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清梦之梦落他方》 文案 【通俗版文案】 好吧,她承认——她,凌霜,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 疼她爱她的老父留下一通莫名遗言撒手人寰;老父尸骨尚未寒,她那被众人公认的十全男友被媒体公开爆料与某商业巨擘的千金步入订婚大典;紧随其后的是光头上司几天一次趁虚而入的示好和上司老婆一天几次吹胡瞪眼的威胁…… 这还没算完,谁也没料到,在她忍无可忍、濒临抓狂地预备辞职之时,一枚戒指、一块玉佩、一场奇怪的梦魇,竟叫她一跟头栽到了三百多年前,成了皇四子胤禛的福晋那拉氏棋格格——甭高兴太早,是棋格格的代嫁丫头!!!更可悲的是,她还在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竟被一伙亡命反贼拉去当人质垫背,而这个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时而怯懦时而霸道的呆瓜小子居然就是她……呃,不!应该说是棋格格那正在进行卧底工作的正牌夫君——大名鼎鼎的未来雍正! 代嫁身份早被识破,她顿感绝望,霉运果然不受时空限制。感慨之余她一心只盼离去,谁知那“雍正”大人非但愿意法外开恩放她一马,反而拽着她的手不放,还口口声声说要带她回家!!! 回家…… 她很后悔跟他“回家”。若非如此她怎会任自己深陷在他霸道的炽情中不能自已?若非如此她怎会被那著名的“千古一帝”当成另一人,被无端的“爱”囚禁于金丝编织的牢笼?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在真心沦陷的同时竟然遇见了和前男友有着相同容貌的恶魔…… 若非如此,她将永远不知道,她的穿越,竟然源于一场横跨三世的惊天陷阱,而阴谋的主使者,居然是一抹来自异世界的孤魂…… 【煽情版文案】 四季美丽轮回,俯首祈祷,终换得上天将恩惠赐予你我 那些灰飞满室,书散案几,寻梅揽月,戏终茶凉以后 竟是泪凝百载,梦落千回 三百年梦境里,多少台阁亭榭,旧尘竟被雨打风吹去 今生能够在美丽尚未褪尽的韶光中,于漠漠红尘之下与你相遇 即使极目天涯,叩阍烛花,望断苍山,淡去青鬓 亦不言悔…… ◆◇◆◇◆◇◆◇◆◇◆◇◆◇◆◇◆◇◆◇◆◇◆◇◆◇◆◇◆◇◆◇ 忘川若得三生秋, 因缘终难断符咒。 盼只盼, 经年之后终能再相守。 无怨尤 但望浮尘既走, 落梦且留。 ——《真与幻•;缘生》 ◆◇◆◇◆◇◆◇◆◇◆◇◆◇◆◇◆◇◆◇◆◇◆◇◆◇◆◇◆◇◆◇ 浮生若水,生逝因何轮回? 记忆支离破碎, 谁还欠着谁?谁又记得谁? 流年里,物是人非。 离逝的,只是温暖而已,竟惹涟涟孤泪。 寂言寥寥中,怎奈虚时不待, 徒留你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的“陌上待君迟迟归”。 ——《生与逝•;浮生》 ◆◇◆◇◆◇◆◇◆◇◆◇◆◇◆◇◆◇◆◇◆◇◆◇◆◇◆◇◆◇◆◇ 佛前看灯,菩中听禅。 如非执念, 怎得忘却时间,藏起容颜, 重拾旧梦向君前。 三世素年里,万般重头看, 才知晓, 我的因沉淀了你的果, 你的果纠缠了我的缘。 ——《因与果•;重生》 ◆◇◆◇◆◇◆◇◆◇◆◇◆◇◆◇◆◇◆◇◆◇◆◇ ★本文主要人物:凌霜,胤禛(小甄/阿仁),康熙 ★本文基本保持日更千字以上,保证质量!欢迎亲们蹲坑,亲们多多收藏,留言支持哦!朵拉谢了!o(n_n)o~~~~ 楔子(1) 自明嘉靖以来,正阳门外前门大街就已是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什么肉市鱼市珠市,客栈货栈旅栈,酒楼茶楼戏楼,一应俱全,倘若再赶上开集,那必定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此番和谐景象,让人着实忍不住想赞叹一下清平盛世,感慨一番国运昌隆。 然而一向繁华的街地,今日的热闹却有些异常。鱼肉市照开,茶酒楼照坐,不同的是,楼上的探头朝下,顾不上面前的茶果干货,生怕漏掉了哪出难得的好戏码。楼下的就更不用说,争先恐后的挤在道路两旁,一时间上至豪门贵胄,下到贩夫走卒,无不从黄马褂红缨枪下伸出脑袋,纷纷揣测摩度着那大红绒毯的尽头会出现何人何景。 其实说是异常也不尽然。倘若你是打小扎根儿在京城的人,甭管在旗不在旗,这种场景最起码也得见识上那么两回三回甚至更多。