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长相思》 锲子 昨日帝王心 http://.biquxs.info/

从嘉四年,一场大雪连连下了三天,昼夜不歇。大雪封门,世间万物都被掩埋在了这皑皑白雪下,不止是路边乞丐的尸骨,还有那些本就见不得光的腌臜阴谋。/p “皇后,用力啊!来,听我说…吸气…呼气…”/p 一盆盆的血水从皇后的寝宫中端出来,哪怕训练了很久的宫女也依旧心惊胆战,端着盆子的手不住地抖,一些血水不小心溅落在庭院里还未来得及打扫的雪上。殷红温热的血,银白清冷的雪混在一起,刺目却又透着异样的凄美。/p /p “啊…奴婢不小心,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上恕罪…”忙中出错,一盆水堪堪泼到了皇上脚下,绣着金龙的玄色皇靴溅上了几滴血水,只是不仔细看并看不大出来。/p “大胆!竟敢惊了皇上圣驾!来人…”/p “无妨,许是雪天路滑,退下吧。”/p “谢皇上开恩…”这奴婢好似吓过了头,竟直直往前跪行了几步,似要拿回沾了雪的盆子。/p 鹅黄色的纱衣随着这宫女的动作掀起了些,露出白皙莹润的手臂,和手臂上殷红的朱砂痣。因盆子在侧边,她微微侧了下头,更显得脖颈优美细长,风一吹,一缕未盘起的发垂了下来,散散地遮了她的侧颜。飘飘漫漫的雪花,朦朦胧胧的侧颜,鹅黄色的轻纱,明明是寒冬,却生生带给人一种暖春的气息。/p “大胆!还不快退下!”/p 那宫女像是还没缓过神来,呆愣愣的抬起头,樱唇轻启,却在看到皇上后仿佛一瞬间回神,头迅速垂了下去:“谢皇上开恩。”之后便膝行到了一侧,眼睛看着地面,再不敢抬头。/p 直到,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靴子停在眼前。/p “抬起头来。”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p 宫女瑟缩了一下,怯怯地抬起了头,眼睛却飘忽着,不敢与皇帝对视。/p “你是皇后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你?”/p “回皇上,奴婢是新来的,因皇后生产不顺,人手不够,才把奴婢调了过来。”/p “恩,那今夜便来晨清宫伺候吧。”/p “回皇上,奴婢、奴婢…接生麼麼说皇后生产不顺,需要人手,奴婢、奴婢可能走不开。”柔弱的语调,颤抖的身体,似是拼了性命说出这番话。/p “站起来。”/p 宫女颤抖着站了起来,仿佛是在雪地里跪的太久腿软了,趔趄了一下,本以为会摔到刺骨的雪地里,便紧闭上眼睛。不想料想中的寒凉不曾碰到,却是跌入了一个满溢龙涎香的温热怀抱。/p 宫女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皇上的双臂压着,动弹不得。/p “你叫什么名字?”/p “奴婢原名王秀,因是新来的还未分得主子,也没有得主子赐名。”/p “你的名字,由朕定了。”皇上用手挑起宫女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感受到宫女的惊颤,勾了勾唇角,“肤白如雪,却似春的温度,以后你便唤'季映雪'吧。”/p “告知皇后一声,她这也不缺这一人,这人我带走了。让她好生将养,若是皇子,可是要做太子的。”/p “可…皇上,毕竟皇后正在生产,此时通报…是否…”/p 皇帝抚弄宫女脸颊的手顿了一下,“罢了,毕竟是太子出世,朕便在偏殿等等吧。”/p “皇、皇上,奴婢可以自己走。”怯怯地声音格外惹人怜惜。/p 皇帝轻笑:“不知你一会还能否自己走?”/p 皇帝身侧公公、宫女皆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偏偏宫女面上仍是一片懵懂,似是丝毫没听懂这露骨之言。/p “小喜子,去藏百~万#^^小!说将《醉春风》拿过来给映雪观摩观摩。”/p “是,奴才这就去。”/p 皇帝将小宫女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走进了离皇后生产距离最近的殿室。/p /p 庭院里一片春意荡漾,室内却是弥漫着愁云惨雾。/p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醒醒,不能睡啊!小殿下就快出来了!娘娘这么漂亮,小殿下一定也很俊俏,皇上一定会喜欢的!”/p “皇上,晨枫…晨枫他来了吗?”皇后意识已经模糊,只是低喃着皇上的名字。/p “娘娘,皇上他就在外面”,皇后的贴身嬷嬷虽然听到了下面人的禀告,不停的在心底骂那个居然在皇后难产之际勾引皇上的贱婢,却着实不忍将这些腌臜事说出,“皇上还说,若是小皇子将来是要当太子的呢!”/p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细若游丝的声音从惨白的唇中吐出,轻的几乎听不见,却似一根细针扎进人的心窝子,不痛却让人难受的紧。/p “啊…”,又一阵剧痛袭来,刚刚被擦干的额头又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两颊的散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不似往日的柔顺,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乌黑的秀发更衬得面色惨白,竟没有一丝血色。/p “娘娘,可以看到小殿下了,您再使点力气…出来了,娘娘,小殿下的腿出来了…”/p 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婢喜颜看到小殿下,甚是欣喜,只是她没经历过不知道刚出生的小孩正常的应是头先出来,这才是顺生,而若孩子是腿先着地,那这孩子的安危便难以把握了,便是饶了一条性命,日后也必定是疾病缠身不好将养。是以产婆和嬷嬷在看到小殿下的脚丫时便心道不好,只是本来就是难产,皇后又虚弱已经拖了些时候,这小殿下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如今之策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万不能再刺激了皇后。/p “是啊,娘娘,看小殿下这样子一定是个健壮活泼的。”/p “噗…”喜颜毕竟还小,性子直接了些,“刚刚看到小殿下的脚你怎的就知道了小殿下活泼?”/p 皇后听到不但没生气,反倒显出了几分笑意,脸色依旧苍白,只是那一阵撕心裂肺的阵痛过去,神色放松了些,小巧的额头,弯弯的黛眉,含笑的桃花眼,亭立的琼鼻,略显苍白的樱唇,堪称精致的五官也舒缓开来,恍若一池碧水,不惊艳,却柔了人的心魂。/p “啊~唔~皇上…皇上…”隔壁传来不堪入耳的低泣和撞击声,女子的声音柔媚带着被宠幸时特有的缱绻,让人听的脸红心跳。/p 却更苍白了皇后的唇。/p 泪顺着脸颊流下,湿了头下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山。/p 又一阵沉闷的剧痛,皇后却连喊出来的力气都没有,苍白还有些干裂的唇轻轻合动,带着心痛与哀决:“保孩子。”/p /p “唔~”一声孱弱的啼哭,像极了刚出生的小猫。/p “是男孩,是小殿下…”产房里的众人喜极而泣,天公也作美,飘飘洒洒了三日的雪终于停了。/p “禀皇上,皇后娘娘诞下小皇子,小皇子只是有些虚弱,皇后娘娘…”来回禀消息的侍从迟疑了下。“恩?”“皇后娘娘本就难产,又在生产之时受了、受了风,大出血,太医说大约不会再有孩子了…”/p 第一章 成人之美 http://.biquxs.info/

又是一年寒凉时。/p 大雪飘飘,北风萧萧,不停不歇,像极了十五年前。/p “哎,主子,我的祖宗哎,你慢点走,别着急,路滑,别摔着~”一身水绿色夹襟小袄,被玄色斗篷罩了个严实,漆黑的长发盘成宫女样的双耳髻,尖尖小小的瓜子脸,如果不是这么聒噪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了。/p “喜笑,你要是再这么聒噪,我就求皇上给你许个好人家,送你出宫。”庆平打趣着喜笑。/p “啊呸,主子还没说话呢,有你嫌我聒噪的份吗?”喜笑雄赳赳气昂昂,小脸一鼓一鼓的,像极了前一阵属国进奉的白玉鼠。/p “主子那是没空搭理你,你一个小宫女又进不了殿,回去吧。别跟上次似的在外面冻两个时辰,到最后病了还得让主子费心,也不知是你来照顾主子的还是主子来照顾你的。”庆平看着她神气的样子总忍不住逗逗她。/p 却不想她耷拉下了头:“上次是我错了,这次我穿的很厚,保证不会再伤寒了。主子…”/p 前面的人好像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去”,一如往常的语调一成不变。/p “哦。”喜笑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这事定了,转身前狠狠瞪了庆平一眼,耷拉着脑袋向来时的路走去。/p 庆平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就知道这丫头会把帐算在自己头上。/p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虽然没有回头,却好似看到了这一幕,脚步顿了顿,“早朝散了以后,去外面。”/p 庆平会意,冲着喜笑咧嘴一笑,“主子说一会出宫…”/p “我要味馨斋的麻香饼,嗯…我要芝麻的,糖酥的,还有红豆的!!”喜笑欢喜的样子更是像极了正在茏桓宫吃饱喝足的白玉鼠。/p “真不知道喜颜姑姑那么端庄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跳脱的妹妹?”庆平小声嘀咕着。/p “嗯。”低低的语调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声音小了些,被风轻易地吹散了,并没有人听见,同样没人发现的还有少年唇角上一瞬而逝的弧度。/p /p 大殿之中,皇上身着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锦衣,斜倚在大殿正中的龙椅上。大臣们也早已是见怪不怪的模样。/p 皇上十二年前穿上了这玄色锦衣,打破了历代皇帝以明黄色锦缎裁衣的传统。/p 当时甚至有老臣死谏,就在大殿中央的楠木柱子上,殷红的血顺着盘在柱子上的五爪金龙流了下来,再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聚成小血泊凝在那个老臣的身下,慢慢变黑。/p 而皇上还是静静端坐在龙椅上,就那么看着那一场闹剧,直到那个老臣的身体再没力气挣扎,只剩一口出的气,才可惜了一下楠木柱子上的金龙,宣了太医。/p 最终那个老臣的命保住了,却再也没上过大殿。/p 不是寒了心,而是吓破了胆。传闻他被抬下去之后,皇上说了一句话。/p “朕最是喜欢成人之美。可还有哪位爱卿想名留青史?”/p 青史留名固然好,可世人皆知历史是归胜利者书写的,一介谋臣又怎撼得动一朝天子的史册?/p 果然,为人君者。/p 至此,再无人置喙。其实,左右不过一件衣服,皇上喜欢便穿了,作臣子的总不能给脱了。若如此便真的是诛九族的罪了。/p 这是朝堂之上干戈血气,朝堂之外后宫芳落亦为这件玄衣制出一个个情谊旖旎的故事。褒贬不一而已。/p 果然站在制高点上的人便是换个衣服都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p /p “太子,你觉得如何?”龙椅上的男人听了大臣们的奏本,挑了挑英气的眉毛,便将话题丢给了墨钰。/p “回父皇,方尚书所言有理。”/p “哦?”似是没料到墨钰会如此说,皇帝勾了勾唇角,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p “只是,虽然儿臣很早就听闻吏部侍郎方卓良为人正直忠良,能力也远在儿臣之上,本应是这次最好的人选,但儿臣虽然天资愚钝且资历尚浅,不足以成事,但儿臣既身为国太子,理应为父皇解忧,才对得起父皇对儿臣的教导。所以,儿臣恳请父皇恩准方尚书所谏,让儿臣去领粮赈灾,安抚难民!”墨钰低着头,双手作揖与额头持平,看似恭敬之至,实则将自己的脸部遮得严实,旁人窥不得一丝一毫。/p 一番话说的谦逊,却是往方尚书父子的脸上唾了一口痰,直直的撕开了方尚书的皮。/p 能站到朝堂之上的皆是人精,这番举荐谦让里的门门道道都看了个通透。除了几个早已站队的,其他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生怕被卷入朝堂之争,最后被吃的连渣都不剩。/p “臣惶恐,太子殿下谬赞。臣子愿为陛下分忧,只是臣子粗鄙,不堪重用,而赈灾之事是关乎陛下万千子民生计的大事,臣实恐犬子无能,若办不好有损陛下英名。”方尚书是朝廷上的老人了,听到墨钰的话就知道这事若不圆过去,自家儿子的仕途就算到头了。/p “方尚书此言差矣。父皇仁政爱民又岂会因为方侍郎的一点过失而苛责于他?难道在方尚书心里父皇是一个好大喜功,不明事理的人吗?”墨钰一字一顿,字字诛心。/p “皇上明察,微臣绝无此意啊!”方尚书匍匐在地,伸直的脊背几不可见的颤抖着,朝堂便是吃人的地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p 汗细细密密的渗出,一滴一滴的落在镶金的地板上,朝堂上静的吓人,只能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是庄重沉着的墨钰,还有一个是正在摆弄指甲漫不经心的昭阳王。/p “啊切!”昭阳王摆弄了一下鼻子,抬头看了一眼闲闲的斜倚在高位之上的皇帝,正好皇上也因为这个喷嚏看着他,一脸的戏谑:“昭阳王,莫不是夜间着凉了吧?”/p 一句话便打破了朝堂中滞凝的气氛。/p 方尚书试了试额角的汗,心道,昭阳王终于是办了一件好事。无声的清了清嗓子,朝前迈了一小步,恭恭敬敬的向着皇上做了一个揖,谄笑道,“昭阳王刚纳了一门妾,必是晚上乐不思蜀了吧?”/p 方尚书以为自己这话接的极好,但未曾想朝阳王根本不接他的话茬。/p “王兄刚教育完墨钰就来调侃我太过分了吧?”朝阳往理了理袖子,一脸的无辜。只是可怜那方尚书还在队列之外尴尴尬尬的作着揖还未起身。/p “王兄,臣弟这次前来上朝是有要事相告。民间的疫情刻不容缓再等不起刚刚那般唇枪舌战的拖延,必须立即派遣有关官员下去赈灾,否则,不知还要死多少人。刚刚听到方尚书和太子的对话,倒也不无道理。臣弟想不如只派了墨钰前去,而臣弟正巧要去会一个故人,便与他搭个伴儿可好?”/p “王叔,所言极是。虽然,侄子很看重方侍郎的为人,但是,既然方尚书有意阻拦儿臣也愿成人之美,便和王叔一起去民间赈灾好了。”/p “行了,此事就依你二人所言。朕也乏了,退朝吧。”/p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片衣袂翻飞,铺陈在地,甚是壮观。只可怜,那孤零零的跪在朝列之外的方尚书,汗湿了整个颊背。/p 朝堂之上无小事,今朝一席事,明朝传闻便散了天下。古有人言“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待众人走尽也无一人敢去上前扶起方尚书,不过倒也怪不得旁人,毕竟一位是当朝太子,一位是帝王亲信昭阳王,又有谁有几个胆,敢当众拂了他们的面子呢。/p “方尚书,这已下朝,快快起来吧。您的忠君报国父皇早已知晓,就不必在这里为难自己了。”墨钰上前结结实实的扶起了方尚书。/p 方尚书腿脚发软,但却仍旧硬撑着,道了声谢,便朝外走去。/p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自降身份,人家还未必领情。”昭阳王闲闲的依着金柱,打着呵欠。/p “看来王叔果真是昨夜劳累了。走吧,侄子请你喝酒去。感谢王叔刚刚的帮忙。”墨钰勾了勾唇角,带出了几丝戏谑。/p 清风徐徐撩起少年青丝,映着初升的朝阳,露出如画眉目。多年后昭阳王仍旧忘不了晨光中故作老成的少年墨钰,俊秀公子。/p 第二章 不知规矩 http://.biquxs.info/

御书房。/p “皇上,您都忙了两个时辰了,歇一歇吧。”一双手柔若无骨,从皇帝的后背慢慢滑向前胸,甜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臣妾在这坐得都累了,皇上都不理臣妾。”/p 皇帝抓住在自己胸前滑动的酥手,女子就势揽住皇帝的脖子,将头搁在皇帝的颈窝,“郎君好久都没有来看过宝儿了,宝儿想郎君。”糯糯的语调含着浓浓的委屈,像极了那人小时候的样子。/p 想到那人,皇帝的手一紧,女子便靠的更近了,“郎君,你弄疼宝儿了…”女子的头本就放在皇帝的颈窝,皇帝突然的动作好像吓到了她,细嫩的朱唇伴着如兰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滑过皇帝的后颈,可能真的是很疼,女子的一双酥胸贴着皇帝的后背轻轻颤动。/p 皇帝一把拽过身后的女子入怀,“那今天郎君就好好补偿朕的宝儿。”/p 芙蓉暖帐,锦被翻红浪。/p /p 御书房外。/p “太子殿下请留步。”墨钰从宫外回来便想向皇上禀明如今城外灾民的形势,却不想被拦在了门外。/p “邱公公,可是父皇在歇息?”/p 邱平搭了下拂尘,躬下腰,放低了声调:“回太子殿下的话,皇上批了一上午的折子,想是乏了,刚刚歇下。”/p “邱公公不必多礼,你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不在意这些虚礼。”墨钰虚托了一把,邱公公堪堪受下。/p “太子殿下不在意是您心地仁善,体谅咱们这些个做奴才的。但是做奴才的却不能不在意,坏了主子体面。”邱公公对于墨钰的作为很是受用。/p 墨钰一笑而过,邱平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却依旧保持着对主子的恭敬,不骄不躁,说话间滴水不漏。/p 墨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有几个面生的奴婢,、奴才候在门外,心下了然,“既然父皇已经歇下,那我便,先不叨扰了。”/p “便是太子殿下又怎样,到了咱娘娘跟前儿,还不是一样要候着。”/p “那是。咱褒妃娘娘是何人,那可是皇上心肝儿上的宝贝。”或许是上天的补偿墨钰从小耳力过人,何况今日他还未走远,两个嚣张的奴婢便说出了这种话。/p 墨钰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继续向前走。/p 只是墨钰不在意,庆平却看不得自家殿下受人龃龉。剑一点点出鞘,映着正午的烈阳折射出森冷的寒意,让人毛骨悚然。/p 候在御书房外的一干奴才,宫女莫名的感到一丝寒意,只有邱公公一人眼观鼻鼻观心,依旧是一副恭顺谦和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p 许是天气过于炎热了些,墨钰悠悠闲展开了手中的折扇,随意扇了两下就又收了起来,没人注意到随着折扇收起来的还有庆平的剑。/p /p “主子,这宝妃宫里的奴才也太不知规矩了…”/p “跪下。”淡淡的语调不怒自威。/p 庆平委屈的瘪瘪嘴却不敢有任何抗拒,直直跪了下去。/p “说。”墨钰并不看他,只摆弄着为喜笑从宫外带回来的糕点。/p 庆平偷偷抬头瞄了墨钰一眼,见墨钰连看都不看自己,知晓墨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再不敢委屈,“主子,我知道错了…”/p 庆平小心翼翼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进殿的喜笑打断了,“主子,你回来了,哇唔,芝麻糕,糖酥饼,红豆糕…”果然,在喜笑眼里不管是俊秀清朗的墨钰还是翩翩少年的庆平都不如味馨斋的糕点有吸引力。/p “恩,吃吧。”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只是这一次极短的几个字却透出了几分宠爱。/p “恩。”喜笑边答应边往嘴里塞,塞了两块仿佛才觉得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鼓着腮帮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从桌上拿了两块红豆糕笑嘻嘻地递给墨钰,“主子,你也尝尝,真的特别好吃呢!”/p 庆平看到喜笑的表现默默扶了扶额,这小妮子完全就没看到自己在跪着,果然万事还是得靠自己。/p 墨钰静静的看着喜笑,沉默了片刻便接了过来。轻启薄唇,皓齿咬在玲珑的红豆糕上,一红一白,更加衬出墨钰唇红若丹,齿白如月,端的是一副绝世佳人的模样。/p 纵是从小一直陪在墨钰身边的喜笑也看的有些呆了:“主子,你是女的吧?不,不是,额,主子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女的我一定要娶你…额,也不是,就是,唔…”喜笑抓耳挠腮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感觉,惊艳之余低头看看自己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忧伤,突然就安静了下去,正当墨钰和庆平看到她这样有些不解想要问问的时候,喜笑慢慢的抬起头,满脸的幽怨,“主子,你是男的哎,为什么长的比我一个姑娘都要精致,都要好看啊!”/p 庆平已经彻底石化了,估计也就是喜笑敢说出这般话,虽然主子对他们没得说,但是主子向来都是一张冰山脸,正常的人在主子身边待久了都受寒,哪还有人敢开主子的玩笑?也就喜笑这个小丫头片子。不过主子真的是比宫里的许多妃子还要漂亮很多啊。/p 墨钰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喜笑的话产生丝毫的变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的看着喜笑,没有说一句话。/p 不知是喜笑真的没心没肺还是觉得自己的话很对,喜笑依旧是一脸满足的吃着墨钰从宫外特地给她带回来糕点,细嚼慢咽吃出来满满的幸福感。/p 静,静的有些过了。/p 庆平稍稍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两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奏的轻敲着。/p 庆平垂下头,偷偷咧了一下嘴,喜笑有的哭了。/p 果然,庆平刚刚想到这,墨钰就开了金口:“我今天出宫与小王叔浅酌了几杯梅花酿,滋味不错,便向小王叔讨教了方法,说是清晨乍放的梅花开一刻钟便摘下和着自带的露水密封三个月便可。本来我也没想自己动手,左右不过一壶酒,想喝便去向小王叔讨来就是了。只是回来的路上看到祁园的梅花开了,煞是好看,”墨钰顿了顿,眼底带了一丝笑意,看着喜笑迷惑不解的样子继续说道,“且我看喜笑你最近吃的有些多,胖了不少,衣裳都有些盛不下了,就想着要不你就辛苦点帮我酿几坛梅花酿。”/p 墨钰说完这一番话,喜笑依旧是蒙蒙的,只以为墨钰是为她好,想都没想便一口应下,“主子你放心,我一定酿的比昭阳王爷的梅花酿还好喝。”/p 看着喜笑信誓旦旦的样子,墨钰勾唇一笑,舒尔又皱了皱眉,迟疑道:“那,如果…”/p “注子放心,若是酿出来的不好喝我就自己喝了它绝不浪费!”喜笑这次脑袋转的快了,知晓墨钰没说出话,毫不犹豫的接上去,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慷慨激昂,“恩,我和庆平一起喝!”说完还扭头向庆平眨了眨眼睛。/p 庆平一脸的欲哭无泪,姑奶奶,主子把你卖了,你开开心心的给主子数钱算你忠心,你干嘛非得再拉上我一起被卖啊?/p /p /p /p /p /p /p 第三章 狡猾的白玉鼠 http://.biquxs.info/

庆平轻轻看了看墨钰,见墨钰一点余光都不给他,知道这事拖不过去,委委屈屈像个扭捏的小媳妇一样开了口:“主子,我错了。”/p 墨钰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也不管喜笑对着庆平做什么鬼脸,一张禁欲的脸上无波无澜,甚是冷淡。/p “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庆平抬头,一双桃花眼对着墨钰眨巴眨巴的,竟也盈了些许的水光。/p “恩。”墨钰依旧一副不关己的样子,轻挽素袖,露出堪比女子的纤细皓腕,素手执壶,一缕缕茶香随着水流倾泻而出,不消片刻,这茶香便弥漫了整个房间。/p 庆平呆愣愣的看着墨钰行云流水的动作,早已忘了自己该认的错,该说的话。/p 喜笑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庆平一眼,跟了主子十五年还没习惯主子的妖孽,真真是像榆木疙瘩,只是心想虽然这人憨了些却对她和主子都是好的,喜笑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啊切!”/p 喜笑的喷嚏声一响,庆平便回了神,懊恼中带着一丝羞赧,反观墨钰依旧是一副纤尘不染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本就白净到接近透明的肤色在琉璃茶盏的衬托下更似带了一丝奇异光彩,引得人移不开眼眸。/p 庆平再不敢看生怕又像刚刚那般回不了神,“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擅作主张,差点给主子惹了祸…”/p 庆平越说越觉得羞愧,越想越觉得自己莽撞了,如果不是主子及时拦下了自己,估计现在自己已经到了断头台了,自己死了不打紧,可连累了主子…庆平拳头越攥越紧,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p “下去吧。”/p “啊?”庆平“嚯”的抬起头,眼睛里映出一丝泪光,“主子,您不怪我了?”他都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主子就这么原谅他了?/p 墨钰轻啜了口茶,又缓缓的把琉璃茶盏放到了红木桌上。/p 庆平本以为照着墨钰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再开口了,悻悻地起身便要回去。/p “自己去找莫白。记得跟他说一声,你已罚跪了两个时辰。”/p 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可庆平,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丝的关心和爱护。/p 是了,墨钰虽然与人冷淡,但是对她们这些奴婢下人却是极好的。/p 尤其是对他还有喜笑。/p “是主子。”庆平开开心心的咧着嘴向墨钰到谢。/p “没见过受罚还这么开心的…”喜笑小声嘀咕着。/p 墨钰轻飘飘的看了喜笑一眼,这小丫头,刚刚还想方设法的想给庆平求情呢,如今自己随了她的意,她倒还抱怨,真是小女孩心性。/p 想到这,墨钰手微微一抖,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雪球喂了?”/p 雪球就是虢国进奉的白玉鼠,传言这白玉鼠生于极寒之地,却长于赤炎岭,体内有寒毒,却克寒毒,有火伤也挡火伤,甚至江湖传闻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却不曾有人验过真假。因为白玉鼠是可遇不可求,这天下能得到白玉鼠的人寥寥无几,一双手便数的过来。/p 更何况也不是随便一只白鼠便有疗伤奇效,白玉鼠是分等级的,因生存环境的不同药效也有很大差异,通体雪白四只爪心为鲜红色者为上成品,极为罕见。且白玉鼠极为伶俐,又通灵性,要抓一只需得在雪地里卧上七天七夜且做到纹丝不动,直至白玉鼠感受不到一丝威胁,这也仅仅只是在确定了白玉鼠的窝在这附近。所以想要捉一只白玉鼠,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皆完备。/p “主子,这雪球精着呢!”喜笑撇了撇嘴,为雪球骗了自己生气,又笑了起来,“也不知这雪球这般机灵是怎么被捉住的?昨晚的时候我去喂它,它蔫蔫趴着,我去问了问太医院,说是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过两天就好了,结果今早起来的时候我去看它,它一动不动的,我拨了拨它全身都僵硬着,没有一丝暖气,吓得我都有些慌了,忙把它拿出来就去喊太医,刚走两步想起带着它去更快些,可主子你知道我一回头看到了什么?”喜笑眨着眼睛,故意卖着关子,想要勾起墨钰的好奇心。/p 哪知墨钰依旧一副淡然模样,缓缓抿了口茶,才抬眼看她:“真不知道被一只老鼠骗了,喜笑你怎么还能这么开心?”/p 看着喜笑一脸惊奇的样子看着自己,墨钰觉得有些莫名的喜感。/p “咦?主子你怎么知道我被雪球骗了?这雪球真真狡猾,我明明看它动了,可它还是僵硬的趴在那,我本来还以为我眼花了,我想了想还是留了个心眼,转过身装着往外走的模样,用余光看着它,果然这雪球站起来就想跑,我快走几步就把它抓起来了。哼,今天不给它喂吃食了,看它还有力气装死骗人!”喜笑粉拳一握,一脸愤愤的模样。/p 墨钰笑而不语,也不点破喜笑。这白玉鼠反应机敏,甚为狡猾,一般人都奈何它不得,把它捉回笼子怎么可能会像喜笑说的这么容易?只是不知喜笑用了什么方法,让白玉鼠乖乖回了笼子?/p 喜笑看着墨钰出神的模样长吁出一口气,还好主子没发觉,不然真的要被昭阳王给害死了。恩,不能再和主子呆下去了,不然主子感觉到不对劲的话就麻烦了。思及此,喜笑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对了,主子,刚刚你不是说要喝梅花酿吗,我这就去。”/p 不等墨钰回话喜笑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噌”的一下就窜了出去,那样子像极了被猫追的老鼠。/p 猫。想到这个字,墨钰的眸色倏而变深又转瞬即逝,好像从未有过什么波动。/p /p /p /p /p /p 第五章 人事不敌秋风,花影绰绰徒散 http://.biquxs.info/

“告诉我你的名字。”男子看着眼前娇小的一团缩在自己胸口,声音却无甚起伏。/p “恩”,少女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这个人声音清冷,身上的布料虽薄却触手生温,绝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想必此人非富即贵,“恩,呀呀,呀…”/p “公子,这人应该是个哑巴,不值得您耽误时间…奴才多嘴了,奴才多嘴了…”随后便是掌嘴声。若是单单只是奴才自己掌嘴,在这吃人的京城并没有什么,少女惊奇的是这奴才自己掌嘴的力道。/p 还未等少女想出所以然,巴掌声便止了,她靠着的人肉暖炉并未说话,想必是做了喊停的手势。/p 这男子就依着她这样赖在他怀里,自顾自地往前走,她也不出声,只在心里默数着走了多少路,该是到了什么位置。/p 男子沿着连廊不缓不慢的走着,全然翩翩佳公子的气派。/p 只是男子越是如此,少女心中便越是不安,一来这人行的路七拐八拐,却都是些隐秘且人迹罕至的,而他甚是熟悉,二来若是无外人在侧,极少有如此年岁的仍能端住一身的气派,自己是从小耳濡目染,可这人呢?这人身份绝不会简单。/p 少女窝在这人怀里,小脑袋来回动个不停,绕在自己的思绪里。/p “呃?”忽然觉得自己的头被定住,有很大的不爽,训斥的话在出口之时换成了猫一般的期期艾艾。少女暗松一口气,差一点点,还好还好,感觉好像还是没有得到自由,不甘的用头向上顶了顶,表达自己的不满。/p 男子收到了怀里猫一般的人的不满,却并不想拿开手,刚刚这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动来动去,导致他很想把她丢出去,可是手按在她头发上的感觉很不错,原来抱一只小动物的感觉是这样吗?/p 恩,感觉还不错,或许可以一直养着她,就像那人养的琉璃。/p 少女并不知这人心里的想法,见挣脱不掉,也就不再挣扎,安心窝在他怀里取暖,反正用不了一刻钟就可以到地方了。/p /p 到了。/p 虽然很是舍不得这个天然暖炉,但若是被人发现必定是要被烦死的,可这人既然帮了自己总要有些回报。少女有些焦躁,动了动身子,却硌到了男子腰间一块硬硬的东西。伸手探去,居然是玉佩。罢了,先拿一个信物,其他的以后再说。/p “嘘嘘”的口哨声细微的像是风拂过蔷薇的声音都不怎么能听到。/p 一瞬即逝。/p 空中晃过一个白色的影子,“喵呜”一声,正正好好扑在男子的头上。少女看好时机使了巧劲挣脱出男子的怀抱,跳到地上,提起裙矩,轻盈盈向一边的花丛跑去。/p “琉璃,下来。”男子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还是一副清静的样子,仿佛司空见惯。/p “喵呜…”一声极其不情愿的叫声之后白猫便从男子的头上跳进他的怀里。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白色的猫咪,用肉乎乎的小爪子,搭在了男子的脸上,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拍着。/p 男子并不理他,只是望着跑向小巷深处的小女孩儿的背影。她跑得有些慌张,还有些心不在焉。前方不知是谁扔的废弃的木桶她好像并没有看见,直愣愣地冲过去,摔倒在地上。/p “主子,要不要我去…”/p “不用。”男子薄薄的嘴唇,向上轻挑着,笑得有些邪魅,“这皇宫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一个小宫女而已还能跑到哪去?走吧,那人大概等急了。”/p 说这话的时候,男子并没有看着正在跑远的女孩儿,也就没有看到女孩儿起身想要捡起摔倒后散落在地上的玉佩时双手无目的地摸索的样子。/p 听到身后并没有追赶的声音,女孩儿便伏在地上嘻嘻索索的摸索了一阵却并没有找到从男子身上偷来的玉佩,“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女孩儿一边摸索着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算了,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巷子也不常有人过来,等回去遣人过来寻就是了。”/p 女孩儿嘴里嘀咕着虽然听着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仍是觉得不妥当,便急急起身离去。/p 连廊弯弯转转曲曲绕绕。/p 像极了人心的百转千回。/p /p “喵呜。”白猫卧在男子怀里惬意的享受着男子轻柔的按摩。/p “琉璃,你怎么胖成这样了?”男子一脸嫌弃的用手指梳理着它的长毛,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忽视不掉的宠溺。/p “终于舍得回来了。”沉稳的男声中含着几分调侃。/p “喵呜。”男子还未做出反应,怀里的白猫便炸开了身上的毛。/p 男子似没有看到白猫的反应,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它的白毛安抚着它:“嗯,反正早晚是要回来的。”/p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邱平,把它带下去。”/p “不劳烦你的人了,我会带它走的。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是不想见到它,还是不想因为见到它想起你不想想起的人?”男子轻呵一声,抬起头紧紧的锁住墨成风的眼睛,一只手轻轻的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可不管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她都在这里活过。”/p “所以你这些年都不回来,就是为了找她?”声音平平稳稳,没有一丝起伏,好像他并不是问一个问题,只是简单的在陈述一个事实。/p 男子看着琉璃在他的安抚下恢复了平时温顺的样子,时不时用头拱拱他的手心,不禁莞尔:“琉璃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一会带它回我那吧。”/p 男子没有错过面前人那微微一皱又舒展开的剑眉,终于,他也开始后悔了吗?/p 当年便已俊朗无双的面容如今更多了威严和沉稳,晴姐姐没有看错人,她看的真切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没有出路的路,荆棘扎身,走得遍体鳞伤,也没有换来他的一丝不忍与怜惜。终于,在彻底失去晴姐姐之后,他开始后悔了吧?再也没有一个女人是真的单单只爱他这个人了。无声的掂了掂琉璃的重量,男子阖了阖眼,掩去了眼底浓的化不开的伤痛与嘲弄。/p “刚回来,先在宫里住一段时间,等你府上都收拾好了,再回去也不迟。”/p “好。琉璃,走,去吃好东西啦。”男子抱着琉璃起身。真丝的衣服,最怕压着,一道一道的皱褶,在他的后背延伸,看在旁人眼里却更添了几分不羁。他也豪不在乎,抬起脚大步的朝门口走去,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身形稍顿,却也没有回头:“哥,你后悔过吗?”/p 声音轻得就像那一年的雪,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却在不轻易间打湿了衣服,凉了心。/p 男子知道那人听到了。/p /p 入夜。/p 孤立无援的峭崖边,一位身着白衣的姑娘抚着琴,琴声袅袅,带着诉不出寂寥,如瀑的秀发散在身后,在白衣的衬托下越发黑亮。墨晨枫冷眼看着这一幕,直到另一个男子的到来,女子抬起头巧笑嫣然。/p 墨晨枫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男子梳理女子及腰长发的手,看着那手由长发转向女子脸颊,又慢慢移向女子衣襟。墨晨枫在忍不下去,大步向前却被山间突起的雾迷了眼,那两人的身影融进了雾里,看不真切却清清楚楚的听到女子支离破碎的声音。/p 墨晨枫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拔出随身携带的剑猛地向前刺去,浓白的雾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胸前喷出的血雾。/p 女子用抚琴的手用力的握住剑刃,清澈的眸子中有着不解和心痛,视线下移她看到了墨晨枫颤抖的手,她笑了,笑得温婉凄切:“晨枫,你后悔了吗?”不待墨晨枫回答,女子就用手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拔出刺入胸口的剑,“为什么还要问你呢?你早就说过不会后悔的。”女子低着头没有看到墨晨枫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我再也不缠着你了,你笑一下好不好?”女子并没有抬头,“枫哥哥,你笑的样子最好看。”/p 墨晨枫看着女子胸口的红蔷薇开的越来越盛,想要伸手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终究晚了一步。/p 女子退到悬崖边上闭上眼睛,再不看他一眼,身体后仰,带着血的白衣在寒风中飘飞,带着决绝的艳色,“墨晨枫,这一世都不要再相见了吧。”/p “回来!”/p /p “来人!皇上,怎么了?可吓死老奴了。”邹平躬着身子递上一块明黄的手帕。/p “你们都退下吧。”墨晨枫合上眼,梦中的事历历在目,心底浮起道不明的感觉,自己是后悔了吗?/p /p /p /p /p /p 第四章 不计流年,又为谁遮了一片韶光 http://.biquxs.info/

