,让她心中的芥蒂完全消失。 「大娘,我吃不下……您真的不用忙了……」她哽着声感动地说。 游玉香叹了一口气,「又是为了关家那个负心汉吗?」 柳忆翩的身子痉挛了一下,眸光凄凉而悲哀。 她的沉默使得游玉香再叹一口气,对她更加怜惜。「翩儿……」 「大娘,有件事我想请您跟爹答应我。」她陡地双膝跪下。 「什么事?你站着说就好了,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游玉香说着就要扶她起来。 「大娘,我想离开这里,走遍大江南北。」 游玉香被她的话震慑得无法动弹。「你……要离家出走?」 「这里对我而言有太多的伤心往事,我无法挣脱这些兜头而下的悲伤情网,唯有离开这里,我的心才能得到救赎,我知道我对不起大娘,也对不起爹,我不该这么自私,我应该留下来终生伺候您们……可是,这里有他曾经带给我的创痛,我忘不了,我好痛苦,这些痛楚的记忆就像一只残酷的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要让我窒息而亡……」 她的眼中闪烁着隐隐浮动的泪光,辗过心头的是一份悲凉的心酸与历尽苦难的沧桑。 「我答应翩儿!」 柳义走进藏忆阁,女儿那张清灵精致的俏脸下巴变尖了,她瘦得令人心疼,单薄荏弱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轻瘦得似乎风一吹就会跟着飞走。 与其让她终日秋风秋雨愁煞人,愁眉深锁,呆坐在这精美的铁笼里像没有生命力一般,柳义痛定思痛,情愿柳忆翩飞出樊笼,在大自然的羽翼下潇洒自在,这是他思索再三、万般不舍的重大决定。 「爹!爹……谢谢您!」柳忆翩珠泪盈眶。 「老爷,我舍不得哪!」游玉香哭倒在柳义怀里。 「玉香,看开点!翩儿从流掉孩子那天开始就愁容满面、笑颜不展,我们爱她,就不该用我们的爱自私自利地锁住她!我看开了,翩儿快乐就好,我只求她能重展笑颜,重拾过去无忧的模样。」 游玉香瞅视着柳义坚定的神情,也只能含着泪依依不舍地点头了。 「谢谢爹与大娘的成全,谢谢!」离别的浓浓离愁让两行清泪从柳忆翩的双颊悄然滑落。 香儿手拿着几包补品走进来,看到气氛不对,她藏住惊讶,乐儿早就哭成了泪人儿,游玉香眼角余光看到了香儿时,赶紧招手。 「香儿,东西放下,你现在去吩咐厨娘煮几道翩儿爱吃的菜,像翡翠烧鸡、清蒸鱼肚、柳枝炖羊肉等,叫厨娘多煮一些,外头不比在家,翩儿一定要多吃一点……」 「大娘、爹,是翩儿不孝!」柳忆翩双膝一跪,连叩三个响头。 「翩儿……快起来!」游玉香蹲下身抱住她的头,两母女痛哭失声,柳义在一旁也老泪盈眶,随身的婢女乐儿、香儿更是泪如雨下。 柳忆翩离家后的三天,关凛跟关雪薇登门造访柳园。 关凛隆重地葬了展家父女之后,对柳忆翩怀有满腹的惭愧悔恨,他时常挂着苍凉的自嘲,愁肠万结,不敢见她,不敢奢求她的谅解,尤其在他失手残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之后! 爱得太深,他没有勇气去见柳忆翩,哪怕她一个含冤带怨的眼神,悲凄无比的轻笑,都足以教他哀痛断魂,置身炼狱。 「哥,忆翩快要瘦成一把骨头了,你都还不去见她吗?还是你要见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孤坟?」 冷眼旁观两个互相折磨的人,关雪薇的心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关凛却日夜借酒浇愁、不求上进,更是教她愠怒气恼,逼下得已下重药而口不择言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所有关键都在关凛身上! 关雪薇曾多次回柳园,刚开始被赶、被骂,后来因为她的坚持不懈,柳义也不再对她针锋相对,却不让她去见柳忆翩,就怕她会帮关凛传话,她只能偷偷地看着柳忆翩,心里的惭愧更深了。 她几次好言相劝,关凛固执得都听不进去,不管了!她一定要把她哥逼到柳忆翩面前,让柳忆翩知道,她哥不是不爱她才不见她,是因为太爱了,爱过头了,才会怕再见…… 「你别乱说!」