要说这历朝历代都一个模样,天子脚下的“草民”,往往比那些穷乡僻壤的“官宦”更容易目睹圣颜,尤其是当这“圣颜”在金銮殿宝座上坐不住了,时不时想出来遛个早儿,狩个猎什么的,便是这些京民们的福分了。 照此推断,指不定今天皇帝老太爷又遇到了哪档子高兴事儿,大展龙颜,想去城外的木兰围场发发威…… “哈哈!我说胡子老弟,您要是还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话的人一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模样,可偏偏被一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奉为座上宾,与座的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那叫花子此刻竟毫不客气的嚼食着酒肉,忽而斜睨着酒楼下方那攒动的人头,忽而又回过脸儿来打量着对座的公子,“恕老叫花子无状了,敢问……这位爷是……” 公子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甫要开口,却被大汉抢了先:“瞧我,老眼昏花了不是?竟忘了向丐爷介绍,这位是浙江定海的祝爷,祝爷,这位是……” 公子微微一笑,“天桥闹市口的地头丐爷,京城内不论内外城,都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起身抱拳,“祝某今日得一见,实为荣幸之至!” “哈哈!祝公子这话,老叫花子实在不敢当啊!”叫花子放肆得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地头算不上,只是同行兄弟们自家尊敬,称呼我这叫花子一声爷,实在不足言耳,让祝公子笑话了!”言毕忽又转向一旁,“那么这位小爷儿是……” 大汉亦面露不解之色,看向公子。公子会意,忙笑道:“祝某的随从,小孩儿家一个,丐爷大可不必挂心,且称他作‘阿仁’好了!阿仁,还不快向丐爷问礼?” 少年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埋下头去半天不吭一声,然而脸盘儿上早有一丝羞涩的红晕。 “算了!”叫花子摆摆手,“也用不着什么问礼了,老叫花子我面前也不兴那一套劳什子的!还是说说祝爷此次进京……” “打断一下!”彪形大汉插进话来,略显得急躁,“丐爷还未告知我等,今儿若不是圣上万岁出行,怎地会有这满街的侍卫……” 老叫花子听得便又回头看了看下面,发出粗犷的笑声:“哈哈!出岔子了不是?虽说是离京数日,胡子老弟怎地就忘记了四爷的大婚嘉礼?” 大汉一拍脑袋,“哦!对!今儿个初八。” 叫花子继续大口咀嚼着酒菜,似乎眼下的一切事儿都与他无关;彪形大汉起身探向窗口,与外人一同伸起了脖子,而那立于一旁的少年仍旧埋着头,乍看上去像是在和周公打太极,故而谁也没注意到那公子脸上一闪即逝的僵色。片刻后,大汉回到座位上,叫花子也停止了咀嚼,端起酒杯,忽听公子温文尔雅的声音问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问题—— “四爷?哪个四爷?” “铿锵!” “噗——” 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而起的,一个是大汉手中杯子落了地的声音,另一个,是叫花子把一嘴的秽酒残菜喷到对座少年脑门子上的声音。 那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懵了,惊恐的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慌乱用袖子去擦拭额头上的秽物,一边擦还一边呆望着肇事者,两只黑眸滴溜溜的转着,霎时黑眸里便“水”满为患了。 而那“肇事者”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竟兀自嘲笑起来:“哪个四爷?祝公子,敢情您不是大清的子民啊!京城里有几个‘四爷’?又有哪个‘四爷’的婚典能请的动九门提督做护军,要内务府总管和步军统领洒扫清道?” “哦,”公子大悟,点点头,“丐爷说的是城南根儿脚下的那个四……” 话至此被一阵嘈杂切断,不一刻酒楼座上的食客们全都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 “哪儿呢?” “那不是!