御书房外。/p “啪”,一滴汗从一个宫女的脸上滑落被摔成了数瓣,映着灿烂的阳光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煞是好看。/p 昭阳王刚要凑近欣赏一番,可惜还未走近,这滴汗便被地面吸收了。/p 也是,一滴汗水而已,能挣扎多长时间?/p “真是可惜了。”昭阳王“唰”的一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青玉骨扇,附庸风雅的摇了一摇,才又接着道了一声“可惜”。/p 一众跪着的奴才奴婢皆不知昭阳王的这声“可惜”是何意,想起有关这个闲散王爷的传闻,身子不禁抖了一抖。/p 虽是三九天,可邱公公却出了一身的汗,太子刚刚离开,后脚昭阳王就到了,还是这样一副不见到皇上不罢休的样子。太子还好,知礼稳重,知道进退,可这位却是实打实的祖宗,明知皇上如今正和褒妃在里面,却依旧是一副打定主意等着皇上的模样。/p 虽说邱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在宫里就连曾经的皇后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可邱公公看着昭阳王的样子仍是犯难,虽说昭阳王是一个闲散王爷,可满朝文武谁不知这是最得皇帝器重的臣子?偏偏这昭阳王又是一个不拘小节,不顾礼法,放浪不羁的人,行事只凭自己的喜好,甚至多次落了皇上的面子,关键的是皇上从不曾怪罪过昭阳王。/p 又一滴汗“啪”的一声砸到了地上,只是这次汗是从邱公公脸上落下来的。/p 邱公公咬了咬牙,罢了,既不能得罪昭阳王,便只能得罪褒妃了。/p 邱公公哪怕已经拿好了主意,也仍旧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颤巍巍往前跪行一步,先行了一礼,便要说话:“王…”/p “爷”字还未出口,昭阳王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呀”了一声,接着便是惊疑:“邱公公,你怎么还在跪着?本王来了一刻钟,你不会一直都在跪着呢吧?唉呀!罪过罪过,你可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老人了,若皇上知道我这般不长心,必定是要挨着顿责骂的,唉!”/p 一番话说得是惊讶的不能再惊讶,诚恳的不能再诚恳,可偏偏这是在宫里,在场的都是人精,昭阳王这话摆明了是要邱公公把这黄连往肚子里咽。/p 邱公公一张老脸笑成了朵花,旁人都以为昭阳王这话是敲打他,其实不然,昭阳王这性子其实像极了原先的皇上,看着浪荡不羁了些,实则骄傲到了骨子里,能说出这一番话,也是看在曾经皇后娘娘的面上…/p 想到皇后,邱公公的眸色沉了下去,虽只是转瞬便恢复了正常,但所有人仍感觉到邱公公身形一瞬间的僵硬,以为被昭阳王说得没了脸,只有昭阳王看到了邱公公眼中未散的痛色,晴姐姐,终究还是有人记得你的好。/p 昭阳王弯下腰,伸手扶了邱公公起身,却并未看他,“天凉,皇兄又惧寒,让他再歇会。我无事,不必惊扰了皇兄,我去别处逛逛,劳邱公公费心了,皇兄醒了告诉他我来过。”/p “王爷折煞老奴了,王爷,天寒,您也当心着凉。”/p 所有人都在好奇昭阳王忽然的转变,只有邱公公看着昭阳王行走的方向心下了然。/p /p 凤朝宫。/p “吱呀”一声,与皇宫建筑违和的已显破败的大门被推开,与往常一样哪怕早己无人居住,作为皇后曾经的/p 宫殿依旧有人前来打扫保持着它的干净清爽,当然这也是因为有皇上的默认允许,毕竟往朝亡后从未有这等待遇。/p 只是再干净也无用,主人不在了,这凤朝宫也失了魂。/p 昭阳王想起晴姐姐刚去的时候,他常夜半来此,总想着或许能碰到,哪怕只是晴姐姐的半缕亡魂。/p 人家不是常说:“人若有牵挂总不会走的这么干净利索,必是要回来看一眼心念的人的。”/p 只是哪怕是来了,他也从不敢进去。他怕万一他进去看不到晴姐姐就真的要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决计是要回来的。她这么爱皇兄,必然舍不下他,更何况还有尚未成家的墨钰呢。/p 昭阳王看着门内成不变摆设,垂于身侧的手收紧成拳又缓缓放开,他也还记得她。/p 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再不回头。/p /p 御书房。/p 一双纤若无骨的手缓缓撩开淡黄色蛟纱垂帐,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娃娃脸,只是这娃娃脸上的红晕尚未消散,倒是与这娇小女孩般的气质有些违和了。/p 褒妃好似小女儿般看向正在更衣的皇帝,恍若第一次圆房怯生生喊了声:“郎君?”/p 墨晨枫眸间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声音却不见起伏,淡的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刚刚的人不是他。/p “来人,给褒妃更衣。”声音如水击石,清冽微寒,又带着一丝独有的暗哑,却偏偏更能轻易挑起女人心底的那一根弦。/p “你们先下去…”褒妃摒退宫女,拢一层淡青薄纱遮了身体,一双雪白莹润的玉足踱着细碎的的步子上前。/p “宝儿为郎君更衣。”褒妃细语轻声,捧起宫娥刚刚打理好的衣服,想亲手为皇帝更衣。/p 皇帝面上含着一抹云淡风轻,手下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褒妃的手,并没有随着褒妃为他更衣。/p “前两天,方尚书向朕推举你的表哥尊亲守礼,朕便让昭阳着手此事,谁知他给安排了御前侍卫,若真如方尚书所言,倒是屈才了。不如今早朝议赐他一个正品的官职。”/p 褒妃脸上被推开手的错愕与不甘转瞬便被欣喜的表情所替代,皇上还是在意自己的,不然怎会记得自己表哥的职务。褒妃仰起头脸上的带着天真烂漫,“不用的,郎君…”可惜褒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p “不用?呵…”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话,墨晨枫收回手不经意的拿起盥洗盆上的锦丝净手巾细细的擦拭过每一根手指,仿佛刚刚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爱妃摒退这些宫女亲手为朕更衣,为的是什么?”/p 褒妃还未从刚刚的喜悦中走出来,娇嫩的脸上泛着红晕,突然被质问,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含着女子的爱慕痴怨的看着眼前这个无常的君王,明明刚刚他还千般温柔的。/p 想到刚刚的深情,手不由自主的拉上了他的衣袖,“宝儿只是想和郎君多呆一会…”/p 多呆一会?那一次她也是这么说的。可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我一会呢?/p 袖子漫过指尖一点一点地被抽走,连带着刚刚的柔情:“送褒妃回宫。”/p /p 第六章 黄花散入昨夜凉,尽是归处 http://.biquxs.info/

夜一如既往的沉。/p 略显破败的大门,蜿蜒盘曲的枯树,甚至远远悬在天边的弯月,都无端端让人生怖。/p “吱呀”,一声粗钝的开门声,动静不大却惊了枯树上的寒鸦,它们扯开尖利的嗓子惊慌的叫着,扑棱着翅膀逃向离这并不远的另一棵树。/p “咳”,一股子尘土呛得人嗓子难受,来人拎出袖子里的锦帕掩住了口鼻,也不点灯悄然在黑乎乎的屋子里行走却不曾碰到这屋中任何一处的摆设,确是熟悉的很。/p “别,别这样,被人看到可是要杀头的!”女子的话是惊恐,可语气却是欲拒还迎。/p 粗嘎的男声带着几分急切,“别磨叽,你可别忘了是谁帮你家清了秋三爷的债。一会儿我还得值夜,可没时间和你耗!”/p “看你那样子,急什么,真是的!”女子一边嗔男子男子的态度,一边麻利的扒开自己的衣服。/p 男人按捺不住扑了上去,两个人交缠在一起。/p 半晌,二人平静下来,女子斜倚在男人身上。/p “这些日子怎么喊你都不出来,出什么事了?”男人粗粝的大手揪起女子的一缕头发轻一下重一下的拉扯着,似是觉得有趣。/p 女子撇撇嘴:“还不是宁才人,前些日子她与聂侍卫私会被我发现了,没想到她竟关了我这些天的禁闭,还说若此事泄露她定不饶我。”/p 男人听到“私会”一词便想起宁才人小巧可人的模样,正可惜被聂侍卫抢了先,突然计上心来:“蕊儿,你想不想报宁才人关你的仇,我有一个计策可以让她再不敢关你,甚至会听你的话。你只需如此这般。”/p 这个叫“蕊儿”的女子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低着头,眼神有些飘忽。/p 男人看着她,似是耐心用尽,拉着女子头发的手徒然用力,女子呜咽了声,双手扑腾着想要反抗,男人毫不理会,狞笑着:“爷我给你脸了,听说你下面还有一个妹子,若是这事办不成,就等着她来陪你吧!”/p 听到男人的话,女子抽噎的更大声了:“不要…求你,她还是个孩子…”/p 男人脸上闪过不耐烦,却又隐藏了起来,“蕊儿,我的好蕊儿,我自然是不会想要你妹子的。我这是为了帮你去报仇…你只要办好了这件事,我就让舅父请旨让你进我方家的门。”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了女子的衣裳。/p “可这是砍头的大罪啊!”女子怯懦着。/p “这事你不说我不说,事成之后宁才人自是更不敢说,还会有谁知道!哼,你家那个老赌鬼前些日子又输了,我是看在你听话的分上才堵上了那个窟窿,秋三爷的债可是没这么好还的,你可想好了,是你办成这个事跟着爷,还是让你那可人疼的妹子进来陪着爷。”男人捏着女子下巴的手一点点收紧。/p “我做…”/p 心怀鬼胎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闪而逝的黑影。/p 夜还很长,不远处寒鸦嘶鸣的令人生怖。/p /p “皇上,刚刚贵妃娘娘差人来问,今月十五您可有愿赏月的去处,奴才见您不在,便没回话。”/p “又到十五了。”语气中带了些无法辨明的情绪。/p “是呀,每年这个时候皇上您都是自己一个人,今年…”邱平斟酌着,并没有把话说完。/p “罢了,今年让他们都进宫来吧。朕乏了,退下吧。”墨晨枫摆了摆手,阖上了眼眸,遮了眸中的情绪。/p “喳,奴才给皇上跪安。”邱平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转过身去,撩了撩手中的拂尘,“传话下去,今儿个十五,宫中摆宴赏月,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赴宴。由贵妃娘娘代为操办。”/p “是,公公,那我们?”一个看起来有几分伶俐的奴才悄声问。/p “进了宫来,除了主子就是奴才。可说到底,除了皇上,皇后娘娘,再大的主子不都是奴才吗?不一样的无非就是些多多少少登不得台面的。咱是奴才,别想着不该想的,记住了比什么都强。”/p “公公,奴才记下了。”问话的那个奴才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再不敢抬头。/p “行啦,起来吧!”邱平并不看他,只是望着远处,想起曾经那个清冷冷的说出这些话的女子。/p /p 春意楼的酒是春天时的桃花,夏天时的荷花,秋天时的菊花,冬天时的梅花与早已酿好了的纯粮酒合着酒浆囫囵的灌进竹节里,再把竹节的小洞封好,任它随着竹子待三年。/p “这三年酒香浸了竹香,既有竹的清冽又有酒的绵长,更可贵的是四季繁香皆是应时而出,而细品之后,其余三香列次而来,最是妙处。”骨骼分明的手指轻晃着酒杯,酒香就这样弥散开来。/p “王爷果真是爱美酒,不爱美人呢!”娇媚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而来一股独特的香味,初时清淡,并不出奇,奇的是与酒香渐渐融合之后,越发馥郁,仿佛这酒在呼吸中便进了身体。/p 这酒,还未喝便已经醉了。/p “只是每天想见你一面的人早从这春意楼排到了城门外,见你一面太难,倒不如先解了我的嘴馋。”/p “王爷的嘴越发灵巧了!”美人唇红齿白,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宽袖窄身,与寻常的衣服不同,更衬出女子玲珑的身段,并去了几丝娇柔,多了几分英气。/p 偏的这美人的性格也并非如声音那般娇媚,绕过石桌,便撩了撩裙子大刺刺坐到了王爷身旁的石凳上。未扶丝袖,纤纤玉手直直探向酒壶。/p 昭阳王勾了勾唇角,一把折扇携风而至,美人玉手几翻,速度快到旁边几人都未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这酒壶已入了她的手。/p “这么久没见,却没想到王爷倒是还和以前一样的小气,丝毫未变。”美人拿着酒壶,并不斟酒,只是轻摇着,随着她的动作,这亭间的酒香越发浓郁,真真是未饮先醉了。/p “你这抢酒的功夫倒是愈发的利落了。”昭阳王两根手指轻敲桌面,笑着调侃。/p 身后随从接到授意,轻步离去,悄无声息。/p “酒也喝了,是不是该解一下我的疑惑了,无相公子。”/p /p /p 第七章 直钩垂髫,愿者上钩 http://.biquxs.info/

绿从莽莽,艳之夭夭,卓别奇艺,湖江飘飘。/p 自有江湖起,江湖中奇人轶事的传闻就从未消失过。而近来最盛的便是江湖上的一则传言:萳枭谷谷主诸辜的儿子无相公子出谷了。/p 若是江湖之外的人必定好奇,就如街头茶肆里喝着两文钱一大碗茶的农伯:“如今世道谷主千千万,谷主之子更是数不尽的星星,若有个光还好在个晴日教人们看见,若是绣花枕头怕也是无处安身了。倒不如老汉我自自在在也不用凭白挂些个虚名。”/p 自古街头茶馆肆便是闲客骚人炫耀各种谈资的最佳地点,若是消息灵通的还可以挣些外快,再不济也能赚些吆喝声,看着别人的崇敬,满足些平日里得不到的骄傲感。/p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就真是没见识了。”一位年轻些的轿夫刚刚做完了一单子生意,汗如浆出,便想在这茶寮里歇息,不想听到了这等没见识的话,自是嗤笑不已。/p 原本众人看他一身臭汗,连衣服都是湿哒哒的,加上天气尚暖连带了些馊味,都不欲理他。/p 那农伯更是想找回自己的场子,便大声地嘲笑那轿夫:“小东西,毛还没长全呢,还敢说我没见识,别说你,就是你爹走的路都没我过的桥多。”/p 那轿夫看出了众人的嫌弃,倒也不恼,一边擦汗一遍拍着桌子:“来来来,掌柜的,上茶水!刚刚送了春意楼的差事,还没闲出空来喝口水呢。”/p 众人一听便知这是揣着大包的,纷纷聚了过去,就连刚刚那农伯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凑了过去。/p 可轿夫说完了那话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p 围过去的人们对视一眼知道这轿夫是为刚才的事呕气,在拿乔呢。/p 有人脑子转的快,便高声说:“给春意楼办差事的人还有像你这样的?看人家刘三,吃穿皆是春意楼的,那叫一个气派!你这不会想找回场子故意和我们说笑呢吧?”/p 有人唱了红脸,自然会有人接着白脸的词唱下去。/p “这位小哥,若你真是给春意楼办差事的,不妨说句话,若是真的,自是他们自己个儿打脸,也让他们瞧个瞧个,别再不知道天高地厚。”/p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就是,若你真能给咱挣个脸,别的不说,这碗茶水我便掏了自己的腰包请了。”/p 有人附和,也有人看不惯轿夫拿乔的:“就算他真是春意楼的,也就是个最下边的,哪可能见到什么贵人?自是不会有什么别的见识了。若是今儿个这轿夫能说圆了春意楼的事,真叫小爷我自己打了脸,别说今儿个这碗茶水,这个月份儿的我都包了!”/p 说话的这人时常混迹在这街上,虽气盛了些,倒也是个讲信用的。故而在街上混的脸熟的人一听他说这话便嗷嗷的起哄,向着那轿夫道:“快说些个着边际的话,这可是这片头上的邢爷,最是算话,他既说要请,便一定会请。”/p “既然这样,我也不拿着了。我家姑丈在春意楼有差事,前几天找我说有贵客到,楼里原来的人都是接过差事的,便要在外面找几个牢靠的。这差事落到了我姑丈手上,他原是想着这机会好,若是能留在春意楼,往后的日子自是不用愁的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况且若是招来的人不牢靠,反而更吃罪不起,如此就将我喊了去。”/p 轿夫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往下说。/p “我本来不知道那轿子上要坐什么人,偏巧路上遇到了南街头的肖三瞧上了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个烈性子,见肖三这边人多势众脱不了身,就起了寻死的心,直直的冲着轿门撞了过来。我当时就是怔愣了下,结果这轿子自己使了劲滴溜溜转过去,那小娘子就坐到了地上。轿子里传出了声音,'再耽误下去这饭大概是吃不成了',那声音雌雄莫辨,但真真销魂…”/p 轿夫一脸的回味,旁边人却急着听故事结局:“后面呢?你到底看见了人没有啊?”/p “怎么可能看见!轿子里的可是贵人!那小娘子也着实好运,也确实是长的好看,被赏了春意楼的差事,就跟在那贵人身边。后面回到春意楼,几个胆大的伙计问了问小管事,管事说这贵客是初到京城,且得罪不得。你们想啊,最近初到京城,出手阔绰,又有侠义,除了最近的无相公子还能有谁?”/p “也是,据说这无相公子就是雌雄莫辨,不只是声音,就是长相也是倾城绝色!”/p “还有还有,那萳枭谷好似与这春意楼有些联系。”/p 大人物的过往从来都是小人物的谈资,而江湖既不缺大人物,更不少小人物,形色往来才是江湖。/p /p “公子,你今天过了,怎么能随意去见朝廷中的人,尤其是你还用了迷迭!”/p “不妨事。你见过有鱼主动去咬没有饵的钩吗?我只是在给我的小鱼下一个合他心意的饵。”/p “那街上捡的那个女的呢?她也是公子下的饵吗?”/p “呵。她是别人下给我的饵。”/p “那公子,要不要我…?”说话的人手合并成掌,于脖子那里一划,虽只是个比划,却生生透出了些杀气。/p “凝霜,你真真儿是无趣。钓鱼享受的就是过程,为你的鱼布饵,看着它一点点咬钩和之后鲜血淋漓的挣扎与挣扎过后的无望,这才是我最大的乐趣。”/p /p 御花园。/p “真有此事?”与前方的高歌载舞不同,连廊拐角处只透过星星点点的月光。/p “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啊,娘娘!”/p “本宫知道了,回去吧,记得别让人看出端倪。”/p “是,奴婢告退。”/p “自从那件事之后,这宫里安静了太长时候了,也该热闹热闹了。碧珠,扶我回去吧。”/p “可娘娘,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再逛逛吧。”/p “不了,日后怕是想要安安静静的,旁人都不允了。回吧。”/p 第八章 飞雪应是遮花香 http://.biquxs.info/

“小姐,您听到了没,正殿那边又砸东西呢!刚刚出去听紫鹃说皇上这几日都未曾提过她。今儿个一大早那位就提着食盒去御书房外侯着了,谁知道还没见到皇上先见到了昭阳王,不知昭阳王说了些什么,气的那位含着泪回来的,砸了两个时辰了,不知道又要糟蹋了多少好东西!”/p 暖荷抬手在宁才人眼前晃了晃,却没想惊到了她。/p “嘶~”宁缈缈看着指尖上的血珠沉默不语,任由暖荷帮她清洗上药。/p “这褒妃也真是的,明明宫里的绣娘这么多,却偏偏要让小姐您给她绣花样,明明就是欺负人!”/p “蕊儿呢?”/p “谁知道啊,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要我说小姐你就是太好相与了。”/p 宁缈缈笑了笑,浑不在意。/p 暖荷看着她这副样子刚要说什么,偏殿的大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p “蕊儿,你大早上的出去干嘛了,怎么一直没看到你?”/p 蕊儿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看着宁缈缈沉静无波的脸,又想起方得昨夜里的话,心里生出几分恶毒:“早上有人说我家里给送了些东西,去了才知道是别人传错了话。累了一上午,我先回去收拾收拾。”/p “哎,你…”暖荷见她未给宁缈缈行礼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宁缈缈拉住了。/p 暖荷未经人事,可宁缈缈却从蕊儿走路的姿势看出些端倪。/p 不待宁缈缈深思,这蔷苑轩便又来了些不速之客。“宁才人,我家娘娘今天心情不好,听闻宁才人进宫前弹的一手好琴,就想着能不能请宁才人过去讨教些雅致。宁才人,您可方便?”/p “邓公公客气了,褒妃娘娘相邀,自是方便的,只是自打进了宫就再没碰过琴,怕会扫了娘娘兴致。”/p “无妨,娘娘说了,只是谈谈心,抚抚琴,不求技精。”/p 宁缈缈淡淡一笑,“那就有劳公公了。”/p “请。”/p /p 宁缈缈入宫以来除了宫中摆宴很少出自己的偏殿,所以即便是主殿里的方宝宝也不曾见过她几次,如今见了只觉平常,若是在宫外宁缈缈的容貌倒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儿了,但在这皇宫还差了些许颜色。/p “妹妹来了,”方宝宝脸上带着孩子般童真的笑,拉过宁缈缈的手,“虽是在一个宫殿,但妹妹深居简出,倒是显得咱们姐妹生疏了。”/p “回褒妃娘娘,妾身自小身体稍弱,怕过了病气给旁人,便不好多走动。”/p “原是如此。”方宝宝脸上满是怜惜之色,“妹妹可曾让太医院瞧过?”/p “自小便带着,应是看不好的。褒妃娘娘不必为臣妾费心了。”/p 方宝宝看宁缈缈不卑不亢,心中升起了些不耐,“原本想听一听妹妹的琴声,如今知晓妹妹身体欠佳,却是如何都开不了口了。”/p 宁缈缈心中好笑,刚要回绝却听到旁边响起男声,“娘娘不必失望,我自小学过几月,便与宁才人一起为娘娘弹一曲,也不必宁才人太过劳累。”/p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哦,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哥方得,在宫中做御前侍卫,妹妹你觉得呢?”/p 宁缈缈心知这琴是推不了的了,便点头应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宁缈缈总觉得褒妃的表哥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怀好意。/p 直到抚琴时方得的手肘有意无意的贴着宁缈缈的胸口,宁缈缈不敢说破急急挑断一根弦,站了起来,不曾想方得像无事一般,随她站了起来,却在她向前时绊了她一下。/p 宁缈缈稳不住身子直直冲着褒妃而去,想着接下来要受的惩罚咬了咬牙。谁知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却感觉一双手在自己腰间摩挲,抬头便看到方得冲自己笑得暧昧。/p 宁才人忙忙直起身,躲开了方得的手。/p 方宝宝也被吓得不轻,抚着胸口,坐在贵妃椅上,娇娇弱弱的开口:“刚刚妹妹可是吓死我了。”/p “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甘愿领罚。”/p “妹妹不要这么见外,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什么罚不罚的!我看妹妹精神确实不佳,就先回去吧。”/p “是,妾身告退。”宁缈缈行完礼,便退了出去。/p “褒妃娘娘…”方得刚要告退,褒妃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p 宁缈缈和方得退下后,方宝宝脸上的阴鸷一闪而过,“果真是个贱人。红香,去叫人盯着蔷苑轩。”/p “奴婢遵命。”/p /p “蕊儿,你在干嘛?”暖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p “没干什么,就是看才人自从褒妃娘娘宫中出来就心神不宁的,我就想给她煲点汤喝。”/p “哇,好香。蕊儿你手真巧,看这样子马上就好了吧?不然你先去歇着吧,一会我给才人端过去。”/p “哦哦,也好,我也有些不舒服。那劳烦你了。”蕊儿做出一副疲劳的样子,又叮嘱了几句就走了出去。/p 暖荷没有注意到,从她进来蕊儿的手就一直在袖子里掩着。/p /p 入夜。/p 蔷苑轩,纤细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打开了殿门放进一个黑影。/p “啊,好热…水…”宁才人夜半醒来,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气散不出来,烧的自己浑身发软。/p 这时床边发出一声嗤笑,宁缈缈已经无暇去想自己从不让人守夜,那床边的人会是谁,宁缈缈只知道自己热到了极限,急需要东西给自己降温。/p “水…水…”宁缈缈嘤咛着向着床边的黑影靠近。/p 方得看着白天清冷到自己靠近一点都要皱眉躲开的女人现在撕扯着自己的亵衣向自己靠近,方得再也按耐不住,大手盖了上去。/p 宁缈缈是在一阵晃动中醒来的,睁开眼就看到了方得的脸,幸而在宁缈缈还没有叫喊出来时,方得便堵住了她的嘴巴。/p 方得在她的耳边低呵:“你要是喊来了人,咱俩都得死,哦,对了,不只咱俩,还有姓聂的。”/p 宁缈缈的瞳孔猛然放大又回缩,安静了下来,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叫喊。/p 方得放开手,狞笑:“想不到你对姓聂的还有些情分!”/p 宁缈缈并不接话,也不挣扎,只是呆看着窗纱。/p 方得觉得无趣翻身起来,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打开门并不见旁人留下一句“今晚等着我”就走了。/p /p 暖荷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番场景,床上地下凌乱不堪,宁缈缈拢了衣服仰卧在床上双眼无焦距的盯着帷帐,怔怔的,仿佛失了魂,竟没有一丝活人气儿。/p 暖荷毕竟是个小丫头,见此情景,吓得腿肚子转筋,踉踉跄跄的跑到床前,声音里带了哭腔:“小姐,这是怎么了?”/p “扶我起来吧。”宁缈缈并不想多说。/p 换洗完毕,宁缈缈便带着暖荷出了门,一路上神色与往常无异,甚至会对着开得正盛的雪梅哼几句不知名的曲调。/p 倒是暖荷一直神色不安,若有所思。于是这宫里便出了少有的一景:主子想着法子逗趣宫女,想让她开心,宫女一脸恍惚,忧思匆匆。偏偏这有趣的一幕被有心人瞧进了眼:“主子哄着奴才,这倒少见,这是哪宫的娘娘?”/p “回王爷,这是宁才人,是宁福远大人的嫡长女,应是上次选秀时送进宫的。”/p “只听闻过宁家嫡女宁思思娴雅美丽,饱读诗书,抚琴作画,才学过人,却不知这宁才人也这般美丽,怎从未听说过她的芳名呢?”/p “咳咳…”墨晨枫抬手遮于唇边轻咳了几声,意在提醒昭阳王。/p 昭阳王毫无所觉,见皇上咳嗽忙上前来,又是倒水又是捶背:“皇兄,这天虽是晴了,可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你可得注意好身子,那御书房虽有软塌可到底不如正殿里暖和,虽是软玉在怀,可到底是抵不住春寒料峭,下次皇兄还是忍着点到正殿里去吧。”/p “噗…”墨晨枫正端着他递上来的茶,结果一口没咽下去,如数喷了出来,“罢了罢了,晟睿你出宫吧。”/p “啊?怎么了?”昭阳王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湿了一身却手忙脚乱的为墨晨枫擦拭水渍的邱平,“我还想再看看刚刚那个宁才人呢。哎,对了,邱公公,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就没看出刚刚宁才人逗宫女开心的时候有几分神似晴姐姐吗?”/p 亭外的风忽然大了些,掀了暖帘,裹挟着冰晶灌进来,落在人的脸上,惊得人一个激灵。/p 忽然被点了名的邱平心里一个咯噔,膝盖一弯就跪下了,“奴才该死,奴才没仔细看…”/p 邱平不敢抬头,更不敢去揣测圣颜如何,只知道这暖亭内的银炭火是越发的不中用了,不然为何这亭内竟是比外面还要冷?/p “哈哈…”昭阳王似是完全不在乎这温度有多凉,一节一节的打开扇骨,因用力粉色健康的指甲上透出一抹白,倒像极了邱公公的脸色,“邱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儿,见惯了大世面,如今不过是我与皇兄的一句说笑,怎还慌了神呢?倒真真是不如从前了。我还记得,当年晴姐…”/p “晟睿,适可而止。”墨晨枫的脸色一如外面的冰雪,寒凉且无多余的颜色。/p “好咧,臣弟遵旨,那皇上,臣弟就先行告退了。”昭阳王“哗啦”一声收了扇子,伏了伏身子,一个告退的礼仪让他做出了风流的样子。/p 墨晨枫摆了摆手,紧抿的唇角告诉了昭阳王:他很招人烦。/p 昭阳王并不在意,抬脚迈出亭子前又回身笑眯眯的和邱平说:“劳烦邱公公告诉宁才人一声,改日我定去她那里拜会。”/p 说罢便抬脚离开了,毫不停留。/p /p /p /p 第九章 寥寥春意遮不住,花自冬寒枯 http://.biquxs.info/

漫漫飞雪虽已停了几日,却未曾化开几分,映着挥洒下来的阳光折出七彩的线。宫中的雪向来有专人来清扫,贵人们常走的大道早早地便收拾了出来,可宁渺渺却避开了干干净净的大道,专找还未来得及清出来的少偏僻的路。/p 暖荷觉出自家主子有些反常,不敢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直到走到临近宫门口的地方,宁渺渺终于停了下来。/p 宫门前有侍卫正在轮值,穿着统一的服饰,配着一样的长剑,仿佛连他们头顶上的翎羽穗都一模一样。可宁渺渺还是从这些一模一样的人中找出了自己想见的那道身影,其实不管他在哪,宁渺渺总能第一时间将他与其他人区分开来。/p 仿佛心有灵犀般,远处的男子往这边看了过来,随后便和旁边的侍卫交代了几句匆匆跑了过来。/p “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你说少往这边来嘛,如今你是皇上的才人,若被人看到必然会受到刑罚。”男子故意敛起刚刚见到宁渺渺时的喜悦,做出一副不喜的样子,带着宁渺渺往里走了走,站到一个宫墙下。/p 宁渺渺也不与他计较,伸手整了整他因跑步而稍显散乱的羽穗,想要摸一下他的手却被男子躲开了,“你有事赶紧说,我这是偷偷溜过来的,若是被那放得瞧见,又要吃杖子了。”/p 宁渺渺心一紧,语气中带着一些颤:“他是不是为难你了?”/p “那倒也不会吧,不过这两天他看我的眼神倒是挺让人发毛的。没事,像他这种家里有钱有势送到御前去镀金的王孙贵子都是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我不与他们交好,也不与他们交恶,只管我该做的事,自然不会招惹到他。”聂山青毕竟是个男子,心粗大意,并未察觉到宁渺渺话里的不安。/p “恩,那我就放心了。你快回去吧,一会被人发现你又要挨训了。”宁渺渺嘴里说着赶人的话,手却不听使唤的拉住了聂水清的衣角。/p 聂山清皱了皱眉,终于察觉到宁渺渺与往日有些不同,“你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感觉你今天有些不一样,有点怪怪的。”/p 宁渺渺勾出一抹笑,映着清秀的面容,没来由的让聂水清感觉到了暖暖的春风。/p 聂山青四下瞧了瞧没有看见旁人,双手快速的袭上宁渺渺的脸颊轻轻一拉,宁渺渺脸上的笑无限扩大,“这才对嘛,这才是我最爱的…”聂水清突然卡住。/p 宁渺渺还未回头便听到了方得阴阳怪气的语调:“看来聂侍卫的能耐不小啊,宁才人是宫中有名的冷美人,居然能在这与你叙话,着实令人诧异啊。”/p “我与宁才人是同乡,这些日子各地纷纷闹雪灾,宁才人只是想问一下故乡的情况。”聂山青身体略前倾,微微遮住宁渺渺,有浓浓的保护意味。/p “啧,宁才人是宁府的小姐,你是哪的出身?怎么敢高攀与宁才人是同乡?”方得的声音突转严厉,聂山青身上的气息忽然凌厉起来,依旧挡着宁渺渺,不肯低头。/p 宁渺渺一声叹息,拨开挡在身前的聂山青,抬头,直视方得:“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御前侍卫倒可以管起后宫来了。”/p 宁渺渺张口就是一顶压死人的帽子,方得只是御前侍卫还并未提级,自然不敢接,“宁才人说笑了,只是宫门看守虽然清闲却至关重要,若都像聂侍卫这般草草敷衍怕是会生出不少事端。”/p “方侍卫只管放心,还有两句话,说完我便离开,自不会再来打扰宫门执勤。”宁渺渺听到方得的声音,心和胃便拧巴在一起,胸闷且恶心,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p 方得还惦记着晚上的春宵良夜,也不想与宁渺渺争吵,故而退了一步,“那我就先告辞了。”/p 聂山青听出了方得并未用敬语,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宁渺渺制止了。/p 待方得走远,宁渺渺才开口:“山青,方得此人狡猾奸诈,你要留心,往后我再来就不方便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p 宁渺渺这话说得悲切,聂山青却想不出这股悲切到底从何处来,只能接着话头,“我知道的,你也是,这宫中处处险恶,你也要万事小心。”/p 宁渺渺笑了笑,只是这笑中有多少苦涩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你快回吧,不然被你们统领看见又要挨罚了。”/p 聂山青咕哝了几句,终是跑开了,只是跑开前向宁渺渺手中塞进了一串珠子,宁渺渺摩挲着珠子,发现每颗珠子上刻的都有字,连起来便是“山青水秀”四字循环。/p 宁渺渺看着眼前的手串,又抬起头看着聂青山跑远的背影,定定的,甚至露出了些贪婪。/p /p 暖亭中,邱平看着自昭阳王走后就一直神思了个把时辰的墨晨枫,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当初稍微有些顾忌,都不会弄成如今这个局面,只可惜,天意弄人啊。/p 暖亭外又响起了说话的声音,听着似乎还是刚刚那一对主仆,邱平想不出这一对主仆这一上午各处玩闹的兴致是哪里来的,正如暖荷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家主子绕点远路走御花园也就罢了,为什么每每到了这个地方一脸的清冷都换成了笑靥如花,完全像变了个人,只是还未等暖荷参透这其中的深浅,便被前来请人的邱平打断了思路。/p 暖荷脸上挂着满满的呆萌无知,还在想这人好像在哪见过的时候,宁渺渺倒是清凌凌的行了一礼:“不知邱公公有何事?”/p 邱平侧身躲了,并不敢实受了她这一礼:“宁才人,这真是折煞老奴了,皇上在这暖亭中,有意请小主过去一叙,还请小主移步。”邱平端的是一派恭敬,礼数丝毫不因面前是一个小小才人而有丝毫的懈怠。/p “是。”宁渺渺并不多言,稍稍躬身示意邱平引路。/p 暖荷此时再迟钝也明白这是自家主子不知何故得了皇上青睐,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若是把握住了,以后在褒妃面前也不用再唯唯诺诺,可暖荷欢喜的心不过一瞬,转眼便被更大的恐惧所笼罩:今早宁渺渺并没有刻意遮掩身上青紫的痕迹,暖荷虽未经人事却也能从其中嗅出一些不寻常,再结合今早宁渺渺的反常,暖荷心中更是没底。/p 其实宫中这等事并不少见,皇帝只有一位,虽说当今天子不像前朝皇帝醉心酒色,网罗天下美女填满了三宫六院,却也有不少妄想能借着送女儿得到圣恩垂怜从此家族繁盛,所以这宫中终日不见帝王面的也不在少数,恰巧,宁渺渺便是其中一位。/p 于镜中自怜美色日日看着容颜老去平添愁丝,这是宫中大多数女子的命运。既然有大多数,必定也会有少部分人的存在。/p 那一小部分人无法坦然面对岁月留在容颜上的痕迹,或者无法接受这宫廷中四面围墙的冷冷寂寂,又或者是对于圣宠不眷的不甘使之,总之她们选择了一种能够让自己于这看似繁华的荒凉地中得到一丝慰藉的方式,哪怕与世不容,哪怕明知晓一旦踏上自己便是无涯海上一叶不能自控的小舟,只等着噬人的风暴来袭再不能抽身。/p 暖荷的心思不曾转过几转,宁渺渺便已经随着邱平进了暖亭之中。/p “臣妾参见皇上。”宁渺渺俯身行礼,纤细的双手停在腰间,窈窕偏瘦的身姿,伴着不时被风撩拨一下的纱帐,更显得袅袅婷婷,惹人怜惜。/p “抬起头来。”/p 威严的声音自上而来,可宁渺渺偏偏从这威严中觉出了几分迫切。迫切?宁渺渺在心里暗笑自己多疑,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皇上又素来清心寡欲,每月踏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怎么会对着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才人有所“迫切”呢?/p 她从容不迫的抬起头来,墨晨枫心中微存的紧张瞬间荡然无存,希望还不曾被放出到光明便已经被黑暗吞噬殆尽了。/p “你的名字。”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就好像陌生人之间的一个微笑,因为不会有交集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p “宁渺渺。”明显回话的人察觉到一点疲惫的痕迹,虽不知这一点情绪从何而来,却也故意简短了回话的内容。/p 倒也是个伶俐的女子。邱平在心中默默的评价。/p “你不惧冷吗?”/p “臣妾自小喜欢雪,尤其是梅花与雪齐放的时候,总是喜欢出来转转。”/p 雪与梅花齐放。/p 墨晨枫噙着这六个字,不知想起了什么。/p “你是哪个宫里的?”/p 宁渺渺似在等着墨晨枫的这一问,别着与梅雪相近的冷清:“臣妾在褒妃宫中,蔷苑轩。”/p /p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那可是皇上的女人…”宫门前值班的侍卫说话向来荤素不忌,只是还未调笑完便被聂山青用手封了嘴。/p “说什么呢,这可是在宫里,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聂青山心中暗惊,明明见面的时候已经躲着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快就被人知晓了呢?/p 聂青山有些急,害怕自己与宁才人的关系被抖出来,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自己不要紧,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可是,可是她…/p “唔…”聂青山的思绪被一阵挣扎打乱,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使了力气,如今被捂住口鼻的人已经憋得满脸通红。/p “哎,我说你至于吗?”差点被捂死的侍卫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觉得聂青山莫名其妙,“不就是开你一句玩笑嘛,差点被你捂死,哎,我说,你不会真跟里面的宫女有什么牵扯吧?”/p 聂青山猛地一惊,刚想反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确实大了些,暗自沉下心静了静,才又道:“哪里的事!要是有这事能不和你说嘛。”/p “也是。”与聂青山一同的侍卫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p 若他在细心一些定会发现,明明这是寒冬的天气,聂青山的额角竟在在说话间沁出了汗。/p /p 第十章 晴日雪,漫漫无色 http://.biquxs.info/

