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放开本小姐 下》 第一章 学校旁边的麻辣烫店，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生意总是格外好。 叶初看到张小佳放了很多辣，忍不住问：「你爱吃辣？」 「嗯。」 「我一点都不能吃。」叶初坦白。 「我以前跟你一样。」张小佳随口说了句。 这话倒是勾起了叶初的兴趣，「那後来怎麽吃了？」 「为了一个人嘛。」 「卓旭？」 「我发现你很八卦欸。」张小佳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过她今天显然心情很好，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看不出来卓旭喜欢吃辣。」 「他哪能吃辣。」张小佳几乎笑出声，「他要是能吃辣，全天下的辣椒都要笑了。」 叶初囧了囧，「你不是说为了他才吃辣的吗？」 「我才没你想的那麽伟大呢，我就是想看他被辣得丑态毕露才去学吃辣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很得意。 但是叶初却无语了，「我觉得你男朋友挺惨的。」 「确切的说，他不算我男朋友。」 不算？叶初忽然想起来，张小佳曾跟她说过，卓旭是她异父异母的哥哥，一时间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卓旭他……真的是你哥哥？」 「你别说得那麽惊悚，我跟他可不算乱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们父母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吗？」 「反对？那也得他们先知道了才行。」张小佳不以为意。 叶初却惊了惊，「你们难道也瞒着父母？」一个「也」字，她的小心思曝露无遗。 张小佳眯起了眼睛，「小妹妹，你有问题哦。」她重考过一年，比叶初大一岁，确实有卖老的资本。 叶初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她不说，张小佳显然也不是那种会刨根究底的人，所以这个话题便到此结束了，两人又陆陆续续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知不觉间，这顿饭就吃完了。 从麻辣烫店里出来，卓旭开车来接张小佳，那辆银色的宾士跑车，在这条普通的小吃街上显得格外耀眼。 「不一起出去兜兜风？」这话要是从一个花花公子口里说出来就显得很轻浮了，但卓旭那麽说，总让人感觉是种绅士般的邀请。 叶初没兴趣当电灯泡，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打算回寝室去复习一会。」 她既已拒绝，卓旭的邀请便就此打住，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之後，他便发动了车子，没一会，那车便载着两人消失在街的尽头。 望着离去的车影，叶初心里忽然生出些感叹，其实没有哪段爱情会是一帆风顺的吧，希望张小佳和卓旭不要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艰难。 ◎ ◎ ◎ 最後一天的考试终於结束了。 由於是本地人，所以叶初并没有打算在学校里停留多久，考试一结束，她就收拾好东西，准备等家人来接她回去。 蒋芳菲由於前一天的事还在跟她冷战，所以由姜子帮叶初提行李下楼，到了楼下，还没等叶初从一堆车里找出她爸那辆破车，姜子就已经先她一步轻呼起来，「叶子，那不是你妈吗？咦，旁边那个难道是你男朋友？好帅！」 叶初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当她顺着姜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的时候，看到红光满面的母亲，和站在母亲身旁微笑着的沈南成。 哎，妈怎麽还没放弃？叶初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过去，刻意避开沈南成过来接她行李的手，问：「妈，爸怎麽不来接我？」 「你爸临时加班，没空过来，还好有小南在，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麽办呢，说起来你还真得好好谢谢小南，我一说，他就马上过来了……」滔滔不绝的，无非都是那几句赞美沈南成的话，叶初已经习惯性无视了。 倒是姜子见了帅哥多少有些荡漾，不停地用眼神询问叶初，是你男朋友吧？是吧是吧？肯定是吧？ 叶初想解释，但见老妈那兴致昂扬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会越描越黑，乾脆不做声，一个人钻进了车厢後座。 「叶子，你怎麽不坐到前面来呀？」刘美丽在一旁朝她猛使眼色。 叶初无动於衷，打定了主意占着後座不挪位，最後刘美丽终於作罢了，只是那表情一看就不会轻易放弃。 果不其然，等回到了家，她妈立刻以感谢为由，邀沈南成留下来吃饭。 印象里这家夥好像都快成他们家餐桌上的常客了，叶初无语，一顿饭下来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 沈南成倒也不生气，说的话、做的事全都一如往常。 这般一来，叶初越发郁闷了，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麽，她觉得自己当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两人是绝没有可能的，但为什麽沈南成却好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呢？他究竟是放弃了，打算把他们的关系重新定位成友情，还是说他另有企图？ 叶初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人了，最後她只好这样安慰自己，这是国际差异，是东西方文化的不同，是勤劳勇敢的华人和美国强权主义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哈利路亚！ ◎ ◎ ◎ 叶初到家後没几天，卫北也回来了。 由於错过了火车票的预订，所以这回他是直接坐飞机回来的，毕竟是天上飞的，比那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快了不知多少，上午刚打了电话说要回来，下午人就已经到机场了。 别家孩子回个家还要兴师动众的举家欢迎，卫北倒是一点都不矫情。 秦瑶学校有课走不开，卫东海出差去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就一个人坐公车回来了，反正行李也不多，浑身上下的家当加起来还塞不满一个行李袋，以至於叶初去车站接他的时候，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嫌烦，把行李都丢垃圾桶了。 「你东西怎麽那麽少？」她忍不住问。 「我又不是你，脸盆都要搬回来。」 叶初无语，这还不都怪她妈，说什麽脸盆放在学校里会积灰，非要她拿回来，更郁闷的是，她只不过是之前在卫北面前抱怨了一句，竟然被他足足嘲笑了三天，还说她是脸盆妹，他就不能别给她取外号吗？