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光年》 初识 宜市四月日光少,阴雨缠绵了小半个月,海棠花落了满地的叹息。 我百无聊赖地摆弄杯子时,店里进来一位先生。 外面雨下得正大,水雾凄迷,他衣服上略有水渍,语气也有些冰凉,说道:“来杯拿铁,谢谢。” 我应声,收了他的钱,叫小郭去调咖啡。 “叫什么?” “啊?”被他这么突兀一问,我有些错愕。 我将零钱和小票递给他,他手指修长,略有薄茧。 我想打量他两眼,但很显然他没给我这个机会。他戴着帽子,我只能看到他半张脸。凭借我多年的生存经验,眼前人气质不俗,绝非凡人。 我淡淡道:“梁小如。” 他闻声略有迟疑,又问:“真名?” 我心里老大不乐意了,这人怎么知道我报的不是真名。他穿着黑色衣服,又武装得这么严实,我还想盘问他呢。 为了不露馅儿,我依旧毫无波澜地回答道:“梁小如。” 那人没有作声,小郭引他去了楼上。 花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认真地走着,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店里灯光通明宛若水晶世界,但外面应该天黑了。我有些饿了,正打算联系方涵时,他就来了。 和方涵一起进来的人是张子洋,两人神情古怪,鬼鬼祟祟的,警察的气质掉了一地。 “师姐,情况如何?”我和方涵是大学本科同学,我大了他一届,虽然后来他比我毕业得早,但他一直称呼我师姐。 我如实说道:“刚有个人挺奇怪的,一直问我真名。” 张子洋抬头看了看楼上,问我,“你叫什么?” “梁小如”,我一定是和这个名字有缘,十分钟内我自报了三次。 “这个名字不行!” “怎么不行?不是你们说的吗?” 张子洋还想说什么,方涵抢先说道:“辛苦师姐了,时间快到了,洋哥,我们得快走。” “有情况及时通报!”张子洋临走不忘吩咐一句,我没搭理他。 一直到了七点,店里并没有什么人来。精神紧绷了一整天,又困又饿,我倚着柜台假寐,心里有点儿后悔答应方涵做卧底了。 我确实不是梁小如。 昨晚夜里二点多,方涵去敲我的门,说他们在办案,需要一个女卧底,顶替这家店的女店主,也就是梁小如的位置。又说,我和梁小如真人很像,头发、身形都相似。所以,没得挑,我就来了。 梁小如的这家咖啡店是森系清新风格,店名叫如你光年,风格和主题构造都很时尚别致。所以,我一直在想,把毒品交易选在本市最具有文艺气息的咖啡店里,这帮不法分子得多有品味。 早上刚来店里,我看到店主梁小如养的花、她的画作,还有各种摆件,猜测她一定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 睡是睡不着的,倒是玻璃格子里的彩色石头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个位置离我有些远,我伸手去抓,不小心碰落了柜台上的小彩灯。 灯是圆形的,掉到地上很意外地没碎,和和气气地向前滚去。它滚啊滚,停在了一个人脚边。 我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他也穿着黑色的衣服,长身而立,有种脱俗的气质。他看了看我,弯腰捡了起来。 “谢谢。”我伸手去接,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下才轻放进我手心里,他的手指修长干净。 “先生,想喝点儿什么?”我招呼道。 他在店里略略看了几眼,问道:“小姐是这家店的女主人吗?”声音清冽,格外好听,我点了点头。 我觉得方涵这个设定有问题,哪有店主兼职收银员的,店里的生意有这么不景气吗? 男人的脸轮廓分明,清隽帅气,给人一种干净舒适之感。 我尽量笑得很得体,心里有一丝紧张。一来有些心虚,二来,这个男人的眼睛很深,很静,容易让人沉沦。 我又轻声问了他一遍,想喝点什么。他忽而嘴角有笑意,上前两步,从大衣袖口抽出一支玫瑰花来放到我面前,他说:“只是来把这支花送给一位美丽的小姐。” 灯光下他的眉眼变得不真切起来,玫瑰鲜红如醉,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外面雨声潺潺,他推门离去后,白茫茫的水雾隔开了我们的世界。 我拿起那支玫瑰花,感叹今天的奇妙经历。这算是艳遇吗?要不是我在执行任务,准得给姜静她们几个嘚瑟一番。 我拿起花轻嗅,还没来得及插进瓶中,又有三个人进店来,我看了一眼,心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进店的人,无论是哪条道上的人,都志同道合地穿了黑衣。他们三个黑云一样压过来,我暗暗安慰自己,不要紧张,这只是场游戏,虽然这个游戏有点儿危险。 我强装镇定,将花插好,不露声色地瞥了眼柜台下面的照片,确定中间那个稍微胖一点儿的人就是这次撒网要网的鱼。 心狂跳不已,面上却笑得若无其事,我热情地招呼道:“三位先生,想喝点儿什么?” “楼上还有位置吗?” “有的!” 他们点了三杯咖啡,就上了楼,我想到那个戴帽子的男人也在二楼,我的感觉真奇怪,总觉得那个男人不是坏人。 我按照方涵说的,通知了他们,悄声劝走了一楼和地下室的客人。二楼现在只有四个人,我觉得我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明明在做黑暗交易,还要去采光性最好的二楼。 方涵很快来了,我看到只有他自己,就问他张子洋去哪儿了。方涵悄声道:“洋哥已经上去了。”那当然不是爬楼梯上去的,张子洋身手好,不拘在那,他都能采用壁虎爬墙的本领。 我抬头想窥探楼上的动静,方涵却拉着我躲在楼梯下面,悄声道:“安全起见,师姐你先躲在这里,我上去送咖啡。”他跟小郭换了衣服,小郭是来店里做兼职的大学生,小伙子很机灵,他早看出事情不寻常,不等我说什么,换完衣服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似有瀑布倾泻,但楼上一直很安静。可能是我这二十几年来人生轨迹太平稳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这么惊险的事情,我时而害怕时而兴奋,总之我在楼下待不住了。 所以,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决定上楼看看。 我忐忑地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方涵和张子洋急匆匆地下楼来了。 “人跑了!”方涵丢下一句话,和张子洋追了出去。我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去,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上了楼。 木制楼梯上缠满了绿萝兰,那些翠绿的叶子拂过我的长发,窥探之心轻颤。 我上得二楼,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大吃一惊。明明那三个人都被铐住了,为什么方涵还去追? 哦,对了,现在楼上是五个人。 除了那三个被铐住的人,第一个进来的男人还在,他站在水晶灯下,大衣搭放在椅背上,整个人高瘦挺拔,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袖被他穿得很有感觉。 我只看到他的侧脸,从额角到下颌,线条清晰精致,目测他有张极其好看的脸。 地上的三个人都沉默着。彩色的镜子里映出我微侧着头打量他的模样。 他摘了帽子,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灯光下晕染着黑色光泽,待他回过头来看我,我的心跳漏停了一下。 我这二十多年来的桃花运都在今天遇到了。 他见我怔怔地看着他,就问:“吓着了?” 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问了我两次名字,我都没问他,心里不服气,还是他给我的感觉很特别,总之,我突然就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周俞舟” 他看着我,我觉得我不说些什么不太礼貌,于是我说:“你好,周局长,我真名叫何若。” 男神再现 我来宜市不久,只是听姜静说起过周俞舟是她男神,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周俞舟本人。 姜静的男神一天能换好几个,娱乐圈的小鲜肉、某本小说里的霸道总裁,要不就是穿军装的小帅哥,她说的人多,我都记不得了。但不知怎的,我们都从咖啡店离开后,周俞舟的模样却一直在我脑海里,无形中浮现蹁跹。 夜晚降临,雨势不减。地铁上人很多,空气中有很浓重的烟酒味,我不禁掩鼻。 包里手机震动时,我松了伞柄去掏手机,就这么个小动作期间,不妨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地铁门打开了,我脚一软被人流推挤着向外面栽倒。 我惊呼一声,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了回去。地铁里的灯光白炽晕眼,脚步倒转,他很是妥帖地将我护在了一方小天地里。 我贴着车厢重新站好,心有余悸,抬头看清眼前人,不禁更惊讶了,“你…….你……..” 他微笑道:“小姐,真巧啊,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烟灰色衬衫,身上的香水味清爽淡雅,带来美好的氛围。 地铁上人涌进涌出,有人撞了他一下,他身子前倾,和我轻微地拥抱了一下。 我脸一下子红了,他单手撑着车厢,退后了一步,说道:“不好意思。” “没什么,谢谢你,先生。”我动了一下手腕,他才意识到一直抓着我没有松开。他轻声道歉,松了手,我看了看他,别过头去,心里偷乐。 一个拥有无可挑剔的长相和气质的男人,完美得让人自惭形秽。我想到不久前的那个情景,他从袖口抽出一支红玫瑰来给我,若仔细闻闻他的衣袖,一定还有玫瑰香味儿。 “我叫于尧,知晓的晓字去掉日字旁的尧。” 我惊讶一瞬,忙抬头说道:“我叫何若,如若的若。” 他眼里略有笑意,轻声道:“很美丽的名字,一如其人。” 我笑了笑,今天这都是什么美妙经历。 于尧周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出类拔萃。 他一直面对着我站着,手臂按在车厢上,维持着一个独属于我的小空间。期间,我们几次相视而笑。 四目相对,我看不懂他眼睛里的复杂。感觉有些怪,还让我有点儿懵,直到我醒悟过来,我坐过站了。 “那个……那个,我到了。”我局促,于尧很是绅士地退后一步,说道:“注意安全,再见。” 面对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帅哥,我一时笨嘴拙舌起来,点了点头,傻笑着下了地铁。 简期又打电话来,我开心道:“简儿,猜猜我今天都遇到什么好事了。” “捡到钱了?” “现在都是支付宝时代了,哪有钱给我捡啊!”简期在那边笑,看来心情很好,我言归正传道:“云市之行大获全胜了吧?简大律师,明天去哪儿造作一下?” “老地方吧,对了,刚刚佳韵给我打电话说明天不跟我们一起了…….” “重色轻友!” 佳韵和简期都是我大学同学,上学那会儿我们仨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大学毕业,简期和佳韵都来了宜市工作,我多读了几年书后,也来了这个传闻中很美好的城市。 简期现在是律师,他们团队在云市待了大半个月,佳韵前段时间也出差了,昨天回来的,但看来她不太想我们,打算先陪她的小男朋友方涵。 大雨滂沱,我走到地铁口,突然懵了。我下错了站,这个地铁口离我住的地方还有一大段距离,偏偏我的伞又落在地铁上了,少不得要淋雨了。 我快步跑到公交车站牌下,肩上被淋湿了一片,冷风一吹,我开始哆嗦起来。 公交车总是在你等它的时候迟迟不来,手机网络也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卡!雨下得很大很无情,很快就溅湿了衣服和鞋子,我等不到公交,网络又不支持我约车,心里焦急起来。 “师姐”,我惊喜地抬头看去,橘黄色的灯光水影里,方涵撑着伞跑了过来,救星啊! 我坐上车后,周俞舟回头看了看我,轻问了一句,“住哪儿?”我报了一下地址,他调转了方向。 方涵捋了把被雨打湿的碎发,陪我坐在后面,他笑道:“我们局长眼神真好,一眼便认出师姐来,我刚刚都没看到。” 模糊的光线里,周俞舟的侧脸线条柔和,我不动声色地拨了拨凌乱的头发,身子坐得直直的。 路况很堵,我有些过意不去,就道:“要不,把我放下来吧,也没多远了,别耽误你们的事儿。” 方涵嘿嘿地笑着,“师姐,我们已经忙完了,而且车上只有一把伞,给了你,我可下不了车了。” 我问他,“你要去哪儿?”方涵咧嘴一笑,“我就在前面下车。” 前面是紫薇公寓,他要下车去找佳韵,我笑道:“有四个字要送给佳韵,你帮我传达一下。” 方涵很机灵,很会来事,他说:“懂了!简师姐是明早到吧,等星期天我请师姐们吃饭。” 方涵又跟周俞舟说了几句话,我听清了,但没听懂,想来还是今天收网抓人的事。 最近有大量的毒品流入宜市,他们公安局压力很大,我之所以答应方涵也是真心想帮忙。不过,好像也没帮到什么忙。 周俞舟一直没有说话,方涵下车后,气氛有点儿奇妙,我看不到周俞舟的表情,车堵成这样,不知道他有没有不耐烦。 我试了好几次,才开口道:“周局长,谢谢你。” 他轻“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我:“我进去之后,还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店吗?” 学渣何一时有些懵,“啊?我不知道,有监控的吧。” “我进去之前,监控就被破坏了,都不能看了。” 看来,今天的行动真的失败了,抓到的只是小虾米,我跟着愁闷了好一会儿。 我回想了一下咖啡店的情形,想到了于尧,他算不算可疑的人?可是,他那么文气的一个人,绝对不会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我就是随口问问,不必紧张。”他大概从镜子里看到我蹙眉不语的样子,又出言宽慰了一句。 我紧张的。 不知为何,我起初还有困意,但车上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精神一直绷着,也不算是不舒服,也不是花痴的那种兴奋,总之不寻常。 我似乎在期待着和他说话,可他不问我,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这种心情有点儿折磨人。 行路难,周俞舟送我到楼下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只是湿意浓重,空气冰凉。他也下了车,问道:“你一个人住这儿?”我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上去吧,到家给我个消息。”我看着他,他旋即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们根本没有任何通讯方式。 我指了指上面,说:“我就在三楼,我上去开灯……” 他轻轻点了点头,神色闲适温和,让人留恋这一刻。 我走得极慢,很想回头,所以,在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我回头看他。 夜风凉柔,他还站在那里,看到我转身回头,就问:“怎么了?” 我说:“谢谢你。” “不客气。” 朦胧的光亮里,他的脸格外清晰,此时此刻,我是用心看见的他。 我进了里面,几乎是小跑着去按电梯。但电梯还要过好一会儿才来,我索性去爬楼梯,一口气爬到三楼。开门、进屋、扔包、开灯,然后跑到窗前,动作一气呵成,赶着领大奖我都不会如此积极。 风撩拨起我的长发,吹得人脸凉凉的,心里却又满满的,说不出究竟是愉悦还是怅然。 周俞舟抬头看到我,转身回了车里。夜湿淋淋的,灯光忽明忽暗,我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夜幕里。 周先生,晚安。 格局 那天之后,我便回到了平静的生活。日子平稳如水,我无聊到坐在大厅里吃冰淇淋。 姜静抱了一大摞文件过来,一本正经地问道:“何检察官上班时间却坐在这里吃冰淇淋,你的职业操守呢?” “那我们换换班吧!”见我丝毫不慌,她那双大眼睛很是精明地转了两圈,挨着我坐下,问道:“你在这儿不是要等那个老太太的吧?” 我很悲壮地点了点头,姜静一怔,随即讨好道:“委屈你了,若若,你是我女神了!” “那我有资格先吃个冰淇淋压压惊吗?” “有!当然有,等周末,周末我请你吃宜市最好的冰淇淋,樱花麦旋风怎么样?”姜静嘿嘿地笑着,我挖了一大口冰淇淋抹她嘴里,敬我们塑料姐妹情。 我要等的老太太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的战斗力绝对是打遍宜市无敌手,至少我们检察院的一致认为是这样的。 老太太的姐姐因不满退休金被克扣的问题,拎了两桶汽油在单位里放火,好在打火机蹿出火苗之前,被及时制止了。 有惊有险有罪,但姐妹俩都是战斗力爆棚,老太太为了姐姐,先在派出所闹,骂得警察同志都不敢上班了。案件进入二审阶段,老太太又来检察院闹。 本来这事该是姜静做的,但她才跟老太太过了一个回合,坚决不干了,姜静说自己虽然年纪轻轻的,但很可能会被老太太骂出心肌梗塞。 姜静比我早几年工作,平日里自认为是我的前辈,关键时刻,她缩得比谁都快。 老太太年纪大了,道理不听,重话又不能讲,还得有人陪她“聊聊”。我们赵检察长说我是最温顺和气的,由我来化解老太太的敌意再合适不过了。 没办法,天将降“大任”,我只有接着了。 “来了,来了,我撤了,若若加油!”姜静一直在留意着老太太出现没,好在第一时间开溜,她做到了。 我很是不情愿地起了身,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老太太根本不把我当根葱,还是嚷着要见我们检察长。我只好拿出已经打过草稿的说辞,安抚她,答应带她去看守所看望她姐姐。 本来,她是有权利见她姐姐的,但因为姐妹俩脾气火爆,制造冲突不断,特殊情况,只能暂时隔离控制。 老太太大概也是骂累了,毕竟她有一个星期没见她姐姐了,听到我承诺,一把攥住我的手,毫不客气道:“那就你了!” 天选之子,我是勇敢何。 她手劲儿真大,抓得我生疼。我开车带她,路上跟她谈点儿家常,缓解气氛。 这个办法是从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中学到的,古人的智慧果然好用,这招很奏效,老太太慢慢安静下来了,至少没有要骂人的冲动了。 我带她在市区里兜风,方涵给我传消息之后,我才带她去了公安局。 老太太姐妹俩儿在里面说话,我在外面等。我看到进出的车子和人都忙碌得很,但没有我想见的人。 “今天挺热闹的啊!”我站在一株针叶松下看着不远处上演的普法大戏,似乎起了什么冲突。方涵提醒道:“最近不太平,师姐一个人住可得小心点儿。” 我知道宜市来了不得了的人物,悬疑复杂,像老太太这样明刀明枪的跟他们没法比。想至此,我突然又觉得老太太挺可爱的,她一人替姐姐出头,我要是能有这么仗义的姐妹就好了。 方涵本来陪我聊天,但见那边动了手,忙跑了过去帮忙。天气热了,火气都比较大,我看到方涵挨了一拳,这让佳韵看到得多心疼。 场面有些失控,我忙跑进去叫人,跑得太急,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他伸手扶住了我,我抬头看到他,“没事吧?”他淡淡一句,我还没有想出一句浪漫点儿的台词,他松开我,大步向方涵那边走去。 阳光平静而温暖,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颗心柔软得像,某种情愫在心底细细缓缓,萦绕不散。 老太太出来见到这个阵仗,难得用正常的声音分贝讲话,“这是干嘛呢?”我说:“抓人呗!” 许是年轻人的热火朝天对老太太产生了威慑力,她竟然一反常态道:“我先走了!” “我送您。”我想送她回家,谁知老太太拒绝了,“小姑娘,我不耽误你工作了。”老太太撇下我向大门口走去,背影独立又坚强,我看到有人接她。 我不太明白老太太这种高开低走的行事风格,我这算是完工了? 刚好那边的冲突也平息了,方涵胳膊受了伤,青紫一片,我给他擦了碘伏。 下班时间,周俞舟过来察看方涵伤势。他一出现,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我悄悄修正姿容。 周俞舟已经换了衣服,他似乎很喜欢白色衣服,简单明朗。谁说白色显胖,他明明就很瘦,气质又好,他看我一眼,我心头颤动,对着他笑了笑。 “小伤,没事的,我师姐已经给我擦过药了。”方涵笑的时候露出一排小白牙,当年就是这个治愈系的笑容俘获了佳韵的芳心。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似乎有话要对方涵说,我主动说道:“那我先走吧,回去还有点儿事情。” 周俞舟道:“等会儿让张子洋送你。”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我走了出来,一时有些沮丧,哎,我是个外人。 心里失落,走路就不太看路了,所以我在转角处撞到了人。我没事,但她穿的是高跟鞋,立定不稳,向后倒去。 我忙去扶她,娇花一朵,要是被我撞倒了,我都心疼。 我跟她道歉,她红唇一抿,轻笑道:“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周俞舟和方涵听到动静,一起过来了,方涵笑道:“蓝老师来啦!” 蓝老师眉眼娇好,妆容精致,笑起来很温柔迷人,她跟方涵打了招呼,便对周俞舟笑道:“俞舟,我有事要告诉你。” 周俞舟捡起掉在地上的包,她接过粲然一笑,两人明显是相熟的。 方涵小声跟我透露道:“这是我们头儿的红颜知己,蓝诗禾,大学辅导员......” 红颜知己,嗯,我看着相对并立的两个人,心情瞬间惨淡得和蓝诗禾的裙子一样白了,月白色,忧郁莫名。 不知道蓝诗禾对周俞舟说了什么,周俞舟转身叫了方涵,两人商量了几句,方涵跑去了楼上。 周俞舟回头见我看着他,便对我说道:“我跟方涵去办些事情。” 我点了点头,他又想说什么,蓝诗禾上前问道:“俞舟,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方涵女朋友施小姐吗?” 她连佳韵也知道,果然是红颜知己,相知相熟。 “这是市检的何小姐。”周俞舟简单介绍了我这个外人,我心想,他八成已经忘了我的名字了。 蓝诗禾主动道:“何小姐好,我叫蓝诗禾。” 我口齿清晰道:“蓝小姐好,我叫何若。” 蓝诗禾对我没多少兴趣,略略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看着周俞舟。 周俞舟已经不看我了,我心里何止是失落,一道菜才能描述我现在的处境,那就是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方涵拿了东西下来,他和周俞舟开车离去。 此时已是下午五六点了,天上开始出现颇有姿态的红云,像美人脸颊上的红晕。 蓝诗禾美丽有气质,指甲都修整得很好看,她在给周俞舟发消息,备注直接是俞舟。我翻了翻手机,通讯录、好友列表里没有一个叫周俞舟的。 蓝诗禾关了手机,好意道:“何小姐,你住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我说不用,我开车来的,她温柔一笑,“那好,我先走了,拜!” 微风吹得她的裙摆轻飘飘的,她走出了步步生莲的优雅意味。 晚上起了凉风,天上飞云如时光般流去,寂然无声。我们那么多年都不曾相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世界,一个人不可能轻易融进另一个人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格局,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英雄救美 周末在佳韵家里煮火锅,我受到了一万点儿伤害,因为我那个冷美人,看起来要单身很久的姐妹儿简期竟然也遇到了爱情。 她们两个一左一右地“安慰”我,佳韵说:“若若,你不是也有男朋友了吗?改天带出来吃顿饭啊。” 我白了她一眼,真是亲闺蜜,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期附和道:“林风人挺好的,你们挺般配的。” “闭嘴!”我还是不敢相信,继续问道:“简儿,快说,你男朋友到底是谁啊,这也太突然了吧!” “先神秘一阵子,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坚持问,简期也只说她男朋友还在云市,文学创作者,至于其他信息,就是不说。 佳韵开玩笑道:“是特工,要保密的。”我也觉得是特工,这得多大的本事,让我们的美女律师简期变成了恋爱中的小女人。 我们三个逛商场消耗卡路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于尧。 他边走边打电话,神色冷峻。我们面对面而过,本来已经错过了,他忽然回过身来,“何小姐?” 我松了简期的手,礼貌性地转身微笑道:“你好!” 于尧神色明显一怔,看着我的表情很复杂,我不解何意。他穿着白衬衫,身材修长挺拔,惹得很多女性频频回首。 半分钟之后,于尧还是看着我,也不言语,我的笑意垮了,气氛有些尴尬。 佳韵在一旁偷笑,对我小声道:“我们先去取电影票,加油!如果需要第四张电影票就告诉我,姐妹儿赞助你!” 于尧仍是看着我不语,他长相太过完美,一双眼睛俊美深邃极了,让人看着很轻易跌进去,无法自拔。 我干咳了一声,轻笑道:“好巧啊,于先生。”他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才想起来挂掉手中的电话。 “你笑起来真好看。” 于尧说的时候一脸虔诚,眉目间尽是忧伤,亦或是深沉,我想也没想,答道:“你也好看。” 商场里人来人往,我们相隔两米,四目相望,每次遇到他的场面都有些童话色彩,不真实。 “那个,我朋友在等我......” 于尧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想他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又或者商场柔白色的灯光给我的颜值加了分。 但我转身看到那边还在等我的简期,她美得教人挪不开眼睛,所以,第二种可能完全是想多了。 我和简期刚踏上电梯,抬头便看到左手边乘电梯而下的几个人。我一眼认出了中间的那个,长眉高鼻,小脸英俊得很,是穿着便衣的张子洋。 张子洋也看到了我,但他神色严肃,应该是在执行任务,我们目光短暂交汇,一上一下很快错过了。 张子洋在这里,那么很有可能他也在附近,我内心忍不住欢腾雀跃起来。 我在周围明亮精致的装潢和人来人往里张望,却并没有搜寻到他,于尧也不见了踪影。 佳韵买电影票回来,我让她们先进去,主动请缨去买爆米花。 “那你快点儿,若若,再有十五分钟电影就开始了。” “好,我过会儿就去找你们。” 我捏着电影票在商场里瞎转,一无所获,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往回走时,心情颇为沉郁,这是相思病典型的症状。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正厅的水晶灯碎了,无数的光点火星散落,随即全场都是尖叫声和破碎声。 我也被吓了一跳,忙举包挡脸,但还是没躲得掉,炽热的碎片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商场大乱,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被人撞了一下,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伤口崩裂,疼得我眼前一黑。还好,有人来扶我,避免了我被人群踩踏的惨状。 “方涵师姐,你怎么样了?”这么天才的称呼,当然是张子洋叫的,我忍痛纠正道:“我叫何若!” 张子洋拉我躲在一旁,音色嘈杂混乱,商场彻底乱套了。 “有人开枪?” “很危险,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在抓什么人?” “你别管了!” 他不屑跟我解释,只是警觉着四周。警车的声音急促拉长,商场里的人往外面跑,许多警察逆流进来,维持着秩序。 我暗自感慨,之前都说宜市是最安宁宜居的城市,可见都是骗人的。从老太太到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疯狂。 我想打电话通知简期和佳韵时,看到她们已经跟着人群跑出来了。 “简儿,小心——” 有掉落的物件直直地向简期头顶砸下,眼看来不及了,突然人影一闪,有人拉着简期躲开了。 形势太乱,佳韵和简期已经走散了。 我一动,脖颈处的割伤生疼,鲜血湿透了我的白衬衫,触目惊心。 我觉得我需要医生,可张子洋一直在联络人,他要走的时候,才回头对我道:“待会儿有人来,你先待在这里不要动。” 他手里拿着枪,起身就跑,身上的钥匙掉下来了也不知道。 但张子洋给我挑的这个地方实在不好,所有人都在往外跑,我看了看身后的走廊,光线昏暗,果断决定起身往外跑。 毕竟,大家的选择不会错的。 我忍着疼,有些艰难地起身,突然脖子上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刀横在我脖子上。 “不许动!”,背后的声音粗哑阴狠,我打了个冷颤,秒怂了。 劫持我的是两个男人,他们推着我下到车库里。 我本该凭借一身正气,临危不乱的,但事实上做不到。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没经验二没胆量,我心跳都要被吓停了,好想像小朋友一样哇哇大哭。 我们三个到了车库,其中一个男人见我手里有车钥匙,便问道:“车在哪里?” 我暗叫糟糕,支吾道:“那......那个......” 他一按键,旁边的警车响了起来,我想原地自杀了。 两人大惊,“你是警察!”带着对天敌的愤怒和仇视,他手上使了力气,我能感觉到我的脖子在流血了,他再一用力,我真的要完了。 我要哭了,百口莫辩。 “钥匙是我捡的!”生死攸关,我拼命喊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我心中一惊,胡乱提议道:“你们开警车走不是更好?再说了,我要真是警察,这么容易给你们擒住?” 灯影摇晃,那边传来脚步声。 “不管了,先上车再说!敢不老实,你知道后果的!”刀子在我脖颈处又割了一下,我疼得指节都要捏碎了,这两个王八蛋! 我被拽着向前走,突然车库里的灯全灭了,四周陷入了黑暗,显然是他们被发现了。 那人勒紧了我,低声恐吓道:“敢不老实,立马杀了你!”我苦笑,大哥你的刀子能控制一下力道吗? 我跟着他们躲在车下面,他们两个交头接耳地密谋,隐隐有人影晃动,气氛紧张又诡异,我大气不敢出,心砰砰地跳着。 那人的刀尖又抵在我的脖颈,沉声道:“照我说的做!”我应了一声,旁边那人移开了。 我竭力平稳呼吸,安慰自己,别怕,警察叔叔会来救我的。突然又想到周俞舟或许也在这里,他也会来救我的。想到他,心生希望和勇气,我竟然哭了。 我还在神游物外,听到一声惨叫,我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再不想办法脱身,我也要挂了。 我忽然捂住腿,低声叫道:“哎呦,我的脚……” 那人一惊,向身后看去,我趁机一把推开了他,尽快向前滚去。他知道被骗,握着刀子向我扎来…… 想象中的疼痛始终没有到来。 黏黏湿湿的东西落在脸上,我睁开眼睛看到有人赤手接住了刀刃,他闷哼一声,踹开了歹徒。 大灯齐刷刷地亮了起来,两个人都被制服了。张子洋跑了过来,大叫:“纱布!止血箱!” “不要紧”,他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我,嗓音温暖,说道:“先送何小姐去医院。” 在陷入昏迷前,我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一眼,注定我们再也无法成为陌生人。 喜欢 我醒来时,差点儿被感动哭了。 姜静昨天并不在宜市,却能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讲得惊心动魄,天花乱坠。 我不知她到底怎么描述的,总之我成了临危不惧,跟歹徒斗智斗勇的榜样,赵检说我勇气可嘉,公安局的同志都很佩服,不但送花给我,还放我几天假养伤。 我对着镜子检查伤势,肩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脖子上的刀伤也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昨天那件衣服已经血污不堪,光荣下岗了,佳韵送来的这身衬衫裙,我穿上还挺好看的。 护士一脸羡慕地看着我,“小姐姐,你在检察院工作啊,昨天送你来的几个警察哥哥都好帅气哦!” 我想到最后那个画面,周俞舟伸手握住了刀子,不由得揪心起来,好疼。 但是,这种疼它还带点儿异样的甜蜜,他的血洒在我脸上,最后那个对视印在了我心上。 我不明所以,似笑非笑,护士担心道:“小姐姐,你怎么了?” 我刚想回答她,张子洋捧了一束百合花进来了,有些不好意思道:“何小姐,对不起了,差点儿害了你……” 第一次见张子洋如此乖巧地认错,我颇感意外。昨天的事只能说运气不好,我微微一笑,“周局长的伤没事吧?” 张子洋错愕了一下,忙道:“没事没事,我们正要走,一起吧。” “何小姐的伤已经不要紧了,你们可以一起走。” 张子洋肤色微黑,五官却很清秀英俊,护士笑意盈盈地趁机跟他讲话。张子洋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我瞧见她胸牌上的名字——张莹。巧了,还是同姓。 我落在商场里的背包也被寻回来了,东西都在,真好,我背过包,转身出了病房。步伐轻盈,自我初步鉴定,除了受到些惊吓,并无大碍。 “何小姐,等下,我……花……这花是给你的。”张子洋捧着花追我,过往的医生护士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送花给我?我没接,他又解释道:“是方涵买的!对,他买给你的!” 张子洋有些抓急,自我肯定的小模样挺可爱的,百合清丽芬芳,我乐得接过,“谢啦!” 我边走边跟佳韵打电话,她说还在等简期的消息。 昨天救简期的那个人,我没看清,隐约看到是个年轻男人。 走出医院,太阳光一照,我眼前阵阵发黑。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又一夜没有进食了,血糖低。 张子洋不知什么时候又追了过来,我回头一看,还有周俞舟在。 他手上缠着洁白的纱布,那是为了救我留下的印记。这样一来,他就不会轻易忘了我了吧,我心想。 “何小姐没事了?”他问了一句,阳光暖洋洋起来,平静地照在他脸上,他是如此令人着迷的角色。 相思病怕是戒不掉了,我喜欢他。 “没事了,谢谢周局长救我,你的伤?”我突然想到,这可是救命之恩,该如何报答?嘿嘿,那个古人言,无以为报,相许此生,我觉得很合理。 他抬手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小伤,没事的。和我们一起走吧,送你回家休息。” 他穿着浅蓝色衣衫,和我衣服颜色很相近,所以,不一起走走,真是浪费今天的情侣衫了。 但我职业假笑道:“不用了,我自己走,不耽误你们事。”言不由衷,让我想抽自己两巴掌。要什么矜持!正当我暗自气恼之时,小救星来了。 “师姐”,方涵来了,我很开心,因为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再和他们同行一段路了。 果然,方涵要接我一起走,亲师弟鉴定完毕! “哎,洋哥,这花是你买给我师姐的啊?” 方涵这么一问,我看了看张子洋,张子洋看了看周俞舟,才支吾道:“不……那个……伤员嘛,光荣!” 张子洋干咳两下,转移了话题,我心中了然,抚着花瓣甜蜜蜜地笑了。 很快,我衣衫和手指都染上了百合花的清香,心情极其舒畅。 我抬头看了看周俞舟,他神色温和,眼睛里有极浅的笑意。我们四个两两面对面坐着,我的脚尖离他很近。 “师姐,佳韵说要你先去她那儿。”我点了点头,询问他简期的事。方涵说已经联系上了,简期没事。 “她这么年轻,是你师姐?”张子洋忍不住问了一句,感情他之前以为我们是叫着玩的。 方涵笑道:“是啊,大我一届,我们大学还在一个部门里,师姐是仙女体质,显得年轻,我整天抛头露面的,就比较沧桑了。” “哦”,张子洋点了点头,方涵突然问道:“你不是在追我师姐吧?” 张子洋追我?傻师弟,你站错cp了!我们都看着张子洋,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否认了。 方涵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道:“哦,知道了,哈哈,师姐,你可不要上了这小子当,他可坏着呢!” 张子洋作势要打方涵,周俞舟看着我们轻笑。 开车的小哥放慢了速度,叫道:“洋哥,还去不去了?到了!”张子洋拉了方涵,“你也一起吧!” 车停在路边,他们三个跳下车去,方涵回头叫道:“师姐,你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其实,你们可以晚一会儿再回来,我心想。 事情出其地美好,车里只剩我和周俞舟两个了,空气都纯净芬芳起来。 “别一直用手按着伤口,疼的话就转移注意力。” 对面的他缓缓开口,我木讷地点了点头,“谢谢你救我。” 他轻笑,我也笑了。 他是本省最年轻的局长,但他毕竟不年轻了,我查过他的资料,他今年34岁了。可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一丝褶皱。 他没有方涵肤色白,但也不像张子洋那样黑,他的皮肤是一种很成熟的颜色。 眉目俊毅,英气勃勃,加之那种气度,使他更有男性的魅力,令人见之忘俗。那天在咖啡店,我第一次见他,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公检法圈子里的小姐姐都喜欢他。 但他没有喜欢的人。 他的妻子去世后,十年来他没有娶妻,也没有交过女朋友。放佛是诗里写的那样,曾经沧海难为水,取次花丛懒回顾。 而我,何若,26岁,还算年轻,却已是老鹿蹒跚,早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和事。当然,这是在我遇到周俞舟之前,我现在发现我还会怦然心动。 他见我怔怔地看着他,不解何意,便问怎么了,我回过神来,说想跟他加个微信好友。 他拿出手机来递给我,我接过,却又有了别的小心思。 我让他扫码加我,然后就收到了他的好友申请,再通过验证。心里美滋滋的,看吧,还是我何若有魅力,周局长申请加我好友。 我将手机还给他,他看了一眼,然后放了回去。 蓝诗禾备注他的名字,我也能!或许,我那天的定论太早了,没准儿我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至少现在已经是一个票圈的人了。 我为这个想法沾沾自喜,捧着手机傻笑,又去翻了翻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你从来不发朋友圈的吗?”我问。他轻松一笑,明朗可爱,“我不太玩微信,也没有什么人聊天。” 也是,不矫情、不造作、不宣传以及不欢脱的人都不经常发朋友圈。但他以后可以看我发的朋友圈了,我还可以给他发消息。 我乐得跟朵花似的,问他,“那……那要是我给你发消息,你回不回?”他心情很好,跟着我笑了,彼此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份别人无法察觉的默契。 岁月如同柔韧的溪水,打磨心境,他沉静,温和。我喜欢。 那个上午,我们面对面坐着,离得很近,那是我第一次跟他讲那么多的话。 百合花香染了时光,笑意几许,轻叩心扉,心弦颤动,那真是我来宜市之后,度过的最美好的早晨了。 正牌男友 林风知道我被人挟持,提前从苏州回来了。 林风是我表姑家的大侄子,七拐八绕的亲戚,没有血缘关系,结婚法律允许的那种。于是,在七大姑八大姨的撮合下,我们一起吃了个饭,就算男女朋友了。 我接到他的电话,从佳韵那里出来赴约,没化妆,也没换衣服,很随意地就来了。而连夜赶回来的他,西装衬衫没有一丝褶皱,和我第一次见他一样的金玉其表。 高学历、高颜值,简直是完美男友,我真的挑不出任何错来。他反复确认了我的伤没什么大碍,舒了一口气,拿出他从苏州给我带的礼物。 两盒糕点,还有两把苏绣扇子,特别精美别致,我应该是喜欢的,但我拒绝了。 “谢谢。不过,我不能收。”我推了回去,林风惊讶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我想,可能有点儿误会,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之前是没感觉,现在是对别人有了感觉,更不能耽误他的心意。 林风很不解地看了看我,说道:“若若,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我这次出差走得急,到了那边又没有每天给你打电话,但是我听到你受伤的事情,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赶回来的,我很担心你,真的。” 我微微一笑,仍坚持道:“谢谢关心。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但一定不是男女朋友。” 林风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愤怒,有些急切道:“若若,你这样我不能接受。这几个月来,明明我们感情很好,叔叔阿姨也都很满意的,你怎么……说变就变?你有哪点儿不满意,说说看。” 我妈是挺满意的,给他颁发了我正牌男友的牌子,但我爸一直没有表态,而我自己从来都不认为林风会是那个相伴一生的人。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这样说开了。 林风追着问我为什么,我倒了杯水给他,“开车累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若若,我……”林风还想说什么,我开始吃菜了,他只得咽了回去。 其实,我和林风也不算谈恋爱,就是吃过几回饭,看过两次电影,彼此还保持着客气和疏远。我以为我这样说了,他肯定也就作罢了,但没想到他还挺执着。 我身上有伤,在忌口,他显然也没胃口,这场饭局和我们短暂的“爱情”一样匆匆结束了。 “若若,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林风不死心,岂不知长痛不如短痛? 我决绝道:“对不起,但我今天是认真的。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 他嘴角微动,神色阴沉下来,看得出很委屈很生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看了看时间,“我今天没事,可以开车送你回去休息。” “若若,给我一个理由!”林风很固执,但我没有理由。他比我还小几个月,我很想托个大,开导他一下,年轻人,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用这样热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眼神看着我,我特别有压力。我躲闪的目光移动到对面餐厅时,凝住了。 窗外的花朵在阳光里舒展,窗内坐着男人和扎辫子的小女孩,他们有说有笑,那场景温暖美好得像童话。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风情绪有些激动,问道:“他是谁?” 我发现有时我挺会伤人心的,我看到街对面坐着的周俞舟,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林风追问时,我想都没想就笃定道:“反正不是你!” 林风脸色很难看,沉默了几秒,起身道:“若若,我看我们还是晚点儿再聊吧。” 我还是低头说抱歉,他将礼物盒子推给我,不容拒绝,“即使是朋友送你的,你也该收下。” 我非常诚恳道:“谢谢,但真的对不起。” 他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对我“负心无情”的怪责和批判了,我没有起身,他负气而去。 林风走后,我并没有着急走。我隔着两层玻璃和一条街的阳光看着对面的周俞舟,他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从来没这样对我笑过。 他对面坐着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看得出漂亮又可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小女孩开心得手舞足蹈的。我多想和他们坐一起,对着周俞舟说笑,我觉得我笑起来也应该可爱。 林风留下的礼物盒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苏州很美,东西也好,可即便完美无瑕,若非心中挚爱,也欢喜不起来。 我看着那边的周俞舟,想到徐志摩的一句话,我将于茫茫人海寻找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说得真好,爱就是灵魂相依,爱需要勇气,不要一点儿妥协和敷衍。 周俞舟他们吃完东西从餐厅里出来,小女孩手里牵着一只红色气球,欢快地跑,周俞舟在后面跟着,我听到他叫“晴晴”。 他们走了不远,晴晴看到一个背包的女人,笑着喊:“妈妈——” 那女人还很年轻,身形苗条,她抱过自己的女儿,笑着看周俞舟。 她看周俞舟的眼神,和蓝诗禾的一样。他们三个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三口,我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好在他们只说了几句话,那女人抱着晴晴坐上了公交车,周俞舟并没有跟她们一起走。 今天是星期天,他穿着休闲的衣衫,五官分明,面容英俊温和,走在街上也只是一个长得好看些、气质好些的普通人而已。 可是除了姜静那样盲目地崇拜者之外,还有人是真的很喜欢他,上次是仙女一样的蓝诗禾,这次这个女人虽然比不上蓝诗禾,但也算清秀,何况她还有那么一个讨他喜欢的小萌娃。 亦步亦趋,我们穿过盛夏林荫路,左右转折,前后相随。我闷声盘算着我到底有多少个情敌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说道:“出来吧!” 被发现了?我也反应过来了,我竟然跟在他身后走了很远了,我这是在干什么?一路跟踪,我中毒太深。 我心里还存在一丝侥幸,躲在墙角里踌躇着。 “都到这里了,进来喝杯水吧。”他脸上浮现笑意,语气过分温柔。 我低着头走了出来,偷偷瞥见他正看着我,我需要解释一下今天的古怪的行为。 “你跟着我做什么?”他果然问我了,我理不直气不壮地否认道:“没有,我路过!” 他看了看四周,这已经在小区里面了,我这个路过也太勉强了点儿,解释失败。 他住三楼,家里东西不多,很整洁,单身男人的住处简单明了。我有些局促地坐下,他递给我一杯水。 “你手上的伤好了?”我看到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而我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为了遮盖伤疤,还特地穿了高领的衬衫,有点儿丑。 他说早好了,转身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来给我吃,男神一点也不高冷,简直是居家必备暖男。 “和你吃饭的是......男朋友?”他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原来他早就看到我了,我立马否认道:“不是!”我这样急着否认,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果然,他切了一盘水果放在我面前,说道:“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真不是!我没有男朋友!”我比窦娥还冤,宜市要飘大雪了。 他不知道信了我的话没有,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是有男朋友了,直接就出局了,我更比不上蓝诗禾了。 我思忖着怎么解释才好,心里有些急躁,他在对面坐下,悠然道:“坐这儿等会儿吧,待会儿方涵他们就来了。” 见我不解,他又道:“他们过来玩。” “那会不会不太方便,我先走吧。”我说要走,丝毫没有要走的动作来配合,我还不想走。 彼时日已有西斜的意图,阳光里掺和丝丝缕缕的亮红色,轻浅地落了他一身。他目光温暖地看着我,温言道:“方便,还会有几个女同事过来。” “聚会?”我猜测道。 他说:“今天我生日。” “生日快乐!” 初恋 男朋友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缺乏恋爱经验的我只好在百度、贴吧以及购物网站都搜寻了一遍,却觉得都不好。订做来不及了,随便买又显得太敷衍了。而且以蓝诗禾为代表的情敌们,肯定早就筹备好了,我不能输了阵。 要不要请教一下佳韵呢? 方涵他们几个过来的时候,看到我坐在周俞舟楼下的台阶上扣手机,十分不解。 “这什么情况啊?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几个人都穿的便装,但看得出来都是公安局的同事,果然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警官。 我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我已经愁闷了半个小时了,天都快黑了。 他们手里都拎着袋子,我问:“都买的什么?” “吃的,还有喝的,洋哥去买蛋糕了,师姐,一起进去吧。” “不!你们先去玩,我得会儿再进去!”我是个要面子的人,我说了要送他礼物,就不能空着手回去。 方涵一头雾水,我先走开了。我像个冥思苦想的科学家,每一步都走出了思考者的深沉意味。 走出没多远,我就遇到了张子洋。小伙子新理了发,蓝色运动装,英俊洒脱,好不精神。 “你买的什么?” “蛋糕啊!” “蜡烛呢?” “大男人点什么蜡烛!麻烦,就这么吃呗!” “这蛋糕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不看也知道,肯定是随便拎来一只,连字都懒得写了。 我决定亲自去买一只有意义的蛋糕回来,张子洋挠头道:“这什么情况?” 我再次回到周俞舟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竟然在外面晃荡了两个多小时。不可谓不用心,好吧,其实是因为技术不成,耽搁了时候。 开门的是周俞舟,对于我这么久的去而复返,他显得有些惊讶,“何.......” “叫我何若!” 他们煮了火锅,已经吃过了,有人在看电视,有人在打牌,好在没人抽烟,空气中都是饭菜香味。 张子洋看到我回来,叫道:“呦,何大小姐的蛋糕买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郑重地将我的三只盒子放在桌子上,所有人都被我神秘的礼物吸引过来了。 第一只盒子装的是水果蛋糕,上面用红色的果酱写一行小字。 “思君不见下渝州” 我听到周俞舟的名字总想到李白的这一句诗,相思郁凉。 “你写的?”周俞舟问道,我说:“这你都猜得到?我写的,你别嫌丑就好。” 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知道有一种为难叫用果酱写字,为了写这几个字,我真的是拿捏做作了老半天,幸而蛋糕店的小哥儿脾气好,又有耐力,肯费时间和两瓶果酱教我。 终于,写得像样子了,我才敢咬着牙在蛋糕上发挥,一气呵成,还算可以。 方涵很机智,问道:“师姐,要关灯吗?” “关!” 我点上几只彩色的蜡烛,烛光静美,营造出一种浪漫的氛围,心神微漾。 女同志们瞬间陶醉了,“烛光晚餐,好浪漫啊!” 我估计一群大男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浪漫给带懵了,连张子洋都不说话了。 我坐在地毯上,周俞舟就坐在我旁边,我小声道:“你心里默默许一个愿望,我替你吹蜡烛。” 他看着我,没有闭眼睛,闪烁的烛光落在他脸庞,他的眼神让我迷恋。 “许了吗?”他点了点头,我吹灭了蜡烛。 第二只盒子一打开,花香四溢,十一只玫瑰和两束雏菊。 张子洋不以为然道:“你给我们吃蛋糕还行,我们头儿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花啊?” 我颇为得意,“这房子很好,但太冷清了,有点儿鲜花才有生活气息嘛。瓶子我都买好了,这都还含着苞,能开好多天呢。待会儿我拿去阳台养着,卧室放几枝,厨房放几枝,周局长,你说好不好?”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要买什么,打转儿到那家如你光年的咖啡店时,突然觉得还是红玫瑰最动情。 他这里白色居主,缺少些色彩,我想给他加点儿天然颜料。 周俞舟拿起那几只养花的玻璃瓶,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笑着说好。 送什么不重要,心意才最重要。 “这只.......等我们走了,你自己打开看。”我将那只蓝色的盒子塞进茶几下面,张子洋想去抽出来,被我制止了。 “这何小姐很会撩人啊!我都心动了,哈哈哈哈。”说话的女同志我认识她,她叫姚诺一,我们打过几次交道。 几个人一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心思突然被她这么揭开,我有些羞怯,心神激荡,此生还能遇到爱情,感觉一切如梦如幻。 “不对啊,你没有男朋友吗?”张子洋奇怪道,我摇了摇头,他不相信。 “怎么可能?失恋了?” “我没有谈过男朋友。”我说真的,学生时代真的没谈过,工作之后依然没谈过,要不我妈也不会把林风塞给我做男朋友了。 “我可以作证,师姐真的没谈过恋爱。”还是方涵了解我,他一向机灵,怕是看出了我的心思。 张子洋不可置信道:“真的啊!那…..那…….”他看着我笑,蛋糕也不吃了,抽了一枝玫瑰花递给我,“何仙女,你看我怎么样?” 大家哄笑,我看了看周俞舟,拿花抽了张子洋一下。 “认真的,仙女,加下微信先!”方涵拉走了张子洋,实话实说道:“洋哥你放过我师姐吧,你那么多女朋友,就别祸害好姑娘了。” “我哪有!”两人打闹成一团,大家又玩笑了一会儿,张子洋他们开始组团打游戏了,一群人都不小了,竟然还沉迷游戏。 那几个女同志也挺大方豪爽了,很快也加入战斗了。 周俞舟问我吃东西没有,我说没吃。我跟他走到厨房,他从冰箱里拿了菜要给我做饭。 “喜欢什么口味?” “都行,我不挑食。” 他开火做饭,我把花分成几束插进瓶子里养着。 一屋子十个人,八个人打游戏,那边热火朝天,但这一方天地里,宁静柔和,只有我和他。灯光轻漾,花朵芬芳,是岁月静好的真实感觉。 周俞舟很快炒了几样小菜,还煮了碗粥,我尝了一口,确定厨艺比我好。 他坐在旁边,似乎在打量我。我故意问道:“我脸脏了吗?” 他说:“没有。”我们相视一笑,氛围奇妙又美好。 那边大家在围攻张子洋,我随口问道:“张子洋女朋友很多?” 他淡笑,“也不是很多,一段时间只有一个。”我听得忍俊不禁,他又补充道:“除了不太专情,人品还是可以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看着他,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心跳得厉害,等他回答,又怕他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相比我的急切忐忑,他神色平静,不见波澜。 我鼓足了勇气又说了一句,“我喜欢的人姓周。”话一出口,我脸红热得厉害,他却是一脸不合时宜的平静,“是周珏吗?” 啊?这个猜测让我我无比错愕,他说的方涵右手边在打游戏的男人。 我有些急了,第一次表白就遇到这种情况,话也不会讲了,“就......”他笑意更深,我气恼道:“你......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信他不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公安局的人鉴貌辨色的本事都是基本技能。 他是在拒绝我吗? 还是我节奏太快了?可刚刚那句思君不见下渝州,我已经在委婉地表白了。 烛光、许愿、玫瑰和雏菊,这么浪漫的事物都无法打动他? 还是说我想错了,这些并没有起到别出心裁的作用,反而弄巧成拙了? 我扔下勺子想开逃了,他忽然凑近了,轻声问道:“那我是你的初恋了?” 我脑中轰一声炸开了烟花,震惊、欢喜、不可置信。 我迎上他的目光,只说了一个字:“是!” 演技不好 电话铃声把我吵醒的时候,梦里的周俞舟如流星一样,撞到现实,再无踪迹。 “若若,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闹分手啊?”我妈上来就是一连串的追问,真是操碎了心。 我打着呵欠,嗓音含糊,语气却很决绝道:“不是闹,是真分,不喜欢。” “若若,你想上天是不是?好好的男朋友,林风条件多好啊,你多大了你怎么不着急啊!” 我妈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一点儿新意也没有,我揉了揉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妈,我上班去了。” “上什么班?今天是周末.......” 周末,那还可以继续把爱情无中生有,我来了精神,起床去挑衣服,手机扔在一旁,任由我妈唠叨。 我这二十多年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上学时课都没翘过一节,我做的最大胆的事情就是跟周俞舟表白。 他身上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让我勇气可嘉,情不能自已。 他昨晚什么也没说,但他看我的时候,和别人不一样,他懂我的心思,并且没有排斥。这说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我的。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遇到优秀的人,只是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感情的事情,心里的感觉最重要了。我也是如此。 衣柜里的衣服,都半旧不新的了,感觉去年的衣服配不上今年的气质。我要买新衣服,女为自己容,为悦己者格外容,真理。 只是,我刚到商场就接到了姜静的电话,“若若,为什么不来上班?” 上班?今天不是周末吗?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完了完了,星期一还要出庭,我想原地爆炸了,我妈把我坑惨了。 忙碌的一星期猝不及防地开始了,工作根本不允许谈恋爱。宜市不大,但事情不少,案子一多,忙起来还真能把人累着。 所以,我再次见到周俞舟的时候已经是星期四了,我们坐在一起开会。 他穿着警服,又神气又帅气,我们坐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他坐姿很端正,我看着他笑,他竟然也笑了,这会没法开了。 我装模做样地记着东西,表面上一丝不苟,心里浮想联翩。 “小何?” 姜静一脚把我踩醒了,我手忙脚乱地把文件袋递给赵检。他看了看我,眼神略带责备,“小何,这段话你来读给大家听听。” 我只好硬着头皮读给大家听,我通常不会怯场,或许因着心上人也在,声音竟有些发颤。我读完偷瞄周俞舟一眼,他嘴角带笑,在和大家一起给我鼓掌。 我即刻又膨胀了,其实,只想为你一个人朗诵。 我们赵检很年轻,但喜欢托大,散会后,他把我留下,语重心长道:“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还这么年轻,再找更好的。要保持工作情绪稳定,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他以为我和林风分手受到了打击,姜静这个嘴快的,全检察院的都知道我分手了。 “何仙女,约你看电影呗。” 我刚从赵检那逃出来,张子洋跟着在我身边坐下,手里晃着两张电影票。 我烦烦道:“没空!” “要是我们头儿约你,你就有空了,是不是?” “是!” “这么直白!”张子洋捂着心脏,一脸受伤的委屈样,说得跟真的似的,“行吧,既然你无情无义,别怪我另寻他人了。” 方涵最近出省执行任务去了,佳韵和简期也都在忙,我依旧很清闲,依旧没有一起看电影的人,只有厚脸皮的张子洋这样过来撩两句。 其实,我觉得我和张子洋有一天能成为好哥们儿,但这将威胁到我和姜静的姐妹情。 因为姜静一见到张子洋就要打人,她一出现,张子洋拔腿就跑,姜静在后面叫道:“张子洋,有种你别跑!” 我奇怪道:“他又怎么惹你了?”张子洋和姜静是老乡,他们之前还有过一段,听说还是初恋,但已分手多时。 两人见面日常互掐,不知是余情未了,还是从恋人发展成了损友。 姜静气恼道:“你知不知道这小子最近谈了个小女朋友,好像是护士,叫........总之,那个女的把我当情敌了,昨晚还约我去酒吧掐架……” 恕我直言,前女友当然是情敌了。当然,这句话一出口,被姜静追着打的人就是我了。 咸鱼的日子一直过到星期五,穿上心爱的裙子,转个圈儿,才是少女何若。 周俞舟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他竟然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好吧,我提前了一个小时。 我笑嘻嘻地跑到他前面,他将手里的小袋子给我,袋口别着一只清丽的百合花,里面装的都是我喜欢的小零食。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问得方涵”,他穿着白色的薄衫,瘦瘦高高的,笑起来很好看。 “谢谢”,我抽出百合花,得意道:“所以,上次的百合花就是你送给我的!” “聪明” “开心!” 他淡淡地微笑,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空?万一,我有事过不来了呢?” “你们不是把任务都扔给方涵了吗?”我开玩笑一句,确实是方涵一个人去办大事了,他们都挺空闲的。 “你只要想来,一定能来,我等多久都无所谓。” 他长得太好看了,太像我男朋友了。 他抬手,我以为他要来捏捏我可爱的笑脸,没想到他又止住了,若无其事地落了下去。最后,只是轻然一笑,“走吧,去看电影。” 那第三只盒子里放了德芙和电影票,doyouloveme?他来赴约,答案就是yes. 我知道他不是会脸红的小男生了,但我偏要用这种少女心的方式,约他出来玩,约他看电影。 他心情不错,还跟说很久都没陪人看过电影了,我问他不和蓝诗禾一起看吗?他摇头。 “她很漂亮啊,高学历高颜值,性格也好,你不喜欢?” 我喜欢看他摇头,但这次他没有摇头,他看着我笑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对哦,我其实也有点儿小优秀的。他这样斯文又会调气氛,荧幕的光彩在他脸上闪烁不定,我觉得电影没有他好看。 周五晚上人多,我们出来的时候有人撞了我一下,他扶住我的肩,我顺势拉住他的手,我们手牵手而出。 头顶的彩灯流光溢彩,像星星,像漫天的萤火。 我们穿过喧闹的人群,他的手心很暖,我看着他笑的时候,他也对我笑,爱意满满,这也太不真实了。 我握紧他的指尖,小心询问道:“我当你女朋友吧!” “好” “真的?” 他说真的。夜风吹得一切飘飘然,我继续问道:“那你很喜欢我了?” 我们走到路灯下,他突然松了我的手,我心里一凉,想再去抓他的指尖,他说:“站这儿等我,我去开车过来。饿了吗?想想去吃什么,然后我送你回去。” 他步子很大,很快就离我很远了。我的手还浮在半空,掌心里属于他的温暖逝去。 月亮出来了,世界变得真实了。 “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开心吗?” 我点点头,他说:“开心不就好了!” 什么意思?他问我吃什么,我说晚上不吃东西。 我一路上都没有跟他讲话,他竟然还记得我的住处。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良久我打破了沉默,他说:“说说看!” “你不就是在想,我们刚认识,八成是何若这个傻丫头弄错了,一时兴起,才缠着你的,你索性就陪她玩玩,对不对?” 他笑了,我有点儿恼了,“还有,你或许还在想,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风评不好……” 我们的工作政治敏感性很高,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我们在一起的单纯性都会被人质疑。 他摆摆手,笑道:“你知道得很清楚啊!” 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气得跺脚,“那你……演戏,你也拿出点儿好的演技嘛!” 会晤 周俞舟演技太差了,失望得我一夜没睡着。 我在店里喝咖啡提神儿的时候,小郭非常贴心地给我多拿了两个抱枕。店里人少,轻缓的音乐如同清凉的溪水潺潺,灯光迷离,半躺半靠着还挺惬意的。 柜台那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孩,我问小郭,“那位就是店主?” 我还记得店主叫梁小如,顶替她的那天,我遇到了周俞舟。 小郭笑嘻嘻地答道:“不是,那是我女朋友,她来店里玩的。” 我笑着夸了一句,“真好!”其实心里可想报复社会了,为什么啊,大家都有恋爱谈,就让我单着。 最伤心的是周俞舟宁愿单着也不跟我谈,这次真的是思君不见了。 可他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昨天不去赴约不就行了,为什么答应了我,又拒绝我?还有他昨天跟我说的话,不像是逢场作戏啊。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想去当面问问他。 对,反正闲着也是徒劳嗟叹,还不如去找他,主动给自己增加存在感。 我从咖啡店出来,离了空调,突然就被外面的温度烫到了。此时已是宜市六月份了,正值中午,热浪翻涌,这鬼天气热得唇亡齿不寒。 我开着手机导航寻宝一样去找周俞舟,明明记得就在附近,但好像越走越远了。 不远处聚着一群人,有吵闹声,很典型的吃瓜看热闹现场,我刚才经过时没有多看,迷路了,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这么热的天,谁的兴致这么好,敢在周俞舟住处附近闹事?我一身正气地挤进人群,蓦然被一个女人吸住眼球。 她穿着件白裙子,大概是被晒得久了,面色微红,额上细密的汗珠濡湿了碎发。清眸红唇,神采俊雅,一张脸完美得无可挑剔。 同是万物生长的命理,她格外地清丽。她不经意一瞥,作为女人的我都为她着迷。 “你说我们拐孩子了,那孩子呢?”一个中年妇女恶狠狠地指着美女骂,她旁边的男人也恶声恶语地叫道:“撞坏了我的车,赔钱!” 两人颠来倒去就这么几句横话,白裙子美女波澜不惊,许是嫌弃两人的粗鲁,她一直刻意地保持距离,只说:“把手机还我,我们叫警察来评理。” 我看了看旁边,确实有两辆车撞了,而且撞得不轻。人群里议论纷纷,一会儿有人说拐孩子了,一会儿又有人说小姑娘开车撞了人家,还不想赔钱。 听起来挺复杂的,我应该打电话给周俞舟,叫他来评说。只是我刚掏出手机,猛不防被人夺了去。 “喂——”那妇女抢走了我的手机,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抢回来。她身上汗臭味儿很重,嘴巴也臭,对弱小无助的我吼道:“警察来了不也是向着你们,不要欺负我们是外地人,快点给钱!” “你们这不是无赖吗?”相对于我气恼,白裙子美女显得冷静多了。她拉住了我,轻声道:“你抢不过他们的,别弄脏了衣服。”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有些近视,现在离得近了看,她美得更清晰了。她语气平静,声音说不出的好听,“我刚就说了,车是我撞的,你们要多少钱?跟我去银行取钱。” “就要现金,别想着耍花样,我们只要现金!”那男人铁了心的要讹人,他脸上油腻腻的,无知又无赖,看得我有些反胃。 没有人出来伸张正义,这种天气,看热闹的也都是无所事事的大妈。 我说:“把手机还我。” “说了,不信任警察,你没长耳朵啊?” 我不甘示弱地回怼道:“我长没长耳朵大家都看得到,如果这还有疑问的话,那是你没长眼睛,有眼无珠,所以,撞到了这位小姐。不敢叫警察就是心虚!” “说得好!”人群里又挤进来一个小美女,她晃动手机,笑道:“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过来!” 那妇女上去推她,她轻巧地矮身躲过。重心不稳的人,结结实实跌了一跤。 男人上前想动手,小美女伸脚绊倒了他,扭着他的手脚一通缠绕。她手里捏着两截数据线,大家都没看清她怎么做到的,十几秒后,男人的左手、左脚和女人的右脚绑在了一起,环环相扣,完美。 我看呆了,这简直就是江湖女侠啊! “我是护士,这种打结成环的手法,没有人比得过我!”她颇有成就感。地上的两人手忙脚乱,就是解不开,急得破口大骂。 “你这力气,手法......”我给她竖起了大拇指,不去当警察真的可惜了。 “别怕,待会儿我男朋友就来了,他是警察。就这两个骗子,非得好好教训一顿!” 对于这么娴熟、令人惊艳的捉人技巧,我非常崇拜地点了点头,只差找她要签名了。她看了看我,笑道:“何小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张莹啊。” 张莹?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上次受伤,还是她帮我上的药。 张莹笑起来脸颊上有浅浅的小梨涡,可爱极了。 我又看了看后面那个白裙子美女,她说:“我叫梁小如。” 我精神一震,“梁小如?那家咖啡店是你的?”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这什么神奇的经历,路遇无赖和传说中的美女梁小如。 “这你也知道!”梁小如略显惊讶,问道:“你是?” “我叫何若。”我这个无名之辈,来到宜市之后经历倒是不少。张莹过来拍着我的肩笑道:“何小姐,你嘴好利,回怼满分!” 我随口道:“我才不会骂人呢,我见过最会骂人的是一位老太太,十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真的啊,我给你们说,其实我奶奶就超会骂人!上次我姨奶出事,我妈说我奶奶一个人跑到公安局骂人,骂得警察同志都怕她........” 张莹性格开朗,侃侃而谈,听着听着,我就忍不住问她,“你奶奶姓魏吗?” “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张莹感到很奇怪。 谁让我经历得多呢?奶奶和孙女都是巾帼不让须眉,都让我遇到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张莹个子一米六左右,人又瘦,看起来很是小鸟依人,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看她的手法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对付人了。 地上的两个人开始用听不懂的方言骂人,不堪入耳,没戏可看了,人群也自觉散得差不多了。 张莹看了看手机,四处张望,嘀咕道:“这人怎么这么慢?还不来!”她说她男朋友是警察,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我问她,“你不要告诉我,前几天约姜静去云烟成雨掐架的人是你?” 张莹浅笑,小梨涡更迷人了,“那不是掐架,只是双方正式会晤。” 我有点儿同情一米七高,却不会打架的姜静了,怪不得她要追着张子洋打了。 张莹从包里掏出把遮阳伞,我们三个在伞下互相加了好友,一起战斗过,以后就是好姐妹了。 张子洋带人过来时候,梁小如简单解释道:“他们拐了一个小女孩,我迫不得已逼停了他们。” 张子洋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受害人已经报警了,这就把他们两个都带回局里去录口供。” 张莹上前,眉飞色舞道:“怎么样,我说过坏人都打不过我的吧!”她亲热地拉过张子洋的手臂,笑靥如花。 张子洋尴尬地轻咳两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在办正事,严肃点儿。” “是!”张莹俏皮地立正,敬礼,对眼前人的爱慕之意溢于言表。我心想,张子洋可真有一套,这么快就收了张莹这个小迷妹。 张子洋将那两人带上来警车,转身看到我,奇怪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耸了耸肩,轻哼道:“重要人物会晤,还要经过你允许啊?” 非你不可 被拐的小女孩是晴晴,很勇敢,一点儿也不怕,“我才不怕坏人,俞舟叔叔一定会来救我的!”事实上,周俞舟并没有出现,是梁小如发现的。她一路追着,逼停了车子。 那两个人是生手,经验不足。大人们扯皮的时候,晴晴咬了那个妇女一口,趁机跑回了学校,在保卫处给周俞舟打电话。 在小女孩心里,那个号码比110管用。周俞舟叫张子洋出面处理,他本人并没有露面。 “妈妈呢?”我问她,晴晴一双眼睛明澈似水,小声道:“妈妈还不知道,她知道了会害怕,姐姐你别告诉她好吗?”这份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怪让人心疼的,我柔声道:“不是姐姐,叫我阿姨。” 我们从公安局出来,去了梁小如的店里。晴晴妈妈来接女儿的时候,我们统一口径,只说是小女孩迷了路。女人叫于露露,她们刚搬来宜市不久,但我知道她和周俞舟是旧识。 相比于女儿的活泼聪明,于露露显得愁容满面,小心谨慎。她忙不迭地道了谢,便带着女儿回家了。 “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梁小如一句话戳破我的心思,我狡辩道:“哪有?” “你一直在套小朋友的话,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那个俞舟叔叔,看来他是你的心上人了?” 梁小如推给我一杯酒,我摇了摇头,“谢谢,我不会喝酒。” “有空可以来店里玩。”梁小如相貌冷艳,声音却很轻柔,她不时会对我笑着,我们还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我问她,“你一个人吗?” “嗯”,她嘴角漾出更深的笑意,时光熏醉,“和你一样,好姑娘都单着。” 我接过小郭递来的葡萄汁,和她碰了杯。 梁小如说她不久前邂逅过一个男人,很优秀的男人,可惜这段时间再也联系不上了。我问她关于男人优秀的定义,她丝毫不扭捏道:“皮相好,技术好,很销魂。” 我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她在柔白色的灯光里,绽放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笑容。 仙女还需要爱情,更何况我俗人一个,爱便爱了,不会轻易放手。 我在周俞舟楼下徘徊的时候,过来一位大叔。他打量了我两圈,警惕道:“小姑娘,你不住这里吧?” “我来找人。” “找谁?” 我想了想,周俞舟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时挺低调的,我还是不给他张扬了。我说:“找我男朋友。”话音还没有落,周俞舟便出来了,他一定听到了。 我有些尴尬地低头看看脚尖,又抬头看看天空。 暑热散了大半,天空格外澄澈。偶尔的几只飞鸟,阑珊了黄昏日落。我们坐在大柳树下面的长椅上,我脚尖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浅草,左右为之倾倒。 “你今天很忙?” “嗯,刚回来,不过已经忙完了。”他的意思是我没有耽误他的正事,他还真体贴,我“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们两个话都不多,我捋了捋头发,索性厚着脸皮地问道:“那我明天还能找你玩吗?”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我坐得离他近些,他的气息让我觉得温暖又踏实。 我们似乎再也没有一点儿陌生和隔阂,我是如此地喜欢着他。 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很有趣。我跟他耍赖道:“反正你昨天答应我了,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他移开了视线,正色道:“你没有看到全部的我,你的世界简单快乐,不该参与很多复杂的事情。” 我知道他在跟我说实话,但我不知悔改,十分倔强地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他喉结轻微滚动一下,我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指尖,他终于回过头来,眼里映着我的模样,“一点点喜欢而已。” 我不信,“可是在商场里那回,你替我挡了一刀,还买花送我,这是一点儿喜欢?” 他轻笑不语,我不依不饶道:“你要不是去救我,就能抓到一个很重要的人,能立大功。这是方涵说的,你别想抵赖。” 他用了一句很官方的说法回答我道:“那是我的职责。” “对,那是你作为男朋友的职责!”我得意地笑了。 他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我折了一枚柳叶放在他手心里,我说:“这片叶子是相思叶,代表着我,你要是不那么喜欢我,也不想当我男朋友,你就把我扔到水里去吧。” 周俞舟被我这个别具一格的说法逗笑了,“为什么这么可爱?” 我轻哼了一声,很开心地起了身,“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吧。” 他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里的柳叶,还在克制。 半边天的云霞粲然若焚,勇敢释放着最后的绚烂。我说:“天要黑了,我得走了,不然我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的。” 他眼睛沉如渊水,又深又静,却很温和,他说:“这样很危险,你也知道现在宜市暗流涌动,我不能护你周全。” 我不知道宜市到底来了什么大人物,连周俞舟也感到了压力。 “那你也不能为了党和国家人民,完全不顾自己的幸福。没关系,我等你。” 这番话我都不敢相信是我说的,但面对周俞舟我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 什么脸面、矜持,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恨不得去当山大王,抢也把他抢到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如此执着,他开始躲闪我的眼神了,我不再跟他争执,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何若”,他叫我,我说:“你可以叫我若若。” 我这回眸一笑不一定倾倒众生,但也一定很好看,因为他追了上来。 我倒退着走,他看着我,似有话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风光都无比迷人起来,我问他,“我好看吗?” 他说:“好看。” “那你喜欢我吗?” 他眉头微皱,想再次逃避这个答案昭然若揭的问题。 “俞舟,你的心真的不会爱人了吗?” 我第一次这样叫他,他眼睛里闪过惊喜和一种我看不懂的神色,他薄唇微抿,神色有些黯然。 我知道他真的很爱他的妻子,他的心曾跟着她死去。可他还活着,大地众生如此美丽,总有色相牵动七情六欲。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他的眼神温和得像湖水,我的心像湖面上的飞云,寂静地欢喜着。 我们慢慢走着,世界因他熠熠生辉。 “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他曾经失去挚爱时,应该很无奈,所以他不想重复那种痛苦。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怕。邪不压正,我没做过什么坏事,理直气壮地相信世界会善待我。 我爱他,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你怎么会是累赘?”他轻笑,我伸出手来,夕阳独特的余晖落在我的指尖,他终于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这只手还留着上次受伤过后的印记,那个疤痕痒痒地摩挲着我的掌心。 比起执子之手的心动和温暖,矜持是一种罪,所以,我更流氓了。 “如果你顾虑太多,那就是还不够喜欢,我该更努力才是。” 我故意停了脚步,他来不及收步,他上前一步后,我们离得很近。只要他愿意,我现在就在他怀里。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我神奇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你真的想好了吗?跟你想像的不一样,并不是那么美好。”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除非是你怕我麻烦。”这是我的回答。 他的手心热热的,握着我的指尖紧了又松,他又想出一句很善意的提醒,“你还年轻,或许还有更好的选择……” 我扶着他结实的手臂,踮起脚尖,与他平视,非常霸气地对他说了一句:“爱情就是,那个人他无可替代,俞舟,我非你不可。” 缘份 周俞舟是我表白了两次才追到的人,他越是不为所动,我越是勇气可嘉。我周日起个大早,买了些菜去找他。他刚起床,打开门看到我,神情有些微妙。 “我来蹭饭!”我嘻嘻地笑着,不请而入。他无奈笑笑,轻声道:“那要等一会儿,我还没有洗漱。” “啊?没有洗漱也这么帅!”我由衷地赞美一句,花痴十足地看着他。 他穿着白色的短衫,裸着线条完美的双臂,完美、性感,是我男神的样子。 周俞舟大概没想到我脸皮这么厚,被我看得有些发窘,说:“你随意。” “我很随意。”我将东西摆进冰箱里,他转身去洗漱了。 上次送他的鲜花都还在瓶中养着,虽然色彩不如之前鲜艳了,但还是花香愉悦的。 周俞舟做饭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打下手。红色的胡萝卜切成丁,绿色的豆角折成小断,他娴熟的刀工和手法让我看得有些想流口水。 这样的早晨太美了,生活气息令我新鲜地活着。 “你在那边等着就行了。”他接过我手里的鸡蛋,我很自然地和他握了下手。他嘴角漾起笑意,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讨好地看着他,“我可以每天早上来蹭饭吗?你放心,我吃得很少的。” 他含笑道:“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那倒是!”他已经摸准了我的脾气,我赖定他了,不会轻易退缩。 “你也给蓝诗禾做过饭吗?”我非常小心眼,还是缠着他问蓝仙女。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额发,说:“我和她是普通朋友,小姑娘家脑子里天天在乱想什么?” 我摸了摸被他揉过的地方,不敢相信这么宠溺的动作是他做的。 他回头看我嘿嘿傻笑,便问怎么了,我说开心。蓝诗禾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没皮没脸地缠着他,她那么矜持,和他不会有刚刚那么宠溺的摸头杀。 阳光满室,秀色可餐。 “这是我在宜市吃到的最好的早餐了!”我感叹一句,周俞舟将筷子递给我,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笑什么?快吃啊。” 他又盛了粥给我,见我还在傻笑,忍不住也笑了,“说起来,该笑的人是我吧。” “啊?什么?”我没反应过来,他说:“没什么,吃饭吧。” 我心里美滋滋的,我们这样像是小两口在吃饭。他喝粥,我也喝,他吃什么,我立马也去夹,他很快发现我在学他。 他玩笑一句,难掩饰好心情,“仙女是刚下凡,要学人吃饭?” 他一定是听到张子洋叫我仙女了,以后,我只是他的仙女了,不准张子洋再叫。 “我叫你俞舟,你叫我若若吧。” 他觉得这个提议还行,我紧追道:“那你叫一声,你还没叫过。” 他张了张口,没有叫出来,我期盼地看着他,他最后说了一句,“傻丫头。” 我扎了扎筷子,知足常乐道:“好吧,明天再叫也可以。” 吃过饭,他问我想去哪里玩,我说要帮他收拾屋子。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颇为坦诚道:“不拘哪里,随便看。” 我有些邪恶道:“你不怕我看到什么......很隐私的东西吗?” 他在洗碗,我这么不怀好意地一问,他依旧温言道:“只要你想看的,都可以去看,满足仙女的好奇心。” 君子这么坦荡荡的吗? 我倒不是真想翻他东西,只是外面人太多,天还热,我不想去,我只想和他待着,静静的,就很好。 他家里很干净,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看得出,他喜欢简单舒适的生活方式,和我一样。 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我换,我看到还是新的,就打趣道:“你不会是特意为我买的吧。” 他弯腰放在我脚边,说道:“这是给我姑姑准备的,还没怎么穿,你将就着穿下,我会再给你准备一双的。” 看来平时,来他这里的女性,除了我,只有姑姑了,而且他也欢迎我来。我爽快地甩了脚上的鞋子,穿着拖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们聊天,他问我在手机上记着什么,我调皮道:“你猜。” “我可猜不着,仙女,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家里只有苹果了,我再去买。” 他拿了果盘,要给我切水果吃。我说:“我想喝你的啤酒。”冰箱里有啤酒,我看到了,我爸也喜欢喝啤酒。 “确定?”他有些奇怪,大概没见过我这号仙女。 “确定,我还买了两只特别好看的杯子,你一只我一只,刚好能用。”我笑嘻嘻地去拿杯子,听到有人敲门。 我抢着去开了门,竟然是昨天那个大爷。周俞舟过来和他打招呼,称他苏大叔。 苏大叔打量了我两眼,不可置信道:“小周,这姑娘真是你女朋友啊?”我们两个都看着周俞舟,他说是的,我心情更加雀跃了。 苏大叔住楼上,他们水管坏了,请周俞舟上去看看。我很乐意接受苏大叔的邀请,和他们一起上去了。 “小周上来啦,还有他女朋友。”苏大妈听到声音,很是热情地迎了出来。 大妈拉着我打量,笑道:“怪不得小周不愿意跟我女儿好,确实你这个小姑娘更水灵。” 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这可怎么办,周俞舟真抢手,哪里都有情敌。 苏大叔他们并不知道周俞舟的职业,只把他当成普通邻居。也是,他身份特殊,一旦曝光,得有多少人赶着讨好,或者找麻烦。大隐隐于市,周俞舟很聪明。 我帮忙找工具的时候,在最底层的箱子里看到一玻璃罐星星,觉得有点儿眼熟。从苏大叔家下来,我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上面有些模糊的字迹是当年的我写的。 经年的记忆潮水般涌上心头,忽而一切犹在昨日,我不可思议道:“原来,那个人是你啊!” 周俞舟还在洗手,听到我惊呼,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他不解,我却已经明白了,早在十年前,在新吴,我就见过他了。 那时正值中招,我和一个女同学赶着去考场,路遇一辆失控的轿车,车子横冲直撞,危险猝不及防降临。 他飞身抱过快即将被车撞到的女孩,救了她一命。 我描述了一遍,他也想起来了,问道:“那个女孩子是你?” 我有点遗憾道:“不是我,是我同学。” “……” 突如其来的大哥哥,天神一样,比起郭襄风陵渡口初遇杨过还惊艳。我们孜孜不倦地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他的妻子生病了,他们在新吴看病。 那个假期,我们折了九百九十九颗星星放在玻璃罐里送给他,为他的妻子祈福。 一晃多年,我竟然又看到了这只玻璃罐,还有当年那个大哥哥。 缘份,妙不可言。 我起身晃了晃玻璃罐,笑道:“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他看了看玻璃罐,笑了笑,相对于我的惊喜,他眼里多了一份忧伤。 我知道,这些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九百九十九颗星星,也没有留住他心爱之人。 周俞舟下午有事出门了,把钥匙留给了我。我看着那瓶玻璃罐沉思良久,星星如故,十年前的字迹依稀可见。 三点多的时候,我去购物中心逛了小半天,按着上午在手机上记录下来的,买了许多简单实用的物件和小饰品摆放在屋子里。 周俞舟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带了些我爱吃的零食。我道谢,便要走,他又问了一遍,“真吃过了?” “嗯”,我换了鞋子,神色平静道:“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我让他休息,他坚持,我只好又辛苦他一趟了。 对于我上午热情满满,晚上又冷静得出奇的状态,我不说,他没有问。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讲话,晚风吹得人心里涩然。 下车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的钥匙还在我包里,我翻到,从我的钥匙扣上取下来,他看到了,说:“留着吧,你什么时候想去,方便点儿。” 我看了看他,故作轻松一笑,“好的,那我上去啦!” 和他第一次送我回家的场景一样,我开了灯,站在窗前看着他,他挥了挥手,开车离去。 我给他发了消息,爱心。 他很快回到,晚安。 晚安,俞舟。 旧爱重提 为了心爱之人,辗转难眠的感觉真是一种甜蜜又心痛的折磨。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气色不佳,需要补个口红。 口红刚掏出来,对面就走来一个烈焰红唇的女人,媚眼如丝,媚态十足。但让我目光停住的不是她,而是她手臂缠绕住的男人。 林风应该早就看到我了,刻意走到我面前停下,一脸高傲冷锯地看着我。我有点儿发愣,只觉得空气都变尴尬了。 前一阵子“分手”,他挽留我三次,我次次都断然拒绝。在我妈竭力劝说下,我还是坚决要分,让林风挺没面子的。 他这种家境优渥,从小优秀的孩子最爱面子,这不,要向我证明一下他的优秀,找了这么一个时尚妖娆的女郎跟我示威。 “好巧啊!”我很没意思地打了个招呼,林风嘴角抽动一下,没有答话。 他身边的妖娆女郎轻蔑一笑,挽着他的胳膊飘然离去。这算什么说法? 张子洋过来的时候,我的口红还在半空中悬着。他笑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请我吃口红?” “谁你大哥?进来说正事。” 但我错了,张子洋根本不是说正事的料。他满嘴胡扯,先是没皮没脸地调戏了我几句,又扯东扯西地乱聊。 他真的是特警,而且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级警官吗?我怀疑。 “真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那个地方可好玩了,还有……”他越扯越远,我听得头疼,不满道:“说正事!到底帮不帮忙?” 张子洋见我有些生气了,才恢复了点儿正形,说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事玩两天也就算了,别来真的。” 我近乎哀求道:“你就给我讲讲嘛,我是真的心疼他。”我想知道那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如何才能打开周俞舟的心结。 我虚心求教,张子洋摇头说no,他对周俞舟的事情守口如瓶,好不赞成我和周俞舟在一起。我被他说得挺颓丧的,是我配不上周俞舟吗?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方涵说你聪明,我怎么没发现?” 我都这么伤心了,这人还要再补刀,我撇撇嘴,嘀咕道:“那是你笨,没有发现我的好。” 张子洋一听这话,又来了精神,凑过来说道:“我发现了!真的,何仙女,你不要喜欢我们头儿了,你喜欢我吧,我保证对你好。” 他半真半假,笑得有些痞气。这话要是让张莹或者姜静听见,后果不堪设想。 我怒视着他半天不说话,他最后投降了,妥协道:“那你也等等,现在不行!” “为什么?” “你不知道……” “不知道才问你啊!” 张子洋被我问得有些不耐烦了,“小姑娘家什么都不懂,什么事情都跟着瞎掺合。” 他总说不行,还吓唬了我好一通,说什么黑道白道,新仇旧恨的,我一点儿也没听见去。 “张子洋,实话跟你说,现在就算有洪水猛兽,也拦不住我。” 我说这话的时候平静、认真、坚定,张子洋微微一愣,随即竖起了大拇指,“呦呵!小姑娘挺横啊,宜市老大!” 方涵为什么还不回来,师姐需要你的助攻,可是方涵肯定没有张子洋知道得多。 别了张子洋那个不靠谱的家伙,我独自沿着眉湖绕圈,然后坐在石桥上吹风。 彼时是晚上七点,四周的灯火星星点点的,风中隐隐有歌声。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略微熟悉又清冷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闻声抬头,是于尧。 夜空低悬,稀淡的光洒在他脸上,他更加俊美了。不等我答话,他学着我的样子,在石阶上垫了张纸,和我并排坐下。 “我很荣幸听听美人诉说心事。”他一个帅到掉渣的人说我是美人,又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我,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们闲聊了几句,他幽默又有风度,比张子洋强上一百倍。 “我猜,何小姐一定是有喜欢的人了,才会这么愁恼。” 他一语中的,我承认了。本来,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不愁吃喝,大多的矫情都是因为爱情。而今,我有机会为爱情烦恼了,既觉幸运又十分无奈。 我说:“我喜欢一个人,但我走不进他的心里,心里很疼。” 人很奇怪,渴望挚友,可是有时心里话却只愿意告诉一个陌生人。佳韵和简期也不曾知道半点儿的事情,我很轻易地说给了于尧听。 于尧若有所思,说道:“心里疼,才是真的喜欢。既然喜欢,就应该去追,好好把握。” “说起来容易。”我勉力笑了笑,他也笑了笑:“确实如此。” 夜风流淌,吹散发丝,我枕着手臂,拿出聊天该有的态度,懒散地问道:“于先生,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想听一段爱情故事。” 于尧还真给我讲了一个爱情故事,他只说男孩和女孩,可我听着却想到了周俞舟和于晓如。 那罐星星里面放着几张小纸条,我认得出自己多年前的字迹,上面写的是“祝于晓如姐姐早日康复”。所以,我想,我和周俞舟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听到我叫小如,忍不住问了一句真名。 如的父母早逝,养父经常虐待她,她小小年纪不仅要做所有的家务,还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饶是如此,她还是个温柔爱笑的女孩子,真诚善良地对待着每一个人。 而舟一直被养在姑姑家,虽然姑姑很疼爱他,但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滋味,念及伤痛。舟和如两人是青梅竹马,盼望着长大,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完整的家。可是,就在他们逐渐长大,能够独立生活,对未来充满憧憬时,如却病了。 他们大学还没有毕业,就开始休学治病。舟真的很爱如,他白天做很多工作挣钱给如凑医药费,晚上去医院陪着如。他这么用心用力地爱着如,病魔还是试图把如抢走。 后来他们终于结婚了,但婚后的两年都被病魔无休止地折磨。最后,如还是死了,她最后的心愿是希望舟能再找一个喜欢的人,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舟答应了,可是他很多年都没有再爱上别人。 在生死面前,爱情那么不堪一击;可在爱情面前,生死也可以超越。一切残忍又美好,残忍到痛不可言,无可怨怼;美好的是虽然两人不曾被命运善待,但他们所遇所求的都是真爱,爱是在最黑暗寒冷的地方开出的最明媚的花朵。 湖面水光暗敛,于尧说道:“所以,爱情很美好,得遇爱情是一种幸运。如果你爱上一个人,在还没面临生死诀别的时候,要珍惜,要勇敢。” 并不是什么很新奇惊心的故事,但听来很动人。于尧再次看我的时候,很吃惊。 我哭了,泪水涟涟的。 他递面巾给我,我意识到失态,忙道:“不好意思。” 他看着我失神,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我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没有移开,我从他的眼睛里再次读到了深邃,神秘莫测。 远处的歌声散了,繁星落在湖水里,我的心跟着下沉,难过得窒息。 “这是我朋友的故事,真是抱歉,惹你这么伤心。” “没有,我一向如此,眼泪丰沛,看剧都能哭上半夜的。” 不知道是不是风大的缘故,我一直想流泪。那些沉痛凄美的过往,我竟然感同身受。 于尧一直看着我,不明所以。又一阵风过,我打了个冷战,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知道周俞舟的过去? 我突然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他也姓于,我警惕道:“你是谁?” 他神情淡然,答道:“于尧。” “你一直在宜市?” “不常在。”他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着笑意,温和有礼。 我面上一红,“不好意思,于先生别见怪。” 他客客气气道:“不会。” 是我神经过敏,想多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想的是周俞舟,不过是凑巧罢了。 情乱 我和于尧不知不觉在桥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夜空寂寥,眉湖的风吹得人遍体生凉。 他回车里取了件外套给我披着,我推脱不过,只得受用。他送我到了楼下,我想把衣服还给他,他说:“不用了,披着上去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淡然一笑,还是取下来还他,“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久。” 他接过,眼眸中闪着温柔之色,“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希望下次见面,你是笑着的。” 我微笑颔首,跟他道别。 那个故事美丽哀伤得像一首小诗,梦里的色彩跟着暗淡了,那些逝去的时光重现,莫名地更加悲伤。 光线昏暗的楼梯间里,男人坐在那里,紧抿着嘴角,神色灰败。 我说:“哥哥,你不要太难过,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道谢,声音低沉涩然。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得出是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我想再说点儿什么安慰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病房里她们在折星星,不时有笑声传来。我静静地陪他坐着,那边的窗子是开着的,阳光却吝啬地不肯进来。 我小心地晃动着杯子里的热水,终于不太烫了,想递给他时,病房里传出了惊叫声。他飞身赶过去,我看着他慌张的背影流下了第一滴眼泪。 后来,我再去医院,却找不到他们了。医生说病人情况很不好,他们转院了。我抱着一束鲜花脚步拖沓地出了医院,那天的新吴,格外地空荡。 那罐星星不止九百九十九颗了,里面还有晓如折的。他放在箱子里,如同把那些记忆深藏,不会轻易去触碰。 十年的时间抹平了许多心事,回忆却是把锋利的刀,将那些不曾真正愈合的伤口割得更深。 夜里想得太多,到后半夜失眠了,我这个局外人很是深情地病了一场。 感冒真的太难受了,我头重脚轻地去上班,对什么事情都恹恹的。 好在我的世界很简单,做错了事情不过是被领导批评一顿了事。 姜静前两天跟我嘟囔,说赵领导最近特别唠叨,他现在叫赵叨叨,我偷瞄了一下时间,姜静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差不多说累了,我很是诚恳地认错。不涉及原则问题,我从来不跟领导抬杠,这是最快平息怒火的办法。 “感冒了?”赵叨叨突如其来的一句温音软嗓,让人怪不习惯的。 浓重的鼻音不允许我否认,我点了点头。 他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就是分个手?那个人也就一般般嘛,配得上你吗?行了行了,你把这份文件拿回去重做,做完就下班,去医院看看。” 他以为我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我懒得解释了。 “若若,怎么了,又被赵叨叨骂了?”姜静跟了上来,我终于逮到机会说她了。 我和林风那八字都没一撇的关系被姜静拿来炒作,现在整个检察院都知道我那点儿风流韵事了。 我气道:“姜静,你是我经纪人吗?每天给我制造话题,你别再跟人说我失恋了行吗,你失恋会这么快乐吗?” 分手真是一件头疼的事,主角已经歇场了,看客还在翻新版本。 更可气的是,我的好心情都被当成咽泪装欢的逞强了,本来好聚好散的,现在反而好像是我失去了一个亿。 “不是我说的啊,还不是那个林风前两次来纠缠你.......好吧,我承认我说了,以后不说了,行不行?” 姜静很上道,她接过我手里的文件袋,要将功赎罪,这还差不多。 话说,一想到昨天在林风身边的妖艳女郎,没由来地反感。 简期要过生日了,我还没准备礼物,索性提前下班,去挑些她喜欢的东西。我在商场里闲逛,看到两个小女孩在用彩条折星星,心突然抽疼了一下。 我妈曾经目睹过一场陌生人的车祸,回家后哭了好几天。现在看来作为女儿的我也不遑多让,看到有人折星星,就想哭。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上天对周俞舟是不是太残忍了些,而我和他的相遇相识又算什么呢?如果我不能走进他心里,不能给他真正的欢喜,那我缠着他,他是不是很烦。 可我的心为他如此疼,我真的好爱他。 许是那年偶然见了他们生死依恋的感情,我心里就认定爱情该是那样的,至死不渝,以至于我这么多年来不肯随意凑合。 我跟他说,非他不可,并不是一时的欢喜和兴致。我从来没有这么爱一个人,我想,以后也不会再这样爱别人了。 我失神地走出了商场,在阳光里缓了缓神,不经意间看到了周俞舟。 “俞舟——” 他闻声转身,眉目俊朗,真的是他。距离我们上次见面也不过三天而已,我却觉得恍如隔世了。我太难过了,直接跑过去扑在他怀里,抱住了他。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弄得有些失措,忙问:“怎么了?” 太多感情无从诉说,只想抱着他哭,我是如此深爱着他,比我之前以为的还要深。 “都说周局长不近女色,原来是早有心上人了,这位小姐是.......” “年轻人就是有激情,我们只能羡慕了。” “行啊,小周,明修栈道,暗度情仓……” 一句又一句打趣的声音响起,我忙松了手。糟了,我刚才太激动了,没注意到他还有同行的人。 我别过头去,用头发遮了遮脸。很不巧,我们赵检也在,他还是看到了如此失态的我,感受到来自赵叨叨的死亡凝视,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林书记,您别开我玩笑了,咱们快进去吧,刘助已经到了。”周俞舟不动声色地帮我解围,可一向没有绯闻的周俞舟,在大街上有女人投怀送抱,这个新闻可是爆料。 果然还有人打算继续追问道:“怎么,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小姐?” “哎,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不对?” “小姑娘家脸皮薄,咱们人多怕是吓到了。” “哦,哈哈,那咱们先进去,小周啊,别客气,可以带家属一起来........” 我闯祸了,这么多重要的人物在场,我竟然跟周俞舟搂搂抱抱的。那些人说笑着离去,周俞舟轻轻抚了我两下,低声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周俞舟刚进去,我转身就走了。只是腿有些发软,走得并不快。他追上我的时候,我竟然还没有走出广场。 “怎么不等我?”他满脸关切,没有丝毫责备之意,我鼻头一酸,像个孩子一样哭了,“我......我闯祸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他笑了笑,用手背轻柔地给我拭泪,然后拨了拨我凌乱的头发,“想多了,我正愁想不到办法脱身呢。” “可是别人会议论你.......”我还是哭,他伸手贴了贴我的额头,“好烫,你在发烧,我们去医院。” 他牵起我的手,又温暖又体贴。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就道:“不用了,吃过药了,过两天就好了。” “要我背你吗?”他的语气又宠溺又无奈,我压抑不住心里的甜意,破涕而笑。 病人可以适当虚弱一些,我倚着他的肩,看着清澈的药水一滴滴下来,时光微凉,静静地慢放。 “困的话就眯一会儿”,他稍稍坐近了一点儿,倾斜着身子,好让我靠得更舒服。 “我中毒了,很深……”我喃喃道。 “嗯?”他闻言低下头来打量我,我抬头吻了他一下。 我太爱他了,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他怔了一瞬,眼睛里宠溺的光彩更浓,“那我现在也中毒了,你传给我的。” 他低下头来,笑着碰了碰我的额角,我笑了,柔声道:“想吃你做的饭。”他轻“嗯”了一声,抽出胳膊将我抱在怀里。 我的手滑进他掌心里,十指相扣,我第一次觉得和他的心如此贴近。 只想爱你 挂完点滴,周俞舟送我回了家。 我住的是我表姐的房子,她出国了,房子给我住,三室一厅,我一个人住总是空落落的。但今晚不一样,厨房里有他的身影,我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他偶尔回头和我相视一笑,我心里暖暖的。我之前缠着他,很倔强,很欢喜,可那天听完于尧讲的故事之后,我才体会到爱是很深沉的。 张子洋的话有道理,我这二十多年来,简单、快乐,没有任何刻骨铭心的经历,我根本没有真正懂得周俞舟的世界。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方天地里他就是个很普通的男人,我想让他跟我一样简单、快乐。 他摆放好碗筷,轻声唤我。我没有动,跟他调皮道:“叫我若若。” 他很好说话,笑道:“若若,过来吃饭。”我扔了抱枕,兴致冲冲地坐过去和他共进晚餐。 倒是他没有吃,说还有点儿事情,过会儿要走。虽然心里不舍,但我知道他事情多,便让他先走。 他有些不放心,我笑道:“感冒而已,你来摸摸,体温正常了。” 我拿过他的大手覆在额上,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我是心病,见了他自然就好了。 他笑着抬手刮了我的鼻子,轻声道:“傻丫头。” 我站在窗口看他离去,这已经成为我们之间一个甜蜜的互动了。 我正美滋滋地吃饭,有人敲门。 不知道林风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开了门,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原来是攀上了周局长,怪不得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我笑了笑,没有解释。事实的确如此,随便别人怎么想。可他如果因为这个特意来嘲笑我,未免太兴师动众。 “林先生还有事吗?我要休息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准备关门了,林风突然推了我一把,紧跟着我进来了。 我反应过来时,已被他困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你干什么?”我使劲儿推他,保持距离。 林风捉住我的手,神色急切道:“若若,你跟我去上海吧。我爸妈都安排好了,你过去之后,工作生活,不会比现在差。而且只要你和我结婚,我会让你成为我妈公司的股东。周俞舟他是很威风,可想对付他的人多了去了,没准儿哪天他就被暗杀或者被拉下马来,他又没有钱,你跟着他提心吊胆的,跟我走吧!” “你先退后!”我推不动他,气得我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林风反而更放肆起来,伸手搂抱我,“若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我爱你,若若!” 我矮身躲过,斥责他,“你喝多了吧!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分了,我心里还是想着你,若若……” 前两天还在朋友圈里秀恩爱,我还给他点了赞,今天就分了? 林风强势表白,说放不下我,我反感至极。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分就分了,他这些话,我听来格外假。 我懒得跟他瞎掰扯,正色道:“第一,你这是非法入侵,动手动脚的,我可以去告你的。第二,你无权过问我任何事情。第三,你的钱我不稀罕,放手!” 毕竟男女体力有差异,我用力过猛,然后就听到我手腕骨节清脆地响了一声,疼死我了。 “若若,我说真的!”林风的脸色不自然,直教我犯恶心。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怪不得我爸一直不点头。还是老头子看人准,我妈纯属瞎捣乱。 我开了门,冷声喝道:“滚出去!”我冷漠至极,他一腔深情全力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回应,终于暴怒了,指着我就骂,“我就是恨你无视我,何若,你以为你是谁!” 他看到我和周俞舟在一起,受刺激了。到底年轻,受不得半点儿激,这不,来找我发泄了。我才不听,还是那三个字,“滚出去!” 林风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后悔认识你才是真的!他刚迈出去,我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洗了好几遍手,默念不能生气,仙女不该这么生气。 手机在闪,是周俞舟在提醒我吃药,简单的几个字,又让我恢复了好心情。 但有点儿惨的是,第二天醒来,手腕处疼痛更甚,红肿了一大片。由于昨天那个不合时宜的拥抱,我没脸再跟某个领导请假了,一直坚持到下班才去了医院。 张莹给我擦药酒,啧啧道:“姐妹儿真是个狠人,推人能把自己推成这样?说,色狼在哪儿,我给你出气。” 林风已经败光了所有好感,真是让人提都不想提了。 “要不要吃点儿消炎药,能恢复得快点儿。” “不了,不太会吃药。”我瞧见桌子上摆着一束黄玫瑰,“谁送的花啊?”还没看清卡片上写的什么,她夺过去扔进了垃圾桶。 “分了!”张莹神色冰冷了起来,我懵了,“什么?” 她笑得有些可怕,小梨涡也拯救不了,她说:“以后我没有一个当警察男朋友了。” 这段来去匆匆的爱情,我不知该如何表示。张子洋本来就花心,没有方涵可爱。 小可爱方涵回来后,整个人黑了好几度。他咧嘴一笑,两排小白牙都可以去代言牙膏了。 佳韵妈妈一直不赞成婚前同居,偶尔会过来查水表,所以,方涵并不住紫薇公寓。他刚回宜市,先来找佳韵,把礼物分给我们。 小情侣浓情蜜意的,我很识趣道:“那我拿去给简儿,不打扰你们了。” “站住!”佳韵一把将我拽了回来,严肃道:“正事还没说完,不准走。” 我向方涵求救,他说:“我支持师姐,我们局长......” “你知道什么啊?”佳韵白了方涵一眼,继续审问我,“若若,说实话,到底为什么?他上次是救了你,但你也没必要……为什么喜欢他?” 我有些得意忘形,不小心说漏了嘴,佳韵就开始较真了,怎么说都不支持。 我也很无奈,他不救我,我也喜欢他。我老实道:“不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佳韵质疑道:“你们才认识多久,他的身份、经历,哪个不复杂,是你这个刚出校门的小妮子掌握得了的吗?” 近来佳韵就是以姐姐的口吻和身份跟我交流,就因为我比她晚来宜市几年?我要是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周俞舟,我早来了。相见恨晚。 “不复杂啊,我觉得他是个很纯粹的人,真性情。再说了,谈个恋爱而已,大惊小怪!” 我不服,佳韵当初不也是和方涵吃了一顿饭就果断宣布在一起了? “我大惊小怪?何若,你真是气死我了!”佳韵翻起了旧账,“上学那会儿,那么多合适的,你一个也不谈,什么同龄男孩幼稚,不想谈啦,书读得不一样多都是理由,那么多原则和借口,现在呢,你原则丢哪儿去了?” “我的原则就是我喜欢!我就是喜欢他!”我说的是比金子还真的话,但佳韵被气到想打人,我很机智地躲开了。 “你就作吧!我可告诉你,这是非常时期,你不要瞎掺合,至少现在不行。” 奇怪,怎么佳韵和张子洋说的一样? 佳韵还在唠叨,“我说上次在医院他为什么那么殷勤?原来是打你主意,说,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 她看了方涵一眼,及时收住了那些个少儿不宜的字,我脸一红,决定反抗,“没有!唠叨死了!” 佳韵想追我,被方涵拦下了,气得她在后面叫道:“你怎么偏要往枪口上撞!” 出了紫薇公寓,我抬头看了看宜市的天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真搞不懂现在为什么不适合谈恋爱。 上次缉毒失败加上商场里的暴乱,社会风评不好,他们公安确实处境艰难。佳韵爸妈都在政府工作,她一定知道很多内幕,但她不会说的,没有人比佳韵更适合做保密局的工作。 我确实不能再添乱了,可是,他已在心里,如何相忘?忘不掉,那天在如你光年,他摘下帽子,回头看了我一眼。 至我们对视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他了,我只想爱他。 仙女 多日不曾谋面,简期更仙瘦了。想到早起体重表的数字,我悲愤地塞了好几口零食。 “佳韵说让我劝劝你。”简期对着镜子把丝巾变换花样,方涵清楚地知道我们的喜好,简期一向喜欢这样素雅的颜色,她扎上,很符合她的气质。 我不接话,简期又重复一遍,我嘟囔道:“她放过我吧!比我妈管得都多。” “她说你在玩火。”简期虽然不太明白我和佳韵到底在争论什么,但她是个诚实的传话筒。 我烦烦地捂住耳朵,简期才作罢。她说想去商场买衣服,问我要不要去,我当然要去了。 简期曾说她七岁起就独居,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她这里再没有别人的物件,但是,我换鞋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了一双男士拖鞋,旁边还有两双男鞋。 她这里没有我的物件,却有男人的鞋子。我吃醋了,嫉妒了,“简儿,你这也太……到底谁啊,我要见见!” 岂有此理,不经我允许,撩我的仙女,还登堂入室。 简期娇羞一笑,“好啊,不过他前天刚走,现在不在宜市,下次让你们见面。” “是上次在商场里救你的那个人吗?” 她点了点头,我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哪有谈恋爱这么神秘的。但转念一想,简期是个理性的人,她不会胡来的。 可我也没有胡来,佳韵真是神经过敏了。作为惩罚,我和简期逛街没有带上她。 简期大学本科毕业就开始做律师了,她现在是高收入者,我们消费水平一拉开,我觉得我不能和她一起逛街了。 她看上了一双鞋子,镶钻的细高跟,我看了那一行英文和价格,心里打定注意,如果简期买了,我以后都不跟她逛街了,贫穷使我不配跟她做朋友。 还好,简期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买,保住了我们的友谊。我们坐在旁边休息的时候,又过来一个女士。 她也一眼相中了那双鞋子,穿上试试正好,便买下了,全程不过一分钟。 我忍不住问道:“姐,你买东西都不看价格的吗?” 梁小如回过头来看到我,微微一笑道:“买个开心。”她稍微剪短了头发,齐肩,微卷的发丝将她的文艺气息渲染得更有型。 导购小姐姐眉开眼笑地给她装了起来,价值接近五位数的鞋子,她刷卡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我们三个结伴儿逛,梁小如买东西只看眼缘,丝毫不考虑打折、讨价还价问题。她真是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怪不得上次那两个骗子敲诈她,她很爽快地答应给钱。要不是那两个人脑子不够用,绝对能敲诈她一大笔钱。 还有,上次她的手机被那两个人夺去,我见她把手机丢在了塑料袋里,现在应该已经换新了,而我的手机还在。 钱真是可爱的东西,它能让仙女更仙女。作为无产阶级的我,只有更加努力工作,工作给我不做仙女好多年的充实感。 我送文件回来,姜静和柳言言还在开小会,我忍不住提醒道:“小心被赵叨叨看到,准儿骂人。” 姜静示意我低声,她神秘兮兮道:“最新消息,你要不要来听?” “什么?” “有人要落马啦!” 这不算什么新奇消息,见怪不怪了。 柳言言的消息一向灵通,这话决计不是空穴来风。我闻言微微一怔。 姜静说:“他们还要查周俞舟......” “为什么?”这个名字一出现,像有人在平静的水面投了炸弹,激起万丈波澜。 “他们关系一向不错,听说就在前两天他们还有私人应酬,在酒店吃饭来着,他……” “他没有进去吃!”我想到那天在广场上遇到周俞舟,话里确实有刘助。 姜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顾不得跟她解释,追着柳言言问:“到底为什么查他?” “周俞舟有人……” 我坚决道:“不可能!” 柳言言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颇为八卦道:“开始我也不信,但是你们想想,一个正常男人他身边怎么会一个女人都没有?生理需求嘛,要不,就是他有什么隐疾,当然啦,不太可能,他那么能打。只有一种可能,隐蔽工作做得好,表面上……” “他没有!你不要胡乱讲话,诋毁好人!” 柳言言奇怪道:“我说我的,你急什么?” 我正面刚上,有些不讲理,“我就是不准你这么说他!” 周俞舟在我心里万般好,我不允许有人这样恶俗地议论他。 柳言言被我唬得一怔,“见鬼了!”她撇撇嘴走开了,姜静一头雾水,拉了拉我,“若若,你怎么了?” 我问她,“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事情关系重大,没有定性前,绝不会公开的。 姜静看了看那边的柳言言,附耳道:“她男朋友是纪委的。” 姜静说,传言刘助拉拢周俞舟。 “先说明啊,不是我说的。”姜静已经被我的反应吓到了,急着撇清。 我心里涩涩的。周俞舟在那个位置上,即使不受贿不弄权,单是有情妇这一条,就够别有居心的人整他的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我上次抱他,决计不会这么快传出事情。那是蓝诗禾?不太可能,蓝诗禾身份清白,平日里和他也不太见面。 那是于露露?上次晴晴说,没有爸爸,家里只有她和妈妈,是俞舟叔叔帮她们搬的家。于露露在宜市,除了周俞舟,好像也没有别的亲朋好友了。重要的是,她也姓于。她是晓如的闺蜜吗? 我没办法去问,况且,我的工作也不允许我听风就是雨,透漏消息给周俞舟,冲动的后果,很可能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晚上下了点儿雨,起了凉风,天黑得有些早,灯光不甚明亮处,女人抱着孩子慢慢走来。 冷风忽而扑面,她一个失手,手上的袋子散开,东西滚落一地,我很适时地帮忙捡起。 晴晴很快认出了我,开心叫道:“咦,是上次那个姐姐!” “你是何小姐?”于露露还记得我,她们买了许多东西,我主动道:“我帮你们提上去。” 她们住处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洁。于露露倒了杯热水给我,“多谢何小姐了。何小姐也住这里?” “哦,不,我来这里办点儿事情,刚好看到你们了。”我想,白白猜测无益,多了解些情况总是没错的。 晴晴很喜欢我,拿了她的画本给我看,“姐姐,快看我今天画的蝴蝶和蜜蜂。” “画得真好看啊,晴晴好棒!”我和晴晴玩了一会儿,于露露神色不太好,“何小姐吃过饭了吗?我就要做饭,可以一起吃。” “不了,我这就走了。”她话里既有挽救之意又有逐客的意思,我起身要走,她神色稍缓。这是要赶我走。 “妈妈,让姐姐再玩一会儿。”晴晴拉着我的手,于露露示意她松手。 “晴晴,改天我再来陪你玩。”晴晴看着于露露松了手,于露露不欢迎我,她是知道我和周俞舟的事情了? 我心里更烦忧,走到门口,听到晴晴小声道:“妈妈,我们可以叫俞舟叔叔来……” 我蓦然止步,“晴晴,为什么要叫俞舟叔叔?” “妈妈怕……” “晴晴”,于露露打断了她,“今天不太方便,何小姐还是快走吧。” 晴晴抱着画本,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心里一软,“晴晴,有人欺负你和妈妈吗?” “没有,何小姐请。”于露露的神态举止分明表示她有难言之隐,我满腹疑问地出了门。 好奇心正盛,我没有离去,很顽强地等了20分钟,终于有人来了。 男人身形高大,一身酒气,嘴里骂骂咧咧的,上来便用手使劲儿砸门。这架势,我肯定不是对手。 可就在我差几步到楼梯口时,手机突然响了。 暴露了,我惊然回头,男人正凶狠地看着我。 虚惊一场 好久没有见过那么恶狠狠的眼神了,吓得我小手一抖,手机就摔在了地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和那个男人,他狠,我怂。 “误会,大哥……”我警觉地看着他,缓缓去捡手机,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这个醉张飞。 “晓如?”他忽然叫了我一声,我错愕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轻缓了,放佛害怕吓到我一样,“晓如是你吗?你......不对,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听清了,他在叫我晓如。 我没有答话,慢慢地后退,他上前几步,又盯着我看,“你不是晓如!” 我摇了摇头,福尔摩斯何在找到真相之前,腿已经软了。 无声对峙。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一定很凶,世界静得只剩突突的心跳声。 “陆明,我们的事情,别为难别人。”于露露终于开门出来了,室内的灯光外泻,轻纱一样笼着我。 男人彻底看清了我的脸,失望地摇了摇头。最后,他回头看了于露露一眼,冷哼一声离去。 “他为什么叫我晓如?” 于露露看了看我,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她说:“因为你们长得很像。”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张晓如的照片,我接过来看,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我们并不是十分相像。晓如明显比我漂亮,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很是动人。 “你笑起来和晓如很像。”于露露不经意的一句话,像是根刺落在了我心里,稍有微动,尖锐地疼。 我即刻想到了周俞舟,我对他笑的时候,他对我格外地好。 我有些失意地合上了镜子,难耐的思绪像藤蔓一样慢慢收紧,缠绕得人身心都不得舒服起来。 于露露说:“刚才那人是我的前夫,前一阵子我知道他要刑满释放了,为了不让他纠缠我,我搬到了这里,没想到他还是找到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叫保安,或者报警,于露露愁闷道:“他那种人,已经没什么顾虑了,若是把他惹急了,指不定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也不能由着他胡来,会吓到晴晴的。” 于露露说她还是打算搬家,只是她文化不高,无一技之长,又带着晴晴,生存本领不行。她现在在学校食堂的工作,还是周俞舟给介绍的。我又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周俞舟,他一定能治治无赖。 于露露摇头,叹息道:“已经麻烦他很多了,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你也知道,他很忙,他做什么都有许多人盯着他。我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不想累及他的名声。” 于露露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悲观的了,她怯弱,多愁善感得像林妹妹。婚姻的不幸和生活的苦楚都汇在她的眼睛里,眉眼间都是花落知多少的凄凉。 我不知道那些年都发生过什么,每个人都忘不掉晓如,每个人都没有得到幸福。 我给张子洋打电话,他听到地址,就问:“是于小姐有什么事情吗?”我就说关于周俞舟的一切,他都知道的,他们是好兄弟。 雨下得大了,打在玻璃上似碎玉迸溅,蜜茶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独自饮茶听雨。 张子洋进店来,捋了把被雨淋湿的头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我递纸巾给他,把事情说给他听。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事交给我了,放心。”他颇有担当,我放心,他一定能办好,他有的是办法。 “你怎么会在这?”张子洋突然问了一句,这家伙的警察气质不是吹的,分秒间切换自如。他这样看着我,我还挺心虚的。 “路过,偶遇,不行吗?”我从来都不是坦白从宽的践行者。 张子洋没有再问,端起茶喝,说道:“喝完我送你回去,下次约我,不用这么破费。”他今天明显正经帅气多了。 路上,张子洋说最近宜市西区有些不太平,让我一个人小心点儿。我顺着他的话问道:“只是西区不太平吗?我怎么觉得东西南北都在风雨飘摇。” “什么意思?” “听说刘某某栽了。”我说这话的时候,颇有顾虑,没想到张子洋大大方方道:“肆无忌惮,早该栽了!” “......”,我又后知后觉了? “你们检方还没有接手这个案子?” “没有吧,只是听到点儿风头。” 事关重大,好像还不该我这种小兵知道内情。 “可是,还有……” 我没有往下说,张子洋很聪明,他微微侧脸问道:“你想说什么?担心我们头儿?” “没有!”我当然相信他。张子洋很轻松道:“不用担心,他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他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了。我稀里糊涂的,他们却经历了一场斗智斗勇的大仗。 车窗外的灯光在雨中晕染,红黄蓝绿的光圈交错,彩虹般绚烂。虚惊一场,是个很美丽的成语。 “你是真的喜欢他?”半晌儿,张子洋问了一句,我静默了几秒,心情沉沦。 我说:“就算他不会喜欢我的,我也想他快乐些。” 张子洋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快乐?” 我就是知道。我掰了掰手指,莫名地想哭。要是周俞舟根本不会喜欢我,那我真的很难过。我如此爱着他。 张子洋看了看我,似乎有点同情,跟我说道:“最近欠揍的人比较多,我们都很忙。” 我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声解释道:“我这几天没有再去找他了。” 我只道张子洋和我不是一条战线的,不能再向他表露真实的心意了。谁知,他这次转了性了,说:“想去就去呗!” 嗯?我没听错吧,我惊奇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我发现他也挺喜欢你的,这么多年了,难得有让他心里挂念的人,贼不容易。我上次跟你说的是真的,前几天就是很忙,但是现在没事了,既然喜欢,就在一起吧。” 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张子洋嘴里说出来的,他说得一本正经,像在谈论什么正事,而不是这样风花雪月的美事。 张子洋脸上有光,我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帅。 后来,我翻阅整个案件的资料,确定周俞舟参与攻击了。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动作,但很多事情若非他点头,根本办不成。从那晚张子洋的表现来看,他们一早知道内情。还有,上次方涵出差或许就是在查这些事情。 如此,关于周俞舟有情妇的传言便可以解释通了,不制造一些假象,又如何请君入瓮?他不表功,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其中的权衡利弊,不是我能想得通的。 多年前的宜市是出了名的最不太平最难管的一个城市,而近些年来宜市却是治安最好,诉讼最少的城市,这其中自然有周俞舟的一份功劳。他如何做到的,非我所能揣测。 一叶障目,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佳韵说的对,我徜徉在单纯快乐的风景里,并没有真正到过周俞舟的世界。 这件事情像一块乌云,压在我们公检法的天空,没有一个人敢松懈。等事情差不多过去,时间又溜走大半个月。 这期间我和周俞舟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偶尔人群里相视一眼,他会对我笑,我却笑不出来。 那晚陆明一出现,我就更加确定柳言言是在以讹传讹。可我看到晓如的照片后,心里凉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愉悦不起来了。 我怕无论如何,我始终无法抵达他的内心深处,更怕我满心欢喜地对他笑,他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对我来说,太残忍。 相思 八月份的宜市热得过分,几次迎来高温预警。刘某某的案子翻页之后,领导们很贴心地给我们减压。周五不上班,大家白天自由活动,晚上一起去中院看文艺汇演。 姜静和法院的几个女同志一起出了个古风舞蹈节目,她还是领舞的,为了让她艳压群芳,我这个助理一早就到后台帮她上妆了。 姜静很美,明媚大气,不需要怎么捯饬,就很出彩了。 我正走神,姜静拉了拉我的手,问道:“若若,你最近怎么了?蔫儿蔫的。” 我随口道:“天热,犯困,心里烦躁。”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把头发扎起来后很显年轻,但眉目黯然,精气神不足。 “静静,糟了,我弄丢了一只耳环,刚才还......”柳言言进来后看到我也在,噤了声。 自从上次我很没道理地发脾气之后,我们见面总有些尴尬。 我主动缓和关系,问道:“掉哪了?我来帮你找。”她会意,笑了笑,拉住我的手道:“好像就在这边,一转眼不见了……” 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泛泛之交,不必认真,不必太执着。多些笑脸,让自己开心,也让大家开心,就很好。 只是,偏偏情字最是忧心累人。 宜市公检法队伍很年轻,同志们为这次文艺演出热情满满,嘻笑打闹,欢声笑语里我显得有些颓。 说起来,我和周俞舟并没有谈恋爱,谈不上拥有,可我有种失去了他千万次的心痛。 出了化妆间,我想去洗把脸,刚转角,一杯冷饮从天而降。 “师姐”,方涵笑得很可爱,我心里突觉惊喜,问道:“你们也来啦?” “对啊,洋哥他们还出了节目呢,待会儿就能看到了。” 我笑着点头,方涵又道:“师姐,你不会以为我们一群糙汉子,跟文艺汇演不搭边吧。” “哪有?早知道你们都是能文能武,多才多艺的。” 比如张子洋不但能打,他还会弹吉他、吹陶笛,所以桃花运特别旺。 不过我们方涵并不比他差,方涵给我买的蜂蜜柚子茶,加了少冰,凉而不伤,真贴心。 “师姐,你怎么好久不去找我们玩了?”我知道方涵话里的意思,他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找周俞舟了。我脸一红,若无其事道:“你们忙,不便打扰。” 难得聚起来热闹一次,宜市公检法的人来得挺齐的,不断有人跟方涵打招呼,我们一起向大厅走去。 大厅也并不凉快,我们两个索性站在冷风口吹热。没人注意我们时,方涵低声笑道:“师姐,你这样做事可不好,撩完就跑,有人可被你害得得了相思病。” “哪儿有,别胡说。”听到方涵这话,我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忍不住欢喜。其实,这么久不去找他,各种情绪来回斗争,我心里挺难受的,需要方涵这样聪明、贴心的人,答疑解惑。 “师姐,你脸红了,你别骗我啦,我早就看出来啦!”方涵说,他有好几次看到周俞舟想发消息给我,不知为何,周俞舟最后只是盯着微信对话框发呆。 “还有上次,在法院门口远远看到你,我们局长脸上明显有了笑意,谁知你转身就走了,他半天没有跟我们讲话……” 如果,方涵说的都是真的,那周俞舟是喜欢我的。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活灵活现在他面前,他眼里的温柔和深情,怎么可能是因为晓如的缘故。 方涵的话犹如神助攻,这个想法一占上风,一盘僵局顷刻拨云见月,柳暗花明,我又活过来了。 我很自责,我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疏远他呢? 那些过去,注定无法参与了。他已经在向前走了,我又何必困着自己? 还有,喜欢就该在一起啊,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些?他本身就是个很纯粹的人,不世俗,不贪恋名利。 在我之前,他又不是没有遇到过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他能喜欢我,就是喜欢我了,仅是因为喜欢。方涵说得对,撩完就跑,太没诚信了,我错了,我不该退缩的。 正厅光滑的墙壁上映出女子的模样,抿嘴浅笑,是何若独有的眉飞色舞。 “师姐,你待会儿坐在中间后排。” 我问为什么,方涵笑而不语,跑开了。 舞台上的音乐声渐渐轻缓,我刚坐下,观众席上的灯光暗了。台上主持人还在报幕的时候,有人在我身边坐下了。 我看了他一眼,心动如初。 克制了一个月,那些柔且韧的情愫早已深埋心底,此刻在悄无声息地疯长。 “听说何小姐最近在忙着相亲,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中意的?”他话语酸溜溜的,明显吃醋了。 此时,我原谅我妈了。 我妈前一段时间来宜市,不由分说地给我安排相亲,我既不情愿又不配合,母女俩天天闹得跟打仗似的。 我轻叹一声,颇为无奈道:“没有,可能是心里还是想着某个不该想的人吧。” 他有些当真了,紧张道:“怎么是不该想的?那句非你不可,现在不作数了吗?” 我绷不住笑了,“作数的,永远作数,就怕某人不配合。”眼前人不会甜言蜜语哄人,却轻易牵动七情六欲。 他轻笑一声,握住了我的指尖,我很是乖顺地滑进他掌心里,和他十指相扣。多日的相思,执子之手的一刻,我激动得有些想哭。 他看着我笑,是我梦中的模样,我眼里也只有他,此时此刻,与子成说。 汇演开始了,灯光绚烂,彩裙飞扬。坐在前排的人拍手叫好,后排人少,灯又暗,没有人注意到拉着小手,情意绵绵的我们。 姜静她们穿着水蓝色的留仙裙,转身抛袖,翩然起舞。有人唱起了歌曲《思美人兮》,趁年华未散尽,摘得芙蓉与共,莫让憾事绕心中。 凉凉缓缓的曲调,让我又想到了那句思君不见下渝州。 “俞舟”,我轻唤了他,他应了一声,我心变得很柔软,安宁欢喜。 “你听过这首歌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说道:“若若,你唱给我听。”我柔声道:“好”,如果可以,愿意天天唱歌儿给他听,致我们纯粹无暇的爱。 等到张子洋上场的时候,我根本没认出来哪个是他,周俞舟说第二排中间那个是的。 张子洋是特警,他穿上制度,表演了一段高难度狙击动作,人枪合一,气场a爆了,台下惊呼声不断。 不知道姜静看到有没有什么想法,我邪恶地脑补了一下。 表演快结束的时候,我和周俞舟提前离场了。 我们路过眉湖的时候,清风朗月,风吹过大片的荷花荷叶,幽香浮动。 我说想下去走走,他停了车,陪我绕着湖边的小路走。 一盏盏飞鸟湖灯散发着柔柔的光芒,微风凉疾,夜静谧又美丽。 我抓着他的手,在湖边的石块上跳来跳去,开心得像孩子。 “方涵说,你得了相思病,是真的吗?”我站在石块上,和他平视,不错过他眼中任何变化。 “是真的”他回答得很诚实,样子有点儿呆萌,“若若,我每天都在想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了?” 我想了想,故意道:“我去找你,看你也不是很开心啊,那我就不去了呗。” 夜风贴面而过,他胳膊稍微用力,我轻柔地跌进他怀里。他眼睛里漾着轻快的笑意,说:“如果和仙女在一起还不开心,那我大概想上天。” 我得意地笑,他双手捧着我的脸,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月光里他的神色格外温和,他轻轻唤我,“若若”,月色浪漫。 “相思病,只有我的若若才能解。”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从何时起,就那么想我了,想每天见到我。 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念着他,我抱着他久久不舍得松开,心动,心念,心不舍。 我说:“俞舟,我们正式谈恋爱吧。” 他说:“好。” “仅在朋友范围内公开,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傻丫头,你可不是麻烦,你是我的仙女。” 我咯咯地笑,“俞舟,我爱你。” 相遇得这么迟,余生的每一秒都要好好相爱才是。 岁月静好 半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其实,我和周俞舟都老大不小了,真正的恋爱日常并没有梦里的那么甜腻。那晚,我说我们正式恋爱吧,他说好,定了关系,没有了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我们很平稳很真实。 两个人的住处离得挺远的,工作地点又不顺道,我乐得多睡一会儿,而不是麻烦他提前来接我。所以,早上也是电话里问过早安,便各自去上班了。 偶尔,闲暇时撩两句,我说,想你了。他会说,刚才眼皮一直跳,原来是仙女想我了。或许是他太合我心意,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我又开心又甜蜜。 而且,相处得越久,越发觉天生我们是一对。三观是如出一辙地正,生活习性也差不多。比如,我们口味一致,能吃到一块去;他不喜欢浓妆艳抹的脂粉味,我一向清新自然;他不抽烟,也不醉酒,比我还爱干净……总之,没有比我们更般配合适的一对了。 周俞舟晚上不忙的时候,会在检察院附近接我下班。然后我们去超市买菜,一起做饭。他做饭真的很好吃,比我的厨艺高了好几个境界。 “若若,小心烫。”周俞舟叫我的时候充满了宠溺,我喜欢他这样叫我,给我一种家的感觉,这个家和我在沂市有爸妈的那个家不一样,那个家是温馨,这个小家是甜蜜。 我掀开锅盖,尝了一小口汤,“哎呦,我忘记放盐了!” “放下,放下,我来。”他总是怕我被烫到,亲自上阵。 灯光映得他侧脸的线条更加温和,做饭的样子也这样帅,我从他背后抱着他,无比幸福道:“警察叔叔真好!” “口头奖励无效。”他还没转过身来,我踮着脚尖亲了他一口。身高差异,只亲到了下巴,他很显然不满意,我笑着从他胳膊底下钻走了。 时光美好温馨,换他从背后抱着我,他在我耳边一说话,热热的气息洒在脸颊上。 意醉神摇,我面上却很严肃地问道:“你的菜炒好了吗?” “好了,就等仙女享用了。”他亲了我一下,我乐呵呵地拿了碗筷冲洗,他看着一大一小的碗,奇怪道:“什么时候又换小碗了?” 我嗔道:“还说呢,谁让你做饭那么好吃,我最近体重一直在升,再不控制下,裙子都穿不上了。” “你又不胖,如果穿不上,肯定是衣服瘦了,应该换衣服,而不是节食。” 他说着,又拿了一只碗出来,我认真道:“我真的要减肥!” “乖,好好吃饭,减肥都是骗人的,仙女不需要减肥。” 他在洗碗,我看着他堪称完美的身形线条,有些自惭形秽。我摸了摸自己的腰身,安慰自己,还行,还凑合吧。 然后,我略带羞涩地问道:“俞舟,你喜欢瘦一点儿的,还是胖一点儿的?” 他看也不看我,只说:“不要为难自己,顺其自然。” “哦”,这个回答太中规中矩了,我还以为他要夸夸我,说“你怎么样好看”,或者是“不管胖瘦我就喜欢你”,这样才是甜甜的恋爱该有的问答。 但是转念一想,两个年龄加起来六十岁的人了,还是务实点儿吧。好好吃饭,健健康康,然后和他白头偕老,这才是爱情正确的走向。 他将菜装盘,我跟着把碗筷摆好,愉快的晚餐开始了。 其实,我的节食计划注定不会成功。周俞舟从我在餐桌上的细微表现准确推测出我的口味喜好,继而投其所好,彻底俘获了我的胃,让我欲罢不能。 本来我们晚饭后是看会儿电视,或者在阳台聊天的,由于体重表的警示,现在改成散步了。 从楼上下来,不远处就是眉湖。繁星满天,夜色撩人,我拉着他的手,倒退着走,享受着这份独属于我们的岁月静好。 周俞舟穿着白色短袖,明朗帅气,是我的神仙小哥。我越看他越欢喜,忍不住道:“俞舟,你脸上有东西哎——” 他下意识去摸,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等他抱我的时候,我又从他臂弯下溜走,跟他捉迷藏。他被我逗得哭笑不得,说我调皮。那是,一旦得到允许,皮皮何就活跃上线了。 我拉着他的手,倒退着走,任何一个眼神都甜如蜜糖,爱情,如此美好。 “若若,住你附近的人,你都不认识吗?”他问了一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一脸茫然道:“不太认识,怎么了?” “从我们下来,遇到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跟你打招呼,这就说明你们不熟。”我点了点头,的确不熟,我住这里不到一年,哪儿能认识这么多人。 我说:“我其实可内向,可害羞了,不爱跟人搭话,独来独往,就像冰冷的小月亮。” 他笑了,“可是,小月亮,这里的门禁形同虚设,住在你附近的人你又不认识,有坏人混进来就麻烦了。” 说得有道理,我确实警觉性低,我说:“我不怕!”他捏了捏我的脸,“安全第一位。” 我得寸进尺道:“那你搬来住,随时保护我。” 他笑而不语,我说:“我觉得我很危险,情敌太多了,得有多少人嫉妒我,嫉妒到发狂。” 他笑道:“哪有?” 我傲娇道:“就有!你要不要来,保护我?我对别人冰冷,可对你,我就是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你不来保护我吗?” 我一再挑逗他,他惩罚似地用了力道将我揽回怀里,男人的气息似情话般撩动神经。 “再调皮我就.......” “你就怎么样?”我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位作家在书里比喻男人的喉结对于女人的诱惑,好比伊甸园里最后的苹果,我深以为然。所以,我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轻点它一下,他神色微变,轻哼一声。 风移影动,光影在我们身上斑驳着,轻轻缓缓,时间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忽然眼前一亮,雪白的车灯晃过,很是刺眼。我嗳了一声,浪漫气息全无。谁这么扫兴! 我还没有发难,车里下来一人,气势汹汹地问道:“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周俞舟松了手,我退开一步,怎么这么不巧,第一次出来秀恩爱就被佳韵碰到了。 “没带手机。”我暼了眼周俞舟的反应,他一向斯文正直,花前月下被人抓包了,脸上却没有我想象的窘态。 “出什么事了?” 佳韵将碍事的我拉到一旁,只对周俞舟说道:“简儿不见了。” 据佳韵描述,今天早上简期去她那儿蹭饭,本来好好的,饭吃到一半,她突然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跑了出去。佳韵觉得不对劲儿,把睡懒觉的方涵从床上拉起来去追,然后两个人一起失联了。 “吃饭的时候明明什么也没说啊,就看了会儿电视......”佳韵百思不得其解,周俞舟问道:“电视内容是什么?” “新闻,政治新闻!”佳韵说,简期盯着电视,神色雪白,失了魂似的,嘴里说道:“我去问问他!他骗我.......”然后,抓起包就走了。 方涵是十五分钟后追出去的,奇怪的是,两人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我猜测简期是去找她那个神秘男友了,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没有人会让她如此不正常。 但方涵为何会跟着失踪,这很说不通。 周俞舟即刻联系人对方涵和简期进行手机定位,却没有结果。看来对方还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眼下只有先去调监控了。 在车上,我又问佳韵细节,她忽然说:“若若,我错了。”我很惊讶,佳韵很要强,这是我第一次听她亲口承认自己错了。 我不知道她错哪儿了,还没问出口,只听她悄声对我说道:“周俞舟他的身份在这里,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何必担心你呢?我应该好好问问简儿,她那个男朋友一直有问题的。” 额……年度最佳闺蜜施佳韵,为我和简期操碎了心。 情变 监控显示简期早上七点半离开紫薇公寓,然后打车去了西区的欢乐谷。她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方涵是半个小时之后才找到欢乐谷的。 欢乐谷是综合性建筑群,里面不只有休闲娱乐场所,也有很多私人区,是宜市最繁华所在。那里的监控必须联系那片辖区的监控管理部门才能调出来,简期和方涵失联不到二十四小时,无法立案,也无法出动警力寻找。 佳韵中午就联系人去找了,但都没消息,她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后,一言不发,更显得忧心如焚。 周俞舟看了一遍佳韵说的政治新闻,新闻主角是新调来的市助许凌辰,我看了一眼,很是惊讶。 那个男人比影视里的男星还要英俊,他走在城区改造现场,烈日炎炎,风尘四起,别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只有他衣冠楚楚,不染纤尘。 电视里许凌辰转身,很短的一个镜头,那个背影让我想到商场混乱时,有人救下简期。 我听姜静说过两次,新调来的许凌辰是云市人。云市?几个月前简期去了云市,她回来后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许凌辰他……有……结……了吗?”,我有些问不出口,可是如果简期就是看到这则新闻才失常的,那一定跟许凌辰有关了。 城区改造这样的事,跟简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新闻里其他人都是宜市新闻里的老熟人了,更不可能了,只有许凌辰了。 周俞舟明白我的意思,他说:“许助的夫人陶宁是云市有名的女企业家。” 我心中一凉,感觉有道解不开的高数题摆在眼前了。 周俞舟说许凌辰才过三十岁,他父亲是厅局级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他还有一个在省国安厅的亲姑姑。许凌辰是优越家庭里培养出来的精英,一路顺风顺水,年少有为。所以,他一来就能补缺市助的职位,不容小觑。 只是,许凌辰在云市发展形势大好,他突然选择来宜市,有些舍近求远,想必他是另有深算。 我回头看了看佳韵,她神色沉重,在扣手机,我叫她,她也没理我。 从我们进来就一直有人找周俞舟谈事情,他没有办法,只好让交警大队的人继续帮忙搜寻,他去了会议室,我陪佳韵在休息室等消息。 张子洋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他说:“已经叫姚诺一去了,我送你们回去休息,心里着急想等消息的话,在这里休息也行。” 佳韵倦了,早就倚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找了薄毯给她盖上,调高了空调温度,才跟着张子洋出去了。 我不解道:“为什么要叫女同志去?” 张子洋说:“她是扫黄组的,没事就会去转悠两圈,目标不明显,不会打草惊蛇。” 姚诺一有张纯真无害的小圆脸,笑起来明朗可爱,我一直以为做文职的,没想到她的工作内容如此重口味。 “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儿?”我问了一句,张子洋撸了撸袖子,习以为常道:“在抓人!一天没吃东西了,快饿死我了。” 立秋已过,夜风凉爽多了。我陪张子洋坐在路边摊吃烧烤宵夜,他问我怎么不吃,我说没胃口。 我觉得简期的事情或许很复杂,如果真的是许凌辰,那这事不该让周俞舟知道的。 张子洋见我盯着欢乐谷那边发呆,特意安慰道:“不用担心,他一个大男人,别人能拿他怎么着?最多打一顿就扔回来了。” 他很宽心,还说方涵一个做技术侦查的,竟然会失联,回来得加强专业训练才行。 “可是还有简儿……” 张子洋失笑,“哦,差点儿忘记了,我以为你只是在担心方涵,原来没这小子什么事。” “当然也担心他了。” 张子洋挑眉道:“你担心他也是应该的,他对你比对他女朋友还上心。” 我皱着眉头问道:“这话怎么说的……这么有杀伤力?” 张子洋嘿嘿笑了,我看了看手机,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有些无聊地数星星。 “哎,不要不说话啊,讲些好玩的吧。” 周俞舟一向食不言寝不语,张子洋就比较跳脱了,他说:“讲讲你们检察院有趣的。” 我心想,我们检察院最有趣的就是姜静了,讲到你前女友你不觉尴尬?我说:“我没有好玩的事情,你给我讲,你经历丰富,我要听……最有戏剧性的。” 张子洋哈哈一笑,他心情不错,边吃边给我讲了他三年前经历的险事。 三年前,张子洋第一次参与抓捕行动,那时年轻气盛,他独自出省去追人,却不慎跌落山底,跟自己人失联了。 张子洋不知道自己滚落在山涧草沟里昏迷了多久,是腿上的剧痛让他清醒的,那是一只狼在啃咬他的腿。 我听得心中凛然,他揪起裤管给我看,小腿处的伤痕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凶险。 “当时虽然很怕,但事后很庆幸……” 幸好那是一只他可以对付的小狼崽,幸好只有一只,也幸好它从腿部下的口,如果那只狼咬得是他的脖子或者头,他可能不知不觉就进了狼腹了。 我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给他点赞,“好可怕,你好厉害,换我,吓都要吓死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狼是被我打跑了,但还有老虎窝呢!” 张子洋怕那只狼去而复返,再带同伙儿来报复,他拖着鲜血淋漓的伤腿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找到有水的地方,才简单清洗包扎了一下。 天亮之后,他很快发现,山底才是秘密基地。 对方人多,又有枪,张子洋孤身一人,手里只剩一根自制的木拐杖。但我们张子洋是个人才,他白天藏匿起来,晚上趁着月色在树皮上描绘基地的构造和火力点分布。 一个星期后,搜救人员找到了他,沉寂多日的张大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然后,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把基地端了,大获全胜,那是好几年来最大的一次行动。 我忍不住给他鼓掌,我知道张子洋只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其实他是个聪明有主意的人。 “这么大的事,换我能挂在嘴边吹上一辈子。大哥你这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我毫不客气地赞美他,他得意地笑着,继续吃他的两块钱一份的烧茄子,跟普通人并无差别。 “习惯就好了,当你在我这个位置上,职责所在,你可能也会咬咬牙,心想就当一次英雄,然后,你可能比我还拼。” 我摇了摇头,坦白道:“我可干不来,我胆子小,力气小,只能给我们的英雄倒酒。” 他笑了,“低调,低调。” 摇晃的灯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他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讲完就无波无澜,似乎不记得当时的凶险重重了。 我问他,“你今天又在抓什么人?” “史鸿飞”,张子洋答道。 “他来宜市了?”我一惊,心生寒意。 “对啊,大恶魔来了,怕不怕?你想,每天都有那么多意外,担心也没用,顺其自然,尽力而为吧。” 张子洋每次正儿八经地讲话,就非常有感染力。我把冰凉的啤酒从桌子上撤走,给他换了杯热水,“你多注意安全,以后这样的烧烤宵夜也少吃点儿吧,不健康。” 他点了点头,但可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笑道:“哎,我发现你和方涵,你们姐弟俩挺会挑工作的,一个搞技侦,一个做案件管理,都挺清闲的,又不得罪人,还没有人身危险,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吧。” 我微微一笑,“对啊,直系的。” 我心里舒缓多了。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很多惊险,虚惊一场最好,但如果逃不掉,还是该平静面对。 夜风凉柔迅疾,这边的街道逐渐静了下来,欢乐谷那边的灯光换了颜色,更加璀璨夺目。 这是宜市最寻常的夜晚。 江湖侠侣 晓色初现,整个城市从睡梦中悠然醒来。我们到局里时,姚诺一已经在了,方涵没找到,她抓了十几个人回来。所以一大早,局里就很热闹。 “欢乐谷一切正常,扫了一圈,逮到有人破坏公序良俗,嘿嘿,只好顺手抓回来了!” 忙活了一夜,她丝毫不见倦色,甚而有点儿兴奋,还不忘安慰佳韵道:“方涵是福星,不会有事的,我保他活蹦乱跳的。” 然后她对着周俞舟俏皮一笑,我觉得他们在说暗语。 “我才不担心他。”佳韵其实很不乐观,有些过分担心,我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 “你说,简儿要真的和许……可怎么办?” 我说十有八九是,佳韵又说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让周俞舟知道。 我抱着最后一点儿幻想,“或许,咱们猜错了,简儿根本不认识他。” “对!就是瞎猜的,猜错了。”佳韵轻叹一声,倚在我肩上问道:“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大学没谈恋爱?校园爱情多单纯啊。” 我也叹道:“是啊,可惜方涵只有一个,还被姐妹儿你抢先了,我们可不就得单着吗?”她终于笑着打了我一下。 第一次进周俞舟办公室,不过,和我想像的一样,这里极其整洁有序。文件柜里堆叠的各种奖章,有很多是嘉奖周俞舟个人的。他随手堆放在这里,并不在意这些荣光。 我开始是很感兴趣地翻看,看了几页后,心疼起来,这些纸张缩放了那么多生死搏斗的场面。 昨晚,高速路口发生了纠纷,事关两个政府要员,交警大队的人不愿强出头,烫手的山芋全部甩给了他,他忙活了一夜没睡。 我想做个体贴温柔的人了,就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好让他舒服点儿。谁知,他竟还赖上我了,拉着我坐在他腿上。 “谢谢若若!”他挑眉轻笑,一脸享受的自在模样,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周俞舟。 “你不怕别人看到?” “我们又没有违法乱纪,怕什么?” 我按下所有不快乐的情绪,也只对他笑着,我问他,“姚诺一跟你说什么,她找到方涵了?” 他说是,我忙问:“那他在哪儿呢?” “不用急,他好好的。” 我将信将疑,手机响了,竟然是简期。 我激动得都要哭了,简期报了一个地址,我说:“在那儿等着,我和佳韵去接你。” 我开心道:“简儿没事啦!”周俞舟问我,“方涵呢?” 我愣住了,啊?忘了问了。 佳韵一听,忙着去接简期,连方涵在哪儿也没问一句。想必她也清楚,简期没事,方涵更不会有事了。 我本来是要跟佳韵同去的,但周俞舟说让我留下来,他带我去找方涵。 欢乐谷弥漫着奢华气息,我们进了星空大厦,周俞舟给我点了一桌子的早点。 每种早点的样式都很精致,色彩缤纷愉悦,可爱的事物总是给人一种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的幸福感。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俞舟,点太多了。” 他说:“不多,你坐在这里慢慢吃,我去找人。” “那你小心点儿。”我吃了几口,感叹资本家的享受,果然是高端早点,秒杀一切路边摊。 佳韵接到简期后给我发了个消息,说带简期回她那儿休息了,我放心了。 本来是抱着抽奖的态度打方涵的电话,他竟然接了。 “师姐,你的早点吃完了吗?”电话那边传来方涵略带疲惫的声音。 我激动道:“你在哪儿?” “我们局长说,不让我打扰他女朋友吃早餐,我现在一个人,饿着肚子,可怜巴巴地坐在露台上。” 我赶到方涵说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 “别找了,师姐,就我一个人。我们局长有别的事情要办,根本没过来找我,哼!” 他从昨天早上追简期,失踪到现在,头发有些凌乱,一脸受伤的小模样让人怪心疼的。 “大家都在找你,你一个人坐这里干嘛呢?” “饿了,试试能不能进行光合作用。” 我将早点和奶茶给他充饥,他说快饿死了,一天一夜没喝一口水。 方涵被人打晕了,扔在酒店的房间里睡了一夜。 “还疼吗?咱们先去医院。” 方涵说没事,我坚持,他才起了身,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 我担心道:“我还是叫俞舟来吧。” “没事,师姐,我就是饿的了。咱们再坐一会儿,我还有话跟你说。” 天已经大亮了,清透的光线给世界加了一层滤镜。我和方涵坐在绿植中间,心情逐渐舒展。 “师姐,有些话,不太好听,但是我还是想先和你说说。你喜欢我们局长,我不反对。但是,师姐你太认真了,如果……想结婚,还是慎重考虑吧。” 关于昨天的事情,方涵避而不谈,反而说到了我的事情,我鄂然,“你昨天看到了许……” “师姐,你别多想了。”方涵轻声打断了我,强调道:“昨天,我只是不小心跌了,摔晕了。” 他说得很认真,我不得不郑重地点了点头。 简期以为的浪漫爱情竟是如此隐晦见不得光的事情,她昨天来找许凌辰,应该是许凌辰意料之外的。 官场争斗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昨天方涵来找简期,目睹了一切,他是周俞舟战队的,无意之中,就将周俞舟也扯了进来。许凌辰刚到宜市就有把柄落在周俞舟手里,难保不会算计如何扳回一局。 周俞舟他没有许凌辰那样强大的政治背景,心又大,方涵是担心再出波折,会牵连到我。 方涵说:“师姐,这些话,我不会跟佳韵说,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我淡然一笑,“明白了,起来吧,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好让大家放心。” “师姐,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和我们局长在一起,是最不会安定的。” 方涵越说越担忧,最后有点儿自责,“我之前没想这么多,不该不听佳韵的……” 我笑了笑,方涵抬头看我,有些不解。 微风拂过头发,柔柔的,天空澄澈温和,一如我的天真。 我又坐了下来,慢慢跟他说道:“你也知道我是认真的,在他还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自作多情地想了好多好多。你说的这些,我早想过啦。” “师姐,现实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是吧,但是呢,我有恃无恐,俞舟他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别人就算整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大不了,他不做局长了,他不是贪恋权势的人,我不是说他有多么地伟大,人嘛,谁还没有点私心,但如今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沉重的担子和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是善良的,好人有好报,邪不压正。你看,你现在好好的,我更加相信啦!” 我笑意盈盈,说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浮上云端了,我觉得那边最可爱的一团云很像我的俞舟。 方涵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师姐,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和佳韵,简师姐,你们三个都是很好的人,我想你们都好好的。” 我的视线从天空滑落,转头问方涵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师姐都巨坑,我和简期没有佳韵省心?” 我这么一问,方涵有点儿懵,不知所云,我笑了。 “我是不是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方涵无奈笑笑,“我的心里话是,我们局长遇到你,三生有幸。” “是吧,他也这样觉得,所以,他对我特别好。” 我满怀憧憬,依旧天真,“方涵,我希望你不要改变立场,支持我们在一起。明天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儿?我想,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沿着花边踮脚向前,方涵跟在后面走了一段,他有点儿想开了,就对我说道:“行吧!师姐,你开心就好,你和我们局长在一起,也挺好的,你们是……江湖侠侣,惩奸罚恶!” 这句话我喜欢,回头给他点赞,“你思想境界真高!” 方涵恢复了他治愈系的笑容,我跟着疏朗一笑。 我想,爱情就是互相拖累,分不清亏欠,把两个人紧紧束在一起,一直走下去。 深爱 医生说方涵没事。 他给佳韵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却不打算去紫薇公寓看看。昨天他和简期都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各自缄默。 我带方涵去周俞舟那休息,他见我拿着钥匙像在开自家的门,打趣道:“师姐,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周太太了?” 我抿嘴一笑,“少来!去洗澡,然后去睡觉。” “得令!”方涵刚进浴室,周俞舟便打电话来,问我在哪儿。 周俞舟让我折回星空大厦,他说:“诚邀何若小姐作为我的女伴儿出席宴会。” 我吓了一跳,笑道:“你这是要把我拉出来挡枪啊!” 他在那边低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过来吧,这里有两件衣服不知道你喜欢哪件,来试试。” 我换了鞋子,准备出门,嘴上却道:“一件衣服就想收买我啊?” “还有特殊奖励。” “成交!” 我叫了方涵,告诉他我出去了。路上给佳韵打电话,她说简期什么也没说,吃了点儿东西,刚刚睡下。 简期经历坎坷,不得不坚强,她的泪水都是深藏在月光里的。这事我们只有不说不提,粉饰太平,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做法。 我心里也不好受,心疼简期,想揍渣男。 欢乐谷里花团锦簇,入眼皆是精心构造,待看到周俞舟时,我飞快地跑了过去,和他抱了个满怀。 他很贴心地没有再提简期的事情,只说:“我们先去吃午饭,再去看衣服。” 周俞舟什么都懂,他带我吃喝玩乐一圈,我忘了忧愁,幸福地膨胀了。但是花了他那么多钱,我挺不安的,他倒是不亦乐乎,说是千金难买美人笑。 导购姐姐拉开帘子,两件礼服和我惊艳邂逅了。一件是白色鱼尾裙,裙子款式简单大方,浅紫色的束腰又显得别出心裁,很灵动。另一件是淡黄色的,很温柔文艺的颜色,袖口和裙边织着的花纹,淡雅别致。 我没参加过什么大型宴会,还真没穿过这么高档的礼服,也不知道该挑哪件好。不过,敢肯定的是,无论哪件穿上都将是华丽变身。 周俞舟在一旁鼓励道:“都去试一下,喜欢的话两件都要。” 这个办法专治选择困难症,但我心疼周先生的卡,我肯定道:“喜欢这件白色的。” 导购姐姐帮我试穿,一脸羡慕道:“太太,您先生人好,眼光也好,这裙子既显好身材,又符合你的气质,很惊艳。” 周俞舟看到我的第一眼,愣了一下,继而眼中有光,神色惊喜,我想那种表情就应该叫惊艳了。 柔白色的灯光洒在周身,镜子里的人美得有些过分,我轻盈地打转了一圈,自信满满地问道:“怎么样?” 他上前来,痴痴地看着我,“若若,你好美啊!” 导购很善解人意地退了出去。 试衣间美成了童话世界,他轻轻地将我揽在怀里,宽大的落地镜诚实地映出我们十分亲密的模样。 “为什么告诉他们我是你太太?”我兴师问罪道。 “我有说错吗?” “法律可不承认,你这是在占我便宜。” “这就叫占便宜了?美得教人想犯罪,哪儿还顾得上法律怎么写的。” 我调笑道:“小心姚诺一抓你进去。”他故作惊讶道:“嗯?你怎么知道她要抓我,难道你以为的特殊奖励是指那个?” 我捉住他胡作非为的手,怀疑道:“怎么感觉你在给我下套?” “你猜!”灯光里,他的笑暖如煦风,吹皱了一池春水,轻轻悠悠,情意绵绵。 我们上了星空大厦33楼,参加一个很普通的商宴。周俞舟说他不喜欢应酬,别人都清楚他的性格,最多跟他喝杯酒。 我笑了笑,“你带着我,不是存心要成为焦点?” 他说要向全世界范围内公布我们的关系,不在乎被多灌两杯酒。 行吧,难得欢娱,今朝有酒今朝醉。 周珏在宴厅门口等我们,他看到我很惊讶,“哎——,何小姐?” 我微笑,“你好。” 他拍手叫好,说道:“局长,早该这样了,你看看何小姐,光彩照人,你们俩站一块,好到没话说!” 我们三个进去之后,成功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我开始有些忐忑,但周俞舟在侧,我很快又坦然了。 繁华喧闹中,萧瑟寂寥处,我和他,共进退。 参加宴会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肯定也不认识我,但我知道,我会成为今日宴厅里热度最高的话题。 我刚坐下,一群人围过来和我说笑。信息爆炸时代就是效率,没想到这么快,有人就查到我各种信息了。 “何小姐,听说你是在新吴读的大学,校友啊,我是化学系的……” “何小姐,你是沂市人啊?咱们可是老乡,我外婆就是沂市人……” 我微微一笑,那我和外婆才是老乡嘛。 因着周俞舟的身份,所有人都对我格外地殷勤,但无论她们说什么,我都是淡淡地笑着,不太言语,因为言多必失。 尽管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我不喜欢这样高光的场合,我喜欢默默无闻,乐得自在。 流光溢彩,杯酒交错,我时而沉迷在高声笑语里,又像浮在静然无声的梦里。 很快,周俞舟脱身来解救我,我们坐在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他叫了服务员给我换柠檬水。 “这种场合喝柠檬水不太合适吧。” “没有合不合适,只有喜不喜欢。” “喜欢!”他太懂我了,他让我很真实,我想赞美他。 柠檬水的味道让我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我们两个不像是来喝酒应酬的,倒像是在逛街闲聊。 别人在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只有我们两个与世隔绝一样,独有一个自在空间。他给我看宴厅独特的设计,给我讲有趣的事情,我们还聊着宜市最新的谈资。 洗手时,我看到镜中的自己,长眉细口,顾盼生姿,明媚动人又不失文气雅静,脸上那一抹微红恰到妙处。 “原来何小姐是周局长的爱人。” 于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旁,着实吓了我一跳。我从自我欣赏中回过神来,微笑道:“于先生,好巧,你也是来参加宴会的?” 他轻点头,“我有生意在这儿。” 这个男人天生带着一种男神可望不可及的疏离感,文艺中带着深沉,没有半分商人的气息。 我擦干了手,背起包作势要走,“那祝你顺利、愉快。” “等一下。”于尧上前来,跟我相对而立,他用纸巾在我额上轻轻一抹,这个瞬间独属于他的气息攻陷了我,我有些不自在,却又逃不开。 “谢谢。”我避开他的目光,侧脸看了眼镜子,奇怪,我刚才怎么没发现额上有东西。 于尧退后一步并没有让开,神色认真道:“何小姐可知这样一来,会有多少人想走何小姐的路子,接近周局长?” 他说得如此现实,我心中一惊,开玩笑道:“于老板也有这个意思?” 他无奈笑笑,“谁不想呢?” 我们相视而笑,擦肩而过时他又提醒我注意安全。 我想到他上次在眉湖给我讲故事,我和他似乎还能说说话。我说:“我对他来说,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重要。” 周俞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尽管我会为了他不顾一切,但我从不认为他会为了我疯狂。我理解他的,甚至是心疼他。有很多事情需要他的担当,他的很多决定关系甚大。不像我,轻灵自在一个,万事随心所欲,不逾矩就好。 “他会很爱你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于尧说这话的时候,俊美的脸上浮现阴影。 我淡然一笑,和他说了再见。 周俞舟来寻我,我回头没有再看到于尧。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笃定周俞舟会很爱我,这句话让我疑窦暗生。 不堪回首 宴会未央。 许是酒喝多了,全身由内而外地热了起来,人声喧闹,灯光迷离,我有些坐不住了。 “是不是喝醉了,脸这么红?” 周俞舟身上也有淡淡的酒气,我说还好。他看着我,脸也红了。 我笑道:“还说我呢,你脸也红了。” 四周的音色和灯光都虚化了,四目相对间,有些意乱情迷的感觉。 刚好周珏过来了,他说酒已经喝了一遍了,可以撤了,看来这是他们日常参加宴会的流程。 “如果何小姐想玩,还可以玩。” 我说不了,酒光喧闹,哪及一方独属于彼此的空间。 我们三个悄悄慢慢地先后离场,因为我们都喝了酒,周珏就叫了车。 今晚的感觉很特别,我眼里心里只有周俞舟,脑子有些发懵,不知怎么的,就没有回眉湖。 周俞舟跟我说话,我也听不太清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离他近点儿,更近点儿。 浮生如梦,月色似水,泻了满室的光华。 某个瞬间,他压着我头发了,我不经意一扯,好疼。 “若若”他在耳边唤我,灼热的气息将我融化。 我竭力清醒,理智从火星上飘回一些,我说:“俞舟,别……等下……” 有点儿混乱,我这是怎么了,喝点酒就这么就这么流氓了? 他“嗯”了一声,停了下来。我的手还被紧握着,出了许多汗,我轻挣了一下,周俞舟突然低喝一声,“谁?” 