若非了解宁渺渺的人,必定觉得她今日这番作为是为了在皇上面前邀宠,可暖荷跟了她五年,心知她是怎样的人,此番绝不仅仅是为了于皇上面前露脸,更何况昨夜那一身伤痕还在。可这又是为什么呢?/p 暖荷想不通,也不再细想,她决定直接问:“主子,您今日…有些反常。”/p “你是想问我为何绕远路两次经过皇上所在的暖亭是吗?”宁渺渺自顾自卸着头上的簪子,并不意外暖荷的问题,当初选择把暖荷留在身边便是因为她的天真不谙世事,只是如今,怕是留不成了。/p 宁渺渺心中暗思量着这丫头今后的去处,一边开口为她答惑:“听闻前皇后爱极了梅雪之时,我若想让皇上注意到我必定要与他心上之人有些关联。”/p “可是宫中之人皆知皇后从未在皇上心中住过…”/p “谁人知得?”/p “就是,就是宫中所有人都这么说啊…还有,宫中人都说雪柔宫那位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p “哦?这是为何?”/p “据宫中的老人说当年前皇后生产之时与预期提前半月,正逢寒冬,大雪封门,又偏偏赶上难产,稳婆想尽办法留了当今太子与前皇后一命,可人力逆不过天,前皇后自太子出生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到半年便疾病缠身,撒手人寰了,可怜太子从出生便带着顽疾还没长大便又没了母亲。唉,真不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太子是怎么一步一步活下来的。”暖荷说着说着便跑了题,为了墨钰的身世长吁短叹,感慨不已。/p “你倒也知道这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单单只长个子不长脑筋呢。”/p “主子!”暖荷表示听到这样的评价很不服气,并提出质疑“我哪有只长个子?”/p 宁渺渺“噗嗤”一声笑得开怀,看了看暖荷娇憨的模样,不自觉露出些苦涩,这丫头若没了自己如何在这宫中活下去呢,“暖荷,备水沐浴吧。”/p “主子,是不是早了些?”/p “一会还有事情要吩咐你,你且按我说的做。”/p “是。”/p /p 一桶一桶的热水倾倒而出,房间里蒸腾出氤氲的气,缭绕在身边,聚散流转,羞花闭月的面孔反倒不怎么真切了。/p “娘娘,您今日不等了吗?”/p “不必了,听闻今日御暖亭进了一个才人,颇得皇上青睐,今日怕是不会来了,正巧,今日安排赏月宴我也有些乏了。”绣着红梅落雪的月白色对襟衣衫一件一件落在地上,屏风后隐隐约约显现出纤细的人影,踏着细碎的步子,一步一步迈进盛着热水的木桶。/p “那奴才去打听打听那才人的底细。”/p 淑妃笑了笑:“不用心急,自会有人送到你手中的。”/p /p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宁渺渺从浴桶中站了起来,长发及腰,水珠一串串顺势而下,分开又聚合,最终落回浴桶。踏步而出,蜿蜒出一道水流,映着烛光玉脂般的肌肤宛若披了七彩的锦绸。如若不是那碍眼的青紫淤痕还未消退的话,这必是令无数画师倾心的美人出浴图。/p “主子,这…”暖荷看着宁渺渺身上的淤痕,总觉得,皇上今夜不是来赐宠的而是来催命的。/p “无妨,皇上不会看到的。”宁渺渺咽下了半句,哪怕看到,也没什么关系了,再多的惩罚,她也已经无知无觉了。/p “暖荷,我这有一封信,你去放到太子宫殿门口,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看到。”/p “主子,这是什么啊?”/p “你不是说太子自出生便带着顽疾,正好当初在宁府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乡野游医曾讨要了几个方子,如今便送与太子了吧。”/p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到阳景宫宫人手中,那样不是更妥帖吗?”/p “若你是阳景宫宫人,一个刚刚入了皇上眼中的才人转眼之间便给太子送来了方子,你会如何想?心机深沉还是鲜廉寡耻?”/p “入了宫门,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诠释出各种含义,或深或浅。所以暖荷你一定记得,心存真,善自保,才能在这个宫里活下去。好了,我要梳妆了,你快去吧。记得我和你说的话。”/p “恩,我记得了,不会让人看到的。”/p 宁渺渺看着她但笑不语,傻丫头,我是让你记得自保啊,太子府是我为你寻得最好的去处了。/p /p “皇上,该就寝了。”/p 墨晨枫摆了摆手,邱平了然,挥了挥拂尘:“皇上起驾,摆驾蔷苑轩。”/p /p “娘娘,刚刚宁才人的贴身丫鬟出去了,袖子里似还藏了些东西。”红香一边为方宝宝梳妆,一边汇报着蔷苑轩的情况。/p “逛一圈御花园的功夫就把皇上勾来了,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宁才人。”方宝宝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攥在手里的锦帕却变了形,“叫人去盯着,我倒要看看,马上就要侍寝了,她宁渺渺将贴身丫鬟派出去是有什么勾当!”/p “娘娘,您别动怒,区区一个才人,要相貌没相貌,要家世没家世,怎能和您相较呢,没来由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过是一时走了运,被皇上瞧见了新鲜,做不过就这一晚的事,再说了今晚过后,她能不能活得成还不一定呢。”红香将方宝宝的手指轻轻的松开,取出被握皱了的帕子,“您看看,您手心都红了。”/p 方宝宝却抓住了红香话中的深意:“今晚活不活的成是什么意思?”/p 红香瞅了眼四周,掩唇在方宝宝耳朵边说:“娘娘您让盯着那边,结果底下的人来报,昨夜蔷苑轩潜进了一个男人,是里面的人开的门,今早天还不亮便走了。”/p “可有看清是谁?”/p “来人会几分功夫,下面的人跟丢了,不过应该是侍卫,而且,有宫人说曾亲眼见到宁才人私下与侍卫接触。”/p “果然小家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规矩,既如此,我们就等着看戏吧。”/p /p 宫中之人为了荣华繁盛,一己私欲,勾心斗角,狗苟蝇营,宫墙之外,一季雪灾便足以断了人们生的念想,破衣麻布,权且蔽体,余粮不再之时,却又只能去感谢老天爷的这场雪,至少还能吃两口,化水充饥。/p 墨钰领旨赈灾之时也有想过今年的雪灾严重,却不曾想过这程度早已超出了“严重”一词的范畴。/p 为了政治稳定,皇上一早便下了旨意,今年雪灾严重,由京兆尹组织所有难民于城外建营,搭粥棚,户部侍郎协佐放粮。/p 可是明白圣旨的意思容易,做明白圣旨的意思难呐。/p 不说下旨之前已有大量难民进城,就只说难民由北而来,一路长途跋涉,颠沛流离,甚至有不少老弱已是染病到垂死状态,他们心里都想着来到天子脚下可以讨口饱饭吃,却没料到竟连城门都进不得。/p 鱼在砧板之上尚且翻腾跳跃,鸡犬也垂死挣扎反咬一口,更何况是人于濒死之际。由于处理不当难民已爆发了几次动乱,兵部请旨镇压,可镇压之后新的难民依旧涌入,问题依旧存在。/p 墨钰有些头疼,习惯了在朝堂上勾心斗角,以智谋争长短,忽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智谋在天灾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心机城府也毫无用武之处,这才想起自己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郎。/p “太子殿下…”京兆尹看到墨钰急忙推开身边的人便要行礼。/p 墨钰抬抬手示意免了,一方面,天灾面前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他虽算不上什么“爱民如子”,却也知道这场雪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仓禀足而知礼节”,这个时候但凡有点心的就没空去在意那些俗礼;另一方面,这些难民南下而来,长途跋涉,却不得进城,必是怨声载道,且兵部镇压之时为了增加震慑一定会捧着圣旨,将这不能进城的责任推到皇上身上,这时候要是突然冒出一个太子,那场面,反正墨钰自己是不敢想象的。/p 京兆尹虽听说过墨钰沉稳,却只当别人是吹捧,如今一见墨钰的行事,不由在心底赞叹,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处事周全,哪像自己那个孽子,唉,不学无术。/p 整整一天,墨钰在京兆尹的陪同下巡视了临时难民营,了解了如今赈灾粮的发放数量以及难民大概的数量,心里有了大致的规划。/p “太子殿下,天色不早了,您是要回宫还是寻一个妥帖的临时住处?”/p “宫里估计已经落了钥,你们赈灾平日里住哪,帮我安排一个床铺即可,不必劳力。”墨钰的说辞又换来了随行人的一番赞叹。/p 京兆尹心中再次忍不住将自己不靠谱的儿子狠狠地鄙视一通,却不敢真正的依墨钰所言将他与普通兵士安排在一起,“太子殿下今日也辛苦了,若是再住在这处,染了伤寒,这可让微臣如何向皇上交代,不如这样,臣不肖子于城内不远处置办了一处宅子,虽是简陋好在时常有人照料,不至于蒙尘,就请殿下先委屈一晚,太子殿下您意下如何?”/p 墨钰看了看难民营的环境,自己若真是在这休息,怕是这些人更没法安生了,“如此,便只能叨扰大人了。”/p 京兆尹一边被墨钰的谦和知礼感动的不行,一边算计着回去要严加管教自家儿子。/p 而此时京兆尹唯一的儿子捧着酒瓶连打了两个喷嚏,嘴里便嘟囔着:“肯定又是这老头子在骂我。”并为了躲着自家老头子避到了闲置的一处宅子,由此和墨钰有了一段渊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p /p /p /p 第十一章 陈情书里句句暖 http://.biquxs.info/

宁渺渺穿着一双薄底绣花鞋,身着双绣兰槿的清浅蓝色裙衫,离了地的身子随着白绫旋转,带起缕缕的风,又似她原本就是在风中飘摇着的。/p 蕊儿的一声尖叫彻底打破了宫里的宁静,而这时皇上的御撵也已到了蔷苑轩。/p “蔷苑轩又怎么了?”方宝宝正对着镜子梳妆,虽说宫中上下皆知道今日宁渺渺使了狐媚手段引得皇上晚上来了蔷苑轩,可谁又说得准皇上会不会中途改了兴致呢?更何况方宝宝对于自己的容貌有着谜一般的自信。/p “主子,宁才人悬梁自尽了,现在那边正闹腾着那,皇上也已经到了,正瞧见宁才人的样子,如今怕是龙颜大怒了。”/p “呵,果真是贱命一条,千方百计勾搭了皇上,结果却死了,不过,正好,这个时候皇上应该也受了惊,红香,去煮些安神茶来,本宫要亲自给皇上送去。”/p “娘娘,这个时候…怕是不大好吧?”红香有些怯懦着开口,“这宁才人刚走…”/p “怕什么!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谁知道她是命薄受不得皇上宠幸,还是做了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腌臜事,怕被皇上发现提前一死了之。”/p “娘娘?”/p “不是你说的蔷苑轩昨晚有侍卫进出吗,走吧,去给皇上宽宽心。”方宝宝刚刚染完红唇,酱红色的双唇像极了刚食过人血,伴着蔷苑轩隐约的哭声,竟比僵硬了的宁渺渺还令人恐惧。/p /p “皇上,这宁才人留了一封信。”/p “呈上来。”/p /p 信是宫中人常用的流云宣,点点银粉缀着字面,如蝇小楷一行行排列,若不是这字的主人已死,墨晨枫倒真要夸赞一番。/p 信开头一句便是,见字如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墨晨枫往下看去,眉头却越皱越紧。/p “臣妾有罪,只是若皇上看到了这封信,那臣妾便是成功告罪了。还请皇上开恩,给臣妾一个体面,让臣妾入了方家祖坟。臣妾自入宫以来已有三月,虽谨言慎行却依旧不得宫中生存之要领,直到遇见方得方侍卫。臣妾自知哪怕尚未侍寝,却也已为人妇,可方侍卫并无半分嫌弃。臣妾自知罪不可恕,可臣妾与方得侍卫是真心相爱,他亦许诺会带臣妾出宫,臣妾已是他的人,还望皇上开恩,臣妾愿以死明志,求皇上成全。”/p 邱平在一边看着皇上变幻莫测的脸,总觉得寒气逼人,不知道这宁才人信中写了什么,能逼得皇上动气。心中想着,眼睛不自觉转了转,却见一个绣完了鸳鸯的香囊,伸手拿过,本欲递给皇上却发现这香囊里似乎有些不同,拉开锁口,果然只有一张细纸,上书:方郎亲见,妾心如磐石,愿作一心人。/p 邱平“噗通”一声扑在了地上:“皇上息怒。”/p 墨晨枫一言不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p 邱平此时恨不得自己是眼盲心瞎,识不得字,如此或许还能躲过一祸。/p “宁妹妹,哎呦,我可怜的妹妹,怎么就这么去了呢!”褒妃人还未进门,哭声便已传遍了整个蔷苑轩,着实让人心烦。/p 但此时邱平心中是一万分的窃喜,终于有人来分担皇上的怒火了,自己这老身子骨差一点被冻成冰棍。/p “皇上,您受惊了吧,臣妾特意煮了安神茶带来,您喝一口压压惊吧。”方宝宝在外面哭的伤心,脸上妆容却丝毫未损,高高的挽云鬓,嵌了祖母绿的步步摇,一步一晃,额间贴了花黄,月季做的胭脂沁着香,伴着将落未落的夕阳,煞是美丽。/p 如若不是刚刚自己亲自指挥底下奴才将尸身已僵硬的宁才人搬出去的话,邱平都觉得自己这是在赏花宴上了。/p “你怎么来了?”墨晨枫在听到方宝宝的声音之时便已收敛了脸上的情绪。/p “臣妾是听说了蔷苑轩的事情,担心皇上受惊,特意送了安神茶过来。”方宝宝边说便向皇上身边挪了过去,“这宁才人也真是个福薄的,白白辜负了皇上的心意。”/p “褒妃,朕记得上次你跟朕提过你堂弟在御前担任侍卫一职,可是叫‘方得’?”/p 方宝宝虽是疑惑为什么皇上会在这个时候问起那个不靠谱的堂弟,却也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回皇上,正是。昨天他还来臣妾的漪澜宫送了些臣妾小时爱吃的吃食,哦,对,昨天宁才人也在的。”方宝宝此言是为了拉着宁渺渺凑个数,不至于让皇上心里不舒服,可偏偏她没料到,她的这番话直接坐实了宁才人与方得的私情。/p “是吗?看来宁才人与你们相处的不错啊。”墨晨枫虽是笑着却无端端令人脊背发寒。/p 方宝宝虽有所发觉却误以为是宁渺渺自戕之事引得皇上不悦,便更欲将自己与宁渺渺摘清:“其实臣妾与宁才人也是相知不深,不过是昨日里方得来送吃食时宁才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前来与臣妾话些家常,后来便说见臣妾的琴不错想要试试音质轻弹一曲,正巧方得自小便习得吹萧,他二人便合奏了一曲,之后,宁才人差点摔倒后受了些惊吓便先行离去了,臣妾与宁才人着实没有说过几句话,并不相熟啊。”/p 方宝宝越说越觉得皇上脸色更沉了,大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便掩了后面之事匆匆了结了。/p “呵。邱平。”墨晨枫端起方宝宝带来的安神茶,拾起杯盖虚掩了下,茶香便从中飘了出来,悠悠然沁了一室清香。/p “奴才明白。”邱平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只消一个眼神便已明白皇上心中所想,起身行礼随后便退了出去。/p “皇上…”方宝宝心中的不安更甚。/p 墨晨枫并不理会,只一心想着这件事的蹊跷。他本就是机敏之人,早先是被昭阳王的一番话扰了心神,如今,宁才人诱他前来却又以死明志还留下了表情谊的信笺,甚至不需要他思量便知晓这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心中到底是不快。/p “皇上,人带来了。”邱平动作确实麻利,不到一盏茶工夫就把方得押了过来。/p 到了御前皇上并未问责,邱平便示意两个侍卫放开了方得。/p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方得也不知是临危不惧还是压根不知情,竟没有半分告饶,反倒是稳稳当当的请了安。/p 墨晨枫瞧着这方得气质一般,长相也是稀疏平常,可唯独一双眼睛,细长且眼尾下达,给人感觉过于阴沉,令人不喜。/p “你可知罪?”墨晨枫放下茶盏,手指交替扣了两下桌子,邱平便了然。/p “敢问邱公公,奴才犯了何罪?”方得抬起头看向邱平,嘴角微挑似是含了分笑意,可邱公公愣是觉得这含了笑的眼淬了毒,甚是阴寒。/p 墨晨枫看着方得,突然便来了兴趣:“哦?你不知自己犯了何种过错?”/p “奴才不知。”方得的有恃无恐是咬死了自古君王多薄幸,但却无一不要面子。如今宁才人畏罪自杀,且死透之后皇上才到,必是不会留下什么话柄。哪怕是皇上真的察觉了什么,为了天子颜面也必然不会轻易戳破这一层遮羞布。方得眼珠子转了几转,打定了主意不松口。/p “褒妃,过来,念给他听。”/p 方宝宝自见到方得被押过来便知道出了事,一直缩着身子装不存在,如今被墨晨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去,接过皇上递过来的信纸,只扫过一眼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却并不敢依言读出来。/p 墨晨枫看着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方宝宝,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爱妃,这是为何?朕只是要你念一封宁才人写给朕的情真意切的信罢了,何故如此恐惧?”/p “皇上息怒,臣妾不敢。”/p “没什么不敢的,朕既允你念出来,就不会因此治罪,但念无妨。”/p “臣妾请皇上三思,此事若宣扬出去,必定对皇家体统与皇上您的颜面有损,万万不可啊!”墨晨枫的“宽心丸”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倒更是让褒妃明了了事情的经过。可事已至此,只能一面在心里骂着宁渺渺狐媚,方得混账,一面在心底祈祷手下人办事能干脆利落不留痕迹,一面又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为方得开脱,毕竟若方得坐实了这个罪名,方家必定要受到牵连。/p 方宝宝方寸之间就定了主意,反正宁才人已经死了,纵使留下一封信也说明不得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是要靠活着的人的嘴:“皇上,兹事体大,万不能因为宁才人的一封信便轻易定了最,不然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啊,皇上。”/p “那依爱妃看此事该如何?”/p “不如先找来宁才人的贴身宫女责问一番。若是真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事,哪怕再小心也终究会露出几分端倪,贴身的宫女必定会有所察觉,况且宁才人自戕身亡,此事透着一股不寻常,必定有所隐情,万一有所差错便会有损您的颜面。皇上您看?”/p “就以爱妃所言。”墨晨枫早已换上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p 第12章 人心埋雪步步寒 http://.biquxs.info/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褒妃娘娘。”/p “你便是宁才人身边的贴身宫女了?你叫什么名字?”/p “回褒妃娘娘的话,奴婢名叫红蕊,是宁才人身边的宫女,宁才人的贴身宫女在宁才人出事前不知为何事匆匆出去了。”/p “无妨。本宫且问你,宁才人进宫的这些日子可曾有过什么不遵不遵共轨的越矩之举?”方宝宝摆弄着染了蔻丹的手指,端出了一宫之主的姿态。/p “奴才不知。”/p 邱平在一旁皱了皱眉,红蕊回的这话很有深意,一般来说遇到这种问话作为贴身宫女一定会为自家主子辩上几句,哪怕不辩解,也不会贸然认下。而这红蕊回的是“不知”而不是“没有”,这“不知”既可以是不知宁才人做没做过,也可以是宁才人做过了而仅仅红蕊不知。这红蕊一句回话不仅不曾为主子开罪,也不曾留下背主的名声,更是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p “哦?你不知?那你可认识这个人?”方宝宝指了指方得。/p 红蕊抬起头看了方得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认得。这是方侍卫。”/p “那你可知你家主子宁才人认不认识他?”/p “应该是认识的。”/p 方得听到红蕊承认他与宁才人相识的时候,狭长的眼睛不自觉眯了眯,眼底闪过一丝寒光。/p 方宝宝表现的十分好奇:“哦?如何说?”/p “前一日宁才人从您宫中出来之后,奴婢刚巧看到方得方侍卫也从您宫中出来,想必宁才人与方侍卫必是识得了。”/p “原来如此。那在此之前呢?宫中有传言说宁才人经常私下里与一名侍卫见面,可是这位方得方侍卫?”/p “不是。”/p “大胆奴才,刚刚你说你并非是宁才人的贴身宫女,自然并非她的心腹,若她真的私下里与侍卫见面,你又如何知道,又怎能一口咬定不是这个方侍卫呢!”邱平转身看向方宝宝,俯身行礼,“宝妃娘娘恕罪,奴才是见这个奴才前后相差,怕您上了当这才出言冒犯,还请宝妃娘娘恕罪。”/p 方宝宝用余光看了皇上一眼,心知这邱平是墨晨枫的心腹,此番问话也不过是代皇上问出来,自然是不能怪罪的,更何况皇上还在这,便是心有不忿也不能给邱平难堪,心思转了几转,方宝宝精心修饰的脸上便染了几分状似天真的笑意,刚刚一宫之主的姿态也收敛了些:“邱公公哪里的话,你我同为皇上着想,哪里会有怪罪一说。倒是本宫没想到这奴才心里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让皇上您笑话了。”/p “无妨,朕便是喜欢宝妃你的天真。”墨晨枫言罢,不等方宝宝凑上前来便冷声道:“继续问吧。”/p 莫名被撩了一把的方宝宝面上欢喜,转头看向红蕊的目光却愈加阴凉,“还不快说实话。”/p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红蕊看着众人的眼神存疑,又解释道:“皇上,娘娘明鉴,虽然奴婢不是宁才人的贴身宫女,但是奴婢曾碰巧远远的见过那侍卫一次,身量体型与方侍卫皆是不同,所以奴婢才敢如此说。”/p “如此倒也说得通。那你可认得那侍卫?”/p “回褒妃娘娘的话,奴婢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并未看清模样五官,所以不知道认不认得。”红蕊回完话有些欲言又止,踟蹰一会,又抬起头说道:“若是…若是奴婢能够再见到,或许…或许可以认出他来。”/p “这…”听红蕊说出这番话,褒妃却不敢随意应允,只能看向墨晨枫,可谁知墨晨枫竟在她问话的时候睡了过去。/p 褒妃透过窗柩上的绘着红梅映雪的薄纱看向窗外,一株红梅傲雪盛放,与这薄纱上的画交相映着倒是相得益彰,若这宁才人不自戕,将来必定也是要费心思除掉的,方宝宝如此想着,眼底闪过一道寒光,这宁渺渺临死都不忘了要把方家拖进去,她的贴身奴婢也要斩草除根,断不能给自己给方家留下后患。/p 想清楚这些,方宝宝便放松了自己,转头看向合眼睡着的墨晨枫,眼底流露出一丝爱意,这是她方宝宝的男人啊,哪怕是睡着都俊美非常,让人移不开眼,玉冠整整齐齐的绾着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剑眉入鬓,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睛如今合着,睫羽修长,眼尾上挑,似是带着一丝笑意,正柔和了眉眼间的威严,更是让人觉得亲近,剑削的鼻翼挺括刚硬,方宝宝视线下移凝视着墨晨枫的薄唇,不染而朱,好像墨晨枫身上的一切都是这世间完美的存在。可方宝宝知道她最不喜的便是这两片薄唇,倒不是不美,而是给她的感觉太过薄情,薄情到前一秒还与她唇齿相依,后一秒便能吐出最利的剑来刺伤她的心。/p 方宝宝伸出手来想要碰触伤她心的薄唇,却不想被墨晨枫一把抓住:“爱妃看了朕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p “皇上恕罪,臣妾是看皇上睡着了,怕皇上着凉。”/p 墨晨枫松开方宝宝的手,并无意戳穿她:“既然宁才人是漪澜宫的人,褒妃你又是漪澜宫的主位,此事朕便交由你去办。”/p “臣妾必不负圣托。”方宝宝看向墨晨枫的眼里浸满了爱意,和着精致的妆容,轻启朱唇,“只是皇上如今天色已晚,更深露重,您刚刚又在这凉意里休息了一会,恐有损龙体,不如先去臣妾那里去去寒。”/p “不了。”墨晨枫看向红蕊,“这宫女虽说宁才人时常会面的并非是方得,却也不能说明这方得与宁才人自戕无关,邱平,将他们交去慎刑司关押。”/p “奴才遵旨。”/p /p 阳景宫。/p “喂,站住,你是什么人?哎哎…你别跑啊…”喜笑刚从御花园寻了几只含苞欲放的腊梅,远远地便看到有一个身穿淡红色宫装,梳着双耳如意髻,宫女打扮的人在自家门前鬼鬼祟祟的往里塞东西。/p 喜笑本想着捉贼拿赃,猫着步子悄悄的走了过去,却不曾想还未走近便被发现了,那人似是迟疑了一下,随即捂着脸转身就跑,喜笑当即觉得这人是趁着主子外出赈灾不在宫里的空档想要来陷害阳景宫。来不及思量,喜笑随手将刚折的腊梅扔到了阳景宫门口,也不曾打开那宫女塞了半天也未曾塞进去的东西,就追着那人去了。/p 喜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但是墨钰却从不曾将她当做奴才,故而在习武之时会在空闲教喜笑几个招式,为的就是让喜笑有些自保的手段,以防万一,所以虽然喜笑扔腊梅耽误了些时间,可到底是比没有锻炼过的普通宫女要强很多,于是她与那宫女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抓住了,结果,一个拐角,那人就不见了。/p “哼,真讨厌,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哼,一定不会再放过你。”喜笑瞅了瞅四周并没有任何发现,不禁有些懊恼,一双粉拳握了几握,终是无可奈何地放开了,气哼哼的喊了几句,转身便走。/p 暖荷拍干净身上的积雪,抚着胸口,长吁出一口气,“好险,好险,差一点点就被逮到了…还好还好有这个大坑,不然怎么回去向主子交代啊。”/p “不如,你先随我回阳景宫交代一下?”/p “啊!鬼啊!”暖荷看着刚刚明明已经离开的喜笑如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当即吓得大喊。/p “鬼你个头!闭嘴!”喜笑看着这个刚从雪堆里爬出来的小宫女,总觉得她不像是坏人,但想起主子出门前反复交代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终是将一张俊俏的小脸板了起来,还学着白玉鼠护食的样子,故意摆出一副“我很凶”的样子。/p “啊…哦。那我能先站起来吗?”暖荷看着喜笑一脸凶恶的样子,总觉得自己理亏。/p “哼,你先起来再说吧。”/p 暖荷起身还未站稳,喜笑便上前使用了墨钰离宫前刚教给她的伏虎钳,死死地抓住了暖荷的胳膊:“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想要往阳景宫里塞什么?你们有什么阴谋,快说!”/p “哎,你放开我,好疼啊。”暖荷挣扎着想要脱离喜笑的钳制,却如何都挣扎不开,想起自己不过是奉主子之命前来送药方,明明是为了太子好,却被阳景宫里的人当成了坏人,一路追赶不说,如今还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开,一股委屈冲上了心间,瞬间便红了眼眶。/p 喜笑正好奇这宫女刚刚还挣扎的厉害,怎么转眼之间变安稳了,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突然感觉一滴水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然后第二滴,第三滴,密度越来越小,体积越来越大,此时,喜笑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她手里钳着的这个小宫女哭了,“哎…哎,你别哭啊…你哭什么?你自己做了坏事被我发现逃跑又被我抓住,怎么还哭呢?”/p 喜笑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暖荷更觉得自己委屈,成串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再也顾不得主子嘱咐自己的话,大声说:“我做坏事?明明就是你们阳景宫的人不识好人心,。我是奉主子之命来给你们太子送药方的,谁知道你却把我当坏人…”/p “呃…”喜笑乍听这话,又看到暖荷一脸泪水的委屈模样,变尴尬的缩回了牵制着暖荷的手,但又觉得主子向来不与这宫中之人交好,又怎会有人来送什么药方呢?喜笑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直到透出一丝狡猾:“你说你是送药方的,我并没有看到,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p “我随你回去就是。”暖荷眼看着喜笑不会放了自己,又想着主子说得话也已经破了,也不怕再走一趟。/p “行,那我们走吧。”喜笑看着这小宫女很是上道,也放松了几分。/p 只是这二人谁都不知道,待她二人离去之后,一旁的宫墙上,闪过一道人影,踏雪无痕。/p /p 第13章 霎时清流云转 http://.biquxs.info/

“你可看清楚了?”/p “回主子,确认无误。奴才一路跟随,本是应该在路上动手,可是天未歇晚,奴才怕人多眼杂更耽误了事情,只得待到天黑时分她回来时动手,可奴才不曾想到,她身后一直有阳景宫的宫人尾随,奴才不敢动手,只能跟着,没想到最后那阳景宫宫人又将她带了回去。”/p “居然是阳景宫。”方宝宝略一迟疑,“你可认得那阳景宫宫人?”/p “奴才认得,那是太子身边的随侍宫女喜笑。”/p “倒是冤家路窄,前些日子太子在前廷之上与我父亲为难,如今这阳景宫人又阻你行事,当真是让人厌烦。”/p “那主子我们接下来?”/p “你先下去吧,给我盯紧了阳景宫,一旦那个贱婢出了阳景宫的门,马上把她处置了,记得要干净,别留下痕迹。”方宝宝眼眸流转,精致的妆容下却是流淌着杀意的森森白骨。/p /p “那个…对不住啊…”喜笑打开暖荷塞在门缝处的荷包,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仔细瞧了瞧,果真是写满了各种中药的名字,各种剂量也算是清楚。/p “你既然看清楚了,那我便回去了。”暖荷见喜笑看过了药方,也不提之前被冤枉的事情,只是语气稍显冷淡。/p “那个…你先等一下…你先换一身干净衣服吧,这样你家主子也不会因此责罚你。”/p 暖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将“我家主子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罚我”咽回了肚子,刚刚埋在雪堆里衣服上沾了不少的雪,后来喜笑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她带回了阳景宫,一身的雪都化作水渗进了衣服了,一块又一块的水渍叠加,看起来着实狼狈,若不换一身干净的,等回去蔷苑轩主子定会忧心了。/p 喜笑看着暖荷欲言又止的样子,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忙说道:“没事,咱们两个身量倒是差不多,太子往常给我做的衣服还有几件尚未穿过,还是新的,我带你去挑一挑你喜欢的换上。”/p 暖荷看出来喜笑是想要弥补之前冤枉她的事情,也不再推辞,只是在心中暗暗想着,这阳景宫的主子着实体恤下人,这内务府也是见风使舵的厉害,想想自家主子每年的衣服都是有数,而这阳景宫的宫女竟然还有穿不了的衣服,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p 喜笑见暖荷一路无语,以为她是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心里不舒坦,便主动挑起话题:“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主子是哪一宫的娘娘?”/p 暖荷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如今看着喜笑故意伏低讨好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便收敛了刚刚的情绪:“我是蔷苑轩中宁才人的贴身婢女暖荷。”/p “宁才人?”喜笑略一思索感觉并不是很熟悉,“我叫喜笑,是太子的随侍宫女。”/p 二人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到了喜笑的房间,掀开厚厚的门帘,入目便是一具绘着四式美人图的条屏,绕过屏风,暖荷看着屋里的摆设,正中是一套四方的枣红梨木桌椅,旁边不远处是铺着不知何种毛皮制成的软垫的紫藤编制椅,窗前横着一张贵妃榻,榻上立了一只小巧的梨木玲珑桌,这桌上摆了一副棋盘,只可惜这棋盘上空无一子,倒是摆了一只空着的白瓷瓶。/p 暖荷记起刚刚喜笑发现自己时手里是捧着一束腊梅的,这应该就是用来插腊梅的花瓶了。/p 暖荷看着喜笑这的房间大小竟与自家主子的相差无几,而各种器具摆设的贵重程度更是远超自家主子,更遑论是自己的小窝了,真真是牙酸。/p 喜笑看着暖荷的反应倒不以为意,几乎所有第一次进她屋子的阳景宫之外的人都是这般反应,久而久之,她倒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了,毕竟更惊讶的还在后面。/p 喜笑走至一个大箱子旁边对着暖荷说:“我还没穿过的衣服都在这里面了,你随意挑一件吧,我去外面等你。”/p 说罢,不等暖荷回话,便径自走出了内室。/p 见此,暖荷只能依言打开箱子,本以为应该也就几件全新的,不成想,刚刚掰开扣鼻,箱子盖便弹了起来,暖荷动了几下,认命的发现里面满当当都是新衣服,料子也是她从未穿过的,果然应了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p 暖荷并不挑拣,拿起最上面的衣服将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换了下来,整理完毕就走了出来。/p “喏,你试试合不合脚。”喜笑见暖荷出来还穿着之前的鞋子,便又给她拿了一双。/p “不用了。”暖荷并不想太过麻烦,但是看着喜笑认真的样子,只能接过,“那,谢谢你了。”/p “不用客气,回去帮我向你家主子问个好,劳烦她记挂着太子的身体。”/p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p /p 养心殿。/p “邱公公,这是御膳房准备的小食。”/p 邱平将放着小食的传盘接了过来,而后摆摆手,示意这奴才离开,转身,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p “皇上,这呼耶酋的酒极烈,您从晌午批奏折到如今去到蔷苑轩听了询问这中间滴米未进,如此下去,龙体必然有损,这是御膳房送来的小食,金丝燕窝粥,黄金白玉卷,翡翠糕,都是皇上您往常爱吃的,您就吃两口吧。”邱平苦口婆心。/p “下去吧。”/p “皇上,您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您就吃两口吧,哪怕就是垫垫胃也好啊。”/p 墨晨枫似是听到了极可笑的事情:“呵…天下苍生?与我何干?”/p “这…”这话邱平却是不敢接下这话。/p “退下吧。”/p “喳。”邱平转过身尚未走出养心殿的大门,便听来身后一阵瓷盘果蔬落地碎裂的声音,似乎还伴着皇上的低笑声,“呵…如今如你所愿,朕身上背负了天下苍生,可朕当年许的愿呢?你当真是从不在意…”/p “邱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福忠用手指了指养心殿。/p 邱平当即用拂尘敲下了福忠的手,神色严厉,声音却是轻不可闻:“你是嫌脖子上的这颗球太重了,不想要命了,竟敢拿手指着皇上!今儿个是我在这里,若是旁人见了,治你一个大不敬,神武门外的菜市场就是你的归宿!记住了吗?”/p 福忠名字虽憨厚,但为人却十分机灵,知晓邱平这是在提点他,当即跪了下去,脑袋“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多谢邱公公提点,若公公不嫌弃,奴才愿跟在公公身旁伺候,效犬马之劳。”/p “起来吧,皇上自从蔷苑轩回来还未曾吃些东西,你再去御膳房,叫他们警醒着些,再做些皇上平日里爱吃的小食送过来。”邱平说完沉默了一下,不待福忠离开便接着说道:“另外,记得告诉御膳房的厨子,多做一道琉璃翠心糕,里面的夹心中要调放些山楂与薄荷。”邱平看着福忠一脸不解迟疑的样子,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都记下了吗?”/p “奴才都记下来。”福忠仍是一脸不解,终是决定开口询问:“求邱公公指教,这琉璃翠心糕奴才知道,可是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往里加山楂与薄荷啊,这都加在一起,做出来得是什么味道啊?”/p 福忠一脸的疑惑取悦了邱平,邱平也是看出这个福忠伶俐机敏有意提拔他,便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附耳言道:“这是前皇后所创,山楂在中药中属消导药,主要治疗消化不良、积食,并且生山楂具有活血化瘀的作用;而薄荷味辛,性凉,中医说归肺、肝经,有发散风热,清利咽喉,透疹解毒,疏肝解郁和止痒等功效,且能烹茶解酒,如今这两样加在一起,既能解了皇上的酒气,又可为皇上开胃健食。当年皇后娘娘可是费了好些时候才调好各方比例专门为皇上做出来琉璃翠心糕。”/p “那我为什么从未听说过,并且这琉璃翠心糕各宫主子都常用,却从无一人提起过皇后娘娘的这一段美事啊?”/p “你才进宫多久,如何会知道当年皇后娘娘与皇上之间发生的事情。并且,皇后离开的这些年,皇上虽未明令下达,但是差不多所有在皇上面前提及皇后娘娘的人都受到了惩罚,轻则几个板子,重则丢了性命,这些都已经成为这宫里不言说于口的约定俗成,自此,我们这些宫里的老人都不再提及,你们这些刚进宫不久的小猴崽子们又能从哪里去知道这些。”邱平想起曾经的皇后便觉得一股暖意自心间扩散开来,直至温暖了受寒风侵蚀的四肢,邱平的眼神中带着迷离的回忆,“皇后娘娘是我见过,最聪明,也最善良的主子。”/p “这么好?这宫里还有能让公公您如此赞颂善良的主子?”福忠将信将疑,这宫中他虽来了不久,但是这宫中人吃人的事却见识了不少,尤其见过那些脸上挂着或温婉、或天真笑容的人转身之间背过人便似揭掉了一张倾城画皮,露出茹毛饮血的阴狠面孔,真真是变脸奇术。/p 邱平被福忠的问题醒过神来,是啊,谁会相信这埋着无数白骨的地方会长出一朵不染纤尘的雪莲花呢,就连皇上都不曾信过,想到这,邱平的神色转冷,“问这么多是想挨板子吗?耽误了皇上龙体,仔细你的皮!还不快去。”/p 邱平看着福忠退下,转头看向养心殿,却是在心中暗叹,纵使高贵如天子,终究也不能事事如意,早知今日,又何必苦苦相逼呢。/p /p /p /p /p 第14章 风歇雪不停 http://.biquxs.info/