关凛挥掉手中酒杯急跳起来,浑身掠过一阵强烈的抽搐,眼神狂乱凄楚地瞪着关雪薇。 她怒气冲冲,「我乱说?你为什么不亲自去见见她,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上 他猛力捉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而沙哑地喊道:「她怎么样了?她的情况很糟吗?雪薇,让我知道她的近况!」 亲眼见他满眼血丝、一身狼狈,关雪薇心痛不已,但她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为了让他们能见上一面,她撇过头,坚决不再透露有关柳忆翩的点点滴滴。 「我已经很多天没去柳园了,我也不知道!」 「你……」他神色黯然,放开她布满瘀痕的手腕,静静蹲坐一隅。 「哥,我求你,不要这个样子。」见他了无生趣,宛如慢性自杀般,她不禁泪流满腮,「我求你去见忆翩一面吧!要赎罪,你在她的面前赎罪,忆翩很善良的,她会谅解你的,你要给你跟她一次机会,别把事情想到无可弥补的尽头,哥,我求求你……」 关凛用一种好悲哀、好落寞的眼神瞅着关雪薇,颤抖的语音凄怆传来,「会吗?她会原谅我吗?我伤她那么深、那么重,她会给我补偿的机会吗?」 第十六章 一股酸楚的泪浪直冲上关雪薇的眼圈,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激动万分地哭喊着:「会的!会的……哥,你不要泄气,别灰心丧志啊!给你机会,就是给忆翩机会,你千万要好好把握,要争取机会让忆翩知道你对她的真心,求求你,别等到机会失去了,才在后悔莫及哪!」 宛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关凛呢喃道:「对,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失去她!」 他喉头梗塞地哑声道:「雪薇,我们去柳园,走!现在就走……」 见关凛终于不再自怨自艾,真正地清醒了,关雪薇忍不住笑了,笑得像梨花带雨,别有一番美丽。 「出去!我们柳园不欢迎你!」 家丁婢女们齐拿棍杖击打关凛,他负荆请罪的心意坚定,咬紧牙关默默承受,挺直背脊往藏忆阁的方向迈进。 关雪薇的泪水泉涌不歇,她被困在角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盯着关凛遭众人毒打,她却爱莫能助。 「不要打我哥……不要打了……」她哭叫着,但却于事无补。 关凛后腿遭人一击,陡地双膝落地,无情的鞭打与重板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看着每个家丁、奴婢都对他义愤填膺,恨不得打死他的狠劲,他心甘情愿地承受,心里没有怨言。 关凛全身处处带伤,处处会痛,但他凭峙着强大的意志力,不能用走的,就跪在地上用爬行的,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往前走,他要见到柳忆翩,要跟她谢罪…… 「住手,住手!」游玉香在藏忆阁外看着,不禁红了眼眶。 以为关凛是无情无义的大淫棍,今日一瞧,若非有情有义,怎愿承受功夫不及他的家丁婢女对他的拳打脚踢、棒棍伺候? 游玉香走到关凛面前,痛苦无奈地说:「你现在才来,又有何用?」 关凛的心如翻涌的浪潮,「她……她不原谅我是吗?让我见她一面,我会乞求她的原谅,就算付出我的性命,我也要死在她的面前向她谢罪!」浑身是伤的他虚弱沙哑地说道。 游玉香看着吃尽苦头,深情俊俏的关凛,彻底被他的痴情给欧动了。 「翩儿她……」 「玉香!」一声焦促来自从节义轩奔出来的柳义口中,「翩儿跟关家已无瓜葛,不要理他!」 「柳……伯父,求求你,让我见忆翩一面。」 柳义搂着游玉香的腰,视若无睹地从关凛身旁而过。 苦涩又复杂的情绪快要把关凛的心撕裂,他的眼泪不能自禁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的声音是紧绷而颤抖的,是真挚而忏悔的。 