那边果然有人缓缓坐了起来,我彻底清醒了,惊叫道:“你……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方涵一脸刚睡醒的样子,无辜道:“我一直在这里睡觉啊,师姐,你们回来……” 月光满室,室内的一切依稀可见。方涵很快反应过来,继而哈哈大笑。 我和周俞舟忙分开了,失策、尴尬。 好在没开灯,还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某个不合时宜的人笑得太放肆,“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打扰了两位!” 我恼羞成怒去捂他的嘴,气恼道:“不许笑,不许说,不许告别人!” 昨天被佳韵抓包,今天又被方涵撞到,他们两个是上天派来断爱绝情的吗? “师姐,我这就走人,你们继续,局……姐夫,姐夫,不好意思,继续哈!” 方涵笑得从沙发上滚掉地上,手忙脚乱中我们又撞在了一起。 “哎呦——” 周俞舟捞起我,对方涵道:“还不走?” 我抢先道:“我走!” 想我何若洁身自好二十几年,好不容易豁出去一回,竟然又遇到这种情况。冲动啊,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逃跑似的离开了周俞舟那里。 这段经历尴尬到梦里都是方涵魔性的笑声,从此,防火防盗防师弟。 早晨醒来接到周俞舟的电话,总觉得他还在不怀好意地笑。 “不许笑!都怪你!” “那是方涵,又不是别人……” 他说得轻巧,我可是个脸皮薄的仙女,我叫道:“没有别人了,我没脸见人了。” 他转移重点,连哄带骗道:“别生气啦,我们还可以再约,今明两天都可以,你觉得呢?” “不约了!”我可是有原则极其正派的人,所以,打死也不会承认其实我昨晚梦里都是他。 今天是周六,周俞舟来的时候,我刚起床,还有些迷糊,“说了不约了啊!” 他揉了揉我的凌乱的头发,正经道:“想哪儿去了,给你送衣服,做饭吃。” 昨晚落荒而逃,衣服都落下了,我不禁老脸一红。 周俞舟开始做饭了,宜市风云人物周局长成了家庭煮夫,而且是本仙女专属的。 晨光清透里,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好看。我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里软软的,忍不住上前去抱他。 “快去洗漱。”他听到我的脚步声,知道我在身后。我张开的双臂尴尬地浮在空中,只好“哦”了一声,乖乖地去洗漱了。 洗漱过后,神清气爽,这下周俞舟应该让我抱他了吧。我哼着小歌,梳起额前的碎发,无意从镜中看到额上多了一圆形的红印,指甲盖大小,我按了按,没什么感觉。 昨晚于尧凑近在我额上轻轻一抹的影像闪现,我的想像力不可抑制地丰富了。 昨晚感觉好奇怪,不会是……也许,我和周俞舟的失常另有原因。 可转念一想,于尧那么高冷的一个人,不会那么无聊,他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但该有的警惕之心,还是要有的。我想着是不是该问一下于露露,认不认识于尧,他们几个是不是旧识。 我偷偷打量周俞舟,被他发现了,他看了看我,问道:“想对我说什么?” 他这么斯斯文文地吃饭,跟昨晚狂热的那个判若两人。昨晚.......不堪回首,我应该和他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哎,今天这个土豆丝真不错,这么细,你怎么切的啊?教教我呗。”我避重就轻,跟他胡打岔。 是我有点疑神疑鬼了,昨晚明明是情到深处,他太爱我的缘故。对,就是这样,不接受其他说法。 周俞舟说有件事情要我帮忙,还没说什么事情,有人敲门,是于露露和晴晴。 多日不见,于露露更怯弱了,她真的是病美人,楚楚可怜。 “何小姐,我有事回新吴一趟,带着晴晴不方便,俞舟说,可以请你帮忙,我明天回来接她,你看行吗?” 我看了看周俞舟,怪不得这么殷勤,原来是自作主张给我接了个活儿。他双手随意交握,笑容上扬,一脸轻松,赌定我会答应。 晴晴将手里的零食给我,甜甜道:“姐姐,这些给你吃。” 我拉着她的小手,和颜悦色道:“乖,叫阿姨!” 周俞舟轻笑,于露露看了看他,神情复杂。 周俞舟送于露露去车站,我跟着他出来,提醒道:“俞舟,你开车小心点儿,总之多注意安全。” 他说:“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可能要晚上回来了,等着,晚饭我来做。” “好的。”我嘻嘻地笑着,他也笑了,凑在我耳边,笑道:“等我回来约啊!” 我笑着打了他一下,确定昨晚那个就是他。 晴晴很懂事,也很好奇,她总觉得我是大姐姐。于是,我解释道:“你叫俞舟叔叔,就得叫我阿姨。”这就是我的逻辑,我觉得没毛病。 晴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因为你和俞舟叔叔是一家人了,我叫俞舟叔叔,所以得叫你阿姨。” 反正家里就我们两个了,我同意这个说法,“可以这样说。” 晴晴拍手笑道:“太好啦!那你们会有小宝宝,可以跟我玩了!” “……” 现在六岁小孩子的思维都这么成熟的吗? 我突然又想到昨晚,不自主地笑了。 情劫 小孩子真是人间的快乐精灵,用歌声和笑容治愈世界。 晴晴走在我和简期中间,牵着我们的手一蹦一跳的。 “阿姨,姐姐,咱们去那边玩旋转木马吧!” 晴晴分得很清,简期忍不住又笑了,我说:“笑什么笑,叫阿姨有错吗?简阿姨!” “最美阿姨,行了吧。”简期脸上笑意浅浅,我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她倒是强颜欢笑的好手,过了一会儿还能跟我要东西吃,“若若,我想吃冰淇淋。” “那你们先上去找个地等我。”姐妹是用来疼的,我打算给她买店里最奢华的冰淇淋。 简期看起来没事,也真的有这么一瞬间的开心,但其实是心里的伤太深太深了,轻易宣泄不出来。 简期不像我似的造作、活泼,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她却很克制,几乎从不与人倾诉心里的苦闷。我们三个里面,倒是佳韵最适中,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又能安抚人。 我买完冰淇淋,想着要不要叫下佳韵,不曾想竟然看到了那个被我骂了一万遍的许凌辰。 虽然只在新闻里见过一次,但他留给我的印象咬牙切齿地深刻,我远远地就认出他来。 许凌辰旁边跟的应该是他的秘书或者司机,他大步走在前面,神清气爽,风度翩翩。 我捂着胸口气闷,为什么他跟没事人一样,内心难道一点儿愧意都没有?许凌辰快上电梯了,我才反应过来,糟了,简期和晴晴在楼上等我。 许凌辰自然没事,刀枪不入,但对简期来说,又是一次痛不可言的相遇。 许凌辰离电梯只有一步远了,我风风火火地冲过去抢了他的路,顺带“不小心”将冰淇淋弄翻了他一身。 “喂,你干什么呢?”秘书吼我,我不慌不急地跳下电梯,很无辜道:“不是故意的。” 许凌辰低头看了看他衣服的惨状,眉头皱得很深,我以为他要骂我了,没想到他看都不看我,回头对秘书说:“去车里再拿一件衣服来,我先上去。” 这还是要上楼啊! 我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说道:“对不起啊,先生,烦请你跟我去楼下,我赔你一件衣服。” 我道歉的态度不是很诚恳,秘书早就不耐烦了,“这位小姐,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我挑眉轻笑,并不解释。 许凌辰看了看我,眉间舒展开来,开口便说道:”何小姐,好巧,周局长也在这里吗?“ 我闻言错愕,这人也太精明了。我昨日才和周俞舟参加宴会,他并不在场,可他竟然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准确无误地认出我。 我一时脸上挂不住,本以为自己带着陌生人的保护面具,不曾想是在掩耳盗铃。 许凌辰双眸黑如夜海,深沉清冽,我即刻敲响了退堂鼓。 “你认错人了。”我转身要走,只听他说:“何小姐真是幽默有趣,不如请周局长过来,我们一起上去吃个便饭如何?” 许凌辰认准我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接招了。方涵的担心很有必要,许凌辰的确在盯着周俞舟了。 秘书的脸部表情隐忍多变,大概在想我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周俞舟的势,他很不屑,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相对于秘书的丰富神情,许凌辰始终是笑意淡然,貌似温和无害。 我们对峙了几秒钟,许凌辰神色微变,眼中浮过一丝慌张,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我。 他应该想到了我和简期的关系,我阻止他上楼的用意昭然若揭。这个男人先想到他的官场,后来才想到被他害得很惨的简期。 我嘲弄一笑,许凌辰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秘书追着他叫道:“许助,你这是要去哪儿?来不及了,楼上都在等着你.......” 许凌辰头也不回,在我看来更像是落荒而逃。 我和简期去了如你光年,晴晴玩累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说会娶我,但不是现在。”简期轻轻搅动咖啡,她语气淡淡的,没有悲喜,但也没有抬头看我,我知道她在掩饰内心的伤痛。 “假的!简儿,你可不能对他抱有幻想。” “你放心,别人用过的东西,再好我也不要了。”简期一向清冷孤傲,她说这话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明明知道你在宜市,还是来了......” 这是我最气不过地方,负心人还如此招摇。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里,他不可能为了我改变轨迹。”简期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可还是掉进了许凌辰的陷阱。 其实,我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互相吸引。简期就像是舒婷那首《致橡树》里的木棉花,美丽、独立有性格,如此美好的女子放在人群里很出众。撇开这件事情不谈,许凌辰也是十分优秀的男人,他是简期逃不掉的情劫。 简期静静地喝着咖啡,不再讲话了,我拨着绿萝兰叶黯自生愁,主要是气不过,又无计可施,能不愁吗? 梁小如端了些甜品给我们分享,说是她自制的,简期很喜欢。 高颜值甜点,拍张照拿去发朋友圈,绝对惊艳,我感叹梁小如的才艺。 我看到她手腕上套着块黑紫色的手表,精致奢华,我问:“男朋友的?”梁小如点了点头,嫣然一笑。 我记得很清楚,于尧有只一模一样的手表,他昨天出现的时候还戴着。如果说,是同一只的话,我并不意外。 难道梁小如上次说的那个优秀的男人就是于尧?我没有问她。 梁小如看到晴晴,问道:“这不是上次那个小女孩吗?” “对,小百灵鸟似的,明天她妈妈把她要回去,我会舍不得的。” 梁小如笑道:“喜欢,自己也可以生一个,你不是已经有了那个他吗?” 我抚额,这事传得也太快了吧,超出我的想像。 回家后,我很严肃地跟周俞舟讨论这个事情。 “我到哪儿都被认出来,好不自在!” “小姑娘,要有一颗平常心。”某人假装平静,眼里却掠过笑意。 “你是故意的,你相当于给我贴了标签,大家都在监督我,我只有选择你啦。” “嗯,本来不就是非我不可的吗?”他反问。 对啊,我这不是前后矛盾? 他叫晴晴来喝果汁,晴晴问道:“俞舟叔叔,你和阿姨结婚的时候可以让我去撒花吗?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当过花童,我也想。” 晴晴怎么都想到结婚了,这可不是我教她的。 我有些尴尬,周俞舟却笑道:“可以,这个主意不错。”他一口答应了,晴晴开心得手舞足蹈。 我嗔了一声,“谁要跟你结婚啊?” 他自信满满道:“你不跟我结,还能跟谁结呢?” 晴晴咯咯地笑,我假装不为所动,正色道:“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谈论这个,小心教坏祖国的花朵。” 他淡然一笑,又倒了一杯果汁给我,“若若,你也是祖国的花朵,还是最美的一朵。” 我抿嘴一笑,果汁凉甜爽滑到我心里了。 晴晴很粘周俞舟,睡觉的时候还在问:“俞舟叔叔不住这里吗?” “他要去抓坏人。” “哦,原来坏人晚上不睡觉啊!俞舟叔叔,阿姨,晚安。”她语调成熟得不像孩子,打着哈欠进了我给她准备好的房间。 我把晴晴的衣服洗好,晾起来,周俞舟说:“辛苦了!” “为祖国的花朵服务,不辛苦。” 我收拾完毕,某人还没有要走的打算,厚着脸皮道:“坏人都睡觉了,若若。” “然后呢?” “约吗?” 我脸蹭一下红透了,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我坚决道:“不约!”然后很无情地将他推出了门外,他无奈道:“钥匙还在里面。” 我抓了钥匙给他,“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消息,然后早点儿睡。晚安。” 他耸了耸肩,十二分认真道:“我先去打方涵一顿。” 我合了门,抿嘴偷笑。 一腔孤勇 简期说了一句想去外地玩两天,我第二天早上来水木雅苑就扑空了。她发消息说在车上了,这行动果决到我自叹不如。 电梯来了,里面走出一个人。 “咦,是张叔叔!”晴晴欢快地叫了一声,但我们张大英雄十分冷漠,闻声招了招手,头也没回,敷衍道:“早”。 张子洋穿了件灰色宽松长袖,很显瘦,脚踩双拖鞋,一副懒散做派。他去开简期对面的门,我问:“你住这里啊?” “我一直住这儿。”张子洋没邀请我们,但进去后也没关门,晴晴跑了进去。 我看他很不爽的样子,就问:“怎么了,谁惹我们警察叔叔不快了?” 果然,张子洋烦躁道:“早上饿得睡不着,点了份外卖,一会儿的功夫被人偷了,偷东西都偷到老子头上了!被我抓到,非揍扁他!” 我很不厚道地笑了。 张子洋的住处,不脏不差,空气清新,就是乱,非常乱,所有的东西都是随手一扔的状态,好在也没太多东西,色彩还算统一,所以避开了那种菜市场的拥堵凌乱感。 我不禁想到张莹那里的器皿、药物和文档,均是摆放得一丝不苟,就冲这个习惯两人都凑不到一块。 我问他,“我之前来,怎么没见过你?” 张子洋轻哼一声,“别说你了,住我对面的人都不一定见过我。”这话不假,简期应该确实没见过他。 “叔叔,你这是在玩什么啊?我们可以一起玩吗?”晴晴指了指大屏幕上的游戏画面,非常好奇。 “我一个人玩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带着你们两个小丫头?”饿到喝水充饥的张子洋很没有爱心。 晴晴向我求援,我得意地笑着,拎起我们装水果零食的纸袋,“因为我们有好吃的。” 张子洋扔了手里的矿泉水,“成交!” 一个小时后,张子洋头发更加凌乱,都要竖起来了。他气得要爆粗口了,最后直接打电话给周俞舟,喊道:“老大,求你,快点儿把你女人领回去!” 切,至于告状吗?不就是刚上手,操作不熟练,虽然我打游戏的天份确实差了那么一点儿吧,晴晴都比我学得快。 张子洋很悲愤,他一个王者带不动我们两个废铁。他在游戏榜上的排名被拉下好几档,其他游戏好友都以为他被盗号了。 张子洋说生平最恨笨人,尤其是打游戏手笨的人,他说什么都不教我们了,还故意扔炸弹和我们团灭。 我和晴晴很有默契地白了他两眼,带上我们的零食和水果走了,只把吃剩的薯片留给了他。 我给简期发消息说张子洋住她对面,她一直没回消息,看来她不关心张子洋是哪路神仙。 于露露下午来把晴晴接走了,闲来无事,我把阳台上的花草打理了一下,吃过饭,早早睡了,准备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最新的一周。 次日醒来,果见晨曦清丽,初秋温柔,我喜欢这样平静欢喜的生活。 我怀着一腔美好柔软的心情上班,包还没放下,柳言言就过来说道:“若若,领导已经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太夸张了吧,才几点啊!” 我的领导赵叨叨,真名赵韬,33岁,剑眉星目,检察长的制服上身,格外威严帅气,在宜市也是数得上的青年才俊。 准确地来说,我们应该称呼他赵副检察长,只是真正的检察长神龙见首不见尾,赵叨叨是我们几个顶头上司,所以,在我们这个办公区域,大家自动把那个拗口又不讨人喜欢的副字省了。 我进了赵叨叨办公室,还没站稳,赵叨叨就发难了,“星期五为什么不来上班?” 他目如寒星,精光四射,我输了气势,小声道:“我请假了。” “我是问,为什么不来上班?”赵叨叨语气中压抑着怒火,我心里敲起小鼓,先将文件袋放他桌子上。 我是那种一周不来也不会影响检察院日常工作的小角色,所以,赵叨叨并不是因为工作向我发难。 本着坦白从宽的态度,我结巴道:“和朋友去……参加……” “朋友?”赵叨叨呵呵冷笑,“你那个朋友可不是简单人,何若,我劝你摆正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接话,心里不服气。 赵叨叨又斥责道:“年纪轻轻,好好做事不行吗?老想着走近路,搞些旁门左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反省认错,尚有机会。” 我哪里搞旁门左道了,反省,还认错?我错哪儿了?我忍不住反问道:“领导,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准谈恋爱的吧?” 我跟他顶嘴,赵叨叨很不耐,本想摔了我递上去的文件,但有点儿用力过猛,不小心撞翻了杯子。 他桌子上的摆件多,看起来又很珍贵的样子,为了那些心爱的物什,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救什么,然后他的手就被烫红了。 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我说:“你虽然是我的领导,但你无权指责我的私事。” 赵叨叨抽过纸巾擦手,有些狼狈,气恼道:“为你好!” “不需要!” “何若!你知道不知道,你……你……你算是废了!” “本来就废柴,废了二十多年了。领导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去忙了。”我潇洒一句,转身就走。 我出了办公室,很正常地关门,几个同事还没有从我顶撞领导的余震中反应过来,齐刷刷地看着我。 嘚,美好心情昙花一现,情绪一落千丈。 姜静这次竟没有八卦我和周俞舟,但她的分析还是很狗血,“若若,赵叨叨不会是因为对你有意思,被周局长截胡了,心里不爽吧?” 可能吗?赵叨叨各项优秀,年少有为,据我多年的经验,同一行业的学霸很大可能不会喜欢上学弱。 “他是怕别人误会,他在用美色拉拢周俞舟,毕竟你是他的手下,这个嫌疑很大。”柳言言的分析靠谱多了,我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周俞舟不会想这么多,就算想到这层,他也不会在意。但赵叨叨清高自负,谨慎小心,我来这一招,他肯定视我为叛徒了。 “若若,没事的,等你当了周太太,赵叨叨还要看你脸色,咱不怕他。” 姜静眉飞色舞,似乎很憧憬,“还是若若有本事,竟然收了周俞舟,若若,你当了周太太,就……” “你想多了!”我没有接她话茬,我和周俞舟都没有他们想的这些算计和虚荣。 只是,遇到了第一波冲击,我必须更加谨言慎行,端正己身。 我们检察院内部的小事,周俞舟竟然很快就知道了,于是空降了安抚史方涵。 作为佳韵的男朋友,方涵的政治智慧很可以,他给我分析了一下宜市的政局。 宜市正在向新一线升级改进,到处都在大刀阔斧地改革,人员任用上变动很大。尤其是许凌辰来了宜市以后,局势更加不明朗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扩大。 明年要大选,敏感时期,谁都不敢轻易表态。赵检怕人误会他在拉拢周俞舟,再者,他们还在观察许凌辰,不想先摊牌。所以,他大张旗鼓地骂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和周俞舟在一起,不是他授意的。 赵叨叨做事有原则有良知,就是太爱惜自己的名誉,过于谨慎。 方涵说了个大概,我听着,心里明了,心情颇好。宜市能人荟聚,这个城市的明天可期。 “师姐,你有没有听我说?”方涵说得如此郑重,我反而越听心情越好。 “听了!俞舟让你来,不就是让你来开导我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主动来的。” 方涵神色严肃,他还是想让我重新审视我和周俞舟的关系。他一向最好说话,最没脾气,但他心里执着得很。 师弟也很可爱。 渐入佳境,宜市很值得。只是彼时西边的落日近了楼头,云色瑰丽,天边几缕余光犹在,灯光半零落。 测试 我和方涵聊完,各自离了餐厅。我刚转到通往眉湖的园林小路上,两排路灯毫无征兆地全暗了。 夜黑得像深海,竹影婆娑,没有一丝光亮。 很快,有人向我跑来,是方涵折回来了,“师姐,有人跟着你。” 我们警惕着四周,有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 星光稀淡,四个人影在不远处站定,我和方涵被包围了。 “请何小姐跟我们走。”对方语气充满了压迫感,来者不善。 方涵攥着我的手腕,退至湖边。他示意,我摇了摇头,我不会游泳。 “你们是谁派来的?”方涵问了一句,气氛有些紧张,对方没有答话,四个高大的人影沉默着逼近。 我拉住了方涵,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说:“我跟你们走。” 他们并没有为难我们,方涵护着我,他们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只是缴了我们的手机,然后在车上绑了方涵的手脚,还蒙上了他的眼睛。 而我,坐在车里很自由,任意活动,甚至还可以跟他们讲话。 “大哥,能不能透漏一下,你们的目的?先说好啊,我们可没钱,你们这样可是白费力气。” 中间那个看起来好说话,我向他求问,他们三人相视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冷酷。 真不是我花痴,开车的那个我没看见,但我这边坐的三个人,有型、有颜,他们坐姿一致又整齐,就算他们真的是绑匪,那也绝对是绑匪界的招牌。 中间那个大概是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了,就回了一句,“我们找周俞舟。” 果然如此。 “我跟他不熟!”我很坚决地表明了立场,车里光线充足,他们眼里的笑意若有若无。 我继续解释道:“真不熟,你们找错人了。对了,就我这个老弟前两天还被他揍了呢,我跟他就更不熟了。” “据我们了解,何小姐可是周俞舟心尖上的人。” “不是!都是误会!说实话,上次冒充他的女伴,我很后悔。”我一脸懊恼,深深为自己的机智和演技折服。 “冒充?”他们三个脸上有轻微的迷茫之色,我接着瞎说:“对啊,他给了我五千块钱,雇了我三个小时冒充他的女伴,陪他应酬,我们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此外,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是这样吗?”对方将信将疑,我使劲儿点了点头,“而且,他也没有钱,你们要是跟他有仇,就应该直接去找他,绑我们一点儿用也没有。” 我说得跟真的似的,方涵咬了咬嘴角,估计在憋笑,我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 世道艰难!和周俞舟公开出双入对不到三天,我就被人盯上了,这是我人生第二次受到了信息高速时代寒流的影响。 上次是为了躲避相亲,骗我妈说我北上出差了,我妈从我发的朋友圈图片里查出我的地理信息,把我臭骂了一顿,多么精明的妈妈。 咳咳,扯远了。话说,我演技这么好,对方似乎不为所动。 他们一直防着方涵,由着我说话、套话、左顾右盼。我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对方好像在说,凭你个小丫头,掀不起什么波澜。 我问了时间,对方答道:“八点四十。” 距离我平日里和周俞舟说晚安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在此之前他发现我失踪的可能性为零。 车子在湖边放慢速度时,我又瞥了眼他们的手表,不到十点,还行,应该还没出宜市。 车外面的景致很美妙,花林湖石,轻烟薄雾,湖中有开了大半个湖面的荷花。眉湖开的都是小粉荷,不及这里的洁白如霜,风姿绰约。 下了车,荷露芬芳,扑面而来,空气清爽极了。司机没有下车,他们解了方涵的束缚,我们一行五个人走在湖上曲折的栈道上。 四处都是山林,暮霭缭绕,近处可见落月满树,水影斑驳。 栈道上荷花灯映得一切诗意幽寂,迷离不真实。别有天地非人间,我很陶醉,差点儿忘了我是被劫持来的。 待看到前面是一排漂亮的小别墅时,我不着调地说了一句,“这里好像是度假村。”方涵静默不语。 房子里面清雅别致,关键是有吃有喝的,我非常乐观道:“哎,这待遇不错,我都不想走了。” 我还在思考食物有毒没有,方涵悄声道:“师姐,我看过了,只有从水里逃出去了。” 他自己逃走都成问题,带着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他们似乎没有多大敌意。” 方涵道:“我怕万一,师姐,我没事,我担心他们对你……” 这时,有人进来了,是那个戴手表的男人,他说:“何小姐,我们老大要跟你聊两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情来了个过山车,一种叫害怕的情绪支配了我。我不是来度假的,是被绑来的。老大要见我,那不是要放大招了? 方涵挺身而出,“你们不要乱来,我们局长知道了轻饶不了你们。” “你们不是不熟吗?”他戏虐一句,拉开了方涵。 方涵跟张子洋他们不同,他是跟我一起读大学的,他们文职警察训练强度小,身手比普通人好,但真遇上会打架的,明显不敌。而眼前这个正好是打架高手,他一只手,方涵挣不开。 “别动手!我去就是了。”见我妥协,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没事,别担心。”我安抚方涵,方涵不敢赌,“师姐,他们要是……我……”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风声悄然,小橘灯一闪一闪的,我小声问道:“大哥,怎么称呼您?” 他又笑场了,“我姓吴。” 吴大哥带我穿过彩灯走廊,视野更加开阔了,湖水茫茫处,明月低悬。 所谓的老大,还很年轻,他长腿交叠着,很是悠闲地坐在椅子里,打量着我,“这就是周俞舟的女人?周俞舟知道了吗?” “他暂时还不知道。”他左手边的小弟回了一句,于是老大接着问我,“小丫头叫何若是吧,多大了,哪的人?” 他们几个话语里略带点儿南方口音,老大坐得不正经,后面两个人却站得笔直,有些习惯一旦形成,掩饰不了。 我心里猜了个七八九,抿着嘴角不答话,老大呦呵一声,“你们一群大男人都吓唬不住这个小丫头吗?我看她这眼神可是倔强着呢。” 几个人都在笑,我没有笑,我说:“我只跟老大说话,其他人太碍眼了。” “有个性!好,你们都撤,我听听这小丫头要跟我说什么。” 老大起身向我走过来,他比周俞舟还高些,灯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嘴角噙笑,没有丝毫戾气。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带我来这干嘛?” 他止了步,脸上是玩味儿的笑,“叫周俞舟来救你。” “叫了吗?”我不放心道:“要打他那个182开头的号,他晚上才会接。” “......” 那人抱肩,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等他自己找过来,看看他在你失踪的第几个小时能发现,也测测他对你的感情深浅。” “这个测试好!”我径直走到他身后,坐下了,他在对面坐下,“丫头,担心吗?” 我点了点头,委屈道:“你们请我来玩,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要是我明天不去上班,又没有请假,非被领导骂死!” 他低笑,“周俞舟眼光不错,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来送死。” 他最后几个字陡然加重,神色也阴沉一片,不像在跟我开玩笑。 我心中一凛,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可是,你们的举止行为表明你们是好人,所以,你们不会为难我们的。” “可是,谁让周俞舟跟我们有过节,仇深似海的那种!”他手中多了一把刀,泛着寒光,气氛随着他的脸色忽的诡异可怖了。 情势忽转,目光再次交汇,那如猎鹰般犀利狠辣的目光射过来,我觉得选择坐下是对的。 夜风掀起我的长发,一口英雄气散了,我不禁后脊骨生凉。 乐不思蜀 那是把军用匕首,刀光轻柔柔地映在他脸上,这几个人,很帅的一批。 他们和周俞舟矛盾有湖水这么深了?哦,对了,他刚刚说有海水那么深。我有些难过地看了看夜空,天上飞云流逝,月光流转不定,白霜微凉。 不知周俞舟从云市回来没有,我既怕这个测试题他不及格,又怕他满分。 “丫头,困了就去睡觉,明天起来看好戏。”他忽的来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没有动,他收了刀,迈着大长腿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怕了?” 我点了点头,“你们人多,而且有备而来,还扣着我和方涵,俞舟就算来,也会吃亏的。” “你这是在替他讲条件?行,等他来,一对一,这公平。” “这样更不公平!你们一个倒了还有下一个,车轮战很累人的!” “你一个被绑来的,条件这么多?” 他两只手突然按在了椅子上,我一个冷战,他缓缓俯下身来,我紧促地将脚收回椅子底下。 这人气场也太强了,他将我环在了椅子里,平直地看着我,“说说,为什么喜欢他?是三小时给了你五千块钱吗?周俞舟可够小气的,这样的美人怎么着也得上万吧。”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我总觉得他这话说的别有用意,他盯得我脸红起来。 “我给你五十万,现在放你离开,条件是你永远不去找周俞舟。” 他眼底的笑意浮现,我微微一怔,难得幽默道:“大哥,你这是在演偶像剧吗?” 风吹散我的头发,发丝拂在他脸上,我忙拽了回来,向后倾身,尽力拉来距离。 他起身,月光从他肩上溜走,“行了,丫头,回去睡觉,别想着逃跑,跑不掉的。” “谢谢提醒”,我如释重负,即刻从椅子上跳下,没想到腿有些麻了,没站稳,踉跄了几步,还差点儿跌了一跤。 我有些狼狈地回了彩灯长廊,这边三个大哥立在廊下谈话,我放缓了脚步。 “周俞舟这也太慢了吧,不会是不想管这个小丫头了吧?” 说话的人是四个人里看起来最玩世不恭的一个,我给他排名小四。 “就算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身为宜市的守护神也会来救人的,就看他怎么来了,是公事公办,开着他的警车来,还是单刀赴会,英雄救美。” 这个声音是吴大哥的,他一路上笑场好几次,给了我一种他们是在跟周俞舟开玩笑的错觉。 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小丫头胆子够大的,不见她害怕。” “毕竟是周俞舟的女人,这点胆识还是有的。她很聪明,一路上都在观察我们,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我从转角处出来,他们听到脚步声,整理表情,也停止了谈话。 “三位大哥好,夜深了,早点儿睡。”我盈盈一笑,从他们身边走过,就差一个人了,小四哥伸长胳膊拦住了我。 “老大问完话了,我还没问呢!”他略带严肃,有点儿难缠的样子。 我求救地看了看吴大哥,他笑道:“别太为难小姑娘了。” “说说,周俞舟都怎么骗到你的,我很好奇,他那么木的一个人!哎,他平时都叫你什么啊?说来听听。” 小四一脸坏笑,这表情让我想到了张子洋。对了,张大英雄也会来救我的,我瞬间又有了底气。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叫我什么,你跟着叫吗?不然我不告诉你。” 小四笑道:“说来听听。等他来了,我酸死他!” 我抿嘴一笑,“那你从现在起就可以叫我小姑奶奶了,练习好,明天才能酸他!” 小四哥表情僵化了,旁边两个哈哈大笑。 “周小……周俞舟这也太狠了吧!” 吴姓大哥笑道:“是你蠢,她是在骂你。” 我说晚安,即刻闪回了房。方涵在等我,见我回来,忙来询问我有事没事我说:“我没事,他们不是坏人,睡吧。” 方涵点了点头,他让我睡里间,他睡外面,守着门口。 湖水声缓缓潺潺,夜有木叶凋零之声。起风时,似在海边,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我格外想念周俞舟。 夜里辗转了很久,早上是被饿醒的。我拢了把头发,起床叫方涵,方涵不在了。 房子里外都很安静,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 该有的姿态不能丢,我洗了把脸,接了杯水漱口,匆匆洗漱后,向房子后面找去。 秋阳高升,阳光穿透湖面,我看到对面岸上多了一辆车,是俞舟的车。 我精神大振,快步穿过走廊,果然看到了他。 他坐在我昨晚坐的那张椅子上,灿灿的阳光包裹着他,他在那里、梦里和心心念念里。 “你女朋友可够有趣的,说你出了五千块钱,雇了她三小时,有这事吗?” 周俞舟一定笑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欢脱,“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怀疑。” “求生欲这么强?” 小四哥问道:“讲讲,怎么骗来的小姑娘!” 周俞舟扔了一个苹果给他,“这能告诉你吗?” “俞舟——” 他回头看到我,笑意更深,伸手道:“若若快来。” 我小跑过去,他拉了我和他一起坐下,轻揽着我的肩道:“说说,他们几个有没有欺负你,我给你出气。” 老大拆台道:“就你?再打一架,不出十招,准儿把你扔湖里去。” 没有了昨晚友敌不明,黑白不分的疑虑忐忑,我舒了一口气。 几人其乐融融,果然是旧识,很难得见周俞舟这么开心。 我看到他袖口破了,衣服上扣子也掉了两颗,不禁皱眉道:“你打架了?” 几人哄笑,“心疼了!”小四哥欺身过来,嬉皮笑脸道:“若若,你睡觉的时候,我可是把你的俞舟狠狠揍了一顿!” 我瞥见他衣服皱巴巴的,反笑道:“怕是某人在吹吧,输得都衣不蔽体了。” 小四这才发现他衣服左侧裂了长长的一条口子,气急败坏道:“哎,小五,撕衣服,你这手段越来越流氓了!” 吴姓大哥笑道:“路博这件衣服可是过生日他媳妇送的,回家得跪键盘了。” 路博大哥不小心把他惧内的真相表现得淋漓尽致,担忧不已,跟周俞舟耍赖。 我说:“路哥,衣服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你注意点儿形象。”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老大真名叫王文仕,他说:“哥们儿都一脸英雄相,实在不适合做坏人,特别是老二,老是笑场。我要是不拿刀出来晃晃,都吓不到弟妹。” 我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意。他自罚酒三杯,周俞舟很不客气地给他满上。 老二是吴星宇,饭菜是他亲手做的,周俞舟的厨艺是跟他学的。不太爱说话的那个叫李思睿,路博真的是小四哥。我听着他们叫周俞舟小五,忍不住跟着喊了。 “周小五”,他也不生气,我叫他,他还答应。他说方涵老早回去了,又把手机给我,我给姜静打了电话。 “周局长早给我打过电话了,拜托我给你请假。我以为赵叨叨会劈了我,没想到他很爽快地批了,批了三天。若若,你说,他的意思是你永远不用来上班了?” “是的吧!”我这次是彻底把赵叨叨得罪了。没办法,有朋自远方来,能不去快乐放纵一下吗? 姜静问我到底去哪儿了,我随便编了个理由蒙混过去了。挂了电话,微风拂面而过,自然又惬意,我喜欢这个地方。 周俞舟唤我,我步伐轻快地回了饭桌。我们谈笑风生,我乐不思蜀了。 管他尘世人心如何兜转,我先逍遥自在一时。 忆如 阳光、微风、湖水,山林青绿,飞鸟成群,这里世外桃源一般宁静美好。尤其是这几把白色镂空的椅子,设计得甚合我心意,刚好坐的下我和周俞舟两个人,我叫它秀恩爱专用椅。 他们几个人是大学同学加多年好友,这四位听说周俞舟有了新感情,特地从珠海飞回来的,真潇洒。 “所以,回来先打一架?”周俞舟从云市回来,又连夜赶到这里,从他们各自的妆容来看,昨晚打的那一架还不小。 “兄弟感情全靠打出来的,上大学那会儿,打架比吃饭都勤,所以,现在才是好兄弟嘛。” 小四哥换了一件衣服,才继续玩笑,“小五,你这媳妇不错,知道疼人。” 周俞舟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深情款款道:“若若是我的仙女。”当众秀恩爱,太过分了,几人咦道:“腻歪!” “讲真,若若,你是我的女神了,哥儿几个都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小五现在还是很惨,苦行僧一样。你不是普通人,你点化了小五,若若,我要敬你一杯。” “四哥言重了”,小四哥跟我喝酒,我忙举杯跟他碰了一下,我看了看周俞舟,说道:“人和人之间都是缘分,我和俞舟正好合脾气了,还有,认识几位大哥,我也很开心。” “若若会说话!” 老大也举杯道:“若若,小五,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庆祝此时此刻,祝小五和若若幸福,希望下次,喝你们的喜酒。” 喜酒太遥遥无期了吧,我刚想说什么,周俞舟接话道:“好啊,到时可不许找借口不来。” 他说完看了看我,神色得意,我怔了一下,跟着笑了。 六杯轻撞,心情格外畅快。 想着他们兄弟几个肯定有话要说,我逗留了一会儿,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周俞舟昨晚回宜市时已经十一点了,去找我,我竟然不在,方涵也联系不上。他去我和方涵吃饭的餐厅看监控,待瞥见街道口几个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影时,心情大好。车辆追踪的事情,给交警大队打一个电话就有活地图了。 我们互相有对方的钥匙,他来之前还不忘回趟眉湖,给我拿东西。周小五很细心,他给我带了衣服、帽子、鞋子,还有从我要用的护肤品,但当我从袋子里翻出我用来装内衣的盒子时,不禁脸红心跳,这也太细心了。 我洗了澡,换过衣服,即刻神清气爽,当下找了一台电脑,将手头的工作处理了一下,有些发给姜静做了。 周俞舟叫我去玩,我怕扫了他们的兴,便说想歇着。他们体力好,我肯定跟不上,再者,他们难得聚一次,我应该给足他们畅所欲言的空间。 下午的时候,我在湖边吹了会儿风,眯着眼睛小睡了一会儿,喜静不喜动,偷得浮生半日闲。 吴星宇回来时已经接近晚上了,他说提前回来准备晚餐,我乐得和他一起动手。我们小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摆上烧烤架,荤素齐全,冷热搭配,良辰美酒。 “路哥的衣服,天衣难缝,我刚在网上找了同款,就是不知道收货地址。” 吴星宇摇了摇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哪能让你破费?我们来得急,都没给你准备见面礼。” 我笑道:“俞舟见到你们这么开心,他开心我也开心,这就是大礼了。” 吴星宇也笑了,慢慢地给我讲了他们上大学时的趣事。他说,当年周俞舟可是几个人里面最活泼的一个,每天闹腾个不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俞舟在大街上追着警察打,他吓了一跳,这小伙子也太猛了。后来才知道那个是假警察,到处骗人,栽在了周俞舟手里。 几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入学不久,哥们儿都单着,只有周俞舟带着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没事就秀恩爱,羡煞旁人。 吴星宇家有大厨基因,还是靠这个手艺让周俞舟甘心认了大哥。 “小五学东西快,不出一个月就练出来了,之后啊,他跟食堂大叔混成了兄弟,天天借厨房给晓如做好吃的。” 吴星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将盘子递给他,笑道:“没事,其实我挺想知道俞舟的过去的,他从来不跟我说,可见还没放下,心结难解。” 吴星宇说道:“他不是心结难解,那些都是过去了,这么久了,他该重新活出新天地了。若若,真的,谢谢你。” “没有没有……”大哥们太客气,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说:“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那些过去,是俞舟心底的伤,他从来不跟我提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吴星宇明白我的意思,接着又给我讲了一段。 蔚蓝的大海是几个年轻人共同的梦想,本来周俞舟要和他们一起去珠海的,但他放弃了,因为那时晓如病了。他幼时被父母抛弃,晓如是他唯一的温暖和希望,他为了晓如什么苦都能吃。可惜天不遂人愿,和命运苦苦争夺了三年,晓如还是去了。 晓如去后,周俞舟大病了一场,病了很久,消瘦得不成样子。有天夜里大雨瓢泼,发着高烧的周俞舟从医院跑出去,他一个人坐在晓如墓前,一遍遍唱着她生前最爱的歌。那是周俞舟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候,一个男人沦落到那种伤心地,任谁看了都不忍。 他后来离开了新吴,但没有去追逐他海阔天空的少年梦想,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随着挚爱死去。 吴星宇讲着讲着,不禁感染其中,他及时打住,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不过,现在看来,他留在宜市也没有错,终于等来了他的仙女。若若,我们都很替他开心,祝福你们。” 我莞尔一笑,掩住眸底的湿意。那些疼痛的生离死别,我不忍心再听。好在我们相遇了,我会爱他,胜过爱着这世间的一切。 傍晚时分,红霞满天,湖面波光粼粼,一切都染上了动漫的色彩。我和吴星宇开始烤东西吃了,风中香味飘了很远。 “老大他们该回来了,小四是个嘴馋鼻子尖的。”吴星宇笑道。 我们又聊了会儿,我问了一句,“大哥有意带俞舟去珠海?” 我这个人还算是会察言观色,早上听了会儿他们的谈话,能猜个大致。我知道,凭王文仕的本事,加上周俞舟本身的条件,的确可以给他安排。 吴星宇点了点头,他说周俞舟本可以过更潇洒自由的日子,有更广阔的天空、大海,而不是被埋在这小小的宜市里,蹉跎时光。 “你们去了那边,凭小五的本事,你们的生活质量,社会地位只会比现在好。” 我淡然一笑,低声道:“我不想离开宜市。” 吴星宇点了点头,又和我聊了点儿别的。他和周俞舟很像,恰到好处地体贴。 相会有时,几个人回来后,围在湖边喝酒唱歌,放佛回到了那些自在无忧的大学时光。 我看着周俞舟脸上的喜悦,由衷地开心。 月光满室,我很久没有睡着,心里被某种情绪牵动着,那些失去的美好和梦靥,我感同身受。 待到外面有脚步声时,已是凌晨两点了。有人进来了,我还没起身,他直直地栽在了床边,是俞舟。 他身上有酒气,刚才的脚步凌乱沉重,看来醉得不清。 旁人都以为我们已经亲密无间,自然没有给他再安排房间。我脱了他的鞋子,喂了他半杯蜂蜜水,扶他躺好。 他睡着了很安静,但睡相一点儿也不好,脸红红的,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找了条干净的毛巾,蘸着温水给他擦了脸和手,然后抱着枕头伏在床边细细地看着他,心里柔软地疼。 幼时便寄居在姑姑家,少时又痛失所爱,而如今,诚如吴星宇所言,他所面对的都是繁琐复杂的事情,不得自由。 我轻描着他的眉,舒缓他的愁闷,俞舟,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快乐。 我轻轻地靠在他枕边,睡意全无。爱人的呼吸声,是这夜间最动人心的乐曲。 月光缓缓流逝,夜更加静谧了。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我感觉到了,抬头见他眉心蹙着,他忽而梦呓一声,“晓如”。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叫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很轻,很快逝在朦胧暗淡的月色里。 我握住了他的手指,他反手将我握紧,沉沉睡着。 俞舟他是被命运刻薄过的人,我心里如此为他疼。俞舟,你放心,以后我都会陪着你,我们平安喜乐,白头偕老。 事与愿违 我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动了一下,周俞舟跟着醒来。 他揉了揉额头,嗓音还含着迷糊,“若若,你怎么睡这里?” 我好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半夜进来,抢了我的床,哎呦——” 我伏在床边一夜,双腿早已失去知觉,木然难受得紧。 “我有这么坏吗?”他很利落地翻身下来,将我抱起,轻声道:“床这么大,为什么不上来睡,着凉了怎么办?” “哎,别动,我腿麻了!”麻痛感太强,动静皆不宜,我难过得想哭了。他帮我捏腿,缓解麻痛。 我见他酒醒了,就唤他,“俞舟,我昨晚做梦了。” “什么梦?”天边初晓之色穿过薄雾,似有似无地拂在他脸上,他眼睛里清晰地映着我。 我柔声道:“梦到我们都老了,步履蹒跚,手牵着手满大街闲逛。” 他笑了,我心头一软,亲了他一下,他笑意更深,“感谢仙女的早安吻,太幸福了,我……若若,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睛就湿了,特别想跟他撒娇,我抱着他,不说话。他又问我,我说:“俞舟,我想你每天,每时每刻,都快快乐乐的。” 他低头来看我,我吻了上去,抱紧了他。 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四哥在叫停了这一场浪漫,“周小五,起床了,都什么时候了,别腻歪了!” 阳光欣喜地洒了满室,如此美好轻柔的早晨。 “若若,以后不许这么……调皮了。” 我厚着脸皮说:“我想和你一起……” 他捏了捏我的脸,笑道:“那……晚上,约!” 我脸一红,少女该有的矜持回来一点儿,先他一步起了身,我的腿神奇地行动自如了。 我们回了市区,周俞舟做东,款待了哥们儿。饭吃得有点儿匆忙,因为老大他们赶着回去。 小四哥一路上搂着周俞舟的肩,很是不舍,有种小姐妹妹离别的既视感。 他们几个在那边话别,吴星宇特地单独对我说道:“若若,无论你和俞舟遇到什么,不要放弃他,好吗?他或许还不如你勇敢,但他是真的爱你。” 我听得心里很是动容,想来昨天他们几个深度讨论过这个话题了。 既然周小五的大哥把他托付给我了,我肯定照顾好他。哎,不对,似乎是他照顾我多一些。 送走了四位大哥,好山好水的闲散时光也结束了,我回头看到没有风格的大马路,千篇一律的建筑,上下班匆忙的人群,一个字,累。 路上,我见周俞舟神色沉郁,有些不开心,便调笑道:“好兄弟走了,这不是还有我吗?嗯,小五,笑一个!”他这才笑了。 过了会儿,他侧脸似有话说,我看着他,他神色微变,“昨晚喝多了,辛苦若若了。” 他想说的不是这句,但我很配合,我说:“不辛苦,你睡着了安静得很。” 他笑笑,没有再说话。氛围莫名奇怪了,我总觉得他有话说。 其实,我们在一起后,我发现周俞舟的感情丰富了,他之前一直淡淡的,温和自若,很少表露情绪。许是被我带动的了,他的喜怒哀乐也明显了起来。我能轻易窥测到。 我下午提前去上班了。 周俞舟让姜静帮我请假,他知道我不想因为和他的关系搞特殊。所以,我也不可能真的休息三天,除非我真的不想干了。 我不过隐世两天,江湖上竟有了新的说法。 姜静说,周俞舟和许凌辰是宜市最闪亮、最男神的风云人物,圈里的人将他们并称“周武文许”。两人组合出道,绝对人气很高。 “可惜,许助已经结婚了。”姜静看了看我,半开玩笑道:“若若,你们也快了吧,姐妹儿等着喝喜酒呢。”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没有作声。那个说法我一万个不认同,玩弄感情的人会是什么好人,羞与哙伍。 简期出去转了一圈,已经回来了,我约她,她也不太想出来玩。我又叫佳韵时,倒是方涵接了电话。 方涵说佳韵不舒服,在医院里打点滴,我下了班赶去看她。有家餐厅的火腿肠做得好,佳韵很喜欢,我特地绕了一圈去买。 餐厅人不多,我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蓝诗禾。好久不见,她姿容更胜,一颦一笑都那么优雅。坐在她对面的那个背影很是熟悉,我走近几步,待看清那人,心里蹭出一团火苗。 服务员将我要的东西装好,周俞舟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我看也没看他,径直走了。 他很快追了上来,拉着我的手笑道:“若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冷不热道:“我去医院。” “怎么了?谁生病了?我跟你一起去。”他握紧我的手,我抽不出来,彻底变了脸色。 他见我生气了,忙哄道:“我坦白从宽,交代问题,行吗?” 我不理他。 他说有事,却原来是丢下我,和蓝诗禾共进晚餐,我能不生气吗?本来,我是不打算原谅他的,没想到他学会了我的厚脸皮,揽着我的腰,将我带上了他的车。 佳韵是因为血糖低晕倒的,问题不大。她特别嘴馋,吃得美滋滋的,“太想念这个味道了,爱你,若若。” 我询问了几句,她无所谓道:“方涵大惊小怪,我没事的,你们先回吧。” 方涵回来了,我才跟佳韵告别。 从医院离开,我还是板着脸,不理人。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我很有骨气地躲开了。 他轻笑,讨好地问我,“若若,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我说吃过了,他根据时间推断我没吃,但我真的没有胃口。 车子在眉湖边停下,我们下了车,暮色浓了,一排排琥珀色的路灯蜿蜒着向暮色更深处扎去。 “某人不是要坦白的吗?”走了一段距离,他没有说话,我主动问了。 “蓝小姐是许助的表妹。” 我怔住了,蓝诗禾竟然是许凌辰的人。 “若若,有件事情,还是得和你说说。” 周俞舟握着我的手,字字清晰道:“我和许凌辰早几年就认识了,是朋友。” 朋友?这个反转让我一时难以接受,“所以,他用美色拉你入阵营了?” “没有,我和蓝小姐也只是朋友关系。”他上前来拥我入怀,坦诚得有点晚,“对不起,若若,我应该早点儿跟你说的。” 我推开了他,事与愿违,难以接受,“然后呢?你和那样的人成了朋友,俞舟,为什么啊?我们跟他不是一路人。” 他没有跟我争辩,静静地看着我。 我是需要静静。我竭力说服自己,可以理解的,除却那件事,许凌辰不是坏人。 周俞舟更是我最爱的人,我应该相信他。很多事情是他周局长不得不为的,我的俞舟并没有任何不妥。 我上前重新抱住他,他的怀里一如既往地温暖,他说:“若若,你放心,我自有原则,不会做错事的。” 我们静静抱了会儿,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情。上次在欢乐谷,方涵好意提醒我,我却以为许凌辰要跟周俞舟作对。其实想想那天的事情,周俞舟早知道了。 早在我来宜市之前,周俞舟和许凌辰已经结识,那周俞舟肯定知道许凌辰早就结过婚了。 简期好惨。但如果周俞舟早知道这事,那我也好惨。 但我想周俞舟还不至于,他之前应该不知道许凌辰玩弄感情的事。 可是,我们都在一起了,我才是他女朋友,他却撇了我,跟蓝诗禾吃饭,我想想就很委屈难过。 我相信他不会左右摇摆,可诗禾那么漂亮,他真的就一点不动心? 还有,云市是许凌辰的大本营,周俞舟去云市做什么? “所以,你这次去云市,是……”,我质问他,他“嗯”了一声,承认了。 夜里的霜露悄无声息地落,他眼中漾着的星光细碎了,我松了手,秋夜很凉。 迷惘 夜色浓稠得像一块磨不开砚台,生硬地冷,星星无光,月也在云层中隐匿。 两只影子前后停止了移动,我回头笑着,若无其事,跟他撒娇,“俞舟,你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 灯光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半晌无语。 这两天我们都经历了极相反的两种现实,一时月隐云晦,辜负了心情。 “若若,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我过去抱住他,“俞舟,无论你做什么,都你不要丢下我。” 不知怎的,从昨天到现在,我很怕他不要我了。无论是那片蔚蓝广袤的大海,还是宜市的这些暗流涌动,这两个里面的周俞舟,非我所能追及。 他脱下外套来,将我包在怀里,拢着我的头发,“若若,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不是不信你,是……” 我无法放下对许凌辰的成见,他出轨是事实,更何况受害者是简期。 他神色复杂起来,有一丝落寞,“若若,有些事情我是没有跟你说,你……我只想你简单快乐。” 他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花,轻声道:“若若,对不起,和我在一起,让你如此不安。” 我心中一惊,害怕下句就是“我们分开吧”,我说:“俞舟,你不要再单独见蓝诗禾了,好吗?我要酸死了,你要是不要我了,不喜欢我了,我也要哭死了。” 他这才笑了,轻轻地抚着我的脸,“若若,别哭了,不好看,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最美。我一定检讨自己,不能惹我的若若伤心了……” 他后面的那些好听话我都没听到了,于露露那句“你笑起来和晓如很像”,可怕地在脑中闪过,我心里面下起了大雨。 原来爱惨了一个人是这种滋味,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动则刻骨地疼。 洗漱出来,桌边的手机闪动,是他发来的晚安。我盯着屏幕良久,终于扔了手机,窝在沙发里睡了一夜。 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噩梦不断,还差点儿睡过头。 天气不好,我满脸的疲惫,在电梯里又遇到了赵叨叨,他进来和我并排站着。 “领导,早。” “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还侧脸打量了我一眼,“怎么,没睡好?” 我觉得空间忽然逼仄了,赵叨叨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我站直了身子,微笑道:“昨晚追了会剧,睡晚了。不会耽误工作的,请领导放心。” “放心。你是个聪明人。”他先一步下了电梯,我看着他的背影,回味他这个“聪明”,觉得他在说反话讽我。 我想到周俞舟昨晚的坦白,那他不是赵叨叨队友,可赵叨叨认为是的。还有许凌辰到底什么意思,蓝诗禾和周俞舟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蓝诗禾动了真情,那周俞舟面对那样一个大美人真的不为所动?我好像出现得有些突兀,许凌辰估计想灭了我。 这些问题纠缠了我一整天,也没个眉目。由此深刻意识到,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我都是菜鸟。 晚上,我给周俞舟打电话,打了两遍才有人接,我听到他的声音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明天要回新吴吗?” 他“嗯”了一声。 “明天新吴有大雨,记得带伞,多穿一件衣服。”我细细地嘱托一句,他说知道了。 电话那边静默了几秒,一天没见面,也找不到话题讲了,我挂了电话。 明天是9月24号,晓如离世之日。他身边不见任何与晓如相关的物件,但他的心属于她。 次日,何止是新吴大雨,宜市也是大雨滂沱。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雨了,很粗壮的树木都被拦腰折断在地,我看着手机上暴雨预警,心里隐隐担忧。 宜市距离新吴不算远,但中间要经过宿山,这么大的雨,我怕发生什么意外。 天气很反常,但赵叨叨的行事风格更诡异。他走到我桌前,弯着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两下,“小何,换身衣服,跟我去法院取证。” 赵叨叨丢下这句话就进了办公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他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闪光的那种。而我放在休息室用来装衣服的箱子里,只有两件简单款式的衬衫,特别符合小跟班的装束。 第一次坐赵叨叨的卡宴,感觉怪怪的,这么招摇,是去法院?雨水皮鞭子似的抽打着车窗,路上车辆很少,谁没事也不会出来招雷。 “领导,这不是去法院的路。”我质疑,我怀疑他是带我去海底龙宫喂鱼虾。 赵叨叨勾唇一笑,“我们去吃宴席。” 什么?这个鬼天气,赵叨叨真的带我去吃大餐了。 宴会上的人,除了他,我一概不识。听介绍,都是宜市法律圈有名的人物。 宴会级别不低于星空大厦的那场,高端又清雅,食物区和休闲区分开,既可以餐饮,也可以谈事情。 赵叨叨在里面左右逢源,推杯换盏,我坐在一旁,心里愁闷。他完全可以不带我来的,说他是在故意折腾我吧,他带我来吃这么好的宴席,说他为我好吧,从进来到现在,他似乎遗忘了我这个小跟班。 大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我拉紧了大衣,一场秋雨一场寒。 “小姐站在这里,仙气缭绕。”我闻声回头,有人跟我一样上了阳台,他穿着很休闲的衬衣,个子高出我一头,双眼炯然有神,鼻梁高挺,是个神采奕奕的年轻男人。 水雾茫茫,还真有仙如临境之感。我往一旁挪了挪,他递来一张名片,“金刻宋尤明。” 金刻,是宜市最顶尖的律所,全国有名。 “你是律师?金刻,那你认识简期了?”宋尤明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是同事,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我接过他的名片,自我介绍道:“我姓何,何若,在市检工作,是简期好朋友。” 雨幕浓重如烟,看得人心底有些发寒,我们聊了两句天气,宋尤明突然发出了邀请,“何小姐,周末方便一起吃个饭吗?我请你。” 有必要一起吃饭?我不懂他的意思,他又道:“实话实说,我对小姐一见钟情。” 宋尤明一脸轻松,我第一次见有人表白都能说得这么坦然,也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一见钟情。 我失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或者我已经结婚了?” “小姐手上没有婚戒,刚在里面,我见小姐一脸愁容,却隐忍不言,很大可能,你身边需要一个体贴的人。” 他分析得有道理,也很自信。我说:“实不相瞒,我有男朋友了。” 他耸了耸肩,依旧轻松,半开玩笑道:“无所谓啊,大家公平竞争。” “……”,宋尤明似乎认为我刚在婉拒,可我真的有男朋友了,虽然他今天一天都没理我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场邂逅和这场大雨一样始料未及。 “何小姐,其实,你可以试试和我交往。”宋尤明很坦诚,很少有人像他这样直言,还不惹人厌烦的,但我不解,就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啊?” 他刚想说什么,只听有人急嚷嚷道:“哎,宜市最新新闻,大雨导致宿山塌方,已致三人死亡,七人失踪,快去问问经理从新吴回来没有?” 他们的话字字清晰,我心头一颤,“宿山塌方?” 宋尤明看了看手机,“是,看网上的图片,事故不小……你……你怎么了?” “抱歉!我有急事!”我撇了他,跑回宴厅,他又跟了上来。 “何小姐,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一片热心,但我不想欠他人情。手机屏幕上已变暗,依旧无人接听。我抓过包,“谢谢你!我去找我男朋友,再见!” 我顾不上跟赵叨叨解释了,从听到宿山出事的消息,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找到我的俞舟。 深情难负 “大哥,这么大的雨你还打电话,不怕被雷劈吗?” 我没工夫跟他耍嘴皮子,直接问他,“俞舟以往去新吴是次日回,还是当天回?” 张子洋想了想,说道:“不好说,今天周五,他没准儿顺道去看看他姑姑。” “有姑姑家号码吗?发我,你找人定位一下他的位置,宿山塌方了,我担心他。” 张子洋很快发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我拨过去也是没人接。 一辆连着一辆的救护车激荡起半人高的水浪,呼啸而过,雨势大得让人绝望。司机载我到高速路口收费站,不肯往前去了。相关部门已经开通救援专线,宿山下那段公路限行了。 “小姐,雨这么大,很危险,我劝你还是回吧,我拉你回去,免费的。”司机是个好人,我道了声谢,开了伞,踏入雨中。 往前走了不远,水已经有膝盖那么深了,汪洋一片。我全身湿透了,索性就把伞当做探路棍,避免自己掉进什么洞里。 离宿山还有一段距离,那边的救援声急促迫近,看来情况比想象得还紧急。 “干什么的?快回去!”有两个人跑过来拦住了我。 “大哥,我是此次救援主医院的护士,刚在家里接到电话,参与救援的,快让我过去吧!” “不行,太危险了!”他们拉我进了大棚里,拿了雨衣给我。 我头发都在淌水,好在手机还能开机,只是没信号了。 他们让我等着回市里的救援车一起走,现场很乱,我趁他们不注意,钻进了警戒线。 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面,天地间没有路了,山石混着泥土叫嚣猖獗,混杂声里,新吴那边,夜沉沉,不见归人。 风雨如晦,跌撞而过好多人,却都不是他。 我跟着救援队抬了两个人,天就完全暗了下来,灯光下的雨,雪亮如刀。大风撕裂了雨衣上的帽子,我睁不开眼睛了,寸步难移。 “晓如——”一个虚弱的声音叫停了我,我心惊胆战地回头看,那张血污的脸,不是俞舟! 一秒地狱一秒天堂,我失了力气,跌在冰凉刺骨的泥水里。 那人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脚踝,雨水冲刷去他脸上的血污,他一张脸是不正常的苍白色。 是陆明。 他显然神志不清了,我大叫求救,医护人员跑了过来。只是陆明一直抓着我,嘴里念叨着“晓如”。 他受伤了,血染红了一片,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冰凉得骇人。医护人员试图将他拉开,试了几次,他都不松手。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就是晓如,那你听不听我的话?” 他的眼睛里有了光彩,虚弱道:“晓如的话,我都听。”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先松开我,配合医生治疗,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陪着你,好吗?” 陆明的腿伤不是很严重,但流血太多,需要及时送去医院。医护人员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他一直看着我,神色紧张又无助。 医生将他抬上车时,他目光在我身上流转,手悬在半空,试图抓着我,我咬了咬牙,跟上了车。 陆明陷入昏迷之前,对我说:“晓如,有句话,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我爱你,很爱。” 车里的人都静静地听着,我伸手抹了把眼睛,不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终于,我伏在膝上失声痛哭。 气象台说,这场大雨三十年才遇到一次,我来宜市不到一年就遇上了。 都说深情人难得一见,命里注定我能遇上。 绝望,委屈,伤感,忧虑……种种情绪,混着呜咽的风雨声,击垮了我最后一道坚强防线。 到了医院,我径直去找张莹,运气不错,今天她值班。我一身泥水,头发淌着水,她看到我,吓了一跳。 张莹即刻拿了衣服给我换,我喝了半杯浓热的感冒冲剂后,就跟她要雨衣,打算再去宿山。 “你还要去?你疯了!”张莹抱着雨衣,不肯给我。 “你不给我,我也要去,必须去。” 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只觉得那里离他近点儿,我才安心。万一,他受伤了,我要陪着他。他要是好好的,在忙着救援,我也想早点儿见到他,陪他一起,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那里会有很多救援队,不需要你去扛沙袋,堵山洪,你冷静点儿,你要去找谁?” 我转身走,找个地方躲在了起来,张莹果然又出来寻我,我听到她在跟张子洋打电话。 我又回到宿山的时候,是早上七点,依旧是昏天黑地,瑟瑟生冷。 “喂,你找谁?”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我声音颤抖地问道:“是周阿姨吗?阿姨好,我是俞舟的朋友,找他有急事,请问阿姨,他还在新吴吗?” “俞舟啊,他昨天下午就回宜市了,你看看,这么大的雨,听说宿山还塌方了,多让人担心……” 信号中断了,我的心像被大雨浸泡过一样,没有温度。 风和日丽时,宿山美丽得像梦,像爱情,而如今,它黑暗得像吃人的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再找了,静静地坐着,脑中一片空白。 我梦到了周俞舟,他说:“傻丫头,我根本没事。”我欢喜了好一会儿,又沉默了。我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只爱晓如,不可能再爱我了,之前的种种都是我单相思的幻觉。 他背着光走,走得很快,我勉力跟着。我们走过宜市海棠花飘落的街道、蜿蜒曲折的石子路,有清媚的阳光洒下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慢慢静了下来。左右相随,亦步亦趋,我们就到了新吴。 他终于放慢了脚步,等我,又问我,“若若,你就是在这里读的大学?” 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色彩缤纷的校园是我心中为数不多的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我开心道:“是啊,俞舟,这里还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看着我笑,我伸手去抓他……梦里有了颜色,时而怅然,时而欢快。 我被摇醒时,是躺在救援站点的床上。 “小姐,你手机一直在响。” 我看到屏幕上他的名字,又恐是梦中梦。 “若若,我手机一直放在车上,刚看到你的电话。宿山那边出事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儿?” 他的声音有种魔力,看不见,摸不着,却给我周身带来太阳般的温暖。 美好的梦境延伸到现实,外面的大雨也停了。 泪水是灼热的,我走了好几步,近乎无情道:“在家睡懒觉。”手机在我说完这句话以后,没电关机了,真是善解人意。 终于,在下午四点的时候,雨停了。我走到医疗点,献血,医生说我需要休息,身体状况不允许。我又走到救援站,将钱包里的所有钱都塞了进去。之后,就离开了宿山。 我失去了时间观念,一直走着,孤独又冷傲,这光怪陆离的人世间,不适合我。 张子洋找到我的时候,我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意识到我们是认识的。 “至于吗?这么拼命?”他脱了外套扔给我,我吸了吸鼻子,没有穿。 前面已经到市区了,我说:“你放我下来,我就想走走。” “别,大哥,我建议咱们去医院,或者回家洗澡换衣服。” 我执着道:“放我下来吧,真的。”张子洋看了看我,微微一愣,停了车。 “不要告诉他。”我潇洒离去,浓云已破,天边已出现光亮。 我不辨东西地走着,像是在狠狠发泄某种情绪,只想独处,不想见任何无关的人,不想多说一句话。 不知何时,听到有人惊呼时,我抬头看到天空中出现了彩虹。 不见彩虹好多年,那一抹彩色是如此地美。 许多小情侣在忙着拍照,发票圈,他们的快乐更显得我孤独。 “若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然回头,他就站在我身后,晚霞温柔地落了他一身。 那天,他说了最动情的话,他说:“我早已放下她了,只是太晚遇到你。若若,我爱你。” 浮生若梦千千样,唯有你是我梦里的模样。 心结 周俞舟第一次说爱我,我不掐自己一把也知道是真的。 我瑟瑟发抖地往他怀里挤,他脱了外套裹住我,耳语道:“我爱你,若若。”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宣泄口,我闭着眼睛哭了,把他搂得紧紧的。 周俞舟带我回了家,他调高了空调温度,催促道:“若若,快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了。” 杯子里氤氲出的热气蒸红了我的脸,我小声道:“可是……这里没有我的衣服。” 他怔了一下,非常君子道:“我去买。” 我不想让他在这么黑冷的夜晚又离我而去,便道:“这么晚了,到处堵车,我先穿你的吧。” 他衣柜里整整齐齐的,我找了一件略长的白色短袖,冲完澡穿在身上,瞥了一眼镜子,我就后悔了。 镜子里映出我撩人的模样,可能是这两天走的路多,把腿遛细了,格外好看。我吹头发的时候,眼睛都忍不住往镜子里多瞟两眼。 好在我出来的时候周俞舟在打电话,我趁他不注意,闪进了卧室。 钻进被窝里,我松了一口气。俞舟没事了,好累啊,床好柔软舒服,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翻身没有抓到我最喜欢的抱枕。咦,不对,被子是蓝灰色而不是浅粉的,这是周俞舟的主卧,是他的床,我这样主动地躺在他床上,更像在撩拨人。 我咬咬牙,打算溜进次卧,刚掀开被子,周俞舟就进来了,我忙又钻了进去。 “若若,手机已经开了,好多消息,你要不要看看?还有,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换了衣服,头发还是湿的。他越走越近,我脸颊生热,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声若细蚊道:“不看,也不饿。” 他笑了笑,俯下身来看我,我掀开一角,吐槽道:“傻笑!”声音软得我自己都有点儿不相信。 他还是笑,伸手抚开我凌乱的长发,“若若,真好。” 我问他,“好什么?”他手指湿润,蹭在脸上,轻轻痒痒的。我们静静地对视,继而都笑了。 他跟我碰了碰额头,哄道:“起来吃点儿东西,嗯?”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他起身出去了。 我们先吃了饭,然后我听他老实交代问题,承认错误。 他说昨天是要回来找我的,但是宿山出事了,他绕道回的宜市。塌方时,正是下班时间,公路上人不少,伤亡很大。他一到宜市,就忙着救援工作,暂时没有联系我。 “怪我,我应该先给你打电话的。” 我哼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根本不记得我会担心你,我在你心里怕是排到位了。” “我错了,下次一定第一时间向我的若若汇报行踪。” 我鼻头一酸,“没有下次了!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心里有多难受……” 我这一秒落泪的脆弱模样,只在他面前有过,他忙抱着我认错,有人敲门也不管了。 “去开门啦。”我推了他,他吻了我一下,“不生气了,待会儿我认真做检讨。”我忍不住笑了。 他竟然买了衣服给我,送货上门。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我接过盒子打开,一套浅紫色的睡衣,一件白色毛衣裙,都是我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我笑道:“小哥儿挺会买东西。” 他从背后环抱住我,有些使坏,笑道:“但我觉得你穿这件最好看,若若。” 我红了脸,嗔道:“别闹,检讨继续。” “是!我错了,我认错……”他嘴上乖觉,却又挠我痒痒,我绷不住笑,再也严肃不起来。 “检讨不做也行,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问怎么了,我说:“你觉得.......我跟晓如姐长得像吗?” 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沉思了会儿,摇了摇头,“不像。” “可于露露说,很像……” 上学那会,我同学都说我是江南女子最典型的长相,其实,晓如也是,我们的确有几分相像。 我的意思他明了,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叹道:“那聊聊吧。” 我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充满求知欲地看着他,他反而先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没良心的丫头,你忘了,五年前在新吴,宣讲大会上,是谁帮你拿人,稳定局面的?” 新吴,宣讲大会,抓人?我想了想是有那么一会儿事,不禁疑惑道:“明明是我机智应对,力挽狂澜啊!” 他不满道:“再想想!” 我想了想,那时我大三,我们大学生法律服务团在社区做宣讲。那是个很美丽的早晨,花儿成片地开着,我在台上讲得一本正经,天花乱坠,突然间就蹿出来一个极端分子搅局。 局面一下子失控了,下面坐着的大多是小学生和老年人,大家一慌神,小孩哭了,老人跌倒了。我急得不行,竟然一个踏空,跌了下去,天旋地转,有人接住了我,我落在他怀里。 明光豁然,我还没定神看清他的脸,他放下我,纵身上台,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压制住了。好在,警察也很快赶到了,不但稳住了局面,还支持我们继续宣讲。 那是唯一一次有警察护航的宣讲,生动又深刻,关于这事的新闻报道在我们学校官网上挂了好几年,时势造英雄,本部长荣幸成为那个冷静机智的榜样。 当时,我忙着稳住同学和场面,最后也没有看清救命恩人是谁。 回忆的迷雾散去,眼前人生动又清晰,我惊喜道:“俞舟,那个人是你啊?” 那个人竟然就是周俞舟,可见我们缘分匪浅。 他得意地笑了,有点儿小骄傲,“这事还用冒名顶替吗?我当时就在想,这小姑娘真不懂事,我救了她,她连句谢谢都没有……” 他说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哼道:“现在看来,还是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 我知道他在故意逗我,那天明明是他功成身退,深藏功名的。 我已经成他的小迷妹了,欢喜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啊?” 我数了数手指,“这么说来,你救了我两次了!那是二十一岁的我,本部长是不是很有范儿,很好看啊?” “比今天的彩虹还美。” 所以,上次商场爆乱,他知道我被人劫持,赶回来救我就解释得通了。命里注定的人,终会再遇到。 他明明比我早动心,我乐呵呵地看着他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后来我在你们老师办公室看到了你的留学推荐表,但是你怎么没去,又来了宜市?” 他去学校自然是查案的,而且当年留学的事情确实有点受池鱼之灾。 “你说的是那个......杀了自己情人的教授?是你带人去抓的?” 他点了点头,我叹息道:“先是主管这个事情的老师出事了,后来没去成是因为我妈把我的一份材料给弄丢了,仅存的一份,没有复印件,一耽搁,一误事,彻底凉了。” 他抱我坐好,听我讲。我说:“为这事啊,我跟我妈哭了很久,后来更惨了,我还被车撞了,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休学了半年,把什么事情都给耽误……” 那个时候,还是年轻,突遇变故,已觉是人生的惊涛骇浪。轻言放弃,轻易绝望,其实,很多时候是自己没把路走好。 我搂着他,认真道:“我不会感谢我妈的粗心,但我也不会抱怨什么了,平平淡淡才是真,这不,还有俞舟你吗?再说了,我的性格不适合做学术,和你待在宜市可比远赴重洋做学问享受多啦,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番话出口,突然觉得心结疏散,内心风光霁月了。 他抚着我的眉角,认真道:“若若,你在我心里,你就是你,我不会把你错看成任何一个人的。” 我早该知道这一点的,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动得想哭,“谢谢你,俞舟。” 他说:“若若,遇到你真好。”我说:“我也是。” 从四月份在如你光年相遇,这几个月里,经历了我前二十几年都没有过的甜蜜、难过、折磨、憧憬。 生日快乐 新吴初见,新吴再见,宜市久别重逢。周俞舟说那天在如你光年,他就想起我来了。 “若若,我想,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以至于我一直还记得你。” 他温暖的手掌抚过头发、脸颊,我起身抱了抱他,继而问道:“哎,那你那天为什么问了我两遍名字?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叫什么了?” 他说:“好几年没见了,你跟那个时候不太一样了,我不太确定了。” 我期待道:“有什么变化?” 他想也没想,说道:“出落得更漂亮了。” 这个答案可以给满分,年轻是稚嫩水灵,但不及岁月和经历成就的气质。 “那天,在新吴,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否则,何以记了我这么多年?” 他笑着,似乎在追忆新吴初遇,那个清丽温柔的画面。 我越发认真了,缠着他说道:“是不是一见钟情?就是吧,是吧!” “是”,他终于承认了,很像真心的,我开心极了,开心得想唱歌。 但是很快,乐极生悲,宿山冰凉的雨水涌上心头,湿了眼眶。 我拉着他的手重新抚在脸上,有些可怜地说道:“俞舟,你再也不要不理我了吧,也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你……你也很喜欢我的.…” 他神色疼惜,将我抱在怀里,温言道:“若若,这些年,我经历得生死不少,很多事情已经看淡了。晓如她去世十年了,那些过去,放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承认,之前我很怕辜负了你,一直不主动,也不敢承认我爱上了你。可是昨天我去看晓如,突然放下了,我跟她说,我心里不再空空的,里面有了一个人,是你,若若。” 我在他怀里哭,“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想录音,怕你又不认帐了。” 其实,我是想多听几遍,这几个月我对他几乎疯魔,意软情痴,爱得太深。终于得到他的回应,好怕不真实。 他给我拭泪,自己眼睛反而也湿润了,他说:“若若,你就是你,我喜欢你,很喜欢……” 真正治疗伤痛的不是时间,而是爱。我终于走进他心里了。 往昔皆不用再提,因为我们还年轻,还有长长的一生值得憧憬,应该以爱之名,相携向前。 “俞舟,你知道我的心意的,我是如此地爱你,没有任何道理。” 他捧着我的脸吻了一下,说道:“若若,你让我觉得我的心又活过来了,我爱你,不比你少,你对我来说,是所有光彩和快乐所在,你是我的仙女。” 我们两个被爱囚禁的人,除了彼此,无可救赎。 大风大雨,雨霁见彩虹,这个夜晚是如此奇特。 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笑我孩子脾气,我说:“俞舟,我们以后永远不分开了,等咱们老了,就手牵着手在大街上闲逛。” 他给我擦脸的动作略微一滞,眼里漾着的笑意和爱意更浓,他说:“这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只是那天没约成,今天补上,怎么样?” 我躲进他怀里,爽快道:“好!” 曾幻想过无数次,我的那个他会是什么样的,我看到眼前人,心中再无一点儿疑惑,这个就是我最爱的人。 今后,我要和他相伴相携,做快乐的事,成为这世上最亲密的恋人。 只是,我们运气有点儿差,每次心动如潮,情到浓时,总有人捣乱。 手机震动得扰人心神,他只得起身给我捞了过来,我看也不看是谁,不爽道:“谁啊!” “嗯?跟你妈讲话,这么凶的吗?”竟然是我妈。 “妈,我错了。”我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周俞舟还在一旁使坏,我掐了他一下,眼神责备,“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若若,生日快乐。” 生日?我看了看时间,刚好零点,9月26日,26岁生日。 “妈,太感人了,爸爸呢?”果然还是亲爸妈,竟然守到零点给我送祝福。 “你爸也没睡呢,老何,快,你宝贝女儿要跟你讲话。” 我妈叫了我爸,我爸接过电话,祝我生日快乐。 我家最明白通透的人就是我爸了,他说:“女儿,还年轻着呢,别听你妈的,不着急,一定得找个心满意足的。” 我妈在一旁嚷着26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看了看周俞舟,轻笑出声,男神都到手了,还要什么男朋友。 我说:“谢谢爸妈,祝福收到了,你们早点休息,我也要睡了。”我妈还没唠叨过瘾,关于找对象这事,我妈能写一篇论文出来。 我及时挂了电话,周俞舟抱了过来,“若若,生日快乐。” “这个生日特别快乐,我要许个愿望。” 我从他怀里溜出,走到窗前,心想着月亮应该在某个方向,就握着拳,无比虔诚地许愿。 周俞舟想知道许了什么什么愿望,我就是不告诉他。他挠我痒痒,我抱住他的手问他,“你手机呢?” 心动的暗号,他说:“早扔了!”我十分不矜持地大笑,第一次发现我脸皮厚得不像个女孩子。 我没有告诉他,但他应该知道的,我的愿望,年年岁岁,都是周俞舟陪我过生日。有生之年,我只要他。 周俞舟说,我送了他三件生日礼物,他要还我三件。只是一顿饭的功夫,他就接了三个电话。 “周局长是大忙人,真的有时间陪我过生日吗?”我表示怀疑。 “什么都没有我的若若开心重要。”我喜欢他这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回答。 他对我极其宠溺,随便一个眼神,甜蜜胜过从前。 他先送了我一大束妃色玫瑰,我十分得意地抱在怀里,觉得和这身白色毛衣裙格外搭配。 “分明是在抄袭我!” “抄袭是最隆重的赞美,谁让我的若若如此美丽聪慧。” 我们坐在如你光年,在宜市初见的地方,喝咖啡,吃蛋糕。 我问他,“那你上次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他说:“祝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平安喜乐。” “真的?”我甜蜜地笑了笑,他不会骗我,看来当时他被我迷住了。 梁小如不在店里,我突然想到她那句关于优秀男人的定义,又羞又乐。 第二件礼物是条花韵系列的项链,上次在星空大厦他要买来送我,我阻止了。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觉得收受不起,毕竟挺贵的。 他亲手给我带上,我摸着上面精致的设计,笑道:“赚到了!” 天气晴好,一整天我们都在一起,手牵着手逛街、游玩、欣赏风景,和有情人做快乐的事情,怎样都是好的。 我说:“俞舟,和你在一起真好啊!” 他眉目间笑意深深,“我想,我再也离不开你了,若若。” 他不再掩饰对我的爱意,我更是个不矜持的,其实,也不用说太多海誓山盟,彼此就能感受得到心中最炽热纯粹的爱意。 晚上我们去了塔楼,站在楼顶可以俯瞰宜市大半的夜景。 夜空宁和,只是风有些大,他从背后用大衣将我裹在怀里,他的温暖和气息让我如此痴迷。 “冷吗?” “不冷。”我静静地倚在他怀里,我们不说话,时光就已经很美好了。 明天是中秋节,湖心亭会在零点时分放烟花。第一束烟花如期绽放时,惊艳了整片夜空,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夜变得绚烂夺目了。 最后一个紫红色的烟花绽放过后,静默了几秒,又是一连串的烟花,这次烟花的形状不一样了,我定睛细看,不由得欢呼起来。 “啊,那是个若字,这个也是,还有那个!俞舟,我看到了,是我的名字!” 红的,黄的,紫的,七彩的若字闪耀夜空,原来早上他一直打电话,是为了给我准备这么一个璀璨的惊喜。 他能想到这个好主意,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我安排了一场这么美的烟花,可见用心。今晚我就是童话里的公主。 “生日快乐,若若。” 烟花如此美,我回身抱住他,遇到他是我此生最大的浪漫,我说:“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烟花了,俞舟,谢谢你!” 默契 我醒来时周俞舟还没醒,我爱意满满地看着他,他睡着的时候温和平静,我忍不住轻吻了他一下,他忽然抱着我翻身,俯身压了下来,给了我一个深吻。 我惊魂未定地打了他两下,嗔道:“吓我一跳,你装睡!”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若若,中秋节快乐。” “快乐!”爱情如此美好,和他在一起后,我的世界进入了童话,只想时间慢点儿,再慢点儿。 周俞舟提议晚上叫张子洋和方涵他们小聚,所以,我们要多去买些食材。 “这样的话,他们都不就知道了?”加上别人,童话就变回现实了,我第一反应有点儿心虚。 周俞舟一向坦然,他笑道:“怕什么,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也是,正大光明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的? 从今以后,我们完全属于彼此,是该向全世界宣布、炫耀。想及此,我又得意地笑了。 路过医院的时候,我突然想到陆明,不知道他的伤怎样了。处在幸福中,我的心就格外软了,陆明错认了我两次,可见他执念之深,也是可怜。 我把两次遇到陆明的情形都跟周俞舟讲了,当然自动删除了我被错认为晓如的部分。 周俞舟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但渐渐放慢了车速,我知道他想去见见陆明。 我问张莹,陆明是否还在医院,张莹很快回了消息,说还在。 我不知道陆明和于露露是怎么回事,但看他之前欺凌她们母女,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是晴晴的爸爸吗?” 周俞舟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晴晴出生之前,他们就离了婚。” 这只是周俞舟的猜测,于露露不说,谁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她不会跟别人主动说起的。 但很可能是这样,不然很难解释陆明要找于露露麻烦的原因,起码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应该男人一点儿。 “他当初是犯了什么事情进去的?” 陆明虽然现在很落魄,但他身上隐隐有种傲气,我想他入狱之前的人生不会太差。 周俞舟似乎不太想说,我握住他的手,温和体贴道:“俞舟,我想跟你分担,就算我什么也做不了,但你跟我说说,心里会舒缓点儿。” 周俞舟轻轻一笑,对我说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若若,你是我最亲密信任的人了,我知道的,你都能知道。” 我们相视而笑。 我说要去探望陆明,张莹撇了撇嘴,摇头道:“那人脾气可不好了,反复无常,发起火来惊天动地。我劝你呀,别去看他。” 陆明性格偏激,易暴易怒,果然和周俞舟说的一样。 我进病房的时候,陆明刚好是醒着的。他看到我愣了一下,我将果篮和月饼放下,问他,“好点儿了吗?” 陆明却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 “我们见过两次,你也认错了我两次,你不会不记得我,我叫何若。” 我客客气气地跟他讲话,谁知陆明斜睨了我一眼,鄙夷道:“女骗子!” 我,女骗子?哼,忍下心里想打人的冲动,我非常大度地笑了笑,“陆先生,我建议你去看看眼科,不要每次认错人,还把好人当骗子。” “那你又来干什么?”他脸色真臭,语气也不善。 那晚在宿山,他那个位置那么偏,若非我经过,他还不一定能得救。别的不说,单说我现在好心好意带着礼物来看他,他丝毫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恶语相向。 算了,我们逻辑和三观都不在一个轨道上,相与不来,就拉倒呗。 我双手插兜,随意靠在一边,悠悠道:“咱俩话不投机,我不跟你说了,让俞舟来跟你谈吧。” 陆明听到周俞舟的名字,突然坐直了身子,许是牵扯到了伤口,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周俞舟?是周俞舟吗?你们……你们……” 他这么激动,看来,他来宜市,还没有见过周俞舟。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见到陆明,看清了他的长相。客观来讲,陆明面相挺好的,宽额、大眼,脸型流畅,就是这个眼神让人讨厌,跟谁欠他似的。 陆明曾是富商大家里的阔少爷,什么好东西都是司空见惯,难得长久地稀罕,但他对晓如确是真情实意,念念不忘。 当年,晓如病重时,陆家生意遭受重创,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陆明急了,不择手段。为了给晓如筹医药费不惜去绑人,还闹出人命来。 晓如得知钱款的来源坚决不要,劝他自首。警察取证时,周俞舟说了实话,于是陆明栽了。 陆明是个很自以为是的人,他本人自成一套价值体系和是非观,固执得很。他不愿意相信,晓如得的是绝症,无药可医,并不是钱的问题。 所以,根据他的逻辑,晓如的命,十年的牢狱之灾,陆明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周俞舟头上。 见我安静不语,陆明刚想再嚷嚷我,周俞舟就进来了。 “周俞舟!”陆明咬牙切齿,眼中有火,我猜他要不是双腿裹得跟粽子一样,绝对会跳下来打人。 “陆班长,好久不见。”故人重逢,周俞舟不温不火,他刚才还特意去问医生陆明的伤。 陆明冷哼道:“你是来看我笑话?那你失望了,老子还没死!” 既然无法叙旧,周俞舟只好说道:“我也不想来找你,只是最近有几个案子,跟你有关,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 陆明在宜市走歪道,公安已经开始注意他了。我觉得周俞舟还是想放他一马,否则也不会现在告知他。 陆明一直活在自己的狭隘里,领会不到别人对他的半点儿好。果然,他捶床急吼道:“你还想把我弄进去是不是?当年要不是你,你……” 他看了看我,恶狠狠道:“你现在是官越来越大,多少女人巴望着你,你早就忘了晓如了,她……” “闭嘴!”我呵斥了一声,当年之事既不快乐又不光彩,为什么要再提? 而且,他这个思想真的很危险。一个被害妄想症深度患者,已经看不到世界的美好了,还不危险? 周俞舟伸手将我拦在身后,对陆明道:“没有人要害你,是你在作践自己。” 陆明爆了粗口,骂了一句,怒道:“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你以为我想跟你废话!”周俞舟也生气了,警告道:“好自为之!你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你。” 我和周俞舟转身走,陆明在后面破口大骂,那些污秽言辞实在是一种空气污染。 周俞舟伸手捂住我的耳朵,带着我离开,我气不过,转身想跟他吵。周俞舟不让,抱我走。 陆明看着我,突然邪恶地笑了,“他不过看你有几分像晓如罢了,你还真当他是爱你啊?” “是你自己无耻,老把人往坏处想!我……” 周俞舟将我拖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我吐了吐舌头,“对不起,俞舟,一时没忍住。” 他笑道:“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调皮的。” 我做个了鬼脸,“淑女也追不到你。” “他这人粗鲁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嘿嘿一笑,“不会,这么花好月圆人团圆的好日子,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生气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俞舟,你也别不开心啊!” 路上我还在想,可惜那一篮子水果和水晶馅儿的月饼了,月饼?我突然又想到了一点儿,“今天是十五哎,他不爽是不是因为今天不宜探望病人。” 周俞舟被我的话逗笑了,“我们要相信科学。” “我当然相信啦,可他不信。”说完,我们两个都笑了,本来是去感化加警告陆明的,没想到最后只是吵了一架,得出了他不相信科学的结论。 但今天我和周俞舟无论是去敲打人,还是游园、逛街,买东西,都很有默契的。彼此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世界很美好,明天永远值得憧憬,生活因心中所爱甜蜜,圆满。 恰到好处 菜还没上齐,张子洋就到了,八成是假期窝在家里打游戏,比较饿了。 他一眼看出了端倪,跟我打趣道:“哎,大哥,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大嫂了?” 我笑了笑,随口道:“还是叫大哥吧,比较豪迈。” 张子洋哈哈大笑,故意高声问道:“大哥你如此豪迈,让某人情何以堪?” 我打了他一下,恼道:“闭嘴!我不是那个意思,随口说的。” 张子洋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继续使坏。周俞舟拿了两瓶红酒过来,挑眉道:“这是若若说的?” 我脸一红,举手投降,“不是我!”张子洋暧昧地坏笑,凑过来问道:“说说看,他那个......哎呦——” 是周俞舟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然后揪着他扔进了沙发里,非常霸气道:“离我女人远点儿!” 张子洋揉了揉头,认怂,“嘚,惹不起,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周俞舟看了我一眼,我委屈道:“是他胡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回头怒视了张子洋一眼,问道:“让你带简期一起来,她人呢?” 张子洋摆手,“简大美女不爱热闹,不跟我走,我总不能绑她来吧。” 我们正说着,方涵和佳韵来了,张子洋突然认清了局势,“什么情况啊?我去,你们都成双成对的,让我来当摆设,虐我,不干了!” 我毫不留情地砍刀,“这就是不专情的下场。” “洋哥,我前天还见你和张莹在一起吃饭。”方涵拆台,张子洋说:“吃个饭而已,总不至于成了仇人。” 方涵不信,说八成是旧情复燃,我也好奇道:“之前为什么分手啊?张莹,白衣天使,江湖侠女,多好的一个女孩啊。” 张子洋被我们问得有些烦,摊牌道:“她来找我,主要是给我提供连环杀手案的线索。” 我刚想问,他看了看周俞舟,嚷道:“你看,我们头儿怕吓到你们,不让在你们面前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的女人难道还不是整个宜市最安全的人吗?” 周俞舟淡淡一句,“现在还不确定人在宜市,就别吓唬她们了。” 佳韵很感兴趣,“周局长太小看我们了吧,多一个人提供情报,不就多一份破案的希望?”她一向胆子大,半夜自己看恐怖片,还总嫌弃剧情不够诡异。 几人有说有笑,吃得正好,张子洋看着我和佳韵,神秘兮兮道:“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要跟你们说。” 佳韵有些兴奋,“我能帮你抓人!” 张子洋摇头,“是简大美女的!”我和佳韵面面相觑,不知道张子洋要说什么。 “简美女最近好奇怪,有天夜里,我听到她那边有动静,像是在砸什么东西,我去敲门,没人应。然后,最近这两天都是凌晨四点回的。” 简期最近是不在状态,但张子洋说得也太邪乎了,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听得我和佳韵打冷颤,简期这是还没有和许凌辰分割干净,还在上演爱恨情仇? 我问:“你看到有什么人去找她了吗?” “没看到。”张子洋见我和佳韵的反应,觉得有料可挖,便继续道:“今晚更奇怪了,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说想一个人在家静静。她鞋子都换了,明显是要出门。身上还有香水味,我估计八成是去见心上人。” 张子洋这个语气和神态,太有感染力,不去说书可惜了。不过,看来他并不知道简期和许凌辰的事情,不知道上次周俞舟和方涵怎么跟他解释欢乐谷的事情的。 方涵仿佛没听到,继续吃东西。佳韵冷哼了一声,想要说什么,方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两人都不作声了。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懂我的意思,把手机捞给我,“可以打个电话问问,但不一定会接。” 果然,简期不接我电话。 佳韵停了车,我和她挽着手踱步到简期楼下,月亮出来了,两只影子被拉得细长。但总觉得少了一个人,上大学那会儿经常是我们三个手挽着手,谈笑风生的。 简儿,我和佳韵现在在你家,速回。 半个小时过去了,不见简期有任何回复。 简期住的水木雅苑环境很好,这时候紫薇花还没有谢,月移风定,四周安静如斯。 “你手里拎的什么啊?”佳韵问道。我拿给她看,是几盒小甜点,“我猜简儿不会来,就给她准备了一些吃的,本来想让张子洋带给她的,她喜欢这些甜食。” 佳韵拉着我找个地方坐下,说道:“你家周局长做饭太好吃了,我刚才还没吃够,又饿了,让我先吃点儿。” 我们又等了一会儿,简期还是没有消息。我有些动摇了。我和佳韵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不该是闺蜜的态度。 我起身看了看,那边几个人都不是简期,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能去哪儿? 佳韵还在扣手机,我忍不住道:“佳韵,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佳韵关了手机,抬头问道:“怎么了?”我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简儿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什么想法?破坏别人家庭?她要是敢这么作践自己,我施佳韵从此跟她大路两边,再不相干!” 佳韵说得决绝,我问她,“佳韵,那你觉得爱情该是什么样子的?” 佳韵白了我一眼,有些暴躁,“我是老了,体会不到你们情窦初开的心境了,想说什么就说!别绕,我烦着呢。” “简儿是单亲家庭,她们母女又关系紧张,她很小就一个人住,她妈妈很少关心照顾她,她需要被爱的。如果,那个混蛋稍使手段,简儿单纯,她怎么可能逃得过?” 简期缺少温暖和爱,这么多年来,冷暖自持,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她恰好看顺眼了,那个人再以爱之名出招,她抗拒不了。再说了,这不是简期的错,她也是被许凌辰骗了。 “怎么说?”佳韵问,根据我多年的看小说经验和亲身体会,我总结道:“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恰到好处,像锁和钥匙一样,严丝合缝,般配。不被看好的爱情,也是……爱情,或许……” 我还没说完,佳韵就恼了,“你的意思是我和方涵是恰到好处,你的是爱情,简儿跟那个有妇之夫也是爱情了?” 佳韵有时很强势,她觉得我不跟她同仇敌忾了,说翻脸就翻脸。我忙解释道:“你听错了,你和方涵当然是爱情了,你们那么般配,自然长久。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像你们一样,有的……” “你就是那个意思!” “不是!我在说简儿,没有说你……” 佳韵突然抓住我的手,质问道:“上次方涵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家去,而是跟你在一起,在他心里,我这个女朋友还没有你这个师姐重要?” “你说什么呢?”我懵了,有种引火烧身的危机感,我说:“他没有跟我在一起,他在俞舟那里睡觉,我跟俞舟在一起,我们去应酬了,很晚才回去。” 佳韵并不相信,还是愤道:“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那天发生了什么,你们全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她这脾气实在怪,我也有些恼了,“佳韵,咱们在说简儿的事情,你有必要无中生有,跟我吵吗?” 佳韵甩开了我,气鼓鼓道:“你以为就只是上次的事情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想跟她吵了,“施佳韵,你冷静点儿!” 佳韵突然起身,固执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谁更重要一点儿!” 反目 “施佳韵,你疯了?” 佳韵拽着我就走,她走得很急,我被气到没脾气。我们明明是来找简期的,简期没回来,我们俩先闹了起来了。 佳韵心狠手辣地将我塞进车里,我撞到了头,疼得齿牙咧嘴的。 “你跟方涵谈了六七年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乐意!” “行吧,你折腾吧,反正最后你自己跟你男朋友解释。”我不知道她开车带我去哪儿,索性省点儿力气,留着吵架用。 想想我们上次吵架时还在学校,佳韵非要参加一个项目,我和简期都不加入,也没有帮她准备材料,最后她也没参加成,和这次一样,我们稀里糊涂地就吵了一架。 今晚中秋夜,宜市成了不夜城。晚上十点多了,车和人比白天还多。我开着车窗吹着小凉风,慢慢安静下来了,路旁的景物电影画面般倒退着,清凉迅疾,如梦似幻。 周俞舟给我打电话,我还没接通,佳韵劈手夺去了。我叫道:“喂,抢劫啊!还我!” “别动,小心我给你扔出去。”佳韵说到做到,这点儿不用怀疑,还有就是她知道,这笔财产损失我接受不了,只得乖乖的。 我嘟囔道:“哪有你这样的啊?你应该去问方涵,你逮着我算怎么回事啊?我找个男朋友容易吗?电话你也不让我接,过分!” 欺人太甚,佳韵这吵架的理由根本是莫须有,感觉好像是有目的地逮着我去干什么似的。嗯?这个想法突然在脑中成形,我注意到窗外的路标越来越陌生了。 “佳韵,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她神色沉静,果然不是吵架的。 我说:“佳韵,你不是要跟我吵架是不是?姐妹儿我可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虽然也吐槽过你吧,但黑你都是因为爱你啊!” “我带你去见陶宁。”沉吟了半晌,佳韵承认了她不单纯的目的。 我更迷糊了,陶宁?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谁啊?” “许凌辰老婆。” 我大惊,叫道:“你可打住吧!你疯了,我不去!” 我们两个弱女子,这个时候,毫无准备地去找许凌辰老婆摊牌,那岂不是要吃大亏,杀敌一千不好说,但自损八百是一定的。 我强烈要求下车,佳韵依然没有放慢车速。她不看我,神色坚决,又扔出了一句让我想爆炸的话,“陶宁是我表姐,她去学校看过我,你都忘了吗?” 我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不看我,我吼道:“我要下车!” 佳韵是故意的,从她答应去周俞舟那里小聚,到现在拐我走,都是她计划好的。就算简期没事,她也会有别的办法带我出来。 我一文不值,自然又是冲着周俞舟去的。 所以,上次,佳韵忧心过分,不只是在担心简期,她那个时候骤然得知表姐婚变,而那个人又是简期,格外接受不了。 原来那天,只有我在瞎担心,她也是知道内情的。 陶宁是何等人物,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有种被佳韵论斤卖了的屈辱感,她先前第一个不同意我和周俞舟在一起,现在倒好,反过来第一个利用我。 再好的关系也经不住这样没底线的考验,闺蜜反目可能就在今天了。 我不死心地问道:“方涵知道你和陶宁是表姐妹吗?” “他不知道。” 我心里好受了一点儿,至少方涵没有骗我。 “若若,你放心,我们只谈简儿的事,我表姐通情达理,不会为难你的。” 我咬牙道:“施佳韵,算你狠!” 夜风大了起来,繁华市区的景象都被抛在了身后,风吹得头发凌乱不堪,佳韵唇上的鲜艳也萎了。 郊区某栋别墅里,我见到了陶宁。她挽着头发,穿着水蓝色长裙,知性优雅。看得出,她要是再年轻几岁,未必会在美貌上输给简期。 “姐,这个就是若若。”佳韵上前和陶宁十分亲近,当然比对我和简期亲近。 “何小姐真是美丽动人。”陶宁先说了一句好话,我置若罔闻,毫不扭捏地落座,凭君开口问,我爱答不答。 佳韵叫我,“若若,我表姐在跟你讲话”,我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四周的格局,百合花香浮动,布置一丝不苟,细微之处见精心。 陶宁在我对面坐下,她身上有玫瑰花香味,我注意到她手指上没有婚戒。 “用这个方式请何小姐过来,确实有点儿过分。还请何小姐见谅,也不要怪佳韵,都是我的注意。” 陶宁打量我,我看了看佳韵,她眼神有些心虚。 “何小姐,你放心,我对简小姐没有任何恶意。在她出现之前,我早有离婚的打算。” 陶宁神色温柔,不见丝毫伤心和怨怼。我觉得她是个可怕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出轨,她表现得太理性。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直接问了,其实我也挺奇怪的,我看起来像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佳韵拐我来,是在质疑我的人品。 果然,陶宁笑了笑,直接道:“何小姐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那我就直说了,也没什么,只是要周局长配合一下。” 我笑了,看着佳韵,她避开我的目光,“姐,你不是说,只说简儿……若若她不懂这些,你……” 陶宁握着她的手,很是温柔道:“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损害谁的利益,这是一个双赢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许太太讲话不尽不实,一点儿都不爽快,难道不是三赢吗?俞舟手上的权力仅限在宜市,你们跟他利益输送,不就是为了帮许凌辰上位?可你们离婚了,许凌辰上位对你们陶家有好处吗?当然有的,旧情还在,就算旧情不在,把柄还在。我现在甚而怀疑,是不是你们安排简期在适当的场合遇上了许凌辰?” 我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陶宁眼中闪过一瞬惊讶,随即对佳韵笑道:“听到没有,人家何小姐比你聪明,要不,怎么会让周局长心心念念。” “许太太可想错了,俞舟喜欢我,恰好是因为我话少,事少,你今天要是非逼着我改掉这个优点,可是拆散我的好姻缘,我可记仇了。不信,你问问佳韵,我有多小心眼。” 佳韵根本不敢再看我了,她坐到陶宁身边,神色为难道:“姐,若若不愿意的……你不是说,简儿,让我和若若安心。” 陶宁非常温和地帮佳韵整理了头发,说道:“是啊,但是何小姐如果不肯帮忙的话,我就没法离婚啊,你也知道,我在我们陶家是最受宠的,我那些叔叔、哥哥要是知道这些事情,我怕他们一时冲动,做错事情。” “不是,姐,若若她跟周俞舟没结婚,周俞舟不一定听她的。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跟周俞舟谈,何必为难若若?” “你觉得我能见得到周局长吗?就算见得到,你以为你姐夫会让我说上话?他那个人可多疑得很。” 我听着她们姐妹两个一唱一和,心中烦躁,起身道:“佳韵,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送我回去。” 佳韵没有动作,陶宁求你:“何小姐不必着急,事情谈好后,我自会派人送你和佳韵回去。” 我反问道:“事情谈不拢,你还不放人了?” “自然不是,只是何小姐没有听完我的话,未免有点儿可惜。” 今天就是鸿门宴,施佳韵就是曹无伤,我怒视着佳韵,她低头不语。 身价百倍 陶宁想让周俞舟放了上次在高速路上羁押的两个人,以及放宽对云市外来投资商车资的排查。 我不知道她说的那两人具体犯了什么罪,但是过了这么久了,现下查的也差不多了,她应该去找法院的人。 当时交警大队的人怕受牵连,所有事情都是直接经周俞舟点头的。陶宁那个时候没什么动作,现在要捞人,太晚了。 也或许,她真实的用意根本不在这儿。 “何小姐,初次见面就跟你谈这些,确实唐突了。但是,我想着别人跟周局长的关系,自然不如何小姐亲近,事态紧急,只好厚着脸皮求何小姐帮忙了。” 我有些恼了,直接了当道:“我帮不了!我好歹也是在检察院工作的,你在害你自己,也在害我。” “何小姐言重了,哪儿就这么厉害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半点不配合,陶宁很执着,以退为进,又说:“这事谈不谈得成,不重要。最主要是想与何小姐交个朋友,没有恶意。” 我笃定陶宁不是法学出身,也没有认真研读过法条。想想也是,她从小的教育观念应该是,钱是万能的。 但到了我这,钱虽然可爱,但它不是万能的。我们的价值观不在一个频道上。 陶宁红唇白齿,说得轻巧,这些好处过了我的手,我和周俞舟名声事业全毁。她和许凌辰夫妻情裂,互相斗法,不折手段,可别离间别人的好感情。 不过,我心里还疑惑的是,周俞舟跟许凌辰是什么关系,他们要是政治伙伴,陶宁为何不知?还是知道了,背着许凌辰又和周俞舟建立单线联盟。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烦死了!之前要跟那么多情敌斗,现在又要跟这帮人牵扯。我特别想去做个精神鉴定了,鉴于何若智商情商为零,徘徊在傻与不傻的边缘,不建议大家跟她讲正事。 可即便如此,我还可以做人质,这样要挟周俞舟更直接干脆。 我有点儿理解周俞舟之前为什么不积极主动了,先别说拖累我,就像今天这样的事情都够我烦的了。 周太太果然不是好当的。 可周太太可以大把大把地捞钱,陶宁言下之意是只要我肯帮忙,成不成都无所谓,钱不是问题,至少这栋别墅马上能姓何。 佳韵出卖我,一个喜欢玫瑰香水的女人,屋子里摆满了百合花,这分明是在投我所好,给我下套。 佳韵一直不敢看我,好在她还有点儿良心,最后违背陶宁的意思,坚持带我走了。 我们走了没多远,我实在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佳韵,你这样做事好吗?你利用我和简期,你要干嘛啊你?想上位当女市长,还是想大把大把地捞钱啊?” 佳韵或许真的不知道陶宁要跟我讲这么多,委屈到哭,“我表姐只说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并没有心软,今晚真是太恼火,不吐不快,“交朋友?拿简儿来威胁我,给我下套,是要和我交朋友?你自己也听见了,她想干什么,施佳韵你也堕落到那个地步了?” “不是,若若,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表姐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带你来的,真的!” 佳韵说我是愣头青,陶宁不信。她以为我能拿下周俞舟,必定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而且多半是冲着周俞舟的权势去的。 所以,钱利诱惑,我一定上钩。 “若若,我真的……我……” “停车!手机给我!” 刘邦逃离鸿门宴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诛杀曹无伤。当然,佳韵是我多年的好友,不能发难,但是暂时翻脸还是必要的。 “施佳韵,这些年来我对你坦诚相待,你知道我所有信息,包括我身份证复印件你都有,你要是出卖我,我跟你没完!” 我说得极其狠,佳韵慌了,“若若,我不会的,我……” 我下了车,佳韵下来拉我,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回头。 我打电话给周俞舟,在打通之前,又挂断了,直接约了辆车。 周俞舟打电话来,半夜十二点多了,他想问问我在哪儿。我情绪缓和了一下,说和佳韵在一起。 他似乎心情不错,说道:“我们三个出来抓人了。” “啊?喝醉了?”不过,听起来很不错,月圆之夜,三个人闲着没事,出来打击犯罪。 “没有,就是出来巡查,暂时还没发现目标。” 那边传来张子洋的声音,非常不配合,“怎么没发现,明明是跟丢了,跟你女人说句实话,不丢人的!” 周俞舟在那边低笑,“听到了?今天失手了。” 我心中疏朗,笑道:“没事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棒的!警察叔叔辛苦了,要注意安全。” 周俞舟是我最爱的人,只是听到他的声音都把我能治愈。我挂了电话,看到佳韵在后面跟着。 佳韵人品一向很正,或许,她真不的不知道陶宁是要跟我说这些。 可是,陶宁什么意思,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跟我做交易,太猖狂了,也太侮辱我的人格了。 手机信号不是很好,查资料的页面打不开,我刚想问问司机还要多久到市区,车子突然停了,爆胎了。我去!这也太倒霉了。 司机下车骂骂咧咧的,我站在路边被冻得哆哆嗦嗦的。 佳韵刚才还跟在后面的,这么需要她的时候,她偏偏不见了。 这里离市区还很远,夜雾弥漫,两排路灯没入前面茫茫夜色里,遥远的夜空似有烟花浮现。 我正要再约车时,后面驶过来一辆车,在我旁边停下。 “何小姐,请上车,我送你。”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清隽的脸,是于尧。 这个境遇让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快乐,我有些激动道:“于先生,我要回眉湖,顺路吗?” 他淡然一笑,“自然顺路。”我很庆幸,这个男人时不时出来惊艳一下。 我坐上车后,跟他聊了几句,他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开玩笑道:“找人,但没找到。你呢?” 他嘴角上扬,话里有话,“我也找人,找到了。” 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他找的谁? 车子在路口转弯时,我问他,“这是回市区的路吗?” “不是。” 我惊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光影在他脸上一遍遍掠过,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轻悠悠道:“何小姐现在身价百倍,谁拿住了何小姐,就等于拿住了周俞舟。” 我差点儿一口老血喷他一脸,啼笑皆非,“于先生,别开玩笑了好吗?你要是还有别的事情,我现在就下车。” 我掏出手机,给周俞舟打电话,信号太弱了,打不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这个瞬间,我才发现于尧这个男人亦正亦邪,让人看不懂。 而且,我们之前聊天,他似乎摸清了我所有的状况,我对他却是一无所知。 “你放心,我跟刚才那个女人不是一起的,只是好奇,周俞舟有多爱你,玩个游戏而已。” 于尧连我见陶宁的事情也晓得,我不禁打冷颤,“你把佳韵怎么了?” “她很安全……” 话音未落,他突然来了个急刹,转过头来看我,神色凛冽,“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求救的机会吗?” 我往后缩,车门已经落锁了。他准确无误地抓住我的手腕,我手指使不上力气,给周俞舟的求救信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于先生,有话好说啊!”我要哭了,刚离了鸿门宴,又上了贼船。谁说周俞舟的女人是整个宜市最安全的?简直是靶心,人人瞄准的好吗? “别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于尧载着我越走越偏远,最后连路灯都没有了,车子一个劲儿地向夜色漆黑的深处驶去。 信任 于尧停车的地方,四周幽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于先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不能激怒他,只有示弱。他下了车,依旧绅士地给我开了车门。 这里是山林,没有路走,我们踩着落叶树枝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只穿着裙子,夜重霜浓,冻得哆嗦。他脱了外套给我,我不要,他不由分说给我穿上,攥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前走去。 他衣服上的气息还是很清爽的香水味,只不过每次见他,这香味都有一丝细微的差别。这个男人活得比我都精致。 我们在黑暗中穿行了好一阵子,走到了林子稀疏的地方,月光平静如斯,站在这处高坡上,可以看到很远。 我问他,“这里是宿山吗?”他不回答我,只顾拉着我向前走,我们从坡上下去,沿着左手边的小溪流向前走着。 地势缓慢变换,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早已不辨东西南北了,只觉得这样越走越远,今年的中秋夜格外地漫长。 “我走不动了!”我跟他耍赖,坐在一块大石头不肯走了。他回过头来看我,一张俊脸上浮现着阴恻恻的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没好气道,假装内心丝毫不慌。 他看了看四周,诺大的山林只有我们两个,这个我一直以为文气的男人突然说了一句很粗鲁的话,“想干你!” 他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楚。我的脸因气恼而生热,我甩不开他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带我来这儿,决计不是这个,否则你刚刚在车上就完全可以。” 他俯身逼近,眼中闪着危险气息,“是吗?我没想到,你提醒了我。” 我去!我这张惹祸的嘴,我凌乱了,“你别乱来啊!强奸罪三年起步,你……你要是进去了……多亏啊!” 他不断凑近,我躲无可躲。个人的力量真的很渺少,不仅敌不过大自然,连眼前这个陌生人都应付不了。 他在几乎要贴上来时,突然停下了,细细地看着我的脸,轻声道:“我不会碰你的,毕竟,不能降低你在周俞舟那里的价值。” 这句话很恶毒,我怒视了他一眼,他笑了,很纯净无害的笑,看得我一阵反胃。 他蛮横地拉着我继续走,我稍微不顺从,他手上的力道就加重几分,我认输了。 月至中天,虫鸣渐隐。于尧没有之前走得快了,但我跟的还是有些吃力。毕竟我好久都没吃东西了,双腿发软,而且这个时间走了这么远的路有违我的生物钟。 “你知道怎么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人知晓吗?”前面的他突然问了一句,这就问对人了,我说:“杀人,分尸。” 他微微侧眸,指了指脚边的流水,说道:“还可以烧掉,把骨灰撒进这条小溪流,明天太阳升起,一个人就完全人间蒸发了。” 溪水淙淙,不知疲倦。我脚步一僵,十分不爽,“你跟周俞舟有什么仇?”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老大王文仕说他和周俞舟“仇深似海”,但其实他们是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于尧说没仇,真伪无可考证,不是寻仇的,但可以要别的。 我也太惨了,冤有头债有主,揪着我不放是怎么回事?你们去找周俞舟正面刚啊!一群卑鄙小人。我看着于尧,他力气比想象中的大,但我觉得他打不过周俞舟。 我的俞舟他身经百战,张子洋够厉害了吧,也打不过他。都怪佳韵,不然我此刻应该是在周俞舟温暖的怀抱里,舒舒服服地睡觉的。 我不敢再跟他对着来了,我们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于尧突然止了步,问道:“要不要休息?” 当然要,我快累死了。 “你要带我去新吴吗?”我猜测,这里是宿山,因为塌方了,公路不通。就算已经抢修好了,他也不能开车带我离市,会暴露行踪。 于尧保持一惯的高冷,不太搭理我。 我说:“哼,不说我也知道,我在新吴读了高中,大学,再熟悉不过了。” 他终于松了手,我盘腿坐下,这块看起来很舒服的大石块其实一点儿也不舒服,生硬冰冷。 于尧仍是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自信,料定我逃不掉的样子。 我活动着手腕,忽而想到那天在地铁上他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腕,那日的情形浮现,他从一开始似乎就是别有用心。 月色无垠,冷风吹得我的思绪如同风中劲草一样,快速翻转着。 既然我们还没彻底翻脸,我客客气气说道:“于先生,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卖香水吗?” 于尧找了块好地,跟我面对面坐着,又指了指他的衣服,“想要同款吗?要多少有多少。” 他手腕上没有佩戴手表,我试探着问他,“你认识梁小如?” 他没有回答,但那神色算是默认了。于尧是个讲究人,对于手表这样的贴身配饰,应该很钟情。那只送人了,他一时还没有挑到中意的。 “你是在吃醋吗?”他嗓音含笑,绕有玩味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你跟一百个女人好,都跟我没关系。” “哦”,他反而笑了。 我迅速静下心来,回到刚才的思路上,才想到一点,于尧又出声打断了我,他说:“今晚的月亮真美,和那晚的很像,你还记得吗?” “什么?”我也抬头看了一眼圆月,于尧讲话奇奇怪怪的,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赏过月? “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他微扬起脸,神情孤倨。 此时此刻,有月,有诗,有美男……额,那个,不是的,我在思考,不能分心。 我的思路在哪里? “你那天明明知道我不是店主,也知道我们在抓人,你……” 那天的景象突然清晰了,我又犯了以貌取人的低级错误,竟然无意识地就把他排除了怀疑。 于尧在地铁里又遇到我,也决非偶然,或者我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了。 月色在他脸上阑珊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泠,“我若有罪,你同罪。” “卑鄙!”我恨不得起来打他一顿,遵纪守法二十多年,竟然被犯罪了。 “眼下他最舍不得的人是你,何小姐何必惊慌?” 我无比头疼地拽了拽头发,想来那天在星空大厦,的确是于尧推波助澜,让我和周俞舟再也无法分割。 周俞舟突然有了软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眼红了,要对我下手。 以赵叨叨为代表的正面势力的阻挠,根本弱爆了。他骂了我,又带我去吃大餐,我就当他是在委婉地给我赔罪了。 而陶宁想用钱拢住我,只要我的思想不滑坡,她也无可奈何。 于尧是最危险的,他神秘莫测,我总觉得他要放大招。 “你到底要做什么?给个痛快话!” “放心,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也不需要周俞舟做。只有蠢人才会想到利用你,向周俞舟索取利益。” 他这话自然是在讽刺陶宁,我心里正烦闷,有些恶毒地顺着他的话道:“她是个蠢女人,只晓得钱,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怪不得连自己男人的心都拢不住。” “所以,何小姐是个聪明人。” 我白了他一眼,恨恨道:“我也蠢,否则何以如此信任你?” 从那天晚上在眉湖,他坐下来和我聊天,给我讲故事,我心里就把他当成那种很陌生很特别的朋友了。 所以,他今晚一出现,我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了。事实再次证明了那句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孤立无援,茫然无绪,我要哭了,警察叔叔快来救我。 情比金坚 天亮起来的时候,我们才从山上下来。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我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的空气,惬意极了。 走过这片风景如画的郊区,前面景象的轮廓浮现。新吴是让我身心不由自主愉悦起来的城市,熟悉又亲切,我爱它。 我心情正美,待瞥见一旁的于尧,他依旧金装玉表,我不禁怒火中烧。 我们走了一夜,我腿都要累断了,鞋子泥泞,裙子也被枝条挂破了好几处,整个人狼狈不堪。而于尧则像是从山间漫步归来,不见风尘之色。可恶,我们明明走的一样的路,最后只有我像逃荒的。 我怒视他,他不生气,反而笑了,嘲笑,赤裸裸地嘲笑我。我将他的外套脱下,扔给他。 “有什么好笑的?”我气呼呼一句,他将外套搭在臂上,若无其事道:“我是看到你开心而已。” 我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向前跑了几步后,心情又轻快了,新吴的阳光和空气,总是有种神奇的治愈能力。 我们很快进了市区,整个城市在阳光的温柔召唤下,逐渐苏醒。 我回头叫道:“我要洗漱,我要吃早餐!”大半夜把我拐到新吴来,我必须要狠狠宰他一顿。 于尧跟了上来,神色温柔,向我伸出手来,灿然的阳光落在我们周身,他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 我嫌弃地别过头去,他也不恼,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不止一次思考,要是我使劲儿跑,他能不能追上我。但每次瞥见他那一米八的大长腿,我就放弃了,实力不允许。 街道上车和人都多了起来,我指了指路那边的酒店,叫道:“我要在那里歇息,吃饭。”不等他答话,趁着绿灯,我一溜烟跑了过去。 我可不会跟他客气,这家纽宾欢酒店是新吴最高档的酒店。以前读书的时候,总想着以后回新吴,要住这家酒店。后来,发现自己想多了,毕竟钱包总是空虚。 于尧是有钱人,果然,他直接开了一间高档套房,让人把饭菜送到房间去。门一开,我即刻感受到了资本主义的腐败,几乎不忍心用自己泥泞的鞋子去踩这光洁如镜的地面。 但我太累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要翻越宿山回新吴,于尧就是故意整我。我很没形象地仰躺在沙发上休息,他坐在一旁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很快,有人给我们送来了衣服。于尧叫人给我买了一套和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我问他,“你到底想干嘛?用我,分散俞舟的注意力?小心我告你非法拘禁。” 他笑起来眼神充满了陷阱,肆无忌惮,“非法拘禁罪的成立有时长要求,我会把握时间的。再说了,我有对你无礼过吗?” 算他狠!我拿了衣服,警告道:“我先去洗,你不要耍花样!”他靠墙而立,嘴角噙笑,“放心,只要你把门关好,我不会偷看的。” 我差点儿吐血,我果然不适合跟人吵架。看来,只有等他洗漱的时候,趁机逃走了。 我速战速诀,又在浴室里卸了一些小零件,以备不时之需。等我全副武装地出来,正欲四处侦查时,意外地发现于尧已经换过衣服了,坐在餐桌前在等我吃早餐。 失策,这是套房,不会只有一间浴室。我投降了,乖乖吃饭。 更丢脸的是,在我夹菜的动作期间,那些打算防身用的小零件都不安分地跳了出来,乒乒乓乓地掉落一地。 于尧低头看了看,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我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他笑出了声,“没看出来,何小姐还有这手法,徒手拆卸浴室。” 我装聋作哑不接话,掩饰面上的尴尬,大口大口地吃着饭。 饭间,我问了一句,“你是和那个连环杀手一伙儿的?” 虽然这个假设不太可能,但我实在想不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最近也没什么大案子,不过是张三李四闲着无聊,在违法边缘徘徊了一下。余下那些个厉害的,还不够张子洋热身的。 “只是想带你来新吴游玩放松一天。” 于尧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我不自主想起初见那天,他也是这个迷人的表情,“只是来把这支花送给一位美丽的小姐”,往事不堪回首,他用一支玫瑰花收买了我。 “我在新吴读了高中和大学,要你带?难不成你是新吴人?” 他知道我在套他的话,自然不会回答。哼,以为不回答我就不会知道了?他刚刚开房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份证上的名字的确是于尧,这就好办了,等我回到宜市,查他个人仰马翻。 我们虽坐在一起吃饭,但他动过的菜我绝对不会去夹,好在他吃得少,我吃得很饱。现在,周俞舟总该发现他的女人失踪了吧,还有佳韵,我看她怎么交代。 饭后,我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于先生,我们昨晚可是翻了大半个宿山,或许,我们可以睡一觉,再去玩。” 于尧看着我,眸色深沉,不置可否,我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还想在新吴待两天的。” 他突然笑了,指了指身后,戏虐道:“只有一张床,何小姐又在给我某种暗示吗?” “怎么可能?”我转了一圈,确实只有一张床。原来资本主义是尽情地腐败,尽情地浪漫,所有的的设施都齐全,但只有一张床。 我有些颓丧,有些难过,不,是很难过,我想周俞舟。 于尧起身道:“走吧,乖一点儿,我不会为难你的。” “哦”,我腹议,不让休息,不让睡觉,这还不是为难?他这是往死里折腾我,他得和俞舟有多大的仇? 我北上读研之后,一直没有回过新吴了,算来也有四年了。新吴大大小小的街道,带着遥远的熟悉感。但于尧他又不是我的俞舟,我没有半点儿游玩的好兴致。 “小姐,可怜可怜,给点儿钱。”一个下身残疾的老人委顿在路口,口齿含糊,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来,乞求路人的施舍。 这一幕看得我心里很不好受,但我身上没钱,于尧也无动于衷。 我们走了几步远,我故意挑事道:“怎么,于先生这么没有爱心的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于尧好像就是在等着我开口,他嘴角浮现笑意,带着天然的阴险。 我摇了摇头,那个人不过是许多可怜人之中的一个,或许我之前在新吴读书的时候就见过他。 “他是晓如的养父。”于尧这几个字很轻,我却怔在原地,惊疑不定。 阳光耀眼,他的神情神秘莫测。我问他,“你到底是谁?你千方百计带我来新吴就是为了离间我和俞舟?” 于尧回头看了看路口的那个人,又对我说道:“知道他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吗?是周俞舟做的,你看看,他多狠心,生生打断了人家的双腿,还把他折磨得精神失常,让他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俞舟不会这样做,八成做这些事情的人是你,你栽赃诬陷!还有,你说他是晓如养父他就是啊,我不信!” 于尧既然知道晓如,那就是周俞舟的故人,他那天在眉湖给我讲的故事就是在讲周俞舟和晓如,只不过他没有讲完整。至少关于他自己的部分,他只字未提。 他眼睛微眯起,浮现标志性的笑意,邪魅无比,“今天带你重新认识周俞舟。” “我们情比金坚,不受你的挑拨,小人!”我才不信他的话,我扭头要走,于尧突然又攥住了我的手腕,力气不小,铁钳一样禁锢着我,弄得我生疼。 我丝毫不认输,底气十足地怒视着他。他这张过于俊美的脸,更多时候带着恶魔的笑容。 善良 一提周俞舟的名字,那人明显精神紧张,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我有点看懵了,跟变戏法似的,“这能说明什么?你提你自己的名字,没准儿他更害怕。” 那人窝在墙角,比刚才还可怜,但我的心里没有多大的怜悯了。一切有因必有果,他如果当初对晓如好一点儿,周俞舟一定不会不会管他。他今天的这个境地,可见他之前种下的恶果有多深。 “是吗?”于尧轻问一句,我很肯定地点头,“你大半夜拉着我翻越宿山,我以后听到你的名字肯定会做噩梦。” “果然是情比金坚,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于尧耸耸肩,很配合地装出失望来,然后起身抓住我的手腕,继续向前走。 我不满道:“于先生,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但我觉得有点儿幼稚。你以为我是十七八岁,年轻经不得激的小姑娘?” 于尧长身直立,话语里的笑意不甚明朗,“我有点儿后悔了,突然就舍不得把你还给周俞舟了,怎么办?” 他抬手来摸我的脸,我很机灵地躲开了,并表示嫌弃。 “这可由不得你!”四周的人来人往,各种景象变成数据信息在一种看不见的、叫做无线网的载体上快速传播。 我得意地笑了,“俞舟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我,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脱身吧,我可告诉你,有几个兄弟脾气可不好,揍你一顿都是轻的。” 于尧冷笑两声,说道:“那也得看他能不能活着找到这里。” “你什么意思?” 于尧个子很高,他如果不看我,我折腾不到他视线里,所以他不想跟我讲话就完全可以忽略我。什么人呐,枉我之前还对他印象那么好。我们各怀心事地又走了几条街,那感觉跟游街示众差不多一样不爽。 待看到不远处是新吴公安的吴中分局时,我计从心来,抿嘴偷乐。 “喂,走了半天了,能不能买瓶水喝?我渴了。”我叫他,他回身靠近我,再靠近,高冷阴狠都消逝了,眼睛里竟有几分宠溺的色彩,“好”。 我推了他一把,嫌弃地咦了一声,没事搞什么暧昧,无聊。 新吴的街道不如宜市的宽敞,明明是红灯,还是有两辆摩托车横冲直撞过来,人群一阵惊慌。眼看一个小朋友躲闪不及,我想去拉开小朋友时,于尧一把推开了我。 很快的一个瞬间,我没事,小朋友被吓哭了,被撞倒是于尧。 他离我两米远,神色痛苦,我看到他的裤子破了,鲜血流了出来。他抬头看我,眼神很不甘,他想得很对,我确实打算开跑了。 他神色阴沉,冷声道:“信不信,我一定追的上你,你如果敢跑,我就不客气了!” 我感到自己又受到了侮辱,我有这么菜吗,连一个受伤的人都跑不过? 我们对峙着,没有人轻举妄动,他好像蛰伏的猛虎,随时向我扑来。 我打算赌一把了,但是,就在于尧试图起身时,绿灯亮了,一辆红色大卡车大摇大摆地开了过来。 于尧还没有站起身来,大卡车司机的视线肯定落不到他身上。他一心想捉我,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正邪一瞬间,我几乎没有犹豫,折了回去,冲到他前面,大叫道:“停车!” 车子急刹的声音粗糙地蹂躏着耳膜,很惊险,我的裙边已经碰到车的前身了。周围一片惊呼,大卡车司机不明状况,只是骂我乱闯。 于尧呆在原地,我定了定神,用力将他拖到路边的空地。 日光照耀,于尧脸色有些白,怔怔地看着我,不可思议,“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你明明可以趁机跑的?” 鬼知道为什么啊!我即刻恢复了何检察官的正直无私,我说:“即使你是死刑犯,我也有救你的义务。” 他忽而伸手握住我的手指,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我。我甩了他的手,“要不要去医院?” 这个几分钟前还像恶魔的男人,突然拉住我的手,委屈巴巴道:“若若,你陪着我!” 我:“......” 于尧挺惨一男的,不但没有套路住我,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惨样。护士给他做了包扎,可能是他那张俊脸太会撩人了,他略略看了护士一眼,护士的脸就红了。 此情此景,我潇洒地宣布道:“我要回宜市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于尧扯了扯嘴角,似乎很委屈。这个男人被撞了一下,是把脑子撞坏了吗?要不就是有严重的精神分裂。 我安慰他说道:“你有钱,你想做什么都有人抢着帮你的。那个,你放心,我回了宜市,也不会对你打击报复的。” 而且,他就算靠脸吃饭都饿不死的。哼,天生一张骗人的脸。 我问于尧把手机给我放哪儿了,他一口咬定给我仍在宿山了。行,大哥是个狠人。 我推门要走的时候,于尧突然说道:“我可以给你讲周俞舟的过去。” 我推门的手又放下了,回身笑道:“那些事情俞舟早就给我说过了,再说了,我要的是他的现在和明天,我要他快乐,要是我对过去的事情计较,那我就是个傻瓜!” 我不上钩,于尧又忙叫道:“若若,你真的一点儿不记得我了吗?” “放心,我忘不了你的!拜拜!”我得意地给他招手再见,“你回来!何若,你是我的!”他竟然起身来追我,我一惊,撒开了腿跑。 护士叫他,他也不理,只顾着追我。毕竟腿长,他即使跑得踉踉跄跄,还是能追上我。 “救命啊!”眼看要被追上了,我抓过一个护士推给了于尧,“对不起了!” 两人撞了个满怀,药品器皿掉了一地,我这才趁机把于尧甩下了。 于尧真的生猛,我明明看到他被剐蹭的不轻,缝了好多针,换做是我,我已经坐上轮椅了,没想要他还能起身追我,而且差点儿抓到。 我知道,他带我来新吴是要我亲自打开潘朵拉魔盒,今天的意外打乱了他的计划,那两辆摩托车来得真及时。 我直接去了吴中分局,心有余悸,“宜市市检何若,需要你们的救援!” 几个警察同志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奇怪地看着我,丝毫没有让我感受到公检法一家的氛围。 “小姐,请出示你的证件。” 我要有证件,我自己就跑回宜市了。 “警察同志,这位小姐的确是宜市市检的何检察官。”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我回头看到了宋尤明。我之所以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可能是这个男人精气神闪亮,让人印象深刻。 宋律师很有面子,他一说话,那几个同志即刻道:“好的,宋律师,我们立马核实一下。” 我忙道:“不用核实了,宋律师,借你手机一用。” 宋尤明出现得太及时了,他来新吴办案子,下午回宜市,热情相邀我同行。我们聊了会儿天,他很贴心地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狼狈。 待听到那边有同志说:“宜市公安局的人已经到了,要我们也出几个人配合调查。只是,他们为什么直接就来了?” “还是那个连环杀手吗?前几天还在宜市,现在又到新吴了?” 我听得很真切,对宋尤明道:“宋律师,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想接我的人已经来了。” 我无比活泼地跑到大门口,远远看到宜市的警车。 张子洋来接我了,周俞舟不方便过来,他在前面等我们。我坐上车后,宋尤明含笑说再见,我无比感激地冲他笑笑。 “大哥你这是一夜玩了好几波失踪啊,我们刚到新吴,你就出现了。” 我劫后惊喜,“不是在找我吗?为什么说在抓那个连环杀手?” “大哥,你是什么身份,现在整个宜市谁不认识你啊?周俞舟的女人丢了,传出去,哥几个还要不要在宜市混了?”也是,我说:“回去你就去查一个叫于尧的人,还有陶宁。” 张子洋做了个手势,“明白。” 惊心动魄 我见到周俞舟都要哭了,有种被拐小媳妇获救后的委屈和欢喜,他自是满脸的心疼,抱着我,哄道:“对不起,若若,我来晚了。” 我嗔道:“你天天抓人,我天天被人抓,你根本不保护我!” 他也不解释,只是笑道:“我错了,这次吸取教训了,谁再敢动我的若若,我饶不了他。” “佳韵呢?” “她没事。” 佳韵的车子也爆胎了,当然,这是有人设计好的。她给方涵打电话,大家才发现我不见了。 周俞舟想了想,抓着我的手腕,有些认真道:“看来手机不行,要不要买那种电话手表,随时随地呼叫。” 他说完就假装我戴的有手表,呼叫了一下,我大笑,“我又不是小朋友了!” 我知道他在逗我开心,安慰我。我痴痴地看着他,我的俞舟真好看,无论是于尧还是许凌辰都过于俊美,不及我的俞舟英气勃勃。 我们正浓情蜜意,张子洋叫道:“受不了了,你们两个,回家再腻歪!”我做了个鬼脸,还是依偎在周俞舟怀里。 周俞舟很快觉察到了那种不属于我的香水味,几乎微不可闻,我说:“拐我来新吴的人叫于尧,他现在在医院里。” 张子洋大笑,“大哥,果然生猛,都把人弄进医院了。怎么办,头儿,是找人去抓那小子,还是咱们折回去?” “晚了,人应该早跑了。我们先回宜市,叫方涵去调于尧的全部资料。” 他又低头来问我,“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莫名其妙嘛,就是折腾我,拉着我翻越宿山,走了一整晚,我快累死了……” 周俞舟若有所思,对张子洋道:“于尧……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张子洋摇头,“忘了!让方涵查查不就行了。” 周俞舟又低头来看着我,“若若,你没事吧?” 他一向心细,肯定看得出我衣服变了,而我身上还有别的男人的香水味,这太有嫌疑了。我忙道:“没事,他运气差了点儿,也好在你来得及时。” 周俞舟轻“嗯”了一声,神色缓和了,又换了只胳膊抱着我。 他和张子洋说连环杀手出现在宜市,又逃到新吴这边来的事情,我却又想到了于尧。 昨晚于尧跟我说的那句“我若有罪,你同罪”,他是要把拉到一条船上?这倒是个办法,有我在,周俞舟怎么做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周俞舟,于尧可能是他的故人,只听张子洋道:“有车跟着我们。” 我们已经出了市区,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下,追踪警车? 早上还是晴天,这会儿云层很厚,遮住了太阳,阴风阵阵。周俞舟看了一下路况,对张子洋道:“前面右转,我们绕道回宜市。” 我猫在他怀里,问道:“为什么?” 他解释说:“前面的公路是塌方后抢修的,路栏没有修好,也没有任何监控......” “明白了。”我刚想坐直身子,车子突然剧烈地倾斜了一下,又出现一辆车,逼得我们右转失败,张子洋骂道:“我去!又来一辆。” 我从后窗看去,三辆车呼啸而至着,一路紧追着我们,来者不善。 宿山塌方后,很多车辆都绕道而行,所以越往前走,车辆越稀少,最后只有我们四辆车前后追逐。 张子洋伸手摸到一把枪,显得激动异常,“我靠,只有一把枪!子弹还只有三发!” 前面快到宿山下了,那段公路比较窄又没有护栏,左边是深沟。周俞舟神色镇定,“看来他们打算在宿山下动手。” 他伸手将我扯进怀里,我刚想说话,他对张子洋叫道:“趴下!” 一声闷响,车窗碎了,玻璃碎片落了我们满身,他将我抱在怀里,我没事,但他脖颈和脸上都有割伤,细小的血迹蜿蜒流下。 “可以啊,消音器都用上了!”张子洋将手枪扔给周俞舟,周俞舟脱下外套包住我。 他没有慌乱,依旧对我温言道:“若若,别怕,躲在下面,捂着耳朵,千万不要起身。” 我松了他的手指,“你小心。” 这种情景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自己经历才觉得有多么惊心动魄。风驰电掣,三辆车在不停地撞击我们,想把我们逼到左边的深沟里。 张子洋爆了粗口,怒道:“欺负老子没枪,有种下来单挑。” 周俞舟开了枪,打爆了两辆车的车胎,一阵刺耳的踩刹声和撞击声,只听周俞舟喊道:“后退!”张子洋叫道:“来不及了!” 又是一次地动山摇的撞击,周俞舟俯身来抱我。 那天我们运气实在不好,车子被人撞翻进了深沟里。天地倒悬,每一次撞击都特别狠。我觉得自己可能要挂了,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因为周俞舟一直抓着我的手。 宿山的沟壑纵横交错,那场大雨之后汇成了水沟,车子从公路上掉下来,翻转进了水里。冰凉的水很快漫涌进来,窒息的感觉压迫着我的神经,我抓不到周俞舟了,很快失去了知觉。 我被无形的镣铐折磨着,梦魇一般难受了很久,模糊中有人拽着我,不让我往黑暗处掉。 “若若”,我真实地听到周俞舟在叫我,呛了两口水,咳嗽着醒来。 天色更阴沉了,四周冰凉凉的,只有周俞舟身上是热的。我眼睛涩疼,有些睁不开,咳嗽好几下,才说得出话来,“俞舟,你受伤了吗?张子洋呢?” “我们都没事,他在前面。”周俞舟抱了我起身,很快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张子洋的声音,“我大哥没事吧?” “她没事了。那边怎么样?” 张子洋说:“东边那里有光,但挺远的,我建议咱们先把衣服烤干,太难受了。” 我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弱弱地说了一句,“好像要下雨了。” 周俞舟看了看我,神色全是心疼,我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他说:“坚持一会儿,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那些人没有下杀手,很可能是在吓唬我们,只是警告周俞舟,但也可能是没找到我们,毕竟宿山这么大。总之,我们英雄落难,逃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了。 我们穿过青黄不接的杂草从,走到一条小路上。我说:“俞舟,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这段经历太险了,我们三个狼狈极了,浑身湿透,好多东西都丢在水里了,好在没人受伤,还有些现金和卡。 周俞舟一直揽着我,让我不那么冷。他心疼道:“若若,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昨晚翻越宿山的时候,我在心里骂了于尧一路,心中烦躁无比,但今天却没有丝毫怨怼。每段经历,陪着经历的人很重要。 我冻得牙关颤抖,却咧着嘴笑了,我问他,“你看金庸小说吗?” 他说:“看过一点儿”。我握紧他的指尖,笑道:“我好喜欢里面的一段爱情,殷张二人漂流孤岛,与世隔绝,神仙爱情。俞舟,你看前面的小镇,宁静美好,咱们就当是一场浪漫的旅行了。” 周俞舟还没有答话,张子洋先吐槽道:“我去!都什么时候了,大哥你心真大,你们女人真是感性动物,竟然还想着浪漫。” 周俞舟轻踹了他一脚,“你,前面去探路,不要偷听我们讲话。” “重色轻友!”张子洋有些委屈,他光脚大步走在前面,样子很滑稽。 “俞舟,永远不要说连累我了,很对不起的话,好的坏的,我都愿意陪你经历。只要你永远这样牵着我的手,我什么都不怕。” 我说得真诚,他极为动容道:“若若,你是我的仙女。”我给了他一个仙女才有的美好笑容,他也笑了。 这里不知是宿山下的什么方位,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追来。我们三个走在这条曲折的小路,远处有浮动着的灯火,我握紧身边人的手,心里很宁静。 值得 仙乐镇,镇子小而美,灯火照亮湿漉漉的夜,桂花香飘满街。 张子洋四处搜寻了一遍,我和周俞舟去买了些衣服,又找了一家宾馆入住。 张子洋在房间里侦查了一遍,打了个响指,“什么都没有,放心吧。” 我点了点头,他接过我手里的衣袋看了看,喜滋滋道:“大哥还挺会买衣服啊。” 我轻声道:“喜欢就好,反正刷你的卡。” 张子洋立马不干了,嚷道:“头儿,你太不够意思了吧!你让你女人刷你兄弟的卡!” 周俞舟笑道:“我们的东西都丢在水里了,只有用你的了,回去还你。” 张子洋伸出剪刀手,小孩子耍赖似的嚷道:“双倍还我!”周俞舟同意了,他这才满意,嘀咕道:“又要改密码了,怎么每次都被你猜中。” 我问周俞舟为什么能猜到张子洋的密码,他骄傲道:“他那点儿小心思,我一猜一个准儿。” 鉴定完毕,大哥永远是大哥,张子洋只能做小弟。 我们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找了家餐馆吃饭。张子洋打电话回来,说:“明天姚诺一来接我们,新吴那边都打过招呼了,等老子回去报仇!” 我有些担心地问道:“明天不去上班,这个理由充足,正当吗?” “我们都这样了,还需要理由吗?再说了,放不放假的,我们头儿一句话的事。” “不是,我是说,我们可以不急着回去的......”我不想回去了,只想闲云野鹤。 两人都笑了,周俞舟轻声问道:“就这么不想上班吗?” 我苦着脸,跟他撒娇,实在不想上班。工作一年不到,我就想退休了。 “累!我昨晚不停地走了一夜,翻了大半个宿山,到现在腿都是哆嗦的。” 周俞舟给我夹菜,体贴道:“吃完就上去休息。” 张子洋却坏笑道:“嘿嘿,头儿,不用担心,没事的,晚上该办事还是能办的,人家又不是你,又不需要体力,是吧,大哥?” 我捂脸,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讨厌!” “我说的不对吗?大哥,要不要打个赌,就赌……” 周俞舟打了他一下,“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哼!是你不敢赌。”张子洋还是看着我笑,周俞舟又给了他一下,他才老实。 饭吃到一半,张子洋又嚷着喝酒,我说:“喝呗,只要你卡里的钱允许。” 周俞舟不放心,“这小子喝醉了会发疯。”我让他跟着去看看。 周俞舟刚走,店里就进来几个人,几个男人光着膀子,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纹身,难看得很。 别桌都有人,见我一个人坐着,他们径直就坐了下来。 看得出他们是街霸混混,最好别惹,但欺负到头上了,总不好太怂。 我说:“不好意思,这里是有人的。” “来人,快把这收拾了,哥们儿要喝酒!” 根本没人听我讲话,两个服务员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开始收拾东西,赔笑道:“小姐,不好意思,请你到那边吃吧。” 碗筷都收拾了,还吃什么吃啊?算了,反正看着他们也不会有胃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忍。 “那让一下,我出去。” “到哪边啊?坐这儿跟哥喝酒也行啊哈哈!”坐在周俞舟位置上的人,转头吐了一口烟,我忙掩鼻后退,恶心死了。 对面那个很猥琐地看着我,“这小妞不错,外地来的吧,细皮嫩肉的,会喝酒吗?” 我这暴脾气,“干什么!别碰我!” 他黑黑壮壮的一只手过来,我直犯恶心。在校园里做了那么多年的仙女,之后在检察院也是正儿八经儿的公务员,哪里受到过这些人的欺辱。 他眼神肆意侵犯,气得我想以身试法了。 我躲开之后,旁边那人更加过分,欺身过来要搂我。 “别碰她!” 一道极具威怒的声音传来,震慑全场,周俞舟话落而至,单手将那个人拉开,按在了桌子上摩擦。 我大喜,对方两个人拍桌站了起来,“谁啊,这么横?” 我踩着桌子跳到周俞舟怀里,他稳稳接住我。 另外三个人还没动手,就被张子洋堵在了桌子里面,最里面的人张牙舞爪也够不着他,急得破口大骂。 张子洋抬手给他们几个耳光,骂道:“老子正不爽呢,你们还来找死!我大哥要是被你们几个怂包欺负了,老子脸往哪搁?” “好小子,下手挺狠啊!” “你谁啊?敢打我们?” 几个人叫嚷得厉害,但还不是穷凶极恶,因为张子洋比他们更恶。 张子洋打架跟打游戏差不多,玩性很大,他故意卖破绽,别人以为要得手了,没想到被他借力打力,打得自己人吱哇乱叫。 实力悬殊,四个人被他摆弄得跟木偶差不多,几个店员跑过来,和稀泥。 周俞舟揽着我,一直没有说话,他是真的生气了。直到店主也跑过来跟他赔笑,说好话,他才对张子洋说可以了。 张子洋却不依不饶,“让我大哥去休息,我陪这几个不长眼的玩玩。” 周俞舟又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带着我出了店。我小心问道:“咱们这样惹事,不会出事吗?” 张子洋心里窝着火,正好被这几个人撞上,估计有得闹了。 “这是惹事?敢欺负我女人,换我出手打得更重。” 我笑了,“警察叔叔好凶哦!”他轻哼一声,神色稍缓,揽着我回了宾馆。 折腾了这么久,我真是体力透支了,一沾床就想睡觉。 周俞舟给我脱了鞋子,俯身过来抱我,“你跟那个叫于尧的很早就认识?” 好巧不巧,我是同一天认识的他们两个。 “怎么,吃醋了?” 他在我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热热的气息落在我脸上,十二分认真道:“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处心积虑跟我抢女人,早晚把他们都打趴下。” 我哈哈大笑,破坏了情意绵绵的氛围。 他还是生气,我说:“谁也抢不走我,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 他这才笑了,轻轻抚着我的脸,“今天,吓到我的仙女了。” 我抿嘴笑了,“没有,很刺激,有生之年还能有系列。” 他吻了吻我,“那我好好补偿一下我的仙女,怎么样?” “等下,我还有件事情要交待!”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明天再说。” 我起身认真道:“正事!许凌辰老婆陶宁想走你的路子,被我堵死了。” 他竟然一点意外的感觉也没有,只是略略不满,“这算什么事,也值得交待?” “当然!”我正色道:“你要提防她,还有姓许的,不是什么好人!还有,我需要你赞美我视金钱为粪土的高尚品格。”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我们仙女总是不为俗物所累,只爱这世间最可爱的人和物。 “她再找你,你直接拒绝就好。” 我傲娇地哼了一声,“赞美我!”他笑着将我搂下,“来,来,赞美!” 我又故意从他胳膊下溜走,无赖道:“我的话说完了,我要睡觉了。” 他自然不肯放过我,很是粘人,我只得投降,可怜巴巴道:“我也很想你,但我真不行了,太累了。” 他学着张子洋伸出剪刀手,认真道:“等休息好,双倍还我!”我一向不跟他矜持,大大方方道:“好!” 他让我枕在他胳膊上,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乖,睡吧。” “明天会有人来接我们吗?” 他轻“嗯”了一声,我抬头看着他,夜色中他的眉眼少了几分硬朗,多了些柔和。 “若若,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只爱你。” 我得意地笑了,“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很多话不用说,爱就是了。 洗澡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身上有很多处瘀伤,翻车、落水,不受伤才怪。可这是和他经历的,我竟然一句怨言也没有,甚而感激陪他经历的人是我。 我扣住他的手指,轻声道:“俞舟,不管以后怎么样,遇到你,很值得。” 他贴在耳边,“爱你”,我笑了笑,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红色预警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了于尧,他还是攥着我的手腕,蛮横地拉着我。世界灰沉,空气凝滞,我们走在城区的街道上,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和黯然。 各种物体毫无生气地跌落,我叫他、骂他,他始终无动于衷。我们走啊走,走了很久,他停了下来,他说:“何若,你与我同罪。” 我看清了他的脸,惊骇万分,他一张俊脸血肉模糊,一点点往下掉,看得人毛骨悚然。 周俞舟将我从噩梦中唤醒,我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他轻抚着我,“若若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我一直陪着你的。” 我轻轻应了一声,静默半晌后,我又从床上弹起,兴致满满道:“俞舟,你不是说那个连环杀手也在这里吗?咱们去抓他吧。” 周俞舟眸色一紧,神情不甚明朗。 连环杀手自然不是于尧。 杀手石天河是从北边潜逃过来的,他入狱前奸杀了一名15岁少女,逃狱后连杀了两个人,上个月到了南边来,又奸杀了一名年轻女性。 石天河曾是大医院的主刀大夫,杀人,然后碎尸,他本人有强迫症,每次作案下刀的位置严格一致,分成的块数都是73块。而且,石天河本人反侦察能力特别强,这也是一直没抓到他的原因。 “为什么是73,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他入狱73天,产生了强烈报复社会的变态心理!” 我打了个寒噤,后背冷飕飕的,张子洋问:“大哥,你还去抓吗?受害者可都是年轻女性,就像大哥这样的。” 我认真道:“当然抓啊,我说的是你们去抓,我在背后给你们加油。” 张子洋轻抿嘴角,扔了手里的苹果核,准确无误地投进了十米以外的垃圾箱里。阳光洒然,他这个姿势,还挺帅的。他从台阶上起身,上来坐在我旁边的塑料椅子上,唠嗑闲人就是我们了。 周俞舟是那种温和正直,很稳重的性格,而张子洋是警察气质和匪气并存,正邪切换自如,且能平衡。 他说:“等我抓到这个人渣,先暴打一顿再说!” 我点了点头,完全同意。对待人渣,以暴制暴才是硬道理。 我突然又想到昨天那群人,问张子洋道:“哎,昨天那几个人呢?怎么也不来找你寻仇?” 他轻哼一声,“他们敢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 “压不住那就说明这条龙还不够强!” 我:“......” 早上,姚诺一带人找到了我们,周俞舟不知道带他们干什么去了,我和张子洋闲着无聊,在镇子里转悠。 这个镇子美化得很好,街道曲折有序,花叶交映,色彩斑斓,处处体现着小清新的设计。 路过一家手机店时,我想到自己已经两天没摸到手机,也没和外界联系了,这不是一个现代人的正常模式。 我说买手机,张子洋一听很乐意,嘿嘿笑道:“大哥,拿出你所有的消费本事,反正有人给咱们买单。” “你还真让俞舟还你双倍啊?”我有些不同意,张子洋无赖道:“怎么了?反正他已经答应了,不给我,我就不跟着他干了。” 我撇了撇嘴,这小弟当得比大哥都大哥。 店虽然不大,型号还算齐全。我问老板有没有情侣款,老板给我推荐了两款。张子洋不满道:“买个手机都要秀恩爱,虐我!” 我嘻嘻笑道:“稳住,这只是个开始,以后,我和俞舟两个什么都要用情侣款的。” 张子洋突然笑了笑,我问他笑什么,他摇头不说。反正,不是什么正经话就是了。 我跟老板聊得正好,张子洋突然拍了拍我,低声道:“跟着我,别太近也别太远。” 他神色沉重,说完就走,我忙跟上。我们前后出了手机店,他走得很快,我根本跟不上他,还没转两条街呢,他就没影了。 此时日近中午,街上人很少,有些不正常的安静。我追不上飞毛腿张子洋,索性不找了,坐在一家冷饮店歇着。 点的柠檬水刚到手,有人在我对面坐下,惊得我差点儿掉椅子。 他一张俊脸沉郁可怕,我勉强笑着,声音有些发颤,“那个,你......你腿伤好了?”他盯着我,并不言语,我侧身、伸脚,准备随时跑路。 “你要找俞舟吗?他在附近,马上就来。”我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于尧一出现,世界更诡异了。我想到梦里那个画面,心里发怵。 于尧阴森森地看着我,不怀好意,“何若,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戏弄我。” “怎么是我戏弄你?明明是你运气不好……”实话不好听,他自然要发火了,我忙弱弱道:“是你想做好事,意外而已,意外。” 于尧声音又冷又硬,“跟我走,别让我说第二遍。” 说两万遍我也不会跟他走的,我又不傻。我抓过柠檬水扔他,他微侧身躲开了,我起身就跑,大叫道:“俞舟救我!” 于尧就是恶魔。 我头也不敢回,拿出我有生之年最好的长跑成绩逃跑。刚跑出半条街,不料脚下一滑,身子趔趄了一下,完了完了,我要摔倒,他肯定能追上我了,我要死了。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有人抱住了我。我全身一颤,闭着眼睛,暗叫不好。 “若若,怎么了?是我。” 嗯?我猛然抬头,是周俞舟。他扶起我,问道:“跑这么急,有人追你?” “他......”我回身去指于尧,空气明净无尘,没人了。 “刚才有人追我,你没有看到吗?”周俞舟摇头,说没有看到什么人。 光天化日之下,那个恶魔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腿一软,抱着周俞舟的胳膊道:“你不准再离开我了,我很危险,我要启动人身保护红色预警。” 周俞舟说今早发现了连环杀手的踪迹,但那人很狡猾,被他逃了。那么,如果张子洋是去抓人了,他一定能抓得到。 但于尧也在,我担心他会对我们下黑手,我问周俞舟,“宜市黑道上有人叫于尧吗?” 周俞舟轻敲了一下我的头,笑道:“小脑袋里天天想什么呢?什么黑道白道的,小说看多了。放心,等咱们回了市里,一定把那个人揪出来,给你出气。” 我更担心了,“你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吗?” 于尧对周俞舟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而周俞舟却没听说过他,这一明一暗的,不是给那个恶魔可趁之机吗?而且,看样子,那个家伙是缠上我了。 我们正走着,突然有人叫道:“哎,那个小姑娘,对,就你,刚才的柠檬水还没结账呢!” 阳光热烈地照射着大地,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周俞舟看了看我,我委屈地撇了撇嘴,他宠溺地笑了笑,给我结账。 我问:“大叔,你这里有监控吗?”大叔误会了我的意思,白了我一眼,“咋?没有监控你还想赖账吗?” 赖账?我会干这样没品的事情吗?他这里没有监控,但新吴还有,宜市也有,回去就让方涵查。 有周俞舟陪着我,我又敢正大光明地走路了。 我们走到镇子口,姚诺一他们也过来了。她扎着高马尾,穿着黑色毛衣,干脆利落,看起来就是那种钢筋铁骨的美人。 “头儿,那人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 “洋哥好像去追了。” 白天视线开阔,我站在一块石头上能看到左边的宿山和右边的山林,两边皆是青绿色为主,中间偶尔泛着金黄色温柔的光泽。 我听到周俞舟说回宜市,便道:“可张子洋还没回来。” 周俞舟伸出手来接着我,我跳到地上,他说:“他自己可以,我们回去等好消息。” 我点了点头,我们一行人上了车,打道回宜市。 必承其重 周俞舟说把我先送回家,我不愿意。我被于尧吓到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再突然出现。我不管别人,只抱着他不松手,姚诺一笑道:“何小姐,你不去上班吗?” 一想到赵检那张冷脸,哎,生活艰难!我窝在周俞舟怀里哼哼唧唧,他只得说:“那你先跟我去局里,明天再做打算。” 我得逞地笑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眼里是温暖快乐之意。 姚诺一捏着声调唱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呦。” 周俞舟捏了捏我的脸,笑道:“听到没有,在说谁呢?”我轻哼一声,不缠着你缠着谁。 姚诺一刷了一路的微博,快到市区时,我提议道:“你待会儿没事,咱们去买东西呗。” “好啊好啊,我这两天没有存粮了。”她双眼放光,期待地看着周俞舟,“头儿,能报销吗?”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说:“问我女人,她开心就好。” 我当然不乐意了,“怎么每个人都要敲诈你?” 姚诺一解释道:“这不是敲诈,叫帮忙,谁让我们头儿,这么多年的积蓄都没人花。” 我说:“我不花钱的啊!”姚诺一想了想,说道:“行吧,从今天起我不帮忙了。何小姐你放心,我不帮忙的话,就没人敢帮忙了,不然我会心里不平衡。” 我问她:“你会打架吗?”她撩了撩头发,淡淡道:“还行,也就和张子洋打个平手吧。” 从今天起,姚诺一是我女神。 买新手机,补各种卡,好在我们的身份证没丢,这些手续办起来都挺快的。 姚诺一陪我逛了一圈,她吃了一圈,她对酸甜香辣各种味道的食物都无抵抗力,如果不买,就走不动道,我都看呆了。 “你吃这么多,不怕胖吗?”我略略算算一个小时内她下肚多少食物,姐妹儿真的是大胃王了。 姚诺一潇洒道:“人生只有开心,不存在减肥这两个字。反正,我每月那点儿工资都被我吃掉了。”她问我要不要来口,我摇了摇头。 姚诺一手搭着我的肩说道:“你说,那些女明星,天天减,瘦成纸片人,好看吗?一点儿也不好看,还有那些把减肥当作终身目标的,无聊不无聊,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嘛。” 我看了看她,丰胸纤腰,一双长腿笔直匀称,果然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我由衷赞美了一句,“你这身材,无敌了。”她哈哈一笑,商业互吹道:“你也不错,皮肤好,细白,看着就秀色可餐。我们头儿艳福不浅呐,我之前还以为他看破红尘,要单身一辈子了,果然,还是过不了美人关……” 我突然想到姚诺一是职业扫黄的,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她问我什么尴尬的问题。我请她喝咖啡,她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去了如你光年。 店里人不是很多,小郭不在了,店员是新面孔。 “你们老板在吗?我是她的朋友,找她有点儿事情。” 店员答道:“老板中秋节前就去外省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不知道梁小如又是什么身份,但总得提醒她一下,于尧不是好人。 我喝着咖啡,在新手机上下载通讯软件,翻了翻各种未接电话,未读消息,只觉得头疼。 佳韵发了一堆道歉的话,简期一直没发声,我在群里跟她们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我先给我妈回了个电话,想到这两天接连的惊险,有点儿想跟我妈腻歪一下,没想到我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怪我两天不接她电话。佳韵说我和几个警察在一起,我妈才没报警。 自我检讨了半天,我妈问我国庆节回不回家,我翻了翻日历,太好了,再坚持一天,就要放假了。 我想着要不要先跟姜静打探一下赵检的情况,好做个心理准备,姚诺一看着手机突然发笑,然后叫道:“何小姐......” “叫若若,我叫你诺一。”她说ok,她又看了几眼手机,抬头对我说道:“敲定了!我晚上有行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奇怪道:“我去干嘛?” “抓人!”姚诺一表情兴奋,笑得有些邪恶,“各种香艳刺激的场面,你不想去见识见识?” 我忙摆手,颇为羞涩,“不了,不了,没那个眼福。” 姚诺一嘿嘿笑道:“你眼福可不小呢,我们头儿,身材那么好,不是天天给你看,给你摸。” 我差点儿一口咖啡喷出来,姚诺一,直言不讳,可爱又欠揍。 不过,我看到佳韵时,就后悔没跟姚诺一去抓人了。姚诺一刚走,我就遇到了佳韵。 其实我已经不生她的气了,但是想到我们昨天被人追车,还掉进水里,心中还是有点儿恼。 佳韵讨好道:“若若,我请你吃饭,跟你赔罪行不行?”我说:“不行,我在等俞舟,我们要回家做饭吃。” 佳韵松了我的手,“若若,你非喜欢他不可吗?”我看了看她,她似有话说,我说:“如果你真的想道歉,就该跟我说实话。” 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佳韵在我旁边坐下,“若若,我知道你不是和他谈着玩玩的,你是很认真的。可是,若若,周太太绝对不该像你这样的横冲直撞,不留退路。” 我点了点头,悠悠开口道:“懂了,我不能为他们所用,所以夫妻两个联手把我挤掉,让别人上台,比如某人的表妹。” 佳韵明显一怔,“你都知道啦?” 那天周俞舟跟我说蓝诗禾是许凌辰表妹,为了巩固联盟基础,许凌辰一定会撮合周蓝二人的。 蓝诗禾很漂亮很优秀,只是,这么多年来,两人还是没走到一块,可见没缘,我心里隐隐有种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的骄傲。 “若若,其实,也不是,我表姐他们……他们也不是要对付你,那都是之前你没来宜市的事情了,其实……” 我打断佳韵的话,“我不想知道他们的事情。” 佳韵愁思不语了,我说:“佳韵,我知道你为难,一个是你表姐,一个是简儿,这件事情你不参与得好。” 佳韵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暮色迟迟,又过了会儿,佳韵起身,“若若,我以前只是觉得你成绩好,适合读书,没发现你这么聪明。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到,我也不用多说什么,惹你厌烦了。” 我拉住她的手,恳切道:“佳韵,路是我自己选择的,这个世界很公平,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不是冲动,也不是羡慕和他在一起的荣光,或者觉得好玩之类的,我只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佳韵,你能理解我的,喜欢一个人,不为什么。” 从那天方涵给我分析当前局势时,我就知道我要接受周俞舟的全部,他的深情和他的不得已。 吴星宇说周俞舟不如我勇敢,我觉得也是。他怕我受到伤害,就压抑自己的感情,迟迟不说爱我。而我不怕那些,我最怕的是那天在宿山,风雨飘摇,我找不到他了。 佳韵难得温柔一回,“若若,我祝福你们。” 我说:“等明天我去找简期。”佳韵点了点头。 许凌辰不算坏人,从他来宜市后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他是有为青年,有原则有政治抱负,只是他不该纠缠简期。无论他有多喜欢简期,也该克制自己。当然,我这个局外人说得极其轻巧理性,但其实,爱情大抵是这世间最繁缠的事情了。 我亦深陷其中。 夜幕被拉下,来来往往的车多了起来,风吹得我衣摆跌跌撞撞的,却听不到仙乐镇那样动听悠长的风声。 信仰 张子洋一天没有消息了,周俞舟接上我,简单吃了饭,开车去了宿山。周珏他们几个分方向去找人,我和周俞舟在原地等着大家汇合。 秋月溶溶似水,宿山夜景美得很有意境。周俞舟怕我冷,接我之前顺手买了身大衣给我,是今年最流行的雾霾蓝大衣,束腰款式,我穿上转了一圈,自信道:“接受夸奖。” “好美啊!我女人怎么这么美,若若,你是宿山的仙女吗?”他体贴又好说话,我咯咯地笑,他抱着我转了两圈,我们并肩坐在山石上。 我将新手机给他看,“情侣款,这只是你的,好看吧,已经给补过号,随时能用。” 他点了点头,微微皱眉道:“给你的卡怎么不用?”他爱我信任我,什么卡都给我保管,我得意道:“你以为你还能收回去啊,那是我的钱了,我什么时候想用就用。” 他笑了笑,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我碰了碰他的额头。 “若若,让你每天提心吊胆的,真的不知该如何补偿你,你教教我。” 我感到他心里的纠结和愧疚,他特别想把最好的都给我,相爱无伤,岁月静好。 月光染了他满身,我痴迷地看着他,说道:“每天说爱我一百遍,想我一百遍。” 他笑了,很好看,如清风抚过山岚,我依靠在他肩上,风叶簌簌作响,远处的山林在月下苍茫。 “俞舟,若是将来发生了什么,你会放开我的手吗?” 月色营造出迷离的感觉,他一如既往地温言道:“舍不得,若若是我的全部,是我的命。” 