阳景宫。/p “你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p “喜笑姐姐,刚刚听外面人说蔷苑轩的宁才人因不愿为皇上侍寝悬梁自尽了,现在宫里面都传开了,说是宁才人进宫前便与一名侍卫私定了终身,如今为了不违背自己的爱情便自戕以示决心了。”/p 另一个宫女接过了话头:“还有、还有,宫里人都说这宁才人哪怕是进宫后都还是与那侍卫藕断丝连,时时见面呢,据说,宁才人自尽前还留了一封书信,只是当时在皇上跟前伺候有可能知道这封信内容的人都跟怕死的河蚌一样闭紧了嘴巴,任谁去打听都没吐露半句。不过,他们越是如此,也就越说明这封信有问题,依我看啊,这定是宁才人临死前给自己的心上人留的情信,‘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当真是凄美,只是没想到会被皇上搜罗出来,倒害了自己的心上人。”/p “你们说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喜笑听着她们俩个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p “什么娘娘啊,就是一个才进宫不过三月的才人,还不曾得到过皇上宠幸,都算不得是正经主子,那配得上喜笑姐姐您称她一声娘娘啊。”/p 在阳景宫伺候的宫女都清楚墨钰对待喜笑格外亲厚,说话的宫女便是打着踩着宁才人去巴结喜笑,却不曾想马屁拍错了地方。/p 喜笑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向来不喜宫里拜高踩低的那一套行事法则,听到宫女如此恶意揣测诋毁一个已去之人,更是不喜,不由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你们进宫之时教礼嬷嬷跟你们说过的话都忘到脑后去了吗?说话这般肆无忌惮,是谁给的你们胆子?今晚你们将《女则》抄写十遍再睡,若抄不完,等主子回来我便将事情说与他听,这阳景宫便再容不下你们。”/p 喜笑说完这些话转身便急匆匆的向阳景宫外走去,她急着去找暖荷,那丫头刚刚进宫,又没有心机,单纯的很,而她自小在这宫里浸淫,直觉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暖荷怕是会有危险,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两个宫女是何反应。/p 待喜笑走过拐角,刚刚挨训的其中一个宫女便长吁出一口气,捂着心口说:“吓死我了,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喜笑姐姐发怒呢。十遍《女则》啊,太狠了,今晚怕是不能睡了。”/p “哼,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如今太子不在宫中,她倒是称起了大王,我便是不写,她又能如何?不过是仗着跟着太子的时间比我们长,便对着我们作威作福,若不是看着太子念旧,怎会容她至此!”/p “哎,春香,你别说了,其实这件事本来也是我们不对,当时教礼嬷嬷说过,原来便有一个宫女私下里议论主子被人告了上去,结果皇上连问都没问就把人丢到了慎刑司里,那哪是人呆的地方啊,嬷嬷说最后皇后娘娘求情将人放了出来,可人放出来之后便得了癔症,皇后娘娘心慈还破格为她请了太医,结果那人仍是没了。所以,春香,喜笑姐姐也是为了咱们好,你就别生气了,晚上咱俩作伴一起抄《女则》,然后到明天给喜笑姐姐认个错,她一直待我们都很好,肯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和我们生出嫌隙的。”/p 名叫春香的宫女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子气来,使劲将手从另一个宫女手中抽出来,用力地甩了甩:“哼,要写你写!春华,你就是傻,都是宫女,凭什么她说罚便罚?论出身,你我皆比她强出百倍,论长相,我也是这阳景宫中数一数二的,昭阳王都曾夸过我长得标致,她不过就是跟着太子的时间长了些,但太子若真对她有意,早该收了她,又岂会让她一直做个不上不下的宫女?要我说,太子也就是稍稍顾念着旧时皇后娘娘与喜颜的情谊,才会对喜笑有所差别。所以说,若是咱们有了真正的正宫主子,等太子回来谁走还不一定呢!”春香说着话便将手中的毛掸扔到了一旁,“手都酸了,我回屋休息了,要做你自己做吧,别喊我。”/p “春香…”春华无奈,只得捡起春香丢下的毛掸继续打扫。/p 所幸暖荷走的时候不长,喜笑一路小跑,已经能看到暖荷的背影了,然而,不等喜笑喊出声便眼尖的看到,一个从暖荷身旁错身而过的小太监手里拿着一把尖刀直直的刺向了暖荷的肚子,暖荷毫无防备,那把刀就这样生生的插进了暖荷的身体里。/p 喜笑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冻得人喉咙都结了冰,喊不出一丝声音,她跑啊跑啊,用尽全身力气,可还是晚了,这段距离这么长,长到她都觉得绝望。/p 等她跑到暖荷跟前,那个太监早已离开了,喜笑顾不得去追,她蹲下身,努力地想要将暖荷从雪地里扶起来,可是雪地太滑,鞋跟太高,她不仅没有扶起暖荷,还连着自己一起摔了下去,一次,两次。/p 喜笑看了看地上的雪,伸手将鞋脱了下来,脚踩在冰凉的雪上,却比不上心里汩汩而出的寒意更让人难过。/p 可是就算脱下了鞋,她也仍然没有能扶起暖荷。/p 她张了张口,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安慰暖荷的话,应该鼓励她不要放弃,可是她说不出来,嗓子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背弃,扶着暖荷的手抓得越发紧了。/p “你抓疼我了…”暖荷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伸手抚上喜笑的脸颊,替她擦掉眼中的泪,“穿上鞋吧,没用的…你别着凉了。”/p “你相信我……”喜笑死死地攥住暖荷逐渐变凉的手,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却暗哑的如同磨刀的砺石,粗粝的让人心里难受,“我扶你回阳景宫,太子在阳景宫留下了大夫,他一定可以救你的。”/p “来不及了…喜笑,帮我一个忙…”/p “不、不,你别说,来得及的…”/p 暖荷看着慌张的像个孩子的喜笑,挣脱开她的手,又重新握了回去:“喜笑,你听我说…我喜欢你的这身衣服,真漂亮,又舒服,只可惜被弄脏了,你帮我把这把刀拔下来吧…它扎得我好疼啊,真的,吸一口气都会疼…”/p “我扶你回阳景宫,我把太子给我的衣服都给你。”喜笑这样说着,却不敢再动了,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暖荷身体里的暖意在一点一点的出来。她环抱着暖荷瘫坐在雪地里,不停地朝着暖荷的手呵气,好像这样就能让暖荷好一点。/p “帮我拔了吧,我不想到了那边见到主子时这么狼狈,她又该心疼了,好喜笑,你帮帮我。”暖荷拉着喜笑的手覆在那把刀的手柄上。/p 喜笑看着暖荷越来越暗淡的眼睛,终是不忍拒绝,双手颤颤巍巍的握住刀柄,头撇向一边,突然发力,将刀拔了出来。/p 在刀拔出的瞬间,暖荷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血柱从伤口处喷薄而出,最终化成淋漓的血雾,遮了喜笑的眼睛。/p 浓重的夜,漆黑的墨,妖冶的血,极致的红,就这么混合在了一起,带着暖荷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凝结。/p 在喜笑拔出刀的那一刻,暖荷轻轻说了声“谢谢”。/p “咳…”暖荷咳出了血,脸上的血色也消失得越来越快,却还始终记挂着自己的主子,不想她死后还要被人议论,会蔷苑轩的路上她便听到很多人说她的主子不知廉耻,那些人极尽羞辱之词,而自己是无法为主子洗刷冤情了,可是,喜笑可以啊。/p 暖荷看向喜笑,她知道这很危险,但她若不说,待她一走,这世上便再无一人知道真相,而主子却要背负长长久久的屈辱,被人唾骂。/p “喜笑,我家主子是被人害的,我亲眼见到她身上的痕迹,绝不是会在心爱之人身上出现的,”暖荷看着喜笑,“主子向来善良知礼,绝不会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她是被逼的…咳…”暖荷又一阵猛咳,血珠随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还有…聂侍卫…是无辜的,真正有罪的…是…”方得…/p “来人啊!杀人啦!抓刺客!”一阵嘈杂声将暖荷的话打断,她看向领头抓刺客的人,瞳孔骤然收缩,“是他…咳咳…喜笑…是他…”/p 拿刀杀了暖荷的人就这样正大光明的站在暖荷的身边贼喊捉贼,脸上无一丝不安,甚至在喜笑低头看向暖荷的时候,暖荷还从那人脸上看到了不屑的笑,就好像自己是一条遭人嫌弃的落水狗,他竟无一丝悔意…/p 暖荷想要指着那人告诉大家“他才是罪魁祸首”,可是力气早已随着血的流逝丝毫不剩,手如何都举不起来。/p 那个太监发现了暖荷的意图,却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她慢慢地变冷,看着喜笑不住的眼泪,就像看着两只蝼蚁。/p “啊!”孱弱之体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暖荷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后,终是在愤怒中离开了。/p 喜笑依旧拉着暖荷的手不住地呵气,哪怕这只手早已冰凉如雪。/p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眼睁睁的看着因为自己的无能一个天真的姑娘慢慢失去生机。/p “来人,将刺客拿下。”/p 侍卫们上前将喜笑与暖荷剥离。/p 杀了暖荷的小太监捂着口鼻上前看了两眼,“已经死了,正是宁才人的贴身侍女。来人,去禀告褒妃娘娘,暖荷被杀身亡,行凶者是阳景宫人喜笑,依宫规押入慎刑司,等候发落。”/p /p /p 第15章 总是画皮,掩了枯骨 http://.biquxs.info/

“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小心吵到了主子休息。”庆平一脸不悦的阻止了来人。/p 来人掏出腰牌,梨木制的方牌上刻着“昭阳”两个大字,“我是昭阳王府的侍卫,王爷让我来给太子殿下传个话,说喜笑姑娘如今已入了慎刑司,急与不急端看太子殿下思虑。”/p “你说什么?”/p “具体的缘由,王爷已经写在了信里,还请代为呈给太子殿下。”说话间,昭阳王府侍卫从胸前衣襟中掏出了一封薄薄的信,双手递于庆平,“我还有王爷嘱托的其他事务在身,不便长留,就此告辞。”/p 庆平思虑间,墨钰便已起身出了房间,问道:“何事?”/p “主子…”庆平犹豫着不敢开口,他心知若主子知道了喜笑进了慎刑司,怕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可是,赈灾一事是太子与朝堂之上亲请,皇上特地下了圣旨的,如今,灾情虽得到控制,已有好转,难民们也有了居所,安分守己,但这都是太子在这官员不敢徇私的原因,若是太子一气之下回了宫,之前的一切白费了不说,万一有心之人挑唆,这便是违抗圣旨的大罪啊。/p “拿出来。”墨钰并不看庆平一张宛如调色盘不断变化的脸色,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等着庆平将东西拿出来。/p 庆平别无他法,只能从袖子里掏出了刚刚自己想要藏匿的薄信,“主子,这是昭阳王派人送来的。”/p “哦?呵…”墨钰轻声笑着:“我这王叔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到时不知发生了何事,竟值得他动笔写了信。”/p 墨钰毫不在意的打开,看向信上所写。/p 庆平就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看着自家太子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消失,拿着信的手一点点收紧,纤细的关节在重力下透出一抹无血色的苍白。/p “若非我听到,你打算如何?”/p “主子…”庆平看着面无表情的墨钰,心有戚戚然,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打算…瞒下…”/p 庆平甚至不敢抬头看墨钰的脸色,只是低着头劝说:“主子,您奉旨赈灾,如今灾情尚未完全稳定,您若此时动身,必定会遭人构陷,再者,宫里人皆知,喜笑是您的随侍宫女,又获您厚待,是绝不敢擅自对喜笑动用宫刑的。喜笑若知道,肯定也不希望主子抛下大事,只为回去救她。奴才斗胆,请主子三思。”/p “今日我暂不罚你,去收拾东西,即刻回宫。待事情完结之后,自己去莫白那里领五十杖。”墨钰拿起书桌上写满了字的竹简,扔给庆平,“派人将此送与京兆尹,他自会明白。”/p /p 昭阳王府。/p “王爷…”一侍卫附耳在昭阳王的耳旁小声说着什么。/p “他倒是有几分性子随了晴姐姐,也不枉当年晴姐姐为生下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叫你办的另一件事如何了?”/p “禀王爷,和您所料丝毫不差,如今奴才已经人带了来,安置在了别院里,旁人怕是还不知晓。”/p “宁福远那只老狐狸可没这么好算计,你且下去吧。记得,保证那些人的安全,切不可走漏风声。”/p “奴才明白。”/p 侍卫退出门去,昭阳王身边的人却是有些不明白。/p “你在想本王为何会出手帮墨钰?”/p “王爷这么做自有深意,奴才不敢随意揣测。只是,奴才不懂,您既然已经派人给太子送了信,又为何去将那些人请到别院呢?”/p “呵…你倒是惯会用话哄着本王。”晟睿轻笑一声:“太子近几年做事虽越发老练,但说到底还不曾像如今这般被人直意冒犯过。他如今想着的,必是尽早赶回宫中,保下喜笑那个小丫头,纵然有心他顾,只怕到时,那些人也早已为他人所用。反正本王也没打算抽身,不妨再多送他几个人情,日后也好讨回来不是?”/p 晟睿翻手甩了甩衣袖,便在软榻上斜倚了下去,天青色的丝质长袍堆起涟漪一般的褶子,襟扣微开,露出结实的胸膛,着实勾勒出一幅风流图。/p 晟睿伸出手映着灯光翻覆弄影,一旁的奴才被他不断变化的手影弄得眼花缭乱却又舍不得把目光从那双修长而略有骨节的手上移开,正看着却忽而听到晟睿叹了一口气,“唉,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狐狸,精明得很,着实不好算计。看看我这双手,都起了褶子了。”/p 旁边侍候的邹毅看着那双灵巧白皙的的手一头黑线,无语凝噎。/p “记得让人盯着漪澜宫和慎刑司那边,尤其是慎刑司,别让喜笑那丫头吃太大的苦头。”/p “奴才这就去。”/p /p “褒妃娘娘小心,这慎刑司大牢阴寒气甚重,娘娘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底下人就是了,何必自己走这一遭,若是受了凉,或被哪个不懂事的奴才宫女们冲撞了,奴才可是万死难辞其罪啊”/p “我没有害主子,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方宝宝掩着口鼻走进慎刑司的大牢,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冲到她面前,手从栏柱的缝隙中穿出来不断地挥舞着,头磕在监牢的栏柱上,印了一道又一道的深红的血印,癫狂的大喊。/p 慎刑司里管事的太监当即一鞭子挥了上去,口中还骂着:“这慎刑司里喊冤枉的多了去了,我在这呆了这些年,就没几个进了这慎刑司还能好模好样出去的!你们给我乖乖的带着,要是再有人敢惊扰了宝妃娘娘,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说完这些话,转过身来面对方宝宝却又成了另一副谄媚的模样,“娘娘,您小心些,知道您要来,奴才特地使人将这地清洗了一遍,如今还未干透,怕是有些滑,您小心些。”/p 果然,在这宫里待久了的人,都修出了一门绝技---变脸。前一秒,你得势时他们便笑成了一朵花,往你这锦上绣;后一秒,你失了宠,他们便成了结了冰的水,往你这雪里砸。/p 而如今,方宝宝正得了圣宠,自是不会有人慢待了她。/p “无妨。之前送过来的刺死宁才人贴身宫女的那个在哪?你且领我去看看。”/p “就在前面,娘娘您请。”/p 方宝宝来到关着喜笑的牢房前,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双手环膝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将她带出来,她将宁才人的贴身侍女杀死,其中定有隐情,耽搁不得,我要亲自审问。”/p 慎刑司将牢房的门打开,这慎刑司许久不曾修葺过,那门一动便“吱吱呀呀”的作响。可任凭这门如何的响,喜笑都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侍卫们将她扯出来时,她也没有一丝神色变化,更没有一点挣扎,就只是踉踉跄跄的跟着侍卫的脚步,安静到方宝宝以为她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骨架。/p 直到喜笑被拎扯着出了牢房,方宝宝才看清她的狼狈,头发在侍卫的拉扯下散乱了不少,一双原本水灵灵的眼睛红肿着,留着痛哭过的痕迹,再没了以往的神采飞扬,身上的衣服不似平常宫女的料子,原本应该是好看的,只可惜如今带着斑驳的血迹,一滩滩显眼的污红遮了原本的花样,再往下,方宝宝便看到了喜笑赤着的脚已被冻得通红,想起来德回来禀报时的话,大概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了。/p “大胆贱婢,见了褒妃娘娘还不行礼,当真是没有规矩!来人,教教她见了娘娘应该如何。”/p 押着喜笑的的两名侍卫听到红香如此说,随即抬脚踹向了喜笑的膝窝,“咚”的一声,喜笑便跪在了大理石铺就的地上,那声音旁人听着都疼,可喜笑依旧没有半分反应。/p 方宝宝冷眼看着喜笑硬骨头的样子,心中不悦,又想起晚上皇上直接拒绝了留宿漪澜宫的事,心中愈发烦闷,“行了,将她架起来,本宫今日身体不适,见不得血腥,这慎刑司可有什么不用见血便可以让人心甘情愿认罪的手段吗?”/p 慎刑司管事李英看着方宝宝心中一跳,暗想,能在这姹紫嫣红的宫里脱颖而出当上娘娘的都是狠角色,刑罚里头的门门道道都清楚得很,这越是不见血的,越是难捱。果然,这宫里的女人就算是长了一张孩子般纯真的脸,可这心依旧是带了毒的藤蔓花,一不留神便能让你窒息。/p “娘娘,这宫女是阳景宫里的人,更是太子殿下的随侍宫女,如今还未经审讯便用刑,怕到时候不好交代啊。”/p “你这奴才,要你多嘴?娘娘是奉了皇上之命审问与宁才人自戕有关的人,这喜笑将宁才人的贴身宫女当众杀害,必定与宁才人自戕只是脱不了干系,你只顾着太子那边不好交代,可曾想过,若是审不出个宁才人自戕的缘由,皇上可会饶了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p “红香,不得无礼,退下。李公公,宁才人是我漪澜宫的人,她自戕我也难逃罪责,皇上特地让我查明缘由,也是想让我将功补过,若是真的牵连到了阳景宫,自有皇上论断,便是太子也找不得你,再说,我来此也是与淑妃娘娘商议过的,哪怕真出了事,也有我们两个担着,你且问就是了。”方宝宝在红香训斥完才开口说教,既敲打了慎刑司的管事,又全了彼此的颜面,当真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偏偏还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p 李英思量着褒妃已说到这个份上,若在推辞,怕是以后不好,再者说,太子未必会为了一个宫女和皇上的两位宠妃对上。不过瞬息之间,李英便拿定了主意,“来人,上夹板。”/p /p /p /p /p /p /p 第16章 绣生不绣死 http://.biquxs.info/

李英话音刚落便有人将行刑用的夹板端了过来。/p 方宝宝看着木盘上用绳子串连起来的还带着些许血迹的几根小木棍,似有些不解,“这就是你们要用的刑具?”/p 李英听出了方宝宝语气中的怀疑,忙拿着东西上前去解说:“娘娘,这便是拶指所用的刑具。您别看这东西构造简单,其貌不扬,它可曾撬开了不少人的嘴呢!您看,它用五根长七寸,径圆各四分五厘的圆木贯以绳索制成,施用时将这夹板伸开,将受刑人的手指、脚趾放入木棍中间,找两个人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便好。轻便又省力。古语有云“十指痛归心”,十指连心这一关不是什么人都能扛过去的,再者,这拶刑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见血色,最是符合娘娘您的要求。”/p “如此,李公公费心了,依本宫看,你如此一个机敏的人,又对皇上忠心不二,呆在这阴寒的慎刑司倒是委屈了。等事情水落石出,本宫定向皇上禀明你的功劳。”/p “多谢娘娘提携,奴才定不敢忘。”李英听到方宝宝这番话心中大喜,虽然他在慎刑司大大小小也是个管事,但实际上若是遇不到几件腌臜事,有人送银子打点的话,一年到头也就只是宫里发的那点俸银,远不如外面的油水更丰厚些。/p 如今,虽是冒着得罪阳景宫的风险,可到底是抱上了漪澜宫的大腿。/p 思及此,李英对着方宝宝便更加用心谄媚,见方宝宝面上有些不耐,随即挥了挥肥腻的大手,冲着站在旁边的两名奴才喝道:“愣着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赶紧上刑,若是让娘娘在这里待久了染了寒气,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p 李英身边的一个小奴才见势不好,附耳过去,低声道:“可是李公公,她是太子府里的人,昭阳王也派人打过招呼,如此行事,不是明摆着与那二位爷作对吗?”/p “太子如何,昭阳王又如何,这宫里是皇上的天下,褒妃娘娘是奉了圣旨来审问的,总是太子与昭阳王都在,谁又敢拦着?”褒妃身边的红香趾高气昂。/p “娘娘恕罪。红香姑娘说的是。”李英回手便给了那小奴才一个耳光,“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没有规矩的东西。”/p “罢了,他也是为了你好。”方宝宝抬手制止了李英又要落下去的手掌,倒不是她宽宏大量,只是,她看向喜笑,如今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不好再节外生枝。/p “还不快谢过娘娘。”待小奴才向方宝宝行过礼,李英一把拎起他的后领,一脚踹了过去,“还不快滚!”/p 小奴才踉跄着跑了出去,与此同时,立在喜笑两旁的太监也骤然收紧了夹板上的抽绳。/p 方宝宝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可是喜笑依旧是呆呆的坐在行刑的罪椅上,仿佛被夹着的不是她的手指,而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p “不愧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人,果真是多了些旁人没有的骨气,李公公,这姑娘好像感觉不到,倒不如将脚趾也夹上吧。”/p 李英看着喜笑苍白的小脸,心中升起一番不忍,“喜笑姑娘,你就招了吧,还能少吃些苦头。如今,太子殿下在外赈灾,也是顾不得你,等他回来,你也早已成了一堆枯骨,倒不如早些招了,省了彼此的气力,也为你自己留一份体面。”/p 喜笑自始至终都不曾拿正眼看过李英,也不知听没听进。/p “李公公,天要下雨,拦之不住,娘娘还在这等着呢,快些审吧。”/p 有一阵夹板收紧的声音,这次喜笑没能忍住,哼出声来。/p “娘娘,您看,什么硬骨头,就是没吃过苦,不知道疼罢了,如今不过是多加了一个脚趾,就忍不住了。”/p “喜笑,你到底为何杀害暖荷,你可与宁才人自戕一事有关?若再不招认,你这双手脚怕是留不住了。”/p 喜笑不曾开口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任他们问询。/p 夹板不断收缩,放松,周而复始,喜笑却再不曾出过半点声音。/p “李公公,这拶指也没你说的那般有效,你莫不是在哄骗本宫吧?”/p 李英看着喜笑早已扭曲变形的手脚,一遍暗叹这丫头有骨气,一边又觉得棘手,“回褒妃娘娘的话,奴才哪敢啊,实在是没想到这丫头的骨头这么难啃。不过娘娘放心,慎刑司里的手段多的是,定能问出娘娘想知道的东西。”/p “来人,将前几日刚刚打磨好的银针拿上来。”/p 红香听到银针这两个字,不禁开口:“她这手已经是废了,怕是感知不到痛了。”/p “红香姑娘有所不知,这银针不是用来插入指甲缝的,而是拿来绣花的。”/p 李英拍了拍手,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嬷嬷便拿着针走到了喜笑身旁,自顾自地说着:“这姑娘的皮子倒是白净细嫩,若是绣上一朵大红色的芍药,必定是美极了。”/p 那老嬷嬷“桀桀”的笑着,回荡在这监牢里,和着不知哪里传出来的空荡荡的脚步声,硬生生把众人一身的鸡皮疙瘩激了起来。/p “这个老嬷嬷奇奇怪怪的这是谁啊?”红香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向李英询问。/p “这是前朝时候就留在冷宫中的一个老嬷嬷,从前是在主子跟前专门管束惩戒宫女的,现在慎刑司的许多手段都是由她带出来的,着实是个人才。像是银针入体、拶指这些都是拜她所赐。”李英说到这里,眼底流过一丝光亮。/p “这样的人也就配留在这种不见天日的腌臜地方。”红香对于这个瞎了一只眼略显恐怖的老嬷嬷甚是嫌恶。/p 李英听到毫无顾忌的这番话,脸色略显阴沉。/p “红香。”方宝宝虽未觉得红香的话有多越矩,但现在终究还是要用到别人,便出声喝止。/p 红香悻悻地转过头,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原来就在他们说话间,那老嬷嬷早已穿针引线将针扎入了喜笑的体内,红香就这般看着那银针从喜笑细腻的皮肤中破土而出,复又扎入,如此反复。/p 那老嬷嬷虽看上去衣衫褴褛,粗苯不堪,但捏着针线的手却犹如飞舞的细蛇,甚是灵活,片刻之间,一朵含苞待开的芍药跃然出现在喜笑的侧颈上,试探而出的红色嫩瓣,环绕守护的翠绿花萼,层次分明,栩栩如生。/p 直到这朵花的最后一针收尾,老嬷嬷才看向喜笑,仅存的那只混沌的眼迸发出光亮,“我老婆子在这宫中绣‘活’,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有灵性还结实的皮子。一朵花完工,竟未听见你一声痛呼,着实难得。”/p 方宝宝皱了皱眉,看着那朵完成了的妖艳芍药花忍不住对着刘英开口:“本宫看着这所谓的刑罚也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啊,难不成这么大的慎刑司就这点不为人提的手段?”/p “娘娘您稍等。”刘英眼中升腾出些许不耐,“疯婆子,别磨蹭了,赶快的。”/p “啧啧,可惜了…”/p 老嬷嬷重新拈起一根针,正要绕到喜笑颈后去绣另外一朵盛开的芍药花。/p “本王竟是来迟了。”昭阳王悠悠然走近,步伐看似轻缓,却在倏忽之间到了喜笑跟前,从不离身的玉骨扇挑起喜笑下巴,稍稍一侧便看到了含苞的芍药,“久闻前朝绣师‘绣生不绣死’,今日一见,倒是名副其实。”/p “王爷谬赞了。是这姑娘的皮质好,滑而不腻,若是绣成,必叫人叹为观止。”/p “只怕是绣不成了。”/p “唉,难得一见的好皮子,如此当真是可惜了。”老嬷嬷死死盯着喜笑脖颈上的芍药,眼神里写满了惋惜和不甘,仿佛她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而非一个有温度、有生命的人。/p “奴才李英给昭阳王爷请安。”/p “褒妃娘娘,别来无恙啊。”晟睿脸上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p “听闻王爷向皇上领了赈灾的职,却因流连酒色误了启程,皇上大怒勒令王爷禁足,非皇诏不得出府。却不知如今王爷出现在这慎刑司可有圣谕?”/p “褒妃娘娘说笑了,莫说这慎刑司,便是褒妃娘娘你的寝宫,我就是随意出入,也无人会阻我半分,皇兄也不会降罪于我。”昭阳王挥了挥手,便有侍卫搬来了椅子放在了喜笑身旁,昭阳王大刺刺的坐了上去,大有与方宝宝分庭抗礼之势。/p “本宫自是知道皇上仁慈宽厚,更与昭阳王你手足情深,只是如今我奉旨问讯,昭阳王这般闯入怕是不妥。”/p “无甚不妥。不过就是替我家侄儿顾看一下阳景宫的人。褒妃娘娘您接着审便是,不必顾及我。”/p 方宝宝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无奈道:“接着审。”/p 那老嬷嬷虽是瞎了一只眼,心却不瞎清明的很,昭阳王摆明了是来给受刑的这丫头撑场子的,谁还敢上手?/p 方宝宝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加上前些日子曾被昭阳王羞辱过,新仇旧恨,着实是咽不下这口气,正想着对策,忽然又听到慎刑司堂外留守之人的见礼“淑妃娘娘吉祥”。/p 方宝宝暗笑一声,今天晚上蛇鬼牛神倒是都到齐了。/p /p /p 第17章 若以德报怨 http://.biquxs.info/

“没想到今天晚上这慎刑司格外热闹。”晟睿自是也听到了外面的见礼声。/p 正说着,淑妃便到了众人眼前。/p 时光对美人好像总是格外厚待,十五年的岁月不曾在季映雪的脸上留下印记,她仍是如从前一般,若一定要说些变化,那便是她的身上比之年少更多了一丝不骄不躁的优雅,不同于旁人宣之于口的浮华,这是岁月沉淀过的人才能拥有的。/p 季映雪一步一步的走近,裙裾随着她的动作自然的挽出了一朵清淡的花,转眼又消逝无踪。/p “不曾想褒妃与昭阳王都在此”,季映雪走至方宝宝身边对着晟睿行了一礼,一身的气度,与方宝宝谁优谁劣当即立现。/p 方宝宝心中不忿,宫里人皆知这淑妃是踩着先皇后才爬到如今的,虽说当时她并不完全是洗梧宫的人,可到底算是背了主的,如今却到哪都端着一身的气派,并靠着贤良淑德巴着皇上,竟还得了一个淑妃的名号,代皇后之位管理后宫。/p 纵然再不乐意,方宝宝还是起身见了礼,没办法,谁叫人家暂代皇后之职,高了自己一头呢。/p 淑妃笑着回了一礼,便坐到了奴才们搬来的椅子上。/p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淑妃娘娘怎想起过来慎刑司这里了呢?”晟睿对季映雪的到来不以为意。/p “原本是应该同褒妃一同过来的,只是刚巧兰馨身体有些不适,刚刚把她哄睡下,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季映雪声音柔美,无端端便将人带入了哄公主入睡的画面。/p 方宝宝听到兰馨的名字脸色便有些变了,当初兰馨的生母本是跟在方宝宝身边伺候的下等婢女,不知为何被皇上看上,宠幸了一次,偏偏那贱婢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少德就这一次竟怀上了龙种,皇上春风一度自是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人,可是宫里有心的人求不来的宝贝被一个下等宫女不声不响的捡了便宜,自是不能善罢甘休,各宫里的主子一个接一个都使了法子,却不想被季映雪一句话捅到了皇上面前,不但升了兰馨生母的位分,迁进了宜春宫,与此有关的妃嫔也都被皇上斥责,首当其冲的就是漪澜宫的主位方宝宝。而后兰馨生母在生下兰馨时血崩而亡,兰馨自然而然便交由素有贤良淑德之称的淑妃季映雪来抚养。一切都很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偏偏方宝宝就是觉得一切都太过顺遂,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而这淑妃更非良善之辈。/p 在场的人听到淑妃这话心思百转,谁都没有注意到退到一旁的瞎眼老嬷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p 季映雪说完转头看向方宝宝,开口问道:“不知褒妃可问出了什么?”/p “这丫头有骨气的很,半个字都不肯说。”褒妃看着低着头不说话仿佛外界之事都与她无关的喜笑一阵恼火。/p “哦?”季映雪闻言看向一旁的喜笑,只见一个安静到略显呆滞的小姑娘低着头坐在刑椅上,“不过是个小姑娘,哪会有褒妃你说的这般固执。”/p “呵…”方宝宝冷笑一声,不再言语。/p 晟睿坐在喜笑旁边,斜靠着椅背,一副漫不尽心的闲散模样,显然没有搭话欲望。/p 三位大人物就这般华丽丽的冷了场。/p 安静了片刻,终究还是季映雪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宁才人自戕之事牵涉甚广,虽说皇上已交由褒妃妹妹你负责,但这喜笑手上牵扯了一条人命,如今本宫得皇上管理后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得跑这一遭了。”/p “淑妃姐姐客气了,只是这喜笑确实不曾说些什么,妹妹也是无能为力得很啊。”/p “本宫听闻皇上之前在漪澜宫还命人关押了一名侍卫,,好像是与宁才人自戕一事有关,应该也是关押在了慎刑司。本宫觉得既然这边问不出什么,倒不如另辟蹊径从那侍卫身上找寻突破口。褒妃妹妹,昭阳王,你们意下如何?”/p 淑妃一脸淡然,方宝宝却在心中暗骂季映雪狡诈,明明知道方得是她方家的人,这是要逼她自揭其短。/p 方宝宝看着季映雪一脸不动声色,又看向昭阳王老神在在的样子,思虑一番,既不能遂了季映雪的心,便只有将昭阳王得罪到头了。/p 方宝宝拿定主意,施施然换了一副笑脸,开口道:“淑妃姐姐,都说‘趁热打铁’,我先前已经将这火烧得差不多了,若是这时候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了?”/p “那依妹妹该当如何呢?”/p 见淑妃将问题又抛了回来,方宝宝看了一眼明摆着要护着喜笑的昭阳王一眼,面色有些为难道:“若是可以自然是接着刚才继续来审问,可是…”方宝宝略一迟疑,才继续说道:“只是昭阳王自来到便不让人靠近喜笑,本宫不过普通的一介宫妃,着实也是没了法子,如今,既然淑妃姐姐你来了,那妹妹就仰仗您了。”/p 方宝宝一番话说得谦和有礼,进退有度,简直是演活了一朵单纯无害的小百花。/p “昭阳王闲居宫外,应该是不清楚此番经过,并非故意袒护,如今,关系利害都已知晓,必然不会违抗皇命。”/p 晟睿闻言眉梢微不可察的上挑了几分,不过很快便换上了一副无所顾忌的笑意,“淑妃娘娘果真良善,只是,太高估我了。”/p 季映雪没想到她话已至此,昭阳王还会当众给她难堪,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但声音却夹杂了几分薄怒:“昭阳王可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若是平常之事也就罢了,但如今皇上下旨令褒妃彻查,王爷公然维护一个杀人灭口的小宫女,敢问王爷你将圣旨置于何地,又将皇上置于何地?”/p “呵…”晟睿刚想说话便被由远及近的一声冷笑打断,“我倒不知,什么时候我阳景宫里的人成了这宫中不论何人都能随意打杀用刑的了?”/p 众人转身,只见墨钰带着一身浓重的肃杀之气伴着夜色而来,于褒妃、淑妃身边直直的走了过去,没有一丝停顿,直至走到喜笑跟前,对着昭阳王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而后眼神微转,看向喜笑。/p 喜笑早在听到那声冷笑的时候便抬起了头,紧盯着那道身影来到自己面前,直到墨钰一个眼神过来,“主子。”/p “我来了。”墨钰伸手在喜笑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并没有多余的话。/p 可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便在喜笑在心中的藏匿委屈的城墙上敲开了一道口子,眼泪就像打开了闸门洪水汹涌而出,像极了在外面受尽欺负的小孩子回家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原本藏匿的情绪肆无忌惮的表现了出来。/p 墨钰伸手在喜笑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并不出声,众人看着这一系列的转折也忘了出声,直到喜笑发泄完,缓缓的睡去。/p 喜笑早已在心理上的惊吓、后悔和身体上的疼痛中筋疲力竭,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等着墨钰,她知道墨钰一定会回来救她,如今墨钰回来了,她撑着的那一口气也消失了,便昏睡了过去。/p 墨钰这才仔细地查看喜笑身上的伤痕,一双手脚扭曲变形,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血污不知道有多少伤处,只能回到阳景宫再行检查。墨钰的眼神并没有太大起伏,直到看到了喜笑侧颈上的芍药花,瞳孔骤然收缩,往日里总含着一轮暖阳的眸子肆虐着刺骨的杀意,“不知在场哪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p “墨钰……”/p “听闻淑妃娘娘向来知礼端庄,难道不知不得随意说道本太子的名讳?”墨钰轻轻地解开喜笑身上的桎梏,一举一动都含着无限的温柔。/p 季映雪没想到墨钰会直接发难,但还是端住了长辈的架子,看着墨钰愈加轻柔的动作:“太子,皇上下旨你出宫赈灾,如今为了一个有罪的宫女兴师动众,竟不顾千万百姓安危贸然回宫,太过荒唐。如今皇上尚不知情,慎刑司众人也不会传扬出去,你快些回去吧。”/p 淑妃说的话句句是在为墨钰着想,墨钰只顾着不碰到喜笑的伤口无暇说话,可昭阳王却嗤之以鼻道:“看来传闻不尽属实,淑妃娘娘是暂代管理后宫一职太久了,忘了尊卑。容本王提醒你一句,别说你还不是皇后,便是登上了那个位置,你也记着后宫妃嫔不得干政,除非你想效仿武皇为尊。”/p 昭阳王说完这些话的同时,墨钰也将喜笑身上的桎梏全部解除,众人只见墨钰身体前倾,半蹲在喜笑身前,伸出手将喜笑的脑袋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肩上,随后躲开喜笑受伤的手脚,双臂环绕将喜笑抱在了自己的怀里。/p 方宝宝见墨钰如此动作,心下不安:“太子,有人亲眼看着这个宫女杀了宁才人的贴身宫女,你怎能随意带走?”/p 墨钰动作不停,方宝宝大急,若是今日让墨钰带走了这婢女,往后这宫里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方宝宝心思急转,“来人,我奉皇上之命问讯,太子却抗旨不遵,还不将人拿下。”/p 慎刑司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动作。/p “太子,将这宫女放下吧,你带着她必然走不出这慎刑司。”淑妃看似劝说,实际是给慎刑司的侍卫下了暗令,不管是谁都不能带走这个宫女。/p 慎刑司众侍卫听闻此话团团围了上去。/p “呵…”墨钰脚步不停,薄俏的嘴唇微挑,一双沉静的眸子杀意纵横,大有佛挡噬佛之势。/p 就在众侍卫正要迎着墨钰的眼神双腿打颤着抽出佩刀迎难而上之时,一道声音解救了他们。/p “圣~旨~到~,皇上有旨,宣,太子墨钰、昭阳王晟睿、淑妃、褒妃养心殿觐见~”明明是数九寒天,邱平愣是跑出了一身热汗,看着怀抱着喜笑的墨钰,缓了缓气息说道,“太子殿下,皇上知道您私自回宫所为何事,特准您先行将喜笑姑娘带回阳景宫,再行问讯,还不快接旨谢恩。”/p 听闻此话,众人脸色各异,昭阳王见墨钰抱着喜笑不方便接旨便大刺刺走上前将圣旨从邱平手中拿了过来,倒是连跪拜都省了。偏偏其他人敢怒不敢言,谁让皇上早就下旨,昭阳王见任何人都可随性而为不必行跪拜之礼,便是皇上亲临,昭阳王视而不见的时候也多了,更何况区区一张圣旨呢。/p /p /p /p /p /p 第18章 那何以报德 http://.biquxs.info/