叶初无语了。 从小到大他给她取的外号数都数不清，以至於现在老同学见面，记住的全是他给她取的那些外号，什麽叶超重、叶猪猪、猪丽叶……拜托，她也是有名有姓的好不好。 「你为什麽都不叫我名字？」回家的公车上，叶初忍不住抱怨。 「你也好意思说我？」卫北提起这事就咬牙切齿，「你自己说，多少年才记住我名字的？」 「可是我没给你取外号。」叶初狡辩。 「你敢！」卫北假意瞪了她一眼。 叶初耸了耸肩。 「我他妈的到现在还记得，你那时候猜了三遍还没叫出我名字，叶超重，我名字加起来才多少笔划，你这都能忘记，我服了你了。」 「那是因为真的很难记嘛……」叶初一脸无辜。 「国中也就算了，到了高中你还叫我喂，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叫我名字，你那时候怎麽不听啊？」 「那是因为习惯了……」叶初的解释显然很无力。 「你还是别解释了，反正我现在不叫你名字，就是为了补偿你那时候欠我的。」卫北以为他那麽说，叶初大概该郁闷了，结果却出人意料，叶初非但没郁闷，过了一会还忽然笑了。 「怎麽，傻了？」 「你才傻了。」叶初瞪他一眼，忽然把头埋进他怀里，「我只是忽然发现，原来我们有那麽多共同的记忆。」 冬日的阳光隔着车窗洒在他们身上，照得人心都要化了。 卫北伸手揽住她的头，在她额上狠狠亲了一口，「要不然我怎麽能喜欢上你？」 ◎ ◎ ◎ 寒假不比暑假，不仅假期短，而且应酬多。 叶初才在家待了没几天，家里的亲戚就来了一拨又一拨，好不容易等亲戚们都走了，久居乡下的奶奶却打了通电话过来，说是想孙女了，让她过去住几天。 奶奶年近八十，腿脚又不好，如今打电话来说想孙女，叶初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只是这样一来，她和卫北之间那原本就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这下变得更少了。 尽管事情情有可原，但卫北还是和她闹脾气了。 卫北那家夥的脾气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後来和叶初在一起了才多少有了些收敛，但是收敛并不代表改邪归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真惹急了他，那家夥该气炸时还是会炸，现在两人分开那麽久，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能腻在一起了，叶初却说要去乡下住几天。 「几天是多少天？」电话那头，卫北不悦地问。 「不清楚，大概一个礼拜吧。」 「一个礼拜？」卫北显然是怒了，「你知道寒假才放几天吗？你随随便便就说去住一个礼拜，万一你奶奶要你多留几天，你是不是打算等我回学校了，你才回来？」 没想到他会生气，叶初郁闷了，「哪有你说的那麽夸张，我真的只是去住几天看看奶奶而已，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你怎麽不算算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反正我不准你去。」卫北坚定道。 这家夥才温柔了几天，怎麽又不讲道理了？叶初不禁有些生气地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说什麽我都还是要去的。」她从小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卫北这麽说对她反而是种刺激。 显然卫北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问题了，但他也正在气头上，拉不下脸来妥协，於是两人就这麽吵了起来，好好的谈话不欢而散，叶初愤愤挂了电话。 「叶超重，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别挂我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卫北气得差点砸手机，好在秦瑶在房外听到动静进来，才阻止了手机报废的悲剧。 「怎麽了，跟谁吵架呢？」秦瑶急切地问。 「没什麽。」卫北把手机丢到一边，打开电脑。 秦瑶哪肯就此甘休，凑过来问：「和叶子吵架了？」 「你知道还问……」卫北嘟哝了一声，滑鼠去点电脑桌面上的游戏。 秦瑶却急了，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滑鼠，「吵架了还有心思玩游戏，你这小子怎麽这麽有恃无恐啊？」 「妈！」卫北显然有些不耐烦，「吵就吵了，又不是没吵过，你担个什麽心啊？」 「那可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啊，我当然要担心，快说你们到底吵什麽，不说我今天就不走了。」秦瑶板起了脸。 见老妈好像动了真格，卫北没办法，只好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话才说完，秦瑶就在儿子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你笨啊你！」 卫北揉着被拍疼的脑门，恼怒说：「妈，你骂我就算了，干什麽动手动脚的？」 「动你个头！」秦瑶骂了声：「你怎麽这麽傻啊，叶子是什麽脾气，到时候你多打几通电话，磨几下、哄几句她不就回来了吗？你现在跟她吵，万一她一生气，真不回来了怎麽办？」 卫北一怔，显然没他妈想得那麽远，愣了愣後呐呐说了句：「不会吧……」 「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去吧。」秦瑶白了儿子一眼。 这下卫北倒真是有点後悔了，不过为了男子汉的面子着想，他自然是不会在老妈面前表现出来的。 呶了呶嘴，卫北说：「吵都吵了，有什麽办法，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你！」秦瑶觉得自己真要被这儿子气到吐血了，「算了，我管不了你了，玩你的游戏去吧，到时候老婆没了别找我哭！」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秦瑶一走，卫北就不淡定了，那滑鼠的箭头在电脑萤幕上来回了好几圈，最後也没去点那游戏，而是点开了即时通。 即时通上，叶初的头像亮着。 卫北犹豫了一下，打开了聊天视窗，在表情功能表里点了个「衰」的表情，想这样发过去，又怕叶初不理他，徘徊了半天，最後咬了咬牙没发讯息，直接点了个抖动视窗过去。 叶初正在看电影，忽然她那破电脑一卡，就跳出来了卫北的聊天视窗。 系统提醒，您的好友「极北」给您发送了一个抖动视窗。 宝妈：？ 极北：点错了…… 叶初很无言。 过了五分钟，您的好友「极北」给您发送了一个抖动视窗。 宝妈：？ 极北：点错了…… 宝妈：…… 极北：在干什麽呢？ 宝妈：看电影。 极北：什麽电影？ 宝妈：下妻物语 极北：日本片？ 宝妈：嗯…… 又过了五分钟。 您的好友「极北」给您发送了一个抖动视窗。 宝妈：？ 极北：点错了…… 叶初很无奈。 极北：电影好看吗？ 宝妈：不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由於抖动视窗一直弹出来，叶初的电影看得断断续续，让人很不畅快。 宝妈：有事吗？没事我看电影了。 极北：等一下！ 宝妈：？ 极北：你就不能打几个字吗？ 宝妈：哦。 