我伸出手来搂紧他,“我也舍不得。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信仰。” 云生月落,寂寂无声。 凌晨三点,我们才回了市区。几个同志还在找,大家推测张子洋往北边追去了,已经通知那边的警方注意抓捕了。 我回家收拾了一下,直接去上班了。几天不见,姜静显得格外想我,追着我问道:“若若,这大衣真漂亮,哪儿买的?” 我得意地笑笑,姜静道:“哦,知道了,周局长送你的吧,他对你可真好……” 姜静一脸羡慕,我问她工作上的事,她给我打预防针,说道:“待会儿挨骂,可得挺住,不能丢了周局长的脸面。” 丢脸不要紧,我早习惯了,但丢人挺让人担心的。我低声道:“张子洋不见了。” 姜静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紧张道:“他怎么了?” “等我活着从赵叨叨办公室出来,再跟你详说。” 姜静不许,拦着我要问。她这么担心张子洋,果然还是有感情的。 张子洋今天爱那个,明天爱那个,看起来很花心,但那天在仙乐镇,我在他卡包里翻到了姜静的照片。那照片应该有好几年了,都有些褪色了,张子洋隐藏得够深。 张子洋和姜静都是那种不肯低头的人,他一直不说和张莹分手的原因,可能是不想承认,他心里放不下姜静。所以,之前张莹找姜静掐架,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跟姜静说那天在仙乐镇的事情,还没讲完,背后突然有人鼓掌。 “真精彩啊!何女侠这是历险太多,觉得江湖无趣,又回来工作了?” 这个造作的腔调,不是赵叨叨还会是谁? 我起身,低头道:“领导,我错了。” 赵叨叨看了看姜静,轻斥道:“还不去工作,你也想去当女侠?” 姜静这次竟然没怕,她当面不满道:“冷血动物”,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看得我和赵叨叨一阵发愣。 我跟着赵叨叨进了办公室,他打量着我,“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吗?半年不到,你被人劫持两次,前后休了一星期的假了吧。我觉得你应该去找人算算运势。” 我再次诚恳道:“我检讨。” “从上次带你去吃饭,这么久了一直没见过你人,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说到这儿他似乎更生气了,很郑重地提醒我,“何若,你是检察院的人,不是公安局的人,别本末倒置了。”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就知道你不服气”,他似笑非笑,有些阴险,“不管你即将是什么身份,只要你还在这里上班,我就是你的领导,在工作上,你出错,就要听我的批评。” 我不喜欢赵叨叨这种性格,工作是要认真,但没必要这么严肃吧。我还是喜欢俞舟,他是积极参与者,无论多危险的事情从不落人后,无时无刻不身在其中,却有一份随时归去来兮的超然风度。 许是看出我在腹议他,赵叨叨最后邪恶到家了,上下嘴唇一碰,给我扔了一个大包袱,“去吧,何女侠,手写一万字,应该能把你这几天的经历描述完整了。假期结束第一天上班,放到这里来。” 我们对视一眼,他得意,我隐忍。官僚主义的赵叨叨,他压迫我,放佛压迫了周俞舟,他很骄傲。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我和姜静一起去了水木雅苑,姚诺一还没走,她说张子洋回来后就一直睡着。 姚诺一不太开心,说道:“我煮了方便面,他也不吃,你们来得正好,交给你们了。” 我看了看姚诺一煮的面,一言难尽,怎么说呢,就是换我,我也不吃的那种。 在仙乐镇发现石天河时,周俞舟担心他会挟持人质或者做出过激行为,通知了周边的警力,但没急着收网。 张子洋追了一夜,才在沂市川汇区的一条商业街追上了石天河。 他年轻气盛,和石天河较上了劲儿,一时疏忽,就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他不该在人多的地方下手的。 石天河会点儿拳脚功夫,两人厮打期间,石天河手里的刀子飞出,扎到了路边一个小女孩身上。五六岁的小女孩,被扎中心脏,当场气绝。 张子洋刚制服石天河,几个巡警冲上来,将两人都按倒在地。张子洋这才看到那边的意外,他看了看地上的鲜血,触目惊心,又看了看手上冰凉的手铐,当场失声痛哭。 警方问他话,他一句不答,还被小女孩的家人当成凶手狠揍了一顿。 我做了几个张子洋爱吃的菜,去卧室看他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沉,张子洋抱着姜静,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他肩头轻颤,应该是在哭。 姜静眼中有泪花,她给我招了招手,我点了点头。 我去对面敲简期的门,还是没人开。好在我上次晒包的时候,翻出一张被水浸透的名片,随手存下了宋尤明的号码。 宋尤明说简期去外地做项目了,假期之后才会回来。我道了谢,准备挂电话时,宋尤明道:“何小姐,看得出你对简期很关心,但或许你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 我问什么意思,宋尤明道:“爱情和信仰,哪个重要?” 都说律师是人精,他果然什么都看得很清楚,一针见血。 我说:“爱就是信仰。” 宋尤明轻笑:“那是何小姐运气好,你相信公平正义,恰好有那么一个正直的人,他站在你的信仰光芒里。可爱情啊,它奇妙得很,不是完全和信仰重合的。” 我没有说话,宋尤明又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他能得到简期的心,想必也不会太差劲儿。何小姐,何不顺其自然?” 要顺其自然吗? 佳韵一开始并不接受我和周俞舟在一起,是因为她有方涵,她想当然以为爱情不该负重,不该那么多年不曾互相参与。 我理解她的心情,正如我现在认为爱应该在信仰里面,不支持简期一样。他们的爱情不该开始,简期和许凌辰要走的路是冲突排斥的,他心中有江山,怎肯舍弃为美人? 哎,看过那么多狗血小说,却发现实际生活里接受不了那么复杂的设定。 或许,是我错了,爱是没错的。 谈情说爱 姜静大大咧咧的,其实她和张子洋一样,看起来不靠谱,却是很有主张的人。他们这对小情侣还真是反复曲折,非得一个人示弱了,才能好好谈谈。 有姜静陪着张子洋,我就多余了,又找不到简期,所以,我一个人先回去了。 我回到家直接锁了门,周俞舟不在,我要提高警惕,防火防盗防于尧。只是我刚在床上躺下,我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若若,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在家?” 我猛然起身,“妈,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楼下呢,你爸让我给你带了东西,快点儿下来接我一下。” 我要哭了,真是亲妈啊!我火速起身换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眉湖。 楼下小凉亭里坐着一个人,果然就是我远道而来的亲妈。 “妈,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接过包,拉她上楼,我妈却指着那边问我:“若若,你开的谁的车?” 我心里咯噔一下,周俞舟把车留给了我,我刚才着急回来,就开了过来。 我灵机一动,“简期的,她现在是大律师,买辆车还不容易。”我妈将信将疑,看得我有些心虚。 进了家,我妈看到我半空的衣柜、有些蒙尘的阳台,以及冰箱里变质的食物,问道:“你住哪儿去了?这家里怎么好久没人的样子。” 我说:“出差了!妈,你能别像审犯人一样审我吗?”幸好我和周俞舟在一起后,一直在他那儿住,这边没有他的东西。 “妈,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还有,你要不要洗澡,我给你放热水。” 我一脸讨好,我妈轻哼道:“没良心的丫头,过节也不回去看看我和你爸,就知道自己疯玩。” 我搂着我妈,笑道:“这么想我啊?我不是说了过两天就回去吗?” 我问我妈晚上要不要跟我睡,想自己睡的话,我马上去铺床。话还没说几句,我妈就切入正题了,我就知道她不是简单来看我的,果不其然,又有相亲。 以为不回家就没事了?我现在觉得我就算跑到火星上,我妈都能抓个外星人跟我相亲。 刚经历了惊险刺激的江湖戏、多灾多难的职场剧,突然跳到家庭伦理剧,我有些转不过来。 “前天你小姨打算介绍的那个,被我直接拒绝了,说是三十岁了,比你大了四五岁,我可接受不了,我一口回绝了。” 我妈这几句话引发我的思考,我问她,“妈,你最多能接受比我大几岁的?” “最多三岁,最好是同龄,或者比你小的。” 我妈绝对是偶像剧看多了,就喜欢给我介绍年轻的,小奶狗那样的。她说比我大的,社会阅历远超于我,不是我能掌控的。保险起见,她只给我介绍27岁以下的,特别优秀的,允许他长到30岁。 所以,周先生是在标准之外的,但我确信他会得到认可的。不过,我妈一向胆小,我要是告诉她,她未来的女婿每天接触各种穷凶极恶之人,是那种随时要去打人、抓人、开枪的,准儿吓倒她。 所以,今天不能说。 我决定结束话题,我妈一把被子给我拉开,继续道:“若若,真的特别好,他也在宜市工作,只比你大了一岁,加个微信嘛,聊聊,明天一起吃个饭。” “加什么微信,明天看看不行,还得删,累不累,我睡了!”我钻进被子里不出来,我妈没办法,才去睡觉。 不过,我妈喜欢早起,天刚亮,我就听到她在做饭了,锅碗瓢盆轻撞,是一个充满温馨的早上。 我捞过手机给周俞舟打电话,他凌晨才回去,看到我不在还有些担心。我说:“我妈来了。” 他很自觉道:“那我中午过去。” 我忙阻止道:“别,千万别来,我还没跟我妈说你。”他有些生气了,轻哼一声,问道:“你男人就这么拿不出手?” 我想到他略微生气时会抿嘴角,又可爱又性感,恨不得分身过去亲亲我的周小五。 怕我妈听见,我躲进被窝里给他讲话,“当然不是啦,亲爱的,你这么优秀。我是怕太突然,我妈一时接受不了,回头我先跟她讲,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是吗?” 当然是的,这个普天同庆的假期,惊喜需要慢慢铺垫出来。但如果让周俞舟知道我背着他去相亲,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决定逃。 我刚溜到门口,就听我妈在背后喝道:“站住!” 我妈真是越来越警觉了,她拎着勺子随时要给我一下的样子。我哭着脸,卑微道:“妈,有个案子还没查清楚,我就是去找方涵了解点儿情况,方涵你还记得吧,佳韵男朋友,我同学。” 我妈十分强势,“你今天就是要去见总理,也得先去相亲,去换衣服!” 我欲哭无泪,气到跺脚,“谁啊,这么烦人,国庆节第一天就急着相亲!” 我妈给我灌输的思想就是,比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但像对方那样优秀的男人很少见,恐怕在宜市都找不到第二个了,所以我要珍惜这次机会。 人生艰难,人生如戏。在祖国母亲过生日这天,我被我妈逼迫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相亲。 已经有着成熟的抓人相亲技巧的我妈,把我扔在一家餐厅,她自己去了对面,远远地监督我。 我四下看了看,餐厅环境不错,每张桌子上都有细口水瓶养着的玫瑰花,这个氛围确实适合相亲。但我刚吃完早饭,还要再陪一个陌生男人吃饭,这就很不爽了。 宋尤明过来的时候,我颇感惊讶,“宋律师,你也来这儿吃饭啊?”他脱了外套,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微笑道:“我来相亲。”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他穿着修身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确是前来约会的打扮。 我一脸黑线道:“你不要告诉我,我妈说的那个仪表堂堂,条件优秀,在宜市找不出来第二个的好小伙儿是你?” 他眼中有光,笑道:“巧了,何小姐说的正是在下。” 我看了看不明真相的对面围观群众,奇怪道:“知道是我,你还来?” 宋尤明嘿嘿道:“我还想争取一把。何小姐,你今天很好看,衣服也好看。”还真有人敢挖周俞舟墙角,宋尤明是条好汉。 服了,既然相亲对象是昨天才通过电话的,我就怎么舒服怎么坐了,高跟鞋太夹脚了,我有点儿想脱鞋。 宋尤明很绅士地问道:“想吃点儿什么?还是想喝点儿什么,这家餐厅的甜点做得很好。” 我实话实说道:“我刚吃过早饭,一点儿不饿,咱们坐一会儿就走吧。” 对于我这个提议,他似乎不满意,“我们不能好好聊聊吗?” 他们做律师的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有那么多鲜艳明媚的女子,他却说对我一见钟情,我非常不解地问道:“那你都喜欢我什么啊?” 他笑了,直接道:“什么都喜欢。” “比如?” “比如你真实,不作。” 宋尤明处处散发着律师的精明劲儿,我有些尴尬地坐直了身子,问他,“可是,宋律师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谁吧?” “知道,但是谁还没有谈过恋爱呢?既然你们还没发展到见家长的份上,我觉得我希望还是很大的。” 他一脸轻松,还加了我微信好友。 通过验证后,他的对话框霸道地置项,把周俞舟的头像压在了下面,我直接删了他的那条验证信息,这时才想起来微信有置顶功能,即刻给周小五用上了。 不要说全宜市,整个银河系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周俞舟,爱就是他,他无可替代。 “我可以叫你若若吗?” 宋尤明似乎还很期待,想到张子洋还叫我大哥呢,我断然拒绝了,“不可以。”他说:“行,我叫你何若,你叫我宋尤明。” 他很会调气氛,我没有冷场的机会。这次的相亲体验较之前的融洽了些,起码我没有想打人的冲动。 节日氛围很浓,小红旗处处招展。但是,我妈给我安排的这场“谈情说爱”,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鲜红的国旗和庄严的国徽。 迷离 方涵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两杯椰果汁,吃了七八块小蛋糕了。宋尤明没有骗我,这家餐厅的小甜品格外好吃。 我突然觉得和宋尤明交个朋友也不错,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很懂的样子。 我问方涵,“你要不要尝尝?”方涵一脸黑线地看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师姐你也太没骨气了。 毕竟吃了宋尤明的东西,还是要客客气气道别,我说:“宋律师,真不好意思,我先走啦,拜。”他微笑颔首。我去结账,服务员说已经结了。 “那……请再给那位先生送一杯青梅酒,我结账,谢谢。”我付了钱,回头看了看宋尤明,他笑着跟我招手,没有丝毫生气的表现。 “快,上车,我妈要杀过来了!”方涵在我的催促下,一车绝尘,我妈自然追不上。我松了口气,方涵问道:“师姐,我刚才是太凶了吗?” 他刚才对宋尤明的确是很严肃,带着明显的敌意。我也纳闷,“对啊!你平时不这样啊,你不是最没脾气的人吗?” 方涵不好意思道:“佳韵说要我凶点儿,示威,再说了,他竟然敢挖我们局长的墙角,这不是在找打吗?”我忙示意他噤声,嘱咐道:“这事千万别告诉俞舟。” “我们局长一早就去处理洋哥的事情了,还没回来。” 师弟不好当,方涵一边想着让我重新考虑和周俞舟的关系,一边又以实际行动站周俞舟的队,他现在已经是矛盾统一体了。 我给我妈发了语音,“妈,最近可有人盯着我,你要注意安全,我建议你回家待着,不要到处瞎晃悠。” 我妈紧接着就是一阵语音轰炸和电话轰炸,我不听也知道她要骂我。我想我妈是安全的,谁没事跟一个满脑子招女婿的中年妇女过不去。 我和方涵去局里调资料,现在是假期,只有几个值班的警察在,没有人打扰我们。 方涵查于尧,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尧,湘城人,33岁,他名下有两家五星级酒店和十几家酒吧,生意遍布南北,个人资产过亿。他还做些影视投资,他所有的生意都合法合规,甚至连一次逃税记录都没有。 方涵继续深查,发现关于他的资料只有近几年的,这太不正常了。方涵说于尧很可能不是真人,这个身份是伪造的。 我也猜测道:“他会不会整过容,他的脸,也太无死角了,真不是我嫉妒他,我就是觉得不自然。” 于尧的一切都修饰得太好了,无可挑剔,很难让人窥探到真实的一面。 那天,在如你光年咖啡店里,他惊艳登场,彬彬有礼,从袖口抽出一支红玫瑰来。要不是他那天劫我去新吴,他在我心里的印象依旧美好。 方涵沉思道:“师姐,你提醒了我,完全有这个可能。”换张脸,换个身份,他就在暗处了。我问:“四月份那次,在咖啡店里,真的只是行动吗?” 方涵神色犹豫,我说:“你放心,我不会泄密的,只是想到于尧他那天好像利用了我。” 方涵说上次是要捉一个人。几个月前,北边的传来消息。 “那个人身上有数据卡,里面是他们重要信息。信息被我们技侦的同志截获了,以防万一,那天我们还在各处设了关卡,所以,他是很难带着那些资料逃出我们的网。” 方涵说至今不知那天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虽然有三个小虾米被扔出来转移了一部分视线,但法网恢恢,那人带着东西逃得也太快了。 我心中一凛,如果那个人就是于尧,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梁小如喜欢旅游,她在别地结识了于尧,或许是偶然,或许是于尧的刻意,总之她跟我说的那个很优秀的男人就是在说于尧。所以,于尧才会随身携带了一只玫瑰花,那是送给梁小如的,他出现在如你光年总要有一番名目。 那天,于尧进店后问我是不是店主,我说是的,他就知道我们在捉人了。他肯定想得到别处还有各种排查,所以他把东西放在了我身上,或者我包里。因为我是方涵找来的卧底,其他警察同志肯定不会查我。所以,地铁上于尧又出现了,他要把他的东西拿回去。 我要不和周俞舟好上,这事永远不会再起波澜,而现在我是周俞舟的女朋友,我是于尧的“帮凶”,有天事发,他完全可以拿来做文章。 “我若有罪,你同罪。”我想到他这句话,心里又是一阵翻腾。就算是我想多了,他并没有带东西,也并没有利用我带东西出侦查圈,可他的确是在见到我之后,有了警觉,导致抓捕失败。 方涵说,之前周俞舟明明认为是我们自己人内部出了问题,但却不深究。我想,可能周俞舟猜到问题出现在我身上了。 我是他们请去当卧底的,除了收钱卖咖啡,侦查和反侦察技能为零,若真是我被利用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方涵肯定没有跟我说完全,其中的各种黑暗交易和危害绝对让我想不到。 “师姐,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倒了一杯水压惊,“我没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于尧揪出来,我努力回想着他跟我说过的话,动用了最精明的那些脑细胞,合理地推测道:“他可能是新吴人,他带我去新吴的时候,神色不对,我可以理解为故地重游的表露。还有,他知道很多关于俞舟的事情,他说晓如的时候,不是说于晓如,那两个字他说的太熟悉了,所以,俞舟可能认识他。” 一个人对一个的爱意很难掩饰,只是叫她的名字,都会有与别人不同的感觉。 方涵点头,问道:“师姐,他挟持你去新吴,真的只是离间你和我们局长的感情?” 于尧带我去新吴,好像跟周俞舟没有关系,他像是要告诉我什么。但他那些话奇怪得很,我又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反正没好事。那天,他突然被车撞伤了,我趁机跑了,刚出新吴就有车追着我们,还开枪了,不知道是不是他。” 我突然想到于尧在新吴的医院里有就医记录,方涵摇头,那些信息都没用。我有些颓丧,“那这样说来,他尤其狡猾,在他名下的酒店肯定查不出什么了,他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动手。” 方涵给我看,于尧这个身份的很多信息都是灰色产业链做出来的,关于这个人真实信息其实是空白的。他可真是个麻烦人物,我盯着他的资料看得头疼,想揪头发清醒一下。 “师姐,我们局长说不让我跟你说这些,他说想让你永远简单快乐。要是我们局长知道我今天带你来查这些,还吓到了师姐,他准儿得打我。”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其实,那天要不是方涵让我去当卧底,我和周俞舟还是陌生人。在我妈的轮番攻击下,我兴许就投降了,找一个合适的人过一辈子,一辈子也没有爱情。 那天,遇到了我的周俞舟,也遇到了于尧,上天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我看了看方涵,他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暖自愈。我说:“姚诺一说你是小福星,我也这样认为,你是福星。” 方涵笑了,阳光灿烂。 在方涵即将关掉电脑的前一秒,于尧那两个字格外醒目,突然有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于晓如,于尧。你离去之后,我的世界没有太阳。 又见故乡 在周俞舟回来之前,我想可以先去找于露露问问,或者还有一个人是我不该忘记的,陆明。 于露露说我笑起来像晓如,陆明两次把我错认成晓如,还记得于尧那次在上商场里看着我失神,可能那时他和陆明同感。 我想,于尧他不是想单纯地害我们,对他而言,杀一个人太无趣,他要报复周俞舟,折磨我们。那天在新吴,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他很可能已经得逞了。我逃了,他找人追车,吓唬我们,出一口气而已。 这些散乱事情忽而能前后印证了,让人细思极恐,心有余悸。 我和方涵打算继续追查于尧的资料,但由于是假期,很多同志不在岗,办起来挺慢的。 我们去分局的路上还跟人撞车了,对方司机看起来很是眼熟,我跟方涵讲,我好像见过他。 车里又下来一个男人的时候,我知道为何眼熟了,他是许凌辰的人,而后下车的那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正是许凌辰。 冤家路窄,莫过于此。 许凌辰的秘书好像不记得我了,也不认识方涵,还是那副急脾气,只是嚷着我们要负全责。方涵看到许凌辰,沉默不语,我看了看许凌辰,也不言语了。 许凌辰一定知道方涵和佳韵的关系,但是方涵不知道许凌辰是他表姐夫,还是那句话,没有人比佳韵更适合做保密局的工作。 许凌辰上前来,文质彬彬,“何小姐,真巧。”他看了看方涵,主动退让道:“是小杨开车莽撞了,方先生包涵。” 这个男人很会讲话,张弛有度,既没失了身份,又不会显得逼迫人。他即便言语再客气,我跟方涵也是板着脸。 许凌辰提出的处理方案,我们没意见,但也不同意。 过了一会儿,小杨秘书终于想起我来了,表情又丰富了起来,忍不住道:“哦,原来是你啊,上次就是你翻了我们许助一身冰淇淋,你这个女人太张狂了!” 许凌辰轻斥道:“小杨,不许对何小姐无礼。” 对何小姐无礼不算什么,许凌辰对我客气完全是因为周俞舟的缘故,这点我无时无刻不清楚。 我看了看方涵,车子是他和佳韵的,但他眼神表示什么都听我的。 我站直了身子,对许凌辰道:“车子剐蹭了一下而已,我们没必要过多地浪费时间,各自解决吧。” 要钱太没品了,报警又太兴师动众了,而且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关系特殊又微妙,不宜多说话。 许凌辰觉得可以,我和方涵要走,他突然又求你道:“我要去沂市和周局长共同处理张警官的事情,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我们可以同行。” 我和方涵不明所以,许凌辰明知我们对他有很大的敌意,竟然还主动邀请我们同行。 我奇怪道:“那是个意外,调查清楚就好了,你还能怎么处理?” 许凌辰自带清贵之气,神情语气都很自信,说道:“如果周局长已经处理好了,也不会急着让我赶过去了。” 这话我不爱听,说得好像他比周俞舟能干似的。我瞥了他一眼,他嘴角掠过笑意。 今天的太阳有点儿大,我和方涵还在疑窦,他已经回了车里,可能是爱惜自己的俊脸。 一个大男人没事长这么好看,穿搭如此讲究就算了,还活得挺娇贵,自带私人司机的。我吐槽了一句,“搞什么鬼?” 方涵说:“师姐,要不,咱们要也去看看,反正有时间。” 我想了想,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咱们护送我妈回家。” 我妈正在气头上,听到我要送她回沂市,逮着我狂骂。我拉出行李箱,装模作样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妥协道:“我回家住几天,这总行了吧。” 方涵又说了几句好话,她才肯跟我们上车。 路上,我把那天发生的意外告诉我妈了,我妈听后,终于安静了。她问我,“是在川汇区吗?你小姨家不就在那里,怎么没听她说?” 我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忙道:“我小姨是老师,不爱说三道四的。妈,真的,你去我小姨家问问,看能不能帮帮忙,但是要秘密行事,知道吗?” 我妈白了我一眼,“我用你教我啊,这事是我这样的小老百姓随便议论的吗?” 我妈这傲娇的小模样跟我如出一辙,我揽着她极力恭维道:“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妈,我代表我们宜市公检方感谢你。” 虽然我代表不了公检方的任何一个人,但我妈很享受这顶高帽。 我妈说宋律师对我印象很好,让我留心些,有空再约。我没有再跟她顶嘴,她这才算消停,母女一团和气地回了沂市。 沂市,生我养我之地,几个月没回来,乍然与故乡水土重逢,我还挺激动的。 我们开车回沂市用了四个多小时,下了高速,天边已经是日沉沉,混沌一片了。事不宜迟,我和方涵将我妈放到了我小姨家,便去了川汇区公安分局。 因为是假期,门卫对进出人员严格把关,我开包找身份证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身份证不见了。真是见鬼了,我不解道:“好奇怪啊,明明一直夹在这里的。” 方涵又回了车上找,还是没有。我茫然无绪,方涵突然放声大笑,“师姐,你打电话问问阿姨吧。” 不会吧,我妈跟我来这一手?方涵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但打通电话后,确实如此,是我妈拿了我的身份证。 “妈,你这不是添乱吗?“我无语了。 “身份证我给你保管几天,又丢不了。” 我很严肃道:“妈,我现在连公安局的大门都进不去了,还怎么办事?” 我妈丝毫不慌张,她说:“不是还有方涵的吗?你在车里歇着,让他去就好了,我看小伙子挺机灵的。” 永远不要低估妈妈们的智慧,她们手段百出,令人束手无策,我投降了。 我原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等方涵的,但车里太闷了,而且今天已经坐了半天车,对手机也不感兴趣了,我要下车走走。 深紫色的天空低垂,星点散布,迷离浪漫。我锁了车,蹦哒了两下,舒展筋骨,心情十分畅快。 沂市毕竟是我的故乡,即使道路不太熟悉,也丝毫没有陌生害怕之感。主干道车不是很多,巷子里的车更少了,夜自有一份特有的安谧。 小巷子里的路是长石板铺就的,桂花清落,颇有意境。我们沂市的建筑风格更具有江南水乡的美感,我想着,哪天得带周俞舟来走走,他一定还没有来过。 我闲散地走到一片光晕下,身后有人叫道:“何小姐”,声音中含着一丝不耐。 我回头看去,那个黑影一步步前移至灯光波及之处,是白天刚吵过架的小杨,我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跟我不对付,但他喜形于色,没有心机,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至少,如果现在出现的是于尧,我肯定要拼命地逃了。 小杨大哥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要传话,“许助请何小姐移步,喝杯茶。” 许凌辰要见我,去不去呢?我摸了摸下巴,像老学究要捋胡子那样,做了一个标准的思考状。 树敌 许凌辰这样的男人存在本身就是女人的一种恶意,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如此俊美。 他双眼黑如墨玉,清泠有神,像画本里那种空灵飘逸的美男子。同样是俊美,于尧是冷漠疏离,而许凌辰他是坐在台上发言的领导,所以他是矜贵、端凝,自带威不可测的气场。 灯光照耀下,他的皮肤白皙清透,比我的好太多,我不是很想看他。 “说吧,什么事,我还赶时间。” 许凌辰优雅地拎着茶壶,沏茶,说道:“私事。单纯地和何小姐聊会儿天,或者何小姐愿意,想和何小姐聊聊简期。” 我心中蓦然蹿出一团火苗,他还有脸说得如此坦然。 我淡淡道:“为什么要跟我说?简期她是成年人了,我们互相人格独立,无权干涉对方。再说了,她要是听我的,许凌辰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跟我坐在这儿喝茶吗?” “那多谢何小姐的手下留情了?”他淡然一笑,脸上没有太多情绪的变化,这个男人善于伪装。 “我太太是不是找过何小姐?” 许凌辰突然问我陶宁,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咬了咬嘴角,平静道:“这话你应该回家去问你太太。”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何小姐对我有诸多意见,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何小姐坦白。我太太陶宁女士的任何行为,都不代表我的想法。” 许凌辰一口一个“我太太”喊得倒是亲切,又声明他们之间泾渭分明。气死我了,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许凌辰,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把别人都当成什么了?” 他毫不心虚地对上我的目光,不紧不慢道:“我尊重我太太就像尊重任何一个女性,这是最基本礼貌,我爱简期,此生最爱。我对何小姐没有任何敌意,我很欣赏何小姐。” 如此城防重重的人突然说这么多坦白的话,我很诧异,他还真的说得出口,且面上没有一丝愧色。 许凌辰手指点了点桌面,接着道:“我这些话坦坦荡荡,何小姐想听,回去多听几遍。” 他知道我在用手机录音,我脸上一阵发窘。这种不高明的事情我可不承认,我恼道:“你胡说。” 他微微向后靠,双手随意交握着,“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因为你是周局长的人,而是因为你是简期的好朋友。” 我信他,才怪。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故意套路简期的?我要检举你!” “我没有套路她,我是真心的。爱情都是天意,可能何小姐听起来会觉得可笑,但事实如此,即便我结婚了,我觉得我始终没有遇到终生爱侣,直到我遇到她。” 末了,他又说:“何小姐能理解我的。” 我说:“我理解不了。” 没想到许凌辰这样的人还会渴望爱情,他说得很认真郑重,似乎还甚为珍惜。我说爱是信仰,他说爱是天意。 陶宁商家之女,又大了许凌辰三岁,许凌辰并不喜欢她,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许凌辰是个有能力做实事的人,接人待物并无不妥,我请他吃冰淇淋,他还愿意请我喝茶,可见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我还是放不下偏见,即便他们是至死不渝的真爱,也不该如此。 试问,如果我已经结婚,再遇到周俞舟会不会心动,肯定会的吧,但我一定会克制住自己。爱不应该这么自私,不理世俗是潇洒,可是他这么不顾一切,伤害别人,实在有违公序良俗,也不符合我们心里的道德。 “你想让我跟简期说什么?许凌辰,你一个有妇之夫,能不能自觉点啊!” 这个男人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变化,他坐直了身子,似乎很真诚地对我道:“简期一个人躲到外地去,跟谁都不联系,我担心她,难道何小姐不担心她?” 我嘲笑一声,“担心?给她带来最大伤害的人就是你,你在什么也给不了她,只会拖累她,毁了她的情况下,丝毫不克制,这就是爱?” 许凌辰拿出他最大的诚意,直接说道:“我们结婚,还请何小姐来参加。” 我摆了摆手,“不了,你们结婚我一定不会去,哎,不对,是你休想再沾仙女的边了,信不信?我跟你打赌。” 许凌辰坚持道:“她爱我的。” 我说:“爱不爱我不知道,但我想她现在最恨的人应该是你。没有你的地方,对她来说,才是自在的。” 我们无声对视,半晌,许凌辰突然笑了笑,似乎放轻松了,随意向后一靠,“看来这个话题不愉快,何小姐,请喝茶,我们还可以聊点儿轻松的。” 我轻飘飘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不会,何小姐比我想象中的活泼有趣多了。” 尬聊。我早上跟人吃东西尬聊,晚上又跟人喝茶尬聊,假期的第一天只有尬聊,没有周俞舟。 对于许凌辰夫妇,我没有任何善意。如果不是顾及周俞舟,肯定我比现在还要凶狠一百倍,我总有种分分秒秒灭了渣男的冲动。 我喝了一口茶,并不是我们沂市的云雾茶,颜色很像,但味道过于苦涩,我喝不惯这么有内涵的茶。 “何小姐是沂市人,想必对这里很熟悉了。我很喜欢这座城市,如果何小姐有空,接下来几天,我们都可以这样喝喝茶聊聊天。” 我不知道许凌辰到底什么意思,他这样跟我聊,也不像在探底,再说了,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他这种配置高的上等人,为何会放低姿态跟我结交?为了简期?两个智商都在我之上的人应该不需要我瞎凑合。 就是单纯聊天,找了个话题开头?也不太可能,我对他冷言冷语,他也没必要讨好我。 总之,他找我聊天,不是因为我是简期的闺蜜,而是因为我是周俞舟女朋友,这点我深信不疑。 我刚想说什么,周俞舟给我发了微信消息。 若若,你在哪儿?我回到,在沂市。 他打了电话过来,我起身对许凌辰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若若,你回沂市做什么?”周俞舟知道我家是沂市的,但听他口气好像他不在。 我奇怪道:“你不在沂市吗?” “我昨天从哪儿回来就一直在查案,没有再出市了。” 我回头看了看许凌辰,暗骂了一句。 我若无其事道:“我把我妈送回来了,没事,那我明天回去。” 他问我,“你自己吗?”我说还有方涵,他说:“马上赶回来,我去接你们。” 我觉得他话语有些紧张,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俞舟?” 他停顿了几秒,“先回来再说吧。”我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又折回了店里。 许凌辰还在品茶,不过神色有些不太好了,似乎在想心事,茶水渐出许多。 我直截了当地责问:“你诓我来沂市作甚?” 他被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我,抽过纸巾擦手,然后风轻云淡道:“何小姐为什么这么认为,我有说过周局长也在沂市吗?” 他分明就是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了,又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模样。 自以为是,又莫名其妙!我重重吐了口气,“行,祝许先生在沂市一切顺利。” “何小姐,树敌太多,对你,对周局长没有任何好处。” 我转身走,许凌辰终于说出一句很符合今晚灵魂谈话主旨的话来。 “不是我要树敌,是有些人本身就站在敌对面了,我没得选。” 许凌辰眼神没有丝毫进攻性,俊眼轻挑,笑道:“那我祝何小姐无论在哪儿,都一切顺利吧。” 我又看了他一眼,他比我还傲娇。简期不是受摆布的主儿,有许凌辰自食恶果,哭的一天。 我打电话叫方涵,他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我问他:“你知道俞舟不在这里,为什么还不早点儿出来?” 方涵一脸不符合年龄的清涩感,问我,“师姐,那我们到底是来找我们局长的,还是来调查洋哥的事情的?” 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开车!”他咧嘴笑了。 多灾多难 我妈说什么都不把身份证还我,气得我跳脚。还是我小姨明事理,她劝道:“大姐,把身份证还若若吧,耽误正事不好了。” 但我妈是姐姐,她强势傲娇惯了,说道:“假期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什么事能比她的终身大事重要?我看这个丫头,死不听话,先是把我骗回来,现在就是要溜。” 方涵看了看我,我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想跟我妈说我和周俞舟的事情。 双方态度强硬,僵持不下。 我小姨把我拉到里间,说道:“若若,你说的那件事情我会留意的,哎,那个小女孩是我们学校的,可惜了。但她的家里人不是胡搅蛮缠的,都挺通情达理的,有情况我会告诉你的。”我点了点头。 我小姨看了看外面,小声道:“你们先下去等着,等我把身份证从窗口给你扔下去。” 我激动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小姨,我爱你,你是我的英雄了!” 七八颗星星挂在天上闪着,我和方涵蹲在小姨家的窗户下等着,草丛里跳来跳去的小动物时不时咬我们一口。 方涵悄声道:“师姐,咱们可以明天再回去的。” 我关了手机,“没事,我来开车,你歇着。” 他个子高,窝着还挺别扭的,索性盘腿坐着,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为什么要急着回去呢?我在局里遇到老同学了,他们还约我明天吃饭呢。” “我说你怎么进去这么久?”这师弟可有点儿贪玩,我不满道:“我要是不打电话叫你,你今晚是不是不打算出来了?” 方涵嘿嘿发笑,“假期,咱们回去也没事,不就是我们局长舍不得你,他一说回去,你就非要走,你看把阿姨气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方涵变了,他都敢教训我了,我问他,“那我妈拉我相亲,不管我愿不愿意,你怎么不说了?” 方涵有意无意道:“相就相呗,没准儿有合适的呢。” “你这话敢回宜市讲吗?” 方涵挠头笑了。 我正想跟方涵说许凌辰找我喝茶的事情,手机响了,我一起身,不妨撞在了窗台上,咚的一声,撞得不轻。 “师姐”,方涵将我从窗台下拖了出来,我头眩晕得难受。我叫痛,想哭,方涵背我去医院,这么大的动静,我妈和我小姨没一个人听到。 我头上被撞了一个包,胃里恶心,有些想吐。医生说不严重,冷敷一下,等着消肿就行了,但要休息。没办法,我只好跟周俞舟说车子出现了问题,只有明天回了。 零点已过,他打电话过来,“若若,你没事吧?” 我笑道:“能有什么事?好着呢,别担心,还有方涵保护我,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他温声道:“那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我说晚安,他没有挂电话,我也舍不得挂,我们离得好远又好近。 “若若,我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 我心里软软的,笑道:“你怎么抢我台词?” 他清嗓道:“人都是我的了,抢句台词怎么了?” 房间里又静又黑,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说:“俞舟,我突然觉得没有你的城市都很冷。” 他在那边发笑,“何小姐,你男人已经孤枕难眠了,你确定还要如此挑逗他吗?” 我轻哼一声,“是你先给我打电话的!” 他又叮嘱一句,“明天早些回来,我去接你。”既然他这么想我,那我只能说:“好!” 我想回宜市,只有宜市才有周俞舟,他在我心里天下第一好。 但是,和周俞舟通过电话后,我很久没睡着。我没有身份证,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家生意最差的宾馆入住,临街,房间隔音效果差,夜里很吵闹。 早上见方涵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叹息,没想到我都回到沂市了,却连觉都睡不好。 而且,我一夜未归,我妈都不带问一声的。我妈就是执念太深,什么事情难道比自己亲女儿还重要? 我捧着脸郁闷,方涵问道:“师姐,我们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他见我早餐没怎么动,有些担心。 我说:“我只想快点儿回去,许凌辰也在这里,谁知道他打什么注意呢?” 方涵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道:“师姐,现在是沂市,是你的地盘。姓许的只带了一个秘书,他想做什么,你都能知道,我觉得我们可以监视他。” 我伸手叫停,方涵这想法可不好,“什么叫我的地盘?我连公安局大门都进不去,这是我的地盘吗?” 方涵扎了扎筷子,沉思道:“反正我觉得许凌辰不是来办洋哥的事情的,至少不是单为这件事来的。” 我觉得方涵说得有道理,就道:“那你分析一下,他找我聊天的目的。” 方涵边吃边想,他把一屉包子吃完了,也没想到。所以说,许凌辰的心机比我们多了一屉包子的量还不止。 我猜测道:“他可能就是想说,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敌意,希望跟我们和平相处。除却私人恩怨,或许我们还能统一战线。再者,他闲着无聊,单纯地想试试周俞舟的女人到底多少斤两。至于他为什么诓我们来沂市,可能就是牛刀小试,露一下他的智慧,让我们明白我们要是跟他斗,只有死路一条。” 方涵失笑,“师姐,你这心理学分析得可以啊,回头你来帮我们办案吧。” 我白了他一眼,批评道:“方涵,你这两天可有点儿不可爱啊!”他举手投降,喝了剩下的粥,我们起身离去。 我抱着幻想,在小姨家的窗台下扒拉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我想要的东西,算我妈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咬牙道:“不要了,我们走,再去补办一张新的。” 我和方涵刚走出小区,竟然遇到了许凌辰,他不是昨天的那身衣服了,我还是,方涵也是。 他穿着件黑色风衣,风神俊挺,晨曦薄雾中,翩翩而来。 至此,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他们长得好看的,都无比精致。但即使我们和他们一样讲究,也不一定会有他们好看,谁让人家天生一副好皮囊。 许凌辰迎面过来,他肤色比方涵还白,我突然想到了早上方涵吃的那一屉白嫩、小巧又精致的包子。 许包子,哦不,许凌辰很绅士道:“早上好。”我说早上好,方涵看了看我,可爱的杨秘书也看了看我,面无表情而过,这很不像他的风格。 方涵既舍不得他老同学,又想去跟踪许凌辰,我要是不如他的意,只怕他要在心里对我发出抗议了。 我思忖了一下,同意中午和他同学一块吃完饭再走。那么,这一个上午的时间我们可以做一下福尔摩斯,我其实对许凌辰也挺好奇的。 我们分头行动,方涵去跟,我回我小姨家等他。 方涵怀疑人生,皱着眉头问道:“师姐,你这就叫分头行动?” 我清咳了一声,“那个……再不去追,可追不上了,快去吧,保持联系,加油。” 方涵走的时候还有些怀疑,一脸被我骗了的样子。而我,自然不会去我小姨家听我妈神神叨叨,我决定去逛街,买些沂市独有的物件给周俞舟带回去。 小路变而不猛地蜿蜒向前,星星点点的小花落了满地,细碎香甜,该送给他一个温柔美丽的秋天才好。 我还没走出小巷子,巷口站着一个人。天色清明,他一身黑色风衣,双手插兜,嘴角带着不真实的笑意,直直地看着我。 我心里咚的一声,如坠冰窖,昨晚那种眩晕感袭来,沂市克我,我回来一个晚上,多灾多难。 绝望 几日不见,于尧的眼睛深邃寒冷更甚,看得我心里瑟瑟发凉,有些绝望。 “你就是一直跟着我的,对吗?”我刚落单,于尧就出现了,还是在沂市,分明是他跟踪我。 桂花繁落的小巷里,他一步步走近,还是那般阴郁的气质,他走到我面前,凝视着我,并不答话。 我轻蔑一瞥,视线从他脸上落下,他腿上没有任何受伤包扎的痕迹。短短几天里,那么重的伤口恢复得神速,我内心在嘶吼,这不合理。 他轻车熟路地攥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机塞进了他大衣口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这样抓我手腕,拉着我。 我没好气道:“我新买的手机,很贵的,你别再给我扔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于尧低头看我,神情诡异,我想我可以理解为宠溺之色,尽管我不想要这份宠溺。他说:“我会十倍百倍地赔你,更好的。”我切了一声,假装丝毫不慌。 光天化日,人来人往,于尧做贼不心虚,还很绅士地给我开了车门,我自觉地坐了上去,他跟着我坐到了后排。原来他还有司机,这个混蛋过得还挺光鲜。 于尧紧挨着我坐下,我挪了挪位置,嫌弃道:“你离我远点儿。” 上次,周俞舟在我身上闻到于尧的香水味,心里一定不爽,我也很不爽。所以,这次我有经验了,离开巷子的时候,我自由着的左手抓了一把桂花。 那些小小的花,在我手心里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宁神静气。 “若若,你需要我的肩膀和怀抱。”于尧伸手来摸我的头发,我躲开了。还有他不能叫我若若,我刚想纠正他,突然全身发软,眼前有无数黑影闪过,于尧的脸在我眼前模糊不见了。 我失了力气倒向一边,于尧伸手抱住我,他的气息和语气都是我极厌恶的,但我已经反抗不了了,他说:“你需要我的。”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陷入了昏沉。 晕倒的感觉太不好了,醒来的那一刻,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尖锐地充斥大脑。 我偷偷睁眼,于尧背对着我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玻璃明净如水,外面是很温柔的秋之色。 这个家伙很有钱,冷灰色的房间,装潢精致奢侈,目之所及皆是高档品。我第一次在这种豪华大房里睡觉,果然浑身不自在。 我注意着他,在被子下面轻轻地活动了下手脚,确定恢复了体力。我刚要起身,于尧突然转身,我来不及闭眼,索性白了他一眼。 于尧脸上浮现与整体气质不符合的笑意,向我走来,“若若”,我打一个骨碌,从床上跳下去,没有找到鞋穿。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这是哪里?我晕倒了多久?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么多问题?”他挑了挑眉,退回沙发上坐着,很悠闲的样子,对我说道:“我带你回宜市,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冷着脸,问道:“什么意思?” 他一脸轻松,大方宣布,“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 我哼了一声,很是不屑,“既然是回宜市,那你为什么药晕我,有你这样喜欢人的吗?” “因为我想抱抱你,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于尧那个神情仿佛是在意犹未尽地回味,我看着他帅绝人寰的脸,一阵恶寒。 “我鞋呢?”我赤着脚找鞋,地毯柔软,触感很好,我再次感受到资本家的奢侈。 我又问了他一句,他不知道有没有听我说话,只是看着我,自我陶醉道:“若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心里憋着一只闹腾的小恶魔,听到他这句话,翻天的冲动刹时飙到了极点。想我何若单身了那么多年,没人追没人喜欢,到了这个不是很年轻的时候,桃花一下子全开了,还开了于尧这朵奇葩。 于尧说要跟我谈恋爱,在宜市,在周俞舟的面前,他比宋尤明胆子还大。 尽管我们两个有一大桌子的菜,各式各样,我还是嚷道:“我要出去吃!”我从下床到现在都是光着脚的,于尧低头看了看我的脚,皱了皱眉头。 “我要出去吃!”我拍桌子捣乱,给他添堵。 讲真,于尧不高冷的样子有点儿降低颜值,他死皮赖脸地说道:“做我的女人就要听我的话,吃饭。” 许凌辰才劝过我不要太爆,免得树敌太多,可我忍不下这口气。即使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也刚硬道:“死了这条心吧,我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周俞舟。” 于尧无动于衷,又夹了一筷子菜给我,说道:“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听话。” “你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我有欺负你吗?” 他抿唇笑,我被气到没脾气,有些无奈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舍不得你了,若若。” 我欲哭无泪,“我做错了什么?” 我捧着脸生闷气,于尧起身过来,我警觉地起身,他一手将我按下,俯身下来,“他能为你做的,我都能为你做,他不能为你做的,我也能。”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越这样讲,我越质疑他的动机和话里的阴谋诡计。可我看不透他眼底的意图,我们离得如此近,甚至能看清彼此肌肤纹路,他可真好看,尽管没有好看到我心里去,但客观事实由不得我不承认。 他突然笑了笑,我回过神来,额,好尴尬。我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 于尧将筷子放进我手中,轻声道:“要不要好好吃饭?” 我嫌弃地咦一声,凶道:“你先松开我!” 我想和上次一样,绝不和他同盘而食,但他看出了我最后的倔强,邪恶地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夹了一遍,我有种想用筷子扎穿他的冲动。 但我一向善待自己,身体是自己的,饿坏了不值当。我看了看不远处的汤,他似乎没动,我抢先盛了半碗,鱼香鲜美,挺不错的。 我刚喝了两口,他问:“好喝吗?这个汤是我特意为你做的。” 我差点儿没吐出来,他又说:“这些菜,也都是我为你做的。” “东施效颦!”我的俞舟他做的是爱心饭菜,于尧他做的再好也不能相比。 我一口气喝完了汤,起身去洗手,他突然来句,“若若,如果你想拆浴室,我这里有工具,小心把自己弄伤了。” 我要被气出内伤了,我斗不过他。 进了浴室,我再次感慨什么叫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他这房子在宜市也找不出几套来。 我不用他的任何东西,清水洗脸,清水漱口。不知道他把我的鞋扔哪儿去了,浴室地凉,很快我就有些站不住了。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有个女人在收拾餐桌,于尧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交叠着,好不惬意的样子。 我注意观察那个女人,三十几岁的样子,圆脸,细挑身材,看起来挺面善。只是,她神情漠然,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问于尧要鞋,他说我鞋子太丑,就扔在沂市了,我笑了笑,抿紧了嘴,将那些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话语生生咽了下去。 于尧说楼上有衣帽间,让我去换身衣服,跟他出去。我身上这件大衣是周俞舟买给我的,我才不脱。他很有耐心,“你什么时候换好衣服,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我上楼之后,四处打量这栋房子的格局,进进出出,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每个房间里都过于整洁,冰冷华丽,缺少生活气息。 于尧说的衣帽间很大,中间被双向的试衣镜隔开,一边挂着几件男士衣服,一边挂满了女士衣物,还放着各式各样的背包、挂件饰品。 我看到衣服都是我的尺码,忍不住骂道:“混蛋”。 “为什么还没有换衣服?”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这个男人走路没声音的。 他神色不善,我心中一凛,随意套了一双鞋子,“换好了,走吧。” “很多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也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人如此不省心!” 于尧一步步逼近,直到我没有路退了,他一手撑在我身后的镜子上,一手捏住我的脸,“看来,我要先教教你如何听话。” 回光返照 于尧说翻脸就翻脸。 恶魔的脸我在眼前放大,他的眼睛像雪山苍鹰一样冰冷狠戾,待到他用力握住我的手,我痛呼一声,利刃入骨,疼得倒吸凉气。 于尧翻开我的手,玻璃片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 他收了周身的戾气,又开始得意地笑,“若若,怎么不长记性,这又是从哪里拆下来的?” 那是我从最左边房间的玻璃花窗上掰下的小碎片。他刚刚欺身过来,我本来是想割他的,不料他提前洞悉了我的意图,用力捏住我的手,结果就是,玻璃刃在我手掌心里深入血肉。 我果然不适合打怪,更不是这个混蛋的对手。我疼得要哭了,他都没放过我。 于尧按住我的肩,将我压在深蓝色长条沙发上,我手脚都动不了,殷红的血顺着我的指缝滴滴答答落地。 他挑开我的头发,笑得很有侵略性,“若若,为什么还是这么调皮呢?疼吗?” 我叫道:“放开我!”他整个身子很有份量地紧压着我,我反感这个男人的身体接触。 他的手很凉,落在我脸上,我嫌恶地侧脸,却躲不开。他眼里的意欲如此赤裸,我怒喝道:“你敢!” 他掐了我一下,无比轻浮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若若,我疼你的。”男人的种种暗示再明显不过,我又气又恼,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的唇越来越近了,我抿紧了嘴,怒视着他,他饶有情绪地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巨大的屈辱感和委屈,我的泪顷刻下来了。 我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我不要别的男人亲我,我要难过死了。 于尧皱了皱眉头,颇为扫兴。他一起身,我翻落在地上,握住伤口一直哭。 我越哭越伤心,而且我手上的伤口真的好疼,流了好多血。 “别哭了!”于尧烦躁地走了几步,回头见我还是哭,威胁道:“再哭就把你的手指砍下来。” 我哭得更大声,又疼又屈辱,我这个仙女太惨了。 于尧恼了,一把拽起我,拉我到楼下,大叫道:“拿把刀过来。” 我止了哭声,他转身讥笑道:“怕了?” 我咬牙,只恨自己不是执刀人,我说:“我宁愿断手断脚,都不要你这个混蛋非礼我!” 他点了点头,“好,有骨气!” 那个女人很快递给他一把水果尖刀,他将我的左手按在桌子上,比划着,“切哪根呢?都长得这么好看,怪可惜的。” 我身上汗淋淋的,时冷时热,他感到我在打颤发抖,讽笑道:“还是怕了。” 我半天才说得上一句话来,“我是很怕,但我不会求你的!你欺负我,俞舟会给我报仇的,你等着!”我承认心里胆怯,一个男人拿刀要砍我的手指,不怕才怪。 但我就是怕得要死,认怂不认输。 于尧回手将刀子贴在我脸上,冰凉凉的,妈耶,我要破相了。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只听他说:“放心,我舍不得,你要是变丑了,我还怎么用你气死周俞舟?” 俞舟,我心里默念了一声,头脑一阵眩晕之后,失去了知觉。 梦中到了一片玫瑰花丛中,烟雾弥漫,有人向我走来。我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却离他越来越远。 花色鲜红妖娆,梦境迷惘。 不过,还好,我醒来时十指犹在,右手也已经包扎过了。 那个女人在用温热的毛巾给我擦脚,然后给我穿袜子,看到我醒了也不说话。于尧不在,我起身说道:“谢谢,我自己来。” 她好像没听到,继续给我穿袜子。我问她,“姐,怎么称呼你?” “于尧呢?” “他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我问了好几句,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我明白了,她只听于尧的。 下午三点,我伏在沙发上小憩,战战兢兢,枕戈待战的状态,睡得并不安稳。 日光西斜得早,落落余辉,日影在墙壁上重叠。我被饿醒了。 那个女人做了晚饭,只摆放了一副碗筷,看来于尧今天是不打算回来了。 我尝了一口,就扔了筷子,混蛋,这饭菜的味道和中午时一模一样,明明是出自一个人之手。鱼目混珠,虚心假意。 那个女人过来给我换筷子,我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去哪儿了?” “这里是洙江吗?” 宜市很多富人喜欢在洙江建立自己庄园似的房子,这里是郊外,我猜想,这里是于尧在洙江的栖身之地。 女人面目冷淡,我们对峙了半分钟,她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我投降了,于尧是个狠人。 不知道于尧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既来之,则安之。我上了二楼,找了一间类似书房的房间,拿了两床新被子,铺在沙发上,用来就寝。 收拾妥当后,反锁了门,又挪了许多重物在里面顶着。洙江距离市区不远,于尧可能随时回来。 我一天之内昏倒了两次,又流了那么多血,格外不舒服。虽然无梦,但是睡到半夜,心悸不已,喝了两杯水,才稍微舒缓。后半夜睡得沉,于尧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他坐在我手边,神色沉沉,我感到周身一阵冰凉。 那个女人又做了一桌子菜,她似乎一直在根据我的口味调整饭菜,也是,能在于尧手底下做事,心思肯定不简单。 但我这次吃得更少,胃里有些闹腾。于尧没吃,从我早上醒来,于尧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去换衣服,半个小时后,跟我出去。” 我挑了一件白色的毛衣换上,他见我依旧穿着来时的大衣,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车子进入市区,我们谁都没讲话。 宜市最近在办菊花展,人挺多的,路况很堵,反正就是秋高气不爽。 于尧的司机不知是有意无意,没有走大道,反而选择绕行,这一条路线经过两个公安分局和法院,太嚣张了。 我发泄地踹了一脚,他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司机递给他一个东西,是我的手机。 我紧张道:“你拿我手机要干什么?”他侧身拉过我没有受伤的左手,将手机放在了我手心里,然后,继续闭着眼睛向仰躺着,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从来没见过如此嚣张的人!我倒要看看他居心何在。我将手机揣在兜里,索性也翘着腿,抱肩向后仰躺着。 车子停了,早有人在等着接待。我们下了车,穿着西装革履的人分站在两旁,热情道:“于总好。” 这里是一家即将正式开业运营的大商场,场面隆重,红毯、鲜花、礼乐响彻整条街。 我突然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这里真的是宜市吗?阳光耀眼,空气热闷,所有的人都笑得这么虚伪,而于尧更是神秘莫测。 他上次拐我去新吴,颇有顾虑的样子,这次却大摇大摆地带着我在宜市出现,还是这种公开场合,我暗暗思忖,他这是有恃无恐,还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拉着我走到红毯中间,我听着他和那些人寒暄,别人都很讨好他的样子。 人很多,他把我攥得紧紧的,不容我逃。开玩笑,光天化日之下,我逃定了! “若若,你来剪吧。”我恍惚时,于尧放我手里一把银光闪亮的剪刀,我怒道:“我想给你一剪刀!” 他笑了笑,笑得很不好看,他真的不适合笑。 “于总,这位小姐是?” 在一群吃饱撑了的人询问中,于尧不轻不重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未来的于太太,也会是这家商场的女主人。” “我不是!”我气得跺脚,但我的声音太弱小,完全被湮没在欢呼鼓掌声里。 他从背后握住我的双手,和我一起剪彩,无数个闪亮的相机对准我们,咔嚓,咔嚓。鲜红如血的条幅在我们手中被剪断,彩纸漫天张牙舞爪,破碎而落。 于尧死不死我不知道,但我死定了,这应该是我的回光返照。 小丑 这里是宜市,不出半个小时,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于尧的疯话了。周俞舟会知道,公检法的人也会知道,所以,我死定了。 既然如此,我决定破罐破摔了。我说:“我要去逛商场!”一群男人立马乐开了花,十分殷勤地为我开道,“于太太请。” 我疾言厉色道:“闭嘴!他有没有命活到我结婚还不一定!” 一群人懵了,果然还是于尧心理素质好,他说:“我女人不喜欢人多,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影响我们。” 他的话比圣旨还灵,不出一分钟,所有无关人员都消失了,记者也不见了,商场恢复了日常秩序。他宛如微服出宫的皇上,所有人都要假装不认识他,忍住,站直那强烈想向他下跪的膝盖,只为了不影响皇上体验民情的心情。 因为于尧,我原谅之前所有不可爱的人了,甚至是罚我写一万字检讨的赵检,都是如此地正直可爱。 我们进了商场,看到什么顺眼的,我就随手一指,霸气道:“这些全要了!” 柜台小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在猜测真假,我看了看于尧,“怎么,舍不得给我花钱啊?” 他伸手捏了捏那些玩具,笑道:“若若,我们还没有孩子,你也太心急了点儿。” 我瞪眼道:“我说全要了,送去城西的孤儿院,替你积点儿德,省得马上天降正义收了你,波及到我!” 我不知道柜台小姐到底认不认识于尧,他一点头,她们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打包,输数据,记账刷卡。柜台上一共摆了五十件玩具,刷了于尧四万多。 收银员眉开眼笑道:“先生和太太感情好好啊,秀恩爱的方式都很特别。” 特别个鬼!还有更特别的。 我问于尧,“你不是喜欢看我笑吗,到底是不是真心要我开心的?” 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索性打量着我,不答话,我不满道:“你什么态度啊,难道你不知道谈恋爱中的女人都很作吗?” “我没谈过恋爱。” 他说得还挺可怜的,我邪恶地笑了,“我教你。” 我怕太过分了,他会跳脚,也没买什么。随便买了二十块中高档手表送给养老院的大爷们,又买了二十根手链送给街道做清洁的阿姨们。我胡乱买,全部送,于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卡里还有钱吗?”我看着他尊贵的黑卡,有些发愁,他钱那么多,我根本花不到他肝疼。但他让我流血了,我就要放他的血。 做为社会主义好姑娘,我这二十多年来,每天都在践行节俭的优良传统,还真没有这么挥霍过,极度缺乏经验。 我绞尽脑汁,“让我想想宜市还有哪些人不经常来这儿的,买点礼物送给他们,就当为商场做宣传了。” “若若,你是不是过分了?”他终于生气了。这个男人脸上一向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但所有的感情戏都会在眼睛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白了他一眼,想了想,很真诚道:“你不要叫我若若了,这个很多人叫了,你叫我小名吧。” “你还有小名?”于尧早已松了我的手,给我自由。光天化日,人来人往,我有些有恃无恐。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我围着他,慢慢道:“其实,我有个姐姐,她叫何如。我们长得很像,大家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很多人会把我错认成我姐姐,会叫我小如。小如,就是我的小名。” 于尧嘴角动了动,站直了身子,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我得意地挑眉,反正我死之前,我要气死他。 商场里大人和孩子都很多,却没有人挤于尧,他是那种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人。我偏要惹他,“我姐姐美术生出身,她现在是画家,大手笔,最善恢宏大气的山水画,她本身也是个意境开阔的人。” 梁小如不只是咖啡店的女主人,她还是画家,开过画展,才貌双全。只是,如此美好的女子,怎么会遇到这个混蛋! 从我和方涵掌握的信息看来,于尧跟那些大毒枭脱不了干系,只要有证据,就可以在他这身光鲜昂贵的衣服外面加上一件橙色亮眼的马甲,附送一副银光手铐。 我想想那个画面,还挺爽的。 我明知故问,挑衅道:“怎么了,这就生气啦?” 于尧冷哼一声拉着我就走,大有送我去死的气势。比较滑稽的是,我跟不上他的步子,轻一脚重一脚的,就踩到了他的鞋。 我吐了吐舌头,“不是故意的。”他脸上阴沉一片,将我扯进怀里,弯腰打抱起我就走。 人来人往,谁愿意和他如此亲密。我又喊又叫,叫他放我下去,狠掐他,掐得手指都酸了,他脸上没有任何吃痛的感觉。 于尧抱我回了一楼大厅,我的鞋子掉了,他让我赤脚踩在他双脚上,我像只布偶,使不上力气,他让我怎么样,我就要怎么样。 “你快放开我!”我要被他气哭了,又打不到他,他说:“别吵,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花厅的中央看去,电子屏幕上竟然在播放我的照片。 我惊呆了,都是我日常照片,我在宜市的日常、在宿山苍茫的月下、在新吴的公路上,还有沂市青石板的小路上……每张照片都抓拍得特别巧妙,看得出是我,又看不到我完整的脸。 “若若,看到了吗?我对你还不用心吗?” 我回过神来了,怒道:“你找人跟踪我,偷拍,你怎么这么变态?” 他笑了笑,“我说了喜欢你,想每天都见到你。我一直想着你,你却不记得我了.......” 我没有听清于尧都说了什么胡话,只是叫道:“快让他们别播了,你偷拍我,我要告你侵犯个人隐私!” “你真的好像晓如,晓如……”于尧伸手抚开我的头发,手指在我眉角蹭着,他薄唇紧抿,我还没来得及亏测他全部的神情,他低头吻了下来。 冰凉一片,时空虚无,我懵了。 “若若” 这个声音?我循声看去,是周俞舟。而我,此刻光脚站在于尧鞋上,和他亲密相拥,我们刚刚还在……我脑中轰的一声,有刹那的空白。 我用尽力气推了于尧,向周俞舟跑去。 周俞舟看着我,脸色很不好,我竟然被于尧给侵犯了,他一定是故意给周俞舟看的。 我不敢碰他,带着哭腔道:“俞舟,你听我解释。” 周俞舟神色复杂,难以相信刚刚的一幕是真实的,他看了我好久。 我几乎呼吸不到空气了,我这么爱他,却让他看到刚才那么不堪的一幕。 于尧这一刀,狠狠地扎在我和周俞舟心上,我们爱得有多深,刀扎得就有多深。 情是这世间最伤人的刀。 良久,周俞舟才开口问道:“他是谁?” 我摇了摇头,“他.....他故意的,他……” “若若”,于尧一脸得意地走近,我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杀了他,“你闭嘴!” 周俞舟伸手将我揽在身后,声音冷硬,“你就是于尧?” 于尧这个混蛋,火上浇油道:“若若,我们走。”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我明显感到周俞舟的怒意,他左手指节生响。不能动手,绝对不能在这里动手,我对于尧吼道:“你滚!” 于尧看了看我,笑容暧昧,心满意足。 “站住!”周俞舟不会轻易罢休,换作我,撞见心爱之人和别人亲热,我估计也要杀人。可这不就是于尧想要的结果吗?周俞舟不能动手。 我拉住他的胳膊,他回头看我,眼中是失望、愤怒、心痛,这个对视让我绝望。 我说:“俞舟,不能动手,让他滚吧。” 周俞舟想对我说什么,终于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他再回头时,于尧已经不见了。 他想去追,挣了我的手,我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看着我,终于放弃了。 不时有人路过,奇怪地看我们几眼,空气无声凝滞伤痛,我今日是全世界最可怜的小丑。 百口莫辩 四天没有见周俞舟了,我很想偎在他的怀里,可我不敢。 “先站这儿等我。”他不冲我发火,也没有责问,给了我足够的宽容、信任和体面。 他去了附近的鞋店买鞋给我,可是,地上如此冰凉,我转身跑了,跑到有水的地方,发狠地擦嘴,洗手。 我闻到自己身上还有那个香水味,又一阵反胃,干呕了起来。 周俞舟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不稳了。他给我穿上鞋子,抱了我起身,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们去医院。” 我说我不要去医院,我要回家,上车后,我躺在后座哭了一路。 周俞舟带我回了眉湖,又跟着我上楼,说明他还愿意听我解释。我不该如此悲观,俞舟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我进屋将那件毛衣脱下扔进了垃圾桶,迅速换了衣服,又洒些香水。 我从卧室出来,琢磨着他的心思,慢步走到他面前。 窗外秋意渐浓,万物在阳光里凋零,又在看不见的地方生长。 “俞舟”,我轻声唤他,他的视线从移回,落在我裹着纱布的手上,声音有些低哑,“他干的?” 我试着去握他的手,他的手热热的,“俞舟,你要相信我,我......他故意设计陷害我……” 我突然发现无从解释起,一切话语都是如此地苍白,这是我被人陷害得最惨得一次,百口莫辩。 他说:“若若,我问你几个问题。”我点了点头,又忐忑又含着期待地看着他。 “你昨天就回了宜市,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声音很不自然,于尧给了他男人最不能忍受的羞辱,我后悔今天拦他了,就算把那个混蛋揍一顿,我们一起面对惩罚,也好过他现在心中的隐忍。 我说:“手机不在我手里。”周俞舟指了指我脱下的衣服,他知道手机在我口袋里。 我解释道:“他今天才给我的,他......” “那为什么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给别人发消息,而不是我?” 我一怔,心里冰凉一片,他不是简单的吃醋。我不想周俞舟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在意他过甚,反而忽略了他的感受。我宁愿叫张子洋都不叫他,或者说,我就是在隐瞒他什么。 “上次去新吴,你们一起入住酒店……你……这次又去剪彩,于太太?若若,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声音重了,神色肃然,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这样。我抓了抓头发,苦涩道:“我怎么可能会对他有一丝好感,他就是个变态!” “你上次和他在新吴……若若,你跟我说实话了吗?”周俞舟像变了一个人,神色隐忍压抑,他并没有那么相信我。 “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会骗你的。” 他退后一步,目光深沉,然后转身就走。我从背后抱住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俞舟,你相信那个混蛋,不信我!” 他拉开我的手,淡淡道:“你休息吧,我去查查清楚。” 我再去抱他,他已经走了,我抓不到他,他走得没有丝毫留恋。我叫他,他关了门,日光稀淡冰冷了起来。 我从来没想过,要是有一天周俞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这一刻来临,格外难挨,难受得我一直头晕,想干呕。 敲门声响了半天,我才起身去开门。 “天呐,小姐姐你脸色这么差!”张莹拉我坐下,她说:“周局长说你不舒服,请我过来看看,我好不容易抽空过来的。” 我怕冷,仍旧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吵架了?”她摸了摸我的额头,说道:“没有发烧,脸色这么苍白,手给我看看。” 她给我手上的伤换药,我早就感觉不到疼了,张莹奇怪道:“这怎么弄的?不会是周局长他......” “不是他!”他才舍不得让我受伤,可他却忍心丢我一个人,我撇了撇嘴,又想哭了。 “我就说,他不是这种人,他是好人,开心点儿嘛,你看,就算你们吵架了,他还是很关心你啊。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 张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说:“你明天看报纸,就知道了。” 张莹走后,我一直睡着,手机响了几回,我也没有接。 周俞舟之前说过,有了我以后,感觉生活里充满了阳光,有了甜头和劲儿头,他仿佛重活了一世。其实,我没有他这番彻骨的感悟,没有他之前,我一个人也挺乐呵自在的。但是,现在又恢复了没有他的状态,我却接受不了,心灰意懒。 从于尧带我去新吴,这么多天来,我浑身是伤,心累到生无可恋。他得逞了,明天报纸一登出来,我不敢想像我要面临着什么。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大概会如此。哎,难过得我都开始吟诗作赋,来排遣愁闷了。 佳韵和方涵来看我,我才发觉,自己睡了快一天了,这期间,不吃不喝,昏昏沉沉。难怪佳韵见到我都要逃了,“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我从来没有如此颓丧过,这很不该是一个成年人宣泄情绪的方式,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太难过了,如果可以,我想把于尧狠狠地打一顿。 方涵把我的身份证取回来了,他说:“我们之前的都只是推测,没有证据,还动不了他。师姐,你不要这样,我们局长并不是不相信你。你被人欺负了,他还要忍着,换谁都受不了啊。” 就是因为明白这些道理,我才格外地颓。我把手机给方涵看,他说没有发现异常,但如果对方监听的话,这边是查不出来的。 佳韵让方涵去做饭,她陪我说话,“若若,这次真的要感谢许凌辰,是他给报社施压,不然,今天报纸满天飞,你怎么出门?” “我本来也不想出门了,我要等俞舟来找我。”我像吃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哭,毫无形象,佳韵摇头。 经过一天的人生参悟,我觉得什么都是浮云了,我只想周俞舟。一想到他可能不要我了,我有种失去全世界的感觉。 佳韵这次很有耐心地哄我吃饭,把菜夹到我碗里,又把筷子握进我手里。 “要不要我喂你啊!” 我还是哭,要是周俞舟,他肯定会喂我的。 最后,佳韵有些恼了,“何若,就你这个样子,是个男人都得被你吓跑了,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丑死了。” 我反驳道:“才不会!俞舟就不会!” 佳韵摇了摇头,“服了!那你多吃两口吧,吃完才有力气哭。要不要我录个视频发给他,没准儿他看到之后就把你拉黑了。” 我瞪了她一眼,又气又饿地扒拉了几口饭。方涵的厨艺真不咋地,哪有周俞舟做的饭菜十分之一美味,想及此,如何教人不惆怅? 佳韵只知道我们闹别扭了,却丝毫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很有耐心地给我梳头发,自以为是道:“若若,咱们待会儿去找他,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真是我见犹怜,他肯定就舍不得了,我替你骂他,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家若若……来,先给你梳个仙女辫,好看的。” “不是的”,我顿了顿,很不情愿道:“他昨天……撞见我和别的男人……” “搂搂抱抱?不会吧,还是暧昧不清?” “接吻,当众。” 在我们熟悉法律的人眼中,某种行为一旦“当众”,这种行为的恶劣性飙升,因为法条也是这样写的。所以,佳韵扯着我的头发,愣了好一会儿,摇头叹息。 “若若,真不是我打击你,这个男人保不住了。他是什么人,你让他看到……没有哪个男人会如此大度,除非他根本不爱你。就算他真的不怪你,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全市人都要看他笑话,堂堂公安局局长,被绿了,想想就惨!” 佳韵说得很现实,我捏紧指尖,“我想杀人!” “得了吧!你这小细胳膊,刀都抡不起来。还有,你就这么作贱自己的身体,你瞧着,有你好受的。” 佳韵刚说完,我又头晕犯恶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想于尧去死。 难题 许凌辰下手快,张莹自然没有看到报纸。她不知道前两天的事情,只是嘱咐道:“何小姐,你可要忌口,精心点儿,应该不会留疤。” 我点了点头,手心里的伤口,像开败的玫瑰花,凄艳,伤痛。 虽然还是假期,但张莹要轮班,她给我包扎好就得走。我把佳韵带来的零食放她包里,她笑盈盈道:“谢啦!开心点儿,我先走了。” 我送张莹出门,听到楼下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有人在争吵着什么。印象中,楼下住着一家三口,幸福美满,不知什么原因大早上的火药味儿这么浓。 我又回去拿了钥匙,跟张莹一起下楼。我们刚到二楼,一个男人摔门而出,他脸色铁青,气势汹汹,我和张莹急忙躲闪到一边让路。 张莹说:“这人精神似乎不正常。” 我们听得清楚,那个家里面有女人的哭声,哎,这世上真是无人不伤心。 经历了前几天的起起落落,宜市大大小小的街道又恢复了平静,秋意索然,懒散。 我走得腿疼,索性坐下了。很快有人走到我身边,“大哥,我们都转了两圈了,哪里有人跟着你了?” 张子洋摘了墨镜,脸上还有些青紫伤痕,但看起来精神尚可。 我有些抓狂道:“就是有人跟着我!” 张子洋又四下观望了会儿,奇怪道:“前天到底怎么回事?吵架了?” 我说:“你看我们两个谁像是吵嘴的人?” “没有情侣不吵架!”张子洋似乎感慨颇深。 其实,他说得很对,吵架分很多种,有大吵大嚷的,还有我和周俞舟这种寂静嘶吼的。 我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大厦,构造精巧的洋楼,心中窝火。于尧那个恶魔功成身退,现在一定躲在某个华丽丽的房间里,阴冷冷地笑。 “我们能不能抓个人过来,严刑逼问,抽丝剥茧,顺藤摸瓜?” 张子洋白了我一眼,“你觉得能吗,何检察官!你有这个力气瞎转,还不如去挽回一下,没准儿就和好了。我也能去你们那蹭饭了,两天没吃过好饭了。” “出息!”话说,我也想吃周俞舟做的饭,两个人一起买菜、做饭、洗碗,甜蜜温馨,一个人根本没有家的感觉。 我有点儿垂头丧气的,张子洋安慰道:“没事,就算他不要你了,你依然是我大哥。” 他一脸仗义,我无比感激道:“呵,那我谢谢你了!” “不谢,请我吃饭吧,我饿了。” 张子洋这小弟还算贴心,我说:“大哥带你去吃火锅!” 我问他上次的事情怎么处理的,他说写检讨,停职半年,待岗,随叫随到。 我惊然,“半年?这么严重?” 方涵说当时的监控记录显示,张子洋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妥,刀子也是石天河随手掷出的,并不是张子洋的力道。但他总归脱不了干系。 张子洋说他接受反省检查。他的心其实很柔软,那个意外会让他会内疚一辈子。 我说:“那咱们一起写检讨吧,我还有一万字没写。” 张子洋嫌弃地瞥了我一眼,“你不用写,你手不是废了吗?有人早跟你们那个什么赵检打过招呼了。” “这事你们都知道?”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过得稀里糊涂的,后知后觉。我回过味儿来,不满道:“你手才废了呢,我手马上就好了!” 我和张子洋如今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哎,英雄总有特别窝囊的时候。 到周俞舟楼下了,我又敲了退堂鼓,我说:“算了,还是走吧,他现在不想见我。” “一哭二闹三上吊,他绝对受不了。”张子洋说得轻松,我看了看楼梯口,心里很紧张,怕周俞舟突然出现,我躲闪不及。 “不是你想象得那样,情况有些复杂。” “下车!”张子洋很刚,大有踹我下车的趋势,我拉紧了安全带,哀求道:“你送我回去吧,真的,我不能见他。” 张子洋叹气,“你们女人怎么这么麻烦!”他又把我送回了家,非常肯定道:“大哥,放心,我赌他坚持不了三天。” 张子洋赌输了。假期快过去,周俞舟都没来找我,我们也不联系。 假期余额不足时,我和佳韵在菊花展上遇到了许凌辰,因为于尧,我突然觉得许凌辰也是个好人。 他风姿出众,在人群里想低调都不行。 我们在花径中面对面而过,佳韵没有说话,我和许凌辰简单打了招呼,又说了声“谢谢”。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高冷地颔首回应,之后我们便走开了。 各色的菊花开得很热情灿烂,我买了两盆,直接送去了周俞舟家。 我先是很礼貌地敲门,没人应,既然如此,我的钥匙派上用场了。 阳台上的绿植比之前更好看了,我有些嫉妒这些花草了,因为它们都可以陪着周俞舟,而我不能。 房间里的摆设还是如此熟悉,卧室里,那只属于我的枕头还在,衣柜里还挂着我的衣服。我设计的照片墙也好好的,上面贴着我们的照片。 这里处处有我生活过的痕迹,这里就是我和周俞舟的家。我想耍赖了,我不想走了。 我意犹未尽,那边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我的心随着门锁咔嚓一声,突突地跳着。 周俞舟开门看到我,微微一怔。我看到他将手里的什么东西顺手塞进了门口的格子里,然后进来了。 他穿了件黑色薄衫,显得清瘦了许多。 “什么时候来的?”他像是在招呼客人,我不是客人,我说:“刚来。” 他看见阳台上的花,又看了看我,我说:“我从菊花展上买回来送你的。” “谢谢”,他还真跟我客气,我向后挪动着脚步,观察着他的神色,“那……我走了?”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不是往日的温和怜惜,也不再叫我若若了,他或许是重新思考了我们的关系。他嘴角微动,要说什么时,我落荒而逃。 我鼓足了勇气来见他一面,我不要听他说任何撇清关系亦或是客气生疏的话。 可能他想说别的,但我不敢赌。 他爱我,不会比我爱他的少。爱之深,恨之切。他不是在怀疑我,只是那件事情让某种难言的心情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他一直怕拖累我,而最近似乎所有的厄运都缠着我,他怕离我越近,我越危险。 下午的阳光缓缓流动,我失神地听着公交车的报站语音,头沉沉的,清醒又混沌着。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问题,各自还没想好,如何解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这也是给对方的爱。 平安、真诚、不舍,这是爱的基础,这些还在,爱就在。 但两个人在一起,仅是爱,还不行,还需要找到彼此最舒适的相处模式。我们应该各自静思,想明白心中所爱。 傲娇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周俞舟结婚了,一场神圣美丽的婚礼。他掀开洁白的头纱,唤我“若若”。我醉了,他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一阵眩晕,醒了。 好夜无梦,无梦好夜。 假期刚过,第一天上班没什么状态,我在检察院大门口的石阶上捧脸坐着。天要变冷了,如此温暖的早上已经不可多得,我沐浴在晨光里,想把昨晚的梦晒得更暖。 脚步声近时,我眯着眼睛都知道是赵叨叨过来了,全检察院谁都没有他的皮鞋锃亮。困意去了大半,我没有起身,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检讨书。” 他接过,翻了翻,似乎在笑,“你找谁代写的?” 我晃了晃右手,“左手写的。” 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把我这些年来学到的又红又专的话翻来覆去地写了无数遍,才勉强凑够了一万字。 “好,何若,我服了你了。”听他的语气,又误会我要悔过改正的决心。 他往上踏了几阶,又退了回来,语气严肃道:“不去工作,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挡着我晒太阳了,我客气道:“赵先生,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赵叨叨甩手拾阶而上,我继续眯着眼睛,捧着脸,神态安详。 第一天工作很顺利,就是没有见到姜静,我发了消息她也不回。 小假期刚过去,紧接着就又到了星期五,但赵叨叨说要加一天班,他很照顾我,把姜静的活儿都扔给我。 下班的时候,他又说要请我吃饭,我果断拒绝了。真的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赵叨叨的种种行为很矛盾,亦敌亦友,很是把我当盘菜。 下了班,我有些无所适从。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自由随心了,而现在,想念周俞舟,心里酸酸的,顾影无自怜。 不巧的是,落单的我又在超市遇到了于露露。她气色更不好,眉尖蹙着,给人一种独自嗟叹之感。 我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各买各的,过了会儿她又退了回来,“何小姐,你现在不和俞舟在一起了吗?” 她眼睛里含着期待,我底气十足道:“你听谁说的?我们一直在一起。” 于露露似乎很失落,“前几天俞舟去找我,一直没提到你,我还以为......我给俞舟做的菊花饼,你有吃吗?” 那天周俞舟回家的时候,顺手将什么东西藏在了格子里,原来是于露露送的。他知道我是个小心眼的。 女人之间的战争通常不用挑明,我说:“我吃了,但俞舟没有,他喜欢我做的玉米粥,这不,我又买了些。” 于露露假装笑了笑,走开了。 我大致已经捋清他们当年的事情了。于露露和晓如是闺蜜,都喜欢周俞舟,但周俞舟喜欢的是晓如。于露露爱而不得,明知陆明喜欢的也是晓如,还是嫁给了他。 陆明出身商家,当年也是富甲一方,至于他为何会娶于露露,就不得而知了。看得出,他入狱前后,两人似乎都没多大的情份。 于露露性格敏感、心里也不太阳光,她上次说不想麻烦俞舟了,听起来挺善解人意的,实则是不想周俞舟知道她和陆明的事。她心里一直对周俞舟存在着幻想,尽管她自己也清楚,只能是幻想。 所以,她视我为情敌,我倒是那个没心思跟她计较。 “师姐,在哪儿呢?” “超市,买菜。” 于露露还在那边买东西,我先去了收银台结账。 方涵说:“我查到于尧了。”我心中一惊,“你查到的?” “好吧,是我们局长查.......是我!总之,你过来吧,恰饭。” 我迅速回家一趟,将东西扔下,换了身衣服才出门。下楼的时候,听到楼下这家又在吵架,吵得挺凶。 方涵在餐厅等我,我看了看四周,他说:“就我一个。” 我不满道:“你叫俞舟来,不然我不听。” 方涵投降,咧嘴笑道:“他在那边点菜,马上就来了,毕竟只有他最清楚师姐喜欢吃什么,不是吗?” 我刚坐下,果然就看到周俞舟过来了,我给方涵使了个眼色,他起身坐到里面,周俞舟只能坐在我对面,离得很近看着我。 他头发似乎长长了点儿,不过这样子比之前的浓黑短发更好看了,他明朗,帅气,我的俞舟,无可替代。 我十分花痴地捧着脸看着他,他坐下来问了一句,“不冷吗?” 我穿的单薄,需要他温暖的怀抱,我说:“不冷。” 周俞舟从于露露那里拿了几张照片,递给我看,“那个就是于尧,他原名叫程历。” 照片上那个清秀的小伙儿眼睛、鼻子跟于尧很像,但于尧脸型削瘦,和照片上的有很明显的差距。 “所以,他真的整容了?” 方涵说:“其实,师姐已经猜对大半了,他自小在新吴长大的。他家是云南那边的大家族大财团,因为财产纠纷,他从小被人拐卖到新吴的。” 这么说来,于尧也是周俞舟的新吴故交,所以,他熟知周俞舟的过去,对新吴也那么熟悉。 “他从十几岁开始混迹社会,得知自己身世之后,回了云南,用尽各种手段报复了害他的人,但那个时候,他的家族企业是夕阳产业了......” 程历这个身份早在云南时,已被通缉,所以他换了个身份,继续做恶魔。 周俞舟说程历整容的主要目的不是想掩盖身份,不高明的伪装,没多大作用。他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心理,我心想变态心理呗,不然也不会往死里折腾我。 最初我还于尧是什么总裁或者文艺界的青年才俊,说他是学者我也相信,没想到他的这些履历如此血腥罪恶。 于尧,这两个字恐怕真的出自晓如的名字。越是桀骜不驯的男人,越容易爱上一个温暖明亮的女子。 不过,他似乎好久不和周俞舟打交道了,那天在商场里周俞舟都没认出他。那么,他为什么现在又来宜市作妖了? “他现在人呢?” 方涵摇了摇头。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也正在看我,我们通过眼神交流了几秒。 “师姐,你不怕吗?”方涵问道。 我说:“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是对付我,我是最安全的。再说了,他现在都暴露了,还敢回宜市吗?” 前两次是因为我们都没有防范,我才栽了。我知道,周俞舟不会再给程历可乘之机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上菜吧,现在饿了。”我拍了拍桌子,悠闲得很,周俞舟轻笑,还是他了解我,我给了他一个足够灿烂的笑。 方涵很机灵很会做人,“拒绝狗粮,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找我女朋友了。” 周俞舟没动,方涵从一侧翻了出去。动作轻巧,平稳落地,他回头笑,我给他点了个赞。 晚上吃饭最有情致了,灯光温柔地营造着迷离的气氛。 我说:“俞舟,你不是要跟我说这些,你是想我了吧?” 周俞舟想了想,又看了看我,“先吃饭。” 我瞄了瞄菜,瞅了瞅自己的碗筷,就是不动。他明白我的意思,伸手给我夹了几筷子菜,我才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这菜没有你做的好吃。”我说。 “嗯”,他表示同意,然后继续吃饭。周小五很傲娇,我喜欢。 伤情 周俞舟给我夹菜时,我看到他左手腕有红印。姚诺一告诉我,他们昨晚动了程历一个窝毒的酒吧。里面打手多,下手狠,张子洋胳膊还挂彩了。 但周俞舟不说,我假装不知,也没有问。 我们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到最后有点儿愁云惨淡的感觉。 周俞舟把他的大衣递给我,我嘟着嘴不动,他只好亲自给我套上。 他轻握着我的胳膊塞进袖口里,我趁机握住了他的手,他触碰到我手心的伤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然后想抽回,我又用两只手抓紧他。 我神色倔强,他的眼睛出卖了他,最后,他回手握着我,我才松了另一只手,跟他走。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不到十分钟,车就停了。我赖着不下车,我说:“我的邻居天天在吵架,吵得可凶了,我害怕,你得陪着我。” 他不答应,只说:“睡觉的时候把门窗关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不!”我赌气,就是不下车。 他看了眼手机,下了车,我以为他要跟我上去,欢喜地下了车,谁知他说:“听话,我还有事,回去休息。” 失落、委屈、气恼,这些心情在我脸上一一展现。 路灯拉长我们的影子,他有些心软了,上前来说道:“等我有空,再来。” 我还是不动,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温言道:“明天。” 明天太遥远了,周俞舟很无情。我更加恼了,质问道:“睡完就跑,你什么意思?” 他神情一怔,我有点儿心虚,这句话好像有点儿过了。 我将衣外套扔给他,转身跑了。我回屋开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驱车离去。 我睡得并不好,楼下一直吵,尖厉、咆哮。不知何时,朦胧中有救护车和警车急促交织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猛然起身,听声音警车就停在了楼下。外面很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人在喊“杀人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空气中似乎有很浓重的血腥味儿,牛鬼神蛇,撕扯咆哮。 如此诡异的夜,月影在房间里忽明忽暗,我抱着被子缩在床角,不敢开灯。 白天补录了几份刑事案件的资料,那些血腥暴力的画面开始在我脑海中放大清晰。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锁孔转动的声音,我看了看是手机,有很多未接电话,彼时凌晨两点多。 有人进来了,他开了灯,“若若”,我缩着脚,没有回答他。他掀开被子没有看见人,声音甚为焦急,“若若,你在哪儿?” 等他的脚步声远了,我才叫道:“我在这里!” 他大步折了回来,打开衣柜,看到抱成一团的我。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伸手来抱我,我又往里面缩了缩,他轻哄道:“若若,是我,没事的,别怕。” 我小声道:“俞舟,你还走吗?”他俯过身来,将我抱了出去。 他额头有细密的汗珠,眼中的担忧之色还没有褪去。 他抱紧了我,“别怕,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我俯在他肩上哭了。 分局的人来了不少,姚诺一从警戒线里钻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头儿,凶手已抓到,要收队了。” 我心里也很难受。 死者秦惠,女,35岁,白佳正,女,7岁,母女俩个死在男主人白律的刀下。 他们这些天的争吵源自丈夫的疑心,白律怀疑女儿并非自己亲生的,想偷偷去做亲子鉴定,被妻子发现了,夫妻两个反目成仇,大吵大闹,终酿成悲剧。 之前,张莹说白律精神不正常,确实,他要是一个正常人不至于失控成这样。 爱恨一瞬,代价血重,孩子何其无辜,好几个女同志都哭了。 周俞舟是真的很忙,我们回他那都是打车走的,他的车子没油了。他听到眉湖发生了凶杀案,担心我,从外地赶回来的。 折腾了一夜,他没有休息,等我睡下了,又出去了。他一走,满室的月光冰冷摇晃,我哭了,心里很难受。 之后的两天,我都没见到周俞舟,但他会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用言语做了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我还是联系不上简期,倒是姜静出现了。她一脸的愁闷,那双大眼睛也没有之前的神采了。 姜静妈妈病了,很严重,她要请长假回家照顾。她嘱咐我,不要告诉张子洋。 我忍不住道:“你应该让他知道,很多时候,我们以为隐瞒不说,就是为对方好,其实不然。有什么事情,还是要两个人一起面对得好。” 姜静难得笑了,“若若都成恋爱大师了!” 曲曲折折,才会有恋爱心得。 “承认你们在恋爱了?” 姜静有些羞涩,“怎么说呢?我是好多次被他气到要死,后来我们也真的分了,但每次看到他谈了新的女朋友,我心里怪酸的,想打他。” 姜静说,上次张子洋醒来抱着她哭,这么多天了她对张子洋有种强烈的保护欲和独占欲。 我说:“张子洋有时候是很孩子气,可他是个心里有主张的人。” 姜静点了点头,轻声道:“但还是别告诉他了,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我跟他说,我出差了,过一段时间回来。” 姜静也太天真了,她不说,张子洋就不会知道了?但看道他们百转千回也能在一起,真爱无疑了,做大哥的表示很欣慰。 眉湖那边我是不敢回了,就一直在周俞舟那里住着,养花养精神。 周俞舟回来过一次,躺在沙发上睡了半夜,在我醒来之前又走了。我看到他换下来的鞋子,和沙发上枕头摆放的位置才知道他回来过。 他不知是真的忙,还是在故意躲我。 周五晚上他倒是回来得早,我刚到家他就回来了,我问他还出去吗,他摇了摇头。 他面色微红,身上有酒气,我倒了杯水给他,他拉我坐在身边,温嗓道:“事情都忙完了,可以陪我的若若过星期天了。” 我莞尔一笑,“我去给你做饭去。”他要起身,我不许。 我做好饭,他还没睡醒,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唤醒了他,给他温毛巾擦脸。 他酒醒了,精神不错,“做了这么多菜!谢谢若若。” 我把筷子给他,“跟我还这么客气?” 我转身要走,他伸手将我抱了回去,坐在他腿上,我们之前在一起时就是这样浓情蜜意地吃饭。 “若若,不能原谅我吗?”他冷落了我多日,此刻又说出一句这样叫人心软的话,我看着他的眼睛,心沉沉,意难平。 他抵着我的额头,嗓音轻软道:“请求将功补过。”我想了想,“好啊,看你表现!”他笑了,给我夹菜吃。 既已和好,两人就恢复了日常甜蜜。周俞舟有时很幼稚很粘人,他说很爱我,然后一直要我说,我有多爱他。 越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爱意,我们越喜欢试图用语言表达。 天蒙蒙亮的时候,枕下的手机震动了几次,我忙按掉了。我起身看了看枕边深睡的男人,他双眼紧闭,胳膊还保持那个搂着我入怀的姿势。 他英俊、温情,我的俞舟他独一无二,我的心幸福得微痛。良久,我在他脸上若有若无地一吻,俞舟,我走了。 录取 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沂市已无桂花香影,秋姑娘打翻了铜黄色染料,寒风落叶,潇潇秋凉。 回到生活多年的家,少了有他在的甜蜜感觉,心里竟有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爱是一种习惯,一沾染便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我妈端了果汁给我,“裹这么严实干什么?不热吗?” 我脸一红,拉高了衣领,心虚道:“不热。” 吃过饭,我爸约我去钓鱼,我不想去,钓鱼太慢太无趣了,我喜欢钓人。 “女儿大了,都不像小时候一样跟着爸爸到处跑了。”我爸似乎很伤感地感慨一句,跟着在楼下等他的几个好友走了。 “妈,我爸没事吧?”我问,我妈摇了摇头,“想让你粘着他呗。” 我妈说上次我爸没有见到我,回来还跟她发脾气来着。但我很冷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既不缠着我爸,也不大跟我妈讲话,自娱自乐,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欠揍的。 但我的漠然并没有浇灭我妈的热情,我听到家里来人了,出去一看阵势,旋即明白了,我妈竟然把相亲地点转移到家里了。 那个男人看起来就比我小,清秀腼腆,带着一副金边眼睛,书卷气息十足。 “若若,这是咱们楼上的张阿姨,他们上个月才搬来的,这是陈晨,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 我妈那么努力地给我递眼色,我总要有点儿反应。我礼貌性地问好,笑了笑,陈晨竟然红了脸,羞涩低头。 我眼前一排黑线划下来,我妈又在开什么玩笑,我一把老骨头了,真的对小奶狗不感兴趣。 我家住二楼,他们几个在客厅讲话,我从卧室的窗子跳了出去。没有给我男人丢脸,落地格外轻巧,自我感觉完美。 太阳落至西边了,满街的景象柔和了许多,爱上日暮。 我看了看时间,他来得晚了点儿。 他下了车,嘴角噙笑,“睡完就跑,什么意思?” “跟某人学的。”我认真道。他上前来,伸手捏我的脸,“好的不学!” 我嗔了一声,“就是要你尝尝失去我的滋味!” 他凑在我耳边说道:“尝到了,这世上只有你是甜的。以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他眼睛里有光,照亮我的世界,我抿嘴一笑,继续傲娇。 他站直了身子,神色郑重,“若若,我错了,请你原谅。” 周小五一本正经的样子更帅了,我清了清嗓子,也郑重其事道:“俞舟,我宁肯和你一起下地狱,也不要独自上天堂!” 我说得自己都动容了,周俞舟伸手将我抱在怀里,笑道:“我这不就是来拉你一起下地狱的吗?够有诚意吧。” 我嘟嘴道:“讨厌,我才不会下地狱的,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 “怎么没有?你偷了我的心,还跑了这么远,躲起来,这已经不是调皮了,若若。” “哼,你要抓我回去吗?” “当然是来抓你的!”他低头碰了碰我的额角,逗得我忍不住笑,“约法三章,就跟你回去!” 他轻笑,“我哪次没有依你,还用得着跑这么远来?” “不准不理我,不准丢下我,永远不许欺负我!” “不理你?那我可舍不得!” 我不买账,逼着他发些乱七八糟的誓言,最后逻辑不通,我们两个都哈哈大笑。 我指了指楼上,挑眉道:“周先生,敢跟我上去喝杯茶吗?” “为什么不敢?”他从车里拎出几箱子礼物,自信满满,“有备而来”。 今天以后,我妈将正式退出相亲战役第一线了。 我爸刚到家,我稍稍酝酿了一下感情,扬声道:“爸,妈,我男朋友来了!” 我妈在做饭,没听到,我爸看到周俞舟,有些吃惊,转身叫了我妈。 周俞舟上前礼貌道:“叔叔,阿姨好,我是若若男朋友,周俞舟。来得突然,多有冒昧,见谅。” 我瞄了他一眼,他不慌不乱,这人心理素质可以啊。不过,想想也没什么紧张的,丑媳妇见公婆尚且要见,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阵仗没见过,没什么好别扭的。 我妈果然石化了,我爸先反应过来了,“哦,今儿送老夏去医院的人就是你,快进来坐吧!” 我问道:“夏叔叔怎么了?” 我爸说:“犯病了,幸好送医及时,医生说再晚两分钟人就不行了。多亏了……小周,小周,二话不说,下车救人。” 原来他去救人了,所以晚来了会儿。果然,好人有好报,给我爸留了这么好的印象,接下来不就是顺风顺水,登堂入室了? 周俞舟话不多,但举止行为得体,加上他满分的颜值和气质,很快我爸妈就跟捡到宝了一样开心,我爸还把他珍藏茶叶泡给周俞舟喝。 我妈悄悄把我拉到一旁,问道:“若若,你们认识多久了?他是干什么的?” “认识半年了,他……跟我同行。” 我妈又回头看了看周俞舟,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人挺好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妈,你可不许盘问他什么,你要是把我男朋友吓走了,我可不依!” 我妈自然听我的话,我爸从来不是在意身份地位的人,吃饭的时候他也只聊些无关紧要的,剩下的就是夸我了。 “我们若若啊,聪明,上学的时候成绩最好了,她得的奖这屋子里都摆不下了。邻居都知道若若脾性好,善良,那真是没得挑……”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十分不给面子道:“爸,你说这些不心虚吗?” 我妈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脚,“你爸说错了吗?”转眼又笑着对周俞舟道:“俞舟啊,吃菜,尝尝,这些都是若若的手艺。” 我和周俞舟相视一笑,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我爸说他很满意,我比我妈有眼光多了。我妈说让我爸带周俞舟去住酒店,我们明天再走也不耽误上班。 我犟道:“我不!我要跟他一起。” 我妈看了看我,脸色一沉,“你们……在一起了?” 要知道我妈很保守的,果然她将手中的东西一撂,冷脸道:“赶紧滚!” 我妈虽然让我滚,但我走的时候她又依依不舍地送了好远,我说:“妈,至于吗?我又不是出嫁走了。” 我妈戳了戳我,“小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害臊,就没有你这么自做主张的!” 我骄傲,没有点儿主张也追不到这么好的男朋友。 秋夜幽寂,周俞舟把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很符合我们愉悦的心境。 “俞舟,开心吗?” 周俞舟也有些膨胀,认真又得意道:“开心,娶到了全沂市最美最贤的女人,以后我来沂市要横着走。” 我哈哈大笑,“我爸妈收留你吃一顿饭,可没说要你当女婿。” “我觉得我已经被录取了,毕竟他们的女儿是我的了。” “你可别高兴太早。”我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亮了。我们才出沂市,我妈就打听到周俞舟的身份了,一顿消息轰炸。 我晃了晃手机,“看见没有?我妈后悔了,你快点儿把我送回去吧。” 周俞舟轻哼一声,“好不容易拐出来的,现在把你送回去,我就是傻子。” “俞舟,你太可爱了!” 我手指飞动,给我妈回了八个字,情有独钟,非他不可。 小时光 张子洋变怂了。 可能是因为他最近水逆得厉害,好不容易失之桑榆得之爱情了,姜静又离开了,他那不算弱小的心灵很是受伤。 “大哥,咱们能换个剧吗?” 我暼了他一眼,“不能!” 他双手抱头仰躺,长腿架在茶几上,悠闲得像皇帝他二舅,“行吧,不跟大哥抢了。头儿,怎么还不去做饭,饿死了!” 张子洋胳膊受了伤,裹着厚厚的纱布,但某次他跟我抢菜,不小心挣开了纱布,我看到他那细小的伤口,真的为纱布汗颜,他明明需要创可贴。 周俞舟走到他跟前,“起来,我教你做饭。” 张子洋学着我的语气,犟道:“我不!”然后,他被周俞舟单手拎起,一路押到了厨房,看得我哈哈大笑。 但张子洋真的太手笨了,大土豆被剁成小土豆,鸡蛋是和鸡蛋壳一起碎进碗里的,好浪费食材。 “起开吧,我来。”我看不下去了,想接手,谁知张子洋还很倔强,他说:“我不信切不好!” “行了行了,几点了,别闹了,你有空再练。”我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刀,他轻巧转身,我扑了个空,忽感眼前一黑,失了重心,差点儿跌倒。 “若若,怎么了?”周俞舟忙过来扶我,张子洋一脸惊恐,“大哥,我没碰你啊!” 我揉了揉额角,笑道:“没事,上次在我小姨家撞到头了,感觉撞出了脑震荡,时不时头晕。” 周俞舟很紧张,要带我去医院,我实在不想去医院,那个地方少不了要打针吃药。但周俞舟关切,我只得活蹦乱跳一下,证明自己没事。 然后,我和周俞舟退出了厨房,由得张子洋一人随意施展拳脚。他不像在做饭,像在打架,我摇了摇头,“这也太笨了!” 周俞舟笑道:“我看他要把厨房给我们炸了。” 在一阵锅碗瓢盆不正常的打斗声响后,张大厨的菜摆了上来。 “二位慢用,我撤了。” 周俞舟道:“站住!自己做的自己吃!”张子洋苦笑,“我请求原地自杀。” 鸡蛋炒鸡蛋壳,清炖小土豆浇酱油,张子洋真是个小天才。 我和周俞舟看着他吃,他筷子扎了两下,还是在找机会逃跑。周俞舟不说让他走,他走不掉,真动起手来,小弟还是要输给大哥。 第一次见张子洋这怂样,别说还挺萌的。 我说:“算了,我去重新做,反正这是最后一顿了,明天你也没法来了。” 张子洋问为什么,我看了看俞舟,笑道:“我们明天回新吴。” 周俞舟要带我回新吴见他姑姑,张子洋仰天长叹,“这日子没法过了,还要攒钱随份子!大哥,你看你们都这么幸福了,能不能别为难我了?” 有人敲门,是楼上的苏阿姨。 “小何也在啊,真好。小周,能帮我搬个东西上楼吗?电梯坏了,东西太重,我搬不上来。” 张子洋如获大赦,叫道:“我来!阿姨,我来!” 他们两个去帮忙搬东西了,我洗手进了厨房。之前周俞舟已经蒸好了一条鱼,粥还在煮,我很快炒了两盘青菜。 把张子洋的垃圾饭菜倒掉,我摆好碗筷,等他们回来开饭。室内灯光充沛,饭香四溢,阳台上的花静静眠,生活如此美好。 前两天我和周俞舟在商场买菜,几乎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去的。他们叫着老婆老公,甜蜜无比。我没有在意,但周俞舟听在了心里。 我抓了一把圆圆的小红豆,跟他说:“俞舟,咱们买些红豆煮粥吧,看起来还不错。” 周俞舟凑近叫了一声,“好的,老婆”,我抬头看他,他脸上带着笑意,眼睛里映着满脸欢喜的我。 那一声老婆叫的我心神荡漾,红豆从指间跳跃而下,此物最相思。 我们更加甜蜜地并肩走着,他说:“若若,我们这周末去新吴吧,见见姑姑。” 我故意不懂道:“什么意思,见姑姑做什么?” 他不知何时摘下来的小菜花,系成小圈,轻轻地套在我手指上,“就是这个意思。” 翠绿的西兰花显得我手指好白,我得意地动了动手指,“糊弄谁呢?” 他轻握住我的指尖,“等着,一定买只最好的戒指,能配得上我老婆的纤纤玉指。” 我嗔道:“你这人还叫上瘾了!法律可不承认。” 他说:“我爱你,无关法律。” 指间的西兰花凉凉的,我心里却很暖。佳韵和方涵在一起多年未结婚,我以为我和周俞舟也会这样。两个人相爱,重要的是找到最舒服的状态。 但如果周俞舟现在就想娶我,想和我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我自然也很憧憬。 我早早准备好了明天去新吴要穿的衣服,还有要带的礼物。 姑姑早年寡居,独自养育了儿子刘雪松和侄子周俞舟。现和儿子儿媳一起生活,家里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孙子桐桐。 一家子人,每个人的礼物都要带着,我准备再检查一遍时,突然,一声巨响,吓得我一个激灵。 我抓过钥匙去了楼上,事故现场的确是苏阿姨家。她下楼去买东西,苏大叔睡着了,锅里煮的粥漫了出来,引发了小爆炸。 别人都没事,苏大叔依然睡着,只有张子洋神情呆滞,周俞舟说因为他离得最近,耳朵肯定要响好几天了。 周俞舟刚说完,张子洋委屈巴巴地抱着他的胳膊,“我再也不进厨房了,我要跟你们去新吴。” 周俞舟嫌弃地推开了他,我有些担心,“要不要紧啊,不然去看看医生?” 周俞舟带我下楼,说道:“不用管他,皮厚着呢,这几天特别欠揍。”他的心情我很理解,本来甜甜蜜蜜的二人时光,张子洋很是碍事地插进来。他不工作,有的是时间跟我们耗。 我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张子洋这么粘人。” 吃过饭,张子洋非说听力影响了一切感官,需要人护送他回家。他就算脑子被炸了,也不会如此腻歪,我知道他有话想跟周俞舟说。 “下不为例!”周俞舟拿了钥匙,张子洋快步跟上。 我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佳韵给我发的拼单链接,她已经等不及了,打电话问我,“若若,怎么还不点?今晚十点之前下单,明天还能到货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想用那个,还是换以前的吧。” 佳韵咦了一声,继续怂恿道:“姐妹儿带你发现新世界,不好吗?哎,对了,你不是快到了吗?试试,你用习惯了,真的很好的。” 佳韵在那边暧昧地笑,我红了脸。突然想不到上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了,某个想法闪现,惊得我掉了手机。 佳韵还在电话那头催促,我捞过手机答应了她。 许是周俞舟太宠我了,我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心里经不住事,想到某处了,就胡思乱想起来。 零碎细微的反常都被放大,不仅没有心情玩手机了,最后还忐忑不安的。 我索性起身把明天去新吴要带的东西检查了一遍,翻到送给桐桐的玩具汽车和小飞机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小孩子很可爱,他们是上天送来的小天使,求之不得,哪有害怕担忧的道理? 夜静静的,月光清淡,我依在窗口,远远地看到周俞舟回来了。 渝州 我们出发得早,十点半就到了新吴,阳光清丽,岁月静好。 我跟着周俞舟问姑姑好,表弟刘雪松笑道:“嫂子好。”我羞涩一笑,姑姑拉了我进屋。 周俞舟姑姑跟我妈不一样,我妈一看就是那种没主张心特软的人,而周俞舟的姑姑是个心有成算而不宣之于口的聪明人。 她和善,会说话,很值得人尊敬。 “若若,你比照片里的还好看,我们俞舟真有福气。” 我莞尔一笑,“遇到俞舟也是我的福气。” 姑姑很满意,还带我看相册,里面有很多周俞舟小时候的照片。 “那个时候,虽然穷,日子过得有点儿苦,但我还是喜欢给他们照相,留着这些纪念,现在时不时翻看,若若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姑姑心性坚韧,很会生活。 我看着周俞舟青涩的小模样,舍不得挪开眼睛,他每张照片都在笑,一看就是个顽皮孩子。 我还记得吴星宇给我讲周俞舟的过去,说他是最跳脱的一个,果然如此。 那些关于周俞舟成长的阳光瞬间让我迷恋,我问:“姑姑,我可以拍个照吗?” 姑姑将相册放我手里,笑道:“喜欢哪一张就拿去,我抽屉里还有。” 我翻到周俞舟的班级照,发现他的名字标注的是“周渝州”三个字,不禁问道:“姑姑,俞舟的名字怎么是这两个字?” 姑姑看了看,“是这两个,没错啊!哦,看来他还没告诉你,他妈妈是文化人,给他取的名字就是那句思君不见下渝州里的,他后来才改了的。” 我想起周俞舟过生日,我用果酱在蛋糕上写的那一行诗,竟然正打正着。我真的撩到他了。 周俞舟和刘雪松在那边聊天,我一看他,他放佛心灵感应到了,很快转头看我,相视一笑。 姑姑见状,十分欣慰,她说:“我替俞舟愁恼多年,常常想着,俞舟再遇到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若若,今日一见,就是你了。” 我也开心,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可,就差一道程序,我和周俞舟将开始崭新的、充满幸福和爱的生活。 我这个人不能太得意,一开心就有点儿原形毕露。我想表现一下,刚进了厨房,就打碎了盘子。 周俞舟闻声进来,我苦着脸看着她,他说:“没事的。” 姑姑看了看我,问道:“若若是不舒服吗?”我摇了摇头,刚才确实有些眩晕。 “可能是路上累了,俞舟,让若若回房躺着休息一会儿。” 周俞舟带我回了卧室,房间里陈设简单,床单被褥很整洁,有淡淡的清香。显然是姑姑整理过了,而且她给我看的相片大多数是周俞舟的,姑姑想得很周到。 “俞舟,我给你丢人了。”我抱着周俞舟撒娇,他说:“没事的,大不了得会儿咱们去超市买新的盘子,更好的,更大的赔给姑姑。” 我好笑道:“你正经点儿!” “是谁先不正经的?”他的脸覆了下来,还没亲到,听姑姑在外面叫道:“俞舟,把这些果汁拿给若若喝。” 周俞舟轻咬了我一口,才出去,我踮着脚跟着他,贴在门上听到他和姑姑的对话。 “我看若若刚才可不是简单的失手,俞舟,她是你的人了,你多留意些,可别......别像晓如那样,健健康康的,你们才能有个家,你好了,姑姑也就放心了.......” 姑姑事事洞明,我心中一惊,没有听到周俞舟的话,便退了回去。 我确实是头晕才失手的,上次在我小姨家撞头,后遗症也太严重了吧。 又一次发现自觉很怕死,这次不是怕还没吃够、玩够、还没遇到爱情,而是怕到不了我和周俞舟幸福的明天。 爱让我惜命,从此,我要绕着窗户走了。 周俞舟端了一杯果汁来,我没有接,他以为我是要他喂我。我摇了摇头,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双手抱着他,“俞舟,我不太舒服。” 他挨着我坐了下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别怕,我们去医院。” 我说:“我们回去再说吧,别惊动姑姑了。” 他抱了抱我,“姑姑疼你,没事的,我们这就去医院。” 我知道他很紧张,他经历过一次,格外担忧。但我认为没那个必要,况且,我刚才晕过一次,现在精神好得很。周俞舟拗不过我,只得等回宜市再说。 我问:“张子洋是不是找你有事?” 他知道我猜到了,便道:“有件事情,我们可能要离开几天。” 我继续偎在他怀里,“俞舟,无论你去做什么,答应我,一定保护好自己,我宁愿你贪生怕死,也不要你去冒险。” 他抚着我的背,“放心。我不在家,你要好好吃饭,不准偷懒,亏待自己。” 我笑道:“我才不会呢,我拿着你的卡去宜市最好的餐厅消费,去买最好的。” 他点了点头,表扬道:“这样才对,有钱难买我老婆开心。” 我嗔道:“瞎说什么?也不怕姑姑笑话。” 他说:“叫声老婆也要偷偷摸摸的,看来我得抓紧去买全世界最好看的戒指。” 我笑了,端了果汁喂他,他不爱喝这些酸酸甜甜的,我乐得喝了个干净。 周俞舟还有事情,我们吃过饭,略坐了一会儿便走。姑姑很是不舍,“俞舟这工作也太忙了,是不是别人看你实心眼都把活儿扔给你了?” 周俞舟笑,我说:“姑姑,你忘了,他是大哥,才没有人扔活儿给他的,都是他主动的。” 姑姑又心疼又好笑道:“若若,我是管不了他了,这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说:“保证完成任务!” 我们还没到宿山,张子洋就等不及了,打电话来催。周俞舟说想先带我去医院,张子洋便问我怎么了。 我接过电话,“我好着呢,你在哪儿先等俞舟吧,我们再过半个小时到。” 周俞舟不肯,他不太想念张子洋,但我必须支持他的工作,十分深明大义道:“检查也不能当天出结果,你跟他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告诉你的。” 我气色好得很,不像生病的样子,他说:“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内心有点儿激动,隐隐感觉到了,便试着问道:“俞舟,桐桐好像跟你很亲,吃饭的时候还非要跟你坐一起。” 他点了点头,笑了,我想到晴晴也很喜欢他,他一定也很喜欢小孩子。 我还没有再问,他先说道:“若若,今天桐桐给我讲了好多好玩的,我突然想到我都没有好好带你玩过,等我回来带你去游乐园、海洋馆玩。” 我失笑道:“你是把我当女儿养吗?” 他认真道:“我不需要那么大一家子人,我只宠着你就好了。” 他还说:“等我回来,咱们换新房子,然后结婚,永远不分开。” 他神色向往,我觉得他遗漏了一部分,不知是刻意还是没想到。我半晌没有再说话,他问:“怎么了?” 我撩了撩头发,“突然想到我没有存款,结不起婚了。” 他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若若,你太可爱了。”我看了看他,你也可爱。周俞舟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事情有点儿麻烦了。 止损 从新吴回来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到了医院我有点晕,一个很直接的问题摆在面前,我要挂什么科室的号? 医院里都是消毒水味,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和神色压抑的病人走来走去。我犹豫了半晌,还是不叫张莹了。 成年人了,没什么不能面对的,还是自己拿主意得好。 等待区大都是年轻夫妻,他们坐在一起甜蜜地揣测讨论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显得有些异类。 我反应过来得有点晚,如果我不去检查脑子是否被撞坏了的话,不是可以自测吗? 我重新戴好帽子和墨镜,走到人少的地方。对面光滑的墙壁犹如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着一个人。 赵叨叨手里抱着一束花,从我背后路过。他头发梳得整齐,腰身挺直,方方正正地走着。 赵叨叨的走路姿势、跨度很有特色,直、步距平稳,不像我走路东张西望的,所以我跟着他,他也没发现我。我闲着没事,想看看赵叨叨这束花是送给谁的。 他一直向左走,穿过三楼的空中花园,去了住院部。他一个人上了电梯,数字变到8时,电梯又降了下来。 无比幸运,我到了八楼,一转弯就看到了赵叨叨,他还在走廊里徘徊。 他嘴角紧抿,神色沉重,到了病房门口,又勉强挤出笑容来。 他捧着花进去后不久,我听到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想见你,你走!”这个声音很年轻,饱含着对赵叨叨的嫌弃。 赵叨叨说:“我知道你很烦我,但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而我恰好是最有义务照顾你。” 我听着赵叨叨字正腔圆的话,不由得好笑,有他这么讨好人的吗? 既然是赵叨叨的私事,我不便再听,我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到病房里一声尖锐的破碎声,接着是赵叨叨的叫声,“啊?你做什么,你别做傻事,医生,医生!快来人呐!” 又一阵撞击破碎声,赵叨叨在里面大叫,很慌张的样子,我忙跑到护士台,“你好,815病房有情况,快!”两个护士跑了进去,我又去叫了医生。 很快,赵叨叨被推了出来,病房里是女人的哭声和医生护士的安慰声。 电梯久久不来,赵叨叨却越来越近了,我向楼梯口溜去,就差两步了,背后一个霹雳,“何若,过来!” 完蛋了!我摘了帽子,回身笑道:“领导,好巧啊,你也在啊?” 赵叨叨神色果然不好,“你都听到了?” 我一脸茫然,“啊?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 赵叨叨哼了一声,“接着装!”他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肩,气势逼人,我有些窘迫地站着,有种要被杀人灭口的恐惧。 他示意我坐,我便坐了。我和他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走廊,不过这节走廊通向楼梯口,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她是我太太。”赵叨叨语气稍缓,我诧异,“你结婚了?” 一直以为赵叨叨万年单身汉,没想到人家早就结婚了。 赵叨叨不屑道:“我有必要向你们几个小姑娘汇报我的婚姻状况吗?整个检察院,姜静,柳言言还有你,何若,你们三个可是娱乐八卦先锋。” 我不服气道:“我才没有!” 赵叨叨说:“你是话不多,但你是话题制造者。” 我承认,遇到周俞舟之后确实给大家贡献了谈资,但那又不是我想的,谁愿意没事天天被人关注和不着边际地讨论。 赵叨叨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说道:“就不说你和周局长的事情了,就说你之前那个男朋友,叫什么林风的,接连三个经济犯罪的案子,他都是诉讼代表,三次开庭三次有他。”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再说了,他都去上海了,那些人就是故意拉他回来参诉的。” 林风太不争气了,他上次很冒失地去找我,被我赶出门后,一个月内三件案子,他都涉案其中。 听说他之前跟人吹嘘他女朋友,也就是我,各种夸夸其词。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傻,搞得每次涉及诉讼,他就被扔出来挡在前面。 赵叨叨知道我不服气,他又道:“还有上次,前市长助理刘江的儿子送你花,被你扔了垃圾桶的事,害得人家绝食了好几天。” “他哪是送花给我,他是在侮辱我!”那个翻船的刘助,他儿子更是混账,喝了点酒就发疯,在公众场合骚扰我。 刘江为了帮儿子打掩护,竟然谎称他儿子心仪我已久,又顺手给他儿子安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痴情人设。 这些事情都太反胃了,我投降了,我说:“领导,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跟任何人说什么的,你放过我吧。” 赵叨叨笑了,他竟然笑了,我眼前一阵黑线,什么人呐! “我说过你很聪明。” “别,我是个蠢人,哪能和您的高智商高情商相比?”我以后见了赵叨叨绕道走,领导果然是领导,我只适合做小兵。 赵叨叨停顿了几秒,突然说道:“我太太她前几天做了人流手术,你也听到了,她状况很不好,情绪非常激动。” 我心中一惊,“人流?” 赵叨叨说他们没有计划要孩子,但他太太怀孕了,他不想要,他太太坚持。两人发生了几次口角,赵叨叨才妥协。 只是,产检时发现胎儿不健康,赵叨叨又动摇了。他想优质生育,他太太骂他冷血,情绪激动下摔了一跤,胎气大动,被迫引产。 我听得心里发寒,很不留情地指责道:“本来是好事,被你弄成这样......” 赵叨叨摊手,“我也很后悔,我太太现在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她本来就是个特别执着的人,医生说她情绪变化太大,出现了精神抑郁的现象,我刚刚还没碰到她,她就那样了。” 我想了想,问道:“那我替你进去看看?” 赵叨叨打了个响指,说道:“聪明何,快去。” 赵太太很漂亮,即使她一副病容,也是病西施的好模样。我觉得在哪里见过,护士告诉我,赵太太是某电台女主持,哦,那就对了,在电视上见过。 赵太太符合我想象中的赵叨叨妻子的形象,漂亮、优秀、很会接人待物,眼神里隐隐透着股要强。 赵太太不见赵叨叨,情绪还算正常,我虽然是空手来的,但她以为我是她的粉丝,对我很客气。 我酝酿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了,最后有点儿傻乎乎地说道:“他知道错了,知道对不起你,你要好好保重,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赵太太看了看我,知道我是赵叨叨的传话筒了,她神色变了,厉声道:“你有孩子吗?你知道做妈妈的感受吗?他从来不曾心疼过,好像那不是他的孩子,他是冷血动物,我受够了。” “因为他要照顾你啊。” 赵叨叨理性得有些欠揍,我也挺想打他的,但不能否认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我说:“如果他也消沉,又怎么好好照顾你,带你走出这个痛苦?你是怪他没有和你抱头痛哭一场吗?其实,他哭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赵太太冷哼一声,“这位小姐你可以出去了。” 我“哦”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回去,“赵太太,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就再给他一个机会把。你既然嫁给他,当初和现在都是清楚他的品性的,他是不年轻了,可是这些事情他也是毫无准备地就面对了。他不是罪无可恕,说起来也不全怪他,是你们没有尽早沟通好。但如果你想离婚,那就快刀斩乱麻,别再折磨自己,及时止损,永不回头。” “及时止损?”她若有所思,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前面说了那么多,她都不为所动,竟然记住了这几个字。 端倪 赵叨叨还不知道我可能把事情办砸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跟我道谢。我心虚道:“不客气,你去照顾你太太吧,我下去就走了。” 赵叨叨这才腾出了心思打量我,“刚才没问你,你怎么在医院?” 我说陪朋友来的,他恢复了智商在线状态,明显在思考,我又忙道:“领导,我有个建议!” 他示意我说,我说:“我觉得你太太更多的是焦虑。她很漂亮,又是主持人,很在意容颜,她现在元气大伤,气色不好,不太想见人。你看你,来看她还打扮得这么齐整、郑重,她心里难免不平衡,会以为你不在意她。还有,她也有三十岁了,年龄对女人来说很有杀伤力,她可能也在担心还会不会有孩子。焦虑、伤心,而你还不会哄人,她当然又气又恼,情绪失控了。” 赵叨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继续道:“你爱她,但别逼她,你们都需要静静。你可以每天都来照顾她,但最好别让她看到你。让她感到你对她的好,你们有距离,但你没有离去。还有,别买花了,容易让美人感伤容颜。” 我和赵叨叨都觉得我说的很对,果然局外人才能看清局势,有生之年还能指点赵叨叨一次,这趟医院来得值。 “聪明何,等着我请你吃饭!”赵叨叨亲自给我按停了电梯,我跟他摆手再见,微笑道:“祝你们幸福快乐,心想事成。” 赵叨叨很难得地对我点头微笑,放佛我们建立了盟友关系。 赵叨叨爱给我出难题,比如上次让我一个人去安抚战斗力爆棚的老太太。他总有招整我,说几句话就能让我写了一万字检讨。对姜静她们,他最多批评两句,不会如此,当然,也不会带着她们冒着大雨去吃大餐。 总之,赵叨叨给我的感觉就是看得起我才欺负我的,他要是想做好人,人还是挺不错。 我回到门诊部,人依旧很多。整个流程我清醒又昏沉着,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知该因绵软而愉悦,还是因不得发泄而愁闷。 化验单出来的时候,那些专业术语和数据我自然看不懂,但确诊怀孕四个鲜红的字我还是认得的。会不会有人跟我放错血管,或者化验结果出错了?我总是在重要时刻脑补各种不可能,大概心里还不太想接受。 单子上面写着孕36天,我推算了一下,确定是在仙乐镇那回了。 那天早晨我醒得很早,我说去抓人,周俞舟看我精力十足,拉着我温存了一下。就那一次大意了,没想到,竟然就中招了。 我不辨东西地出了医院,抬头见湛蓝的天空飞过几只小白鸽,轻盈而去。 周俞舟说今天上午就给我打电话的,但已经快中午了,他的电话都没来,可见事情并不顺利。棘手、危险,可他责无旁贷。 我没有定义自己的心情,只是一直在揣度周俞舟的心情,惊喜?惊吓?要知道他昨天还说要带我去游乐园和海洋馆,这么充满童趣的地方,他都没想到某天,或许他可以带着他的孩子去。 我觉得他应该开心,他本来就是要和我结婚的,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岂不圆满?但我又担心,他会和赵叨叨的反应一样,我绝对受不了。 都说女人的心七窍玲珑,不易捉摸,但我觉得男人也并不是很大条,他们只是不展现出来而已。很多时候他们会隐藏甚至让自己忽略真实的情感,所以我很不确定周俞舟的想法。 他是要娶我,但自从我们上次闹别扭之后,我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恋爱和结婚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突然多了个孩子。 我托腮凝思之际,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蓝诗禾。 她穿着白色毛绒大衣,编着仙女辫,神色不好,但依旧风姿迷人。我坐的位置靠窗,她没有看到我,径直进了里面。 蓝诗禾的出现并没有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搅动着杯子里的鲜果汁,继续神思。 奇怪的是,蓝诗禾只进来一小会儿便走了,她走得急,大衣都没来得及穿上而是拿在手里,像是在摆脱什么,刚才和她坐在一起得男人跟着她。 我从窗子里瞥见街对面走过来两个男人,也朝蓝诗禾走去。事情有点儿不对,我抓起包跟了出去。 和蓝诗禾吃饭的那个男人很年轻,瘦瘦高高的,带着副眼镜,看起来像是学生。 蓝诗禾边走边对他轻斥道:“你别跟着我了!我不会帮忙的!”显然,她只顾着撇开那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同伙。 光天化日,人车交织如流,我倒要看看这三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蓝诗禾没有开车,她站在路边拦车,那三个男人慢慢缩小了包围圈,六只眼睛目标明确地盯着她,她这才发现是三个人。 “你们……我说过了,找我也没用!” 蓝诗禾人美,就是警觉性太低,她发现自己被包围竟然一点儿动作都没有,由得那个男人近前。 我看到那个男人一直插在兜里的手也在慢慢动作。 “蓝小姐,真巧啊!”我叫住了蓝诗禾,那个男人已经露面的手一滞,又快速落了回去。 他看了看我,双眼狭长,神色不善。其他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散开了。 “何小姐?”,蓝诗禾见了我第一反应是蹙眉,惊讶,但我笑意盈盈,“跟我来。” 她看了看那个人,又丢下一句话,“李维你别再纠缠我,没用的,好自为之吧。” 我走得不快,蓝诗禾跟了上来,“何小姐,刚才谢谢你啊。” “都说美的最高境界就是美而不自知,蓝小姐便是了。你单身一人,不该和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吃见面吃饭。他刚才手里有东西,脏药、刀,亦或是其他,总之,危险。” 蓝诗禾神情一怔,向后看了看,心有余悸。我自知不敌,只能提前发声,要是换作姚诺一肯定能抓个现行。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蓝诗禾才低声道:“那个人是我的学生,我没想到他这么大胆。” 蓝诗禾一直在校园里,她所在的环境,青春纯粹,白月光似的,也难怪她警惕性低。 那人约了蓝诗禾出来,我估计要是蓝诗禾和他吃了饭,已经栽了。她没吃,那人还不死心,追到大街上就要动手,如此偏激,想来不会罢休,我觉得蓝诗禾很有必要启动安全预警。 我不过问她们师生的事情,只提醒了一下,“他今日没达目的,不会放手的,你最近留意点儿,有什么情况就报警,别心软。” 蓝诗禾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 “或者,你可以去找许先生拿个主意,他是个有办法的。” 蓝诗禾脸色微变,看着我,“你……你都知道了?” 我笑了笑,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场有心栽花花不开的爱情,许凌辰自己说爱是天意,所以他后来也没再帮蓝诗禾安排了。 一个很魔鬼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我竟然和许凌辰有了共鸣。 我走出几步远,蓝诗禾又叫住了我,我转身看她,她长发微动,笑意如波,“谢谢你。” 我知道这句谢谢跟刚才那件事情无关,果然她轻然上前,“就刚刚,某个瞬间,我突然发现你的确比我更适合他,所以,我祝福你们。” 她在感谢我的出现,感谢我彻底断了她对周俞舟的念想。我忙道谢,得到情敌的祝福,宛若得到全世界的赞美一样让人飘飘然。 蓝诗禾一如初见时大方得体,说道:“如果何小姐有空,陪我去趟公安局吧。” “俞舟不在。” 她笑了,解释道:“他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不会再找他了。我是说,我要找警察同志反映情况,但现在是周末,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 我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答应了她。 好怂 值班的是周珏,他比方涵还年轻,但并没有显示出年轻小伙的活力来,一直打哈欠,后来觉得不好意思了,又努力憋住,脸鼓得圆圆的,样子有点儿滑稽。 我给蓝诗禾倒了杯水,对周珏道:“去洗把脸?”周珏睁大眼睛,坐正身子,“没事,刚刚是午睡还没醒。蓝老师有事的话,就说吧。” 蓝诗禾讲述了她的几个问题学生的情况,那个叫李维的,他的气质和一个人像,阴冷、傲慢,有恃无恐。 那人消失了有段时间了,但我知道他还会回来的,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一时又想到周俞舟和张子洋,有些担心。 周珏详细做了记录,说道:“蓝老师,放心,我们会尽快安排人地做调查的。建议你提高警觉,多注意安全。” 蓝诗禾道谢,她一走,兢兢业业的周珏一秒又颓在了椅子里。 我又起身给他倒了,“我今天见那个学生了,确实很危险,你打算交给分局的人去查?” “查啊,必须查!你都不知道最近这些学生有多不安分,有几个染了毒品进去了,还有几个逃了,在抓。” 他说完就开始打电话,我坐了一会儿,也该走了,走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昨晚干什么了,困成这样?” 他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昨晚被姚姐折腾了一夜!” 嗯?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也反应过来了,这句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小伙儿脸红了,“不是,是姚姐跟人打架,找我充当她小弟的,折腾了一夜。” “打什么架?”我心想,姚诺一太惨了,小弟都要找人冒充。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跟一群高中生打群架。” 周珏说姚诺一自请帮刑警大队的人抓逃犯,她潜进网吧两天就不知道怎么跟几个网瘾少年结怨了,对方约架,姚诺一英勇应战。 周珏不肯,拉了姚诺一走,谁知那几个学生不依不饶的,追了他们大半夜。 周珏回顾昨夜,又羞耻又心痛,“你能想像我们两个警察被一群学生追打了一夜的怂样吗?” 我忍不住笑了,姚诺一跟我同龄,但她丝毫没有褪去小姑娘那种闹腾的灵魂,爱吃爱玩,小太阳般热烈地活着。 “她人呢?你不怕她再去打。” 周珏道:“随她吧!我在,我当然不会让她犯错误,可我也不能时刻跟着她吧。她哪儿还有半点儿警察的影子,昨天那帮人追着我们问是哪个学校的,好丢人的说!” 周珏说因为周俞舟和张子洋不在,姚诺一格外跳脱,她哪是在帮忙抓人,根本是借机玩乐。但我觉得姚诺一自有盘算,毕竟这段时间有些学生挺不安分的。 自从那个叫于尧或者该叫程历的人来了宜市,案件多发,连学生都没法好好学习了,干扰教育事业的进程,这个锅我一定要让他背上。 下午四点,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周俞舟的电话。“在睡觉?”他听出了我嗓音含糊,我揉了揉眼睛,还是很懒很困,“有些无聊就睡了一会儿,你怎么才打电话?” 他说上午手机没信号,又问我去医院了没有,我想了想,还是先不告诉他了。 “没事,就是胃里不太舒服。看来以后要听你的话,不能吃生冷的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后天。别的没有再聊,毕竟电话里不能说什么。 我睡了一个下午,打完电话又睡了一会儿,天色擦黑,我懒懒的,不想动手,决定出去吃。 出去吃的意思就是去紫薇公寓蹭饭,佳韵口味清淡,我以前不喜欢吃,但现在又想吃她做的那些精致可口的江南菜了。 路况有些堵,好在没多远了,我索性弃车步行。我刚从停车库出来,就看到了姚诺一,她一个人,我叫了她,她跑了过来。 她散着头发,撸着袖子,满头大汗,像是捞鱼回来的。 我问她,“你又跟人打架了?” 她眼睛转了转,问道:“你不会跟我们头儿告状吧?”我笑了笑,你猜。 我们还没说两句,追姚诺一的人就来了。七八个年轻小伙,手里还拿着家伙。 姚诺一回头一看大叫不好,“他们搬的救兵来了,打不过,快跑吧!” 她手劲大,拽着我就跑,我忙叫道:“喂,你拉着我跑什么?又没有人追我!” “哦,对!”姚诺一刚松手,那些人的叫嚷声就到了,火烧眉毛了,她又拽了我一起逃命,“走吧,他们看到我和你说话了,要是把你揍了你,我怎么交待?” 姚诺一抓着我跑进了商场里,我觉得我们随意找个地方躲一下就行,真的没必要跑到三楼的露台,再往二楼跳。再说了,附近就有巡逻的警察,难不成看着他们群殴? 姚诺一慌张逃跑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质疑道:“你不是很能打,能和张子洋打平手?” 姚诺一答道:“我说的是曾经张子洋双腿废了,躺在病床上,我和他打了个平手。” 我:“.......” 姐妹儿说话这么省略,真的好吗? “张子洋多厉害,十个人都打不过他,人家可是孤身炸毒贩老巢的大英雄,能是轻易打败的!哦,打得过他的就是你男人了,所以他是局长是大哥!所以,我只是个扫黄的,但我很骄傲!” 骄傲的姚诺一拉着我往下跳,两米多高的落差,我下意识地护住小腹,抓紧栏杆,“我不跳!” 那个瞬间,我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了,说什么我也要这个孩子。 姚诺一见我不跳,她也不跳了。她扎起头发,掰了掰手腕,活动着筋骨,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那些人追上来的时候,有些奇怪,互相看了几眼,大概在想要不要连我一起揍。 气氛僵持又沸腾着,姚诺一伸手想将我往后推,她推了个空,因为我已经很退后了。她给我递了个眼色,很自信,但我已经不相信她了,我很怂。 姚诺一挑衅地勾了勾手指,那些人从跟着我们追到这里就一直没说话,作势开打。 “何若”,我循声看过去,灯光乍泄的转口处,宋尤明英雄一样地出现了。 刚在商场里我就瞥见他了,没想到他跟了过来。那些人已经到了跟前,宋尤明也是反应快,二话不说冲了上来。原来他是会打架的,并且身手不错。 有人赶在前面出手了,姚诺一奇怪道:“这男的谁啊?” “金刻的大律师,宋尤明。”我说。 宋尤明双手按住两个,又一个扫腿绊倒了三个,可以说很厉害了,姚诺一眼睛发光,目不转瞬地看着宋尤明,激动道:“宋尤明,我喜欢。” 那几个学生没有招数,只是一通乱打,宋尤明虽然会打架,但有些招架不住那么多人。 有人从背后偷袭他,他还没回身,那人已经被扔出去了,姚诺一出手了,喝道:“闪开,误伤了我可不负责!” 月黑黑,风悄悄,我和宋尤明呆呆地看着眼前上演的武打戏。 姚诺一动作轻盈,游刃有余,她那小拳头看着没有杀伤力,但一拳打下去,中拳之人应声栽倒。她左一脚右一脚,几个人都没逃过,摔得四仰八叉的。 姚诺一刚刚好怂的样子都是装的,她绝对能和张子洋打平手。 那几人毕竟年轻,不经打,骂了几句连滚带爬地就逃了。 “王八蛋!”姚诺一捡起地上被打掉的几只鞋子掷了过去,她一扔一个准,然后哈哈大笑。 宋尤明衣袖的扣子开了,也顾不得整理,侧脸问我,“这丫头是谁啊,这么厉害?” 我看了看姚诺一,又看了看宋尤明,突然来了兴致,便道:“姚诺一,颜值高,又能打,人气最高的警花,全宜市找不到第二个了。” 宋尤明闻言,嘴角轻扯出笑意。 无常 月黑雁飞高,怂到无处逃。 我对宋尤明说道:“你不是喜欢不作的吗?我从来没见过比姚诺一更真实不作的了。” 姚诺一出手之前,把大衣扔给了我,她现在只穿着件白色修身毛衣,深蓝色紧身长裤,好身材被勾勒得一览无余。 虽然最后扔鞋的行为有点儿毁形象,但之前的动作真是潇洒连贯,美不胜收。 宋尤明比我会欣赏人,男帅女靓,如果成了,也是让人嫉妒到发狂的一对。 我想,今天也不是只有惊险和意外,还可以牵牵红线,成全别人的风花雪月。 宋尤明听了我的话就不明所以地笑着,姚诺一拍了拍双手的灰尘,很是得意。她过来拍了拍宋尤明的肩,“老哥,身手不错嘛!” 姚诺一自来熟,宋律师更不会怯生,他含笑道:“比你差远了,今天真是开眼界了,姚警官巾帼不让须眉。” 姚诺一把大衣穿上,好说话道:“没事,我不会嫌弃你的,毕竟如果我因为一个人打架太菜就嫌弃他的话,整个宜市没有几个是我不嫌弃的。” 我,宋尤明:“......” 宋友明看到那群人追我们,就赶过来帮忙了,也算是很仗义了。我们三个在露台上说着话,其乐融融,要下去的时候,姚诺一随口问了句我和宋尤明是怎么认识的,宋尤明说:“相亲认识的。” 他们律师善于活泼气氛,不曾想这次弄巧成拙了,我还没有说话,姚诺一便动手了。 我也没想到姚诺一脾气那么爆,对周俞舟那么忠心,宋尤明没留意,被她前后连摔三次,按倒在地。 我上前去拉,姚诺一摁着不松手,“敢挖我们头儿的墙角,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宋尤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吃力地抬头,颤巍巍地对我道:“何若,我必须解释一下,我说的是不作,不是彪悍。” 宋尤明仗义相助,没被那群学生打,倒是被姚诺一教训了。 问及彪悍美人姚诺一为什么要跟一群学生牵扯,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我想打入他们内部,混成这一带的大哥。” 这个追求清新脱俗,我和宋尤明面无表情,不敢提意见。 既然遇到了,三人就坐下来吃饭。但菜还没有上齐,宋尤明就先结了帐离开了。他平时挺讲究外表形象的,这次被姚诺一摔倒在地,衣服都皱了,自然要先撤了。 “这人还挺实在的。”姚诺一看着宋尤明的背影,色眯眯的。 “既然喜欢,刚才还下那么重的手?” “感情都是靠打出来的。”巧了,这句话小四哥路博也说过,但人家说的是兄弟感情。 我问她,“你都把他吓跑了,还怎么培养感情?” 姚诺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真的啊?”她才反应过来,宋尤明和她那些哥儿们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很快能想开,手一挥,颇为洒脱道:“算了,他要真是这样就被吓跑了,就这胆量也不配做我男朋友。” 姚诺一又问我是不是和宋友明认识好久了,很了解他,我没多想,就答道:“没有,才认识两个月而已。” “好啊,脚踏两只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渣何!” 我心中一惊,好怕姚诺一摔我,幸好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们警察讲话看似随意,不定哪句话就在套话。姚诺拿住了我和宋尤明相亲的把柄,跟我约定互不告状,看来周俞舟还是很有大哥的威望的。 之前周俞舟跟我说,他宁愿出去打架抓人,都不想坐在办公室里写长篇大论的报告。 他平日里比基层的同志都忙,像抓捕、搏斗这样高危险的事情他每次都参与,丝毫没有局长的富贵架子。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凭实力说话的,自然人心所向。我替他骄傲,尽管心里很自私地想,宁愿他会逃避一些。 菜上齐了,姚诺一撸着袖子开吃,她永远都是胃口很好的样子。我们边吃边聊,我问她为什么要跟这群学生较劲,她说:“你不知道,现在这些学生,高中的欺压初中的,大学的又管教高中的,拉帮结派,大哥小弟的不学好,今天就算没有你,我也打算揍他们几个的。” 那些学生小团伙平时偷、骗、还划分势力范围,动不动打人,更可气的是他们还欺辱女学生。最近他们尤其过分,姚诺一看不过,出手教训一下。 我怀疑,“真的只是这样了?”姚诺一看了看我,一副你猜的表情。 今天蓝诗禾说她那个叫李维的学生,因学分没修够,延毕了一年,他最近两个月才变的,喝酒抽烟,与社会不明人士勾连,还放贷收贷,打架挑事,因为严重违反校规被处分了,想找蓝诗禾求情。 蓝诗禾该做的已经做了,实在不想跟他纠缠,所以就有了今天那一出。 我想,李维已经放飞自我了,他不是想找蓝诗求情,很有可能是拉蓝诗禾下水。蓝诗漂亮有魅力,利用她能祸害更多人。 期间,蓝诗禾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他说爸妈都在国外,回不来,他有一个叫什么明哥的,能代表家长跟我谈谈,我一听就走了.......” 明哥?自然不会是刚走掉的宋尤明,我即刻想到了陆明。 上次我们在医院闹了不愉快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但他还没有离开宜市,依旧不工作,生活所需的费用来源就值得怀疑了。 之前周俞舟提到过一次,说陆明不务正业,警方已经注意他了。 陆明差不多与世隔绝了十年,在宜市还不能很快就发展出关系网,从年轻不经事的学生下手,倒是个办法。 但姚诺一似乎还不太想把战场从未成年世界转移到成年人世界。 “那群学生在商场都敢追着你打,可见心性单纯,藏不住事,他们是被利用的,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你不如查这两个人。” 姚诺一突然就笑了,对我说道:“竟然把蓝老师都牵扯进来了,那个,你知道吗?其实蓝老师是我们头儿的……哈哈,反正她被你打败了。” “说正事呢!”我正色道。 姚诺一吐了吐舌头,“你们的故事不劲爆也不精彩,我还不想说呢。” 我:“……” 姚诺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很怀疑。 我叮嘱她一句,万事小心。姚诺一嬉笑,“还行,只要把他们身后的败类给揪出来,这些学生还不能翻出什么波浪。” 又是一场敌暗我明的较量,但姚诺一这个卧底做的,如此大张旗鼓,别开生面。 我们吃完饭,我开车送了姚诺一到一家健身馆楼下。 “你还有必要健身?”我真的日常羡慕姚诺一的身材,太完美了。 姚诺一嘿嘿笑道:“当然不是,我来玩的,有好玩的,若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我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不拖姚女侠后腿,你保重。” 天黑了,落了阵雨,空气凉湿。宜市只要下雨,必定会堵车。 我被困在长长的车阵里,寸步难移,无聊之际,瞥见不远处竟然是梁小如的那家咖啡店,如你光年。 我还没有当面告知梁小如,于尧不是好人,但我想她已经知道了。 几天前,她在朋友圈里发她在北京参加画展活动的照片,我注意她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换了。她一向潇洒,很可能已经不动声色地割舍干净了。 雨打车窗,冰凉碎溅。我又想起那天,大雨淋漓,周俞舟、我、程历在如你光年相遇的情景。 咖啡、玫瑰花、绿萝兰和水晶灯,不过大半年时间,我们的关系已大变。 我缠着周俞舟,终于等他爱上我,仿佛我们的缘分早已写好了,只差那次相遇。 而程历以于尧的身份出现,初时惊艳,后来逐渐疯魔。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美好和黑恶交织进行的,快乐、痛苦,无一可避免。 鱼饵 星期一下了雨,天色阴沉,雷声滚滚,这天气太不适合上班了。想到开车太累,坐地铁要上下台阶,所以,我很奢侈地打车上班。 灰蒙蒙的雨汽四散,红灯亮起时,我竟然想到了怪兽的眼睛,这个比喻让我心情愉悦,进而脑中又联想到那些充满童趣的奥特曼、小怪兽、小哪吒......我不自主地发笑,生命真的很神奇。 车窗没有合严,有冰凉的雨丝飘进来,我往中间坐了坐,就这么不经意的抬头间,我看到司机的轮廓,心头一颤。 这个背影好像一个人,我侧着头打量他,“师傅,辛苦啦。” 他“嗯”了一声,微微转过头去。我看到他手背上的伤痕,是陆明。 我在小区附近随便拦的出租车,一时大意,上了贼船。我假装没有发现他,时刻注意到车子的走向,他并没有耍什么花样,直接把我载到了检察院。我扔下些现金,慌忙逃下了车。 我和陆明第一次相见就很不愉快,还有在宿山他抓着我叫晓如,后来又骂我女骗子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载我,难道雨天光线不好,他又把我认成晓如了? 而且,他一个不工作的人起这么早?他自然不会是在做出租车司机,无非是在替别的事情打掩护,我记下了车牌号发给了方涵。 从早起雷雨声大作,我就心神不宁,时而欢快,时而怅闷,只坐在那里补写材料时,才稍稍静了下来。我和赵叨叨很有默契,彼此都不再提昨天的事情。但我瞧他眉间舒展,应该和他太太缓和了。 将近中午,方涵还没给我消息,倒是我妈先打电话来了。她说上周五在商场抽中了奖品,今天一早就有人通知她中奖了,竟然是十万现金,她本来乐得去领的,但我爸不让。 我爸的理由是,“就凭你妈那个手气,我不信她能抽中。再说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掉也只掉炸弹,不贪便宜不上当,真理!”我妈在一旁不满地嚷,说某某就抽中了多少钱,她为什么不能抽中一次,我爸分明是嫉妒她。我笑了笑,“爸,你是觉得这钱来得蹊跷,对不对?” “是啊,闺女,自从我知道小周的身份,不敢对人声张,时刻警惕着。这十万块钱是不少,很诱人,但咱们家也不缺那些钱,我就怕那些钱来路不正,坑害了你们。” 我爸思路清晰,看事情准,他说得很对,我为有这么一位睿智的老爸骄傲。万事小心谨慎点儿总没错,这十万意外之财不要也罢,反正是我妈抽中的,我和我爸都不心疼。我说:“爸,你和我妈一起去看,如果没问题你就把这些钱以商场的名字直接捐出去做慈善,如果有问题,就放弃吧,总之,这钱莫名其妙,咱们一分不要。” 我们父女俩一拍即合,我爸十分赞成道:“对,爸爸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你妈心疼,放不下。” 我妈想不到那么多,但她听我和我爸的对话,大概明白了些,开始担忧道:“我就说这个男朋友不行,要真有人想害他们,我们若若怎么斗得过?十万块钱没什么,可咱们只有若若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什么事情,不是要我的命?” 我妈想得也太多了,谁没事天天跟我过不去,我看见赵叨叨出来了,就道:“妈,别心疼了,回头让你女婿补偿你。” 我妈立刻反驳道:“什么女婿,你这丫头怎么脸皮怎么这么厚!我可还没同意,若若,我跟你说,你......” “妈,我挂了,领导要批评我了。”我挂了电话,一本正经地工作,赵叨叨走到我桌前,低声问道:“马上下班了,要不要坐我的车,一起走?” 我看了看他,说道:“不用,我中午不想折腾了,就在宿舍休息一下吧。领导,你事多,不用管我。”赵叨叨嘴角浮现笑意,“谢谢”,然后潇洒离去。我想他是去医院了,看来我昨天劝解还是有效果的,我有点儿骄傲了。 我中午点了份外卖,今天的工资今天就消费得差不多了,同是无产阶级我很理解我妈不甘心放弃那十万块钱。和我爸一样,我也不相信我妈时来运转,突然成运气王了,要知道她一向是运气最差的那个。 可谁会用十万块钱从我爸妈那里下手呢?我想了想,有点儿怀疑陶宁,可我明确表示不合作了,她没必要再试探。或者,还有人在盯着我们下手,比陶宁有身份有心计。 总之,这十万块钱不是带着善意目的,是有人抛了鱼饵,只要我爸妈一分不沾,以后就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我想,这事周俞舟的姑姑应该见得多了。所以,她比我妈聪明通透得多。 方涵很快查到陆明开的那辆车的所有信息,车牌是伪造的,挂在一个叫丁祁的名下,陆明刚接手一个月。这辆车经常往返几个城市之间,不载生人,乘客都是固定的几个,方涵怀疑他们在运输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 我想了想,提议道:“叫几个同志去查车牌的事情,打打草,看他究竟在做什么。”方涵说他知道该怎么做,那边早就在撒网了。 “还有,方涵,我是用我同事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你知道为什么吧,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注意点儿。”方涵笑道:“师姐,你这警觉性可以啊!你就是不会打架,不然你绝对是宜市老大了!”那倒不敢当,我只做张子洋的大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下午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我一直想睡觉,总觉得孕妇就该嗜睡。和方涵通过电话之后,手机就没再亮过了,我其实一直在等周俞舟的电话。很担心他,想他赶快回来,告诉他这个幸福的好消息,又担心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消息。脑子里混沌纠结,更想睡觉了。 我困得迷迷糊糊时,手机响了。我爸告诉我,他和我妈去领奖品,兑奖人员很乐意地给他走程序。所谓的程序,也就是几个简单的签名,我爸询问些具体的事项,他们就不太回答了。我爸一说放弃领奖了,他们便开始极力劝说,字也不用签了,直接给我爸一张十万块钱的银行卡,苗头不对,我爸立刻带着我妈走了。 “若若,放心,商场都有监控,咱们反正没拿,我自己也用手机录着音呢。” 我爸做事周到,我笑道:“爸爸很聪明啊,还知道收集证据。”我妈说她再也不去抽奖了,我爸不信,我也不信。 越是运气差的人越不会放弃这种碰运气行为,因为他们总觉得下一把就翻盘了,实际上是我爸说的那样,不会掉馅饼,只会掉炸弹。 听我爸说完,我觉得那个人就是陶宁了。手段没见长,她还是想从我这儿下手。许太太的身份一旦不保,她会失去很多资源。所以,她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我听着我爸妈互相吐槽,又无形秀恩爱的和乐模样,夫妻之间正该如此。陶宁和许凌辰早无半点儿夫妻情意,婚姻走到这般境地,也是可悲。 我尽量保持一个平稳心情,不去想那么多。闲暇片刻,我在纸上画着玩,画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大人自然是周小五和我,虽然不太像,但用文字标注一下不就行了。我瞧着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但最后我不知道该给小孩子画两只晴晴那样的小辫子,还是桐桐那样的小碎发。 忽然一系列遐想犹如漫天星星在我脑海中亮起,男孩、女孩、名字、玩具、儿歌.......色彩斑斓,天花乱坠,我呆呆地坐着,思绪翻涌,直到柳言言叫醒了我。 我回过神来,忙将胳膊下面的纸张翻了页,这个秘密还不能给任何人知晓,我要让周俞舟做第一个知道的人。 较量 我等了一整天,没有等到周俞舟的电话,原以为他不回来了,没想到他深夜而归。或许是孕期的缘故,他动作很轻,我还是醒了。 “谁?”我听到有人在客厅里走动,还不确定是他,但当他走到壁灯所晕染到的范围时,我欢喜得跳下床去扑进他怀里。 他轻轻推开了我,“若若,我身上脏,别蹭你衣服上了。” 我开了灯,他正看着我笑,温暖极了,只是他满身风尘,颇为狼狈。我打量着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受伤了吗?” “没有,事情很顺利,我想你,急着赶回来,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我心头一暖,伸手抱住他,“张子洋也没事吧?”他说没事,揉了揉我的头发,“若若,你先去睡,我去洗漱一下。”我坚持要陪他,他只得作罢。不过几天没见,我格外想念他。 我给他放了洗澡水,他躺在里面闭着眼睛,看来是累极了。他衣服上有裂口,很整齐,像是被刀子划开的,鞋上粘着泥水和枯草,袜子被水浸泡得变了色。周俞舟爱干净,但凡有办法,他不会这么将就着,想来这几天他经历的不只是惊险还有艰辛,这些是我坐在办公室里体会不到的。 他知道我睡得深,一定是打算回来自己洗漱一遍,没想到我醒了。我掩了眸底的湿意,倒了一杯热水给他。他身上没有伤口,我给他擦干净脸,他又恢复了神采。 他一直看着我,我轻轻地笑着,他突然拉我的手,“若若,我觉得我好幸福。” 他眼里全是笑意,我鼻头一酸,竭力没哭,“你当然幸福啦,我对你这么好。” 外面那么黑那么冷,他总是一个人,渡尽劫波,再回到这么温暖明亮,有人陪着他的小家,自觉幸福满足。于我们而言,别的都不重要了,只这一刻,灯光热雾里,相看所爱,尘世无憾。 我帮他擦拭了一遍,又放了些热水,“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你”,他伸手刮我脸颊,沐浴露的泡沫沾了我一脸,我嗔了一声,他坐了起来,抓紧了我的胳膊,“若若,你也进来吧!” 我下意识摸了小腹,摇了摇头,“不要!”他拉我,我急了,神色严肃道:“我生气了!”他一怔,才放手。我把浴巾给他,“好了,你自己出来穿衣服吧,我去煮粥。” 他以为我生气了,出来后抱着我软语讨好,自我检讨了八百遍。我想笑,他的手无意间贴放在那里,轻痒酥麻,我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笑了,不生气了?”他亲了我一口,移开了手,我又抓着他的手贴回腹部,静静地享受着这种神奇的感觉。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只是帮我轻揉着,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笑道:“舒服得很。”他又来了兴致,我拒了他,“快,煮好了,去洗碗,来盛饭。“ “得令,老婆大人!” 他吃饭的时候,我就坐在对面,捧着脸看着他。他小时候很白,脸也比较圆,跟现在很不一样,我或许有机会再见小俞舟的可爱模样了。 我还在神思,他很快吃完了,正色道:“若若,你错了吗?”我错愕了一下,“我怎么了,是菜不好吃吗?”他凑上前来,捏我的脸,“一直诱惑我,又不给我吃,若若,你变坏了!” “就不给你!快去洗碗,我要去睡觉了。”我伸了个懒腰,起身向卧室走去,他才不会吃亏,直接打抱起我就走,“明天再洗,现在我要办正事!” 小别,心动,尤胜。我们正在玩闹,他手机响了,但他不想接。我捞过来接了,是张子洋打过来的。 张子洋带着大哥的口吻,直截了当道:“五点,西大街见。”我看了看表,“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两点半,怎么了?”张子洋又道:“放心,借用两个小时,就还你。” 周俞舟说他不去,张子洋这才急了,“最后一次,再抓不着,我这辈子都不抓他了。这个情报还不容易得的,就这一次了!” 我看了看周俞舟,对着电话道:“知道了。”张子洋一直在抓什么人,总也抓不到的样子。我想着,那个人物一定不简单,不然张子洋也不会刚回来就去抓,而且还需要周俞舟的帮忙。 周俞舟长手长脚地将我圈在怀里,不满道:“太狠了吧,若若,我刚回来你就把我推出去。”我哼了一声,拆穿了他的腹黑,“明明自己也想去,还偏要我说出来,我说出来了,又怪我狠,行吧,我是个狠人,你可离我远点儿吧。” 他窝在我脖颈间发笑,“再狠也是我的女人,我离不开你。”我推了他,睡觉,“快睡吧,就剩两个小时,定个闹钟,走得时候多穿一件衣服,外面冷。” 他跟着躺过来,轻声道:“若若,两个小时很长的,我睡一个小时足够了,若若.......”我往被子里缩,他故意挠我痒痒,“若若,你身上真暖,若若,我好想你......” 周小五太粘人了。 晴天,无风,我上班迟到了几分钟。本来想直接往办公室溜,却发现大家都聚在大厅里,讨论着什么。 柳言言看到我,笑道:“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在大家的注视下,打了个招呼,“同志们,早上好。” 有个同事忍不住告诉我,“抓到史鸿飞了!”我一秒反应过来,然后跟着大家激动起来。 史鸿飞的犯罪记录两张a4纸上写不下,他不是宜市人,只是他那些肮脏交易延伸到了宜市。他本人十分狡猾,反侦察能力很强。从去年五月份,他就被全国通缉了,但一直没有落网。在此期间,他变本加厉,成了几个省市的噩梦。 没想到史红飞会在宜市落网,接下来就是定罪量刑,决不宽恕,那些无辜受害者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听大家说,是周俞舟和女警姚诺一合力抓住的,凌晨五点十分,史鸿飞和他的犯罪团伙正准备对目标下手,被周俞舟一击即中,姚诺一拿住了另外三个同伙。 史鸿飞可能是有预感要出事了,他随身携带了一小管病毒液体,周俞舟再晚发现一秒,他就得逞了。别人都在称赞这次堪称完美的抓捕行动,只有我听得心惊肉跳。 我即刻给周俞舟打了电话,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就是去做了个游戏,还说要给我记功,要不是他想着我连夜赶回来了,根本赶不上这次抓捕。 我挂了电话,一个人生闷气。他再打电话我也不接了。 某个瞬间我又想到了张子洋,明明是他得到的情报,也是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抓,为什么传说里没有人提他? “为什么不表功?” 张子洋怪我打扰他睡觉,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道:“不想要,我觉得现在闲散着挺好的。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别的不想参与。” 行,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任性。确定他没事,我挂了电话继续生闷气。 参与抓捕的自然是发起者张子洋,和开始没抱抓捕成功希望后来又去碰运气的周俞舟,至于姚诺一是怎么掺和进去的,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在盯那群学生,而且昼夜不舍。 邪恶很疯狂,正义也很疯狂,诸恶诸善时刻在较量。只有我,在生气,很生气。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在气周俞舟又一次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可那是他的职责;气他事后坦然,一点儿也不后怕,吸取教训,可他要是怕了,他早就不在这里了;气他每次行动都奋不顾身,半点儿也不考虑我,可那个时候分心的人必死;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气什么。 无处可归责的气,生起来格外不爽。 享受 周俞舟竟然哭了。 我一问他怎么了,他还来劲了,爬上来抱着我哭。我无奈道:“乖,再哭,小家伙可更不理你了,哪里有这么爱哭的爸爸?” 他蹭着我的脸,轻声道:“若若,我是太开心了,好多年了,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有你,有孩子,有个家。” 我心中一酸,想跟着落泪,我抚着他,“俞舟,我都知道的,我会给小家伙说,爸爸这些年过得很辛苦,等他出来之后,一定要跟爸爸亲,听爸爸的话,好不好?” 他这才笑了,丢开我,又去贴在那里听动静了。他之前从来不提孩子,大概是觉得遇到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奢求那么多,也没想过,他的幸福能更圆满些。 在经历了那些梦魇般的变故后,娶妻,生子,白头,这些寻常人的愿望于他而言已是奢侈。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过得如此凄凉压抑,甚至不敢再去触碰那些美好的事物。 我的俞舟,他的人生被残忍地分为两世。好在,前世如梦已去,此时此刻他是幸福的。 我还想着再怎么安慰他,他倒又恢复了兴奋,不停地问道:“若若,你说,他是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呢?像你好啊,像妈妈一样好看。对了,若若,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不知道,我这几日也一直在猜,“俞舟,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都想要!若若,咱们生一堆孩子吧,吃饭的时候排成一排,多热闹。” 我揪了揪他的耳朵,“你想得挺美啊,感情不是你生。” 他抬头看了看我,点了点头,神色柔软,“也是,会很疼,我舍不得了。老婆,我舍不得你疼。” 他又起身过来抱我,我吐槽道:“有了孩子忘了老婆!” “没有,老婆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有些得意忘形,说话声音都变了,他心满意足地抱着我,腿脚却不闲着,似乎是内心的快乐太多,需要一直宣泄。 我说:“如果是男孩,就叫乐乐,如果是女孩就叫小白鸽。” 仙乐风飘,花叶缤纷,仙乐镇的经历更加美妙神奇了,在那里,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这是上天送我和周俞舟的小天使。 “为什么?我以为女孩子该叫仙女,仙儿。”周俞舟问。 我说:“因为我从医院出来,天空飞过几只小白鸽,可好看了。” 他同意,“行!爸爸是个粗人,还是要妈妈给取名字,我的若若读书多,很聪明。小白鸽可爱啊!” 夜深了,我们都不想睡,太激动了。他还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说够了又上来粘我。 我推了他,正色道:“孕期不能同房,你自觉点儿,搬去客房睡。” 他紧张道:“那前天晚上……要紧吗?”我红了脸,干咳两下,“过去的就算了,从今晚开始!” 他抱着我不松手,耍赖道:“我不去,我要陪着我的老婆孩子。”其实,我也舍不得他。 后半夜我是真的困了,他还在说话,我先睡着了。我睡醒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乐得跟多朵花似的。 我惊讶道:“你一夜没睡吗?”他很骄傲地点了点头,我哭笑不得,“孩子好好的,又不会跑,你紧张什么?” 他拿了枕头给我靠着,然后很认真道:“若若,我们辞职吧。”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但他说的确实是辞职。 周俞舟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决定我们两个都不去上班了。我是孕妇,不能工作,他要保护我和孩子,也不能去工作了。 当然,我们还要去拜会双方家长、领证、举办婚礼,这些流程都是必须的,只有工作是可有可无的。而且他之前说过要换房子,我们还要搬家,所以,他决定带着我一起辞职了。不计一切后果,毫无规划地辞职,周俞舟幼稚起来也是可爱得很。 我啼笑皆非,“有你这样的吗?别人也有孩子,就没有你这么紧张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若若,我认真的!”他昨晚一夜没睡,在网上各种查资料,然后又买了很多书籍,他要恶补知识,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还给我买了书,我不想看,他可以每天给我读两页;当然还非常超前地买了零岁到三岁儿童看的故事书。 我看着他的购物记录,匪夷所思了,“真的不会有人以为你被盗号了?” 他如此隆重,我只好请假一天,让他缓缓。刚好姜静回来了,我的工作有人替。 周俞舟本来就宠我,现在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般呵护,我太享受了。 他想把好消息告诉姑姑,我当然同意。我说:“先别告诉我爸妈,我妈接受不了。” “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可爱。” 都说怀孕会变傻,我觉得我没傻,周俞舟变傻了。我耐心地解释给他听,“我妈不是不接受你,也不是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她只是思想保守,等咱们结了婚,再告诉她。” 他双眼有光,提议道:“若若,那我们先去领证吧。我好想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有孩子了。” 我要被他带傻了,我戳了戳他,“不是说先去医院的吗?” “对,先去医院,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拿鞋。”拿鞋就拿鞋,我自己能穿的,他非给我亲自穿上。 他神色认真,动作轻柔,我有种太后老佛爷和小周子的生活体验感。我哪是怀了个孩子,简直是怀了个皇上。 不过,别说,我们的快乐互相感染,幸福指数飙升,太幸福了。 下午,张子洋奉命来给我们搬东西,气得不行,“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你们还是小孩子吗?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东西,搬不回来,找人搬!冲动消费,冲动是魔鬼!” 我和周俞舟心安理得地看着他楼上楼下忙碌,谁让他之前一直蹭饭来着,出点力气也是应该的。 张子洋不表功,周俞舟给他报上了,他还一百个不乐意。周俞舟说张子洋是懒散惯了,就想一直这样混水摸鱼了。作为大哥,他有义务帮他找找上班的幸福感。 周俞舟道:“说话小声点儿,别吓着我老婆孩子。” “这么快就成老婆?”张子洋忽然脚步一顿,转身问道:“孩子?” 我和周俞舟同时点了点头,张子洋这才发现他手里搬的东西都是孕妇用品,各种营养品、衣服、鞋子还有书,应有尽有,都是周俞舟即兴买的,他差点儿没把商店买空了。 张子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这么快,大哥也太效率了吧!”他放下东西,擦了擦手,试探道:“大哥,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一群大男人没见过孩子,一个比一个反应逗。