那顶红轿子!” “那轿旁打头的那个骑马的大块头,就是四阿哥?!” “呃……应……应该不是吧……”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那可能是哪个护卫,绝对不是四阿哥!!!” “可是……哪个‘护卫’有骑马的份儿啊!” “……” 如此喳呼的尖叫声来自于隔桌的几个身着男装的“西贝货”。叫花子皱皱眉,继续自斟自饮;彪形大汉与公子对视一眼,随即起身告辞,说要到下面看个仔细;公子慢条斯理的踱着步子,来到窗前,一眼便望见对面茶馆座前的目标,对他悄悄的弯了弯小指,他也回复同样的动作,然后,若无其事的回桌前坐下;至于那个少年,此刻正忙着收拾他头上的秽物,根本顾不上别人…… 楔子(3) 二楼茶座上,宾客业已散尽,仅剩下吃酒的叫花子、皱眉的公子,还有那个不黯世事的少年。 公子眯着眼,眼见彪形大汉成功的将护在清狗阿哥身旁的侍卫引开,回头道一声“多谢”便飞身而下。一道完美的弧线扫过,那潮水般蜂拥而至的侍卫亲兵们便宛如烟尘一般四散逃逸,瞬间面若死灰。 叫花子仍然悠闲自得的啜着酒,不觉那“不黯世事”的少年已立于其后,歪过脸去默默的注视着下方那跌于轿下蜷缩在丫鬟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儿,尚且稚嫩的脸上滑过一丝冷靥。像是感觉到身后的阴寒之气,叫花子放下酒杯,一眼瞥过那愈飞愈远的公子,突然猛地转过身,一膝微屈,一膝着地,打千儿道:“奴才给爷请……” 少年伸出一手打断他,却丝毫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定定的注视着楼下的混乱场面。叫花子一改前刻的嚣张气焰,垂手恭敬的侍立一旁。半晌,终于听得少年开口,却低沉的犹如暮鼓晨钟。 “恪尔泽。” “是,爷?” 少年并未继续下去,然而叫花子却已经心领神会。 “爷请放心,顶多两个时辰他就会醒过来。” “果真如此?” “是,爷。奴才以项上担保。” “很好。” 少年言毕,背着手走开,叫花子亦跟上前去。稍顷,忽听人群中又一阵惊呼,少年甫自抬头,恰见半空中,那飞身而起的“丫鬟”揽起仍在挣扎的“福晋”,突地一指戳向她的睡穴…… 新“福晋”的那张小脸儿,他是瞧得真真的了。 果然不是她!费扬古这只老狐狸…… 少年暗自冷笑之际,那叫花子已探过脸来,“爷……” 少年微微侧脸,示意叫花子继续。 “咱们……还得多久?”叫花子踟躇道。 少年突然仰起那张冷漠的脸。叫花子一惊,连连后退几步,暗暗的抱怨起自己的莽撞来,正在不知所措时,又听少年道:“不知道。你只管当好你的‘丐爷’,其他的事儿,不必过于操心,懂吗?” “是,爷!奴才懂了!”叫花子赶紧下台阶。 “还有,一切都照老规矩行事,额都那边……” 叫花子欠身道:“请爷安心,奴才会和额都保持联系,有任何消息,奴才都想法子第一时间通知您!” 少年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再次来到窗前,看着刚刚还洋洋自得的大块头,现在却只能苦着脸,被一群人抬上轿子。少年眉头微蹙,甫要开口,却听得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那彪形大汉完成了使命,全身而退,奔上楼来。 “多谢丐爷出手襄助!”大汉瓮声瓮气的说:“想不到,小小的蚊须针竟有如此神力,丐爷果真功力大涨,身手不凡哪!” “哈哈!胡子老弟,过奖过奖!”叫花子此刻已恢复了那般豪迈的神情,傲然道:“老叫花子我只不过是尽了点儿微薄之力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哪儿的话,今儿个若不是丐爷……”话至此,一阵喧闹的叫嚣声响在脚下。 “快快!冲进去!拿下他!!!” 彪形大汉锁紧眉头,瞥了一眼墙角上仍在一遍一遍擦着前额的少年,起身拱手道:“抱歉了,丐爷!看来在下得先行一步了,祝爷还等着呢!阿任,我们走!”随即一把抓起少年,纵身跃下窗栏。少年一愣,呜咽了一声,紧紧的抓住了大汉的衣服,窝在大汉的怀里,生怕自己会在飞驰过程中掉下来摔个稀巴烂…… 叫花子凝视片刻,慢慢的坐回桌旁,斟了一杯酒,一边悠闲的啜着,一边等着那些个不要命的侍卫们冲上来自投罗网…… 果然—— “叛逆呢?藏到哪里了?快把他交……恪尔泽大爷?!” “滚出去。” “可……可是大爷……四爷他……” “听不懂吗?滚出去!!!” “是是是……奴才们这就滚……这就滚……” 一群没用的东西! 