极北：…… 叶初只当他发疯，没去理他，继续看自己的电影，又过了十几分钟，电影终於进入了最後的高潮阶段，深田恭子骑着摩托车去救土屋安娜，风迎面掠过，暴走族的旗帜在风中张扬，然後一辆卡车忽然冲出来，将她撞飞到空中…… 您的好友「极北」给您发送了一个抖动视窗。 叶初终於恼了。 宝妈：你就不能别按错吗？ 极北：这次不是按错的。 宝妈：…… 极北：什麽时候去乡下？ 宝妈：明天一早。 那头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回。 极北：今晚八点，楼下等你。 叶初一怔，回了一条。 宝妈：有事吗？ 等了很久，那头也没给她回应，等她想起来要去发抖动视窗的时候，系统却提示对方已经下线了。 搞什麽啊？叶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再看播放器，电影都已经放完了，她看了眼萤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钟，十九点四十六分，再回过去看一遍怕是没这个心思了，叶初关了电脑，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听到房外的开门声，在房里看电视的刘美丽出来，「干什麽去啊？」 「倒垃圾。」 「不是已经倒过了吗？」 「再去倒一遍。」 「这孩子……」刘美丽朝身旁的老公抱怨了句，「不会是得了强迫症吧，怎麽一天到晚老跟我们家的垃圾过不去啊？」 「女儿倒垃圾你都管，省省心，看你的电视吧。」叶建国说了句，又朝房外看了眼，眼中掠过些许令人不易察觉的深意。 身为人父，有什麽事能逃过他的眼睛呢？但是孩子们都长大了，由着他们吧……他在心里叹了句，嘴角扬起一丝无奈的笑。 ◎ ◎ ◎ 叶初下楼的时候，卫北已经等在楼下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一动也不动地立在寒风中，那眉眼竟然带着几分徐克式的武侠味。 叶初拢着羽绒衣的帽子走过去，但还是有几丝寒风漏进了脖子里，冷得她全身发抖。 卫北见状，几步走过来圈住了她的腰，「先去找个暖和的地方。」他说。 这个时间，他们能找到最暖和的地方，应该就是对面的咖啡店了。 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奶茶驱走寒意的同时，也让人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叶初刚才还觉得卫北太莫名其妙，现在却又觉得没什麽了，不过是些小矛盾而已，她其实不应该放在心上的。 「不生气了？」卫北问。 叶初想点头，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橱窗里摆着的抹茶布丁，伸手指了指，「那个。」 「吃了就不生气了？」 「嗯。」她眨了下眼睛，点点头。 「叶超重，你迟早会肥死的。」他嘴里虽然不甘地嘟哝着，手却已经指向了柜子，「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叶初扯了扯他的衣角，「我会肥死的。」 「谁说要给你吃了，我买给自己的。」卫北白了她一眼。 叶初皱了皱眉头，「你会肥死的。」 「开玩笑。」卫北抓过她的手，很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腰上，「你看看哪里有肉，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叶初飞快地把手缩回来，脸颊染上了红晕。 没等她害羞完，卫北已经把手朝她腰上伸过去了，「倒是你都是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柜台里的服务生窃窃地笑了起来。 叶初恨不得把脸埋进奶茶里，「你够了哦。」她咬牙切齿地瞪他。 卫北耸耸肩，最後吃了一把豆腐，这才把咸猪手撤走，坦然接过了服务生递来的甜点。 「你们感情真好。」年轻的服务生羡慕地说。 「好什麽呀，她准备抛弃我回娘家呢。」卫北调侃。 服务生当了真，惊讶地看着叶初，「不会吧？你男朋友对你够好了。」 叶初恨不得一脚朝卫北踢过去，不过鉴於他肯定躲得过，她还是放弃了，咬咬牙把蛋糕从他手里抢过去，然後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卫北跟过去坐下，嘴角还含着笑，「又生气了？」 废话，有人这样正大光明的吃她豆腐，她能不生气？叶初瞪他一眼，把手里的勺子插进布丁里，狠狠搅了搅，很显然可怜的布丁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不吃别浪费。」卫北把她手里的布丁抢过来。 「谁说我不吃啊？」叶初想要抢回来，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叶初觉得很尴尬，但是两人间力量的差距让她根本无从挣脱。 服务生的目光已经盯着他们很久了，一脸了然於心的坏笑。 叶初越发觉得难堪，眼看店里又陆陆续续走进几个客人，终於还是讨了饶，「我不生气了，把手放开。」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会对臭小子妥协了，要是在以前，妥协的都应该是他才对，并非风水轮流转，只是凡动了情，谁都不敢保证下一秒又会为对方改变什麽。 「还得早点回来。」卫北多加了份筹码。 叶初这回没有拒绝，默默点了点头。 你看，其实很多矛盾不一定要争吵才能解决，至少对於他们来说，还不如这样安静坐在一起，他耍耍流氓、她填填肚子来得有效率多了。 第二章 叶初去了奶奶家，在乡下吃好喝好地住了不少天，一眨眼春节便临近了。 奶奶果然舍不得孙女，要留她多住几天，叶初想起之前答应卫北的事，就乾脆劝奶奶和她一起回家过年，劝了几天，老人家竟然同意了。 叶建国乐坏了，他这个老母亲什麽都好，就是特别独立，快八十的人了，一直坚持独住在乡下，几个孩子三番四次地劝她到都市享福，她就是不肯，哪知道让叶初误打误撞地说动了，他这个为人子的怎麽能不高兴。 春节前一天，他特意开车去接母亲，车上的母亲忽然冒出一句，「建国，我们叶子几岁了啊？」 「过了今年就二十一了。」叶建国回答。 「二十一了啊，我二十一的时候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奶奶念叨了一会，忽然问叶建国，「那对象有了吗？」 坐在後座的叶初被雷到了。 「妈，你干嘛忽然问这个呀？」叶建国问。 「也没什麽，我就是想隔壁老王的儿子今年好像也二十一，叶子要是没有对象，我就介绍介绍。」 叶初当时正在发简讯给卫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我奶奶说要帮我介绍对象，她发了条简讯给卫北。 过了一会，卫北的简讯就过来了，就两个字，你敢？ 这男人也太有恃无恐了些吧？於是叶初又发了条过去，有什麽不敢？ 卫北自然不甘示弱，於是回家的路上，两人针对奶奶帮叶初介绍对象这个问题，发了n条简讯，不知不觉的，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那麽过去了。 「还发简讯，还不快下车拿行李？」叶建国在一旁催促女儿。 叶初这才回过神，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下车拿行李。 