我说:“问孩子他爸去。” 周俞舟的脸色明显在说,你摸下试试! 张子洋叫嚷道:“烦死了!原来不是让我来搬东西的,就是为了秀恩爱秀孩子虐我的。” 我说:“你也可以秀啊,姜静不是回来了吗?”他摇了摇头,又下去搬东西了。 “他们两个又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我就这么问问,周俞舟批评我道:“不要乱操心!累着了,怎么办?” 我哈哈大笑,“我提前声明一下,只休息今天一天,下个星期还是要去上班的。我可没那么娇气,孩子也没这么娇气,他需要磨练。” 周俞舟想了想,“这样吧,你去上班,我跟着你。” 我去上班,后面跟着周俞舟,那个画面,不敢相信。 “周小五,我真的建议你去照照镜子,嘚瑟成什么样子了!” 他一听,还真去照镜子了,“我觉得我今天最帅了,老婆!” 我笑道:“对,宇宙无敌爆炸帅!” 说也奇怪,我觉得周俞舟一直在逆生长。可能是他近来爱笑了些,就显得活力满满,年轻了许多。 说好的爱笑的人,皱纹多呢?可见是因人而异。 这样的日子甜得发腻,但周俞舟整晚整晚不睡觉算是怎么回事?我半夜醒来,他还是精神得很,我一动,他立刻起来了。 这激动得有些反常。 “是不是怕睡着了,醒来我就不见了?” 他点了点头,小模样还挺委屈的,哎,我提前体验了一把带孩子的感觉。 我枕在他臂弯里,让他回手环着我,“这样,跑不掉了,可以睡了吗?” 到了后半夜,他呼吸逐渐平稳了,到底是撑不住睡着了。我不禁感慨,幸福还是适合细水长流,这样过山车真有些吃不消。 微云 我以为周俞舟终于睡了个好觉,事实上我错了。 “你们警察都不能睡觉的吗?” 他手里还拿着两只气球,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的,我六点起的,现在八点了,若若。” 他早起把家里布置得很好看,玫瑰花、百合花、雏菊、气球、彩带……色彩多而不冲突,处处还体现着爱心小设计。我承认我就不会这些,他很有耐心,又心细。 我出来的时候,他穿戴整齐,很是隆重,还有音乐流淌,不知道从哪本书上学来的,周同学很好学。 我有点儿懵,“你这是干什么呢?” 他正色道:“求婚”。 我笑了,“这布置得像结婚的。” 他一个人在不吵醒我的情况下,把家里布置的如此幸福美好,我挺感动的。 周俞舟扶我坐在鲜花拥簇的地方,阳光跳耀着,落在他眼里,温暖如初。 他握着我的手,单膝跪在我身边,“若若,我知道这个求婚仪式太仓促了,可是我又想快点儿娶到你,今明两天咱们见过爸妈和姑姑,就去领证,然后就开始筹备婚礼,欠你的,一定都会给你补上,好吗?” 我抽了一朵花别在胸前,笑道:“哪里仓促了,我很喜欢。现在阳光好、花好、一切都好极了,我感到很幸福。” 他吻了吻我的手背,我们相视而笑,就算没有鲜花,我的心也为他盛开,只因眼前人是心上人,此生我们永远相依。 “若若,我爱你,嫁给我吧!” 我答道:“好”,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各自求了一次,那次在眉湖,我说我们正式恋爱吧,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答应我的。 一切都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 他起身来抱我,我幸福得有些想哭,进而患得患失,害怕这只是梦,怕梦碎,怕梦醒。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逮到机会给他上上课,我问他:“俞舟,你知道老婆和女朋友的区别吗?” 他想了想,笑道:“没什么区别,都是我的仙女。” “不,有区别。” 我认真道:“女朋友是陪你风花雪月的人,老婆是和你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所以,俞舟,你让我帮你分担一切事情。你不告诉我,我会瞎想,会更担心。你总把我想得太脆弱,报喜不报忧,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的。难道你想以后咱们的孩子问爸爸去哪了,我都答不上来吗?” 他笑了,轻抚着我的眉眼,声音有些低沉,“若若,不瞒你说,我一直很怕失去你。你干净纯粹,而我,有时候不得已,我并没有做到……” 我抢话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坏心眼可多了,你不是说咱们一起下地狱吗?我不怕!俞舟,每个人都有不得已。如果人人生而有罪,就让咱们同罪,天堂、地狱,或者化成灰,咱们都在一起。” 职责所在,他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经历过太多无可奈何的挣扎,他已经承受得够多的了。我心疼他。 他眼睛红了,将我抱得更紧,“好啊,若若,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俞舟,在我心里,你也是第一位,你是我的信仰,是我的英雄,也是我的丈夫,我爱你。” 在这个美丽的早晨,我们互相表白了无数遍,爱让人如此可爱。 姑姑来电话,说让我好好歇着不必再跑一趟了,她过几天来宜市看我们。但我爸妈那边肯定要去交待的,不过,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妈自己拿不定主意,我爸支持我,她一定会跟着投赞成票。 今天明明是好天气,阳光灿烂,还没有风,但周俞舟怕我冻着,哄着我穿了很多。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胖了一圈不止,抗议道:“你不是怕我冷,就是想让我爸妈看看,你把他们女儿养得胖胖的,是不是?” 他大笑,“是!这都被你看穿了。”我吐了吐舌头,他给我系上围巾。从此,有一种冷,叫周俞舟觉得我冷。 他说要给我爸妈买礼物,让我帮着想想,都买这什么。我看了看那堆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拆封的东西,有些担心道:“俞舟,咱们每天这么铺张浪费,会不会养不起孩子了?” 毕竟养一个孩子开销很大,我那点工资只能保证我自己不被饿死。 “还有,如果我们不把这所房子卖了的话,有钱买新房吗?” 宜市的房价算便宜的,但他说买新房,还要留着这房子,我觉得经济上有点儿吃不消。 周俞舟生活简单,没有什么开销,除了他手下的兄弟偶尔敲诈他点小钱,他还是有钱的,但也经不住这么花,而且好像都花在我身上了。 我倒是没想着要换房子,这套房子足够宽敞,即便再装修出一间儿童房来也不会拥挤。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你是在怀疑我养不起你和孩子吗?” “不是,关键是咱们太浪费了,昨天买了那么多东西,还有今天一屋子的鲜花,等咱们搬新家,这些又不能带走,多可惜啊。” “卡上不是还有钱吗?另一张卡还没动。”他拿过我的手机,绑定了银行卡,直接查询了一下余额,“呐,怎么养不起你和孩子了,我是不在意钱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让我老婆跟着我喝西北风。” 我看着他这波操作,好笑道:“不爱玩手机的人,玩起来倒是很顺手啊。” 他真的不玩手机,手机里的软件也很少,后来他为了给我买东西,才下载了一些,他上手倒是很快。 他之前给了我两张卡,我只拿了一张,另一张一直在抽屉里,周俞舟脑子很好用,他竟然能准确背出两张卡的卡号。 “是不少,但......嗯?”我突然发现了猫腻,好吧,原来我之前一直看丢了一个零。好,我们有钱再挥霍两把了。 周俞舟从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把全部积蓄交给我,感觉真奇妙,一旦认定是这个人了,便会毫无保留。 “若若,我们搬到微云湖去,那里距离你上班的地方比这儿近多了,而且你喜欢有水有花的地方。” 这个打算必须赞一波,我说:“俞舟,你太能干了!” 他笑道:“叫声老公听听。”我想了想,非常有孝心有原则道:“不叫,除非我爸妈认可了你,我爸妈把我养大,我不能这么自作主张。” “行!为了早点听到老婆叫我,我决定早出发一分钟。” 他去换鞋子了,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早一分钟还有什么差别吗?周俞舟真的变傻了,而且傻得很可爱。 我们还没出市区,路遇宋尤明,他也看到了我,微笑点头示意。 我问周俞舟是否认识宋尤明,他说见过几次。那天三个人在露台又怂又刚,我自然又想到了最刚的姚诺一。 “别让她去了,毕竟是个女孩子,那些人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周俞舟道:“正在兴头上,说她能听吗?我安排了几个人留意着她,她自己也机灵,没多大问题。” 周俞舟说下个星期张子洋上班,他会看着姚诺一的。张子洋毕竟是男人,体力好,打起架来略胜,姚诺一虽然不服气,但平日里张子洋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 我把那天上班遇到陆明的事情告诉周俞舟了,周俞舟说还在进一步收集证据,情况有些复杂。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陆明和那群学生混在一起,那些学生既能被利用,又能充当保护伞。毕竟警方要对学生采取特殊保护,不到万不得一,不会轻易拘捕学生的。 周俞舟说最近会调些缉毒经验丰富的人过来,组成专组,清化一下宜市的风气。 程历虽然暂时不出现了,但他留下的祸害可不小。更为麻烦的是,上次只查封了他名下的一家酒吧,其他的产业仍旧合法合规,没有任何瑕疵,甚至还多参与社会慈善,口碑很好。 而且,出事的酒吧也有顶罪的人,他只能算一小部分责任,我突然发现程历的处境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并没有仓皇逃命,他要回宜市,还是可以回来的。 没有拘捕证,没有依法审判他有罪,他依旧可以大摇大摆地去商场剪彩,只要他不怕死。 我暗自生愁,我们如此可爱,总有不可爱的人,把世界变得不太美好。 离合 天气好,心情好,我们一路上畅行无阻地到达了沂市,我爸妈早在楼下等着接我们了。 上次抛下我爸妈跟周俞舟走了,后来想想自己挺没良心,有点内疚。而且,我也要做妈妈了,感慨颇多,突然想撒娇,就一直抱着我妈的胳膊不松手。 我妈以为我们是单纯回来看她的,很高兴,但我爸似乎看出了什么,他说:“你们工作忙,怎么又跑来一趟,累不累,若若要不先回屋躺躺。”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说:“去吧。”我拉了我妈一起,省得她待会儿大惊小怪的,再当着他女婿的面哭了可不好了。 我妈竟然还将我的房间里的物件都换新了,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质地良好,我都有点儿不敢躺下了。 “他们在说什么呢?”我妈才坐了一会儿就有点儿想去听,我索性答道:“正事呗,妈,我们要结婚了。” 我妈果然差点儿叫出来,“什么?我不同意!” 和我想的一样,我问她,“妈,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他?” “当然不是。” “是他配不上我吗?” “也不是!” “那既然我们这么般配,又如此相爱,为什么不结婚?” 我妈就是个没主见的人,她之前定下的那一套找女婿的标准果然已经作废了。 我以为我这样一说,我妈就该服软了,没想到我妈竟然刚了一回,她认真道:“这不一样!谈就谈了,一旦结婚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我的傻女儿,你才认识她多久?” 我有点儿搞不明白我妈的思路了,“那你之前天天抓人跟我相亲,恨不得去超市买一个女婿回来,现在怎么又不行了?” “那只是让你们谈谈,真要结婚,也得好好观察观察。”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观察的时间。我累了,我枕着双手往后一靠,“妈,那你去观察吧,就他了,不同意也没用。” “我怎么养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我妈伸手打我,我怕她拍到不能拍的地方,过于警觉地翻身避开了。 好在我妈没多想,她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越大越难管了,都是你爸把你惯坏了,我就没见过有想你这样胆大的小姑娘,什么都能自己作主,你又不听我的话,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啊?” 我妈又开始唠叨了,反复循环,我捂着耳朵回了客厅,“爸爸,我妈吵我。” 我爸和周俞舟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冷,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我爸也不同意吧。 我有些紧张地走到我爸旁边坐下,我妈也出来了,我爸看了看周俞舟,语气平淡道:“你阿姨昨天就给你们准备了东西,你搬到车上去吧。”周俞舟应了一声,看了看我,起身跟我妈去搬东西了。 他们两个刚下楼,我爸冷哼一声,推开了我。我厚着脸皮又缠着他,“爸爸,我就跟你最亲了,我的终身幸福都在你手里了。” 我爸看了看我,严肃道:“若若,你知不知道你还没结婚呢,现在多出一个孩子来,会被人轻视的。” 我爸什么都知道了,我说:“俞舟不是那样的人,他高兴得两个晚上没睡觉呢。” “爸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孩子要自爱,要学会保护自己,你呢,什么都不听,你既然这么不听话,你干脆直接和他结婚不就是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我看你是专门来气你妈的,你瞧着,你妈知道了不哭天抹泪的,这事没完。” “那就不要告诉我妈,爸,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我一定要和他结婚。”我就是觉得我和周俞舟是神仙爱情,不受世俗非议。 我缠着我爸哼唧了半天,我爸才松口,“若若,爸爸不是不同意你们结婚,只是,你看你现在.......你怎么不听话呢?爸要是一口答应了,他以后不会更加轻视你,就算他待你好,别人也会议论你的,你可是爸的心头肉,谁敢说我女儿的不是,我就得跟他翻脸,何况是慢待你。” 我听得好感动,“爸,不会的,他姑姑很喜欢我,听到消息就准备来看我了,而且我们不一起生活,结了婚也是我和俞舟的小家。” 我爸叹了一口气,伸出胳膊搂着我,“我的女儿还是年轻,很多事情你不经历,不会明白的。还有一点,爸一定要跟他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牺牲谁,都不能委屈我女儿。”我爸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突然让我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艰辛,这些年来我在外地读书、工作,有这么的世界了,真的不曾好好陪陪我爸妈。 我爸妈结婚好几年才有我,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抵不住岁月的流逝,生了白发,我这个女儿向来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太合格。听我爸这样一说,我心里酸酸的,跟着哭了。 所以,我妈和周俞舟上来就看到这一幕,我和我爸抱着哭,两个人都有点懵。我妈忙道:“老何,干什么呢?也不怕俞舟笑话。”我抽了纸巾给我爸擦脸,我爸才缓了过来,“俞舟,过来。” 周俞舟走到我爸跟前,我爸让他坐下了。我爸拿着我的手放在周俞舟手里,意思明显,我妈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坐在一旁,神色有些凄凉。 我爸正色道:“我们就若若一个女儿,你要是亏待了她,我们老俩口可不依。” 周俞舟道:“我一定待若若好,她是我的全部。”我爸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之所以答应这么快,什么原因你们清楚,如果以后有人慢待我女儿半分,我即刻就会翻脸。若若,她是我的骄傲,既然她选择了你,我以后也会把他当儿子看的,你也是我的骄傲。” 周俞舟看了看我,说道:“谢谢叔......谢谢爸,我会照顾好若若的,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我爸点了点头,周俞舟回头对我妈道:“谢谢妈。”我妈低低地应了一声,就哭了。我叫了她一声,她也不理我,回房了。 嫁女儿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我们要走的时候,我妈也不出来。我在门口说道:“妈,我之前不懂事,你放心,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还有,俞舟说等我们结婚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就接你过去,咱么一起住。”我妈还是不理我,弄得我心里很难受。 我爸拍了拍我,说道:“走吧,再晚天黑了,会冷的。”我爸又对周俞舟道:“你妈她不是不愿意,是舍不得若若,平日里就爱哭,这回要不哭还不正常呢。” 周俞舟点了点头,“谢谢爸的理解,我是一开始就打算和若若结婚的,只是跟你们说得太突然了,是我事先没考虑周到。改日有空,我们再来。” 我爸将卡塞我衣兜里,说道:“礼物收下了,钱是我女儿的。俞舟,不怕你笑话,我们若若在家就是小掌柜的,跟了你,家里的事情也得她说了算。” 我破涕而笑,真是亲爸,“爸,有你这样的吗?”周俞舟倒是听话,表明态度道:“爸放心,家里一切都由若若作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照做。” 我爸眼眶又湿了,“俞舟,回去该领证就领,我和你妈等着去参加婚礼,别来回地跑了,折腾我女儿。” 我爸如此通情达理,父爱如山。 我回去的路上还没缓过来,某种意义上我真的离开沂市的家了,以后的我名字将和周俞舟的出现在同一本户口簿上,我爸妈真的好亏。 我说:“俞舟,咱们不要养女儿了,血亏,太心疼人了。”他笑了,“爸不是说,还多了一个儿子吗?”我轻哼一声,“你这声爸叫得可有点儿早。” “那不是也应了吗?”我们三个都哭了,只有周俞舟在笑,毕竟他血赚。虽然养个女儿真的风险很大,但是,周俞舟说他想要女儿,他想要聪明可爱的小何若。 安之 周俞舟太嘚瑟了,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他一早去买了两大袋糖,证还没领他就开始他的发喜糖事业了。 他人缘挺好的,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笑脸相迎,极尽祝福。楼上苏阿姨还送了我们好多吃的,一个上午我们门就没关过,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我不让周俞舟说我怀孕的事情,他倒也没说。 但我越看周俞舟越觉得他变傻了,或者本来就傻,只是我以前没发现。现在是无论谁叫他,他都不去了,就形影不离地粘着我。他买的糖还挺好吃的,我边吃边挑三拣四道:“你之前说丢下我就丢下我,这会儿这么粘人,我这还是沾了你孩子的光了?” 他抱着我轻轻地晃着,简直是周小五上身,“之前也不想丢下你的,老婆,我不是没办法吗?现在好啦,我正好闲了,有时间陪你,是孩子沾了你的光。” 他说着就去摸我的肚子,我打了他一下,“几点了,还不去接姑姑!”他说:“姑姑说到楼下了叫我们,不让接。”我戳了他的额角,“没良心的!”他还挺受用,”只忠于老婆一人。“ 我笑道:”那你跟我姓何吧。“他说行,”从来没有听过比这个姓还美的了!“我们正在说笑,姑姑竟然已经上来了。她本来说过几天来的,但昨晚改了主意今天便来了。我们都忘了门没关,周俞舟正准备使坏,刚好被姑姑撞见,惊得我们两个闪电分离。 姑姑笑笑没有说什么,她拉着我刚说了一会儿话,便看出她大侄子有些不正常,”瞧瞧,嘚瑟成什么样子了!“我说:”就是,别人也有孩子,就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整晚整晚不睡觉。“ 姑姑摇了摇头,正色道:“从今晚起,俞舟搬到客房去。”姑姑的话,他不能违拗,但可以假装听不到,去做饭了。姑姑跟我笑道:“我看他,自从有了你,又变回那个闹腾的了,他以前就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我看了看周俞舟,突然很有成就感。 下午天气还好,阳光暖暖的。我和姑姑逛街,周俞舟本来跟着我们,过了一会儿,他说:“姑姑,若若,你们在这边玩,我待会儿就回来。”他一脸轻松,但他一抿唇角,我就看出了他内心的着急。 姑姑自然比我更了解周俞舟,她说:“好啊,我和若若正不想带着你呢。”周俞舟看了看我,转身向天桥那边走去。我没有说话,姑姑以为我不开心了,便安慰道:“待会儿就回来了。”我笑了笑,开始留意周遭的环境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位置距离西大街不远,也就是史鸿飞落网的地方。史鸿飞本人绝对是高智商,他为了控制人,自制毒品、还会配制让人产生幻想的药剂,他的技能两张a4纸也写不下。他罪名颇多,制毒贩毒看起来只是他的副业,可他的毒品确是祸害不小。我算了算,八月份的时候张子洋就在抓他,这么长的时间跨度里他单在宜市就可以拉很多人下水。 史鸿飞的犯罪集团在宜市落网七个,没有人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同伙。他们那帮人罪名累累,自知难逃法网,索性再哥们儿义气些,警方很难撬开他们的嘴。 从今天的情形来看,史鸿飞落网后,这附近仍然不清静。 我和姑姑进了商城里面,琳琅满目间,有几眼熟的警察同志混迹在人群里,看来今天的行动不小。 姑姑见我一直警觉着,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若若,何必如此担忧,该来的总要来,坦然点儿。” 我笑了笑,说道:“我还想试试运气,没准儿当了一回福尔摩斯呢。”姑姑也笑了,我们找了休息椅坐下。人来人往,形形色色,一切寻常,一切不寻常。 姑姑问我有没有不舒服,跟我聊着家常,过了会儿,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支红玫瑰花,“姐姐,有位叔叔送给你的。” 她放在我手里便跑了,我拿着那支玫瑰花的手指僵了,花瓣鲜红如血。 “俞舟送的?”姑姑问道,我摇了摇头。那支玫瑰花,刺已经被拔掉了,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这支花和那在如你光年收到的那支来源一样。 “只是来把这支花送给一位美丽的小姐。” “我若有罪,你同罪。” 是他回来了。我起身看了一下四周,没有。 我忽而抬头向楼上看去,某处玻璃墙上浮动着光影,有人正在看着我。隔了那么远,我似乎能到他嘴角的笑,那是一种阴森森的可怖笑意。我们目光似有似无地对接,他没有丝毫的躲闪。 这个男人如此大胆,他每次都故意走进警方的套子里,然后再脱身,仿佛在享受游戏的乐趣。 “若若,怎么了?”我回头看了看姑姑,又往三楼的玻璃窗看去,那人已经不见了。我给周俞舟打了电话,“俞舟,程历回来了。” 天空压过一块乌云,很快又被阳光穿透,消融在风里。周俞舟过来的时候还在打电话,他没留意,已经走过我们了。 等他挂了电话,我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一个警觉,吓得我倒退好几步,“大哥,自己人!” 姑姑笑道:“怎么,连自己媳妇都想摔?” 周俞舟眉间的凝重舒展,笑了笑,“舍不得!”他伸手揽了我,对姑姑道:“姑姑,我送你们回去,我有点儿事情。” 姑姑点了点头,“去吧,我和若若回去。” 周俞舟看了看我,我说:“是不是很幸福?有这么深明大义,支持你的姑姑和老婆。去吧,我开车带姑姑回去,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他笑了,“若若别怕。”我轻哼一声,“才没那么胆小。” 那支玫瑰花我早扔了,程历回来了又怎么样,邪不压正,他这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我才不怕他。 我在如你光年停了车,运气好,梁小如在店里。 店里的装修主题已经换了成了深蓝色,幽寂清泠,无花无叶,只有水影交织流光。 梁小如站在灯下调酒,美丽如昔,风采迷人。 她无悲无喜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一句话也没有了,只是简单地喝了咖啡。 出来的时候,姑姑跟我说:“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我深以为然,就在梁小如向我们走来的时候,她只穿着修身的毛衣,我才注意到她的体型和姚诺一是一样的,是那种经过训练形成的匀称紧实的线条。梁小如会打架,这个念头在我脑中蹦出来。当然,也可能是她健身的缘故。 我不必再跟她提程历,她或许比我知道得还多。而且,我刚要开口,她就已经把我的话堵死了,她说及时行乐。那个男人可能只是她某段时间的乐趣,过去就过去了,不算是失去。 梁小如回来了,和她差不多一起不见的简期却没有任何消息。 本来我和周俞舟结婚就有很多麻烦事情要处理,于尧那个恶魔又回来了,让人不得安生。 姑姑见我心事重重,出言安慰。我问姑姑还记不记得程历,她说:“那个孩子从小就是个狠角色。” 我说:“姑姑,他不是孩子了。”姑姑轻笑道:“怎么不是孩子了,让人这么不省心。” 我知道姑姑是在逗我笑,没有再追问。 但姑姑又说道:“若若,你还是太年轻,经历的少,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除了你最重要的人,其他的都可以忽略,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问心无愧。” “嗯”,我笑着点了点头。 今日若是我妈在,就单说周俞舟让我们先回了,我妈就得担心着急。但姑姑却跟我说顺其自然,她自有一份豁达从容、热爱生活的风度,我自叹不如。 各半 初晨微寒,薄雾轻霜,我们还睡着,姑姑已经在做早饭了。周俞舟昨夜回来得晚,他径直睡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姑姑也不能说什么。 我见他醒了,直接道:“俞舟,你去查一个人吧。”他没当真,还跟我闹,“早安,老婆!” 我起身,正色道:“还记得四月份,就你遇到我的那回,如你光年,咖啡店的女主人,梁小如,你去查查她吧。” 周俞舟没有说话。我问他,“你查过了?” 他一脸高深莫测,我会意,“周同学,现在玩一个游戏,好人是这个,坏人是这个,那么她是?” 周俞舟伸了代表好人的大拇指,然后就一直笑。我哼了一声,保证道:“警察叔叔放心,我绝对保密。” 我也没办法,跟着周俞舟,警觉性不得不提高。今天上班我是第一个到的,到了之后就坐在那里观察我的同事们。从他们的神态、话语和动作,分析心理,推测近况,还挺好玩的。 姜静进来的时候,发丝微乱,眉眼低垂,她摘了围巾,懒懒地搭在椅子上,这明显是睡眠不足、忧心操劳之状。 我倒了杯热水给她,她接过,“谢谢若若。” 我问:“阿姨的病不是好多了吗?”她摇了摇头,晦涩难言。 张子洋似乎还不知道姜静在经历什么,要不是周俞舟敲打他,他班都不想上了。真是一天不上班一天爽,一直不上班一直爽。 两人虽有情意,但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如此一紧一松,白天不懂夜的黑,这段恋情又摇摇欲坠了。姜静这几天已经不提张子洋了,作为大哥,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傻小弟的。 赵叨叨精神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我们来上班的时候头发都被风吹得有些乱,只有他的头发没有乱一根,丰神俊朗。 他叫我做的工作我提前完成了,他验收,点了点头。 我趁机道:“领导,我想请一个小时的假。” 鉴于我最近的表现,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说“请假”这两个字了,但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要了。 赵叨叨也没恼,“干什么去?”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他的,但忽而改了主意,好像心里把他当朋友了,我说:“去领证。” 他带着疑问“嗯”了一声,问道:“和谁?” 我抿嘴一笑,“还能和谁啊?” 他看了看我,坐直了身子,拿过桌子上的台历翻看,“十一月十六号,阴历十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去吧,允许你过了十点半就走。” 赵叨叨果然变可爱了,我开心道:“谢谢领导,下午给你带喜糖吃。” 他说:“我等着。” 其实,我早上来的时候就带了好几盒糖果,没敢发,毕竟还没经过国家和法律的书面允许,总觉得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 我的糖果还没发出去,周俞舟的糖已经大张旗鼓地发了,他甚至下午还想再发一遍。 正如赵叨叨所言,星期一是个好日子,阳光轻柔,空气甘甜,我心情美得如诗如画。 我们填表领证,一切流程都很顺利,只是拍照的时候,周俞舟一直笑,摄影大叔说道:“小伙子,你看你老婆笑得多温柔,要轻轻地笑,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这时旁边的一个女同志认出周俞舟来,惊讶道:“周局长真是你啊,天呐,真的没敢认你,传闻周局长不苟言笑,你这怎么笑得.......” 她笑得说不下去了,我接话道:“笑得跟二哈似的。” 周俞舟不满道:“有你这样说自己老公的吗?”我们几个哄笑,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端庄一点儿,拍照成功。 两本红通通的小本到手,仪式感和婚姻的神圣感十足。 我们各执一本翻看,拍照的时候我们都穿了白衬衫,两人皆是眉眼含笑,清爽明朗,也是很般配的一对了。 “老婆,我爱你。” “老公,我也爱你。” 我们十指相扣,笑着走出了民政局,清透温暖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世界如此美好。 我想到他那天摘下帽子回头看我时的心动,想到我在宿山冰冷的雨水里寻找他的心情,非你不可,我的心为你而活,今后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一对。 执子之手,与子白头。琴瑟和鸣,朝朝暮暮,永以为好。 这么就结婚了?这几天总觉得幸福到恍惚,跟做梦一样。 因为内心太激动,所以无法发表结婚感言。 我说:“俞舟,太开心了,想做点儿什么。” 他看着手里的小红本,很认真道:“老婆,我想发个朋友圈。” 我:“........” 我手把手教他如何用美图软件,本来以为他不懂,没想到他知道的软件比我都多,我突然发现我男人是个全才,就没有他不会的。 他还想发我的照片,就让我坐在花架上,给我拍照,我不太相信他的技术,还是让他一起,我们发自拍,今天适合成双成对。 他长指飞动打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好,他说:“若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教教我。” 他眼眶湿了,内心大抵是比我还激动柔软,我说:“你就说你感动哭了吧。”我本来是开玩笑的,他说好,然后就发了。 “真发啊!”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婆的命令必须执行,他真的发了。 一张是我们白衬衫红底的结婚照,一张是我们坐在花架下合影,文案是:得妻如若,感动到哭。 张子洋在扣手机,他第一个评论:要不是看到我大哥也在,我以为你被盗号了。 姚诺一也看到了:咦,头儿你竟然还会发朋友圈???照片好评,郎才女貌,早生贵子,恭喜。 方涵:今天发的喜糖真甜,但没有我师姐笑得甜,师姐,姐夫百年好合。 正好也到了下班时间了,然后点赞信息、评论区就爆了。 周俞舟说道:“真好玩,若若,以后我每天都发你的照片。” 我心想,你大概会被人拉黑,但见他这么开心,我正色道:“可以,但是你的朋友圈里永远只能有我一个,不准发别的女人的照片。” 他反手抱住我,心满意足道:“还能发谁的呢?谁还能比我老婆好看!” 我得意地笑着,今后我们完全拥有并属于彼此。 姑姑看到我们的结婚证,也哭了。她昨天来的时候就给我带了礼物,我还没拆开。 “若若,这套彩钻的是给你的,珍珠的是给你妈的,不算贵重,但这是姑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姑姑手巧,还自己做了一对同心结,我抱了抱她,“谢谢姑姑。”周俞舟说,等我们搬了新家,就把这对同心结挂在我们主卧。 与子同心,新生活值得憧憬。 下午上班之前,我和周俞舟在检察院发喜糖,收到无数祝福和赞美,这简直是我工作以来最高光的时刻。 星期一特别完美,所以,唯一的小插曲也被我美化了。 我跟姜静去法院送档案,路上停留的时候,有个小男孩向我跑过来,没错,他手里拿着一支红玫瑰。 程历也算个人才了,他能时刻知道我的动向,还能哄到这么多好孩子替他跑腿。 “姐姐,有个叔叔送你的。”小男孩脸圆圆的,可爱极了,我从包里抓出一把糖果放进他手心里。 我说:“小朋友,谢谢你啊,这些糖果给你吃,你拿出一个送给那个叔叔,替我跟他说谢谢。” “好的,姐姐。”小男孩转身就跑,我跟着他走了几步,路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大衣,双手插兜,长身而立。 沉光漠然,他身后寂寥一片。小男孩将糖果塞给他一个,就跑开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离得有点远,我看不清他的脸。姜静叫我,我当着他的面扔了花,若无其事地走了。 哼,谁怕谁,你送花,我就给你撒狗粮。 程历回来没有好事,每天送我一支玫瑰花更像是在向周俞舟示威。 但我不怕他,甚而想翻遍兵书,给他下个网。 对哦,我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这个念头突然在我脑中萌发,蹭蹭地长,值得一试。 相毁 某个想法一旦滋生,我就忍不住将它策划成型。我们卧室里放的有小圆桌,我抱着枕头,挑灯夜读,列明敌友,精心谋化。 周俞舟以为我在写工作机密文件,他听了我的话,不能近前,不能偷看。半个小时候后,他终于忍不住道:“若若,结婚第一天你就这么冷落我!” “乖,别吵啊,让姑姑听到准儿叫你去睡客房。”我话音未落,姑姑进来了,周俞舟一秒躺倒装睡,清心寡欲得教人很放心。姑姑给我端了杯热牛奶,还有一小碟酸奶芒果干。 “若若,九点多了,该睡了,多费眼睛啊,明天再写。”姑姑劝了一句,我很听话,她又看了看她大侄子,笑道:“装得还真像!”姑姑很是照顾我,我不睡,她也不会睡。我送她回房,回来的时候周俞舟盘腿坐在那里,好像是生气了。我收了东西,不打算哄他。 “我生气了,若若!”他赌气的样子很可爱,我忍不住逗他。 我最近有些贪睡,就只好节约洗漱吃饭的时间,毕竟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应该更勤勉。只是,我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了那一抹鲜艳。 一支红玫瑰夹放在我书夹里,兀自妖娆。 那人把手到伸到检擦院了,果然是个人物。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桌子上都有玫瑰花,同事都以为是周俞舟送的,我又不好拿去扔,只得找个瓶子养着。我低头写着法制法规,手边养着程历的花,心也真是大。 倒是几天只见花,没见他人。 我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我爸打电话来,说是不让周俞舟买东西了,他和我妈用不了那么多,也吃不了那么多。我将手里的东西放进购物车,跟在周俞舟后面慢慢走,“女儿不买,女婿再不买,养女儿干吗?爸,该享受就享受。”我爸又说我妈闹脾气,不愿意来宜市了,婚都结了,我妈还想不开。 “爸,你明明有办法哄我妈的……”周俞舟走到前面去了,我们隔了一条货架的距离。 我爸说:“爸爸说十句也不抵你说一句,其实吧,你妈心里早接受了,就是怪你自作主张,她拉不下面子来。” 我妈真是又矫情又可爱,我在电话里跟她说了半天,她都不松口。周俞舟回头看了看我,我给他招了招手。 “妈,我要试婚纱了,别人都说要和自己亲妈一起挑,穿上才会幸福,我明天要去挑了,你来不来吧,不来不是亲妈。”我都这么说了,我妈骂了我两句,让我明天去接她。那当然没问题,我肯定沐浴更衣,去迎接大驾。 我刚挂了电话,旁边的镜子里映出一个人影。他很难得地穿了件白色毛衣,藏青色大衣,双手插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两排货架的接口处,我们两个相距半米。灯光有些刺眼,我不是很想抬头看他。 “若若”,他的声音如旧,还是用那种欠揍的眼神看着我。我看了看正在前面买东西的周俞舟,轻哼一声,“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若若,看来你一点儿也不想我。我刚走几天,你竟然就嫁给他了?”他语气轻松,放佛在闲谈,我没空跟他瞎掰扯,“少自作多情了,你想做什么尽管来,我才不怕你。” 我转身走,他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叫:“俞........”他伸手捂住我的嘴,将我按在墙壁上,下手又快又猛,撞得我骨头生疼。果然不是自己人,下手不留情。 我得了自由空气,怒道:“你干什么?”他的手很凉,身上的香水味还是那种风格。他贴近我的脸,阴霾一片,“无论何时何地,我要你跟我走,你都得走,谁也阻止不了!” “混蛋!”我骂他,他黑眸中掠过笑意,竟然笑了。 我问:“你到底姓程还是姓于?我要记仇的。”他说:“你叫什么就是什么,若若叫我什么我都听。” “我叫你去死,你去吗?”他当然不去,我踹了他一脚,他略略往后。我们对峙着,他冷傲,我不相让。 “若若——”周俞舟很快就折回来了。 程历很清楚自己该逃了,但恶魔就是恶魔,他走的时候还要留下毒咒一样的狠话,“若若,我很想你,如果你还是不听话,我只有毁了你了,毁了你,给他看。” 他说得轻轻淡淡的,神色幽幽沉沉,倒越发教人觉得他是认真的。 我冷哼一声,同样凶残道:“好啊,看我们谁先毁了谁!” 我转身到灯光明亮处,换了张若无其事的笑脸,浅笑着向周俞舟走去。 很细微的变化,周俞舟都能察觉到,我索性先解释道:“刚看到一个熟人,想过去打招呼,但走近了发现认错了。”他没问我,直接拉了我走,“跟我走,有点儿事情。” 我就知道程历一出现,准儿没好事。 姚诺一被围攻了。 虽然这两件事可能没有必要的联系,但这个背锅侠他当定了。 消息是姚诺一名义上的小弟周珏传来的,情况有些复杂,周俞舟离得最近,只好他亲自救人了。 我们从商场出来,横过两条大街,再穿过两片拆迁区,车子驶了十分钟,就到了城西的一家废旧工厂。前任市长助理刘江栽了之后,他的这家工厂也废弃了,很少有人来。 和上次一样,月色朦胧,风有些大。这片工业区里工厂很多,不远处的车间里还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四周可见生活区的灯火浮动。 周俞舟气定神闲,丝毫不担心,他不像来救人的,反而像带着我游玩的。我也不太慌,毕竟姚诺一那么能打。周俞舟四下看了看,径直带着我上了楼梯。 我们站在二楼,俯瞰下面空地上的情形。局势明朗,十几个男人是一伙的,中间被围着的是姚诺一。不远处的地上还爬着五个,正在痛苦地呻吟。 姚诺一绑着头发,夜色中可见她穿的是毛衣裙,没错,她穿的是裙子,怪不得要求救,失败的着装限制了她的发挥。 四周衢黑,风声辽阔,他们的话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在让姚诺一交什么东西,姚诺一的声音清亮有力,听得很清楚,“我要见祁哥!否则免谈。” 那边三个要动手,我碰了碰周俞舟胳膊,“快去帮她啊!” 周俞舟不慌不忙,从我衣兜里掏出口罩给我戴上,遮挡灰尘,“别急,她应付得了。” 我还没有往下看,就听到一声惨叫,姚诺一扭住一个人的胳膊,从他背上跃过,借力踹倒了另外两个。 她身手好得过分,下面有人在骂,“这妞肯定是警察!” 下面的人各自猜测、气氛紧张僵持着,姚诺一显得随意,她索性坐在那个倒霉蛋身上,抱肩翘腿,跟大爷似的。被她压在身下的那人在破口大叫,姚诺一伸手将他的脸按到了地上,“闭嘴!” 周俞舟没有即刻去解围,下面的人躁动之后,和姚诺一僵着,也不动了。 他们在等人,有两三只飞鸟从林中跃出,夜静了下来。 软肋 工厂的位置不算隐蔽,白天可能还会有玩耍的孩童。我和周俞舟站在二楼,前后左右堆放着杂物,没有灯光,不易被察觉。况且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又美又刚又带着欠揍模样的姚诺一,谁会往上看。 约莫过了十分钟,那边果然有人过来了。走在前面的人个子比较高,很有大哥范儿,后面跟着的那个,中等身材,走路不太板正。 姚诺一起身,一脚踹开了她的“凳子”,那人闷哼一声,捂着肋下起不来,姐妹儿有点儿凶残。 “你真的是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姚诺一情绪有些激动,指着来人道:“丁祁,你太让我失望了。” 丁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偶尔有灯影晃过,还是看不清丁祁的脸。 姚诺一比我还高点儿,但她站在丁祁面前有小鸟依人的既视感。咳咳,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他们之间好像剑拔弩张。 丁祁上前一步,姚诺一退后一步,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却含着轻佻的意味,“小丫头,原来你是警察。” 姚诺一身份被识破,其他人一阵激动,骂了几句粗话,“祁哥,大家都被她骗了,别让她跑了!” 丁祁道:“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走。” “好,说话算数。”姚诺一又退后一步,从衣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丁祁面前,慢慢张开手指。 其实她手里什么也没有,趁着丁祁还没回神,姚诺一出其不意挥拳打了过去,丁祁反应也是快,竟然很轻巧地侧头躲过了。 一击未中,姚诺一抬腿就踢,丁祁顺势卸力,姚诺一已欺身而上,在丁祁腹部重重一肘,顺带双手抱住丁祁的腰,想要将他放倒。 姚诺一身手敏捷,占了上风,但她忽略了男女体力的差距,丁祁脚跟离地,向后摔的时候一只手霸道地拽着她的胳膊,硬是把姚诺一带倒在地。 姚诺一毕竟是武力值仅次于张子洋的好手,她沾地就起,不知是不是鞋子不方便还是裙子拖了她的后腿,她趔趄了一下,在这个空档,丁祁反扑了,他迅速将姚诺一双手反剪在后,压着她的膝弯将她摁到在地。 两人近身速搏变幻太快,直到丁祁死死地按住了姚诺一,众人才反应过来。 丁祁低喝道:“认输吗?” 姚诺一被迫跪倒在地,叫道:“不认!” 姚诺一刑警出身,若非她刚刚失手了,丁祁打不过她。我之前和她逛街的时候,她说过最不喜欢裙子那样碍事的衣服了,但她今天穿了,美人计成功没有不好说,她现在是栽了。 姚诺一倔强地起身,又被丁祁压了回去。 “有种放开我,再来一局!” 丁祁好不容易凭借力量优势制服她的,哪会放了。 “再不老实,我可叫他们搜你的身了。” 姚诺一咬牙道:“谁敢碰我,我废了谁!” 丁祁低笑,“那我亲自来吧。” 姚诺一哪儿是受屈辱的主,她突然仰头猛地向丁祁撞去,丁祁躲得晚了些,被她撞到了额角,姚诺一趁机逃脱。 不幸的是,丁祁长手一抓,又将她按住,看来这个丁祁也不是简单人物。 “她不是打不过你,她只是今天穿着不方便。” 一个沉静有力的声音响起,有人从暗处走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嗯?周俞舟什么时候下去的。 姚诺一像打架吃亏的小学生见到了家长,委屈巴巴道:“就是,换身衣服和鞋子,我绝对把他打趴下。” “放开她”,周俞舟很坦然地进了包围圈,许是他气场太强,丁祁真的松了手。姚诺一回身又打了一拳,才跑到周俞舟身边。 “哥儿们也是警察?” 周俞舟没有回答,只说:“我跟你打,谁输了谁滚。” “好”,丁祁也是心大,满口答应。 我还没见过周俞舟打架,心里还有些激动。其他人自动腾地,那几个学生见势头不太对,悄悄溜了。 夜寒,光弱,所有人都盯着大哥之间的较量。 丁祁先出手的,跟刚才不同,他这次攻势凛冽。他自知刚才的招式被看去了,索性全力攻上面,紧锣密鼓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两人拆了几十招,拳头相撞,听得人肉疼。丁祁偶尔出拳缓了一下,周俞舟见机侧出一脚,丁祁重心不稳,纵身向前,想扑倒对手,不料被周俞舟闪身躲过。他双臂张开,留了漏洞,周俞舟又快又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借力往前一带,丁祁向前栽去,周俞舟顺势在他背上狠砸。 小弟见大哥吃亏,个个想上,有人刚迈出一步,就被姚诺一踢倒了。 战况很清楚,大哥打不过大哥,小弟打不过小弟,输得有些彻底。 丁祁抹了一下嘴角,从地上爬起,有些狼狈,“好,算你狠!” 丁祁不简单,我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他对付姚诺一和周俞舟是两套战术,虽然都没赢。 人都走了,我也下去了。姚诺一看到我,惊讶道:“头儿你可以啊,带着老婆上阵。” 她刚打过架,有点儿收不住力道,胳膊往我身上一搭,我受不住冲击,腿一软差点儿就跪下了。 周俞舟眉头一皱,将我拉回身边。 姚诺一赔笑道:“失手,失手,差点儿误伤了大嫂。” 我有些尴尬,好怕周俞舟某天会嫌弃我太弱。 “东西呢?”周俞舟问,姚诺一翻袖子,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我东西呢?” 她很快想到是丁祁在某个瞬间给她搜去了,抬脚去追,却被周俞舟拉了回来,“晚了。” “头儿,我好不容易得的,你和我一起去追。” 姚诺一不死心,连我都能想得到,肯定追不回来了。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丁祁宁可毁了也不会交出来,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实在没必要犯险。何况,现在夜深露重,藏身容易,找人难。 周俞舟一直不让姚诺一参与这些事情,姚诺一因为好玩,擅自行动。今天要不是我和周俞舟赶到,她已经吃亏了。但依她的性格,斗性上来,想来不会轻易罢手。 姚诺一拦住周俞舟,神色倔强,“我申请调回刑警大队,或者加入缉毒小组。” 一个星期前,姚诺一还为自己的扫黄工作骄傲,现在又说什么都不干了。我拉了她,“先回去再说。” 姚诺一说的东西是她潜入一家货运公司的地下室,拷贝出来的一份重要文件。这家货运公司在丁祁名下,刚刚那些人都是货运公司的司机。 我想到上次方涵查陆明,提到了丁祁,怪不得这个名字一听就觉得耳熟。 已经打草惊蛇,再去突击检查也查不到有价值的信息了。 周俞舟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六点去局里报到,把你收集的情报给周珏做下笔录。” 姚诺一问:“为什么是六点,而不是七点,我起不来!” 周俞舟有时候挺大哥的,不接受讨价还价,“六点十分不到,我让张子洋去抓你。” “若若救我!”姚诺一有点儿想认怂,我安慰了她两句,“早睡早起,录完还可以回去补觉。” 姚诺一求救失败,憋着口气下车了。 我看着姚诺一潇洒不羁的背影,说道:“她还会去的。” 周俞舟说:“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我笑了,没有拆台。 姚诺一好像根本不听话,周俞舟能想什么办法,她一个大活人,活蹦乱跳的,还不是想去哪去哪。 “她肯定被人盯上了。” 周俞舟神色平静道:“何止是她,我们哪一个没被时刻监视着?” 我心中一惊,回头看他,他第一次跟我说这样的话。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道:“怕了?现下反悔可晚了。” 我知道姚诺一和张子洋一样,也是一个人住。他们得罪的人多,又天天和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和家人住在一起风险太大了。 但周俞舟有家了,他的软肋已经呈现在众人面前。以后,刀枪下,荆棘里,他会顾虑到我,会为我撑着,但不会退缩。 结了婚感觉就是不一样了,一切已经在经历了,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后悔也晚了,早就不能全身而退了,但是吧,我觉得面上有光,俞舟,我们一起守护正义和法治,扫黑除恶,一身正气,我想想还有点儿小骄傲。不,是很骄傲!” 周俞舟也笑,说道:“若若,你不要害怕,有我护你周全。” “我不怕,我们会好好的。” 他“嗯”了一声,我们相视而笑。路灯温柔照耀,引着我们回去那个温馨幸福的家。 晦涩 宜市的冬天不算长,但是很冷,立冬刚过,早起落了阵雨,湿寒之意很重。 去接我爸妈的时候,雾霜已散,灰黑色的枝桠从车窗里轻缓着倒退,我想到去年初来宜市报到的时候,这一路的梅花尤胜,红艳柔软,锦重重地开了一整条长街。 “怎么了,若若?”周俞舟见我似有心事,问了一句,我摇了摇头,“没事。” 可能是阴天的缘故,让我有点儿多愁善感起来。不过一年的光景,身边的人和事都变了,我竟然已经结婚了。 现在的生活确是我始料未及的,和周俞舟在一起,比我想象的幸福,但也和我想要的安宁相去甚远。 可谁让我一见到他就心动了呢,月老抛了红绳把我们两个系在一起,就是要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顺其自然,惜福知足。 “俞舟,再过几个月咱们可以来这儿赏梅。”我知道,梅花还会开的,肯定比去年还好看。 他微微侧脸,说道:“微云湖那边有梅园。” “那不是更美了!” 我们相视而笑。 宜市前几个月才通了高铁,我爸妈正赶上。我们出发得早,先在高铁站附近的小商场停了车,这里暖和,适合休息。 我洗手的时候,看到洗手台上摆着几枝玫瑰花,今天是周六,周俞舟会一直和我在一起,那么程历还如何送我玫瑰花? 这个问题让我精神一振,有点儿好玩。 他要不送了,说明他认怂了,他下次还怎么吓唬我? 但他昨天能跑到超市去逮我,说明他无处不在。程历没有伴儿,竟然会出现在生活气息十足的超市,这太不符合他的气质和身份了。 我估计他又在使坏,不过是偶然瞥见了我,顺带破坏一下我的心情。天使喜欢给大家快乐,恶魔就是他这样,让大家都别好过。 我爸给我发消息说,坐上车后,我妈看了我给她发的照片,一直觉得自己今天的衣服不好看,没有姑姑的气质好,想换衣服,想补妆,跟他唠叨一路了。 我妈太可爱了,我正低头回消息,周俞舟道:“若若,你先回车上等我,我接个电话。” 我应了一声,独自向车库走去。 “我带化妆包了,等会儿亲自给我妈上妆。” “怎么还用化妆品?” “没事,淡妆。” 我跟我爸聊得正好,地上人影晃动,我即刻警觉起来了。 我从侧门出来的,通往车库的这段路灯光比较暗,我的影子左右各有一条长长的黑影,我左右迂回着走了几步,那两个影子始终没有离开。 我不敢回头,有人跟着我。我硬着头皮往前走,我们的车两百米开外,我肯定逃不过去。 而且今天人少车少,周边太安静了,空荡荡的,我可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变了,又多了一个人。 虽然这半年来被劫的经历不少,但丝毫没有把我的胆量锻炼出来,世界只剩脚步声回响,诡异无比,我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手抖腿软起来。 我咬着嘴角,大气不敢喘,悄悄慢慢地向左边的小门走去,门是虚掩的,这是我最后的逃跑机会了。 我深吸一口气,冲刺几步,打开门跑了进去,不幸的是,我以为这扇小门是通往商场里面的,没想到它只是一间杂物室,绝路,我一怔,那几个人已经进来了。 我退到不能再退了,三个男人沉默着逼近。他们身材高大,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衣服,带着鸭舌帽,光线暗淡,但我仍看得到他们手腕上有刺青,应该是某个组织的标记。 “你们是……程历的人?” 其实,我很快就想到他们不是程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程历前几次劫走我,更像是在跟我闹着玩,还是他昨天说要毁了我,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对我下狠手,我有预感,这三个人跟他没关系。 他抽出钢管,个个神色灰霾,这明显是要对我下死手,而我竟然还跑到这么隐蔽,没有监控的地方来了,此时此刻,怂到想求饶。 不知道周俞舟去哪里打电话了,自己老婆都不管了。我暗自叫苦,有些绝望。 三人的脸都很糙,帽子的阴影遮着眼睛,看不出具体年龄,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嘴角微动,扬起手中的钢管向我砸来。 我惊呼一声,伸手挡着头,缩在墙上,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在耳边响起,撞击声、低斥声,嘈杂尖锐。那个,我好像……没挨到一下。 我忐忑地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周俞舟赶到了。 周俞舟打架的时候跟他平常温和沉静的性子不太相符,他下手又狠又快,是个不肯吃亏的。他要么躲闪几下,抓住对方的弱点和破绽下手;主动出击时,更是毫不留情。他虽是赤手空拳,但那三个人讨不到任何便宜,其中一个从背后偷袭不成,反被踢中腹部,栽倒了。 在仙乐镇那回,张子洋教训那群人,周俞舟说换他出手只会更重,我今天信了。 我安全了,但我还是害怕,缩在阴冷的墙角里不动。 直到那边又跑来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将三人拷了,这场战斗彻底结束了,我才试着走到灯光明亮的地方。 那三个人被制服了,一句话也没有,有些人习惯无声抗议着,保持最后的骄傲。很快那边有警车闪动,又过来几个警察将地上三个人带走了。 周俞舟手里拿着对讲机,神色镇定,“还有两个在北边旋转楼梯地下室,手里有两把尖刀,带两个人从左侧迂回过去,堵住前门,别让他们逃了……” 他指挥完,向我伸手,我惊疑未定地走到他身边。 我手心微微出汗,他的手指干燥微热。他握住我的手,我才稍稍缓了过来。 “对不起,若若,吓到你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神色温和了很多。 周俞舟说这几个是史鸿飞犯罪团伙的漏网之鱼,从我们下车,他们就在跟着我们,他们的目的是报复,自然是要对我下手。 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他也不会允许我出事,他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抚着我,似在安慰。 我没有说话,又过了两分钟,那边传来消息说人已经抓到了,无人受伤。周俞舟又安排了几句,才收了他办公事的肃然。 只剩我们两个了,他拉我回到明亮温暖的地方,抱了抱我,“若若,对不起,利用了你。” 他神色虔诚,跟我道歉,我勉强一笑,“不这样也抓不到他们啊,这不没事了吗?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伤的。” 他理了理我的头发,将我抱在怀里,我闭着眼睛静了一会儿,抬头对他道:“我没事,俞舟。” 换作姚诺一激动还来不及,到我,我也不能太怂。 他轻轻抚了抚我的脸,我笑了笑,他才释了重负,眼中浮现笑意。 “走吧,爸妈快下车了。”我们走了几步远,他突然又说:“若若,还有程历的事情,不管上面如何指示,他再来找你,我一定不客气。” 我身子一僵,问道:“你都知道了?” 他倒是没多大反应,回头笑了笑,“要是我每天稀里糊涂的,还怎么保护你?” 是啊,只有我一个人后知后觉。这一瞬间,我好想把手伸到检察院,把桌子上的玫瑰花都扔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智商跟不上,武力值为零,不配和大家待在一个圈子里。 好在,我爸妈到来之前,已经化险为夷了,不然,这婚绝对结不了了。 我爸妈都是喜气洋洋的,我跑过去抱着我妈撒娇。 我妈小声跟我说,“刚才下车的时候遇到林风了,他也来宜市了,小伙子还挺记仇,都不跟我们打招呼了。” 我妈最看重的女婿人选今日便人设崩塌了,她还挺在意,唠叨了好几遍。 林风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参加我婚礼的,他前一阵子官司缠身,这次回来难道还是因为他要参诉? 我不太想见他,他那个态度搞得好像我欠他,我才不欠他。可能是一开始就预感不能长久,他送我的东西我基本上都没拆封,打包给他寄去上海了。 我妈在家时嘴硬,见了我又恢复了慈母亲妈,她说我脸色不好,我没觉得。刚才是挺吓人的,但仔细想想,有什么好怕的。我应该相信周俞舟,谁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我下手? 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我们,可我们不也是在精心谋划捉他们吗?再说了,还有我小弟张子洋、小太阳姚诺一、小福星方涵,阵容如此强大,还有什么怕的? 深夜虽冷寂,但朝霞永灿烂。 治愈 近午时分,又下了阵雨,世界更加冰凉寂静。 不跟人打架的周俞舟就变回周小五了,听话又安静。他头歪放在我肩上,握着我的手,硬生生地把自己矮身成一种小鸟依人状。 对面的镜子明光亮亮,看得出他这个坐姿一点儿也不舒坦,他却是一脸享受留恋的样子。 “让爸妈看到,你这什么姿势?”他不理我,也不动。自从我们结了婚,我觉得他心理年龄至少年轻了十岁,黏人得很,差不多可以做我小弟了。 明明是我被吓到了,现在受伤的是他。我想他可能是心里过意不去,因为他,我才遭遇危险,但我们一向心有灵犀而不宣之于口,他不说,我也不再提早上的事情。 我妈过来叫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周俞舟这样愣了一下,“俞舟,没事吧?”我轻笑,周俞舟一秒坐正,正儿八经地道:“妈,我没事。” 我爸妈和姑姑在里面开三个人的家长会,现下会议结束,要我们进去了。周俞舟这才恢复了正常,岳父岳母不能慢待,姑姑更不用说要孝敬着,老婆要宠着,一顿饭下来,他只顾着忙活,没吃多少。 微云湖那边的新房和婚礼的一切事宜都是周俞舟之前选好,又拿给我定下的,我爸妈看了也没意见。几人商量了一下,打算下个月举行婚礼,正好那时新房也装修好,可以直接搬过去。 我妈帮我挑了一套婚纱,我请人按照那个风格去定制了。我又陪我妈去拍了几张照片,我妈拿去发朋友圈,惊艳了一众姐妹,她终于在姑姑气质的碾压下找回了自信。 姑姑一个人面临风风雨雨,我妈是被我爸保护得太好了,自然没有姑姑那种坚韧、从容的气度。我也很佩服姑姑。 姑姑先回新吴去了,我把客房收拾了一下给我爸妈住。 “俞舟去哪儿了啊?” 我瞥见我妈在发微博,她打算把我和周俞舟的结婚照也放上去,就伸手删了,说道:“妈,放咱俩的就行,这张别这么招摇。” 我妈看了看我,虽然不太懂,但很听话。 她又问了一遍,我答道:“他有点事,过会儿就回来了。” “若若,他经常这样抛下你就走啊?”我妈神色小心,看得我心里一软,“不是,他可粘我了。再说了,不是我爸想跟他出去看看的嘛,岳父大人想参与,他能推掉吗?” 我妈点了点头,我看到她微博还没发出去,索性拉了她走,我说:“妈,我带你去玩,顺便见见我高颜值的小姐妹们。” 上次和宋友明相亲的那家店的甜品仍然精致可口,我妈也很喜欢。佳韵来了一会儿,梁小如也来了。她穿着白色大衣,面容清丽,我妈都被惊艳了。 梁小如带了一幅画给我,我打开是一幅人物画,我和周俞舟坐在花架上,两人相依相偎,岁月静好。她根据那张花架下的自拍,描出我和周俞舟的样子,画了一幅完整人物画,色彩线条明亮愉悦,还有淡淡的香味。 我妈赞不绝口,“这画的也太好了!这小姑娘人长得漂亮,画画也这么好。”我道谢,梁小如淡淡一笑,“送你的结婚礼物,喜欢就好。” 我再细看时,不禁生疑,画中周俞舟的鞋子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他真的有那么一双鞋子,他鞋子多,这双不常穿,即便是我也无法将这双鞋子完整地回忆出来,可梁小如连细节都画出来了,这不是偶然。 梁小如她观察过周俞舟,且她这个洞察力不是常人有的。 姚诺一进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先叫道:“若若,你陪我剪头发去吧。” 我们几个人都看着她,她尴尬地笑了笑,向我妈问好,然后坐下了,吃了几口小蛋糕。 姚诺一头发并不长,扎个马尾也就一小截,我问她为什么剪头发,姚警官嫉恶如仇道:“丁祁那个混蛋,我早晚报仇!那个,断发明志,长头发太碍事了,打架拖后腿。” 她又去找丁祁打架了,看样子还是没打赢,丁祁不会和她堂堂正正地打的,大家都很清楚那样他只有输的份。 梁小如看了看姚诺一,没有说话。 姚诺一手指有力,她抓东西的力度明显比梁小如强,况且梁小如手指细长柔软,看起来的确只是一双画画的手。 佳韵说道:“我也想剪头发,就像梁小姐这样的,多美啊!” 在佳韵心中,简期是第一美人,但她现在看到梁小如眼里满是迷拜惊艳之意,我想简期要排第二了。 梁小如道:“好啊,我可以带你去一家店,手艺很好。” 佳韵点了点头,姚诺一看了看梁小如,问道:“你是谁?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介绍了一下,但姚诺一还是盯着梁小如看,刚好她们坐的近,她凑近了一点,似乎在分辨梁小如身上的香水味。 梁小如神色自若,“我去公安局里办过事,姚警官见过我也很正常。” “你知道我姓姚?” “知道,见过警花的照片。” 姚诺一不说话了,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她在怀疑梁小如? 我也怀疑梁小如,但之前周俞舟说过她是好人。她和程历在一起,莫非,她是卧底? 这个想法让我心中一凛,无数个想法呲呲冒出,但梁小如始终面色平静,人淡如菊。 茶点精致可口,姐妹又美又欢乐,我妈觉得我在宜市过得特别快乐,她放心了。 我又带我妈到处玩了半天,这一天倒是没有惊现玫瑰花,周俞舟说到做到,程历认怂了。 不知道我爸跟周俞舟干什么去了,我和我妈到家的时候,我爸神色正常,在看电视。周俞舟话有些少,似有心事。我逗他,他也不笑了。 夜很静,某个瞬间,我被周俞舟焦急担忧的叫声惊醒。 “若若,若若……” 他做噩梦了。 “我在呢,俞舟,我在!”我把灯光稍微调亮了一点儿,他也醒了,额上一层细汗。 我轻声安慰他,他起身抱住我,良久无语。 手机亮了,我爸也听到周俞舟在叫我了,“俞舟怎么了?” 我回到,“没事,爸,你快睡吧。” 白天那惊险的一幕在他刚硬了好多年的心里留下了重创,再凶险的他都经历过,之所以对今天的耿耿于怀,皆是因为处于险境的人是我。 我轻拍着他,笑道:“我哪儿有那么娇弱啊,我不是好好的吗?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白天打人的时候那么猛,晚上回家被吓到做噩梦……” 他胳膊用了力,将我抱得更紧,“若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自然是太紧张了。无关年龄,我们一直在成长,不同的境遇不同的心情,也就会有新的、陌生的体验,需要一段适应过程。 “乖!你忘了你说我的了,要有一颗平常心。俞舟,你这年没有牵挂习惯了,忽然有了我和孩子,情绪激动很正常,可是呢,你已经激动了好多天了,该恢复正常啦。” “是吗?” “嗯”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松了我,和我面对面坐着,淡淡的灯光映在他脸上,他脸色恢复了正常,但眉头微皱。 “若若,很多瞬间我觉得我错了,我不该让你陪我经历这些,但很多时候我又觉得你就是上天派来治愈我的,你是我的仙女啊,我真的好怕好怕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怕失去你。” 我握着他的手,轻轻抚着,“俞舟,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了意外,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咱们面临的看着尖锐一些,但咱们很幸福啊,今天很幸福,明天也会很幸福,不会所有的好事都让咱们独占了,这都是我们该有的。”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若若,谢谢你选了我,我此生都不负你。” “也谢谢你选了我!”我抽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他这才笑了,抱我躺下,“若若,你说的对,我发现我最近太傻了。” “终于意识到了!”我很欣慰,“说说,哪里傻了?” “太嘚瑟了,太敏感了,太紧张了!” “总结得太好了!”我给他鼓掌,他轻哼一声,掐了我一把。 我说:“俞舟,以后还和从前一样,你不要太顾念我,但要时刻爱着我,也要更加珍重你自己。” 他抵着我的额头亲吻了几下,言语都化在他温热的气息里,只剩一句,“若若,我爱你。”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爱让我们患得患失,又勇敢,又胆怯。 敌友 雨后初霁,街上景物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周俞舟说那个穿深蓝色衣服的是丁祁,他从我们车前走过,长腿大步,走路带风的那种。 那天晚上一直没有看清丁祁的样子,白天看到的时候多少还有些惊艳的意味。他肤色很白,眉目清亮有神,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些轻佻。 跟在他后面的那个瘦瘦的,竟然就是那天想为难蓝诗禾的学生李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家站队很明白。 我爸妈考察巡视完毕,便打道回沂市了。其实我爸想告诉我妈我怀孕的事情,让她留下来照顾我的,但后来他又改变注意了,他很清楚自己老婆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妈留下来会白白地担惊受怕,渲染消极情绪。 送我爸妈坐上车后,我们直接去了张子洋说的那家餐厅。 宜市近几个月毒品频发,显然是有毒瘤已经在悄然生长,上面派了缉毒警察来协助清化市风,张子洋昨天去接人,今天摆酒桌给新战友接风。 周俞舟去柜台结了账,我们才进了包间,张子洋看到我们来,拍了拍他左手边的男人,说道:“来了,这个是大哥,这个是大嫂,兄弟,叫人吧。” 那人转过身来,我笑了,“陈言,是你啊!” 眼前人是和张子洋一样的清朗俊秀,肤色微黑,我第一次见张子洋的时候,就觉得张子洋和陈言很像,没想到这两人今天还凑到一起了。 陈言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年模样,笑起来明朗好看,“何若,好久不见。”的确是好几年没见了,我们还能一眼认出彼此,实在是因为之前关系太铁了。 “你们认识?”其他人都有些懵,我笑道:“我们都是沂市的,又是高中同学,上大学后他一直不玩社交软件,联系才少了。” 高中三年,陈言经常抄我作业,给我带各种好吃的;星期天回家,他骑车的话会带我一程,下雨共撑一把伞;他逃课,我给批假条,我是班长,他是体育委员。上大学后,联系才少了。 陈言看了看周俞舟,问道:“何若,你........结婚了?” 我点了点头,张子洋打了他一下,“叫大嫂!” 陈言笑了笑,“恭喜。局长好,我是陈言。” 我们落座时,周俞舟非把我推开了一个位置,然后他坐在我和陈言中间,我们说什么话还要经过他。 但是多年好友重逢,喜悦之情势不可挡,即便是隔着山海也要讲话的。 我问陈言:“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缉毒工作了?” 我记得陈言上的是武警学校,学校很封闭,几乎不跟同学联系。我爸挺关注陈言的,他跟我说过一次,说陈言转到云南去了。 陈言笑了笑,“缉毒本来就是我的专业。” “啊,那我还真不知道。”我不知道陈言是做如此高危险高强度的工作的,并且他相当优秀才被派来宜市的。曾经的少年,再见已是英雄。 他也有二十六七了,我问他结婚没有,他摇了摇头,说女朋友也没有。我有些惊讶,“不会吧,班草到现在都单身?” 上学的时候,学校里很多女生喜欢他,他跳脱、潇洒,当然啦,颜值过关,除了成绩马马虎虎,各项条件都挺好的。但我很快想到他的工作高压高危,哪有时间给他风花雪月?英雄总是孤独。 “班草?”张子洋似乎和陈言自来熟,搂着他的肩,“我要和班草喝一个!来,陈小草!” 嘚,张子洋这么一叫,陈小草这个绰号要叫开了。 我在一旁笑,“陈言,你和张子洋好像双胞胎兄弟。” 我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像,个子、身形和肤色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正乐着,周俞舟不动声色地捏了我一把,我问道:“怎么了?” 他给了我一个眼神,大致意思是怪我冷落他了,没办法,兄弟如手足,男人可以暂时不顾。 陈言意识到只顾着和我叙旧,还没有好好跟大哥打招呼,便起身敬了个礼,神色肃然道:“局长好,陈言向你报到,请多多指点。” 张子洋不满道:“怎么文绉绉的,叫头儿,她是大哥。”陈言看了看我,我说:“大家都是好兄弟,我们都可随意了,你也不用拘谨。” 周俞舟叫他坐下,说道:“听说张子洋都打不过你,吃完饭我跟你比试比试。” 张子洋不说话,看来是真的打输了,陈言一来便刷新了武力值排名。 陈言道:“好”。 一起吃饭的还有另外两名同志,王青和蓝湛,是局里有名的青蓝组合。大家都是好兄弟,况且今天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期间,陈言问道:“我听说宜市警花打架很厉害,怎么一直没见到?” 张子洋说道:“好小子,一来就打警花的主意,够狂,她揍人去了,没空,这两天就能见到。” 周俞舟说:“不是让你跟着她的吗?” 张子洋不满道:“那我也不能一直跟着她啊,我一个大男人天天跟在女人后面算怎么回事?” 姚诺一玩得正上瘾,确实没法管了。我问张子洋,方涵去哪儿了,他说方涵查案去了。他们警察个个活得好精彩,我想加入了。 菜上齐了,周俞舟开了瓶酒,先给陈言满上,陈言想起身,周俞舟将他按下,“坐好”。 他依次给兄弟们满上,最后给我倒了一杯茶,陈言道:“何若,我记得你会喝酒。” 周俞舟道:“她现在不能喝。”我笑了。 张子洋叹气道:“好了好了,别秀恩爱了,来吧,干杯,陈小草,喝了这杯酒,以后就得跟着我们干了,你放心,谁敢欺负了你,兄弟们拳头招呼他!” 周俞舟举杯,“欢迎来到宜市,今后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了,扫黑除恶,福祸与共。” 陈言起身,回敬道:“谢谢大哥。”我们一饮而尽,心中颇为畅快。 陈言从云南那边过来,张子洋点了很多云南菜,满桌子红红火火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周俞舟又单独加了几样清淡点的菜给我吃,只是我刚吃了两筷子菜,突然有些反胃,不会吧,今天竟然有了孕吐反应,这多不好意思。 我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会儿,周俞舟找来的时候,我可怜巴巴道:“你儿子折腾我呢。” 他接了热水给我漱口、擦手,又体贴又温柔,“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我笑道:“直觉。” 今天见到陈言,心情特别好,我跟周俞舟说想请陈言回家吃饭,他看着我说道:“我吃醋了。” 我好笑道:“正常点,别闹,陈言人很好的,我老同学,他来宜市了,我不得表示表示啊。” 要说同学里数高中同学最亲,尤其是我和陈言关系本来就铁。以前也有人开玩笑说我和陈言是一对,但我们都知道不是的,我们就是对脾气,能玩到一块去而已。 “老同学来了,我要不招待,别人也会说的啊,不给你丢面吗?” 周俞舟心里住着一个傲娇的小王子,轻哼一声道:“那我考虑考虑。” 陈言刚来,先在局里的宿舍住下了,张子洋家里有房间,邀他同住,惨被拒绝。 我问张子洋为什么这么喜欢陈言,他说:“能打、实诚、而且单身,不会虐我。” 最后这一点明显是说给我和周俞舟说的,我问他,“我上次跟你说的,姜静最近情绪低落,你有没有上心啊?” 他假装没听见,我吐槽道:“什么人呐,活该单身。” 张子洋道:“对!我就是活该单身,以前我们头儿是单身联盟的盟主,我是副盟主,后来他退了,我成了盟主了,我要守住我盟主的位置。” 我白了他一眼,不跟他讲了。其实,我很不明白,他和姜静到底算怎么回事。都是老大不小的了,明明心里互相有对方,却怎么都不肯和和美美的。 青蓝组合还有事情,先走了。我们三个带着陈言在市区里兜圈,熟悉一下地形。 陈言和张子洋在后座闲聊,我对他说道:“陈言,晚上有空的话,去我们家吃饭吧。或者,你还有什么没安顿好的,我们帮你。” “都安顿好了,我行李很简单。”陈言还没说去不去,张子洋想蹭饭,便道:“去吧,我们头儿的厨艺特别好。” 周俞舟说:“若若一片心意,你要是不去,可不够意思了。”陈言笑着点了点头。 火花 局里的搏击场是由玻璃闭合封顶的,四下明亮开阔,都是平地,前后左右任意发挥,确实适合打架。张子洋不怕凉,盘坐在地上,我拿着周俞舟的大衣,坐在椅子上。 场上两人已经换过运动衣了,兄弟同款衣服,两人都是一样的明朗帅气,身材有型,谁也不输谁,我忍不住拿出手机给他们拍了张合照。 “你怎么输给陈言的?” 张子洋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还没抬头,场上两人已经开打了,我没看到谁先出手的,拳脚横扫回转得太快,两人的脸都有些模糊。我屏息看着这场激烈的对决,大脑放空,思绪跟着他们的动作走。 周俞舟这次出手内敛了很多,基本上都是陈言在进攻。攻守之间,两人拆了几十招。张子洋低声道:“大哥,看到没,我就是这样输给陈小草的,好久不打架了,体力跟不上。” 确实,这样的对战,速度和体力有一样跟不上,就必输无疑。张子洋懒散有段时间了,但也没见周俞舟锻炼身体,他每天下班回家之后还不是在厨房给我做饭吃。 两人势均力敌,谁也没落下风。某个瞬间,周俞舟抓住陈言一只胳膊,用力向前掼去,陈言借力伸脚绊了他,两人一起摔落在地。我以为战斗停止了,没想到两人在地上又较量了起来,我对张子洋道:“行了吧,自己人,点到为止。” 张子洋神色浓重,盯着场上的变化,不理我。 我看到陈言翻身将周俞舟压下,我以为他赢了,没想到他忽然笑了,“我输了。” 我睁大眼睛看时,陈言虽然按住了周俞舟的肩膀,但两只手腕都被周俞舟扣得死死的。两人都松了手,满头大汗,张子洋扔了两瓶水过去,我叫道:“凉,我接了热水,刚好能喝了。” “没事”,两人不等我把杯子端过去,拧盖就喝,豪情万丈,十分痛快的样子。 张子洋评论道:“小草速度占上风,头儿你是心理战,诱敌取胜,出其不意。” 周俞舟点头,拍了拍陈言,“很好。”陈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多年不见,陈言似乎沉默寡言了些。我拿了纸巾给他们擦汗,两人身上热气十足,我看着时间,两人打了快半个小时了。 张子洋扔衣服给陈言时,掉出一只烟盒来,宜市的哥几个都不抽烟,自然也没人给他烟,这烟是陈言他自己抽的。 “你什么时候抽上烟了?”我问。 “偶尔抽支。”他捡起来放回衣兜里,神色平静。 陈言说,宜市很美,冬天也不太冷,和沂市、新吴都很像。我问他回过家了没有,他说还没有,打算过年的时候回去看看。 我们又四处转了转,本来打算回家做饭吃的,路上周俞舟突然停车。 我们跟着他下了车,他指着那边对陈言道:“看到了吗?那个靠窗位置的,穿红毛衣的女孩,就是警花。”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坐着的果然是姚诺一。 我男人真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他开车都能看到,我和张子洋都没看到。不过,我不知道周俞舟何意,既然看到姚诺一了,直接当面介绍他们认识就是了,为什么神神秘秘的。 “就是上次抓史鸿飞的女警,姚诺一?” 一战成名,陈言都知道宜市有个姚诺一。 周俞舟道:“就是她,这小姑娘最近特别疯,管不住了,她不认得你,你过去跟她讲讲道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周俞舟,这么皮的吗? 张子洋附声道:“她是柔术高手,至于她的弱点在哪里,就看兄弟你找不找得到的了。你要是不把她打乖了,以后只能受她欺压,还要叫她姚姐,这能忍吗?” 张子洋可真行,这不是把姚诺一卖了吗? 陈言先进了餐厅,径直向姚诺一走去。单纯无辜的姚诺一还在吃面,她撸着袖子,吃得挺香的。 我们三个从侧门溜进去观战。 姚诺一看到有人在她对面坐下,主动将自己的东西挪了挪,姚同学真的挺好的。 陈言笑了笑,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美女,交个朋友。”姚诺一筷子一僵,抬头看了看,“好啊,帅哥,微信还是qq,我加你。” 陈言看着她笑,不说话了,姚诺一又低头吃了两口,抽了纸擦嘴,碗一推,坐直了身子。 “听口音,哥们儿是本地人,怎么着,看上我了?”姚诺一这丝毫不怯场,你流氓我比你更流氓的气质实在是太酷了。 陈言直截了当道:“打一架怎么样,我赢了你,你就是我的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我放佛又看到当年那个跳脱爱玩的少年了。 灯光淡淡生辉,两人的脸漾着柔光,男帅女靓,这要是打出了爱情的火花,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你说打就打啊,那也得看值不值得,你给我,我可不要!” 姚诺一说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挑衅她,她也起了斗性。 所以,陈言说“谁输了谁就从这里滚到前街”时,她想都没想就拍桌道:“好小子,今天非打得你跪在地上叫姐姐!这里地小,我们出去打。” 张子洋翻了翻姚诺一的大衣,什么也没有,吐槽道:“一天到晚,瞎跑!”我接过拿在手里,跟着出去了。 两人倒是很会挑地方,餐厅后面的空地很适合施展拳脚。姚诺一掰了掰手腕,很随意地将脚尖掰到了头顶上,看得我羡慕不已。 张子洋道:“我赌二十招内必败。”打赌小能手又上线了。 周俞舟“嗯”了一声,张子洋又道:“你不能跟我赌一样的,你要换个新的,不然怎么下赌注。” 张子洋还在想着如何趁机敲诈,那边姚诺一已经和陈言打上了,的确没有二十招,好像是十招不到,陈言抓住了姚诺一的手臂,钳制住了她。 姚诺一挣不来,表情僵了,是那种怀疑人生的意思,她跟丁祁打,输了,现在跟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人打,又输了,这让威名远播的警花很没面子。 “三局两胜,再来!” 张子洋恨铁不成钢,“五局三胜也是你输,你小细胳膊能有多大力道,每次还急着上攻,说你一百遍也不听。” 他一嚷,陈言松了手,姚诺一惊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俞舟对张子洋道:“谁让你说话的?”是啊,这下,敌友分明,还怎么教姚诺一道理。不过,我看姚诺一是个什么道理都不会听的人。 姚诺一回身看了看陈言,陈言笑道:“你好,我是陈言。” “你就是陈言,早有耳闻,果然不错……”姚诺一转到陈言后面偷袭一招,陈言矮身躲过了。 姚诺一这才罢手,“多了一个好兄弟。” 张子洋道:“多一个人教训你!” “滚!” “头儿,听到没有,就这态度,你还让我保护她,她现在就是混世魔王,谁碰到她谁倒霉!” 姚诺一和张子洋互怼互相嫌弃,让我莫名地有种周俞舟一个家长,带着张子洋和姚诺一两个不听话的孩子的感觉。 周俞舟说::“以后姚诺一听陈言指挥。” “为什么?” “因为陈言是缉毒组的组长。” 姚诺一即刻回身敬礼道:“组长好!” 姚诺一坐上车后就开始问陈言各种问题,什么云南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陈言多大了,结婚没有……. 张子洋觉得聒噪,索性带上耳机听歌。 路上车多起来的时候,程历他终于又不甘寂寞地出现了。 我们相向而过,他车里坐着一个年轻女人,那个女人和我的头发、穿着一模一样。她撩了撩头发,手腕上带着红线手链,我手上的红线手链是我妈编的,今早才给我戴上的。 如此诡异,我看着那个女人,好像在照镜子。 我觉得周俞舟也一定看到了,我心里一阵发寒,程历不送玫瑰花了,他竟然想到用这种办法羞辱我。 他叫我晓如,是在攻心,现在找了一个跟我如此想像的女人,是在给我添堵,恶心我。 姚诺一还在后面缠着陈言讲话,我回头道:“诺一,剪头发去吗?” 理发店,三个大男人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姚诺一剪成了碎发,她脸圆圆的,这个发型显得她更加爽朗明媚。 我剪成了齐耳短发,第一次把头发剪这么短,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问周俞舟好看吗,他说非常好看。 夜遇 我对着镜子看,这个发型俏皮减龄,我和短发的自己相见恨晚。 我早该剪头发的,这样陆明也不会一直把我错认成晓如了,这样,我也就有了特色。人应该多尝试新的风格,不一定哪一款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姚诺一剪完后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感觉很满意,回来找了一袋零食,就坐在那里看电视了。 张子洋也很随意,哪里有好吃的他都知道。陈言第一次来,有些拘谨,他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我想他是没看到我和周俞舟的结婚照,有些奇怪,我答道:“半个月前领的证,还没办婚礼呢,你赶上喝喜酒了。” 那边张子洋接话道:“也赶上随份子了。” 我笑了笑,“好像确实是这样。” 陈言道:“咱们老同学了,你结婚,我能不送礼吗?” 陈言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眉目坚毅,讲话也成熟多了,他眼睛里沉淀的情绪有些复杂,我看不懂。 我记得他以前喜欢穿红色和蓝色,现在他全身都是黑色,没有一丝色彩。 张子洋砸了一片橘子皮过来,“小草,别盯着大嫂看,小心挨揍!” “好的,小羊,橘子分我一半。” 姚诺一道:“羊吃草组合,真行!” 陈言过去和张子洋打闹,我到厨房帮周俞舟做饭。 周俞舟回来后,不怎么说话,我踮着脚绕到他旁边,讨好道:“亲爱的,辛苦啦。”他说没事,我猜了猜他为什么不开心。 路上碰到程历挑衅是其一,再者陈言来了,他是来清铲毒瘤的,行动一旦开始,不知道要波及多少人。宜市不再是从前美丽平静的地方了,他要守护的,被人肆意拆毁,这是最难受的。 他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给我擦干了手,温言道:“今天水有些凉,你别碰了,去那边玩吧。” 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参与感,我有些委屈地从背后抱着他,贴在他背上,他笑道:“不怕被人笑话吗?” “俞舟,水凉,让我陪你一起做吧,我是女主人,这是我应该的。” 他回手拍了拍我,“好” 吃饭的时候,姚诺一跟张子洋互怼得很厉害,两人吃饭谁不让谁,还不停地较劲儿,一会儿的功夫筷子飞了好几次。 张子洋在输了两块牛柳之后,终于开始揭姚诺一的底了,“笨死了,他明明打不过你,但每次都是你输,你知道你输哪了吗?脑子不够用,只知道吃!” 姚诺一哼了一声,“就你聪明,你脑子好使的话你会被人骗到城郊,被狠揍一顿吗?”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了一句,张子洋道:“前几天的事!明明是我一个人把他们都打趴下了,好吗?你一对一都输,你还有脸说?” 姚诺一切一声,“那你那天半夜去医院,纯粹是去看你前女友了?” 我摇了摇头,夹了块肉给陈言。姚诺一和张子洋绝对是肉食动物,两人一直抢肉吃,不管不顾,陈言话不多,不挑食,只吃了近处的几盘青菜。 我夹菜给他,他抬头笑道:“谢谢” 我说:“以后你下班可以来吃饭,我和俞舟都做饭,不差你一碗。” 张子洋插话道:“也不差我一碗!”我和周俞舟很有默契地凝视他,他感到气氛不对,“嘚,没我的份了。” 陈言笑道:“何若,我真的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比中午的饭菜还好,这饭菜有家的味道,吃着开心。谢谢你,也谢谢头儿。” 周俞舟道:“以后想来,可以随时来吃。” 陈言嘿嘿地笑了。 我想,周俞舟照拂陈言,不仅因为他是我同学,而是我们都知道陈言他们的工作格外辛苦,每天徘徊在生死线上,心里承受太多。 陈言此番来到宜市,是要面对宜市最穷凶极恶之徒的,能不让我们特别地敬之重之爱之吗? 饭后,张子洋去刷碗,姚诺一在一旁监督,陈言喝茶。 周俞舟问他,“丁祁,你认识吗?” 陈言说:“认识,他在云南待过三年,去年北上待了一年,几个月前才来这边的。他在云南就是贩毒集团的小头目,此人狡猾得很,做事滴水不漏,警方一直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抓捕他。” “他真名叫丁祁吗?现在查到的关于丁祁的信息和他本人不太相符。” “不是真名,走毒的,一般都会先伪造出一个假身份出来。” 我听着两人讨论丁祁的身份,看了看那边和张子洋互掐的姚诺一,心中隐隐担心,“俞舟,你必须下个命令,别让诺一再去找丁祁了。” “她横冲直撞的,试试水也好。” 我摇了摇头,“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诺一救过他,现在又很明显地打不过他,很有可能是不想打,想输给他……” 陈言和周俞舟不懂女孩的心事,都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只好道:“总之,生出感情来,就麻烦了,诺一单纯,丁祁手段多,保不齐会给她上套。” 陈言看了看那边大大咧咧的姚诺一,有些难以置信道:“不会吧!” “不好说。”有美人计就有美男计,姚诺一再机警,她也是感情经历简单的小姑娘。 我问过姚诺一是什么时候认识丁祁的,她说是在抓史鸿飞的那晚。 我说陆明有问题,姚诺一就去跟踪了他一天。她那晚跟着陆明到了一家运输公司,很奇怪,这家公司的货车和私家车混放,古里古怪的。 姚诺一在车库里翻了翻,又潜入其他房间查看,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就打算回家睡觉了。 深夜路上,偶尔一阵风来,她闻到了血腥味。姚诺一说,大半夜的,她孤身一人,还有点儿小激动。 附近很荒凉,她翻过几堵墙,便看到了窝在墙角的丁祁了。敌友未明,她没有靠近,坐在墙头,居高临下。 “喂,干什么的?见了仙女还不跪下。” 丁祁抬头,明月高悬,冷风阵阵,有佳人坐在墙头,别有一番意境。姚诺一并不知丁祁认识她,也知道她是警察。这点我们都没有想到。 所以,姚诺一很不理解,她出现得如此突兀,那人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丁祁萎顿在地,声音却很响亮,叫道:“仙女,你是来救我的吧!我腿摔断了,走不了了。” 男人很高,目测还很年轻,看不清脸,但肯定不丑。姚诺一四下看了看,“这里都是要拆迁的老房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姚诺一拿出手机,朝下面照了照,男人的右腿被血浸透了,他已经撕了衣服包扎了。 丁祁适应了光亮,眯着眼睛,放下双手,露出一张虽然血污,但绝对不丑的脸来,姚诺一跳了下去。 “怎么断的?” “被车撞的,肇事司机将我丢在这里便跑了。” “跑了?不想赔偿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 “……” “哦,我说错了!”姚诺检查了一下伤口,的确是撞击造成的,丁祁道:“仙女,这里墙太高了,我出不去,你能不能帮帮我?” 四面墙闭合,姚诺一审问道:“那司机是怎么把你丢进来的?” 丁祁摸了摸鼻子,“扔进来的呗!” 姚诺一循着血迹侦查了一番,推断出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八成是街上混混互殴,他自己逃到这里的。本来想从这边跳到那边的,不曾想跌了下去。 “仙女,我的车停在碧波公馆,离这里不远,你能不能帮我开过来,这是钥匙。” 姚诺一伸手接住,她掂量了一下,反正闲着没事,便道:“好嘞,今晚不白干,轻轻松松搞到一辆车,兄弟,你在这儿养伤,我跑路了!” 她翻墙走的时候,丁祁一脸紧张的样子,这让姚诺一有那种恶作剧成功的喜悦感和成就感。 碧波公馆是富人区,只是几个月前这里发生了命案,很多人说这里风水不好,有钱人才不会容忍心里的一丝不爽快,有钱就要任性,很快,碧波公馆已经半空了。 但碧波公馆依旧灯火辉煌,姚诺一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车。 她正想回去揍人的时候,瞥见那边有几个人影溜进了公馆,姚女侠寻踪追迹,从车库跟到公馆最偏僻的一栋楼,一楼到五楼,只有一个窗口隐约有光亮。 这边并没有监控,姚诺一纵身爬到三楼窗口,窗帘的缝隙忽大忽小,里面的景象让她呆住了,是史鸿飞。 圆满 所以,那晚给张子洋报信的人是姚诺一,她并不是误打误碰到的。 张子洋有一个还联系着的小学同学,去年被史鸿飞的人害了,史鸿飞在云市的时候,张子洋就在筹谋抓他了。但要么是到手的情报不准,要么是史鸿飞提前转移变化了,总之,他抓了好几次,别说是史鸿飞了,就连史鸿飞手下那些小喽啰都没抓住,姚诺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那真是梦中惊醒,斗性昂扬。 史鸿飞手下人很多,他很久没有自己动过手了,但那天他就是想复习一遍他自创的魔鬼流程了。他们晚上先是在碧波公馆喝酒,酒热后,有些肆无忌惮,殊不知隔墙有耳。 史鸿飞团伙一向很警觉,出警动静太大,肯定抓不到,况且姚诺一听得并不真切。 凌晨五点的西街,寂寞无光。周俞舟和张子洋赶到后,三人合计了一下,各守一个路口。 过了半个小时,那伙人还真来了。但他们四个人只分了两拨,张子洋那边落空了,两边已经打上了,他才赶了过去。 周俞舟拷上了史鸿飞,张子洋和姚诺一按住了余下的三人。 三人合力将人拿下,缴了史鸿飞等人的犯罪工具后,围着几人,等待援军,不敢有一丝松懈。 天还没有亮,四下只有风声,灰蒙蒙的一片。如此惊险又堪称教科书式的完美战役,三人心中血性激荡,沉默了好一会儿,冷风吹来,姚诺一打了个喷嚏。 这个晃神,姚诺一又想到墙角里的那个男人,他要是不扔钥匙给她,她也不可能撞见碧波公馆的交易,难道……那个男人也是警察? 可宜市警方的人,姚诺一都有印象,他脸生得很。姚诺一不敢多想,收了思绪,集中精力看着地上的四个危险份子。 将人押上车后,姚诺一便返回了那片拆迁区,那人已经不见了。日光充沛,世界清晰了,几株枯草上血迹犹在。 至于后来姚诺一如何救了丁祁,她自己说的,有人为难丁祁,她出手打跑了那些人,但这个版本丁祁似乎不认可。 丁祁的腿伤并没有伤到骨头,所以,三天后市区中心再相见时,他已经能走路了,虽然是瘸着走的。 姚诺一识得他的声音,丁祁跟人在路口讲话的时候,姚诺一多看了两眼。丁祁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似乎不认识她。 姚诺一不自主地跟着丁祁走了半条街,丁祁忽然转身,相问道:“小丫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姚诺一有一丝慌张,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底气,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扔给他,“是你的吧?” 丁祁笑了,“谢谢。” 姚诺一轻哼一声,“跟着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你是又得罪了什么人了?” 丁祁看了看四周,人头攒动,苦笑道:“惨了,我死定了,仙女要救我吗?” 两人对视了几秒,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转进了巷子里。那几个人左右分了两拨,姚诺一熟知街道地形,她先甩了身后的小尾巴,又绕道过去,背后出手,解救了正在被围攻的丁祁。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救他,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姓名。锄强扶弱?好像不是,路见不平,对,纯属是心中的正义感溢出,一身热血时刻沸腾着。 丁祁伤口崩裂,姚诺一还送他去了医院。 “我救了你,你就要听我的,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护士刚离去,姚诺一便严肃起来了,翘着腿,气势十足。 丁祁的血止住了,他似乎要赖账了,“明明是我救了你好吗?”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那几个人是跟着我的?”姚诺一想了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她捉了史鸿飞,有些寻仇的很正常。可那又怎么样,那些人是她制服的,也是她带这个瘸腿病号来医院的,事实就是她救了他。 所以,姚诺一继续追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跟着你?” “你不是宜市本地人吧,你什么时候来宜市的?” “姓名?年龄?做什么工作的?” 丁祁抓了抓头发,问题太多,他不想回答,索性反问道:“问这么多,你是警察吗?” 姚诺一正色道:“不是。” “无可奉告!” 姚诺一什么也没问到,最后也只知道了他的名字,丁祁。 再后来,姚诺一发现他竟然就是那帮混混口的祁哥,而丁祁也承认了姚诺一救过他,并当众揭穿姚诺一警察身份,结束了姚同学的卧底生涯。两人立场不同,该反目成仇的,但现在的关系很微妙。 打架,又不是真的打;姚诺一没有摸清丁祁的底,但我相信关于她的一切,丁祁都一清二楚。 我想,是因为姚诺一和丁祁的相遇太特殊了,月光、仙女、悬疑惊悚中还带着幽默色彩,这对单纯的姚诺一来说,很容易心动。 姚诺一说,丁祁是个很神奇的人。 陈言说他会去探探丁祁的底,他又和周俞舟聊了些别的,我没有再听了。 而刚才话题的女主角姚诺一依旧吃喝玩乐,跟没事人一样,张子洋也是。我其实挺羡慕他们的,有种任他天地移,我畅平生的潇洒和大智慧。 这种境界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比如我。 陈言一走,我情绪不可抑制地低落了,看了会儿电视也没好转。 这个周末过得太丰富了,有惊有险,还有和老同学的重逢。 我担心下个月的婚礼,有程历在,我很不放心。他不知道从哪找到一个和我那么相像的女人,费尽心机,绝不仅是给我添堵这么简单。 他一直觉得我像晓如,在我和周俞舟在一起之前,他就是这样认为的了,还有陆明。他们一个折腾我,一个嫌弃我,我做错了什么! 今年不可爱的人真多,但今年也只剩二个月了。 周俞舟洗漱完进来,我圈画着日历,给他说,要不,不举办婚礼了,他愣了一下。 “举办婚礼肯定太累了,就这样,挺好的。”我这话说得有点儿违心,他却说:“好啊。”竟然满口答应了。 我撇了撇嘴,他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傻不傻?哪有结婚不办婚礼的,别人该以为咱们小气,不想摆酒席。” 我当然也想和他完成那个神圣又美丽的仪式了,只是担心会出岔子。程历一定会有动作,我有强烈的预感。 “若若是不相信我吗?” “不信你还能信谁啊?”我伸手抱着他,弱弱道:“可我总觉得我们太招摇了,怕……运气用完了,就该倒霉了。” “我们哪有招摇了,一切从简了不是吗?若若,别多想,婚礼的事情我一直在留意,我不能在这事上委屈了你。” 我说:“不委屈,特别幸福!” 月亮不是我的,我觉得阴晴圆缺各有美,月亮是我的了,我就总想它圆满。可是,这世间很多事都是不圆满的。 星期一早上,姜静又没来上班,我给她发了消息她也没回。 我给张子洋发消息说,姜静没有来上班,他回了一个知道了,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这是真爱? 张子洋的行为很反常,即使他不爱姜静了,就算是老乡,普通朋友,他也不会这么冷漠。我猜不到其中的曲折,只能默叹,祈祷阶段性的小圆满。 非情 十二月份的宜市,妖风无雪。 陈言带领的缉毒小组已经在行动了,程历还在,又来了一个丁祁,这是宜市最不太平的时候了,我和周俞舟冒着大风大浪结婚,还要大张旗鼓地举行婚礼,心也真是大。 近日忙着筹备婚礼,动脑子太多累着了,我吐得厉害。原定下午去拍婚纱照的,但周俞舟见我很虚弱,就推迟了。他说要去医院,我实在懒得动弹,只想躺着,窝在他怀里撒娇。 他性子倒好,我说什么他都听,让他唱歌,他也唱了,不太好听,但我听着乐呵。 偶然瞥见茶几上那一堆红色请柬,就让人头疼得很。我人际关系简单,请谁不请谁全看心情,但周俞舟不一样,他身份特殊,各种微妙的关系在,一个不谨慎可能会酿祸。 周俞舟他自己也头疼,我们才写了十几张请柬,他就认识到结婚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了。 “辛苦了,老婆!”他给我捏着,让我身子松泛些,有些酥痒,我抱住他的胳膊道:“俞舟,我有一个主意,省事省力多了。” 他眉目端凝,示意我接着说,我提议道:“咱们的工作关系都是宜市,我们回沂市办婚礼吧,爸妈看着,我们也能省不少麻烦事。这叫地域回避,对,回避,好朋友当然会去啦,那些犹豫观望的人肯定就不去了,至于那些难处理的关系也可以避开了。我想低调,你宠老婆,所以不在宜市办了,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我突然来了精神,烫手的山芋扔给我爸妈冷却,那岂不是很好。 他想了想,“这个提议好,但是太麻烦爸妈了。” 某个好主意像一束光,照得心里亮堂堂的,我笃定道:“不麻烦,提高我爸妈的参与感,他们准儿高兴,不信我打个电话试试。” 我们原定十八号周日举行婚礼,如果去沂市的话要提前一天,婚庆公司那边没问题,他们在沂市也有分公司,我们只需要重新订家酒店或者场地就行了。 去沂市之前,把家搬好,回来之后可以入住微云湖那边,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我把想法一说,我爸妈好像中了大奖一样激动,我说:“妈,你是我婚礼的首席策划师了。”我妈特别享受这个虚飘飘的名衔,即刻说要把我的房间改造成新房,我爸也很乐意。 “放心,爸妈都很靠谱的,他们闲着无事,找点儿事情做做,肯定很开心。到时候让姑姑她们从新吴那边过去,还近了一点儿呢。” 我得意洋洋,周俞舟笑道:“是,一切听从老婆大人的命令。” 我给佳韵说婚礼要改场地的事情,她声音有气无力的,说是在医院。 和上次一样,佳韵因为低血糖晕倒,她脸色苍白,头发似乎也没有之前乌黑浓密了,看得我好不心疼。 病房里就佳韵一个,我问:“怎么也没人来照顾你?” “不是什么大病,不想麻烦我妈。” 周俞舟将粥放下,先出去了,我给佳韵盛上,她感动道:“好好喝啊,若若,这不是你的手艺,你太幸福了吧!” “对啊,幸福得胖了好多斤呢。” 佳韵求生欲很强,“哪有?明明很瘦。” 我还记得上大学那会儿,佳韵就低血糖,她在体育课上晕倒了,方涵背起她就去了校医院,那也是两人感情的开始。 方涵这几年没怎么变化,和他大学时候在楼下等佳韵的样子一样,干净舒适,咧嘴一笑,明朗少年。那时候的恋爱很单纯,犹记得,棕榈树叶子浓绿一片,阳光星星潺潺,佳韵松了我的手,向方涵跑去,我和简期只能站在原地不痛不痒地吐槽几句,其实心里可羡慕了。 我们聊着聊着就提到了简期,我感叹道:“就算你住院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我要结婚了,还不回来,太狠了吧。” 佳韵放下勺子,略微沉思,“若若,跟你说件事,我表姐,陶宁,已经离婚了。” 佳韵说,陶宁承认离婚了,但还没有向外界公布。 所以,许凌辰现在是单身状态。 我心里涩涩的,“那…….我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佳韵叹道:“我也是。” 简期可能在别的事情上太顺遂了,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运气就差了些。 “若若,我一直觉得,其实许凌辰已经找到简儿了,他们或许一直在一起……” 许凌辰想做什么他都能做到,我还记得,上次在沂市他很有底气地对我说他要和简期结婚。 他很清楚自己内心想要的,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主动、积极,甚至有些不择手段,这种性格我不做褒贬评价。 我说:“简期没有爸爸,她也没谈过恋爱,像许凌辰那样的男朋友,比她大,比她懂得多,她仰慕他,依赖他,很正常,我们又能说什么呢?没准儿人家才是轰轰烈烈的恋爱,跟我们说不着。” 佳韵摇头叹息。 怀孕的事情我没有瞒着佳韵,亲闺蜜之间值得分享一切小秘密。她问我:“若若,问个问题,你别生气,你是因为怀孕了,才着急嫁给他的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之前就说好了要结婚的,不过,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可能不会这么快,现在我们婚纱照都还没有拍。” 这很满足我心中所求,婚姻和爱情一样纯粹,两人心动了,便决定在一起,一辈子。 我心里甜甜的,一直在笑。佳韵道:“羡慕”。 “你呢,你和方涵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佳韵显得有些沮丧,她说:“我妈一直让我再考虑考虑,她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得慎重。方涵他也不太想结婚……” “为什么?” “他还没买房,男人那点儿尊严呗,想等经济实力好一点儿。” “他爸妈不是会计师,很赚钱的吗?” 方涵家境优渥,不算是富二代,但宜市房价很低,他买套房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佳韵道:“那有什么用,他工资还没有我高呢,又不想啃老,又不换工作,我看他够呛了。” “那你想不想结婚啊?” “我其实也没想好,让我先看看你结婚之后的状态,再考虑考虑吧!” 此时,轮到我为小福星方涵说话了,我说:“方涵他不是一个看重钱财的人,重情义,不市侩,他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很有原则,很值得你再等他个五六七八年。” 佳韵打我,嗔怒道:“讨厌!再过几年你孩子都上学了,我还在没穿上婚纱。” 我笑道:“没事,等你结婚,让我儿子和女儿去撒花,多好啊!” “你生一个不够,还想俩呢?” 我抚着肚子,虽然平平如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知道里面有个小生命在不断地成长,那是我和周俞舟的孩子。 “佳韵,说实话,我想要三个,我和俞舟都喜欢孩子。” 佳韵投降,“好了,打住,别酸我这个病号了,在你们幸福婚姻的笼罩下,我活得太卑微了。” 我给张莹也带了好吃的,她神采依旧,对待病人很温柔很有耐心。 “施小姐年轻貌美,我见犹怜,为什么没人来陪着她呢?” 佳韵这次的确很让人心疼,方涵在查案,肯定还不知道。她爸妈很忙,简期不在,我又不适合待在医院照顾病人,就没人来关心她了。 张莹说问题不大,佳韵晚上可以回家,但明天还要来做检查、打点滴。 我跟佳韵说,晚上来接她去我们家吃饭,她还略略推托了几句,才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如你光年,店外的花朵都隐匿了,绿萝和常青藤青绿如夏。 我扣手机时,看到梁小如她发的朋友圈,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人事流转,我们几个都困顿其中,只有梁小如潇洒似仙,她别有一番意境。非人间,非情。 戒备 方涵忙完的时候,佳韵已经恢复了元气。 作为男朋友他这次表现有点儿差劲儿,但作为师弟,还是很靠谱的。 盒子里装着一只黑色发圈,是我平时爱用的那款,手环是定制的,上面刻着我的大名,方涵说这两个物件的功能相当于录音笔和追踪器。简约之物,暗藏玄机,方涵很优秀。 我撩了撩头发,颇为满意,“难为你在百忙之中,还记得我拜托你的事情,五星好评。” 方涵一脸苦笑,“师姐,我真没想到你剪头发了。不过,很好看。” 他好几天没见我,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发圈了,不然他这两个设计是很合理的。我觉得我很需要这两样东西,有备无患,说不定哪天就有大用。 况且,婚礼在即,程历不会没有动作,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我当然也得戒备着。 方涵看着我,表情丰富,我强调道:“只许你一个人,听重点,那些有的没的,不准听。” 方涵不明所以地笑,“师姐,你是怕程历再来找你麻烦吗?”我清咳一声,“有用就是了,不准告诉别人,只能你自己知道。” “师姐,通过这些我只能找到你,并把你想要的录音内容保存下来,不能求援,而且没有保护防御功能。” 方涵怕我太得瑟,做间谍,深入虎穴,万一有什么差池,他没法交待。其实,我比他清楚自己的斤两,我才不会那么勇敢。 “放心,我不会主动挑事的。你师姐一直很怂,你不知道吗?”现在哪里有人吵架、打架,稍有硝烟味儿,我绝对第一个跑,我很珍重自己。 方涵笑道:“师姐该怂的时候很怂,这叫智慧。”我看了看时间,周俞舟快回来了,方涵明白,起身要撤,我跟他一起下了楼。 我们刚到楼下,周俞舟便回来了,车子刚停,跑下来一个小女孩,是晴晴。她一蹦一跳,很快跑来抱住我,甜甜道:“阿姨,我好想你。” “晴晴真乖!” 周俞舟说路过学校的时候,刚好赶上晴晴放学,就带她来玩了。他和方涵说话,我和晴晴先上楼了。 晴晴知道我们要结婚了,特别开心,因为周俞舟答应过,让她当花童撒花,她一直记在心里了。 我这几天在选伴娘的衣服,倒是忘了小天使的衣服了。姑姑说男孩子就用桐桐,两个小家伙活泼可爱,我得上点儿心。 周俞舟把我们的婚纱照取了回来,抽空拍的几张,婚纱结白如梦,笑容浮动若光,很寻常,很幸福。 “影楼老板想把我们的照片当做店面招牌,被我拒绝了。” 他一脸骄傲,我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我老婆这么美,我也不差,怎么不能当招牌了?” 他伸手抱我,我躲开了,“有孩子在呢,你注意点儿。” 晴晴坐在前面看电视,没有听到我们讲话,周俞舟抱了我,迅速亲了一口,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 他嘴角含笑,一直瞧着我傻乐,直到晴晴跑了过来,和我们说话,“阿姨,要是我妈妈不来参加你和俞舟叔叔的婚礼,你会生气吗?” 我一怔,看了看周俞舟,他说:“晴晴可以和妈妈一起来。” 晴晴认真道:“我喜欢阿姨,喜欢和她玩,但我妈妈不喜欢阿姨,阿姨,你别生气,我妈妈不是坏人。” 于露露不喜欢我,连晴晴都知道了。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换我,我心里也不爽。只是,大人的恩怨情仇,不该让孩子忧思。 我笑道:“我当然不会生气啦,晴晴小公主来给我撒花,我已经很开心啦,妈妈不想来,就让她在家休息,阿姨不会生气的。” 晴晴开心地抱着我,叫道:“阿姨,你真好。” 我让晴晴自己选了衣服,吃过饭,我们才送她回去。 周俞舟不想让我去,但我坚持,这点儿小任性,他还是能包容的。 天色昏沉,浓厚不均的云层凝滞黯然,很快,路灯全亮了,夜的寒冷和寂寥攻陷人间。 我看着身边的男人,人间很值得。 晴晴抱着玩偶,躺在后座上唱歌,我回头看她,她还冲我做鬼脸。 “冬眠假期刚刚结束,我还有点小糊涂。鸟儿在头顶把森林叫醒,春天空气让我很舒服……”童声稚嫩清甜,教人心情愉悦。 我抚着肚子,无限憧憬和期待。 “若若”,他侧脸叫了我,我应了一声,他神色平静,“我们的婚礼一定会顺利举行的,你不要想太多,担心太多。” 嗯?方涵出卖我了? “没有啊,我只是心里激动,多少有些紧张而已。”我说得丝毫不心虚,他嘴角漾出笑意,“若若,我爱你。”我得意地轻哼一声,和他握了一下手。 关于结婚,佳韵似乎考虑了好多年,没彻底想明白,我倒是没有多想,因为我很清楚,有份心动和心安,只有周俞舟能给。 于露露不在家,我用周俞舟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过了半个小时,她才背着包回来。 她用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神色无光,自带一种忧愁善感的气质。 “你喝酒了?”我问了一句,于露露点了点头,她开了门,灯光充足,她的脸是酒醉后的酡红色。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喝酒难道是我要和周俞舟结婚的缘故? 于露露像是听到我的心声一样,她略略解释道:“见了一个老朋友,心情好,喝了两杯。何小姐,谢谢你和俞舟送晴晴回来。” 晴晴倒了杯水给于露露,小心翼翼道:“妈妈,喝水。” 于露露看着女儿,神色难忍,眼中泛着泪花,她伸手将晴晴抱在怀里,无声落泪。 我和周俞舟对视一眼,我点了点头,然后叫了晴晴,“晴晴,你去写作业,让俞舟叔叔帮你看着。” 晴晴一向很听我的话,她给于露露擦了擦泪,“妈妈,我去写作业。” 于露露点了点头,晴晴拉了周俞舟走。 我在于露露旁边坐下,她失神了好一会儿,转头对我道:“何小姐,你……注意安全,有人要为难你。” 我问她,“是陆明还是程历?”她低头不再言语了。 我试探着问道:“你见过程历了?” 陆明在跟丁祁混,挺忙的。应该不会再来打扰她了,那就是程历了。我很好奇,于露露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了他。 涩然 “我没有晓如命好……” 于露露嗟叹。 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命运坎坷了点儿,可她还有晴晴,而晓如一个人在那个冰凉的世界,除了怀念,她什么也没有。 于露露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直压抑着的人难得放纵一次,很偏激。屋子里有些凌乱,想来她近日忧思苦恼,无心收拾。人生百态,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说:“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会只为难你一个,你不要多想,照顾好自己和晴晴就是了。” 于露露摇了摇头,“你不懂,我们的过去,你不知道,你又不是晓如。”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看我,脸上掠过一丝阴影,语气变得有些不善,“俞舟果然还是要娶你,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只喜欢晓如。” 我淡淡道:“你醉了,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她身上的酒味让我很不舒服,我已经起身,她不依不饶道:“你真的很像晓如!” 她目光寒凉,凝视着我,我轻笑一声,“那又如何?俞舟他心里很清楚,我是何若,不是晓如。于露露,我不知道是谁教你说这些的,还是你自己心里别扭,我和俞舟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相反,俞舟对你多有照顾,我们结婚你不祝福就算了,还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你什么意思?” 我说到最后有些疾言厉色,于露露摇晃着起身,一改往昔柔弱之色,对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程历为什么缠着你,你心里不清楚?那么多女人喜欢俞舟,他为什么偏喜欢你啊?你才不是晓如,晓如她早就………” “若若”,周俞舟插话进来,他大步过来牵着我的手,我对他笑笑,让他舒心。 于露露看着他,神色颓然。 “有孩子在,以后别喝酒了,你自己醒酒,晴晴我们带走了,明天我接送她上学,后天带她跟我们去沂市。” 周俞舟语气平稳,但我们都知道他生气了,于露露不该拿晓如挤兑我,无情无义,让人失望。 于露露指着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俞舟,你娶她,真的是喜欢她吗?” 周俞舟答道:“是!我爱她,非常爱。”他握紧了我的手,对我道:“若若,我们永远不分开。” 于露露闻言,跌坐下去,她哭了,“俞舟,你为什么这么……” 多年的感情得不到任何回应,历经波折的人生还是混沌茫然,不见熠熠星辰,幸福快乐都是别人的,于露露很悲观,很绝望。 周俞舟说:“你最后跟晓如说了什么,我都知道。” 于露露惊愕抬头,难以置信。 “好自为之”,这是周俞舟对她最后的话。 晴晴一直站在那边看着我们,周俞舟向她伸手,叫她,“晴晴,我们走。” 晴晴跑到于露露身边,给她擦泪,“妈妈,你不要哭了。” 于露露推了她,进了卧室,晴晴也哭了。周俞舟抱起她,我们三个离开了。 病房里,于露露对着奄奄一息的晓如说了比今日还恶毒十倍的话。 她说:“晓如,你折腾了这么久,这次就放心地走吧,你放心,我会照顾俞舟的。” “你……你不是很爱惜陆太太的身份吗?” “不是的,晓如,你不知道,是你占了周太太的身份,我才不得已嫁给陆明的,现在好了,你走了,陆明又进去了,只剩我和俞舟,我们的缘分才开始,这都是注定的………” “我什么都不如你,可我能陪俞舟到最后啊,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他总会忘记你的,你信不信?” 那时候陆家生意失败,眼看要破产,陆明又被抓了,于露露既没有如愿以偿地做周太太,陆太太的身份又将一文不值,她将多年的愤懑都倾倒给了病重的晓如。 于露露什么都比不过晓如,身边优秀的男人又都围着晓如转,她求而不得的,晓如得到的却轻易寻常。她嫉妒,她恨。 她恨晓如和周俞舟,恨他们的两情相悦,他们的幸福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姐妹情深,最后反目成仇。这些话都是护士转述给周俞舟的,晓如只对周俞舟说,无论如何,不可娶于露露,她不是一个快乐的人。 一个人的品性很难全部概括,正邪只在一念。这些年,周俞舟没有跟于露露计较,但他心里很清楚。 我们去时心情不错,回来的时候就惨淡了点儿。晴晴一直哭,怎么也哄不好。 晴晴虽然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但小孩子对自己妈妈总是更依赖亲近些。她跟我说,妈妈最近一直心情不好,有时候也不去接她下学,也不做饭,她很害怕,但不知道妈妈到底怎么了。 “妈妈为什么要跟俞舟叔叔吵架啊?”晴晴小声询问我,我柔声道:“没有吵架,妈妈被坏人骗了,俞舟叔叔要帮她抓坏人。” 晴晴看着周俞舟,听他说:”晴晴,我们没有吵架。“她这才止了哭声,静静地抱着我。 我们给晴晴买了好多零食和画画板,她才不哭了,兴致勃勃地画着童话里的小公主。 我和周俞舟坐在一侧看着晴晴,心疼她,不过,她很快就投入画画了,很是开心。 “于露露怎么得罪程历了?”我想不明白,这两个人虽是故交,但又没有直接的爱恨情仇,如何扯到一块去了? 周俞舟摇头,他也想不到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仇怨。 不过,他看着晴晴沉思,我有些不解道:“怎么了?” “若若,你看,晴晴这个长相像谁?” 晴晴眉眼像于露露,但她的脸型和嘴巴都不像妈妈,如果说她更多的是像爸爸的话,这个爸爸是谁我看不出来。准确地说,我不认识,所以看不出什么来。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周俞舟,他一定是看出什么了,神色微变,低声道:“像程历。” 什么?我被惊得瞪大眼睛,我认识程历的时候,他已经是于尧了,我不知道他本来的面目,但周俞舟说像就必定像了,这点儿观察力他还是有的,否则他怎么只凭照片或者一个模糊的背影就在人群中锁定目标? 我又看着晴晴,于露露皮肤有点黑的,但晴晴肤色白皙,程历也是。或许,周俞舟早就看出来晴晴像谁了,只是他不愿意猜测,也没有今天这么笃定。 “阿姨,我想画你,可以吗?”晴晴笑颜如花,我讷讷道:“可以..…啊。” 我拉住周俞舟的手,问道:“你确定吗?他们两个怎么会?” 晴晴六岁,那也就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晓如去世三年,陆明还在服刑,所以......发生了什么误会? 应该是是误会,程历那个做作的男人,对香水都有那么多讲究,他怎么会动别人的妻子,况且,于露露是晓如的闺蜜。 周俞舟拍了拍我,让我放松,他说:“只是猜测。” 可他这个猜测很有震撼力,这也能解释为何程历和于露露有纠缠了,他难道知道晴晴是他女儿,想要夺走?还是说,他也只是怀疑晴晴是他女儿,进而审问于露露。 如果真是这样,于露露也算是会折腾,挺可悲的了。她喜欢的是周俞舟,嫁给了陆明,和程历生了孩子,这三个男人却无一例外地爱着她最好的姐妹,这叫她如何自处? 不知道于露露当初是抱着什么心态生下晴晴的,她也很不容易。 我和周俞舟还在推测晴晴的身世,佳韵打电话来,又扔给我一个霹雳,“简儿回来了。” 简期这是渡尽劫波,又想到她在宜市的小姐妹了?佳韵说,她现在就在简期家里,问我要不要过去。我不,我生气了,我要高冷一回。 我接电话的时候,周俞舟也接了一个电话。他笑了笑,酝酿了一下,对我道:“若若,陈言那边有行动,我要出去一趟。” 我的目标就是不拖后腿,他这样说了,我即刻给他拿了大衣和手套,“注意安全。” 他抱了抱我,温嗓道:“乖,你和晴晴早点儿休息。” 从我们相遇那天,他送我回家,我站在窗口看他远去,直到现在,我们天天在一起,但每次他离开,我都很不舍得。 我特别依赖他,所以,目测我会和我妈一样,越活越单纯,也就是傻。 我送他到楼梯口,看着他下楼,他抬头道:“快回去吧,外面凉。”我应了一声,心里涩涩的。 美人计 周俞舟走后,我和晴晴也没睡觉。 晴晴把颜料弄到衣服上了,我揉搓了半天也没洗掉。晚上九点多,超市还没关门,我想下楼去买彩漂液,晴晴也要跟我去。冬夜寒凉,我找了条厚围巾,将她裹得跟个小粽子似的,很可爱。 离得最近的那家超市好几天没开门了,我们多走了五分钟,去了下一家超市。超市人很少了,收银员都在打游戏。周俞舟不在,我和晴晴放纵了一次,买了两袋酸奶,结完账,才又进去买彩漂液。 冰凉酸甜,小孩子很好哄,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阿姨,你对我真好,俞舟叔叔对我也好!”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那是因为晴晴很可爱啊,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你。” 晴晴眉眼弯弯,笑得很好看。我想,她若是于露露养大的,估计不会这么活泼可爱。 所以说,做一个阳光善良、情绪稳定的人很重要。 货架上花花绿绿的物件看得我眼花缭乱,没人商量,我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晴晴显得有些活泼,我叫她,“晴晴,不要乱跑。” 她不知道听到没有,也不应我,好怕有坏人,我随手拎了袋彩漂液,去寻晴晴。 超市最西边的游乐区已经关闭了,只留了两盏灯照明,晴晴一路跑了过去,“阿姨,我想玩秋千架。” “可是,今天太晚了,咱们下次来玩好吗?”各种卡通形象的娱乐设施对小孩子吸引力太大了,晴晴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们逗留了一小会儿,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正当我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瞬间,所有的灯都暗了,四周漆黑一片。 晴晴吓了一跳,抱着我不松手。我开了手机照明,“晴晴别怕,我们先出去。” 超市并不大,我没来过几次,但不太熟悉格局,而且黑暗中有些不辨方向,横七竖八的货架更像是迷宫的排布。 如果是正常的停电,超市的应急灯应该亮的,如果是冲我来的话,确实应该这么暗沉沉,幽寂寂。 “阿姨,我怕。” 晴晴抢了我的台词,我就不能说我也怕了。 “乖,不怕。”我把手机给晴晴,抱了她走,她很懂事地照明,诺大的空间里只有我的脚步声。 收银台已经没人了,超市的正门已经关闭,我们出不去了。 我刚放下晴晴,一束强光照过来,我和晴晴被激得惊呼一声,差点儿跌倒。 我和晴晴这边灯光雪白一片,而那一排人无光,黑压压的,也看不清到底是几个,但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一个我都对付不了。 “你们什么人?”我抬胳膊挡着光,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形势,我眼睛要瞎了。 “是她吗?” “是的” “怎么还有个小尾巴?” “交给我解决……” 听到他们这几句交谈,我直打冷战。 “我跟你们走,小孩子无辜,放了她吧,她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不答话,沉默着上前来,我推了推超市的大门,绝境之处没有任何缝隙。 我悄声道:“晴晴快跑,找个地方躲起来。”她摇了摇头,抱着我不撒手,惨了!我腿软了。 我倒宁愿今晚出现的是程历,虽然他也不是好人,但如今是别人,我和晴晴就是死路一条。 战战兢兢,蓦然一声响,他们手里的灯碎了,灯影晃动,人声凌乱中,一个人站出来挡在了我前面。 他的身影不宽厚,却让人无比安心。 他给我大难不死的幸福感,我激动得想哭,“大哥,救我!” 张子洋嫌弃道:“就这几个怂包至于吓成这样吗?” “不是,我主要是怕晴晴害怕……” 晴晴拍手笑道:“警察叔叔来啦,快把坏人打跑,阿姨害怕。” 我看了看晴晴,一点面子都不给,对得起刚才那袋酸奶吗?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我和晴晴贴门站着,那边一阵打斗声响。这种情况下,张子洋随便打,随意发挥,反正不会误伤自己人。 灯亮起来的时候,晴晴高兴得拍手,我也想拍,张子洋好帅。 收银员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时,吓了我一跳。 “什么情况?”一个大男人吓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五十步笑百步,我突然有点儿傲娇。 “没事了,警察叔叔来了。”我安慰了一句,他才大着胆子看了看那边的战况。 张子洋拷住了两个人,余下两人想跑,张子洋怎么轻易放过? 姚诺一出来的时候我倒挺意外的,她竟然没跟着陈言。 两人将四个人拷上,外面来了警车,我跌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但为了不给周俞舟丢人,警察进来的时候,我又站得笔直笔直的,正义凛然。 我问张子洋,“你怎么在这儿?”他出现得很及时,但也有些意外。 一场架打下来,张子洋脸不红气不喘的,神色悠闲,仿佛是不费吹灰之力。 “我们头儿不放心,派我来保护他女人,不过,还真被他猜对了。” 几日不见,张子洋的脸棱角分明,似乎瘦了些,但打架还是很厉害。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想让他成为我的私人保镖。 姚诺一道:“你怎么这么笨?差点儿跑了一个。” 张子洋白了她一眼,轻哼不语。 姚诺一问我还好吧,我说没事,“他们什么人?” 姚诺一还没答话,张子洋指着她道:“应该是她那个祁哥的人。” 姚诺一飞起一脚,被张子洋躲开了。 “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 姚诺一作势又要打,我拉住了她,小姑娘脾气有些爆,张子洋还老惹她,我说:“人也抓住了,或许可以去支援一下陈言他们?” 姚诺一吐了口气,对着张子洋道:“我去,你留下。” 她神色肃然,张子洋低声道:“枪都输给人家了,再输只能输人了。” 姚诺一脸色微变,竟然没有还嘴,转身走了,我惊讶道:“真的?这可不是小事。” 姚诺一丢失枪支,还落到了丁祁手里,这就不好处理了,闹出事来,她是要受处分的。 不过,我更怕的是张子洋一语成谶。情网恢恢,疏而不漏。姚诺一要是真的陷进去了,得多疼。 姚诺一心事重重的样子,背影都有些落寞。 张子洋情绪也不太好,但他说他最近几天都会跟着我,保证我和周俞舟顺利举行婚礼。 “你是我大哥了。”我感激涕零。 “别,不敢当。”张子洋高风亮节。 我哄了晴晴睡觉,张子洋窝在沙发里打游戏,但他眉头紧锁,没有半分打游戏的欢畅。 我问了几句,他也不说。我困倦得很,回房睡了。 周俞舟回来时,凌晨三点,我想起身开灯,他阻止了我,“快睡吧。” “你没事吧?” “没事,陈言也没事,很顺利。”他轻拍着我,我眼睛睁不开,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我才知道周俞舟为什么不让我开灯,他脸上挂彩了。 两道鲜红的抓痕,一长一短,在他脸颊上清晰可见。 “不小心,就……”他嬉皮笑脸,想掩饰过去,我推了他,认真道:“这是女人抓的!” 他一怔,随即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若若,真聪明。” “少来!”我愠道:“你倒是说说看,哪个女人给你抓的,你去做什么了,被人抓花了脸。” 他抬手蹭了一下抓痕,苦笑道:“破相了,被老婆嫌弃了。” 他不说,我坐在一旁生气,就是不理他。我心里很吃味,酸,恼,婚礼前几天,我的新郎他被别的女人抓破相了。 昨晚在超市里抓的那几个人,只交待他们个人和周俞舟有仇怨,想报复他,才找上我的,别的也审问不出来了。 有惊无险,我没有心思猜度那几个人了,我想知道是谁抓伤了周俞舟的脸。昨晚抓的人里面并没有女性,那会是谁,她会比姚诺一还能打,近得了周俞舟的身,还能得逞? 我生气了,周俞舟也不说实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不是意外,是他中了美人计。 从容 冬夜寂寥少光,风烈烈的,吹得四周无叶林木嘈杂多响。 正式行动行动前,陈言又和周俞舟通报了一次,这是陈言来宜市后第一次行动,周俞舟不放心,特地赶去压阵。 行动小组按照预定的排布,从那片待拆迁旧城区的不同方位,逐渐缩小搜查圈。 周俞舟打了手势,陈言没有回应,反而是愣住了,周俞舟不由得跟着看了过去。 寒光瑟瑟,一个女人萎顿在墙角,她肩头轻颤,似在哭泣。 短发微乱,白色长围巾柔软地垂地,那个身形和衣着不是他的若若还会是谁? 此地此刻多危险,所以,周俞舟心神大乱,没有多想,大步跑了过去。 寒夜风凉,备觉心软。他俯下身去,“若若”,那个女人转过脸来,轻轻地笑,她手一晃动,周俞舟脸上就多了那两道抓痕。 她笑得风致嫣然,月光里一张脸迷离如梦。 周俞舟愣住了,她……不是若若。 陈言想上前,只听那个女人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句“俞舟”,便起身转角离去。 夜月生尘,空荡无踪,几个人都有些懵,包括周俞舟。 行动开始前,大哥被“大嫂”抓伤了脸,诡异中又带点儿香艳,谁还敢对人说?只有陈言了。 陈言说那个女人一动手他就知道不是我了,我还不至于跟周俞舟撒娇到那个份上。 但直到现在,其他的几个兄弟还以为那个女人真的是我,我莫名地出现在那里,又毫不讲理地抓伤了周俞舟。 这是陈言描述的版本。 他很方正,细节描述到位。 “真的很像?”我问。 陈言道:“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但估计十有八九分像。” 能让周俞舟都认错了,不会是别人了,我想到陈历身边那个女人,她难道也学着我剪头发了? 怎么会有一个人甘心为了另一个人不做自己了呢?我想不明白。 “那怎么让她跑了?” “人家又没犯事,凭什么抓起来?” 陈言原以为行动暴露了,但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跟要对付的那帮人不是一伙的,她只是惊现,伤了周俞舟的脸,再速离,诡异莫名。 果然是美人计,我想程历又在发笑了。 陈言看出了我的不开心,说道:“我们谁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和你那么相像的人,你也别多想,一个小意外而已。” 我苦笑,意外从未断过。 陈言不是当年那个顽皮少年了,他眉目中藏着事,他一定很忙,我就没有耽搁他太久。 他走了几步远,又回身道:“何若,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神态诚恳真切,我点了点头,“你也多注意安全。” 他笑了笑,大步离去。 好多年不见,心底的那份亲切还在,但无形中还多了些该有的客套,倒不像和张子洋那样熟络的关系了。 水木雅苑,开门的是佳韵。 她见我神色冷冷的,小心询问道:“若若,你是来吵架的吗?” 佳韵这个神态,明显是原谅简期了。我心一横,大声道:“我是来打架的!” 简期神采依旧,长发仙飘,白毛衣加蓝色高腰裙衬得她风姿绰约。 她见我来,起身道:“若若” “怎么想回来了?” “你要结婚了,我当然回来。” 佳韵见我们四目相对,都不言语了,有些担心,倒是晴晴不怕生,很乖巧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 简期都这么惨了,我还要补刀吗?只是,她现在到底跟许凌辰还有没有关系?宋尤明说,顺其自然,我该听吗?我沉思,不得解。 几番眼神交流,思衬掂量后,彼此心照不宣,该沉默得还得沉默,我和简期还是决定继续做闺蜜。 所谓,过客一样的渣男,铁打的闺蜜,我们来日方长。 我将手里的衣袋扔给她,“试试吧,伴娘服,一套白色的,一套粉色的。” 佳韵松了一口气,跟着简期看衣服,“哇,好漂亮,每人有两件唉,若若真是有钱了,这衣服挺贵的吧。” “给自己姐妹的,还不得下血本!” 我精挑细选了很久,简期是仙女,至纯的颜色才配得上她,佳韵喜欢粉粉的,我就给她们每人定制了两套,婚礼现场穿白色的,吃宴席的时候可以换上粉色的,完美。 我如此用心,所以,简期如果不回来,我们的友谊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我将带来的饭盒都打开,摆好,叫晴晴洗手吃饭。我知道某人早就在家里做好了饭菜,但我才不回去吃。 简期和佳韵在卧室试衣服,穿新衣、照镜子,这是女孩子都喜欢的事情。 这时节开着空调也有些冷,但两人试得不亦乐乎,那边欢声笑语的,听得我心情也好了很多。 “若若,你的婚纱就是你拍照穿的那件吗?”佳韵倚着门,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我答道:“不是的,那个时候婚纱还没做好,后来,我直接把婚纱寄给我妈了。” 佳韵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样子。我说:“别遮掩了,都是女孩子。”佳韵吐了吐舌头,晴晴咯咯地笑,“阿姨,我也想穿我的裙子了。” “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穿,让她们都看看咱们晴晴小公主,好不好?” 晴晴很听话,坐好了吃饭。周俞舟打电话来,晴晴接了。 “阿姨,俞舟叔叔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他来接我们。” “就不告诉他!” 佳韵听到了,问道:“又怎么了?”简期也换好衣服出来了,两个小姐妹坐在一起,花一样的好看。 “先跟你们打个招呼,做个思想准备。最近有点儿危险,怎么说呢,就是老有人盯着我。” 简期和佳韵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面面相觑,我只好把昨晚超市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佳韵捂脸叫道:“天呐,若若,你这也太危险了!” 我有种经历过大江大浪后的从容气魄,何若她已今非昔比。 “小场面,别慌!经历的多了就习以为常了,真正的大佬还没动手呢,比如那个叫程历的,已经放话要毁了我,这阵子倒没见人,估计比较忙还没顾得上,或者就是在憋大招。” 佳韵已经怂了,向后抱着简期道:“若若,我不去了,可不可以?” “不可以!”伴娘就她们两个,掉了一个,我去哪儿补?再说了,好姐妹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是我姐妹,我不坑你坑谁? 佳韵嘀咕道:“若若,你对自己也太狠了!我早就说过,他……路这么多,你非选这条……好危险……” “现在说这些不晚了吗?截止到目前为止,个人感觉这条路很幸福,甘之如饴。” 佳韵表示服了,她无话可说,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世界所有的光彩加起来,不及我的俞舟,我愿意陪他经历,好的,坏的,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糟糕,突然心动如初,想跟周我的俞舟表白了。 简期问了一句,“若若,你明天就回沂市吗?”我说是,她说跟我一起去。 为了让小姐妹们放心,我决定炫耀一把,“别怕,我有私人保镖的,就是张子洋。” “真的假的?”佳韵很信得过张子洋,估计也是听方涵讲述张子洋如何如何厉害。 我颇为得意,虽然这段时间惊险重重,但捞到张子洋这个保镖,我以后不得横着走。 简期说她在宜市三年了,这个城市一直是平和美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动乱过。 “而且,好像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你了,若若。” 佳韵附声道:“好惨啊,若若,以后动不动就得带着保镖了。” 对啊,为什么我一来宜市,程历就来了,丁祁也来了,都是这两个人搅乱岁月静好的。 难道是上帝太无聊了,干脆把我们几个凑到一块,前尘旧怨,新恨增减,看我们互相斗法。 简期和佳韵又问我婚礼具体事宜,我的心突然软了,我说:“不跟你们讲了,我要找我的俞舟去了,我突然好想他。” 两人嫌弃地啧啧道:“秀!” 因为怀孕了,比较脆弱金贵,两人还护送我到楼下。 白昼最后的余晖未散,万物浸在糖果一样的滤镜里,有人的目光充满了爱意。 “哇!俞舟叔叔来接我们了!”晴晴很欢快地跑了过去。 他长身而立,嘴角含笑,世界温暖了。 我假装不为所动。 即使心里巴望着他,又甜又软,但我面上继续冷得掉冰渣。 周太太经历这么多,应该傲娇。 温情 冬夜漫长,应该好眠。但张子洋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神情懒怠,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没睡醒。 我叹道:“我以为我睡了懒觉,跟你一比,我好勤快!” 张子洋不以为意道:“没事起那么早干嘛?” 他接过我手里的早餐,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但当他看到周俞舟时,忍不住笑了,“唉,头儿,你的脸……哈哈哈哈,听青哥他们说,大哥被大嫂抓伤了脸,原来是真的!” 周俞舟尴尬地干咳一声,“那个……若若,我上去看看简小姐有没有搬东西,需要帮忙的。” 他跑得倒挺快,我早上用气垫给他遮了伤,不太明显了,但仔细看还是有痕迹的。 张子洋一个劲儿地笑,“大哥,这算什么说法?留个记号,宣示主权?看不出来,大哥挺会玩的。” 我想学姚诺一上去给他一脚了,“不是我!” 可恶,这个锅我是背定了。 “大哥以前是跟着跑的小迷妹,现在不一样了,自从结了婚,大哥的地位见长,厉害厉害!” 张子洋吃人嘴不软,我不想跟他说话了,生气。 太阳升得很高了,晒得人身上有了暖意。张子洋吃东西很快,风卷残云,毕竟是我的保镖,不发工资,纸巾还是能发一张的。 他擦拭干净,太阳光一照,精神得很。简期还没有下来,我和张子洋聊天。 “我快要搬走了。” 我有些懵,“走哪儿?” “房租涨了,我可不得跑路了!这里的房租本来就坑人,你那个简儿,小姑娘还挺有钱的,她好像是前年搬来的。” “你一个小警察都住得起,她一个大律师怎么住不得了,简儿可是金刻的。” “怪不得”,张子洋摇了摇头,“真后悔当年没听我爸妈的,去考律师,好穷。” 我接话道:“你天生张翼德的命,就别想着诸葛亮的活儿了。” 律师确实是高收入,前一阵子姜静还跟我说,她想转行做律师,求我介绍简期给她认识。 我刚想提姜静,张子洋反应极其敏锐,立刻躲到车里和晴晴打游戏去了。 简期下来了,周俞舟帮她提着箱子。 “若若,我在上海给你买的结婚礼物,一直就放在盒子里了,今早发现是个空盒子,我被盗了?” 简期颇为无奈,她找了好久,怎么都找不到了。 周俞舟说:“不像是被偷了,那种礼物盒都有号码,可以先查查货票号码,可能是跟别人拿错了。” 简期点了点头,我搂着她上车,“别急,一定能找到,还有人敢偷简大律师的东西吗?” 在车里坐定后,我继续对简期道:“其实吧,上次佳韵给了我两份礼物,她以为你不回来,又怕我生气,就多准备了一份,骗我说是你准备的。但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你送的。” “她挑的什么礼物?” “项链,礼物没漏洞,但是她找人写了卡片,一大段话,怎么可能是你送的,你哪有那么腻歪?” 大学时代,简期无论收到多么情深意切的情书,她的回复永远只要一个字,不。包括所有的节日,无论对象是谁,简期的节日祝福都不会超过十个字。 佳韵不是不知,她只是心虚,就揣度简期和我的心理,说了好多掏心掏肺的话,欲盖弥彰,弄巧成拙。 这两年佳韵性格柔和了许多,可能是受方涵的影响。 “佳韵是不是傻?我都没有好意思揭穿她,你说,她现在知道了,会不会找你报销?” 简期笑了,格外好看。 “简儿,你笑起来真美,做个快乐的人不好吗?我和佳韵会一直陪着你,我们的塑料花姐妹花,永不凋谢,不是吗?” 简期轻“嗯”了一声,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都无法摆脱七情六欲,很多事情需要分担,很多时候需要人陪,这是爱人、朋友以及闺蜜存在的基础和意义。 到沂市的时候,我爸早在等我们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爸之前是钓鱼下棋的佛系老先生,现在是婚礼总策划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由衷地恭维道:“爸,你红光满面的,年轻了好多。” 我爸笑道:“为我宝贝女儿办事,心里乐意,年轻个十岁都不夸张。”不过,他很快看到了周俞舟脸上的伤,“俞舟脸上……” 周俞舟坦坦荡荡的一条好汉,但提起这事,就显得底气不足。经过我的几番洗脑,他深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能向我眼神求救。 我打圆场道:“没事没事,爸,别问了,这都不重要,你女婿即使破相了,也不丑。” 我爸没有再问,只是把我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若若,婚礼的事情你妈研究了好久,从来没见她这么用心过,有什么不满意的先跟爸说。” 宠妻如我爸,我表明态度道:“明白,我绝对是赞美我妈的。” 我又问道:“爸,你准备婚礼期间,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的原则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爸一点就透,“放心,赞助商只有你小姨,哦,对了,还有你夏叔叔资助了婚礼的蛋糕。” “夏叔叔?” “对啊,上次不是俞舟救了他嘛,你夏叔叔的儿子是开蛋糕店的,可坚持了,怎么都推脱不了,最后,双方协定婚礼上的蛋糕全部五折。毕竟是救命之恩,我们要是不收,人家心里老是过意不去。” 远亲不如近邻,这是亲邻和睦的好事。 “爸,你女婿给你长脸吧!” “长脸了!你先回去吧,我跟俞舟去酒店,你小姨夫一个人忙不过来。对了,你妈设计的婚礼流程可能太多了,你跟她商量看看。” 时间紧迫,我们父女俩个说完悄悄话,就分了两路,他们三个去忙活,我们三仙女先回家。 从我们开始准备结婚,我就意识到结婚时一件很累人的事情的,好在周俞舟能干,我一直没操太多心,但我看到我妈设计的婚礼流程时,有些怀疑人生。 “晴晴过来。”我拿那张纸和晴晴比了一下,我妈设计了一个六岁小女孩身高的婚礼流程。 我妈想法真的太丰富了,东西合璧,雅俗共赏。 她许久不见简期,还在那边拉着简期唠家常。我叫了她,她才回头看了看我,“怎么了?” 晴晴笑道:“奶奶,这个,和我一样高。” “妈,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你想累死我吗?” 我妈严肃道:“呸,呸,马上要结婚做新娘了,怎么说话一点儿忌讳都没有。” 我妈做事如此虔诚,我哪敢再有言语之失? 吃过饭,简期作为我的军师,带晴晴去参观婚礼现场了。 看到我懒得没骨头,我妈就问道:“若若,你自己怎么不先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你爸改。” “我困了,我睡一会儿再去。” 我妈让我回屋睡,我指了指那个长长的单子,“妈,你别折腾我了,删繁就简吧,要知道,你的小外孙很娇嫩,经不起。” 我妈擦桌子的手停住了,疑惑道:“谁?” 据我爸的合理推测,现在告诉我妈,应该不会有事了,我大着胆子亮王牌了,“妈,我怀孕了。” 我妈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忙坐下抱着我,“真的,多久了,为什么不早告诉妈啊?” 看她又惊又喜,我撒了个小慌,就道:“结婚一个月,一个月了呗。” 看我还在喝酸奶,我妈一把夺过扔了,“怎么还喝凉的啊?” “哎,别扔,我想喝!” 我妈不给,毕竟她是嘘寒问暖的亲妈。 “看看,这手脏得跟小鸡爪一样,吃完东西怎么不洗手啊?全是细菌……怎么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腿,腿放下去!” 我妈紧张兮兮的,我忙打住,“妈,我好得很,也就前几日吐得厉害,这几日已经好了,没什么不舒服的,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好,幸福得想上天。” 当然,我这么舒坦,也是周俞舟把我照顾得好,毕竟周同学学习了大量的知识,又一向会疼人,我趁机夸了他。 我妈笑道:“嘚瑟!我可告诉你,怀孕很辛苦的,什么都得精心点儿,不然受罪的还是自己。” 我搂着我妈,撒娇道:“妈,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我怀孕了才体会到,妈妈好伟大啊!” 听我这样说,我妈心更软,让我窝在她怀里,轻轻抚着我,说贴心话。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唯爱 婚礼定在唯雅酒店,整个现场以白色、粉色和天蓝色为主,色彩灯光温暖柔和。我爸妈紧跟时代潮流,把婚礼布置得年轻时尚,浪漫多彩,比我想像得好太多。 两排百合花灯迤逦向前,抬头可见一大簇粉蓝色的流苏灯管分束而下,童话一般好看。 “若若,看,气球、飘带、流苏灯,都是你喜欢的,鲜花明天早上送来,那样会比较新鲜。”我妈扶着我视察场地,仔细给我介绍着。 我爸见状,心里明明白白,但为了不得罪老婆大人,他还故意问了一遍,装出很惊讶的样子。 “这是好事,若若,怎么不早告诉爸妈?”我爸真是戏精,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父女俩合作多年,不缺默契,我十分配合道:“爸,我也是前两天做检查才知道的。”我爸略一沉思,对我妈道:“暂且别声张,最好连她小姨也先别告诉。”我妈同意。 周俞舟从那边过来,我妈笑道:“俞舟,怎么样,还满意吗?” “爸妈有心了,非常好。妈,若若说你做过美术老师,这些格局色彩搭配跟画一样有美感,我虽然不太懂,但是很喜欢,我敢肯定,专业的婚礼团队都没有妈的这些想法好。” 周俞舟这样讲,我妈开心极了,即刻跑去找我小姨了,估计是想炫耀她女婿。 我妈也太好哄了,我摇头啧啧道:“嘴挺甜的啊!” 周俞舟过来揽着我道:“今日特别甜,要不要尝尝?”我笑着打了他一下,又帮他理了理袖口,“妈说让你晚上住这里。” “你呢?” “我当然是回去和我的姐妹们过单身之夜啦。” 周俞舟叹道:“好漫长的一夜。” “你也可以和你的好哥们狂欢一下。”我提议道。 “不行,我得保持清醒,明早去接我的新娘子。” 他这句说得一本正经,我抬头见他嘴角含笑,心弦轻颤。 简期和晴晴在那边扎气球,还有几个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在四处布置。人来人往,言笑晏晏,我握住他的手,“俞舟,那你明天早上一定要早点儿去接我。” 他低头看了看我,眼神温柔极了,“好。” 你侬我侬,甜蜜如初。谁把我们分开,谁就是敌人。 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姑姑一家来了,我妈又成了姑姑的小迷妹,什么事情都要跟她商量一遍。表弟刘雪松夫妻俩个带了很多东西来,极尽祝福。桐桐和晴晴年龄相仿,两人即刻就成了好朋友,玩得开心极了。 十月份的时候我妈还在给我安排相亲,十二月我就要结婚了,速度太快,好多长辈还没见过周俞舟,他少不得要一一问好。看得出,他还是很讨喜的。 宴厅里暖气足,气氛又热,他只穿了件白色毛衣,和我穿的是情侣款。灯光轻柔,我的目光跟着他移动,越看越欢喜。 小表妹凑过来悄声道:“姐,姐夫好帅啊!” 我得意道:“是吧,你姐眼光和运气都足够好,才能拿下你姐夫的。”我妈听到,嫌我不矜持,偷偷打了我一下,我笑出声来。 杯盘荧光,时光欢好,世界静止在这一刻有多好。 简期拿了大衣,过来道:“若若,佳韵和方涵来了,我去接她一下。”她抽身离去,一去不返,方涵和佳韵进来好大一会儿,都不见她人。我打电话问她,她说自己想一个人随便走走。 天色已晚,她在这儿又不熟悉,我走不开,想让张子洋去找她,张子洋已经喝醉了。方涵见我为难,起身道:“我去吧。” 我还想说什么,方涵道:“师姐,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么记仇的人吗?说起来,简师姐和我同学三年,又一起在宜市工作了四年,不是亲姐,也差不多了。” 方涵笑起来真可爱,我笑着点了点头,他快步走了出去。 只要那些人不出来作妖,一切都在变好。可是,那些人不可能不作的。我在洗手间整理头发时,右手边站着一个长发女郎。她伸手扯头发,一大头秀发脱落,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再细看她时,呆住了。 “你是谁?”我就知道程历不会消停的,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笑得妩媚又不失清纯,抬手撩了撩和我一样的短发。她的手指细白,我想,就是这双手抓伤了周俞舟。 她红唇微动,“我是你啊!” 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极其轻柔。这个地方不算隐蔽,外面走廊有摄像头,而且随时会有人进出,我心里稍稍缓缓,问道:“你跟程历什么关系,为什么抓伤俞舟?” 她晃了晃手指,带着胜利的微笑,“我那是爱他。” 算程历狠,他永远都往最在意的地方戳。既然她是程历的机器人,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不觉得可笑吗?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提线木偶还是没思想的机器?” 她故意曲解我的话,“俞舟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我冷笑一声,打开了手机。她背起包要走,我攥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能走!” 她回头和我对视,有恃无恐,“别这么凶嘛,拉拉扯扯的,伤着了,可怎么办?”她看了看我的肚子,我心中一惊,松了手。 她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一方信封给我,“慢慢看”,然后转身离去,这种嚣张劲儿和程历一模一样。 我拆了信封,里面有两页报告,除了几行数字表格,其他都是英文的,看不懂什么意思。好侮辱智商,难道我还要找人翻译一下吗? 我还在琢磨,手机响了,我随手接了,里面的声音又吓了我一跳,“看到了吗?”是程历。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已让人不爽。 我翻了翻手里的纸,恶狠狠道:“没看,直接扔垃圾桶了,什么垃圾数据,也值得费眼睛?” “若若,你一定要看。” “我要是不看呢?”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那边就没了声音,我挂了电话。 我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开始找翻译软件,欺人太甚,如果程历真的想我看到,就应该给我一个中文版的。 我刚翻译了一小段,就有各种人找我,特别是我妈,一会儿不见我就兴师动众的,我只好若无其事地回了宴席。 那两页纸似乎是亲子鉴定,会是谁的呢?难道刚刚那个女的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不太可能,我妈明确只生了我一个,我爸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谁还能偷他一个女儿不成。 但是想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爸妈结婚六年才生了我,我真的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吗?程历真是个神奇的人,他总是让我各种猜不着。 “想什么呢?”周俞舟挨着我坐下,他有些醉了,脸色微红。 “没什么”,我倒了杯水给他,他说:“若若,这里酒气太重了,你和妈先回去吧。” “晴晴呢?” “晴晴跟桐桐一起,你不要用管了。” 我拉了拉他的手指,低声道:“俞舟,我好紧张啊!”他笑了笑,抚着我的背,“紧张什么,都老夫老妻了。”我忍不住笑了,嗔道:“讨厌!” 简期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场合,而我在欢声笑语里格外想跟周俞舟撒娇。周围太嘈杂,阻止了好多种表达情感的方式,只能眼神体会,偷偷说句话。 他的手指温暖有力,手腕上戴着块新手表,不知道是哪个好兄弟送的,我说:“俞舟,你明早九点之前要去接我,九点不到,我就不理你了。” “我八点就过去。”他看出我想跟他撒娇,快速地抱了我一下,“等我。” 我要走的时候,婚庆公司的人过来说,最好在我们的照片上加上一句爱情誓言。 “何小姐,恭喜啊,看得出这是一个充满爱的婚礼,你和你先生很恩爱般配,你的爸妈也很爱你们。” “谢谢,大家都辛苦。” 我们的婚纱照只拍了几张,但每张都是自然的真情流露。我回头看了看那边的周俞舟,他刚好也在看我,四目相对,此生唯你。 我对婚庆人员道:“就写,onelifeonelove.” 周俞舟,一生所爱。 总觉得自己不够柔软,好教他时刻挂念着我。 又觉得自己心性不够刚硬,时常患得患失,没有全宇宙爆炸了,我也不和他分开的坚韧。 想离他最近,却又做不到彻底坦诚。他有他的顾虑,我有我的心思。 程历出现一次,我脆弱的心弦就要绷一下。 心情反反复复,但爱了,就一直是义无反顾,此生,唯爱。 佳期如梦 婚纱已经送来了,我从回来就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白纱仙美如梦,可我梦里的也不及它美。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我正神游物外,我妈叫道:“若若,手机响了,咦,这个宋尤明,不是......他不是那个相亲对象?” 我妈还记得这个名字,我说是,她有点儿懵。 晚上八点,宋尤明打电话祝我新婚快乐,很有心。 祝福送到后,他又问了一句,“简期回来了吗?”我答道:“回来了,这两天回去就上班。” 宋尤明说外地的项目结束后,简期就处于半失联状态,几个同事还挺担心的。毕竟,简期是他们金刻的颜值担当,她一天不来,许多人上班的幸福感就下跌一点。 “何若,你现在忙吗?我最近刚想起来一件事情,和简期有关的,要听吗?” “好啊,平时跟你们律师讲话可是要按分钟计费,今天我可赚到了!” 我回到家来没有什么事情做,我妈什么也不让我做。明天结婚,心情激动,电视也看不进去,有人聊聊天,还不错。 宋尤明在那边笑,“就知道你是团宠,什么事情不用你操心,既然你有时间,那我就说了。” 但是,我以为宋尤明要告诉我什么要紧事,没想到他是跟我八卦。 三天前,宋尤明去医院看望他的当事人时,遇到一个人。 男人颓丧地坐在大厅里,一只手上扎着针管,在输液,另一只手里握着东西。他坐在最边上,宋尤明只看他一眼,突然,灵光乍现,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近来接手的案子多,宋尤明对政治动态了解得少了,他只是听说过许凌辰的名字,至于真人长什么样子,在他脑海中一点儿轮廓也没有。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那天他看到旁边那个男人时,突然想到,他是许凌辰? 许凌辰发觉有人看着他,冷声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宋尤明自知失态,“不好意思,只是,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凌辰淡淡扫了他一眼,自然没见过。他脸色苍白,神情忧郁,看起来不仅病得不清,心病也很严重。 宋尤明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手链,好眼熟,他想了想,似乎是简期平日里戴的那只。 宋尤明即刻上网查了,确定他就是许凌辰,而且,几个月前,在云市,他们就见过面。 那时,许凌辰姓凌名辰,身份是杂志社主编。现在看来,他真是挺能编的,谎话张口就来。 四月份,云市。 宋尤明、简期和另外几个同事合伙打了个大胜仗,班师回朝前打算好好吃一顿。 “明哥,我第一次来云市,都还没有好好玩呢,要不,咱们玩两天再回去?” “可以啊!又没有人强迫你,想玩多久玩多久,反正我们要回去了。” 几个人说笑,简期问道:“大家要不要吃冰淇淋,我去买。”简期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冰淇淋。反正她是吃不胖体质,不用克制。 她一说去买冰淇淋,两个男同事抢着要跟她一起去。试问,谁不想跟简期单独多待,没准儿就打动了这个冷美人呢? 两人相争,简期笑笑,“我自己去了。”她一个人过去了,宋尤明他们坐下来等她。 简期结完账,店家另送了她一只玫瑰花冰淇淋,粉红色的,很好看。简期接了,很是喜欢。街上人多,她只顾着往回走,有小朋友跑过,撞了她一下,她身子一趔趄,失手就把那只冰淇淋弄到了一位先生身上。 “对不起”,简期忙道歉,好在那人也没有发火,简期抽了纸巾出来,有些怯生道:“我帮你擦下。”日光明耀,男人真的伸过胳膊给她擦。 简期没有抬头看人,脸有些红,但还是硬着头皮给他擦了。这个人就是许凌辰。 原来,简期也请许凌辰“吃”过冰淇淋,他大概觉得那个初遇还不错,所以后来我在商场里翻了他一身冰淇淋,他丝毫没有计较的意思。 这边哥儿几个看到变故,也不内讧了,想起来要团结了,“一起过去看看吧,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好惹,简期要是被他欺负了了,怎么办?” “对!过去看看!” 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西服,本来就惹眼,这要是往那里一围,有点儿怪怪的。“都坐下,我去看看。”宋尤明讲话很管用,他过去了,几个人也就消停了。 冰淇淋甜香四溢,简期有点儿心疼,她想着如果再回去,老板能不能单独卖她一只。 “小姐,你很美。”男人的嗓音年轻清软,简期一怔,抬头看到男人的脸,俊美无双。他自带一种清贵雅致的气质,此刻静静地看着她,简期心弦轻颤,不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可能洗不干净了,先生,我可以赔你一件。”衣服质感很好,估价不低,怎么说,也该陪人家一件。 “好。”他一口答应了,嗓音似乎含着笑意,“下次见着再说。”简期内心,等于没说,下次好遥远。 他没有离去,而是走到卖冰淇淋的窗口,跟老板要一只玫瑰冰淇淋。 “那我也赔你一只冰淇淋,就谁不欠谁了。” 简期对上他的目光,到嘴边的话语又一字不落地跌落心底,微波荡漾。 日光倾城,染在简期的白衬衫上,她头发随意披散着,美而自然。 宋尤明看着两人并肩而立,背影都那么好看。他走近了一点,听到两人在谈话。 “你叫什么名字?” 作为经常给自己发名片,需要知名度的律师,简期只看着那边制作冰淇淋的流程,不含任何情绪地答道:“简期,简单的简,日期的期。”这句是她用惯了的台词,简单理性。 “先生,你的冰淇淋好了。”他接过,又给了简期,眼中轻漾着笑意,“我看,是佳期如梦的期才对。” 后来,宋尤明他们在云市又接了一个案子,改了行程,多待了一个星期,这期间,宋尤明又见了许凌辰一次。 简期神色为难道:“我不知道衣服的尺寸,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你看着买,都行。”他倒是爽快,看到宋尤明过来了,借口先离开了。宋尤明打趣了几句,又随口问了那个人是谁,简期说他叫凌辰,是杂志社的主编。 这不过是他们在云市的个小插曲,宋尤明没有过多在意,也不知道简期最后有没有赔一件衣服。后来在宜市,商场暴乱,宋尤明看到有人拉着简期离去。那个背影似曾相识,但离得太远,看得不真切,宋尤明没有认出他来。 再后来,简期为情所困,对方神秘得很。待在医院里又遇到凌辰时,宋友明竟然想到他可能就是许凌辰,如此,简期的种种反应便可解释通了。 “何若,我是不是猜对了?” 我“嗯”了一声,宋尤明道:“果然如此!”他够精明的,这其中的曲折,他通过几个零星的小片段就捋明白了。 “说起来,更巧的是,我们那次在云市开庭,被告方是陶氏企业,陶宁,你知道吧,许太太。” 我一直以为简期生性凉薄,理性自持,没想到她也会那么诚挚地爱一个人。她唯一的心动,却是被骗了。云市初见,佳期如梦。 最后,宋尤明结案陈词道:“许凌辰这个人很复杂。” 那是,我和方涵的心机加起来都少了许凌辰不止一屉包子的量。 宋尤明叹了一声,“放心,我会守口如瓶,因为我怕知道太多,会被灭口。” “得了吧,你是大律师,舌灿莲花,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们又能说什么?” “那可不一定,你看,我今天不就得给我的一见钟情来个小告别了?”对了,我曾经还是他的一见钟情。这个梗,现在想来让人发笑。 “笑了吧!笑了就行,本来就是祝你新婚快乐的,只是这些话不说出来不舒服,而且我猜,尽管你们小姐妹感情好,简期大半不会说,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如果之前我和佳韵能理解她,给她温暖和勇气,她也不会一个人跑到外地去了。 我看了看时间,简期还不回来,但是方涵跟着她,我很放心。我和宋友明又聊了几句,我爸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若若,我在楼下,下来跟我去走走。” 我过于激动,时喜时悲,情绪凌乱如杂草,是得去和我爸走走,听听长辈的教导。但我妈觉得外面冷,不满道:“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我怀疑你和你爸有事瞒我。” 我嘴甜,给了她一个拥抱,“妈,我和爸爸瞒着你的事情,绝对没有咱俩瞒他的多,我可是你最暖的羽绒服。” “那好吧!”我妈这才笑了,给我带上围巾和手套,又在窗口冲我爸喊道:“老何,早点儿回来,别冻着我女儿了。” 我笑了,家庭的幸福太重要了,我很幸运。如果,简期能有这份幸运,她也不是这个性格了,很大可能在遇到主编凌辰之前,她已经拥有了幸福。 爱情迟迟不来,来了又是一记重击,心疼简期。 情之何如 街灯都是新的,照得四处亮堂堂的。风也不大,天上的月亮圆圆的,只边缘晕染了一些,参差有别。 “爸,今晚的月亮好看,虽然不是满月,但这种更真实。” 我爸说是,我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随着步子轻快地晃动。偶尔有人打招呼,我非常活泼地问好。 “今晚的空气好!” “氛围也好!” 总之,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心里开心,看什么都好。 我爸开口先祝福,“若若,爸祝你新婚快乐。” 我调皮道:“谢谢爸,虽然我结婚了,但心里还是最爱爸爸,虽然爸爸永远最爱妈妈吧。” “怎么,羡慕你妈?” “当然羡慕啦!她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呵护她的丈夫,还有一个聪明乖巧的女儿,很幸福。以后啊,我女儿都不一定有她女儿好。” 我爸被我逗得大笑,我继续道:“爸,我是结婚了,但我回家来呢,还是要任性胡闹的,我永远是咱们家的小公主,总之,你不亏,多了一个儿子,外孙,是不是很划算?” “稳赚了!” 我们说着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段。 “若若,你说得对,你虽然有自己的家,是个大人了,但在爸妈这里,你永远是孩子,永远可以任性胡闹。” “爸,我还以为你要教我做个贤妻良母呢!” “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女儿过得开心幸福。若若,俞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跟了他,爸放心。” 结婚是人生大事,婚礼前夕,和我爸谈谈心,更有仪式感。而且,我喜欢和我爸聊天,我爸通透豁达,上可谈中华五千年,下可聊细碎时光闲。 “爸,我觉得俞舟有心事,但不太跟我说。过去的就算了,现在吧,他每天的工作高压高危险,一来要保密,二来怕我担心,也不太跟我说。” 在闺蜜面前疯狂秀恩爱,在亲爸面前才能说说心里真正的感觉。 “刚还说你羡慕你妈,很多事情,咱们两个也不是经常骗她?” 我捂脸笑,“不是,爸,咱们家就这些柴米油盐的小事,但俞舟不一样,他那么辛苦,我觉得他需要分担。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他换个工作,我们就能轻松很多,但是,这样一来,有违初衷,岂不是我们就不该在一起?” 我爸明白总的隐忧,拍了拍我的手,“我知道,你们之间差太多,你是快快乐乐,简简单单长大的小公主,他经历多,承受多,但你们总要找到一种最舒适的相处状态,你烦恼,都是你陷得太深了,若若。” “可......可是,我要是……我总觉得我抓不住他。” 我爸说得对,是我用情太深,张子洋都说我是跟着跑的小迷妹,结婚前后,我对周俞舟的心思没有减一分,我崇拜他、爱他,要求他也只爱我。 要是我不这么在意他,我们做一对感情平稳的夫妻,也许更有安全感。可这样一来,似乎也不是我想要的相处模式。 “爸,我对爱情的要求是,如果爱,深爱,矢志不渝。” “我女儿还是年轻,这样很好,若若,你的想法没有错,你找俞舟也没有错。” 我爸支持我,却又跟我贴合实际地分析,他说爱情难以长久独立,它需要物质,需要依附一些别的感情,所以,很多爱情最后变成了一家人的亲情。 平平淡淡才是真,用情太多,伤人伤己。 “若若,你记着,你开心最重要。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想太多,俞舟要是惹你不开心了,你就回来,有爸妈在,你饿不着冻不着,别委屈了自己。” “爸,你这是在怂恿我,亲爸!” 我以为我爸会继续引导我,教我夫妻相处之道,谁知道他说了半天,就是让我做到自己开心。 我爸还说舍不得我,虽然没结婚前,我也是东南西北地跑,很少回家,但我的名字要加在别人家的户口本上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女两个闲话,不觉时光流逝。 方涵送简期回来,我们刚好在楼下相遇了。我爸还记得方涵,“你是方涵?我在若若的朋友圈里见过你的照片,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方涵咧嘴一笑,“谢谢叔叔。” 简期看了看方涵,跟我一起上了楼。我说:“还是师弟靠谱吧。”她笑了笑。 我们家灯火通明,能开的灯都打开了,小姐妹们已经在等我了。结婚真是一件欢喜无比的事情,这种欢喜还能感染一群人。 除了我的几个表姐妹,还有几个小学同学和初中同学,好久不聚了,大家兴致格外好。女孩子聚在一起,没有亲疏远近之分,谁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 我们吃着零食,聊天,吐槽,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到了后半夜,交谈声小了,佳韵枕着我睡着了。我起身洗把脸,看到简期一个人坐在窗前。她侧颜冰冷,我叫了她两声,她才回头看我。 我泡了几杯茶,分给姐妹们,大家都有了困意,各自找了地方窝着。 我这才坐过去揽着简期,陪她静静地坐着。 “若若,你说,我错了吗?”简期忽然主动开口了,这么久了,简期从来没有提过许凌辰,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主动跟我说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我错了。我妈的话,我竟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简期是单亲家庭,她们母女关系不好,她妈妈从不来看她,我也没见过。但想来,能生出简期这样的女儿,她妈妈也一定是个大美人了。 “若若,你说你和你的俞舟是一见钟倩,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一见钟情也是看运气的。” 云市初见,人来人往里,只一眼,他们就彼此沦陷了。世界上就是有会那么一个人,从你们第一次眼神交汇,就注定了今生的缘分。 简期身边不乏优秀的男性追求者,可她从来都是高冷无比,凡心不曾动。但她爱上了许凌辰,那么爱,以至于,她被蒙蔽了双眼,被骗了那么久。 那天,许凌辰约了简期晚上见面,他是打算摊牌的,可简期竟然提前知道了,打乱了他的安排。 欢乐谷里当面对质,事实摆在眼前的那一刻,她觉得世界轰然崩塌了。 她打了许凌辰一个巴掌,许凌辰毫无惭愧之意,只说:“但我是真的爱你。” 那一刻,简期觉得屈辱至极,她没有方向地逃离,恍惚中跑到一方阳台上。日光刺眼冰冷,她头疼得很,天旋地转,她抬了脚向前...... 方涵纵身扑了过来,抱着她滚下了台阶。 “师姐,你别做傻事,我给你出气!”方涵挥拳上前,冷不丁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过去。 方涵看到和许凌辰在一起的人,至于他们的对话被方涵听去了多少,没有人知道。 许凌辰说了很多,简期只听进去了一句,他说:“我会娶你的。” 简期抬头冰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做梦。” 第一次经历感情挫折,简期万念俱灰,神思沉落。任许凌辰如何,她都不再说一句话了,只是呆呆地坐着。 方涵醒来,肯定不会罢休。但简期不想再生事,断要断彻底。况且如此难堪的事情竟然被方涵撞见了,她心中有些烦闷。 “方涵,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多事!” 方涵醒来,听到这句冰冷无情的话,登时灰心了。 中秋节那几天,简期没有和许凌辰在一起,她打扮起来,让自己开心,只是努力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可折腾了许久,徒劳无功。所以,她只有逃了。 许凌辰事事比别人强,他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按照他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爱便爱了,总有办法圆满。那只是他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人是爱情里最虔诚的信徒,比如简期,她要的是一段纯粹的爱,绝不是那么复杂的设定。 “他没有再缠着你吗?” 简期挽起袖口,一道鲜红的疤,我大惊,她平静道:“这个,一周前他答应我,做回陌生人。” “你怎么这么傻?”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简期如此纯粹善良,她不该经历这么惨痛的故事。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我说:“简儿,还记得我们毕业聚会,我许的愿望,无论如何,要做一个善良,快乐的人,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校园多欢愉,社会上套路太多。 简期抹了把脸,又笑了笑,“好,若若,明天的手捧花扔给我。” 行,我要出尔反尔了,佳韵有方涵,佳韵排第二。 婚礼 周俞舟没有迟到。 昨夜梦里全是他迟迟不来,等得我望眼欲穿的忧伤,梦由心生,但所幸梦是相反的。 阳光清悦,我刚上好妆,他就来了。 屋里都是年轻女孩,他们一来,就热闹无比,彩纸红包满天飞。 两个表妹堵着门口,出了好多刁钻的问题才放人进来。 周俞舟很少穿西服,特别有型,俊朗潇洒。我伸手,他过来抱了抱我。一夜不见,甚是想念。 佳韵把鞋子藏在衣柜顶上,周俞舟上去就找到了,大家都怀疑她泄密了,她百口莫辩。 “我真的不是奸细!人家是警察,什么案子没有破过,找双鞋而已,那不就是手到擒来?” 佳韵越解释越有嫌疑,很快拖方涵下水,方涵不得已又临时包了几个红包。 “别为难我女朋友,她没有告诉我,是师姐,新娘子给的暗号。” 我:“......” 方涵这样转移火力好吗? 方涵解释道:“人家两个心有灵犀的,我师姐一个眼神,我们局长再清楚不过了,能不知道吗?” 大家一阵哄笑,“狗粮太多了,拒绝!” 周俞舟说:“若若,你好美啊!”我还没有夸他帅,他倒先被我迷倒了。 我说:“叫仙女。” 他起身亲了我一下,把手捧花送到我手里,“仙女,我来接你了。” 粉白色的小雏菊编发,又有专业的化妆师设计的清新淡雅的妆容,梳妆镜里映出我白纱轻飘的好模样,我的一颦一笑,悉数落在周俞舟眼睛里。 他亲手给我穿上鞋子,虔诚无比,我起身要跟他走,他说:“我抱你。” 我妈拿了羽绒服,很务实道:“若若,来,别冻着了,到车里再脱下来。” 婚纱外面套羽绒服,成什么样子,我不想穿。我妈怔怔地看着我,眼中突然有了泪水,我忙接过套上了。 我抱了抱她,“妈,我走了,你陪着我好吗?”我妈点了点头,悄悄掩了眸底的水雾。 得亏是在家里办婚礼,看起来一切尽在我妈的掌握中,不然我妈得多伤感,我也会跟着难过的。 一路繁花美乐相伴,我和周俞舟十指紧扣,相对而笑。 宾朋满座,美酒飘香,良辰吉时,带着许多祝福,舟若夫妇终于走到了幸福中央。 晴晴撒了一大片花瓣下来,轻轻悠悠,如梦似幻。 人生需要这么高光出彩的仪式。 在众多亲友的见证下,我们正式宣布永远在一起。 司仪的话虽不新奇,可我听来字字意义非凡,我看着周俞舟,他独一无二,他是今生所爱。 他眼中含笑,“若若,我想多说几句。”我点了点头。 他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说道:“若若,我爱你。五年前新吴初见,你像彩虹一样出现,到今天你是我的仙女了,我很感激,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你。余生,我们不离不弃,我永远爱你。” 下面沸腾了,鼓掌声起,司仪也激动道:“原来认识新郎和新娘的缘分早在五年前就开始了,一见钟情,此生不渝,好浪漫好幸福啊!” 我心中感动,周俞舟的用意我明白,他不是单纯地秀恩爱。 我们在一起,很多人都说,是我缠着他,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别人讲来就有些变味了。他不想我被人议论,所以又重提我们新吴初遇的情形。 那天,我知道我们十年前遇到过,心里很疼。 而那晚,我知道五年前那个救我的人是他时,只觉得我和他的缘分早已写好。 今天,他是我的一切。 我看着他,欣喜地流泪,“俞舟,你是我的此生唯一所爱。” 昨晚说好的,我把捧花扔给了简期,她接过,笑得很美。 佳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预定好的手捧花就到了简期手里。为了安抚佳韵,我又送了她一束,“这个,是我妈亲手做的,手捧花升级版,幸福升级,收了这束花,明年你就能做新娘子了。” 我和简期合谋,佳韵还能怎么办,只有笑着收下了。 席间,我不能喝酒,周俞舟早准备好了,他在酒瓶里装了茶水,简期跟着给我倒酒,喝一圈下来,我“醉”了。 我妈心疼我,一个劲儿地催促着我去休息。