第一卷卷首 微光 你送的鸢尾花早已经枯了/你教的那首歌我学会弹了 风把旋律吹乱了/心又随风飞走了 我的手指弹着弹着想起你了…… ——《绿袖子》 *** 还算是一篇序吧。 只不过迟了好些时间。 决定写这些的时候,已是另一个冬天的凌晨。完成了某个番外,突然捕捉到了少许灵感。 于是搓搓僵硬的手,合上手提电脑,起身拉开窗帘,打开mp3,插上耳机,最后熄去桌灯。 一套完美的程序,习惯成自然。 一室音符肆意流淌,呼吸中静静酝酿。 四壁间如墨浸染,仅是一边卷起的浅色窗帘,氤氲悄然掀起一角。 抬眼。 对面,一窗微光依旧,似乎很近。 近到无法触及。 *** 她还是做了那个梦。 梦中没有钢筋水泥凝铸的都市,也并非红砖绿瓦堆砌的宫墙,有的,只是陌生的乡间小苑,漫过点点微光的陈旧窗棂。 当然,还有窗下光影交错中的一抹影子。 影子而已,模糊到只辨得清轮廓,却是莫名的熟悉。 好像,早已在记忆里扎根。 她想走过去瞧个清楚,却在无限接近中被迫止步。 她过不去,那影子也不会过来,彼此只剩下遥遥相望。 隐隐觉得害怕,像是在刻意逃避些什么。 她想,幸好是梦。 于是开始祈盼梦醒的一刻。 *** 习惯了熬夜码字。 不晓得是何时发现的,只知道每夜拉开窗帘时,总会看见陷在夜色里的一扇窗。 两栋高层之间,横跨了数座低矮的楼房,还有一条足够四车并走宽广马路。 然而夜深人静时,两窗微黄光晕却被寂寞拉扯的不能再近。 每夜都如此,多像一场笃定的约会。 只是这笃定,于对方而言,却都是一厢情愿,因为没人知道下一夜那窗微光是否还在。 有些忐忑,而忐忑过后,心慢慢沉下来。 无法确定的事情,用不着过多期待。 感受当下,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 那个梦,似乎很长。 她努力摆脱,仍是深陷其中。 疲累慢慢缠绕,她终是放弃了肢体的挣扎,不再做无谓的祈盼。 无奈认命的同时,她竭力保留住了自己的理智,不让它们被朦胧的虚华渐渐吞噬。 那天起,她不再靠近那扇溢出微光的窗,不再与那窗下的影遥遥相望,不再在乎盘旋在心底的熟悉感,甚至,不再承认自己曾出现在这样的梦境当中。 如果梦终归会醒,那么,她唯一能守住的,便是她的痕迹。 重要的不重要的,一概不得遗留。 *** 有时候会去猜想那窗里的情景。 除了昏黄的微光,还会有什么呢? 一个和自己一样,喜欢在深夜写文的人。微光氤氲四壁,任凭音符淙淙划过每一丝触感,指尖浮动,将它们化作灵感聚集,或清晰明快,或悲沉哀婉,白纸黑字,沉默的喧嚣。 一个隐忍寂寞,惯于孤独等候的人。寂静的夜里,微光弥散在布帘间,仿佛被镀上了淡黄的丝帕,像是对着过去诉说着自己不尽的思念。 一个疲困乏累,却因心事几重注定无眠的人。微光刻上侧脸,愁绪无处倾诉,平添落寞几分。 还有,还有…… 一道被隐埋心底,自以为早已淡去的伤痕。 翻出它的那刻,方寸大乱。 *** 理智,在某个陌生人喊出某个名字之后,毫不留情地被驱逐出境。 原因却不在此,而是为他。 那个映在微光下,模糊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她依然站在原地,他却反常地挪动了脚步。 步步接近。当周遭一切渐渐失了颜色,她看清了他。 他的手伸向她。他说,我会带你一起走。 一句话,仿佛铅华涤尽,仿佛,又回到了梦前,那个静静坐在身边听她唱歌的人,固执的将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尾。 梦境与现实蓦然重叠,昔日伤口被狠狠扯开,她慌乱不已。 明明不是那个人。她知道,明明不是。 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 指尖相触,贪恋一瞬取代惶惶无措,竟教她沉沦。 罢了。她想。 罢了,终究熬不过宿命。既然一切注定,不如在痛彻心扉之前,享受沉沦带来的欢愉。 痛,必定是在梦醒之后的。 而距离梦醒,说不定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厢情愿的安慰。 一辈子。说不定。 *** 心里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去臆想。 对面,微光摇曳的一扇窗里,那个人一直静静地守在那里,一直一直。 于是又开始期待。 除了执着于那些一厢情愿的安慰,生活再无其他。 学着说服自己,既然已经确定,当然必须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的期待,自欺欺人。 