他嘶哑着声音大喊着,英挺的容颜全笼罩在深沉的哀痛与后悔之中,「我爱忆翩,我爱她!我爱她!忆翩,忆翩,请你出来,给我继续爱你的机会,忆翩……让我用今生好好弥补你,让我有赎罪的机会,忆翩,你出来吧!出来见我一面吧!忆翩……」 他深情炽热的眸直望向藏忆阁的方向,但是里头却毫无动静。 「忆翩,你不愿再见我……不愿原谅我是吗?」他艰涩而悲痛地问,脸上掠过深刻的痛楚。 柳义也不是铁石心肠,「你来晚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关凛悚然一惊,悲恸地嚷,「忆翩……她……」害怕她已经弃他而去,离开人世。 「老爷,告诉他吧!」游玉香见关凛真情流露,相信他是真心爱着柳忆翩,已经心软了。 柳义脸上充满沉痛,「翩儿走了,是他害惨翩儿,教我如何轻易原谅他?」 「翩儿走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关凛骇然惊呼,心宛如被压捏挤扁,痛得无法言语。 「翩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绝对不会弃你而去!」他单手凝聚内力,欲往自己的天灵盖击去。 游玉香急忙推开柳义跑向关凛,「翩儿没有死!」 关凛嘶吼一声,「那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玉香,你……」柳义懊恨。 「老爷,翩儿痛苦,他也痛苦,就算他死了,翩儿也不会快乐,他们这对有情人已经经历太多磨难,难道我们狠心再加重他们的痛苦吗?」游玉香转身看着关凛,「我希望你是真的爱翩儿,不然我就太对不起翩儿了。」 「我是!若我有违背誓言,愿遭你们处置。」他坦然无畏的气势震住了在场所有人,游玉香尤其深信不疑。 「翩儿不在柳园,三天前她就收拾简单行李四处流浪去了!她去哪里,我们也不清楚。」 闻言,关雪薇泪眼婆娑,走到柳义面前跪下。 「老爷,如果您还承认我这个义女,就让我代替大小姐承欢膝下,让我代替我哥来偿还欠柳家的债,好不好?」 痛怜抓住柳义的心,他扶起关雪薇。「我杀了你爹,你还愿意当我的女儿服侍我、照顾我,你不计前嫌吗?」 「冤冤相报好累!从我哥身上,我得到警惕,我不明白这样的复仇有何意义?只是一再地将深爱的人推向地狱,伤了别人,也害苦了自己!」她从嘴里逸出幽沉的叹息。 「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在柳园生存,老爷、夫人、大小姐都是我服侍的对象,我宁愿不要另一个身分!另外一个身分代表仇恨,代表残杀,代表丑陋!我只想做大小姐的『悦儿』,做老爷跟夫人的婢女,为那个有着沉重负荷的『关雪薇』好好赎罪。」 她眼中闪过无限痛楚,凝注在残破衣裳上处处是血迹的关凛身上。「哥,我很自私,我知道,但你又能要求我什么呢?当初若不是老爷带我回柳园,我怕已是路旁的一具无名尸骨了!」她噙住满眼悲痛的泪水。 关凛被她的泪炙痛了心肺,脸上血色全无。 「我……我不知道……我太自私了!比起你们大家,我才是那个最自私自利的人。雪薇,哥从未顾全你的想法,只私心地想到自己,哥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闭上眼,任由泪珠跌坠衣襟。「别说对不起,哥,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啊……」她走上前,蹲下身,抱住关凛,痛哭失声。 两兄妹紧拥在一起,一会儿,他将她推向柳义跟游玉香。 「我把我妹妹交给你们了。无论忆翩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她,等我找到她,我会带着她回来柳园跟你们大家团聚。」 话尽,他颤巍巍地起身,不要别人扶,不要别人送,不要别人医治他身上的伤,他要用这些伤来警惕自己,于是步伐不稳地走出柳园,开始千里寻妻的迢遥路途。