看着女儿匆忙的背影，叶建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做得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要是让她妈知道，不知会发生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呢，想想都觉得头疼，看来有必要找机会提醒女儿一下，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 ◎ ◎ 奶奶住进她家之後第三天，除夕就到了，除夕之後是正月，从初一到初七，登门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 比起叶初家，卫北家就更热闹了。 卫东海沉冤得雪之後，上头或许是觉得对不起他，不仅让他官复原职，更是委派了不少重要任务给他，上个月光去县政府开会就去了好几次，一副要把他培养成镇长接班人的样子。 昔日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如今摇身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前来他家逢迎拍马的人都快排成一个连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卫东海一家对这些人全都避而远之，但就是有那麽几个人越挫越勇，连续吃了几次闭门羹，还是死皮赖脸地贴上来。 这要是在以前，卫北说不定早就挥拳头打过去了，不过他现在毕竟已不是那个冲动的少年了，知道很多事拳头是没法解决的，只是实在看不惯那些恶心的嘴脸，於是就乾脆往外面躲，眼不见为净，要避难自然是得拉上叶初的。 可怜了叶初，天天找藉口陪他去避难，几次下来刘美丽都抱怨了，「林茂茂也太野了吧，怎麽天天叫你出去玩啊？」 「她就是爱玩嘛。」叶初敷衍了句，出了家门。 两人出去之後，卫北就和叶初一起去看电影。 看的是「长江七号」，那一年最卖座的贺岁片，有星爷在，影片的笑料自然不会少，只是岁月不饶人，当年还常演吴孟达儿子的周星驰，如今竟也演起了别人的老爸，就连电影的风格都开始走煽情路线了，放到後来，周星驰死的那一幕，竟然有不少人都哭了。 叶初竟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并不是因为剧情，而是因为看着昔日伴随自己长大的喜剧演员，如今忽然演起了悲情戏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总有一天她也会长大，跨出校门，工作、结婚、生子，当有一天她不再年轻，陪在她身边看电影的人还会是现在这个他吗？ 「想什麽呢？」看出她的走神，卫北问。 「想以後的事情。」 「以後的什麽事？」 「比如毕业、工作、结婚什麽的……」 卫北一怔，忽然笑起来，「老婆，你在暗示要我娶你吗？」 叶初对他抓重点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既然话题已开始，不如顺其自然，於是叶初问：「那你肯娶吗？」 「废话，你不嫁给我还要嫁给谁？」 他的话说完，两人都怔住了，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不是玩笑话，承诺一旦说出口，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叶子。」卫北把叶初拥进怀里，声音忽然柔了起来，「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叶初把头埋进他怀里轻声说：「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们忽然厌倦了对方，那怎麽办？」女人天生喜欢假设未来。 「怎麽可能。」卫北激动起来。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就算真有这麽一天……」卫北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将手伸到她面前坚定说：「我也绝不先放开你的手。」 叶初一愣，蓦地笑起来。 「我也不会。」她说完，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双手交握，他们彼此约定谁也不先放开，叶初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 ◎ ◎ 又过了几天，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开学。 警校开学的时间很早，叶初还剩一周假期的时候，卫北又要出发回学校了。 他走的那天正好遇到雨天，由於家里人开车送他，叶初没能去送行，只好站窗边目送他父亲的车子缓缓离开，雨滴零零散散地落在窗子上，更添了一分离愁。 相聚、分别、再相聚、再分别……他们的爱情好像进入了一个周而复始的回圈里，有时候充满希望，有时候又满是忧伤，更多的时候她就像现在这样无奈，只盼有一天相聚不必再分离。 「女儿，吃饭了。」刘美丽在外面喊她吃饭。 「来了。」叶初收起思绪走出房间。 今天这顿饭是这个春节奶奶在他们家吃的最後一顿晚饭，因为明天老人家就要回乡下了，她说城里空气不好，车太多、路太杂，还不如他们乡下来得单纯。 一天之内要面对两次离别，叶初的心情显然很低落。 「叶子，反正你还有一个礼拜才开学，不如再跟奶奶回去住几天？」老人家对这个孙女甚是喜爱，今天已经不只一次要孙女跟她一起回去了。 叶建国在一旁笑说：「妈，你不会是还没放弃给叶子介绍对象吧？」 老人家摇摇头，「你当我年纪大不知道啊？叶子有对象，我乱撮合什麽呀？」 叶初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筷子差一点没拿稳。 「妈，你说什麽？」刘美丽警觉起来。 叶建国一看不对劲，马上打断她们，「没什麽、没什麽，我妈肯定以为小南是叶子的男朋友呢，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个不是叶子的对象。」 「不是来我们家那个。」老人家急了，「我说的是那天在楼下跟叶子手牵手的那个，那小夥子长得可好看了。」 叶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前几天她确实和卫北在楼下碰过面，但是由於是白天，她怕被人看见，所以两人才碰了个头就散了，没想到竟然让奶奶看见了，怪不得这几天老人家没再提介绍对象给她的事情，怪不得老人家上午胡言乱语地说要抱曾孙。 叶初忍不住看了她妈一眼，刘美丽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忍着不发作地问：「有这件事？」 尽管因为卫北而在母亲面前扯了不少谎，但是这件事她却没法摇头否决，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要来的总会来的，不如就藉着这个机会承认了吧。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餐桌陡然安静了下来。 叶初的心在狂跳，不知母亲会做何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筷子甩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怎麽了？」奶奶被吓了一跳，问媳妇。 「没什麽，我手滑了一下，妈你别介意。」