然后某天,有人谈起那个人。 然后顿悟,那只是一个活在期待里的人。 然后痛恨自己的沉迷,生生扯断了臆想。 然后。崩溃。 *** 一辈子。说不定。 真的,只能是说不定。 她没有料到,她的梦里会有同伴。 同伴清楚明了地告诉她,那不是他。这里的一切,仅限于一场荒唐的梦。 梦随时会醒,说不定,就在当下。 同伴找回了她的理智。她劈手撕碎了她的梦,连同她自己。 万劫不复的一刻,她以为除了撕心裂肺,再不会有任何感觉。 可是,谁拉住了她的手?耳边,又是谁在喁喁低语? 跟我一起。他说,以后,我在何处,你必在何处! 罢了。她想。 罢了。终究离不开那一窗微光,如同温水里的青蛙,她不愿亦无力挣扎。 她选择做了旁观者,静静地站在微光里,看着暗暗光痕划过他的眉眼,她的心。 就那么看着,静静地,看到梦醒。 谁也说不清能看多久。 说不定,一辈子。 *** 这个夜,就这么过去。 如同以往的每一夜。 拉上窗帘的时候,那一窗微光仍在。 不去想那微光,究竟会陪自己到几时?是今夜?明夜?还是今年?明年? 谁知道呢? 说不定。 最后一次。 说不定。 一辈子。 朵拉 于08年12月2日凌晨4时 上卷 《真与幻·缘生》主要人物: 爱新觉罗·胤禛(小甄/阿仁),凌霜,吕甜儿,吕蜜儿,祝梓薪,恪尔泽(丐爷),陈家洛,阿什丹(阿三),小粉。 ————— 注:这只是篇序,下文风格与它完全不同。乍看之下它是一篇独立的故事,往下看的话……嗯,应该会有一定联系吧~~o(n_n)o~~~ 第一卷 第一章 怪梦(1) 浓雾弥漫,视野之中,万物皆无,只剩下茫茫一片。 “阿霜,我喜欢你!等我这趟回来,我们结婚好不好?”尹乃文。 “小凌啊,工作挺努力的嘛!来,这个送给你,算作慰问啦!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光头上司。 “凌霜你这只该剐千刀的狐狸精!!!我警告你,你给我离他远一点!!!再让我看见你跟他眉来眼去,就给我滚出编辑部!!!!”夜叉总编。 “瘪三!这个月房租你交是不交?!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救济院吗?想白吃白住?没门!赶紧交钱!不然就搬出去!!!”据说是“亲”姑姑。 …… * * * “够了!!!” 凌霜忍无可忍的大叫,握紧手上的尤物用力掷向远处。一道闪亮的抛物线划过,仿佛一柄利刃劈开混沌,一瞬间浓雾散去,眼前竟是一片绿荫密被、清幽静谧的亭台。 这,这是哪儿? 凌霜狐疑的四处张望着,随即不由的啧啧赞叹起来。真是个不错的园子,依山傍水,楼阁林立。仰起头,湛蓝的天空,像是未被沾染污迹的宝石。微风适宜的拂过面颊,撩起发丝。嗯,简直是难得一见的享受。 嗯……如果能在这地方住下,就不用再看那女人的脸色了,可是…… 凌霜一边遐想着,一边左顾右看,不由自主的顺着石子铺成的羊肠道来到亭子前。抬头,见亭子上方挂一匾额,上书:澹宁居。 “澹宁居?倒是个雅致的名字。”凌霜沉吟道,忽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要儿臣如何?” 有……有人?! 凌霜一惊,低头平视前方,果然看到了一个摆满文簿的案几前,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正皱着眉头凝视着下方一抹颀长的侧影。 耶?!这些人都什么打扮?旗装马褂的,还拖着一条长辫子。难道是在拍戏?还是清宫戏?糟糕了!自己左闯右闯的进到人家片场里来了! 凌霜暗自懊恼,忽又觉得哪儿不对。奇怪,既是拍戏,怎能不见摄像,还有导演之类的,难道……是隐藏拍摄?! 这样想着,凌霜默默的退到亭子的一侧,一抬眼,瞥见亭柱子两旁戳着两个“侍卫”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因为过于聚精会神,反而有些呆滞了。 对!去问问他们这是什么地方,再问问拍什么戏,说不定还会有偶像出现哦! 凌霜嘿嘿一笑,蹑手蹑脚的闪到“侍卫”跟前,可那侍卫竟像是看到空气一样,眼珠子都不舍得转一下。无奈,凌霜只好打先锋——“呃……请问这位大哥……” “……” 八成是从空军某部队里找来的临时演员吧,还真是训练有素呢! “麻烦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啊?” “……” “你们……在拍什么戏?” “……” “哎!拜托!