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金陵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柳忆翩一身白衣装束,头戴同色帽巾,俨然是个翩翩佳公子! 她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女扮男装,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 春暖花开,路边恣意摇曳的百草千花让她不禁感叹,离愁罩满心胸,乡情塞满心头。 漫步郊外,她没有目标地行走着,望见行人结伴郊游,家家一团和气,形单影只的她满腹哀愁,总会自卑地垂下眼,任浓愁如小虫般啃噬她鲜血斑斑的心灵。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柳忆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待一回神,天边彩霞已满天。 「该回去了,老伯的脚伤尚未痊愈,待会儿还要帮他换药呢!」 两年多来,她精益求精,以自己的医术为贫困人家治病,不论露宿破庙或是寄住在好心的平民家中,她的内心总是充满祥和平静,感觉自己没有白活。 来金陵个把月,她救了独居老伯的命,因老伯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失足坠谷,蒙她经过搭救才能幸免于难。 这段期间,她为了就近照顾老伯,住在老伯的小屋里,偶尔为他人看诊赚点微薄小利,买肉、买药给老伯。 今天她出门却一个病人也没看,幸好家里还有未食用完的草药跟食物,否则她对老伯会良心不安的。 回去吧!老伯一定忧心忡忡了。 柳忆翩转身疾步行走,孰料迎面一个莽汉撞得她东倒西歪。 「小兄弟,对不起!」莽汉真诚道歉,伸出手拉她一把。 这声音……柳忆翩整个人定住般动也不动。 莽汉疑惑地看清男装打扮的她,不由惊喜地呼叫,「忆翩,你让我找得好苦哪!」 柳忆翩闻言一脸惨白,肩膀不断颤抖,垂下头颤着声,「你认错人了。」 「忆翩,我找了你两年多了,我是关凛,你忘了吗?」 他深邃如昔的黑眸充满柔情,成熟的男性脸庞多了苍凉疲惫,低沉的嗓音里此刻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 柳忆翩一见到他,痛苦的往事立刻像潮水淹没了她,她的心湖掀起阵阵酸楚纠结的浪花,惨然地瞅了他一眼,仿佛见到厉鬼般神色惨澹,言不由衷地说:「我忘了。」 「忆翩……」关凛的心布满刺痛,脸庞也痛苦地扭曲了。 「你真的认错人了。」她想走,他却不让行。 她提气一纵,迅速逃逸。 「你是忆翩!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今生今世我都要找到你!」 她的反应严重刺伤了他,但他并不灰心,迅如雷电地追随那抹远逝的白色倩影。 不到半刻,关凛追上柳忆翩,拉住她的衣袖,柳忆翩以另一手击向他的胸膛,他不愿回避,硬生生中了一掌,身子由半空中坠落。 「凛!」柳忆翩心口大震,惊诧异常。 他明明可以避开的,为什么他却不避开? 雾蒙蒙的盈盈秋眸里尽是愁泪,她情不自禁地奔向他掉落之处,声声呼喊。「凛……凛……」 关凛正巧掉落河畔,松软的土质与青葱的草地让他减缓疼痛,但胸口灼热,他不禁闭上眼。 强烈的痛楚震撼了柳忆翩,她眼中一片凄然酸涩,蹲在他身侧,凝视他苍白的脸,泪滴成河,颗颗淌碎在他俊美的容颜上。 「醒醒……凛!」她半抱起他,无助酸楚地呐喊,前尘往事的旧梦此时鲜明活络了起来,她好怕! 「凛,别像之前那样丢下我,我会痛不欲生的,凛……」她眼湿鼻酸,不能自已,「好不容易我们重续前缘,虽然你一再撕碎我早已血肉模糊的心,我还是不要你死,你听到没有?凛!」 她的珠泪像断线珍珠,教关凛好不舍,他睁开眼,温柔触抚她沿腮颊滑落的泪滴。 「你……」柳忆翩哭肿的眼眸大张,「你骗我!」 滔天怒气席卷她所有理智,她放下他,忿忿然跑开。 关凛忍着痛,追上她。「忆翩,别走。」 「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她朝他大吼,思绪大乱。 