刘美丽笑着朝婆婆道歉，却在笑容过後狠狠瞪了叶初一眼，那眼神彷佛在说这帐有的算。 ◎ ◎ ◎ 叶初长这麽大，大概还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从昨晚东窗事发到今天早饭，刘美丽平静得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可是有句话叫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叶初觉得她家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或许今早送走了奶奶，下午家里就该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腥风血雨了。 光想到她妈昨晚的表情，叶初就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她有些害怕，想打电话告诉卫北，又觉得他身在千里之外，知道了也只会替她担心，可是自己一个人又不敢面对，就在她思前想後，不知该如何解决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她爸发来的一条简讯。 叶建国的简讯只有一个字，跑！ 这个字立刻点醒了叶初，母亲的性格一向强硬，想要她转变态度绝非一时半会的事情，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了再说。 这般一想，叶初急忙收拾行李，匆匆逃回了学校。 再说刘美丽好不容易把婆婆送回了家，本打算回来和女儿好好谈谈，却没想前脚才跨进家门，後脚就发现女儿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张纸条，说是学校有事先回去了。 这算什麽烂藉口？她忍了一夜的怒火终於彻底爆发了出来，把纸条往桌上一扔，指着老公骂说：「你看看，都是你宠坏的！」 叶建国一脸无辜，「这怎麽是我宠坏的了？」 「不是你还有谁？我就说叶子最近怎麽那麽怪，没事老往外面跑，是你要我别管太多的，现在好了吧，跟人跑了！」 「什麽跑了啊，叶子那是去学校。」 「少唬弄我，还没开学呢，她去学校干嘛？还不是想避开我……不对！」她想到了什麽又说：「叶子从小就很老实，玩不出这花样，不会是你教她的吧？」 叶建国当时正在倒茶，被她的话一震，差点烫到手，「这怎麽成了我教的呢？你也想太多了，女儿可能真的是学校里有事。」 「呸！你就唬弄我吧，反正这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大不了我去学校找她！」刘美丽说着真要出门。 叶建国看情况不对，赶紧把老婆拦住，「你先别紧张啊。」 「我能不紧张吗？叶子在外面瞒着家里和别人交往了，她年纪那麽小，万一被人骗了怎麽办？」 「你也太夸张了，我们叶子这麽大一个女孩了，这点判断力哪能没有啊。」 刘美丽冷笑了一声，「难说，她要是自己看对眼了，会这样偷偷摸摸不敢带回家里来？依我看她就是心虚，说不定找了个什麽歪瓜裂枣呢……不对！」刘美丽又忽然想到了什麽，一下子惊叫起来，「婆婆说那男孩长得很帅，不会又是卫家那小子吧？」 刘美丽被瞒了那麽多年，一下子被点醒，好像什麽都明白了过来似的，要真是那卫北，叶初你死定了！刘美丽眼里顿时迸发出熊熊的怒火。 见自己快拦不住老婆了，叶建国急中生智说：「就算你真要去，有想好怎麽跟女儿说吗？」 这话倒是把刘美丽给问倒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光顾着生气，确实没想好该怎麽跟女儿说。 见老婆入了套，叶建国开始循循善诱起来，「你想，我们也都是从十几二十岁那麽过来的，当年我跟你交往的时候，要是你妈反对，你会有什麽反应？」 「还能有什麽反应？就你这德性，我妈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嫁给你了。」 「你确定？」叶建国笑起来，眉宇间隐隐还透着几分当年的风范。 「当然……」她嘴上虽然那麽说，心里却多少有了些动摇。 那时他们都年少，眼前这个挺着啤酒肚的糟老头子还是个眉清目秀的文艺青年，穿着一身熨得笔直的西装在树下朝她微笑，笑容在阳光的碎影里晃荡，看得人心都跟着摇曳起来。 她把目光从那个糟老头子憨憨的笑里挪开，心里有些暖暖的，说了声：「算了。」 叶建国惊喜万分，「真的算了？」 「想得美。」刘美丽瞪他一眼，「今天就算了，反正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学校吧，等她回来，我还得找她算帐。」 叶建国在心里叹了口气，哎，做爸可真不容易啊。 ◎ ◎ ◎ 刘美丽很显然低估了叶初逃避问题的能力和老公通风报信的技巧。 原本一放假就往家里跑的叶初，这次竟然一个人在学校里住到了开学，这还不算，等开学後，叶初又以周末要忙活动为由，一连几周都留在了学校里不回家，如此一来，别说是叶初的那几个室友，就连远在他乡的卫北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几次在电话里问她缘由，都被她混了过去。 这天周末叶初又没回家，一个人躲在寝室里上网，忽然电脑卡了一下，跳出来一个即时通对话方块。 您的好友「极北」给您发送了一个抖动视窗。 宝妈：？ 极北：在家？ 宝妈：学校。 极北：你不会又没回家吧？ 宝妈：嗯。 极北：学校里有活动？ 宝妈：没。 极北：没事你干嘛不回去？ 宝妈：学校里有活动。 极北：…… 卫北气坏了，这个女人显然有事瞒着自己。 极北：到底怎麽回事？你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宝妈：没。 极北：没吵架你干嘛不回家？ 宝妈：嗯。 极北：嗯什麽嗯啊，到底怎麽回事？ 宝妈：没事。 极北：…… 极北：叶超重，我警告你，别想唬弄我。 极北：叶超重，你回个话啊。 极北：叶超重，你死定了！ 您的好友「极北」给您发送了一个抖动视窗。 您的好友「极北」给您发送了一个抖动视窗。 极北：…… 看着聊天视窗系统对抖动视窗太过频繁的提示，卫北从愤怒到无奈，最後终於无语了。 极北：叶子，你真打算连我都不说？ 过了一会，聊天视窗上终於出现了叶初的回话。 宝妈：我妈好像知道我们俩的事情了…… 卫北觉得自己快被叶初给气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女人竟然可以瞒他瞒到现在，但同时他又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毕竟两个人要在一起，这都是必经的过程，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像做贼似地偷偷摸摸，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形势实在不够乐观。 卫北顺手拿过上铺二帅的镜子照了照，总觉得镜子里这家夥有鼻子有眼，长得挺帅，一副国家未来栋梁的模样，怎麽会招不到丈母娘喜欢呢？ 「北哥别照了，已经够帅了。」二帅在一旁打趣道。 卫北擡起头认真地问：「你觉得我讨厌吗？」 二帅一愣，乾笑了两声，「干嘛说这话？我们是什麽关系……」 「说实话！」卫北瞪了他一眼。 二帅乾咳了两声，「好像有那麽一点……」 一看卫北脸色变了，二帅赶紧解释，「刚认识你那时真觉得你挺讨厌的，不过认识久了也就习惯了，我的意思是你这人其实挺好的，直爽讲义气，只是脾气有点……哎哟，我什麽都没说，我失忆了、我失忆了！」 