佳韵在那边豪迈地喝酒,简期去洗手了,我自己先回了化妆间。 宴厅里热闹非凡,通往化妆间的走廊就人少了。灯影轻晃,我猛然回头,“谁?”空空的,错觉,没有人。 我心里存了个疑影,但当我到化妆室时,看到那边沙发里多了一个人,无比惊喜道:“二哥?” 吴星宇起身笑道:“若若,新婚快乐!”他递来一束鲜花,我接过,很开心,“二哥,你自己吗?你什么时候来的?太好了,我去叫俞舟。” “不用,我们昨晚已经见过了,若若,别忙了,坐下来休息。” 我们结婚太突然,老大他们三个抽不出来时间,只好拜托吴星宇一个人了,他带了几份礼物来,我打开看了一眼,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 “谢谢大哥,二哥,三哥和小四哥,这礼物都太贵重了。” “哪有你和小五的情意贵重?若若,你们结婚,大家都开心得很。” 吴星宇昨天就来了,只单独见了周俞舟。那我想,他出现,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防止有人捣乱。 张子洋目标太明显,他和方涵已经被人灌得烂醉,周俞舟作为主角,更是脱不开身。 吴星宇一来,我彻底放松了。 “若若,鞋子不舒服,先换换鞋。” 他这么体贴,自然是周俞舟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情了。我羞涩一笑,换了鞋子,“二哥,你这次来几天?” “喜酒已经喝过了,我晚上走。” 来去匆匆,我忙道:“二哥,你给我发个地址,我把喜酒送给大哥他们喝,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酒,但这是我和俞舟的喜酒,是我们的心意。” 吴星宇笑着说好,“若若,小五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我嘻嘻笑道:“他刚刚还在为我解释呢,反而是大家都认为我走了大运。” “是你们两个人都足够好,是两个人的运气和福气。” 这话我爱听,我照了照镜子,今天是美美的新娘子。 吴星宇坐直了身子,问道:“若若,昨天,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我一怔,答道:“是,是有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 “她叫殷然,不是什么清白路子,但具体什么来历一时还查不到。” 果然又是这样,我每次瞒着不说,但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最少。 我老实交待道:“是两页纸,我放在家里了。全英文的,我还没看懂什么意思,好像是份亲子鉴定。” “不介意的话,我让人取来。” 我点了点头,“在我卧室梳妆台最底层的小抽屉里。” 吴星宇是个有办法的人,很快,那两页纸很快就到手了。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他看一眼,神色微变,抬头看了看我,我奇怪道:“怎么了?” “于妙晴,是谁?” “是晴晴!”晴晴的书本上写着她的大名,我怎会不知,我心突突地跳,“怎么了,这是晴晴和谁的?” 吴星宇摇了摇头,“这不是亲子鉴定报告,”我将信将疑。 “若若,你叫我一声二哥,那说明你是信任我的,这件事交给我,等我查清楚,会和你说的。” 吴星宇神色平静,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激动了,不好意思道:“不是不信任二哥,我是......忙糊涂了,当新娘子好累。” 我们又聊了些别的,简期来叫我,我才回了宴席。 一整天欢笑,又累又幸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忘了送送吴星宇,更不记得所谓的新婚之夜了。 早上听到我爸和周俞舟说话,我醒来,鲜花气球仍在,心里却失落起来。 周俞舟进来叫我,我惋惜道:“洞房花烛夜,就这么被我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他说:“我回来的时候见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叫醒你。” 我嘟嘴,“你要叫醒我的。” 他好笑道:“等这个小家伙出来了,咱们再补上,还有婚纱照,若若,你要是想,我们可以在宜市或者新吴再办一次婚礼。” 我吐了吐舌头,“那我们会被大家拉黑。” 他揉了揉我的脸,满脸宠溺,我伸手抱了抱他,“俞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一直陪着我,爱我。” 他撞了一下我的额角,我开怀地笑了。 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仪式,幸福而圆满地完成。 青涩 微云湖的新家让人一见钟情,整体采用雅白色和古粉色的搭配设计,晨光满室沛然、阳台种花、飘窗小憩,躺在摇椅上又可见外面湖光水色,美且惬意。 张子洋搬完最后一箱东西进来,瘫坐在沙发上,我嫌弃道:“快去换鞋,都蹭脏了!” “不换!”甚至,他还理直气壮地翘腿。 我归置好东西,切了些水果给他吃,等到离近了,我才发现他的毛衣破了一个洞,“这也太艰苦奋斗了吧。” 他看了看,不太在意,“没事,这叫个性。” “不补一下的话,会脱线的。”我找了针线盒,帮他缝补,他倒是听话,脱下来给我,然后披着毯子窝在那里。 他们哥儿几个有共同的优点,比如,对物质要求挺低的,包括周俞舟,他虽然爱干净,但衣服鞋子只要合适干净就行,从来不挑。 个个都是能当模特的身材,平日里却很随意自在,挺好养活的。 “快乐都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张子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停顿了一下,有些惊讶,但很快补刀道:“活该!” 他哼了一声,也不辩解,我问他,“你老大不小的了,能不能认真谈个恋爱?今年是赶不及了,但明年还有机会结婚。” “没有一个人,让我想结婚的。” “渣!” 张子洋突然起身过来,吓了我一跳,“干什么?”他脱了鞋,盘腿在我对面坐下,一脸的深沉严肃。 “你和他就是该在一起,你们在一起,所有人都支持,而我不一样,我注定孤独终老了。” 张子洋神色有点儿陌生,平日里他要么嬉皮笑脸地打闹,要么一本正经地执行任务,很少这样情绪低落。 “你怎么被爱情诅咒了,说说看,大哥帮你分析分析。” 我想,可能是我结婚的感染力太大了,简期愿意跟我敞开心扉了,连张子洋都把他坎坷的感情经历讲给我听了。 张子洋说今年不是本命年,但过得格外辛苦,他做什么都太顺利,比如抓了石天河,却又犯了毕生都追悔的错误。 那次之后,他心里一直不太畅快,但那个时候姜静主动回到他身边了,空寂多年的心又有了安慰。 可现在,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兜兜转转,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和静静到底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但我们不可能了。” 我想听,张子洋就回忆了匆匆那年。 张子洋和姜静是老乡,但高考之前,他们并不认识,俩人初遇是在高考结束之后的一个傍晚。 蝉鸣盛夏,日已西斜,余热不散。张子洋骑车经过姜静楼下,一只大白猫突然蹿了出来,扑倒了张子洋。 那个时候,跟其他男孩子一样,张子洋虽然个子已经长成,但还是那种年少书生的瘦弱,他摔在地上,胳膊上擦伤了一块,疼得龇牙。 姜静穿着拖鞋就跑了下来,忙不迭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尽管小姑娘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好看,但张子洋没好气道:“有事!” 他这么一凶,那只闯祸的猫就躲到主人脚边,有些无辜地喵了几声。 姜静买了碘酒和创可贴给张子洋处理伤口,她第一次做这些,但还挺顺手的,就是力道控制不好,疼得张子洋一抽一抽的。 姜静笑了,“你一个男生,怎么这么怕疼啊?矫情!” 张子洋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在学校里,有不少比姜静还漂亮的女生喜欢他,但张子洋就像小王子一样的傲娇,不太搭理人。所以,姜静帮他处理好伤口,他一句谢谢也没有,抬脚就走。事情不太好的是,他停放在药店旁边的自行车不见了。 姜静帮着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你车子还很新,你都不带锁的啊?” “还不都怪你!”张子洋自认倒霉,但还是忍不住向姜静发火。 张子洋做警察前,被偷了不少东西,做了警察后,仍是日常被偷的那个。他心大,什么东西都随手一放,别人不偷他的才怪。 姜静也心大,张子洋吵她,她也不恼,并且很有担当道:“别怕!你家哪里的,我送你回去。如果你爸妈骂你,我帮你求情。” 张子洋不理她,那可是他新买的车子,他在附近寻找了一圈,回头见姜静还没有离去,便叫道:“喂,借我两块钱,下次还你。” “喂什么喂,我叫姜静,你呢?” “张子洋。” “好像听过。”姜静嘀咕了一句,又问道:“你家住哪儿?”天已经黑了,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没零钱坐公交,张子洋屈服了,“幸福小区。” 姜静狡黠一笑,“好说,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近路。” 姜静穿着一身米黄色长裙,脚踩着一双很花哨的凉拖鞋,她个子高挑,扎着丸子头,张子洋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就跟着她走了。 两人穿过大半个公园,天色向晚,姜静指着一条竹子低垂的小路,“这条路,直接通往幸福小区前面的广场,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石子路很窄,两边的竹子拥挤交织着,那个空间看起来只能过得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张子洋将信将疑,姜静拉着他的手,猫着腰开始探险了。 “有点黑,别怕,相信我,真的不骗你。” 张子洋腰弯得不能再低了,额头还是碰撞着竹叶而过,粗硬的叶子钝刀子割着似的,他很不舒服。 小路又闷又黑,令人窒息,不到两米,张子洋就不想往前走一步了,但那只小手拉着他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她力气可真大。 悉悉索索,艰难曲折。 “终于到了!呸,呸!”路灯亮了,豁然开朗。姜静开始抓扯头上、身上的蜘蛛网,甚至嘴里都有,她回头看张子洋时,哈哈大笑起来。 荒废了许久的小路,蜘蛛网层层叠叠。张子洋虽然走在她后面,但头上的蜘蛛网并不比她的少。他本来很清秀的一张脸,灰白的蜘蛛网遮住了他一切傲娇的神色。 “没事,兄弟,蜘蛛网美容!”姜静拍了拍他,安慰一句,张子洋面无表情道:“哦!” 小喷泉的水很凉,姜静洗干净之后,又帮张子洋冲水。 某个瞬间,张子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灯光水雾里,她明眸善睐,生动嬉笑。 瞧见张子洋发呆,姜静捞了把水甩了他一脸。 “你不谢谢我吗?” 张子洋抹了把脸,“谢谢你请我吃蜘蛛网吗?” “你这人一点儿也不可爱,我走了。”姜静跑到不远处的公交站,临上车前冲张子洋挥手道:“我记得你了,你是我们楼上理科班的,我有同学一直暗恋你……” “……”张子洋怔在原地,这么大大咧咧的姑娘,好像还挺有趣的。 那辆公交车很快远去了,张子洋回头看了看两人钻出来的那条小路,幼稚,有趣,他有点儿想笑。 但从那时起他心里对蜘蛛产生了恐惧,什么神奇动物,能结那么多黏黏腻腻的网,还能美容? 一个星期后,张子洋再见到了姜静,她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骑着车在楼下等他。 “哎,那个谁,你的车,我帮你找到了!” 张子洋一看,还真是自己的车,“你在哪儿找到的?” “我们那片是有几个爱偷鸡摸狗的,我闲着没事就各个巡查了一遍,看到了你的车,还没出手,趁着没人,我就给你偷出来。” 姜静从车上跳下来,让出车把给他,“呐,物归原主。”张子洋有些木讷地接过,这个女孩子太强了,显得他有弱。他心里清楚,他刚学会骑车,姜静骑车的姿势比他潇洒多了。 姜静给他处理伤口、送他回家,还帮他找回了车,故事里男女主角似乎拿错了剧本。 不过,张子洋没想当男主,他接过车,直到姜静走的时候,他才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谢谢”,姜静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夏天格外热,不过一个星期,姜静很明显地被晒黑了,但那双大眼睛灵动有神,还是那个明媚大方的女孩子。 “哎,是你啊?”姜静打了个招呼,张子洋看了看她手里的电影票,“你自己看电影?” “那多没劲儿啊,我的小伙伴还没来呢。”姜静晃了晃,她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 “哎,你高考志愿填了吗?” “还没有,你也今年高考?” “对啊,我文科班的,你们理科班今年考得很好啊,我看到你的成绩了……” 两人聊了会儿天,姜静接了电话,张子洋打算钻网吧了,但他还没走多远,姜静突然叫道:“你回来!” 两人落座后,张子洋瞧着姜静有些拘束,随意说了一句,“这座位挺舒服的。” “那个……这是情侣座位。” “嗯?放你鸽子的人是……” “我小姐妹,我没有男朋友,我第一次跟男生坐一起……” 灯光暗了,他没有看清她的脸。其实,他也是第一次陪女孩子看电影。 青涩时光,初初心动,缘分就这么自然又巧合地来了。 在意 姜静大方有趣,几次游玩下来,张子洋发现自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的。 晚上十点,两个人还在抱着手机聊天。姜静说她特别想当警察,可爸妈不让,逼着她改了志愿,气得她晚饭都没吃。张子洋问为什么想当警察,姜静说,很神气,很有使命感。姜静说得很惋惜,道完晚安,又为梦想无法触摸而遗憾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张子洋翻来覆去得比她久,一系列想法闪着光,年少的悸动、未来的憧憬、热血的梦想......终于,他起床打开电脑。 那个寻常的夜晚,张子洋敲着键盘,重新规划了人生的轨迹。他放弃了操纵金融经济风云的梦想,转而去实践姜静的梦想。 所以说,初恋很难忘记,因为人生中很多重要的选择和他们有关。 某个晚霞灿烂的傍晚,俩人同时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张子洋说:“静静,你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我就是警察,保护你。”姜静脸红了,她跳下台阶先走了,张子洋不紧不慢地跟着。 走了好一会儿,姜静回过身来,清晰答道:“好!” 那一刻的心动,两人相视而笑。 整个大学时代,两人都是情侣关系。两人的学校离得不远,但张子洋的警校是封闭式的,他们也只有星期天才能见面,甚至有时候他们一个月都见不上面。 但那是两人感情最好的几年,姜静出落得更漂亮,张子洋也长高了,虽然还是很瘦,但是那种肌肉很紧实的精瘦。彼此见证和参与了对方的成长,那是爱情最单纯美好的模样。 如果没有别人的干扰,或许两人感情不会生出嫌隙。当初,张子洋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么狗血的乔段会在他的故事里上演。 猝不及防,他撞见姜静在跟人相亲。 姜静低头坐着,她对面的男人明显比她大好几岁,一脸贱笑地讨好道:“静静,只要我们结了婚,你想在哪个城市生活,我们就在哪个城市买房子........” 男人伸手想去拉姜静的手,张子洋当场一拳砸在桌子上,“她想在美国生活,你买得起白宫吗?” 当然,冲突不小,但张子洋已经脱胎换骨了,四年的高强度训练让他变得强大,他一只手就能把人耍得找不着北。男人落荒而逃,张子洋轻蔑道:“静静,这种人,你还看得下去?” 姜静低头哭了,过了一会儿,她抬头认真道:“张子洋,我们分手吧。” 姜静家里人原本是不反对她和张子洋在一起的,但慢慢地,姜静妈妈发现自己女儿真的越长越漂亮,路人都会夸几句。姜母本来就是个很虚荣的女人,自己女儿这么好,奇货可居,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嫁个有钱有权的。 姜静跟家里人抗争过,她妈妈身体不好,被她气得住院了。在病床前,姜静屈服了。 那时候还是年轻,冲动,张子洋觉得姜静背叛了他,分就分,他才不求她。后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它心里更加憋屈,既想和姜静和好,又拉不下面子。 姜静为了逃避家人,选在宜市工作。张子洋辗转多地,最后也选择了宜市。 两人都是要面子的主儿,余情未了,但都又假装不在乎。张子洋胡闹,显得很花心,姜静一直单身。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不愉快似乎都过去了,只是没有和好的契机。 上次,姜静去找他,自然而然,俩人和好如初了。 姜静妈妈生病的事情,张子洋早就知道了,他好意去看望,没想到被姜静妈一顿嫌弃。 张子洋知道姜静妈妈不喜欢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姜静妈妈尖酸刻薄的话击得差点儿崩溃。 姜母不考虑自己女儿老大不小的了,也不考虑女儿的心思,仍沉浸在找个金龟婿的美梦里,无知且固执。特别是她这次病了,花了很多钱,需要有人来填补这个空缺。 张子洋无语了,他抬脚走了,姜静追了出来,眼中有泪。 “静静,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在一起,我会想办法,让阿姨接受我。”张子洋握着姜静的手,情真意切,但姜静犹豫了。 她不是年少无知的女孩子了,物质和爱情在天平上左右倾斜,两者有了可权衡的份量,爱情必死。况且,她妈妈这次病得很严重,医药费很高,这么大的负担她不忍心让张子洋也担着。 姜静咬咬牙道:“我不想拖累你。” 张子洋没有松手,很真诚道:“静静,不是拖累,如果你真的还爱我,我们就应该一起面对,我们以后的人生,肯定还有很多的困难,你这次怕拖累我,下次我怕拖累你,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 张子洋这样说了,姜静还是没有点头,他松了手,“你想清楚了,告诉我。” 他走出不远,姜静叫道:“对不起!”张子洋心中一痛,没有回头。他知道,回头也看不到曾经的姜静了。 或许,姜静心里家人更重要一点儿,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违背她妈妈的心意;或许,她不忍心看张子洋被羞辱,被为难,早晚要分,长痛不如短痛;或许,她觉得这些年来,他们的爱情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不是那种生死相依的感觉。总之,她放了手,张子洋没有选择。 出了医院,张子洋将卡里仅有的三万块钱现金全部取了出来。他确实没有多少积蓄,但出手得很爽快。他背着姜静,让护士给了姜母。没别的意思,张子洋就是想帮姜静,姜静不会收他的钱,姜母却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这么大的便宜,她肯定会藏好。 “我,张子洋,自认为很潇洒不羁的一个人,却被一个大妈缚住了,是那种终生孤寂的感觉。” “她妈妈可真够固执的,还是我妈好。”至少,我妈不会如此干涉我的人生,她尊重我的选择。 张子洋突然道:“大哥,我挺喜欢你的……” “嗯?”他一脸认真,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呸!不是,是喜欢大哥的性格,你认定了一个人,谁都拦不住,你把爱情看得很重,而静静不是,说句不好听的,她比你世俗。” 若我在姜静那个处境,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但张子洋这样肯定,或许吧,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那么真挚美好的爱情。 “两次分手的理由都一样,她不让我和她一起分担。大哥,我好受伤!” 确实好受伤,张子洋这么一怂,我鬼使神差地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一边安慰一边把手边的零食喂他吃了。 天命该绝,这一幕竟然被周俞舟撞见了。 “做什么呢?”张子洋进来不关门,周俞舟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他一出声,把我和张子洋都吓了一跳。 感怀伤逝的惆怅一扫而空,气氛突然尴尬了,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了。 张子洋只穿着薄衫,他的毛衣还在我手里,我们盘腿相对坐着,我还伸手喂他吃东西,这一幕真的太有嫌疑了。一群惊慌的兔子跳过,我们两个慌的一批。 周俞舟刚想过来,手机响了,趁他低头的间隙,张子洋抓过毛衣,拎起鞋子,夺路而去。 “喂,针还在上面!”我叫了一声,他不知道听到没有,跑得贼快。 周俞舟很快就挂了电话,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我很虔诚道:“我错了。” 他不说话,嘴角轻抿,是傲娇的周小五无疑了。 我拉着他的手指晃道:“一时失态,万望恕罪。”我嘟嘴撒娇,他终于在我额角戳了我一下,不轻不重道:“记住,下不为例。” 我咧嘴笑了,“俞舟,就知道你最好,最英明了,不会冤枉我。” 他嘴角也浮现笑意,“饿不饿?我去做饭。” 我点了点头,乖巧地笑着。他俯下身来,在我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若若,你信我吗?” “信啊!在我的世界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开始没有多想,但他神情有些不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淡淡一语,站直了身子。我问他这半天做什么去了,他说去找陈言了。 我想到吴星宇拿走的那两页纸,不知道程历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出手太洋气,我英语不好,他暂时还没得逞,他也真是失策了。 宜市冬日深深,感情七零八落。幸而我和周俞舟相爱相依,我很知足,又怎会不信他? 风迷 临近元旦,商场氛围热闹喜庆,人也很多。但周俞舟把我保护得很好,没有人能撞到我的衣角。跟他在一起太有安全感了,我说:“俞舟,其实,我初中时候的愿望就是当警察。”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为什么高中时候就不想了?” “不爱运动,跑不快,抓不到坏人。”我嘻嘻地笑,他伸手将我捞在怀里,我们慢慢地踱步,享受生活。 不时有嬉笑着的小孩子跑过,那些稚嫩可爱的小脸看得我心里又软又暖。我憧憬道:“俞舟,以后,我们儿子要天天跟着爸爸训练,强身健体,做班里跑得最快的男孩子。” 他闻言低笑,“若若,你不觉得全校跑得最快的男孩子会更酷一点儿?” “是哦,哈哈哈,我这个没追求的人!”是什么局限了我的追求?如果我们的孩子更像爸爸一点儿,那绝对是健康能跑的。 我们正在说笑,人群中,我看到了赵叨叨夫妇。 病愈后的赵太太气色很好,打扮得也很精致,大明星似的。赵叨叨推着购物车跟着她,看上去很乖。 “他们也在微云湖住,就在我们对面那栋楼。” 周俞舟说他昨天见赵叨叨了,才知道他们家在微云湖。我有些诧异,这样一来,见赵叨叨的频率会大大上升,我即刻感受到来自领导的压力。 “若若,你们为什么叫他赵叨叨?”周俞舟有些好奇,我解释道:“超唠叨,他碎碎念模式一旦开启,能把人烦死。”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赵叨叨好像没有这么烦人了。 “那……你们又偷偷地叫我什么?”周俞舟很机智,他当然也有外号,我神秘一笑,踮着脚尖,附耳道:“男神!”他笑了,我说:“不过,你结婚了,人气可能不比从前了。” 赵叨叨他们在那边挑物件,为了避免相遇,我拉了周俞舟从侧边走了。 其实,从我们上次在医院相遇,赵叨叨对我的态度好多了,但我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工作归工作,私下里我发展人际关系总还要顾虑到周俞舟的身份。 宜市是个小城市,青年才俊倒是不少,说起来这几个人都是,不可避免地,我又想到了许凌辰。 我其实想问问周俞舟许凌辰最近在做什么的,但我又不太想和他谈论这些复杂的事情,索性把话题扯到了张子洋。 “俞舟,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原来那个家给张子洋借住吧,他最近手头不太宽裕。” 那套房子周俞舟可能是想留给我爸妈住,或者是给姑姑,但既然还没想到用途,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接济一下我小弟。 “若若,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周俞舟说张子洋立过那么多大功,怎么可能没钱。他只是不喜欢管钱,把钱都给他爸妈了。他爸妈都有工作,又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会好好替他保管。 我突然来了精神,“那……那他拿出来啊,这样不就可以和静静在一起了?”张子洋只要想起来他低调小资的身份,完全可以翻身。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若,要拿多少钱出来?这样一来,让他们两个如何自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周俞舟分析感情,还是他看得明白。 “张子洋的心理还停留在多年以前,他还是把姜静当做喜欢的女孩子,并不能给姜静真正想要的。姜静要比他成熟理性得多,事实就是,随便一件事情就能把他们的路岔开,他们走不到一起了。” 张子洋心性单纯,如他所说,姜静世俗了,或许吧,他们的爱情之花孱弱到只能生长在隔离现实的玻璃罩内,经不起现实的磨练。 我若有所思,包里的手机响了,是简期。 “若若,我现在在眉湖分局,你来一趟吧。”简期说道,我有些奇怪,“你怎么在那里?” “你到了我再跟你说。”她语气很平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即刻结了帐,去了眉湖分局。 我们到的时候,简期神色平静,目测没什么情况。 但简期应该先跟我说一下的,我起码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见到林风时那么惊讶和尴尬。 上次我妈说在高铁站遇到林风,他回宜市了,竟然还没走。他还是那个样子,穿戴讲究,衣冠楚楚的。 简期站着,林风翘腿坐着,他斜睨了我一眼,端着架子。我也没理他,直接走到简期身边,问道:“简儿,怎么了?” 简期看了看林风,“说我偷他东西了。” “什么东西?” “盒子。”我顺着简期的目光看去,是一只礼物盒,挺好看的。 我想了想,林风是见过简期的,美人总教人印象深刻,况且简期时常出现在我朋友圈里。 盒子再珍贵,能值几个钱,林风之前丢了名牌手表也不见他找的。那么,林风这次大动干戈,就是故意给我和简期难堪了? 打击报复的手段有些低端愚蠢,他可真敢想,简期会偷他东西? “你是不知道她做什么的吗?”我觉得好笑,林风哼了一声,语气含着几分轻蔑,“她刚刚说了,律师嘛,但偷东西是不分行业的。”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我想上前踹他一脚,欠揍。 简期无奈笑笑,她一开始就不想跟林风多费唇舌,可林风却不依不饶。 “怎么回事?”周俞舟询问,做笔录的民警小胡就把情况说了。 上次周俞舟说查查盒子的型号,是不是跟人拿错了,简期便去查了。她在上海买的那只礼物盒,同一类型的有五只,已经全部售出,不好查了,一来是店家有保护消费者隐私的规定,再则快递中途分拣了多次,追查无望。 既然不是自己的东西,简期不想留。她想来想去,打算把这只盒子随手放到失物认领处,不巧的是,她今天刚到地铁口就被人撞掉了包,盒子掉落,被林风捡了起来。 这种高档的礼物盒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林风凭借着细微之处的差别认出是他丢的那只盒子。和简期一样,他在上海看好的,邮寄到宜市,只是快递出了差错,他一直没有收到,该赔偿也赔偿了,他本来都不放在心上了,但这只盒子突然又出现了,他再一看,是简期。 之后,便是掰扯不清,只能交给警察同志了。警察同志了解了情况,认为简期是冤枉的,但林风得理不饶人,怎么处理,他都不满意。 我对简期道:“送礼物就送呗,还非要买只盒子装着,花里胡哨的,多娘啊,这下好了,还被人当成了小偷。” 盒子很精致,林风脑子真够可以的,记性那么好,细节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简期笑笑,配合道:“确实够花里胡哨的,我买的时候还不觉得,看走眼了。” 我们相视而笑,同仇敌忾是闺蜜间相处的第一法则。 林风自然听得出我们话里的意思,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直接叫道:“警察同志,人赃俱获,你们得管啊!不能因为周局长的关系,就徇私枉法吧。”他又把矛头对准周俞舟了,大兄弟有点儿不自量力。 果然,周俞舟客客气气道:“林先生,说话要讲证据。你说简律师是小偷,又怀疑我们徇私枉法,证据呢?不能瞎想瞎说,对不对,你又不是没有上过法庭,你知道法官都不敢这样胡乱安罪名。” 周俞舟最后一句戳到了林风的痛处,他神情显得不自在,腿也不翘了,“反正,得给我一个说法。” 本来,这个场合是该叫林风“同志”的,但我们没有人跟他志同道合,所以周俞舟称他林先生很对。 “事情很明白,其一,简律师在你购买这只盒子之前就买过一只,她没必要偷你的。其二,盒子没有经她的手,到了宜市,送货上门,她没有任何调包的可能性。或许林先生该去询问店家,他们发错货的可能性很大。” 周俞舟很有耐心,他说得明明白白,林风不语,他继续道:“这只盒子市价两百九十九,远达不到盗窃罪数额,即便你咬定简律师有问题,该了解的情况她已经交待完了,她是自由的,林先生如果觉得这里有安全感,可以待着。” 没有安全感的林风一时想不到继续耍赖的理由,答不上话来。 我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周俞舟,我男人太帅了,甩林风十万条街。 不知道林风心里到底在别扭什么,好聚好散,何必如此。他一个缺少法律常识的人,要怼我们一群律政圈的人,勇气不可谓不大。 “走吧,简儿”,我看了看林风,他正怒视着我,呦呵,不服气怎么着。 “警察同志,如果有必要,我给简期作保,写我的名字就可以了,用不用我把身份证押这儿?” “何检察官好幽默。”小胡没见过我,但识得我的身份。他是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腼腆可爱。 我又想到朋友圈里大都是为我们伟大法治建设搬砖的,应该把格格不入的林风给删了。 “等一下”,林风拿了那只盒子追到门口,皮笑肉不笑道:“若若,其实这只盒子是送给你的,怎么说我们也好过那么久,哎,我真没想到你会嫁给别人。但是,作为你曾经的男朋友,你结婚了,我能不送礼吗?” 王八蛋!我心里骂了一声,不带这样的吧,他故意为难简期,我踩他两句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就这点气量,跟我来这一招。 “你还是留着送给你女朋友吧,省得谁跟你好了,心里亏得慌。” “悬疑案”成了分手情侣的回踩现场,小胡有些懵,周俞舟却伸手接过,看了看,“挺好的,我们洗手间还缺一只垃圾盒,这个就是小了点儿。”我忍不住笑了,我男人是个不肯吃亏的。 我还在和林风眼神厮杀,周俞舟突然凑近了闻,他神色微变,接着撕开了一层,夹层里竟然掉出三颗蓝色药片。 我们都吃了一惊,小胡叫道:“蓝精灵?”简期问道:“是毒品吗?”周俞舟蹲下身去,又打量了几眼,“嗯”了一声。 局势陡然转变,林风的脸霎时间苍白,对我道:“若若,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俞舟抬头看了他一眼,林风想来拉我的手又缩了回去。我叹了一口气,又怂又做作,大写加粗的差评。 落魄 “简儿,你拿到快递都不拆开看看的吗?” 简期淡语道:“有什么好看的,我知道里面装的是手链,本来还打算直接邮寄给你的。” 我:“……” 仙女太过潇洒,我无言以对。 其实,我挺欣赏简期这样的聪明人,从不为琐事分心,也从不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浪费精力。喜恶分明,干脆利落。 自然,内心没有简期那样风光霁月的我,不仅抗拒不了拆快递的诱惑,而且对于林风这种没事找事,最终引火烧身的做法耿耿于怀,我鄙弃他,要在小本本上给他记一笔。 这几日都是阴天,说话间天色暗透了,灰雾苍茫,路灯也像没睡醒一样,亮得迷迷糊糊。前面是一个岔路口,简期问我,“往哪儿走?” 嗯?往哪儿走?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等下,我开下导航。” “若若,你回自己家,你还要用导航?”简期质疑我,我解释道:“新家,还没住几天呢,我怎么记得住?” 我觉得这个路痴的理由很正当,毕竟我之前从未来过微云湖这边。简期靠边停了车。 方向感不行,扣手机还是可以的,我很快就查到了,“好了,往右转,然后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右,就到了,大概还要九分钟。” 简期没反应,我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她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又问了我一遍怎么走。 一辆车子从我们旁边缓缓经过,我疑惑道:“怎么了?” 她坐正了身子,“没事”。 我再向后看时,那辆车子已经没入茫茫冷雾里。我大概猜到是谁了,感情由心生而深入骨髓,哪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不知何处吹来的小叶子,红色花瓣一样,跌落在简期的长发上,她是如此雅致的女子,头发凌乱得都这么有美感。 “真不跟我上去吗?我估计今天俞舟要很晚回来,你住一个晚上,明早再走。”我真心相邀,但简律师更爱工作,她说:“真不行,我今天下午什么都没做,明天还要开庭,现在得回去加班。”我让她开车去,她也不肯,约了车,便走了。 夜雾浓重,我也该回家了。不料,身后有人叫道:“何小姐。”我回身,惊讶。 许凌辰整个人像换了灵魂一样,他以前不说是神采奕奕,但也是每寸皮肤都透着心有成算的感觉。但现在,我眼前的许凌辰,头发垂落在额前,神色暗淡,胡渣发青,整个人给我一种被流放三千里的落魄感。 不过,他衣服倒还干净,手指依旧细白修长,只是不像上次那样优雅地拎着茶壶,泡茶、倒茶了。 是的,还是晚上,我又跟许凌辰坐在茶馆里喝茶。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尽管我不认可,但许凌辰他的人气超高,当之无愧的宜市第二大男神,他竟然跟着我和简期,天之骄子,默默相随…… 可能我想的有点儿多,他主要是跟着简期,没有我的事。 果然,许凌辰说道:“我是想跟着她,但不敢.......” 茶香浮动,他的目光停滞在手边椭圆形的光斑上,若非我亲眼所见,绝对想不到,这样潦倒的神色会在许凌辰脸上浮现。 虽然有几分恻隐,但我还是表示怀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还是那个睥睨众生的许凌辰吗?” 我这个人实在不会安慰人,何况,我好像也不该安慰他。 许凌辰一向高冷,很有气质地静默着,我索性摊牌道:“也不怕你知道,我之前是最反对你们的,那你如果要我改变立场,劝和,我也太没有原则了,我以后还怎么混?” 好歹我也是有点儿身份的人,手下还有小弟,尽管只有一个,但也要坚守原则。惟贤惟德,能以服人的道理,中学老师就教过。 许凌辰看了我一眼,换了坐姿,微微靠着椅背,沉声道:“我就是想跟你聊两句,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跟你也没关系了,你都把她逼到那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说做陌生人吗,你遵守便是了。” 瞧我这话说得,自己都意识到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情最累人,想当初周俞舟冷落我,我还不是相思缠心。 不对,许凌辰跟我这种恋爱头脑的人不一样,我不信他这个惨样完全是因为简期。我怎么想便怎么说了,“不对啊!你许凌辰可不是这样的人,你会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顾不得了,然后,把自己搞得这么穷愁潦倒的?而且,你来宜市又不是谈恋爱的,你最坏的地方就是你明明知道你来了宜市,身份曝光,会伤害简期,可你还是来了,这不正是说明江山美人,你更爱江山!” 面对我如此合理的质疑,许凌辰眉头皱着,“你一直这样想我的?” 我很诚实地点了点头,他恍悟似地点头,无力一笑,“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误会总是解释不清,原来是何小姐......你啊,何若,你是不是给我贴错标签了?” 许凌辰突然叫我名字了,我心中警觉,“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许凌辰坐直了身子,跟我对视,拿出他坐在发言台上分析时政的气势来,“简期跟我说过,她的两个闺蜜,施小姐看起来很强势,但恰恰她的话语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一个,而何若你,简期只听你的。你这样想我,简期又怎么会不误会我?” “打住!这锅我不背!是你隐瞒身份,接近简儿,你明明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不克制自己,拖简儿下水,你敢说,你没有错?”许主编真是挺能说的,但他想自证清白,我不允许。 许凌辰正色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不信。 他又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俞舟的为人你最清楚了,如果我是个负心薄幸,急功近利的,他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那倒是,我不相信他,但相信周俞舟。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就不得不问了,“那你还想把你表妹蓝诗禾介绍给他,就没有任何私心?” “有!俞舟始终走不出那段伤痛,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总要生活吧。诗诗品貌俱佳,又喜欢他,我从中撮合一下怎么了?那个时候,你可还不在宜市。”听起来合情合理,我无话可说。 许凌辰似乎看到了希望,催促道:“何若,接着说,还有什么?我跟你澄清了,就等于跟简期澄清了。” 这是什么逻辑,不还是让我倒戈相向?我往后坐了坐,躲在灯光暗处,“你今天是喝多了吧?” 许凌辰紧追不舍,“何若,你是周太太了,我今天就跟你说实话,我和俞舟是好朋友,但我们的关系很少人知道。甚至很多时候,我们还会对着来。” “我和陶宁结婚七年,分居六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感情?” “我来宜市,真的是为了简期。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开始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让她暂时受点儿委屈,想不到她那么狠心.......” 许凌辰突然不内敛了,哗啦啦地给我说了很多,和上次在沂市喝茶谈话一样,我懵了。我想,这次我吃两屉包子也捋不清他的话了。 “许包子,哦,不,那个,你慢着,我缓缓,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都无从考证,我得琢磨一下。” 许凌辰是很俊秀的瓜子脸,我突然迸出一个“许包子”,他疑惑道:“许.....包子?” 我尴尬地笑笑,他的眼神有点受伤。 许凌辰的意思是他是个简简单单的好人,虽然他也确实有错,但我不该给他加那么多不好的戏,误导简期。 许凌辰这是想甩锅给我,我才不背。简期最是独立要强,怎么可能是受我挑拨的缘故。 我想到简期手腕上的疤,身体的伤还会留下痕迹,心里的伤又哪儿是那么轻易愈合的?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番理性思考后,我坚持原来的立场。许凌辰还在说,我喝了两口茶压惊,一溜烟开跑了。 晚上九点,我还在收拾明日上班要带的东西,俞舟就回来了。 “怎么样了?真的是毒品吗?” “嗯,若若,这事你不用费心,会查清楚的,教简小姐也别忧心。” “简儿才不忧心呢,她坦坦荡荡的,不过,林风应该也是无辜的。” “他的确没有那个胆子。” 我笑道:“那你还故意吓唬人家,没见人家腿都抖了?” 周俞舟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一把将我抱住,“什么意思?心疼了?” 我随口一说,他明显吃醋了,我笑道:“没有!谁让他嘴欠来着,活该!”周俞舟不依不饶,问道:“那你到底跟他谈了多久?” “真没多久,也就两个月吧。不过,可什么都没干,就是有一次,看完电影,他牵了我的手,牵了一分钟吧,我觉得不自在,就甩了他……” 我还没说完,周俞舟在我左右手上各亲了一下,很用力,惹得我笑个不停。 “若若,不准你再见他!”周俞舟很霸道。我安抚道:“我都说过了,初吻给了你,人也给了你,你可是我的初恋。”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我,灯光轻悠悠地,如同一片片羽毛滑过肌肤。 “俞舟,许凌辰最近是怎么了?” 简期的事情我不能不上心。 “我最近......忙着结婚,没见他,你见他了?” “嗯,他看起来有点儿惨,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想到周俞舟白天分析张子洋和姜静的话,便问他怎么看许凌辰和简期,他想了想,“两个人都太聪明了,要强。” 我也觉得,许凌辰高傲自负,简期亦是最要强的主儿,他们是神仙恋爱,我理解不了。但许凌辰在贼心不死,还有得闹。 我感慨道:“俞舟,还是我们好,我们是无比幸运的一对。”说起来我们的感情还是很顺利的,彼此都认定了对方,又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他轻蹭着我的脸,“若若,谢谢你。”室内温馨浪漫,我问谢什么,他说:“该谢谢你的,我所有的快乐,都是你给的。” 我笑了笑,依偎在他怀里,“我不要你谢我,俞舟,我要你用一生爱我。”他笑着说好。 惋惜 林风比我想象得还怂。 他昨天拉简期去公安局,开始那么神气,后来简期无事,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却把他吓得不行,是那种没事找事、引火烧身的反面教材。加上我又删了他的好友,让他产生了被社会抛弃了的恐慌,不停地给我发验证信息。 “若若,你怎么把我删了?” “若若,理我。” “若若” …… 没办法,为了清静,我又把他加了回来。他很快给我发来一系列自证清白的文字,长篇大论。我回复到:要相信警察同志,他们会查清楚的。再说了,也没人说你惹上毒品了,心虚什么?我在上班,不方便回消息,拜。 之后,我删了他的聊天记录,拒绝聊天。盒子里掉出来的是毒品,还是那么大量的,且不说现在是严打毒品犯罪时期,就算是平时,警察同志也是要详细询问,严加排查。昨天依着流程问了林风几句话,他至于心虚成这样? 反正我们没有人怀疑林风,都相信他是无辜的,毕竟他也没那个胆子。哎,想当初林风也是七大姑八大姨极力推荐的男神,现在看来,徒有其表,不过尔尔。 林风刚消停,许凌辰也发消息给我。不知道昨天哪句话给他希望了,他还要约我喝茶。许主编的茶,高深莫测,我真的不想喝。我怕他套路我,还有,万一被简期误会了,那我两面不是人。 前男友都很难缠,而我不仅要对付自己的前男友,还要应对我闺蜜的前男友,这叫什么事?我可太难了,我承受我这个年龄和职业不该有的压力。手机还在闪亮,我抓过扔进了桌子下面的收纳盒里,我要好好工作。 姜静的位置一直空着,她又没来上班。其实,我也好多天没来上班了,所以,才发现赵叨叨办公室的布局变了。赵叨叨那些古朴肃穆的木制摆件竟然都不见了,桌子上干净得像被洗劫了一样。不过,他最喜欢的那盆矮子松还顽强地待在墙角里。 他在敲键盘,知道是我,头也不抬,对我道:“坐,看到这个沙发没有,以后你们进我办公室来,都坐着和我说话,自己人,别客气。” 突然这么善良?我打量了他,他依旧穿戴考究,只是神色安详得像楼下看门的大爷,我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赵叨叨转性了?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好奇怪,不过,不讨厌。 我刚坐下,赵叨叨停了下来,心情不错,还对我笑呵呵的。只是,我还没有汇报工作,他先开口问我,“你那个前男友又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有些尴尬,随即义正言辞道:“领导,现在是上班时间,工作场合,咱们能别用那么多私人词语吗?还是叫当事人吧。”我知道,准儿是林风又涉案了,他没有胆子试试刑法里杀人放火走毒的,但极其热衷参与经济纠纷。 林风大概有什么误会,难道经济犯罪就不是罪了?他大概不懂只赦其刑,不赦其罪的道理,可能以为吃了牢饭,才是真正犯罪了。这哪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素质人才?我怀疑他的学历。就冲这点,我们两个就根本玩不到一块去,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正直无私的何检察官。 赵叨叨拿了一份文件递给我,颇有看好戏的意味,“看看吧,也不知道这个当事人是怎么回事?他这是第几次被告了,他一个人动用我们宜市这么多的司法资源,还是说,他是在帮我们年底冲业绩。” 赵叨叨绝对是故意的,林风的案子,他每次都找我,我强烈要求回避。 林风在宜市资产颇多,案件有些复杂,我还没看完材料,赵叨叨又对我道:“你今天有空,去跟姜静谈谈。”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他轻叹了一声,指节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说道:“姜静的辞职报告已经递上来了,我不能说她如果不干这行了,会怎么怎么样,只是,不管什么原因,我不希望她做令我们替她惋惜的选择。” 赵叨叨说得很认真,我听着极为动容,点了点头。姜静辞职的事情还没有公开,赵叨叨是真的关心她,但又不好细问,他知道我跟姜静关系好,所以把消息告诉了我。 姜静家离宜市太远,她要照顾生病的妈妈,自然要离开宜市。我原以为她会申请工作调动,没想到她直接要辞职。 其实,她这个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我们这行工作稳定,社会风评好,绝对能满足姜静妈妈精神上的虚荣心,看,我女儿是检察官。但是,工资不高,支撑不了光鲜亮丽的生活。我能理解姜静的心情,情怀和梦想帮不了她,但物质财富可以。 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姜静才来收拾东西。她气色不好,也没有化妆,只看到我在等她时,脸上才有了笑意。 “若若,像我这种没有关系背景的,你以为工作调动是那么容易的?就算调动了,现在竞争那么大,轮到我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岗位。”我看着姜静打包好的箱子,本来就感伤离别,又听到她说这么灰心的话,鼻头一酸,几乎落泪。 “那你有什么打算?”我和姜静平日里会说悄悄话,她这次也没有瞒我。姜静说有亲戚给她介绍了对象,她回去后的工作都安排好了,职位是家大公司的法务,薪资待遇都很好。 “若若,等姐妹儿发达了,请你去我们那儿旅游,包你住最好的酒店,带你吃喝玩乐。”姜静一笑,我就哭了,舍不得她是真的,但更心疼她。她明明还是对张子洋有感情的,还是迫不得已向现实屈服了。不知道别人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怎么样,但这里面有不可忽略的交易色彩,姜静的资本就是年轻漂亮。 我们还年轻,就向现实屈服了。世界很美好,世道很艰难。 我一哭,姜静眼睛也红了,她拿出一张卡,神色凄然道:“若若,这张卡里有三万块钱,密码是六个零,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帮我还给张子洋。” 我不要,我怎么说得出口,我小弟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心又得碎一回。我说:“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就先拿着。以后有机会,当面还给他。” 姜静抹了一把眼泪,勉强笑着,“心意领了,我不想占他便宜,三万块钱不是小数,他还是留着娶媳妇吧。”说到这里,姜静泪掉得更急了,我说:“静静,眼前的难关可以度过的,有很多种办法,你没必要这样。” 姜静摇了摇头,假装释怀,“若若,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了很久,我和张子洋就这样了。我爸去世三年了,我只有我妈了,我总不能为了他,把我妈气死吧。而且,这些年来,我自己也变了,我不是个情种。若若,说实话,我羡慕你,不只是羡慕你嫁给了爱情,更羡慕你嫁给了周局长。真的,我就这么现实了。”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底的绝望,得下多大的狠劲儿,才能说服自己放手。 “放心,我这么漂亮又这么又心眼,一定会嫁个自己满意的,不会委屈自己的。”她说得潇洒,但眼泪是真的。每个选择都必然会失去一些,虽说一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此刻,我还是为她和张子洋惋惜。 “把我的祝福带给他,就祝他找一个更好的,真心爱他的。其实,上次那个护士张莹,就很不错,也是真心喜欢他的,告诉张子洋,以后遇到好姑娘,别再犯浑了......” 这对多年来舍不得真正放下的情侣,也终于要放手了。张子洋还不知道她离职的事情,姜静也不想让他知道,说到底,感情还在反复作祟,缺乏告别的勇气。 姜静犹记得那个像加了糖果滤镜一样好看的黄昏,风光无限,张子洋突然十二分认真道:“静静,你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我就是警察,保护你。” 姜静闻言大惊,什么?我拿你当好兄弟,你却在打我主意!她明明前几天还在帮那些暗恋张子洋的女同学打听张子洋的喜好,她以为自己充其量就是红娘,谁曾想,张子洋一句话把她变成女主角了。还从未有人跟她表过白,少女的羞怯让她脸红了。 张子洋还在期待答案,姜静一语不发,跳下台阶先走了。她的一颗心就像荡秋千似的,轻轻悠悠。她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张子洋那个欠揍的模样、想到他们在电影院里说过的玩笑话、一起骑车游湖时的歌声、还有打赌比赛爬山时的情形....... 当时只是觉得很开心,他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让人再回想从前,心里竟泛起了甜蜜。两人似乎挺合得来的,姜静想,要不要喜欢他呢? 她走了不远,回身看到张子洋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少年的眼睛在落落余晖中格外诚挚。那一刻,她心动了,她是喜欢他的。 忘不了那些年手牵着手走过的每一条街,梦中也记得两情相悦的美妙。姜静说很怀念大学里那条小吃街的味道,很多个夜晚,她和张子洋穿过一条街的烟火和风味,那时候觉得对方就是那个和自己一辈子柴米油盐的人了。 可爱情不只是风花雪月,烟火人间也不是他门以为的那样,很多爱情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可惜,他们的爱情是经不起磨练的那种。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后悔的,姜静想应该是张子洋初来宜市的那天,他故意透露自己的行程给她,姜静那天其实是去了车站接他的,但真正看到张子洋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 那时也不过两年多未见,张子洋的眉目和气质未改,却让姜静多了一分陌生感。张子洋东张西望,最终没有等到接他的姑娘,失望离去。 姜静想,如果当时她叫住了他,两人不会错过这么多年,终于也错过了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这么多年来,谁也不曾真的放下对方,不能说他们不够相爱。但其实没有什么说得明白的原因,总之,爱过,人来人往,他们散了。 感动 微云湖这边离检察院很近,走路回去也才二十分钟。这几日周俞舟很忙,没空接送我,大多都是我自己走回去的。 也是我太过小心,总觉得公交车不稳妥,即使人不多,但很晃荡;地铁也不好,要上上下下那么多台阶,不安全;打车还行,就是距离太近了,有点不值当。走走也好,践行低碳,从我做起。 转眼又是年末了,宜市妖风肆虐,但这几日还不是太冷,光线也好。我边欣赏沿路的景色,边感慨今年的种种际遇时,一辆车减速下来,和我并排着前进。 车窗摇下,果然是眉宇轩昂、精神抖擞的赵叨叨。赵叨叨一向下班比我们都晚,颇有诸葛孔明鞠躬尽瘁的精神,通常他去开车的时候,我已经走到家了。但今天他竟然提前收工了,于是便碰到了闲散傻乐的我。 我笑着打了个招呼,他语气轻松道:“上车!”赵叨叨是个聪明人,他一定知道我们两家现在差不多是邻居了。 尽管他热爱工作,此刻又乐于助人,邀我同车,我还是婉拒了,轻轻笑道:“谢谢领导,但不用了,也没多远了,你先走吧。” 我觉得有点儿招摇,就这么一小段路程,至于开着他的卡宴跑来跑去的吗? 赵叨叨近来脾气甚好,我拒绝了,他也没生气,还笑了笑,合了车窗,很快离去。我以为他是真的不跟我玩了,事实就是,我刚进小区,就看到他站在那边树下,等人。 深冬寂寥,一树朱红色的叶子分外鲜亮美丽,风吹低枝叶,虚拂着赵叨叨而过。他穿着裁剪合身的西服,外面加了一件黑色长款大衣,长身而立,风度翩翩,很有精英范儿。几个风韵犹存的大姐路过他时,眼神恋恋不舍的,看得我一阵发笑。 我看了看周围,确定他就是在等我,忙摆出一本正经的脸来。 “搬了新家,也不请我去吃顿饭吗?”他以一种朋友的口吻,问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好像真的不太会来事,搬了新家,怎么说,也该请他到家里坐坐,吃顿饭的。 他这么一问,我只好傻笑,“领导忙,不好意思打扰。” 赵叨叨轻叹一声,依旧和颜悦色,“行吧,但是何若,有件事情,我还是得提醒你。” 他讲话喜欢留悬念,我问了一句什么事情,他才进入主题,“我前几天看到刘威在街头晃荡,不干正事,你一个人的时候小心点,保不齐他会动什么坏心思。” 我一头雾水,疑惑不解,“那个......刘威,谁?我好像不认识他。” 赵叨叨笑道:“你这是什么记性?刘威,刘江的儿子,那次他骚扰你,你把花给扔垃圾桶了,忘了吗?” 我恍悟,想起来了,是混蛋刘助养的混蛋儿子。那时我刚来宜市不久,刘威在饭局上喝醉了,言语调戏我,我抓过他的花扔了。他恼羞成怒,要动手,还是赵叨叨帮我挡了下来。今日被赵叨叨这么一提醒,我又想起这个人来。 但我想不明白,疑惑道:“他啊,我还真不知道他真名叫这个,可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件不愉快的小事情都过去多么久了,也值得打击报复?况且,我估计刘威酒醒之后,应该忘了我了。 赵叨叨道:“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不清楚回家问你家周局长去,他更清楚。” 哦,原来如此,刘威他爸爸刘江的事情跟周俞舟有关。刘威本就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刘家没钱没权后,他从骄傲的小少爷变成落魄的小混混了,说不准会来报复社会。 人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自然我是那个没有攻击力的软柿子。 赵叨叨道:“知道你家周局长最能打,那几个警察同志也都是好手,但现在局势紧张,难免有顾及不到你的时候。你只能自己小心点,提高警惕。” 赵叨叨真的太细心了,金玉良言,身上的侠义之气四散,我感激道:“谢谢领导提醒,我会注意的。” 我满脸崇拜地仰视他了,赵叨叨却不明所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前天姜静走的时候,赵叨叨还亲自送了她去车站,他想做好人时,对我们真的挺好的。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在想他这么可爱,我是不是该请他吃一顿饭? 手机震动,是姚诺一发消息问我有没有看到陈言,我说没有,我好多天都没见到陈言了。我问她有事吗,她说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明天跟陈言吃个饭。 我发了一个表情过去,有新情况?姚诺一回复到,你猜。我自然猜不出了,但我希望是。姚诺一是个好姑娘,陈言也是好人,他们都是很真诚率直的人,一动一静,正好互补。我不由得脑补两个人的爱情故事,越想越觉得合适。 我一直有些走神,下了电梯,猛然发现有人坐在门口。是陈言,他靠着墙睡着了。他满身风尘,脸也脏兮兮的,我走近了,他都没醒,显然是累极了。 我拍醒了他,“陈言,你怎么睡在这里?”陈言一个激灵,很有戒备,待看清是我,才放松了下来。 他起身,说道:“何若,你回来了。我们局长让我把车给你开回来,他说你在家,我上来了,敲门没人应,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怪不得姚诺一要问我,有没有见到陈言。 我开了门,叫他进屋,“地上多凉啊,快进来暖暖。”陈言应了一声,我进去后,他却还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身上脏,我不进去了......” 新房,什么都是崭新的,色调又多是暖白色,陈言一时觉得不好下脚。 他这样局促小心的表情,看得我心里酸酸的,我直接拉了他进来,“瞎说什么,你这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这么多客套!” 陈言笑了,进来之后,四下看了看,说道:“这里很好,我们局长对你也很好。”他语气似乎颇为欣慰,跟我爸有点儿像,我笑了笑,递茶给他,“快暖暖。” 冬日皮肤干燥,他手指上还有几道裂口。我想着分他两支护手霜,他会不会用。 我问陈言吃饭了没有,他说没有,这几天一直在执行任务,三天没有正常的作息了。 我知道了,陈言一个人,即使他完成了任务,也是回到宿舍补觉,他要是不烧水,连杯热茶也喝不上。所以,周俞舟让他来送车是假,其实是想让他来歇歇。 我在衣柜里给他找了一身衣服,又拿了双拖鞋给他,“这都是俞舟的衣服,你去洗个澡,换上,我去做饭。” 陈言有些不好意思,我将衣服塞给他,推着他去了浴室。 “谢谢。”陈言手脚都扭捏,脸也有些红,我打趣道:“谢什么?你以前可不跟我客气的,现在怎么跟个怯生的小姑娘似的。”他嘿嘿地笑了。 冰箱里食物还很充足,我大致还记得他的口味,认认真真地炒了几样菜,煮了粥。 陈言洗澡出来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他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了,才叫醒他吃饭。他果然饿极了,喝了几口粥后,就开始狼吞虎咽的。 陈言的衣服都旧了,手机也是几年的老款了。他们这样的人,早已经没有了普通人对物质的追求,甚至也不成家,经济、娱乐和时尚都是可以忽略的,仅有一腔热血,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国家和人民。负重前行的人是如此可爱,又教人心疼。 家里明光荧荧,我又感慨自己一个平庸无为的人居然还能享受这么好的生活,心里有些愧意。受陈言影响,我的思想境界突然提升了几个阶层。为国为民的大侠我是做不来了,只能做一个贤惠的小女子。 我把冰箱里的食物拿出来处理了一下,想着让陈言带走。我少吃几顿都不要紧的,我不忍心让我们的英雄挨饿。他吃得香甜,我看着也高兴。 质疑 陈言见我一直在忙,便叫我也过去吃。我撒了个小谎,回了一句我早吃过了。我不吃,他才能吃得尽兴。 我把蔬菜和煮熟的肉类都切好装进食盒里,盒子是新买的,分好几层,层层有格子,挺实用的。 我拎过去给陈言,小有成就感,“陈言,我把食物都分装在盒子里了,都是熟食,菜和调料我也放好了,你拎回去,明天用开水烫着就能吃。” 陈言放下碗筷,小心接过,“这盒子真好看,我糙惯了,就怕给你弄坏了。”他跟我真是越来越客气了,我感慨道:“这盒子要是为你牺牲了,它可真有价值了。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陈言抬头笑了,双眼湛亮,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吃啊?”我说不吃,他又把剩下的饭菜也吃完了。我做的多,比平日里我和周俞舟两个人的量还多,他竟然吃完了,我问他,“吃饱了吗?我再去做。” “饱了,还吃撑了,你又不吃,不能浪费粮食,我就全部解决了,很好吃。”陈言和张子洋一样,吃的不少,但就是很瘦,不过,他本就是很英俊的一张脸,笑起来更好看了,也可见是真的吃开心了。 我拿了纸巾给他,打趣道:“你现在是真的学好了,还知道节约粮食了。也不知道在学校那会儿,是谁在食堂跟同学打仗馒头仗来着?哎,陈言,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半个馒头砸在校长头上了......” 那个时候的陈言很顽皮,经常跟隔壁班的同学打闹。有一次,校长带领教育局的几位领导去食堂巡查,忽然飞来半个馒头,正中面门,校长怀疑人生。 这样全校都记得的“光荣事迹”,当事人陈言也不会忘记,被我这么一提,他也笑了,“记得!校长罚我在食堂里做卫生,你还来帮我擦桌子,五六百张桌子,我们擦了一个晚自习,还蹭了你一裙子的油......” 校长小惩大诫,食堂打杂的阿姨们乐不跌地都撤了,整个食堂好几百张桌子,就交给陈言了,那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当包工头。擦桌子擦到绝望,等忙我们活完,累得话都不想说了,而我新买的裙子也被蹭得油腻腻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觉得当年评选班花失败,就是因为那条最好看的裙子在食堂牺牲了。当然,这是玩笑话。真话是,明明那个时候觉得老惨了,擦桌子擦得胳膊疼,现在说来却成了亲切的笑谈。 往事如昨,可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跳脱的小子也已经变成了现在的陈言,安静沉稳、谦逊少言。在转变的其间里,他经历的种种,无法想像,那必定是一段血泪厚重的成长史。 时光很静,灯光似水柔和。陈言看着我,不说话了,我奇怪道:“陈言,怎么了?”他淡然一笑,很快掩饰了心事,只说道:“吃完了,我去洗碗。” 我没让他洗,“不用,这是俞舟最爱干的活儿,谁跟他抢他就急的那种,放下放下,留给他。”我随口编了两句,陈言竟然当真了,一脸认真道:“看不出,我们局长......还挺可爱的。”我哈哈笑了,我的俞舟本来就是很可爱。 我告诉陈言,姚诺一在找他,他说已经看到消息了。我意味深长道:“诺一是个好姑娘,大方、单纯又可爱。”陈言懂我的意思,清心寡欲道:“她只是想让我教她两招。” 姚诺一还挺上进的,我说:“她已经够能打的了,不然也不会天天跟张子洋互掐。”周俞舟说局里女同志少,又都是做文职工作的,只有姚诺一是刑警出身,比一般的男同志都能打。她平日里小霸王似的,局里一姐,只有张子洋不让着她,两人一言不合就动上手了,打来打去,姚诺一打不过张子洋,但张子洋也打不服姚诺一。 姚诺一逮到张子洋就踩,对陈言倒是挺好的。上次见姚诺一,还是在超市遇险那回,张子洋说姚诺一丢了枪,她黯然不语,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又想到那个叫丁祁的,似乎许久不见这个人了,问了一句,陈言说,姚诺一已经不提丁祁那茬了。 某个阴风回旋的日子,姚诺一打伤了丁祁,连带把丁祁身边的几个小弟都打趴下了。不知道丁祁怎么惹恼了她,她那是真生气了,下手不轻,陈言到的时候,地上哀嚎一片。姚诺一拎着大衣,神色冰冷,独自离去。从此,她只字不提丁祁的事情,也只有陈言安排的行动,才大公无私地参与。 陈言简单几句,画面感十足。我很佩服姚诺一,如果她的武力值分我一半,我还也能潇洒自如了。所以说,技艺还是傍身的好,连赵叨叨都提醒我,虽然我身边的人个个能打的,但毕竟不是我厉害。 “那个……丁祁,他到底什么底细?” 陈言挠了挠头,“不好说。”我懂了,那些事情太过复杂,陈言不好跟我明说,我也不该问。 我岔开了话题,简单和陈言又聊了会儿天,想着他还需要休息,便想送他回去,他说不用,晚上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 我把衣服装好拎给他,问道:“俞舟也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不是一起的吗?”陈言摇头,“不一起,我听方涵说,局长他们在查一起失踪案,对了,就你婚礼上那个小女孩,母女俩个失踪好几天了。” 我大惊,“晴晴?”陈言见我还不知道,后悔失言,“我是不是说漏嘴了?不该让你担心。” 我勉力一笑,“陈言,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儿,回去好好休息。”陈言宽慰道:“你好好的,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我点了点头。电梯来了,陈言下去了。 是程历带走了晴晴? 婚礼前夕殷然送来的那两页纸,吴星宇当时就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可他一直没告诉我。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看的,竟然没看到名字,别的不认识,全拼的英文名字那么好认。如果真是程历带走晴晴,那我想那两页纸上的内容再清楚不过了。 这大半年来各种场面也见识了不少,但我还是经不得事。我反复猜测,不留神,失手打碎了盘子,清脆的破裂声响后,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周俞舟进来叫我,我走到客厅中央,他见我神色不对,便问我怎么了,我捏了捏手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俞舟,二哥拿走的那两页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晴晴是谁的孩子?” 他脱大衣的手停顿了一下,神色严肃了几分,“她们母女两个确实失踪多日了。”我不说话,他索性全说了,“还没有查到是什么人干的,现在,关于她们的一切信息、存档、甚至就医记录也都消失了。”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除了程历,别人也没有这个本事。如果是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晴晴是程历的女儿,那他为什么要给我看亲子鉴定报告?我想不通,压抑不住心里某个邪门的念头,晴晴生父也许是…… “若若,你在怀疑什么?”浅白色的灯光轻晃,周俞舟上前来,他走近了,我被一大片阴影笼罩着,心里乱得很。 “若若,你想问什么?你在怀疑我?”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的心在颤抖。这件事太伤感情了,可我无法劝服自己,不问他个明白。 我咬了咬嘴角,坚持道:“我想知道二哥拿走的那两页纸,上面写的内容。” “你不是猜到了吗?”他的手失落下去,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变化,我们对峙了半晌,我坐了下去。缓了缓心神,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他是好脾气,从来不发火,如果换作是他这么猜忌我,那我还不得气得翻天。 这样一换位思考,就有些理亏,底气不足。但我没有认错,反而想他说些好听的哄哄我,只要他说,我一定信他。 “若若,你这是不信任我了?”他俯下身来,手放在我膝上,我别过头去,不去看他。他自然清楚我的心思,我问了,便是不够信任他,或者说,根本不信任他。我前几日还说如何如何信任他,说得比科学道理还真,今日又怀疑他,我是个没原则的人。 可于露露对他痴情一片,如果是在他某个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发生了错事,也不是不可能。打住!我的脑子都在胡想些什么?这些想法太可怕了,我怎么能这样想俞舟。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我又不想认输,就跟他赌气。 周俞舟前几日还能假装没什么事情,今日却哄也不哄我了。我不知道,他是还没想好该怎么给我解释,还是真相我无法接受。 我们没有再讲话,我独自回了卧室。在感情的事上,我遗传了我妈听风就是雨的心性,他不来哄我,我就哭了一会儿,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近来天寒,我睡得深,很少做梦,但这次却梦到了晴晴。她还是那个快乐的小天使,蹦蹦跳跳的,只是我叫她,她不理我。于露露出现时,梦境化成了灰色,她神色诡异,问我,“你想知道晴晴的爸爸是谁吗?”不,我不想知道。我的心被勒紧了,很慌,梦里也记得逃避这个答案。在强烈意识的作用下,梦中人都消失了,我也醒了。 梦由心生,我内心住着一个怯懦的自己。 枕边的位置还是空的,周俞舟没有进卧室来。我难受了好一会儿,才又睡着。醒来时,周俞舟正抱着我。他的气息温温热热的,是我最贪恋的。如果可以,我只想停留在这一刻。我离不开他。 我假装还没睡醒,他不轻不重地握了我的手,在我耳边落下一吻,静默了几秒,然后起身离去。 天已经亮了,风声呼啸。周俞舟离去几分钟后,闹钟响了。一阵舒缓的音乐流动,便利条上写着,若若,起来吃早饭。句末还画了一个笑脸。 我任性,但周俞舟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即便是要冷战,他也要照顾我。他做了早饭,粥和菜都没有失了大厨水准,但一定是带着情绪做的,我吃着也是心情复杂。 检讨 冬日沉闷,灰霾的雾里偶尔有几抹不太鲜亮的颜色点缀。快走出小区时,我才发现今日格外冷的原因,冷风透骨,我竟然没有戴围巾。想折回去拿,又担心上班会迟到,踌躇间,赵叨叨开车过来了。 这次车里还坐着他太太,赵叨叨停车,两人一起看着我,“小何,怎么不走了?”这个场合来看,小何是好合适的一个称呼,我含笑道:“忘了戴围巾了,想回去拿。” 赵叨叨明白我的犹豫,爽快道:“上车,你在检察院应该也有小家。”确实,我的同事们都挺注重仪表,大家在检察院都有小衣柜,我还备了些日用品。天这么冷,冻感冒了多难受,所以这次特别感激赵叨叨,他是送温暖的好领导。 当然,这还要先询问赵太太,我问:“方便吗?”赵太太微微一笑,嗓音清美,“快上来吧,外面冷。” “谢谢”,我在后座坐下,偶然瞥见那边有一个身影似乎是俞舟,看得不真切,我俯身过去细看,又没有了。 赵太太在照镜子、补妆,手指上的钻戒很是耀眼,我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心中愀然。他们夫妇穿的是同款大衣,赵叨叨领带的颜色和赵太太背包的颜色是搭配好的,两人都很精致,秀恩爱连细节都不放过。 奇怪,明明前几日我还幸福得很,今日倒是开始羡慕别人,一想到俞舟,心里泛起酸涩。艳羡别人的同时,深刻意识到没守好自己的江山。 我上了车坐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赵太太收了镜子,转过头来,红唇轻启,“你是周太太?”我说是,周太太这个称呼还新鲜着,听来还很惊喜。他的姓氏,我的称呼,我们永远无法割舍开来了。可是,我们刚结婚,就闹别扭了,昨晚还分房睡了。 “那天在医院里没看清楚,周太太真是年轻漂亮。”赵太太称赞了一句。 我剪了头发,她还能认出我来,当然,也或许是赵叨叨跟她说的。我回道:“谢谢,赵太太你气质好,美得更出众。” 这句话不是恭维,赵太太的确很美,知性优雅,风姿迷人。上次在医院,我看到她病历本上写着三十一岁,但岁月优待她,比起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美得更有韵味。当时护士还告诉我,赵太太是电台主持人,在电视上能看到她的节目。我不常看电视,但我现在也是她的粉丝了,颜值粉。 想来赵太太一定听过许多惊为天人的称赞,不太在意了,她只是笑了笑。我们三个谁也没有再说话。 赵叨叨先送了赵太太去上班,赵太太上班的电视台距离检察院也不远,他们住微云湖真的挺方便的。而我们搬来微云湖,只方便了我一个,周俞舟去局里还要多走两条街。 我又想到当时房子装修的时候,周俞舟让我选风格和颜色,我一眼相中了粉色系的,但又觉得不适合他,就选了蓝色。他看出我的心思,最后还是用了粉色。家里的物件、格局设计也完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布置的,他事事细致,处处体贴,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个瞬间,我特别不喜欢自己,太矫情了。 “昨晚没睡好吗?”车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赵叨叨问了一句,我摇了摇头,赵叨叨却看穿了一切,“你们刚结婚,有摩擦很正常,上次在医院,你也看到了,我和我太太结婚这么多年,还是会闹的。想开点儿,让自己快乐,也让对方快乐。” 赵叨叨问我什么事情,他帮我分析一下。他这是要做妇女之友了?我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领导,你最近……变化挺大的。”赵叨叨经历了什么,他以前可是高高在上的领导,精英中的翘楚,向来是俯视我这样的小兵的。 我说他变化大,赵叨叨颇为得意,“终于感觉到了吧!”他十分认真道:“不是说温柔的人是人间宝藏,我想做一个温柔的人了。”我有些惊讶,我没听错吧,赵叨叨说他要做一个温柔的人? 赵叨叨说上次多亏有我的点拨,他们夫妻才能和好。经过那一事,赵叨叨反省了很多,他和他太太两个人都太强硬了,嫌隙太多,爱是会走远的。他爱他太太,所以,如果不能改变他太太,赵叨叨就决定改变自己了。 赵叨叨一表人才,他之所以会被排除在宜市男神之列,就是大家都觉得赵叨叨太理性,事事严格,缺乏感情。但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个情种, “以前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包括改变我自己。但是,小何,你别说,这感觉还挺好的。” 我伸出大拇指给他点了赞,是挺好的,其实这段时间来,赵叨叨不仅是对他太太,对周围的人也都挺好的。他说到做到,很有成就感,我挺羡慕他的。 夫妻相处是门学问,我还没有入门。我曾经劝赵太太及时止损,而现在我却肆意铺张悲伤。别人还没来害我们,我就自乱阵脚了。是我不够温柔。 我妈想来宜市照顾我,但我和周俞舟正在闹别扭,就没让她来。我妈人虽然没来,但是每天给我推送孕期知识和相关的视频解说。她问我看了没有,我说看了。我妈不放心地叮嘱道:“若若,你可别偷懒,要把你考大学那个用功劲儿拿出来,生孩子可要比考大学精细、辛苦多了。” 我妈说得有道理。当初以为考大学就是头等大事,后来才发现有很多事情比考大学重要,比如,我怎样和周俞舟和好呢?我错了,我想和好了。 我在办公室待了一天,中午是陈言给我送的饭,他把食盒还我,我一打开,闻着那味道就知道是谁做的饭了。我们已经熟知彼此的一切,关于对方,都是无可替代。 “你们吵架了?是因为……那个小女孩的事?我昨天不该告诉你的。”陈言有些自责,周俞舟只让他来,自己却不来看我。 我叹了一声,“我们打赌呢!他可能要输了,不好意思见我。”陈言又信以为真了。大概因为我是他朋友,不是他要对付的罪犯,或者是陈言平日里就很单纯,总之,我随口胡诌,他深信不疑。 这个世界配不上陈言的单纯。 陈言临走时,对我说道:“诺一明天请我们吃饭,让我告诉你一声。”我回宜市之后,还没有见过姚诺一,便一口答应了。陈言一走,半天没人跟我讲话,心情又落了下去,尤其是瞥见姜静那个空位置,感怀伤逝,还有点儿想哭。今年经历太多,但我好像没有长大。 心情浮沉,直到下班回家的路上,铅灰色的云层散去大半,轻薄的日光忽而落进了心里。时光很美,莫负初衷。既然决定了一生一世在一起,又爱得如此深,还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谈谈的。我太蠢了,晴晴一点儿也不像周俞舟,别人随便编几句,我就动摇了。我应该好好检讨。 回到家,周俞舟也在。他虽然生我气了,不理我,但也没有离家出走,照常给我做饭吃,还记得给我热牛奶喝。在这个温馨舒适的小窝里,我们开启了无声模式。 我偷偷看了他几眼,他神色如常,只是不看我。我失落了,彻底投降了,如果周俞舟不看我,那我以后明媚鲜艳给谁看。可我几次想张口说话,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我了,都是周俞舟平日里把我宠坏了。 我妈给我开视频,问了一句俞舟呢,我把手机给他,他一如既往地跟我妈聊天。我洗漱出来,我妈还在唠叨他,也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知识那么丰富,我生一次孩子,我妈能去当专业指导老师了。反正我爸也没闲着,他每天都在给孩子拟名字。我有两个充满爱和温馨的家,真的已经很幸福了。矫情是一种病,得治。 我还没睡着的时候,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进卧室来了,我心里欢快起来。但他只是停留了片刻,许是看到我睡着了,又出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到半夜。 屋子里还留着一盏暖色灯,看得清楚,周俞舟躺在那边沙发上,枕着胳膊,睡得正好。 灯光朦胧如梦,我还跟梦游似的,摸了只杯子接水喝,手偏了一点,就被热水烫到了。我吃痛一声,瞬间清醒了。杯子滚落,周俞舟很快闻声赶来,叫我,“若若,怎么了?” 我粉饰太平,“吵到你啦,没事,手滑,杯子掉了……”他看了看地上洒出来的水,上前来,关切道:“手给我看看。”我双手掌心向他摊开,假装无事,他捉住我的手翻过去看,手背烫红了一片。 他神色心疼,我不以为意,“不疼,没事的。”他弯腰打抱起我回了卧室,拿出烫伤药给我涂上,动作仔细温柔,我看到他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心里又默默检讨了一百遍。 我安静地看着他,他眉心微皱,很是心疼,我心也疼。他又去倒了一杯温水来给我喝,我喝了半杯,诚恳道歉,“俞舟,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 他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灯光恬静,我拉住他的手,“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俞舟,我想明白了,你最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许是跟他撒娇惯了,说到最后还带了点儿哭腔。 他小心将我那只被烫伤的手放下,终于不忍,起身来抱我入怀,“若若,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我没有。” “我知道,俞舟,对不起,我错了。我爸说我陷得太深了,我也觉得,情深不寿,大概就是说我吧。”我认错,是我太怯懦了。我一直以为我和我爸一样从容淡然,但其实我是我妈急切软弱的性子。 他低头蹭去我的泪花,嗓音格外软,“别胡说,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别哭。我也错了,我不该不理你了。”他软语安慰我,我说他昨晚不来陪我,我睡得可不好了。 他轻轻地抚着我,“若若,其实,我也是舍不得你的,很舍不得。” 勇气 周俞舟说舍不得我,我抱着他,一颗心又温暖活跃起来了。 想到白日里赵太太称我周太太,我跟他调皮道:“我也舍不得你啊,周太太的位置可是我的人生巅峰了,我可不想跌下神坛。”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好啊,原来只是贪图周太太的位置!” 我很诚实地眨了眨眼睛,“对啊!不然你以为呢?”他挠我痒痒,我笑到不行。 过了会儿,我认真道:“俞舟,我说过信你,是真的信你。这次是我不对,你也知道我一向软弱,我以后不会了,我.......做一个有勇气的人!” 他摇了摇头,温暖的手指轻抚着我的眉角,“我的若若,已经很优秀了。我做的也不对,不该不理你了,让我的若若伤心了。” 他疼我爱我,我也该表明态度,我说:“俞舟,原谅我放下课本没多久,还不太懂怎么做一个好妻子,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学着做好周太太。” 我昨天真不该跟他使小性子,他事情多,压力大,忙活了一天,怕是热饭都没吃一口,回到家来我非但不嘘寒问暖,还冷脸怀疑他,换作别人,只怕要发作。 我态度十分诚恳,他笑了笑,将我抱在怀里,“周太太这个位置,太沉重了,若若,有我在,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第一位,我用命护着你。”看眼前的局势,岁月静好是一种奢望。 我故意轻松笑道:“仙女不需要你这样,你只需要永远爱着你的仙女就好了。” 灯光映得他的神色格外温和,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暖心道:“若若永远是我的仙女。” 他坐下来抱着我,问我有没有不舒服,“小家伙有没有闹腾你?”我说:“有啊,他说妈妈你怎么这么笨啊,总是惹爸爸生气,我要替爸爸出口气。” 我笑了,他也笑了,这样相依相偎着,世界温暖美好多了。 “若若,从你出现,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但我也会想,当初是不是错了,该不该那么喜欢你。我高估自己了,让你经历这些,扰乱了你本该轻松闲适的人生。可很多时候,又觉得自己没错,你带给我太多太多,我很自私,我舍不得你。就算让我重选一万次,我肯定还是爱你。” 周小五这个觉悟格外地高,我捧着他的脸花痴,他眼中的光彩是我最痴迷的,一如初见。初见很美,相依相伴更美。 我想好好做人的时候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我说:“俞舟,有些事情你不用瞒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越不说,我越担心,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的。你娶我干嘛,不就是想有个人说说贴心话吗?”很显然我爸宠我妈的模式,不适合我们。 “若若,我给不了你安宁,但我答应你,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 我们从沂市回来后,于露露和晴晴便失踪了。只是,她们母女两个平日里也不受关注,如果不是晴晴班主任负责,报了警,恐怕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 殷然给我的那两页纸,上面写着晴晴是周俞舟的女儿。如果我英文再好一点儿,如程历所愿,婚礼肯定无法举行了。无知有无知的好处,有了缓冲,我现在知道了,勉强能理性应对。但我觉得,程历费这么大劲儿,绝对不止这件事,他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他说过,要毁了我,这就开始了? 我们在明,程历在暗。我们互相牵绊,程历他一个人肆无忌怛。而且程历知道,无论我和周俞舟谁中招,对方都会跟着困顿。因为我们的爱和不舍,程历他事半功倍。 可我们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邪不压正,团队最弱的我只要不掉线,没有人会向他认输的。 我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了,不能每次把话说得很漂亮,却做不到。那天在欢乐谷还跟方涵吹嘘,江湖侠侣,真是让人汗颜,我应该勇敢。 正义的底气在看到姚诺一之后,更加强烈了。姚诺一说最近太累了,要放纵一下。坏人永远打不完,可是生活还是要快乐。我觉得她说的有理。 满桌子的烤串鲜辣飘香,姚诺一卷着袖子开吃,见我只闻不吃,奇怪道:“若若,你怎么不吃啊?” 我看着周俞舟,可怜巴巴地问道:“就吃一口,行吗?”烤串是我们来之前姚诺一点的,放了很多辣,周俞舟不让我吃,我要哭了。 姚诺一叫道:“吃啊!你不是无辣不欢的吗?”她大方地递肉串给我,我还没摸到,就被周俞舟拦下了。烤肉不健康,绝对不能吃,这是我妈发来的多篇推文里写的,他倒是听话。带我来吃烧烤,却又另外给我买了份清淡的饭菜。 “什么情况?”姚诺一还没看出真相,打抱不平道:“头儿,为什么不给吃啊?若若喜欢吃的。”张子洋瞥了她一眼,“你说呢?”姚诺一还是不明白,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怀孕了,不能吃。” 姚诺一惊讶地“咦”了一声,“真没看出来,你们这么效率的吗?我错了,我的锅,早知道不选这个地了。” 张子洋嫌弃地切了声,“蠢!”姚诺一登时发作,“我们两个说话,有你什么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不是失恋了吗?我看你精神得很啊!” 姚诺一真刚,一言不合拍桌子,当面伤口撒孜然。 张子洋向来不会退让,哼道:“我失恋了,也比你失不着恋强。”姚诺一反问道:“所以,你人生的成就感就来源于失恋次数比我们都多了,渣!” 张子洋看了看周俞舟,咬了一口肉串,不再说话了。估计要不是我们在,两个人当场就出去打架了。姚诺一神采奕奕,张子洋显得有些颓丧,真打起来,今日姚诺一未必会输。 陈言来得晚,姚诺一见他来,主动给他让位置,开啤酒,很是殷勤。张子洋见状,有些嫉妒地看了看陈言。 陈言问道:“头儿,你不是要和方涵去省里开会,怎么还在宜市?”周俞舟答道:“方涵白天有事,我们过会儿就去。”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会议,要在星期天召开。我一想到今晚周俞舟要离开我,还要两天后才能回来,心里小难过。 “那家里不是剩若若一个人了,怕不怕?”姚诺一今天心情倒是好,还能打趣人。我笑了笑,“你来陪我吗?” “可以啊!”她满口答应后,想了想,又道:“可能不行,我还有事情,那个……” “渣!”张子洋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不禁笑了,这两人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一剑的,谁也不肯吃亏。姚诺一瞥了张子洋一眼,夺过他手边的啤酒,放到了陈言的位置上。 最近事情千头万绪的,我们很有默契,只是简单地吃饭,谁也没提那些繁琐复杂的事儿。 又过了会儿,陈言说道:“青哥在外面。”之后,他和周俞舟起身出去了。趁着周俞舟看不见,我给姚诺一使了个眼色,她秒懂,给我吃了一口。香辣诱人,好吃到哭,人生如果不能拥有这样的快乐,还谈什么幸福感! 张子洋看了看我,有点儿同情,“至于吗?呐,这个也给你吃。”他大方相让,我摆了摆手,实力嫌弃道:“我不要你的,我要诺一的。”姚诺一大笑,张子洋觉得没意思,吃了两口,丢了手里的肉串,也出去了。 外面风影变幻,周俞舟那个位置似乎看不到我,我乐得又偷吃了两口。 姚诺一边吃边道:“姜静可真够狠的,刚和好,又分。你今儿都没瞧见张子洋那个难受样,要不是我把他从家里扒拉出来,挤兑他,他可能会想不开,宜市要痛失一大人才。” 原来姚诺一她是在拯救张子洋,她这种怼你打你都是把你当成好兄弟的性格,爽利直接,很真实。 她大口吃肉,很快活的样子,又来投喂我,“若若,你还吃吗?”我摇了摇头,“不了,你吃吧。” 虽然很想放纵,但一定的节制还是要有的,我得尊重肚子里的小家伙。最近,越来越有当妈妈的感觉了,快三个月了,虽然还看不出大的变化,但我时刻感觉得到他。 姚诺一前阵子还有点儿忧郁,今日话多,笑容也多,恢复了以前小太阳的模样,还特意叮嘱我道:“若若,你以后少去那家如你光年的咖啡店,那个梁小如有问题。虽然我暂时还没有查到证据,但她绝对不简单。” 梁小如是挺神秘的,但是我问过周俞舟,他说梁小如是好人。但我答应过他,要保密,就也没提。 店里灯光明耀,姚诺一小脸圆圆的,很是可爱。饱暖思八卦,我问她,“诺一,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跟陈言行动吗?怎么样,陈言是不是很好,有没有建立起什么特殊的感情来?” 姚诺一双眼放光,用力点头,“有的!” “真的?”我来了兴致,她吃完最后一口,对我道:“我打算认他为大哥。”大哥?我一脸问号,“为什么不能是……” “是什么?”她吃得太辣了,小嘴鲜红光润,我倒了杯水给她,她感叹道:“若若,还是你颜值能打,素颜也这么美,怪不得他们几个都对你特别好,张子洋那个家伙天天怼我,却叫你大哥,气死我了。等我认了陈言大哥,他再敢惹我,我大哥揍他。” 我笑了笑,史上最弱大哥可能就是我了。我突然觉得我这个名字不好,何若,听起来就很柔弱。我爸妈应该给我起个刚硬一点儿的名字,何刚?何强?算了,还是先叫何若吧。 我看了看外面,几个人不知道站在冷风里说什么,还说上瘾了,半天都没进来。但既然周俞舟一心想让我做个简单快乐的人,那我就假装无所事事,不曾忧心。 姚诺一胃口好,歇了两分钟,又把端上来的烧烤全部解决掉了。等她吃完,我们两个也出去了。王青已经走了,周俞舟说方涵即将抵达。 车行如流,转眼分离。我过去牵着他的手,心想,方涵可以慢点儿来的。 魅惑 天上无星无月,冷清空荡,人间却是热闹的,元旦将至,城市各处的彩灯犹如万千星河闪烁。方涵从车上下来,一大簇光点映在他身上,潺潺流动。 姚诺一伸手,饱含感情地吟道:“他,在漫天星光下。”方涵走了过来,笑道:“姚姐今天心情不错啊!” “那是!”姚诺一看了看张子洋,刚好张子洋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接一秒,又互相嫌弃地避开了。我笑出了声。 周俞舟在我嘴角抹了一下,偷吃的残迹竟然还在,我一阵尴尬,弱弱道:“就吃了一小口。” 他临走还要布置作业,我每日的饮食都被安排好了,他写的详细明白。但是怕我没人管了,会偷懒、放纵,所以他要我每次吃饭前发图片给他。 “好的!”我很乖巧地微笑着,他慢慢松了我的手,给我戴好手套,轻声道:“我走了。” 灯光幽幽浮动,车子慢慢驶出了视线,我心里有些不安,怅然若失。 姚诺一搭着我的肩,叹道:“若若,你这不行啊,被管得死死的。”我吐了口气,无奈道:“没办法,他凭实力管着我。一家之主的话,能不听吗?”姚诺一戳了戳我的脸,“嘚瑟!” 我还没问姚诺一回不回去,那边张子洋叫道:“小草,我先走了。”陈言道:“那我和诺一送何若回去。”分工明确,三对一,张子洋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明天我还得去敲打他。”姚诺一望着张子洋的背影,颇有责任感。感情的事情最能伤透心,这点我深有体会,我说:“其实,让他自己静静也好。” 姚诺一好笑道:“还静静呢,静静已经走了。”我哭笑不得,“好吧。”心疼张子洋。 姚诺一跟我和陈言讲,宜市以前的治安有多好,她来宜市就是玩的,张子洋来宜市简直是屈才了。但现在不行了,宜市突然就被人搅乱了,一点儿也不夸张,需要很多个张子洋。 上次佳韵和简期也是这样说的,宜市的寒冬期到了,我抬头看了看,夜空深黑冷寂,没有一点光亮闪烁。 姚诺一觉得我不够开心,便开导我,“若若,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开心才最重要。反正那些惹我不开心的人,都被我打趴下了。”这是实话,我们哈哈大笑,姚诺一她是如此快乐的角色。 我带她参观了我和周俞舟的新家,她赞不绝口。我也觉得哪里都好,悦目、美观,也难怪周俞舟要买新房,旧房再怎么翻新,也不及新房独有的崭新感。 待看到我们布置得很舒适的阳台,还可以眺望湖林灯光时,姚诺一道:“我们头儿挺会生活的,品味不错,还会疼人,嫁给他不亏的,可以的,若若。” 我笑了笑,“不亏,赚大发了。”确实是周俞舟给了我这么好的物质条件,但比起这些,他给我的爱情更难能可贵。 我邀她有空来玩,她吃着我分她的零食,心满意足,“若若太够意思了,不愧是拿下我们头儿的女人,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她吃了那么多,竟然还吃得下,关键是还不会胖,羡煞亿万少女。 我和姚诺一说笑,陈言叮嘱道:“有事打我电话。”我自嘲一句,“突然觉得自己是游戏黑洞,木桶的短板,老拖大家后腿的节奏。” 姚诺一拍了拍我的肩,郑重道:“何若同志,我希望你摆正自己的身份,你可不是拖后腿的,你是孕育新希望的,你很伟大,加油。”我们三个都笑了。 搬来微云湖之后,这还是我的第一次独眠。入睡时还好,睡到半夜很是不舒服。醒来时有些头疼,我刚坐起身,就发现有人进来了。 几缕烟雾萦绕,光影交叠处站着一个人,惊得我险些失声尖叫。 “你怎么进来的?”我警觉地起身,发现她和我白天的穿着一样。这个女人,就这么喜欢模仿别人? “我是女主人,我当然可以进来。”她走到明光处,我看清她的脸,魅惑妖艳。她和程历一样,肆无忌惮,她一个非法入室的,还敢自称是女主人,我不答应。 卧室里没有什么攻击性物件,我只能起身,尽量离她远点儿。吴星宇说她叫殷然,她出现在宜市之后,先是抓伤了周俞舟的脸,又替程历给我送那两页纸,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住八楼,她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卧室。我警惕着,殷然笑了笑,十分温柔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说,我们长这么像,也是一种缘分。要不是我爸妈确定只生我我一个,我都会认定你是我双胞胎姐姐。” 看来她比我还年轻,但我可不想有她这么一个妹妹,我惊疑未定,冷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脱了大衣,在飘窗上坐下,悠闲道:“有人很想你,刚好我也想俞舟了,我们换换班。” 俞舟?她叫得可真亲昵。我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摸到枕边的发圈套在腕上。 殷然向后倾身,掀了把窗帘,外面夜色如晦,什么也看不到,她感叹道:“宜市这个小破城市,什么都没有,也就一个周俞舟能入我的眼。”我心里不服,俞舟也是你能喜欢的! 这个女人美丽,妖媚,她是程历的人,但似乎又不把程历放在心上,因为她说喜欢周俞舟,下句话就贬损了程历,她回头问我,“你都不想他吗?嗯,看来他还真是自作多情,有点儿变态。” 我不想跟她聊天,她那张风致迷人的脸下指不定藏着什么。况且,关于程历的任何事情我只想远之。我说:“请你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她置若罔闻,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卧室还行,看起来蛮舒服的。估计晚上也不会失眠。” 我重复了一遍,赶她离开,她这次回答我了,“我建议你躺在床上,因为你很快会晕倒,摔倒地上可会疼的。” 我几乎还未揣摩她的话,一阵晕眩,双腿发软,眼前彻底黑了,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识。 世界再一次静止,像浸在深海里,无光无声,但这样的无梦之境,却并不舒适。 我醒来时是在一间灰白冷色调的卧室里,似曾相识,我这是在哪儿?意识再清明一点,我来过这里。 几个月前,程历那个混蛋用迷药把我迷晕,醒来就是在这里。这个格局我记忆很深,这里是洙江。 时空在我不知不觉下转换,我很不喜欢这个感觉,疑惑、无奈。 “阿姨,你睡醒了?”一个清脆的童声彻底把我叫醒,我竟然看到了晴晴。她捧着小脸,笑嘻嘻地看着我。 “晴晴!”我激动起身,发觉自己没有任何不适感,还穿着自己的睡衣,仿佛就是睡着了。 我问她,“晴晴,你怎么在这儿?”晴晴咯咯地笑,我警惕地看了看,果然,又进来一个人。 他一出现,我能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我怕他的。我们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他这次又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 “晴晴,你看,你想阿姨了,她这就来跟我们玩了。”程历慢慢过来,多日不见,他还是那副白净斯文,不是,斯文败类的模样。 我敌视他,他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他戴久了的表情面具。 晴晴开心道:“叔叔不骗我,阿姨,你快起来,我有好多好玩的,我们去玩。” 我拉住晴晴,质问程历,“果然是你,你又要做什么?” 程历还敢在洙江,还把晴晴拐来了,不过,我看晴晴倒是没受委屈。她梳着俏皮好看的羊角辫,还是很活泼,“阿姨,你快起来,我们去玩。”看来程历还有点儿人性,没有对孩子下手。 我充满敌意地瞪着他,他的笑却比之前自然多了,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阴谋诡计。 “若若,你好像胖了点儿。”程历伸手来摸我的脸,我嫌恶地避开了,心里暗骂了一句,哼,王八蛋,全世界就你瘦! 阳光透过窗子,若无其事地照在我们三个人身上,这个画面有些不真实。 程历对晴晴道:“带阿姨去换衣服,吃饭,然后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晴晴欢呼一声,拉着我就走。我回头看了看程历,他有恃无恐。 我永远都猜不到程历的用意,这是他第三次囚禁我,但这次的待遇比前两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让人给我和晴晴准备了一大桌子精致菜肴,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这个混蛋,钱多得没地方花,他把我和晴晴掳来,给我们提供最好的衣食起居。 前几日方涵跟我说,程历的资产已经全部被查封冻结了。陈言他们日夜不舍,程历这伙人已经是目标人物了,可他竟然还敢在洙江安逸享乐,那么,他这样肆意,需要我这个人质? 除了程历坐在不远处看着我和晴晴吃饭,并没有再看到什么人。但我知道,我一定逃不出去。程历和殷然能把我从家里悄无声息地掳到这里来,可见他们手底下的人很能干。 我看了看那边的程历,又看了看晴晴的眉眼、嘴巴,心中的疑惑有些重了。 但我此刻也无心顾虑这个问题,我很担心俞舟,他和方涵离开了宜市,只有他们两个了,如果这时候有人对他们下手,不可谓不是个时机。 我也怕程历是在用我做诱饵,无论是陈言他们谁知道我被他扣在这了,都会想方设法来救我,那程历就可以把我们逐个击破了。 我并不知道宜市这盘棋下到哪一步了,唯一确定的就是我是游戏黑洞。我也担心我自己,一己之身还要顾惜,更何况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吃了两口饭菜,实在没胃口,心中的担忧无从诉说,憋了一肚子气也没法发作,在这个金丝笼里,分分妙妙都是煎熬。 但小孩子纯真快乐,只顾拉着我玩乐,我问晴晴什么,她只说是叔叔请她和妈妈来玩的。我问她,“那妈妈呢?”晴晴好骗,但其中的原委,于露露应该很清楚。 晴晴似乎不开心了,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妈妈生病了,在医院里。所以,要程叔叔照顾我,程叔叔对我可好了。” 呵,承认自己姓程了。 假象 不远处的山峦是橙黄色的,林间有几簇别出心裁的青绿,连绵起伏的线条温柔地触摸着天空,澄净、祥和。 洙江果然是享乐之地,也或许是因为今日是晴天的缘故,阳光充沛,这里比市区温暖好几度。 晴晴在那边玩得不亦乐乎,不时地叫我。 园子很大,程历倒是肯下本钱,让人弄来这么多娱乐设施,滑滑梯、小汽车、小帐篷、秋千架…… 小孩子对这些根本没有抵抗力,怪不得晴晴乐不思蜀,把恶魔当做天使叔叔了。 我回头看了看,程历坐在那里,端着咖啡,悠闲自在。陈言他们过得那样辛苦,这个混蛋却永远在享受,社会败类。 我愤愤地走了过去,质问道:“晴晴不上学的吗?” 他摘了墨镜,露出一张好让人生厌的脸来,“谁让她爸爸最近太讨厌了呢,若若,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小心,所以,只好把她扣在这儿,以防万一。” 我神经一震,“你说什么?” 他挑挑眉,肆意慵懒道:“若若,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这个小女孩她是姓周的。” 虽然我早知道他要跟我说这些,但这些话真的钻进我耳朵里时,还是格外刺辣。 我肯定道:“不可能,于露露呢?我要见她!” 程历向后靠着,十分惬意,“若若,你要知道,你现在没有任何权利,我想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你最好别惹我,我不是个心软的。” 他略略警告,我并不服软,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晴晴是你的女儿,她要不是,你会对她这么好?” 我相信俞舟,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对你不好吗?”程历很欠揍地回了这么一句,我想打他。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但你何必呢?你把我们都掳来,你需要这么多人质吗?” “需要,而且我很想你,若若。”他枕着胳膊,仰面半躺着,表情很欠揍。 我冷哼一声,走开了。 阳光微燥。他起身过来,挨着我坐下,我想起身,他一只手把我扣得死死的。 我掐他,但冬日里衣服厚,怎么也掐不疼他,我手指都疼了。 程历喜欢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越恼,他越开心,“若若,我们好不容易才聚一次,不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身上的香水味让我极度不舒服,我特别排斥,想逃离,可他就是不放我。 我恼道:“也就是俞舟不在,你欺负我,算什么男人?”卑鄙小人,总是拿我开刀。 他的手指肆无忌怛地在我脸上蹭着,嗓音暧昧不清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 我伸手打他,被他躲开了。他眼睛里是得逞的笑意,我别过头去,被气到语噎。 我太弱了,每次被他掳来,只有认栽的份。这次逃脱之后,我一定要改个超级无敌厉害的名字,不,我也要学打架。就像程历这样的混蛋,我应该见一次打一次,教他永远不敢再靠近我。 我心里还在盘算着打怪升级的大计,程历拿了手机给我看,“看,若若,和你做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图片中的饭菜,是我要发给周俞舟检查的作业。 那个叫殷然的女人,在我的家里,动我的厨房,冒充我,给我的俞舟发消息。我要被这两个变态给气死了,算他们狠。 程历玩味地看着我的反应,我鄙视了他一眼,就不再言语和反抗了,只看着远方的山林。 我要保全自己,冷静、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骂他。风拂起我的头发,吹不散心中的愁闷。 我半天不理人,程历又凑了过来,几乎贴上来了,“若若,我很想你,从今天起,你和她换换班。” 他当然是在说殷然,我想反驳,转脸正对上他,男人的气息灼热地烫在脸上,我嫌恶地撇嘴,又扭过头去。 程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轻轻蹭着我腕上的发圈,说道:“若若,你还是长头发的样子更美一点儿。” 我用力给了他一胳膊肘,坐直了身子,将手插进兜里,面无表情。 他终于松了手,只和我坐着。他这么一副欠揍又得意的表情,哪里像是要大难临头了?但我希望是真的。除了他,宜市能平静百分之八十。 晴晴玩累了,就去洗手,我跟着她,程历没有拦我。 晴晴来了好几天了,轻车熟路,她跑回房间拿了画板,然后坐在落地窗前画画。 我走近看了一眼,程历给她买的画笔,精致高档,看起来就很贵,我买不起。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奢侈华丽的光芒,让我格外不舒服,尤其想念我和周俞舟温馨的小家。 “阿姨,我画了好几个小公主呢,你快来看看呀,还有大森林、城堡、蝴蝶……” 晴晴很聪明,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了,一句也不提俞舟。她以前可是最粘着俞舟的,张口闭口的“俞舟叔叔”。 程历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喜欢黑色,喜欢那种冰冷高贵的感觉。 他叫我,让我换身衣服,跟他出去,我背过身去,假装没听到。不是很懂他们这些有钱人,不论如何,出门必定要换衣服,仪式感十足。 光滑的墙壁上映出他黑色的衣角,我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在我脖颈处落下一吻,冷热悚然,我放佛被电击中了,惊恐地看着他。 他神情不可捕捉,“不去也行,我晚上回来再疼你。” 我才想起来要打他,他捉住我的手腕,不费什么劲儿,就拧疼了我。 晴晴看到这一幕,跑了过来,掰程历的手指,她不说话,掰不开,张口就咬。 程历松了手,我腕上红肿一片。我退了两步,倔强地跟他无声对峙。 “若若,疼吗?你不听话,还有更疼的。” 他对我一向下手不轻,他说到做到,这点不用怀疑。 程历看着我和晴晴如临大敌的样子,心情很好,长腿一抬,潇洒离去。 晴晴跑东跑西,拉了几只箱子出来,但都不是医药箱。 我叫她过来,她抿着嘴角,眼睛里有东西在闪亮,我安慰她道:“阿姨不疼,不用找了,过会儿就好了。” 晴晴小心地给我吹了几下,终于气鼓鼓道:“我要告诉俞舟叔叔,他不害羞,亲阿姨,还弄疼了阿姨。” 我捂脸,“不许说!”晴晴分得清好坏,她心里很清楚。 程历一走,诺大的房子里,只有我和晴晴。我趁机对晴晴道:“晴晴,我们去看看妈妈好不好?”她说好,然后就去打电话了,小大人似的,对着电话说道:“罗阿姨,我要去见妈妈。” 很快,晴晴叫的罗阿姨就来了,是我上次在这里就见过那个女人。她还是那个样子,面善心冷,不说话。 她带晴晴上车,我跟了上去,她不拦我,跟没看见我这个人似的。我想,是程历故意让我见到于露露的。 车里温暖明亮,但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我知道,这一定不会是去医院。 既然晴晴能随时见到于露露,那么,于露露还是安全的。 很快,车子就停了。小孩子还是好骗,我们分明是在地下室,但晴晴叫道:“到医院了,阿姨,我带你去看妈妈。” 晴晴拉着我走,那个姓罗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得可怕。 晴晴拉着我穿过几个房间,然后又下了一楼,光线暗了,空气潮湿。 我还没适应地下的光亮,晴晴叫道:“妈妈,我和阿姨来看你了。”我跟着晴晴进去,见到了于露露。 她穿着病号服,斜倚在沙发上,待看到晴晴来,忙伸手将女儿抱住,眼中落泪,神色苍白可怜。 我上前几步,于露露抬头看到我,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晴晴给于露露擦泪,开心道:“妈妈,程叔叔问我想不想跟阿姨玩,我说想,然后阿姨就来了。” 于露露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她似乎经历一系列心理活动之后,便确定我是敌人了。她眼里的恨意忽而那么强烈,看得我心里难受。 “晴晴,你先在这里玩,我和你阿姨说几句话。” 我跟着于露露进了另一间房间,屋子里很空,什么也没有,阴冷黑暗。晴晴可以享受小公主的待遇,但于露露这里就差得多了。 “你怎么来的?你背叛了俞舟!”于露露收了眼泪,怨毒地看着我。 我才不想来!我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儿,你先一句话给我定了死罪了?” 于露露是打算彻底跟我撕破脸了,她冷笑道:“我知道了,你跟晓如长得这么像,程历也对你动心了,看看,他对你可真好。你这张像晓如的脸,让他们两个都为你疯狂……” “闭嘴!”她这个神情着实令人厌烦,爱而不得,就生了这么多丑陋的念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咬定我是替身。 我厉声道:“于露露,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要么给我好好说话,要么就不要说,你再这么挤兑我,我不客气了。” 她曾经在病重的闺蜜病床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可见心思歹毒,且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恶,是不会改掉的。那我,也不用跟她客气。 话已至此,于露露收起了她所有柔弱的伪装,女人总是在女人面前比较真实。 她看了看我,突然大笑几声,说道:“那我就给你说件事情吧,你现在是周太太了,也该知道了,晴晴,她是俞舟的孩子,你们夫妻两个该好好待她。” 我想也不想,否决道:“不可能!”谎话重复一千遍也是谎话,我不信。 于露露她自己心里不痛快,就要所有人陪着她痛苦。程历是恶魔,她也不是好人。 于露露抬手抹了眼角的泪水,失神地看着灰黑色的屋顶,慢慢道:“俞舟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当时喝醉了,把我当成了晓如,他心里只有晓如.......我知道他不会娶我的,即使有了晴晴,他也不会娶我,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他,就是怕他知道了,会可以避开我。” 于露露脸上浮着不真实的笑,在我看来,更像是怨恨。 我呵斥道:“你和程历联手骗我。于露露,这种随时可以被拆穿的谎话,有意思吗?” 程历居心叵测,于露露怨恨重重,他们合伙制造假象给我,我才不会再次上当。 催眠 “那份亲子鉴定书,你不是看到了吗?” “假的!” 于露露的神情在变,楚楚可怜是给周俞舟看的,此时此地,她跟我正面宣战。 “难怪俞舟那么喜欢你,你还真是信任他。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再爱他信他,也改变不了事实。”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程历为什么把你扣在这儿,又不杀你,不就是让你讲这些胡话给我听。否则,他只带走晴晴就好了。” 我心想,程历这样做,未免也太刻意了。他们几个像串通好的,但又少了点儿合作的默契,殷然更是我行我素,不把程历放眼里。 其实,我不理解的是,于露露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即便她把我当情敌,可大是大非面前,她竟然选择帮程历。 难道,让周俞舟痛苦,就是她想要的。她还不如晴晴。 我半分不为所动,于露露凄然一笑,闭着眼睛,缓缓抬头,仿佛陷入了回忆。 “那一晚,我记忆犹深,那是我最无憾的一个夜晚。可惜,俞舟啊,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以为是一场梦……” 灰霾的影子在她脸上晃过,她的声音沉郁暗哑,“俞舟脾气好,但是很倔,他不爱我,就一定不会娶我,我很清楚,后来,晴晴出生,我还是不敢告诉他,他要走的话,我可找不到他……” “胡说八道!”我吼了她一句,我不许他们这么编排我的俞舟,俞舟他不是这样的人。 见我有些激动,于露露侧脸看了看我,笑了,她已经毫无羞耻心了,她根本就是个没心的女人。 “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程历恨俞舟,他们之间的仇怨可不止是晓如.......你说,他把晴晴带到这里,是不是要报复俞舟?” “他现在对晴晴还行,但难保以后不会折磨她,他是个变态……” “俞舟会来救晴晴的,他不是说你是仙女,你是最天真善良的吗?那你也会是个合格的后妈。只要晴晴好,我死不死的都不重要了,我早就不想活着了。” 于露露的这些话语很符合她的心境,凄苦、别扭又怨恨。她和这个世界互相不喜欢。 她字字句句带毒,我被气到浑身轻颤,恨不得给她两巴掌。 我忽然头疼了起来,是一种很尖锐灼热的疼,我从来没有这样头疼过。 很快,眼前掠过黑影,我意识有些涣散了。 于露露的碎碎念如幽灵飘荡,我摇了摇头,驱走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我相信俞舟,他说没有就没有。他是我的信仰,在我们的爱情里,我们深爱彼此,没有一丝瑕疵,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法且不溯及既往,我才不会揪着不放,折磨自己。 多说无益,我不打算再跟于露露耗费时间,我要走,于露露堵住了我的路。 她眼神愤恨如火,“可是啊,我多想俞舟身边的人是我,我们才是一家三口,你是个多余的人!” 她嗓音越来越尖细沙哑,说着竟伸出手来掐我的脖子,她用了全力,我出手晚了点,即刻感觉呼吸不上来了。 我踢打她,她毕竟体弱,我们两个一起跌倒在地上。 于露露手里多出一把小刀,叫道:“我划了你这张脸,你还像晓如吗?” “妈妈!”晴晴跑了过来,抱住了于露露,哭道:“妈妈,不要伤害阿姨。” 可于露露疯魔了一般,神情恐怖,女儿也不顾了,只对我下手,嘴里不住地叫道:“对,划了你这张脸,他们就都不会喜欢你了!” 我翻身滚开,躲过了她的刀子。危急时刻,我发现自己起不了身了,头疼欲裂,蔓延全身,我心里涌起极大的恐慌,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 晴晴哭得更大声了,她的手被于露露划破了,我想去救她,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次和昨晚一样,我的灵魂和意识似乎都被人短暂地封印了,无声、无梦,亦没有任何感知。 直到某个瞬间,意识复苏,我感到有人在摸我的脸,才惊疑着醒来。 程历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眼中闪着暗流寒光,凉意沁人。 “若若,你终于醒了。” 我又被带回了这间卧室,房间里灯光通透,外面好像天黑了。 我不是正常的晕倒,程历一定对我做了什么。我揉了揉头,有些晕眩,“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神情闲淡,嘴角泛着笑意,“若若,还疼吗?” 我心中一惊,并无什么疼痛感了,我的孩子还好好的,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我忐忑地侧身,离他远些。他白天不知道去做什么坏事了,现在有时间和心思来折腾我了,他很享受游戏的过程。 “晴晴呢?”我问,于露露疯了,我要救晴晴,无论如何,小孩子是无辜的。 程历眉心微皱,语气中含着责备,“若若,怎么还在关心别人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差点儿就保不住了?” 他的手又来贴我的脸,我抬手就是一巴掌,可惜,又被他避开了。 我骂他,“混蛋”,起了身要走,他将我抓住,按了回去。 他身上的香水味重了,充斥四周,我又开始头疼了。 “若若,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个孩子是周俞舟的吧?” 他闷笑一声,手指停在我腹部,有魔力似的,我一动也动不了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也神经了?”我勃然大怒,却有些吼不出来。 程历靠近我,双眸幽沉,暗敛着光。他温柔注视着我,香水味萦绕不绝,灯光晃得我头痛欲裂。 我想闭上眼睛,但他稍一用力,我吃痛,疼痛使我不得不清醒。 他轻声道:“若若,你真的不记得了?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他背着灯光,阴影笼着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招数,竟然开始一字一句给我灌输记忆了。 他俯下身来,与我呢喃,“几个月前,中秋夜,我们在新吴酒店约会,太过思念的缘故,把你的衣服都扯破了,你为了不被周俞舟发现,特地换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 我大惊,哪有这样当面编谎话,颠倒黑白的? 我摇头,他接着说道:“酒店登记信息,还有监控,都能证明我们是中秋夜入住的。” 我反驳他,“你找殷然,不就是栽赃陷害我吗?” 奇怪,这种无稽之谈,我有什么好气恼,辩解的? “是我陷害你,还是实情如此?”他逼视着我,香水味慢慢侵入我的四肢百骸,我手脚冰凉,不住地心悸。 他贴得紧,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如此剧烈,我几乎不能呼吸了。 我不能再看他的眼睛了。 他伸手捏过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温柔亦是危险,我再次跌进漩涡。 我脑中灼热地疼,真假混淆,色彩流失,记忆逐渐空白了。 程历的手指动了动,轻声引诱道:“也就是那一晚,我们有了这个孩子。” 我使劲儿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那晚你拉着我一直走,我们在宿山........” “若若,你确定你的记忆没有错?” 我竭力抓住残存的记忆,程历出言打断了我,我脑中轰鸣一声,突然又记不起来了,只能茫然无助地看着他,听他给我讲。 他遮了所有的灯光,他用黑暗笼罩着我。 他抚开我的头发,摩挲着我的眉角,“若若,我之前对你用了催眠,你以为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宿山月色苍茫如雪,星空潺潺、草地、溪流、木叶……可怪异的是,种种事物,清晰了又模糊。 我越想头越疼,越来越害怕。 我一看他,脑中又一阵动荡。我难受极了,又闷又重,很想吐。 程历没有放过我,继续在我耳边蛊惑道:“若若,好好想想,我们到底是在宿山,还是在酒店。” 人的记忆脆弱得很,千头万绪,真伪难辨,惶恐之中,我几乎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终于,我失神道:“我......我记不清了。”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太可怕了,一段记忆消失了。程历能改动我的记忆。 我不敢再想,他会让我顺着他说的形成新的记忆。可我只要睁开眼睛,他近在眼前。 最后,他的手按在了我的腰侧,唇边挑着暧昧的笑意,“若若,你这里有两颗小红痣,很美。” “你个滚蛋!我杀了你!” 他捉住我的手,我剧烈地喘息,出了一身汗,意识恍惚,也看不清他的脸了。 梦魇的感觉,噩梦无穷尽。 摧毁一个人,从意志下手。记忆错乱的我,意志也摇摇欲坠,全身力气被抽离,我栽倒在那里,难受得很。 程历站在一旁,看我狼狈。 又过了几分钟,我意识清醒了不少,至少灯光不再晃动了,我也看清了程历的脸。 “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奇怪,我再回想中秋夜的情形,还是茫然。 程历眯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这期间,我很茫然,不敢深想,记忆脆弱到碰不得。 “若若,你真的不记得了?其实,周俞舟早就知道我们私会的事情了,他还是真的信任你……” 我怔住了,他嗓音含笑,“你说,要是他跟别的女人在酒店住了一个晚上,你再信任他,难道心里一点芥蒂也没有?” 我心生寒意,想到那天周俞舟问我,有没有跟他说实话,问我和于尧中秋夜真的是在翻越宿山吗?我当时只顾着给他解释商场剪彩的事情,没有在意他那句话。原来如此。 不,是在宿山。我还记得那晚的月亮,林木退后,云层散去,它格外皎洁。 “你能动我的记忆,自然能去改监控。俞舟不信你,我也不信你。” 我自始至终都是喜欢周俞舟一个的,怎么会背着他跟别的男人相会?除非我不是何若。 我拿出该有的气势,字字清晰道:“程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的世界清白、阳光,你休想拉我下水。” 程历见我时而清醒时而痴迷,继续让我魔怔,他吸引着我的目光,“若若,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在宜市,你都不记得了,你其实是我的人。” 灯光明耀,世界安静得只有程历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段记忆得到了解锁。 他这次说的是真的,我在别处见过他。对,我第一次见到程历,根本不是在宜市。 因果 春日淡泊,展览会上人很多。他主动过来跟我说话,说他叫于尧。 那个时候,他还是于尧,俊雅有礼,惹很多女性倾慕。和上次的套路一样,他给我讲故事,接近我。 他说他有一个妹妹,跟我长得像,可他妹妹病逝了,他很想她。我听了很同情他,还说了些安慰的话。 那时我还是学生,一直在校园里,欠缺社会的毒打,轻易信人,且毫无警惕之心。 更何况这个男人又善于伪装,他是于尧的时候,和我的男同学、老师们当然不同,他身上那种文艺疏离的气质,不是常人能有的。我欣赏他。 我想,任何人在不知道他底细之前,都会猜想他是不是艺术创作者。 那么多人里,他看到我了,最初的时候应该有几分纯粹。 很快就到了毕业季,我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和我同学拍照片留念,参加各种送毕活动。 于尧好几次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我会过去跟他打招呼。 北边春日迟迟,他站在白玉兰花树下,文质风流,那个画面我记得很清楚。 他最后一次来学校看我,见我抱着一摞公务员的考试用书,就问我想去哪里工作,我说:“云市或者是回新吴。” 云市繁华,新吴是我读大学的城市,那时宜市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列。 他看着我,很不正常地沉默了。或许,他那时就有了坏心思,是我不可能猜不到的。 毕业典礼上,我收到一束花,没有落款,我知道是他。 后来,在如你光年,他再次出现,我竟然觉得是第一次见他。 这些记忆深藏不觉,忽而又像潮水般涌来,清晰无比。这是真实存在的一段记忆。 相册里有两张是我在毕业典礼上怀抱着一大簇红玫瑰的照片,周俞舟问我谁送的花,他一问,我才发现,竟然想不起来是谁送的了。 还有不久前,我在宿舍群里聊天,室友提了一句,“若若,送你花的那个先生跟你还有联系吗?”我不知道她在问谁,还以为是她记错了,就含糊了几句,没有在意。 程历是何时封存了我这段记忆的,我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终于发招了,他知道我最在意的人是周俞舟,便让我相信,我们的相遇是他计划好的,他是下棋人,操纵着一切。 我好害怕,害怕不止是这一段记忆。 “你跟晓如长得这么像,我想,如果把你送来宜市,送到周俞舟身边,他会不会爱上你?若若,你很听话,不用我教你,你也知道去接近周俞舟,让他彻底迷上你。” 我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爱情很纯粹,没有这些算计,周俞舟他是真的爱我,我很清楚。 “其实你在云市的成绩是第一名,我使了点手段,找人给你调了,若若你就来宜市。你再想想,那个赵韬为何待你与众不同,因为在他看来,你,何若,是走关系进的检察院。” 程历这句话最有可信度,赵领导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大抵是从心里嫌弃我这样“走后门的”,他之前说我老是走近路,搞些旁门左道,还真不是冤枉了我。尽管,我本人并不知晓。 看到我的反应,程历很有成就感,继续揭露真相,“商场那次,也是我引那些人劫持你的,他果然真的去救你了。” 我就说我那天怎么那么倒霉,被歹人选中,果然,遇到程历才是我人生中最倒霉的事情。 “你不要再说了,我一个字也不信!” 义正言辞却难掩饰内心的慌乱,我无所适从。程历这样东扯西拉,席卷走我所有的理智。 我想他一定是给我下药了,否则为什么我所有的心思都跟着他走。 环环相扣,前后印证。我仓惶想逃,却又无可奈何。 他慢慢走过来,手指点在我的眉心,温柔一刀,“若若,准确地来说,有一个你是爱我的,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你只是想不起来了。”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一句话。 “你胡说八道,我……我要找俞舟,我只爱他一个。” 程历抓着我继续施刑,字字诛心,“若若,你想起来了,你是我的人,你是替我报复周俞舟,你做得很好,现在,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 他的脸在眼前定格,我恍惚了。 “若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都跟我说了什么?你说……” 他过来与我亲近,我迟疑了一瞬,躲开了。 爱一个人,无法掩饰,不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爱的。他一碰我,我觉得屈辱无比。 我推不开他,咬着牙狠狠道:“程历,你今天要是欺负了我,我拖你下地狱!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疯狂,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他不以为意,调笑道:“若若好凶哦。” 我心神大乱,虚弱至极,但只要有一口正义之气,我就有逼退他的狠劲儿。我说:“不信,你试试,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疾言厉色,决不屈服,他皱了皱眉,略微丢开了手,“是吗?” 我怒视着他,他终于失了兴致,理了理袖口,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世界变得不真实了,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了形状,错乱时空。 我叫着晴晴,走到客厅时,体力不支,栽倒在沙发上。 从殷然迷晕了我,我情绪稍有激动,便会晕过去,而程历又扰乱了我的记忆,我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揉搓着,痛苦万分,终于又崩溃过去。 我再次跌进了黑暗的漩涡里,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和声音。没有人来相救,亦无法自救。 我近乎绝望地游荡,俞舟,救我。 我叫着周俞舟的名字,眼前涌现光亮,终于又和这个世界见面了。 灯光倾泻,像是梦里幻境一样,我躺在沙发上,程历依靠在侧,他枕着手臂,似乎睡着了。 我四处看了看,可恨没有一把刀,不能为民除害。我慢慢起身,尽管身体格外疲惫,但我仍要寻摸着找个东西,对着他来一下。真的,我故意伤害的意图极为强烈。 只是我的脚刚沾地,他突然出声了,“醒了?”他睁开那双充满了危险信息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晴晴呢?”我不想跟他多说话,只找晴晴。 他没有起身,以手支头,那种阴柔邪恶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抹了把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极度不适。我又问了一遍晴晴,程历才答道:“你见不着她了。” 他轻飘飘一句,我惊骇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等我紧张到了极点,他才慢慢道:“她很好,只是你不能再见她。若若,你不听话,我怎么能让你教坏小孩子。” 我松了一口气,想来他不会轻易对晴晴下毒手。 他捏出一小束头发来,自然是从我衣兜里搜去的,那是晴晴的头发。 “你不是相信周俞舟吗?” “我是要叫你醒醒!” “我很清醒。”他松了手,发丝落地,“若若,本来还打算带你去玩玩的,可你看你,算了,就到这儿吧,我等你求我的那一刻。” 程历起了身,挡住了一大片灯光,我退后,他意味深长一句,“继续睡吧,睡着了,你就能如愿了。”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没有回答我,走了,最后似乎又轻笑了一声,“我养了个没良心的丫头。” 灯光摇晃,他黑色的背影慢慢缩小,继而不见。 日沉沉,昼夜混沌。 我不知何时又睡着了,这次很清晰地梦到了周俞舟,他站在不远处,可我无论如何用力,都够不着他。 千万缕带刺的藤条缠绕着我,慢慢收紧,某个瞬间,我心中猛然一痛,惊醒了。 粉白色的花灯清浅明耀,柔柔地抚着我的脸,这次是在微云湖,我在自己家里。 外面霜雾散去,光线逐渐变亮,人间平平寂寂,放佛殷然的出现只是梦境,而我也没有真的去了洙江。 但所有的日期都显示现在是二十六号,说明不是梦,我真的在洙江待了两天。可程历为什么肯送我回来?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和两天前一样,家里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我失踪了两天,也没有人察觉。 程历给我说的那些话还在我脑中回旋,真的存在两个我吗?还是说,我从什么时候就被程历控制了? 糟糕的是,我只要一回想中秋夜的情形,就头疼不已,我的记忆错乱了。釜底抽薪,程历这招狠。 我给周俞舟打电话,打了两遍,没有人接。我心想,他一定在忙。 我昏昏沉沉地去上班,忽而又想到今天是星期一,周俞舟应该回来了。我忙给他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给方涵打,手机那边提示不在服务区。 那一击心痛袭来,是周俞舟出事了吗?我不知道殷然冒充我给他发了什么消息,程历改乱我的记忆,而殷然又对俞舟做了什么? 还有晴晴,程历会不会伤害她,她还那么小。我想告诉张子洋程历在洙江,可张子洋的手机也无人接,陈言也是如此。我是被世界屏蔽了吗? 程历那么警觉,要是我叫别人去,怕把他被逼急了,会对晴晴不利。 我该怎么办,就这么任由程历摆布?程历放了我,也许就是让我切实地体会到现在这种无力感。即便他松了手,我还是逃不过他制造的梦魇。 寒风猛烈,来来往往的人、沉迷乱絮的声音、陌生的脸孔和眼神,世界没有温暖,缺少善意,我很害怕。一个连自己都怀疑的人,灵魂是虚弱的,如何不怕? “若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柳言言叫醒了我,我从一种消沉的朦胧状态中醒来,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检察院门口发呆。 天空灰霾,似要下雪。风很大,我只穿着大衣,没有戴围巾,扣子也没有扣好。 几个同事路过,奇怪地打量我,柳言言问道:“你没事吧?”我有些木然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程历给我下药的后遗症,我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倒在办公桌上睡了一上午。 梦境断断续续,烦忧嘈杂,我跋涉不出。我被人催眠了,我要去上海看医生。周俞舟不回来,我可以找简期陪我。 失踪 医生给我做了检查,问我最近是不是情绪激动。 我紧张道:“我的孩子,还好吗?” “孩子没事,但你这个状态不对,我建议你缓缓心情,你这样对胎儿发育很不好。” 我松了一口气,鼻子酸酸的,想哭。 我来过好几次了,医生大概还记得我,就多问了一句,“脸色这么差,先生怎么不陪你一起来?” 这一问又触及心事,我很担心周俞舟,他不会无缘无故不接我电话。 医院人多,电梯上上下下,我走错了两次,才找到输液的地方。 程历的话语,反复作祟,挥之不去。我胡思乱想,实在不舒服,针管扎进皮肤里,凉意蔓延,才清醒了点儿。 我很想和周俞舟说话,只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是,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了? 赵检打来电话,肯定是要问我为什么不去上班,我没有接。我妈还在给我发推文,我爸取好了几个名字,让我选,我也没有回消息,颓丧、放纵。 我的世界已经被程历加了一层晦涩的滤镜,百无聊赖,万般皆苦。 我索性关机了,输完液,才解除了对世界的屏蔽。我打电话给简期,她即刻接了电话,说她还在公安局。 简期又被警察叫去问话了,这次不是林风故意折腾那样简单了,而是真的出了命案,需要她的配合。 我到的时候,陶宁也在,她刚做完笔录出来,看到我和简期,神情复杂。 我早上扯了一件黑色大衣,简期也是黑色衣服,陶宁也是,我们三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丝色彩和喜悦,伤心人共临伤心地。 陶宁走了几步远,又退了回来,问简期道:“手链真的是你买的?” 简期不作生声,陶宁冷笑道:“够狠!” 我挺身而出,为简期辩解道:“不是她!”简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但陶宁不信,毕竟她差点儿就是那个受害者了。 又或者,陶宁就是想出一口气,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应该针芒相对。 总之,简期不语,陶宁咄咄逼人,说道:“周太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劝你也注意安全。” 她挑拨离间,话里话外要栽赃简期,我冷声回道:“不劳陶女士费心!” 陶宁闻言一怔,神情有些不自在。她称我周太太,依着规矩我该称她许太太,她是和许凌辰离婚了,但外界依旧认为她是许太太。她享受着许太太的荣光,不想被我点破了。 我想,难为佳韵肯透漏这个消息给我。 许凌辰得到消息也赶来了,他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却发现陶宁和简期都在,我看了他一眼,他那个表情,神色飘渺,一言难尽。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许凌辰也有今天。 陶宁看了看许凌辰,又看了眼简期,讽笑道:“来得还真快。” 这个格局,许凌辰不知道该看谁,慌乱了两秒,有些无助地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此题无解,看我也没用。 最后,我们谁也没理他,陶宁走了,我和简期也走了。许凌辰跟着我和简期走了一段,然后止了步,滞留在原地。 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睥睨众生的神采模样了。我想,他应该明白了,路漫漫其修远兮,情路尤其坎坷。好好走还要经历各种波折,哪里有像他那样自以为是,投机弄巧的? 如果没有许凌辰,简期和陶宁应该是两条平行线,事情总是不美好,却很巧,一桩命案,竟然越过许凌辰又把陶宁和简期连接上了。 陶宁报的案,死者是她雇佣的保姆,叫刘樱,两个月前跟着她的雇主陶宁初次来宜市。星期六晚上,刘樱在拖地时毒发身亡。 法医初步鉴定是中毒身亡,经过警方的侦查,确定致命毒素来源于一条手链。 是的,正是简期买来要送我的那条手链,丢了这么久,又以这种夺命的方式出现了。 据陶宁交待,半个月前,刘樱帮她拆快递的时候,发现盒子里多了一条手链,没有包装,很显然是快递分捡时出了差错。 见惯了好东西的陶宁自然不会心动,刘樱却对手链爱不释手,据为己有。 平白无故地得了那么好看的一条手链,刘樱沾沾自喜,丝毫不知,美丽的事物暗藏危险。很快,手链上的毒质渗透进她身体里,毒发,她不治而亡。 “怎么会有毒呢?”简期百思不得解,心有余悸,“若若,是不是有人害你?”她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不出意外,那条手链应该是我戴的。 我也后怕,同时也为刘樱的死感到愧疚和难过,毕竟她是无辜的。 我猜不到是谁做的,如果要害我,机会多的是,何必用一个如此费力,又不能即刻见效的方法。 这不是程历的做法,他只要想,可以亲自给我套上。 赵检提醒我注意刘威,可刘威是个花花公子,这事不是他能设计的。 我脑中搜索了一遍,无果。 “简儿,你买项链的时候,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简期想了一会儿,说道:“当时,旁边还有一位小姐,我有跟店家说是送给好朋友的结婚礼物,希望能刻字,我说了你的名字.......对了,上面刻的有你的名字,很小,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真到了这样用脑子的时候,我又不虚弱了,意识格外清醒。很快,我就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我给陈言打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陈言,昨天晚上的命案,死者是因为戴了一条手链中毒而亡,而那条手链本来是该装在盒子里的,盒子和前几天那只藏有毒品的盒子混淆了,也就是说,手链可能和那些毒品是一起的,你去查查吧。” 陈言“嗯”了一声,沉默了几秒钟,“我会去查的,你.......你照顾好自己。” 我觉得他语气有点儿奇怪,话里有话,想问个明白,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声,似乎是姚诺一的声音,“组长,邱昀他们欺人太甚,青哥他们……” 陈言挂了电话。 简期听到我和陈言说上次的事情,便道:“对了,警察同志问我的时候,我忘了说林风了,会不会.......” 我说:“不会,他没这个胆子,他就是简单地想捣乱一下。” 简期又问我,“若若,你不怕吗?我看你今天冷静得出奇。” 我苦笑,或许是刚从狼窝里出来,处处皆危险,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简期被吓到了,她很是担心我,“若若,今晚还是你一个人的话,我去陪着你。” 她很少有这样紧张担忧的样子,我问:“你不怕被我拖累吗?我上次跟你和佳韵说的都是真的,一直有人在伺机整我。” 简期握住我的手,神色柔软,“怕!但我不想你一个人,若若,你现在还怀着孕,我要是不陪着你,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简期常说,自己生性凉薄,其实不是,她的感情都很纯粹美好,只是不会大张旗鼓地流露出来。 我说先不要告诉佳韵,免得佳韵过分担心。 天色渐晚,简期先回去收拾东西,晚上去微云湖陪我。 我心里担忧周俞舟,打了一圈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我打算去找姚诺一,她心直口快,我要问问哥儿几个都在忙什么,不接电话。 上次我和周俞舟送姚诺一回家,我大概还记得姚诺一的住处。司机载我过了商区,人车渐少,我远远看到路边站着两个人,身形很熟悉。 再近一点,可以辨认出女的是姚诺一,个子瘦高的那个是陈言,他的站姿比张子洋规矩齐整。 灰色的天空开始飘洒零星的小雪花,冷风凛冽如刀。 我叫了姚诺一,他们两个转身看到我,都有些惊讶,姚诺一更显得心虚又慌张。 “陈言,诺一,这么冷,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陈言神色不太对,说道:“我们马上就走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打量着姚诺一,她神色闪躲,肯定有事情瞒我。 “诺一,怎么了?是......是俞舟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话音还未落,姚诺一“啊”了一声,惊慌不已,“你......” 陈言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又缄默了。我急了,上前抓住姚诺一,追问道:“怎么了?说话啊,是不是俞舟.......他怎么了?” 姚诺一为难,陈言说:“何若,你先别激动,听我们慢慢说。” 我点了点头,佯装出一脸的镇定,看着他,求他快说。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来,看到那边来人了,便道:“方涵来了,让他给你说吧。” 那人果然是方涵,他回来了,而我的俞舟却没有。 看到我在,方涵走得极慢,我直接跑了过去,“俞舟呢?” 方涵只好道:“师姐,对不起,我们局长不见了。” 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我心中一痛,几乎要晕眩过去。 姚诺一扶住了我,“我就说,他们心有灵犀,怎么可能瞒得住?” “所以,今天你们都不接我电话,就是为了瞒着我?” 周俞舟不见了,他的好兄弟都在找他,却唯独不告诉我,是我太弱了,帮不上什么忙,也救不了他。 原以为今天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了,没想到还有这么惊心的变故在这儿等着我。 “若若......”,姚诺一叫我,我摆了摆手,“我没事,快说,他怎么失踪的。” 方涵说会议只开了半天,周俞舟就走了,他让方涵留下,一个人匆匆赶回宜市。 有了那只发圈,方涵随时可以得知我的位置。他发现我去了洙江,很奇怪,想着要不要告诉周俞舟,没想到周俞舟自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我想周俞舟是看出给他发消息的人不是我了,我们两个熟知彼此的任何小信号,他又是有着丰富侦查经验的警察,殷然骗不了他。 关心则乱,他赶着回来救我,自己却出事了。 陈言说,周俞舟给他打过电话,取消下一个行动,但是电话打到一半,他那边传来异响,然后人就失联了。 周俞舟的车子最后出现在监控里,是在距离宜市还有六十公里的高速上。张子洋搜寻了一天,没有任何眉目。 变故专治一切矫情,我心里只念着周俞舟的安危,那些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的事情都从我脑中清除了。 寂寥 我把殷然迷晕我,带我去洙江的事情讲了一遍。姚诺一和陈言很惊讶,他们一直不知道程历之前就掳走过我。 “他怎么肯放你回来?”姚诺一问。 “不知道,或许,他一时兴起,折腾我,烦了就丢开了。再说,他不是已经得逞了吗?俞舟不见了……” 程历不是为了催眠我,至少不单是,所谓的催眠不过是折腾我的新手段。他喜欢玩游戏,恰恰他觉得捉弄我很有趣。 这次,他先后带走我和晴晴,无非是故布迷阵,搅乱局面,是为了设计周俞舟。 “师姐,你别太担心了,我……”方涵说不下去了,这个情况,除非周俞舟站在我面前,否则多少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 陈言问方涵有没有查到殷然的信息,方涵摇头,殷然神秘莫测。可以查程历,却查不到殷然,看来她的身份比程历还要复杂牵扯得多。 陈言怀疑手链的事情是殷然做的,我惊讶,殷然她竟然设计我? 其实想想,的确是殷然的可能性最大。她那晚跟我说喜欢周俞舟,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她任性张扬,论折磨人,或许比程历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俞舟虽然走得急,但我相信他离开宜市之前,为我做了打算。特殊时期,他一定是最紧张我的那个。只是事情并不按照预计的走,不知道周俞舟他自己又遭遇了什么。 姚诺一怕我灰心,安慰道:“若若,你别担心,张子洋已经去找了,我们本来也打算去的,但又怕这是个圈套,而且,我还没枪了……” 周俞舟身份特殊,他失踪的事情需要保密,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姚诺一说局里有个叫邱昀的人,刻板固执,跟他们老不对付,他不但不肯派人手去找,还缴了陈言和姚诺一的枪。 张子洋得到消息就去找了,一个小时前,他的位置信息也不见了。我来之前,陈言和姚诺一在商量,由谁去找周俞舟和张子洋。 姚诺一对陈言道:“组长,取消这几天的所有的行动吧,先找到头儿再说。” 陈言点了点头,“何若,你别太担心,我们还有几个好兄弟的,如果今晚再没有消息,青哥他们肯定也会去找的。“ 我十分不乐观,“我们这样茫然无绪地去找,是没有用的。“但是,还是要找。 最后,我们几个商议,姚诺一和方涵去接应张子洋,陈言留下。 陈言想先查查刘樱的案子,既然这些事情都是冲着我和周俞舟来的,其中一定有关联。 方涵走之前,只对我一个人说道:“师姐,东西千万别丢。” 如果我丢了发圈,没有人知道我的位置,也许他们就少了些危险。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方涵神色坚持,我点了点头,他才作罢。 姚诺一和方涵开车离去,我腿一软,差点儿摔倒。陈言扶住了我,要送我去医院。 我摇了摇头,轻笑一下,“没事,陈言,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们先去吃饭。” 陈言不解地看着我,我笑开了,尽管笑容有些勉强,“我要照顾好自己,不让俞舟担心。我得好好的,让他知道我一直在等他,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委屈了他。” 保重自己,也是给予对方的爱。 很多事情,猝不及防,亦无法怨天尤人。既然事情发展到这里了,担忧、恐惧都是徒劳,我的心情悲壮莫名。作恶多端的人还能有恃无恐,那么,我为什么要怕? 记忆碎裂了一些,但和周俞舟的每一天我都清晰地记得,他答应过我,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 我和陈言就近找了家饭店,店里很暖,饭菜热气腾腾,我咽了一口,灼伤了胃。趁陈言不注意,我抹了眼角的泪。我应该坚强。 过了一会儿,丁祁在路那边经过,他还是那样,个子很高,走路带风。他身后没有人,好像就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瞎晃的。 “丁祁!”我指给陈言看,陈言“嗯”了一声,语气平淡道:“吃饭吧。” 我又向外面看了看,丁祁的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中了。陈言很淡定,想必此事跟丁祁无关。我相信他的判断。 我们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雪下得又小又稠密,像白色的满天星,很快染白了我们的头发。 风声强劲,刀子一样割疼双眼,我吸了口气,眼泪倒流回心里。 俞舟,你在哪儿,冷不冷?那个瞬间,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疼,你受伤了对不对?如果没有你,这世间于我而言,将彻底没有温度。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我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准备,可现实比我想象的沉重,而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勇敢。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们幸福欢乐的日子已经用完了。 我和陈言慢慢踱步走着,陈言问我,“你冷不冷,我把大衣给你穿?” 我说不冷,他还是脱了,给我披上,“穿上吧,你今天穿得太少了。就是......我身上有烟味,可能会熏着你。” 他眉目认真,我道谢。有了他的大衣,世界温暖了许多,我没有闻到烟味。 “为什么要学抽烟?”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陈言沉默半晌,说道:“一次行动中,我失去了一个好兄弟,心里太难受了,抽烟缓缓。后来,又有战友牺牲,我......难受,靠烟来麻痹自己。” 他话里尾音有些轻颤,我知道,他眼睛一定湿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们互不参与的这些年,我的生活多姿多彩,欢乐自在,而陈言不得已承受生与死的痛苦。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陈言转头对我道:“何若,我的战友牺牲前,对我说,要好好活着。” 太多沉重的心事,让他变得不善言辞起来,但他的意思我明白,我点了点头,“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尽管眼前风雪重重,但希望永远在,在战胜邪恶之前,我们都要好好的。 风雪萧然,街道灰蒙冷荡,两排路灯终于亮了,浅淡的光倾泄下来,雪地上有了影子,霎时间感觉也不是那么孤寂了。 我问陈言,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他在宜市,他说不知道。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语气清淡道:“现在的陈言,不是新吴的陈言。” 雪从他额上滑落,他侧脸看到我,眼中又有了笑意,我也笑了。 陈言说,干了他们这一行,为了家人的安危,就算和爸妈面对面走过,也要假装不认识。 我担忧道:“可是,这里离新吴不远,万一有人认出你怎么办?” 陈言说:“我爸妈不在新吴,我去云南之后,我们就搬家了。我上次说过年回去看看,就是单纯地看看家乡的风景。” 我本意是想和他聊些轻松的话题,没想到话题还是很沉重。我们都在假装轻松,只有恶劣的天气很诚实地渲染荒芜悲凉的气氛。 雪落,寂静,新雪在我们脚下摩挲清响。我叹息一声,还是担心周俞舟,他不知道如何了,我想他。 陈言想了想,对我道:“何若,从现在起,我跟着你。” “好啊,你可比张子洋靠谱多了,他上次也说二十四小时保护我,结果在酒席上,他是第一个喝倒的。” “他是失恋了,心情不好。“陈言替张子洋解释一句。 张子洋在我和周俞舟的婚礼上酩酊大醉,确实是伤心潦倒极了。他一蹶不振这么多日子了,万事不留心,但知道周俞舟有难,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想到还有他们这些可爱的人在,我心里暖暖的,“你们都是很好的人,真的,不市侩,有真情义,是有些人太俗,不懂得欣赏。” 陈言嗓音含笑,“这个评价好高。” 尽管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不能轻易鄙视,可姜静妈妈把事情做得太绝,也给自己女儿难堪。人间百态,物欲浮夸,我还是觉得真情是最难能可贵的。 我和陈言又并排往前走了一段,微云湖周边的林木尽白,深蓝色的湖水无波无澜。 我指着那边,灯光明灭处,“那边是梅林,等梅花开了,邀你来赏梅。” 风雪簌簌,更显得我的声音低沉。陈言继续地往前走,似乎没听到我说话,但我听到他说话了,他喃喃道:“这样很好,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你能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我快走了几步,才赶上他,他侧脸凝重,似有心事。他刚才那几句是在说我和周俞舟?还记得上次姚诺一问陈言,陈言说他没有任何感情经历,那心事何来? 我说:“陈言,你也可以找一个喜欢的人啊,上学那会儿,喜欢你的女同学一只手数不过来。” 陈言回过神来,转脸看着我,眉头舒展,慢慢地笑了,意味深长。 他眼睛里蕴含着的情绪我看不明白,也意识到再和他说感情的事情不妥,他似乎早有了心上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深缄不语,不像我一样造作表现。 风雪重重,四下少有人来。这次我记得很清楚,过了前面一处缓坡,就快到家了。 不远处有辆车子打滑了,男人看到我们,大喜过望,对陈言叫道:“嗨,朋友,能帮忙推一下吗?” 陈言无动于衷,反而很警惕的样子。这时,车上又跑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驾驶座上的妻子也求我们帮忙。一家三口,并没有什么不妥。 陈言这才嘱咐我道:“别走开,站这里等我。”我点了点头。 陈言去帮忙,我站在路边等他,小男孩跑过说:“姐姐,我的皮球滚跑了,你能帮我找找吗?”我说好的,就帮他找。 小孩子有活力,蹦蹦跳跳就走了很远。天已经黑了,雪又大了,我叫他,“小朋友,别往前跑了,爸爸妈妈该着急了。” 他不理我,跑得更快了,他穿着黑色毛衣,黑夜里看不清楚。 路面湿滑,我走不快,跟了几步,想叫陈言来,忽然地上黑影晃动,猝不及防,有人死死地捂着我的嘴,用力将我拖到了黑暗处。 我来不及惊呼,那人粗鲁地将我压在身下,白雪映光,他的脸暴露了,浓眉大眼,似乎见过。 我一时想不起来,他说:“美丽的何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这话一出口,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刘威。 报复 第一次见刘威,他是花花公子爷,狂妄不羁。我那时来宜市还没多久,业务还不熟悉,赵检就带我去应酬。我性子也是直,刘威对我无礼,我甩了他一脸水,抓过花给扔了。 事情快过去一年了,我差不多忘了他,要不是前几日赵领导才帮我回忆了一遍,还有刘威这个特有的语气,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他。 现在的刘威,落魄得跟街头混混没分别,他本来和混混也没有质的分别。 他双手脏兮兮的,头发杂乱,衣服也破洞了,但嘴还是那么臭。我推不开他,他掐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冰凉钝重的雪花在我脸上极速融化。 “不许叫!”刘威满脸通红,恶狠狠道:“那几个臭警察天天围着你转,够可以的啊!” 他掏出密封胶带,粘了我的嘴,然后又想来绑我的手,我趁机踹了他一脚,但还是没逃脱。 他蛮横地按住我,粗声警告道:“你老实点儿!不然,我……我就……” 我一直挣扎,他捆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失了耐心,又来掐我的脖子,凶相毕露,“我不想杀你,害我爸的人是周俞舟,可你是周俞舟的女人,你别逼我……” 刘威情绪有些失控,似乎比我还紧张,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成功把我绑起来的原因。我又想到于露露,她那天拿刀要划我的脸,也是这个样子,他们都被人控制了。 我拼命发出声音,好让陈言听到,刘威情绪愈加亢奋,哆嗦着,“我只是拿你来威胁周俞舟,不,我还要羞辱他,我要让他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你别逼我……” 他有些魔怔了,我看准时机又踹了他一脚,终于从他手底下逃脱了。 我撕了胶带,大叫:“陈言救我——”拜刘威所赐,我的声音凄厉嘶哑,冷风灌喉,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威追了上来,他抱住我,我踢打他,叫陈言。我们挣扯间,刘威突然不动了,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我心有余悸,不敢停留查看,踉踉跄跄地向陈言那边跑去。 陈言终于出现了,短短两分钟,他已经变了模样。灯光一晃而过,我看到他脸上有血迹,比我还狼狈。原来,那一家三口是圈套,我们中计了。 “何若!”陈言向我跑来,在离我还很远的时候,他也栽倒了。 我惊呼一声,这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是程历。 程历的出现,吓得我倒吸凉气,“你……你……” 他还是那副肆无忌怛的样子,只是神色显露出一丝作假的心疼,讽笑道:“若若,你看,离开我,你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我脸上、头发还有衣服上沾满了雪泥,和刘威撕扯间,衣服破了,嗓子也毁了,确实够狼狈的。我愤然道:“是你害我们!” 这个圈套不是刘威下的,他精神不正常,他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 “你把陈言怎么样了?”我想过去看陈言,程历不许,他手上用了力,我手腕生疼。 “陈言,嗯,若若的老相好……” 程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急得不行,挣着去看陈言,程历却拉着我去看刘威,引诱我,“若若,别怕,咱们这就报仇。” 我包里装了把折叠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程历翻了出来。他带着手套,将刀子放在我手心里,然后握着我的手。 旁边又出现了几个人,都是程历的手下。我有些绝望,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历不怀好意地发笑,他看着我说道:“若若,你不是说你跟我不是一路人,那我试试,究竟能不能把你拖下水。” 我怔住了,“什么?” “来,若若,别害怕,我们杀了他。” 刘威的衣服破了,裸着胸膛,程历拿着我的手在他的心脏位置试探、引诱着。刘威呼吸急促,明显还活着,他虽然不安好心,可他罪不至死。 “不,不!”我急着往回缩,刀尖轻颤,这把小刀将近十厘米长,如果在心脏的位置扎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我内心的害怕和气恼,我说话颤抖了,带着哭腔,“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他跟你无冤无仇……” “若若,你以后跟我说话都要好好想想,因为每句话,你都要负责。” 我愕然,还没反应过来,程历用了力气,握着我的手蓦然向下扎去。他下手又狠又准,他就是要我万劫不复。 温热的东西沾了我一手,有东西在我脑中尖锐地碎裂了,我受不了这个冲击,崩溃大叫。 冰冷的雪花无情跌落,风雪呜咽着湮没最后一丝光亮。 程历将我按在怀里,抚着我的背,轻描淡写道:“若若,你这么大声,别人会知道我们做了坏事,乖,别怕。” 又是这个香水味,独属于他,于我而言,是陨落日月星辰的黑色梦魇。 好半天,我回过神来,凄厉地哀求道:“放了陈言,求你!” 他好笑道:“求我?你怎么求我?”我呜呜咽咽地哭。 从设计周俞舟开始,到现在对陈言下手,他是要把我们逐个击破。 程历语气轻蔑,“若若,你不是倔强得很?现在好了,你也杀了人,就算不是一路人,我们也是一样的罪人了。” 罪人,我止了哭泣,冰冷冷地看着他。他起身,把沾了血的手套扔给他手下,气定神闲,仿佛不曾沾染任何罪孽。 有人踢了陈言一脚,说道:“这小子好像还有一口气在。” 我摇摇晃晃地跑了过去,抱了陈言在怀,他一脸的血污,已经看不清本来的样子了。我不知道他伤在哪了,但我知道他很疼,我心也疼。 陈言吃力道:“对不起,我……我没有护住你……” 我摇了摇头,他手指微动,捏着我的手指,我一惊,手里多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因为这些人,陈言才来宜市的,他们肯定恨陈言入骨。 我对程历说,求他放了陈言。 “不要求他!”陈言自是铁骨铮铮,可还有我这个柔弱无力的在,他眼里的不屈和血性瞬间被我的泪水冲淡了。 他想做些什么,手碰到我的头发,又落了下去,他看我流泪,眼睛也湿了。 程历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我们,“若若,他果然是你的老相好,为了他,你竟然也会这么卑躬屈膝地求我,那我更不能留他了。” 我按耐住心底的恨意,只说:“你想要什么,你已经做了。你还想要怎样,你说!”我什么都顾不了了,跟陈言比起来,尊严、骨气,谈都不想谈。 程历俯下身来,和我平视,嘲笑道:“若若,你昨天要是这么听话,这两个人都不会死了。可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条件跟我谈?” 他离得近,眉眼依旧,俊美到诡异。 “我想起来了,我早就认识你,我是你的人,我是你的人。”我依照他对我讲的,胡言乱语,只求陈言能逃生。 “想起来了?”程历神色冷漠,脸上无半分情绪波动,他只是在玩游戏,不会投入真的感情。他是没有感情的,他催眠我,摧毁我的感情,就是让我和他一样冷血。 我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报复周俞舟的工具。但是,在他还没失去兴趣之前,我还是有价值的。 我使劲儿点头,“我都听你的!”冷风割面,程历略带温度的手指蹭了蹭我的脸,“我要你。” “好!”我庆幸,这个条件跟陈言的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耳边掠过劲风,是陈言一拳打了过来,正中程历的脸。这是陈言最后一击,程历在看我,他不妨,没有躲得掉,他闷哼一声,嘴角流血了。 旁边两个人见状,将陈言从我怀里拉走,拳脚大开。 “别打了!”没有人理我,他们是那么残暴,我心如刀绞,疼到难以呼吸。这短短片刻,我犹如置身炼狱,迷失在绝望的漩涡里,无法自救和解脱。 我木然了,滞留在原地。程历揽着我的肩,阴森森道:“若若,痛快吗?好好看看,你的老相好,他马上就死在你面前。” “你让他们停手,我跟你走,什么都听你的。” 程历嗤笑,不屑一顾,我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离这么近,从那天地铁上的惊艳到如今的生死仇敌。那些鲜艳的红玫瑰,都萎颓在这场大雪里,灼热流动。 可恨一切明明白白时,却是无计可施,任人摆布。 我嗓音暗哑道:“叫他们停。”这次,程历很好说话地叫了停。 两人住手,倍受折磨的陈言竟然还有力气,他艰难地爬过来,听得出是用尽最后力气,“何若,我死,也不要你委曲求全,不值得……” 陈言的手是热的,我恢复了知觉,泪水滚落,我才不要你死。 “历哥,那边来人了。”有人叫了一声,紧接着,程历叫我走。 “陈言,你要好好活着。”大片的雪跌落在我们身上,沉重,像是整个世界坍塌下来了。陈言痛苦落泪,“不!不要!何若,你不要,你……” 他十指用力握着我,痛心低吼,程历颇为遗憾道:“可惜了,这个场景,该是周俞舟才对。” “如果你见到俞舟,教他别太难过。你们也不要急着为我报仇,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这算得上是我的遗言,如此消极悲观,实在不该,可我已经被这场寒冷和黑暗折磨到灵魂破碎,只想解脱。 程历拉了我起身,陈言抓不住我了,他竭力起身阻止,却是徒劳。 程历皱眉道:“若若,你哭得太难看了。” 我抹了脸,冷热交织,面部早已麻木了。 “放开她!”陈言艰难起身,后面那人伸脚将他踩下,又是一记重击。 冰凉的雪融在灼热的泪水里,今日我们屈辱至极。 程历攥着我的胳膊向黑暗更深处走,他故意道:“若若就是讨人喜欢,他很喜欢你,不比周俞舟少。” 我冰着脸,没有作声,程历永远不会懂我们几个之间的感情,他不配懂,更不配拥有。 陈言大概晕过去了,没有了声音。路过刘威,我不敢低头侧眸。恶魔永远比想象中的疯狂。 上车之前,我回头看,却看不到陈言了,风雪妖异,黑暗像头猛兽,叫嚣着吞没一切。 宿山 车里光线明亮,程历半边脸红紫,挨了陈言一拳,够他几天受的。 “若若,别这么看着我,我很不喜欢。” 我抱有一丝希望,问他,“你说话算数?” 对程历而言,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周俞舟顾及我,我人已经在他手里了,他怎么肯放了陈言? 他丢了大衣,悠闲地坐着,“看你表现。” 心绪沉沉,我缩在一侧,明光给我很大的不适感。某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始终没有散去,无论如何清洗,今晚的梦魇都无法忘却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身子前倾,撞到了头,意识才清晰聚拢。在一种恐惧、担忧、疲惫的情绪中,我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总之,周身充斥着一种破碎、尖锐、无力之感。 天色灰蒙,只是在雪的映射下才有了光亮。程历下了车,半边脸没在风雪里,他叫我,“若若,下来吧,我们到了。” 铅黑色的云压迫着,洒落新白,山形轮廓告诉我,这里是宿山。宿山未经开发,只有西南方位有公路通过,林木高大,站在这里自然看不到那条生还之路。 雪已经没及脚踝了,程历带我穿过一段林间山路,他步伐轻快,我拖着虚弱的灵魂步履蹒跚地跟着,大概走了二十几分钟,前面出现几个黑黝黝的山洞。他停了下来,整理手套,一副得意自在模样。 有两只飞鸟掠过树枝,惊落一捧新雪,凉意沁人。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这么恨我?” “你把陈言怎么样了?” 他笑了笑,戏谑道:“若若,人都是要死的,何必问这么清楚,难道你还想看看他的惨样?”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涌上心头,我扑上去打他,怎么也打不疼他。 他捉住我的手,厉色道:“若若,你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心思,冒了多少风险,你怎么就是不听话?要知道,我不喜欢你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跌在雪地里,疼痛使我清醒生恨,继而又迷惘无助。我们到底在执着什么,值得陈言牺牲?他还很年轻,还没有遇到他喜欢的姑娘,他不该死。 雪地里走来几个黑衣人人,他们裹得严实,又带着手套,并无异样,但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陈言的血。 “历哥,殷姐说她还没玩够,不愿意交人。” 说话的那人脸上有道疤,他说完,看了我一眼,随即又避开了我的目光。 程历看着我笑,“疯女人!那等她玩够吧,多找点儿人看着,周俞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们在说殷然,果然是她下的手。 我骂他,“卑鄙!”程历笑得更开心,“是啊,为了逮周俞舟,美人计都用上了。虽然你跟她长得差不多,但是,若若,人家比你懂事多了。” 冷风重重而过,我低头不语,程历伸手来拉我,“小脸脏的,我带你去洗洗。” 我一秒撕破温柔表象,抓过他的手咬,他甩了我,有些不耐,“你想怎么样?” 我恨道:“我死也不要受你的侮辱!” “是吗?”他冷笑几声,“还真是周俞舟的女人,和他一样的傲气。行,有你求我的时候。” 程历走在前面,后面两个男人拉拖着我进了山洞。 黑暗中曲折,窸窸窣窣,我被带到了程历在宿山的秘密基地。 “若若,你先好好学学怎么听话。” 程历向左边灯光明亮处走去,他们将我扔下,锁了铁窗。 世界彻底暗了,冰冷无声。 变故太多,终于,我也没力气哭了,对寒冷、疲惫的感知也稀薄起来,只是呆呆地依着石壁,失神。我好想我爸妈,也想周俞舟。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声音,有个小小的黑影触动了锁链。一阵轻响之后,很小的一声“阿姨”,是晴晴。 我大惊,“晴晴,你......”四周很暗,我握着晴晴的小手,勉强看得清她的脸,她在哭。 我心疼道:“晴晴,他们欺负你了吗?” 晴晴摇头,她小手热乎乎的,穿戴整齐,我松了一口气,小声安慰她。 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里的,小小的人儿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和希望。 晴晴抽泣,小声道:“阿姨,我早就知道他是坏人,可是他把妈妈关起来了,阿姨,俞舟叔叔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我无法回答她,只有哄道:“晴晴乖,晴晴很勇敢,快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饶是我们刻意压低声音,话语还是在空荡荡地回响。 晴晴伸手给我擦泪,问道:“阿姨,你疼吗?你脸上有血。” 我摇了摇头,强颜欢笑,“不疼。” 我取了发圈套在她小臂上,嘱咐道:“晴晴,要把这个藏好,别被坏人发现了,俞舟叔叔会来救你的。” 晴晴说:“阿姨,你别怕,我找到钥匙就来救你。” 我阻止道:“不行!你不要再来找我,晴晴一定要听话。” 大人们恩怨纠缠,小孩子已经很无辜了,我怎么能让她为了我冒险。她乖乖的,还有一线生机。 晴晴从衣兜里拿出两瓶牛奶给我,还是热的,我哭出了声,“快走。”她看了看我,很是不舍,抽噎着跑了。 晴晴离开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看来她没被发现。我握着那两瓶牛奶,擦干了眼泪。 但我只喝了半瓶,就喝不下去了,我不舒服,很难受,从小到大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 朦胧间,我又看到了陈言,他眉目清晰,鼻子秀挺,英俊少年得很,笑嘻嘻地叫我。 年少时光多么单纯快乐。擦完桌子,我们累得瘫坐在地上,一排排浅黄色的桌子在灯光下泛着洁净的水泽。 “何若,今天是星期五,你这星期回不回家?” 我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太累了,没力气去坐公交了,而且,你看我裙子……好心疼,让我妈看到不打死我才怪!” “我再给你买一条!” “拉倒吧!这是我小姨在苏州给我买的,这里买不到。你还不如请我吃好吃的。” 然后,我吐槽陈言人缘差,除了我都没有人来帮他。 “看清谁是真朋友了吧?” “看清了!”陈言拉了我起来,开心道:“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我双腿发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言走。我们穿过大半个校园,陈言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笑话,他的话语还在回响,忽然,一阵劲风刮过,吹得人遍身寒凉。 我仿佛又回到了宿山暴雨塌方的那天,东南西北,都找不到我的俞舟。我急得大哭。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此生挚爱。 他带我去看烟花,他说我是他一个人的仙女。 我又听到我爸妈在叫我,我好想我妈。还有简期和佳韵的声音,絮语沉沉。灰白的影子浮现掠过,过往的一切断裂、破碎,失了色彩和本来的面目。我脑中嗡嗡作响,太难受了。 迷迷糊糊,有了灯光,我又闻到了程历身上的香水味,这个独特的香味能挑动我的神经。 程历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轻,带着几分引诱。我睁不开眼睛,他拿水激我,温热的茶水迸溅在脸上,我惊了,强烈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发涩。 “若若,现在,你都记起来了吗?” 我虚弱得很,但这次的感觉和前天不一样,程历说什么,我虽然都要乖乖听着,但他的话语只停留在表面,并不能干扰我思考。 “你不爱周俞舟,是他强迫你,你才嫁给他的,也是他杀了陈言,陈言喜欢你……如果你再见他,就给他一刀,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他又开始对我催眠了,但我确定自己意识清明,可见程历学艺不精,这是我的幸运。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说:“我不爱他,不爱他。” 程历很欣慰,重复道:“周俞舟杀了陈言,若若,陈言喜欢你,很喜欢你,你要不要给他报仇?” 陈言,我心里的伤口又在淌血。我控制住呼吸,含糊道:“陈言,我要给陈言报仇……” 程历得意地笑了,嗓音也轻佻了起来,“对,这才乖,记清楚了吗?来,我疼你。” 他抽了枕头,我跌落到毯子上。 “人怎么还不来,要我亲自给她洗吗?” 过了几秒,他似乎在笑,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我脸上划过,“也行,来,若若,跟我去洗洗,瞧你脏的,我怎么抱你?” 我置若罔闻,他抱着我进了一个更温暖的地方,有水声,热气萦绕。 他拿了毛巾给我擦脸,温水浸过肌肤,我意识更清明,力气也恢复了。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有几分无奈问道:“若若,你爱我吗?”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我应该狠狠地给他一巴掌的。可一想到我的孩子,还有顾虑,手就抬不起来了。 “我只封了你一小段记忆,你就真的把我忘了,其实,若若,我有点儿后悔了,你知道吗?看到你那么迷恋周俞舟,我嫉妒得发狂,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水雾缓缓飘散,记忆流淌开来。 “那年你才十四岁,头发那样长,好美……你总是坐在他车子后座,从来不肯跟我一起,下雨了,你跟他淋雨,也不要我的伞……” 他轻拢着我的头发,这几句却是在说晓如,他想把我和晓如重合,捏造出一场自欺欺人的安慰。 他吻了我的额角,恶寒之意顺着发丝蔓延至心底,我忍不住了!清风朗月地活了这么多年,我不要沾染人渣。 “若若,精神点儿,别这么有气无力的,我会很不开心的。” 程历扶我起来,灌我喝彻冷的烈酒,哄道:“乖,把这个喝了,就有力气了。” 我呛了两口酒,欺人太甚,我伸手打落了酒杯。杯子碎裂,他发觉我醒了,有些惊奇。 这时,有人在门口叫他,他看了看我,出去了。 我抬头看清了,这是在浴室,镜子里映出我决绝的模样。 程历折回来时,见我神智清明,皱了皱眉,“若若,还是不听话,刚刚配合得不是很好吗?” 我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外面人催促了一句,程历抬手看了看表,无奈一笑,说道:“没办法了,若若,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别说我不疼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游戏他不想继续下去了,但他还想看最后一出戏,我愿意配合。 打赌 “小孩子无辜,你要是还有点儿人性,就放了晴晴。” 热气氤氲,程历的脸偶尔很模糊,他冷呵一声,“你还真不怕死了。” 我凄然一笑,“于先生,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我称他“于先生”,他眼中掠过一丝波澜。他一定会想到晓如,这是于尧两个字的出处;或许吧,他还会想到,我们相识这么久以来,真情或假意,但那些鲜艳的红玫瑰,芬芳生动。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我神色安然无恙,他迟疑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不以为意道:“都这样了,还打什么主意呢?若若,我看你还是.......” 他伸手摸我头发,我抬手在他腕上划了一下,下手又快又猛,他反应不慢,但还是没躲过。 陈言给的小刀,锋利无比,可惜划偏了,没有看到程历血脉喷张的惨样。 我笑了,程历捏住伤口,倒退几步,撞翻了酒,鲜红的冷香洒了一地。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闻声进来,看到程历受伤了,即刻拔枪指着我。 程历叫道:“别开枪,把她留给我!”他抽了纸巾敷住伤口,脸色铁青严峻,他给我制造了太多假象,只有这一刻,他才是真实的。 这是一张失去挚爱多年,把凄凉的相思化成仇恨的脸,他眼睛里没有光彩,多年来,没有阳光落进,只有深海暗流,阴谋算计,触之,非死即伤。 “你不是晓如,晓如已经死了,周俞舟就应该为她伤心难过一辈子,而你,若若,你将成为他新的噩梦。” 所爱不能忘,亦无可救赎,他是个可怜人。我同情他,这份同情亦是冷漠的鄙视。 于露露的爱带着太多计较和别扭,既不美好也不纯粹,而程历,他把爱变成了一种阴暗的东西,自我毁灭,再把灾难绵延给别人。 相比之下,我的俞舟,他温暖善良,深情却不极端,不曾辜负爱情的美好。他站在我所有正义的信仰里,光芒万丈。 即便是程历捣鬼,让我来宜市,利用我来算计周俞舟的,又如何?事实就是,我和周俞舟的相知相近,是两颗心的心动,仅此而已。 我温柔地笑着,“你这么厉害,可你控制不了人心,晓如只爱他,我也是。” 程历冷笑,枪口近了几分,“若若,你多说一句,就死得惨一点儿!” 我不知哪里生出那么多勇气,很镇定自若,“反正我要死了,就当是我的遗言吧。俞舟,我爱他,敬他,和他在一起,此生无憾。” 好让他明白,即便他杀了我,他也没有赢。 程历愤怒地捏住我的脸,阴冷道:“我真想当着周俞舟的面,一点一点地折磨你。你们这些人,永远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倒想看看,在我的手下,是你先叫疼,还是周俞舟先下跪求饶!” 我说:“你做梦!”他甩了我,要开枪了。 冰冷黑寂的枪口对着我,仿佛是无底深渊的一隅,给人绝望。 我见不到我的俞舟和我爸妈了,还有我的孩子,他也要跟我一起死了。 这些念头疾速生长,我流泪了。 水声滴滴答答作响,程历的手指迟疑了一下,他看着我,放佛是那天,他看着我失神,他说我笑得很好看。 或许吧,我笑的时候才跟晓如有些像。可我现在在哭,他竟然犹豫了。 水雾凄迷,冷热不均。程历的一张脸分外妖异,神情撕扯变幻了好一阵,我们屏息相对,分分秒秒都是难捱。终于,他的枪缓缓落了下去。 可见,做事情不能有半点儿犹豫,犹豫终会让人认输。 他开不了枪,无论什么原因,我不用死了。 骨气和意志粉碎,我将脸埋在臂弯里,用力呼吸,此刻只有劫后重生的庆幸。 我才有时间仔细想,如果我真的死了,那对我爸妈和周俞舟来说,该会是多大的一场噩梦。 尤其是我妈,她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失去我,她可能会承受不住。我想她。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感受到最真实的空气,是生的气息。 “历哥,不能心软!她是周俞舟的女人,她……”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程历的神色,放弃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程历心中永远有一个叫晓如的明丽美好的女子,和眼前人隐隐有几分相像。枪起枪落间,他内心经历的劫难不比我小。 生死永隔,梦寻无路。 程历的神色疲惫、凄凉,手抖了几下,枪口指地。我知道他不会杀我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太多太多,难以说得清楚。他总觉得我笑起来像晓如,也有那么多瞬间把我当作晓如,恍惚、错觉、刻意,甚至会有一点真心。 “她是我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不能轻易死。” 程历双眼鲜红,神色沉沉。 他伸出手来蹭了蹭我的头发,“我多想毁了你,不择手段,毁了你……” 可他没有,他用大衣包裹着我,抱了我向外走去。 听脚步声就知道情势有多危急,头顶的明灯迅速晃过,我睁不开眼睛,只听程历问:“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后面人说不知道,然后有人问道:“历哥,那个小女孩怎么办?”程历说:“带走。” “那个女人呢?她已经疯了。”他们在说于露露,程历大方了一回,吩咐道:“随她去吧。” 程历带着我换了两辆车,等我们下车,我发现我们还在宿山。虚虚实实,这不过是他仓皇逃窜的伎俩。 冷风凛然,雪地难行,我的靴子早被雪水浸透,冰冷到灼热。程历松了我,有些喘息,“若若,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我说:“你关了我这么久,我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冷笑两声,“你是不打算管那个小女孩了吗?” 我一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山石上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抱着孩子,是晴晴。 不用程历再激我,我一口气爬了上去,“晴晴!”我伸手去抱晴晴,那个男人看了看程历,将晴晴给了我。 晴晴呼吸平稳,小脸红扑扑的,想来是被迷晕了。我吻了吻她的额角,抱紧了她,这冰天雪地里,她是仅有的花儿。 程历看了看我,漠然不语。 大雪封山,白茫茫,晴晴衣兜里还装着几只彩笔,我悄悄往身后丢了一个。 他们在商量找殷然要什么东西,说了没两句,有人指着我说,“历哥,这个女人身上一定有追踪器,还有这个小的,我们抱着她走,总有人追我们。” 程历回头打量我,“是吗,若若?可谁还会来救你呢,哦,还有一个,叫张子洋,宜市霸王龙的是吧。” 嗯?我怎么不知道张子洋还有这么土的外号。 我说:“你们不需要人质,真的需要,我一个就够了,放了晴晴,她还小,经不起折腾。”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还是劝程历杀我,“历哥,你看清楚了,她不是……” 程历退后两步,神色冰冷道:“搜她的身。” 那两个人即刻过来,我往后缩,叫道:“没有追踪器,我的衣服都被你扔了,我哪里藏追踪器?” 陈言的小刀构造奇巧,他本意绝不是让我用来攻击的,我想,那也是追踪器之类的。但是,已经被程历毁了。 其中一人将晴晴拉走,另一个上来凶狠地扯我衣服,我抓了一把雪砸在他脸上,叫道:“程历,你混蛋!” “算了!”程历及时叫了停,我才免了一场侮辱。我恨我不是姚诺一,否则,打得他们三个满地找牙。 “历哥,你心软,可周俞舟对我们兄弟下手的时候可不手软。这是他的女人,你养不熟的。还有这个小的,既然是周俞舟的种,就做了她,那些人不是在追我们吗?给他们看看。” 我心里暗骂,一个大男人竟然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要对孩子下手。 但程历今天过分心软,他看着我和晴晴,还在犹豫,眼神中似有不舍。 我赌了一把,问他,“谁告诉你,晴晴是俞舟的孩子?是殷然吗?你也信!” 程历神色微变,我想我猜对了。程历自己对晴晴的身世也有所怀疑,不然,他即便不杀她,随便丢下她就是了。 我试探一句,问他,“你不觉得晴晴的鼻子,嘴巴很像你?” 不说就不像,一说就会很像。 程历神色不自然起来,喝道:“闭嘴!”他心虚了。 程历应该是脸部受过伤,才去整容掩饰瑕疵的,但未失其本来的特色,细细看来,晴晴的鼻子嘴巴确有几分像他。我这么一问,他的两个手下也好奇地比较起来。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气氛微妙。 程历最先反应过来,他说:“若若,你再胡说八道,我给你一枪,你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他甩手走在前面,一人抱走了晴晴,一人抓着我的胳膊跟了上去。 程历七拐八绕,将我带到一个山洞。他盯着晴晴看了半晌,又伸手碰了碰晴晴的小脸,我不解何意,他突然回头,那个眼神,一秒将我击碎。 他欺身过来,我恐慌地退后,“你做什么?” 他按住我的肩,手里多了一小玻璃瓶紫红色的液体。高锰酸钾?这个颜色太像化学课上的高锰酸钾溶液了。难为我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还记得这些,化学老师应该感动到哭。 爱不偏颇,恶意狭隘。程历说:“若若,我派你来,可不是让你和周俞舟相亲相爱,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倔,我又不能完全催眠你,也没有好好地疼过你,所以,你把这个喝了,忘了他,不然我太难受了。” 他是要把我毒到痴傻状态?我挣扎,他一只胳膊铁箍一般将我压在石壁上,将药灌进了我嘴里。 浓烈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我被呛到流泪,太苦了,我使劲儿吐,却是徒劳,程历得逞地笑了。 “那么多玫瑰花也没有让你想起我,那好,你就连周俞舟一起忘掉吧。” 程历抱了晴晴走,我伸手去拦,他回手指点在我眉心,认真道:“若若,我还会来找你的,等我。” 他的指尖离去,我却动不了了,猝不及防,那些绮艳瑰丽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和我并立在玫瑰花丛里,也是这样看着我,说:“你叫我阿历。” 我都想起来了。 叛逆 姚诺一叫醒了我。 我看到她,宛如看到了太阳,周遭回温。她顺着我丢的画笔找了过来,山洞里只有我们两个,程历和晴晴都不见了。 “找到俞舟了吗?”嘴里苦涩的药味未散,不知道程历喂我喝了什么,他说是忘情水,可我依然记得我的俞舟。 “别问了,若若,我们得快走。”姚诺一给我搓了手脚回温,又抱了抱我,“好点儿了吗?” 我的确被冻得不轻,但还好。她把自己的靴子给我换上,又给我套上一件防弹衣,说是从丁祁的仓库里偷来的。 外面已是黑天白地,寒风肆虐,夜色和雪色颠倒了天地。不远处有光束在乱晃,还有枪声,有声有色,杂乱无章。 “若若,别怕,方涵在那边等我们,你抓着我的衣服,我......” 话还未说完,姚诺一突然按着我矮身,躲过了一枪,我们被人发现了。 山风飒飒,枪声四起,今夜的宿山热闹得像打仗。尽管林木山石重重,夜里最好藏身,但还是有几束灯光在我们周围晃动、试探。 姚诺一塞给我一把枪,给我指了个方向,“若若,现在好几拨人在宿山,敌众我寡,你看到人就开枪吧。打到自己人了,算我的。” 我不能拖她后腿,我跑出没多远,身后传来打斗声,我咬了咬牙,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跑。 积雪深浅不均,杂草碎石也很多,我跑不快,听到身后有人追过来了,举枪,才发现我不会开枪。 我急得出汗,也没打出一枪,只听来人叫道:“若若,别开枪,是我!” 姚诺一追了过来,她没有停下,直接拉了我跑,“人太多了,打不过了,快跑吧!” 我勉力跟着她,说道:“诺一,你自己先走吧,不用管我了。”她不许,“那怎么行?我就是来救你的。” 我挣了她,坚持道:“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你比我有用多了,你快先走吧。” 姚诺一也停了下来,认真道:“若若,我是警察,你让我丢下你,简直是在侮辱我!实话告诉你,今晚的行动,我是没资格参加的,但我违抗命令,偷枪也要来救你了,意思就是舍我也要护着你。明白吗?快跟我走,我救你救定了!” 她真诚又坚决,我眼眶灼热了,吸了吸鼻子,“好!那我们就一起。” 此生有至死不渝的爱人,有生死之交的朋友,不算白活。即便我逃不出这场噩梦了,心里也没有遗憾了。 一直有人追着我们,姚诺一带着我走走躲躲,夜里不好辨认方向,我们跑了一大圈,似乎又绕了回去。 “怎么回事?”许多女孩子方向感差,没想到姚诺一也是其中之一。 黑风阵阵,鸟声凄厉。姚诺一试着联系方涵时,忽而有一束雪白的强光穿射过来,灼伤眼睛,我们不由得乱了脚步。 咻的一声响,姚诺一痛哼一声,跌倒了。我忙去扶她,姚诺一痛叫道:“若若,快跑!”她的腿在流血。 强光消逝好一会儿,我才睁得开眼睛,开枪的几个人围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殷然。 她一身黑色劲装,鬼魅一样提枪走近,声音粗哑道:“何若,跟我走!” 姚诺一打了一枪,殷然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却毫发无伤,她也穿了防弹衣。后面几人上来,缴走了我们的枪。 殷然骂了一句,咬牙道:“先把这个小警察给我碎成末!” 几人上来动手,姚诺一翻身滚开了,她腿受伤了,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出来。 殷然拿枪抵着我,“你给我老实点儿!”她的声音实在粗糙难听,跟之前很不一样。 山风更加凛冽了,大片的云层被吹破,冰冷的月色里,我看到几步远处是深涧。 殷然也看到了,叫道:“把她丢下去。”几个人逼着姚诺一向山涧滚去。 寡不敌众,情势危急,我扑过去抓住了姚诺一的手,她半个身子已经悬空了,我被她拖着往下滑。 姚诺一叫道:“若若,快……松手!” 我抓得更紧了,我们说了一起,我就陪她一起。 我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但姚诺一手腕灵巧一转,我就抓不住她了,眼睁睁看着她掉落下去。 “诺一”,下面深不见底,回音空荡荡,失去陈言的那种心痛再次袭来,我崩溃了。 噩梦醒不来,悲伤再重叠。 有人拽着我的脚,将我拉了上去。大颗的眼泪掉落,我竭力止住了哭泣。 殷然凶狠地冷笑,“周俞舟打伤了我,我就要在你身上讨回来,我看他心疼不心疼!” 我心中稍慰,至少,俞舟还活着。 殷然找了一个山洞避风寒,有了亮光,我才看到她脸颊肿起一片,脖颈处也有伤痕,容貌声音俱毁,无法再以温柔美丽示人,心也更加丑陋。 “看什么看?你等着,待会儿我先一刀一刀划花你的脸!”殷然对我吼道。 此刻,我们两个都没有化妆,也不是很像。即便五官可以用相同的词汇描述,气质相差却甚远,她愤怒、阴狠,我呆坐在一旁,深寂、悲伤。 几个男人很是殷勤,一个劲地讨好,殷然对着镜子烦躁不堪,嚷道:“快给我拿消肿的药来,我的脸都要毁了。” 有人给她递来一盒东西,她抓过扔了,“这个不管用!” 她手下的人说这里不安全,建议赶紧走。殷然瞪了我一眼,“有什么不安全的,扣着这个女人,我看谁敢乱来!” 殷然有恃无恐,又像个叛逆少女,各种不满,支使得几个人团团转。 某个瞬间,她突然抓起一把石子狠狠砸我,我微微侧身躲开了。 “他们为什么都喜欢你啊?程历那个混蛋,嫌弃我,哼,你又干净到哪里去了!” 她走过来,居高临下,神色愤恨地看着我,“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下毒吗?” 她说的是手链的事情,陈言猜对了,我摇了摇头。 “手链有毒,但盒子里的毒品就是解药,我想看看你是中毒而亡,还是吸毒上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仙女,呵!我看到时候他们谁还会喜欢你。可惜,一群蠢货,给我办砸了!” 好恶毒的伎俩。 殷然蹲下身来,跟我平视,“我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可是,俞舟为什么只喜欢你,不喜欢我?” 我淡淡道:“俞舟?我不太记得他了。” 殷然微怔,她凑过来闻了闻,大笑两声,继而冷声道:“别装了!程历根本没学会深度催眠,我给他的那瓶药是我的安眠药,你睡了一觉,该更清醒了。” 果然如此,他们各怀鬼胎,也不是真的队友。 我问她,“那晴晴到底是谁的孩子?” 殷然爽快道:“程历的啊!我说是俞舟的,他还真信了,蠢蛋!” 不是程历蠢,只是自欺欺人,总比别人的谎话更管用。同理,于露露她想那个醉酒的人是周俞舟,主动沉浸在谎话里,日复一日,真相如何,恐怕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程历好歹也是道上有名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被我骗得团团转。” 殷然又得意起来,她说程历跟她学催眠,她几乎都是耍着他玩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也是她找人伪造的,拿来哄程历的。 程历、丁祁不是一拨的,现在又加上了殷然,他们斗法也挺精彩的。 殷然脸色一沉,问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也讨厌程历,还是你厉害,他不是你对手。” 殷然冷哼道:“少来!我杀了那个女警察,你心里巴不得我去死。你等着,等俞舟来,我要狠狠地折磨你!” 我心想,就等俞舟来好了。 饥寒交迫,心神反复激荡,我早已疲惫虚弱不堪。多日精心养着,毁于一旦。 殷然走来走去,说了好多用来折磨我的残忍招数,又悲怒自己的美貌被毁,粗言粗语,骂骂咧咧的。 她还真会折腾,很快将几个人都支走给她拿东西去了。 殷然在照镜子,外面似有动静,但她不以为意。地上人影晃动,一把明亮的尖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殷然一惊,打碎了镜子。 来人眉眼清泠,冷艳无双,我也被吓了一跳,是梁小如。 “梁姐,有话好说,何必呢?”殷然面露惧色,向外看了看,但应该没人来救她。是她把人支走的,况且梁小如能进来,就说明她已经把那些人都解决了。 梁小如冷声道:“东西交出来!” 殷然装糊涂,“什么东西?”我想起来,程历他们也说要找殷然要东西。 梁小如开始倒数,“三、二.......” 她下手决绝,每数一声,刀子就收紧几分,刀口见红,毫不手软。 “你敢杀我?”殷然哆嗦了,一张脸已无半分血色。 梁小如嘴角微动,轻蔑道:“是程历杀的你!” 梁小如的手,平静时能画出绝美的花朵,她怒了,也能斩落妖魅之花,我惊得捂上了眼睛。 梁小如收了刀子,朝我走来,她敛了狠厉之色,对我道:“张子洋在外面。” 我没有动作,她催促道:“快走!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否则,我们都得死。” 周俞舟说过,梁小如是好人,那么她真的是卧底。 我反应过来,踉跄而出,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扶着树喘气、平息。 梁小如一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形象,可她要是动真格的,比男人都狠。 这几日见的鲜血太多了,生生死死,改变心境。顾不了那么多了,周俞舟还活着,为了他,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得逃出去。 我顺着山势往下走,听到有人在叫我,有一个身影越来越近,“大哥,是你吗?” 听到这个有温度的声音,我一下子哭了,“张子洋,我在这里!” 张子洋跑了过来,看到我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可找到你了。” 我哭道:“可是,诺一她掉到山涧下面去了,很高,没有人救她,她......” 雪色光洁,张子洋闻言,抬头看了看那边,眉头紧皱,他咽下悲痛,只说:“她会没事的,我先带你走。” 我问他,“找到俞舟了吗?”张子洋说找到了。求生欲更强,我双腿又有力气了。 宿山真大,张子洋问我还能不能坚持,我说可以。我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就问他,“你受伤了?” 他“嗯”了一声,我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逃生 云层淡去,天空渐变白亮了,像一块巨大的冰块悬在山峦之上。一夜未歇,各种打斗的声音此起彼落,我和张子洋既没有找到队友,也没有走出宿山。 我实在忍不住想问他周俞舟时,张子洋突然停了脚步,把枪塞给我,催促道:“大哥,你先走。”我说我不会开枪,他说:“那你有多快跑多快。”我还没跑,有人就围上来了。 四人身强体壮,跟山上的大松树一样,显得我和张子洋一个瘦一个弱。宿山的豺狼虎豹,今日都涌现了。 “你就是张子洋?” 那人的吐字生硬,口音怪怪的。他们摘了帽子,露出没有善意的脸来,个个深眼高鼻,五官跟我们很不一样。 张子洋高声道:“是我,打架是男人的事情,让她走!” “不行,她是战利品。”他们不肯放我,张子洋推了我一把,“快走!”有人过来抓我,被他拦下了。 倒是没人开枪,可是他们四个打张子洋一个,而且张子洋身上还有伤,我心疼地哭了,边哭边跑,冷风一吹,眼泪冰凉凉的。 我好不容易爬上一个坡,发现那边也有人,离得还很远。其中一人朝我这边看来,我一惊,又滚了下去。 张子洋这边打得正狠,见我又折回来了,叫道:“怎么不走?” 来不及解释了,我举枪对准其中一个,使了好大的劲儿也没打出一枪。 张子洋本来是以躲闪为主,勉强应付四个人,但见我又回来了,他只得出手,背水一战。拳脚交加,皆是肉痛声。 待张子洋扭住一人,那人腕上露出刺青,我想起来了,他们和在商场车库里袭击我的三个人是一伙的,是史鸿飞的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情况由不得我再废材了,我咬着牙开了一枪,打偏了,还把自己吓到不行。 张子洋被我的魔鬼操作惊呆了,五米的距离,我都能打偏。他一分神,挨了几拳,吐血了。 形势危急,我再次举枪,这次打中了一个人的腿,即刻有人叫骂着上前来揍我,张子洋怎么会给他机会? 第二枪打空了,第三枪打中了一个人的胳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子弹最快。形势大大逆转,有人想开枪,被张子洋抢先了,他一发狠,手中的刀子收转迅猛,渐出一地血花,四个人都倒了。 “卑鄙,你们竟然开枪!”他们几个还挺讲江湖规矩的,如果他们开枪了,我和张子洋早就成了宿山的鬼了。 张子洋对着那人脸上狠踹了一脚,骂道:“你们四个打老子一个,不卑鄙!” 刚好这里是一个半坡,张子洋踢开所有的枪,用力将四个大汉踹到坡下了,他也累得够呛,大口喘气,头发全湿了。 我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僵硬着,张子洋带着胜利的微笑过来,“大哥,好样的,你......” 他摔了一跤,身上好多血。恶战一场,杀敌一千,自损两万。 我撕了衣服给他裹伤,问他伤在哪了,张子洋虚弱道:“我不行了,大哥,你快跑吧。” 我摇头,张子洋催促我走,我说:“那边也有人!” 刚才枪响,那边的人肯定听到了,所以,很快就找过来了。 人头攒动,张子洋绝望地看着那边叹道:“大哥,你……行吧,我们头儿替我挨了一枪,我就当还他了。” 我大惊,“俞舟怎么了?”张子洋被我晃得吐血,我忙停了手,“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没死,不过,大哥,你快把我晃死了。不想我死,你有多快跑多快!” 他抓了把枪应敌,我重重吸了口气,“我不跑了,我们一起死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到处都是陷阱,求生太难,我放弃了。 四五个人围了过来,我想到那次在张子洋家打游戏,差不多就是这个场景,绝地无生,我要挂了,而且无法重开一局。 我说一起死,张子洋嚷道:“老子还不想死!” 难道我想死吗?张子洋见我哭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大哥吗?” 我摇头,他说:“因为我觉得你胆子贼大,刚来宜市,就敢摘我们头儿这朵宜市最大最妖艳的牡丹花,看看,今天就是乱摘花的下场。” 我破涕而笑。张子洋认真道:“大哥,别哭了,咱们死也要笑着死。” 张子洋是我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了,我多看了他两眼。他本来就不白,脸又脏了,只是长眉俊眼的,清秀之气还在。 我说:“张子洋,我能认识你们几个,这辈子值了。”只可惜了我的孩子,好不甘心。 就在我和张子洋发表完临终感言,准备从容就义的时候,有人挡在了我们前面,又有人将我们拖到了石头后面。 是王青,他简直是救世主模样。 绝境逢生,大起大落,我们有救了。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而来,准备围攻我们的那几个人见讨不到便宜,便逃了。 王青给张子洋裹伤,斥责道:“不好好在医院里养伤,出来逞什么英雄,行动批准你参加了吗?” 张子洋没有答话,反而拉住我问道:“大哥,姚诺一从哪里跌下去的?” 我心中悲恸,指了那个方位。山涧旁有一排古松,很显眼,蓝湛他们几个即刻过去找了。 天大亮,枪声稀疏了,宿山慢慢静了下来。阳光洒然,它洁白无暇,但风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我干呕了起来。此生,再也不想来宿山。 来不及去和方涵汇合了,我和张子洋难兄难弟,又狼狈又虚弱地赶到了医院。 护士急急忙忙地来搀扶我们,我认真道:“我们是来看病人的。” 几个护士当场愣在了原地,像看恐龙一样看着我们。 我以为泪水已经流干了,但看到病床上的周俞舟时,我又哭了起来。他面色苍白得可怕,我心疼到滴血。 我就知道但凡他还有一点儿力气,就一定会找我的。 “俞舟……”,我想去抱他,又怕碰疼他。短短几日,我们都成了这个惨样,一个比一个惨。 好在,医生说周俞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失血过多,暂时还没醒来。 我对医生讲,“我和他的血型一样,抽我的血给他。” 张子洋指着我说道:“医生,给她也看看,她是孕妇。” 医生惊讶道:“小伙子,我看你也够呛!” 我们还没来得及休整,病房里又进来几个人,空气混乱了,医生和护士催促我们出去。 我只顾看着周俞舟哭,只听张子洋叫道:“邱昀,你别太过分了!” 原来来人就是公安副局长邱昀,神秘低调。宜市青年才俊多,邱昀也不过三十几岁。他神色肃然,对我道:“何若,你涉嫌一桩杀人案,即刻跟我回去调查。” 他身边站着几个刑侦的同志,看架势是要抓我回去。我想了想,是刘威。 张子洋推了他一把,发了火,“邱昀,我们被人追杀时你不出现,现在倒好,追我们追到医院,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邱昀面色不改,语气自带逼迫,“张子洋你小子别跟我耍横!何若她背负了命案,即便是周局长,也不能包庇她。” 张子洋强势道:“谁敢碰她一下,我废了他!” 王青他们三个站到张子洋身边,两拨人箭拔弩张,医生和护士试着上前劝说。 邱昀身后一人说道:“洋哥,你这不是为难我们,我们也是按规矩......” “谁立的规矩,今天,我看哪个敢坏我的规矩?” 别看张子洋话狠,事实上,我和张子洋两个伤员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了。 我看了看俞舟,抹干了脸,难得平静道:“邱局长,反正我又跑不了,何必如此逼我们,还在俞舟病房里,是不是欺人太甚了?我是孕妇,我申请看医生,然后再跟你回去调查。” 医生和护士闻言都过来扶我,要带我去检查。 邱昀还未讲话,方涵赶到了,张子洋见方涵来,拉着他道:“方涵,看好你师姐,别让人……欺负......” 话未说完,张子洋就晕了过去,他已经撑到极限了。 不知道程历那边什么情况,总之,我们这边伤亡惨重。 周俞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张子洋也被送去抢救了,陈言和姚诺一生死不明。程历说要毁了我,他做到了,这几天经历的种种将成为人生的阴翳,缠绕我一生。 在宿山的时候,我已经感到身体不适了,但那个情况由不得我娇弱。医生说,情况很危险,孩子差点儿就保不住了。 佳韵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简期来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 我睡了很久,方涵在见我醒了,就问:“师姐,你好点儿了吗?” 我太虚弱了,说不出话来,但方涵知道我想问什么,他说我的孩子好好的,周俞舟还没醒,张子洋也没事了。 我哑声道:“陈言”,方涵眼睛一红,摇了摇头。 “那个发圈,晴晴……” 方涵说那只发圈已经被毁了,找不到晴晴了。 “师姐,其实我们局长的手表跟你的发圈是定位相联的……” 结婚那天,周俞舟戴了块新手表,我还以为是别人送他的,原来如此,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我。 “师姐,你们都会好起来了的,你别多想,把自己身体养好,佳韵给你做吃的去了,待会儿就来……” 我意识又模糊了,只看到房顶的颜色,冰白如雪,是宿山的雪。 我再次醒来时,世界很安静,滴水瓶最后一滴透明的药水落下,我伸手拔了针管。 我走到门口,被邱昀的人拦下了。 几日的大悲大痛下来,我异常暴躁,我们被程历那群人迫害,回到宜市还要被自己人算计。 “我有没有罪,还没有定论,你们就把我当犯人看了?俞舟还活着,我还是他太太,我要去看他,你们,都给我让开!” 佳韵本来睡着了,听到声音,叫我,方涵也从外面回来了。 几人神色犯难,方涵说:“谁再为难我师姐,局长醒来饶不了他,不信试试!” 我终于又见到了俞舟,他神色苍白,没有醒来的迹象。但他会醒来的,我握住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死里逃生,情绪达到顶点涨破之后,仅剩纯粹。 退群 邱昀依着流程审问我刘威之死,赵领导闻讯就赶来为我作保,但邱昀还是扣着我,气得方涵几次和他们产生冲突。 邱昀平日里很低调,周俞舟倒下了,他这样急切地跳出来,不知这种小人行径才是他的真面目,还是用心良苦,扣着我只是为了保护我。毕竟,一切接近尾声时,流行打冷枪。 我无心给他定义好坏,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冷清、漠然。我甚而怀疑,那些我深信的,可能只是我的天真幻想。 从小学起,学了那么多真善美的教导,遵纪守法二十多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被囚禁在看守所。 晚上,月光渗漏进来,满室轻雾薄透,我拢着头发,保持清醒。我怕意志稍一薄弱,就会跌回宿山那场噩梦里,再次被黑暗吞噬。 夜格外沉静时分,有人叫“若若”,不是幻听,我惊然回头,是周俞舟。 方涵开了锁,周俞舟进来,他神色苍白,走得很慢很艰难,但他依旧是我的希望和温暖所在。 我过去握住他的手,那么多生离死别和无可奈何,温暖执手的这一刻,已是命运格外的眷顾。 “若若,我来晚了……” 他眼睛湿了,却给了我光芒和希望,无论多么黑暗寒冷,他终会来找我的。我一直在等他。 邱昀带人赶到,周俞舟只揽着我向外走,路过邱昀时,才侧脸对他道:“你欠我一顿打。” 邱昀道:“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四周凉意蔓延,周俞舟朗声道:“如果若若有罪,我们夫妻同罪。我就在宿舍,你随时来。” 有人还想拦,“可是,案子还没查清楚......” 周俞舟脚步顿了一下,邱昀忙示意那人闭嘴。 “我是不是个合格的领导,有异议,但我一定是个好丈夫,谁敢再动我女人,我打断他的腿,我周俞舟说到做到!” 不轻易发脾气的人要是动一回真格的,谁都能感受到他不容挑战的威慑力。没有人敢再拦我们,周俞舟带我去了他的宿舍。 我依在他怀里,虚弱得不想说话。周俞舟明白我的心思,也不多言。 这个夜晚,我们只是静静相依着。他说过我们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他没有食言,他平安地回到了我身边。 但是,诅咒逃不过,一闭上眼睛,陈言倒地、姚诺一掉落山涧的景象一遍遍回放,甚至殷然的脸也在我梦里浮现。 梦中惊醒,我大口地喘息,颤抖不止。周俞舟抱过我,我窝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终于哭出声来。 宿山的行动是上面批下来的,但一直是机密,宜市很多人都不知道始末,参加行动的大都是云市的同志。网络信息时代,官方新闻报告出来之前,各种消息已经在网上炸开了锅。 舆论走向很迷,网传周俞舟为了救新婚妻子,夜袭宿山......至于我在宿山经历了什么,也是由得别人肆意编排。 各种不堪言论甚嚣尘上,方涵义愤填膺,都要拉出键盘跟人在网上开撕了。 而我和周俞舟始终淡然,仿佛一切跟我们无关。 陈言出事那晚,街边的监控只拍到了一小部分。那个小男孩引我走开后,车子忽然急速倒退,陈言虽然闪得快,但还是被撞伤了。男人和女人凶相毕露,同时对陈言发起了攻击。 陈言没有恋战,他打倒了那两人,就急着寻我。他走出没多远,那个女人挣扎着起身,朝陈言开枪。 陈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枪,好在那个女人只打了一枪就晕过去了。陈言和姚诺一都被邱昀缴了枪,他担心我,甚至没想到回去捡把枪防身。 风雪迷失,好几个黑影闪过,都向陈言扑去…… 视频只录了这么一小段,只有我知道后面的惨痛。 蓝湛他们在宿山找了一天,山涧那么高,只找到了姚诺一随身的小物件。她掉下去的时候穿的是我的靴子,靴子上的珠子被摔得粉碎。 大雪掩埋了太多痕迹,和陈言一样,姚诺一生死不明。 我沉静得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言语,只跟周俞舟讲话,他翻译了我的话,说了殷然在手链下毒的事由,殷然已死,刘樱的案子终结。 做笔录的同志,奇怪地看着我和周俞舟。是啊,不久前,我们夫妇两个幸福无比,如今的伤痛沉重如山,几乎压垮人。 元旦已过,新年的阳穿过指缝,清亮温暖。不远处,那株针叶松鲜绿青翠如故,往事浮现,那天我带老太太来这里,阳光热烈,我跑得急,一头撞进了周俞舟怀里。 那好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岁月静好不觉时光流逝,而一场梦魇过后,心却放佛历经沧桑多年。 佳韵一直陪着我,她替我给我爸妈回话。我不敢听到我爸妈的声音,冷热极致,我怕我承受不了。父母子女一场,总教他们为我担心,我亏欠我爸妈太多。 好在,很快有人证明了我的清白。 有人秘密地塞给许凌辰一张光盘,许凌辰看到光盘里的内容就赶来了,虽然不知视频的来源,但证据确凿,我是无辜的。 光盘里录制的画面很暗,但看得清是那晚的形势,刘威欺辱我,然后被程历杀掉,重要部分录得很完整。 很明显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那晚,还有人在。会不会那人救了陈言?可如果陈言还活着,知道我们为他伤心,他为什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简期赶到的时候,许凌辰还没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们个个神色黯然无光,都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了。伤心的话太多,彼此一个眼神算做安慰。 姑姑得到消息赶来宜市,周俞舟伤得很重,他为了我,又没有好好治疗。姑姑心疼得哭了。 周俞舟怕影响我休息,也怕弄脏了我喜欢的物件,就先住在客房养伤。房子是他买的,他倒是像客人一样,小心翼翼,唯恐我不满意。 我知道,他其实是不想让我看他的伤,他在竭力维护最后一页的平和美好。 明光入室,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看着我,笑容温暖,“若若.......”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姑姑回头看到神色冰冷的我,很是不解。 是的,回到家后,我就不太跟周俞舟说话了,晚上也只跟姑姑睡。他和姑姑都以为我是被吓着了,对我百般呵护,但我一直有意疏远他。 我一向健康,上学那会儿佳韵就羡慕我,说我跟仙人掌似的,体格好,很少生病。前一阵子经历虽然凶险,到底没伤着。又休养了这几天,只要我想,我依然可以活蹦乱跳。只是心境凄苦,欢愉不起来。 “若若,俞舟伤得重,不方便,你能帮他换身衣服吗?”姑姑目光含着期待,我伸手接了衣服。 “若若”,周俞舟轻笑着,但我没有把手递给他。他的笑意止住了,此刻的他不像历经风波险象的大男人,只是满眼心疼和无助地看着我。 “姑姑说给你换衣服,你不让,我去叫姑姑。”我转身去了,他叫我,我也没有回头。 姑姑问我怎么了,镜子里映出周俞舟虚弱的神色,他失血过多,到现在唇色还有些泛白。姑姑看了看他,先出去了。 他双手轻轻地放在我肩上,跟我在镜中温暖对视,“若若,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这一星期让你在家里陪我,是不是闷坏了?” 他轻笑着,仿佛又回到了我们的岁月静好。 我别过头去,梳妆台旁边还挂着梁小如送我们的画,花树分外美丽,画中的我们是相爱的,那份爱让我们格外有光彩。 我再看镜中的自己,黯然无光。 那几天的风雪,让我如何释怀,忘却心中的伤痛,再一个人自私地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程历好卑鄙,他算计我,先让我成为周俞舟的软肋和顾虑,再残忍地告诉我真相,他带我经历那些黑色梦魇,让我并不无辜。 周俞舟还在跟我笑语,我突然说:“他们对我进行了催眠,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你了。” “你说什么,若若?”他毫无防备,被我的话惊到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记忆都是错的,说实话,俞舟,我已经记不得是怎么认识你的,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了。在我脑中,关于你的记忆也只有这几天而已了。我只是看到你有些亲切,有安全感,我想我既然嫁给你了你,曾经应该很爱你。” 我这番话说得很诡异,他俯下身来,看着我的眼睛,“若若,你不要吓我。” 他亦不是宜市初见时,俊朗神气的模样了,我们身心都经历了一次重创。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我摇了摇头,坐得离他远些,我说:“我看我们的结婚证,我很好奇,我来宜市不久,认识你不久,就要和你结婚,还.....还有了孩子,我怎么能纵容自己这么爱一个人?” “若若,你没有忘......” 他心中的自责和难过化作眼中闪亮的东西,我比他狠心多了,我没有哭。 这是我早就想好的决定了,不知道是在惩罚谁,还是在逃避,总之,我是个固执的人。 周俞舟想来抱我,我轻轻推开了他,他再上前来,我神色漠然,他怔在了那里。 论断舍离,周俞舟不是我的对手。 “就不说别的了,我这个状态,对孩子很不好。我大悲大痛,又在宿山的风雪里跋涉,医生说,这个孩子还能保住,已经是奇迹了。无论如何,我希望他健康快乐……” 我不知道这几句话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他。我竭力封住所有的情绪,只剩冰冷。 “若若........”,他的手浮在半空中,神色无助。他所承受的比我多得多,但糟糕的是,我们已经不能互相治愈了。 “你放心,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外边说的很难听,但我没有。我只是不记得你了……” 他眉头紧皱,面色也被内心的复杂情绪激红,“若若,你知道,我爱你,信你,我不会那样想你的,若若,我……” 我不忍心再看他的神色,只说:“俞舟,这根弦我们都绷得太紧了,各自静静吧。” 宜市的水太深了,何若申请退群。 疏远 宜市风光平和静好。日升、月落、人海川流,现代城市的节奏并不会因为谁的心情好坏而停滞。 一年之内,宜市的哥儿几个抓了史鸿飞,并彻底清了他的余党;截断了南下的毒品流,抓了好几条大鱼。的确是战绩满满,但也付出了代价,损伤惨痛。 周俞舟一直在客房养伤,姑姑照顾得精心,也幸好他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很快。 期间,赵检夫妇来看过我们。赵领导对我说,我的假期不能再延长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工作。 本来因为我和周俞舟的关系,工作就要变动,调动期内,我该好好表现。 我说我要回沂市了,赵检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不干了?”我点了点头。 “怎么能这样?何若,这不是在学校,这门课不爱,学分不要了,下学期再补,你不是学生了,做事情要理智一下。” 赵太太过来缓和道:“听说周太太怀孕了,恭喜啊!周局长的伤也快好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不是吗?” 是啊,那些人都不见了,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平和时光了,独困我们几个伤痛、纠结和挣扎。 宜市,岂止是伤心地? 赵领导走的时候,还在说:“你是不是担心……也是,有些话确实很难听的,但是,何若,遇到这种事情,把自己藏起来是不对的,你得站出来,站到阳光下。” 赵领导神色复杂,其中有对我的同情之色,我错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他也信了那些流言蜚语? 赵太太发挥她的职业特长粉饰太平道:“哪有?周太太很勇敢,她和周局长可是我们宜市的模范夫妻。” 他们夫妻口径不一,我心里自有判断。我的确声名狼藉了,来宜市后没做过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反倒是贡献了一大堆谈资。 不乏有像赵领导一样同情我的人,毕竟我是在虎狼窝里倍受折磨的人。以讹传讹固然可恨,但有时候,同情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申请调回沂市,领导,希望你成全。” 最在意的人还关心不过来,我确实没有心思去理会别人的无稽之谈了。 我这样说了,赵检甩手走了,扶不起来的何阿斗,气坏笃实上进的赵诸葛。 “瞧周太太说的,难道这里还不是你的家吗?”赵太太笑了笑,跟着她先生而去。 我被她问得怔住了,这里也是我的家。 但赵检夫妇并没有劝消我要回沂市的念头,我固执地以为,离开宜市,那些伤心事就只是一场噩梦。 颓且丧,宜市已经彻底失了我的欢心。 我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多沉重的事情,一下子看清了许多现实和无奈,就特别想我爸妈。 我爸说我妈哭了好几天了,日夜为我忧心,我怎么能不回去? 姑姑劝了我几句,见我打定了主意,就不再多言了。她来帮我收拾东西,“若若,如果你能开心点儿,我和俞舟做什么都愿意。” 我一阵惭愧,跟她说对不起。 姑姑拉着我的手,安慰了几句,说道:“若若,姑姑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但我知道,你对俞舟的心意没变,你偷着看他,看到他的伤口,心疼地哭到半夜,姑姑都知道的……” 周俞舟是我的挚爱,我怎么可能真的对他冷漠。我每次静静地看着我的俞舟,眼泪掉落,却也会笑。无论如何,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辜负初衷。 程历他们永远赢不了。 晚上九点,我听到周俞舟回家来,过了会儿,他进卧室来,坐在我身边。 他的手很暖,轻唤我“若若”,我有些无情道:“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嗯”了一声,就躺到我身边来,我背过身去,执拗道:“我要和姑姑睡。” 他伸手抱我,我挣了两下,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得依他。 “若若,你没有忘,只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都忘了,你快松手,我……” 他俯身下来,吻住了我,冰凉苦涩的一个吻,心痛交融,无奈渗入心底里。 曾几何时,彼此一个眼神都能甜化人,现在如此亲密缠绵的吻,却掀起内心隐忍着的苦痛。 他轻抚着我的脸,神情平和道:“若若,如果你真的要走,我送你走。只是,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我会去接你的。” 我哽咽不语,他继续道:“爸妈照顾你,你换个心情也好,我也会好好的,这里也是你的家,若若。” 他的眼睛太有感染力,我终于也哭了,却依旧嘴硬道:“我就是不记得你了。” 他笑了笑,“你不可能忘记我,若若”,他抵着我的额头,一滴泪打在我脸上,灼热生烫。 “是我改变了你平稳快乐的人生轨迹,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你怎么会忘记我?” 我在心里讲道,不是这样的,痛苦只是意料之外的,你给我的是快乐,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快乐。 “若若,你不要这么自责,你没有错,如果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我们都没有想到的。只能说邪恶比我们想象得疯狂,而他已经挡在前面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天车库里利用你抓人,我一直很愧疚,对不起你……” 我心中一惊,没想到他会再跟我提那天的事情。说不上利用,本来那些人也是要对我下手的,可我陷入险境了,他无比自责至今。 “这次,我……我竟然这么大意,让你……若若,真的很对不起……” 他的脸埋在我耳侧,松开了我。我想到他跟我说过,如果重新来过,他还是会选择我,会爱我。但是,他是如此心疼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没有喊过一声疼,却心疼我到哭。 我终于不忍,嗓音轻软道:“俞舟,我没有怪你,只是想我们的孩子好好的。” 他应了我一声,抹了脸,抬头在我眉间落下一吻,温软心动。我对着他温柔一笑,答了他千言万语。 “若若,你信吗?这世上,所有最真的,都不会输。” “信,我信你。” 我们都没有错,是这个世界总有缺憾,幸福加载不到百分之百,就要来个过山车,让人跌进痛苦的漩涡里。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安静了会儿,他才开始给我说些轻松活泼的。我上次说我妈的厨艺不如他,他叮嘱我不要挑食;又说,他会把我喜欢的东西送到沂市,我想要什么就跟他说。 宜市气温回升了不少,如果有花开,会让人感觉到春日的可爱。只是花没有开,微云湖诺大的梅林,没有一朵花想开。 三日后,周俞舟和姑姑送我回宜市,方涵开车送我们。 车子路过如你光年,门前无人,绿叶凋零了大半,那片天地安静得仿佛被世界遗忘了。那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现在,春夏的花朵藏匿了,秋日的色彩也褪去,我也要走了。 我看了看周俞舟,对上他的目光,放佛是那天,他摘了帽子回头看我,我的心为他沦陷。 回到沂市,我爸妈已经站在冷风口里等了好久,只为早一点儿见到我。 我妈抱着我哭,心疼不已。我只说工作不顺心,不想干了,我妈说道:“不干了!回家来吧,妈照顾你,委屈我女儿了。” 我爸问:“俞舟的伤都好了?”周俞舟点了点头,“爸,我没事。”我看了他一眼,和我妈进屋去了。 我妈一个劲儿地掉眼泪,“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把我和你爸吓坏了,若若,你受苦了,妈的心跟刀子剜着似的,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恨不得立刻把你接回来。” “妈,我已经没事了。”我很庆幸我还活着,如果那天程历开枪了,那一枪,差不多也要了我爸妈的命。 吃饭的时候,我爸看出我对周俞舟的冷漠。饭后,把我叫到一边,问道:“若若,俞舟欺负你了?” 我自己也说不明白什么原因,淡淡道:“没有,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我爸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只说:“你们年轻人,不折腾一通,不知道珍惜。” 我克制住所有的感情,假装不在意。直到周俞舟走,我也没看他一眼。 我爸嘱咐道:“俞舟,天冷,不要来回折腾了。若若还从来没有在别处过年,就让她在家里过完年再说吧。” 我爸的意思是让我们缓缓,姑姑说:“俞舟,就听你爸的吧,反正过年你也要来的,到时候再来接若若。” 方涵叫了一声,“师姐,我们走了。” 周俞舟看着我,在等我的话。他说我是他的全世界,而我这样说丢下他就丢下他,未免太狠。 “若若,出来送送你姑姑,怎么这么没礼貌?”我爸叫我,我大步走了过去。 姑姑照顾我们多日,我对她挺忏愧的,我说:“姑姑,等我好点儿了,就去看你。” 姑姑将我的手放到周俞舟手里,期盼道:“若若,我等你和俞舟一起去看我,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我点了点头,方涵扶着姑姑先走了,我爸妈送他们去楼下。 只剩我们两个,周俞舟给了我最后一个拥抱,我无比贪恋他的气息。他说:“若若,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说让我早点儿去接你,你放心,我这次也会早点儿也来接你。” 一句泪目,我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在了心里。可那时的欢乐已远,浮生长恨欢娱少。 我忍着不哭,对他说道:“俞舟,我从来都没有怪你,我心里很乱,等我想明白了,就……我爱你,俞舟,你等我……” 他轻拢了我的头发,无条件地宠溺和包容,“若若,我等你。” 离别在即,他终于松开了手,属于他的温度在指尖流去。我站在窗口,看他离去,潸然泪下。 从前,我也是这样对他万般流连,不想他离开。我常常想,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带我体验神仙爱情的美妙。 或许是我们太在意所以接受不了任何突兀和意外,以至于爱到极致,痛彻心扉。我们两个感情极端的人,是该分开一段了。 分明 回到沂市后,清静安宁,但我还是会做噩梦,有时候晚上都要我妈陪着。多愁善感,像极了低配版的林黛玉。 我妈不会开导人,倒是我爸问过我,“若若,后悔了吗?”我摇了摇头,永不后悔,只是,始料未及,需要缓缓。 我爸又问我,是不是在怪周俞舟。我说:“爸,我没有怪他,我心疼他。只是……我担心我们的孩子,我不想他有闪失。” 素未谋面,爱他至深。 我爸说:“这样也好,但是,若若,你再不开心,也要推迟一下你的消极情绪,你这个状态,自己想想,生出来的孩子能健康吗?” 我无可奈何了,悲伤亦是一种奢侈的放纵。 周俞舟回去后两天给我打电话,他说找到姚诺一了,她在云市养伤。 我联系上姚诺一时,和她视频聊天,她活泼明亮,精神特别好。她说在云市的经历很神奇,要当面讲给我听。 小太阳还在,真好。 姚诺一带来的希望,让我的预感更强烈,也许陈言还活着。 程历他们那么多人在,那人都能不被发觉地录视频,可见有手段。既然愿意帮我们解围,那他可能也救了陈言。 我甚至想到了丁祁,那天他也在,他决不会是简单地出来刷一下存在感的。 在家休养了一个星期后,我接到去沂市司法局报到的调令。沂市比不上宜市,各部门都缺人,尤其缺政法出身的。我回来不久,法院也给我打电话,真是便宜了我。 我妈都看出不寻常了,有些疑惑,“若若,你们领导对你挺照顾的啊?” 赵领导坐得正行得端,我任性,他生气还来不及,才不会如此纵容我。 这只能说明,我猜对了,宿山的行动,我有功。 什么省里开会,只是为了调周俞舟离开。程历带我走的时候,我身上的追踪器应该不少,不然他不会暴露得那么快。 不知道是谁策划的,这个人清楚我们所有的人的底细。他知道,无论如何周俞舟都不会同意我去冒险,所以,策划者既要瞒着周俞舟,还能调动梁小如这张底牌去宿山救我,心机颇深。 邱昀缴了姚诺一和陈言的枪,也就解释得通了,跟我关系好的,会竭力去救我,计划是不允许他们参与的。 周俞舟反应过来,就赶回沂市阻止,我想,就算殷然不在路上劫走他,也会有别的人阻止他。 他注定来不及救我了。 大佬在背后,宜市根本不是我们在操盘。下棋人够狠够干脆,摧枯拉朽,烟消云散。 明白真相,我沉思了好一会儿。我想,如果,陈言还活着,我没有什么好委屈好怨的。在对抗邪恶的战场上,那么多人可以舍生忘死,我这点儿小劫难都过去了,不算什么了。 沂市下了两场小雪,春节就到了,红红火火的氛围里,家家团圆热闹。我本来要去帮厨,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我爸妈在讲话。 我妈问我爸,要不要叫俞舟来,他一个人在宜市过什么年?我爸想了想,说不要了。 我妈叹气,“若若刚结婚,小两口就分开,别人问我,若若怎么在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那让俞舟把若若接回去,你又舍不得。” 我爸看得明白,想得清楚,他说:“别管那么多了,若若这次想得对,先把孩子生了,养好身体,再打算吧。我看她在司法局挺不错的,老夏他们几个都夸呢,说我们若若会说话,会办事。” “反正你女儿怎么样都是好的,都是你惯的,若若在宜市是正规军,现在倒好,替补队员。”我妈吐槽道。 我爸笑了,政治觉悟很高,“若若她开心就好嘛,都是为人民服务。” “我早说那些事情,我们若若应付不来,若若从小都没有受过委屈……” 我心中涩然,没有再听。我让爸妈操心了。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想到这样热闹欢乐的时刻,俞舟他一个人,该有多凄凉。 手机闪动,是俞舟!我有些激动地点开了手机,屏幕上出现他的笑脸,我有点儿想哭。 他说得对,我根本忘不了他。 “若若,吃饭了吗?”他满眼笑意,我摇了摇头。那边有些暗,我吸了吸鼻子,问他,“你这是在哪儿?” “在我们原来的家里,那边的灯没有打开,你看,是在我们家里。” 他转动了一下手机,我看清了,确实是在原先的家里。他一个人,也没有再回微云湖住。 “若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们许久不再讲那些情意绵绵的话语,他祝我新年快乐,我也祝他新年快乐,更像是朋友之间的问候安好。 一瞬间,我才懂了至亲至疏夫妻这句诗的含义,原来不是我以为的只有亲昵。 周俞舟说给我准备了新年礼物,明天就到了,又问我,有没有想吃的想要的。 “妈说让你来过年,你来吗?”之前我不让他来,现在又主动邀请他,他微感诧异,说道:“我过几天就去。” 他双目有神,丰神俊朗,我忍不住隔着冰凉的屏幕轻轻触摸他的脸。 他见我话很少,便说:“手机辐射大,若若,我没事了,你和爸妈吃饭吧。”我妈在那边叫我,我就挂了。 我想跟周俞舟回去。即便是离开了宜市,我心里想的还是和宜市相关的人和事。 在家休养是很好,只是所见所闻都是大妈们家长里短的话题,这些我从小就不感兴趣。 想到宜市的人都太能折腾,而家里又没人陪我玩,哎,哪里都不尽然如意,这就是人生吧。 周俞舟送的新年礼物很丰厚,他给我爸妈也准备了很多,我爸打电话叫他来,他也只是说过几天就来。可过了十天,他都没来,他也学着言而无信了。 有人敲门,我就去开门,可每次都不是他。简期给我寄的书到了,我爸翻了两本,问道:“打算做律师了?” 我说:“先看看吧,没什么坏处。反正,我这么大个人了,不能让你和我妈养着我吧。” 我最近求知欲挺高的,读书使人明智。那些人生箴言,有拯救颓丧灵魂的功效。 我妈凑过来泼冷水,“律师多累啊,天天跟各种人掰扯不清的。” 我笑了笑,“那要不然,妈,你给我指条明路。” 我妈摇了摇头,十分不看好,“你是想一出是一出,当初宜市那个工作,一波三折,也是你满心期待的,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若若,你不小了,马上也要当妈妈了,得学正经点!” 我哭笑不得,“妈,我怎么不正经了?”我妈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反正放飞自我了,不那么按部就班了,有点颓丧,但一切由自己支配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我回来快一个月了,我妈开始嫌弃我了,她说周俞舟把我惯坏了,惯了我许多毛病出来,挑食、难伺候。 有吗?或许吧,他一向是很疼我。而且,真的不是我挑剔,他做的饭菜,无人能及。 周俞舟虽然不来看我,但没少给我买东西。事无巨细,样样用心。我妈说这不是居家过日子该有的样子,哪能这么惯着我。 我妈已经表明态度,等回头我和周俞舟穷困潦倒,她不会施舍我们的。 司法局的工作很清闲,我刚去,同事们对我挺客气的。我平日里在家看书、养花,有时候也跟着我爸练字、下棋、遛弯,慢慢适应沂市的生活节奏。 只是,转眼到元宵节了,周俞舟还不来,我想他,但也没打电话给他。 天黑路滑,我妈不让我出门,她打算让我在电视上看花灯,再吃碗元宵就算过节了。 趁我妈不注意,我换了双鞋,溜出了门。 节日的氛围很浓,一大簇光束疾速蹿至高处,爆破声响,烟花绽放,映亮了整片夜空。 我又想到中秋佳节,同样是月出皎皎的夜景,周俞舟带我去塔楼看烟花,那是我看过最美的烟花了。 烟花绚丽,却也如此短暂。美好的事物,总是匆匆。 广场上人很多,欢乐喧嚣,满是人间的烟火气,我没有挤过去凑热闹,只是一个人在小路上随意走着。 回到沂市后,我觉得哪里都很安全,反正我已经退出来了,谁再揪着我不放,就太不讲江湖规矩了。况且,我们元气大伤,程历那些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就是不知道他把晴晴带哪儿去了。 殷然说晴晴就是程历的女儿,想来程历再凶狠变态,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我没问过于露露怎么样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又想,如果陈言还活着,多好啊。其实,陈言他们一家搬去新吴之前,他家离我家不远,只是高中之前我们不同校,没有交集。他说过年要回新吴和沂市来看看,此刻万家灯火辉煌,他不该错过。 空气中萦绕着烟花爆开后的烟味,烟味让我想到陈言,他说抽烟是为了缓解心里的伤痛,哼,不学好,搞得我每次想到他,也想抽根烟缓解。 烟花次第绽放,我向陈言家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心意阑珊,鼻头酸酸的,不见去年人,想哭。 我低头踢着小石子,忽然跑过来几个笑容明亮的孩子,笑道:“姐姐,这个送你!” 他们送了我两只烟花棒,我十分惊喜,“谢谢,怎么这么乖啊?” 我一摸兜里什么都没有,竟然忘了装些糖果发给小可爱们了,有些尴尬。 其中一个小女孩叫道:“是那个哥哥让我们送你的。” 我抬头看去,有人向我走来。炽热的火光燎亮他的脸,他英俊好看得很,就是笑得有点儿傻气。 我气得大步过去打他,却又喜极而泣,“你没死,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你知道我为了你,眼睛都要哭瞎了!” 陈言不躲不闪,只是笑着。我突然又想到他身上有伤,忙停了手,生气地问道:“有没有打到你的伤口?” 他笑道:“没有。大过节的,别哭了,我把你惹哭了,有人会揍我的。” 我疑惑着,转身看过去,烟火璀璨,周俞舟伫立在漫天星火里。 他眉目温暖如初。 我们已经三十六天没见了。 (上部正文完,下一卷是男主番外) 缘起一 从沂市回来,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皆是若若的模样,她俏皮可爱的笑,还有她伤心时的眼泪。一想到今日分离时,她隐忍着的神情,我心疼不已,若若,对不起,等我,我一定会去接你。我们说好了,永远不分开。 若若不在,整个宜市失去了色彩,世界都寂寥寒冷起来。我精力不济,伤口一通发疼,就什么事情也管不了了,索性倒在沙发上闷了一觉。 梦里也是若若,不过,她没有哭,还是宜市初见时笑若明光的好模样。 那是宜市四月份,北边技侦的同志截获了重大毒品交易的消息,地点在宜市的一家咖啡店。省里下了指示,云市公安也派了人来,我和局里几个有经验的同志连夜拟定了一次大抓捕行动。 “考虑到此次行动的严密性和危险性,让诺一去顶替一下女店主。” 张子洋举手说道:“头儿,诺一不行,她天天在夜店晃荡、抓人、打架的,谁不认识她?” 因为平日里姚诺一最活泼,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身手也好,我第一时间想到她,却忽略了要点。行动还是高密的,未向外界公开,店主这一环节还是需要我们自己人,而且要尽可能地做到减少毒贩的怀疑。 我那时还不知道梁小如的真实身份,只想着行动的时候,找人换掉她。 王青提议让局里的另外一名女同志去,但那个女同志和店主梁小如的外貌身形相差太远,显然也不适合。毒贩都很狡猾,任何一点儿小纰漏都会出差错的,我们输不起。 我在脑中搜索着合适的人选,这时一直还没有说话的方涵举了手,他把电脑屏幕移给我看,说道:“局长,非得要我们局里的人吗?我看这女店主好像我师姐,尤其是她这张照片,要是不说,我都看不出来是两个人。” 方涵做事仔细,他这样说了,那就是真的像了。我们都看着他,他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我师姐叫何若,市检的同志,但是她不会打架。” 何若?这个名字好熟悉,但我无暇多想。既然是市检的同志,那也算是自己人,很合适。我说:“我们的人会尽力保证她的安全,如果她愿意配合行动的话。” 方涵显然是已经反复考虑过了,他直接明了道:“我师姐晚上手机关机,这个时间点,从这里到我师姐住处要二十分钟,我现在去敲门。” 方涵走后,我们又把行动的细节敲定了一下,刚过了二十分钟,方涵回信,说他师姐同意了。然后,第二天,我就见到了若若。 阴雨连绵,城市沉浸在冷色调里。咖啡店的装修很好,有些许横斜出来的枝叶湛绿鲜亮,我矮身穿过,抬头便看到柜台那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孩。 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衬衫裙,乌黑的长发在灯光的晕染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我,我心中一动,似乎在哪儿见过她。 我问两遍叫什么,她回答得很称职,梁小如。我心想,方涵举荐的人挺靠谱。但我看她面善,我们一定见过。 她十分好奇地来打量我,我转身去了楼上。很快,我就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她。几年前,在新吴,我还帮了她的忙。 当时,我认识许凌辰不久,但关系挺不错的。某天,他出于一番好意,给我介绍他还在读研的表妹蓝诗禾,那是个娟秀文气的女孩子,才二十三岁,许凌辰真够看得起我。 也是那个很突然的相亲,让我意识到晓如她已经离开我五年了,天上人间两茫茫。第二日我便回了新吴,去了晓如长眠之地,这么多年,那里又何尝不是我魂牵梦绕,想与之同眠之地。 晓如临去前,要我答应她,再找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结婚。可是,她不知道,我的心早就不会爱了。 在许凌辰给我介绍蓝诗禾之前,也有两三个很好的女孩子对我表达过好感,真诚或执着,但我不曾心动。甚至每次谈及感情,只想逃离。 沉寂多年的心,似乎再也不会心动了,直到那一道彩虹落进心里。 那次我在新吴多待了一天,第二日清晨,便见到了若若。 几年前,若若还是学生,她穿着白色的文化衫,站在台上宣讲,四周的花树围绕着她,青春明媚,意气风发。 某个瞬间,若若的神情有些像晓如,但其实她比晓如活泼多了。我心想,大概所有的好姑娘都是如此清丽可爱。 阳光清悦,我坐在不远处看着,台上的若若彩虹一样,教人看着就欢喜起来,我真的好多年不曾欢喜了。 变故发生,若若被歹人撞下台来,我反应够快,接住了她。那天,场面太混乱,我们一直没说上话。再后来,某个大学教授涉嫌一桩命案,我和几个同志一路追查至新吴,在办公桌上,我看到了若若的资料表,上面贴着她的照片,那时我才知道她真名叫何若。 事隔多年,我们竟然又在宜市相遇了,不过,她肯定不记得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记得她。 那天情况特殊,我也只是略略地回忆了一番,便耐心地等待目标的出现。 部署严密,每个人的弦都紧绷着,但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跑了大鱼,只抓了三个小虾米。张子洋说那个人进过店,当即追出去了。 周围所有的电子设备信号都被截断了,对方是老手,且很沉得住气,我们的监控系统也遭到了黑客入侵。 多年不曾遇到这样的严重事态了,我通知各处加紧排查。 有人上楼来了。 从声音判断,是个体态轻盈的女人,自然是若若。她似乎很想看看我的真面目,我便摘了帽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长发微动,眼睛里流转着疑问、惊讶亦或是害怕,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我。 灯光漾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紧滞压抑的氛围舒散了些,我问了一句,“吓着了?” 她摇了摇头,小手指捏了捏,然后鼓足了勇气似的,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好,周局长,我真名叫何若。” 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那天的行动一言难尽,大家都有些丧气,还和云市的同志闹了不愉快。方涵倒是心大,他回来时拎了好几杯咖啡来,说是他师姐送的。 若若不但没被吓到,还挺有心的。 路上,大雨不止,车流缓滞,我又看到了若若。 她加了一件白色大衣,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很晚了,雨又大,很多公交路线已经停运了。我想到方涵说那几杯咖啡是他师姐手工磨的,怪不得,她会耽误到现在。 若若上车后,显得有些拘谨,尤其是方涵下车后,我本意想说些什么缓缓,她好像更紧张了。我把她送回家,到地方的时候,雨适时地停了,夜很静谧。 眉湖这边风景好,就是离她上班的地方有点儿远。我们简单道别,若若上楼时,好像恋恋不舍的,还停下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问是否有事,她说没有。 很快,三楼亮了灯,我看到若若俯在窗台看我,夜风吹过她的长发,很美。 二 若若跑得急,一下子撞进我怀里。我扶住了她,她胳膊又细又软,不经意蹭过胸口,我心头一颤,忙松开了她。 方涵提前告诉我了,若若要带那个难缠的老太太来。我心想,他们检察院也太不会挑将了,怎么能让若若来? 老太太威风八面,大杀四方,从分局一路骂到我们这里,姚诺一都败下阵来。王青说他女朋友和老太太是亲戚,我就让他想办法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 我去看的时候,很意外地发现老太太明显比之前和颜悦色多了。也是,若若那样可爱的小姑娘,应该是人见人爱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外面起了冲突,我刚出大厅,没想到若若就这样一下子撞了过来。她担心方涵,他们师姐弟跟亲姐弟似的。 那天,蓝诗禾也来找我,我见到她总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我是个无情的。 我跟许凌辰表明过态度,他只说顺其自然,先做朋友,没准儿哪天我就改了主意,或者蓝诗禾有了别的中意的。然后,这事就这样耗着,捂不热,丢不开。 反正,我就把蓝诗禾当朋友了,保持距离,但又不至于给她难堪。 蓝诗禾妆容精细,每次她一来,局里好多双眼睛跟着她走。但我无感,可能是我太久不在这方面花心思了,已经不会欣赏了。 其实,我觉得若若这样自然清丽的,就很好看。我回头看她,她也正在看我,只是神情似乎有点儿委屈,抿着嘴角很是可爱,我笑了。 若若生动可爱,她眼眸流转,神色柔软,感觉跟别人都不同。也是,方涵说若若毕业不久,她是书本和校园养育出来的仙女,自然气质不同,温柔美好。 说不明白什么原因,也不知何时,若若的一颦一笑就落在心里了。她一出现,世界明朗光彩了许多,她和很多美好的事情在一起。 其实那天我从商场里穿过,远远就看到若若了。她在楼上,我在楼下,很快就错过了。 新吴警方来人,请求我们配合抓捕几个逃犯。张子洋给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对方有枪,商场里人多,抓捕有些困难。 史鸿飞手下的大将突然出现在宜市,我已经跟了他半天了,不想丢开。好在,我提前叫了邱昀他们做了准备,就没有帮张子洋,继续去追人了。 商场传来枪响和爆破声,我一下子醒悟过来,逆着人流往回跑。 事实证明,很坏的预感总是会变成现实。若若很倒霉,商场那么多人,竟然是她被人劫持了。 那两个男人粗鲁推搡着她,她衣服上洇了一大片血渍,我心中一痛,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救她,再把那两个人打一顿。 若若没有哭叫,咬着唇角,佯装镇定,但那飘闪的眼神说明她很害怕。我悄悄地接近,她自己也知道找机会脱身,只是她刚从车底滚出来,刀子便扎了下来,我想也没想,伸手接住了。 刀尖几乎挨到她的脸了,再晚半秒她就没命了。 若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不,不只是惊恐。穿过匆忙摇晃的人影,我们四目相对,她那个眼神令我至今难忘。 手上的伤被简单处理后,我去病房看若若,她还没醒,已经有护士给她擦过脸了,流了那么多血,她脸色苍白。 “若若,我天呐,若若!”施佳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护士安慰了她几句,她又心疼又担心地询问若若的伤势。 若若,我心里跟着施佳韵喊了一声,这个名字格外好听,很衬她。 施佳韵跟我道谢,又问我方涵去哪儿了,她神色有些为难,说道:“我另外一个小姐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担心死了,我要去找,可若若还没醒,这晚上得有人陪她啊!” 我说:“这样吧,我还要在这里输液,我看着何小姐,有什么事情,还有护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编输液这个谎话,有点可笑,但施佳韵信了。 她感激道:“好啊!那真麻烦你了,我得赶快去找找简儿了,这个,是我给若若带的衣服,还有吃的,等她醒了给她,麻烦你了。” 我接过,她慌张地离开了。已经很晚了,为了朋友两头跑,方涵的女朋友和方涵一样,人真不错。 我本来是坐在病房外的,护士知道我是陪着若若的,就拉出看护床给我睡。要和若若睡在同一间房里,我觉得不方便。 “你不是她男朋友吗?有什么不方便的,没事,这比你坐在外面舒服,昼夜温差大,你晚上要是冻感冒了,可又多了一个病人。” 值班的护士竟然误会我是若若男朋友,我看了看若若,还未解释,病房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灯光寂静,白色蔓延,若若一直睡着,某个瞬间,我心中一痛,有巨大的恐慌袭来。 这个场景太过可怕,梦魇一样,仿佛就在昨日,晓如也是这样躺在那里,我守着她。后来,她慢慢停止了呼吸,失去了温度,我怎么暖,她的手都不会热了。 我头晕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大步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感谢上天,若若的小手是热的,许是我扯到了她的伤口,她眉心微蹙。 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将她的手放回去,她的小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我以为她要醒了,好在没有。否则,我这样抓着她的手,有些过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若若一夜都没有醒来,也没有任何动静。我找了医生,医生说她体温正常,人是没事的,可能是药效的作用,需要睡眠。仙女受苦了。 一大早就有人来给若若送花,好像是检察院的同志,我走到门口听到若若说话的声音,清亮活泼,便知道她没事了,先走了。 晨光清透,我出了医院,路过一家的花店,那几簇百合花开得正好,清丽、芬芳,像极了若若清丽如玉的面孔。 许多年不曾买花送花了,回到医院我又觉得不好意思。我一夜未归,张子洋特意来看看,我就把花给了他。他自然不情愿,“你买的,为什么要我送?” 本来这种献殷勤的事情是张子洋最爱做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变了。 我一本正经道:“这是替你买的,你昨天把钥匙丢给她,差点儿害了她,你忘了?” 张子洋理亏,伸手接了花。 “别说是我买的。”我小气地叮嘱一句,许是注意到自己在若若面前的种种反常,有些心虚。 可若若则不然,她很快就猜到花是我买的,似乎很开心,一直看着我笑。车里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她脸色红润可喜,笑得好看极了。 她说要跟我加好友,我把手机给她,她小心接过,加了好友。我看到她的微信头像是个蓝色的卡通人物,很可爱,我抬头看她,真人更是笑语嫣然。 我再迟钝,也意识到一点,若若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不可否认,我很开心,但感情荒芜了多年,我还没想过可以再开始一段。况且,若若如此单纯快乐,她不该接近我的。 我的经历、我的工作,沉甸甸的,而若若美好得像天上的彩虹,我希望她永远如此美丽又快乐。 三 街边路标显示附近是紫薇公寓,是方涵经常踏足之地,他女朋友施佳韵住这里。所以,若若出现时,我并不觉得惊奇,但得承认,有些欢喜。 夏日的阳光热烈,若若背只白色单肩包,不快不慢地从一排嫣红色的花树下走过,她神情闲散,花瓣轻灵地追逐着她美丽柔软的长发。 若若的伤虽说不重,但女孩子娇弱,况且有了伤疤不好看,她穿了件衬衫估计就是在遮掩伤口。 等若若走近了,我才发现她更真实的一面,看得出,她没化妆,头发也是随意披散着,清丽自然,她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若若没有看到我,直接进了对面那家餐厅。餐厅规格很高,估计一顿饭下来得千把块。她进去后,有个年轻男人笑着迎她,极尽殷勤。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了。 晴晴考试得了班级第一名,我刚好有空闲时间,就带她来吃些好吃的做为奖励,她开心极了,一直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晴晴快吃完的时候,我终于又忍不住看了看那边,奇怪,只剩若若一个人了。 那个男人这么快就走了,他们是在相亲?但相亲也没这么快结束的。而且,若若那么随意地就进去了,看来不是很喜欢对方。 一街之隔,若若一定也看到我了,我和晴晴出来,她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我假装没看到她。 后来,若若竟然很执着地跟了我一路。奇怪,她是有什么难事,需要帮助? 我叫她,她躲在墙后,慢慢露出一张俊俏的小脸来。她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但既然都到家门口了,我请了她进去。 若若很乖巧,她双膝并拢端坐着,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问我伤好了没有。那种小伤,我早已习以为常了。 好在冰箱里还有水果,我切了一盘给她,她眼中闪着光亮,笑嘻嘻地吃了几口。 我随口问了一句那个男人是不是她男朋友,若若否认了,我故意道:“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若若急了,坚决说不是。看来她真的不喜欢那个男人,我竟然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开心。 可若若被我问得有些紧张,水果也不吃了,坐在那里扯着衣角,像犯了错的小学生。 她这么急着跟我解释,我不得不想,她这么在意我的想法? 其实,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西装革履,满脸刻意,不真实,配不上她。尽管,还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夕阳余晖渗透进来,落在若若的额发上、脸上、手指上,红光晕染,她眉眼更好看了。 我想留她多待会儿,就告诉她今天是我生日,大家要过来聚餐。 “我要送你生日礼物。”若若起身,很是郑重。 我说不必了,不用麻烦。我很少过生日,这次也是收到姑姑寄来的东西,才想起来是生日,闲着没事,正好叫上张子洋他们聚餐,大家放松一下。 可若若不听,小姑娘很执着,她走到门口,掏出手机,把包放下,回头对我说道:“我过会儿就回来。” 她把包压在这里,是怕我不给她开门吗?我笑了,她脸有点儿红,开门跑了。 方涵他们来了之后就开始吃喝玩乐了,难得放松,大家心情都很好,氛围很热闹。 我做了些菜,想着若若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刻意做得清淡些。可若若久久不回,饭菜吃剩了,外面天也黑透了。 期间,张子洋问了我一句,“我上来的时候看到了方涵师姐,她还嫌弃我买的蛋糕,她怎么会在这儿?” 方涵跟着问道:“对啊,我师姐怎么找到这里的?” “碰巧遇到的。”我总不能说若若无缘无故地跟了我三条街,到这里来的。 张子洋问方涵,“你师姐住哪儿?”方涵说眉湖,张子洋嘀咕道:“你们这个碰巧,也太能碰了吧。” 我心想,仙女想去哪儿去哪,不用奇怪。我一直注意着手机和门口,心里期待她的出现。 终于,若若回来了。 我开门看到是她,又开心又激动,她出去这么久,额前碎发都被汗水濡湿了。 若若拎了三只盒子回来,第一只盒子里装的是水果蛋糕。 思君不见下渝州。 我惊讶,若若怎么知道的,这句诗正是我名字的出处。 在我二十五岁以前,我的名字是周渝州三个字,姑姑说是我妈给我取的,出自李白的这句思君不见下渝州。 给我取名字的人并不在意我,而那时我从失去晓如的悲恸中缓了过来,姑姑说我该重新活出个样子来。我去办新的身份证,填表的时候,顺手就把名字改了。 若若点了蜡烛,让我许愿。烛光落在她脸上,风致迷人。仿佛回到了商场暴动那天,我救了她,四周音色模糊,她怔怔地看着我,心动而特别。 我开始重视生日许愿望这个仪式了,如果真的能心想事成,那我希望这个小姑娘平安喜乐。 “这何小姐很会撩人啊!我都心动了。”姚诺一这么说了,所有人都明白了,若若瞬间红了脸。 原来若若是喜欢我。 烛光、许愿、鲜花,若若诚挚又美好的模样,是久违的浪漫感觉。世界突然变得不寻常了,我的心像是浮在云端上,柔软、欢喜和心动。 我给若若做饭吃,她很开心,饶有兴致地将花插好,分放在各处。我回头看她,她神情娇俏可喜,比花好看。 我不可抑制地开心,但心里又清楚,时刻提醒着自己,小姑娘一时性起,我不可当真,更不能耽误了她。 所以,若若说她喜欢的人姓周时,我故作淡定,问她是不是周珏。 她急得饭也不吃了,又羞又恼,“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表白。人生的意外之喜不多,若若给的美好和欢喜,独一无二。 她是如此令人心动的女孩,我再也按压不住内心的欢腾,有些轻佻地靠近她,“那我是你的初恋了?” “是!”若若的眼神又真诚又倔强,看得我欢喜过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别人说喜欢我,那是别人的事情。可若若说喜欢我,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得不郑重起来,好吧,其实是激动,某个瞬间,发现自己很喜欢她。 但我却不能像她那样坦诚自然。 若若跟方涵上车的时候,我给她招手,她绷着的小脸终于又绽开了笑颜。 那晚我没有睡着。我打开了第三只盒子,是巧克力和电影票。 doyouloveme? 我承认,若若一出现,我们彼此就觉得很亲近,一见到她便心生很欢喜。不知道什么时候,陌生人的疏远和隔膜就消失了,或者根本不存在。 因为若若的喜欢,我心中欢快又怅然。 喜欢是真的,但爱太深重了,她是那样美好柔软的女子,我的一切都让我觉得配不上她。 生日那天过后,我再见到若若,彼此的心意似乎更通融了一些,在对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和别人不一样的色彩。 若若她也许只是一时的兴致,却勾起我封锁多年的情绪。心猿意马,易纵难收。 但我又相信她是认真的。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我想,我对她亦如是。 四 每次相见,若若眉眼皆是笑意。她见了我就这么开心?我也开心。 我太喜欢若若笑了,很美,让人忍不住跟着笑。 我想多看她笑。所以,认真洗漱了一番,就拿着那张电影票赴约了。 天气有点儿热,若若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百合花一样的清新美丽。看到我来,很活泼地跑了过来。我把手里的东西给她,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电影院里年轻人居多,左右都是相互抱着说悄悄话的小情侣,当然在别人看来,我和若若也是一对,只不过我们都坐得规规矩矩的。 不记得上次跟人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了,闷头劳作了这么久,消遣娱乐一下也很好。更何况是和若若,观影体验好到没话说。 若若悄悄地往我这边坐过来一些,小手在碰到我指尖之前,又害羞似的缩了回去。 我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她不时地看我,一定和我一样,没有在意电影演的什么内容。 灯影闪烁,音色变幻,有种情绪暗暗滋长,我长久以为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可若若的出现,让它再次炽热。我甚至自私地想,电影能延长些时分,我喜欢和她这样坐着。 电影散场,有人撞了若若一下,我想到自己临时男友的身份,我要护着她。我轻揽了她的肩,若若这次大着胆子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相视一笑,夜海人潮中手牵手而行。 风从我们肩头溜走,如此惬意难得的夜晚。 “那你很喜欢我了?”若若满怀期待地询问,她的手指细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我想回答是,却又说不出口,也不该说出口。已经和她单独待了这么久,知足了。 我狠了狠心,拒绝了她。 她果然生气了,一路上都不理我,小嘴嘟着,气鼓鼓的。后来,她生气地上楼,也不到窗前来看我了。 我在楼下望着她窗口的灯光,失神良久,我是不是错了?不该心动,更不该反复。 其实,那句真心喜欢她的话没有说出来,我自己也挺别扭的。什么时候,我是这么虚伪的人了? 洗手台上的鲜花犹在,我对着镜子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实比她老,但还不算太老。不过,若若那么白皙清秀,方涵不说她是师姐,我都觉得她不过二十岁。 很久不在意感情的事情了,差点儿忘了也许我这个还不算太老,能打架,有些男子汉气概的人更容易吸引若若这样的小姑娘。 洁面和洗漱用品都快用完了,或许我可以买一套新的,争取一下。想到这一层,我无奈笑了,我还是周俞舟吗? 姑姑多次叮嘱我,不要总是一个人闷着,要活泼些。我想,只有跟若若在一起,心中快乐,才活泼得起来。 点开微信,若若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人间不值得的图片。 岁月虚无,如果仙女都不开心了,那人间确实不值得。 上次抓捕失败,商场又发生了暴动,很明显是有大鲨鱼来宜市搅水了。我一向无牵无挂惯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想若若有事。 我尽力说服自己,克制,不去主动联系若若。只有深夜入梦,才能肆无忌惮地说其实很喜欢她。 次日一大早我就去省里开会了,会议内容很沉重。所有的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不苟言笑,我也跟着大家神情严肃。 某个瞬间,我又想到笑靥如花的若若,她是那样快乐的一个人儿。还是让她继续简单快乐下去吧,她那么好,肯定能遇到更合适的人。 会议刚结束,我接到晴晴的求救电话,“俞舟叔叔快来救我!有坏人!” 在确认晴晴暂时是安全的,我立刻叫张子洋过去了。 回到宜市,我先去看了晴晴,她很懂事地给我说,没有告诉妈妈坏人的事情,不想让妈妈担心。 于露露是个情绪化的人,难得有晴晴这么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下次一定要先打110,这样所有的警察叔叔都会来救你的。” 晴晴点了点头,又跟我说道:“今天有个姐姐对我可好啦,还给我买冰淇淋吃。但我叫她姐姐,她非让我叫她阿姨,好奇怪哦。” 我开始以为晴晴说的是局里的女同志,但绝对不是姚诺一,谁要是叫她阿姨,她肯定翻脸。 “警察叔叔都叫她何检……何……何……” 是若若。她和晴晴一样可爱,她们是祖国的花朵。我们这群人站在前面阻挡一切罪恶,就是想她们美丽快乐。 晴晴拎着我给她买的画画板和零食开心地回家了,我也回了家。但暑热未散,屋子里又空又热,我想去买些冰啤酒喝。 我从楼梯口出来,看到楼上苏大叔在跟人讲话,定神一看,竟然是若若。 她擦了口红,还编了头发,蓝色长裙衬得她纤细窈窕。世界突然充满了光彩,仙女来了。 我们并排坐下一株大柳树下面,晚风送来几丝凉爽,若若乌黑的发丝若有若无地飘过,是一种很清甜的香味。 她双手撑着椅子,调皮地伸出一只脚去拨弄着绿草,那白皙纤细的脚踝,看得我喉头有些发紧。一系列绮念滋生,不可否认,若若唤醒了我对女人的渴望。 那些消失了多年,早已枯寂的心思,却被她点燃,我的心又鲜活地跳着了。 很神奇,只见了若若,那些温软美好一一落进我心里,我的心怦怦地跳着,甚至想抱抱她。 我相信有月老的存在了,一定有根红绳无形中牵引着我们。否则难以解释为何见了若若我就毫无道理地沦陷,只有她一个。 若若摘了一片柳叶,说叫相思叶。从此,我见了柳树,都认为是相思树。 若若可爱羞涩的模样和真诚柔软的话语都令我记忆犹新,她是认真且执着的。 后来,她要走了,我其实很舍不得。待到她回眸一笑,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伸出手来,我握住了她的手指,那么软,我的心也软了。 若若唤我俞舟,这个名字被她叫出来很不一样,勾起人内心深处的甜蜜、悸动。 若若,俞舟,我们好像本该就有着超越别人的甜蜜。 若若纯粹快乐,我实在不忍心拖她下水。我犹豫,纠结,她突然抓着我的胳膊,踮着脚尖,对我说道:“爱情就是,那个人他无可替代,俞舟,我非你不可。” 漫天霞光都不及她的光彩,所有的爱意在那一刻疯长,再也无法抑制。何德何能得仙女如此喜欢? 非你不可,若若用这四个字收住我了所有红尘的眷恋于她一身。她眼睛里漾着水光、温柔、真挚和我,我特别想抱她,甚至想在她美丽可爱的脸颊上亲一下,不止,我想吻她。 我送若若回眉湖,一路上她都在跟我讲些活泼好玩的,我们有说有笑,很是欢愉,是甜甜的恋爱之感。 “你明天在家吗?我能去找你玩吗?” 我说可以,她像晴晴一样开心地拍手,打了大胜仗似的,笑着上楼去了,很快,站在窗口给我招手。 绕是隔得远,我也看到她得意的笑容,星星一样,点亮平凡的夜。 若若的确胜了,我的心,远离红尘多年后,竟然轻易地就被她这个小姑娘俘获了。 五 晨光明朗,一天之初能见到若若,大抵是这么多年来最美好的一个早上了。 只是,若若来时,我刚起床,原以为她会不好意思,没想到她双眼放光地盯着我看,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果然还是个小姑娘,真够调皮的。 两个人一起做饭,很是愉悦,好心情带来好刀工,每块菜都被切得很完美。 红绿搭配,碗筷成双,我看着坐在对面笑容明媚的若若,再次觉得世俗生活有了诗意之美。 尤其是想到若若那句“非你不可”,整个人欢快得很。陪着仙女一直开心快乐不好吗?我得有多幸运,才能有这个机会。 盛夏七月,若若不愿意出去,怕热。她穿着件粉色裙子,走来走去,裙摆轻飘飘的,花枝招展。她的腿又白又细,我看了一眼,忙转移了视线。 若若活泼有趣,想法新奇,我觉得,和她这样待上一整天也不会闷。 我们去帮苏大叔家修理水管,若若在找工具时,无意间就翻出了那只藏着过往的箱子。 箱子里放的是晓如的一些旧物,几本书、明信片、还有几枚书签,其他东西,晓如不许我留着。她从来不害怕我会忘记她,却担心我一直放不下她。 确实,我一看到那些物件就难受得很,深藏许久,没想到,它再次被若若打开了。 若若没有看别的物件,只是对那一玻璃罐的星星格外感兴趣。她看了一会儿,很惊讶的样子,问道:“原来,那个人是你啊!” 若若问我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在新吴,我救过一个中学生。在若若的提示下,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眼见那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要被车撞到了,我飞扑过去,抱着她躲开了。为此,我的衣服蹭破了,晓如以为是我着急走路跌倒了,又心疼又气我不小心。 那件偶然的小事情我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了,但看到若若很激动,便问道:“那个小女孩是你?” “不是我,是我同学。”若若有些遗憾,好像她很希望那个陷入险境的人是她。 后来,若若和那个女孩去了医院找我,感谢我,还给晓如折了这罐星星。没想到,多年以后,我们又在宜市见面了。 物是人非,这罐星星依然完好,晓如却不在了。 我心里泛起苦涩,沉默了一会儿。若若也不讲话了,气氛有些发闷,我不想她跟着我难过,便尽快调整好心情。 我本来想说带若若出去玩的,只是,又来了一个工作电话,把我叫走了。 我把钥匙给了若若,她接过,“你这么信任我?” 如果,若若是坏人,那这世上还有好人吗?她还不值得信任的话,我还能信任谁呢? 况且,她肯待在这里,我这里就明媚欢乐了,是比那些鲜花更生动美好的愉快。 其实,我几乎不跟若若这样年轻的小姑娘来往了,也不是很清楚她的喜好。但姚诺一跟她同龄,平时无论谁惹了姚姐,一包零食准儿能化解,如果不行,就两包。所以,我回去的路上去挑了些零食给若若,心想着如果她已经回去了,我就再去一趟眉湖。 若若还没有走。准确地来说,她在等我回来,然后打个招呼就走。 她安静不语,不似来时的好心情,我以为她生气了,但不是,她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留恋,爱意更深。 我想着该说些什么好,终于也没想好措辞。若若上楼后,依旧站在窗口,看着我。她目光很是不舍,我能感觉得的到。 我没有多想,可能小姑娘就是这样,一时兴起欢乐无限,一时败兴沉默寡言。 到家后,我才发现,若若买了好多实用可爱的小物件回来,原来她白天在屋子里打转,在手机上记录东西,就是为了这些。 我这套房子早几年前装修过,就没再动了。一个人住,什么都很简单。若若加了这些色彩缤纷的小物件进来,平添了很多欢乐热闹气息。 但若若摆放的鲜花已经颓败大半了,该扔了,我又有些舍不得。我想着,如果若若常来玩的话,我可以学姑姑那样在阳台种些花草,若若会喜欢的。 张子洋不知道怎么和医院那个叫张莹的护士好上了,这小子犯起浑来很在行。只是,我还没管他的事情,他倒是先来教训我了。 “头儿,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竟然对方涵师姐下手了,你不怕方涵打你?哦,他打不过你。” 张子洋义正言辞,仿佛抓住了我什么错处。 我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的。我不太想说,但张子洋一个劲儿地盘问我,“蓝老师不是一直在追你吗?那么漂亮的你都不喜欢,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女人了,原来你偷偷地恋爱……” 我还是不理他,索性懒懒地依靠着,闭目养神。他又凑过来,笑道:“讲真,头儿,这才是个正常男人嘛,要不然我真的以为你身体有问题了……” 我白了他一眼,他忽略我的警告,继续道:“嘿嘿,说说看,那个小姑娘哪里独一无二了,让你动了凡心?” 我给了他一下,他很机灵地躲开了,嚷道:“方涵上的什么大学啊!他师姐的颜值都好高,那个做律师的,冷冰冰的,这个好像毕业不久,傻乎乎的……” 我心想,若若才不傻,她是单纯可爱。 “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忙你的去!”我赶他走,他话没有说完,自然不走,“头儿,你不会真的喜欢她了吧?”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要是和她好了,那我以后见她不得叫大哥了!我昨天还教训她来着……” “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 这时,姚诺一开门进来,好奇地问道:“咦,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她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只橘子,“头儿,你一定要自己吃,这是我今年买到的最好吃的橘子了,可甜了。” 张子洋问:“我的呢?”姚诺一鄙视了他一眼,十分嫌弃地又将手里的橘子抛给他一只,出去了。 一大一小的两个橘子,张子洋叹气,说道:“行吧,只要你不喜欢这个疯丫头就行,不然她还不得踩死我。” 我不禁皱眉问道:“你天天都在想什么?” “切,装!谁不知道姚诺一打你主意,有五六分认真吧,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没机会了。” 张子洋想了想,突然笑了,表情贱贱的,“方涵那个师姐吧,挺好的。颜值,不输蓝老师,身材嘛,目测挺好的,皮肤也白,嘿嘿,肤白的女孩都.......” 我一脚把他轻浮的话踹了回去,我不允许有人这样亵渎我的仙女,好兄弟也不行。所以,我这一脚不轻,张子洋没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 “重色轻友!”他夸张地瘸着腿离开了,眼神悲愤,走到门口哼唧几声,见我没有丝毫愧疚之意,才真的走了。 窗外阳光热烈,不知道若若在做什么。我的日常成了吃饭、睡觉、想若若,晚上还会梦到她。 她上次说要每天去我那蹭饭,还留下一对情侣杯子,事实上,她只去了那一次,这两天都不见人了,也不联系我,这个言而无信的坏丫头。 六 日常开会。 检察院的赵韬进会议室时,我突然想到他是若若的领导,那他今天一定见过若若了,而我却没有。 我们许多人坐在一起开会,讨论宜市的管理事项,市长、书记和主任轮流发言后,赵韬也讲了一段。他大概比我年轻,但过于端重,上次我还听到他叫若若“小何”。 其实,小何也挺好听的,若若似乎很喜欢荷花一样颜色的裙子,而且何字是个很美丽的姓氏,符合若若。 我很快收了收心,不能浮想联翩。因为还有另外一件严肃的事情,需要我用心。 关于刘江的事情,现下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收网了。 我还在等方涵的消息,姚诺一先发消息过来,说张子洋欺负她,抢了她的东西不给,要我教训张子洋。 这是姚诺一和张子洋的日常,整个局里最闹腾的就是他们两个,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散会后,我给张子洋打电话,他说:“她拿了方涵的相机,里面有重要东西,能给她看吗?然后,我们打了一架,她下手可够狠的,我耳朵都要被她揪下来了,头儿,我申请工伤补偿。” 方涵相机里都是重要机密的证据,那些东西确实不能让姚诺一知道。刘江在宜市发展多年,势力盘根错杂,要动他,这件事情很棘手。稍有不慎,局面就会难以收拾。 姚诺一心直口快,她不适合参与这样暗藏玄机的事情,她每天做些简单的事情,开心得跟小太阳似的,就很好。 我跟方涵打完电话,世界暂时安静了一会儿。我再次意识到自己意志有多不坚定,说好了不再想若若,但情不自禁。 关于若若,有个问题让我不得不正视,我真的要她陪我参与这些事情吗? 她比姚诺一更单纯,且没有任何攻击力。现在宜市不太平,有什么事情,我们这群人自然是首当其冲,若若只要离我远点儿,她就是安全的。 以前,我无牵无挂,可若若惊艳出现,而且又格外跟我亲近,由不得我不喜欢,我心里得意又纠结。 各方都在行动了,刘江却丝毫不知收敛,还寻了由头请我们几个去吃饭。 我本来不想去的,只是赵韬过来说道:“林书记想亲自去会会刘助,但他到任不久,不太熟悉我们宜市的状况,我看,我们这两个还算年轻的,应该跟着他挡酒。” 赵韬又想起来自己是年轻人了,我想了想,也行。然后,我就跟着大家走。 我很不喜欢应付这样的饭局,勾心斗角,你来我往。饭局再高档精致,也不如我跟张子洋、王青他们几个随便吃点儿什么,自在聊天来得惬意舒服。 得前辈看重,我接了局长这个位置,上任几年,自我感觉和我做刑侦大队长没多大分别。天生不是当官的料,一提到要开会或者写报告我就想偷懒,想着或许可以换个不这么显眼的职位。 一行人刚到约定地点,我听到有人叫我,“俞舟”,我回头,竟然是若若。 广场上风有些大,吹得她头发散了,她眼睛也红红的,似乎哭了,确认是我之后,便跑过来抱着我。 我们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拥抱,还是在这个大庭广众的场合。 若若在我怀里抽泣了一下,我的心软得不像话,也顾不得许多了,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抬头看我,泪眼汪汪,“俞舟,我……” 这时,旁边几人反应过来,开始言语打趣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我也确实没有这么抱过一个女人。 听到有人围观,若若回过神来,尴尬无比,赵韬在侧,她别过头去,躲闪着。 我让若若等我,先跟林书记他们进去。几个人哪会轻易放弃这个谈资,都来打听若若。唯有赵韬不发一言,我想,他不会去批评若若吧,那我可要心疼的。 我稍稍应付了一下,便出来找若若。广场上人很多,但我还是追上了她。 我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很烫,她果然是生病了。 我关心她,她竟然还在为我担心,可怜又委屈道:“我……我闯祸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我笑了笑,伸手拭去她透明的泪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们问心无愧,不用太在乎别人如何猜测。 到了医院,若若一直很安静,护士把针扎进她血管,她不知不觉,我的心却疼了一下。 若若抿着嘴角,很是乖巧。我问她想不想吃东西,她摇了摇头,闲着的右手手指轻扣了两下长凳,我便坐到她手边来,她轻轻地靠在我肩上。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但她不说,我也没问。小姑娘感情丰富,多疼疼她就是了。 药水输进去了一半,我以为若若睡着了,微微侧目,看到她睁着眼睛,但我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眸底的情绪。 我坐近了一些,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喃喃道:“我中毒了,很深……” 我不解何意,很是担心,她忽而抬头,吻了我一下。温热柔软,花瓣一样抚过,我微怔,她执着地看着我。 仙女竟然吻我了。 爱意再也无法掩藏,我忍不住将心里的畅然和欢快表现出来,笑着碰了碰她的额角。 若若刚刚像是在试探,得到回应后,小脸更红了。 我抽出胳膊将她抱在怀里,刚刚那么心动的一吻彻底消除了所有的隔阂,总觉得我们就该是这样相依相偎着的,她本来就是我的若若。我再也舍不得松开她了。 若若说她住的是她表姐的房子,我第一次进去,房子装修很好,但我想,不是若若喜欢的那种风格。 我给若若做了饭,但没有陪她吃。她拉着我的手放在额上,眉眼弯弯,对我笑着。我看着她,起了私心,这是我的若若,她是我一个人的仙女。 我多想陪着她,可刘江的事情还悬浮着,我心里想着,要尽快处理掉这些不好的事情,若若在这里,我更加想让宜市安宁。 好在,事情很顺利,宜市又会像从前那样清明美好了。有若若在的宜市,我很期待明天。 我每天回到家,看到若若摆放的那些小物件,都觉得她带我重新领略了生活可爱的一面。 若若出现之前,那些单调无趣的时光收缩了,我又找到了年轻的感觉,意识到自己其实和楼上已经退休的苏大叔是不一样的。 只是,我那天送若若回家后,接连两天没见她。期间,她给我发消息说没事了,我不太放心,几次想亲自去眉湖看看她。 我刚打开微信,方涵在一旁笑。我看了看他,假装无所事事地随意翻了翻,又放下了。 方涵似乎也知道我和若若的事情了,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是那种窥测了真相后意味深长的感觉。 这让我有点儿心虚。 而且很明显的是,我得了相思病,一天不见若若,就特别想她。这世上怎么会有若若这样可爱美好的女孩子,她对我而言,也是绝无仅有,非她不可。 或许是我这些年来,我做得还不错,上天派来仙女,让我重新看到了世界的所有美好。 我真的很喜欢若若,一点儿也不比她喜欢我少。 七 刘江的事情尘埃落定,大快人心。我想着,要是若若再来,我一定拿出时间来,带她好好玩玩。 可若若她像是没有感应到我想念她的心理,一连几天,都不见人,也不给我发消息了。 更令人不解的是,有几次我远远地看到她了,还没来得及过去,她就转身离开了。 我一头雾水,反复思量,还是想不到是什么事情让她突然疏远我了。 她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伤心的。 施佳韵来了,她在跟姚诺一聊天,话语里有若若。 “若若啊,她那是天生肤色白,也没见她用什么防晒霜……” 施佳韵这样说,姚诺一嚷道:“不行,你一定要给我推荐一款,你看看,我都晒成什么样子了,你们都比我白,连方涵都比我白。” 施佳韵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局里女同志少,平日里也都很少化妆,姚诺一好不容易逮到施佳韵,缠着她问个不停。 两个女孩子谈得不亦乐乎,我在楼上抬脚大步走,刚走了两步,若若的电话叫停了我。 “若若,你下班了吗?对啊,我不在家……” 只能听到施佳韵的声音,但我还是知道了若若的动向。 施佳韵大笑,“你行不行啊?你这都是第几个了,没有一个相中的?是谁之前说,打死都不相亲的,现在一天相两个,够可以的啊!” 我听清了,若若在相亲。 她说了非我不可之后,又去相亲了。我心里酸涩一片,果然,小姑娘的话,作不得数。 我错了。我之前对若若说的那些话,都太无情了些,不如她坦诚勇敢,也太辜负她的心意了。现在她真的把我丢开了,我没有一丝愉悦,难受才是真的。 不见若若,世界百无聊赖了。 姚诺一上午还记着自己是个女孩子,要防晒要打扮的,下午就跟张子洋打架了。 张子洋不在状态,被她摔倒在地,围观的几个兴致勃勃地讨论战局。 我过去时,就看到张子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显然恼了,拳头一握,要来真的了。我叫停,“做什么呢?大热天的,都闲着了是不是?” “哦!我还有犯人要审,到点了!”姚诺一很机灵,张子洋要来真的,她打不过,所以,见好就收,溜之大吉。 张子洋作势追打,我伸手拦下了,斥责了他,“你跟小姑娘较什么真?” “她是小姑娘?小魔女还差不多,头儿,你就惯着她吧,早晚闯祸。”张子洋怒气冲冲地走了。 方涵过来说道:“局长,你别生气。洋哥又失恋了,心里不痛快。” 那个,我也失恋了。 天气热得异常,即使是傍晚,夕阳沉落,但温度并没有降下来,动则就会使人大汗淋漓。 许是怕热,若若把头发高高地扎了起来,她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了,小脸热得通红。 若若穿的是我们看电影那天的白色裙子,和她一起拎着背包带的阿姨应该是她妈妈。她们母女长得很像,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若若没有看到我,进店后,径直找了位置坐。我们中间隔着菱形的窗格子,离得不远,我能听到她们说话。 “好热,热死了!”这是若若的声音,阿姨随即批评道:“小姑娘家讲话张口闭口地死啊活的,什么毛病?”若若吐了吐舌头,算是抗议了。 “妈,你今天没有套路我吧,你要是又叫了什么人来,我就去跳湖了,正好凉快凉快,热……我要先来杯冰柠檬,大块冰!” “我是管不了你了,反正我明天就走了。” “妈,真的,你回去之后,该干嘛干嘛,求你了,别给我安排相亲了,太丢人了!” 我不由得发笑,若若调皮,原来她是抗拒相亲的。但她并没有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似乎忘记我了。 我起身要走,看到若若很悠闲地捧着冷饮在喝。阿姨晃了晃手机,问她,“思君不见下渝州,什么意思?” “主题签名,文艺吧。”若若神情语气颇为得意。 “这跟图片也不搭啊。” 我视力好,站起来时看得清楚,若若的手机屏幕是一张蓝色海景的图片,我确定那是我的微信头像。又听她们说,还带着思君不见下渝州的诗句。原来,若若她不曾忘记我。 第二日,若若在车站送走了她妈妈,我想过去跟她制造一场偶遇。突然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是许凌辰和蓝诗禾。 我再回头时,若若已经走远了。 许凌辰说他要来宜市了,我挺意外的,云市是一线大城市,他怎么会看上宜市?蓝诗禾选了家餐厅,我们三个坐下来吃饭聊天。 蓝诗禾笑意盈盈道:“俞舟,我最喜欢的乐队要来宜市演出了,我有两张票,周六晚上,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许凌辰故意道:“还是俞舟有面子,我想要都要不到票。” 蓝诗禾嗔了他一眼,然后期待满满地看着我。我看了看蓝诗禾,她似乎不怕热,没怎么出汗,不像若若热得满头大汗。 蓝诗禾应该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但我除外。我这个糙汉,鉴美能力实在有限,仅有的一点心思也都用在若若身上了。 她还在等我点头,我很不识趣地说道:“周六我还有事,抱歉。” 蓝诗禾笑意僵住,脸上一阵失望,低下头去。 蓝诗禾离开的间隙,许凌辰道:“俞舟,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周六是诗诗生日,陪她玩会儿都不行吗?” 我心有歉意,“那我待会儿提前祝她生日快乐。” 许凌辰摇了摇头。 那天,我虽然没有和若若说上话,可我知道她心意没变,她难道是在等我主动?其实,我总想着她,可又找不到主动的理由,束手无策,郁结。 这样矫情扭捏起来一点儿都不男人,明明那么想若若,却始终没有动作。 我一个人神思飘游,无所事事。方涵过来说他要去中院看文艺汇演,向我借件衬衫。我让他去我宿舍拿,方涵又问我去不去。 我摆了摆手,年轻人的快乐,不感兴趣了。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无欲无求、清清淡淡,早非红尘中人了。 “可是,我师姐会去。”方涵嘿嘿笑道。 我飘忽着的意识忽然着陆了。咳咳,那个,我还在红尘中。 这样一来了精神,我突然发现有束光彩落在指尖,外面紫薇花开,欣喜繁茂。 世界如此美丽多彩。我确定自己再也回不到之前那种清淡如水的状态了,我要若若。 汇演开始了,若若独自坐在后排,安静美丽得像朵花儿。我过去在她手边坐下,她又惊又喜地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心意相通。 非你不可,彼此彼此。 若若冷漠疏远我多日,两个人经过这段冷静思考期,更想在一起了。 那是少有的欢愉又畅快的夜晚。心动如初,我们十指相扣,灯光和时光轻漾流淌,尘世无憾。 这世上,若若最美,两情相悦最美。有了若若,随时都能感觉到生的真实和喜悦。 不知道是不是张子洋换女朋友太频繁,搞得我总觉得这三个字太轻。我从来没把若若当女朋友,或许,若若永远体会不到,她对我有多重要。 梦醒一 明月高悬,湖林之处多水雾。我刚从湖上的栈道迈下,耳边传来拳头挥舞的风劲,我矮身躲过,顺带伸脚绊了那人一下。果然,出手的是路博,他最沉不住气。我还没看清他的脸,他作势又攻上来了。 我们都太熟悉彼此的招数了,胜败只在分秒间。我扭住他的胳膊笑道:“看来这几年你退步不少!”他哼了一声,“叫哥!” 关于我和路博到底谁排行老四,至今是个谜。身份证上信息显示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但那不是我的真实出生日期。姑姑给我办户口时,大致推算了一个日期。我究竟是哪天出生的,得问我妈,但我估计她早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了。 我骗路博说登报户口的工作人员粗心,把生日给我写成登报日期了,我其实要比他大一个月左右。结果,这家伙更狠,他说他的生日晚报了两个月。还编了一些关于他出生时,家族被人迫害,几经辗转的神奇往事。 他这两个月刚好确定大了我一个月,又恰好不威胁老三的位置,我严重怀疑真实性。但为了在兄弟们中间树立一个说一不二的形象,说出去的话就不能改了,没办法,得让他排我前面。 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来人一出手就攻势猛烈,我只有躲的份。路博站在一边,笑道:“小五,看来你也没进步啊,还不是照样被三哥追着打。” 三哥李思睿凭实力教我做人。 路博在一旁看好戏,太过得意。我悄声求饶道:“哥,给我个面子。”三哥笑了,很好说话地收了力道,我略胜一招。 “打平了!”我厚着脸皮宣布战果,虽然有点不要脸,但真的很爽。 “三哥放水!”路博不满地嚷道。我才不承认,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打了个平局。 好景不长,等老大一出手,我嚣张的气焰立刻被打压下去了。 “大哥,我认输!”大哥永远是大哥,有生之年不会赢不了系列。这要是让若若看到我这么不经打,我多没面。 老大松了手,拍了拍我,“小五,哥几个特意回来看你的,就说感动不感动。” 四人站成一排,我有些腻歪地挨个拥抱一下。抱完先问了一句,“若若呢?” 老大不满地踢了我一脚,“上来就知道找你女人,重色轻友。”我嘿嘿地笑,几个人也都笑了。清风徐来,很是惬意。 二哥吴星宇说道:“放心,若若很好。” “我要先去看看若若。” “出息!” 方涵听到脚步声,警觉起身。他竟然在门口守着若若,是好兄弟。但他如此殷勤,显得我多不给力。 “快去吧,他们要跟你赔不是。” 方涵明白了敌友,轻松下来,他回头看了看若若,然后才笑道:“没事,开玩笑而已,还挺好玩的,我看师姐也没被吓到。” “那哥几个都是有钱人,记得要狠狠宰他们一顿。”方涵笑了笑,先走了。 若若平日里不熬夜,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睡着了。我给她盖好薄毯,她也没醒。皎洁的月色映着她的小脸,无暇美玉一样。 我真是一天不见若若都不行。云市之行一点都不愉快,污糟糟的一团事。下了高速路口,想到很快能见到若若了,心情轻快了。 每次想到那天被方涵打断的好事,心里痒痒的。我有些邪恶地想,都这么晚了,若若肯定要收留我的。只是到了眉湖,却发现若若不在家。 看到是我的好兄弟带走了若若时,我开心得有些过头。生活充满了惊喜。 兄弟都是皮糙肉厚,随便拳脚招呼的,但若若不一样,她纤弱得很,得用心呵护。我在若若额上轻吻了一下,又留恋了一会儿,才去找好兄弟叙旧。 “听说你这万年铁树想开花了,哥哥们回来看看是哪路仙女这么有本事。” 路博消息灵通,加上这个时代,是镜头和无线网络疯狂爆炸,他看到我和若若一起出席宴会的照片,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路博以为我是逢场作戏,还是老大眼毒,他看了一眼,就说:“他是真的喜欢。”就这样,四个人召开了小会议之后,直接飞来宜市了。 四五年没有聚过了,大家心情都激动,谈笑了整晚不够。若若醒来,氛围就更热闹了。若若拉着我的手,小声说道:“俞舟,我昨天可怂了,嘴还笨,他们没有笑话你吧?” 我笑了,“仙女不都是这样的吗?”若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特别是她此刻灿然一笑,明艳可爱。我说给她带了衣服,她笑嘻嘻地拿去换洗了。 下午的时候,老大想四下走走,看看宜市的风光。我提前表明了态度,说道:“不接受策反。” 老大用意被猜中,打了我一下,“倔!走吧,我夸夸你们宜市的风景还不好吗?” 宜市难得不值得夸赞吗?我要是听了老大的话,去了珠海,就碰不到若若了。那我很可能像张子洋说的那样,没准儿哪天就大彻大悟,立地成佛了。 若若没有跟着,我们走出不远,老大突然说:“小五,若若跟晓如有点儿像。”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认同了,“好像是有点儿像。” 路博揽着我道:“怎么个说法,兄弟?一辈子忘不了晓如,若若就是个可怜的替身?” 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给了他一拳,“我有那么混蛋吗?” 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看着我,看来大家都有这个疑惑。我只得说出心中的想法,“我根本不觉得像,若若就是若若,我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很开心,不为别的。” 老大说:“小五不是那样的人。”这才解救了我的人格。 吴星宇揽着我走在前面,说道:“小五,向前看吧。我看若若是个和你一样执着的,能遇到,就该珍惜。” 路博在后面叫道:“别再教小五这些了,他桃花运一直爆棚,我都嫉妒他了。我们还是聊点儿开心的吧。” “什么开心的?“我问。每次路博说开心的事,差不多是在危险预告。果然,他说:“你哥我接到风声,有人可要来宜市搅水了。” 我说:“史鸿飞最近在宜市附近活动,前几天我搅了他的局,又抓了他两个手下,估计他不会罢休。” “史鸿飞啊,三哥,你昨晚不是说要帮小五抓史鸿飞的吗?还干不干啊?” 三哥答道:“小五自己可以的,只是缺少时机。” 老大说重点不是史鸿飞,有人画了一条毒线链,宜市是其中的一环。最近几个月可能会有大动作,让我留意些。 喜忧参半,我是得更警觉些,无论如何,谁都不能动若若。 黄昏日落,飞鸟结群。我们六个在湖边吃东西、聊天,惬意极了。路博话最多,逗得若若大笑不止。到了后半夜,醉意上头,四下不见了若若。 水声缓缓起伏,催眠理智。故友重逢,勾起过往的记忆碎片,零星恍惚。醉梦模糊间,时光回放,那些遥远的画面重现上演。我看到晓如了,好久没有梦到她了。 我们好像都回到了十四岁那年,那段新吴欢愉的少年时光。 二 虽然并不知道我的真实生日,但是每年到了时候,姑姑都会给我庆生。这次提前一星期,姑姑就给我买了辆新自行车,我星期五放学回家可以骑着,畅快一把。 眼看到点了,但语文老师滔滔不绝,意犹未尽。想到一星期没有见到姑姑了,她一定想我了,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铃声响起,我十分欢然地冲出教室,享受敢为人先的荣耀。突然,背后一声严喝“周渝州—”,班主任竟然在楼梯口等着逮我。 他说我多次早退,罚我做完卫生再走。我心里不服气,但又怕他告诉姑姑,给姑姑平添烦恼。没办法,等语文老师终于尽了拖堂的兴致,全班同学迎来了大解放,争先恐后地离开,我拎着扫把开始做卫生。 本想乱七八糟地意思一下,没想到班主任站在一旁监视我,我很憋屈地把教室全部打扫了一遍。 一番忙活下来,学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校园空了,灰黑色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我骑着车从教学区出来,远远就看到晓如站在学校门口,陆明缠着她说话。 “渝州!”晓如见到我,很是开心,从避雨处跑了过来。我问她怎么还没走,她说:“我一直在等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走。” 晓如没有车子,我载过她几次。我拍了拍车后座,“看我的新车,快上来,下雨了,我骑快点,一会儿就到家了。” 这时陆明也过来了,不屑道:“周渝州,你这什么不值钱的破自行车,杂牌货。” 陆明家有钱,听说他上个星期请全班同学吃冰淇淋。夏天刚冒头,温度还不适合吃冰淇淋,他这么一张扬,班里同学吃病好几个。不知道他们班主任有没有罚他打扫卫生,应该没有,毕竟有钱能使那个啥。 晓如将手里的雨衣塞给陆明,淡淡道:“谢谢了,但我不需要。”然后,她就坐到了我车上。 我得意地拨铃,对陆明说道:“可是晓如喜欢啊,你的车值钱,但没人肯让你带,车好,人太差。” 陆明气得直嚷,我欢呼一声,载着晓如飞快离去。 晓如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我骗她说老师留我帮忙修黑板。天色向晚,雨丝变成了雨点,冰凉坠落。前面是一处缓坡,我加速快蹬。上坡时加速,当冲下坡时就会特别畅快。 我用力蹬着,蓄势待发,晓如却叫我停下。 “你抓着我衣服,我能冲上去!”我以为晓如是在怀疑我的力气,她很执着道:“快停下!渝州,我要下去。”我捏了刹车,单脚支地,“怎么了?” 晓如向路边走去,我跟着过去看,路旁的水沟里有四只小狗。四个小东西一定还没出生多久,眼睛都还没睁开。雨点儿毫不留情地砸着它们,四小只挤在一块石头上,呜呜地叫着。 晓如作势要下去捞它们,我拉住了她,“肯定是别人不要的狗了,别下去了,待会儿再把你衣服弄脏了。” 晓如说:“为什么那个人不想要了,就把它们丢在这里啊?待会儿雨大了,它们肯定就掉下去了。”我看到她眼中似有泪水,她一向心软,我一时也心软了。我说:“你站在这等着,我来。” 等我抱着四个乱叫乱动的小家伙上来,晓如才笑了,她打开书包,让我把狗都放进去。我弄了一身泥,没了耐心,“四只呢,你怎么养?就把它们放在这儿吧,谁想要,看到就会抱走了。” 晓如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下雨了,很少有人路过了。” 我四处看了看,灵机一动,指着东边的集市说道:“那里人多,咱们把它们送到那里去,会有人要的。”晓如看到希望,开心起来了。 她还是把狗放在了书包里,小心地给它们挡雨。 “渝州,真是麻烦你啦。你待会儿不用送我回家了,我从集市上走回去,很快的。” 我心想,晓如也太善良了,为了这几只狗,宁愿自己受罪。个人品质,高低立见。子曰,见贤思齐。我决定做个好人了,我说:“没事的,我送你回去。” 运气不错,我们到了集市,人群还未散。不到十分钟,那四只小狗就被全部认领走了。晓如很开心,我有点儿不忍心告诉她,也许只是最近猪肉涨价了,有人想吃狗肉了。 不是我故意想吓她,很明显,这个世界不是人人都像晓如这样美好。 天快黑透了,我们终于到了晓如家。我下车一看,晓如的长头发都被雨打湿了。 “快回去吹头发吧,别感冒了。”我要走,晓如突然抓着我的书包带,神色可怜。我问她怎么了,她咬了要唇角,小声道:“渝州,我……..我能去你家吗?” 晓如的爸爸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无赖,百害无一丁点儿好处,人人嫌弃。我听姑姑说他不是晓如亲爸,对晓如也不好,动则打骂,很是过分。 晓如跟我说过,她一点儿不想过星期天。也是,这个不温暖的家,换我我也不想进。 我载着晓如刚到家,就看到姑姑从那边回来了。我叫她,姑姑说:“渝州,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等我去学校接你?” 我捋了把头发,没啥感觉,但是晓如被冻得不轻。我说:“姑姑,晓如不想回家,让她在咱们家过星期天吧。” 姑姑拉过晓如,“都淋湿透了,快进去。” 风雨大了,家里都停电了,电视也看不成了,我想问姑姑把我的漫画书都放哪了,走到卧室门口,听到晓如在哭。 姑姑问她,“他还打你吗?” “他……他想欺负我,我不愿意,他就打我,姑姑,我好害怕……” “畜牲!真不是个人!”姑姑骂了几句,低声安慰晓如,晓如哭得很伤心,说不想回那个家了。 那个年纪,在懵懂和成熟之间。我隐隐猜到晓如在说什么了,那个王八蛋真不要脸。听说他前一阵子溜进别人家里,偷看人家洗澡,被男主人发现后狠揍了一顿。竟然贼心不死,还想祸害晓如。 晓如好心地去救那几只小狗,又有谁能救她逃离那个活受罪的家呢? 表弟回来了,看到门口有晓如的鞋子,就笑道:“哥,你又把晓如姐带回来啦,我看她早晚成我的小嫂子。” 我捏着拳头没有说话,表弟问我怎么了,我还没有答话,姑姑带着晓如出来了。 “雪松,别往外跑了,跟你哥在家待着,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姑姑挽着晓如的手一起走,我忙道:“姑姑,你别把晓如送回去。” 姑姑说不是送晓如回家,她们去买些东西,过会儿就回来了。 晓如看了看我,轻轻笑了笑,跟着姑姑出去了。 “哥,今天我们班里所有的同学讨论咱们学校哪个女生最好看,好几个都说是晓如姐,我也觉得,晓如姐成绩还好……..” 表弟又点了两只蜡烛,照得屋子里亮亮的。我感到胸中有一团火,绝不是玩乐两天就自动消逝的烛火。 见我一直不说话,表弟又来问:“怎么了,哥?” “雪松,我要去揍一个混蛋,你去不去?” 表弟怔了一下,点头道:“去。” 三 “哥,我们要去揍谁啊?” 当然是去揍晓如的爸爸了,不,他不配当晓如爸爸,应该叫他大赖头,大家都这样叫他的。 我和表弟一人一根木棍藏在雨衣里,趁着四下停电无光,去打大无赖一顿,他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其实,我长这么大还没打过架。姑父去世得早,姑姑一个人要养我和表弟两个,很是辛苦,我不敢再惹事生非,给她添麻烦。表弟一向也很懂事听话,但他更听我的话。 我心里的火气灭不了,总觉得被欺负到头上了,非得给无赖一个教训不可。我要做一回电视剧里行侠仗义的好汉,语文课本里也赞美歌颂这种嫉恶如仇的精神,对,嫉恶如仇。 大雨滂沱,街上漆黑如墨,一个人也没有。我和表弟在泥泞里走了好几条街,才转到直通往晓如家的路上。 “哥,等等。”表弟一直警觉着,他捂着手电筒的光。我们躲在一旁,隐约看到前面有几个黑影闪过,诡异莫名。 表弟拉着我说道:“哥,要不然咱们等雨停了再去吧,这么大的雨,好吓人。”他平日里最爱看鬼怪小说,脑子里肯定有很多青面獠牙的鬼怪形象,这不,就把自己吓着了。 我刚想给他传输点儿科学知识,那边就有声音,有人快步跑过来了。来人脚步声很真实,我们两个站着没动,那人跑得急,又看不清路,一下子就撞到了表弟。 两人同时大叫一声,表弟说:“真疼啊!看来他是人。”我举起手电筒,地上的人哎呦一声,“我当然是人了!”这个声音很熟悉。 “谁啊,别照我眼睛!” 表弟俯身打量,叫道:“惠惠?是你啊!” 李惠惠,表弟同班同学,喜欢去我们家找表弟写作业。我们三个并立在屋檐下躲雨,李惠惠站在我们两个中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我刚才遇见鬼了,吓得我手电筒都掉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像在说谎骗人。 “啊?在哪里啊?”这让本来就胆小的表弟更加害怕了。 “就在小树林里,吓死我了,雪松,你和渝州哥送我回家吧,我腿都软了。” 表弟说:“哥,惠惠从来不骗人的,她说的肯定是真的。鬼不走干路,这么大的雨,得有多少……害怕!” 好好的大侠江湖剧,突然变成聊斋志怪了?我不信,我一定要去看看,表弟不肯,倒是李惠惠说道:“我刚才听得也不真切,渝州哥,我跟你去,要不然,我心里一直存个鬼影,肯定没法睡觉了。” 二对一,表弟只好妥协。 李惠惠落下的手电筒还顽强地亮着光,小树林这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刚才就在这里,我听到鬼叫,撕心裂肺的,可吓人了。” 我们三个警惕着往林子里走了几步,表弟踩到树枝,叫了一声,把我们都吓了我们一跳。年少总是爱较劲,我非得看看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几道闪电掠过,李慧慧突然抓着我,颤声道:“在…..那…….”我的手电筒也照过去,果然有东西。冷汗直流,毛骨悚然,我们三个大叫,慌不择路地逃走。 就在我们跑出小树林时,我反应过来了,拉住他们两个,“等下,他是人,不是鬼!” 那个鬼样子一样的东西,果然是人,而且正是我今晚要教训的那个人。 “是赖头!”李惠惠叫道。雨水浸透了赖头全身,他背靠着树,瘫在地上,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只见他周围的雨水都是红色的,样子比之前更肮脏丑陋。 我想到那几个闪过的黑影,难道是他们下的手,李惠惠是听到了赖头惨叫,才以为是鬼叫。 李惠惠大着胆子上前打量了一会儿,“他好像还活着,是有人想让他慢慢流血而死。渝州哥,怎么办?” 我说:“我们去叫人来。” 表弟说:“哥,他就是个烂人,这是报应,咱们不要管他。”我丢了手里的棍子,“不,雪松,咱们得救他。” 赖头的命只剩半条了,他不仅被人阉割了,双腿也废了。惨不忍睹。但因为他平时得罪的人多,谁也不知道究竟凶手是谁。 街邻四坊知道赖头以后再也不能作恶了,都觉得大快人心。但晓如倒霉了。 晓如躲在姑姑身后,不敢看赖头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赖头骂骂咧咧的,叫道:“你这个死丫头,才来!我把你养大,你现在要伺候我!你还要想办法去挣钱,给我看病。” 我一听,气得想打人,“你想得美!”表弟呸道:“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赖头神情更加狰狞,骂道:“救我?谁知不知道就是你们下的手,对,你们要负责!” 姑姑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别人都不知道吗?晓如是富人家的孩子,你把她偷出来,敲诈钱财。这些年你养过她吗?她要不是个勤快有耐力的孩子,早被你饿死了,谁养谁啊?” “我受伤了,当然要这个死丫头来养我了,你这个外人管的着吗?”赖头白眼一翻,油盐不进。 姑姑带我们出了病房。 李惠惠咬牙道:“昨天就不该救他,白给晓如姐添累赘。” 姑姑见我不说话,就问:“渝州,救他,是你的主意吗?”我懊恼地点了点头。这和书上讲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非但没有改过自新,反而更加凶蛮无耻。 晓如这么瘦弱,还要上学,哪有力气去照顾他。 “渝州,抬起头来。”姑姑说。我说:“姑姑,你打我吧。” 姑姑只是抬手帮我整理了衣服,笑了笑,“打你干什么?渝州,你做的对,不能见死不救。错的是他,不是你。” “可是…..”我哪想到他会变本加厉,哎,人性的丑恶无法揣测。 “我前几天听雪松背论语,说以德报怨,我觉得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凡事讲究个度,我们不能无理由地迁就无赖,那是在恶心自己。但是,拿什么来区分我们和无赖呢,就只有德了。渝州,你救他,说明你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孩子。别低头,咱们坦坦荡荡的。” 我们四个都看着姑姑,只觉得这一刻姑姑是带着光芒的。她比十个语文老师加十个思想品德老师都教得好。 李惠惠说,听完姑姑的话,她心里很有感触,回家后就说给了自己爸妈听。后来,李惠惠和表弟相好,她爸妈就认定表弟了,无论别家的条件有多好,都一律拒绝。 李惠惠爸爸说,就凭那几句话,姑姑是个有德行,头脑清明的人,她教出来的孩子品行不会差。 “姑姑,那晓如怎么办?”我有点儿不敢看晓如,她如果真的被赖头拖累,那我就是害了她。 “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回去想办法。” 姑姑向民政部门申请领养晓如,但赖头肯定不会答应,晓如是他最后能赚钱的筹码了。 记不清姑姑那时怎么做到的,总之,我们团结一心,试了很多种办法,终于和赖头达成了协议。姑姑每月给他六百块钱,他同意放了晓如。 姑姑说那人烂淤泥一样,答应的事情也做不到,我们得搬家。 四 姑姑带着我们三个搬了家。 从早到晚忙活了两天,整理、打包东西,运到新家,再把东西都归置整齐。我和表弟摊在沙发上休息,姑姑和晓如还在收拾阳台,她们打算种些花草。 “哥,你看,我妈可喜欢晓如姐了,这样多好啊,晓如姐不用再面对那个恶心的赖头。以后,她就是咱们家的人啦。” 我也觉得,这样最好。阳光沛然,晓如站在那里,让人放佛已经看到了鲜花盛开的美景。待到她回头对我温柔一笑,我的心跳漏停了一拍,继而无比欢快起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很奇妙。 姑姑在整理我们转学的资料,我过去对她说:“姑姑,我不想上学了。” 姑姑皱眉问道:“为什么?”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去挣钱了。”我看着姑姑,心里涩涩的,鼻头有些发酸。 要不是我,姑姑也许能重新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拖累姑姑太多了。晓如的事,大部分也是因为我。我怎么忍心让姑姑一个人为我们三个呕心沥血。 姑姑最了解我,见我如此,很快就能猜到我的心思。她让我叫晓如和表弟过来,我们三个并排站在姑姑面前。 “你们三个这两天都对我说了一样的话,我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姑姑说着,眼角泛泪,这是我第一次见姑姑这样。 晓如过去坐到姑姑身边,柔声道:“姑姑,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别生气,渝州和雪松不是体会不到你的苦心,只是……只是可怜我,想让着我。” 姑姑哽咽一声,拍了拍晓如的手,调整情绪。晓如又起身站好,听姑姑说话。 “孩子们,其实这两天我挺开心的,真的。”姑姑伸手拉住晓如的手说道:“晓如,你不是麻烦。我一直想有个女儿,白捡了你这么个懂事听话的女儿,我开心还来不及。” 晓如含泪道:“谢谢姑姑。”姑姑拉了晓如坐在一起,心疼地给她擦泪。 “你们都是能吃苦的好孩子,现在最重要事情是好好学习,谁也不准把心思用在旁的地方。一时的穷困没什么,只要你们争气,咱们这个家充满希望。我再辛苦,心里也踏实知足。” 姑姑又对我和表弟说道:“你们俩要是真的心疼我,就把成绩提提,也不要求你们像晓如那样的好成绩,最起码要说得过去。尤其是你,雪松,上课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我给你全烧了。” 表弟撇了撇嘴,嘟囔道:“不敢了。”姑姑说一篇论语,听得她都可以倒背了,雪松还在背。我们都笑了。下午的阳光清亮入室,温馨、美丽,充满了希望。 房子不大,我和雪松睡在一个屋子里。家里物件整洁有序,姑姑和晓如都能给人一种很舒适的生活环境。阳台上很快长出一大簇花草,鲜亮可爱,那是我们一家四口最简单快乐的时光。 作为晓如最大的追求者,陆明自然死乞白赖地也转到我们的新学校了。但晓如始终对他淡淡的,不接受任何礼物,也不太对他笑。 晓如笑起来很温柔美好,学校好多人就追捧晓如是微笑女神。 我和表弟在等晓如时,表弟问我,“哥,你不喜欢晓如姐吗?” 我有点儿懵,“什么意思?”表弟说,好多人给晓如写情书,让我注意点。 我问:“怎么注意?”表弟捂脸,有些恨铁不成刚道:“当然是你也要有行动啦!告诉晓如姐,你喜欢她。天时地利人和,我看谁争得过你。” 可是,我才十四岁,就情情爱爱的,是不是太早了。我咬着草叶子沉思之际,晓如背着书包过来了。我眼前一亮,怔在了原地。 姑姑真的很喜欢女孩子,所以,我们达成一致,我和表弟粗糙些没什么,但得对晓如好些。晓如这身裙子是姑姑新给她买的,洁白如云。她笑着向我走来,风吹秀发,青春灵动。 表弟打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很是心虚,眼睛再也不敢落在晓如身上了。晓如跟我说话,我也没听进去,情绪莫名,有些发闷。 我们去骑车子,我对雪松说:“我忘了东西了,你带晓如先走吧,我待会儿去追你们。”不等他们答话,我骑着车子跑掉了。 一腔心事,萦绕不散。我在校园里晃荡两三圈,才从另一边的校门口出去了。刚骑了没多久,就看到前面聚着几拨人,糟了,这边是学校着名的星期五景点。每到星期五放学,积攒了一星期的仇怨就在这里解决。学生混混,流氓无赖,粉墨登场。 我咬了咬牙,想一口气从中间冲过去,结果还是被人拉住了。 “我不是来打架的。”我表明了立场。站在我前面的人吐了口烟,打量了我几眼,“新来的吧!”他手指示意,给我要钱。 我将兜里的零钱给他了,他显然不满意。我说没有了,旁边的人上来就抢我书包。 “让他走!”那边又过来一个人,是程历。他一来,所有的人都噤声听吩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程历是我们新吴的传奇,他的身世、经历,混社会的种种事迹,能写一本狸猫换太子的小说加几十场活生生的普法案例。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帮我,但人家都说让我走了,我肯定是火速离开。 骑出很远后,细思极恐,我好像知道那晚是谁对赖头下的狠手了。 晓如说她给程历包扎过伤口,其实,程历没有大家想得那么坏。那是他对晓如不坏。晓如那么好,程历一定是喜欢她。 比起陆明的张扬造作,程历各种心事都是沉沉不语。 日光浅淡,林木却愈发青绿。晓如看到我快追上他们了,笑着向我招手。风和光都在她身侧流转,柔和迤逦。 我一加劲,赶在了表弟前面,叫他停车。 “哥,怎么了?” 我说:“晓如,你过来,我载你。” 表弟给我竖大拇指鼓励。但我神色异常平静,因为心定了。晓如过来问我怎么了,我二话不说,载着她就走。 “渝州,你慢点儿,雪松都跟不上我们了。”晓如不得已抓着我的衣服保持平衡,我说:“晓如,以后都是我载你。” 她没有犹豫就说:“好啊!” 我捏了刹车,回头看她,固执道:“你以后不要让别人载你了,雪松也不行。” 晓如看着我的眼睛,浮现笑意,认真答道:“好。” “咱家阳台上的花是不是程历送你的?” 晓如说:“他是给了我一包花籽,但姑姑说不适合种在阳台,我就没种。” 我点了点头,晓如又说:“除了那包花籽,我没有要过他东西。” 我心中彻底欢畅了,继续载着她往前走。光影变换,我们穿过横平竖直的街道,缓缓上下的桥梁,穿过黄昏日落和华灯初上的夜景。 “渝州,以后谁再往我书桌里塞东西,我就拿去告诉班主任,你说行不行?” “行!” 我笑了,晓如一定也笑了。我没有回头看她,但我们的心意相通,彼此都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可与外人说起的小心思。 五 和姑姑说的一样,很多快乐跟金钱无关,金钱也买不到那么多阳光多彩的日子。我们一直在新吴读完了初中和高中,才去外地读大学。 晓如文采好,她给很多家杂志写稿,也有好多人给她写信。姑姑每次路过邮局,都能拿回一大摞信件来。我想偷偷打开看看,听到姑姑指使我去买些葡萄酒回来。 “买那个干什么?” 姑姑说:“你们快开学了,咱们吃一顿好的,庆贺你们要上大学了,也当是离家前最后一次家庭聚餐了。” 我过去抱着姑姑,委屈巴巴地说道:“姑姑,其实我舍不得离开你。” 姑姑拿菜轻打了我一下,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腻歪,快去吧,晓如也要下班了,你接上她一起去。” 我们三个空闲时间就做些兼职,这个假期晓如都在一家杂志社上班。我去接她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对她很是殷勤,还要开车送她。 “别人对你好,你怎么不去坐他的车?”看到有人缠着晓如,我就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就是有很多人喜欢她。 晓如把包放进车娄里,笑道:“谁让你才是我的专用司机呢。”见我有些生气,她拿了纸巾给我擦汗,又说:“渝州,别人都不能跟你比。” 我心里得意,却又假装还在生气,“我有什么好的啊?” 晓如柔声道:“郎艳独艳,世无其二。” “嗯?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我故意又问了一遍,晓如红了脸,坐到后面去了。 葡萄酒都好贵,我出门时带的钱只够买一瓶最便宜的。晓如指着中间那两瓶,问我好不好,我想说好,但兜里的人民币不允许我答应她。 我拎了一瓶,说:“买这个吧,我不爱这些,一瓶就够了。” 晓如从我手里夺过,放了回去,然后拿了那两瓶就走,“渝州,这次你得听我的。” 晓如拿钱结了帐,我问她哪里有这么多钱。她说:“你和雪松的钱都交给姑姑了,我没有,姑姑不要我的钱,让我自己留着花。” 姑姑很信任晓如,家里的钱都是姑姑和晓如管着的。我和表弟神经大条,确实也没那个心思。 我载着晓如往回走,远远看到表弟和李惠惠在那边说话。读高中时,李惠惠就又和我们一个学校了。我瞧着她和表弟的日常跟小情侣似的,就忍不住打趣一番。 我拨铃叫表弟,“雪松,晚上家里做好吃的,叫惠惠一起来啊!” 表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李惠惠大大方方道:“谢谢渝州哥,你告诉阿姨,我一会儿就过去。” 我跟晓如说:“你猜,再过几年李惠惠是不是就是咱家的人了?”晓如笑了笑,没有说话。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惠惠是个好姑娘,姑姑也喜欢她,我替他们开心。” 我们一路走来,路上好多小车跑来跑去,街边也都是很漂亮精致的大房子。我突然很憧憬明天,就说:“晓如,以后我会很努力挣钱,咱们也住这样好看的大房子,等我有钱买车了,每天带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晓如说:“渝州,除了李惠惠,咱们家还会有别人吗?” 我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就说:“有啊!还会有别人的,等我结婚,人不就又多了吗?” 晓如不作声了,一定是生气了。我停了车子看她,她低着头不理我。 我凑到她耳边说:“等我们结了婚,就会有很多小孩子啦,家里就更热闹了。” 晓如红了脸,嗔了我一眼。我飞快地在她额角亲了一下。这一下,我们两个的脸都红了通透。 余晖绚烂,清凉的风吹着我们欲说还休的爱意。晓如低声道:“你不学好,我回家要告诉姑姑。” 我没皮没脸地说道:“好啊,你告诉姑姑,我要娶你,让她给咱们准备着。”晓如打了我一下,也笑了。 我载着晓如,沿途谈笑,那是我们美好纯真的少年时光。 大概是上天也嫉妒我们的快乐,苦难兜头而下,后来的故事疼痛不停,是梦里也不敢回忆的凄凉。 我看着晓如日渐苍白的脸色,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的无奈和绝望。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替晓如承受,奇迹始终没有出现,我有以命换命的决心,却没那个本事。 花朵日渐凋零,无歌无光,惘然凄怅。 陆明给我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魔怔了。无论如何,这些纸张可以帮晓如延长生命,于我而言,每一日都是奢侈的。 姑姑问我哪来的钱,我不肯还回去。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没有计较的意义了,只要晓如活着。 晓如听到我和姑姑的对话,说:“渝州,你把钱还给他,我不要。” 我说:“你不要,我要!” “他家里已经没钱了,他从哪里弄来的钱?渝州,我都要死了,你不要再让我多增罪孽啊!我多活一日,大家都跟着我受罪一日,你以为我还留恋吗?” 晓如很坚决,她那样看着我,我认输了。 我去找陆明的时候,警察也在。陆明气得大喊大叫,骂我,说我会后悔的。 后悔是活着的人才有的情绪,我失魂落魄地回了病房,枕在晓如手边,平静道:“晓如,你别怕,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晓如轻轻摇了摇头,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痛苦折磨,她的脸上也始终带着温柔地笑意。她说:“渝州,我要走了。只是很对不起你,以后的都不能陪着你了,还带给你这么多沉重的事情。” 我握着她的手哭,心痛难以自抑制。 晓如拭了泪,又对我说:“渝州,真的很谢谢你,你带给我的都是快乐,我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我死后,你不要想我。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很长。” 我大哭,晓如很固执地要我答应她,要好好地活着,以后再找一个好姑娘,开始新的人生。 所有人的劝慰都没用,我不需要,我只想陪着晓如。 我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再也感知不到世界的存在。我好像在生死轮回间徘徊了很久,却再也不见晓如了。 某个瞬间,我清醒过来,想到那些竟然是二十多年前开始的故事,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的。只有我沉浸在梦里,即便是清醒过来,也觉得世界变了,索然无味。 很多时候,我只是去做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情绪。再后来,我接受了晓如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心里空了,不再那么难过了,也没有什么温暖的期待,只是平静地生活着。 我想,我替晓如再看看这个美丽又残忍的世界吧,以后讲些好的给她听。如此日复一日,时光逝去无声。 我站在灰白色的场景里,长久缄默。十年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生死见得多了,也就看淡了。然后,整个人就进入一种静音模式。不争不抢,除了责任,别的都能泛泛而过。 外面有水声涌动入梦,过去又被封闭起来,思绪回到了现实。 我想到刚刚还在和老大、二哥还有路博他们喝酒聊天。日沉月生,荷花开了那么一大片。还有一个人,很重要。对,我是要找若若的。 六 大梦醒来,不算太空寂。过去的周渝州逝在那段时光里,现在的我,是周俞舟。 “俞舟—”,若若带着光彩和喜悦向我跑来,世界因为她又重新色彩斑斓了。我怔怔地看着她,她亦喜亦嗔,跟我讲话。 我说:“若若,你不要离开我。” 她有些不解,一脸纯真,“啊?怎么了,俞舟?” 若若她不是替身,更不是聊胜于无的安慰,她是心中挚爱。是我这一世最重要的人。 我抱住她,“若若,你永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若若没有感受到我心里的慌张害怕,她推开了我就跑了。 我紧跟着她,却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指尖。 “我又不想跟你玩了。”若若说。 我紧张道:“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真心喜欢我。” “是真的,若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感到自己真实地活着,心还在跳,也是真的喜欢她。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她是特别的,只有她了。 若若狡黠一笑,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 “俞舟,你是不是做梦了,我听到你说梦话了,说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觉说不说梦话,就问她,“那我都说什么了?” “你说了很多,可是,没有一个字跟我有关,原来我不在你的梦里啊,哎!”若若显得有些失落,我停了下来,对她说道:“若若,你不是梦,你是真实的。” 我紧紧地抱着她,想把她嵌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若若,这世上不圆满的事情太多了,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你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不曾拥有,就永远不会失去。一但得而复失,那是无尽的梦魇。 我很认真地跟她表露心意,若若却只是咯咯地笑,她似乎没有明白我。不明白也好,她是无忧无虑的仙女,我希望她永远不要经历那些。 我要保护好她,也要珍重自己,我要和她携手余生,平安喜乐。 若若很调皮,她突然又推开我,轻快地向前跑去。我一直跟着她,等她回头。我心里有那么多话要对她说,可又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只需要这样跟着她,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开心快乐就好。 清澈的阳光洒下来,音色轻缓,所有的一切都平和静美了。 我听到动静醒来,阳光入眼,是若若。一切如梦,一切都不是梦。 梦中梦,游思一整晚,再次见到若若、阳光和兄弟们,爽快无比。生平幸事,得之不易,应该珍惜。 我该清醒、认真地活着。 老大临走还要再跟我确认一遍,到底要不要跟他去珠海。我看了看那边的若若,还是说不去。 “你带若若一起,能给她更好的。”老大继续引诱。 我挠头笑了,“若若要是想要那种舒适奢侈的生活,她就不会选择我了。大哥,就让我待在宜市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我喜欢这里,若若也喜欢。再说了,我总觉得你说的那种生活不真实。” 有些生活就仅寻在憧憬里就好,过好眼前的,会简单,踏实些。而且,我知道若若是个心里有注意的,我不想因为我改变她太多的生活轨迹。 老大拍了拍我的肩,“小五,你这个状态很对,而且,我看你小子运气好得很,若若很好。” 三哥说:“俞舟,昨天说的那些事情,等我们查到准确的消息再告诉你。” 若若和路博也过来了,我们又说笑了一会儿,老大一行人离开了。 回味昨晚后半夜的梦境,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我将飘忽的心拉回,斟酌宜市的各种事宜。想到应该找个机会先跟若若先说一下许凌辰的事情,但试了两次,没说出口。 许凌辰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好几天没理他了,谁让他惹我的若若生气的。他要来宜市就来,不该去招惹简期。若若对这事反应挺激烈的,我看她要是会打架,已经去揍许凌辰了。 许凌辰之前跟我说过,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对于他这种婚姻都可以拿来筹算的做法,我不置褒贬。 我看了看若若,诚如老大所言,三生有幸,遇到若若。婚姻就该是爱的缔结。 若若问我晚上有没有事情,我看着她花一样的笑脸,笑道:“有事啊,我们早上不是都约好了吗?” “真去啊?”若若有些脸红了,我认真道:“真去!”若若羞涩一笑,背着包跑开了。我看着她进去了,才驱车离去。 我回了局里,姚诺一后脚就到了,她一定是听说我要回来了,从外面野回来的。她倒了杯水给我,讨好道:“头儿,你这两天去哪儿了?玩得开心吗?” 我瞧她热得满头大汗,就说:“自己喝吧。”小姑娘兴致勃勃,不好太打压,本来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就让可爱的姑娘一直可爱下去,她们的快乐能带动很多人。 “哎,头儿,快看,那个,那个就是张子洋刚分手的女朋友。”姚诺一指着路那边的张莹给我看,很是八卦,我觉得无聊,“我们都转了一圈了,张子洋他人呢?” 姚诺一又作出很认真的样子,四下打量,“对啊,人呢?他说在这儿等我的。” 四周都很正常,天还没黑,怎么可能抓得到史鸿飞那样狡猾的人物。不过,看来他真的来宜市了。 我看了看时间,“你在这儿找吧,我先走了,有情况再叫我。” “那你干什么去?去找何若?” 猜对了,抓人多没意思,我想去接若若下班。 姚诺一摇头叹道:“我看你就是被她迷住了,行吧,何若人不错,我同意了!她是你女人,以后也是我女人了,我保准儿对她好。” 我语噎,小姑娘家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 我卸了伪装和警惕,刚走了出来,迎面撞上蓝诗禾。 我简单打了个招呼,要走,她叫住我,“俞舟,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说几句话而已,总不好不答应。可是蓝诗禾没有在大街上直接说,她找了家餐厅,要跟我吃晚饭。 我推脱了一句,结果蓝诗禾怔怔地看着我,眼圈发红,我立刻老老实实地入座了。 “俞舟,听说你有女朋友了?”蓝诗禾这样看着我,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何小姐她一定很好吧,至少....至少比我好。”蓝诗禾神色黯然。这几年来,她真的挺执着,可惜,我们没那个缘分。 “你很优秀,以后也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 蓝诗禾勉强一笑,“俞舟,你不要再装糊涂了,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不知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我还以为你的心是冷的,不曾想到,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只是因为你暖的人不是我。” 我没有再看她,“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们谁也不欠谁。”蓝诗禾依旧大方,不失仪态。上菜后,她很精致地吃饭,我拿起筷子,不敢放开了吃。 这顿莫名伤感的饭局被若若打断,我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事后才想到这样很没礼貌,对不住蓝诗禾。 我早意识到,其实自己是个很固执很挑剔的人,眼里心里只有若若。 七 若若知道我和许凌辰早就相识的事情,知道方涵和简期在欢乐谷失踪那天我早知道真相,都气哭了。 我不想骗她,本来也是打算要说的。若若太纯真了。 我想等若若平静下来,再跟她好好说说。但若若有点儿不相信我,她抱了抱我,就自己上楼去了。我只好回自己家。 洗漱之后,我想着要给若若发消息,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日期,突然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原来,后天该回新吴了。 心中感慨万千,确实要和过去做个道别。 若若很有心,知道我要回新吴,还嘱咐了几句。电话里,我没有跟她说太多。我想,等我从新吴回来,就去找她。 若若让我说一句爱她,我没有说,并不是因为不够爱她。只是,那份爱意是我自己都无法测量的深沉,轻易表达不出。 阴天,大风,新吴的一切都笼在灰霾里。我路过中学、高中,学校都已经大变样了,时光改变一切。昨日不可留,过往难再追忆。 姑姑知道我要回去,就在家里等我。桐桐这两天感冒了,也没有去上学。 “姑姑,你怎么把我们之前的照片都收起来了?”照片墙上只有桐桐的照片,小家伙指着上面跟我说道:“伯伯,妈妈说这张拿枪的,照得最好看了,有点儿像伯伯。伯伯,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跟我玩,你不喜欢桐桐了吗?” 桐桐一双大眼睛很像李惠惠,透着股聪明劲儿。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伯伯当然喜欢桐桐啦。” 表弟和李惠惠青梅竹马长大的,婚后的生活非常幸福美满。这样世俗平静的生活,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气。 姑姑哄桐桐去隔壁找小玩伴,小孩子一走,家里剩我和姑姑了,很安静。 “俞舟,过去的就过去了,该往前看。” 我点了点头,姑姑却叹气,“这话我自己都说听腻了,听烦了,反正你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说:“没有,姑姑,我早就想开了,不过是没有遇到重新开始的人。”我想是不是该给姑姑介绍一下若若了,姑姑一定会喜欢她的。 姑姑收了桐桐的玩具,叹道:“也不知道我闭眼之前,还有没有福气抱抱你的孩子。”我不禁笑了,“姑姑,你又乱想。”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雨,俞舟,明天星期天,今天不走了吧。” 我说:“我这星期逃好几天班了,还有一大堆事情。” 姑姑无奈地摇头,“俞舟,小时候你比雪松让我省心,现在啊,姑姑一颗心天天为了你啊,你是一点儿都不能体谅姑姑。” 许是当奶奶的人了,姑姑这几年明显比较爱唠叨一些。我只好跟姑姑说:“姑姑,等我下次回来,就带一个人回来。” “谁啊?还是上次那个张子洋?” 我好笑道:“我带他干嘛啊!”上次我们办案,路过这里,我带了张子洋来歇脚,姑姑竟然还记住他了。我说:“我带个姑娘回来。” 姑姑将信将疑,“什么姑娘?” “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姑姑转身就去找手机,我问她干嘛,她说要录下来,“你再说一遍,我留个证据。俞舟,我可告诉你,你下次敢自己回来,没有姑娘,我门都不让你进。” 姑姑太有趣了,我跟她保证,“我一定带个人回来给你看看,这总行了吧。” 我从姑姑家出来,步行去了墓园。铅黑色的云层越压越低,大雨将至。 我将手里的花放下,墓碑上晓如的照片有些模糊了。我抬手,却始终不忍去触碰。 天还未落雨,我先流了眼泪。其实,我前几年来就已经能控制住眼泪了。许是,因为这次想说的心里话太多,从踏进新吴,就伤感莫名。 “晓如,我前几天梦到你,我们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你怕我梦醒难过,很少到我的梦里来。你还说带给我太多伤痛,对不起我,不是的,晓如,你给我只有美好。从前的你和我,从前的美好。” 从前那些清丽如歌的日子,我们互相陪伴着成长。可那只是从前了,从前太遥远了。 “晓如,那天你要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开心快乐地活着,我并没有做到。这个要求真的好难啊,这么多年来,我也是到现在才想明白。” 晓如最后对我说的那些话,是想我明白,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是给人希望和温暖的。不该拿来自缚,更不该为此辜负了人生。 “其实,这些年,我过得还可以。我用心做了好多的事情,都是我年轻时根本想象不到的。别人的赞美不值一提,可姑姑说我是她的骄傲。所以,晓如,我没有真的辜负自己。我只是安静了这么些年,其实,人生也需要这么一段心静的日子。” 人生百味,需要静静慢慢地细品。最坚韧的心性,都是无声、温和且坚定的。 下雨了,像是透明的泪水打在石碑上,花瓣在风雨里哭泣。 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她叫若若,我很喜欢她。晓如,你在所有关于新吴,和我们学生时代的梦里,你永远在我心里最深处。只是,我不会再翻开过往了。我会幸福的。晓如,你不欠我的,我欠你的承诺,今日也实现了。你放心吧。” 就让那些美好的回忆永远存在昨日的我们,今日新生,今日有新的态度。 我手指轻抚过晓如的名字,跟她告别,“我走了,晓如。”花香更加清冽,我将伞留在那里,起身离去。 世事无常,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无情又美丽。 离开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在向前走了。今后,做一个快乐的人,不让所有爱我的人再忧伤。 雨势渐大,我出了墓园,回首望去,木叶在风雨里飘零。我继续抬步向前走去,宜市那边天色沉沉,我想,若若那里也下大雨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这一世,唯爱若若。 曲折一 地下室幽静少光,视线却不受遮挡,因为各种摆设都自成光源,如此别处心裁的设计,自然是梁小如的杰作。 梁小如其人,未知真名。二哥吴星宇说她化名杨冰时,独入虎穴,手刃贼首,是个有勇有谋的传奇女子。二哥他们都怀疑她是前辈特意培训出来的女特警,为了安全,才销隐了所有的资料。不管是不是这样,可以肯定是的是梁小如身份清白,她是我们战队的人。 之前方涵说若若和梁小如相像,所以才找来若若顶替梁小如。其实,梁小如要比若若高些,她和姚诺一体型一样。她此刻敛了周身的飒气,但那眉眼间还是带有攻击力度的。 至于丁祁,陈言听他命令,他才是上面派过来的王牌。梁小如也认识丁祁,这点我还是挺意外的。 梁小如引我下到最底层,灯光逐渐明亮。丁祁穿着件蓝色毛衣,捧杯热茶,翘腿坐在椅子里,一副居家自在的闲散慵懒模样。 “想喝点什么?”梁小如问我,我道谢,“不用了。”四下开阔,装饰不比地面上的差,梁小如转身到那边去了。 “坐”丁祁招呼我坐在他对面,我问他,“为什么约在这里?”上面便是梁小如的咖啡店,她在和程历过招,程历多疑,肯定会找人盯着她。 丁祁晃了晃杯子,所答非所问,“南边湿寒之气太重,等事情了了,我可得赶快走。”他放下杯子,伸手抽烟,又问我,“来一根?” 我不信他不知道我不抽烟,果然,他笑笑,就放了回去,自己也没抽。 “哥儿们,别这么严肃嘛,边交流工作边聊聊天,我刚来宜市,可生得很。”丁祁倒是好心性,既能在敌方斡旋,又能和自己人侃大山,他神情始终随意轻佻,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跟程历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我问。 丁祁摸了摸下巴,说道:“她,可动不得,程历都要敬她三分。倒是不知道程历让她来宜市的目的,或许,程历是想使点手段,通过她,巩固自己在那边的地位?”说完,丁祁又自我否认了。 过了会儿,他看着我,笑开了,“开个玩笑,别生气,你不觉得那个女人跟你太太有点儿像?”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若若独一无二,再无人像她。 “她叫什么名字?” “殷然。你可以让你那几个好兄弟去查,但相信我没错,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她。” 丁祁讲话,三分调侃三分真相四分神秘。我上次打了他,他还记着,“哥儿们不觉得下手太狠了吗?我疼了好几天呢。” “你不要再去招惹姚诺一。”若若说的,我当然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丁祁这个流里流气的做派,我总觉得他不是正经人。 丁祁只是笑,“你们宜市的人都挺有趣的。” 见我认真,他才说:“怎么是我招惹她,明明是她追着我打。你都不管管?哦,对了,我听说,你们局里不太团结,有闲云野鹤的一派,有钢铁纪律的一派。” 我说:“你听说的是真的。”钢铁纪律的一拨人以邱昀为首,我和张子洋、王青几个就是他们口中说得那样,天天跟放羊似的。这倒不是批评我们懒散,只是嫉妒我们太民主、太通融。 “那陈言呢?”丁祁问。 我说:“他有选择吗?他只能跟着我放羊。” 丁祁竖起大拇指赞我,“有意思!” 丁祁说他负责牵制程历和几个头目,我和陈言负责清除刚落地还没有扎根的毒草。宜市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安宁,就看我们的实力和速度了。 谈了半个小时,一半时间都是丁祁在纯聊天。我要走的时候,梁小如过来问我,“于露露和程历是什么关系?” “以前就认识,但没什么关系。” “那个小女孩是谁的孩子?” “不清楚,问这个干什么?”梁小如这问题问得让人找不着门道,于露露和程历能有什么关系? 梁小如沉思不语。丁祁在后面叫道:“哥儿们,听说你马上要举办婚礼了,兄弟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了。”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还是那样,悠闲自在。他才是放羊的。 丁祁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了,我问梁小如,有没有告诉丁祁程历劫持过若若的事情,她说没有。也是,要是丁祁知道了,就不会开那句玩笑了。 我们从下面出来,出口在梁小如的画室里。梁小如说今天没有程历的人,我可以直接从店里走。 “晴晴会有危险吗?”我又问了一遍,梁小如摇头,“只是程历的举动有些奇怪,我才多问一句,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要走,梁小如又说道:“你帮过我的忙,我欠你个人情,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我乐意效劳。” 我和张子洋帮梁小如解过围,也是那次,她才坦诚告知她卧底的身份。我本来想说不用了,话到了嘴边,又改了。 “我有一个请求,不管发生什么事,如果你能做到,我想请你护着我太太。” 梁小如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我说:“感激不尽。” 梁小如说:“我很羡慕她。”她开了灯,然后坐到那边,拿起了画笔,“你认识路,不送了。” 梁小如前两天送了若若一幅画,我开始还以为是哪个专业画家的作品。不知是哪个师傅教出来梁小如这么优秀的学生。 梁小如是一个极致的人。 若若跟我说过,那天就是在这家咖啡店她第一次见到我,同一天,也见到程历。 其实,我有好多年都没有见过程历了,听说他在西边和南边混得风生水起。他今年突然来了宜市,但不见有什么动静,唯一的动作就是盯着若若不放。 程历前后劫持了若若两次。 中秋夜那晚,施佳韵骗若若去见陶宁,程历就在半道上劫走了若若。 后来,程历目标明确地在沂市带走若若,又故意设计,让我亲眼看到若若和别的男人暧昧亲密的模样。 当时我情绪太激动,已经认不出来那个人就是程历了,他整容了,脸型更加削瘦。他用一种很不愉快的一种方式,和我又见面了。 我追查半天,查到他的信息寥寥无几,连他什么时候来的宜市,又是怎样认识若若的,都不知道。 很多年前,程历就是蔑视一切、我行我素的人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变成现在时常也要去打架,甚至是带头打架的人,还是无可奈何他。 之前,老大他们说过,有人画了一条南下的线路,宜市是其中一环。我猜测,程历是来打头阵的,那他是要对付我。 程历要对付我,有很多种方法。他可以拿若若要挟我,可他没有。他带走若若,既不伤她,也没有将她作为筹码利用,只是在跟我们玩游戏。 现在,他又找了一个几乎跟若若一样的女人,是在挑衅,正式向我宣告他对若若存在的那些肮脏的心思。 我有点儿想明白程历的套路了。有了若若,我会有所顾虑,会分心,这也许正是程历的真实目的。 但其实,若若并没有我们想像得那样柔软。 二 若若剪了长头发。 理发师拿着冰冷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动手,秀发纷落,我的心抽疼了几下,很奇怪的感觉。 剪头发是不疼的,可那是若若的头发,美丽、柔软,它们穿过指间,给人太多独特的爱恋。 若若讨厌被那个女人模仿,她是想告诉程历,她不是轻易受摆布的。 若若睡着了,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枕上没有那些乌黑秀丽的头发了。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又软又疼。 若若不知道,好多个晚上,我都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多看她一会儿,这些偷来的时间,分外美丽。 程历来宜市的目的似乎就是给我我和若若制造不快,他上次得逞了。我和若若因为他吵架了,算是吵架。 新吴酒店的监控显示,程历和若若是中秋夜入住的。还有商场里那一幕,刀子一样扎在心头,我狠着心几天没见若若。 除了生气,更多的是自责,我至始至终相信若若,她不是心机深沉的人。 那次,若若买了两盆菊花送我,白天我们没有和好,但是夜半时分,我潜入若若房间,和现在一样,她深睡不觉。嗯,如假包换的警察,确确实实的非法入侵。没办法,我太想她了。 记得若若说一个人睡觉害怕,就留一盏灯。小白兔灯静卧在桌角,光芒浅淡,月色似的映在若若脸上。那晚,我就坐在若若旁边,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解释和理由,我只想陪着她。 现在,若若每晚都睡在身旁,我可以离得这么近地看着她。她是我的若若,我的妻子。我们还有了孩子,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当我知道这个孩子存在时,我开心极了,不只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我想,世界混杂,所有的幻觉都可以破灭,但这个孩子是我们相爱的见证,他活生生,很真实。 因为梁小如提到了晴晴,我想到好久没见到她了。时间还早,我特意绕弯路过学校,运气不错,刚好就赶上学生放学。 “晴晴,最近有什么人找你吗?” 晴晴说:“没有啊,俞舟叔叔,阿姨在家吗?我想她了。” 晴晴一路上跟黄鹂鸟似的,说什么都很好听,让人心情愉快,不愧是祖国的花朵。而我是即将拥有两朵花的人,幸甚快哉。 若若看到晴晴也很开心,带着她先上楼了。方涵也在,明显是刚从我家出来,我问他是否有事,他说没有。 方涵每次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抿嘴,这个标志性的小动作可能他自己也没察觉。 我问他,“你女朋友生病了,你一回来不去看她,先来找若若?”方涵忙道:“是佳韵让我来看看师姐的,我真的没事,那个,我先走了。” “等下”,不在电话里说,那就是来送东西了,于是我虚虚实实地诈他一句,“东西拿出来。” 方涵随口答道:“东西已经给师姐了…….” “什么东西?” 方涵回过神来,嘿嘿地笑着,打算开溜,我拦住他问道:“什么东西?你想办法给我也弄一个。” “没什么,就是一个小小的追踪器?” “定位跟你相联?” “是” 方涵很聪明,他本来是做文职的,但精通电子技术,所以,没过多久,技侦组的同志就拉他入阵营了。 “我给你转钱,你去买个适合我的物件来,手表、耳机都可以,我要和若若定位相联。” “可是,师姐…….” “那是我老婆,你确定要和她定位相联?” “我错了,我这就去办。”方涵妥协,开溜前又嬉皮笑脸地多对我说道:“不用给我转钱,算是我送你们的结婚礼物,谁让你是我的……醋王姐夫呢!” 我,醋王?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 那天第一次见到陈言,情敌既视感如此强烈。陈言喜欢若若,他看若若的眼神,还有那些被掩饰掉的情绪都说明他心里有若若。 一个很不现实的想法冒头,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喜欢若若。但看若若只是把陈言当老同学,没有察觉到陈言对她不一样的感情,我想了想,算了吧。陈言是自己人,而且他实诚得很,多一个人保护若若,不好吗?谁让自己不争气,日夜排查,但宜市还是越来越乱。 显然,之前那些战术都不行了,既然来了新的人物,我们也要有新的应对之策了。 陈言本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但看到殷然时,也懵了,她那么像若若。 其实,并不是很像,殷然画了妆,有一种仿妆,画谁像谁。殷然是在自己脸上画了若若的样子,比如,她没有若若肤白,她擦了好多粉。若若眉毛生得好,殷然为了更像她,眉毛描得很生硬。 别问我为什么看得这么仔细,能不仔细吗?很近很近的距离,以致于殷然抬手在我脸上抓了一下,我都没躲得掉。 很嚣张的一个女人。殷然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有时候穿着打扮和若若一样,有时候是她自己的风格,暗黑系列风。她旁边的打手不少,这也是她有恃无恐的原因。 丁祁说过,不要动殷然。那就只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静伺时机。说也奇怪,殷然的人和程历一样,并无大的举动。眼看陈言带人清扫了好多窝点,程历还是很沉得住气,好像就是单纯的看客。 这让我更加我怀疑,现在所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不足为患,程历在暗中蓄势。他有那个毁灭一切的能力,更有酝酿的耐心。所以,我们还是得一直在盯着程历,不能放松。 “头儿,那个梁小如有问题,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姚诺一笃定道。她盯错了人,但也不能说她的想法不对。 我问她为什么不跟着陈言,她说没意思,就想单独行动。这个傲娇的劲儿,很是欠揍。姚诺一不跟着陈言行动,但空闲时间,总是缠着陈言。 我听说她要认陈言当大哥,她不知道,一旦认了,她就是丁祁小弟的小弟了。 