养心殿。/p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刚走进养心殿的门,方宝宝便向着正在批阅奏章的墨晨枫飞奔而去,刚刚来养心殿的路上明明是咬牙切齿阴雨万分的深宫忌妇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如今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小可怜。/p 昭阳王虽是见惯了深宫女子的变脸之术,却也不禁被方宝宝的绝技惊了一瞬,“呵呵…皇兄,我觉得今年除夕宴就不用从宫外请唱戏班子了,你这后宫人才济济,到时请褒妃娘娘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搭台演一出川剧变脸也着实不错。”/p 季映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宝宝却尴尬的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心里倒是真的泛起了几分哭意。/p “皇上~你看昭阳王,您还在这呢,他就敢取笑臣妾,臣妾不依。”方宝宝拎着一条绣着芝兰的锦帕,揪着墨晨枫的衣袖,做作的撒着娇。/p “皇兄,这大半夜的您召我来养心殿就是为了看你这后宫人才吗?”晟睿撇了撇嘴,打开那把玉骨扇翻着看了看,又正着看了看,最后“唰”的一声又把扇子合了起来,似是很不耐烦,“昨天方尚书刚送了我一个绝色舞姬,身姿妖娆,舞姿曼妙,当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皇兄若是没什么大事,臣弟就先告退了,不然若是美人孤枕难眠,可就是臣弟的罪过了。”/p 晟睿摆了摆手,转身就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前,门外的侍卫便将门阖了起来,“哎哎,我还没出去呢!”/p 门外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明知道昭阳王不会自降身份的去拉门,却还是一个个拉着门上的把手不放,开玩笑,要是让您走出去了,回头怕是我们的脑袋也戴不在脖子上了。/p 晟睿恨恨地踹了脚门,只能走了回去。/p “皇兄,有什么事您就快点说吧,我家美人真的还等着我呢!您是娥皇女英都在身边,左拥右抱,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地看着,着实可伶。皇兄…”/p “闭嘴!”墨晨枫见他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p “哦。”晟睿识相的闭起了嘴不再说话,却止不住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的打。/p 原本在晟睿身旁站的端庄的淑妃仿佛也被他的睡意感染,从水袖中掏出一帕手绢,掩着口鼻,打了一个既温婉又端庄的呵欠。/p “不行了,不行了,皇兄,你不让我走那我就在你这睡了。”晟睿说完便直奔铺着毛衾的软塌而去,好像晚一秒就被人抢了似的。/p 墨晨枫无奈,又看了看正在偷偷打呵欠的淑妃,终于招了邱平:“给淑妃和褒妃赐座。”/p 与此同时,阳景宫里弥漫着厚厚的低气压。/p “太子殿下恕罪,微臣无能,这喜笑姑娘伤的着实太重,这手脚能保住已是大幸,其他的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p 墨钰下意识地看向床上昏迷着的喜笑,想着往常这个时候,若是自己还没睡,这小丫头必定会闹脾气,闹完以后再去小厨房熬一锅清粥,配着几个清爽的小菜,絮絮叨叨的看着自己吃完,方才离去。/p 回忆到此处,却突然想起喜笑的手脚便是接好了以后阴雨天也少不了疼痛,更是再也碰不得凉水。/p 一时之间,墨钰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p 众人看着墨钰这一副即将化身凶兽的模样,都战战兢兢地噤了声,生怕被墨钰的怒火波及。/p “去将太医院的所有人都找来阳景宫,告诉他们,若是想不出法子还本宫一个生龙活虎的喜笑,那就让他们自己将脑袋拧下来告罪吧。”墨钰用一副“明天会有太阳”淡然语气说着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话,并且,说完之后不等众人反应就大步迈出了阳景宫。/p 然而,直至墨钰走出阳景宫,众人也都还是呆若木鸡,好半天缓不过神来。因为自打他们进入阳景宫,墨钰从不曾对他们说过一句重话,从来都是他们犯了错,喜笑在一旁斥责,墨钰在一旁含着笑调侃喜笑,直到喜笑气的不行再不说话,墨钰就变出各种稀奇的玩意哄喜笑开心,然后打个手势让他们趁机溜走。他们一直觉得太子是真正的“陌上公子,温润如玉”。/p 然而,到如今,墨钰一句话便舍了所有太医的命,众人才知道,墨钰从来不是脾气好,只是对所有的事都不在乎而已,而喜笑便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逆鳞,如今,这逆鳞被人碰了。/p 阳景宫的众人都知道,这宫里要出事了,而刚刚给喜笑诊病的太医直接便被墨钰的话吓得晕了过去。/p /p /p 阳景宫宫人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墨钰已经到了养心殿门口。/p “太子殿下,容奴才通禀一声。”/p “不用了,皇上还在等着。”说罢,墨钰便侧身闪过侍卫的阻拦,直接进了养心殿。/p “呵…太子殿下终于舍得来了,本宫还以为你会一直守着那个宫女呢。”褒妃早已经停了眼泪,只是眼睛红肿得厉害,再加上唇角倾斜的弧度,倒是显得有些狰狞了。/p “她的名字是喜笑。”/p “噗…”晟睿将提神的浓茶一口气都喷了出去,明显墨钰纠结的点和褒妃不在一条线上。/p 只是好巧不巧,也不知是不是晟睿有意为之,这茶直直喷到了淑妃的身上,一点渣都没剩。/p “淑妃娘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墨钰,还不快来给淑妃娘娘道歉!”/p 墨钰被晟睿说的一头黑线,明明是你自己喷出去的,还一滴不拉的都喷到了淑妃身上,要说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这么巧?要说不是故意的,那还是为什么这么巧?再说了,巧不巧的,关自己什么事,茶是你吐的,人是你喷的,凭什么让我给道歉啊!/p “因为笑话是你说的。”晟睿像是墨钰肚子里的蛔虫,早早地便把答案抛了出来。/p 墨钰面上一阵无奈,蹙了蹙眉,刚要开口,突然发现,自己的怒气被昭阳王混不吝的一打断,怒气已经驱散了不少。/p 墨钰看了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拿着扇子的人一眼,突然看到昭阳王回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容,墨钰嘴角抽搐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那般佛挡噬佛的煞气了,眼中带着一丝复杂,可是这次昭阳王并没有看向他。/p “皇上,”墨钰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只是终究带着些冷然,就连对墨晨枫的称呼都成了最无情绪的“皇上”,“儿臣有事要奏。”/p 墨晨枫捏了捏眉心,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大半夜的都跑去慎刑司抢人,若不是自己遣了邱平前去,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子。思及此,墨晨枫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一双晕染了重墨的眼睛看着墨钰道:“说。”/p “此事事关宁才人自戕一事,干系重大,还望皇上明察。”/p 晟睿听到墨钰如此说,心中知晓墨钰这是准备放杀招了,不禁坐直了身子,翘首以待。/p 听到这些话瞬间坐直身子的,除了昭阳王,还有淑妃和褒妃。只是二者完全是不同的心思,季映雪同昭阳王一样,是早已猜到了内情,如今只是坐等着看好戏;而方宝宝则是绷紧了神经,怕这一层玻璃纸被捅破,到时,遭殃的便不止是方得,而是整个方家,与宫中妃嫔私通,这可是要抄家杀头的啊。/p 墨钰看着这三人不同的反应,尤其是看到方宝宝的惊惶时,心中因喜笑受伤而翻腾的滔天大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如今只是一个开始,游戏既然开始了,就容不得旁人再中途喊停。/p 如今的墨钰就像是饿着肚子捉到一直肥鼠的猫,虽然很想将老鼠一口吞下,却总觉得没甚意思,倒不如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先放开它,待它自以为将要逃脱时在抓回来,周而复始,直到老鼠在精神的摧残和身体的消耗下筋疲力尽,彻底泯绝了逃跑的期望,到那时,再看着它绝望的眼神慢慢慢慢的靠近它,最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它拆吞入腹。如此,才有意思。/p 晟睿看见了墨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轻勾了勾嘴角,小狐狸终于舍得亮出自己的爪子了,今晚有的瞧了,想到此,呵欠也不打了,直勾勾的盯着褒妃看。/p 褒妃本来听了墨钰的一番话就觉得心虚不安,眼下昭阳王有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更是让她心烦意乱,乱着乱着突然福至心灵,一脸娇嗔对着墨晨枫而去:“皇上,如今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臣妾实在是熬不住了,正巧太子有要紧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p 淑妃见方宝宝要走,知道这场戏要散了,也起身告辞。/p “二位娘娘,莫不是忘了什么?”墨钰见老鼠要跑出声阻止。/p 季映雪与方宝宝皆是一脸迷茫。/p “本宫在慎刑司里问过两位娘娘,什么时候我阳景宫的人是不论什么人都可以动刑打杀得了?”/p 季映雪与方宝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一丝诧异,她们确实听说过这太子对阳景宫的宫人格外厚待,对自小陪在身边的随侍侍女更是宽厚,也听宫女们私下里议论说在阳景宫里那喜笑竟是成了半个主子,可归根到底也就是个奴才不是?难不成这太子还能为了一个奴才兴师动众?她们是这么想的,所以便毫无顾忌的想让喜笑消失,可不曾想,为了这么个奴才,太子不仅仅是动了,更是直接在众人面前下了她们的面子,如今更是杠上了。/p 季映雪有些头痛,本来此事与自己无关,却不小心惹了自己一身骚。/p 方宝宝则是气得牙根痒痒,本以为这墨钰纵使在宠着那宫女也有个限度,如今倒好,直接在皇上跟前戳了出来。/p 二人无法,只能低头,毕竟这是在皇上面前,伏低做小或还能博得一丝怜爱,二人竟想到了一起,同时开口道:“不知太子对这宫女如此重视,可我们也是奉了皇上之命办事,不小心伤了太子的人,还希望太子不要计较。”/p “呵…不知两位娘娘可曾听过,‘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p 墨钰自看到了喜笑被绑在刑椅上的时候,就没打算放过所有参与了的人,两只手在空中交汇,发出不轻不厚的声响,“将人带上来!”/p /p /p /p 第19章 引狼入室 http://.biquxs.info/

“别推我啊…哎哎…”随着养心殿的门打开,侍卫将一个身材矮小,头发略有些散落的妇人推了进来。/p “大胆刁妇,见了皇上还不行礼!”邱平见这妇人言行无状,怕冲撞了皇上,忍不住呵斥道。/p “无妨。”皇上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墨钰,“这妇人有何用处?”/p 墨钰并不答话,只将问题抛给了跪于地上的妇人:“你可识得聂水秀?你与她是何等关系?她家中还有何人?你且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有半点隐瞒,便是欺君的大罪。”/p 那妇人显然不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了,嘴巴张合了几次才吐出声音来:“农妇聂氏,曲浙人,刚刚这位公子说的聂水秀是我的娘家侄女,可惜半年前我兄嫂接连病逝,只留下两个孩子,一个便是你们说的聂水秀,另一个就是她的弟弟聂青山。在农家一个半大的小子,一个大姑娘,没有半点劳动力,是绝对活不下去去的。俺只能在方便的时候给送些吃食过去,可是去年庄家收成不好,自然要紧着自家…”/p 妇人踟蹰了一下,但在场的人都已听明白,这妇人是眼见着两个孩子是个无底洞,便不再往里填了。大概是思量着自己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的过错,这妇人才又开口道:“不成想,俺这侄女是个有福的,被一个大老爷看中,便连带着他弟弟一起走了。这半年,也从未给俺家有过书信和贴补。”说着说着,这妇人似心头火起,不由得骂起哪两个姐弟俩“没良心”。/p 墨晨枫听了半天,虽明白了宁才人的出身,却还是不明白这与宁才人自戕有何关系。/p 墨钰看出了皇上的不解,却并不打算为皇上解惑,只是概括了一下妇人的言语,简练的说了出来:“回皇上,这妇人是曲浙一带乡下的农妇,她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前两天自戕的宁才人的姑姑。”/p “这宁才人入宫前不是宁府的千金吗?怎会与这乡下妇人扯上关系?”季映雪不解。/p “淑妃娘娘有所不知,官员之女若是到了选秀的年龄而不愿入宫的可寻一个相貌相似的女子冠以身份代替入宫,而这宁才人,便是宁福远在曲浙一带寻来的代替入宫之人。”/p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季映雪有些不可置信。/p “虽是欺君之罪,但早已成了家中有女的官宦、富商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既无人知晓,又何来欺君呢?”/p “就算如此,那这妇人远在京城之外,又与宁才人自戕有什么关系呢?怕不是,太子殿下想要借此为那阳景宫的小宫女脱罪吧?为了区区一个宫女,太子倒是费心了。”褒妃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语调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p “褒妃娘娘不必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来人,将聂山青带上来。”/p “奴才见过皇上,见过淑妃娘娘褒妃娘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聂山青一本正经请着安。/p “行了行了,等你这安请完,这天都要大亮了,有话赶紧说吧,本王的宝贝们还在等着和本王共度良宵呢。”晟睿很是不耐烦的打断了聂青山。/p 聂青山并没有理会晟睿的打断,继续将请安的话说完才开始正题。/p 墨钰的眼中闪过丝赞赏,这小子虽然固执了些,但却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如此想着语气不禁和缓了几分,问道:“聂青山,你旁边的这位妇人你可认得?”/p 聂青山看了一眼身旁的妇人,便迅速回过头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红肿的眼中浸满了悲痛与嘲讽:“认得。”/p 妇人眼见着聂青山活生生的来到了眼前,像受到了十二分的惊吓:“你…你…你居然还活着?”/p “呵。”聂青山听到妇人的言语,虽早已不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但依旧忍不住寒心,“是啊,我还活着。没想到吧?”/p 养心殿的众人都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而墨钰和昭阳王却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没有丝毫的诧异。/p “他可是你的姑姑?”/p “回太子殿下,这妇人早已与奴才断绝了关系。虽仍是同姓,却再无半点瓜葛。”聂青山说出这番话时,眼神中全部都是心如死灰的平静。姐姐死了,这世界只剩了他一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p 一旁的昭阳王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盘瓜子,那一手托着果盘,一手不停往嘴里送着瓜子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极了街肆茶馆里听曲儿评赏的闲客,全没有半点王孙贵胄的自觉。/p 随着昭阳王一个一个嗑开瓜子的声音,聂青山也说起了自己和宁才人的身世和宁才人替人入宫的由来。/p 原来宁才人原名聂水秀,而这个妇人确实是聂青山和宁才人的亲生姑姑,只是聂青山和宁才人也并非寻常农家的孩子。聂青山父母尚未身亡之时,因聂青山的母亲善于酿酒,家里便开了一处酒肆客栈,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温饱之外尚有些余。聂水秀自小长的就标致,性格也温婉可人,父母自然格外看中,特意请了教书先生在家教导,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聂清山是男孩子,对酿酒做生意都没兴趣,家里也不指望他能接受家业,便让他随着自己的性子跟着一位师傅学了点武艺。/p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这个自称姑姑的妇人带着自己的一家四口前来投奔。聂青山的父母是个心地善的,见妹妹前来投奔,便收留了下来,谁知道这妇人的男人嗜酒赌博,懒惰成性,聂青山的父母本来为他们安排了在酒肆中招呼客人,结果客人没有招待好不说反倒得罪了不少熟客。而那一双儿女更是尽得家中真传,儿子顶着酒肆的名声在外赌博惹事生非,女儿见聂水秀长的比自己标致,行事也是落落大方。暗生妒忌,竟起了歹心,多次背后设计结果被聂水秀一一化解,心中更是不忿。于是这父女三人便兴起了将这酒肆更名的念头。/p 聂水秀曾多次提醒自己父母小心提防,奈何父母心存善念,从不对这一家人起疑心,也不曾防备。最终被一碗毒酒害了性命,至此,聂水秀和聂清山便沦落成了孤儿。可事情到这里远远还没有结束。这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在聂青山父母死后将酒肆纳为己有,并在他家女儿的挑唆下,想要将聂水秀卖到青楼楚馆,而血脉相连的亲姑姑却什么都没说,眼见着自己的大哥大嫂被毒死,看着侄子侄女被逼出逃,也不曾给过他们哪怕一分钱的救助。/p 聂青山和聂水秀一路逃到浙江州府,身上钱银耗尽,身无长物,聂青山便靠着学来的几招功夫街头卖艺,却不想引来了街头混混轻薄聂水秀。聂青山一怒之下将其中一人重伤,被带进了官府,聂水秀一个弱女子求告无门反被街头混混起意报复,危难之际,宁府的大小姐宁思思伸出援手,将聂水秀带入宁府,并将聂青山一并救出。聂水秀无意中听说宁思思为入宫一事发愁,为报恩自告奋勇的代宁思思,宁思思原本拒绝,可是聂水秀将一切逐条分析最终将宁思思说服,并改名宁渺渺,成了宁福远因自小性情羞悯从未见人的女儿。/p 聂水秀进宫之后,宁福远见聂青山有几分武艺,又感念聂水秀替宁思思入了宫,便为他寻了个侍卫的差事,好让他能有个一技之长。可能是上天也觉得这对姐弟吃了太多苦,阴差阳错之下聂青山竟成了宫里的侍卫,虽是看守宫门,但姐弟二人也能偶尔相见,本以为这便是二人的结局,谁知,上天从不曾对他二人心生怜悯,身为宁才人的聂水秀死了,还是背负着与人私通的恶名。聂青山不信,便私下中查了所有侍卫,最后锁定了一人——方得。/p “呵…先是乡野村妇,而后又是这么个无名无声的小侍卫,谁能保证他们说的就是真的?”/p 方宝宝眼见着聂青山将方得拉了出来,心里紧张之余更多了些对墨钰不满,若非他突然回京,喜笑那丫头绝对挨不过今晚,届时一切盖棺定论,就算他再找出这些卑贱的东西来也改不了什么,可惜啊…/p 方宝宝如此想着,眼底的阴寒之气更重,“皇上明察,在臣妾讯问喜笑的时候,也不曾忽略了蔷苑轩的宫人,其中一人说,与宁才人关系亲密,时常私下见面的便是在宫门口当值姓聂的侍卫,如此想来,应该就是这个聂青山了。只是臣妾至今不明白若他与宁才人是姐弟,又何必遮遮掩掩的私下见面?另外,喜笑当中刺杀宁才人的贴身侍女,也是唯一一个可能知晓内情的人,不知太子殿下何解?深夜闯入慎刑司劫走再审的犯人又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p “交代?你们口口声声说喜笑杀了人,证据呢?我不过是将我阳景宫的人带回她应该在的地方,反倒是褒妃你擅动私刑,将本宫的随侍宫女重伤致昏迷,不知对本宫又有何交代?”墨钰似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漆黑的瞳眸在听到喜笑两个字的时候更加深沉,似有实质的目光让方宝宝的心底一片发寒。/p /p /p /p /p /p 第20章 犹猫戏鼠 http://.biquxs.info/

兜兜绕绕有绕回了喜笑那丫头的身上。/p 方宝宝是拿着喜笑当挡箭牌挡着墨钰,她可以断定那丫头伤势严重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自然也绝不会说出些什么,或许墨钰会有所迟疑,毕竟宫女之间勾心斗角在这宫中也是常见。却不曾想墨钰竟毫不避讳的护着喜笑,死死咬住了她私自行刑,半点余地都不留。/p “啧啧,这可真是出好戏呢!民间的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先是好心夫妻引狼入室害了一双儿女,后是得救孤女入宫报恩反自戕,那就下来呢?这春宵耽搁的不亏。只是戏都打了开头了,怎么也得听完了整本吧。来接着演啊,本王还好奇阳景宫的人为何会扯入宁才人自戕的事情呢?”晟睿真当自己是看戏的了,一盘瓜子就这么消失殆尽,可看他盯着空盘眼角斜挑,嘴唇微抿的样子,似乎还并不满足。/p “王叔说的是。侄儿也在想喜笑一向待人宽和,又从不曾与蔷苑轩的宁才人打过交道,如何会与宁才人身旁的小宫女起了争执呢?”/p 晟睿看着墨钰一脸百思不解的样子,并没有错过他眼神中透过一丝血色,这只小狐狸可是相当狡猾,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了如指掌,偏偏还跟猫逗老鼠似的迟迟都不肯下口,犹自看着老鼠一步步筋疲力尽,逃无可逃。/p 晟睿转头看向正在皇上面前上蹿下跳的方宝宝,忽然有些不舍,这宫中聪明的女人太多了,有像宁渺渺这样以身为剑的,也有像季映雪这般借刀杀人的,可是像方宝宝这样自以为聪明的蠢货着实没有几个,若是就这么被墨钰废了,往后宫中必然少了很多乐趣。/p “宫中不少人见到在暖荷被杀害之前曾在阳景宫门口转悠,似是放了什么东西,喜笑追了她半路,最后将她押回了阳景宫。这可都是宫中不少人亲眼所见,本宫知道,喜笑与太子殿下你一同长大,情谊深厚,不过平日里宠着也就罢了,如今人命关天,众目睽睽,如何还能枉顾宫规为她开罪呢!”方宝宝端的一副为墨钰着想的姿态,甚是苦口婆心,实际上一字一句皆是要将喜笑的罪名坐实。/p “倒是劳烦褒妃娘娘如此费心了。”墨钰嘴上说着客气话,面上的寒意却一分未退,“只希望这件事情了结之后娘娘的心情不受影响。”/p 墨钰的话听在方宝宝耳朵里无端端打了一个寒噤,面上的脸色也差了些许。/p “王叔,接下来可又要开锣了。”墨钰唇角上挑,噙着一抹辨不明的笑意,“将红蕊带上来。”/p 该死的,她这个时候应该死在了蔷苑轩的里,为主子殉葬,怎么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是哪里出了问题?派去处理这个贱婢的人呢?方宝宝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便随着墨钰的威压,脸色竟有些发白。/p 季映雪看着方宝宝听到“红蕊”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明显白了一层,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不屑,做事手脚这么不利索,能在宫中站到如今的地位,全靠方家在朝中的势力。如今方家在朝中岌岌可危,他们这些在宫中的人却不知避下风头,竟还迎风做浪,被拔掉也是应该的了,自己当然也不能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p 红蕊还未请安,方宝宝便已按捺不住的开了口:“太子殿下,这红蕊的证词早在蔷苑轩便早已在皇上面前说了出来,如今在带过来是有什么新发现?”/p 方宝宝这话表面是在问墨钰,实在敲打红蕊,若此时改口,当时在皇上面前说的一切便是假的,而有意欺瞒皇上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自己砍头也就罢了,还会连累家人。/p 可方宝宝万万没想到她的话刚一出口,红蕊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那声音是血肉骨头实实在在磕在地上的声音,旁边一众人都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可见是下了狠心的。/p “皇上,奴才是冤枉的,求皇上救救奴才。”/p “冤枉?”/p 方宝宝见自己的敲打并无用处,而显然这红蕊是要反水,心下一急便截了皇上的话,呵斥道:“有何冤枉?当时是皇上在蔷苑轩召见的你,事前无人知晓,关于宁才人私会侍卫之事也是你亲口说的。如今你说冤枉,是觉得圣上会被你一个小小宫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吗?你可知,如今你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p 然而方宝宝的威吓并没有起到好的作用,不知为什么,在红蕊听到“抄家灭族”这四个字的时候便笑了起来,方宝宝在才发现,红蕊的状态并不好,竟有些癫狂之状。/p “抄家灭族?呵呵…人都死了还如何灭?”红蕊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方宝宝,“你们方家好狠的心啊!我妹子才那么小,他那么懂事,你们怎么下得去手?我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帮你们撇了出去,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也就算了,方得、方得那个混蛋反正也不会放过我,可是、可是,你们凭什么去把我妹子卖进青楼?让她死都不能清白?”/p “红蕊,你在说些什么?我方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这贱婢,谁给的你的胆子,竟敢在皇上面前诋毁方家!”方宝宝转头看向墨晨枫,已是满脸的泪痕,再没有了训斥红蕊的气势,口气甚是可怜,“皇上,您一定要明察啊!我父亲向来严于律己,怎会纵容手下干出这种事!这个宫女在蔷苑轩时说宁才人与侍卫有染到如今才不过两个时辰,怎么会突然改了所有证词?中间必定是有人想陷害臣妾,陷害方家,毁坏朝廷栋梁之才啊,皇上!”/p 方宝宝一番话尚未说完之时,晟睿便忍不住要笑,碍于气氛这能生生忍住,憋得脸都抽搐了,如今方宝宝一句“栋梁之才”彻底解除了晟睿的限制,“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哈哈哈…实在是太搞笑了。”/p 晟睿笑得眼泪都要留出来的样子,深深刺激了方宝宝。/p “昭阳王,这是何意?”方宝宝面色不悦。/p “哈哈哈…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哈哈哈…皇兄,你别瞪我,我着实是忍不住了…哈哈哈…等会…等我歇会…”昭阳王捂着肚子夸张的笑倒在了软榻之上,“哎呀…不行了…我的天…”/p 方宝宝气极,脸色也彻底落了下来,看着昭阳王笑倒在软榻之上,更是觉得昭阳王落了她方家的脸面。/p “晟睿。”墨晨枫实在是忍受不了昭阳王堪称歇斯底里的笑声,不由喝止了他。/p “知道了。”晟睿瞬间恢复到了之前漫不经心的状态,仿佛刚刚那一场荼毒了众人耳朵的狂笑从来不曾有过。/p 方宝宝的脸在晟睿一系列的刺激下已经黑成了锅底,还是常年使用沾满了炉灰的那种,终究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对着晟睿开口道:“昭阳王,不知方才的大笑是何意?”/p “呵,褒妃娘娘倒是好大的口气,张口便是国家栋梁!国家栋梁若都如你方家,赈灾之时推三阻四,下核巡查之时玩弄权术,这朝廷还如何继续!只怕不用等呼耶酋筹兵打上来,这盛乾早已成了一盘散沙,人人皆可践踏!”晟睿说出这番话时收敛了身上的纨绔气息,竟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压。/p “你…”方宝宝你了半天,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p “红蕊,你继续说,将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若是真的,皇上念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说不定会赦了你的罪过也未可知。”季映雪趁着晟睿与方宝宝纠缠之时,向如今正处于最关键位置的人——红蕊抛出了一个自认为诱人的条件。/p 谁知道,这红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完全没有心动的意思。/p “红蕊,说吧。”墨钰的声音带了一丝淡淡的几不可查的蛊惑意味。/p “宁才人自戕,罪魁祸首是方得…还有奴才。方得自奴才入宫便与奴才纠缠,以奴才家里为要挟让奴才与他私通,奴才只是一个小小宫女,方得是方家的人,在宫里又有褒妃撑腰,奴才求告无门,没法子,只能委身于他。可,聂侍卫进宫之后,宁才人时常去偷偷去看望他,被方得看到,他便起了歪心思。又以奴才家里为要挟,让奴才给宁才人下药,奴才不愿意,他便说我若是不将这事情办妥,他便要将奴才的妹子弄进宫来伺候他,奴才的妹子才十岁多啊…”红蕊说到这里身体不住的颤抖,“奴才不敢拿自己的妹子冒险,只能对不住宁才人了,就在昨晚,奴才在宁才人的汤里下了药,又为那个畜生开了门…”红蕊的身体已经都成了筛糠一般,不知是回忆起了自己自己的屈辱,还是害了一条生命的愧疚,只剩下喃喃自语,“我真的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皇上第二天就要宠幸宁才人…她就那么死了…呜…”/p 红蕊的呜咽声并不大,相反,很轻很轻,可这声音就这么蔓延在了养心殿中,所有人听着,就像一根羽毛堵住了鼻腔,轻得让你察觉不到,却又让你无法获得赖以生存的氧气,压的你动弹不得。/p 第21章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http://.biquxs.info/

一室大殿,只余女子的呜咽,淅淅沥沥,捏住了众人的咽喉。没有谁想要去打断一个在世道中踽踽前行又不得不背负着罪恶,负疚却又一步步滑入不可救赎的深渊的人在这一刻如同拿着一把滴血的刀将胸腔中那颗早已糜烂腐臭的心剜出一般的剖白。/p “我是眼睁睁的看着宁才人上妆,换衣裳,抽出白绫,扔在梁上,踩着凳子,将脖子递了进去,然后踹到凳子…她就在香风里打着转,裙子稍微有一些飘。”/p 红蕊的瞳孔在放大,里面装着不解与恍惚,“我以为她叫我是做什么,我以为她终于发现了,我以为她会因为即将受皇上宠幸要威胁我捂住我的嘴,或者寻些理由打杀了我,可是,她没有…”/p 红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整个人陷进了回忆。/p 夕阳西下,尚未燃灯的房间里光线昏暗淡薄,挣扎在远天尽头的落日,流下最后一丝余晖,从绘着红梅雪的窗棂中悄然踏入,晚霞妖冶如血,盘旋在落日之下,缭绕在窗前软榻青石小桌的棋盘上。/p 仿佛入了画的女子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她浅然一笑,继续拾起梳妆桌上的青黛描画着弯如柳叶的秀眉,不期然地开口:“我不怪你。”/p 她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愣了神,那女子便又轻启了朱唇:“我不怪你。”/p 她听清了,却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在心中开了一朵恶毒的花,都曾伏身在那个混蛋身下,凭什么这个女人还要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清贵的模样?这个被破了身子的女人才应该羞愧,才应该惊慌。这些大家族教养出来的贵女在经历了这种事情之后不是应该以死明志、悬梁自尽才能算是不辜负家族的培养,和纯白的名节吗?这个女人还扑了粉,描了眉,染了唇,精心的准备着迎接皇上的宠幸,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着,凭什么说原谅了她?/p 她甚至在心中暗暗的想,若是将这个女人早已不洁的事情告诉皇上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是她不敢,她家里还有一个妹妹,那么乖巧。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伟大,她奉献了自己,为了自己残破不堪的家,更是为了自己温柔娴静的妹妹。/p “我不需要。”她也模仿着那个女人的姿态为自己披上了一副清高的面具。/p “我知道。但你终究会需要的。”宁渺渺这一刻的神情与她的名字相得益彰,飘渺,不似人间应有之人。/p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终于撕开了画皮,露出了满脸的狰狞。/p 宁渺渺只是笑着,并不言语,就这么看着她。/p 她甚至从宁渺渺的眼里看到一抹温柔。可这温柔来时却不是时候,看在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碍眼的怜悯。/p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你又有多么高贵?你都不干净了,今晚过后皇上就会明白你并非处子,你也就走到头了。”她想着宁渺渺今晚过后的下场,想笑,想大笑,可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分毫应有的快乐。/p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着将到来的一切,心中突然泛起了兔死狐悲的伤感。/p 宁渺渺神情淡淡的,只是嘴角微挑依旧留着一丝笑意,温暖,飘忽不定。/p “你看,这白绫纤尘不染,你可以提笔挥墨,促就一幅深深浅浅的水墨佳画,也可以浸水湿淋,用以去除桌椅板凳上的浮灰微尘。端看你如何选择。红蕊,我的路,我终归会走出去,可你,这个选择早晚都要做的。”宁渺渺透着她用了好些时候细细描摹出的红梅映雪看向外面的景,眼神是红蕊看不懂的无奈与眷恋。/p “红蕊,帮我个忙吧。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也要让任何人进来。”/p 红蕊觉得看不懂这个女人,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在一个女人身上费这些心思。/p “谢谢。”宁渺渺低声道谢,听到门开的声音。/p 门没有关,在红蕊踏出门的最后一步忽然就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些什么。/p 三尺白绫飞上梁头又飘然而下,一双素手执飞,将两头的结勒紧,优美的脖颈前倾,将挽起的秀发送入其中连着精巧的五官。/p 在板凳被蹬倒的瞬间红蕊伸手捂住了张大的嘴,眼睁睁看着那张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双眉紧蹙。/p 明明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可红蕊就是莫名的从宁渺渺的神情中看出了安宁与淡然,就像这一切都是她所求。/p 求仁得仁,原本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p /p /p “那你黄昏时候说的那些都是信口胡说?”/p “回皇上,宁才人确实与聂侍卫私下见过面,不过,绝无私相授受之事。真正祸乱宫闱的是方得,奴才愿当面与他对质。”“咚”的一声,红蕊以头抢地,几缕发丝散下遮了她脸上的神色。/p “红蕊,你可知道欺君之罪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你可要想清楚,切莫因不轨之人的胁迫酿成大祸。”方宝宝终究是忍不住了,若是牵扯出了方得,那自己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不说,方家也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势必会牵连到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再说便是你想反咬一口,欺君在前,谁又能知道你如今说的这些是不是受人胁迫故意栽赃陷害!”/p “呵…抄家灭族…”红蕊抬起头,殷红的血从额头流下,“滴答滴答”落在了养心殿的地板上,沉闷的砸在人的心头,“褒妃娘娘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我那窝囊的爹惨死街头,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弟弟被人打残扔在乱葬岗上与尸首混在一起,活活被饿死,我妹妹…”红蕊死死的盯着方宝宝,额头上的血流进眼睛又流出来,挂在眼睑,倒像是眼泪流干之后的血泪,悲切欲绝,而眼底是满满的化不开的怨恨,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刀子,红蕊的视线早已将方宝宝的身上射出了无数个窟窿,“我妹妹被那些禽兽当街侮辱,求死不得,又被卖入最下等的勾栏中任人羞辱…呵…这些事情褒妃娘娘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的吗?”/p “你家里的事,本宫如何会清楚?本宫看你是想借着家事为自己开罪罢了!”方宝宝皱了皱眉,不以为意,别说自己不知道,便是真的杀了这么几个下贱的人,又有何不可?/p “褒妃娘娘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问一下这宫女出不得宫,家中事情是如何得知吗,为何褒妃娘娘丝毫不怀疑事情有假?”季映雪默默地看了好一阵,似是无意间脱口而出一个问题。/p “淑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贱婢而已,难不成我还要去探查她的家境底细?”方宝宝并非愚钝之人,只是从未将一个小小的宫女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不会为她花费心思,可是淑妃的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了不对,淑妃这话貌似平常,实际上却是将红蕊一家所有的遭遇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若是不清理干净这一点,在被有心人挑拨,联想之前红蕊欺君为方得开脱的事情,这事情怕是没有这么好解决了。/p “褒妃妹妹你想多了,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淑妃的语气温温柔柔,真正的一番大家淑女的行事模样。/p “淑妃姐姐还是小心点说话比较好,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必定会以为淑妃姐姐怀疑这事情与我有关,到时候传扬出去,必定会有人说我们后宫嫔妃不睦,平白为皇上填了堵,岂不是罪过?”方宝宝说完这席话转身便对着红蕊一顿斥责,“你这贱婢,若事情所言非实,本宫定要将人把你送到慎刑司,让你尝尝污蔑主子的下场。”/p 红蕊并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朝着皇上磕头,原本就没有止住的血的额头如今更是血肉模糊,可见红蕊对自己一点都没有留情,又或许是在发泄满心的怨恨。/p “太子,认识你带上来的,这宫女家里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了。朕问你,这宫女所说是否属实?”/p 晟睿抓住了墨晨枫眼底一闪而过嗜血的光,皇上这是故意将刀递到了墨钰的手中。/p “回皇上,儿臣只是听闻这宫女是唯一知晓宁才人与侍卫私下见面一事,故而将其带了上来,其他事情,儿臣未有时间查明。”/p “也是,你从离开难民营到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如何会有时间查明真相,知道这些事。倒是朕疏忽了。”/p “皇兄,这些事臣弟倒是略有耳闻。据说是一个贫家少年赌尽了自己所有家当,连带着将自己的妹妹也卖了出去,可真到人家赌场的人讨上门去了,却不认账,说是认识大人物,要赌坊的人等等。结果,等来等去,大人物不知所踪,那少年也说不出大人物的名字,便被人打了一个残废,扔到了乱葬岗。赌坊的人本来是想将他妹子卖进醉红楼,正好他爹回来,听邻里街坊说了经过,急忙忙去拦人,赌坊自然不会放,两厢人说着便动起手来,不知是谁一时失手竟将那老汉活活打死了。出了人命,众人惊慌一阵却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少年输掉的银子足够买了他们的命,便是到了官府也不会有什么例外。可谁都没想到那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性子却烈,见到自己爹惨死街头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胡乱挥了几下,想要震慑那赌坊的人。”/p 晟睿一声叹息,“可惜了小姑娘,涉世未深,这赌坊的护院又岂是一把匕首便能吓住的?那赌坊护院中的一人喝了些酒,在他们将那小姑娘擒住的时候,便撕烂了她的衣裳,趁着酒意…唉…其实若是进了醉红楼倒也不会太过艰难,只可惜…造化弄人。”/p 红蕊听着晟睿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却再也没有了什么过激的反应,就那么看着方宝宝,眼神中的怨恨在烧灼着,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方宝宝、将所有害了她家的人燃烧殆尽。/p /p /p /p /p 第22章 一纸帛书,落了梨花泪 http://.biquxs.info/