关凛黑黝黝的眸子里闪动着泪光,她被他的泪震动。 「忆翩!」他伸出手臂揽她入怀,她不合作地极力扭动,他强忍胸口的痛楚用力箝紧她,像要把她揉入身体里,让她永远都不会跟他分离。 「凛!放开我,你疯了吗?」她想要挣开他。 「是,我为你疯狂!忆翩,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原谅我,原谅我!」 他哀哀哭嚷着,击溃柳忆翩强作冰霜的心房,她也跟着泪眼迷蒙。 还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她对他的爱根深蒂固,曾经,她想用「失去孩子」这一点来恨他,却怎么努力也恨不下去! 第十七章 她就是忍不住将心比心,心想他恐怕也跟她一样的哀痛欲绝!一想到此,她对他的爱更加波涛汹涌。 会离家,是她想出外散心,决心要忘了他,不让自己继续痛苦下去! 刚才她会躲他,是怕自己脆弱的心披露在他面前,只会再度换来更多的嘲讽与讥笑。 她的心哪!早已支离破碎了…… 唯有逃离他,逃离那充满回忆的伤心地,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再被他伤一回,她怕是一缕芳魂要回归离恨天了! 「忆翩,别离开我,过去是我错了,我爱你,我爱你!」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倾注一生的爱恋。 他的吻热情而疯狂,滚烫的唇不断辗转着她的芳香,缠绵再缠绵…… 奔腾滚动的泪水歇止不住地流淌而出,柳忆翩彷如置身梦中,无法相信。 这般炽热而深情的吻,像梦中,又不像梦中……她还在作梦吗?以为他出现了…… 她已经分不清现在的他是梦,还是真实,离家后,她想家、想爹、想大娘、想悦翩,而想得最多又最不想去想的,就是他了…… 捧着她梨花带雨的丽庞,她的泪深深绞痛他的心,「我爱你,我爱你……」连喊了二十几声,直到声嘶力竭。 关凛的疯狂与深情带出柳忆翩更多无法歇止的眼泪,他心痛莫名,倏然低下头封住她的小嘴,掬饮她的甜美。 这吻揉合了无数的怜惜、疼爱、深情、痴心、无怨、心醉,不悔……他们都深深搋动了。 吻罢,柳忆翩偎进关凛温暖醉人的怀里。她渴望的真爱,虽然来迟了,却还是让她等到了! 「忆翩,谢谢你原谅我。」关凛发出激动呐喊。 忆翩眸光璀璨,点点泪芒闪耀其中,「凛!!」 他将她拥得更紧密,「明日起程,我们回柳园,你爹一定等不及要举办我们的婚礼!」 「不行。」柳忆翩轻推着他,「我还不能回去。」 「你还不愿意原谅我吗?」 「不是的!这两年来我行走江湖,四处悬壶济世,目前我住在一位老伯家,为他疗伤。老伯孤苦伶仃,脚又不便,我不能不告而别,至少等我把他的脚伤治好,我才能够安心离开。」 「我陪你。」他温柔地笑望着她。 「不可以,老伯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 「那简单,我说!」关凛眼中有着满溢的痴情,「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那我女扮男装的事不就要被拆穿了?我不答应!」 「不然,就让我被当成有断袖之癖好了。」 「你……」她睁大双眸。 他真的不一样了……温柔至极、深情至极,她的眼里泛着动容。 「我答应就是了……」她听见自己舍不得他被世人批判而应允的声音。 老伯能像往常一样行走的好消息传遍金陵,柳忆翩医术高明,许多认为老伯的腿已经残废而无药可医的大夫们,都对她竖指称赞,自叹不如,纷纷找她学习更高深的医术,而她善良谦虚,也不吝教导。 关凛飞鸽传书回柳园,将寻获柳忆翩的好消息告诉柳家人,并禀明此生非柳忆翩不娶的决心,柳义对他前嫌尽释,也乐于成全。 金陵人热情无比,还帮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却隆重的婚礼,让他们真正成了一对深情鸳鸯。 当柳忆翩真正从金陵返回柳园,已经是一年半之后的事了。 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关怀,妹妹叫关雨萱,是对纯真而无辜被波及的展怡萱的一种悼念。 