给点儿反应成不成!当本姑娘是透明人啊……呃?透明人?!” 凌霜猛地反应过来。不是吧!他们……他们看不到她?! 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大跳,凌霜忙伸手在那人面前晃晃,当真没反应!凌霜还是不甘心,探出一手,犹豫的摸上那“侍卫”的身体。天!摸到的竟然是冰冷的柱子! 老天!难不成,我变鬼了吗? 这个念头甫进脑袋,凌霜便一个趔趄,顺利的“滚”进了亭子内。 可是—— 他们也看不到她!!! 的确,没人注意她,中年男人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侧耳倾听着下方的回话。 “……‘耐可堂’的休期已满,儿臣须即刻赶回定海,否则……” “朕知道,不过……” “请皇阿玛明示。” “年前并不知要将你派至定海,故而提前定下了你与乌喇家格格的婚事。眼看这九月将尽,十月初八……” “哼!” “‘哼’也不行!甭想着这回你还能蒙混过关,那棋格格朕看你是非娶……” 摔在二者中间的凌霜诧异的将脑袋转来转去,张大嘴巴瞧着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瞧了半天,终于弄懂了一件事,那就是—— “我在做梦?!”她用力拍着自己的后脑勺,“真是笨蛋!早该想到的,这些个什么‘阿玛’啊‘儿臣’啊的,可都是从戏文儿里出土的古物,若非做梦,怎么会让我……” 一个激灵的住了口,凌霜忽地发觉四下里一片安静,只听得见自己的低语,而面前的中年男人已在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格外凌厉。 老大!别……别开这种玩笑啊!凌霜半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中年皇帝——一袭皇袍,又被人称作“皇”阿玛,不是皇帝是什么——咂着嘴,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然后慢慢的走过来…… 第一卷 第二章 怪梦(2) 惨了!他来了!走过来了!!越来越近了!!!半米……半尺……半寸……他打算“踩”死……咦??? 正当凌霜闭着眼睛,想象着被那只巨大的帝王靴踩中了会是什么滋味儿的时候,那只脚已经“穿”过她的身体,直奔其后,而她——当然,她一点儿事儿也不会有…… 原来,他还是看不见她啊!凌霜愕然的转过头,恰好瞅见了一幕真人版的“皇帝发飙”—— “想抗旨吗老四?!” 可惜,皇帝老子狂飙怒气,阿哥儿子只当不知,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 “回话!不回话朕就当你……” “在皇阿玛眼里,国事家事,何事更为重要?”阿哥儿子先将一军。 “自然是国事!”身为皇帝,这一点不承认都不行。 “儿臣已禀奏皇阿玛,定海那边儿儿臣是非回去不可了,倘若再迟,必定穿帮,那儿臣这数月的苦心就会付诸东流,届时,皇阿玛……” “停!!!” 好个聪明的阿哥儿子,一句话就把暴怒的皇帝老子给打趴下了。由此可见,儿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凌霜吃吃的笑着,索性换了个舒服姿势坐在地上赏起电影来了。嗯,不错不错!免费的电影,还是比真人秀还真人秀的那种,不看白不看! 硬的那套使不通,某人只好卸下严父的面具装可怜:“老四,费扬古那小格格打小儿就在你额娘的宫里……” 反过来了,老子刚翘尾巴,儿子立接下文儿:“若是皇阿玛您抹不开面子,儿臣可以亲自和费扬古谈。” “这……”这小子什么做的?软硬不吃啊! “倘若再不成……” 眼前一亮,“怎么样?” “就叫十四娶去,横竖他也是额娘的儿子。” “胡闹!你十四弟刚满五岁!” “三岁。” “呃?什么?” “十四弟只有三岁。” “是么?三岁喔,朕怎么记得……”甫觉不对,皇帝脸上即青筋暴起:“三岁?!三岁更不成!哪有三岁大点儿的孩子娶亲的?” “那就再等十年,等十四弟十三的时候再娶!” “……” * * * 戏演到现在,演戏之人愈演愈烈,看戏之人早已是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差点儿没岔气。不过好笑归好笑,凌霜还是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是费扬古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还有那些个什么“老四”“十四”的……唉!