“宫中之人若非到了探亲的日子或有其他事情,否则一律不许出宫。你又是如何知晓家中事故的?”淑妃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p 红蕊有些想笑,可是这笑到了嘴边,却不过只剩下一抹哀凉而已。/p “原本奴婢确实是不知晓的,但是近日宫中新进了一批宫女,其中正巧有一个是从小熟识的,本是叙旧,却不想竟是噩耗。”/p “那你说方得是罪魁祸首,可有证据?”/p “奴婢寝室中尚余着迷香,其他的奴婢再无实证。”/p “就那一点迷香,谁知晓是不是你故意嫁祸。”方宝宝在红蕊的话中找到了一丝生机。/p “皇上,不如将方得提上来,与这宫女当面对质。”/p 墨晨枫闻言摆了摆手,邱平领命将方得带了进来。/p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p 红蕊看到方得的时候,眼中的杀意迸出,短短几个时辰,红蕊态度的转变让人唏嘘不已。/p “方得,你可有话说?”墨晨枫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哪怕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也带着旁人无法抗拒的上位者的威压。/p “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与宁才人的自戕并无任何关系,皇上明察。”方得仍是死咬着所谓的“冤枉”。/p “撕拉”一声,衣物的破碎声响起,红蕊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衣物直接撕了开来,露出半个肩头。白皙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点点暧昧的痕迹,明显已经有些消散了。/p “这些可都是您方大侍卫的杰作,你不会忘了吧?”红蕊指着自己裸露的香肩,语气中尽是鄙夷。/p “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宽衣解带,当真是不知羞耻!来人,还不将这贱婢拉下去,留在这平白污了皇上的眼睛。”方宝宝不曾想到红蕊竟能做出如此的举动,回神之后便叫嚷着要将红蕊拉出去杖毙。/p 墨钰见红蕊的举动微低了头,并不去看,听到方宝宝的话叹息了一声,便从身上解下了狐裘披风,径自披到了红蕊的肩上,“披着吧。身为女子要懂得爱惜自己,再大的苦楚也不能作践了自己。”/p “你倒惯是会怜香惜玉。”晟睿不置可否。/p “王叔说笑了,只是终究见不得一个柔弱姑娘家受这种苦罢了。”墨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一丝辨不明的意味,仿佛是在遗憾着什么,“皇上,儿臣认为此事此时已经水落石出,还请皇上为这件事受到无辜牵连的人主持公道。”/p “不过是一个不清白的贱婢,一个不知来历的乡野村妇,还有一个和宫妃不清不楚的侍卫,谁能知道他们不是串通起来故意陷害?”方宝宝扫视了大殿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墨钰身上,从一开始就是墨钰百般阻挠,这些所谓的证人也是经墨钰之手一个一个或诉冤,或反水,方宝宝就是脑子再不清楚也明白整件事情背后必定有墨钰的一只手,所以方宝宝直接调转了枪头,“太子殿下,您说呢?”/p “褒妃娘娘所言甚是。本宫也觉得此事过于巧合,怎么偏偏在皇上即将宠幸只是宁才人选择了自戕,并且恰巧在本宫外出赈灾之时牵扯到了喜笑,这一桩桩一件件却是透着一股不同寻常。”墨钰嘴角抿起,神色肃穆,“所以本宫在回宫之后并未直接去慎刑司,而是去了所谓众人目睹喜笑伤人的那条小巷,倒还真是有些发现。”/p 墨钰说着话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木牌,对着方宝宝问道:“褒妃娘娘,您看着可熟悉?”/p 不等方宝宝接过,晟睿便从旁将这木牌多了去,反复瞧了瞧,扔到了邱平手里,撇了撇嘴:“啧啧…本王还当是个什么珍稀了不得的东西,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腰牌,也值得你堂堂太子揣在身上。”/p “回王爷,这可不是普通的腰牌,这是方府暗卫的腰牌。”邱平看过之后又将木牌双手捧到了墨晨枫的跟前,奉了上去。/p 墨晨枫看了看腰牌,又皱着眉看了看墨钰、晟睿还有邱平,直接将那木牌远远地扔了出去,转头看向明显燥乱了的方宝宝。/p “哐当”一声,那令牌仿佛砸到了方宝宝的身上,身形晃了一下,却又强自镇定的开口,只是若仔细听还是能发现她声音中不易察觉的颤抖:“仅凭一个方家的腰牌又能说明什么?再说谁又知道太子殿下是从哪得到的这枚令牌。”/p “褒妃娘娘果真是好胆识,平日里小鸟依人倒着实看不出娘娘还有这般坚韧的心智,罢了,既然褒妃娘娘一定要瞧个明白,那本宫自然要如娘娘所愿。”墨钰的脸上是看破世事的清明,“来人,将人带上来。”/p “娘娘…娘娘救我…娘娘…”随着来人的靠近,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开来。/p 方宝宝皱着眉头,掩着口鼻,嫌恶地看向口口声声向她求救的人,开口道:“你是谁?”/p 来人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方宝宝会直接说不认识他,瞬间变有些崩溃,“娘娘,我是来德啊!是您说只要我杀了那个暖荷再嫁祸给阳景宫的喜笑,便会送我出宫,是您说的啊!您救救我…救救我…”/p “闭嘴!本宫是什么人,为何会去指使你去杀暖荷,至于让你去嫁祸喜笑,更是荒谬!本宫与景阳宫素来相安无事,为何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这奴才,我不过就是前些日子训斥了你两句,没想到你竟怀恨在心,往我身上泼这等脏水,真真是刁奴害主!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方宝宝几句话间便颠倒了黑白,将自己塑造成了一朵受尽迫害,娇滴滴的小百花。/p “褒妃娘娘,别急,本宫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墨钰拍了拍手,庆平拿着两双鞋垫走了进来。/p “听闻褒妃娘娘说与宁才人不熟?”墨钰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却并不等着方宝宝回话,自顾自说着,“这鞋垫是分别从蔷苑轩和漪澜宫里找到的,这副尚未绣完的便是宁才人的,而另一副用过的便是从褒妃娘娘的寝宫找到的,针脚图案一模一样。本宫倒是想要问问褒妃娘娘,若不熟识,宁才人为何会为你绣这鞋垫?怕是私交甚笃吧。”/p 晟睿不待方宝宝开口,便忖度着将话头接了过去:“如此说来,一切便说得通了。褒妃娘娘与宁才人私交甚笃,继而方得见识了宁才人,窈窕淑女谁人不爱,便使法子霸占了宁才人,却不想皇兄突然宠幸,一切即将暴露,宁才人留书自戕。方得狗急跳墙,褒妃娘娘怕受牵连,也为了保下方得,便动了杀念,命方府暗卫杀了暖荷,又收买了红蕊,却不想牵连进了喜笑这一变故,便顺水推舟,将暖荷的死推到了喜笑的身上,有打算借着审问将喜笑处死。褒妃娘娘,果真是好算计啊!若今晚本王晚到了一步,怕如今太子见到的便是喜笑的尸首了吧。”晟睿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啧啧,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p “仅凭这几个不知所谓的人说的话,昭阳王便编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倒是让本宫开了眼界。”方宝宝仍是死撑着不肯认。/p 墨钰看着方宝宝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并不着急,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塌薄薄的纸。/p 晟睿看着墨钰的动作,“噗哧”笑出了声,“我说大侄子,你这袖子里都是些什么呀,怎么还一件一件掏不干净了呢?”/p 墨钰不理他,将那一沓薄薄的纸一张一张的展开伸平,“前几张是补身体的药方,后几张是治疗各种疾病的古方”,墨钰将中间的几张纸抽出来,送到墨晨枫的桌前,“这几张是宁才人临故前写给儿臣的陈情书。”/p “倒不知宁才人与太子也是私交甚笃。”方宝宝现在的状态就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狰狞。/p 墨钰看着方宝宝不说话,那神情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对于她的中伤讽刺面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p 墨晨枫看完了信,身上的气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说一开始墨晨枫只是当这件事是一个浪荡风流的腌臜事的话,漫不经心的话,如今他便将这件事当做的旁人对自己威严的冒犯,雷霆震怒。/p 而这个变化,墨钰、晟睿、季映雪甚至是邱平都乐见其成。当然,方宝宝一行人刚好相反。/p “褒妃,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墨晨枫将那几张纸砸到了方宝宝的头上,虽说几张薄薄的纸砸到头上并不疼,可方宝宝却仿佛感受到了千钧之力,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p 梨花一枝春带雨,可惜开错了时节。/p 方宝宝俯身捡起了那几张纸,脸色随着目光的移动逐渐苍白,最后,瘫坐在地上,再说不出一句话。/p 娇艳的梨花,本就不适合寒冬,倒是红梅映雪,越开越盛,才有谈趣。/p “求皇上开恩。”方宝宝的声音中是被恐惧掩盖了的不甘,就差一步,却没想到本本分分的宁才人竟留了这么一张底牌。/p “方得目无宫规,枉顾律法,杀人害命,杖责八十后押入大牢,褒妃褫夺封号,降为才人,禁于漪澜宫自省。红蕊,欺君在前,念其痛改前非,家遭变故,饶其性命,逐出宫去。钦此~”/p 墨晨枫看了眼窗外浓墨似的天,伸手捏了捏眉心,“你们也都下去吧,朕乏了。”/p /p “多谢王叔出手相助,改日定当带着喜笑登门道谢。”墨钰站在长廊的宫灯下,微黄的光为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意,在这数九寒天里格外难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p 晟睿压了压心头的不适,面容上又换成了放荡不羁的笑,“不急不急,迟早是要还回来的。你还是先去照看着喜笑那小丫头吧,绣‘活’怕是没有这么轻易便能解开。”/p “王叔说的是,那墨钰就先告辞了。”墨钰离开了宫灯可照亮的范围,朝着黑暗处隐去。/p 晟睿看着他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再分不清哪里是夜,哪里是人,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不禁嗤笑一声感叹道,“果然是老了,竟然如此情景也能泛上感伤的情绪。”/p 隐匿在暗处的影卫被自家王爷的感慨吓得脚一滑差点跌下墙头,抚着心口,暗呼:“好险、好险。”/p /p /p 第23章 花傍人生,人随花枯 http://.biquxs.info/

夜已深,厚重的天空却不见半颗星子,一丝光亮,仿佛所有的阴霾都于此时聚集在一起,湮没了所有的生机,无端端让人心情烦闷。/p 一如阳景宫众人。/p “太子殿下,奴才与众太医商议许久,想了各种方法…”原来给喜笑诊脉的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开口,却还是被墨钰无情打断。/p “本宫只要听结果。”墨钰脸上寒气弥漫,仿佛下一刻便要冰封千里。/p 老大夫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嘴上却不敢迟疑:“喜笑姑娘的手脚若好好调养能与旁人无异,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只是…只是…”老大夫感觉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腿一软便跌了下去,心想着事已至此,是祸也躲不过,只是终究不敢看向那结了冰的寒眸,低下头闭着眼睛将喜笑的情况说了出来,“其他的,奴才与这几个太医都可以调理回来,唯有这‘绣生花’,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绣活’,并非俗物,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解开的,此物凶险,奴才不敢轻易尝试,还请…还请太子殿下恕罪…”/p 墨钰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知道这次是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但喜笑如今的情况让他如何能松下心来?/p 墨钰抬手,一旁的庆平便将老大夫扶了起来,见墨钰不语,庆平便与老大夫说了几句:“孟老,太子殿下无意与你们为难,只是你一直呆在阳景宫中,自也知道喜笑对于主子的意义不同。你的医术在这宫中便是数一数二,这点主子自是放心的,只是那‘绣生花’当真如此厉害?连您都没有破解之法了吗?”/p 孟老大夫听了庆平的话,叹了一口气:“我自是知道喜笑姑娘对于太子殿下的不同,只是,这‘绣生花’…”孟老大夫说着看了墨钰一眼,只见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再没有了方才的冷意,却更令人生惧。/p 孟大夫看着墨钰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罢了,原本老朽是打算将这事情带进棺材里的,罢了罢了…”/p 墨钰在孟大夫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隐秘,让庆平给孟大夫端了把椅子,便叫庆平出去了。/p 庆平并不多言,俯身退了出去,并将门缓缓带上,挥退了其他人,自己站在门外守着。/p “孟老,有话便直说吧。”/p “这便要从‘绣生花’的来源开始了。这‘绣生花’因着‘绣生不绣死’的特殊性,久而久之,便被人叫成了‘绣活’,再无人知道它原本的名字了。众人都说这‘绣生花’是前朝创出到如今却失传了的刑罚,其实不然。”/p 孟大夫见墨钰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便接着往下说道:“这‘绣生花’起始已不可追溯,但前朝之前一直流传于江湖,并未从宫中出现过。江湖传说,这‘绣生花’是江湖上的一个只收女子的门派思渺派创出,传闻这‘绣生花’由思渺派的门主所创,而其本意是为派下门人做一个标识,不曾想,一次门人叛出,阴差阳错,这‘绣生花’竟要了那叛徒的性命,从此,这‘绣生花’才成了令人胆寒的刑罚。‘绣生花’只绣生不绣死,特制的丝线由皮入骨,来回穿梭间绕遍所有血管经脉。据说‘绣生花’只绣未开和待开之花,且只绣于一侧,如不及时解开,随着时间的推移丝线会逐渐缩紧,勒住人的血管经脉,那未开与待开之花在这时便开遍全身越开越盛,人成渐衰之势,花现绝世之姿,最后人随花枯。这便是‘绣生花’。这‘绣生花’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力才能使针入骨而线不断,然,却并非功力深厚便可完成,需此人对人体经脉熟记于心并了如指掌,才不至于‘一针错,万花枯’。老夫看过喜笑姑娘身上的‘绣生花’略显手生,但丝毫未差,怕是那人与思渺派门主颇有渊源。”/p “如何解?”墨钰虽不知它的由来,却不并不在乎,他只关心喜笑身上的“绣生花”如何可解。/p “这‘绣生花’需由绣花之人亲解。”/p 墨钰听到这个答案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孟大夫便知,这人怕是早已寻不到了。/p “若非本人,便只有比那人技艺更熟,功力更深之人来开解了。只是在前朝时,那思渺派为正派所攻,加之前朝皇帝向来不喜这种邪教门派,便助了一力,那思渺派双拳难敌四手,就此四散没落,思缈门主更是踪迹全无。”/p “本宫明白了。喜笑身上的‘绣生花’还有多长时间?”/p “老朽不敢妄言。喜笑姑娘的‘绣生花’是绣在颈侧,而颈侧是人体血管经脉最密集的地方,所以无法断言,如今虽无花开之势,但因桎梏了身体半数的血脉,花开至枯不过一瞬,只能说越快越好。”/p 墨钰面上依旧,“待找回‘绣生花’的解法之前,喜笑便有劳孟大夫了。”/p “太子殿下客气了,老朽定竭尽全力,不负太子殿下所托。”孟大夫拱手行礼,“若无其他事,那老朽便先行下去熬药了。”/p “去吧。”/p 孟大夫反身关门时看到墨钰起身坐到了喜笑床前,手指在喜笑的脸颊轻触。/p 室内正燃着喜笑之前炮制的辟寒香,丝丝淡白的烟雾裹挟着暖意浸融在墨钰身旁,缭缭绕绕,映着屋中的摆设。庆平远远看着,虽知是避寒香,却偏偏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触到了一抹冷寒。/p 与阳景宫略带着暖意的清冷不同,漪澜宫中是真正的寒凉。/p 宫中人拜高踩低是立身之本,如今方宝宝被贬为才人,这漪澜宫算是没落了,只不过若是寻常,宫中人再势力也断不会把人得罪狠了,毕竟谁都知道龙颜无常,指不定哪天如今落魄不堪人便翻身一跃成了众人仰视的存在,可这次不同,方宝宝前脚被押回了漪澜宫,后脚这宫里便都传遍了“褒妃勾结方家侍卫私通宁才人,又嫁祸阳景宫不成,被贬为才人”的消息。/p 明显的,这方宝宝是得罪了人。/p 可得罪的是谁呢?谁都不敢说出来,但宫里人心里的那把称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掂量了起来。/p 这喜笑在阳景宫素来便是半个主子的存在,甚至有一阵宫里盛传喜笑是太子的侍寝宫女,早已近了太子殿下的身,后来邱平严惩了几个碎嘴之人,这流言才压了下去,但宫里人人都觉得那是事实,也都明白喜笑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与旁人不同。/p 如今这褒妃,不,是褒才人明目张胆的陷害了太子爷的心上之人,自然是要免不了受些苦的,甚至怕是复宠都无望了。/p 每个人心中的小秤砣“啪啪”直晃,掂量着雪中送炭得人心和落井下石表忠心哪一个更能有利于自己。/p 可除了利益之外,到底还是有些人情在的,就像此时,还是有人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趁着夜色来到了漪澜宫。/p “吱呀…”方宝宝从来不知道,原来就连这宫中的门都是拜高踩低的,往日她得宠时,这门哪怕打开时稍有余声,也是温婉曲扬,听得人神意温柔,如今她被贬,这漪澜宫成了冷宫,这门也越发的不敬主子,稍稍一推,便吱吱呀呀个不停,粗嘎磨砺,叫人愈发心烦。/p 如此想着,方宝宝却笑出了一声来,这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盘旋,久久不散。/p 来人皱了皱眉,看着这宫殿昏暗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掌灯呢?”/p “你来了。”方宝宝像是没猜到她会来,又像是在等着她的到来,“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掌了灯,也不过是给旁人看的,何必多此一举呢。”/p “这倒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来人淡笑一声,含着几分的诧异,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大致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是一个丝毫不逊色于方宝宝的美人,甚至加上出尘的气质要比方宝宝更胜一筹。/p “说得像你多么了解我。”方宝宝也不招呼来人,自顾自坐到一旁的椅子椅子上,又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p 来人也不客气,慢踱几步便在方宝宝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学着方宝宝的样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轻啜,一点一点的品。/p “你倒是有闲心,一杯凉透了的茶而已,也值得你这么用心的去品。”方宝宝看着那人,终究是被她的态度伤到了,“你到底来做什么?”/p “这话倒是有意思。”来人又是一阵轻笑,“难道不是姐姐你差红香去请我过来的吗?”/p 方宝宝一阵语噎,半晌才说出话来:“是我差红香去请的你,又怎样,你不还是来了吗!方贝贝,你和我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今我被贬为才人,方家遭难,你以为你又能风光多久?”方宝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看着方贝贝的清闲样子心中愤懑,也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我只问你,你帮是不帮?”/p 方贝贝敛了脸上的笑,变成了清冷的毫无人间情味的散仙,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飘渺:“我早就说过,我再不是方家之人。我也早已提醒过你,哪怕那人早已不在宫中,也无人能越了她去。”/p “哼!我看你是还念着不该念的人吧。”/p “随你如何说,我只来告诉你一句,我已经向皇上请了旨,明日便去泰安山礼佛。今日来也是向姐姐你告别,你好自为之。”/p 方贝贝说完也不管方宝宝是何反应,转身便离开了漪澜宫。/p 听得身后一声接一声的碎瓷声,方贝贝在嘴角挽了个清淡的笑意,伴着刚刚突破云层的月,款款离去。/p /p /p /p /p 第24章 前时人声,端看寂静 http://.biquxs.info/

冬日里天短夜长,庆平推开门要伺候墨钰上早朝的时候才发现墨钰竟是在喜笑房中守了一夜。/p “主子,该上早朝的。”/p “恩。”/p “我去叫人来伺候梳洗。”庆平想起往日里这个时候都是喜笑一手打理主子的一切,从穿衣到绾发,事无巨细。/p “不用,你去打盆水来就好。”/p 墨钰拾起一旁的净手巾为喜笑擦拭了手脸之后才穿戴朝服,将扣子一粒一粒仔细扣好,像往常喜笑那般。/p 墨钰慢悠悠的扣着扣子,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沉得住气。/p 大殿之上金龙盘旋端的是气势逼人,当然若是忽略掉那仿若菜市场般的鼎沸人声的话。/p “本王倒是小看诸位大人了!平日里一个个装的才富五车一副清高模样,便是说话也是和气有礼,却不知各位私下里如此放得开,方才本王还以为这不是金鸾大殿,是本王不小心走错到了哪家小街弄堂呢!”昭阳王晟睿的声音骤然响起,原本人声嘈杂的朝堂一下子寂静了下来,鸦雀无声。/p “呵…”晟睿一阵好笑,揶揄道:“各位大人果真是有本事的,不过片刻,这弄堂就变成了坟地,本王当真是小看了诸位大人。”/p 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那个不是文武大才,浸淫为官之术数年,到头来却被一个纨绔王爷不屑至此,偏偏却又被人拿住了计量,反驳不得,毕竟这事确实是自己做出来的,更何况这声嘲讽将大殿之上的人都涵括在内,所谓“人多不怕挨打疼”,倒也无一人站出来申辩。/p 晟睿像是知晓他们的想法,轻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就大咧咧依着龙柱站到了一侧。/p “王叔今日竟比侄儿来的还早。”/p 二皇子向来是个多事的,晟睿不欲搭理,奈何这二皇子偏巧像是嗅到了腥的苍蝇,围着他转个不停。/p “王叔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是身体有恙吗?前几日,侄儿得了一棵千年人参,等下了朝,侄儿便去给王叔送了过去。”/p “王叔…哎…王叔…”/p 晟睿正要发作,正巧偏头瞧见墨钰手里携着一个精致的暖炉踏着晨曦的微光而来,也不理会二皇子在一旁叽叽歪歪的说着话,转身便向墨钰走了去,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刚刚在殿中寻了一圈,不见你的人影,还以为你要守着喜笑那小丫头的。”/p 墨钰抬眼看着晟睿,漆黑的眸子扫过晟睿身后的二皇子,心中便明白了往日吊儿郎当连皇上都不放到眼里的晟睿今日这番古怪的热情是因何而来了。/p 想明白了这事情缘由,墨钰也不曾躲开,只是那一双眸子中跳进了一丝笑意,盈盈的,像是一潭湖水中散落了些许星子,向着晟睿低声道:“想不到向来潇洒不羁的王叔也有需要旁人来解围的一天。”/p 晟睿抬手摸了一下鼻子,掩饰被墨钰看破的尴尬,又觉不甘,抬起头看向墨钰,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跌进了那潭湖水,宁静,明澈,却又深不见底。/p “我说王叔怎么忙不急和我说话便急匆匆走了呢,原来是太子殿下到了。”二皇子墨萧凡阴阳怪气的语句中全是对于墨钰的不满。/p “二皇子前一阵不是病了吗?怎么,如今雪灾势头已缓,你这病倒是全部好利落了?”墨钰眼尾一挑,斜睨着墨萧凡,话里却都是揭了他的短。/p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旁人听到…”/p “听到又怎样?我不过是看这天气严寒,二皇子又身体刚愈,忍不住关心一句罢了。怎么,我是说的哪里不妥,惹得二皇子您心情不悦了吗?”墨钰说着气死人的话,脸上却是一副无辜无害的样子。/p “竖子猖狂。”墨萧凡被墨钰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说了如此一句便甩袖离开,再不与墨钰为伍。/p “本王倒不曾知晓太子殿下也长了一副伶牙俐齿呢。”晟睿眼见着墨萧凡被墨钰气走,才悠闲闲的开口。/p “让王叔见笑了,这一番权当是还了王叔给墨钰带话的情分了。”/p “啧…你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晟睿从来都是做猎人的,如今墨钰算是入了他的眼,“只是,一句解围的话便还了本王侍卫一骑千里的情分,怕是太轻薄了些吧。”/p 墨钰听完昭阳王的话,嘴角狠狠一抽。一骑千里?从宫里到难民营总共不过百里,何来的千里之说?/p 墨钰正要反驳,便听到大殿里传来“皇上驾到”,顾不上再搭理晟睿,墨钰脚步轻移,在皇上进殿之前便到达了自己的位置悄然站好。/p 晟睿只觉一阵风吹过,转眼之间墨钰便进了大殿之中,他轻笑一声,也迈着步子向殿内走去。/p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p “诸位爱卿,有本启奏,无事退朝。”/p “回皇上,臣方卓良有事禀告。”方卓良不顾一旁方尚书的阻拦直接站了出去。/p “哦?何事?”墨晨枫眼尾一挑,若是晟睿早一步踏入大殿一定会发现墨晨枫这一动作和墨钰刚刚的动作如出一辙。/p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奉旨赈灾,却在灾情尚未稳定之时无诏私自回宫,至万千灾民于不顾,此乃其一;其二,太子殿下尚未娶妻便偏爱一宫女,甚至于慎刑司强夺人出,实在是有损皇家体统。”方卓良一板一眼的向墨晨枫禀告,端的是正义凛然,其实不过是扯了赈灾失利的幌子为了褒妃报私仇罢了。/p “臣弟来晚了。”明明就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晟睿偏偏拖到了朝会开始。/p 墨晨枫与文武百官早已习惯晟睿的无礼做派,也不理会他,只是接着方卓良的话问着墨钰:“太子,你如何说?”/p 晟睿见没人理会他,也不恼,依旧是寻了一棵龙柱,恍如无骨般倚着。/p “儿臣无话可说。”墨钰并不反驳,像是只等着坐在皇位上的人的裁决。/p 文武百官就连方卓良都不曾想到墨钰竟毫不辩解,就将这罪名认了下来,只有墨晨枫和晟睿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p 二皇子墨萧凡见皇上迟疑,以为皇上不忍心惩罚,便想着不漏痕迹的添一把火,声音悲切道:“父皇,太子也是太过心急,不曾思虑周全,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儿臣恳请父皇,念在太子自请出宫赈灾的份上,从轻处罚,莫要寒了太子殿下为国为民的心。”/p 墨萧凡这番话说得极好,真可谓是杀人不见血,滴水不漏间将墨钰的罪名坐实,就算墨晨枫方才真的不想治墨钰的罪,如今墨萧凡的话一出,也就只能治一个罪名,哪怕是小惩大诫,再也不能在掩盖了去。/p 若不是时机不对,墨钰都忍不住为他这番话击掌赞赏,就连晟睿都忍不住侧头看了墨萧凡一眼。/p 若是墨萧凡知晓墨钰原本想的便是受了这个罪名继而获得正大光明出宫在外的机会,而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助了一份力,到时怕是连肠子都会悔青了。/p 墨晨枫看着墨钰仍未说话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p 墨萧凡咬咬牙,暗自忖度着,若是再多说几句,这欲要墨钰治罪的痕迹会不会太过明显了的时候,晟睿站了出来:“皇上,太子有无诏入宫您才应该是最清楚的。另一说,太子自请赈灾本就是大义为民,如今回宫处理阳景宫事端,也说得过去,并且,太子不过离开一天,难民营还有京兆尹坐镇,必是不会出现什么争端的。”/p 墨钰眼见着到嘴的鸭子就要被晟睿的几句话给说飞了,急忙忙站出来,一副知错悔过的模样,低着头,声线低沉:“墨钰先在这里多谢昭阳王为墨钰开脱了,只是此事是墨钰有错在先,断不敢让旁人为墨钰说情。墨钰确实是无诏回宫,将万千灾民抛给了京兆尹大人,幸而未出什么差错,不然墨钰万死难辞其罪。如今,宫中之事已经查明,墨钰不敢再拖,亦不敢求皇上轻饶,只求能再为百姓做些什么。”/p 墨钰说得情真意切,若是忽略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算计的话。/p 晟睿听到墨钰如此一番话,便知晓了墨钰的打算,不欲与他为难,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开如此有趣的玩物,眼珠转了转,便又开了口,只是这次的语气与墨钰近似:“皇兄,此事臣弟也有错。”/p 墨晨枫听到晟睿的话音转变便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虽不曾惊讶,但也着实好奇。/p 可怜的是底下的文武百官,被晟睿的话吓了一跳,大殿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p 众人心中暗忖,这昭阳王自先皇后离去便时常云游,放荡不羁,就连皇上都让他三分,文武百官更是不敢触其风头,以往不论何事,谁人过错,也总是旁人的过错,这昭阳王从未有过歉意的态度,更不用说如此惊人之语了。/p 所以昭阳王的一句话便噎到了一向视仪态为生命的朝廷大臣。/p “哦?你有错?这倒是有些新鲜。”墨晨枫想着好久不曾在晟睿脸上看到漫不经心之外的神态了,不禁有些好奇他想做些什么,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倒是给朕说说,你何来的错?”/p “回皇上”,晟睿知道墨晨枫是个老猎手,怕是早已洞察了他的心思,却依旧做足了认错的姿态,“此次赈灾原本就是由臣弟与太子同行,但臣弟耽误了出行时间,故而只有太子一人,说到底,若非臣弟耽误了事情,此事也不会闹成这样。”/p 墨晨枫与墨钰都是嘴角微抽,可文武百官却是被晟睿的话语所感动,或许未曾感动,只是为了昭阳王的颜面做了样子,可这种情况下谁又在乎是否真心呢。/p 墨晨枫觉得在听晟睿胡诌下去,早膳都没胃口吃了,便遂了他的愿,“那你想要如何?”/p 晟睿却将目光投向了墨钰。/p 墨钰只觉头疼,瞥了一眼晟睿开口道:“儿臣愿出宫巡视灾情,方便皇上制定进一步的赈灾计划。”/p “臣弟愿随太子一起,弥补上次未能前去赈灾的遗憾。”/p “罢了。太子无诏私自回宫,本应重罚,但念在其赈灾有功,有知错善改,特令其出宫巡查各地雪灾灾情与赈灾情况,许昭阳王同行。退朝。”/p /p /p /p /p /p 第25章 喜乐安然 http://.biquxs.info/

西风料峭,山上的树早已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虽不能遮风,倒也不会遮了人的视线,更不会妨碍赶路。只是虽离那场封门的大雪过了小半月,但这处地方少有人来,算得上人迹罕至,以至于崎岖的山路上尚有些冰冻了的余雪不曾清理,便给驾车的人增加了几分难度。/p “主子您坐好了。”庆平眼见着前方山路的拐角略显狭窄,且不知何人在那处堆了几个雪堆,原本狭窄的过路更显逼仄,想来是要有一番大的颠簸了,便出声提醒。/p “驾…吁…”庆平扬起马鞭赶着马车正要碾过雪堆时,突然勒住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p 这一起一停间,马车的轱辘发出一声脆响,竟是被这冲力生生凹断了。/p “主子,你没事吧?”/p “无事。”马车内的声音波澜不惊。/p “你这侍卫驾车的技术不甚过关啊,倒不如让邹毅来了。”/p 墨钰声音刚落,庆平便听到了来自车厢内昭阳王的嫌弃,庆平撇撇嘴,当初不知是谁非要缠着自家主子,说是哪怕走这崎岖山路也要跟着,如今主子还未说什么,这昭阳王便嫌弃上了。当然,庆平只敢腹诽,并不敢宣之于口。/p 庆平不敢,但墨钰却是个护短的,扬了扬眉,带着无害的笑:“这话若是叫邹毅听到怕是就没这么舒服了。再有,我记得好像临回程前,是谁说的赶路要紧,崎岖颠簸也无事,一定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宫的。这路一颠簸,我竟忘了是谁说的,庆平,你可还记得?”/p 庆平听着墨钰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心知这是主子在为自己撑腰,便摆出一副正经思考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天才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大声说道:“主子,我想起来了,是…”/p “咳…”庆平的话被晟睿的咳嗽声打断,近距离感受到晟睿明晃晃的威压,又不想驳了主子的面子,思量着只能将音量调小,便将剩余的话用了极低的声音:“是昭阳王爷说的。”/p “想不到王叔威逼的技巧倒是精髓,只是用在这等小事上倒是浪费了。”墨钰听着庆平的声音由大转小,不禁莞尔。/p “本王不开心的事就没有小事。”晟睿倒没对庆平再说些什么,只是端出了一副傲娇的模样。/p 墨钰也不与他过多计较,撩开车厢的垂帘,一股冷风便趁机钻了进来,墨钰也不管这寒风料峭刺人骨动作麻利的出了车厢,转身又将厚重的垂帘安放好,直至确认再没有寒风能钻进车厢,才询问庆平方才是怎么回事。/p “主子您看,雪堆那处有一个姑娘。本来奴才是打算直接碾过这雪堆的,只是马鞭扬起来才看到这还昏着一位姑娘家,若是马车从这雪堆上轧过去,难保不会伤到这姑娘,所以奴才才赶紧勒了缰绳。只是没想到连续的赶路,这马车的轱辘也不结实了,这一起一停,竟给拗裂了。这车怕是回不了宫了。”/p “无妨,先去看看那个姑娘吧。”/p 墨钰说着便要下马车,这时斜刺里突然出来一只胳膊将墨钰箍住,与那力道不似,箍着墨钰的晟睿,声音依旧是漫不经心的:“你倒是天真。山郊野岭,哪里来的姑娘家会倒在这里。庆平,你主子单蠢,你也是个蠢得不成,竟也不知道拦着。行了,你且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做计较。”/p 墨钰被嘲讽了一番也不生气,只是暗中腹诽,你才蠢,你全家都蠢。腹诽完,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依旧箍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小声道:“叔,我不下去了,你可以放开了。”/p “哼。”晟睿正惊讶于手下胳膊的纤细,一时忘了放开,此事被提醒,颇觉些尴尬,却又不甘就这么放过墨钰,“还知道掩饰一下身份,倒也不算太蠢。不过既然会有需要掩藏身份,那倒不如以兄弟相称来得更方便些。”转眼间二人便从叔侄变成了兄弟,晟睿却还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墨钰,”你方才在想什么?”/p 墨钰听了此话,撇了撇嘴,在想着你才蠢,能告诉你吗?当然不能!/p 于是,墨钰一边腹诽着晟睿的挑剔与毒舌,一边在脸上挂起一副无辜的笑脸,“在想,果真还是叔想得更周全些。”不愧是在外云游了这些年,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坑惨过。/p 听到墨钰恭维的话,晟睿才将手收了回去,摆出一副长辈的威严:“你知道就好。”/p 他两个说话间庆平已将昏迷在雪堆旁的姑娘抱了过来:“主子,这姑娘应该是才昏过去不久,身上还未着了寒意,不过,看这样子怕是糟了匪逃出来的。”/p 墨钰看着那姑娘的外衣有些被撕扯开,心知庆平猜的大概是八九不离十,又见这姑娘昏迷中仍是不断地蜷缩起身子,想要抵挡住些许的寒意,便起了怜悯之心,往旁边侧了侧身,对着庆平说道:“你将她抱进车厢里暖合暖和吧,左右这车厢够宽敞,还有着空闲地。”/p 墨钰刚说完,车厢里便传来了一声冷哼,墨钰这才想起这车厢里还有这一位事多又挑剔主呢。想起当初刚刚巡查完各地雪灾情况,想要返程时,晟睿非得要跟着自己,磨着自己答应了之后,便命人对着这马车进行了一番大改造,若不是自己拦着怕是连带着也要把驾车的马给回炉重造了的事,墨钰就一阵头疼。/p 墨钰也是经过这么一次才从邹毅的口中知晓这昭阳王向来都是哪怕一张软皮上有杂毛都一定要撤了重换的。/p 昭阳王会允许一个素不相识,甚至算得上衣衫褴褛的姑娘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吗?答案当然是不。/p 晟睿是宁可在车厢外冒着寒风,也不愿与一个浑身沾着枯叶和雪的人坐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以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成体统为由将墨钰也一道拉了出来,于是乎,宽敞明亮的车厢内只有一个昏迷着的姑娘,马车的坐骑处却坐着三个衣衫干净的公子,尤其是其中两个明显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哪怕是坐在车厢外,一身普通的衣服,也透出一股子清贵来。/p 墨钰坐在车厢外,看着庆平小心的驾着车,想着车厢里面的姑娘无人照料,虽然因为车辕有些断裂行驶得比较慢,但山路终究是有些颠簸的,晟睿是拿定了主意不会让自己进车厢,只能无奈的将庆平赶了进去,随手将缰绳塞到了晟睿的手中。/p 于是,从来只抚琴作画写文章的昭阳王生平第一次做了赶车的马夫。/p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墨钰便听到车厢里传来了庆平的声音,“姑娘,你醒了。”/p 温婉中带着些迷惘的女声响起:“我这是在哪?”/p “这是马车的车厢。”庆平自觉说了句蠢话,急忙又补充道,“姑娘不必害怕,是我家主子正巧经过这里,见姑娘在路边晕了过去,怕姑娘冻伤,便将姑娘放进了这马车,全且为姑娘暖和一下身子。”/p 那姑娘听得庆平所言才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禁溢满了眼泪,含着轻微的啜泣柔声道:“如此,多谢小哥照料了。”/p 那姑娘侧头瞧了瞧,这车厢足以容纳四五个人,内里装饰更是虽没有什么珠宝器具,却不知为何偏偏透着一股子华贵。正对着门的车厢最里面摆着一张软塌,说是正对着门,其实车厢内还摆着一扇屏风,上面绣着的不是花草,只是相同的几个草书,那字迹龙飞凤舞,当真算得上是“飘若游龙,矫若惊鸿”,只是这姑娘着实是认不得这几个字,不然也不会给寨里带回这么大的麻烦。/p “这位小哥,你说是你主子救了我,那你主子现在何处?我想着毕竟是救命恩人,若是方便,还是要行一礼表达谢意的。”/p “没事的,我家主子向来不在乎这番小节,姑娘也不必放于心上。”庆平自是不敢说出主子在外驾着马车,只因救了你得罪了另一个不能得罪的,庆平如此想着,嘴上却不停歇,“我叫庆平,姑娘不必叫我小哥,随意便好。只是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p 这姑娘明显楞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会被问及姓名,踟蹰了一阵才开口道:“我家向来只重男丁,故而如今还尚未有一个叫的上来的名字,倒是让小哥你笑话了。”/p 庆平听到这姑娘如此说,心中不免想起了喜笑,听闻喜笑家中便有一个哥哥,因是男丁,便格外照顾,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他一人,后来喜颜姑姑到了出宫的年纪,喜笑家里怕没了来源,便将还是孩子的喜笑借着喜颜姑姑的面子送入了阳景宫与太子殿下做个伴,因而太子与喜笑的情分是从小便有的,自是与旁人不同。/p 想起了喜笑,就不免想起了喜笑身上的“绣生花”,太子殿下担下所有罪责便是为了可以出宫为喜笑寻得一丝生机,不过这十几天的时候,听得主子说喜笑已经醒了,只是因着脚上的伤不能随意走动,并且给喜笑绣上“绣生花”的那个瞎眼老嬷嬷应该是留了情的,这些天过去,喜笑侧颈上的芍药依旧是含苞的姿态,并不见花开的趋势,故而墨钰才敢救助这昏迷了的姑娘。/p 庆平的思绪不过漂移了一阵便有转了回来,听闻这姑娘还没有能叫的出口的名字,便自告奋勇道:“若你不嫌弃,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如何?”/p 那姑娘没想到庆平会有这想法,一时之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p 庆平看着姑娘的脸色不定,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唐突了人家,遂又道了歉。/p 那姑娘又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庆平略有失望的脸刚想说些什么,车厢的垂帘便被扯了开,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突兀的撞进眼中,随即而来的是带着微微笑意的俊美的脸,只见朱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又携着一丝道不明的暖意:“姑娘受惊了。庆平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听姑娘未有名字,一时思虑不周,一时唐突了佳人,还望姑娘不要在意。”/p 那姑娘看着墨钰染笑的眸子,不期然羞红了脸,就连说出的话都磕磕绊绊了:“不…不在意的…”那姑娘似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努力想要维持住一个淑女应该有的样子,奈何效果却不能尽如人意:“小女子确实还没有名字,烦请公子帮忙想一个吧。”/p “那边由庆平起吧。”墨钰怕姑娘不放心,有特意解释道:“他是读过几本书的。”/p 庆平听了墨钰的话,在一旁苦思冥想了半天,就怕丢了主子的脸面,思来想去,终于决定了下来,“那就叫乐然吧。愿姑娘一生喜乐安然。”/p 庆平大概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了在他说出这个名字后乐然为何失神,也是那时才知道乐然便是这姑娘原本的名字。只是有些事情发生之后,乐然便把自己的名字丢了。却不想有些东西是天注定的,兜兜转转,她还是叫了“乐然”这个喜乐安然的名字。/p /p 第26章 温婉安然,不过梦影翩跹 http://.biquxs.info/