卫北无语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开始反思，自己真有那麽凶吗？其实还好吧，也只是不太喜欢笑，偶尔瞪瞪人、说话大声了一点……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讨厌。 看来想要扭转自己在未来丈母娘心目中的形象，还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啊。 卫北拢了拢眉，开始在心里思考起这个棘手的问题来。 事情就这样拖着，转眼到了四月。 第三章 四月之前，叶初总算是回家两趟，第一趟回家的时候，恰巧碰到姑丈和姑姑来他们家作客，碍於客人在场，刘美丽没为难女儿；第二趟更巧，刘美丽正好回娘家办事，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早她一步回了学校，接连两次这麽凑巧，刘美丽就从中看出端倪来了。 「你是不是又去通风报信了？」她问老公。 叶建国赶紧摇头，「没啊，怎麽会呢？」 「少来，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还不清楚？就是因为你太纵容她，才会害得女儿现在这麽不乖。」 「其实我觉得我们女儿还是挺乖的。」叶建国道。 「乖？乖个屁，乖她会瞒着我找男朋友？乖她会去招惹卫家那小子？我就想不明白，她到底怎麽想的？那小子是个小混混，从小到大就知道惹是生非，她是嫌小时候被那小子欺负得还不够吗？」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提它干嘛呀？」 「能不提吗？那个卫北从小就爱欺负我们家叶子，万一以後家暴怎麽办，叶子会吃亏的耶，我就不明白女儿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叶建国仔细的想了想，「至少长得还行。」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长得好看能拿来吃？」 「我那时候长得也挺好看的。」叶建国嘿嘿的笑了两声。 刘美丽无语了。 见老婆生气了，叶建国赶紧哄她，「其实我也不是向着那小子，只是觉得女儿大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就算你不同意，至少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不是吗？」 机会？刘美丽看了老公一眼，「你啊，就是想和我唱反调，要给机会是吧，我给，这总行了吧？」说完她打了一通电话给女儿。 叶初接到母亲突如其来的电话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妈终於要找她算帐了，却没想到她妈不但没骂她，还要她带卫北回家。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叶初一时有些没法适应，嘴上虽然答应了，心里却盘算着该怎麽跟卫北说，以他的脾气若是和她妈见了面，只怕事情会更糟吧？ 就在她拿着手机左右为难的时候，正在寝室里上网的姜子忽然「啊」地叫了声。 「怎麽了？」叶初问。 姜子赶紧招呼她过去，指了指电脑萤幕，「你看这个。」 叶初好奇地往萤幕上望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他们学校论坛上那个醒目的标题，爆料，人至贱则无敌，这样的美女你敢娶吗？ 这是……带着好奇，叶初继续看下去，这一看，她完完全全被文中的内容所震惊了。 这个id名为「知情人」的原po所爆料的人，正是他们寝室的张小佳，他声称自己和张小佳曾是高中同学，直指她高中时品行极端不良，经常跷课还屡犯校规，全是被她爸出钱摆平的，甚至於她来读这所学校，也都是她父亲透过关系暗箱操作而来。 这还算轻的，下面那个知情人开始来狠的了，他说张小佳生性淫荡，堕过好几次胎，耍手段抢了别的女生的男朋友，逼得那个女生跳楼自杀。 这个劲爆的八卦文在他们学校那个论坛里，竟然一个晚上就有上百则的推文。 由於爆料人的指名道姓，几乎楼下所有人都是留言骂张小佳的，言辞一个比一个恶毒，看得叶初目瞪口呆。 「这不会是真的吧？」姜子咋舌。 叶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倒不是相信这篇文的爆料，只是觉得张小佳虽然为人冷淡，人缘也不太好，但还不至於像文中描写的这样不堪，至少以她们相处的这近两年看来，她绝不会是这种人。 究竟是谁要这样中伤一个女生？不知张小佳要怎麽面对这件事，想到这，叶初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 叶初的担心很快成了现实，事情发生的第二天，那篇文的事就在学校里传开了，由於是同一个寝室的，有好事者甚至还向她们打听张小佳的情况。 叶初见蒋芳菲和别班的女生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八卦文的事情，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一下课就赶紧回了寝室。 打开门就看到原本应该在上课的张小佳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手里还点着根菸。 好像除了开学那一次，叶初已经很久没见张小佳抽过菸了，如今见她一个人面对着阳台，身旁电脑的萤幕上开着学校论坛那个熟悉的网页，叶初心里明白她已经知道八卦文的事了。 此情此景叶初一下子有些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进去，进去了又该怎麽安慰她，正犹豫着，张小佳已经发现了她，她转过身，手里的菸烧了一半，那迷离的白烟里，叶初隐约瞥见了她有些发红的眼眶，不知怎麽的，叶初忽然跟着难过起来。 见叶初这样，张小佳反倒是先皱起了眉头，「你干嘛？」她问，刚才眼里的那一丝脆弱瞬间被她强烈的气势掩了过去。 叶初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原地站了一会，开口问：「你还好吧？」 张小佳自嘲地笑了笑，掐灭了手里的菸，当最後一缕白烟升起的时候，她似乎喃喃了句：「最後一支了，以後不抽了……」 这文不对题的答案让叶初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在原地愣住了。 张小佳把灭了的菸扔进垃圾桶里，擡头问叶初，「你有喜欢的人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麽那麽问，叶初还是点了头。 「你很喜欢他？」 「嗯。」叶初又点了点头。 「多久了？」 叶初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应该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吧，不过要说动心，好像又不算太长。 就在叶初陷入回忆之中时，张小佳突然开口，「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整整六年。」 叶初惊讶，她说的难道不是卓旭？ 张小佳擡起头，继续慢悠悠地说：「我十三岁那年认识他，他成绩很好，私底下却一点都不乖，他带我跷课、教我抽菸，我还记得那时候下着雨，我们在漏雨的屋檐底下抽着同一根菸，然後他压下来吻我，他是第一个吻我的男人，还差一点成了我第一个男人。」 