还《古岁今朝》的编辑呢!看来醒来以后,是该补补历史知识了…… “那么依你看,这婚期还得拖?”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不肖子,可“不肖子”脸上仍然是淡漠的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知结局会如此。 “冷冰冰的,没一点儿表情,你面瘫啊你!”窝在地上瞧好戏的凌霜嘀咕道:“真是呆人一个,我要是那个什么棋格格,我才不……” 像是在为凌霜的错误论点提供反面论据似的,“不肖子”那张白净的脸皮子忽然抽动了一下,随即双眉也跟着拧成了麻花。 “不妥。” 老父一怔,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立即眉开眼笑:“对嘛!朕就说不妥……呃……为什么?” 儿子沉吟半晌,抬起头,压低声音:“皇阿玛忘记儿臣回京当晚所奏之事吗?” “你是说……” “他们显然已事先得知,如若此刻推迟婚期,反倒会招致不必要的怀疑。” “那么,你是打算乖乖的留在京里成亲喽?”哼!要的就是你肯定的答案!朕志在必得! 还是一棒子打下来:“不!定海儿臣非回去不可,至于婚事,还要劳烦皇阿玛您帮忙。” 皇帝一副泄了气皮球的模样,“朕?朕能帮你什么忙?帮你把福晋娶回家?!” 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如果皇阿玛愿意的话,大可……” “放肆!!!”老虎终于真正发威了。 “那……”虽说是不肖子,但在父亲大人真格儿搓火儿的时候,还是得有所顾及的退后,“那就另找人!” 皇帝恍然大悟的点头,可凌霜不明白,什么另找人?新郎官还可以找人做替身?! “也成,不过这话儿可说前头,”想谈条件,那不妨就跟他谈,“婚事朕允许你暂时这么处理,定海那边儿,你可得给朕收拾干净了再回来!” “儿臣尊旨。”要他给个面子还真难! “还有……”皇帝若有所思,“费扬古那边,可能不会轻易同意,谁都知道,他那宝贝女儿……” “这事儿可保不准儿。” “什么?”皇帝皱起眉头,“我说老四,改改你那破脾气,阴阳怪气的像什么样儿!” 四阿哥转过头,忽地对着正在给“电影”配“画外音”的凌霜展开了一抹灿烂无比笑靥,“儿臣的意思是,这事儿……费扬古指不定还得偷着乐呢!”双眉一扬,“你说是吗?霜儿?” 轰!!!!山洪霎时爆发…… 凌霜双唇微张,呆滞片刻,蓦地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惨叫后,连滚带爬的奔出亭子,不料脚下一滑,竟哧溜溜的跌进了亭边的池塘…… *注:网上大概查了一下,大约是在1691年,也就是康熙三十年的时候,四四初婚,而十四的出生日期,据纪连海《说雍正》一书载是在1688年,也就是说,四四结婚的时候,十四正是三岁!而另有说十四生于康熙二十五年,也就是1686年,那么四四结婚时十四又成了五岁!偶也没太深究,借此钻了个小空子,请诸位读文的亲们多多包涵哈:) 第一卷 第三章 电梯(1) “救命!!!”咕咚一口水进肚。 “救……救……”咕咚又一口水进肚。 一连在水里“咕咚”了十几口,凌霜才感到一只有温度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凌姐!凌姐醒醒!!醒醒!!!!” “砰!”刚“露出水面”的脑袋立时又遭一计重创,凌霜迷糊的睁开眼,尚未瞧清面前人的模样,就不得不歪向一边儿咳个不停。 掌心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再伸出一手推给她一杯水,“来来,先喝点儿水吧凌姐。” “真没有眼力见儿!还给我喝水,嫌我喝水喝的不够多是吧?”大声吼完,凌霜又是一通狂咳。 “嘘——凌姐,你不要命了!”面前的声音突然压低,“上班时间打盹儿,你说你就安静的睡呗,又哭又笑又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就不怕呆会儿夜叉梅……” “夜叉梅来了?!”凌霜彻底清醒,瞪圆眼睛,惊恐的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儿。 “没,我是害怕……” “呼!”凌霜舒了一口长气,旋即故作愠怒的瞪过去,“吕甜儿你想吓死我啊!咳咳……” “得得!您先歇会儿成吗?”