「怀儿、雨儿,爹跟娘现在就要带你们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了。」柳忆翩含笑告诉怀中的婴孩。 他们两人怀里各抱一个童稚的稚儿,相视一笑,走往归途。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跟大姑爷回来了!」 柳园守门的家丁远远便瞧见柳忆翩跟关凛,兴奋得放下工作不管,快步奔入国内,沿着每一个回廊大嚷大叫。 「大小姐跟大姑爷回来了!大家快出来啊!老爷、夫人、二小姐……」 柳义闻声而喜,跟游玉香从大厅走出来,柳悦翩听到声音后也从较远的喜悦阁那边奔跑过来。 关凛、柳忆翩站在大门口,望视鬓发泛白的柳义跟风韵犹存的游玉香。 「爹!大娘!」将雨儿交给关凛抱,柳忆翩眼眶含泪,迫不及待地奔向两位老者。 「爹!」她投入爹亲温暖慈蔼的怀抱,泪水潸潸滑落,声声道诉无尽的思乡之情。 「翩儿,爹好想你,你可回来了!」要不是柳园需要他,他早就亲自去接女儿回来了,才不会让他们在外地结婚生子,而他只能饱受思女之苦。 游玉香感动而激动地说:「翩儿,你在外面受苦了。」 关凛一手抱着一个不怕生的婴孩接近两位老者,「爹,大娘,这是我们的孩子。」 柳忆翩从柳义怀中抬头,看着三个多月的女婴,「爹,她是妹妹关雨萱,小名雨儿。」 柳义抱过婴孩,温暖又柔软如棉的小小身子教他老泪盈眶,特别是雨儿对他绽放纯真的甜笑,宛如柳忆翩的缩小版,他更是激动得哭了。 游玉香也抱起关怀,婴孩就在她怀里沉睡着,不因换人抱而醒来,红扑扑却不失俊朗的五官让她爱入骨髓,疼爱不已。 随后赶到的柳悦翩看着这亲情流露的一幕,眼眶也湿润了。 关凛先发现清丽绝俗的柳悦翩,轻唤道:「雪薇?」她已脱去稚气,浑身散发妩媚成熟的魅力。 「哥!」柳悦翩投入他怀里,「哥,我好高兴你们回来了……」 「大家进厅里坐,别在外头吹风!」柳义率先说道,一干人等顺从地移驾大厅。 膳房里匆忙准备着丰盛餐点,大厅里一团和乐,婢女们沏茶的沏茶,端点心的端点心,热闹成一片。 就在这充满天伦之乐的美好时刻,柳园门口出现一个手持扇子、潇洒倜傥又不失翩翩风采的年轻公子,他踏入大厅之际,大厅里宁静无声。 关凛跟柳忆翩迷惑地望着眼前一脸阳刚正气的年轻男子,眸底布满不解。 他是谁? 柳义跟游玉香还来不及出声,柳悦翩已经先声制人。 「你又来做什么?柳园并不欢迎你,你出去!」他三番两次不请自来,已经让她烦不胜烦了。 柳悦翩大力推着男子,他倒乖乖地任她把他推出厅外。 「悦儿,我听说柳大小姐带着她的夫婿跟两个襁褓中的婴孩回来,特来道贺。」 「不用,你走!」柳悦翩因力气用尽而香汗淋漓。 他轻轻捉住她的手,「柳园正主儿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以履行了吗?」闪闪黑瞳中的热切教柳悦翩心慌。 「你不要乱说,不准你乱来!」 「嫁给我为妻,我要你嫁给我!」没有任何预警地,他单膝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你快点起来。」 柳悦翩红酡娇靥,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惊人之举又羞又窘,急急忙忙想要拉他起来,偏偏力量太小,她无可奈何。 柳忆翩觉得好浪漫,对关凛使了个白眼,「早知道当初不要那么快原谅你,应该让你也下跪跟我求婚。」 「娘子,你会舍不得的,因为你对我最好了!」关凛亲昵地对着柳忆翩的耳垂呵气。 「别这样。」她红着脸推开他,脸转开,问向同样被此情此景感动的两老。「爹、大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游玉香笑道:「是扬州凌家啦!当年本来要你嫁过去,但你经过一连串打击,这桩婚事只好作罢,凌家不甘作罢,你离家后凌少云亲自来柳园,竟对悦儿一见钟情,要求娶悦儿!」 「悦儿以卖身柳家为由,坚持一生服侍我们两老终生不嫁,我们怎么劝也劝不听。」