「然後呢？」 「然後？然後有一天，他未婚妻来找我，骂我是狐狸精，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有婚约在身，和我在一起不过是玩玩而已，那些天长地久、那些海誓山盟全他妈的是狗屁。」说到这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麽说我，只是……」 只是想起了那段失败的感情吗？叶初看着这个平常好像什麽事都无所谓的女孩，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她和卫北经历过无数次的分分合合，但是至少这十几年下来，那个曾经说喜欢她的男孩自始至终都未曾变心。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爱情轰轰烈烈却不一定长久，有些爱情平平淡淡却能细水长流，她很幸运的成了後者。 ◎ ◎ ◎ 之後几天，事件的影响还在不断延烧，以至於给张小佳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先是走在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之後手机里又收到一些匿名的辱骂简讯，最後那些找她麻烦的人甚至连寝室里的电话都不放过，不知是谁，晚上往她们寝室打了好几通骚扰电话，害得整个寝室的人晚上都没睡好。 蒋芳菲虽然没当面说，但是背地里却埋怨开了，姜子好像也不太高兴，唯独叶初知道她是被冤枉的，所以特别关心她，两人的关系倒是忽然走得近了些。 这样又过了两三天，周休二日眼看要到了。 傍晚的时候，叶初正要去系上办公室交资料，快走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的隔间传来噪杂的吵闹声，系主任那刺耳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门里传出来，「你别以为家里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我们办学校不是培养你这种人的！」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撞开了，冲出来一个人。 叶初定睛一看，这不是张小佳吗？看样子是跟系主任吵架了。 她正在气头上，没理叶初，转身就走。 叶初一看她要走，赶紧追上去，这一追就追了大半个校园，等张小佳终於停下脚步的时候，叶初都快挂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爱管闲事啊？」张小佳转身，不耐烦地看着她。 有吗？叶初想了想，其实从小到大她最不爱管的就是别人的闲事，唯独这次破了例，或许就是觉得张小佳的脾气和某个人很像吧，不知不觉地就关心了起来。 见叶初愣在那不说话，张小佳终於还是妥协了，走过去说：「走吧。」 叶初气都没喘过来呢，问：「去哪？」 「你不是要跟着我吗？让你跟个够。」张小佳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走。 叶初後悔了，她当时跟着张小佳跑出来，主要是怕她跟系主任吵架，想不开做傻事，哪知道这女人非但没受影响，反而精力更加旺盛，竟然拉着叶初去逛街，不，这已经不能用逛街来形容了，简直就是购物狂。 叶初被她拉着，从学校门口的小摊贩一直逛到了精品街，买了一大堆东西，衣服、鞋子也就罢了，最夸张的是，她差点把人家店里装饰用的原木柜买下来。 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叶初欲哭无泪，她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才觉得张小佳和卫北像，现在看来两人真是完全不一样，至少她和卫北出去，从来不用担心他会搬一个原木柜回家。 这样一直折腾到了晚上，张小佳总算是折腾完了，打了个电话给卓旭，没一会卓旭就开车过来了。 张小佳也不跟他打招呼，把东西往後座上胡乱一塞，然後整个人手脚并用的爬进後座，穿着超短裙，很没有形象的在後座上趴着睡着了，由於这姿势实在不够雅观，导致叶初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个冰山美人的内裤上竟然印着一个粉红色的hello kitty。 叶初还没来得及汗颜，就听卓旭解释说：「你别介意，她从小就这样。」 「从小就喜欢睡车上？」叶初问。 卓旭平静地说：「不，她从小就喜欢hello kitty。」 叶初愣了一下。 鉴於後座已经整个被张小佳和她买的东西霸占了，叶初只好坐副驾驶座，一路上卓旭倒是挺和气，一边开车一边跟她扯些家常。 车开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正好遇到红灯，卓旭停下车，忽然冒出一句，「谢谢你啊。」 「啊？」叶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佳她没什麽朋友。」卓旭解释说：「你还是第一个能跟她走那麽近的女生。」 叶初了然，沉默了一下才说：「其实她人挺好的。」 「她啊……」卓旭说着，似乎是习惯性地往後看了眼，眼神一下子温柔起来，「她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脾气臭、爱逞强、对人冷淡、性格倔强之外，其实也没什麽缺点。」 叶初想，这缺点跟卫北倒是有得一拚。 「那篇文……」叶初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事情和卓旭说一下。 没想到刚要开口，卓旭就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叶初有些惊讶。 「某些小人的恶作剧而已，我会解决的。」他回过头，目光直视车窗外，那眼神隐约有阵凉意。 不知怎麽的，叶初忽然想起张小佳形容卓旭的一句话，他好个屁？他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禽兽！ 不是真的吧？叶初有些汗颜，急忙扯开话题，「你和小佳认识很久了吧？」 说到张小佳，卓旭的眼神又开始温柔起来，「也快十年了吧，那时候我跟着母亲去她家，她才读五年级，又瘦又小，这麽多年过去，除了当初那个眼神，好像什麽都变了。」 这句话倒是让叶初有些感同身受，这麽多年过去了，她至今还能记得第一眼见卫北时，那家夥狂妄的眼神，即便岁月流转、韶华易逝，但是很多人往往就是那第一眼的相遇，便注定了要纠缠一生的。 「你为什麽喜欢她？」叶初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十字路口的绿灯刚好亮了起来，车子动了动又忽然停下来。 卓旭转过头朝她缓缓说：「其实也没什麽，我只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叛逆、看着她倔强背後的脆弱，然後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她应该需要我的保护吧。」 他说话的瞬间，车子已经发动了，路灯在夜晚的街边排成了行，从车窗上一个个往後掠过。 叶初想，这就是爱情吧，不要去探究如何开始，也不要去考虑何时结束，因为人的感情本就是天生的，由不得你去控制。 ◎ ◎ ◎ 晚上，叶初打电话给卫北，说她妈想见他。 卫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说：「其实你不说，我也已经买好了机票，打算假日回去。」 叶初一怔，问：「你已经打算去见我妈了？」 卫北笑了，「难不成还一辈子躲着啊？丑女婿总得见丈人，何况我觉得自己还挺帅的，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他说得彷佛成竹在胸，叶初却是一头黑线，这家夥也未免太有自信了一点吧？ 话虽如此，见他这般准备充分的样子，叶初那颗吊着的心多少还是觉得安稳了些，应该不会有什麽问题吧，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其实她不知道，问题还大着呢，且不论刘美丽最後能不能接受卫北，就说卫北自己心里其实对这事也没把握，之所以在叶初面前那麽有自信，完全是怕她担心而已，要知道他从小嚣张惯了，从没低头去讨好过人，别说是人，就连社区里的狗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卫北正想着，二帅拍了拍他的肩，「北哥，别紧张。」 「我紧张个屁。」他嘴硬。 「你看，又克制不住了吧，记得要以德服人，来，笑一个。」 以德服人？卫北的嘴角抽了抽，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样又过了几天，假日终於到了。 收拾好行装，卫北就匆匆赶去了机场，本来他回家都是坐火车的，但是由於这次的情况特殊，为了慎重起见，为了能讨好未来岳母，更为了以德服人，他果断选择了飞机。 哪知道天公不作美，去机场那天正好遇到了强烈的沙尘暴，机场停航，当天所有的航班都被取消了。 这种天气，机场方面怕是一时半会没法恢复营运了，在耳边成片的抱怨声中，卫北咬咬牙，毅然决定去搭火车。 可是火车哪有那麽好搭，假期虽然只有两天，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火车站的客流量，卫北坐计程车赶到车站的时候，那天回乡的班次基本上已经客满，且已经开走了，只剩一辆跨日的慢车可坐，据说要第二天上午才能到站。 卫北犹豫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虽然行程有些赶，但至少能在约定的时间前赶到，应该没什麽大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心一横直接买票上车。 在火车发动的轰鸣声中，卫北给叶初发了条简讯，一切顺利，我出发了。 收到简讯，叶初忐忑的心又安稳了些，一切顺利，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哈啾！」卫北打了个喷嚏，把身子往窗边挪了挪，避开邻座那位大哥熏人的脚臭。 刚过午夜，火车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了，这狭小的车厢里挤满了人，身边充斥着各种复杂的味道，以及此起彼伏的鼾声，教人难以安眠。 邻座那男的又换了个新的睡姿，头搁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往他胸口蹭。 卫北黑着脸，几乎快发飙，但是突然想起临行前二帅说的「以德服人」，还是忍住了，他伸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肩，「醒醒，喂，醒醒。」 「什麽？」那人惊醒过来，茫然地朝四周观望。 「你的手。」卫北道。 「哦，不好意思啊。」男人把手缩回去，憨憨地笑了笑，「睡着了，还以为旁边是我老婆呢。」 卫北的嘴角抽了抽。 见他好像有点生气，那男人又说：「怪不得，我还想说我老婆怎麽变平了。」 卫北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可惜那男人一点都没察觉，反倒是来了精神，问：「你也回家啊？」 「嗯。」卫北闷哼了一声。 「娶老婆了没？」 「没。」 「那有女朋友了吧？」 「以德服人。」卫北深呼吸了一下。 「什麽？」 「没什麽。」卫北面无表情道。 「我在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呢，你回答什麽呀，不过看你的年纪应该是有了，怎麽样，长得漂亮吗？」 关你鸟事啊！卫北差点爆粗口，又咬牙忍住了。 见卫北不回答，那人自言自语起来，「我真糊涂，看你长得这麽帅就知道女友一定漂亮，说起来我老婆也挺漂亮的。」 卫北看了他一眼。 看出了他眼中的不信，那男人顿时认真起来，「你别不信哦，我老婆是村里的一朵花，长得很漂亮，就是太漂亮了，她妈才嫌我配不上她……」 「家里不同意？」卫北总算提起了点兴趣。 「是啊，说我长得难看，嫌我没钱，配不上他们女儿。」 「那你怎麽娶到你老婆的？」 「还能怎麽娶？死皮赖脸啊，嫌我难看就多往她家跑两趟，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其实我长得也还可以，我老婆还说我长了一张明星脸，特别像那个王什麽的，哦，王宝强。」 卫北一愣，差点喷口水了，还真他妈是张明星脸。 旅行途中的小插曲并没能让时间过得快些，邻座那男人似乎是说累了，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鼾声雷动，脚臭飘飘。 又过了一会，卫北也有些困了，随着车厢的摇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忽然停了下来，卫北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到站了，哪知道耳边却响起了列车的广播声，说列车在行驶途中发生故障，需要维修之後才能重新出发。 什麽？卫北一下子就急了，这车本来就够慢了，如今还要在这不知在哪里的小车站里停上几个小时，那傍晚丈母娘的鸿门宴岂不是要迟到了？ 要是他现在知道若干年後有部叫做「人在囧途」的电影，男主角要比他惨上千倍万倍，或许心里能感到安慰些。 火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可能会晚点，收到卫北的简讯，叶初本来稍宽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能在五点前赶到吗？她问。 顺利的话，应该没问题，他回复。 见他这样说，叶初又安心了些。 就在这样起起落落的情绪里，时钟飞快地走了起来，一点、两点、三点……当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卫北还是没有出现。 「不是说了五点吗？」刘美丽黑着脸问叶初。 「他已经到站了，正坐计程车过来呢，好像有点塞车。」叶初嘴里解释着，心里却比她妈还着急，不是说应该没问题的吗，怎麽会迟到？ 又过了一个小时他还是没到，刘美丽的抱怨开始频繁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也不看看几点了，菜都冷了。」 叶初一脸尴尬，低下头默不作声，倒是她爸在旁边替她解围，「你少说两句，塞车又不是人能控制了的。」 「这个时间哪里不塞车啊？知道会塞车就早点来，男孩子做事怎麽能这麽拖拖拉拉？」她继续唠叨着，把叶初说得面红耳赤，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