姚诺一放养,陈言正面出击,王青后援。安排好宜市的一切事宜,我才能放心去沂市。 若若说要回家举办婚礼,这点小要求当然可以。就在我们一行人经过宿山的时候,有个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上次宿山塌方,大家忙着救援,事后做总结报告。大雨塌方是常有的事情,勘探人员也是草草了事,没有人多加猜测。且事后,好多开发商都撤资了,宿山停了所有的开发项目。那么,宿山才是百密中的一疏,没有人管的地方。 如果若若没有记错,按她说的,程历开车带着她,等到下车的时候已经在宿山了。 当时通往宿山的公路已经毁损了,还在抢修,宿山下一千米之外的路口都限行了。那么,程历怎么带若若进山的? 我即刻给邱昀和陈言都发了消息,让他们留意宿山周边的动静。后来,事实证明,我猜对了。程历的大本营不在跟他于尧的身份有生意关系的店里,也不在洙江,宿山才是他藏身之地。 那些我们以为的目标人物只是在搅乱局面,吸引注意力,程历才是背后的黑手。 三 沂市很美,我们在那里度过两天美好又难忘的时光。最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回到宜市,就要重新绷紧弦,时刻警觉着。 二哥说的和丁祁一样,殷然张狂就由得她,人家有张狂的资本。其实,我想偷懒了,一个个都是能折腾的主儿,随缘吧。我只想珍惜和若若在一起的每一天,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我们要入住微云湖的新家,我不放心张子洋,他毛手毛脚的,我怕有人撞到若若。我回去搬家,就让方涵送晴晴回家。 婚礼前夕,殷然给了若若两页纸,但若若还不知道那上面写的什么。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折回去找晴晴。果然,方涵离开不久,晴晴和和于露露就都不见了。 梁小如问我,晴晴有没有可能是我的孩子。我说:“绝对不可能,这张纸是骗人的。” 梁小如说是程历亲自掳走了晴晴,又叫人绑走了于露露。如果晴晴不是我的女儿,程历为什么要费这个力气。且程历一向最挑剔,按他的性格,他多半会杀了于露露,而不是连她一起掳走。 “那晴晴要是他自己的女儿呢?” 梁小如看了看被我扔在一旁的亲子鉴定书,“那这个怎么解释?” “如果数据是真的,那么,有一个人是晴晴爸爸,做鉴定的头发、血样是他的,名字却是我的。”科技发达,什么都很便利,作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之前就怀疑晴晴是程历的女儿,现在看来,他自己很可能也不知道。这中间有人捣鬼,颠倒是非,倒是很像殷然的风格。 不管梁小如信不信,晴晴都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晴晴出生之前两年,我就离开了新吴。期间回去过几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过多停留。我并没有见过于露露。 我知道晴晴的存在时,她已经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了,至少也得三四岁了。 那天,我陪姑姑在超市里买东西,不经意间,桐桐就不见了。小孩子刚会走路,兴致高涨,迈着小短腿走得还挺快。我找到他时,他在和一个小女孩玩闹。那个小女孩就是晴晴了。 我抱了桐桐要走,小家伙依依不舍地抓着晴晴的衣服不放,这时过来一个阿姨,她打量着我,说道:“我看你好眼熟。” 我看她也眼熟,但毕竟我离开新吴好多年了,很多人都不太记得了。她看我抱的是桐桐,就说:“这不是桐桐吗?”很快,她想起我来,“你是叫……周渝州,是吗?” “我是,阿姨您是……” “我是露露妈妈,我在学校见过你几次。” 我礼貌地问好,于露露妈妈说晴晴是她外孙女。当时陆明还在服刑,我也不知道他和于露露离婚没有,不便多问,就走了。 后来,我听姑姑说,陆家家败,陆明也被关起来了,于露露早就和他离了婚。不知道于露露跟谁生的女儿,没有见她又找过对象,她爸妈也没有提起过。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不想再提,但我对于露露至今没有任何好感。我们好多年没见,也不曾联系。 去年,我回新吴,碰到了于露露。那天也是大雨,她穿着雨衣,抱着晴晴吃力地走着。我没有认出来是她,只是想停车载她们一段。 风雨摇晃,她竟然一眼认出我来,“渝州—” 晴晴病了,输了好几天点滴,依旧不见起色。医院人很多,没有位置了,我只好抱了晴晴站在那里输液。 于露露情绪复杂地看着我,一直流泪,“渝州,辛苦你了。” 我看了看她,心中已没有了波澜,“把脸擦干净,去拿药吧。”她点了点头,走开了。 于露露还没有回来,晴晴已经醒过来了,她眯着眼睛偷偷打量我。我笑了,她又张开眼睛盯着我看,我轻声问她,“看什么呢?” 晴晴问我,“叔叔,你是我爸爸吗?”我说不是,她说:“你不是我爸爸,为什么要抱着我?” 我说:“因为没有位置了,你妈妈又抱不动你,我不抱着你,怎么办?” “你认识我妈妈?” “同学”,我解释说:“我和你妈妈高中时候在一个班里上课。” “哦”,晴晴看到于露露过来了,又闭着眼睛装睡。她是想让我多抱她会儿,我没有揭穿她。 等于露露接过晴晴,我胳膊已经酸了。听到我要走,晴晴才叫道:“叔叔,我叫晴晴。” 小女孩的眼睛清澈如溪,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对她说:“晴晴,等你病好了,可以去找桐桐玩,我和桐桐是一家的。” 晴晴记在了心里,第二天我还没有走,她就跑到家里找我。 姑姑说,于露露生下晴晴后,外出几年,孩子就一直由她爸妈养着。生父不明的孩子,也是可怜。 孩子无辜,但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当年的事情,大都是于露露自己作的,她比晓如多些不讨喜的心眼。谁都看得出来,陆明只喜欢晓如,但于露露费尽心机还是嫁给了陆明。两人都别扭着,可以想象到婚后生活有多别扭。 许是从小没有爸爸,也没有疼她的叔伯,晴晴把那份依赖和崇敬寄些在我身上了,她一直记得我。姑姑说,晴晴每次去家里玩,总要问俞舟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晴晴跟于露露性子不一样,她是活泼聪明的孩子,很讨人喜欢。我是一直想对晴晴好些,但如果现在有人非要把我说成是晴晴的爸爸,我很生气,这也太荒唐了。 事实就是事实,我不需要解释。 梁小如说程历已经不信她了,还有殷然在,她没办法救晴晴出来。 我知道晴晴就在洙江,程历在故意激我们前去相救。我跟张子洋说,打算去一趟洙江,他说他去过了,没什么值得探索的,倒是宿山那里,真的有料可挖。 我把任务派发下去,自己按兵不动。顺着思路往下想,程历是想再次动若若,我不能再给他可趁之机。 到了微云湖,我才想到忘了给若若带些开胃的零食了。若若胃口不好,饭吃得更少,晚上总是饿。仙女跟了我,更受苦。 电梯打开的那一刻,我就抛下所有的繁琐,换上了轻松无事的笑脸。但若若还是知道了,应该是陈言告诉她的。我什么都还没说,若若就信了那个谎言了。 如果若若也不信我,那我真的没必要解释了,也没有解释的意义了。 若若不理我,那我就睡沙发。睡到半夜,听到若若在叫我,幻听。一墙之隔,也太遥远。我抱了若若入怀,空气都清甜了不少。冬日如此寂寥,只有仙女才能治愈心情。 爸妈每天定点给我发消息,既担心若若,又不想过多地打扰我。若若是人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公主,爸妈信任我才同意把女儿嫁给我,而我却没有照顾好她。 我明确告诉若若,晴晴跟我没有关系,若若还是信我的。若若说她错了,不该不相信我。我更是错了,不该那么没有耐心。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好多心情对我来说都很陌生,我情绪不太稳定,竟然跟若若也能使小性子。必须自省了,万般皆虚妄,好好爱护仙女才是真的。 四 天气预报有雪,气温连续下降,连姚诺一都嫌外面冷,不到处瞎晃了。 我和陈言在讲话,姚诺一搅动着杯勺,奶茶甜腻的香味飘开,让人忍不住打喷嚏。我看了看她,她还一个劲儿地乐,“喝吗?很好喝的。” 我提醒道:“你不知道有人已经看不下去,要开始抓错了?”姚诺一根本不听,依旧快乐。我只好给她个任务,“快喝,喝完去把张子洋抓来,有重要的事情。” 姚诺一摇了摇头,不情愿去,“人家失恋了,矫情着呢。” 丁祁问我为什么不管管姚诺一,这不是管了她也不听。我对姚诺一说:“知道为什么若若的皮肤那么好吗?她今年一杯奶茶都没喝,也很少吃甜食。” 姚诺一是若若的皮肤粉,每次见了若若都要问她护肤心得。果然,我这么一说,姚诺一深信不疑,立刻将奶茶塞给了陈言,神色郑重道:“今年告别奶茶了,我这就去抓张子洋。” 张子洋一个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处于失恋中的人,该早习以为常了,这个时候还好意思以失恋为由,消极怠工? 邱昀那边快压不住火了,我也觉得该好好整顿一下了,非常时期,一切还是要按章程来。 姚诺一离去,陈言问我,“何若真的不喝奶茶了?”我说真的不喝。 陈言笑了,露出欢然轻松的神情,说:“高中那会儿,她最爱喝奶茶了,书桌里塞满了奶茶,我们学校周边奶茶店的老板都认识她。我每次抄她作业,都给她带奶茶喝,她.......” 多么美好单纯的过往,提及温暖三冬。若若的爱好,他都记得。我看着陈言,他后面的话没音了,改为一笑而过。要知道,习惯总会改变的。她现在是我的若若。 言归正传,今早看过史鸿飞团伙的审问记录,我又想到一件很重要事情。史鸿飞纵横多年,他人是被抓了,但我不信之前搜到的东西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史鸿飞来宜市有好几个月了,随他而来的钱财、物件尤其是枪支不会少。史鸿飞落网,丁祁说他的人趁机搜刮了一部分物资,算是他借用的,等他离开宜市,就把东西放回去,交给警方。 丁祁能想到趁火打劫,撬取史鸿飞的家当为己用,程历也想得到。我现在怀疑,大部分东西都在程历那。程历那么安静,是因为他不缺东西和人手,不需要忙碌。他只是在等时机,或者说是等他心情到了,一并发难。 事情往最坏处想,才能做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我告诉陈言这个猜测,陈言也认为很有可能。 走到这一步,箭在弦上了,省里竟然通知我去开会。我想让邱昀替我去,他是开会的好手。但是不行,领导点名要我去开会。 我想,可能是宜市最近太动荡,我要去接收批评处分了,这个确实具有人身专属性,邱昀没法替我。第一次去开会挨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有点儿小激动。 陈言办事稳妥,我不在,原计划也可以不变。只是,我不放心若若。我想带若若一起去,但若若是孕妇,让她跟我一起,她会很累。 我去找丁祁,他没有见我。直到晚上出发之前,丁祁才出现。 他在隔壁包间里等我,我趁人不注意溜了进去。长话短说,我说:“我要离开两天,不怕你笑话,唯一不放心的是我太太。” 丁祁说:“放心去,这个忙我肯定帮。”他神色认真,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我问陈言,丁祁最近的动向,陈言说不知。事后想想,丁祁那天就是很怪。他先前不见我,是心虚。后来又愿意见我,是怕我不上当。 那天提到殷然,他都能打趣两句,我主动跟他说要他保护若若,他一脸淡定,答应得很爽快。他是在催促我离开宜市,他要施展行动了。 预感到有事情发生,一路上我心绪不宁,无法开车,方涵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黑夜汹涌无声,潦倒心情。过了两个高速路口后,我对方涵说:“我们回去。” 方涵问为什么,我说:“我不放心若若。”方涵就笑,“局长,师姐给你做秘书算了,走哪带哪。” 我说真的,我要回去。方涵放缓了车速,说道:“洋哥他们都在,陈言也在,师姐很安全啊。” 敌暗我明,防不胜妨。我一时陷入恐慌的盲目循环,只想若若就在我旁边,我才放心。 方涵看了看我,大概感觉到我的担忧,就跟我聊天,疏散一下。 “师姐人很好,人缘也好,但在学校那会儿,没有几个男生追她,仅有几个也都是处于萌芽状态,就知难而退了。局长,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若若从不跟人发脾气,也很少争辩什么,那是因为她内心定了主意,别人都不能影响她。她乐得少说几句,然后很主动地去做她认定的事情。 方涵说就是这样的,“师姐说,没有人能追得上她,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她会很主动,不用追。要是她不喜欢的,追也没用。” 我笑了,幸好若若喜欢的人是我。否则,我们相遇得这么迟,她又那么讨人喜欢,怕是等不到宜市的相遇,她就有人陪伴在侧了。 “之前佳韵说师姐太钢铁直女了,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现在明白了,师姐不是在等中意的那种类型的人出现,她是在等一个人,只是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是啊,爱是一种信仰,非你不可。别人认为我和若若的结合是较好的选择、现实、般配,亦或是别的,但我和若若都知道,我们相爱,只是因为她是若若,我是周俞舟。 我们都是固执己见的人,一起坠入爱河的最深处,才有心情抬头看看真实的天空。人海茫茫,幸得相遇。如果爱,必深爱。除了爱,彼此无可救赎。 “还有啊,局长,你和师姐是一样的人,你们的那个喜欢,起点太高。你比如说我,我达不到你们那个境界,你们的爱情很深刻。” 爱得深刻,该是人人可见的软肋。但这份爱给了我们勇敢和铠甲。我心静了下来。 方涵还在说,说他每次他出差,施佳韵最多打电话表示关心。 “只要我不在,佳韵的朋友圈就是各种吃喝玩乐,好像是我绊住她了。嘿嘿,局长,别看师姐那么舍不得你,其实吧,我猜师姐也会有那么一些开心。” 我笑道:“方涵,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聊天。”方涵咧嘴笑了。 福祸皆有时,惶惶不可揣度,索性坦然些吧。 我没有再说话,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中,似乎回到了微云湖,若若的身边。轻松那么一刻,我始终是担心,心里堵得慌。 果然,程历动手了。等我发现若若的定位在洙江时,已经晚了。 程历那边都有我们的人盯着,他不可能避开所有的监控和防备,跑到微云湖劫走若若。要么是丁祁出卖我,要么就是殷然。 我想到丁祁的反常,还有这个必须要我来,来了又无关紧要的会议,都是假的,我上当了。 五 漫长的公路没有尽头,放佛连着灰黑色的天空另一端,我忧心如焚。 刚和陈言通了电话,手机就没有信号了,后面几辆车子是在追我。无论是丁祁的人,还是程历的人在阻止我回宜市,我都打算下狠手了。 这次不一样,程历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仁慈。他想除去我,为那条南下的毒品链铺路。对他而言,直接杀人已经很无趣了。他知道,毁了若若,我会痛不欲生。 丁祁自以为是,他只知道利用程历对若若的喜欢,却不知道程历的喜欢是带着毁灭性的。程历不会顾惜任何人的,若若不是他的软肋。我不敢想像若若在经历什么,只是知道她在洙江,已经让人崩溃。 护栏不经撞,没几下就断开了,我还是被人撞下了公路。丛林茂密,我忍着腿上的伤,打了几枪。寡不敌众,回不了宜市了,赤手空拳又打不倒二十几个人。我将空枪扔回车里,索性走到一处平阔之地,人头都围了过来。 天空飘起零星雪花,几十只眼睛的焦点都在我身上汇聚,枪口指着我,样子过于郑重而显得滑稽。领头的那个叫人开车过来,示意我自己上车。 我上去盘腿坐在中间,在枪口的包围圈里,撕了衣条裹伤。撞击造成的皮肉伤,不碍走路,但绝对影响快步疾行。 车停了,终于有人够胆来接近我,那人拿了束口带,束了我的双手不够,又多了几把枪相向。我不禁笑了,其实我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厉害。去掉一半人,我也跑不掉。他们太过防备,暴露了内心的胆怯。 丁祁在宜市发疯,不会是他,他也没有这么多人手。看到殷然时,我还是有点儿吃惊。她终于不模仿若若了,恢复了她本来面目,不丑,就是气质不行。 郊区的房子,富丽堂皇。我坐在椅子上,双脚也被捆绑起来,左右都有人看守防备。殷然坐在十米远处,她此刻笑着,还真有些天真无知的假象。 “整个宜市,俞舟,我只看得中你。” 我说:“谢谢。” 殷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位置,是她曾在我脸上抓出伤痕的地方。她神色带着几分魅惑,我大概猜到她几分心思。 “我绑你来,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坦然道:“绑都绑了,我也来了,我不问,你也是要说要做的。”或许是我神情语气太过和气,殷然起身向我走来,手下拦住了她。 “小姐,不如先废了他的双手双脚,省的他逃了。” 殷然看着我,犹豫了几秒,才打了那人一下,低斥道:“我看先废了你!滚开!”五米远处,殷然收住了脚,她抱肩打量我,“俞舟,你不打女人吧?” 我笑了笑,“这个可不好说,要不,你过来试试?”殷然跟着我笑,然后退了回去。 四下都是人,为了我一个,阵仗有点儿大。 殷然高声说道:“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程历说,何若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跟你没关系。” “什么?”我一动,后面两人伸手按住我的肩,我问殷然,“你说什么?” 殷然得意翘腿,说道:“程历说他们早就认识了,何若是听他命令的。俞舟,你被骗了,那个女人不值得你那么喜欢她,她怀的是程历的孩子。” “不可能!” “我开始也不信啊,但是,是真的,程历早就认识何若了,我还看到照片了呢,不是合成的。等会儿,我拿给你看。” 我握紧了拳头,随时要发作。殷然继续说道:“俞舟,你一走,何若就去了程历那里,现在两人好着呢。” 我冷眼凝视着她,她眼睛转了转,料定我伤不到她,“你要是想揍程历,我帮你啊,还有那个何若,她背叛你,我可以帮你杀了她。” 我缄默不语,在他们看来,我是在疑心妻子的背叛,火气郁结。 “小姐,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关在这里,不准伤了他。”殷然离去,十几个人分列周围,没有人再说话。 程历为什么要编谎话,他是说给殷然听,还是故意激我的?不知道若若现在怎么样了。我坐在那里,一分一秒都格外难捱。 一个小时过去,殷然换了身衣服出来见我。 “程历要带何若去哪儿?” 殷然见我神色铁青,又叫着若若的名字,以为我信了几分,便笑道:“程历要带她去南边,俞舟,你跟我去北边吧。” 我冷语道:“有几句话,我要当面问何若。” “行,不过,今天可见不着她。”殷然俯下身来,跟我平视,“俞舟,你觉得我跟何若像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实话道:“她比你好看。”殷然神色微变,我说:“但你比她有味道。” 殷然很满意这个回答,她伸手要镜子,然后坐在那里化妆。殷然的种种做派,让我想到初中后排那些抽烟、化浓妆、以拥有混社会的男朋友为荣的叛逆女同学。 “殷然,你先放了我,我去找程历。” “你叫她若若,为什么不叫我然然?”她唇色太红,像中了罂粟毒一样。叫她然然,我大概会吐。 殷然合了镜子,油画一样的脸上浮现几分女人的媚色。这个女人真的不经骗,现在全身的脂粉味能熏晕人。 “我不可能放了你的,俞舟,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你讨好我,我心情好,就不折磨你了。我手下的人都跟你无怨无仇,其实都不想太为难你的。” 我没有说话。 殷然走到我前面站定,她手里多了张照片,是若若。 “看清楚了,那个时候他们就认识了。我找程历借点东西,他不给,我的人就去取,然后就发现了这张照片。他珍藏得跟什么宝贝似的。” 夜色空净无尘,玫瑰花从中,若若穿着穿着白色薄纱裙子,枕在一个男人腿上。镜头定格,是程历的侧脸。 照片上的若若长发及腰,和她上次给我看毕业时的照片是一个长度。也就是说,至少是在一年前,程历已经认识若若了。 若若从来没给我说过,她之前就认识程历了。 殷然收了照片,“这下相信了吧,可没人冒充她。” 我思绪乱了,怎么会这样? “程历说,用何若跟你玩一个感情游戏,你以为是你的,其实都是他的。他还说有个什么计划,我也听不懂,好像是和丁祁有关......” “殷然,带去见程历。不然,你现在就杀了我。” 殷然笑,“俞舟,我都舍不得打你,会舍得杀了你?你在这里待两天,冷静冷静吧。等你想明白了,咱们就走。” 殷然转身走,我说:“不用等两天,我做所有的选择都是当机立断的。殷然,带我去见程历,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我要报仇。运气还可以的话,程历死,我活着,到时候你放了我,那最好。如果你不愿意放了我,也随你便。我不会虚情假意地讨好你的,如果何若骗我,那我对女人都失望了。” 殷然考虑了几秒,双手落在我肩上,凝视着我,“俞舟,你这些话听起来是真的。你要是能像对何若那样对我,我不会骗你的。” 我说:“你和她一样,有张骗人的脸。” 殷然笑了。 七 很惨痛的一段经历。 醒来听到唯一一个好消息就是若若没事了,但是陈言出事了,姚诺一也生死不明。 邱昀关了若若,我说过要打他。我还没动手,他先来找我了。这些年,我们公事上合作,私下里不太对付。 “你可以说是上面的命令,你只是想保护我太太。”邱昀比我大两岁,其实我心里对他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他比我更顾虑大局。 “上面的命令说尽力保全周太太,但没说具体如何。我其实不用关她的,可以用另外的方式。” “我太太得罪过你?” 邱昀向来内敛少言,这次却直接交代,“我想,得用一种现实无情的手段,才能让周太太看清现实,给她上堂课。” “你混蛋!”我握了拳头要动手,邱昀反而离得更近,“是!在你们昏迷不醒时,我做了一回小人。给周太太上堂课,也是给你、张子洋、姚诺一上堂课!” 我打了他一拳,他不闪不避,“力道不够,局长,养好伤再来吧,我等着。” “你看我不惯,冲我来就是。” “我不是不服你,只是看不惯你管教的方式。张子洋、姚诺一、王青他们个个主意大得很,特别是姚诺一,敢翻天,我们是人民警察,不是绿林好汉。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这跟我太太有什么关系,她可不在你以为的这个框架里。”我还是很恼火,“你抓不住他们几个,就为难我太太。”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邱昀神色坦荡。我们两个都挺固执,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达成共识,等我伤好,打一架才过瘾。 寒冬已至,少有花朵。王青说宿山都被翻遍了,始终找不到姚诺一。我想,她还活着,先联络周边警方留意着。最怕是程历的人带走了她,那群疯子,肯定会折磨她。 我回到家,姑姑说若若还是要走。我教姑姑不用担心,我也想过了,若若回沂市,换个心情,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若若走了,宜市就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心中无悲无喜。桩桩件件,已是定局,是非正误都没有追究的意义了。只是,心疼若若。 警方还在忙着收尾,但丁祁知道我会去找他,就也没有躲。 有人拦下我,“别打了,你身上也有伤。”是梁小如。 “哥儿们,谁都可以牺牲,唯独你的女人不能吗?”丁祁面不改色,并不后悔。 “不能!牺牲谁都可以,就是若若不行!你算计我。”梁小如推开了我,丁祁狼狈起身。 “我算计你?你有了这么大的功绩,就不用窝在宜市了,名利都有了,周太太还有什么不满意?” “混蛋!”我胳膊还没抬起来,梁小如挡在了丁祁前面,“冷静一下。自己人,不要再打了。” 我问她,“你告诉他的?”丁祁怎么知道程历打若若主意? “是程历亲口说的,我自己去查的。”丁祁退后几步,“哥儿们,别怪我心狠,我也不想,但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答应保护你女人,是真心的,我这条命,保她无恙。” 丁祁的身份不能放到明面上,所以他打算把这个功绩都算给我。我踹了他一脚,“爱谁谁,别沾上我!” 我要是领了这个功,置若若于何地? 我只想和若若在宜市,过我们安静的小日子。上次捉了史鸿飞,我把功劳差不多都给了张子洋和姚诺一。我并不想高升,那些事情我做不来,也没那个心情。 “陈言呢?” “他违抗命令,够我枪毙他好几回了。” 陈言自然不会让若若去冒险。 都这样了,丁祁还不忘贫嘴几句,“我就说你们宜市的人都很有趣,你太太跟陈言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还挺深。” 我没有理他。陈言不是那样的人,若若也不是。 “咱们都回去养伤,等过几日,我再告诉你你一个消息,你想知道的。” 我甩了他的手,离去。 除了那天的冲突,邱昀又恢复了正常。他依旧听我命令,尽职尽责。我想到丁祁的话,有了主意。那么大的功劳无人认领,不如给了邱昀。行动本来就没我的事,是邱昀和丁祁合作的。 张子洋不同意。 “他跟咱们根本不是一条心,你把功劳给他,他要越过你了。” “本来就是大家舍生忘死换来的,个人之功,能有多大?让他上去,正好,我就不用发愁了。”邱昀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他将来会是个好领导,我不挡他路。 我这样说了,张子洋也没再说什么。他只说,原以为我有了若若,会极力登高,活得功利现实些。 万物皆空,于我而言,红尘的眷恋只有若若。高处不胜寒,我们只想岁月静好。 丁祁救了姚诺一,他走之前才告诉我。丁祁又说,殷然死了,或许会有大麻烦,暂留陈言在宜市。 诸事繁琐,但程历的事情总算告了一段落。我终于可以去见若若了。 烟花绚烂处,若若眉眼依旧。只是,这么久不见,她的身形大变样了,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走路都显得有些吃力。 我过去抱着她,她是生之所念。 爸妈对我都太宽和,我感到很惭愧。若若得回房休息了,我想抱着她走,若若嗔了我一声,笑着摇头。 爸妈都还在客厅里和陈言聊天。若若说:“爸爸就是喜欢陈言,以前只要他来,都要跟他说个不停。” 若若无意一句,我说:“陈言才是爸先前最中意的女婿人选。” 若若被我这话惊住了,但很快她也能想明白,想明白为什么爸那么关注陈言。陈言和若若都是沂市人,又相处得很好,要是他不走,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那就没我什么事了,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差一点就错过了一生。 若若笑道:“是啊,被你插队了。” “若若…….” 外面的烟火燎亮室内,若若笑了,我却像个矫情的小女人一样想哭。我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她,感受最真实的若若。 “若若,跟我回去吧。” “妈不让,她可小心了,现在轻易都不让我一个人出门,别说回宜市了。你可以随时来,就是辛苦了点儿。” “我不辛苦,你才辛苦了,若若,我爱你。” 若若偎在我怀里半晌,对我说道:“俞舟,我之前特别感谢方涵,他那天要不叫我去顶替梁小如,我可能就会很晚才遇到你,还可能没有契机与你相爱。但我现在觉得,你是命里注定会遇到的人,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若若不只是在感慨,我问怎么了,她说:“俞舟,有件事情我该对你说的。我其实很早就认识程历了。他催眠了我,我暂时忘了他。但我现在想起来了。” 我想到殷然给我看的那张照片,若若和程历很亲密的样子。我说:“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相信你。” 若若笑着捏我的脸,“明明心里很吃味,还假装大方啊。”我挨着她的脸,“若若,我爱你。”若若调皮地撞了我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俞舟,我都讲给你听,是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是的,若若,已经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缘由 夜半时分,丁祁脸上带着红紫,狼狈而回。 木东上前问道:“祁哥,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丁祁含糊“嗯”了一声,有些憋屈,但又不能打回来。周俞舟下手一向狠,但没办法,谁让他理亏,利用了人家老婆。 丁祁的手下,极个别人清楚自己的身份,一部分浑浑噩噩,一部分就以为自己是坏人。丁祁的住处只有几个人能进来,但谨慎起见,木东还是低声向丁祁汇报道:“程历的人都撤了,杜莫又溜回来一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已经教人跟着他了。” 杜莫,程历的心腹。丁祁问:“你找的人能跟上杜莫?算了,强弩之末,只要盯紧点儿,别有什么大动作就行。” 丁祁对着镜子擦脸,木东拿了药给他。丁祁突然问道:“那个小丫头呢?怎么样了?” 木东愣了一下,随机又想到丁祁是在问谁,就答道:“还没醒。” “去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要保住她的腿。在此之前,多让她睡觉,不要与外界联系。” 这是救了人,还要金屋藏娇的趋势,做为丁祁最得力的小弟,木东照办。 丁祁说把功劳送给周俞舟,谁知周俞舟抬腿就是一脚。哼,不信他不心动。等周俞舟反过来求他,丁祁带算踹回来。 丁祁想,他们宜市的人就是很有趣。还比如说那个小丫头,平时也不见得她跟何若有多好,关键时刻,竟然能舍生忘死地去相救。 姚诺一潜入仓库时,丁祁的人已经察觉。但是,自家大哥好像对这个女警察挺特别的,没人动手,就叫了丁祁亲自去解决。 丁祁到的时候,姚诺一已经挑到称手的了,她忍不住感叹道:“太奢侈了!好枪!”她拿了一把不够,又顺走一把,还往包里塞了两件防弹衣。反正都是史鸿飞的,本来就是要交还警方的,丁祁想,由得她去吧。 “若若别怕,姐姐这就来救你了!”姚诺一身手麻利地翻出仓库。她要去救何若,丁祁有些惊讶。倒是把她忘了。 原以为姚诺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她粗中有细,没人告诉她,她也知道何若在宿山。 因为姚诺一的闯入,行动不得不提前开始了。枪弹无眼,丁祁感到自己一颗心揪着,是对姚诺一的担忧,又一次后悔利用何若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夜深风高,大雪茫茫。丁祁一脚踩空,滚落下去。这下更追不上姚诺一了,小丫头跑得还挺快。 丁祁来到宜市的第一天,就见过姚诺一了。城市是新的,全是生人。他可以暂时放空所有,像个孩子一样到处转转,看看风景。 阳光欢愉,映得水面波光粼粼。那个女人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栏杆上,又伸手扯了发带,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别人都已经穿了毛衣,她似乎不怕冷,白色薄衫,牛仔裤,爽利得很。丁祁不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自上而下,曲线玲珑,好诱人。 她捞过衣服离去时,丁祁看清了她的脸,双目清亮有神,是个长相干净舒适的女孩。后来再见到她时,她穿着警服,神采奕奕。那时,丁祁才知道,那个女孩果然不简单,宜市警花姚诺一是也。 夜如此黑,风雪又大,原来宜市的冬天是这样冰冷的。丁祁起身往上爬,他想今晚就纯粹地做护花使者吧。各方都在动,好比火箭已经启动发射,他一个人已经决定不了进程了。运气好点儿的话,他亲自救了何若出来,算是给周俞舟一个交代。 丁祁在雪里找到姚诺一时,她已经晕过去了。腿上有枪伤,血还在流,她的体温流失大半,好在他来得还不算太晚。丁祁不知道怎么碰到她的伤处了,姚诺一感到疼痛,闷哼一声,没有醒来,嘴里却大叫道:“若若,我来……救你了……”说完,又晕了过去。 她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丁祁怔住了,这个傻丫头,傻得可以。相比之下,自己何其卑鄙。 其实,丁祁也不想利用何若的,但程历步步紧逼,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天,丁祁去洙江找程历,迎面出来一个女人,衣服散乱,满脸通红。而水池边上的程历,仰面躺着,带着尽兴之后的慵懒,脸上泛着些妖魅的潮红。 呵,这男人太妖精了。丁祁心里骂了一句,扬声道:“听闻程老板是素食主义,今日倒是好兴致。” 程历依旧衣冠楚楚,见丁祁来,便起身换了一把椅子,略微坐直了身子,“无聊,发泄一下罢了。” 丁祁在对面坐下,接了旁边递来的烟,说道:“听说程老板新得佳人,还会寂寞?” “我喜欢干净的女人。”程历抽了纸巾仔细地擦手,情欲涨落过后,更加空虚。 程历这话丝毫不给殷然面子,丁祁乐得再挑唆几下,便道:“这还不容易,程老板看得起,我送程老板几个贴心的。” “让我贴心的女人只有一个,何若,祁哥能送来给我吗?” 丁祁疑道:“谁?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好像……” “周俞舟的女人,叫何若。” 丁祁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程历有了这份心思?丁祁是见过何若本人的,在宜市算得上美人,但迷倒周俞舟一个还说得过去,现在竟然连程历也惦念着她,这也太奇怪了。 丁祁定了定神,说:“都说周俞舟宠妻如命,前几日在大街上,我还看到周俞舟给他女人系鞋带,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况且南边有人保周俞舟,程老板怎么非要较这个劲儿?” 程历呵呵发笑,“南边说保周俞舟,可没说保他女人。” 丁祁不看好,“我看谁动了他女人,他能以命相搏。”早闻周俞舟是个异类,他不喜欢女人。没想到,他现在不但有女人了,还是个情种。丁祁不知道那个何若究竟有什么本事,总之,够厉害的。 程历仰躺下去,嗓音愈加懒散,“人生苦短,无聊至极。” 出了洙江,丁祁立刻叫人来。 “去查周太太何若,她和程历的关系。” 每个人都有软肋,如果说程历真的那么喜欢何若的话,未尝不可利用一下。 梁小如早知道程历喜欢何若,丁祁问为什么不早说,梁小如说:“我们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她是无辜的,不该把她搅进来。” 丁祁有些冷血道:“无辜?从她成为周太太那一刻,她就不无辜。” “我不同意!”梁小如坚决反对。程历就是个变态,他毁了多少女孩子。他现在是喜欢何若,但不见得是真心的。或许,只是因为周俞舟喜欢何若,程历才故意较劲。 陈言更是抵触。 丁祁质问,“周太太是你同学,你为什么不早说?” 陈言说:“我也是来宜市之后,才知道她也在。更没想到周太太就是她。” 丁祁看了看陈言,斥道:“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不要有!”陈言低头不语。 眼看程历要开始了,如果不能先发制人,后面的情况就更被动了。况且,只要计划得好,这个办法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丁祁犹豫了。 后来,程历又提何若,要丁祁助力。丁祁知道,程历从来都不信任他,是在试探他。如果不遂他的心意,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后面也会很被动。可如果真的帮他去绑周俞舟的女人,丁祁想,周俞舟大概会废了他。 左右为难之际,眼线又传来消息,说是程历那边有了新动作。 程历一直想用一种不张扬的手段除掉几个人,他知道,如果直接除掉周俞舟,局势不稳,肯定会有新人上任,到时候排查更紧,就更不容易成事了。 可如果是周俞舟死于别的原因,比如说情杀,那就另说了。上面肯定会按下不提,宜市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局势动荡。 当然,程历人在宜市,但手眼可不仅限在宜市,周边几个城市都有他的人。程历已经准备现在别的地方先动手了。 丁祁先假意许诺,要把何若送给程历,稳住他。可程历不傻,丁祁骗不了他多久。 何若在前面走,丁祁在后面跟着。跟了一路,也没发现这个女人的魅力究竟在哪儿?程历不是真的喜欢她,就算是,也只是一时兴致。不能动她。丁祁打定了注意。 丁祁刚停了脚步,手机就响了,是程历。 “祁哥为什么不下手?” 丁祁惊了,程历在盯着他。 “光天化日,现在下手,目标太明显了。”丁祁看了看那边的何若,转身走了,“我只是好奇,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其实,也没什么嘛。” 程历说:“还是我自己动手吧。” “别啊!我的人已经在接近了,程老板再派人来,是不是不给面子?” 程历挂了电话。 丁祁知道程历做事有多疯狂,看现在的情势,他对何若势在必得。这一劫,何若逃不过了。 丁祁想,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赌一把了。 白色蝴蝶 日落时分,园中树叶飘落,程历晃了晃杯中枫叶般血红的酒,神情索然。杜莫递来一只信封,程历接过,坐回沙发里,打开。 都是何若在影楼拍摄婚纱照时的照片,当然,镜头里只有何若。白纱纯美,她笑得挺好看。 “还挺上相。”程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在杜莫看来是强颜欢笑。这下真的输了,白送给周俞舟一媳妇。 程历看到最后一张,何若眉眼深情款款,那种感觉柔软地撞进心里。不对,她不是在看他。这个纯情美好的样子,早在十几年前的新吴,程历就见过。可惜,都不是对着他。 照片落地,却染上几缕轻淡余晖。程历将杯中酒缓缓浇下,红污了纯白美梦。 “历哥,要动手吗?”看得出,程历这是生气了。凡所难得皆绝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果一直得不到,那就该毁掉。 程历丢了酒杯,“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杜莫出去了,诺大的房子里,半室夕阳余光,半室沉寂幽深。程历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往前走两步,还可以看到蓝紫色的星空,浩瀚无垠。 月色皎皎,程历又想到那晚,她也是穿着白色的纱裙,长发及腰,风姿似仙。 记忆回到一年前。 还是杜莫拿来的图纸。杜莫很得力,唯一不好的就是,性子太倔。脸上受了伤,却不肯去修饰,去掉那寸许长的疤痕。不过,程历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丑陋。 “新吴?”图中红线穿过十几个城市,程历一眼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字眼。 杜莫知道程历小时候在新吴待过,所以,程历提到新吴,没什么稀奇的。杜莫说道:“对,这就是张老他们刚拟定的线路。” 程历皱眉。新吴有太多心事,不想去触及。那是她生长之地,很美丽,不能破环。 程历想了想,对杜莫说道:“告诉张老他们,把新吴改了吧,改到……宜市,我替他们打头阵,清障碍。” 挪动一个地点,无关大局。“可是,历哥,咱们没必要参与这事。”杜莫并不想去趟水,听到程历说改动到宜市,便又说道:“宜市有周俞舟,那是个狠人,只怕不好对付。” “周渝州?”这个名字像一簇火苗,照亮那些过往的记忆。程历差点儿忘了,晓如去世多年了,可周俞舟还活着。 “周俞舟,出了名的狠人。他一不爱钱,二不玩女人,还孤家寡人一个,谁干得过他啊!” 杜莫都如此说,程历发笑道:“那就给他找个弱点嘛!”杜莫心想,说得轻巧,怎么找?周俞舟要是有弱点,早被别人揪住了,还用等他们来找。 彼时春末夏初,新吴该是花叶繁茂交织的景象了。这里虽不是新吴,但程历想出去走走了。他换了衣服,像个寻常人一样,独自出门散心。杜莫瞧他情绪还算恬淡,就没跟着。 街上人太多,程历不喜欢那些嘈杂的音色,就向人少的地方走去。他有时觉得烟火气最浓的地方才有趣,但大多数时候厌烦那些表情愚蠢的人群。简而言之,他时而孤僻,时而想沾沾地气。 离了商业街,几条花树环绕的小路倒是宁静少人,偶尔风来,如下花雨。不远处走来一群年轻女孩,每人抱着一摞灰色文件袋,言谈“导师”、“答辩”、“论文”,应该是一群女学生。 “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这个声音?程历顿步,还有这句诗。弯腰系鞋带的那个女学生撩了撩长头发,又叹了口气,抱了文件袋走。 她抬眸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如此相像。 程历看着那个女学生离去,跟了几步,只感觉整个人都浮在梦里。魂梦萦绕,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 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程历对那些文邹邹的文字不感兴趣,唯独这一句,印象很深。 这是晓如很喜欢的一句诗,听她念过,在她笔记本的扉页上也见过。刚才那个女孩的语气那么像晓如,她抬起头来,眉眼清秀,跟晓如已有七八分相像。 其实,程历并不喜欢这个感觉。像是一块心病,念及疼且深刻。说不明白什么原因,她在的时候,不曾对着他娇笑软语,她不在了,他却始终忘不掉她。 越是刻意去遗忘的一个人,那个人就越会在梦中出现。这是生的诅咒。 程历自认生性阴狠、薄情,没有人能成为他的羁绊,偏她不同。程历想,或许是自己的人生太过血腥阴暗,只有她是洁白芬芳的花儿。 程历神色阴沉而回,没有洗漱,径直进了卧室,关了灯,把自己浸在无声无息的黑暗中。杜莫跟随程历多年,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一定是程历又看到了什么人,像他心中的那个人。 虽未跟着程历,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但杜莫能大致猜到她的模样。程历的爱好始终如一。 但是,这些年来没有哪个女人在他身边能待一星期,惹恼了他的女人下场更是惨烈。 果然,两天后,程历向一个女孩走去。清丽、单纯,长发飘飘,气质温婉,颇有书卷气。程历最喜欢这样的女孩,或者说是恨,因为他得到后,就会毁掉。程历这种睡女人的方式,很变态。 没有程历撩不到的妞,毕竟,人家天生一副好皮囊。几年前,程历的脸受了伤,整修过后,一张脸就更妖孽了。那些女孩子以为遇到了白马王子,岂不知华丽丽的表象后,是她们想不到的噩梦。 这次奇怪的是,杜莫回到住处时,发现程历已经在了。他在看几页纸,长指翻页,还真斯文得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没得手?杜莫没问。这是程历的个人私事,需要他的时候,他就配合一下,他从不主动掺和,不然太像拉皮条的了。 又过两日,程历终于忍耐不住,去见了那个女学生。他这次倒是有耐心得很,好像是不舍得轻易下口。杜莫想,可能这个最像,要留着慢慢折磨。 这些年来,那么多张是似而非的脸,程历的确认为这个最像,因为她不迷恋他。以往那些女孩,只要他稍使手段,都会情难自抑,为他倾倒。可这个不同,她眼里有欣赏,但绝对不是爱慕之意。 她不曾心动,很矜持,很清醒。这让程历有了更大的兴趣。 风拂过枝头,那些洁白硕大的花朵纷纷而落。何若伸手捡拾了几片,拿在手里把玩。两人并作在花树下,不远处,好几对学生情侣相依偎坐着。 “你微博上那句诗什么意思?”程历问。 何若有些惊奇,“啊?你还知道我微博?”阳光正好,落在她眼睛里,清澈柔和,微光轻漾。 程历对着手机念道:“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念起诗来,画面很美,就是木木的,缺少念诗的情感。程历见她只是笑,就问她笑什么。 何若坐直了身子,看着前面的景致,说道;“马上要毕业了,心中感慨,刚好想到这句诗了,就发了条微博。” 她活泼灵动,笑容灿烂,明显跟心里那个人不同。程历问她,“什么意思?能解释给我听吗?” 何若大大方方说道:“就是在吐槽呗,吐槽我们学校。又怕被校友打,嘻嘻,就含蓄一点儿。” “在这里不好吗?” 何若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就是柔弱的江南女子,北边的风太彪悍了,我感冒了好几次呢。这里也没有我本科时的校园美,我总有种被流放的感觉。快要走了,流水账一样记录下。不美好的事情就记得婉转些吧,等到若干年后,我自己也不记得这条微博的含义了,没准儿还以为是美好回忆呢。” 说的有道理,程历又问:“你之前的学校在哪儿?” 何若双眼放光,开心道:“新吴啊!那是个很美丽的城市,我们大学是园林式构造,可比这里美多了......” 程历怔住了,新吴。 反正是不熟的人,一吐为快,何若兴致勃勃地讲了些新吴的事情。但见程历直直地看着自己,神色古怪,她不禁问道:“于先生,你怎么了?” 程历看着眼前人,不自主地抬手,想去摸一摸她细长的眉、美丽的眼睛和白皙的脸颊。何若不解何意,刚想再问,听到那边有人在叫她。 “若若,你还去不去啦?”几个同学招手叫她,何若应了一声,收了东西,背包要走,对程历说道:“于先生,你在这儿玩吧,我得走了,我同学叫我去艺体彩排了。” 程历的手刚到半空中,还未得逞,何若说再见,他只好顺势给她挥手再见。何若起身撞散了头顶的白玉兰,花瓣轻柔地跌进他手掌里。 初夏风光,穿着白裙子的何若,轻快地向那边跑去,她像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然多姿。 惊艳 何若追上同学,已经做好了被八卦的准备。果然,至南先问道:“若若,你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啊?背着我们偷偷交男朋友了?” “还是那天画展上的那个男的吧,他怎么在咱们学校?是博士生师兄?” 几个同学好奇地讨论,何若解释道:“不是男朋友,不是师兄,就是碰巧又遇到了,说了会儿话。” “我不信!肯定有猫腻。” 女孩子们都是最爱八卦的,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能讨论一星期。何若知道解释不清楚,干脆互相爆料,转移话题。几人说笑着,到了彩排地点。 学生会的两个同学过来说晚会的总时长有变动,又说没有借到舞蹈服装,可能要取消何若她们的舞蹈节目了。 “我们都练得差不多了,凭什么取消啊!”女同学们立马不干了,表示抗议。 雨薇对何若说道:“若,这种情况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何若问道:“我能说什么?”吵架可不是她的强项,她只能站在一边凑个人数,充充阵仗。 雨薇看穿了一切的样子,说道:“学生会的那个谁,你懂的,被你拒绝了,能不打击报复吗?没准儿就是他搞鬼,晚会演什么节目,他是负责人之一。” 何若好笑道:“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有什么放不下的,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你放下了,人家未必就想开了。”雨薇撸了袖子,霸气道:“不管他是谁,敢耍老子,老子徒手拆了学生会。”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英勇反抗的结果是学生会答应保留节目,但是服装问题要何若她们自己解决。 这支舞蹈本来是十二个人,因为这个插曲,退了四个,剩下的八个人合计去那里租借服装。 “图片都太假了,我们还是亲自去挑选吧。”雨薇提议道。 “有这个必要,要毕业了,奢侈一把,服装是成败关键,不能凑合。” “对。”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定要好好表演,惊艳全场不可。 天气有些热了,何若和雨薇撑着遮阳伞跑了好几家服装店。何若觉得都还行,但雨薇眼光很挑剔,直到中午,也没挑到中意的。 “若若,我要回去睡午觉,我不行了,我太困了。”雨薇抱着何若的胳膊,脚步拖沓,显得疲惫不堪。 何若知道雨薇爱偷懒,说道:“还有一家店没去,跟老板预约过了,不去,显得不礼貌。” “我真的不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特别困,我觉得我现在倒在路边,都能呼呼大睡。”雨薇感觉都撑不到回学校宿舍了,甚至想开个钟点房睡觉了。 何若见她呵欠连天,不像是装的,只好说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这家店就在学校附近。” “若,爱你!”雨薇终于解放了,先坐车回去了。 走了半天,何若想去买杯冷饮解渴,刚过到路对面,有辆车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摇下,里面人叫她,“何小姐—” 何若回头,甚为惊艳,“于先生,好巧啊。”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程历真心实意,何若忙摆手,“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快上来吧,这里不让停车,交警看到,要开贴罚单了。” 帅的人都这么热情的吗?何若犹豫了两秒,打开车门上去了。 “于先生,前面那个路口,你把我放下就可以了,谢谢。” 停车后,程历也下了车。光线充沛,他的脸在日光照耀下,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看得何若有些晃神。 “你来这里买衣服?” “不是,我们要表演节目,租借服装。” “介意我陪你一起进去看看吗?” “求之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男人气场太强了,何若总想不到拒绝他的理由。但见他绅士风范,何若并未起疑。 两人进店,女店主即刻被这个帅气的男人迷住了。看他衣服质地,就知道他一定还很有钱。何若见老板对自己爱答不理,只对着程历花痴,不禁笑了。哎,这个男人就是偶像剧男主,走到哪里都能大放异彩。 何若看了看衣服,感觉还行。程历问道:“你们要什么样的服装?” “纱裙,颜色淡雅些的。”何若说。 程历看了看何若,似乎在目测她的身形尺码,何若不自觉红了脸。 因为要试衣服,她穿了件修身针织裙,线条还是很明显的。这个男人阅历远超于她,他现在看她的眼神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窥视和度量。 “这套衣服不适合你,裙摆设计不够轻灵,有些累赘了。肩口这块设计,也不太适合你。”程历给出了建议。 “好像是的。”何若心想,你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人出了店,程历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那里的衣服才好看,何小姐,你要信得过我,我帮你订。” “那……那你朋友的店在哪儿?” “他没有实体店。”于尧拿出手机,给何若,“你留个电话给我,我问到了,就联系你。” “太麻烦你了。”何若接过,却没有动作。程历又道:“没关系,我就是想为你做点儿什么。” 程历说过,她像他妹妹,可能就是纯粹想帮她一次。看这人有颜有钱有气质,应该不是骗子。何若输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程历又送了她回学校。 晚上,何若接到程历的电话,告诉她服装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我朋友说后天晚上可以把服装送到你们学校,你在宿舍楼下接收一下就行了。” 何若有些犹豫,怎么突然就定了,她还没看到样式。 程历又说:“何小姐,如果你觉得衣服不好看,随时退还。”何若忙道谢。 果然,第三天下午,何若收到了衣服。七只粉色的盒子,一只白色的盒子,包装精美,真是给宿舍增彩了。 “哇塞,太漂亮了!”室友都兴奋了,包装盒都如此精美,可想里面的衣服该有多华丽。打开一只盒子,果然,白纱柔软有质感,设计简约至美。 “这跟女明星的礼服一样美,若若,你从哪家订的,这么好,这得多少钱啊?” 何若也被惊到了,忙给程历打了电话。 “于先生,你朋友送来的服装太贵重了,我们一群业余演员,怕给弄坏了。” 电话那边是男性清亮有磁性的声音,“何小姐,我说过,想为你做些什么,这些服装当是我赞助的吧。” 何若拒绝,“这怎么好意思,不行啊,于先生,我还是把衣服还.......” “你觉得我像骗子吗?” “怎会?” “那就收下,又没有说白送,只是借你们用几天,这没什么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若只好道谢。最后,程历说:“那只白色盒子,是你的衣服,只有你配。” 何若心想,我又不是领舞的,不好另类。好在,打开盒子,与其他几件衣服并无区别。但何若依言,穿了那件白盒子里的衣服。 毕业晚会,表演一切顺利。舞蹈动作简单,何若她们的节目能出彩,都是因为裙子太仙了。几个人换上后,往那一站,就美得不像话了。大家都拍照留念后,雨薇她们换了衣服就去聚餐了。何若想着要把衣服还回去,就没跟大家一起,一个人在化妆间里整理衣服。 整理了几件裙子,何若才发现衣服的秘密。她身上这件在细节处设计得更为精细,最大的差别就是其他七件裙子的腰带都是连着衣服的,但何若发现身上这件腰带是可以拆下来的。 何若站在镜前,解开白纱,果然,此刻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段雪白细腰,别有一番妩媚风流。 何若又想到那天在服装店,程历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时的情景,不禁脸红了。这个男人有点儿怪,但很脱俗,他像长在海底的珊瑚,仅能隔水透视,心思却不可捕捉。 何若怕把口红蹭到衣服上,就先卸了妆。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手机响了。程历说衣服有人帮她还,人就在学校等着。 “好,等下,我收拾好就还给他。” “你身上那件,是我为你定制的。” 何若被这句话惊住了,无缘无故,送衣服给她? “于先生,非常感谢你,但我不能收。”何若拒绝,社会主义好姑娘,不能随便收人礼物。 “如果你要感谢我,能给我看看你穿上的样子吗?我就在你们学校附近。” 何若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莫名有些心慌,“抱歉,于先生,这么晚了,学校有门禁,我不能出校了。”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程历说完挂了电话,何若抚摸着身上的白纱,有些犹豫。 何若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美,这身衣服真的很衬人。化妆间里只有她一个,孤芳不该自赏。可女为悦己者容,那个人并不是。何若后悔那天没有坚决拒绝程历的帮忙了。 现在欠人家人情,人家提出一个请求,她又不能答应。何若想,不能去,还是有机会再跟他道歉吧。 何若刚准备换衣服,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是那天送衣服的人。 “你们认识于先生吗?我想把这件衣服还他。” “他就在那边啊,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见见他?” “我得先换下衣服。请你们等我一会儿。”何若要去那边换衣服,那个女人伸手拉住她,“何小姐,跟我们走吧。” 何若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意识逐渐涣散,任由那个女人拉着她上车。 醒来时,并无异样,好像就是睡了一觉。但环顾四周,何若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了。 月皎 月至中天,显然已经是深夜了。何若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给她下了迷药,又把她带到这个荒山野外来了。四处山林环绕,黑夜中如同巨兽匍匐,她就被困在其中。 “你们要做什么?”何若竭力镇定,两人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那个女人指着旁边的石阶说道:“何小姐不必害怕,你是安全的。上面有人在等你。” “上面?”何若疑惑地顺着台阶向上看,黑洞洞的,山上难不成有鬼?于是,何若弱弱问道:“我......我不去可以吗?”那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她,明显是在说不可以。 “你们的目的?我家可没钱,如果你们要祸害我,我......我......” 能怎么办?她一个柔弱的江南女子,此刻孤身一人,逃是逃不掉的。何若欲哭无泪。 “何小姐,快上去吧,有人在等你。”那个女人靠着车抱肩而立,旁边男人在抽烟。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何若只有听命。 月光明亮,倒是不需要电灯。但石阶狭长,何若白天又彩排又表演,早已疲惫了,刚爬到半山腰,就累得双腿打颤。而且,寒气上来,她只穿薄裙,一边出汗一边又觉得夜冰凉如水。 “山上要没有神仙,我上去就是一通打!”何若找了根棍子握在手里,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故弄玄虚。 终于,石阶尽了,头顶星光闪烁,何若累得直喘气。花香阵阵,何若第一反应,不会有毒吧?但见周围全是玫瑰花,月色里各自妖娆妩媚。 那边站着一个男人。 “于先生?”那人闻声回头,果然是程历。何若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找人给她下迷药,把她带到这里来。 程历早听到何若上来了,但回头见到她,还是没忍住,笑了。何若手里拎着根棍子,头发散乱了,她像匆忙跑到人间的仙女。 “我等你很久了。”程历说。 红色的花朵硕大鲜艳,美得令人动容。何若看了看四周,拎着棍子走近了些,问道:“于先生,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玫瑰花?” 她满脸单纯,还真是风光霁月的仙女。程历答道:“我找人移栽来的,为了你。” 嗯?霸道总裁爱上我?何若有些懵,程历递来一支玫瑰花,何若没有接,反而退后两步。不知道是不是山顶夜风寒凉,她不自主打颤。 “你要追我?”这么大的桃花运,这得耗费余生多少年的运气,何若决定不干。 程历抬手去摸她头发,何若避开了,“于先生,自重!” “你不喜欢我?”她冰冷拒绝,第一次有女人对他这个态度,程历竟然也没有恼。 何若没有抬头看他,但觉得他的身影重重地压下来,又退后了几步,“那个,于先生,你不要这样,我们不合适。” “你叫我阿历。” 何若抬眸看去,这个男人美得近乎妖孽。看不懂他的神色,但何若打算逃了。 程历见她手指紧握着棍子,眼睛里充满了警觉,就调笑了一句,“你想打我吗?”何若屏息不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动作,程历又说:“要不,试试?” 何若勉强笑了笑,丢了棍子。经过几秒的理性判断,她认定,如果动手,死的肯定是她。程历的手落在她肩上,感到她打了个冷战。 “怕我?” 何若坦诚道:“我不想死,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 程历揽着她的腰,将她贴在怀里,捏着她的脸,对上她慌乱的眼睛,“你叫我阿历。” 为什么要叫这个?何若问:“我叫了,你就不杀我了?” 她的顺从,只是因为怕死,她应该是排斥他的吧,身子很僵硬。程历摸了摸她的脸,嗓音软了下来,“我说要杀你了吗?你看我会杀人吗?” 何若松了一口气,那倒是,看他文气得很,应该不杀人。咦,不对,如果他真的像她看到得那样,那么此时此刻她就不会在这里了。 果然,程历嘴角噙笑,“我想睡你。” 何若挣不开,情急之中喊道:“你不是说我像你妹妹吗?大哥,大哥,你先松开我,我……” “这么不情愿?”何若反应激烈,程历心里有些难过。费了这么多力气,她还是不喜欢他。明明他能给她更好的,她却不接受。 可他偏爱这一款。 月光清怅,时有虫鸣。玫瑰花丛中,程历静静地看着怀中人,她睡颜极美。这是个很美好的女孩子,无暇美玉一般,还未染上世俗之气。 程历抬头向西南方向看,那边是新吴,她在那里长眠。 “你明天就要离开新吴了?” “嗯,明天下午就走了。” 他们离得不远,可其间距离永远存在。 他早知道她的行程,但见她一个人在路边站着,开口问她,想再跟她说句话。他是人人避之远之的人,只有她愿意跟他讲话。 寻常的对白,已是人间幻境。 雨后初霁,天空澄澈如洗。她的眼睛很美丽,脸上还有温柔的笑意,没有任何对他的厌恶或者是恐惧。 可她要走了,以后在新吴就很难看到她了。她是去读书,做一个好孩子该做的事情,以后,她的人生光鲜亮丽,跟他不是一个世界。 他心中涩然,心底的孤独寂寞始终难与人诉说。 “阿历——” 程历止步,心很真实地跳动了一下,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问道:“你叫我什么?”没有人这样叫过他,这两个字出自她口,落进他心里,像是深海里的两束光亮,稀奇而温暖。 “阿历,希望你每天活得开心点儿。” “你不知道我......”我是坏人,做了很多坏事,所有的人都怕我。你也应该怕我,逃避我,视我为异类。 她却说,希望他快乐,她能看到他内心的悲恸。他是个没有眼泪的人,但那一刻,在她面前,他鼻头发酸,眼睛涩涩的,有种想哭的冲动。但那是快乐的泪水。 “我看到的阿历,是个很纯粹的人,所以,我祝福你。”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是天使的模样,给过他温柔的笑容。 那天的记忆很短,周俞舟一出现,晓如就说了再见,向他跑去。可那天的记忆又那么长,这么多年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心里回响。 这人间,再无一人是她。 杜莫上来,看到程历坐在月光明亮处,他怀里躺着那个女学生。两人都太美了,宛若一对月光璧人。此情此景,杜莫忍不住打开手机拍了一张。 程历冷眼责备,杜莫耸肩说道:“太美了,没忍住。” 何若枕在程历腿上,安然地睡着。冷风袭来,程历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她是美丽而特别的。 杜莫算着时间,都两个多小时了,就是欲火再旺,也熄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两人衣服完好,不像是缠绵一场。 程历手上缠着白纱,抽了腰带,却没有下口,这是转性了? “去找一个人,会催眠的。”程历的手背轻滑过女孩的脸,她是干净的,“不是要给周俞舟找弱点?就是她了,这个最像。” 杜莫发懵,什么情况?这个女孩是程历花了大心思的,他不动就很奇怪了,还要送给周俞舟?且不说周俞舟的眼光是不是和程历一致,问题是周俞舟根本不爱女人。 这个女人若是笑得淑女些,很像晓如。就在程历解开她腰上的白纱时,看到她腰侧有两颗小红痣,很迷人。他又看了看她的眉眼,那么美。爱怜之意涌上心头,他突然就不忍心了。 月光般纯净的思念掩盖了秽乱的情欲,程历抱了她枕在腿上,直至所有的情绪都湮没。 “我想玩个游戏,痛苦的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送她去周俞舟身边,我想,如果还有人能让周俞舟如何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只有她了吧。” 杜莫感觉很不靠谱,“历哥,咱们送这个女人过去,也不能保证周俞舟就喜欢她了……太多不确定了……” “不确定太多,游戏才好玩不是吗?送她先过去,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去看她,如果他们还没有故事发生,我会帮他们编故事。” 往事凉软悠长,依稀记得当时心情。如果那天,他没有任由她向周俞舟跑去,也许故事的结局就不一样了吧。 心爱之人,不该交给别人守护。他有罪。周俞舟没有守护好,他亦有罪。 “事情做得不留痕迹些,都是聪明人,谁刻意,谁就输了。” 程历自信满满,要把别人玩弄于鼓掌,后来却发现感情最不受控制,谁都不是受摆布的主儿。 催眠结束后,何若感到眉间有触觉,然后听到一句话,“若若,我还会来找你的,等我。” 她睡着了。关于程历的所有记忆,在睡梦中全部消逝。等到程历指着她的眉心又说了一遍,“若若,我还会来找你的,等我。”这句话成了解开所有催眠的钥匙,那些画面又重新复现。 那一场绮丽惊艳的骗局,无所谓地忘得干净。那个人不曾在心中,忘便忘了,梦醒无痕。 (上部全文结束) 往昔 新吴八月,夏日尽情释放着最后的风华。 “简儿,刚入学那会儿咱们才18,现在都27了。” 我和简期从学校出来,又回头望着走过的梧桐路,感叹时光匆匆。 故地重游,难免教人忆往昔。简期今日也感慨很多,说道:“可不是,竟然已经过了那么多日子了。” 整个校园在我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更加美好。韶华难再,那段没有人世压力的时光去而不返。 乐乐出生后,我在家待了一多月,实在待不住了,就约着简期去杭州那边游玩,两个人无拘无束地玩乐近一个月,什么尘世烦恼暂时忘光了。 新吴是旅行的最后一站,好几年没回学校看看了,我们竟在学校转到了下午。 学校附近的建筑大都已翻新,只有湖边大石亲切如故。暑热已散,天空澄澈如玉,蓝盈盈的。柔风吹散头发,我张开双臂,享受自然,“惬意啊!” 湖面涟漪轻漾,波光粼粼。简期在一旁坐下,看了看手机,“若若,佳韵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小心愿都已了,玩也玩够了,是该回宜面对人生了。 我说:“就这两天吧。” 佳韵和方涵打算结婚,他们在筹备婚礼,所以,佳韵每天都在催我和简期回去。 简期回了佳韵消息,就静坐不语。我看了看她,欢愉的情绪里飘过一丝阴霾。 几个月前听说许凌辰落选,被他堂姐带人抓回云市了。佳韵说,许凌辰离开宜市之前去找过简期。 但过去这么久了,两人既没再见面,也不听简期提起他。现在的简期情绪稳定,认真工作,看起来彻底恢复如初了。 “简儿,我看过一个心理学分析,说生活中的不快乐,百分之十是因为生活本身,可百分之九十是因为自己。” 我好不容易琢磨了一个不怎么突兀的开场白,没想到简期笑了,“果然是当妈的人了,爱唠叨,这话你前两天就跟我说过一次了。” “是吗?”我觉得我记忆力不太好了。 简期点头,“若若,你有时候说话奇奇怪怪的。” “前一阵子看书太多,现在特别想显摆,就是每次都失败。”我这么说,简期也没多想,笑了。 又要照顾她的心情,又要贴心安慰,很多话不能放开说,能不奇怪吗? 算了,反正许凌辰回了云市,以后也很少见到了。我没必要过多担心,反而提醒简期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我和简期又去逛了一圈超市,买了些东西,然后去了姑姑家。 姑姑和桐桐在家,小家伙还认识我,跟我说:“娘娘,乐乐弟弟呢?我想把我的小滑板送给他。” 我摸了摸他可爱的小蘑菇头,对他说:“弟弟还太小,在家睡觉觉呢,等他再长大一点,会叫你哥哥,再跟着你玩好不好?” 桐桐拍手叫好,自己拿着玩具去玩了。 门口的鞋架上有周俞舟的鞋子,但没看到他人。我忍不住问姑姑,姑姑说周俞舟前几天就从成都回来了。 “回来两三天了,说是等你。我看他心情不好,还感冒了。”姑姑挺心疼的,让我进去看看。 我说:“大热天的,感什么冒啊?”何况他还是那么健康强壮的人。 天要黑了,屋子里光线暗淡。床上躺着的大帅哥,还是能一眼认出,正是我的俞舟。 周俞舟脸色发红,我摸了一下,的确有些热。他趴在床上,我叫了他两声,他醒来看到我,神色委屈,伸手将我拦腰抱住,窝在我怀里,也不说话。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头发这么长,不去理发,胡子也不刮,这是闹哪样?” 他声音沉沉的,“若若,我妈……不在人世了…….” 我心中一惊,柔声问道:“你去成都都遇到谁了?” 六月份,乐乐出生,周俞舟特别开心。他跟我说,其实他早几年就知道他爸爸在哪儿了,只是这么多年来,爸妈都对他不闻不问,他也没想着找他们。 但他第一次抱乐乐,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涌上心头,看着儿子柔软的小脸,竟然激动哭了。那时,他就想去寻他爸爸了。 上个月,他跟我说了这件心事,我支持他。我本来也想跟着去,我妈不让。又过了几天,刚好借着出差的机会,周俞舟便去了成都。 “我一直怨着我妈,生了我,却不要我,可我不知道,早在三十多年前,她就不在了。” 周俞舟说,他这次去那边寻亲,没有找到他爸爸周君,却意外得知,他妈妈夏悦早已去世。 夏家是眉山大家,却不知为何夏悦为何会被葬在一处僻静荒芜之地。孤零零的一座坟墓,四周都是杂草,常年被世人遗忘,只有夏悦生前的闺中密友年年祭拜。 眉山风景秀丽,斯人埋骨多年。周俞舟站在坟墓前,心中荒凉一片,却没有一滴眼泪。他回忆不出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多年的疏远,本该是血亲相连的两个人,却从来不在一个世界里。 但是,周俞舟这次回新吴还是给妈妈夏悦立了墓碑,寄托哀思。 “那爸爸呢?你没有再找找?” 现在科技手段发达,信息传播迅速,要认真找一个人,还是很便利的。 周俞舟摇了摇头,语气颇为不快,“这么多年来,他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有人告诉我,我妈是被我爸的仇家杀害的。他在做什么?他有什么理由,遗弃孩子,拖累妻子?” “他可能不得已……..” “他既然还活着,这么对年,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就这么狠心?” 他情绪有些激动,我忙安慰他说:“别想了,俞舟,既然爸爸选择和我们互不打扰,那我们就不要强求了。他终会来找你的。” “他会吗?”他语气中带着自嘲,他爸爸可能不记得他这个儿子的存在。 “会的。”我想,一个人活着,内心总有柔软的羁绊。妻离子散这么多年,无论他在做什么,他不会忘记他还有儿子。 “人生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不想见他。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若若,你说,我是不是抑郁了?” “我也抑郁了…….” 周俞舟蹭了蹭,声音疲倦道:“好累,想去当和尚了。” “那乐乐呢?儿子也不要了?” “带我儿子一起去当和尚,他是小和尚。” 说到乐乐,他就忍不住笑了。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他又起身抱着我,“想当和尚,但又舍不得你,若若,真的,万般皆苦,只有你是甜的。我离不开你。” 人生如同在黑夜中穿行,唯有爱是星光,给之以温暖和希望。 圆满 理发店的洗发水香味很爽香,明光荧荧,镜子里是他干净好看的模样。 周俞舟理了发,恢复了神采,我看着镜子里的他,比之前宜市初见多了好多元气。 “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我有些怀疑人生。 周俞舟得意地笑着,“跟仙女在一起,能不年轻吗?” “你把我的仙气都吸走了。” 我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生完乐乐快三个月了,还没有完全瘦回去,皮肤也有些粗糙。岁月这把刀,真的对我下手了。 “俞舟,你有没有觉得我没有以前好看了,变丑了?” “哪有?”他拉住我的手,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暧昧道:“之前是仙女,现在很有女人味,很诱人。” 我笑着打了他一下,拿起梳子理了理头发。几个月过去,头发终于又长长了。 平淡如水地过了很久,心里对有起有落的生活多了几分渴望。 又要回宜市了,我跟周俞舟打听宜市的情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总之,生活不可能尽如人意,但也不算太坏。 而且,因为孕期看了很多书,想了很多事情,我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虽然这些自信从容很可能是假象,碰到现实我又被虐成渣,但底气确实足了些。 “若若,其实我有想过让你一直待在这里,和爸妈一起。” “可是我想回宜市工作啊,怀念那些鲜丽的日子,而且,我不想跟你分开。” 周俞舟握住我的手,我弯腰俯在他肩上,“俞舟,你不必过分担心啊,我们的生活还是甜蜜幸福的部分多一些。” 他笑了笑,说:“若若,你总是让我觉得生活充满了期待。” 明天确实值得期待,我们都还年轻,现在的一切接近圆满。 简期已经回去了,佳韵打电话来单独催我,我说明天就回,她许诺要去迎接我。 在沂市的最后半天里,我带周俞舟转了一大圈,好好欣赏一下沂市风光。 回到家,只有我妈一个人在做饭,周俞舟接手,我妈就闲下来了。 衣服都晾干了,我收在沙发上认真叠放。最近在家里极不讨喜,只能手脚勤快些了。 我妈说,我爸带着乐乐玩去了。乐乐现在是全家的小宝贝,独得我爸妈的恩宠。小家伙白嫩可爱,一双大眼睛清澈灵动,很像爸爸。我妈每次抱着乐乐出去,十个人见了十个人夸,乐乐从小就是靠颜值吃饭的人。 我刚说我要回宜市,我妈就生气了。我真的在家待得太久了,我妈现在话都不跟我多说一句,也就周俞舟在,她才给个笑脸。 “你爱去哪去哪,宝宝只能跟我。” 我妈本来很柔弱,当了外婆之后就很强势,她说我没有个当妈妈的样子,她不放心乐乐跟着我。 周俞舟做好了饭,出来收拾餐桌。我给他使了眼色,他会意。 “妈,若若要调回宜市了,孩子太闹,也不能一直让你和爸受累,我......” 周俞舟想让我妈跟我们一起回宜市,还没说出来,我妈就态度坚决,“我哪儿也不去,而且乐乐只能跟我。” “妈,脾气这么大?我们这不是在跟你请示的吗?”我讨好,撒娇。 我妈还是唠叨我,“若若,你有一点儿当妈的样子吗?反正就是自己开心了就行,说跑就跑……..” “妈,我不出去透透气,我要发霉了。” 我妈白了我一眼,不想跟我讲话。 刚好我爸带着乐乐回来了,我妈也不管我了,忙着抱孩子了。 “乖宝!”我妈只要看到乐乐,立马慈祥快乐起来了。别人家的妈妈可能也愿意帮子女带孩子,但绝对没我妈夸张。 我妈就是心软,现在有一个值得疼爱,又格外需要她保护的宝宝,她真的喜欢得很。 乐乐哪里乖了,在肚子里的时候安静乖得跟女孩子似的,一出生就变成了小哪吒。每天早上六点多,自娱自乐,咿咿呀呀的灵魂歌手。 小小的人就知道凑热闹,不愿意待在家里。我爸每天下楼遛娃。 就这样不好养的小人,我妈爱如珍宝,我平时都被她嫌弃,是没有资格抱孩子的。 我跟我爸说了我的想法,我爸说:“这样吧,你和俞舟先回去,把工作稳定一下。我和你妈过两个星期再去。” 周俞舟说:“爸,我和若若会在宜市提前给你和妈准备好,到时候我再来接你们。” 我爸想了想,说:“我们也不讨你们小两口的嫌,俞舟,你之前的房子还在吗?我和你妈住那里好了。” “爸,我和若若很希望你们能跟我们同住的。” 我叹了一口气,对周俞舟说:“你怎么没听明白爸爸的意思,爸爸是说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妈妈很嫌弃我,不想跟我住了。” 果然,我爸点了点头,让我心碎。 “若若,爸爸还是爱你的,其实爸爸特别想跟你住。你能陪爸爸下棋,还特别孝顺爸爸,你妈就是太挑剔!” 亲爸暖心安慰,我很坚强,我说:“没事,我妈再嫌弃我,也是我亲妈。” 我妈不见得是嫌弃我至此,她可能是觉得我和周俞舟新婚,聚少离多,不想打扰我们。为人父母,一片苦心,我能体谅。这样安慰一下自己,我觉得我还是亲生的。 晚上,我爸和周俞舟在客厅里聊天。 “若若啊,这段时间成长了不少,性格变得柔韧了,我很喜欢她现在的状态,她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周俞舟没有说话,我爸又说:“俞舟,我是实话实说,你不要多想。” “爸,我没有多想,无论如何,若若开心就好。” 我爸心满意足,“我很看好我女儿,我总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她只要在成长,我既心疼她,又替她开心。为人父母,都是这个心情。等乐乐大了,你就明白我了。” 我看了看乐乐,他嘟着小嘴,看着婴儿床上的小挂件正开心。他现在正是玩乐无忧的好时候,为了让他慢慢成长,我必须得去做我爸说的那个与众不同了。 新居 夏末秋初,宜市的天气要比沂市凉柔些,阳光还盛,花儿都还开着,这个时候最是舒适。 许久未工作,我多少有些懒怠,上班的第一个星期,我通常是下了班回家就躺着睡觉。现在想想我妈真是太理解我了,给我个孩子我也没精力养。 微云湖的风光柔美,我在落地窗前放了一张沙发床,专门小憩用。偷得浮生闲。 入睡之后,意识却开始紧张。模糊的景象闪现,我看到了程历。天空灰黑,雪地苍茫,他站在黑白临界处,嘴角噙着诡异的笑,看着我。 “若若,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你想做什么?” 程历忽而近在眼前,他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冰凉物件抵着我额头。 这个老套路,我有些免疫了,就不太怕。 我说:“你已经输了.......” “我怎么会输?” 他眼眸黑沉如渊,盯着我看....... 我猛然惊醒。 程历在我心里留了阴影,我现在除了做有他的噩梦,基本没有别的梦魇了。 宿山一别,已有数月。他会回来的。 日沉沉,室内光线也暗淡了。 有人开门进来,周俞舟见我醒了,就开了灯,然后拎着好多东西进来。 “若若,我回来了。” 我奇怪道:“俞舟,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周俞舟说:“爸妈明天要来......你躺着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帮他收拾东西,回来之后我没有做过一顿饭,手脚再不勤快些,我怕他会嫌弃我。 “爸爸给你打电话了?” “嗯,说是给你打你没接,就给我打了。” “手机静音了......” 噩梦总会被驱散,生活还是要平淡又快乐地继续。 我洗了把脸,清醒,自动剔除那些灰暗信息。然后换了衣服,打算展示厨艺。 周俞舟不让我做,我说:“你现在不让我练练手,明天我又要挨妈的骂。” 他很机智道:“家里的饭不都是你做的吗?” 他倒是无私,愿意平白送我一个贤惠的名声,我很满意,“真乖,奖励晚饭一顿。” 周俞舟便笑着帮我扎起头发,系好围裙。 阔别太久,厨房的各位朋友们都不太听我的话了,要不是周俞舟帮忙,我能把白糖当成盐炒菜。 这不禁让我有些感伤,我说:“俞舟,你都把我惯坏了,我其实之前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人,现在每天好吃懒做的。” 周俞舟一向好脾气,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那是没有我的时候,做我的老婆,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 他附在耳边浑说一句,我脸红着打了他一下,“讨厌.......” 锅里的菜焖着,他从背后抱着我轻轻晃着,时光安适而美好。 有人敲门,我去开的,门外是快递小哥,请我签收快件。 一个很轻便的包裹,掂在手里都不觉得里面有东西。周俞舟在摆碗筷,我奇怪道:“你又买什么了?” 他说:“我没有买东西。” “快递给送到家门口了,我没买,你也没买,那可真奇怪了.......” 我说着就打开了包裹,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我抖落出一小块碎片,这竟然是里面唯一的物件了。 我只得捡起来,“这是什么呀?” 五六厘米长的碎片,一面是白色的,一面是深紫色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周俞舟接过,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反过来问我,“若若,你是不是帮人网购刷单了?” 包裹上的信息只有收件人的,完全看不出来是谁寄的。 “莫名其妙嘛,连个快递号都没有.......” “刚才送快递的人呢?” 周俞舟说着要出去看,我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但没办法,这可能是他的职业习惯,要求事事清晰,不允许含糊。 我心中也飘过一丝惊疑的阴霾,但手里的小纸片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出门一分钟,他很快回来了,我问他看到什么了,他说:“一无所获。” 我毫不客气地笑,然后连东西带包裹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别扔,说不定这里面暗藏玄机呢?” 他竟然又捡了出来,放进了门口的鞋柜里。 我好奇道:“你最近在查什么案子,这么神秘,回到家还疑神疑鬼的?” 他说:“保密!” 回来一星期了,还没见张子洋、陈言他们,看来他们挺忙。想来,周俞舟也不轻松,他从来都是带头苦干的人。 不过,周俞舟不是情绪化的人,他在家的时候就很快乐,跟我有说有笑的。 他一会儿认真仔细地探寻真相,一会儿又恢复了居家好男人的状态,招呼我吃饭。 我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又不想去当和尚了?” 他笑了笑,过来抱住我说:“我老婆这样漂亮,又贤惠,谁还想去当和尚啊,我又不是傻子!” 明光荧荧,餐桌上色香味俱全,如此丰富有味的人间生活,确实够让人眷恋的。 吃过饭,我去给我爸妈准备房间,把家里最好的床单被褥拿出来,希望我妈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能让我感受一下久违的母女亲情。 乐乐的婴儿床倒是早就准备好了,我只需要把他要用的奶瓶和玩具都消消毒,新买的小衣服也都洗干净就行了。 我听到周俞舟一直在跟人打电话,等他进来时,我问他还过不过星期天,他说:“可以啊,把活儿扔给陈言了。” “怎么有些心疼陈言……” 我随口一句,周俞舟便吃醋了,“我不准你心疼他!” “傻不傻?”我撞了撞他的头,把手里的纱帐给他,让他挂到婴儿床上。 “弄得牢固些,不然掉了还是砸到你儿子。” “没事,砸就砸吧,让他从小坚强些,比做脆弱小花强。” 我哈哈大笑,“是亲爸吗?” “乐乐有点儿惨啊,爸妈都这么不靠谱,得亏他有好外公外婆......” “男孩子皮实些吧,可以早点儿保护妈妈。” 我起身搂着他道:“我不要他保护,我只要你保护。” “好吧,那乐乐就负责健康快乐地成长,我们保护他。” 我跟他一起把最后一个挂钩挂好,齐心合力又完成了一个小工程。 成长 星期天难得,大家就想互相见见面。尤其是我回宜市不久,还没聚过。说起来,我在宜市混得挺不错的,生死之交不止一个。 张子洋来的时候,单身一个,很瘦,还是那个样。 “不知道该买什么,买了一箱奶粉.......” 如此简单直接的做法,果然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的张子洋。 上次在宿山共患难过,我心里真的一点儿也不嫌弃他了。允许他鞋子随便脱,东西随手扔。 佳韵和方涵之前去过沂市看乐乐,但张子洋一直还没见过乐乐。 “太可爱了吧,大哥厉害啊!”他趴在婴儿床边看,惊奇不已。 周俞舟一脸骄傲,说道:“手拿开,全是细菌,配摸我儿子吗?” 张子洋不服气地呵呵两声,拉了拉乐乐的小手。 小孩子总是教人格外心软,尤其是乐乐这种不认生,有人看他,他就开心的娃。三个多月了,他很会表达快乐的情绪,他嘟着嘴笑,张子洋惊喜不已。 过了一会儿陈言也来了,我爸妈本来在卧室休息,听到陈言说话,我爸就出来了。 陈言还特地给我爸带了礼物,我爸挺喜欢。大家都一样,越是有好感的关系,越会用心维系。 阳光很好,他们几个在那边说话,本来是一幅很闲适安宁的画面。但某个瞬间,我回头看到陈言和张子洋,脑中不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寒冷的夜晚,还有在宿山的那几日。 白色生冷的雪,灼热浓烈的红。 我看了看我的手,扎过刀、开过枪,它并不无辜。 我又想到晴晴。 一时间,心绪如同被卷入湍急幽深的峡谷,负面情绪疯狂招摇,惶惶不知所措。 很多事情不去主动想,也无人再提,但不等于彻底过去了。尤其是我心里还清楚程历还会回来,他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功亏一篑,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手机铃声惊了我一下,是个陌生号码,惊疑的情绪在蔓延。 我有些忐忑地点开,那边叫道:“若若......” 是佳韵。我真的太怂了。 “我手机坏了,先拿我妈的手机给你打个电话.......” 佳韵约我去紫薇公寓找她,我说下午过去。我们还在聊,那边乐乐哭了。 张子洋非要抱抱孩子,笨手笨脚的,就把乐乐弄哭了。 周俞舟接过,哄了两下,乐乐就不哭了。张子洋看着挺奇怪,“你跟我抱得有什么不一样?” 我把切好的水果端过去,笑道:“因为他是爸爸呀,他抱,当然就不哭了。” 张子洋叹气,“别虐我!我不在这儿待了,小草,走不走?” 张子洋最待不住,来看看就要走了。我爸留他们吃饭,陈言婉拒了。 周俞舟说,陈言快被调走了,以后不知何时再见,我心里很舍不得他。 生死之交,不忍分别。 我说:“陈言,你有空就来玩啊。” 陈言笑笑,“好!” 他始终少言,但一如既往地真诚。所以,宜市的哥几个都跟他处得很好。 张子洋接了个电话,他好像在跟人约吃饭。一个男人通常不会如此轻声慢语地去约另一个男人吃饭,还选地方,听张子洋的语气,就知道对方是个女孩子。 果然,张子洋挂了电话,就变了卦,说:“小草,你自己解决吧,我先走了。” 我问他,“谁给你打电话?” “你猜!”张子洋还不愿意明说,他拉了拉乐乐的小手,“乐乐,叔叔明天再来看你。” 我说:“乐乐听不懂!” 张子洋笑笑,突然说了一句很有文化的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笑了。 我固非鱼,却知鱼之新女友。周俞舟说,张子洋上次受伤,都是张莹照顾他的。现在两人关系是情侣,感情挺好挺稳定。 上次张子洋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但他不让告诉他家人,所以只有张莹一个人给他温暖和关怀。 患难见真情,我不禁感慨道:“张莹真是个有情义的好姑娘啊!” 第一次恋爱,匆匆分手,没想到那不是故事的结束,两人的缘分长久着呢。 姜静离开后,张子洋变成熟了,或许是心里病了一场,总算豁然明朗,无声无息地成长了。 知道珍惜一个值得珍惜的人,就是成长。 婚策 紫薇公寓的紫薇花还是欣欣向荣的状态,花枝涟涟,景色很美,怪不得佳韵近期比较浪漫。 回宜市后我和佳韵只匆匆见过,还没好好聚过,她少不得要细细打量我。 我脱了外套,佳韵表情夸张,盯着我叫道:“呦!瞧瞧,女人味十足,风情万种。” 我打了她一下,她更加流氓地摸了我一下,“羡慕!” “你是想说我胖了吗?”我捏一下佳韵的肩,全是骨头,可恶,又背着我减肥。 佳韵不甘示弱地掐我的腰,“胖什么?这小蛮腰,这……啊,得有c了吧?” 我笑着打她,“讨厌!” “可把你聪明上天了,旅游减肥,行吧,等我生了孩子,效仿效仿。” 结婚是件令人振奋,想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事情。 所以,结婚前一个月,佳韵的头发由黄色染成红色,现在又要把红色染成黑色。她网购了染发剂,前两次是方涵帮她染的,这次就交给我了。 我来之前,她都准备好了,我只需要按照她说的做就可以了。 我问她怎么突然想结婚了,佳韵说看我结婚后的生活挺不错的,与其羡慕,不如自己也成个家。 方涵挺尊重她的,佳韵暗示了两次,方涵就买了婚戒,精心准备了一场求婚仪式。 佳韵还给我看方涵的求婚视频,我不满道:“方涵求婚,为什么不叫我和简儿啊?” 我和简期可是见证了他们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求婚这么重要的时刻,佳韵竟然不叫我们? 佳韵嘿嘿笑道:“你们等着参加婚礼就好了嘛,很多话,当着你们的面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 佳韵吐槽道:“若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直来直去的啊!” “直接些不好吗?”我一向心里藏不住话,尤其是情话。喜欢就要说。 佳韵啧啧道:“也就是你运气好.......你们家那个眼里只有你,他.......” 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染发剂的味道很冲,激得我眼睛雾蒙蒙的。 “想说什么,说!” “没有,没有.......” 佳韵小心翼翼,从来不敢跟我提那些字眼。我差点儿忘了,我其实是个名声有些坏的人了。 有点儿可笑,又有些可悲。清者自清,说来容易,但如果可以解释,谁又想默默忍受? 我总有一天要给自己洗白。这点决心和斗志我还是有的。 “若若,你们家谁说了算啊,谁做饭,谁刷碗?” 佳韵开始跟我说些欢快的话题,我从镜子里看到她小心的神色,就顺着她的话聊。 “那他很宠你啊,你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那当然啦,嫁人就要嫁个让自己开心的人嘛。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不算什么了.......还是那句话,有得必有失,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些失去也就无足轻重了。” 佳韵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眼皮低垂,手指绞了绞衣服。 她很快恢复状态,说:“若若,其实你比我幸福。你们是刻骨铭心的爱情,我和方涵的确是恰到好处的爱情。” “你这人怎么还记仇啊!我明明是说着无心......” “这没什么,若若,我很清楚我的性格,我做不到你那样深刻。无论如何,我们两个都得了幸福,以后我们要多疼疼简儿啊!” 佳韵的意思是有一种爱情,如行云端,足够绚丽,也会受很重伤,比如我和周俞舟。而她和方涵平淡真实,会一直安安稳稳,她向来务实,比我理性。 其实,感情都一样,大家都是付出了真心实意的。可以使人成长,互相成全的爱情,都是好的爱情。 染发剂涂抹均匀了,我脱了手套,暂时轻快一下。 佳韵还在说简期,说她一个工作狂,竟然会答应陪我去玩,休了那么长一个假。 我说:“我担心简儿心里还没放下那个人。” 佳韵想了想,说:“我看她想得挺开。” “简儿是我们三个人里最果决的人,但其实她心里执拗得很,她不轻易付出感情,付出了,就不会放下了。” 佳韵若有所思,我说:“但也没办法,无论她做什么,我们支持就是了,不用替她想那么多。” “若若,婚礼那天你怎么瞄得那么准,刚好把捧花扔到简儿那?” 我装傻道:“没有啊,就是她刚好抢到了呗!” 佳韵眼神鄙视我,一副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其实你才傻的表情。 我只好说了实话,“简儿站在最边上,最后面,我直接扔偏些,扔高些,可不就只有她能抢到。” 我以为佳韵是要追究我和简期暗箱操作,害得她抢不到捧花之事,没想到她点了点头,“好吧,等我婚礼那天,我也这样把花丢给简儿。” 哎,这个世界套路真多,婚礼上扔个捧花都讲究内定了。好在,这是出自真情的套路。 缘分 时光匆匆,去年过生日的情景还很新,又到今年生日。 晚上我哄乐乐睡觉的时候,周俞舟跟我说后天怎么过生日。 “俞舟,生日先不过了吧,又不是星期天,而且爸妈照顾乐乐,我们要是去玩乐,上下有愧。” “我跟爸说过了,明天天气有些热,我们出去吃,给你庆生。吃过饭,可以玩玩,吹吹风再回来。” 他简单几句话,勾勒的生活场景还挺幸福。 我妈之前很嫌弃我,但她来了宜市之后就又是亲妈了。我们都住在微云湖,白天我爸妈带乐乐,晚上由我和周俞舟照顾。 乐乐一到晚上就很精神,好在他不哭闹。我们可以先睡,乐乐会看着婴儿床上的挂件,自娱自乐,之后他自己就会乖乖睡觉。 周俞舟接过乐乐,让我先躺着休息。我枕着胳膊躺下,看到他亲了亲乐乐的小脸,逗乐乐开心。 我们是如此幸福美满的一家。 “俞舟,你知道我去年许的什么生日愿望吗?” 那是一个很甜蜜的夜晚,现在想来还让人心头颤动。 周俞舟笑,很自信道:“我猜和我有关。” 我说:“对啊,我许的愿望就是每年过生日都有你陪着。” 周俞舟轻笑,“谢谢仙女的厚爱,我一定完成这个任务。” 我轻叹一声,捏了捏自己的肉肉,“俞舟,你不要叫我仙女了,我不配。” 我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去学游泳,或者练瑜伽塑性减肥之类的,但下了班就只想躺着。而且,我怕我妈又指责我不着家。 减肥,真的是一项很难的事情。 我还在愁闷,周俞舟突然很认真地问我,“若若,你爱我吗?”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勾唇笑了,“那就维持现状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 我很快领悟到他的意思,羞得脸上发热,“不行!我从明天起,要在家里练瑜伽。” 女为悦己者容,究其本质还是美得要符合自己的心思。要是自己都没有认可,哪里的自信去撩拨悦己者? 所以,为了做回仙女,我才不信周俞舟的话。 管理身材,保持仙气的关键是要自律。当然不自律也可以很美,比如姚诺一。 许久未见,她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眼睛明亮好使,她先看到我。 我听到有人叫我,回头看到是她,很惊喜。 姚诺一穿得很凉爽,白t恤,黑色破洞牛仔裤,还是短发,很飒的感觉。 “啊?若若,你怎么又在这里了?” “对,这是我工作的地方。” 姚诺一不怎么使用社交软件,偶尔聊天,内容也是关于吃喝玩乐的,不谈工作之事。她只知道我回宜市了,别的就不知道了。 我问她怎么在这里,她说来看一个人。 会议厅足够大,中央屏幕上播放说教视频,几个带着小红帽的大学生志愿者在认真讲解。台下十几名观众坐得稀拉散乱,跟放羊似的,反应和表现各不相同。 我和姚诺一站在后排,姚诺一问道:“那几个是学生?“ 我说:“他们都是法律志愿者,我读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做过这样的活动。” “那你们大学生活都很丰富嘛,我那时候只有训练和打架,我的生活很暴力简单啊!” 姚诺一说得有几分羡慕,我说:“有得必有失。” 我又带着羡慕嫉妒地看了看姚诺一的身型线条,深刻意识到此生无法企及。 姚诺一抓了一个人,被律师保释出来做社矫了,现在坐在台下听讲的人正是今日来接受教育的社矫人员。 几个学生讲得很认真,试图把台下听众的情绪融入进去,但效果不太好,几次差点儿冷场。 姚诺一看了一会儿,摇头道:“我看那小子只是社矫不行的.......” “先试试效果嘛。” 虽然我也觉得真心悔改的人可能不需要这些形式,不会悔改的人教他背诵全本的法条,他只会想着钻法律漏洞,变本加厉。 姚诺一看了看那个人,又问我,“若若,你能不能让他犯个什么错,然后能拉回去关着的那种?” 我惊讶地看着她,姚诺一才说:“开玩笑的!” 这玩笑开得大,要是让别人听见,我们都要被举报的那种。 过了一会儿,律师也来了,还是熟人。 宋尤明春风满面,“巧啊,又同时碰到姚警官和何检察官了。” 姚诺一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我对宋尤明说:“我现在在这里工作了。” “哦?那恭喜了,这可比你在检察院轻松有趣多了,更适合你。” 宋律师讲话总是适度地讨人欢喜。 他穿戴讲究,神采奕奕,看着就让人神志清明。 我问他,“你和诺一来看同一个人?” 宋尤明笑道:“嗯,很巧。我觉得我的当事人尚有改过自新的可能,姚警官不信,今天也是来看看的吧。” 于是,后排就变成了我们三个。 宋尤明开始跟我聊天,问我台上几个宣讲的学生是哪个学校的,又问我左边那个学生叫什么,大几了。 宋尤明说:“我的助理都拿证了,我准备再带新人。” 这人可真够精明的,都能从这里挑人了。我问他,“你不觉得主讲的那个女孩子更优秀些?” 宋尤明说:“是很优秀,但她神色中带着几分强势和骄傲,我更青睐左边那个男生,神色沉静,有条不紊。” 主讲的那个女学生特意装扮过,谈吐清晰,字字方正,很是抢眼,但言行举止中,对同学有几分指使的意味。 宋尤明看人很厉害,他当然是挑能做事的。性格强势的人往往开始就很自我,不会服从管教。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理论、教大道理,花时间去磨平她的棱角。 我很认同宋尤明的观念,做律师讲究的是内心坚定,可以很温和,但不是强势。 姚诺一听到我们两个对话,白了宋尤明一眼,“你无聊不无聊!” “我确实够无聊的,但姚警官一向新奇有趣,可以教教我怎么不无聊。” “好,我教你!” 宋尤明机智躲过。 两人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过了一招。 姚诺一呵道:“进步了嘛!” 宋尤明嘿嘿笑道:“进步是必须的,总不能每次被姚警官吊打........” 姚诺一笑笑,突然矮身扫腿,宋尤明虽然躲过了,但踉跄几下,差点儿摔倒。 姚诺一眼中有赞许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还行!那你就看着他吧。” 宋尤明只是笑。 “若若,中午约你。”姚诺一丢下一句话,先走了。 宋尤明说:“姚警官好走!” 我说:“你们两个很熟嘛。” 宋尤明整理了衣服,笑道:“人与人之间的相熟,也是一种缘分。” 我笑了,“这话说得好!所以,惜缘?” 宋尤明带着几分认真道:“好的缘分自然值得珍惜。” 听这话,我怎么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火花在迸溅。 “你很会挑人!”我不得不佩服宋尤明的眼光。 宋尤明问:“你怎么又想着回来了?” 我说:“这个城市很美,人也都很有趣,我当然要回来啦。” 宋尤明看着我笑,“何若,你真的很与众不容,我祝福你。” “我也祝福你。” 相视一笑,皆是坦诚相待之人。宜市真的是一个很有情怀的城市。 流言 姚诺一只顾着吃,嘴里塞得满满的,也没时间回答我的问题。 看她吃东西,很容易激起人的食欲。 “若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姚诺一在火锅里寻找目标,我夹了煮好的肉片给她,她喜滋滋的。 我说:“这有什么,喜欢就说,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拉倒呗。” 姚诺一摇了摇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姚诺一颇为诚恳道:“喜欢我们头儿那样的,会疼人,重要的是会做饭。” 我笑笑,不以为意。 姚诺一认真道:“你不信?我跟你说,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在勾引,哦,不,在追求我们头儿,就是他老不上套,最后又看上你了,没办法,只得撒手了。” 我愕然,“......” 大家不都是好兄弟吗?什么时候还有这个插曲? “我神经大条,走不进像我们头儿那样有故事的男人心里,那个蓝老师,太矜持了,谁跟她在一起都不轻松,不是一路人。所以,的确是你更适合我们头儿啊,我是真心想你们在一起幸福快乐的。” 我还能说什么,“谢谢支持。” “放心,我从来就不是你的情敌,我誓死扞卫你们的爱情。” “哦”,我真的很想知道,姚诺一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宋尤明都觉得她有趣。的确,她的心思既坦率又花花道道的,让人猜不着。 “若若,你为什么又不吃辣了?”姚诺一嫌弃清汤里的菜,捣在辣椒里反复浸泡过,才肯吃。 本来我们两个该吃全辣的锅底,但我还是不能放纵。 “有孩子,不能吃。” 我不太想跟姚诺一谈论这些话题,因为她的尺度一向很大。果然,她想了想,就哈哈大笑。 她想说什么,被我的眼神逼了回去。 “若若,晚上我去你家看看你儿子,我只看过照片,跟我们头儿好像啊,但是比他白嫩,好可爱!” 姚诺一这个笑别有内涵,怪欠揍的。 我们还没吃完,旁边一桌来了两个女人,比较妖娆的那种。 “下午赵太太也会去吗?” “肯定啊,人家可是女主播,又漂亮又有范儿.......” 两个女人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浓妆艳抹,说话自带矫揉造作,不知道是哪家作妖能手。 我听着她们好像在说赵叨叨夫妇,就留意听了几句,然后吃瓜吃到自己房子塌。 “听说周太太也回来了,她也会去吗?” “她啊!”女人的声音明显含着几分鄙夷的意思,讥笑,“她肯定不会去吧,对了,周局长可能也去,早知道我就穿那件新做的旗袍了.......” “你省省吧,谁不知道周局长宠妻如命,现在周太太回来了,他更不会正眼瞧你了。” “周太太啊,你不知道吗?听说去年那次宿山行动,她被那些人人劫持了两天,年轻貌美的女人,你想想,那些人能放过她吗?” “啊?不是说那是谣言吗?周局长和周太太一如既往地恩爱,不像是啊!” “可能是表面恩爱吧,想想就脏死了,不知道周局长怎么想的,还留着她,她……” 砰—— 碗盏碎裂,姚诺一目光凶狠,骂了两句粗话。 “你谁啊?” “不认识你啊!也没......没说你啊!” 两个女人露出惊恐之色。 姚诺一怒不可遏,叫道:“那你们在说谁?老子出生入死,倒由得你们胡乱泼脏水,谁敢再说一句,我毙了她!” 姚诺一作势要掏枪,但没成功。幸好她今天没带枪。 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视频。 我上前拉了姚诺一,那个女人看着我,“你......你是周太太?” 我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对姚诺一说:“诺一,算了!” 并非我大度,只是情势不得已。这么多人在,姚诺一如果动手,后果都是我们来承担。 姚诺一可顾不得那么多,“若若,你别拦我!我最烦这种没事找事,嘴毒心恶的长舌妇了!” “你知道她们在胡说,还较什么真?” 我也很烦。当场听到别人在议论自己,还是那么不堪的言论,谁会不生气? 我又何尝不想抽她们几个大耳光,只是,大局为重。哎,很悲哀。 有了大局观念的人就没有万事随心的人快乐了,这不知是一个人的成长,还是倒退? 有个女人很心虚,不敢看我们。另一个却说:“我们说什么了?你是警察吧,没有证据,你敢把我们怎么样?” 她能很快识出我和姚诺一的身份,看来是有来头的。 姚诺一更来气,“以为我不敢怎么样是吧!我今天把你们打了,去坐几天牢,出来之后,我照样不会放过你们!” 姚诺一挥拳要上,我根本拦不住她,两个女人吓得尖叫。 差一点儿,有人拦住了姚诺一。 礼物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你也知道你是个警察。” 姚诺一烦躁道:“我不是!” 姚诺一拗不过陈言,索性蹲在路边,进入生闷气状态。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满街的尘和土,也照耀着我们三个。我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只有太阳高高在上,无可挑战啊。可惜,我不是它。 陈言蹲下身去,轻声道:“你把她们打了,只会伤到我们。” 姚诺一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弊,她问陈言:“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么憋屈的人?” “这不是憋屈,是我们穿上这身衣服之后必须做出的牺牲。诺一,我们改变不了她们,我们只能让自己问心无愧。” “可是......” 陈言摇了摇头。 我站在边上没有说话,陈言也是温柔有耐心。姚诺一想了想,低声说道:“对不起,若若。” 她真的没必要道歉。 别人恶意地议论我,我都能忍下了。姚诺一是替我出头,我怎么会怪她。 “诺一,我真的没事。很多人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难以沟通和理解。我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底气,还有会证明自己的决心,我真的没事。那些流言会让我生气一会儿,但伤不了我的。你也别生气了........” 我还是很骄傲。 虽然自己的修行也很浅,但我真的鄙视很多人。道德境界在我之下的人,我都鄙视她们。 “若若,我就是个暴脾气。让陈言给你说吧,我先走了。” 姚诺一还是觉得委屈,先走了。 陈言看着我,我说:“我真的没事。” 陈言看了看时间,说:“才一点钟,跟我待一会儿吧。” 我说:“好啊!” 陈言带我去了餐厅对面的便利店,收银员大姐认识陈言,笑着招呼道:“回来啦!” 她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礼物盒交给陈言,说道:“完璧归赵。” 陈言道谢,大姐看了看我,温柔地笑了笑。 这世上还是可爱的人多,我也对她笑了笑。 陈言说,他本来想等我和姚诺一吃完饭再过去的。刚才走得急,幸好别人帮他收着东西。 白色的矩形礼盒,蓝色的蝴蝶结,包装得很精致。我问:“这里面是什么啊?” 陈言说:“明天是你生日。” “啊?送我的?” 陈言点头。 我坐在大树下的长椅上,迫不及待地打开礼物盒,“裙子?好漂亮!” 我拿出来,起身展开看,很仙的一件连衣裙。陈言的眼光和我很一致,颜色温柔,款式简单大方,中有小别致。 陈言说:“这是几年前就该送你的,一直到今天才兑现。” “哦,还记得我帮你在食堂做苦力的事情啊!” 我在身上比了比,很得意,“我很喜欢,谢谢。” 今天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失了,这个世上还是真心对我好的人多。 “何若,我要走了。”陈言突然说。 我动作一滞,“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他来不及把礼物在生日当天交给我了,所以提前来找我。- “为什么这么快?”我心里一下子就又很难过,比听到别人议论我还难受。 今日分别,相会无期。头顶的叶子哗啦作响,有几分离索之意。 陈言在我旁边坐下,假装轻松道:“来宜市这几个月很快乐,是该走了.......” 我咽下泪水,说:“那你有空,还要来宜市找我们聚聚啊。” “会的。”陈言说。 不远处的公路上,车子南来北往,没有谁为谁停留。 我轻叹,“这个世界挺别扭的,接受分别,竟然才是处世之道。” 陈言笑了笑,“我们都好好的,就好。” 我很坚强道:“你放心吧,我们几个都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陈言看了看我,“何若,其实,我很对不起你.......” 那天,陈言接到的命令是离开何若。他早知我会遇到危险,只是没有说。 我想到那天我和陈言在吃饭,丁祁出现,他是在提醒陈言,马上离开。 陈言没有说什么,但我猜到了,丁祁他和梁小如一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没有离开我,你一直在保护我。你明知道我难逃一劫,却还是拼死维护,陈言,如果那天你真的.......我会一辈子难以心安........” 我很感激他的平安归来,很感激他现在还坐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可是,我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我可以尽快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还可以叫人来保护你,可我都没有,我心里有几分妥协.......” “那是你心里想的,陈言,大局已定,那天的事情真的不由你。” 陈言说:“谢谢......” 他内心愧疚,听到我这样安慰他,只有说谢谢。 “那些人想说什么说什么吧,她们就是嫉妒我。你瞧着,总有一天,我会证明自己。好姑娘就该光芒万丈,闪瞎她们的势利眼。” 陈言说:“我相信你。” 静默了几秒,我收拾了心情。 “陈言,我们都要分开了,就都高高兴兴的吧。过去的事情不要想了,你看,你来宜市就一直在帮我们啊。我和俞舟结婚、生孩子,你都还送了礼,现在要走了,还记得给我送生日礼物,想想,我们真的赚你很大的便宜了。” 生死之交太重,难以用言语表达感谢。我尽量说得轻松愉快些,可是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很舍不得他。 尤其是我知道他走之后就没有在宜市快乐了。其实,他在宜市也不轻松,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死里逃生,很疼。 “何若,别哭.......” 陈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我抹了眼泪,说:“陈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都能感受到,你看,你说要走,我都哭了.......” 陈言眼睛也湿了,他也笑了,“何若,你一定要幸福。” 陈言的手抬到半空,就收住了。和那晚一样,他其实是想给我拭泪。但又想到男女有别,我是别人的妻子了。 我想到那晚风雪重重,陈言跟我说过的话,还有周俞舟总是吃他的醋,还说陈言之前是爸爸最中意的女婿人选。 我好像明白陈言的心思了。 年少给与彼此的欢喜,他一直存留在心底。这么多年来,他的日常都很沉重,那些回不去的欢愉时光,是他心里最渴望的。 陈言跟我说珍重,他起身走,我叫住了他,“陈言——” 我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对他说:“陈言,你是我人生中很温暖的一部分,你也要幸福啊。” 风和光在我们四周流动,陈言慢慢笑了,他明白我的意思。 “何若,再见。” “再见,陈言。” 宋尤明说得对,好的缘分都值得珍惜。陈言,我会一直记得你、祝福你。 婚礼 佳韵和方涵国庆节要结婚,假期最后一天上班,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匆匆赶回家。 家里只有我妈和乐乐,我问:“妈,简儿来找我吗?” “沙发上,给你送的衣服,她说晚上再过来。”我妈近来心情很好,很少嫌弃我了。 佳韵挑的礼服,很合我心意。 我美滋滋地要去试衣服,我妈却说:“若若,你都当妈了,谁还找你当伴娘啊!” 我不满道:“妈,你就这么泼你闺女凉水啊!我们三个说好了,互相当伴娘的,结婚了怎么了,幸福美满的人去当伴娘不行啊!” 有些说法真的很奇怪,新娘子开心就好了嘛,何必故意设定那么多。 我亲了亲乐乐的小脸,就忙着去卧室换衣服了。 “若若,你姑姑明天要过来啊!” “我知道,俞舟会去接她,我参加完婚礼就回来了.......” 镜中的自己换发光彩,不枉我练了一个星期的瑜伽,自我感觉瘦了一圈。 刚好我爸回来,我忙着讨夸奖,“爸爸,好看吗?” 我爸很配合,“我女儿还是漂亮啊!” “那当然!”我得意洋洋,叫我爸给我拍照片。 我妈问:“俞舟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昨天说腿疼,他去给你买药了,说再买些补品.......” 我妈没有说话。我问:“怎么了,妈?”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女婿比女儿都靠谱.......” “妈,我昨天就说带你去医院的.......好,好,我不靠谱.......” 我虽有些不服气,但没办法跟我妈拌嘴。她照顾乐乐,很是辛苦。而且,不得不承认,周俞舟的确比我用心,我爸妈都很喜欢他。 我爸带乐乐下楼遛弯了,我在化妆,我妈一直看着我,似有话说。 “妈,就剩我们两个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呗!” 我细致地对镜扫细粉,最近恢复得好,气色好,自己都被自己惊艳到了。 “若若,你今晚能不能老实在家?” “怎么了?” “你是有家的人了,跟别的小姑娘不一样了,你要顾家.......” “俞舟他一个人可以的!” 好闺蜜最后的单身之夜,怎么可能少得了我?我妈这些相夫教子的观念太陈旧了些,我做不到她那样为了家人,完全牺牲自我。 我妈似乎颇为无奈,“也就是俞舟脾气好,由着你!我看他几乎都不应酬,很是顾家,倒是你天天跑.......” 周俞舟不应酬是他根本不喜欢那种场合。 还有......我心里想到昨天那两个女人的话,情绪里夹杂一丝阴霾。 “妈,你别担心了,他要是嫌弃我,早嫌弃我了,这就是我们的相处之道啊。而且,你只看到他宠我,没看到我也很听他的话的,他提什么要求,我都照做了。” “那是,他让你歇着,你就歇着,他让你先睡,你就先睡了,很听话。” 两辈人存在观念差异,我也不解释了,只说:“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做个贤妻良母。” “若若,妈是看你和俞舟总算安定下来了,你要懂得体贴些,自己别作好吗?” 我摇头,“不作,不作!” 为了表现一下,我特地给简期打电话,让她晚些来。我要等周俞舟回家之后,再出去。 闲着无聊,我想换只背包出去。等我把包里东西往外倒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一个碎纸片。很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把纸片放进了我包里。 我忙从鞋柜里找出上次快递里的那张纸片,果然,撕口处能完全结合。但仅仅有这两片,还无法勾勒出完整的图景。 这次的纸片依旧是深紫色,只是中间多了一抹白色。 我又认真细致地看,注意到颜色浓淡不均。那抹白色很清晰,但紫色部分明显被模糊化了,仔细看看,里面还有黑色,还有细碎的亮点。 我惊疑了好一会儿,是程历做的?他人虽然不在,但也在提醒着我,让我不得安生。 可他让人给我这些小碎片干什么?难道最后能拼凑出什么惊人的图画? 这两张小碎片只是一角,如果说等整幅图拼凑起来,他才会回来,那他暂时还不会回来。 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开心一日赚一日。 我妈在拖地,我要过拖把,正色道:“妈,以后所有的家务都是我和俞舟的,你什么都不要做。” 我妈突然被我的勤快惊到了,“让你贤惠些,又不是让你干活。你和俞舟上一天班回来还要做家务,还要照顾乐乐,不会累吗?” 我诚挚道:“你和爸帮我们照顾乐乐,已经很辛苦了。妈,女儿大了,该好好孝敬你了。” 我想到那天在宿山,程历拿枪指着我。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自私,还未答谢父母恩情。 一片孝心,我开始认真拖地。我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语重心长道:“若啊,做事情贵在坚持,三分钟热度可不行。” 我一秒破功,是亲妈吗?总是打击我。 周俞舟回来得有些晚,他抱了乐乐,爷仨一起回来了。 见我穿戴整齐,包都背好了,周俞舟说:“去找佳韵?” “嗯!”我上前亲了亲乐乐,趁爸妈没看到,又亲了亲周俞舟。 “小姐妹的单身之夜,我要过去。今晚剩你一个人照顾乐乐啦。” 周俞舟眼里有笑意,“若若,注意安全。” 我附耳甜蜜道:“会想你的!”然后轻快地出了家门。 偶尔任性离家,去跟小姐妹们聚,可比逃课的感觉还爽。 特殊 佳韵的小姐妹远比我想的多,一屋子的娇俏佳人,大部分我都不认识。 她们在想明天要玩什么游戏,出什么难题为难伴郎团。兴致高涨,欢乐打闹。 我和简期安静地坐着,神态安详得很不合群。 佳韵问我为什么不加入,我摆手说:“老了,玩不动了.......” 简期更不用说了,我不带她蹦跶,她就是高冷女神。 佳韵看出我的不开心,坐下来搂着我和简期问:“怎么了?冷落到我的小姐妹了?” 我捂着受伤的心脏,苦情道:“来之前都以为我是银光闪闪的女配,没想到我就是群演,这个落差啊!” 本来以为伴娘服是佳韵特地为我和简期定制的,没想到就是她十几套一起批发来的。 亏我化了那么精心的妆,由于衣服太大众了,我真的已经泯然众人矣了。 佳韵笑着撞了撞我,笑道:“至于吗?我表姐妹太多了,堂姐妹也多,没办法,我们家亲戚多,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过年走亲戚能走到正月十六.......” 佳韵爸妈都是有身份的人,亲戚自然就多。所谓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看来真不是我家亲戚少,是我爸妈身份不够。 “明天大家一起入场,但最后站在我左右的是你和简儿,好不好?简儿,好不好嘛?” “方涵都说了,要让他的师姐见证我们的爱情,你们当然也是主角了.....” 佳韵倒是有诚意,在平等对待,谁也不得罪的同时,再细微地给我和简期特殊。这个操作让我深刻意识到我自己的政治觉悟有多低,天生不是混迹官场的料。 但此刻我更在意的是一个人,佳韵还有个表姐叫陶宁。 上次我们在公安局对峙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我找了借口,单独约了佳韵出来。 “佳韵,你表姐还会来吗?” “哪个表姐?”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佳韵摇头,“她忙得很,尤其是在别人过假期,放松的时候,她更忙着做生意,大赚。” 我说:“那就好!”想必陶宁也知道,佳韵的婚礼,简期一定会到。彼此见面尴尬,不如不见。 “若若,其实我心里的伴娘只有你和简儿啦,但我妈说如果搞特殊太不好了,太得罪人.....” “若若,你和简儿真的比我表姐妹还亲......” 我哪有那么小气,不过是小事一桩。我用指头戳了戳她的额角,说道:“听妈妈的话!” 那边一屋子的喧闹还在继续,听起来就能通宵的那种。佳韵拉了我和简期去她卧室同住。 我们三个好久都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了,之前还是穷学生的时候,为了省住宿钱,倒是经常开一间大床房,三个人这样睡觉。 简期在翻看佳韵的婚纱照,佳韵问我,“若若,你过生日也拍照了?” “哦,对了,忘了把会员卡还给你了......” 佳韵和方涵在影楼斥巨资拍了婚纱照,成了影楼尊贵会员,我刚好搭他们便车,给乐乐拍了百天照,我过生日也拍了好多照片。 佳韵说:“你先拿着吧,我是说最近怎么都不见你发朋友圈了。” 我笑而不语。 很多原因,有好的有坏的,有自愿的成分也有被迫的成分。这样想想,我的生活何其精彩。 佳韵说:“明天的摄影师技术也很好的,我们可以再拍些婚礼写真。” 明天自然是又热闹又累的一天,现在又是晚上十点多了,我放好了枕头,准备睡了。 “那我得睡了,不然明天会憔悴的。而且,讲真,生完孩子,我真的老了,动不动犯困。” “你能不困吗?你妈照顾你,你老公又宠你,换我,我都不上班了,天天咸鱼……” 我看了看简期,佳韵会意,不再说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什么时候才能把简期加入到幸福快乐的队伍里来,这样我们三个可以互相吹嘘,越说越快乐。 简期说:“明天几点起床上妆?我定个闹钟。” 我说:“可以但没必要,外面那群活力满满的小姐妹才不会允许你睡到八点的……” 简期笑笑,把手机上的闹钟都关了。 关了灯,我们三个就并排躺下睡觉。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外面吵嚷嚷的,我们三个都没有睡着。 “若若,简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 “我爱你们!” 我们三个都笑,我说:“你已经是方涵的啦,怎么还会爱我们?” 佳韵哼道:“那你就不爱我们了?” “大晚上的,别你爱我我不爱你的,肉麻死了!” 我们打闹一会儿,我真的撑不住要睡了。佳韵又说:“明天方涵会来吗?” 简期说:“为什么不来?” 佳韵叹道:“我总觉得他不太喜欢我了.......” 我又精神了,“佳韵,你这是婚前胡思乱想症?” 佳韵看着我说:“若若我一直觉得方涵喜欢的人是你。” “滚!”我烦躁地蒙上被子,又起身时看到佳韵还在看着我,我奇怪道:“你干什么呢?” 简期说:“佳韵有些魔怔了。” 一个小时前,佳韵还有个心中有大局的女子,现在成了一个疑神疑鬼的小女人了。 佳韵起身,盘腿坐着,认真道:“昨天我妈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的体质极难受孕,我可能不会有孩子的,我已经告诉方涵了,也告诉他爸妈了.......” 我心中一惊,睡意全无。佳韵一直低血糖,身子弱,可能不易受孕,但也不至于说得这么严重。 “佳韵你别多想了,你只看了一个医生,没准儿这个医生就喜欢夸张呢?” 佳韵摇头,“我很羡慕你,若若,你一下子就有了,而我和方涵好几年,也没有.......” 我和简期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安慰,氛围有些冷。 佳韵幽幽说道:“要是明天方涵不来,我也不怪他。” “怎么可能,他一定会来的。” 简期说:“佳韵,你别灰心。方涵不会因为这个不来,你们也会有孩子的。” 我说:“对啊!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故意吓我们。” “你不觉得方涵喜欢你?” “我不觉得!” “可他对你很好,比对简儿还好......” 佳韵这是什么都敢说,我说:“我性格更随和些,你当然看着他对我更好些。可他对我和简儿再好,也没有对你好。” 佳韵见我生气了,不再说了。 “若若,佳韵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心情不好,自己一个人想的.......” “前几天还跟我说爱情,多懂的样子,今天又胡乱猜疑,佳韵,你不是比我理性,比我看得明白吗?怎么到你,你就傻了?” 佳韵低头,“对不起,若若......”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方涵。他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怀疑他。他明天一定会来,我和简儿都相信,你不相信。还有,哪家医生的几句话,就让你成了这样了,你是那个强势又冷静的施佳韵吗?” 我有些冲,简期就过去抱着佳韵说:“佳韵,你别多想了,就算医生的话可信,现在医疗水平如此高,想要个孩子还不容易?” 简期一向不会这样婆婆妈妈地安慰人,没办法,被我和佳韵逼的了。 黑暗中,我们三个都静了一会儿,各怀心思。 我置身处地地想了想,平和些说道:“佳韵,这样的话只准你说这一次,方涵爱不爱你,你自己知道。何必找那么多离间感情的借口,都是你胡思乱想出来的。” 佳韵也比较给面子,语气轻松道:“好吧,要是我真的生不出来,就把乐乐抱过来当儿子!” “想得美!” 佳韵心可真够大的,我估计这两天她没和方涵联系,她在赌。赌她明天是风光出嫁的新娘子,还是被逃婚的可怜女人。 方涵怎么会让她赌输?反正,我安心地睡了,明天等着参加婚礼。 迟到 年纪大了,有些择床,一夜睡得断断续续的。 乐乐表现得最好,半夜也得哭闹一回。他很准时,每次都是零点醒来,生理钟一形成,我零点准时醒了。 我看了看陌生的地方,旁边的佳韵和简期都睡着了,但那边的小姐妹还在吵。 我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一阵尖叫声吵醒了。反反复复,几次惊醒。即便睡着了,也在做梦。又困又睡不着,真的很折磨人。 简期叫我起床,我才懒得起。直到佳韵化了妆,一群女孩叽叽喳喳地涌入,我被迫起来洗漱。 周俞舟打电话来,叮嘱我要吃早餐。 “你是去接姑姑了,还是和方涵在一起?” “姑姑还在路上,而且妈说要跟我一起去接,还在换衣服.......” 我妈的老年少女心啊!不过,这样挺好,一个女人只要她还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她就不老。而我老了。 我跟周俞舟抱怨佳韵的小姐妹都不睡觉,闹了通宵。他说:“那不是毫无悬念,今天艳压全场的人肯定是我老婆啦!” “没有!还艳压全场呢,简期不答应,佳韵也不答应........” 我真的从来没有惊才绝艳过。 “对了,你去看看方涵在干什么?什么时候能过来。” 佳韵昨晚说得那么严重,我心里也有些阴影了,所以要派周小五去打探一下内情。 我洗漱出来,佳韵妈妈招呼我们吃早饭。 毫无悬念,只有我和简期坐下来吃了。 “简儿,你不觉得我们老了吗?年轻人都可以不睡觉,不吃饭.......” 简期不跟我聊,她说:“让佳韵也吃些吧,她本来胃就不好。” “她要保持形象,才不吃呢!”我结婚那天也很紧张,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何况是另有心事的佳韵。 果然,简期回来,摇头,她又吃了几口,就吃饱了,去找佳韵了。 我还在吃,佳韵妈妈坐到我旁边说:“若若,这些菜还合口味吗?想着你还有孩子,我特地叫佳韵她爸做得清淡些。” 我夹东西的筷子抖了抖,怪不得简期不爱吃,原来这桌子是我的菜。 之前被我妈逼着吃了那么清淡寡水的东西,我真的没啥口味了,什么都能吃。 “阿姨,叔叔做菜真好吃啊,谢谢叔叔阿姨了。” 佳韵妈妈笑笑,表达特殊关心之后,她没有再说什么了。她一向严肃,亲疏有度。 我心里敲了一会儿小鼓,我之前跟佳韵妈妈就只匆匆打过几次照面,她现在绝对不是以好朋友妈妈的身份来关心我。 而且,这么多人,还有几个都是佳韵的近亲姐妹,她妈妈只关心我了?我摇了摇头,搞不懂,好怀念以前谁都不是,小兵一个的何若啊。 在实力还不允许之前,我还是喜欢低调。否则,德不配位,必招灾祸。 我满怀唏嘘地把自己的肚子填饱,放下碗筷,看到周俞舟给我发的消息,一切正常。 我彻底放心了,等着新郎方涵的登场。 过了九点,方涵还没来。婚礼定在了十一点,路况拥堵,场地也远,方涵竟然不提前来,真是不着急。 事实上,佳韵从八点多就开始焦虑了,她很紧张,有些恐惧。 我给方涵打电话,他那边喧嚣得很,什么也听不见。 可周俞舟还是说,一切正常。 我给佳韵整了整小碎发,安慰她说:“可能是堵车了吧,谁让你们挑了这么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大家都在玩,肯定会堵车啊。” 佳韵妆容精致,却神色沉沉,低头不语。 我和简期对了个眼色,简期点了点头,出去找方涵了。 其他的几个小姐妹还在布置游戏陷阱,商议怎么为难新郎,没有人在意新娘的情绪已经很低落。 我带了佳韵去阳台透气,佳韵眼睛红红的,说:“他是不是不来了?” “小心眼,他才不会不来,七八年的爱情长跑,终于把你娶到手了,不得隆重些,我估计是在想什么过关斩将的招,对了,他们伴郎团有几个人啊?” “有张子洋吧,你知道吗?张子洋又有女朋友啦……” “佳韵,你想不想吃东西?” 佳韵不太想说话。 天空湛蓝无垠,建筑、高楼、树木、街道.......这个城市在阳光的照拂下,色彩明亮,清澈无尘。 选在这样的好天气结婚,身为伴娘的我都觉得幸福美满。 “佳韵,生活很美好的,你今天很美,你和方涵的爱情很很让人羡慕,婚后也是真正的岁月静好啊!” 我极富感情地表达羡慕,张开双臂拥抱一下了美好的佳韵。 佳韵毫无情绪地瞥了我一眼,“少替他说好话,我们的感情早就平淡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 佳韵还是没有个笑脸,我说:“没准儿是方涵生你的气了,故意让你着急一下呢?” 佳韵不解地看着我。 我问她,“你那天是不是情绪特别差?你们都要结婚了,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何必那么急着摊牌,然后随他处置。你有问过他的想法吗?” 佳韵眸色中染了一层水雾,委屈道:“我怎么问啊?我们商量结婚的时候,他爸妈就问了孩子的事情,特别希望我们结婚以后就开始备孕........” “那是他爸妈的想法,很正常。但这是你和方涵的婚姻,你不能轻易否决你自己,也不能不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你那么武断,很伤人心的。” “可是,我已经穿上婚纱,在等他了。我没有想象中的坚强,我希望他来,即便他后悔了,我也希望他来,不然,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别哭啊!佳韵........” 嘚,我不但没有安慰,还把佳韵说哭了。 我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佳韵,他一定会来的!而且是真心实意地来娶你的。” “你说没用!” “我说没用,但方涵肯定会来的啊!” 佳韵的头发都编好了,妆也定了,她这样一哭,妆容都毁了。我忙找了化妆工具,帮她补救。但她一直哭,把粉底都冲淡了。 谁还不是个脆弱的小公主呢? 简期回来了,我问她怎么样了,她说按照方涵的路线开车走了很远,都没有遇到婚车。 彼时九点十八分。 “方涵怎么搞得啊?佳韵都哭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方涵一向是最靠谱的人,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他改掉了靠谱的优良品质? 而且,一向靠谱的人,大家对他的要求就高。我也不相信他是出了什么状况了,他要是不来,就是真的不想来。 我这个心狠手辣的人,决定亲自去抓方涵了,刚一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 生活真的是充满了意想不到。 套路 “你怎么才来?还一个人?” 不过,他倒是穿戴整齐,还打扮好了,头发锃亮。本来是阳光明朗的师弟,现在是英俊潇洒的帅哥。 方涵神色凝重,“佳韵呢?” 我很惊诧,“干嘛?你不是来接她的?” 方涵若有心事,沉敛不语。 事情有些不对劲,我还没问清楚,佳韵过来,“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脸上还有泪,生气质问。 方涵说:“后悔了........” 我和简期皆是一惊。 佳韵故作坚强地咬了咬嘴唇,“那你还过来干什么?” 方涵忽然咧嘴笑了,“后悔没早点儿出门,这样就不会被堵到半路上了,你看,我跑过来的,鞋子不太舒服,把我的脚磨得,我都没穿鞋.......” 方涵抬脚让我们看了看他的狼狈,白袜子都成黑袜子了。 我打了方涵一下,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滑头了。 方涵进屋来,对佳韵说:“天真无邪地来娶你了,一片赤诚,佳韵,我爱你!” 佳韵笑了,随即又绷起脸,“你故意吓我?” “不是,是......是我们局长开着车绕路,越绕越远,我才迟到的。” 我懵懵的,刚想夸方涵两句,他就甩锅给我老公了。我还能怎么办,只得表明态度,“等回家我收拾他!” 周俞舟自信满满地给我说一切如常,他差点儿没把人婚礼给搅和了。 “我美丽的新娘,请收起你的珍珠眼泪,跟我走吧,我们去结婚,共度幸福快乐的一生。” 他上前来,吻去佳韵的泪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佳韵明显想笑,又假装嫌弃,“你袜子.......脏不脏啊?” 方涵嘿嘿笑道:“脏啊!但我会自己洗的,不会丢给我老婆。” 方涵这个欢乐的模样太让人舒心了,有些人,天生不适合严肃脸。方涵真的是笑颜常开的小福星。 佳韵爸妈过来,问方涵,“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见佳韵哭了,佳韵妈妈连忙说不好,不让哭了。 简期把手里的热毛巾给了方涵,方涵单膝跪地,轻轻给佳韵敷脸。 “佳韵,别哭了,我真的费了好大劲儿才跑过来找你的,你看我的兄弟们都还没赶到.......”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佳韵还是坚持问。 方涵说:“你前天真的把我气得不轻,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跟我玩冷战?我本来想今天先把你娶走,回家再好好跟你掰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不来啊!” 佳韵破涕为笑,跟她爸说:“爸,你听见了,你的好女婿还准备回家再找我的事呢!” 佳韵爸爸挺温和的,说:“他不敢!” 佳韵妈妈忙着找鞋给方涵穿,可是都不是新鞋了。 佳韵有些着急了,就说:“他光脚来的,就光脚走吧,等到了婚礼现场,借谁一双不就行了.......” 我不禁打趣道:“佳韵都等不及了!” 佳韵嗔我,说:“那边,她们都可能玩了,我怕十一点赶不到了.......” 佳韵屋子里的人还在打闹,严密防守,丝毫不知道客厅里发生了什么。这群小姐妹有些傻。 张子洋及时赶来了,拎了一双鞋,“我来给新郎送鞋。” “谢谢洋哥!” 方涵忙穿上,打抱起佳韵就走,欢呼道:“走喽!” 屋子里有人听到动静,叫道:“哎呀,新郎他们来了!” 我以为她们要冲过来了,没想到她们立刻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好笑道:“新娘都不在里面,谁还去敲他们的门啊。” 简期比较老实,她说:“我去给他们说一声吧。” 我拉住了她,“说什么说?等婚车来了,再接她们过去吧,快走,没人跟我们抢新娘子身边的c位了。” 我拉着简期下了楼,婚车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结婚真的太让人开心了,沾佳韵的光,我和简期坐在花车上,自在快乐得很。 佳韵一直抱着方涵坐着,格外缠绵。 我和简期开他们玩笑,“老夫老妻的了,至于嘛?” 佳韵有些脸红,但还是要抱着方涵。 方涵怀着歉意说:“我让佳韵等得久了,今天又迟到,是我不好。” “我替佳韵问你一句话,她也跟你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方涵说:“哪儿就那么邪门了?我不相信,我加把劲儿,争取打了那个医生的脸。” 我和简期起哄,佳韵笑着打了方涵一下,新娘子娇羞得很。 方涵又说:“其实,生不生孩子都没关系,佳韵身子本来就弱,我不舍得她受那些罪。” 这话我信,当时生乐乐,早产了一个星期,我妈说把周俞舟吓坏了。他在产房外,不知所措。 后来我醒了,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若若,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 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不舍得你受一点痛,方涵怎么会因为孩子的事情就悔婚了呢? “那你爸妈呢?” “我爸妈希望我幸福,和佳韵在一起,我就幸福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听听,我们方涵多么善良情深啊,某人还一直不相信他,打脸不?” 佳韵伸手捏了我一把,又回去抱着方涵,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涵脱了鞋,说:“对不起了师姐,你们又要闻我的臭脚了,我好像扎到脚了.......” “啊?给我看看!”佳韵很紧张,也不嫌脏了,抱着方涵的脚放在膝盖上。 方涵说不要紧,蹭破了一块皮而已,佳韵却非常细致地给他擦干净,责怪他不小心。 郎情妾意,看得我起鸡皮疙瘩,“老夫老妻了,至于这么煽情吗?” 煽情的还在后面,紧赶慢赶,赶到婚礼现场,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新郎新娘由校服到婚纱的爱情。 第一次一起上自习、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结伴旅行....... 他们一起看过的风景、养过的猫,还有佳韵口味的变化...... 每张照片都是他们的爱情小篇章,是方涵细心记录下来的,这些年,关于佳韵的一切,他比佳韵都记得清楚。 配着浪漫的轻音乐,每张照片都是爱情的模样。这哪里是感情平淡了,明明是爱你已经成了习惯。 我都快感动流泪了,“好感人啊!还怀疑他吗?” 佳韵已经哭了,但还记得要给我道歉,“若若,对不起。” “算啦!原谅你啦,以后别胡思乱想了就行,快乐每一天,比心!” 佳韵抱了抱我,又抱了抱简期,才由她爸带着入场了。 鲜花掌声里,她穿着纯白美丽的婚纱,走向方涵。 我在人群里看到周俞舟,就不跟妹妹们争位置了,主动先下去了。 欢呼声响,人头攒动。 周俞舟嘴角噙着笑意,握住我的手,笑得更深,“我老婆很美啊!” 我哼了一声,问他,“你怎么回事啊?方涵说你开着车乱跑。” “我去接姑姑了,我怎么会开他的车?” 对啊,周俞舟明明不跟方涵在一起啊。 “那.......方涵怎么说是你?” “怎么样,我给方涵出的主意........” “什么?”我看了看嘚瑟的周小五,还是没明白过来。 “结婚前还在冷战,我就略使小计,让他们和好啦。” 等佳韵以为方涵真的不去了,又后悔又绝望之时,方涵又以一副为了见你,我千辛万苦、披荆斩棘而来的样子,佳韵当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有感动了。 我有些难以自信地看着周俞舟,“你知不知道佳韵一直哭?” “先哭了,现在不就笑了吗?以后也会更幸福。” 确实,听佳韵昨晚的言语,要是方涵准时去接她,她反而还会怀疑方涵的真心。今天这么一闹,佳韵什么心结都没有了。 我还是不想夸人,就说:“你套路怎么这么多啊,你不会以后也套路我吧?” 周俞舟搂着我笑道:“若若,我一直在套路你啊,不然,你怎么那么快就成我老婆了........” 我:“……” 自古真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恨晚 相识八年,相恋七年。从单纯美好的校园恋爱到幸福美满的婚姻殿堂,台上的佳韵和方涵执子之手,深情表白。 司仪的花样比较多,问道:“听说,撕了结婚证,就可以永远不离婚了,新郎怎么看?” 方涵很诚实地说道:“都是骗人的,撕了照样可以离。” 台下的人哄笑,方涵也笑,佳韵嗔了他一眼。 几个伴娘比较当真,“新郎这话什么意思啊?” “对啊,姐夫,你说这话好伤人心啊!” “姐夫,快跟我姐道歉!” 我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偶像剧看多,听不得一句实话。 方涵看着佳韵,正色道:“我们的结婚证是七年爱情长跑换来的,值得余生膜拜,它是我此生最重要最神圣的证书,没有之一。” 如此高光的证书,当然不能撕。 “佳韵,我爱你!” 伴娘团欢呼鼓掌,全场的氛围又为美丽的爱情沸腾了。 方涵今天就是情话小王子。 我和周俞舟坐在台下鼓掌,我不由得羡慕,“看看人家,爱了那么久,我怎么这么晚才遇到你呢?” 相爱恨晚。 我有个不太现实的想法,并且说了出来,“俞舟,你说,人为什么不能提前知道自己的姻缘呢,这样我们去年一见面就可以结婚了,多好!” 周俞舟很不给面子,他说:“那你怕不是骗婚的。” “骗婚?你不爱我吗?你还承认过,对我一见钟情呢!”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叹道:“那不是被你逼得了吗?” 撩人失败,看来今天的我,魅力不够。 “好吧,反正是已经结婚了,你竟然都不哄着我了。” 我夸张地表现内心的失落,他果然就来哄我。 周俞舟的胳膊伸过来,将我搂进怀里,悄声道:“老婆是晚上才哄的嘛,老婆,约你今晚洞房花烛,约吗?” 他的气息带着挑逗的意味,触及生烫。 “不约!”我很有骨气地坐直身子,他挠我痒痒,我终于又绷不住,落进他怀里了。 “若若......” “说!” “我也觉得太晚遇到你了,可那都是不现实的幻想了,我们现在这么幸福,为什么还要幻想呢?是老公服务得还不够好?” 我伸手刮他的脸,“周小五,你脸皮这么厚的啊?” “嗯,厚颜无耻地爱着你。” 他眼中有光,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唇,心头颤动,我不自主地想柔顺了,我说:“好吧,那我脸皮还是很薄地爱着你。” 然后,脸皮薄厚夫妇双双坐直了身子,认真观看婚礼。 佳韵扔捧花的时候,简期并没有上前,当然她也不可能抢到。 简期颜值气质都很出众,不时有年轻男性故意和她搭讪,但简期却越来越退后,终于人群里已经看不到她了。 “简儿去哪儿了?” 我找了一圈,正准备打电话,周俞舟拍了拍我,说:“陶宁来了。” 陶宁穿着打扮利落,身后还跟着助理,想来她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看。 毕竟是表姐,佳韵不能怠慢。 方涵自始至终好像都不知道许凌辰曾经是他表姐夫。 “那若若你中午也要留在这里了,我先回去了。” 我们家已经开始老婆应酬,老公回家带孩子的模式了。我说:“辛苦了,老公!” 周俞舟附耳道:“不辛苦,如果你答应晚上跟我约,我还有的是力气,可以.......” 我打了他几下,轻斥道:“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 他暧昧一笑,撞了撞我的头,才起身离开,回家做饭,哄孩子去了。 我的俞舟真的再也不是情话王子、禁欲男神了,他现在每天都在盘算怎么约,呵,男人。 我看着他可爱的背影,笑出了声。这世上怎么会有周小五这么可爱的人啊,让我相见恨晚,恨他不像我一样,一见面就喜欢我了。 那样的话,我们相爱的日子又多了些。可他说的对啊,往日不可追,应该珍惜当下,憧憬未来。 我还在浮想联翩,听到方涵叫我。我回头一看,陶宁端着酒杯来到我桌前,“周太太好啊!” 我忙起身,“你好。” 我们碰了一杯。 陶宁依旧举止高贵优雅,“听说你和周局长喜得贵子,恭喜啊!” “谢谢。” 陶宁笑笑,又去别桌敬酒了。 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知道陶宁来的终极目的了,是佳韵爸妈的社交圈吸引了她。 正是因为她这个泛泛而来的样子,谁也不会怀疑她别有居心,更不会因为她的搭讪心生厌烦。 去年她让佳韵带我去见她,的确操之过急,可她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成就成了,不成她也没什么损失,反正挨骂的是佳韵。 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她主动过来敬酒,我一个年轻小辈,自然要领情。 陶宁真的是王者段位。 简期发消息来,说她先回去了,让我多照看着些。但其实,我也很想撤了。 本来没几个人认识我,周俞舟又很低调,他来了一会儿就走了,但陶宁过来称我周太太,大家就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当面,所有人说话自然是客气、恭维,不知是不是我敏感,小心眼了,我总觉得有些人内心其实是在嘲笑我。 何若,一个外表光鲜,却声名狼藉的女人。 我真的恨死程历了。 如果没有他,那我和周俞舟的生活该是多么平静和快乐。 我喝了几口闷酒,借口不舒服就先离开宴厅了。 意兴败尽,我不想回家,索性随便走走。 抬头、挺胸、直腰,我就要理直气壮地走在大街上,随那些嚼舌根的小人吧,我就当他们是在嫉妒我。 可我有什么好值得嫉妒的?荣光的是周太太,而我是众人口中的倒霉何若。 我还是修行不够,想想很委屈,鼻头酸酸的,想哭。谁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太怕了好吗? 何况我从小就是不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的人,我爸妈给我起名叫何若,真的很符合我的脆弱的心性。 哎,是不可爱的人让可爱的我如此难受。 可怕 日子平静生欢喜。至于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要学会忘却,不当成一回事。 姑姑住了几天就要回新吴了,我想让她多住些日子,说得诚恳了,姑姑才说:“那你去问问俞舟吧。” 我有些不解,姑姑是周俞舟最亲的人了,他还能不让姑姑在家住着? 姑姑哄乐乐,很是慈祥,“乐乐和俞舟小时候真的一个样子啊,乐乐,很像爸爸啊!” 乐乐咿咿呀呀地,表达开心。 我说:“姑姑,俞舟肯定也不想你走啊。” 姑姑叹了一下,说:“俞舟想回新吴看看,我就和他一起回去吧,省得你们再过两天上班了,还得抽时间送我。” “回新吴?” “若若,你还记得于露露吗?” 我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怎么了?” 于露露失去女儿,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去年至今,她都在新吴的疗养院。 姑姑把乐乐放回小床上,才跟我说:“于家两口子挺可怜的,只有于露露一个女儿,女儿离异,后又生下晴晴,后来又疯了,昨天雪松打电话说于露露死了,他觉得蹊跷.......” 我惊诧,“死了?” “嗯,说是她一个人跑出去,失足落水……” 那两张碎片犹在,我不自主地看了看鞋柜方向,心底蓦然涌起巨大的恐惧,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对那些人来说,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他们肆无忌惮。 “我本不想告诉俞舟,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但又害怕其中真有什么,耽误了他的事情。” “姑姑,你相信是意外?” 姑姑摇头,“不好说。” 不知道程历把晴晴带哪了,但是六七岁的小女孩记性很好了,她会一直记得妈妈是于露露。 程历性格怪异,挑剔,却和于露露生了一个女儿,这可能是他视为污点的事情。 但小孩子无辜。 程历过了那么多年冰冷无爱的人生,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不会不心软。 我还记得程历抱晴晴走的那天,他看晴晴的眼神很温柔。 他不能像对我那样抹去晴晴的记忆,我想他对自己的女儿还没有那么狠心。 在洙江的时候,晴晴可以随时见到于露露,所以她会听话,但这么久以来,她见不到自己妈妈,一定会哭闹。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程历和晴晴如何相处的。 如果真是程历找人杀了于露露,为了自己舒心,为了断了晴晴的念想,那他太狠了。但这是他的风格。 于露露很可怜,晴晴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了。她这一生,很凄凉,很不快乐,知我此生,不如无生。 我去问周俞舟于露露的事情,周俞舟之前就跟新吴那边打过招呼,要特别留意于露露。不曾想,意外还是发生了。 “俞舟,我想知道.......” 周俞舟看着我说:“若若,我已经猜到那两块碎片是什么了?” 我很疑惑。 “我见过那张照片,白色的,是你的衣服.......” “我?” 我不记得我有那张照片,看背景是夜晚。 周俞舟说:“是你和程历.......” 我摇头,我怎么会和程历拍过照片? “若若,你还记得你说程历让人挟持你去山顶,后来的记忆你就不记得了.......” 我心跳加速起来,惊悚了,“我......” 那晚的于尧已经是程历了,他想侵犯我,我跑不掉,也不敢打他。 他把我按在冰凉的地上,姿势暧昧地压迫着我,看着我,我很害怕很紧张,然后意识就混沌了....... 后来的事情我实在记不得了,但那晚他并没有侵犯我,因为后来我和周俞舟,那才是我的第一次。 在这种紧张猜测的时刻,我的脑子总是过于灵活,于是又跳出一个不太友好的手术名字,那个,不是什么都可以修补的吗? 我凌乱了........ 周俞舟拉我坐在他身边,我手都在颤抖。 “别怕,我想他迷晕了你,但又改了主意,他只是抹去了你的记忆。” 周俞舟好像比我都知道得还清楚,我不敢问那他张照片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不堪入目?奇形怪状?总之不会意境唯美就是了。 我由心底发寒,后怕不已,还很恶心。 曾以为的不可多求的邂逅,只是一个变态又残忍的骗局。 于尧,真的很多次惊艳到我。可那只是程历故意接近我伪装出的假象。 “若若,过去的就算了,不要多想。” 周俞舟轻抚着我,给我安慰。 我有点儿想哭,“俞舟,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认真道:“若若,不准说这样的傻话,你记着,你永远是我的仙女,无论如何,你要珍重自己,才是真的爱我。” 我伸手抱住他,发泄委屈。 “我知道,有人说了你很多不好的话,若若,我们管不住别人,只能让自己自己开心........” 他本来想开导我,但说着说着,又自嘲地笑了,“想想自己很窝囊,让我老婆受这样的委屈.......” “俞舟,这……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啊!” 竟然是程历算计在前,我才能来宜市,遇到周俞舟。 想到这一点,我怎么还有点想感激他。呸呸,才不是因为他,缘分自有天定,本来我和周俞舟就该是一对。 “若若,我会想法堵上那些人的嘴!” 我从来没有跟周俞舟抱怨过,但他什么都知道。我受了委屈,他一定比我还难受。 有人疼,我心里豁然想开了很多。 “俞舟,外面的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我自己不当成事就是了。当着面啊,我还是周太太,她们都想巴结我,我还不理她们呢!” 我的心可骄傲了。在还没遇到周俞舟之前,我就是那种懒得献媚,不屑迎合的人。所谓,头可断血可流,而我,可遇不可求。 不过是,骄傲的心不够坚固。遭受流言蜚语时,还会委屈,会难过。 这种无可怪责,无法解释的事情,真的很委屈。 丁祁利用我,我早就不怪他了。想来这么多年,他混迹在黑暗中,遭遇的一切,沉重无比,且无人可诉说。他真正牺牲了自我,失去了阳光下宣示他光明身份的机会,他很了不起,我佩服他。 我可以体谅丁祁,又怎么会怪罪周俞舟?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他永远是我的骄傲。 “若若,其实,我希望他早点回来,我们一次解决。” 周俞舟说得很有信心,邪不压正,我们一定会赢。 “他快回来了,晴晴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只会更加哭闹。他不懂爱,给不了孩子安慰的.......” “若若,孩子无辜,要是.......” 我握着他的手,表明态度,“俞舟,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因为晴晴是程历的女儿,就讨厌她啊。孩子不仅无辜,还很让人心疼。咱们有了乐乐,大概不能再领养孩子了,但如果晴晴回来,我一定会比以前还疼她........” 穷则独善其身,但能够博爱的时候,我很愿意给别人温暖和爱,且不求回报。 毕竟是善良的我爸妈亲生的,周俞舟的爱人,这点品质我还是有的。而且,我真的很喜欢晴晴。 那天在宿山,她偷牛奶去看我,她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孩子。 “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晴晴,这么久不见,不知道她怎样了……” 周俞舟伸手将我搂在怀里。 很多话不用多说,不用特意表现,我们想的一样。 我说:“俞舟,我跟你一起回新吴。” 周俞舟点头。 能快乐一天就快乐一天,该面对的时候就要面对。 我不勇敢,但我相信周俞舟,相信这世间关于关于正义和真爱必胜的美好箴言。 “俞舟,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我曾经想过,嫁人要嫁一个道德修养比我高的人……现在,我在进步……” 他笑了笑,“你竟然认为我比你高?” “不是吗?” “好吧,也谢谢若若,我也在进步……” 爱教会了我们很多。 我依偎着他,做最好的、最勇敢的自己。 追踪 我们还没进新吴,表弟刘雪松就开车来接我们了。 “哥,不知道谁说的你今天要回来,好多人等着见你。惠惠说让我先来跟你说一声,如果不想见,我带你绕道,先去惠惠家歇息。” 周俞舟说:“你先把姑姑带回家吧,我和你嫂子绕道回新吴。该去哪里,我都知道。” 刘雪松照办了。 可能是心里有事,今天的新吴,到处怪怪的。街道两旁的树乱七八糟地长着,有的树叶落尽了,有的还在张扬。 路上车人很少,我看着手机上的定位,“俞舟,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俞舟说:“没有,快到了。” 路边站着一个人,看样子还很年轻,他伸手对我们招了招,周俞舟便放慢了车速,跟着他进了一个院子里。 房子样式很复古,灰墙红瓦,上下两层。院中有一棵粗大的银杏树,金灿灿满树,很是好看。 下了车,周俞舟跟我介绍说:“这是白熠,我的老同学。” “白大哥好!” 白熠笑道:“你叫我大哥,我就不能叫你嫂子了.......” 周俞舟说:“叫若若吧,都是自家人。” 彼此不用寒暄,白熠带我们进屋。屋里还有两个人,年轻女人在沏茶,见我进来,招呼道:“俞舟来啦,这个是若若吧。” 周俞舟说:“许瑄,她和白熠结婚十年了。” “瑄姐好!” 许瑄扎着头发,干脆利落。她面容清秀,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长相,舒适、大方,我们互相微笑问好。 周俞舟又说:“这个是.......” “郭大霆!”大哥一看就是爽快人,自报姓名。 但周俞舟很不配合,对我说:“他真名叫郭小霆,在家排行老小,总是用他哥哥的名字。” 我说:“那也是大哥,郭大哥好。” 见了周俞舟的朋友,我格外乖巧。 郭大霆打量了我几眼,说:“你们结婚那会儿,我们刚好都不在,所以,只见过弟妹照片,第一次见真人。” “眉清目秀,娴雅大方。”许瑄递来一杯茶,不吝赞美,我忙道谢。 几间房子通透,很干净,这间放着一张长长的木桌子,有书架、茶具,笔记本电脑,我仔细看,房间通的有电。 许瑄见我好奇,就解释说:“我们上学那会,这就是个废弃的旧宅,我们几个经常来这里玩。这个地方没人管,也不在改造内,我们几个人一商量,就把这个地方买下来了,稍微整顿,没事来坐坐,开个团体小会什么的.......” 他们挺有想法,我说:“这个地方特别好。” 白熠开玩笑道:“当年白菜价买下来的,现在可翻倍了,若若,是不是突然发现俞舟其实是个资产阶级。” 我笑道:“真的突然,他之前都没跟我说过。” 白菜价买的地界,现在真的能当黄金卖。周俞舟的资产,有我一半,所以,我值得被嫉妒。 我是个俗人,得到了物质的安慰,再想到那些恶意中伤的话,心里好受些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周俞舟的朋友都很坦率,看三人身型和气质,都是练家子。 “若若,过来.......” 我站到他身边,周俞舟正式给我介绍说:“白熠,司法鉴定高手,夫妻神探,神出鬼没。郭大霆,新吴刑警老大哥........” 还没介绍完,白熠过来撞了周俞舟一下,笑道:“什么叫神出鬼没,你会不会用词?” “我不是在形容你厉害嘛,跟我老婆说得夸张些.......” “照实说,我也就不厉害了,对吧!” “对啊!” 几个人简单说笑叙旧,便开始进入正题。 郭大霆给周俞舟讲于露露的事情,国庆假期,疗养院的人分批轮休,3号晚上八点半,天已经黑透了,于露露失足掉落附近的水沟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路人发现。 尸检无异常,疗养院的人说于露露思女心切,时常疯癫。所以,他们只愿意承担丧葬费,不愿意赔偿。 “失事地方是监控盲区,但是可以看到死者走出疗养院时,情绪稳定。” “查无可查,甚至连很牵强的怀疑对象都没有。所以,目前只能定为意外。” 许瑄又调了近两个月的监控,于露露的生活轨迹很简单,除了她爸妈不时来看她,她几乎没见过什么人。 周俞舟问:“她为什么那天要出去呢?” “给疗养院送菜的人开的门,不留意,她就出去了。” 听起来很自然,就是一个意外。 “现场有什么痕迹?” “没有” “她身上有没有伤痕?” 白熠说:“假设她是被人推下水的,不会有任何痕迹。” 从程历带走晴晴,将近一年的时间了,程历都不下手,现在想起来动手,为什么? 我大胆猜测一句,“俞舟,你觉不觉得,程历现在可能就在新吴?” 几个聪明人都看着我,我觉得自己鲁莽了,就说:“我瞎猜的。” 周俞舟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他又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程历现在在新吴,那他可能还有一个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我和周俞舟已经在新吴了。 “俞舟,你想查的我们都查过了,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周俞舟说:“我们都不相信是意外,查肯定是要查的,但查不出来结果也在意料中。” “刚才若若说程历在新吴,你早猜到了?” “我也是路上才想到这个可能的,我过来一趟,其实就是求助你们,听听你们的说法,但如果白神探都查不到,那我也不用费劲了。” 白熠说:“我们开始的思路是找凶手,但如果程历就在新吴的话,还找什么找,直接找正主不就行了吗?” “他会在新吴哪里?” “他在哪里真的不好找,我们只能猜他会去哪里,一定会去哪里.......” 几人看着周俞舟,周俞舟说:“知道了,我去看看。” 许瑄说:“第一次见若若,若若,你留在这儿陪我聊聊天吧。” 我看了看周俞舟,猜到他要去什么地方了。 “既然我们大家决定要追踪了,就速战速决吧,我知道瑄姐你和两位大哥也有事情忙,不必特意照顾我的心情,我和俞舟一起吧。” 周俞舟握着我的手,对他们说:“没事,若若和我一起吧,她什么都知道,我没有什么要瞒着她的。” 许瑄点头。 郭大霆说:“那我们分头行动,电联!” 几个人又合计了几句,周俞舟带着我先离开了。 梧桐窄路,这几条街比较僻静。日至中午,树影在眼前缓缓移动。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问:“俞舟,你想去看晓如姐,对不对?” “嗯,若若,介意吗?” “怎会?前面有家花店,你停一下吧。” 买了两束雏菊,一束紫的,一束白的。周俞舟问为什么买两束,我说:“一束是你的,一束是我的。晓如姐永远是你的挚爱,我的花不能代表你。” 我们先后回车里,坐好之后,周俞舟并没有急着走。 “若若,有些感觉说不上来.......” 我猜他心里是在想我会不会不舒服,在假装善解人意。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我刚刚的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不需要他解释。 “俞舟,要是我们早相遇十几年,你可能不会爱我。” “为什么?” “也就是遇到你之后,我才温柔些,我之前脾气很爆,佳韵她们都叫我仙人掌,可扎人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跟人打招呼,冰冷的小月亮一枚,也是真的。愤世嫉俗,冰冷孤傲,就是我。” “我见到你时,你就是笑容明媚,元气满满的仙女。” “真的!”我说。 我刚才的描述不排除有夸张的成分,但我真的是学会爱,懂得爱之后整个人才变得温柔了。 温柔的反义词不仅是暴躁、狠戾,那只是极浅显的。温柔的近义可以是高冷,清傲,心中的热情永不冷却,爱、被爱、天真、宽容......大抵如此。 “相爱一场,彼此都快乐了,成长了,就很幸福了。” 周俞舟的大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神色温和。我一直很迷恋他这个神情。 “若若,你真的带给我很多美好和感动,教会了我很多。” 我轻松道:“走吧!我们早点儿把程历揪出来,打倒他,以后,我们岁月静好,更加热爱这个世界。” 他给我坚定又自信的眼神,我也勇气十足。 不管程历有什么目的,他既然出招了,我们就得接。 晴晴 墓园的树木多为松柏,树木高大,郁郁深深。 我和周俞舟放下花,默哀半晌。 第一次来拜祭晓如,我心中感慨颇多。红颜薄命,生死茫茫。年少也许并不真的懂爱,但那些纯粹的感情,美好到难以复制。 逝者已去,缺憾永远难填。 “晓如,这个是若若.......” 周俞舟嗓音轻淡。 我又虔诚地鞠了一躬。 世界无情又美好,世事难以预料,以至于很多事情、很多人,恍若隔世。不,不是恍若,曾经的挚爱,早已隔世。 我心里多了几分怅然。不管遇到什么,只要上天不绝我,我就要努力活着,努力爱。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周俞舟在墓碑后面发现一朵红玫瑰。 玫瑰花鲜艳,却孤独无叶,我看一眼,就知道是程历带来的。 “程历果然在新吴。” 周俞舟说,只有程历会送红玫瑰来,他每次都把花放在背面。 “我们怎么找他?” 周俞舟说:“他会来找我们的。” 我想也是。程历现在可能在布局,等我们进去,他一向自以为是,享受玩游戏的过程。 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姑姑说,于露露爸妈刚走。 老两口总是做梦梦到女儿,觉得女儿是被人害的,他们听说周俞舟要回来,便想把心里的疑问和想法告诉他,请他帮忙。 姑姑好不容易才劝走了他们,自己还在唏嘘,感叹人世无常。 那天在宿山,为了保住晴晴,我只好打赌说晴晴是程历的女儿,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晴晴被程历带走后,于露露就疯癫了,她只知道找晴晴,却不知道女儿是被谁带走了。 事情发生在宜市,于家爸妈只能问周俞舟。周俞舟如实说了,晴晴是被程历带走的。 不过,关于晴晴的身世,周俞舟并没有说。 于露露和程历并无半分情意,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有了晴晴。对于孩子,女人终究心软,于露露生下晴晴,母女相依为命多年。 现在程历抢走了晴晴,于露露又死了,事情悲剧得任谁都难受。 下午,白熠打电话说发现了程历等人的踪迹,周俞舟要去看看。 路况还算可以,但是我们还没到白熠说的地方,街口突然冲过来一辆车子,直直地撞了过来。 我们躲避不及,还是撞上了。 撞击得很猛,车窗碎裂,我脑中一阵发懵。 “若若.......” 周俞舟着急唤我,我摇了摇头,清醒过来。 “我没事.......俞舟,你怎么样?” “我没事!” 周俞舟扶我下车,我动了动,四肢运动灵活,并无大碍。就是脑子被撞得有些发懵,本来就不聪明,好怕再把我撞傻了。 交警已经赶到,从对方车里拎出一个酒鬼。 周俞舟不放心,说:“我太太受伤了,我们要先去医院检查。” 事情还没有商议好,那边刮风似的过来一群人,骂骂嚷嚷。场面有些混乱,车都停了。 有人冲过来要打我们,被警察拦下了,但他们人多,又过来闹事,周俞舟迫不得已出手了。看热闹的人也多,我很快被挤出人群外。 周俞舟看到我离他远了,想过来,又被人拦下了。 那些人赖皮一样纠缠,他们目标逐渐明确,攻击周俞舟,而且下手越来越狠。警察制止不及,已经求援。 “若若.......” 我伸手去抓周俞舟的手,快碰到时,人群中有一股蛮力,又把我们分开了。 这样嘈杂的场面太不好了,是有人在算计我们。 程历也是在新吴长大的,他在新吴肯定有人。所以,不用再怀疑,肯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车祸。 我准备再过去找周俞舟,混乱中,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惊了一下,回头一看,更惊了。 “阿姨......” 小女孩有几分怯生地叫我,神色受伤。 我惊道:“晴晴!” 真的是晴晴,她长高了些,但很瘦,脸颊都快陷进去了,眼睛也红红的。 “晴晴.......” 我捧着她的小脸,想看清她。 她抱着我就哭了,哭得很用力,声音很沙哑。 “俞舟,快来,晴晴和我在一起.......” 我抓紧晴晴,向那边大声呼叫。那边又跑过去几个警察,我知道周俞舟很快能脱身。 晴晴似乎受了惊吓,身子轻微颤抖。我抱着她坐在街边,安抚着她,“晴晴,别怕,阿姨会保护你的,俞舟叔叔也会保护你的.......” 小小的人瘦得厉害,她的脸色是不自然的白。 “晴晴,你生病了吗?” 我略略检查了一下她,没发现什么异样。 晴晴看着我,问道:“阿姨,我妈妈真的生病死了吗?” 我心中一痛,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七八岁的小孩子,刚懂事一些,却要体会生离死别之痛。 晴晴又问,看来已经有人告诉她了。 “晴晴,妈妈生病了,很痛苦,每天很难受,所以.......她去天上了,她很爱晴晴,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阿姨,你骗人!妈妈死了,晴晴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妈妈也不能抱晴晴了........” 晴晴嚎啕大哭,我也跟着掉泪。 周俞舟脱身过来,晴晴见他来,伸着手要他抱。 “阿姨骗我,我没有妈妈了!” 周俞舟眼睛也红了,他看了看四周,除了那帮人,别的都如常,没有发现什么。 晴晴突然出现,似乎是程历故意把她送到我们身边的。 我们先去了医院。 医生给晴晴检查了身体,发现她手脚有很多针眼和淤青,是大量输液造成的。 小小的人,虚弱无比,医生和护士都怀疑我们虐童了。 我想,是晴晴一直哭闹,不肯好好吃饭,程历才多次给她输液,维持她的生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晴晴如此瘦弱,几近夭折。 晴晴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医生无奈,最后用药物催睡了晴晴,给她输了营养液。 “俞舟,我不该告诉晴晴她妈妈.......” “她早就知道了.......她一直哭闹,程历没办法了,才把她交给我们的。” 程历这个混蛋,也有服软的一天。可他已经给晴晴制造了此生最大的梦魇。她永远没有妈妈了。 “要告诉晴晴的外公外婆吗?” “先不要告诉,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再受刺激。” 若非晴晴哭闹不止,程历实在没办法了,他不会让我们见到晴晴。但是,他能把晴晴交给我们,就能再次带走她。 表弟闻讯赶来,周俞舟和他商量,我们夫妇带着晴晴住在外面,暂时不回家去了。 看着病床上的晴晴,我心疼不已,心里把程历骂了千百遍。 晴晴穿的衣服很好,打扮得也干净。程历那么有钱,他不会委屈她。可他却不懂得爱护她,强行让她们母女分离,现在又生死相隔,他对自己女儿太狠心。 我给晴晴擦拭脸和手的时候,看到她衣兜里有东西。 我抽出那片纸,猝不及防,看到了我和程历的合影。 夜色沉沉,他坐着,我枕在他腿上。 我脑中轰鸣,有些发懵。 原来这张照片是我晕过去之后的情景。 照片缺失一个角,正好是我拿到的那两块碎片。程氏曾试着撕毁它,又改了主意了? 那晚在山顶,星空、月光、玫瑰花丛....... 抛开所有的是非观和原则,意境孤冷,画面生动,这张照片真的很.......唯美。 遇险 晴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伸手摸我的脸,我猛然惊醒,她叫我,“阿姨,俞舟叔叔呢?” 我从那个黑暗无光的梦境中醒过来,回到现实。 “晴晴,乖!”我起身将她抱在怀中,她情绪稳定了很多。可能是体虚的缘故,她手脚冰凉,我帮她暖着。 我给周俞舟打电话,说晴晴醒了。他很快带了饭菜来,做得很精致。几个糯米团子做成白兔形状,青菜切成星星状,晴晴好奇地看了看。 “都是晴晴爱吃的,看,你阿姨还特意给你买了一只小公主的碗,喜不喜欢?” 晴晴抬头看着周俞舟,眼睛转动,又生泪水,周俞舟从我怀里接过晴晴抱着。 “晴晴,你已经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要坚强。” 晴晴声音很嘶哑,她问:“俞舟叔叔,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孤儿院去?” 我听到她这话,都忍不住想哭。周俞舟给她擦泪,抱她坐在餐桌前。 “晴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公主,穿着黄色的裙子,她还有翅膀.......” “是贝拉公主!” “对!她跟我说,你明天就能见到晴晴了,你要守护她,像爸爸一样。我就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是晴晴的守护女神,但她不能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所以,要我来完成守护任务.......” 晴晴听得很入神,她很喜欢贝拉公主,又很信任周俞舟。所以,我就想出这样一套说辞,希望她能信以为真。 周俞舟的怀抱很让人心安,晴晴听他讲完,“俞舟叔叔会一直陪着晴晴吗?” “当然!这是贝拉公主给我的神圣任务......” 我盛好了粥,喂晴晴,“听说贝拉公主不轻易入梦呢,阿姨很羡慕俞舟叔叔啊,会帮他一起照顾晴晴。” “谢谢阿姨!” 晴晴吃了饭,虽然只吃了小半碗,但她能进食,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们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房,既然程历在暗处,还会有行动。避免连累姑姑一家,我们就单独住了。 我买了很多东西,又哄着晴晴吃了些水果和零食,她精神不太好,周俞舟抱着她,她很快又睡着了。 我和周俞舟坐在床边,守护着虚弱的小人。 我拿出那张残缺一角的照片,背后印的有字,在灯光下才能看清。 生死。 “他在说,如果我们救不活晴晴,我们都得死.......” 周俞舟说:“他不是在说晴晴......” 我的心急速下沉,程历是在说,照片上的人一个生一个死。 之前是给我制造梦魇,现在又打算拖我下地狱了? 周俞舟抱着我,给我温暖。我说:“俞舟,我没有害怕,你是我的守护神。” “若若,我把上次全部的事情讲给你听。” 上次程历来宜市,不是在开拓他自己的业务,对的,即便他们是不被主流社会接受的生活模式,但他们有明确的势力范围和经营范围,平时还很讲究行规,互不干扰。 程历以前是打架混社会的小人物,后来他混到众人之上,不打架了,就做些有格调的事情,大概是些走私生意。 有人要穿过宜市埋条毒线,这本来跟程历没有关系,他可能就是闲着无事,来插一脚。在他接近我之前,他应该就有这个凑热闹的想法了。 他闲着无事,又势在必得的样子,特意做了个局,想利用我拖住周俞舟。让我们幸福,再让我们生不如死。他在宿山那次是真的打算杀了我,不过是最后动摇了。 从去年那次行动之后,南下的毒品线彻底断了,平静了这么久,似乎没有后续了。但个人恩怨还没解决,这不,程历又回来了。 还有那个死掉的殷然,身份至今不明。我记得梁小如动手的时候,说是程历做的。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梁小如早就不在宜市了。身份特殊,她和丁祁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俞舟,接下来,无论你做什么,都要放开手脚做,不必太多顾虑。只有你赢了,我们才会好。”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勇敢,毕竟叫何若,我内心真的很怂。但没办法了,怂到深处自然刚了。 我的俞舟,很多事情等着他做,我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周俞舟伸手抚着我的脸,压下情绪,苦涩一笑,“若若,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想保护你一个。” 我握着他的手,脸贴在他手心里,轻轻蹭蹭。 “你不用担心我,他要是想我死,早在背后给我一枪了。俞舟,我希望最后掌握主动权的人是你,我们赢了这次,以后的生活就是岁月静好了。” “若若,来......” 他拉我坐在他腿上,紧紧环抱着我。灯光寂静,很多话不用言说,彼此的心意都能感受到。 手机响了,郭大霆打来的电话,“俞舟,许瑄不见了.......” 我们皆是一惊,周俞舟问:“在哪儿不见的?” “城西的半坡附近........” 好兄弟求援,不能不去。我想,郭大霆并不知道程历和周俞舟真正的矛盾是什么,不仅是职业的天敌性,也不只是因为晓如。 “俞舟,你去吧,我看着晴晴。” 周俞舟自然不放心,我说:“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至少,晴晴还在......” 周俞舟犹豫了几秒钟,抱了抱我,快步离去。 “千万不要出来,我会叫人过来帮忙,坚持几分钟。” “嗯!”我点头。 我回到床上,坐在晴晴身边。 那张照片太毁眼睛,我撕碎也不是,扔掉也不是,踌躇之际,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 我的心咚咚跳,紧张到屏息。 那边是陌生男音,“三分钟之内,负一楼车库,否则,许瑄死。” 我腿一软,跌在地毯上。 “你是程历的人?”我极力镇定着。 手机那边静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他要挂电话了,没想到又有一个声音。 “若若......” 如此诡异又如此熟悉的声音,我甚至看到了他此刻的神情,魅惑、危险。 “你想做什么?” “一条命,见你一面,你不亏。” “你还有两分钟!” “你不要动她!” 程历说到做到。且他不会手软,如果许瑄真的在他手里,即便是我去了,他也不会遵守诺言。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看了看晴晴,咬牙道:“好,我去见你!” 