柳义戚叹一声,「他们郎有情、妹有意,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悦儿固执成见,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私下做主要悦儿答应,只要你回来,她的终生大事就由我们做主,她也答应了;现在你回来了,我马上派人通知少云过来,悦儿为我们柳园牺牲了这几年的青春年华,我跟老爷都觉得足够了,现在只希望她能找一门好归宿。」 弄懂了整个来龙去脉,关凛跟柳忆翩心灵相通,肩并着肩走向仍跪在地面的凌少云与手足无措的柳悦翩。 「悦儿,我们的爱情故事你也知道,这一路走来坎坷多磨,却让我们学会懂得珍惜这得之不易的感情,懂得相知相惜,悦儿,人生苦短,我不希望你局限在『报恩』上面而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如果你非要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冠上『报恩』或是『赎罪』,你并不是真正在报恩,而是陷整个柳家于不义!」 「忆翩!」柳悦翩倍感委屈地轻嚷一声。 柳忆翩淡淡瞥了她一眼,「我们要你幸福,不要你把青春埋葬在柳园里,你若一意孤行,就是扼杀了我爹与大娘的好意,你对吗?」 关凛加入劝道:「雪薇,我曾经在感情路上跌跤,也差点亲手毁了世间最美的爱情,现在,我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诉你,千万别让美丽的东西毁在你手中,爱情逝去就难追回,情缘走了就难回头,不如怜取眼前人,好吗?」 把一对面色红润的婴孩交给婢女香儿跟乐儿后,柳义跟游玉香一同走出来,频频点头,游玉香更是忍不住说道:「他是难得的人才,悦儿,你就像我们第二个女儿一样,能把你的未来托付给他,我们都很放心。」 柳悦翩听得柔肠万缕,泪流满腮。 眼前这群人对她的千般宠爱、万般关怀,让她感动得凝噎无语。 她的哭声震碎凌少云的心,他激动地揽紧她的身子,柔情低哑地说:「别哭,我不是要威胁你非嫁我不可,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是我太心急了,我愿意再等下去。」 「我并……不怪你……」柳悦翩吸吸鼻子,「我……我愿意就是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让我幸福……」 凌少云激动万分地紧搂住她,「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谢谢你们,我要娶美娇娘了!」 「恭喜恭喜……」在场人等一致道贺。 「放开我,大家都在看哪!」众目睽睽之下,他频频吃她豆腐,害她满脸绯红,不禁后知后觉地娇嗔一声,然后本能地要推开他。 凌少云将她锁入怀里不放,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瞬间,柳悦翩明眸里涌现莹然的泪光,反握住他的大掌,他们紧紧交握,传递温暖幸福与真诚情爱。 凝视着面前这对年轻的有情人,年近半百的柳义和游玉香不禁相视,醉在彼此的眼波之中;关凛跟柳忆翩也心有灵犀地凝注着对方,不约而同地面带微笑,像是要呼应凌少云的话一般,他们双手相携,柳忆翩更是不由自主地依偎进关凛永远对她敞开,而且只对她敞开的宽厚胸膛。 此时,秋风徐徐吹进柳园内的每个角落,带来幸福的气息,并留下真挚的祝福。 秋风把这幸福的气息分送到世界每一个角落,要让世上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到秋的凉爽、情的绵长!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问真爱之一《不如痴情以对》; 2、问真爱之二《只想深情相对》; 3、问真爱之三《邪君弄雪》; 4、问真爱之四《冷君问情》; 5、问真爱之五《狂君夺香》。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