庆平说出这样一个拥有着美好寓意的名字时,车厢便陷入了一阵宁静。/p 墨钰是有些惊讶,虽然他刚刚对着那姑娘说庆平是读过书的,但多数的还是想要全了庆平的面子,左右自己也在这,若是想出的名字不合姑娘的意,自己帮着出一个主意便是了。只是没想到庆平想出了这样一个可以说无法挑剔的名字,乐然,平心而论,是个不错的名字。/p 乐然则是真正的有些愣怔。/p 庆平不曾想会是他们会是这种反应,顿时有些无措,直至手心都冒了些许的汗,才抓了抓本就不怎么柔顺的头发,尴尬的笑了笑:“是不是不大好听?不合姑娘的意?那个,我读书少,不如,不如…”/p 庆平不如了半天,也没说下去,只是求救似的看向墨钰。/p 墨钰心知庆平想说的是“不如主子帮忙想一个吧”,也知道庆平没说出来是在顾及着自己的身份,若自己是真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公子哥也就罢了,哪怕传扬出去也不过就是一件清贵佳公子行程路上邂逅温婉美人的风流韵事,但自己是太子,这事便没有这么简单了。/p 另一说,墨钰也确实觉得庆平想的这个名字是不错的,与这姑娘也相符合,若真是自己再取一个,怕也是相差无几,倒不如这个更恰了机缘。/p 庆平见墨钰不说话,也揣度不到自己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能在心中暗恼,自己为何要揽上这样一个事情,如今那姑娘怕也是尴尬。/p 终究是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庆平想着事是自己挑的,自己便将这事平了吧,“那个,姑娘,这事是我唐突了…”/p “不、不…”乐然好似终于回过了神,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那以后我便叫做‘乐然’了。”/p 庆平见乐然的神情不似作假,一张脸悄然浮上类似可疑的红晕,恍如一条路弯弯绕绕,眼看着到了尽头再无出路,却不想转过拐角便是柳暗花明的惊喜,“你喜欢便好。”/p 庆平只顾着安下心来,墨钰却是捕捉到了乐然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似沉痛,又似释然。/p 不过,终究是一个即将分别的过客,墨钰并不打算深究,却不曾想,几日后,朝堂大殿之上,温润少年举手投足间的煞气皆是为了如今他并不打算深究的事情。/p “乐然,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庆平忍了又忍终究是问了出来。/p 听闻此话,乐然的眼中闪过暗芒,转瞬间便被惊惶覆盖,“我是被人掳到这里的。”/p 乐然早已端详过这车厢的装饰,虽说并没有寻到什么值钱的珠宝,但直觉这三人几人定不是普通人家的,怕是哪家的公子出过远门,怕被绿莽盯上,故而舍了那些外露的奢侈,只是这公子身上的贵气却是遮不住的。只可惜,这几人是良善之人。/p 乐然心中思量片刻,便有了计较,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绣着兰花图的帕子,甩了甩,就捏在手里去蘸眼中的泪,声音哀切:“我原本是要去投奔家里的远亲的,不成想路过这…”/p “姑娘且等等。”/p 墨钰自乐然从袖子里掏出那方帕子时嘴角就勾起了几分戏谑的弧度,像是知晓乐然所做的一切。/p 乐然心中本就有些发慌,如今,墨钰突然出了声,乐然心中一颤,手不自觉捏紧了帕子,因为使力太大的缘故,一双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手近似透明,骨节处泛着淡淡的毫无血色的白。/p “我堂兄还在外面,我们已经赶了半天的路,他怕是也饿了,不如停了车,将他一起也叫进来,我们吃些东西,正巧听听姑娘的难处。我那堂兄最是聪明,定能为姑娘出一个主意。”/p 墨钰温润如玉,处处都替乐然想到了。/p 不知怎的乐然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自己本该高兴的,方才还想着留了一个怕是会不好对付。如今,墨钰自己提出来,得来全不费工夫,乐然却是高兴不起来了。/p 看着乐然有所迟疑,墨钰便暗地里又悄悄加了一把火,“我这堂兄曾经跟一个老师傅学过一段时候的功夫,虽说没得什么精髓,但一般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所以乐然姑娘不必忧心,便是真有劫匪来了,我堂兄也是能应付的。”/p 原本乐然还是有些迟疑的,一听墨钰的话,顿时打消了心中升腾起的顾念,颊间染了几朵红霞,像极了要见陌生人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就有劳公子了。”/p 墨钰直起身走到垂帘前伸手一撩,一股冷风袭来消散了些车厢内帕子带出来的香气,笑嘻嘻的对着晟睿说:“堂兄,赶了这么久的路了,不如歇息一下,乐然正在说她的身世,你来帮忙出个主意吧。”/p 晟睿在车厢外早已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进了耳中,所以并不意外墨钰出来,只是刚想拒绝,就见墨钰对着他微微一笑,这是从来不曾在墨钰脸上出现的神情,又或者是晟睿从不曾在墨钰的脸上看到过,那笑中带着三分狡猾,七分算计。/p 就这样,晟睿想要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再也没有吐出来的机会。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墨钰进了车厢,正暗恼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几分熟悉的气味。/p 晟睿皱了皱眉,眼中浮现出慑人的冷光,忽觉袖口一紧,侧头瞧了瞧,便看到一双细嫩得不似男人的手,若非那手还算稍有些骨节,只瞧这手,怕是会以为这是哪个大人府上娇生的千金。顺着这只手往上瞧,便看到墨钰指着乐然道:“堂兄,你这般盯着人家姑娘瞧,怕是不妥。”/p 乐然原本被晟睿的冷眸摄得身体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如今听到墨钰解围的话,才觉得自己像是活了过来啊,心中更加不安,这公子的堂兄怕不是个好相与的,怕是察觉到了什么。/p 乐然正想着对策,突然觉得车厢内的气场变了,只见晟睿一屁股坐在了墨钰身旁,拿起四方矮桌上的白瓷茶壶,就着墨钰刚刚用过的茶盏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刚刚巧,晟睿薄唇落下的地方正是墨钰方才就着喝水的地方,只是众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谁都不曾注意到。/p 墨钰倒是看见了,但他这个王叔向来便是放荡不羁,礼数教习更是不曾放在心上,与他以往的那些风流传奇的荒唐事比起来,此举着实算不得什么。/p 墨钰无法,只能再为自己倒了一杯,不曾想,晟睿又伸出了手,将那茶半道上劫走了。/p 墨钰侧过头看他,只见晟睿斜倚在厢壁上,勾着银丝祥云花样的月白色的锦缎袍子微微闪着光覆在他颀长的身子上,满头的乌发只打了个简单的结,用白玉冠绾在头上,不知是因为山路颠簸,还是这头发原本便绾的松,鬓角散下几缕碎发,随着他的侧依刚刚好遮住了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满是风流不羁,哪里还有半分刚刚肃杀的样子。/p 墨钰看着晟睿,晟睿也在看着他,两相对望,墨钰便明白这人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用意,这茶水应是故意给自己添堵的。/p 想明白了这事,墨钰索性不再倒了,摆出一副温雅的模样示意乐然继续刚刚的话题。/p 乐然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只觉得这堂兄弟两个关系不错,幸而晟睿收起了那摄人的目光,乐然继续诉说自己的来历遭遇,到也不再多想。/p 只是一旁的庆平着实在心中纳闷,何时自家主子与昭阳王爷亲近到可以共用一个茶盏了?要知道,平日里这种私人的物品,除了喜笑,主子向来都是不允旁人碰的,如今却允了昭阳王用自己的茶杯。/p 庆平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好像,恩,就好像自己守了一朵花许久,久到这花终于要开了,不过是自己如厕的功夫,回来花便被旁人摘走了,别说盛开的花,就是一丝香气都不曾闻到。/p 香气?香气!庆平像被人扒光了从头顶浇了一盆还含着冰块的冰水,脑子瞬间清明,想要提醒墨钰和晟睿这香气有毒,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位主子缓缓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p 庆平目呲欲裂,瞪着乐然的眼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仿佛要射出一把把刀来。/p “你别这样看着我”,乐然的脸上再也不见了温婉的笑意,眼底更是一片凄凉,“我也不想伤你们。你放心,如果你们有危险,我会放你们离开的。还有,真的,谢谢你为我起的名字。”/p 说罢,乐然撩开窗帘,双手合并放在嘴旁,冲着满目寂寥的空树林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哨声。/p 片刻,原本空无一人的树林中冒出了许许多多的人,夹枪携棒。/p “这次小姐又得手了。”/p “小姐果真聪慧无双。”/p “不知这次的货怎么样?都好些天没有填饱肚子了。”/p 树林中的人杂七杂八的说着话,没有听到乐然的命令没有私自向前的,有些纪律。/p “程虎,程龙,你们两个领几个弟兄将马车赶到寨里,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记着,这三个人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不许旁人动他们。”/p 乐然脸上早已没了温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匪气的粗犷,只是这样的神态出现在这个女孩脸上竟丝毫不显得突兀,仿佛,她本来便是这样的,而那温婉的一瞬不过是蒙汗药作用下的梦境。/p 因着乐然的命令,所有匪人都不曾进过车厢,而乐然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错过了晟睿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p /p /p 第27章 落叶休驻,粉帕难清 http://.biquxs.info/

一张简单的床,床边是稍显老旧的梳妆台,台上整齐地摆着几盒胭脂,四五只镶嵌着宝石的金钗,和一个精致小巧的妆奁。由此可以看出这屋子是女子的住所。/p 墨钰醒来时,入目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他用胳膊支着身子,稍起来些,侧了侧头,环顾屋子中的其他摆设,一张铺着杂色狐狸皮的梨木椅,一张刻着暗纹的四仙桌,桌上摆了些应季的蔬果,和白瓷的茶壶茶盏,正是他们在车厢中用过的,还有原本在车厢中挡风的屏风,如今也被搬到了这屋子里。屋子里虽未掌灯,但透窗看去天色略显昏暗,想必时辰已经不早。/p 墨钰起身,装出一副绵弱无力的样子,颤巍巍的走出里阁,绕过屏风。/p 房间的门大肆敞开着,寒风携着混合着酒香和烤肉的香气呼啸而至,墨钰拢紧了身上的袍子,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自己在乐然面前表现得过于文弱使得她对自己毫无戒心,还是这群山匪势力庞大料定了他不会逃,竟让就这样连门都不关,更不用说上锁了。/p 墨钰也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只是思虑着,既然自己平安无事,那昭阳王和庆平应该也不会有危险,如此想着,墨钰便也不着急了,这山匪既然能在距离盛京这般近的地方劫掠必定是在江湖上有一番势力,或许可以寻到关于思渺派和“绣生花”的消息。/p “你倒是悠闲。”懒洋洋的声音传来。/p 墨钰嘴角向上挑了挑,这声音听上去似有些怨念?/p “堂兄醒了?弟弟正打算去寻你呢,如今看到堂兄好好地站在这,弟弟倒是放心了,也省了一番心力。”墨钰的场面话滴水不漏,若是放到别处自然是无人可以驳回来的,可偏偏墨钰面对的是昭阳王晟睿。/p “堂弟的场面话说的不错,想必是从小便被那群老狐狸磨出来了,只是不知待会见了那些山匪,堂弟也打算用这场面话打诨出去吗?”晟睿眉峰轻挑,眼尾眉梢皆是风情,,可一开口就不那么讨人喜了,句句都是拿着话暗戳墨钰是插科打诨的小狐狸。/p 墨钰并不接招,学着晟睿往日的慵懒模样,长腿一伸,双手环臂,斜倚在落了几点颜色略显斑驳的门框上。/p 在对面站得笔直的晟睿看到随着墨钰的动作那本就斑驳的门框又落了几片木屑,眉头皱了一下,几不可查。/p 但墨钰一直在看着晟睿,自然将他皱眉的动作收入了眼中,想起临分别时邹毅千叮咛万嘱咐,像个老嬷嬷一样反反复复的对着自己说“太子殿下请千万千万记得,我家王爷爱干净,衣服上沾不得灰。奴才已经给按照这马车的脚力给王爷备好了几身替换的衣服,这山路多尘土,我家王爷又是个极爱干净的,只能烦请太子殿下担待着,尽量让王爷坐在车厢内。另外,那些个茶壶茶盏奴才也已经清洗干净放进车厢里了”,这厮怕是又犯了爱干净的癖好了。/p 想通透之后,墨钰将晟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就差将他披着的外袍给扒了,果然,这厮身上的早已不是原先的那套衣服。/p 或许是墨钰的目光太过炽热,晟睿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番略显诡异的气氛,嘴角挂着几分不甚分明的笑:“怎么?堂弟是一时不见堂兄,如今见为兄的这身衣服太过好看,一时不适,以至于看呆了不成?”/p 墨钰原本便比晟睿矮半个头,如今斜倚着门框,又有直立着的晟睿作对比更是显得娇小了不少。/p 夕阳渐落,暮色微沉,天际是晚霞略含暖意的微光。/p 斜倚着门框的少年眉目如画,眸色如墨,凝着咫尺之遥的青年,神色并不分明,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放松。/p 而对面的青年略微垂眸看着状似随意的少年,唇角上挑,含着几分笑意,眉梢微动,蕴着几番柔情,一双如波潋滟的眸子映着少年精致的五官,原本张狂不羁的气息在夕阳的余光中竟透出几分缱绻的温柔。/p 庆平寻到此处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美到惊心动魄的画面。/p “那个,主子…”庆平略一停顿,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出声,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方才,奴才去探查了一下,此处是一窝匪徒的聚集之处…”/p “呵…”晟睿微微一笑,方才缱绻的气氛便彻底的破了,“堂弟,你这随从倒是确实有意思,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还用探查。若非这匪徒留了情,怕是此时早已没了探查的必要。”/p 晟睿最后一句话时特地在“探查”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p 庆平明白晟睿话中的意思,昭阳王是说,若非匪徒留情,若这群匪徒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怕是早已身首异处,自然也没了探查的必要。庆平脸色惨白,似有不甘,却又不能反驳,确实是自己失职在先,哪成想温婉小意的乐然会是匪婆子,是自己大意了,害得主子身陷险境。/p 墨钰看着庆平脸色惨败,终究是没有说什么重话,但也没有去安慰他,毕竟此次确实是他大意了。虽说乐然拿出那方帕子时自己便知晓了她的来意,不曾吸入混在香气中的迷药,后面也只是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为了将计就计才放任自己睡了过去,但身为侍卫,庆平的警惕心太差,竟对身为陌生人的乐然毫无防备,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被人迷晕,着实是有些失职。/p 墨钰在心里计划着要不要将庆平送到莫白那里再重新训练一下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并不想引起旁人注意,脚步细碎小心。/p 墨钰能听到,晟睿自然也听到了,当然,如今早已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庆平自然不会再漏掉这鬼鬼祟祟的脚步声。/p 庆平刚想开口询问墨钰要如何做的时候,就见墨钰冷眸袭来,霎时便匿了声。/p 晟睿见着这主仆二人的反应有些许好笑,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说笑的好时机,做了几个手势,做完之后才想起墨钰不曾了解过这些手势的含义,怕是不明白自己的意图时,墨钰给出了反应,竟与晟睿所想表达的意思分毫不差。/p 墨钰闪身进屋,晟睿仗着一身黑色长衫在夜色的掩护下躲到了一旁的树后,一切都在一瞬之间,只有庆平还呆愣在原地,茫然的看着他们两人藏匿的身影。/p 晟睿看着庆平一无所知的样子,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无法,只能返回庆平身边,将他扔到原本自己藏匿的树后,而自己则借着夜色一跃而起,跳到了树上。/p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看清了来人---乐然。/p 来人猫进屋内才站直了身子,走到床前。/p “你是在找我吗?”猝不及防的,墨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乐然。”/p 来人回头,墨钰这才发现,来人并不是乐然,虽然身形与五官皆相差无几,但乐然身上始终带着几分江南女子温婉的感觉,而眼前这个女孩,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场,这是长时间掌握旁人生死,生杀予夺才能养出的气势。/p “是的,想着公子应该是醒了,特意过来看看,可有哪里不适?”女子略有诧异便收了身上的气场,仿若刚刚的一瞬只是墨钰的错觉。/p “并无不适。”墨钰回答。/p 晟睿在外面的树上听着屋内两人的交谈,不由觉得墨钰在旁人面前总是话少的,甚至算得上是寡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晟睿的唇角微翘,似乎心情不错。/p 假乐然似乎没有料到墨钰的反应,一时有些拿不准他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他原本的性格便是如此,接下来的话便带了几分试探:“公子何时醒的?可曾出过屋子?可曾见过旁人?”/p “刚刚。恩。不曾。”墨钰毫不迟疑一本正经的回答。/p 假乐然被墨钰的回答噎得有些难受,可心却安稳了下来,如此看来,应该是此人的性格便是如此了。/p “那我这就送公子下山可好?”/p “不好。”墨钰看着假乐然摆出一副温婉的样子,皱了皱眉,不知怎的,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做出一副温婉的样子,平白让人难受,可明明和乐然是相同的面孔。/p “那公子是想留在这里…”/p 不等假乐然讲话说完,墨钰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p “不想。”墨钰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假乐然显然有些绷不住脸上的温婉面具了。/p “若公子在这寨子里留下,奴家保证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奴家也会常伴你左右,这样不好吗,公子?”/p 这次墨钰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流淌在黑白分明的眼底的不屑宣告了答案。/p 假乐然不死心,两个纤细的胳膊如蛇般缠上墨钰的腰,并想将头依在墨钰胸前。/p 不曾想墨钰伸手推开了她,随后便皱着眉,脸色沉沉的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仔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那样子仿佛碰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不干净的东西,甚至于在擦完手后又将假乐然碰过的腰,和未曾碰到的胸口的衣服都细细的擦拭了一遍。/p 还在树上站着的晟睿原本因为树枝上的落叶与灰尘还有些不虞,此时看到墨钰的一番动作倒是忘了自己的洁癖,对着树下的庆平问道:“你家主子平日里也是这般吗?”/p “平日里从不曾有女子敢这般近主子的身,所以也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模样。”/p 两人一树上一树下的说着话,却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不似假乐然的小心翼翼,这次的脚步声含着几分急切,转眼间便见到了脚步声的主人——乐然。/p 庆平想着刚进去一个乐然,又来了一个乐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p 晟睿面上则是浮现了一番兴味,两个一样的人儿演了一出真假乐然,倒是有些意思。/p /p 第28章 心事缭绕,如风难倾 http://.biquxs.info/

两张相同的面孔相对而视,一张风轻云淡却气势压人,一张满目焦急却小意温婉。/p “两位姑娘不妨坐下说话。”/p 晟睿在树上站了半天早已忍不了北风吹就的残枝落叶,眼见着正主都到场了却无一人说话更是好笑,一个飞身回到了地面上,门依旧没关,也省得要再伸手触碰,便施施然迈进了屋内。/p 墨钰回眸淡淡的扫了一眼,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晟睿的出现,依着他这位王叔以往的性子,若是真的一直在树上待着,那才叫人想不通了。/p 庆平见晟睿进了屋,也就跟了进去,乖觉的走到了墨钰的身后站着。/p 真乐然见到这二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也不好意思去瞧他们脸上的神色,只是略有些难堪的低了低头。/p “你们倒是有些手段和胆量,既找到了同伴,却还留在这里不赶快离开,怕是有事情要了结吧?”假乐然见到被掠上山的三个人都齐全了,却并无惧意,抬步走到刻着暗纹的八仙桌旁,拎起桌上的茶壶给真乐然倒了一杯茶,“喝杯茶润润喉吧。走得这般急,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p 和乐然一般大小,又长着相同面孔的女子说出这番话,应是叫人有些诧异的,可乐然却是乖巧的接过了茶杯,虽不曾喝,却稳稳地端在手里。/p 假乐然也不多管她,拉开桌边的梨木椅便坐了上去。/p 趁着假乐然动作的时候,乐然急忙介绍起了自己与假乐然的关系,只是声音偏小,柔弱中带着份愧疚:“这是我姐姐,嫣然…”/p “乐然,过来!”还不等乐然的语音落下,嫣然便又开口了,好似看不得乐然愧疚的模样,语气凛然又带着三分的护短,“这是聂家寨,我是这儿的当家的。乐然不想伤了你们,我本来也不想背了我妹妹的意,只是…”,话锋一转,嫣然的目光落在墨钰身上,不知在看些什么,停了半晌,再开口之时语气又加上了几分迫人的气势,“可这里是我妹妹的闺房,你既已在这里睡过,那便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让我妹妹迎了你进我们聂家寨的门吧。”/p “姐!”乐然急喊一声,又羞又恼。/p “你急什么!我知道你看上了这个小白脸。罢了…”嫣然的语气在乐然的目光下软了几分,眸中掠过一抹黯然,看着墨钰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诚与郑重,“若是你不愿意留在我们聂家寨,那将我妹妹迎进你家门也可以,但是若让我知道你给我妹妹受了委屈,我手下的这群弟兄可不答应。”/p “噗哧…”晟睿看着这明显不按剧情发展的一幕着实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p “你笑什么?”嫣然看向晟睿。/p 晟睿脸上的笑意尚未敛去,声音却是清凉:“怕是你妹妹进不去我这堂弟的家门。”/p 听到晟睿如此说,嫣然瞳孔微缩,“你家中已有妻室?”不待墨钰回话,便有自顾自的对着乐然说道,“无妨,姐姐会帮你杀了他的妻室,我的乐然,一定是值得这天下最好的东西。”/p 本应该是让人感动的话语,却让在场的几人听了心底发寒。/p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能让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一番话?/p “你这女人,当真是蛇蝎心肠,一条人命你说杀便杀,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一只鸡,一条狗!你也是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狠心,为了你自己妹妹的幸福就置别人的性命于不顾呢!”庆平自看到乐然的那一刻就一直想要说些什么,如今听到乐然的姐姐竟想逼主子成亲,还张口便毁了一人性命,虽然那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可嫣然这种草菅人命的随意态度激怒了庆平,庆平再也忍不住了,“难道人命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钱,可以任你随意糟践吗?”/p “呵…”嫣然依旧是那般随意的姿态,只是眉目之间却透出了些旁人看不懂的苍凉,“人命不是一直以来都不值钱吗?”/p 庆平不曾想到嫣然会直接说出这番话,倒是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只能恨恨的盯了嫣然一眼,在墨钰的示意下退了回去。/p 而嫣然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庆平的动作,眼神失了焦距,空洞洞的,仿佛陷进了某种回忆。/p “姐…”乐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划过一丝不忍,轻轻的推了一下身前的嫣然,嫣然才回了神。/p 仿佛累极,嫣然再没了周旋的心思,起身看着三个被掠上山却无丝毫慌张的男子,一字一顿道:“若你们想要活着出去,便按我说的来。我给你们时间想清楚,明日一早,若是听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你们便能亲自感受一下,这人命究竟是有多不值钱了!”/p 说罢,也不管乐然还在屋中,转身便走。/p 乐然留在屋内,歉然的对着众人笑了笑,随后对着墨钰开口道:“我替姐姐给公子陪个不是。我姐姐向来便是这样的脾气,过后便会忘了,公子不必将先前的话放在心上。”/p 墨钰并不答话,就连晟睿也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于掌心中轻转着,漂浮在水面的青叶时不时撞在一起,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p 倒是庆平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来,就连语调也是阴阳怪气:“哪里敢啊。万一再来一阵迷香,怕是都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p 不得不说,乐然确实是个好脾气的,哪怕庆平如此说,依旧是温声以对:“之前是我对不住公子,只是,我也别无他法。还请你们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让你们平安下山的。”/p “小姐这话说得有些早了。”屋外走进来一个青年,瘦脸,平眉,眼睛也没什么特色,肤色略有些黑,整体看上去稀松平常。如果不是脸上一道贯穿了左脸的刀疤的话,应当是一个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注意的长相。/p “堂兄,你回来了。”乐然没想到会在这见到聂卫远,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惊慌。/p 墨钰皱了皱眉,虽然方才嫣然对乐然的语气颇重,但乐然却是在脸上露出了些许依赖的,不像面对着这个男子时,眼神中是满满的忌惮与惶恐,不自觉看向晟睿,发现晟睿也是一脸有所思的神情,想来怕是也觉出了这二人之间的一些不对劲。/p 墨钰收回目光时正巧与聂卫远探究的目光相撞,二人对视片刻,又同时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p “听程龙程虎说,小姐此次掳上来了几个富家公子,不大放心,所以过来瞧一瞧。”聂卫远语气淡淡的,好似前来此处只是为了如他所说的不放心,前来看看。/p 乐然捕捉不到他的情绪,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了解他的想法,只能思虑着开口:“堂兄此时回来是不是已经寻到人了?”/p “此事自有当家的思虑,小姐不必忧心。”聂卫远像是看穿了乐然心中所想,言语间滴水不漏,将乐然余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p “姐姐刚从这离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若堂兄此时过去应该是能追得上的。”/p 乐然的逐客令下得明显,聂卫远纵然不情愿也要顾虑着几分面子,只能笑了笑,说道:“如此也好。只是如今看着这三个人的样子,想必迷香的药力已过,小姐无武艺傍身,不如和我一起去寻当家的,否则出了什么意外,当家的定会重重责罚旁人了。”/p 墨钰明显感觉到了乐然瑟缩了一下,心中的疑惑愈重。/p “不了,聂家寨这么多弟兄,纵然他们劫了我也走不出这匿生山,堂兄尽管去找姐姐便是。”/p “如此也对。那我便先去找当家的了。”聂卫远转身走了两步路又停了下来,站在从车厢内搬下来的屏风前站定,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略过屏风上挥毫的几个草书大字,“小姐自己小心。”/p 除了不经意间与墨钰对视的一眼,这个聂卫远似是完全没有将他们三个人放在眼里。/p 聂卫远一走,墨钰明显感觉乐然身上的紧绷感消失了。/p “你怕你堂兄。”墨钰没有疑问,他只是冷淡的说出了一个事实,虽然这是一个令他疑惑的事实。/p “咳咳…”聂卫远走之后,乐然便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来压制心头的不适,乍一听墨钰的话,正小口啜着茶水的乐然一下便呛住了,咳了好一阵,声音才平复下来,“其实也不是。”/p 一阵无话,墨钰似乎也并没有接着往下问的样子,只是端坐着静默,越发显得少年老成;晟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手支着下颚,一手轻晃着茶盏,琥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杯中起起伏伏茶叶,仿佛在赏着极美的景色;而站在墨钰身旁的庆平眉头微皱却并不看乐然,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p 就是这样的氛围,乐然突然有了安心的感觉,诉说的想法突然蹦了出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越来越强烈。/p “其实,我不是怕他。”乐然开口了,墨钰和晟睿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听不到似的,而庆平稍稍看了乐然一眼,随后便又移开了视线。/p 就这样,三个男子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谁都没有去打扰沉浸在思绪中的少女,屋外的风略过早已落尽了叶子的树,发出一阵极轻却缭绕在人耳旁久久不散的声响,像极了少女诉说心事的声音,婉转,低沉。/p /p /p /p /p /p 第29章 红绸染血,悲伤明艳 http://.biquxs.info/

“其实,我原本不在这的。我和姐姐是双生子,我自小身体孱弱,四岁时便被家里送到江南随着外婆长大。姐姐与我不同。”乐然的的声音泛着一丝苦涩,“其实好多人都说,我与姐姐的名字换过来才好。姐姐从小便是男孩子的脾性,对绣图女红、琴棋书画从不感兴趣,反倒是跟着府里的的家生子舞刀弄枪,一刻也不得闲。父亲爱母亲至深,因母亲在生产时染了疾,便再也不愿让母亲去鬼门关里趟一遍了。可是无子总归是不孝,父亲便将堂兄过继了来。”/p 少女掬着一杯清茶轻啜,思绪却飘远。/p /p 从嘉元年。/p 朝代更迭,天道轮替,盛乾经历了一番大的波折,终于在新皇墨晨枫登基后趋于平定。/p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这世间从没有一蹴而就的事。/p 前朝遗留的官员是去是留,如何分配,就任何职,成了新皇登基后首需解决的问题。/p 有一些曾经在前朝显赫一时的家族不甘落于世俗,想要趁着新朝未稳博一番大事业,却被墨晨枫连根拔起,比如沐家;也有一些趋于安身立命,只愿保全族中上下的家族自愿隐退,比如聂家;还有一些识时务者早已调转了阵营,成为了新皇的追随者,新朝的护门犬,比如高家。/p 有了沐家谋逆未遂在前,那些口口声声说想要解甲归田,隐退于世的家族哪怕给出了十足十的诚意,新皇依旧不肯放行。两厢僵持下,那些早已身居高位的识时务者为了给新皇解忧便想出了一个方法——所有想要归隐的家族必须签下家族的下一代再不会有男丁的协议,至于生下来的男丁,由家族自行处理,且这一协议不得外传,否则抄家灭门,株连九族。/p 这方法堪称绝妙,既能保证那些欲归隐的家族再无与朝廷对抗的能力,又能在可预期的时间内将那些隐退家族的势力收为己有,还向不知情的天下人彰显了新朝廷的容人之量。/p 有些家族不甘心,要知道一个大家族的下一代没有男丁便意味着这个家族必然走向没落,可是墨晨枫的雷霆手段震慑了所有心存妄想蠢蠢欲动的人,为了自保那些自愿隐退的家族只能签下了这条协议。/p 高家家主高斐也凭借着这一事件表达了衷心,在往后的日子里青云直上,直至坐上了右相的位置。/p 那些隐退的家族再成不了声势,曾经显赫一时却不想最后落得个散落各地的下场。/p 聂家最终落脚在了离盛京不远的齐州。/p 齐州三面环山,风景秀美,且泉水众多,素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p 如此地方必然钟灵毓秀,人杰地灵。/p 齐州本地便有两大家族,分别是为官的方家,与经商的胡家。/p 方家家主方业明原本是齐州商河县的父母官,顶着一顶乌纱帽,计较着官场上的蝇营狗苟,无功无过,属于保守派,政绩尚且说得过去,后来不知如何入了右相高斐的眼,从商河县的县令一路高歌成了齐州郡的知府。/p 一时之间齐州郡留言遍布,大街小巷说什么的都有,然最可信的有两个,一是这方业明做官不成,但养女儿却是一把好手,接连送出数个女儿,一路铺到了高斐的脚下;还有一说便是方业明在商河做知县的时候,恰巧捉住了流窜至此的前朝余孽,这方业明打了一手好算盘,明白自己官小吃不下这滔天富贵,倒不如给盛京里的大人物送一个人情,得一方庇护。可身居高位的大人们谁会理会一个小县城里的父母官?自然是没有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刚巧高斐也需要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二人不知如何碰到了一起,只知这功劳高斐领了,后来高斐平步青云做了右相倒也没忘了给他递刀的方业明,一句话便将他提拔成了齐州知府。/p 事情究竟如何发展的,除了高斐与方业明,旁人全不知晓,也只能按着一点枝根末节去揣测。/p 与方家并齐的是经商的胡家。/p 胡家家主胡泽涛着实是经商的好手,上至皇家茗茶、锦缎,下至卒夫酒肆、茶馆,无一不涉,甚至有传言胡家暗中有一支人马专司开采贩卖私盐,然,与方业明的升官一般,查无实据,不了了之。/p 总之这齐州的两大家族的发家史着实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p 两个家族在齐州平分秋色,面上融洽,官商一家,私下里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毕竟齐州虽大,但来钱快的路子也不过就是赌场和春楼,而这两样被胡家紧紧地抓在了手里,方业明根基不稳,钱财上自然无法与胡家抗衡,连做了几庄生意都赔得血本无归,两家的杠子也就结下了。/p 可自古“民不与官斗”,胡家再昌盛也不过就是个商户,族中子弟学的也都是经商之法,完全没有想要谋取个一官半职,几个回合下来,方业明摸透了胡家的底细,就着贩卖私盐这一条线可劲儿的往胡家泼脏水,一时间,胡家收入下降不说,子弟也有几个折进了牢中。/p 这个时候,聂家来了。/p 最初,聂家选择在齐州落脚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早先曾与胡家有过来往,所以落脚之后与胡家交往也就密切了些,再加上早先聂家也是盛京数得着的大家族,自然不会将小小的齐州知府放在眼里,更不会想到初到齐州去给当地知府送一份见面礼。/p 原本还想着聂家是世家大族人才钱财必然不少,可以与之结交的方业明在迟迟不见聂家前来拜访的情况下,忽然听到底下人议论说胡家欲与聂家结亲,而聂家未有答复却也不曾拒绝,登时大怒:“原本想着这聂家也算是个大族,不曾想家主竟是个不懂礼数的,如此,便怪不得我方某人了。”/p 方业明连夜放出两则消息,一则是胡家贩卖私盐,另一则是聂家纠结齐州商贾,意图不轨。/p 刚刚平静的水面霎时又被搅混。/p 在聂家与胡家尚未听到风声的时候,这消息便已传入了盛京。/p 真真假假,无人能辨别,盛京乌云障日,无数心存不轨的家族冒了出来,声称“愿唯聂家马首是瞻”。/p 聂家迁出盛京之时为了表示家族不存有异心,将所有的枝叶都收了回来,故而对盛京的风云变化全不知晓,更不知道一把铡刀早已悬在了头顶之上,只是好奇为何短短几日盛京中的家族不断派人前来拜访,说话也是遮遮掩掩晦暗不明,更有甚者打着迎娶聂家之女的名号前来探查消息,聂家确实是有几个待嫁之女,聂家家主聂文博不疑有他,但长此以往终究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但,为时已晚。/p 而胡家原本打的便是借聂家之力与方家抗衡的主意,结亲的消息也是故意放出去的,却不曾想会有如此多的家族前来提亲,更觉得聂家实力不俗,甚至向聂文博透出了愿意家中嫡子迎娶聂家庶女做主母的意思。/p 要知道一般家族都看不起庶女,庶女想做主母要么下嫁低几个阶层的人家,要么做填房给人续弦,像胡家这种家族虽说是商贾之家,但却把握着齐州的经济,能说出娶一个庶女做主母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p 这亲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只是那合适的庶女年纪尚小又新丧母,婚事只能到守孝期满之后再提。/p 一手促成这件事的方业明乐见其成,只等着拿到最后的“真凭实据”,好去抓人领赏。/p 从嘉二年,聂家双喜临门,聂家家主添了两位千金,聂家大摆酒宴。/p 从嘉七年,聂家与胡家互换了庚帖,寻了良辰,定了婚期。/p 两年后,聂家与胡家正式结亲,新郎鲜衣怒马,男儿本色,新娘红绸遮面却仍能看出喜笑晏晏。齐州郡家家户户都分得了喜糖,八抬大轿,笑语喧嚣。/p 也是这一天,距离齐州不远的盛京也陷入了一片红色,带着鲜血的红,沉郁,血腥。/p 早朝之上,右相高斐上奏前朝遗留官员结党营私,暗地里又与齐州聂家勾结,意欲谋反,一项项“莫须有”的罪名压在了平日里与高斐不和的官员身上,几年前他们前去聂家探查的事情也被作为了意欲谋反的证据,积攒了数年的罪名与奏折如水般倾泻在了于朝堂之上跪了黑压压一片的官员身上。/p 墨晨枫还沉浸在沐霭晴离去和太子身弱患有重疾的烦躁情绪中无法自拔,这件事便成了他宣泄情绪的渠道,“格杀勿论”,轻飘飘的四个字不知害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p 大喜之日,红绸竟不及喷薄的鲜血明艳,胡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聂文博拼死带着所剩无几的家人逃到了这荒山野岭,取名“匿生山”,藏匿才可生存。/p /p 墨钰当时还小且身染恶疾并不记得这些,只能看向晟睿。/p “你又如何知道这些?”晟睿凝着乐然,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p “我的姓氏便是‘聂’,我的姓名是‘聂乐然’,拼死逃到这匿生山的便是我的父亲,聂文博。”乐然手中的茶撒了大半,顺着手腕往下打湿了绛红色的衣袖,那一抹水渍格外明显,像是被鲜血浸红,“我堂兄脸上的伤也是如此来的。”/p “我想,若不是因我体弱,父亲在我五岁时将我送到了外婆那里调养,怕是如今的乐然早已成了一抔黄土,消散于世间了。”/p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只有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并不见多少怨恨。她仍旧是一个笑意温婉的女子,哪怕这天下的主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她终究不曾因怨恨迷失了自己。/p 正因如此,那份悲伤才更叫人难过。/p /p /p /p /p /p /p /p /p /p /p 第30章 天凉易暖,最怕心寒 http://.biquxs.info/