两分钟内周俞舟回不来,但我如果不下去,许瑄必死。不管程历打什么主意,他刚把晴晴给我们,那他暂时不会杀我。 我简单思忖,跟周俞舟开了微信定位,他看到就明白了。 数字跳动,电梯不断下沉。我心里想,我才不怕他。 我捏着房卡,薄薄的卡片几乎把我的手心割破。电梯门重新合上了,地下车库漆黑一片。 我掏出手机,按着那个号码打回去,“我到了,你在哪儿?” 黑暗中看不清,其他感官就敏感起来,我嗅到空气中有异味。 “若若,明天见。” 很快的一句话,那边断了线。 我辨别出这个味道了,毛骨悚然,后脊背发寒。 “瑄姐......” 车库空荡荡的。 我有些发懵地往前走了两小步,脚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尖叫了起来。 我慌不择路,转身就跑,蓦然,撞见一个人怀里。 软肋 “若若,是我!” 这个声音和气息都很熟悉,我抱紧了他,还在不住地发抖。 周俞舟开了手机上的灯,照过去,发现地上那个人是许瑄。 “许瑄!”周俞舟忙抱起她,她尚有气息,黑暗中也看不到她伤在哪了。 我忙打了120,跟着周俞舟送她去医院。 我们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有了亮光,才看清许瑄的伤。 她额上的血还在流,胸前、腹部、腰间都有伤。周俞舟忙停了下来,我们撕了衣服给她裹伤止血。 白熠和郭大霆很快赶到,应该是周俞舟知道程历的目标是我,提前通知了他们赶来这里。 救护车来了,我想到晴晴还在酒店,就没跟着上去。 郭大霆推了周俞舟下来,“你和若若在一起吧,有消息我会联系你。” 风声呼啸,救护车远了,我失了力气跌在周俞舟身上。 我们回了酒店,房间里很明亮,晴晴还睡着。 “俞舟,你把我的手机装上监听之类的设备吧。” “没用的,他们有大量的一次性电话卡。” 我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紧张得不知所措。 周俞舟抱着我坐在床上,轻抚着我,让我睡觉。我睡不着,只看着那边的晴晴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我问周俞舟几点了,他说快一点了。 程历说,明天见。零点已过,他说的就是今天。 凌晨三点,郭大霆打电话来,说许瑄脱离生命危险了。我和周俞舟都松了一口气。 “若若,睡觉......” 周俞舟也躺了下来,将灯光调到最暗。我枕在他臂弯里,放松了意识。精神高度紧张之后,疲倦至极,睡得比较沉,一夜无梦。 我听到晴晴在说话,发现天已经亮了。 “阿姨醒了......” 晴晴今天的状态似乎好点儿了,她坐在周俞舟腿上,没有再哭。 “若若,我和晴晴买了早饭,快起来吃吧。” 我笑道:“谢谢晴晴啊。” 我洗漱的时候,听到晴晴在跟周俞舟说:“程叔叔什么都给我买,还给我买了一屋子的公主裙,可是,他有时候很凶,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吓唬我.......” “他送了我一只小狗,有一天他让我吃饭,我不吃,他就把小狗给摔死了,我就一直哭......” “我很想妈妈,他想打我,还把我扔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他说让你来找我们吗?” “他说,我要是吃饭了,他就让我见阿姨,他还说,以后让阿姨照顾我......” 我刷牙的手抖了抖,王八蛋,他想得倒美。 他不会就这样把晴晴给我和周俞舟就是了,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程历的意思是他打算像带走晴晴那样,带走我,然后让我帮他照顾晴晴。 程历让人缠着周俞舟,然后再把晴晴交给我,似乎在维持最后的骄傲,不向周俞舟认输。但他哪儿还有骄傲可言,他输到女儿从来没接受过他。 他应该看到了,晴晴明显更依赖周俞舟多一些,她什么都愿意跟周俞舟说。 我们去医院看望许瑄,她失血过多,还没醒。白熠一直守着她,十年夫妻,情深义重。 幸而许瑄还活着。 郭大霆说:“程历本来住在城西的半山别墅里,警察已经把那里查封了,现场很干净,没有发现什么。” 郭大霆看了看晴晴,晴晴怯生,搂着周俞舟的脖子,转过脸去。她只让周俞舟抱着,一刻也不离开他。 我哄道:“晴晴,让俞舟叔叔歇歇,我们下来玩一会儿,就在这儿,好吗?” 晴晴摇头。 她很聪明,从我们的谈话中,她能分辨好坏。且她之前就知道程历是坏人,她被带走这么久,现在又没有妈妈了,只会更依赖周俞舟。 郭大霆叹气,“这不行啊!” 晴晴一直缠着周俞舟,周俞舟什么也做不了。我说:“对付程历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现在就好好保护晴晴吧,他不会罢休。” 周俞舟说:“我已经通知宜市的兄弟了,他们都会留意。我和若若这两天先在新吴,而且,程历昨天说,今天会见若若。” 郭大霆有些不解,我说:“我跟程历有仇!” 我的意思是真有仇,但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宿山的事情,大家大概都有耳闻,所以,别人会以为我只是在说那件事情。 果然,郭大霆的眼神有几分安慰。我捂脸,想撞墙,我跟程历真的有仇,但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下午的时候,姑姑带了营养汤饭来给许瑄。白熠道谢,说许瑄醒了,只是还很虚弱。 我们在休息室的时候,姑姑说:“俞舟,我看,还是告诉晴晴外公外婆吧。他们老来丧女,悲痛欲绝,晴晴是他们唯一的安慰了。” 晴晴看着姑姑,没有说话。 “姑姑,我是担心,程历没有放手,他再把晴晴抢去,得而复失,他们不是更接受不了。” 姑姑叹气,“也是,我们做事都有顾虑,他一向肆无忌惮,谁能奈何他?但也没办法啊,晴晴外婆病了,让她见孙女一面,会好些。” 我说:“姑姑,你可以先去试探一下他们的想法,如果只能见晴晴一面,他们会怎么想?” 姑姑说:“事情不能更坏了,让他们见见面吧。” 我听姑姑的语气,晴晴外婆病得很厉害。 我们便抱了晴晴,跟姑姑走。 晴晴小声问道:“为什么程叔叔还要把我带走?他为什么这么坏?” 我说:“坏人就是坏,没有理由。” 晴晴不再问了。 姑姑从病房里出来,带了晴晴进去,里面传出哭声。 我站在病房外,听着十分难受。他们这个小家彻底碎了,晴晴真的要成孤儿了,这都是程历做的好事。 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是程历。 “听到了吗?这都是你造成的,你对你女儿都做了什么?” “七八岁的小女孩,跟你一样倔强,没有乐乐可爱......” “你敢!”我的心骤然被揪紧,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世上,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乐乐和程历的名字出现在一起。 “你自己走到医院后面来,五分钟之内。” 我去叫周俞舟,“乐乐!我们在这里,没有人保护乐乐,还有爸妈......” 周俞舟见我已经紧张哭了,揽了我走到病房门口,“张子洋和王青他们已经在戒备了,放心,他不是神仙,不能为所欲为。” 医院后面很平旷,除了一些休闲娱乐设施,什么都没有。 程历是在故意耍我。 多云天气,没有阳光的时候,周遭特别阴冷。我坐在椅子上,腿脚还在发抖。 程历一提乐乐,我已经认输了。他想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伤害乐乐。 周俞舟和晴晴过来,“若若,别太担心,我们明天就回去。” 我很脆弱,我想,程历要做什么,就答应他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乐乐。 “若若,乐乐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给爸妈打个电话,好吗?” “好!”我忙擦干眼泪,找回遗失的坚强。 我妈和乐乐在家,乐乐刚醒,在喝奶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 “弟弟好可爱啊!” 我妈没有看到晴晴,还在唠叨我,“若若,是你把乐乐的衣服掉到阳台的缝隙里也不捡的吧,脏成那个样子了,你怎么这么会坑你儿子?我已经扔了,你要是回来,记得再买一件!” 听我妈略含责备的唠叨,特别幸福。 “妈,我明天就回去了。这两天辛苦你和爸了。” 宜市的天气晴好,我妈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家里的温馨。通过电话,我心情缓和了很多。 晴晴好奇地问道:“弟弟是叫乐乐吗?” “对啊!我们明天回去,可以跟弟弟玩。” “嗯!”晴晴似乎笑了,她不跟外公外婆,也要跟着周俞舟。我们只得带她回宜市,稚子无辜,但愿程历还有最后一丝人性。 路遇 我们带了晴晴回姑姑家,桐桐在家,有了小玩伴,晴晴活泼些了。 姑姑说:“今晚就住在家里,我不信他们还能上门来抢人。” 周俞舟说:“我们打算今晚就走,张子洋会来接我们。” 姑姑看了晴晴,有些隐忧,“俞舟,你要知道,你把晴晴带走,你就要负责。她外公外婆现在说理解,很是信任你,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绝对交不了差。” 姑姑说得是实情,晴晴外公外婆今天想得明白,日后不一定会怎么想。我们两家并无亲戚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于露露和周俞舟是同学。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怎么没有办法?你把晴晴留给我,我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怕什么。他要带走孩子,就让他带走。虎毒不食子,我倒要看看他打算把自己亲生女儿折磨成什么样子.......” 周俞舟看了看那边的晴晴,她在和桐桐玩拼图,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 “姑姑,不要再说晴晴的身世.......” 为了晴晴以后的人生,就算程历要认她,我们也得跟她说,不是的。 姑姑叹气,无可奈何,“他就是欺负我们没有他狠.......” 那可不就是这样?他拿乐乐威胁我,我却要极力护着晴晴。谁都没有他心狠,所以,主动权在他手里。 我们的车被撞坏了,表弟去修了,他把自己的车借给我们开。吃过晚饭,天色擦黑,我们走的时候,姑姑单独问我有没有什么想法。 “知道你们小两口都是好心,但是带着这个孩子绝对是个大麻烦.......” 热心很重要,但晴晴的问题很复杂。带着晴晴,会有很多麻烦,而且,养育一个孩子,是一项大工程。 “看晴晴跟俞舟那么亲,我们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姑姑,你不用担心,程历要是把她抢走,我们也没办法。要是他真把孩子丢给我们,我和俞舟也愿意养。以后,我们在花销打算些就是了,好好的一个孩子,我们实在不忍........” 姑姑拍了拍我的手,“好人有好报,若若,你和俞舟会好好的。” “嗯,姑姑,我们走啦,等有空带乐乐来看你。” 姑姑送我们坐上车,叮嘱我们,安全到家了一定给她打电话。 我们走的是大路,这个时候人和车还很多,夜市正繁华。 张子洋说他和王青快进入新吴境界了,周俞舟叮嘱他们小心。 姚诺一给我发了她和乐乐的照片,“若若,宝宝好可爱啊,我想给你们偷走了。” 她力气大,但看的出她抱乐乐的时候,动作刻意放轻。我很放心,跟她聊了几句。 周俞舟放慢了车速,说:“有车子跟着我们。” 晴晴趴在后窗看了一会儿,小声呢喃道:“是程叔叔又要来抓我了.......” 她虽然认为程历是坏人,却一直叫程叔叔,不叫他名字,也不骂他。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懂礼貌,其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使然。 “俞舟叔叔,到了前面你把我放下去吧。” 我问为什么,晴晴说:“程叔叔要我听话,他会对我很好,但是,他要是生气了,很吓人,会打人,他还有枪。我们不要惹他生气了......” 我问晴晴,“你想和他在一起生活吗?” 晴晴摇头,我知道了,她是在担心我们。 再奢侈的生活,终究因为缺少人情味而不快乐。 晴晴住在公主一样的大房子里都不及她以前和于露露挤在那两间小房子里舒服,她什么都懂。 我抱了她坐在腿上,“没事的,晴晴不要怕,我们相信俞舟叔叔好不好。” “前面是隧道,若若,你和晴晴坐好。” “嗯!” 隧道的灯抽风似得一闪一闪的,进了隧道里面,光线更暗。周俞舟放慢了车速,我说:“俞舟,后面的车子没有跟过来。” 前面快到隧道的出口了,周俞舟说:“遭了,他们在前面.......” 很响的一声,左边的一辆黑色的车突然爆发,撞断栏杆,逆行过来。 车子很猛,调头之后就直直地顶着我们车后面,推着我们向前走。 周俞舟尽量控制方向,车子粗糙磨砺,响得刺耳。 后面的车子发力,我们没办法回头。前面的车子成列堵着,也不能左右改变方向,周俞舟索性由着他们。 出了隧道,我们被带到公路下面的半坡上,车子撞到石块,被迫停了。 坡下是河,河对岸的灯火隐隐浮动。我们在的位置,公路上的路灯照射不到,所以,四周黢黑,夜风漠漠。 那些逼我们下来的车子陆续撤离,那边过来一个人,不是程历。 周俞舟下了车,长身而立。 “周俞舟—” “是我。” 那人又近前几步,他穿着大衣,带着帽子,不露真容。 “这四周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周俞舟语气轻松,“我知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无意与你结仇。我只是问你一件事.......殷然怎么死的?” 竟然是殷然的人,我内心自我催眠,是程历杀的!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互相残杀,替天行道。 周俞舟说:“我不知道.......” “有人说,跟你有关。” “你要是相信了,就不会来问我了,我一下车,你就该让你在东边和南边的狙击手开枪了........” 那人沉默了几秒,“你果然是个人物。我不太信是你杀了殷然,但你知道是谁......” “真不巧,我知道很多事情,只不知道这一件。我被殷然的手下打伤,昏迷不醒,我醒来时,殷然已经死了。听人说起她的死法,倒像是杜莫的手法。” 周俞舟实话实说,那人冷笑几声。 “是不是杜莫,杜莫都已经死了。周俞舟,你今天最好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南边有人保你,但如果真的是你的人杀了殷然,我让你死十次偿命。” 那人走得很快,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深处。 今晚这个阵势,只是示威。 又过了一会,确定安全了,周俞舟回到车里说:“没事了!” 晴晴扑进他怀里,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他伸手来抱了抱我,感受到他真实温暖的气息,我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周俞舟一直很平静,但我知道他心里是紧张的。对方很大可能是敌人,我和晴晴还在,他只得压下紧张,镇静面对。 “俞舟,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我在想他刚才的一句话,说南边有人保我,会是谁?” 我猜测道:“二哥他们?” 周俞舟说:“不是!” 坡很高,乱石也多,车子下来容易,再想上去是不可能的了。周俞舟放弃车子,让表弟明天来,找人拖走。 我和周俞舟拉着晴晴往公路上攀爬。 周俞舟突然笑了。 我和晴晴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他说:“若若,你说,他说的南边那个人,是不是......我爸?” 周俞舟说他没有爸爸,那是太失望了。如果有可能,他会原谅他爸爸的。 他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来自爸爸的温暖。姑姑早年寡居,也没有像爸爸一样的人爱护过他。所以,周俞舟很疼晴晴,他有过同样的渴望。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其实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你,他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人是不是他爸,而且,他觉得是,所以,才会笑。 仅是可能,他就很满足了。 “很可能啊,不是爸爸的话,谁还会保护你啊,你在那边又不认识什么人。” 听我这样说,他更坚信了,很开心。这种满足和喜悦是我这种从小被爸妈捧在掌心里的人体会不到的。 平日里我爱跟他撒娇,但有时候他也会很粘我,男人同样需要呵护和安慰啊!等我们回到家,我一定对他更好些。 离公路还很远,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有人落水了,在拍水挣扎。 相见 我们三个又跑回水边,隐约看到落水之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不久前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没有一个人影,而且大桥离这边很远,他落水得很蹊跷。但救人要紧,没时间多想,周俞舟要下水救他。 “看好晴晴!” “俞舟,你小心!” 我一颗心都提着,黑色冰凉的水逐渐淹没周俞舟,他游到那个孩子身边,抓了他往回游。 晴晴叫道:“俞舟叔叔加油!” “俞舟......” 夜风大了,水流很急。周俞舟一个人浸在冷水里已经是折磨,他还要拉着那个溺水的男孩游过来,很吃力。 我紧张过度,才反应过来,打电话求援。 手机屏幕很刺眼,我几乎拿不稳。 “若若.......” 听到周俞舟叫我,我还没抬头,有重重阴影笼下,下一秒,我被人套在袋中,拖到了车里。 果然是程历的计谋,可是,再重来一遍,我们还是要救那个男孩啊! 命如草芥,所以,他赢了这局。 无计可避免。 我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被人束住了手脚,动弹不了。 我听到张子洋的声音,很快,他和周俞舟的呼声都远了。 车子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停了,我被人丢下,然后车子又走了。 车子是幌子,故意引周俞舟他们追的。 被人拖来拖去,太屈辱了,所以,程历看到我的第一眼,我是眼中含泪,要哭出来的状态。 灯光过于明亮伤眼,我一闭眼睛,泪就掉了下来。 某栋不知名的豪宅里,程历居高临下地站着,低头打量着我。 他身上的香水味,无人可以拥有同款。所以,我不用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也确定这个人就是混蛋程历。 我努力坐起,却挣不开手脚上的束缚。到处明晃晃的,更显得我是这里唯一的狼狈所在。 程历蹲下身来,“若若.......” 我看也不看他,没好气道:“给我解开!” 他手里多了一把尖刀,干脆利落地挑断了束口带。我即刻起身,不输气场。 “晴晴呢?” “她睡觉了。” “你对她太狠了,她可是你的女儿.......” 对上程历的目光,我心中一惊,他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的瞳孔漆黑如渊,比之前少了几分玩弄的意味。我竟然在他少有悲悯的脸上找到几分落寞之色。 现在看,晴晴真的很像他。鼻子、薄唇、肤色,如出一辙。 “于露露是你杀的?” “你见我做什么?” 我连续问了两个问题,身子站得直直的,绝不屈服。 程历眉头微皱,语气不满,“若若,每次相见,你都有这么多问题。” “因为你是问题制造者。” 程历眼神彻底冷淡下来,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似乎想摸我的脸。 “是我之前心太软了,对你有太多不舍得,才让你这么放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抬手一巴掌,我应声栽倒在地,左耳轰鸣,脸颊火辣辣地疼。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摸到嘴角有血,狠人,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么打。 程历居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若若,还要顶嘴吗?” 我倔强地起身,他伸脚踩在我手指上,我痛叫一声,疼到颤抖。 “你是周俞舟的女人,我何必客气?” 我怒视他,他又打了我一巴掌。 程历冷笑,神色恐怖。 “这个感觉的确比想象得还要爽,若若,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脚踩得很用力,我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不敢再跟他对峙。 “是你先招惹我的,又不是我先挑你的!”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触到他了,他竟然抬了脚,我的手指已经红肿了。 “起来!”程历命令道。 我不快不慢地起身,他坐到沙发上,双手搭在两边,一副快活大佬的做派。 他在欣赏我的狼狈,那种感到满意的笑意逐渐深了。 “若若,刚才那股横劲呢?”他反复看了看那只作恶的右手,无比满足。 手握成拳,落了下去,程历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我捏紧了手指,控制呼吸,不让自己露怯。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神色暧昧道:“若若,我还是觉得你少女模样更仙一点儿。” 我冷睨他一眼,裹紧了大衣。 “给你的照片,看了吗?” “看了。” “想起来了?” “嗯” 程历似乎还有些意外,“都记起什么了,说说。” 我没有说话,对峙两秒,我再次落败。好汉不吃眼前亏,说就说。 “好多红玫瑰,你把我假装成晓如,跟我说了好多话,就在我要被你的浪漫打动的时候,你迷晕了我,催眠我,让我彻底忘了。然后,你又试探我,想让我记得,是不是变态?” 原谅我这天生是又怂又作的性格,最后一句,真的忍不住不说。他就是个变态。 程历翘起腿,微微向后靠着,我明显感觉到他刚才的冰冷戾气已经没有了。 “说的好像我是负心人一样.......” “不是吗?”我故意说道。 他伸出手指在额角摩挲几下,眉角上扬,这个动作颇为性感,哦不,是烦腻。 “那要回到我身边吗?” 他还当真了,我假装思考几秒,“不要!你太危险了,你哪天又想抹去我的记忆,随便把我丢了。” 他性情捉摸不透,时而阴狠,时而敛着暴戾。 “我在想要不要把周俞舟的记忆从你脑中抹去.......” 我放慢呼吸,控制情绪,“你为什么逮着我不放?” “我费了那么多功夫,若若,这样跟你说吧,能让我如此费心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你,除非,我们两个人有一个人死了。” 我心想,肯定是你死。 程历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像是在招呼小猫小狗,神情轻蔑。我没有动,他说:“还要我动手吗?” 我踏出一步,他抽了纸巾扔给我,“把自己收拾干净!” 我压下恨意,然后咬着牙,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又擦了擦手,将纸巾扔在了脚下。 程历仍伸手示意我过去,我忐忑接近,快碰到他脚尖时,他说:“跪下!” 我:“........” 我一个膝下有金矿的人,还真没给谁跪过。 我说:“你杀了我算了,少羞辱人!” “可我现在还不想你死,你得跟我走.......” 他起身,遮了一大片光,我后退,屏息凝视着他的神色变化。 他一抬手,我不自主地惊了一下,他忽而笑了,嘲弄道:“怕了?” 废话!反过来是我打你,那么疼,你不怕?当然,我的心里话只能在心里说。 我也不太敢眼神攻击他,毕竟,实力悬殊,我还不想自讨苦吃。 他的手落在我肩上,凉意蔓延全身,我动不了了。 他的脸迫近,独属于他的气息落下,“若若,你说,我为你费了那么多心思,什么也没得到,是不是很亏?” 我又弱又挑道:“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让你催眠我了?我让你送我去宜市的?” 程历笑了笑,一只手捏着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他的语气缓了下来,很缓,“我总得得到些什么吧,你给周俞舟生孩子,养他的孩子,也要这样对我。” 我说:“那我们试试,你能不能把我带出新吴。” “何必那么麻烦呢?他一时半刻又找不到这里.......” 气息近了,他的脸近在眼前。 “等下!”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我用胳膊肘抵在他身上,拓开些距离。 离得这么近,程历可以闻到我嘴里的血腥味。其实,不用我喊停,他眼中已有嫌恶之色了。这个混蛋一向挑剔。 “你兽性大发,我也拒绝不了,索性这样了,我还是少吃些苦吧,我们去卧室。” 他眯起眼睛,一副看穿了我的样子,“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轻轻笑笑,“怕了?” 程历嘴角泛笑,满是嘲弄之意。 我从他臂弯下钻过,大步向那边的卧室走去。 他的脚步尾随而来。 输赢 精装修过的房子,卧室也不会让人失望。那边是一排落地窗,一览夜景无余。这样的格局很开阔,就是不太安全,比如可能会有人破窗而入。 我主动到床边坐下,很是坦然。 程历抱肩打量我,薄唇轻抿,讽笑道:“怎么?我还以为你要为他守身如玉。” 我摸了摸柔软的被褥,面无表情道:“这没什么,我就当被狗咬了.......” 他抬手打了过来,我眼前一黑倒在了床上。 “起来!”他冷声低吼,将我抓了起来。 “打不疼你,是不是?” 他眼神又恢复了真实的阴狠冷戾,能吞噬人的那种。 我咬着牙关,倔强不言。 “生平最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故作姿态的人!” “那你也够自以为是的,我告诉你,我们还就是故作姿态惯了,明知道事情不对,俞舟还是要去救人。再重来一遍,他还是那个选择!” 程历将我扔到地上,“结果呢?结果就是我现在掐死你,他都不会来救你。” “那可不一定!” 我勉力起身,跟他继续吵,“你除了打我,欺负我,还会做什么?” 愤懑到极点,我什么也不怕了,就跟程历怼上了。 他额上青筋跳动,发狠地掐住我的脖子,“何若,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呵,我告诉你,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比他还凶,“不是用强,就是暴力,除了这些,你也没什么招数了,因为那些招数早就失败了!” 他怒极发笑,“好好!那我们试试!” 程历向外面叫道:“都进来!” 五六个冷脸男人进来,空气浑浊了。 “现在跪下求我,我没准儿还会心软!” “做梦!” 程历又笑了,他丢开我,“这个女人交给你们了,照死里玩,留一口气就行!” “下三滥招数!程历,你就是个混蛋,这辈子都没有人会爱你!” 程历听到我这话,转身回头。 我重复道:“不会有人爱你!”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忘记晓如,他也舍不得晴晴,诚如他所说,他在我身上费了很多心思,现在我断言,没有人会爱他。 以爱之名,判他死刑。我发现我也挺狠的。 在我想伤人的时候,一腔孤勇,真跟仙人掌一样,势必刺中人心。 程历面如寒冰,阴恻恻道:“都愣着做什么!记得录个视频,发给周俞舟观看!” 程历拳头发抖,却还是抽身离去,他走得很急,应该是发现什么了。 几个男人沉默逼近,我退到窗边,那些被逼回去的害怕情绪又疯狂冒尖。 “等下,我还有句话要说……” 程历跟我说话,可程历手下的人一向是不理我的。 就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伸手抓我的时候,突然,砰—— 是枪声,我们都惊了一下。 他们几个还没来得及拔枪,又是一声巨响,空气爆裂,玻璃粉碎,有人破窗而入。 声源太近,我耳中轰鸣,还反应过来,我被人扯到了窗外。 张子洋力气可真够大的,他一个甩手将我扔出几米远。 他有扔人的技巧,能把控力度,他不是要摔我,自然不会用蛮力。 加上外面草坪很厚,要不然我可能爬不起来了。 今天早上在医院,周俞舟就在我身上放了追踪器,所以,他们会很快找过来。 听声音来了很多自己人,郭大霆扶起我,“可能有炸药,快走!” “俞舟呢?” “刚过去了.......” 他看到我没事,去追程历了? 程历回新吴有些日子了,他的脱身之计和布下的陷阱都不会少。 “张子洋,不要打了!”我大声呼救,发现脸格外疼,针扎似的。 好在张子洋很听大哥的话,就那几个小角色,他交给别人了。 “去找俞舟,穷寇莫追!” “没事,王青跟着呢!” “你也去!”这不是命令,是大哥向小弟的恳求。 我向他作揖,张子洋被我的郑重吓到了,有些发懵地去追了。 我们回到安全地方,有女同志给我拿了冰袋。我照了照镜子,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很丑。 我发愁了,回家怎么跟爸妈解释。 “若若.......” 周俞舟回来了,我喜出望外,“俞舟......” 他看到我的脸,眼里全是心疼之色。我笑道:“没事!他打我,我也骂他了,不算吃亏!” 我拉他的手,意外发现他的手冰凉。原来,他从水里救了人上来,还没换衣服。 “俞舟,你为什么不换衣服啊?” 我忙带他去休息室换衣服,王青拿了一身衣服来,“凑合穿!” “晚上这么冷,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啊,我知道你是想赶快找到我,但晚两分钟又有什么关系.......” 我帮他换衣服,他伸手不忍心触碰我的脸,“可是,我还是去迟了,最后,也没追上程历......” 周俞舟说他打中了坐在车里的程历,最后一枪没打中车胎,就让他们逃了。 “晴晴呢?” “还没找到.......” “他一定会带晴晴走,他不会放心我们照顾他女儿的......” 程历说我们故作姿态,在他眼里没有真正的好人,所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理解不了好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了。 “若若......” “没事,不疼了......” 我很坚强地说着,就哭了。见了心爱之人,格外委屈。 张子洋在外面敲门。 我忙擦了眼泪,但还是被张子洋看到了,“大哥就是眼泪丰富啊!” 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感情被欺负的不是你。 “头儿,你说的那几个地方,我们的人已经部署好了,至于能不能抓到程历,就不好说了。” “叫兄弟们留意些,不要轻易开枪,程历身边可能会有孩子。” “嗯!” 郭大霆进来,说:“俞舟,现在怎么办?是封城抓捕,展开地毯式搜索,还是守株待兔?” 周俞舟说:“他从小在新吴长大的,哪里能进出,他比谁都熟悉。我想,刚刚没有抓住他,现在再抓他,千难万难。” “你不是打中他了?” “没有伤到要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肯定会把晴晴也带走,通知各个关卡,注意七八岁的孩子,我手机里有晴晴的照片,马上发下去,还有,不要只注意小女孩,外貌很容易伪装。” 郭大霆说:“你之前让做的那个孩子的识别系统,可以派上用场了.......” 周俞舟点头,“有劳了!” 郭大霆行动去了。 周俞舟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伸手将我揽进怀里,问张子洋,“抓了几个人?” 张子洋看了看我们,表达不满,“你们跟我说话,就一定要这样搂搂抱抱的吗?” “说正事!”周俞舟再正经不过了,我靠在他怀里,不出声打扰。 “当然全部抓住了,身手一般般,看来是程历的弃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我说的那伙神秘人呢?不要动他们,以防局面更乱,更抓不着程历了。” “既然是殷然的人,你为什么不说是程历干的,看他们互撕?” 我现在想,不可以那样说,那样反而给自己招惹嫌疑。 “我们的确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不如照实说,有一句不真,就给自己惹了嫌疑。他们未必没有怀疑程历,我想程历中间这么久没出现,就是殷然的死他还没有摆脱嫌疑。” 张子洋点头,他看着我,肯定道:“我大哥知道是谁下的手。” “她不知道!”周俞舟说。 张子洋投降,“嘚,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瞎说的!” 张子洋也出去了,房间里又剩我们两个了。 “若若,答应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得太多,真的会被灭口。 我跟警方说过殷然下毒害我,误伤无辜的事情,但我不是第一个说殷然死了的。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周俞舟看着我,我不禁低下了头,“是不是很丑?” 即便我们结了婚,我在家也是注意妆容和穿搭。我想把自己的美丽每时每刻展示给他看,我不想让他看到这个样子的我。 他的唇温软,轻落在伤痛处,有些痒,是心里甜蜜的痒。 “仿佛陷入了一种诅咒,每次都让你受伤。” 他这句话说得很无奈,我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都知道那个男孩是程历用来引开你的,但你我们能怎么办?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双手抱住他,带着委屈地跟他撒娇,“就是没有你在,我又害怕,又偏激,不是仙女了。”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抱紧了我。 人才 天晴朗,阳光温暖铺展,我站在阳台安静神思。目之所及,平静表面,暗潮汹涌。 昨晚睡得还可以,就是醒来,脸还是很疼。打人不打脸,程历真的是没教养。 伤成这个鬼样子,不能给我爸妈看到。索性,我和周俞舟就留在新吴了。 现在的心情不好也不差,程历打了我,周俞舟打了他一枪,算是替我报了仇。程历仓皇逃窜,我们的人在满城抓他。 紧张之余,我们可以坦然欣赏蓝天白云和城市美景。而程历,只能躲在暗处。大势所趋,正义必胜啊! 程历昨晚掳我,不只是为了打我一顿出气,那也太兴师动众了。我想,他是看晴晴状态好了,要带她回去了,随带打了我。 对于这个很意外的女儿,程历内心还是不舍的,不然不会一直带着她。 他跟晴晴说,会让我照顾晴晴,他昨晚也说,要带我走。他想得很好,以为没有于露露,就能否认事实了?其实,这个世上他最该感谢的人是于露露。 听到姑姑叫我,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我现在也是皮了,能及时收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跟没事人一样,傻乐呵。 之前来姑姑家,只是和弟媳妇李惠惠各尽主客之谊,没有深交。但她和表弟都是实在人,这不,我受伤了,李惠惠还非常细心地制定了冷敷和热敷的时间,帮我快速消肿。 她大概比我大几岁,虽然乐乐要叫桐桐大哥哥,但李惠惠还是要叫我嫂子。我只得托大,直接叫她惠惠了。 “嫂子,你枕着这个枕头会比较舒服些,这个被桐桐抓脏了,还没洗,味道怪怪的.......” “谢谢啊!”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李惠惠动作很温柔,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换热敷片,问我轻重。 娶了这么一个贤惠的妻子,表弟的生活很幸福啊! 姑姑真的很会教育孩子,她带大的孩子都很好,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儿媳妇也这么懂事。世界回馈她的美好品质。 “嫂子,我手劲大,只怕弄疼了你。” 李惠惠跟我聊天。 我说:“不会啊,你很轻柔。” 李惠惠笑道:“雪松天天吐槽我手狠,有蛮劲,反正上学那会儿,都是我替他打架的。” “他和俞舟兄弟两个,还有人欺负他啊?” “那可不,你别看大哥现在很厉害,他中学那会儿不打架的,他和雪松都跟个女孩子似的。对不起、交个朋友吧、算啦算啦.......总之,不惹事,别人惹他们,他们也不当回事。” 我不问及周俞舟的过去,他也很少跟我提起。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竟然不是从小就会打架的那种。 不过,想想也是。姑姑带他们两个,他们体谅姑姑的不易,自然要比别人都懂事些。 我又想到昨晚,周俞舟说那个人会不会是他爸时,那种喜悦和激动之情。我的俞舟,真的很需要我的温柔怜惜啊。 “怎么了,嫂子?” “哦,没,听你说他们兄弟两个以前都不会打架,我有些惊讶。” “雪松现在也不会打架,他就是比大哥笨,大哥爬树摘果子,他只能在下面捡,大哥还会游泳,他也不会。我之前给他报过游泳班,他到那先滑了一跤,差点儿没摔骨折........” 听得出,他们夫妻非常和睦恩爱。毕竟,爱到深处自然就会互相黑了,这是高级秀恩爱。 桐桐过来,说:“妈妈,不要说爸爸的坏话。” 李惠惠刮了刮儿子鼻子,“妈妈说的是实话。” 桐桐想了想,无可辩解,就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看着桐桐,我很期待乐乐快快长大,想听他叫我妈妈。 下午,脸好了很多,我戴了帽子和口罩出门。 张子洋还在,坐在栏杆上,惬意得很。 “大哥没事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 “你坐那么高干嘛?” “坐得高,看得远!” “有道理!” 我举手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往空中扔了扔,才拧开了喝。 我去执勤的帐篷里送水,同志们虽然都不太认得我,但他们看到我和张子洋相熟,就开心收下了。 过了一会儿,周俞舟开车过来。 “再抓他,真的难了.......” 我看得很开,“那也没办法,他要是轻易被抓着了,他早在里面蹲着了,他就不是程历了。” 周俞舟低头来打量我,“好些了吗?” 我笑笑,“好多了,至少不太丑了。” 天空湛蓝,阳光不燥。如此难得的好天气,不能全被程历搅了。 我坐在塑料椅子上,刷了刷手机。过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地方竟然还有无线网,新吴现在很发达嘛。 有礼炮声,是一队婚车经过,站岗的警察认真检查后才放行。 大大小小的车,无一例外,都要接受检查。人工加设备扫描,我看了一会儿,对程历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不要说这么多人预备着抓我,就是有一小队人抓我,我都逃不了半天。 现在封锁重重,受了伤的程历都能混出去,还能把晴晴也带出去。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个人才,不过是,这个聪明劲没用到正道上。 手机震动,我低头一看,“俞舟—” 手机已经黑屏了,上面只有几个字:若若,宜市见。 网络高手远程控制了我的手机。 周俞舟过来看,不到半分钟,无线网络消失了,手机恢复了正常,看来我刚才连上的是黑网络。 这是程历最后的挑衅,在新吴有的是为他效命的人。 “他就在附近!”我想,即便那人手段技术再高明,距离太远,完全没有介质的话,是不能控制我的手机。 “他不一定在,这个网络黑客一定在。” 周俞舟看了看那边还没有走远的婚车,似乎在怀疑。 张子洋已经没有人影了,他一定是发现了异常,去追了。几个同志也开始扩大面积搜索。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路边的网络,不要随便连。 “程历已经不在新吴了........” 周俞舟很谨慎,“不一定!真假虚实,现在不能撤网。” 我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新吴之行,故事已经结束了。程历杀了于露露,除了自己心里的不快,断了晴晴的念想,又让我和周俞舟来新吴帮他哄好了晴晴。 他很能算计。昨晚的神秘人物质问周俞舟,估计也是程历捣的鬼。幸好程历人品不咋地,人家不信任他。 程历心里清楚,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带走我,所以,他这次来新吴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又走了。 他说明天见,我们就真的见到了。他现在留言,说宜市见,那我和周俞舟回宜市,只需要等着他就是了。 秋凉 新吴剧场随着假期的结束,被迫收官。 张子洋抓了几个人,还没审,他觉得还没玩够,但我们要走,他也必须走了。他的孩子气还是很重,粘人,很粘周俞舟。 王青不跟我们一辆车,张子洋非要跟我们挤。他坐在副驾驶,我只能坐在后排。 “大哥,我给你开热点.......” 张子洋又在笑话我胡乱联网,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 我努力维护大哥最后的尊严,说:“不用,我不玩手机,眼疼!” 张子洋就笑,空气纵容了他的笑声。 我开了窗,透气,看风景。一路上秋意甚浓,木叶索索。 到了市区,已经是傍晚了。张子洋下车,说要买东西。我也想到我妈要我给乐乐买衣服,就都下了车。 商场里的灯光无死角地明亮,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嘴角的红肿还很明显。要是回家被爸妈看到,总不能说我因为嘴欠,手笨,打不过人家还要骂人家,自讨苦吃造成的吧。 “俞舟,回家就说我感冒了,怕传给乐乐,所以要一直戴着口罩吧。” “你跟爸妈说我们什么时候到家?” “我说的就是晚上,不跟他们一起吃晚饭了,让他们也别等我们,但爸爸一定会等我们回去的。” 周俞舟抬手轻轻抚摸我的伤处,神色沉沉。 “我知道你们很快就会到,故意跟他吵架,他才打我的.......” 我有意无意解说一句,周俞舟说:“我会打回去的!” “你都打了他一枪了,还是他更疼一些。” “不够!” 我抬头看到周俞舟的眼睛,这个眼神我见过一次。那晚,程历暗算我们,陈言受了重伤,却决不屈服。 那些激烈又被隐忍的血性,在眸底翻腾,就是这个神色。 我有些害怕,打人和被打,我都是很怵。 “俞舟,你看这两件,哪件更好些?” 我取了两件小衣服,给他看。 他神色缓和了,摸了摸,说:“这件吧。” “好!” 谈话一分钟半,找对尺码,买下来只要半分钟,我们两分钟的购物时间就结束了。 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还没坐下,竟然又听到了张子洋的声音。 人生何处不相逢。 拼桌成功,我和张莹做在一起。 许久未见,张莹还是可爱大方,小梨涡甜甜的。 既然都快成一家人了,张莹也不再客气地称我何小姐了,开始叫若若了。 “若若,你脸怎么了?” “没事,小伤!” 这事跟别人说起,我就很洒脱了。反正也不疼了。 张莹从包里取出一只软膏给我,说:“那你用这个试试吧,本来是给他带的,但我看他生龙活虎的。” 她诚意满满,我忙道谢。 张莹比之前温柔了些,跟张子洋讲话也不想以前那样情绪丰沛了,但一切心意都化在眼神里里。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张子洋。 吃菜的时候,张莹会给张子洋夹菜,但没见张子洋给她夹。 我眼神示意张子洋,你不得殷勤主动些? 张子洋看懂了我的暗示,直接说了出来,“我夹的菜,她嫌弃。” 张莹笑笑,“这是我们的相处模式。” 我有些看不懂了,这是甜蜜恋爱日常,还是客气生疏磨合期? 吃过饭,我们四个随意在商场里走走。我和张莹挽着手走在前面,两个男人跟在身后。 我问张莹,“你是在这里等他的?” “我刚下班,问他在哪儿,刚好,就在外面吃了。” 张莹之前讲话都是眉飞色舞的,现在言行举止间多了些端庄。加上她很难得的散着头发,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张莹说:“失恋过一次,成长了。” 我没敢再问,上次分手,好像是因为张子洋太渣。他那个时候,明明还喜欢着姜静。 感情的事,真是雾里看花,峰回路转,曲曲折折。 我们路过花店,张莹说:“我好想卖花啊!” “嗯?” “我买了一个恋爱保险,一万块买的。如果我和张子洋能在一起三年,保险公司就会送我们一万朵玫瑰花,到时候,我就能卖花了。” “恋爱保险?”我感到新奇,竟然还有这种保险。 张莹浅笑,“我们的爱情目前价值一万,而且还有升值的机会。” 我回头看了看张子洋,他在跟周俞舟说话,两人走得很慢。 “你肯定能收到那一万朵玫瑰花的嘛,张子洋他.......他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他现在很.......靠谱。” 张莹笑而不语。 我们转回一楼,便互相说再见了。 张子洋送张莹回去,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有点担心。 “我之前以为两人得腻歪着呢,没想到有些冷。” “我看他们相处挺好,张子洋也收心了。” 我摇了摇头,这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张莹花钱买恋爱保险,这点我就表示非常不理解。这个保险设定的意义,我都想不通。很奇怪,这是用物资鼓励感情的支撑? 夜景流光,别具观赏。我们开的单位的车,周珏来开回去。他说先送我们回家,但两袖清风的周领导绝不占公家的便宜,拒绝了。 距离微云湖还有一段路程,我想着要不要打车,周俞舟却说:“若若,我背你回去。” “为什么?”我很清楚自己的体重,在我能走动的时候,我还不想让他背我。 “因为,我是你老公,上来!” 周俞舟想多宠宠我,我就再任性一次吧,假装勉为其难,其实内心窃喜。 夜风吹动头发,凉柔有度。我趴在他坚实的背上,心里是满满的甜蜜。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和我的俞舟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他总是能治愈我,温暖我。 “俞舟,走到前面,你就得放我下来,我怕遇到邻居,该笑话了。” 周俞舟嗓音含笑,“我不,熟人越多,我越要背你........” 这个爱显摆的性格跟我一样,我笑道:“你怎么学我啊?” “不喜欢吗?” “喜欢!俞舟,我爱你!” 我嘴上说着怕别人撞见,会笑话,事实上却是把他搂得紧紧的。 秋末冬初,寒风又起,我们温暖相依。 匆匆 冬雪飘落,洁白零星。 小孩子长得快,穿着棉衣的乐乐已经很重了。我抱他一会儿,都觉得累。 我把乐乐放回小车里,推着他走走,小家伙不太乐意,张着手还要抱抱,我假装没看到,就是不抱他。 好在,乐乐不爱哭闹,撒娇嗯哼了几声,就接受现实了。 “乐乐现在这么难带,妈,你和爸爸要是不跟我们住,我和俞舟多挂念。” 我妈叹气,不太开心。 我妈隔一阵子就预备跟我们分开住一次,这次说得挺强烈。本来今天是绝对要搬运东西的,结果下雪了,就没搬成。 天公不作美,我妈只得委屈地继续跟我们同住。 我趁机劝道:“妈,咱们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四个都听你的,你还不满意.......” 我妈说:“等你们嫌弃我们的时候,我们才想到走,不就讨嫌了吗?” 我好笑道:“妈,你跟你亲女儿还用来这一套?只有你嫌弃我们,没有我们嫌弃你好吧。” 两代人的观念确实有差异,但我和周俞舟都是那种听话的人,不犟嘴,不顶撞。自认为做的很好了,但我妈还是不满意。 “妈,你是不是想回家了,等我们放假了,我们全家就回沂市住一阵子。” “你什么时候才有假期?” 假期太奢侈了。 我讨好地蹲在我妈身边,给她捶腿,“妈妈辛苦了,为了照顾乐乐,非要你来宜市生活,女儿不孝.......” 我妈终于心软了,跟我说道:“若若,我跟你爸闲着没事,带带孩子很欢乐的。就是年纪大了,想家、恋旧,你跟俞舟说说,我和你爸回沂市住一阵子,等过完年,再回来。” 这几十年来,我爸妈还没有在外地过过年。如果不让他们回去,他们会很不习惯。 “那好,妈,你和爸歇息一阵子,乐乐留下,我会找人照顾他的。” 我妈白了我一眼,“傻话!你想把乐乐交给谁啊,我还不放心呢。没事,我跟你爸带乐乐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我妈很坚持,她这次是下定决心不跟我们同住了。周俞舟回来,我只得把这个打算告诉他。 两个老人带一个孩子,让人不放心。好在我爸妈身体健康,我和周俞舟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他们的意思。 我妈很开心,不用管雪停不停了,就准备带着乐乐回沂市了。 我爸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回就回呗。我时常觉得我爸已经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了。 “妈,你再委屈一天,我和俞舟先回去,把家里都收拾干净,明天来接你们回宫。” 家里许久没有住人,肯定要大清理一下。还是周俞舟想得周到,我妈以为是我想到的,激动地抱了抱我。 “若若,你终于长大了!”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夸奖,“嗯,长大了!” 往返于两个家之间,并不辛苦。毕竟,我和周俞舟两个年轻人,有的是精力和力气。 周俞舟新买了一台摄像机,我兴致正好,偶尔会让他停车拍几张冬景,挺乐呵。 路过梁小如的店,我说想进去看看,周俞舟便停了车。 店里的主题装饰还是一年前的海洋冷色风格,蓝澈幽灵。店里生意不错,柜台前站着一个陌生女孩。她甜甜地笑着,热情招呼客人。 “请问,这家店的老板在吗?” 女孩笑道:“在啊,就是我男朋友,他在那边招呼客人,马上过来了.......” 我心想,梁小如已经把这家咖啡店转手了? 那边过来的老板,我认识,是小郭。 “何姐,别来无恙。” 小郭还记得我,开心问好。 我问他梁小如,小郭说早在去年梁小如就把店转给他了,这家咖啡店成为他创业的起点。他一毕业,就成了这家店的老板,现在浑身是干劲。这不,女朋友都来给他打工了。 小郭脸上洋溢着自信、满足,和成就感,他和他女朋友都很快乐。 “何姐,你是梁姐的朋友,就是本店的尊贵会员。你喝什么,都是五折。” 我笑了笑,开了钱包,“谢谢小郭,来两杯拿铁吧。”小郭应声去调。 拿到两杯盛着快乐的咖啡,我感慨道:“有钱人的快乐,能带动很多的人快乐。” 周俞舟说:“她不会回来了。” “她到哪里都会很潇洒。” 周俞舟摇头,“她比我们都难,从来不可以自主选择,也没有寻常人的快乐。” 我想到梁小如淡淡的笑,她一直是沉静内敛的性格。她是个不同于世俗的女子,很惊艳、很美好,本该拥有风光霁月的美丽人生。 但她却不得不面对危险,暗疑、筹谋、搏杀、牺牲....... 我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有关于她的身世、经历,一定少有人知。所以,她不可能有知心人。更别提受了委屈,找谁倾诉。她比我们都难。 小郭说,我是梁小如的朋友,不知道是他自己认为的,还是故意拉拢我这个客人说的,我希望都不是。 我希望是梁小如对他说的,我是朋友。尽管我们交往并不多,但我感觉得到,梁小如对我,一直是真心的。 我和周俞舟结婚,她还画了那副画送给我们。那天,也是她救了我。 我此刻想到关于梁小如的种种,心疼。 在宜市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情,都让我感触颇多。 小时候,我们都憧憬自己的未来与众不同,想要别具一格,要那种大开大合的传奇的人生。现在却越来越能体会到寻常生活的可贵。 何若,资质平平,很多事情做不了,偶尔有些爆发力。庸人多厚福,比很多人也幸福快乐些。 我握着周俞舟的手,用心感受他的存在。此刻没有一丝矫情,心里软软的。 “俞舟,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晴晴,你不要太担心,晴晴会没事的。” “嗯。” “咱们都不要想那么多,过好每一天,珍惜我们的幸福。” 周俞舟笑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若若,你总是能从别人身上学到很多,所以,你会一直进步,并不是因为和我结婚的缘故。” “见贤思齐,见不贤内心窃喜,见仁者智者,而内自省也........” 我胡诌不下去了,笑了,“怎么不是和你结婚的缘故啦,我遇到你之后,人生才精彩啊!我以前的社交圈啊,大家都差不多,都是平面的,但来宜市之后,很多人都是生动深刻,是立体的.......” “若若,这是你在宜市的第二年了,后天,我们就结婚一年了。” “对啊,时间匆匆!” 我回头看了看咖啡店,“这么快就物事人非了.......” 合乐 日子平缓了好几个月,微云湖的梅花灿烂红艳之后掉落,化作春泥护花。 天气日渐暖和了,脱掉了棉衣,乐乐都会爬了。目测他更像爸爸一些,以后会是个身手矫健的男孩子。 佳韵时常来跟乐乐玩,这次方涵也来了,还很隆重地带了礼物。 佳韵正色道:“若若,我打算正式认乐乐当干儿子了。” 我笑道:“认就认呗,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这是正事!” 佳韵郑重其事,“何若同志,端正你懒怠的态度,站好......算了,坐好吧!你们家的一家之主呢,仪式可以省了,但要经过他的同意。” 一家之主在做饭,我叫周俞舟,“快,一家之主,有大事要你定主意。” 周俞舟放下他的厨具,出来说:“我都听到了,佳韵,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麻烦.......” “要的!我们已经订好了酒席,晚上请你们去吃,叔叔阿姨呢,请他们一块过去。” 这是星期天,乐乐由我们带着,我爸妈难得放松一下,我爸带着我妈游玩去了。 “你搞这么隆重,多见外啊!”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没什么意见,甚而还有几分骄傲的意思。看,我儿子,多让人喜欢。 方涵笑,“师姐,要的,佳韵这次可不是心血来潮,说说而已。” 佳韵心意已决,也不跟我多说,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银链子,好像是银锁片,下缀小铃铛,叮铃悦耳。 “这是给乐乐的礼物......乐乐,喜不喜欢?干妈给你戴上。” 乐乐扯到耳边,听声音,开心极了。 我说:“这下可丢不了了,走到哪里都是快乐的小叮当。” 佳韵得意地笑。 方涵忍不住分享好消息,说:“佳韵怀孕了!” 我和周俞舟都愣了一下,连忙恭喜。年轻夫妻,想要孩子还不容易。算来他们结婚也有小半年了,方涵说到做到,好给力的说。 “现在的医生真是小题大做,把佳韵吓得,从来不敢提孩子的事情,还是她们单位体检,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是吓哭了........” 准爸爸方涵心情格外好,话也多了,惹得佳韵嗔了他一眼。 乐乐每天爬来爬去的,我们家地板上都铺着地毯。周俞舟又拿了厚毯子来,让佳韵坐。 我笑着笑着,反应过来,问道:“不对啊,你都怀孕了,你还打我儿子主意干嘛?” “我身体不好,即便精心养着,前两天也晕倒了,医生说有流产的征兆。我妈说,老人们都说,先认个干儿子,更容易留住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好笑,“这什么魔鬼逻辑,这你也信?” “我就要这样!” 我忙投降,“好!好,认,认!” 佳韵现在可金贵了,谁敢惹她不快。我给我妈打电话,说这事。我妈说:“这是好事,而且,对佳韵的孩子也好.......” 我妈也这样说,看来就是有这个说法吧。存在即合理。 有人敲门。 简期拎了一盒蛋糕进来,我有些懵,问她干嘛。简期说:“今天是佳韵生日啊。” “我竟然忘了!” 我好有愧疚感,想去抱抱佳韵,“亲爱的,我太傻了,竟然忘了........” 佳韵嫌弃地躲开了我,接过蛋糕说:“特地叫简儿来的,我想和乐乐一起过生日。” 我看佳韵是把乐乐当吉祥物了。 既然是佳韵生日,她又来我们家过了,午饭肯定要丰盛些。我从冰箱里又拿出些菜,和周俞舟一起做饭。 客厅里是他们三个跟孩子玩乐的笑声,我不时回头看看,简期似乎也很喜欢孩子,她一直看着乐乐笑。 结婚、生子,带孩子,这种生活重复单调着,却真的很幸福啊。尤其是我和佳韵都成家了,都拥有自己幸福的小家了,更显得简期孤单。 我轻叹道:“简儿什么时候才能幸福?” 周俞舟说:“许凌辰现在就在宜市。” 我心中一惊,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给我打电话了........” 周俞舟也看得出,简期还是没有放下许凌辰。她状态不对,不是之前的淡然如水,她心里一直藏着事。 情一动,心结难解。 “俞舟,你觉得,许凌辰值得原谅吗?就是说,如果简儿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他挺重事业,不太重感情......” 周俞舟笑了笑,“他倒不是只重事业,他是从小事事优秀,高标准,高要求,每一步都是慎重斟酌、谋划过的。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很失控了.......喜欢才会失控........” 我听着不对,“不是说爱就会很克制吗?我们之前认识的时候,你就不主动,都是我故意撩你的。你也太不主动了.......” 想想自己之前的厚脸皮行为,怪不得佳韵都吐槽我。 “若若,你真的以为我很克制吗?” 我疑问,“你骗我的?” 周俞舟得意笑笑,你猜。 “那你要说许凌辰人品还可以的话,不是不能再考虑考虑。毕竟,许凌辰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要不是他骗人,他真的......好优秀啊!” 这点,我不得不承认。 于是,我便和周大厨边合计,边做饭。 摆盘上桌的时候,我把新买的盘子和杯子也拿出来用,碗盏静细,菜品丰富。 方涵说:“吃出了高档餐厅的感觉。” 我说:“全心全意为我们的佳韵公主服务。” 方涵又问我爸妈怎么不回来吃饭,我说:“我妈去消费享受了,说的就是不到天黑不回来。” 昨天发了工资,我非常卑微地给我爸妈献上我和周俞舟的心意,我妈勉强接受。今早出门的时候,放话说要花钱花到我肉疼。 佳韵说:“你们一家很欢乐啊!” “那可不!” 我们都坐下来吃饭,简期比较安静,她单身一个,也没什么话题。 吃过饭,佳韵先走了,我让简期留下来陪我。 看得出,她也很喜欢和乐乐玩。他只是不太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相处,显得有些拘谨。 下午,我爸妈回家的时候,买了很多东西,但一大半都是给乐乐买的。 “小孩子长得快,买衣服都买不及,乐乐,快来,试试新衣服........” 乐乐也知道外婆跟他最亲,半天不见,还知道先亲亲外婆。这个乖巧的动作每次都让我妈惊喜不已,比中十万的大奖还开心。 简期看到这么欢乐的一幕,嘴角带笑,有几分羡慕的样子。这样家庭和乐的场景里,她始终只是旁观者。 我过去带动她,“简儿,你跟我去逛街吧,买两件衣服。” 简期说好,我和周俞舟对视一眼,他点了点头。 很多决定,作出的那一刻,感觉是必要的。后来想想,是冲动。时间教会我们温柔。 初衷 春风还远不及暖熏的程度,吹得人手脚发凉。我和简期进了商场里,突觉明亮温暖。 我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简期也进入到画面里来。我推了推她,“别影响我臭美!” “若若,你真好看!” 印象中,这好像是简期第一次主动夸我,而且是夸我的颜值。 我得意地收下她的赞美,我不仅人美,还很心善。为了让我的小姐妹开心,我也是费尽心思啊。 商场里琳琅满目,色彩斑斓,只是走走,就让人心情好。 “简儿,你的对门邻居,张子洋,你跟他熟了吗?” 简期说:“他人挺好的,好几次帮我搬东西。” “你有没有见过他女朋友?” “见过,在电梯里遇到过两次,很甜美的一个女孩子。” “你知道吗?他们之前就谈过一次,分了,后来张子洋受伤,他女朋友不计前嫌地去照顾他,两人又和好了。” “我看他们在一起挺开心。” “就是很开心啊,既然还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呗。” 简期笑笑,听到我说这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触。抛砖引不出来玉,我只好主动出击。 “简儿,我听俞舟说,云市的那位还挺执着......” 简期神色平静,“他每个星期给我发一次问好信息.......” “啥?你们还有联系?”我感到意外。 简期说,许凌辰离开宜市的时候,又去找过她。彼此都没有之前的偏激了,就又回归对方的聊天好友列表了。 不过,许凌辰只在星期五的晚上七点给简期发一条很普通的问好信息,许是多说怕惹了厌烦。 简期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情绪很平和。我就大着胆子问她一句,“那......那你们还会和好吗?” 简期犹豫不言,我想,答案是,会。 在别人都欢乐恩爱的时候,在黑夜孤寂寒冷的时候,谁不想念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简儿,你要是还喜欢他,就给他一次机会吧。在遇到你之前,他的感情世界很空,他又从小骄傲惯了,所以......我们可以原谅他。” 简期笑了,“若若,感情的事情,大方的那一个,一定是不够爱。年会的时候,有人多跟你家俞舟说了几句话,你就生气了,他只能哄着你一个人了,这事宜市人尽皆知吧。” “啊?连你都知道了!可是,那个人是真的在勾引我老公啊,她很不正经的........” 我的解释已经可有可无了,事实是怎么样,早没人在意了。 完了完了,我的名声还没洗白,一着不慎,又落了一个善妒的名声。 我懊恼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简儿,我们不是在说你的事情吗?”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好吧,那你既然不喜欢他了,也不想跟他和好了,我就可以把我看好的一个人介绍给你啦。” 简期问:“什么人?” “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重要的是,他比许凌辰坦诚,不会骗你。” 简期表情很懵,“若若,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这个红娘我当定了。” 简期有些不信,听我刚才的语气是想劝和她和许凌辰,现在突然又要介绍别人给她。 这正是我的计谋。 许凌辰出现的时候,他再次惊艳到我。 我四处张望,不留意后退的时候踩到了他的脚。抬头看去,正是俊逸无双的许凌辰。 我脑中蹦出一个想法,要是他和简期结婚了,那么他们的孩子颜值得多逆天啊!要是他们有了女儿,我可不可以抢先给我家乐乐预定一个媳妇。 许凌辰不知道我脑子里这些烂七八糟的想法,见我一直盯着他看,便自觉打量自身,“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别文绉绉的了,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 “周太太,请讲。” 我很随意,但许凌辰依旧不失精致气场。 “这么久了,要真是放不下,你为什么不来宜市找简儿? “来了,隔不久就会来一次,但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敢靠近。” 周俞舟应该跟许凌辰谈过了,所以,许凌辰对我特别坦率,有什么说什么。 “真的只爱她了?” “嗯,她是我唯一所爱。” “你们之前谈过,但没谈多久,热恋期,乍然分开,你心里有遗憾。如果是因为这个,你才对她念念不忘,那也不算爱。” 许凌辰自嘲地笑了笑,问我,“我这么不值得信任?” 谁让你有前科来着。当然这话,我只能心里说说。 我正色道:“要是你再骗她,欺负她,我一定不放过你。” “谢谢。” 许凌辰越过我,向简期走去。 简期还在挑玩偶,货架上的小熊猫掉落,有人伸手接住了。 简期抬头看到来人,怔住了。 她回过神来,转身要走,许凌辰拉住了她的手,简期回头看了看,终于没有挣开。 我看到她好像哭了。 心中藏之,无日忘之。几个月的冷寂,忽而又重逢。这次的眼泪应该有快乐的因子。 我找到周俞舟,他在给我买花茶。见我过来,很自然地递给我杯子,结完账,揽着我的肩,夫妇两个日常闲逛。 “怎么样了?是不是和好了?” “他们下去了,可能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谈,我没有跟着。但我看简期的反应,他们会和好的。” 欺骗,即是伤害,且这是感情里很重的一种伤害。简期恨他。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是很不支持许凌辰的。现在也要等简期真的原谅他了,他给简期幸福了,我才能把他当队友,给他喝彩。 “俞舟,你还记得姜静吧。我开始很看好她和张子洋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分了。我现在觉得分了很好,早该分的,姜静并非性情中人。” “她比张子洋成熟.......” “不是的,是她没有张子洋天真,无论再过多少年,张子洋还会是个天真的人。他们不是一路人,最终还是走不到一块去的。” “天真?这个形容词好。若若,其实,我们两个说的应该是一个意思,只是我没有你表达得好。” 周俞舟笑笑,又想赞美我。我轻哼一声,有些骄傲。 “开始我也很不喜欢许凌辰了,他闪亮得很,又会骗人,我真的想去举报他。我还想,幸好我跟他不是同学,他家世好、学霸,又性子高傲,同班同学不得被他压迫死啊。” 周俞舟笑出声来,附和道:“嗯嗯,有道理,老婆继续说,现在怎么又对他改观了呢?” “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啊,要是他真的很差,根本进不了你的朋友圈。” 这下又换周俞舟骄傲了,他说:“对啊!跟我交朋友的,都是和我一样人品好的。” “说我信任他,不如说我更信任简儿一些。简儿的魅力,我还是敢打保票的。我觉得他们两个就像赵叨叨夫妇一样,势均力敌的爱情,而且他们会一直保持超越平均线的优秀,不会倒退。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选定了伴侣,就会互以对方为骄傲,不会再有别的花花想法了。” 周俞舟很夸张地鼓掌,“若若,讲得太好了,听得我心悦诚服!” “还没讲完.......” 我很有讲究地顿了顿,才接着说:“之前分手的原因,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被他骗了,为此,才否定了之前所有的心动。这么久了,爱还在,思念沁骨,自然就心软了......” 只要我们还都是最初的模样,爱上对方的初衷就不会变。时间增添思念,再遇,茫茫人海中,让我心动的还是你。 “许凌辰的确自我检讨了很多。” “他活该。看他以后还敢自以为是,骗简儿不?” “肯定不敢了,因为我不答应!” “跟你有关系?” “有啊!他惹了简期不开心,我老婆跟着不开心,让我老婆不开心了,他不就该挨我的揍了吗?” 我们两个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默契又甜蜜的日常。 棱角 佳韵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她说要认乐乐当干儿子,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很排场。她定了一家中高档酒店,一顿饭下来花销不低。 但见来人只有我和周俞舟,佳韵问我爸妈怎么没来。我说:“乐乐来了不就行了!” 幸好,佳韵爸妈也没有来,我放心了。 “简儿呢?”佳韵又问。 我说:“简儿有事,不用等她了。” 佳韵问了一嘴,也没在意。本来,这个场合就不太合适简期,我们两对夫妻在这儿逗孩子,她会尴尬。 方涵从周俞舟手中接过乐乐,逗他,“乐乐,小乐乐......呦,乐乐的皮肤真好啊,跟师姐一样。” 我笑了笑,“但是我们乐乐长得更像爸爸啊!” 乐乐好奇地看来看去,大眼睛,长睫毛,小模样可爱极了。 佳韵亲了亲他,他更乐了,咿呀儿语,不知所云,但听着让人开心。 我心想,这要不是我儿子,我也想用些手段据为己有了。 乐乐虽然是今天的主角,但他只能看着我们四个吃得很香。 我们没有带小车来,除了佳韵,我们三个轮流抱着乐乐。好在乐乐爱玩,不爱哭闹,就省事多了。 我刚想夸他两句,小家伙就拽翻了橙汁,弄到我衣服上了。 没办法,我要去收拾一下,就把乐乐给他爸爸了。反正在照顾孩子这事上,周俞舟比我做的好。 今晚的心情很好。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又开始了自我欣赏。 有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太太,抱着孩子进来了。镜子里匆匆一瞥,我吃了一惊。 因为她手里抱的那个孩子穿的衣服跟乐乐一样,而且孩子和乐乐大小也一样,我下意识地认为她抱的是乐乐。 她要给孩子洗手,可小孩子站也站不稳,手忙脚乱中,水就打湿了孩子的衣服。 见状,我主动说道:“我帮你抱着吧,你给他洗。” “啊,好啊,真是感谢你了。” 太太很开心,有了我的帮助,方便多了。 “现在的小孩子啊,太难养了.......家里雇了两个带孩子的阿姨,都照顾不好.......” 我心想,这啥家庭条件啊,照顾一个孩子请了两个阿姨,看来我手里的这位还是哪家金贵的小少爷。 我再细看,这位太太尽管没有珠光宝气,但她手上的戒指,绝对价值不菲。 她给孩子擦脸的时候,又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恭敬道:“太太,我来吧。” “算了,我都洗完了,等你们来收拾,我大孙子都脏透了.......” 这个小孩竟然是她孙子,不得不说,这位太太保养得好,看起来很年轻。这让刚才还顾镜自赏的我,又丧失了信心。 生完乐乐,我觉得自己老了,等乐乐有了孩子,我估计得坐上轮椅,让周俞舟推着我遛弯了。至于广场舞什么的,就免提了吧,我真的不适合动弹。 “小姐,谢谢你啊!”大家太太,没有盛气凌人,对我这个无产阶级也很有礼貌。 走廊上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搬运东西,我侧着身子走过,其中一个人刚好抬头。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我心中一惊。 我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瞥见那个人还在看着我。见我回头,他继续忙活手里的动作了。 是陆明。 他之前跟着丁祁干,丁祁走后,我就没再听说过他了。今天在这里偶遇,我们很有默契地做了陌生人。 长长的一生,很多人便是这样,之前不相识,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走到转角处,光滑的墙壁上还映着陆明的身影,他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像模像样地干活。我心里多管闲事地生出几分欣慰来,这个不成熟的成年人,他终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今晚很特别,就在我从偶遇陆明的情景中走出来,转角又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走廊里的灯光恰到好处,不至于让让人看花眼。所以,我还是一眼认出对面过来的几个人里,西装革履,排面闪亮的林风。 他竟然还在宜市。 林风也看到我了,错过目光,没搭理我。我们两个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我在洗手间遇到的那个太太也过来了,我听到她在跟那群人说话。 大家的世界早已不同,做回陌生人是一种尊重。 我回到席间,他们三个还在逗乐乐。 “怎么这么久?”周俞舟问。 我说:“人有些多,就耽误一会儿。” 周俞舟得意道:“刚才乐乐叫我爸爸呢,你都没听到。” 我不信,“他才多大啊,八个月,就会叫爸爸了?小孩子都是一岁左右才说话的。” 佳韵作证,说:“真的,我们都听到了,特别清晰的一声爸爸。” 方涵也说是真的。周俞舟的手机还亮着,在录音,他说乐乐可能还会叫他,他要录下来。 “你儿子超常发挥一次了,你还想着他再开口啊,小孩子不应该是先会叫妈妈的吗?” 我拉着乐乐的小手,“乐乐,叫妈妈.......” “先叫爸爸,也是可能的。” 那我会嫉妒的。 周俞舟很疼乐乐,对待小孩子,他比我有耐心。乐乐也喜欢跟爸爸玩,他吃着小手,不知道在跟爸爸说什么。 我们几个离开的时候,周俞舟眼力一向好,那边的人一晃而过,他还是认出了陆明。 浓烈真挚的感情少而珍贵,太多感情平平淡淡,不必再提。所以,周俞舟什么也没说。 佳韵和方涵走了,周俞舟送了我上车,让我等他。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来。但也没急着开车走,反而打起了电话。 听他和别的谈话,我得到些信息。周俞舟看到两个人,很像已经挂了名的在逃犯。 他挂了电话,我问:“什么厉害角色,还没有抓到?” 周俞舟说:“昨天才接到协助抓捕书,两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共同实施多起绑架儿童案,还有撕票行为,很是残忍卑劣。” 我打了个冷战,抱紧了乐乐。幸好我们不是资产阶级,没人打我们主意。钱够用就行了,多则引起无妄之灾。 “我们先回去,明天我和王青带人在附近几个区域筛选一圈。” 我说:“行啊,你们辛苦些,祖国的花朵就安全些。” 看我一脸的紧张担心,周俞舟轻笑道:“若若,放心!” “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我能不紧张吗?听到任何关于儿童的事故,我的心都要揪一下,更何况这次,魔鬼都在身边了。” “好,我明天早起上工。” “加油!相信你!” 以前想养孩子很辛苦,等孩子长大了一定要他孝敬自己。现在发现,养孩子比想象中的辛苦,但心中却无所求,对他最大的期许便是他能够平安快乐。 惊险 “若若,主任找你。” “来了!” 又是忙碌的星期一,刚来的几个实习生都被派出去了,所以,去公安局调资料的活儿就是我的了。 主任为人比较和蔼,尽管资料要得急,但他叮嘱我路上小心。 得了这个紧急又光荣的任务,我开着单位的车正大光明地去找我的周小五了。 我给他发了个消息,想着周局长怎么也得给我准备一杯茶吧,结果他根本没回消息。可能在忙,他昨晚还说在拔硬钉子。 我坐直了身子,心思严肃些。 树叶子轻快招展,树下的车阵一动不动。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堵车。 我耐心地等了十分钟不见有任何开动的希望,周俞舟还没回我消息,我心中隐隐不安。从程历那伙人离开之后,这么久以后,宜市没什么大事发生,日常新闻报道也是传播正能量和弘扬真善美的正面新闻。 空气平淡,却有紧张的氛围在无声无息地煮沸。群里有人在转发紧急通知,说是警方已经封了前面的两个路口,所有的车辆都要绕行。 群聊火热,各种猜测,但我想应该是周俞舟那晚说的,要抓捕两个棘手的家伙。 来了很多交警,指挥车辆有序撤离、掉头绕行。我寻了个地方把车子挺好,向事发地走去。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我这种怂人都是躲得远远的,但没办法,谁让我老公和几个好兄弟可能在,我得过去看一眼才放心。 被封的两个路口是宜市的繁华热闹中心,看热闹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警戒线外,三五成堆。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十几层的高楼楼顶,有人摇摇欲坠。 这个场景看得我如临深渊,站在平地也会有恐高的心理。 “这两个人这次可失手了,要我说,让他跳,他不跳,一脚把他踹下去得了,社会渣滓.......” “那可不行,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犯再大的罪,也得经过法院审判才能定罪.........” “讲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急人!” “你知道什么啊,看到他胳膊下面压着的塑料桶了吗?里面是人质。他死了不要紧,人质总得救吧。” “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倒霉!” “不知道,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楼下救护车、气垫都已到位,楼上肯定在紧张谈判。我看得心惊,那只是个孩子啊。人性沦丧,恐怖如斯。 那边有辆车开过来,警察拦下了车,林风神色匆匆地从车上下来。他跟警察说了什么,就得到了允许,钻进警戒线里去了。 我心想,难道那个被挟持的孩子跟林风有关系?毕竟,林风的社交圈都是有钱人。 但想到上次在警局,林风污蔑简期不成,反而被吓着了的惨样,今天却又身先士卒,我对他的看法改观些了。 林风进去不久,我看到王青带人出来,从一侧匆匆离去。 没过一会儿,林风也出来了,他似乎带来什么消息,警方开始调动,有一部分人撤离。 我站的位置,林风出来刚好看到。他看到我,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收住了他高贵的目光。他经过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小鞋子。 “等下!”我被那只鞋子吸引了。 林风精神处于紧张状态,我突然出声,把他吓了一跳。 “你手里拿的什么?”隔着警戒线,但我还是成功地从林风手里夺过那只鞋子。 这只鞋子跟乐乐的一模一样,我心中惊疑更甚。不,不是的,小孩子的衣服鞋帽太多类同,别人家的孩子也可能穿啊。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盯着鞋子细看,企图能找到证据,证实我心里的想法。 “何若,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我看了看他,摇头,林风指了指楼顶,说:“孩子在他同伙手里,在红木二桥,他本来要坐船走了,但知道自己同伴落入了警方包围圈,就没走........” 呵,没想到他们还挺讲义气。 “那个人很嚣张,威胁警方放他们走。” 我说:“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我手有些颤抖,把鞋子还给林风。 林风看着我说:“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他们两个在百石园抢的孩子........” 百石园紧挨着微云湖,我爸会带乐乐去玩。林风言之凿凿,我看着他的脸色,手中鞋子掉落,心剧烈跳动,“不是乐乐.......” 林风的神情肯定得有些恶毒,他说:“就是你儿子,我看到了........” 我摇头。林风在骗我,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家周局长已经赶过去了.......否则,他们没那么嚣张,他们只有劫持了周俞舟的儿子,才能全身而退........” “你胡说!” 我几乎晕倒,来不及跟我爸妈打电话求证,跟着那边的警车跑去。 红木桥也已经堵车,一座跨河大桥,承受比平日里多十倍的重担。那人抱着孩子,坐在桥边,随时会跳下去。 天地肃然,情势僵持着。 王青看到我来,拦下了我,“你怎么来了?” “是乐乐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那人抱的孩子,好像乐乐。 王青愕然,在我看来,他在回答是。 我深呼吸几口,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根本没用。我挣着上前,桥边那人缓缓看过来,他的脸黢黑狰狞。 “你的孩子?” “是!” “你一个人过来.......” 警方都不敢上前,包围圈很大,我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女人上前,那人才允许。 王青摇头,我挣了他,慢慢上前。 我近前几步,看得更清些,心中一缓,失力跌倒在地。 那个孩子不是乐乐,乐乐能吃能睡,他的小脚胖乎乎的,绝不是我看到的这双小脚。我镇定下来了。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孩子?” “你站到那边去?” 他微抬下巴示意,要我站到边缘处。我的手还在轻颤,但能保持清醒和理智。他要我跟他一样,我就照做了。 左手垂下,已经悬空,我往下看了一眼,恐高。我抓紧栏杆,避免自己掉下去。 “张大少奶奶是吧!” 我们只隔几米,他眼神阴鸷,看得我气场输了一大半。 “今天失手了,我没想过活。” “你可以活,只要你把孩子还给我。” 我不太敢看他的眼神,世道艰难,有人的眼睛里积攒了几十年来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和愤懑。有人天生快乐,有人天生狠毒。 “你们张家为富不仁,当年我家人生病,急需用钱,我找你们借,你们不但不肯,还冤枉我偷东西,把我开除.......今天,你们也终于栽到我手里了。” 他说起了辛酸往事,我想,他已有鱼死网破的决绝。王青又喊了一遍,许诺他安全,只要他放了孩子。但那人根本不理会。 风愈发大了起来,吹得人眼睛睁不开。 “那是长辈的恩怨,你能不能放了孩子?” 那人冷笑,”张家真是没人了,要儿媳妇出来顶。好,你也算是张家的人,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放了你的孩子。” 河水湍急,孩子掉下去肯定没命了。两岸都有救援队,但碍于孩子还在歹徒之手,并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把孩子往空中托起,我叫道:“不要!” “你想用这种手段,让我和我的家人一个个跳下去,解你心头之恨,就算我们都跳下去,你也不会放了孩子,对吧!” “你没资格跟我谈,你不跳,你的孩子必死!” 我看了看下面,脚动了动,手却因为恐惧抓得更紧了。我的游泳技能只能在水深一米六的游泳池里折腾,掉进这条河里,我真的活不了。 那人坐起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杀了好几个人了,现在死了,也赚了!” 最怕他们这种自我放弃的想法。 我大叫,“不要!” 孩子腾空,急速下落至水里。我想也没想,跟着跳了下去。 高光 我一向是个很冲动的人。 冰凉彻骨的河水漫上来,我才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过关的游泳技术,别说救人了,保命都是奢望。 但我听到那个孩子在水里挣扎的声音,被冷水一激,他已经醒了。小孩子没有多大的耐力,坚持不了一分钟。 我尽力抓住他,把他向上托起。水流很急,我使不上力气,自己喝了好几口凉水。 “若若.......” 周俞舟游了过来,我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抓住我的手,我一点也不怕了,“俞舟,孩子........” 周俞舟单手将孩子举过头顶,拽着我向浅水区游去。 救援人员也迅速下水,很快,我们都得救了。 春日暖和适宜,但河水冰凉刺骨,所以,上岸后,我的的感觉就一个字,冷,冷得牙关剧烈打架。 医护人员过来,我说:“你们先救孩子,我还好。” 一辆救护车载着孩子飞驰而去,那个孩子被淹时间不到半分钟,应该没事。 几个护士都很热心,我被带到另一辆救护车里,周俞舟跟上来,“若若,你怎样?” “我没事!”我咧嘴笑笑,让他放心。 我跳下去之后,周俞舟随后就跳下了去,有他在,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加上那么多人救援,我这么烂的游泳技能竟然在河里游了一圈,毫发无损。这以后不得跟我的小姐妹们吹嘘吹嘘? 车上很暖和,但衣服都湿透了,必须要更换。 护士小姐姐找到衣服,回来看到周俞舟也在,就脸红了。 我说:“我们是夫妻.......” 她脸更红了,不好意思道:“我去找一身男士衣服.......” 车门关上,车里只有我和周俞舟。我们很有默契,无论发生了什么,相视一笑,氛围欢乐了。尤其是经过刚才的惊险,我们都好好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他看着我,我说:“你,背过身去!” “我也要回避?” “当然!”我才不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周俞舟脸皮很厚,殷勤道:“若若,我帮你把头发拧干。” 我裹着毯子,也不太冷,就磨蹭着没有换衣服。 “若若,你开始以为那个孩子是乐乐?” “嗯,是林风骗了我,对了,他个王八蛋呢,竟然骗我!” 我又有力气了,誓必要打林风一顿出出气。哪有他那样的故意害人的?我真的是被他骗到,一头扎进那个危险坑里的。 虽然我救了那个孩子,但是很危险,万一那个人手里有枪,我死一百遍了。运气再差些,救援不及时,我可能就留在河里喂鱼了。 有人敲门,护士小姐姐又回来了,送来一套男士的衣服。 周俞舟道谢,护士脸红着走开了。 我打趣道:“人家怎么一看你就脸红啊?” 周俞舟惩罚似地亲了我一口,严肃道:“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回家再跟你算账!” 我只好做认错状。 谁也不占谁便宜,换好了衣服,即刻就不冷了。而且周俞舟身上暖,我挨着他,手也不凉了。 一场没有伤亡的战役,大获全胜。幸好,我的冒然闯入并没有搅乱局面,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桥上交通已经恢复了正常,来了很多记者,在报导此次事件。周俞舟躲避镜头,好在他很少在媒体上露面,识得他的人少。 方涵跑了过来,详细跟周俞舟汇报情况。 我听着大快人心,但周俞舟神色没什么变化,我问他,“你昨晚说的硬钉子,不是他们两个?” “不是。”周俞舟说。 我心里叹息一声,这样的人还不是个角色,坏人真多啊,有段位的坏人也多。 我们回到桥上时,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车流如梭。 两辆车子靠边停下,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位太太很眼熟,她还没走过来,我就想起来了,我们在酒店碰到过。 世事巧成书。 “你就是救了孩子的何小姐啊?” 太太和她家人都很激动,他们几个是特地来感谢我的。 我问:“孩子没事了吗?” “受了点惊吓,已经没事了,警察告诉我们是何小姐你奋不顾身地下水救人,我们的孩子才能保住,真是感谢你了!” “何小姐对我们张家有大恩啊!” 好不容易避开了记者,没想到又被张家的人围上。张家的人又是要请我去吃饭,又是要准备礼物答谢我。 我婉拒了,“孩子没事就好了,张太太,你们也去照顾孩子吧。我和我先生还在上班,还有事忙.......” 他们忙让开路,“好,何小姐,你先忙,我们张家会答谢你的。” “真的不用!”他们充满感激的眼神,让我有些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其实并没有。 何若还是何若,她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不过是受骗,一时冲动........得亏周俞舟出现得及时,还有救援队的人给力。 方涵开车带我们,到了车上,周俞舟正色道:“若若,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点了点头,他很认真道:“你保证!” 这次的确是好运,周俞舟担心我以后再嘚瑟。我跟他保证,“我以后一定躲得远远的,不凑热闹,我这次不是被骗了吗?我以为是乐乐,才.......” 周俞舟生气了,不理我了。我还辩解,他认为我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着方涵的面,我也不好跟他撒娇,索性不说了。 我跟方涵说了我停车的地方,方涵问我要什么资料,他帮我问问。时至中午了,我还没把资料带回去,主任肯定要生气了。 城市又是一派春和景明的气象。 上车的时候,我看到周俞舟站在那边,那个表情,还在生气。 我对他招了招手,微笑道:“我走啦!” 我刚到车里坐好,还没扣上安全带,突然车门被打开,我又被拉下了车。 “干嘛?”我勉强站稳。 周俞舟脸色还是冷,说:“上什么班,不干了!” “不干了?” 他关心过甚,我笑了,“无故旷工,是要扣工资的,你补给我啊?” “双倍补!”周俞舟说着,就拉着我的胳膊搭在他肩上,背起我就走。 我懵了,“干什么呀?” “你落水了,要休息一天。” 方涵在一旁笑,我很不好意思,“快放我下来,我这半天不上班了,行不行?” “方涵,你收个尾!” 方涵打了个响指,“保证完成任务!” 大街上人来人往,周俞舟背着我,强势得很。我只好顺着他,“俞舟,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鉴于你这次的错误,还不悔改,我要审你。” 我笑得脸疼,捏了捏他的脸,“你自己不去忙,也不让我上班。小心有人举报你。” “无所谓。”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很坦然。 花朵明艳,树叶鲜亮,如此好的春日。 “回家要跟妈说啊,小孩子用那么好的东西干什么?奇了怪了,什么时候乐乐的穿衣水平都赶上别人家的小少爷了.......” 周俞舟说:“回家我要跟爸妈说说,好好批评批评你.......” “不要告诉爸妈!” “瞒不住的,爸妈早晚要知道,不如我们先说……” “对哦,还不知道那些记者会怎么写……” 我有些担心,周俞舟却笑,我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 后来几天,宜市各大新闻都在报道这次的事件。所有的功劳需要有一个明确具体的人来集中接受赞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成了这个人。 登报、表彰、嘉奖何若舍己救人,何若终于迎来人生高光时刻,一雪前耻。 路过报亭,看到那几个字眼,我忍不住抽出来欣赏,有人在我之后,也抽出了一张。 我还在沾沾自喜,旁边那人说:“何小姐好风光.......” 我猛地惊住,抬头看到手边的人。阳光耀眼,他眸光沉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何若,她何德何能,值得大佬惦记着? 分别 车子平稳向前,黑色布帘放下,这个不宽阔也不算拥挤的空间已经和外面隔开,大佬就坐在我旁边。 “你怎么才回来?” 我老实地坐着,语气平常,至于心情,无法定义。不过,这次见他,比上次平静多了。 程历合了报纸,轻轻扯了下唇角,“回来得正好,现在的何小姐很风光,瞧瞧,这么多美好的词汇都是在形容你。” 我撩了撩头发,本来还觉得那些只是溢美之词,但见了程历,我认识到自己的美好,我还是配得上那些词汇的。 我们两个谁也不看谁,都是拿眼角瞥的,高傲、不屑,互相厌恶。 “有件事情,若若你得帮我。” 程历说得理所应当,我又气又好笑,“帮你?” 我看着他,他伸手,前面有人递给他平板。程历嘴角挂着笑,点亮了屏幕。 阳光明媚,到处好风光,画面定格到一个孩子身上。 “乐乐——” 我爸带着乐乐在玩,程历的人就在附近拍摄。我要窒息了。 程历故意放大了看,说:“好可爱,周俞舟就是有福气.......” 我咬牙切齿道:“卑鄙!” 程历对上我愤恨的目光,恣意笑道:“我本来就是卑鄙小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乐乐所在的地方,色彩斑斓,而我被程历囚禁的这个空间里,他们都是黑色衣服和黑色的心肠,我所认为的观念和价值,于他们而言,都是在胡扯。 “你想做什么,说!”我真想一枪毙了他。 “你这是在求我?” 程历姿势更加慵懒,翘着腿,满是讥笑之意。 我咽下怒气,说:“我求你。” 程历淡语道:“跪下!” 很耻辱的两个字,我捏紧了指尖,程历看着我的反应,晃了晃手里的平板。 人生本来就是起起落落,乐极生悲,风光到极致,我终于也落魄至此。 程历挑剔道:“这眼神可不像在求我。” “你不要太过分!”我咬着牙。 程历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拉了我起来,他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上,半边身子的重力压着我。 “若若啊!你总是教人又恨又爱。” “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动乐乐和我爸妈,看在晴晴的份上,不要动乐乐!” “你听话些,我当然不动他们,小孩子很可爱嘛。” 难为他说一句人话,我心里暗自恼恨。 我转头避开他,他松了我,我即刻起身坐得离他远远的。如此平常的一天,在我们都差不多快忘了这茬时,这个恶鬼他又出现了,缠着我。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我是毁灭宇宙了,还是报复社会了?此刻的境地让我怀疑人生,怨天尤人。 “很简单,你去问周俞舟,丁祁是不是自己人?” 我愤愤地骂了一句,“丁祁那个混蛋不是你的人吗?” “若若,你把谁当傻子呢?” “我是傻子!我问不出来,周俞舟他不会告诉我的。” 程历不信。 我只好解释说:“周俞舟很防我的,你一次又一次掳我,他早就疑心我跟你有什么了,特别是上次那张照片,他跟我闹了很久的........” “真的,我们表面恩爱,其实经常冷战。” “是吗?”程历带着欠揍样,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看得我很不舒服。 我烦躁道:“要不是因为孩子,他早跟我离婚了........” 程历伸手,“过来.......” 我很没骨气地坐过去,不就是被占些便宜,我还是那句话,没什么,只当被狗咬了。 程历重新揽着我,给我看乐乐。我伸手打落平板,他也没生气。 “刚才不过是试探你,丁祁什么身份,我早清楚了,还有一个人,我得用你把他引出来........” “谁?” “若若,跟我走!” 程历此刻看着我,我不自主地分辨他这个神情,坚决、偏执,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温柔....... 我不再看他,“说得好像你在求我!” “我就是在求你!” “用我儿子威胁我,是在求我?你上次差点儿没把我打死........” “如果你跟我走,我会爱你,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乐乐也可以跟你一起........” “别!他跟他爸爸在一起,是祖国的花朵,跟你在一起.......” 我轻蔑地呵呵两声,程历握住我的手,“若若,我跟你说真的。” 我心中一惊,看着他,他说:“我会比他还爱你,你跟了我,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你,没有什么人可以为难你.......” 情感陡然变化,他在描述一个极度堕落的世界,人一旦放纵到一个境界,什么规则对他而言,都是虚设。 我和周俞舟的世界,上班、工作、处理各种关系、忙着做饭........ 程历现在许诺我的世界,奢侈、闲散、恣意、为所欲为....... 没有不付出的回报,任何事情的正负面都是成正比的。 程历他此刻更像于尧,眉目清冷,情绪复杂地看着我,似乎带有一丝恳求。 “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痴情于我?即便你在我身上费了很多心思,那我也可以理解,你只是没有得到我,不甘心,并不是真的想珍惜我。你不会真心任何人.......” “会!” 程历说,“你和晴晴.......” 在他心里,我竟然可以和晴晴相提并论。 车子一直在走,我不知身处何方。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我格外想念外面的光明。 程历给我戴上一只手环,黑色的,他戴得有些紧,我想取下来,他说:“别动!” “这是什么?” “烈性炸药,你离开我,就会爆炸。” 我心底重新蹿出怒火,沉默中爆发。 “若若,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听话,我会像刚刚说的那样对你。如果你想死,我会成全你。” 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冷声提出最后一个请求。我说:“跟你走可以,你至少要让我跟我爸妈说一声!算我求你!” 程历不语,我极不情愿地看着他说:“我不会耍什么花招,我儿子还在你手里,你让我跟我爸妈告别,很快,我就跟你走。” 我内心已经感受到久违的绝望,这种感觉都是程历带给我的。所有的磨难都会过去,而程历阴魂不散。 “十分钟!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只手环,“一拆也会爆!” 我说:“好!我留着它和你同归于尽!” 程历突然笑了,“好!我等着。” 微云湖的路太长了,我在程历十分钟的限度里,怎么走都走不快。 我怎么向周俞舟求援,他赶不及的。他不会不管我的,天涯海角,他一定能找到我。想到此,我哽咽了一下,俞舟,我不怕,我等你。 家里只有我妈在,见我突然回来,很惊讶,“若若,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要出差,紧急任务,带两件换洗衣服,这就走了!” 我抱了抱我妈,泪意上来,几乎哭出来。怕我妈察觉,我拉出小行李箱,假装忙着收拾行李。 我妈还没反应过来,“出差?这么突然?” “嗯!必须得走了,上面安排的任务,领导看重我,才让我去的。” 我妈问我去几天,去哪,我含糊地回答了。 “若若,你已经是妈妈了,要顾家啊!整天跑来跑去的,俞舟不会生气吗?” 我抬头看到我和周俞舟的婚纱照,心如刀割。我强忍着泪水,“妈,你照顾好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手上的项圈在提醒我。 我想再抱抱我妈,又怕她看出异样,会多想,就没再多停留。 走到门口,看到我爸的鞋子,边缘掉皮了。 “妈,爸爸的鞋子都旧了,我会给你们两个买新鞋,你等着收快递啊。” “不用,你给乐乐买吧,我和你爸就不用你操心了。” “没有你们,哪来的乐乐?都买,妈,这是做女儿的心意,你不能说我买的鞋丑.......” 心伤悲,如鲠在喉。我装作有电话打来,接电话,没再跟我妈说话,离开了。 没有人会给我打电话,程历可以让我与这个世界彻底失联。 程历在车里等我,他看了看时间,“刚好十分钟,若若,你很守时。” “我跟你走,我们离开宜市,你的人永远不准再去打扰我的家人,你要答应我,否则,你现在就杀了我。” 程历笑,他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他很有成就感。 “你答应我!” “好!” “永远不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动我的家人。” 程历神色难得平和,“上来吧。” 苦难 程历封闭我,我又自我封闭,依着车座睡觉,思绪沉浮。 不知什么时候了,司机说:“历哥,我们已经离开宜市了。” 我猛然惊醒,程历正在看我。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我换了个坐姿,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不知身处何地。但我离周俞舟很远了。 “几点了?”我问。 “五点半。” “谢谢。” 我放下帘子,静静地坐着。手环刚戴上的时候觉得勒得很紧,很不舒服,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一切都是习惯了就好。 前面坐着两个人,倒是不见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了,我记得他是程历的心腹。 程历在喝水,我看了看他,他问:“喝吗?” 我说:“我不喝别人喝过的水。” 前面有人又递来一瓶水,我拧开喝了。 程历戏谑道:“不怕下毒?” 我平静道:“我现在就是你的傀儡,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你给我喝毒水,我也得喝。” 程历说:“若若,你突然听话得可怕。” “晚上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一直坐在车上,很难受。” 程历放下水,说:“好!” 我们看似很和谐地相处。 高档酒店,装潢精细,前台的工作人员更不必说,男帅女靓,赏心悦目。就是大堂经理一脸的谄媚,看得我心生厌烦。 我本来想看程历如何出示证件,看他狼狈,没想到经理亲自接待,直接引他入住,不需要任何手续。 经理也是四十岁左右的人了,点头哈腰的,对程历极其殷勤,奉若神明。 我冷着脸,不言语,也丢失了基本的礼貌。 饭菜很快就送来了,我快饿死了,毫不客气地坐下吃。 程历脱了外套,只穿着衬衣,他也坐了下来。 我拉了两盘菜放到自己手边,不跟他同盘而食。 程历早知道我嫌弃他的,这个操作他也很熟悉了,就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彼此沉默着吃饭,相安无事。 过了一会儿,酒店的服务人员另外送来各式茶水,还有几套男士和女士衣服。 他们言行客气小心,我随口说了一句,“太浪费了.......” 给程历这个混蛋提供这么好的服务,难道不是浪费? 结果他们就开始惶恐,“对不起,小姐,这些你不喜欢的话,我们这就去换。快,告诉经理,再去准备……” 我:“........” 已然如此,不能虐待自己。心情越是不好,越要把自己收拾干净、舒服。我不理会程历,拿了衣服进了浴室,将门反锁。 我挑了两件布料柔软的衣服换上,简单洗漱。 回到客厅时,我看到程历在跟人打电话。夜色隐晦,各种交易在进行。 我刻意放轻了脚步,留神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程历的声音不是那种嘹亮型的,他说话音调一向低,我们离得很近了,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让我很气馁。 我还没走开,程历忽然回身,抓了我个正着。我心慌一瞬,继而冷静下来。 他没有发作,我白了他一眼,向卧室走去。 合门的时候,程历已经到了门口。他看着我,表意不明。 “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 我推不过他,他说:“只有一间卧室。” “那你去睡沙发!”这是不可能的,谁能委屈他。我主动道:“好,我去睡沙发。” 我抱了双被子要走,程历伸手将我按在了床上。他紧紧压着我,我大惊,叫道:“放开我!” 程历低怒道:“你以为你自己有多美,我从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 “那不正好!”我在心里骂他,这个混蛋阴晴不定,又一向手狠。他按着我的肩,疼得我呲牙。 “但你是我的!”程历说。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根据是什么,但这个情况下,他要是再打我,我就得受着,所以,我还是软弱闭嘴吧。 程历抓着我的头发,我被迫抬头,“何若,我这次不会再放了你了,除非你死,除非我死。” 我没有说话,示弱地吃痛一声。他终于松开了我。 我如获大赦,忙抱了被褥,回到客厅里去睡沙发。 我根本睡不着,在想周俞舟,他现在一定知道我不见了。他最近在查大案子,本来就脱不开身。他在担忧不已的心情中,还要回家安抚爸妈的情绪,还有乐乐,如此种种,他要一个人面对。 我知道他会来找我的。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放弃我。他爱我胜过爱他自己。 我蒙着头游思,忽然有人掀开了被子,灯光刺眼,我吓了一跳。 程历拉我起来,神色匆忙,冷声道:“走了!” 他倒是穿戴整齐了,我说要换鞋,他都不许。 出了酒店,夜色深沉如渊。我被程历塞进车里,又开始了苦难之旅。 车子轻微颠簸,在这个还没有沙发舒服的空间里,我竟然困了,不知不觉睡了。 这一觉特别长,我一直醒不来。臂上有尖细的疼痛感,我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有人在给我注射。 意识昏沉,我全身无力,动也动不了。程历的声音响起,“若若,你累了,睡吧。” 他不会又要催眠我吧?我脑中只能勉强蹦出这一个想法,之后便陷入了深睡。 不正常的睡眠,就像被关在一间又黑又闷的屋子里,呼吸都不太自由。 山川变换,南北异域。星空低垂,四周林木高大,黑暗中各成形状。 夜风极其寒凉,我躺在程历的外套上,但还是被冰冻醒了。 他还是穿着那件深紫的衬衣,稀淡的星光中,他已经是一身黑色,不远处,背对着我站着,高冷十足。 我试着起身,头还有些晕。 “这是在哪儿?” 程历侧脸孤倨,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下半城灯火通明,迷离多彩。 “若若,我不能死。” 他语气清泠,我问他,“有人要杀你?” “所以,我要先杀人。” 我打了个寒颤,程历侧脸看我,“若若,你也想我死的.......” 对啊,这不是废话吗?我面上虚伪道:“也没有啦,你都不杀我,我干嘛要你死啊?” 我说得自己都觉得合理。 程历只是一笑,抬头看寂寥无垠的夜空。 我只得陪他一起高冷,我们站的地方足够高,也很冷。 有人过来了,程历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就在这里.......” 程历对我说:“若若,要你配合演一出戏,你要吃些苦头了。” 我警觉地后退,“你想做什么?” “有人说,你是她理想中的样子,我想,谁要是毁了你,她会出手的。”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逼近,我后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也是在山上,他第一次露出真面目。 “若若,我想,我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我惊骇。 “放心,在宿山的时候,我没有开枪杀你,就对你永远下不去手了。晴晴也喜欢你,你去照顾她,以后,我们在一起........” “做梦!” “别退了!” 我回头一看,半步远处竟是断壁,下面幽黒不见底,我心中一凛,莫名想掉下去。 程历长手一捞,抓住了我,我双手撑在他身前,保持绝对的距离。 黑夜无边,他的脸神色变幻,邪魅一笑,细看着我说:“若若总是讨人喜欢……” 人质 云层冷淡,风飒飒的。这里一定是最北方,跟宜市的气候有断季的差异。我裹着大衣,还觉得冷。 “若若,都记住了吗?” 我冷睨他一眼,“你是把我当傻子教吗?” 程历轻哂一笑,“去吧。” 我又在心里骂他,自作聪明。但不得不承认,程历并不笨,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天资应该是高于我的。不然现在怎么是他完虐我? 聪明不用正道上,为祸人间。 半旧不新的街道,无甚观赏,空气中还有异味。越往小区里走,越安静。前几天应该下过雨,低洼处还有积水,已经发臭。 我小心踮脚,水影中忽然多出一片黑影。我惊了一下,抬头看去,二楼有两个男人正在看我。 “你跟程历什么关系?” “你一个人?” 某间密封逼仄的房子里,两个男人眼神锐利地打量我。他们口音怪怪的,晦涩难听。 我磕了一下唇角,平静道:“他今天的信使,是我。” 他们两个上前来,我警觉后退,“做什么?” “搜身!” 我其实没有听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他们的动作让我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被他们搜身,很掉尊严。 我掏出一把手枪,他们两个脸色一变,相视点头,确定了我的身份。 枪里一发子弹也没有,但这是程历的手枪,某种意义上来讲,象征着他的身份。我倒看不出这把手枪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他作恶多端的工具罢了。 一块罩脸黑布兜头而下,接下来,我就明白程历说的,让我吃些苦头的含义了。 这两个人先把我带到一个地方,交给另外几个人,他们的交谈已经完全是方言了,我一句也听不懂。 推攘、捆手脚、旋转、坐车.......一系列操作,保证我是晕头转向状态。我心想,你们至于吗?我一个弱爆了的人,就算让我睁着眼,我都找不到路。 最后结束移动的时候,重获光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干呕,身心俱疲,整个人感觉糟糕透了,真的好难受。 “怎么是个女的?” “程历那小子呢?” “老大,就是她了,她有程历的手枪。昨天连线的时候程历就说,他的接头人会拿着他的手枪作为信物........” 听到这几句谈话,我勉力定神,站直了身子。 光线稀落,灰尘飘洒。这是一间很大的厂库,堆满了深绿色的箱子,层层堆加,足有十几米高。 那边平阔地方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我赌定,他只是看起来慈祥。 右边那个年轻些,只是鬓角生了白发,他坐得很直,我们目光对接一瞬,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又看他,他也在看我。他的脸已生岁月磨难感,皮肤又黑又糙,但五官轮廓还在,双目迥然有神,他年轻时一定英俊不凡。 “叫什么?” “老大,你看她手上戴的!” 我抬手,有些无辜。 “我姓张,程历让我来把这个交给华老。” 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我再害怕也没用,索性硬着头皮,稳住。 小弟接过我手里的信纸,拿去给了那个年纪稍微大些的看,他应该就是华老。 我又看了看右边那个被称作老大的人,正撞上他的目光,他饶有兴致地问我,“张小姐,看你不是干这行的,怎么给程历做起事了?” 我实话实说,“我被迫的.......” 他看了看我的手环,笑了笑,“程历那小子惯会来这一套。” 他笑的时候,我有一刹那失神,似曾相识,我是不是见过他? 华老轻折那页纸,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的,“知道程历让你来做什么吗?” “做人质.......” 说出我现在的真实身份,我感觉在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程历了,他不是不知道,他这是故意送我进火坑。 “之前并未见过你,张小姐哪里人?”华老格外和蔼,自有一份从容安详,仿佛是邻家漫步的老爷子。就是他的眼睛阴森森的,看得人心底发寒。 “家在长江以南,新吴。” 老大听到新吴这个两个字,神色微变,他盯着我细看,我暗自生疑。 华老没有再说什么,他身后的小弟悄声禀告什么,他神色一成不变地听着。 我垂下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社会主义好姑娘,有一天也要踏足这个与我所学所信的价值观极其相悖的圈子。程历真的让我开眼界了。 “张小姐,跟着程历多久了?”老大问道。 “从他掳我,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第几日了。” 说到这,我更想我的家人了。我匆匆网购结束,程历就扔了我的手机,我有好几天没跟我爸妈打电话了,他们一定挂念得很。 老大说:“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地找你,看来程历对你又爱又恨啊!那他一定舍不得你了?” 我很配合地笑笑。 一阵脚步声响起,那边又过来几个男的,为首的那个年轻男人穿着很鲜亮的蓝色衣服,皮肤白皙,显得眉清目秀。所谓行行出状元,黑白两道都有颜值担当。 他长身而来,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成成回来啦!” 他们简单打招呼,年轻男人恭敬地叫华老爸,他是华老的儿子。 “爸,这个女人是谁?程历的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小华如此俊俏的长相,声音却是沉哑,但很有力,重要的是,我似乎在哪儿听过。 华老说:“她是程历的女人........” 我不是。但这个境地,我只能闭嘴。 小华的眼神很有攻击性,我转移了视线。 “既然程历拿出了诚意,那好,我就重新考虑考虑,张小姐过来辛苦了,你们带张小姐下去休息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下!” 小华不依不饶,他走到我身边来,低声问道:“我怎么看你是周俞舟的人?” 我闻言一惊,对上他那凛利的眼睛,不自主地紧张。 “你说谁?”我装糊涂。 小华也不确定,他脸上有些迷茫之色,“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张小姐,你跟我妹妹长得有几分相像。” 我没有说话,小华又说:“可我妹妹死了。” 他神色骤然铁青,眼中有恨意。我更不敢多言。 我被人带到一辆车上,有面包和苹果,待遇还不错。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还是忍不住紧张,但我看得很开。 天要绝我,恐惧无用。如果这只是我人生中又一次的磨难,我更该乐观。 过了好半天,小华带人过来了。 “张小姐,你放心,程历把你押在这儿,无论如何,你是安全的。” 这些人想客气的时候,客气得很。 我说:“谢谢华少。” 小华嘴角扯出笑意,“还挺聪明。” 并不是所有的夸奖都能让人心情愉悦,比如这样稍微机灵点,就被夸奖,这个感觉让人自我怀疑,是我长得太傻了吗? 车子开动,我们各自坐着,小华在看手机。他眉头皱着,我有不详的预感。 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在哪里见过他,还没想起来,小华就看到了什么,脸色有异。 “你是周俞舟老婆!” 我和周俞舟在新吴的某个地方,被人拍到,此刻出现在小华的手机屏幕上。 车上的人都拔出枪来。 我忐忑,小华的眼睛寒光直射,神情已生敌意。 陷阱 “你是警察派来的?” 重大交易时刻,大佬都亲自来压场了,容不得一点儿闪失。小华太过紧张,枪都拔出来了。 生死一念,我想到自己的光明身份,心生勇气。我说:“你觉得周俞舟会蠢到派他老婆来刺探情况吗?我是被程历逼着来的,我不来,他就要杀了我。” “成哥,我们的行踪可能暴露了,杀了她吧。” “她一定是警察的线人!” 小华示意不要有妄举,他还在思考。所谓做大哥的,都比小弟多几分冷静和睿智。 “你们和程历做交易,一损俱损,他不会自掘坟墓。他带我来这里,早就避开了警方。” 氛围冷凝,我捏着手指,让自己镇定。我不能死在这些人手里,死得毫无价值,也不会有人知道。 小华凝思想,神色稍缓,说:“我明白了,你的确是程历送来的人质,不是他的而已,你是警方的人质。” 他们这么大的动作,警方不会毫无知觉。程历也知道,周俞舟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他会联合警方,所以提前送我来,我是最佳人质。 “他到底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他让我送信,我已经送了。他让我当人质,我也已经被你们控制了,我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 小华犹豫了半晌,判断我的话是否可信。 “周俞舟呢?你是他老婆,他会不管你?” “他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我,只是东南西北,寻踪不易。” “你不能再见他了.......” 我愕然,小华冷笑,“你见过我们这么多人,除非你是程历的女人,你还能活。” 我猛然醒悟,原来如此。程历答应我,不会再动我的家人,可他可以借刀杀人。今天之后,我再回到周俞舟身边,会招来很多人的追杀。 程历一个人逼我,我心中尚有不屑,觉得他赢不了。可现在是很多人都会逼迫着我,别说周太太了,做回何若都是奢望。 我的心倏地揪紧,愤恨、痛苦、绝望。邪不压正。可在正邪较量间,有屈辱、有鲜血、有牺牲.......现在,到我了。我的心跌至渊底,寒冷疼痛。俞舟,你在哪儿? “成哥,电话!” “找到包虎了吗?” 我听不到电话那边说的什么,只见小华拳头紧握,眼中有杀意。 “我没有耐心,只问你一遍,小姐到底怎么死的?” 得到了那边的回答,小华的视线重现落回我身上,神色狠戾,怒吼道:“背主逃跑,把他剁碎!” 他的声音嘶哑异常,我惊了一下,还没来得急作出反应,他摔了手机,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眼睛里的怒火灼人。 “上次在新吴问你们,殷然怎么死的,你们说不知道,根本是你们害死她的!” 殷然?原来那天晚上的神秘人就是小华,怪不得我听他的声音熟悉。他说的小妹是殷然了。 我刚落到他们手里,小华就知道殷然死的真相了,又是程历搞的鬼,看来他非要别人杀死我,他才舒心。 我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几欲窒息。在小华的眼睛里,我看到濒临死亡的自己。 最后一刻,小华狠狠地甩了我,“我要给小妹报仇,你今天送上门来了,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的话,应该降下正义,把你们这些人间恶鬼劈成渣。我剧烈咳嗽,艰难喘息,“程历的话你也信?” 小华神情一怔,继而更狠,“你少狡辩!我小妹身边的人已经说了,她是去绑你,之后就被人杀了,不是你们的人下的手?” “那天晚上宿山那么多人,谁知道是谁杀了她?我们的人都是打枪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人,谁会用刀子断她喉管?” 小华冷冷道:“我开始也以为是杜莫,但说是你们的人也有可能。现在,有人亲口告诉我,我小妹因你而死,是不是你杀的她,这个帐都要你来还!” 他的白皙俊脸已经扭曲,额上青筋暴起,如果可以,他会捏碎我出气。 果然,我们在一个世界,但我们的道理互相讲不通。他已经认定我是仇人了。 我坐直了身子,凛然道:“你不去杀程历给殷然报仇,却要杀我一个弱女子,好,华少,你就让你小妹的亡魂永远得不到安息。” “闭嘴!我本来还想留你一命,是我太心软了。这个世上,只有我小妹跟我最亲。谁杀了她,我要谁赔命。今天,算你一个!” “成哥,她手上戴的是炸药!”手下提醒道。 小华说:“程历不会让她轻易死的,炸药不会爆,到前面停车,我要亲手了结了她!” “华老和夏老大那边.......这个女人是重要人质。” “我爸不会怪罪我的,我早说过,谁跟我小妹的死有关,谁都下去给她赔罪!” 小华心意已决,他要用滥杀来缓解自己心里的伤痛,一条人命,于他而言,轻于羽毛。 程历让我帮他做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从仓库离开,车子又行驶了两个小时,此刻暮云重重,阴风低沉嘶吼。这是一片无人荒原,衰草七倒八歪地长了一人高,飞鸟稀落,格外忧伤。 小华说:“你是叫何若对吧,我叫华成,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后成鬼尽管来找我。我不会太折磨你,只打你三枪,最后一枪会要你性命。” 我觉得自己的心智被迫有了韧性,心神激荡,却还能保持一丝清醒。我冷笑,“你有见到过殷然的鬼吗?她没有告诉你,去杀了程历报仇吗?” 这话不算挑拨,我只是不甘心在这个陌生又冰冷的地方结束生命。我本来拥有绚烂的人生,在我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就掉入了人间地狱。 华成和我对峙一刻,缓慢举起了枪。 我脑中一片空白,感到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我不甘心,却又无法抵挡。 枪声在空气中爆裂,子弹打在身上,血溅成雨,鲜红刺目。 四周是死一样的安静,华成低头看了看伤口处,神情惊惶,他身后的小弟反应过来,拔枪御敌。 我迅速矮身滚进长草丛里,我不能死在这里。枪声擦着我的头发而过,求生的意念支撑着我,我伏地而行。 长草湿粘又异味,我尽力逃进更茂密处,不敢停留。 “别动了!”枪声慌乱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一看,是梁小如。 她还是很瘦,一身黑衣,轻便灵活。但我发现了异样,“你受伤了!” 梁小如按着我,起身又打了一枪。然后,风吹折有生机的草,这片荒芜重回沉寂。 梁小如语气沉静,“他们都倒了.......” 我说:“你也受伤了........” 梁小如的腹部中枪了,血汩汩而出,我撕了衣服给她裹着止血。她脸色苍白,“我们得快走!” 我也感到危险,枪声能传出很远,这里很快会有人来。 来不及言谈其他,我扶了她起身,她说:“我能走,你不要跟我一起走。你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前面有........” 砰—— 这次的枪声低闷了些,但热血却溅了我一身。梁小如失力,从我身上滑倒。 黑影压近,七八个人围过来,密不透风。 “你放了她!” 程历眼睛阴沉,“不可能。” 梁小如中了两枪,血迅速流失,我要给她包扎,程历的枪指着我的头,“别动!” 我不理会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梁小如又一次救了我,我为她死,心甘情愿。只是她伤得太重,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又慌又怕,比之前还怕。 梁小如握住了我的手,声音虚弱,“别忙活了,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我本来也活不成了.......” 她看了看程历,神情坦然,“我的使命已完成,程历,我们阴间再会。” 程历怔怔地看着她。 我跪下去求程历,“放了她,求你!” 程历不看我,他的枪口再次对准了梁小如,“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西北华爷的太子爷,你敢杀他?“ “不是你故意设的局吗?我杀了华成.......你再杀我.......” 程历说:“我答应过杜莫,要给他报仇。” “是我杀了殷然,连累杜莫也死了,真好啊,一箭双雕,我很满意了.......” 程历俯下身来,脸色阴霾,“你的同伙在什么地方?说出来,我可以不折磨你了。” “阳光之处,都是我的同伙。你们只能缩在阴影处,程历,你这一生,好可怜。” 程历要发作,我握住他拿枪的手,“不要!” “松手!”程历冰冷怒吼,再次推开了我。 “若若,好好活着........” 梁小如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我摇头,流泪,“你为什么这么傻?” 都是因为我,梁小如才轻易掉到陷阱里来,程历不会放过她的。我不值得她牺牲。 “好好活着........等.......他来救你........” 这一刻,梁小如眼睛里有光彩。我想到她在温柔的灯光里,调酒,她的画,还有在宿山那晚,她飒爽英姿........ 我们许久未见了,可她还会冒死来救我。很多感情,不需要维系,却坚如磐石。 程历又开了一枪,他此刻是魔鬼,吩咐小弟,“老规矩!” 有人持刀过来,我愤怒地推开了他,“她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太过分!” 那人看了看程历的脸色,推倒了我,手起刀落。我崩溃大哭,伸手夺刀,我满手鲜血,却只有心是疼的。 满目疮痍,草木流泪。内心的美好和光亮被一点点摧残,我哭到彻底没有力气,倒在湿冷的草地上,眼泪还在流,灵魂痛伤。这是我最痛的一次经历。 良久,风中的热血冷却,霜露悄然而落。程历单独折回来,看到我在以手挖土,制止了我。我任由他扣着手腕,被他拉着起身。 “若若,我要是死了,你也会这样哭吗?” 我看不到他的脸,痛苦和仇恨让我几欲和这个世界脱离。但我还能说话,我说:“会!我会喜极而泣,哭上个两三天,笑着哭。” 这一巴掌不重,我看清了他,他瘦而阴暗的脸,与夜色狼狈为奸。 他打了我,又伸手来蹭我的脸,我抬手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偏了。 程历神色沉沉,跟我对视。他不会心痛,不会受伤,因为他是个冷血动物。 “杜莫死的时候让我杀了你,我为什么会不舍得?” 他的嗓音闷重,如此刻的世界。他们说的杜莫,应该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原来他已经死了,好痛快。 悲凉又可笑的是,程历内心会对我不舍。他带给我的只有欺骗、痛苦、梦魇,这如果就是他不舍一个人的方式,他这一生确实可怜。 “别跟我说感情,你不配。你们这些人死一万次,都难赎罪!” “我会拉你一起死。”程历说。 天地同黑,破碎婆娑,眼前的程历像鬼魅,再一次陨落星月。天际最后一线光亮被湮没,我心沉沦。 脱险 房间里的灯都没开,光线昏沉沉,又枯又燥。我洗了脸,安静吃饭。程历从外面回来,就坐在旁边看着我。 几样小菜,一碗米饭,我全部吃完了,很平静。 “这是想杀人?” 程历又说:“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今天不杀你,死的会是我。” “所以,饭菜里有毒?” “无毒” “嗯” 程历说什么,想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没兴趣知道了。平和如溪的人生,陡然遇到险山恶水,湍急、窒息,必须得发泄。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是找个机会,杀了他。 梁小如牺牲的那一幕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现在模糊了生死的概念,只想发作心里的悲愤。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程历扯了我回卧室,将我丢在床上,撕我衣服。他动作粗蛮,我一直没有反抗。 “你这么怕她?”我嘲笑。 梁小如已死,但程历怕她在我身上留了什么东西,才会这样疯狂。 程历阴冷道:“我杀了你,才省事。” 他的视线移动,我抓过被子裹着自己,“要杀就杀,少找借口!” 程历的手落下,我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变化,斥道:“坚守你的原则!” 他邪魅地笑,“原则?谁让你是若若呢?你不一样,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就得拿出点儿实际行动.......” “程历,别让我瞧不起你!” “你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 紧张对峙,一触即发时刻,外面有人叫,“历哥........” 程历松开了我。 房间里更暗了,我在衣柜里找了衣服穿好,出来看到沙发上有把刀。 “历哥........” 程历回头,我神色无害。 程历看着我说:“晚上找两个人,送她去船上。” 我问:“你呢?” 程历有些意外,随即又嘲讽道:“别担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对我还有幻想,我点了点头,“好,我等着你。” 那人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我和程历。昏沉一片里,近不得,远不得。 “手里有刀?” “嗯,留着杀你。” 程历说:“那就留着吧,我给你机会杀我。” “谢谢。” 之后,我便回去睡觉了。人被逼到一定绝境,总会勇敢坚韧起来。活着一日,我要善待自己一日。保重自己,才有反杀的机会。 晚上果然有人来,这次他们跟我说话了。 “何小姐,历哥吩咐,送你先走。你配合,也省得我们动手了。” 我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 “船行的是海,还是.......” “海” “都是程历的人?” “还有夏老大的人。” “华少死了,华老没有动作?” “那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明天天亮之前,我们的人会撤得干干净净。” 我问什么,他们答什么,想来程历早知道我要问这些,这两个人不过是他的传声筒。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跟他们走。 夜深如海,车窗外有黑色的树林、匍匐的丘陵和灯火模糊的小镇,迅疾掠过。下雨了,一滴,两滴........雨点重重坠落,越来越急,雨刷器有力地挥动着,但车窗玻璃上还是布满了雨水。 开车的那个男人骂了一句,只得停车,“历哥说九点之前必须把她送到船上。” “没多远了,走过去吧。” 下去一个人,开了后备箱,扔给我一件雨衣,“何小姐,你是聪明人,现在你的命就在我们哥俩手里,你最好听话。” 我沉默着穿上雨衣,下车,天空划过亮白色的闪电,黑风黑雨,冰凉凉地浇在身上。我的鞋袜湿了个通透,在泥泞中格外难受。 他们两个绑了我的手,拽着绳子的两头,拉着我向前走去。 我左右留神着。 右边忽然有一束光,直照进我心里。 暗无天日,他送光来给我。我感到他的气息,整个人由内而外,愉悦快活起来。我还是何若。 风雨如晦,恶鬼遍行,可我心仍然皎洁如月。 我挣了一下手上的绳子,很紧。 “你做什么?” 他们两个停下来,回头看我。滂沱雨夜,彼此的神情无法窥测,如果他们能看清我,应该明白,我在跟他们告别。 两道黑影从一旁蹿出,迅雷不及掩耳,折颈声,格外清脆。 我声音含颤,“俞舟.......” 他大步过来,抱住了我。不必言说,雨中相拥,我已得到莫大安慰。 “俞舟,若若,我们得快走。” 同伴竟然是白熠,怪不得周俞舟能这么快找到我。 “谢谢白大哥!” “走!” 我们三个在雨夜里奔跑,认真而荒唐。大约跑了十几分钟,赶到一片帐篷处,灯火微微闪烁,里面都是自己人。 暂时安定下来,周俞舟要抱我,我推开了他,“俞舟,这个.......是炸药!” 众人一惊,忙过来查看。周俞舟伸手,我退后几步,摇头。 他还是过来,将我揽在怀里,“若若,别怕,我和你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眼睛,委屈地哭了出来。 帐篷分出来一个,两个会拆爆的同志在紧张着手。 “俞舟,你先走吧.......” 他在我身边,我格外忐忑。周俞舟给我擦泪,抱着我,“别怕,我们可以成功的。” “梁小如牺牲了.......” 周俞舟默哀半晌,才说:“她最后的使命是杀华成,挑断程历和华振的关系。” “可是,程历利用她杀了华成,又杀了她替华成报仇.......” “华成致命的一枪,梁小如用的是杜莫的手枪........华振多疑,他本来就不信程历,现在,他说什么,也会杀了程历........” 华成疑心杜莫是杀殷然的凶手,最终还是杀了杜莫。现在,他又被杜莫的手枪杀了,程历是疑凶。 程历自以为手段高明,没有留意到其中另有关窍。套中套,动则鲜血,这场战役,本没有赢家。 一个牺牲自己的任务,梁小如奋不顾身地完成了。飞蛾扑火,只为心里的对光明的执着。 这一生,好难,好苦,但也好灿烂。流星短暂,璀璨过夜空。 很多词汇并没溢美之词,理解不了,只是因为境界达不到。 我很冷,只得抱紧了周俞舟,我们凝神,看着两个同志小心翼翼地拆卸手环。 挑线、检测、豪赌一把地剪断,谁不是在跟死神较劲。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外面雨声渐歇,两人头上都有了细汗,可见紧张。 “剪断最后这跟红铜线,才能取下来,但很可能这是开关,一剪会爆。” 这个结果,在我最绝望的意料中。程历说过,一拆就会爆。 两人抬头看着周俞舟,周俞舟说:“辛苦两位了,最后这根线,我来剪。” 白熠进来问情况怎么样了,他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 “你带两位兄弟先走,让其他兄弟也尽量再撤远些。现在已经十点了,程历应该知道若若逃了,你们做好应敌准备。” 周俞舟沉着,话语有条不紊。 我静了静神,“白大哥,我求你件事情。” 白熠说:“你说!” “你答应我!” “好!” 我看了看周俞舟,忍泪坚强道:“你把俞舟带走,我自己剪。” 周俞舟很平静,他坐下来,和我手指相扣,“若若,你受苦了,别怕,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可是,俞舟,我们还有乐乐,他需要爸爸,如果我......你要帮我照顾爸妈.......” 我泪流不止,“今晚见了你,我心中无憾了。白大哥,求你!” 白熠踌躇,试着带周俞舟走。 “白熠,如果是许瑄,你会怎么办?” 白熠的手落回去,神色痛苦。 “俞舟,你得活着,才能给我报仇。” 我试图激发周俞舟眼眸里的血性,那天在儿童服装店,我只觉得他炽热的眼神有些可怕,现在却很怀念。 “若若,你不会有事的.......” 周俞舟表现得异常镇静,他手指紧扣,不会放开我。我心里又热又疼,“俞舟,我真的不能让你跟我一起死......白大哥........” 白熠看了看我,“若若,你是俞舟人生中所有的执念了,就让他陪你吧。你们会没事的,雨要停了,我就在外边等你们。” 风雨潇潇,灯光明暗无声。周俞舟的手很热,我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俞舟,你对不起我!” 我看着他,正色道:“堂堂男子汉,要死得其所,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还有你儿子,你现在死了,对得起谁?” 我厉声质问,周俞舟却是笑笑,“若若,我早说过,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的修行也并不比你高。” 我狠着心,继续问道:“你对得起乐乐吗?想想你小时候受过的委屈,你想让你儿子也跟你一样吗?” “我来之前,已经跟雪松打过电话了,如果我回不去,乐乐以后就是他的儿子。” 我气得打他,“俞舟,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我要你好好的,以后,会有比我好的人爱你,会有人想做你的妻子,跟你一起带大乐乐,你还会幸福的啊!” 我的俞舟这么好,他一直是撩而不自知的男神,他随意一个举动,都有人为他芳心倾倒。我独占他这么久,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要他跟我一起死。 “若若,不要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说那些誓言了,别哭了,没事的,今晚找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他温柔吻去我的泪水,我回吻他,最后一刻的缠绵。 我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剪刀靠近那根红线,我心脏骤然紧缩,“俞舟,你走,好不好?” 我再次恳求他,到了最后一刻,我还是舍不得他。 “俞舟.......” 他沉声道:“已经断了,快走!” 周俞舟拉着我起身,我们一口气跑出帐篷,白熠看到我们两个一起出来了,脸上有惊喜之色。 周俞舟说:“快跑!” 白熠也拉着我,我们三个一起向前跑。 爆炸声响,地面震了震,我们三个伏地躲避。天地重新静了下来,我从周俞舟怀里爬起,惊疑未定,回头看到五十米远的帐篷已经着火,火光很大,燎亮四周。 程历留了回旋余地,手环拆除之后不是即刻就爆炸的。 “我们跑得好快啊!”周俞舟跟个孩子一样,笑嘻嘻的。 白熠也笑。 我本来也想笑的,却忍不住先用力地打了周俞舟一下,他神色温和而欢喜,我抱着他,喜极而涕。 结局篇—最后的玫瑰 后半夜云层散淡,月隐隐露出真容。枪声混乱,海边小树林里有两拨人在火拼。我们站在山顶俯瞰。 看他们互相残杀,本该是痛快的好时候,我又想到梁小如,就哭了。不只是宜市,这世上再无那样惊艳的一个人了。 白熠说:“差不多了,该我们去收场了。” 周俞舟说:“小心!” 白熠点了点头,和兄弟们先下去了。这里已经被警方包围,火卷残云,势必要把他们包饺子了。 “可惜,还没问到,晴晴在哪里?” 周俞舟说:“他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我想说什么,又没说。周俞舟说,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誓言了,那也不需要解释了。我们的爱,完全信任对方。 “若若,你见过夏三炎吗?” 很陌生的一个名字,我想了想,“别人叫他夏老大?见过,五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高大,我看,年轻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周俞舟一阵沉默,我问怎么了,他说:“我找你的时候,跟他打了个照面,我看他,好特别........” 我奇怪道:“特别?我看他也是个厉害角色。” 周俞舟猜测,“内部机密说,这次的线索是线人提供的,我在想,线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夏三炎?” 这个推测很不合理。夏三炎和华振是西北这边有名的大佬,罪行累累,恶名成立那么多年,他会是线人? “俞舟,昨天在仓库,我亲眼看到他就坐在华振旁边,那批货,他有利益可分。” 周俞舟“嗯”了一声,似乎还在想。 “线人是梁小如,她还有同伴,她好像之前就在这里,所以,程历算计她。” 居无定所,漂流不定,唯有信仰是她的归宿。我不忍再想。 “俞舟,你和白大哥两个人来的吗?” 周俞舟神秘道:“你猜!” 我说:“肯定还有一个人,你甩不掉的,他是你的生死之交。” 周俞舟轻笑。 天还没有亮,战火稀落,已经接近尾声。我和周俞舟下去,白熠说:“又被程历逃了!” 意料之中,还是那句话,程历要是容易被抓,他早在里面蹲着了。 周俞舟问:“华振呢?” “那只老狐狸也逃了。不过,王局已传消息来,那边大获全胜,东西全部被缴。华振丧子,失货,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还有那个夏三炎,他是个厉害角色。” 周俞舟好像特别关心这个人,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发现他的行踪,记得通知我。” 白熠说:“行!” 毕竟酣战一场,我们的同志有人受伤,情况危险,没有医护人员来,我帮着裹伤,充当临时医护人员。 周俞舟说:“若若,你不要离开这里,我和白熠先去那边看看。” “嗯,你们小心些。” 天气寒冷,几个同志搭好了帐篷,我们抬了受伤的同志进去。 我拿了医药箱回来,却发现帐篷里多了一个人。他披着大衣,蹲在伤员旁边,怪怪的。 “大哥,你怎么........” 我上前查探,他转身回头,是程历。 我万分惊骇,已经胜利的时候,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好战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程历借着夜色掩护,混进我们的队伍。他本可以像上次那样逃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生无可恋了。他回来找我,明显是不想活命了。 夜色深沉,林子稠密,我艰难地抬起眼皮,却只能看到黑暗中林木的模糊形状。草叶擦过手指的凉意渐弱至无,我进入意识全无的状态。 穷途末路,我想,程历是要告诉我晴晴的下落,要把晴晴托付给我。所以,我清醒过来,并没有那么恐惧。 不知是何时了,天依旧昏暗,云层全散了,月亮完整了,却不明亮。风依旧凛冽,这是一块很大的山石,我起身,看到程历坐在那边。 “晴晴呢?” 他抬头看着我,嗓音有些哑,“你越来越不像晓如了。” 他脸上还有血迹,显得诡异。 我说:“你不要再提晓如,你根本不是爱她,你不懂爱。” “我昨天说不杀你,死的就是我了,果然。” “是你作恶多端,现在是报应。” “报应!” 程历点了点头,“报应来得正是时候,我的确不想活了。” 他将手里的照片给我,我看到吃了一惊。 洙江的园子里,我眉目沉思,坐在秋千架上,晴晴在我旁边搭小帐篷,阳光灿烂,画面美好。 这是真实存在过的情景。 在此阴冷寒夜里看,我都觉得美好如梦。 “每次看到你很周俞舟相爱,我都觉得自己的人生,无趣至极。” 这是我第一次听程历诉说心累,他如此挫败,原来他这个混蛋也是会有情感烦恼的。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要是当初我留下了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程历停顿了两秒,说:“像喜欢他那样......” 我想,在某些时刻,他应该是羡慕周俞舟的。 “你是于尧的时候,的确很迷人,我可能会喜欢你,但不是爱。我有我的原则,我喜欢周俞舟,爱而沉迷,因为我觉得是对的,就该这样。而你,我喜欢你,就是错的,我会及时改正。”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正邪不两立,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好利的嘴,好狠的心,若若。” 程历起身,和我相对而立,“我本来要带你走的,可有什么用?若若,你太让人失望了。” 程历脸色无怒无悲。 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不觉得,这个世上你最该感谢的人是于露露,她生下你的孩子,你大概不知道生养一个孩子有多辛苦,十月怀胎,分娩至痛,遭受颇多磨难,可你却杀了她。” 程历冷血依旧,“我不喜欢的人,不必活着。” “是啊,对你来说,一个人的生死太不值得一提了。” 关于这个问题,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这是历史问题。在我们有生之年,彼此的观念早已分歧,殊途,不能同归,谁也别想着说服谁。 “若若,我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你,是吗?” “你可以让我害怕你,求你,但你控制不了我的心。” “很好!” 程历笑,神情狰狞。 “晴晴在哪儿?” “不急,等周俞舟来,我杀了他,就告诉你,晴晴在哪儿。” 我心中一紧,“你杀了他,没有人会帮你照顾晴晴。” “晴晴好得很,会有人照顾她。” 我心有怒火,直接说道:“那你想过没有,她是无辜,却因为你的缘故,她的身份将永远不能见光。你这样比杀了她,还厉害。” “你们看重的那些规则都是假的,她会富足地过一生,要什么有什么。” “晴晴已经跟你生活了这么久了,她快乐过吗?” 程历语塞。 “你以为抢到手就是你的了,你以为给她的是最好,她就能真的幸福?大错特错,她很想妈妈,很不开心。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是你杀了她妈妈,她会恨你,这辈子都不会叫你爸爸。” 程历嘴硬道:“我根本没想过让她叫我!” “是啊!你也知道,你仇家太多,你的身份只会害了她。” 程历笑了笑,退后一步,他看了看我手里的照片,“那个场景在我梦里无数次回放,我多次说服自己,不要再想你,你有什么好的。可越是这样,越想你。终于,我输给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情绪异常平静。 程历说:“既然如此,若若,我们同归于尽吧。” 他抬手,枪口对准了我,又落了下去,“若若,你的刀呢,我让你先杀我,来........” 我取下发圈,抽出贴在袖口的刀,感叹,“好刀!还记得那个冬夜,你教我杀人,现在,又要我杀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来吧,若若,我不动。” 程历嘴角泛起的笑意,那么真实,他有种解脱的轻松感。 我才不会成全他。 那边有动静,程历仅有的几个手下都在附近,听声响,已经被解决了。 程历抢先过来,将我扣在怀里,枪口抵着我,叫道:“别过来!” 不知何时起了夜雾,树影摇晃,周俞舟缓步上前。 “俞舟—”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动手了,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周俞舟说:“程历,你的枪对着我,放了若若!” 程历冷笑,“呵,打你一枪哪有打若若一枪过瘾?若若她这样美,这样软,还很无辜,我打她一枪,得多让人心疼......” 周俞舟扔了枪,“你不是想借华振他们的手杀了我吗?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不会抵抗,你可以开枪了。” 程历笑,情绪有些失控,“好感人,你愿意为了若若去死。周俞舟,你今天如果没有带狙击手来,你就死定了,包括若若,我送你们这对好夫妻去阴间相会。” “你还记得晴晴吗?”周俞舟问。 程历说:“你少虚情假意,我信不过你。” “你放了若若,我放你走。” “你当我是傻子!” 程历出其不意,忽然抬手,对准周俞舟,千钧一发之际,我撞偏了他的胳膊,一击未中,他不敢再开枪,只是紧紧扣着我。 我叫道:“俞舟,把你的枪捡起来,他杀了我,你就杀了他,给我报仇!” 周俞舟对程历说:“你杀了若若,你必须死,也不会有人再管晴晴了。你放了若若,我让你走。” “放了若若........”程历喃语一句,继而勒紧了我,说:“除非我死!” 周俞舟说:“那你开枪吧,今晚,我们三个都死在这里。” 程历犹豫。 “若若,怕吗?”周俞舟问。 “不怕!” 他笑了笑,我也笑,心中所爱,温暖所在。 情势僵持,我们三个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但程历始终没有开枪。 最后,他似乎妥协了,对周俞舟说:“你退出两百米远,我就放了若若。” 周俞舟没动,程历说:“若若在我手里,你信不信得过,都没用。退后!” 周俞舟依言退后几步,“程历,你记着,是若若无事,你才能活。” 我看着周俞舟,他隐忍着后退。我们都清楚,程历这是要放了我。 很快,夜雾弥漫,我看不到他了。 程历松开了我,“他真的愿意为了你去死……” “你要跟我说什么?” 程历看了看那张照片,自嘲道:“我要对你说的话,都在这里了。若若,在遇到你之前,我做事从不后悔,遇到你之后,我无数次后悔。你是唯一个让我后悔的女人,这难道就是爱,我竟然如此舍不得你。” “你只是想玩弄我,不是真的舍不得我。” 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口,我觉得自己是个狠人。 程历上前来,我警觉后退。他的手浮在半空中,“若若,你跟我走!” “不可能!” “我是说,我要死了,你陪我一起死。若若,下辈子再遇到你,我从开始就不会放过你。” 程历握住我的手,挨近他,“你的刀呢?若若,往这里捅!” 我挣着他,他说:“你不是一直想我死?” “我不要沾你的血!” 程历笑笑,“晚了!” 他突然抱过来,不由分说,在我额上落下一吻。下一秒,枪响,程历当胸中了一枪,他扑倒我,将我护在身下。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说:“以后,不能再送玫瑰花给你了.......” 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他刚才救了我? 程历在我耳边说了一个地址,“晴晴在......若若,谢谢......”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回转不过来。 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决不是喜极而涕。 脚步匆忙,人影纷踏。 “带这个女人走!快!” 有人扯我起来,那边,周俞舟等人赶过来,“若若......” 一通枪响,混战中,我看到躺在地上的程历。他还看着我,似乎在对我笑。 “只是来把这支花送给一位美丽的小姐。” 他带偏了所有的红玫瑰。 他死了。 纠缠了这么久,蓦然结束。满眼鲜红,一如玫瑰的鲜艳之色。万事皆悲。无爱无恨。 结局篇——知是故人 云诡波橘。 某片竹楼里,我又见到了华振。他穿着一身黑衣,悲伤使得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但他面容沉静,没有露出一丝颓丧,问我,“知道为什么杀了程历,却留下你吗?” 我答道:“你只有杀了他,不能摆布他,而我,可以任由摆布、折磨。” 程历竟真的死了,我还是有些恍惚,不敢细想。 华振看着我,眼神阴鸷,“是个聪明人,你和程历联手杀了我儿子,就要付出代价。” “你打算怎么做?”我并不解释,因为解释无用。弱者,总是给强者出气用的。 “别急,有你好受的。”这句让人寒意沁骨,我站在一侧,四周全是仇恨目光。 外面有人进来,向华振禀告了什么,华振犹豫了几秒,情绪变化,最后说:“让他一个人进来。” 他看了看我,未作别的吩咐。 夏三炎胳膊上裹着伤,进来看到我在,奇怪道:“这不是程历的女人?” “她是警方的人。” 夏三炎又看了看我,“有意思。” 华振让人不寒而栗,但夏三炎却略略平和。 “老弟这是受伤了?”华振淡淡问,不是真的关心。 夏三炎说:“后生可畏啊,昨晚竟有个毛头小子伏在暗处,打中了我,不过,我也一枪把他撂倒了。” 我心中一惊,这怎么听起来像张子洋做的事? 华振指着我说:“这个女人和程历演戏,害死我儿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知道成成出事了,我也很难过。但现在警方如此咄咄逼人,我们要想脱身,她是通行证。” 夏三炎的视线再次落到我身上,我看着他,开始明白周俞舟说的特别了。 华振冷冷不屑,“我还不用靠挟持一个女人脱身。” “现在还不是出气的时候,既然她是警方的人,那我们何不用她做诱饵,玩几个有趣的小游戏。” 华振看了看夏三炎,淡语道:“既然老弟有兴致,人就交给你了。” 夏三炎微微颔首,两人看似客气地交谈。他们要谈别的事情,我就被带走了。 我以为我是唯一的人质,没想到,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有十几个孩子,皆是七八岁左右的模样,被吓唬吓唬就不会哭闹的那种。 我身上沾了很多血,是程历的,触目惊心。所以,孩子们都惧怕我,缩在一起,很是可怜。华振的人很会打算,掳些孩子做人质,他们力气小,跑是跑不掉的。营救困难。 我试着跟他们交谈,可他们说的是晦涩方言,交流失败。 天黑下来时,远处有枪声传来。 我留意着动静,窗外有人扔进来一个小纸团。我捡起来看,是一幅简笔画。 一艘大船后面跟着一艘小船,我仔细看,那些圆圈和小叉叉代表小孩子,这幅画太灵魂了,这么蹩脚的画自然是张子洋的作品。 他在告诉我,到了船上,才有机会救下孩子。 我撕了纸条,收住所有负面情绪,变得和乐些,耐心跟孩子们说话。他们知道我没有恶意,就没有那么怕我了,还有一个小女孩过来牵我的手。 和那天在红木桥一样,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弱小,但我愿意尽力一试。 后来进来两个人,带我们走。果然,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海边。 有人在往船上搬运箱子,逃跑总是仓促的,他们手忙脚乱,有些东西都掉进水里了。谁都知道,若不是这些孩子,警方早就强攻了。 船很大,上下好几层,不知是他们跟警方谈判要来的,还是自家的私产。海水涌动起伏,寒烟茫茫。 我和孩子都被关在底层的船舱里,灰尘很厚,还很冷。船刚走一会儿,有人来提我。 在一侧的小空间里,只有夏三炎和他的心腹在。他坐着,手里有把枪,我忐忑接近。 “你不是程历的人?” “不是!” 海水翻涌,哗然有声。我又想到程历。 “周俞舟一直在找你,你是他的人?” 夏三炎盯着我看,目光锐利。我站直了身子,答他,“是!” 夏三炎神色变了,枪口朝下摁在桌子上,问我,“你是周俞舟什么人?” 我骄傲道:“周俞舟是我先生!” “哦?“夏三炎很惊疑,怔了半晌,才笑了,“原来是周太太……” 他细细地打量我一圈,神色有些复杂,又问:“那你们…….有孩子吗?” 这个问题好像跟现在的情势无关吧。不过,被他这么一问,我差点儿就哭出来了。我好想乐乐。 乐乐他那么可爱,他每天快乐得像个小天使,软萌有趣。他在我内心最温暖明亮的地方。 乐乐已经会认人了,这么久不见,他一定很想我。 我及时抹干了眼角的泪花,不示弱,“有!我们有一个儿子,在学步学说话了,很可爱........你们要杀就杀,反正我这辈子也值了。” 我儿子活着,这世上就还有我的存在。 夏三炎反而笑了,“杀了你有什么用?要杀就杀周俞舟......” 我攥着拳头说:“有种你们别用我要挟他,光明正大地来,俞舟一定把你们打到起不来!” 夏三炎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放下枪,似寻常人一样笑,“有骨气,我喜欢你。” 我惊了一下,“什么?” 他是在夸我? 他此刻眼中有笑意,我看着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他起身过来,我下意识地倒退,空间逼仄,退无可退。 我们对峙两秒,他伸手给我解开了绳子。我抬头看到他的脸,温和异常。他此刻看着我,目光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祥。 “走吧,周俞舟就在外面。”他温言。 我心中疑惑更甚,“你是谁?” 夏三炎没有说话,我大着胆子说:“你的眼睛好像一个人?” “像谁?”他眼睛里似乎有几分期待,惊异有光。 我说:“像……像我先生,我儿子的爸爸。” 他抬手的动作吓了我一跳,但他不是打我,他宽厚的手掌落在我肩上,有温暖之意。他说:“你很聪明。” “那……你是?” “水洲,送她走!”夏三炎吩咐他的手下,他自己背过身去,不看我了。 他要放了我,这个转变让我惊疑不定。 我在想他刚才的神情语气,还有.......走出舱门的那一步,我回头看到他在看我。 光线暗淡,但这一刻,他神情慈祥如父。 “你......你是.......” 答案呼之欲出,我差不多确定他的身份了。 他说:“他长这么大,少有人疼,很可怜,你就多陪陪他,去吧。” 他在说周俞舟。 我惊得瞪大眼睛看他,他们父子相像,不过是他刻意磨损容貌,显得粗狂些。可现在看来,周俞舟像极了他。 怪不得华振不信任他,要用我来试探他,他真是线人。 水洲大哥带我到后面的小甲板上,海水是黑色的,风很大。凛冽如刀。 “若若—” 有人压低了声音叫我。 我转身扑向周俞舟的怀抱,水洲很快隐去。 “快走!” 我拉住他说,“俞舟,那个人好像是......是爸爸?” 周俞舟抬头看了看那边,夏三炎站在高处正看着我们,夜色浓黑,他的目光落过来,让人心里是暖的。 周俞舟眼角有泪,他哽咽一下,拉了我走。他应该早就猜到了。 生死攸关之际,不相认,才是对彼此最大的保护。 这些年来,周俞舟都没找到过他爸爸,谁能想到,他隐匿在最暗处,背负骂名,忍辱负重。现如今,父子也只是遥遥相望,互相无言。这是卧底的牺牲。 他们永远不能站到阳光下了,可他们本身若朝阳,势必照亮寒冷黑夜。 夜雾厚重,船行得很慢,白熠只身游到大船附近,打开充气皮艇。他浸在冷水里,意志稍微薄弱,就会有不测。命悬一线,可这个天气已经在帮我们了。 经过半天的相处,孩子们很信任我。我安抚他们,跟他们约定悄声。 可以承载几人的小船终于漂浮起来,白熠稍微喘气,周俞舟放了绳子下去,开始把孩子放下去。 我们不敢稍有耽误。 “警察叔叔救我们走,大家听话,不要叫,不要让坏人听到!” 几个孩子听得懂我说话,就点了点头,周俞舟用绳子将他们挨个放下去。 船身有好几米高,动作无法加快。紧张忙碌时刻,忽然有个孩子哭了。我来不及掩住他的嘴,那边即刻有灯照过来,我们被发现了。 来不及了,周俞舟将最后两个孩子扔下一个,白熠接住了。 周俞舟应敌,我把最后一个孩子丢进船里,“白大哥,快走!” 小船已经超载,我和周俞舟走不了了。几个拿着砍刀的男人过来,大叫,惊动了更多的人,一发不可收拾了。 有人开枪,形势危急。小船被打爆,孩子们就一个也活不了。 “俞舟—” 没有时间犹豫,白熠尽力驶走了小船。 有刀砍过来,我翻身滚开了。眼看又一刀当头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出手相救。 他叉手站在我面前,很神气,我想叫他大哥。 “张子洋,你是我大哥了!” 张子洋骄傲道:“好啊,以后换你叫我大哥!” 帅不过三秒,张子洋打倒一个人,那边有人踹了他一脚,他趔趄几下,就栽倒了。 “你受伤了!”张子洋若非有伤在身,他不会这么弱。 我捡起地上的刀,撞上一个人的刀,逮着这个空档,张子洋才踹开了他。 “俞舟,张子洋受伤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围攻我们,我们三个被逼到甲板边角。 “砰——” 夜空有火红的烟火爆裂,应该是白熠放的信号弹。 孩子们都安全了,我心里舒缓些了。即便我们死在这儿了,也算死得有价值了。尽管,我一万分不想死。 华振负伤,立在高处,看着这场惨无人道的战斗。 所有人静默一瞬,华振指着张子洋,说:“那个小子砍了我一刀,现在船上的人,都要砍他一刀。” 张子洋闻言,躲到周俞舟后面,怂,“这是要把我剁成饺子馅!早知道我就不惹他了。” 周俞舟说:“坚持一会儿,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们三个勉力据守在一角,真的是死守。亡命之徒轮番上来,眼看周俞舟胳膊受伤了,我心急欲焚。 结局篇——风烟俱净 海风猛烈,吹得人摇晃不止。岌岌可危,远处隐约有光,却迟迟未靠近。这艘船已是海上地狱魔窟,如果船上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别的人质了,我们的人是不能靠近这艘大船。我一时有些失落,但又明白,这是理智所为。 双拳难敌四手,左一刀、右一棍,多人轮番攻来,这谁扛得住?所谓的绝境,就是这样的困难时段,无法逾越。 雾霭更冷了,华振轻微抬手,他的手下就停了攻击。周俞舟和张子洋紧挨着我分站左右,他们两个的呼吸都乱了,血汗流下。 有人对华振说了什么,华振身子明显一僵。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的左右带人匆匆去查探。 这不是逞能的时候,我们三个警觉着,老实站着。 雾气湿冷,云层滚滚,似有雷声。如此湿冷,却有人叫道:“仓库着火啦!” 船上的人都有些慌,但碍于华振的威势,围攻我们的人仍在专心致志地盯着我们,随时扑过来咬人的那种状态。 “快拦下,别让他跑了!” 有机枪扫射声,我侧目看过去,有一艘小船驶离大船而去。双方火力比拼,但小船上的人训练有素,装备先进,很快,轻巧离去。 被救走的不知是什么人,一定是大有身份的,他才是华振的重要人质。而没身份的我们三个,真的要完了。 张子洋骂了一句粗话,不知是在骂这个糟糕的状况,还是在骂世界不公,人命不等同。 周俞舟说:“若若,最后一刻,你就跳进水里,白熠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 我抓紧他的胳膊,“我们一起!” “若若,我爱你!”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心中一动,他让我在如此绝望的时刻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我说:“俞舟,我们总在一起。” 张子洋不满嚷道:“真行,我们都要被人丢进海里喂鱼了,你们还在谈情说爱!” 忠于爱情,浪漫不需要分场合。我和周俞舟相视一笑,继续保持紧张的御敌状态。 那边的火势很快大了,混乱中又发生了混战,天太黑了,大家也看不太清谁是自己人,自保为上。 “船舱漏了,要逃命的,赶快!” 那边有人高声叫了这么一句动摇人心的话,然后,他砍断了揽绳,几条小船飘飘悠悠滑出。 谁都不想死,华振的人也不太在乎我们三个了,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来。有人跳水,有人打枪,场面更乱。 华振旁边的人开始喊话,“兄弟们,杀了这三个人和夏三炎的人,我们就能平安抵达!以后跟着华老还是风光的好汉!” “大家不要慌,船沉不了!” “我们很快就靠岸了!” 我心里紧张。夏三炎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该怎么办?此番若是我们逃出去,周俞舟一定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不闻不问的。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对着华振打了一枪,可惜被他的心腹挡了。 噩梦未醒,我们又遭到更猛烈的围攻,上一轮,他们还有玩弄我们的意思,并没有用全力。现在,生死关口,太多人的激动情绪需要发泄,这轮是殊死搏斗。 危急时刻,水洲突然出现,正大光明地帮我们。 他的武力值不在周俞舟之下。 可是,杯水车薪,我们还是挡不住这么多人。 空气中的硝烟味越来越浓,有人叫:“不要开枪,到处都是火药,开枪就爆了!” “不要开枪!” 嘈杂混乱中,我听到有人叫我们,回头一看,喜出望外。白熠大哥果然又回来救我们,但他没办法靠近,我们得自己游过去。 水洲推了我们,说:“快走!” 周俞舟和张子洋相对点头,趁着一个空档,他们两个拉着我往下跳。黑如墨汁的海水是我们逃生的唯一途径了。 “俞舟—” 很快的一个瞬间,手指相离,我们分开了。 冰凉苦涩的海水淹没着我,我惊呼,“俞舟没下来!他……还在船上……” 张子洋不知道是没听见我说话,还是顾不得了,他拉着我尽力向白熠游去。 船上的人不敢开枪,我和张子洋得以逃走,可他们这些恶鬼是不会放过周俞舟的。 白熠抛了绳索,拉住了我们,带我们上船逃走。可周俞舟没有下来,我心急如煎,可又叫不出来。 我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而我的俞舟在那边烟雾火光里。 我们跳船的那一刻,有人揪住了周俞舟,他即刻松开了我的手,让我和张子洋逃命。 “俞舟.....” 白熠沉默着驾驶小船,我拉着他叫道:“白大哥,俞舟没有下来啊!” 张子洋艰难起身,看到那片火光处,他说:“送你到安全地方,我就回来!” 我摇头,“那怎么来得及!” 张子洋伤得不清,他拉着我游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现在已经力竭。 有人来救援我们,到了安全区域,我听他们的谈话,说船上有炸药,足够炸毁整艘船,又这次事态严重,说什么也不能让华振逃掉。 我不关心局势,我只想要我的丈夫完好归来。我说:“我要回去找俞舟。” 白熠说:“我去!” 我坚持,他只得带着我。 我们驾驶小船往回赶,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巨响,火光冲天,星火迸溅。 我怔怔地看着。 黑暗汹涌的海水彻底吞没了那片孤独又突兀的火光,灰烬也将沉没海底。 茫茫大海,无人可生还。水天倒悬,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要去找俞舟!” 白熠按住我,眼中蓄着泪水。 我心碎叫道:“你哭什么!俞舟他好好的啊,我去找他!” 我挣着往下跳,大声呼叫周俞舟。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要去陪他。 白熠尽力按住我,叫道:“乐乐!你还有乐乐,他还那么小,他需要妈妈......” 他竭力想唤起我求生的意念,但我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绝望。 “俞舟.......” 来不及反应,事情发生得没有回旋余地。 我情绪彻底崩溃,失声痛哭,如果失去了周俞舟,我不会再快乐了,我也坚强不了。乐乐他不需要一个整日哀伤的母亲。 此生情痴,负了全世界,也不会负心爱之人。 在白熠以为我舍弃不了乐乐,不会寻死之际,他一转身,我就决绝地往下跳。 爸,妈,乐乐,对不起了,原谅我的软弱和自私。 可白熠再次拖了我上去,他一定要我活着。他根本不理解我。 “若若,你冷静些,俞舟他希望你活着,希望你好好的.......”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我声嘶力竭,最后彻底没有了力气,白熠松了手,我也动不了了。 夜空漆黑,如此冰冷,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经死去。 宜市的海棠花落了吗? 大雨潺潺,我们在如你光年相遇。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个时候,我心里已经喜欢他了。 我不该问他的名字,我本可以清心寡欲,我可以像一朵花、一棵草,无情无爱地过一生的。 “俞舟,若是将来发生了什么,你会放开我的手吗?” “舍不得,若若是我的全部,是我的命。” 还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宿山月色溶溶,风吹过山林,把我们的誓言带到天边。 我相信他的心,天地可鉴。可他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他一直都很爱我,现在突然丢下我,我想,我不能独活。 “若若—” 我还能听到白熠叫我,但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做出反应了,深度自闭,我将于不久之后追随我的俞舟而去。 这个世界残忍、蛮横、无情........没什么可留恋的。 “若若......” 这个声音……我猛然起身,不远处有人在努力地向我们游过来。白熠跳下水,将他拽了过来。 “若若......” 我怔怔地看着他成功地爬上船来,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得很。可他是我的英雄啊。他还活着,他救了我一命。 “俞舟......” 我失声痛哭。 他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说:“爸爸说,好好活着.......” 我明白了,夏三炎最后舍命护儿子逃生,他又一次给了周俞舟生命。 一切都不必再怨,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可以,谁不想家庭幸福,岁月静好?他给了你生命,现在又舍命护你,他就是爸爸。 有人来接应我们。我们逃到岸边,天已经蒙蒙亮了。黑暗流失,天地间更显得空荡荡的,风烟俱净。 这场鲜血淋漓的战役,只有悲伤,没有赢家。众生皆苦。 结局篇——余生安好 渡尽劫波。 终于回到温暖明亮的宜市,回到美丽的微云湖。电梯到达的铃声很动听,我和周俞舟在家门口互相检查了情绪。 “俞舟,我们终于回家了。” 恍然若梦,幸好这场梦是真的,我们都还活着。 周俞舟给我拭泪,“别哭,别让爸妈看出异样。” 我点了点头。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我编了一套谎言,说自己丢了手机,然后索性是吃喝玩乐去,不问世事去了。 同样是出差的周俞舟,很有缘分地碰到了我,然后夫妇两个一起回来了。闪烁其词,东拉西扯,我妈挺相信,在电话里就批评我了。 敲门,第一次发现我们家的门敲起来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 不过,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理。我奇怪道:“爸妈不在家吗?” 我准备再打电话的时候,我爸才来开门。 “爸爸......” 我激动地抱了抱我爸,我爸神色如常,略略责备说:“玩够了?回来啦!你妈可还生你的气呢。” “妈妈呢,我想抱抱她.......” 乐乐抱着奶瓶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们回来,张着小手,激动不已。 难为小家伙还记得我们,依旧跟我们亲近。我过去抱他,他太激动,不知道到底该让谁抱。 周俞舟抱着他,他小手搂着我,才算安生。 我吻了吻他可爱的小脸,“乐乐,妈妈爱你。” 我爸坐到一旁,背影沉默。 我妈从卧室里出来,神色不太对。我叫她,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妈,你怎么了?” 我爸解释说我妈不太舒服,吃了药,犯困。 但我进卧室看我妈的时候,发现她在哭。 “妈........” 我妈伸手抱住我,伤心哭泣。 本来那套说辞就漏洞百出,我妈只是天真,又不是真的傻。 “妈,哭什么呀,我们都好好的.......” 我很不孝,再一次让我爸妈为我担惊受怕。父母子女一场,终究是我亏欠他们。 “若若,答应妈妈,要好好的,不要再吓我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妈的头发白了好多根。我给她擦泪,“妈,我知道,你放心吧,都结束了.......” 我妈又紧紧地抱着我,“你和俞舟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们都没事!都结束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妈,我好想你。” 我妈哭了好一会儿,情绪逐渐才稳定。 “若若,饿了吧,妈去给你们做饭吃。” 能吃妈妈做的饭,是买也买不到的福气。我们一家终于又欢乐团圆,温馨满满。 晚上,我哄乐乐睡觉,他抓着我的衣服,一直看着我。小孩子心里是知道爸爸妈妈最亲的,这么久不见,他在跟我表达思念。 我亲吻他柔软的小脸,满是不舍,“妈妈也很想乐乐,妈妈再也不离开乐乐了。” 我轻拍着他,给他唱着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而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乐乐睡着很久,我还是舍不得放下他,想一直抱着他。他还这样小,他需要呵护。 周俞舟过来说:“若若,儿子睡着了,把他放下吧。” 我贴着乐乐的小脸,心里软得发疼,“俞舟,我对不起乐乐,我要补偿他......” 乐乐睡在爸爸宽大的怀里,更舒服些。我抱着周俞舟的胳膊,依在他身上。 周俞舟神色温和有笑意,轻声道:“乐乐是个好孩子,他每天很开心,满足我们对他所有的期待.......” “对啊,只要他开心.......” 周俞舟笑着,眼角就有了泪水。他又想到自己爸爸。 “那天,最后,我也没有叫他一声爸.......若若,我后悔了,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抱着我,很不舍的吧。” 父子亲情,隔阂再久,也终究斩不断。意外重逢,很快又生死永隔。周俞舟心里很难受。 我温言劝慰。 “爸爸不会怪你的,他这一生,很是辛苦,俞舟,我们过几天回新吴,给爸立衣冠冢,让他和妈能在一起。” 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抛弃所有的亲情,重新活成另外一个人?必是痛不欲生,几乎沉沦。 往事不可追忆。 我们抱了乐乐回卧室,把他放在中间,要整晚守护着他。灯光轻漾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我们乐乐睡着的样子也这么可爱!”看自己儿子是看不够的,周俞舟一向是慈父。 我幽叹道:“可爱有什么用,他的爸爸妈妈都有过要抛下他的念头.......” 周俞舟刮了刮我的鼻子,说:“还在生气啊?” 他以为我在说拆手环那晚,我让他走,他不走的事情。 “俞舟,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回不来了,我一定跳海陪你,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我生死相随的人。所以,我对不起我爸妈,对不起乐乐.......” “若若......” “你不要批评我,我就是一个不会顾全大局的小女子,为了心爱之人,儿子也可以抛弃,很自私!” 周俞舟心疼地吻了吻我,阻止我再说那些自我批判的话。 “若若,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我们还要看着乐乐一天天长大,等我们老了,退休了,还要结伴遛弯呢。” 他如此可亲可近,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俞舟,一生好长,幸好是和你共度,我才无怨无悔。” “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嗯!” 世事难料,无需太过感慨,更不必唏嘘,爱让我们做一个快乐的人,活在当下。 相视而笑,我们夫妻两个继续守护着上天赐予我们的小天使。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相伴,平安喜乐,余生安好。 ——全书完—— 2020.4.7春日迟迟,乍暖还寒。明天武汉解封,开心。 完结感言:如果你说喜欢,作者再难也值得了。 番外.......就不写了,太累了。但如果我亲爱的读者喜欢,我得到了鼓励,会在微博,或者公众号上续写番外。免费福利。 感谢每天给我投6张推荐票的真爱粉,感谢追更者,你们是我写完这本书的动力源。比心。 也再次感谢读文至此的小伙伴们。愿你们岁月静好,平安喜乐,守护尘世最寻常最难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