匿生山的一处偏僻地方,孤零零的立着几堆坟茔,余雪四散,看得出是有人刻意清理过,可衰草枯黄,绕坟而生,这凄凉是怎么都消不了的。/p “你回来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走近,站停,聂嫣然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来了,“你这次去了多长时间?感觉好久都没看见你了。”/p 聂卫远看着持剑而立的红衣女子,眼中是满满的疼惜:“不过半月而已。这里风大,回去吧。”/p 女子星眸微垂,若有所思:“才半月么?”随即浅笑出声,“也是,是这时间过得慢了些。你将她带回来了吗?”/p “没有。”聂卫远垂于身侧的双手不经意间握紧,又缓缓松了开,“她如今是戴罪之身,哪怕是死了也要背负着不贞的骂名,用以警醒旁人,又岂会随意让人带走。”/p 聂嫣然的笑容微敛,语气不明:“你走了以后就没人陪我练剑了,程龙程虎都躲着我,说什么学艺不精不敢与我一试…呵…我知道肯定是你走的时候叮嘱他们了。”/p “他们手下没个轻重,你是大当家,又是个女孩子,他们自然不敢与你交手。”聂卫远没有否认,只是将这事揭了过去。/p 破空声徒然响起,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冲聂卫远的面门而来,仿佛早已料到了聂嫣然会有此举,聂卫远不躲不避,只在剑尖即将到达面门时微微侧头,抬手拨开了剑身。/p 聂嫣然见一击不中,手腕一转将剑横劈而去,聂卫远身形微动,退后半步,上身微仰,便躲了过去。/p “嫣然,回去吧。”聂卫远看着女子侧身蓄力愈发第三击只能无奈开口,那神情语气和一个看着小女孩胡闹又无可奈何的长辈一般无二。/p “等你打败我再说。”/p 女子手持泛着冷光的利剑,皓腕上缠着一圈不知何种布料的黑色护腕,一身黑色的纱衣随风而动,夜色下不甚明显,乌黑的秀发仅用一条绸带束起,散落的发丝迎风飞扬,红唇微抿,更给女子添了几分不羁的英气。/p 聂卫远呼吸一滞,一个分神便被凌厉的剑气削下了一缕长发。/p “论剑之时分神可是大忌,聂卫远,你输了。”聂嫣然在最后一刻堪堪停住,见聂卫远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底升起了一股薄怒,语气也就更冷了几分。/p “是我疏忽了。”聂卫远并不辩解,只是伸手解开了披风的抽绳将其扔到了一边,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既如此,那便与大当家切磋一下手脚功夫作为赔礼吧。”/p 聂嫣然本欲离开的脚步顿住,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既然你要切磋,那我奉陪就是了。”/p 聂卫远见女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着恼,微微躬身,竟是一派名门子弟风范,“大当家先请。”/p 聂嫣然在听到男子说出切磋功夫的那一番话时便将剑远远地掷了出去,素手一挥,颇有几分侠女的豪迈:“不用来这些虚套,咱们手脚底下见真章!”/p 话音尚犹在耳,聂嫣然已经抬腿攻向了还微弓着身子等她回礼的男子。/p 所幸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时常切磋,二人对彼此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见女子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开了拳脚,聂卫远也只是微微一笑,侧身躲过,并不在意。/p 见男子轻巧躲过,聂嫣然疾步借力,略显瘦削的身形飞跃而起,双手结掌,直击聂卫东的前胸而去,聂卫东却好似老僧入定般避都不避生生受了下来,在聂嫣然失神收势之际伸手成爪,本欲抓向女子纤细脖颈的手在最后一刻斜了方向,又特意收了二分的力抓向女子的肩膀。/p 而聂嫣然借着这个时机侧身躲过,望着聂卫远的星眸微弯,面上便含了一抹狡黠的笑意,趁着聂卫远不防随即旋身出腿,直攻男子底盘。/p 聂卫远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色,伸手狼狈避开了作为男人最薄弱的地方,用胳膊承受住了聂嫣然的攻击,虽然聂嫣然只用了三分的力道,但在冲力作用下,聂卫远依旧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p “怎么样?”聂嫣然倒也不乘胜追击,悠悠然停住了攻势。/p “我输了,大当家身手不减当年。”聂卫远唇角上挑,勾出一抹戏谑的笑,似在说聂嫣然胜之不武。/p “不用多想,这就叫‘兵不厌诈’。”聂嫣然面上依旧是酷酷的,可那一抹笑意到底是遮掩不住的。/p 聂卫远想起小时候,聂嫣然虽是男孩心性,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就算聪明伶俐,力气始终是和他们这些真正的男孩子差了一截的。有一次,教习师傅将他们纠结在一起让他们比武,允诺说胜出的那个人可以随他出府去置办他们习武用的器具,还可自行挑选自己以后要用的兵器,这对一群不得出府的毛孩子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p 本来都是小孩子,身份地位还不是特别分明,再加上聂嫣然也从不在意那个,所以那一次为了得到一次出府和挑选兵器的机会,所有孩子都抛下了身份、地位这些俗物,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聂嫣然身为女孩子的劣势立显,打输了比赛,一路哭着回了后院。/p 刚巧聂家家主聂文博在后院与聂夫人商议事情,看到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哭成了小泪人,心下不忍,问清楚缘由后便不顾家主威仪教给了自己女儿这样一个招式。/p 后来聂嫣然凭借这个招式与府里的小孩对练时无往不利,找回了聂家大小姐的威严,直至教习先生严令禁止之后,才再没有使过。聂文博为了补偿自己的女儿特地为她做了一条软鞭,后来聂嫣然再大些,将鞭子练得熟练时,聂文博又在软鞭上装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嘱咐了聂嫣然不可随意动用伤人。/p 聂嫣然也确实听话,自从软鞭装上倒刺之后,便再也不曾拿出来与人对练,惟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将人给伤了,而是改成用剑。直至从嘉九年的那场祸事。/p 聂卫远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了,身着红衣的少女在看着自己的家人被凌虐的时候愤然甩出长鞭的模样。那时的少女仿佛和软鞭融为了一体,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哀嚎不断。随着鲜血淋漓,少女身上的戾气不断加重。鲜衣浸血,满身血腥,全没有了少女的纯真模样,让人看了心痛。也幸亏有这样一个女儿,聂文博才得以带着家人逃出生天,来到匿生山建立起了聂家寨。/p 聂卫远抬首看了看不远处的坟茔,那里埋着聂家家主聂文博的枯骨,原本还有那条沾满了血腥的软鞭,聂卫远将它藏了起来,是聂嫣然默许的。/p 其实那件事情过去之后,聂嫣然就再也没有碰过那条软鞭,其他人也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再不曾提过当日嗜血般的少女,可聂卫远知道,那条鞭子是聂嫣然放不下的,它是除了聂家寨之外,聂文博留给她的惟一的东西,哪怕它带着连聂嫣然自己都恐惧的血腥。所以,她不见,不用,却也不扔。/p 聂卫远看着原本肆意笑着的女子的脸慢慢趋于冰冷,知晓她也想起了这些过去了却又如何都过不去的事,心底泛出淡淡的疼,“嫣然,天晚了,我们回去吧,乐然还在等着。”/p 聂嫣然脸上冰冷慢慢开解,对啊,她还有乐然,还有妹妹,妹妹还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这样就很好了。/p 夜色,依旧冰凉。自北方吹来的风带着蚀骨的寒意,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破云而出,天际虽然还是一抹暗色却因为月亮的出现有了一抹光亮,虽然清淡了些,却也能抵消了一些暗色的沉闷,再也不至于让人喘不过气来。/p 几堆孤坟在泠冷的月光下话着凄凉,远处的盛京夜灯初上,依旧繁华。/p 老树昏鸦,白日里繁华的盛京已经入了夜,可路上的人却不见少。/p 夕阳已落,圆月初升,正是秦楼楚馆最热闹的时刻。/p “这位爷,你可好久不来了。快,里边儿请!”/p “湘儿呢?快来,周公子来了!”/p “爷,您喝酒啊,清儿可是特意从妈妈那寻来的陈年佳酿,一般人可是喝不到呢!”/p “这美酒哪比得上美人儿能醉人啊!美人儿,咱们进房间里去喝吧!”/p 人声喧嚣,柔媚的劝酒声与或假意温柔或放荡下流的应酒声交织与耳。/p 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是这些自以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彰显自己的方式。当然,当他们离开这座销金窟的时候,他们依旧会变成老百姓面前威严振明的官吏,高位者跟前战战兢兢的奴才。/p “公子,您怎么下来了?有什么事吩咐底下的奴才去办就是了,您何必下来呢。这下面乌烟瘴气的,若是有那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可如何是好。”春意楼的老鸨面上一片恭敬,全不见迎客时左右逢迎的谄媚笑容。/p “在上面呆腻了,出来讨杯酒喝。”男子眸色清冷,身处秦楼楚馆,却不见半分腻人的脂粉气。/p “公子客气了。”老鸨一面与男子客气着,一面对着手底下的人皱眉,“没听到公子的话吗?还不快去把楼里最好的酒拿来。”/p “如此便麻烦了。”/p 男子一直看着楼下的眸子微缩,转过头脸上又带了三分笑意:“凝霜,你留在这里等酒,我先回房了。”/p 男子身影转瞬消失在走廊中,房间的门开了又合。/p “事情如何?”/p “秉公子,一切如您所料,匿生山藏不住了。”/p /p /p /p /p 第31章 倾城祸水,英雄救美 http://.biquxs.info/

月上中天,夜色荒凉。/p 乐然一个尚未出阁姑娘家自然不方便与几个男子多待,理了理情绪,将房间借予了墨钰三人,便告辞离开了。/p “王叔,对于乐然所说之事你如何看?”待乐然走远墨钰才开口询问。/p “忽然觉得还是堂兄更好听些。王叔、王叔,平白将本王一个清隽公子抬成了年迈佝偻的长辈一般。”晟睿随手打开从不离身的折扇,银白色的流苏携着月光落在他皓白的手腕上竟是不遑多让,倒当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一位风姿翩翩的清隽公子。/p 墨钰看着晟睿这般姿态忽然想起一则有关晟睿的风流传闻。/p 传言说,昭阳王十岁离宫,带着几名暗卫行走江湖,有一年竟去到了位于盛乾北邻的呼耶酋。/p 盛乾邻近六国,其中呼耶酋位于极北之地,民风彪悍,古来便是盛乾最大的隐患。/p 那时盛乾与呼耶酋关系尚且融洽,两国贸易往来不断,昭阳王便是乔装成了商人随着商队进入了呼耶酋的地界。不成想,正是因为两国之间商人不断来往,强盗之流也就愈发猖狂,偏巧,晟睿跟随的那帮商队也大多都是听风而来想要凭借这一次的交易捞一笔钱的新手,谁不都不曾与那些强盗匪徒打点过一二。就这样,昭阳王跟着一队商人进了强盗窝。更巧的是,这强盗不只打劫了他们这支商队,还劫了另一只自呼耶酋去往盛乾的商队。/p 原本夹在这两国之间的强盗无国无籍,多数是难民逃荒或是越狱之人聚集,若非碰到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基本也就只越货不杀人。可是哪成想在强盗们翻查货物时,从来自呼耶酋的那只商队里翻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p 说是小女孩其实应该也有十三四岁年纪了,眉目深邃,两眼间距略宽,只是面颊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破坏了还未成熟的异域风情,便显得格外小了些。/p 两国交境向来有流匪作乱,跑熟了的老掮商自然不会冒险带着妻儿上路,新客自己还未走熟路凶险未知,必定也不会拖家带口,这小姑娘从哪来呢?/p 其实没人关心,左右不是自己家的姑娘,便是有好心的如今被流匪团团围着,也不敢上去多话。/p 那流匪的头头见女孩虽然年纪小,面皮还未长开,可也能从精致的五官上看出日后的过人姿色,又看见无一人欲上前阻拦,当下心中便拿了主意,要留下这个小女孩。/p 领着一众匪徒将想要的货留下来之后,将或因货物未被洗劫暗喜,或因货物被劫空而悲恸大哭的商人驱赶着离开。待商人走了多数之时,这流匪头头就按捺不住想要亲近那女孩,却不曾想这女孩确实不一般,不等那劫匪头头的手伸到她的脸上就秀眉一蹙,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划向劫匪的脖子,那劫匪头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喷到了女孩的衣袖上——女孩在血喷出的那一刻利落的扬起了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p 一群流匪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大死在了面前,等返过神来就见一个少年拉着女孩劫了一匹刚刚卸下货的马,扬鞭而去,马蹄分散惊起漫天黄沙,匪徒穷追不舍,奈何少年驭马之术极佳,落了一刻竟是再也追不上了。/p 这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少年便是乔装商户的昭阳王,而被救的女孩竟是呼耶酋族长的女儿——依喇曼珠。/p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曼珠公主对救自己出匪窝的少年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晟睿只是纯粹觉得少女有趣随手便救了,不曾想竟惹出了这样一段风流韵事,最后招架不住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路加急跋涉又回了盛乾。可曼珠公主并非盛乾娇弱的闺秀,竟带着人马一路追了过来。/p 晟睿无处可躲只能回了宫,结果那曼珠公主寻不到人竟叫人画了画像到处询问,说是找自己的情郎。后来不知听谁说这画像上的人正是盛乾当今皇上的义弟昭阳王,这公主当即便回了呼耶酋。/p 晟睿还以为这公主知难而退,可不过半月,曼珠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和亲书,竟是愿以呼耶酋的五座城池作为嫁妆与晟睿结亲。若非晟睿并非一般的皇室子弟估计一早便被换了那五座城池。/p 后来自然是没有结成亲,听闻那曼珠公主至今未嫁,还有人说如今盛乾与呼耶酋之间的纷乱皆由这件事而起。/p 墨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双眸深邃,鼻梁挺括,唇朱却不显女气,在他的注视下薄唇微挑,似笑非笑,意态越发悠闲,墨钰在心底啧啧两声,都说红颜皆祸水,却是世人陋见了,殊不知这男人祸水起来更是倾国倾城胜莫愁。/p “看够了吗?”祸水悠悠然开了口。/p 墨钰在晟睿出声后方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的脸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如今被正主提醒,着实尴尬,只好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淡淡开口道:“想着乐然说的话一时失了神,王叔不会怪罪吧?”/p 晟睿瞧着少年不知两颊早已悄然染上淡淡的红还佯装出来一副淡然模样,心下好笑却不点破:“无妨,那你先想着,本王听了一天的闲话,如今着实累了,就先歇下了。”说完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唇角上挑,挽出一个潋滟的笑意,“估计太子殿下想完了那小丫头的话,还得再想想明日便要予给这聂家寨大当家的答复,想必今夜是无法安眠了,既如此,本王便勉为其难在你睡过的床上歇一晚吧。”/p 庆平站在一旁见墨钰一脸略显呆滞的样子,出言提醒道:“这聂家寨大当家,也就是乐然的姐姐聂嫣然,她说主子您睡了她妹妹的床,明日便要给一个如何迎娶乐然姑娘的答复。”/p 墨钰嘴角抽了抽,他哪是不记得聂嫣然要的答复,他是没想到身为堂堂昭阳王的晟睿竟能这般…这般的…墨钰在脑海中搜尽了所学也无法形容出晟睿近似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话,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讽刺话语,对着已经在庆平与他说话间坐到了床上的晟睿艰难地勾起一抹笑容,开口道:“王叔请自便。”/p “无妨,本王向来善于照顾自己。倒是太子你,车到山前必有路,早些休息才好,不必思虑太多,反倒伤了心神。”晟睿坐在还存留着少年气息的柔软的床榻上老神在在的开口道。/p 墨钰听到晟睿的这一番话,勉强勾起的一丝笑意很快的消失在唇角,刚欲开口,却又突然一惊,好像在这个向来闲散的昭阳王面前的自己的情绪总是容易被左右,上次在御书房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墨钰将目光投向已经平躺在床榻之上的晟睿,眼睛微眯。/p 匿生山的夜格外寂静,只余不知名的小虫几声寥寥的啼叫声。/p 聂嫣然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夜色,并不觉得荒凉,更何况如今身旁还有一个可信赖的人。/p “你觉得怎么样?”聂嫣然将打算让墨钰迎娶乐然的想法说与了聂卫远,并想听听他的看法,“你应该也见过那三个人了吧。其实瞧着三人模样倒也还可以,但是那个身着月白色衣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的,模样长得过于勾人了些,一看就是个风流不羁的,乐然性子温吞柔软,怕是降不住他;另外两个年龄看着好像更接近合适些,但是很明显那个活泼些的地位比另外两人低些,怕是个随从之类的,虽说聂家如今落败,但是乐然在宁府生活有外祖母照看着,也从不曾受过半分苦楚为难,若是嫁与一个仆从,以后少不得要低三下四的给人行礼,听人差遣,这如何使得?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在乐然屋子里休息的那个更合适些,年纪相仿,应该也是个富家公子,看着倒是没有纨绔气息,像是有些能力,应该不是个绣花枕头,模样也极为俊美,就是性格冷了些,寡言了些,不过这样将来也不会随意在外面拈花惹草,没得惹得乐然伤心。”/p 聂嫣然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男子脸上的欲言又止。/p “我觉得此事还是要慢慢商议,你何必这么急着将乐然许出去。”聂卫远思虑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略微周全的说法,有些事自己去查就好,说出来平白惹得她伤心。/p “不能再慢慢商议了。”聂嫣然转过头,一脸的郑重,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惧意,“我最近心神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种感觉,当年也曾经有过。”/p 聂嫣然想起当年聂家横祸到来之前,自己没来由的哭闹了三天三夜,非要家里人带着她去找乐然,聂家人只当她是想起乐然了,谁都不曾在意,却不想几天之后灭门之灾就到了头上。/p 聂卫远伸手将女子脸侧因为拳脚切磋而略有散乱的碎发理顺别到她小巧的耳后才开口道:“不会有事的。就算以后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不会让你再次陷入危险。”/p 哪怕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p 后面的话聂卫远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暗暗承诺,却不成想在不远的将来,一语成谶。/p /p /p /p /p 第32章 流年经水,花不似人 http://.biquxs.info/

翌日寅时,夜与日的交替之际,鸡啼破晓,将人们从睡梦中叫醒,开始新的一天。/p 晟睿睁开眼睛便看到伏在方桌上休息着的墨钰,宽大的衣袖铺陈在桌上,两根纤细的胳膊交叠垫在巴掌大的脸上,长长的羽睫圈出一片扇形的,阴影眉目之间略有一丝倦怠,却依旧不掩风华。/p 起身,悄无声息的地走到近旁,低头仔细端详伏在桌上的少年,目光一寸一寸的略过他精致的眉眼,目光向下游走,与男子而言略显小巧的琼鼻,不点而朱的唇。一个在脑海中沉寂多年却从不曾被忘却的身影就那样俏生生的浮现了出来,窈窕的身姿,不论何时都会对他露出暖暖笑意的俏丽面庞,妩媚却不染半分风尘气,携着七分清明三分慵懒黑白分明的眼睛…恍若那人是上天偏爱的宠儿,汇集了世间最好的颜色。/p 想到此处,晟睿忽而觉得一阵恍惚,胸口如同被人拿着银针刺过,疼痛,也空洞。轻笑一声,那笑中带着嘲讽,若真的是上天偏爱,又怎会给了她一副绝世的容颜却不给她顺遂的命运呢?若是当年她的容颜并非绝世,或许就不会被墨晨枫囚于宫中,也不会心伤离去。再或许,若是当年的自己不是那般顽劣、固执,多对她笑一笑,是了,她爱笑,也爱看旁人笑,更喜欢逗弄自己笑,若自己听她的话,懂事一些,是不是能给一点继续下去的希望?/p 只可惜,花有重开日,逝水流年,却再不重返。终究,留不住她。/p 还好,她留下了一张与她相似的脸,延续了她血脉的人,被岁月模糊了的神采与五官在这一刻重新清晰起来。/p 晟睿恍惚间微微抬手,想要触碰那张相似的容颜。/p 下一刻,少年惊觉,羽睫轻颤,黑白分明的眼睛倏然睁开,如有实质般的视线投射在面前的人身上,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迷朦,全是凌厉的清明,坐直了身子开口道:“王叔。”/p 晟睿在少年羽睫轻颤的那一刻便已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当即收敛了情绪,挑了挑眉,换上一副轻佻的笑:“原本还想着你何时能醒呢。”话语一顿,“不过,本王不在宫里许久,还一直记得你小时候像个孱弱的猫儿一般,不成想今早醒来却发觉,这猫儿长成了一副如此俊俏的相貌,怪不得还未到及冠之年,便引得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们芳心暗许,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p 少年半低着头,似在缓解伏桌而睡的不适,听闻晟睿的话神色淡淡的回了一句:“恩。”/p 半晌,没再听到晟睿的声音,少年察觉到自己的话太简短了些,好像不妥,遂又淡淡补了一句:“王叔谬赞了。”/p 外堂早已醒来的庆平内心复杂着,自己就是昨晚喝多了水,今早醒得早了,怎么就看见昭阳王对着自家主子的睡颜一脸…呃…一脸依恋的神色呢?还不等庆平思考是不是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对,就看到昭阳王抬手想要抚摸自家主子的脸。/p 庆平咬着牙冒着可能被灭口的风险想要站起来阻止的时候,天可怜见,主子自己醒了。还好,还好,庆平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将还未直起的身子又伏了下去,再猫着眼看向昭阳王,只见昭阳王原本一脸依恋的神色又恢复成了往日里的言笑晏晏,好像方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出现过。/p 就连庆平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睡醒的缘故,眼神不济,又隔着外堂与内间的纱窗一时间看错了?虽事实不定不敢说与墨钰知晓,只是到底心下存疑,庆平决定不管是不是自己眼花,都不能再让主子和昭阳王过多的独处,并且在心中想着回到盛京后好好打听打听昭阳王平日私下里可有宠爱小倌的嗜好。/p 晟睿只顾着被墨钰的话怼到内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庆平划入了高危名单了。/p “你倒是直接。”晟睿从桌子下拉出一条小凳,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锦帕,擦拭了一遍才坐了下来。/p 一番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带着别样的韵味。/p 墨钰略略瞟了他一眼,并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谈论起了他们如今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昨日我们的马车已经损坏,便是没有乐然这一遭,也没有办法赶回盛京,如此,权当借宿了一晚。王叔有空想着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不如想想如何脱身,也好早日回到昭阳王府,了却了府里女眷的相思之情。”/p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毕竟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脱身。虽说聂嫣然还没有伤他们之心,乐然更是不会伤他们,可昨夜里来的那个男子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知为何,墨钰从他身上感觉出了一丝敌意,怕是会有些波折。/p “说的也是。”晟睿不疾不徐的道,“为今之计不如你就随了聂嫣然的意思,娶了聂乐然进门。我看聂乐然那小姑娘性子温存,吴侬软语,长得一副好样子,看着像是也对你有些意思。正巧你尚未娶妻,我又是你的王叔,给你做了这个见证,哪怕是回了盛京,谁也说不出什么,何必非要一意孤行伤了人家小姑娘的绵绵情谊呢。”/p 墨钰眸色幽深,听着晟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竟无语凝噎。/p 倒是庆平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转过纱窗,绕过屏风,直冲晟睿而来,语气亦是不善:“昭阳王爷,我家主子不似您这般风流多情,您的好意还是自己受了吧!我家主子以后要娶的必定是才华相貌与家世品德皆可匹配的女子,还请王爷不必忧心了!听着王爷您对乐然姑娘交口称赞极为喜欢的样子,正巧昭阳王府还未有一个女主人,倒不如王爷您将乐然姑娘娶回去,等回到盛京我家主子也必定会与圣上陈情。皇上向来体恤王爷,必然不会因这点事情责备与您!”/p 庆平噼里啪啦连珠炮般将晟睿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一时间口干舌燥,举起桌子上的茶水也不管晟睿一脸奇怪的神色径直一饮而尽,末了还恨恨地瞪了晟睿一眼,完全忘了之前在宫里晟睿喜怒无常连皇上都让着三分的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是觉得莫名的失落,原本还觉得昭阳王怕不是喜欢上了自己主子,一转眼却又将不相干的人推给主子,当真是无情。庆平暗暗撇嘴,在心里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完全忘了他之前的担惊受怕。/p “本王的净手水好喝吗?”晟睿意定神闲的开口。/p 庆平懵懵的转过头看向墨钰,只见他家主子神色淡淡的对着他点了点头。/p “哇…”庆平将手捂在嘴上,冲着门外急奔而出。/p “我怎么感觉你的小侍卫对我有点隐隐约约的敌意呢?”晟睿将胳膊放到桌面上撑着头,侧过脸看着素淡的少年,回想着方才庆平好似控诉负心汉一般的神情,一脸无辜问道。/p “大约是王叔感觉错了,庆平与喜笑一般向来单纯,方才不过是护主心切罢了。”墨钰皱了皱眉,其实他也感觉到了庆平刚刚的样子确实有些过激,若是在宫中,少不得一顿板子。/p 思及此,墨钰淡淡道:“方才王叔也已经教训了他,想必他也涨了记性。”/p “你倒是个好主子!只是如今是我,又是在宫外,不与他计较便是,但你这般护着他们,若他们不长些记性,回了宫行事依旧如此莽撞,哪天冲撞了旁人,你救得了他们一次,却不可能次次都能护着他们。到那时,不管是他们逃不了,还平白的连累了你。”/p 晟睿的一番话让墨钰想起了之前庆平在御书房外拔剑的一幕,后来虽也受了罚,但到底是自己心软了,再加上庆平自小跟在自己身边,旁人多是恭敬与奉承多一些,庆平年岁小,自然有些浮躁了。所以方才晟睿故意骗庆平说,庆平喝的是他的净手水,自己只是旁观,并没有拆穿,也是想要借着晟睿的手让庆平吃些苦头,省得以后闯出更大的祸来。/p 不,不对。/p 墨钰心思玲珑,稍微一转便明白昭阳王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他是怎么知道御书房外的那件事呢?墨钰忽然想起好像那日在御书房外不曾见到皇上,褒妃的侍女出言不逊,庆平拔剑教训被自己制止之后,昭阳王也去了御书房面圣。/p 据宫里传言,昭阳王在御书房外罚跪了褒妃宫里的一众奴才,后来的一天更是狠狠的下了褒妃的面子。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漪澜宫将昭阳王视作洪水猛兽,听到昭阳王的名字便退避三舍,毕竟自家主子都斗不过的人,当奴才的怕是更加不值一提了。如此,昭阳王知道这件事倒也不足为奇了。/p 不等墨钰往更深处想的时候,庆平回来了。/p “吐干净了?”晟睿是起了心思打算好好整治一下这个嘴皮子利落的小随从。/p 庆平冷哼一声,本不欲搭理,转头看到墨钰神色微沉,终究还是不情愿的开口道:“吐干净了。”/p “哦。其实本王刚刚在你跑出去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其实本王向来只用温水净手。”/p 这句话他说的随意,但庆平听到后却是一脸愤怒:“你…”/p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成不变淡淡的语调:“道歉。”/p “主子…”/p “道歉。”/p 这次的声音稍轻,像是有些无奈,却让庆平心中一惊,主子这般,怕是有些动气了。/p “昭阳王爷,是奴才冒犯您了,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与我这种小奴才一般见识。”/p 晟睿眼尾上挑,似是颇为受用,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这动静怕不是一人。/p /p /p /p /p /p /p 第33章 一段风韵,万种情思 http://.biquxs.info/

来人步履极快,转眼便到了门外。/p 人未至,声先行:“昭阳王爷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小聂家寨真是蓬荜生辉啊。”/p 晟睿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在了唇角,不经意的撇过屏风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昭阳晟睿。/p 不成想,这聂家寨不光是草莽,还有识货的。/p 昨天夜里,晟睿已将聂卫远看到这幅屏风时的神色微凛收入眼中,当时的疑惑在乐然说出聂家寨与如今的盛乾皇帝墨晨枫之间的渊源时得到了解答,也知道迟早要与这个硬朗的男子对上,却没想到会这么早。仅仅一个晚上便查出了自己的底细,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倒也算是个人才,不过,再有能力,一个小小聂家寨的狗头军师也不会有这么灵活的手腕,怕是暗中有盛京的人相助。/p 不过就凭这聂卫远能识出这屏风上的字,便是有些能耐的。/p 若非结果早已注定,说不得还可以烹茶对饮,把酒言欢。只是因果轮回,终究是要敌对。/p 晟睿听着聂卫远的话知晓墨钰的身份还不曾暴露,心中放下几许,在聂卫远抬脚进门前对着墨钰打了一个手势。/p 墨钰知道形式有变,若是聂家寨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此事还好说,如今怕是瞒将不住了,以聂家的血海深仇此事不会善了,为今之计,也只能听晟睿的了。/p 他站起身朝着床榻走去,在晟睿换下来的银白色衣衫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此时,聂卫远已经进了门,墨钰趁着他的注意力放在晟睿身上,并不曾注意到自己时,悄悄将东西藏进了袖子里。/p “你来的倒早。”晟睿见聂卫远直直的立在屏风处,认真的盯着那几个大字端详,浑不在意,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昨夜里剩的冷茶,“不必看了,那字是不会变的,不如过来喝杯茶吧。只可惜是昨夜剩的,倒是可惜了我这官窑里大师傅亲做的白瓷茶壶茶盏。”/p 话里处处都是惋惜,仿佛完全不在意聂卫远识破了自己的身份。/p 聂卫远缓缓走了过来,只是他每走一步,庆平垂于两侧的手便紧握一分——他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人身上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愈加清晰。/p “昭阳王爷果真如传闻一般,风流倜傥,雅致非凡。便是在这如此简陋的地方都不忘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倒一杯隔夜的冷茶。”/p 果真,聂卫远未说之前庆平还不曾发现这昭阳王竟不知何时又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这般淡雅的衣裳一般是不会有人穿在寒凉的冬季的,一来,这天青色本身便带着一丝冷清,在这冬天里更显得飘无萧条,二来,这个颜色极为挑人,若非合适的人穿定是会显得附庸风雅的俗气,可这身衣服穿在晟睿身上却仿佛这个颜色便是为他而生,越发显得他风清俊朗。/p 还不等庆平眼中惊艳的花开谢,晟睿粲然一笑更是花开遍野。/p “干净的衣服自然要换,这隔了夜的茶却不是我要饮的。”晟睿伸手将茶盏递到了对面的位置上,示意聂卫远坐下说话。/p 还不待聂卫远落座,他转手又让庆平也坐下,“你也坐吧,本来按规矩,身份有别,原是不可以坐在一起的,但既然他也坐了,你坐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p 极为明显的挑衅,明晃晃,赤裸裸,不加一点遮掩。/p 远远地,花开遍野,仔细一看却都是鲜艳的毒蘑菇,一口便能害了人命。/p 庆平听了这话嘴角的抽搐止都止不住,最后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越漂亮的事物越有毒,古人诚不欺我”,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嘴角的抽搐止住。/p 看向对面,跟随聂卫远而来的程龙、程虎,早已被气得脸色发白,仿佛只等聂卫远开口便会冲上了咬死昭阳王,庆平心中平衡了些,原来不是自己承受力差,是昭阳王的话实在是诛心。/p 通过程龙、程虎的反应得到了些许安慰的庆平在看向聂卫远之后不禁又怀疑起了自己,本以为被昭阳王冷茶以待,还讽刺为奴才的聂卫远要比他惨得多,却不成想对面的人神色只是稍有变化,不曾有什么大的波澜,并若无其事的坐在了昭阳王的对面,端起了昭阳王倒给他的冷茶,撩开盖子嗅了一嗅,又“咕噔”喝了一口才将茶杯放下,朗笑一声:“茶是我们这匿生山上挖出的野草片,冷热不计,可惜江湖上的人逍遥惯了不在乎世间繁琐的俗礼,怕是要让昭阳王失望了。不过,入乡随俗,主随客便,聂某还是懂得的。”/p 明明是三言两语,身在其中的庆平却觉得昭阳王与聂卫远之间电闪雷鸣,火花四溅,犹如华山论剑,高手对决,瞬息之间,已交手数招。尤为难得的是,终于有人能将昭阳王的毒舌顶了回去,若非他如今是和昭阳王一个阵营,真心是要蹦起来欢呼雀跃,顺带再给聂卫远鼓鼓掌加加油,让他再接再厉的。/p 很明显,庆平面上的神色出卖了他的想法,所以在他跟着聂卫远落座之后,晟睿面色和蔼的对他笑了一笑,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了过来。/p 这一脚使了十分的力,庆平哀嚎了一声,窜去了墨钰的身边,耷拉着脑袋,像一只大型犬类。/p 墨钰十分好笑,面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p 这一幕落到了在桌面上分庭抗礼的两人余光中,皆是惊艳。诗经有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p 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仿佛世间一切形容美好的词句都可以形容他。/p 若他是个女子,定然倾城。/p 那一刻晟睿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p 一笑倾人心的墨钰并不知晓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给屋子里的其他人造成了什么影响,只是伸手揉了揉像只大型犬一般蹲在他身边求安慰的庆平的头发,拨弄来,拨弄去,知道庆平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站起来时,头发已经乱成一滩鸡窝,无法收拾了。/p 庆平又哀嚎一声蹲了下去,他怎么就忘了自家主子的这点别致的爱好了呢!/p 自打他跟随主子起,才发现人前不苟言笑,神色淡淡的太子殿下私下里是极好的人。/p 宫中的时间多半无趣,除了御花园还能略微打发些时间外,其他时候就更加无聊了,尤其是当时主子年少,体弱,虽是挂了个“太子”之名,却并不用前去养心殿侍奉皇上批阅奏章,甚至是早朝都不必去。/p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人都说,太子殿下只是个挂名的,是皇上为了磨砺二皇子墨萧凡的炼刀石,更是为二皇子挡刀的活靶子,宫中的留言就像小火苗,一阵风过便能烧毁擎天大厦,更何况当时年少体弱,又无母亲护佑的墨钰呢?/p 庆平就是那个时候被送到墨钰身边的。他记得他见到墨钰的第一面,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在为一个有着红扑扑脸蛋的胖乎乎的小女孩编辫子,面无表情的少年只会在小女孩呼痛时才有一点的神色变化。起初庆平还以为那小女孩是墨钰的妹妹,又或是哪宫的公主,后来才知晓那小女孩只是一个小宫女,名字叫做喜笑。/p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那里等着墨钰为喜笑编完头发时,年少的墨钰一脸严肃的开口:“在这里你只要记住三件事,第一件,以后我是你的主子;第二件…”墨钰指向一旁摸着辫子傻笑的小女孩,“她叫喜笑,你不能欺负她,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第三件,我会请一个教习师傅来教你习武。”/p 一旁的小喜笑似是对自己的新辫子十分欢喜,傻笑了半天之后终于反应过来阳景宫里来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和墨钰的面无表情不同,喜笑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蹦跳着,欢笑着向庆平凑了过去,末了还不忘嫌弃墨钰的面无表情:“太子哥哥,你这样会吓到他的!”随后又扭过头,小大人似的安慰他,“你不要怕,太子哥哥人特别好,并且这里有很多的好吃的,我可以分你吃。”/p 年少的墨钰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原本想要学着大人拍拍他脑袋却因为身高不够转而拍了拍他肩膀的喜笑。喜笑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扭头便跑,两只小巧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的晃动着,不一会就拿来了两块糕点,对着他说:“喏,都给你,吃了我的糕点你就是阳景宫的人了,就不能再跑去别的宫了。”/p 他看向一旁的墨钰,年少的墨钰已经熟练了抿唇的动作,并不言语,他待着不敢动,喜笑急了:“你不用看太子哥哥,他不会说话的。你拿着啊,吃啊。”/p 见他迟迟不肯吃,喜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他第一次在墨钰眼中见到了慌乱与自责,年少的墨钰轻声哄着喜笑,喜笑却看着他手里未动的饼干哭闹不休。结果自然是墨钰妥协了,对着他说:“你吃了吧,以后就和喜笑一起待在阳景宫。”喜笑终于破涕而笑,墨钰从袖子中掏出绣着漂亮花枝的锦帕擦掉喜笑脸上的泪痕。/p 之后庆平才知道,在他之前也有与他相同年纪的孩子被送了过来,又以各种理由去了别的宫。/p 再后来,墨钰打发时间的方式除了为喜笑编各种各样的发辫之外,就是给他编各种各样的发辫。/p 回忆总是比时间过得快一些,不过须臾,儿时的记忆便被翻阅完毕,只还余着墨钰趁着他回忆的空隙为他新编的发辫。/p /p /p /p /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