那女孩儿——吕甜儿轻笑,“梦见什么了你,这模样整个一落水狗!” “去!你才落水……咦?你怎么知道我‘落水’了?” “啊?” “做了一个怪梦,奇怪透顶!” “是嘛!快给我讲讲,你知道我最爱听别人的‘怪梦’了!” “什么毛病?” “就这毛病!” 吕甜儿索性拉来椅子坐在凌霜的办公桌前,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非缠着凌霜讲她那“怪梦”。“这会儿倒不提什么‘夜叉梅’了!”凌霜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看着这个刚刚毕业不到三个月的小徒弟,那纯真的眼神儿着实让她羡慕。 甜儿嘴里的“夜叉梅”不是别人,正是《古岁今朝》杂志的总编辑。那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到了更年期,总是逮谁咬谁。由于权高位重,再加上他家光头相公——也就是杂志社社长的缘故,凌霜和同事们敢怒不敢言,都只有干受气的份儿。两个月前甜儿来这里报到,遇见她的第一天,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那位梅大总编就拜甜儿所赐,得了个“夜叉梅”的雅号。当然,这“雅号”也只能私下交流,不易搬上台面,除非甜儿打算三个月试用期一过就拍屁股走人。 故事正讲到精彩之处,一张同情的脸出现在办公桌那头,“凌霜,梅头儿叫!” 凌霜一怔,随即苦笑:“完了,又没好日子过了!”说着起身,朝甜儿挤挤眼睛,“我看这故事你也只能听这么多了,为我默哀吧。”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凌霜刚要开口感激,却见甜儿探过身,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袋晃了晃,“我去交企划!” 哼哼!早知道这丫头没那么好心了! * * * 一顿噼里啪啦的狂轰烂炸之后,从总编室里溜出来两条垂头丧气的人影。 前面的甜儿确实是垂头丧气的,因为自己熬了数夜的成果竟被那老女人批成了废纸一堆,不但勒令她重做,而且还有一句没一句的暗示她,没本事就甭在这儿瞎凑热闹! “切!谁稀罕!!” 甜儿心里不忿,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忽又停下来,扭头看看落在后面的凌霜。后者还保持恍惚的神情——自从进了总编室她就这模样。这是甜儿佩服至极的,夜叉梅,随你怎么骂,就算把整个楼骂塌了也不关我的事儿,我照样神游我的。唉,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凌姐这般境界啊! 正想着,耳畔传来一阵铃声——夜叉梅足足骂了俩小时! 甜儿忍不住向回走两步,挽住了凌霜的右臂,“凌姐,下班了。” “哦。”凌霜的眼神仍旧飘忽不定。 “我说凌姐啊,你就别想了。那母夜叉就是一变态……” “我又没想她。”语气淡漠。 “那你想谁啊!”甜儿眼珠一转,坏笑道:“哦,我知道了,你在想尹……” 凌霜忽地横过一眼,甜儿不禁缩缩脖子。自打她认识凌霜以来,她就打定主意赖上这个大姐姐了,而凌霜似乎也很喜欢她。于是,在凌霜时不时的关照下,甜儿便愈加的放肆,愈加的没大没小起来。可不知道从何时起,两人之间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聊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提那个姓尹的男人,一旦犯规,甜儿就免不了要遭某人几天的白眼儿。 其实对于那个尹某某,甜儿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有的没的地听同室的人提到过什么“集团公司少爷”、“突然失踪不见”的字眼儿。“集团公司少爷突然失踪不见”?!笑话!又不是编故事,搞得那么离奇干吗? 不过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姓尹的那个家伙甩了凌姐。可问题是,既然决定分手,在“失踪前”干吗还送戒指?难道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这男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你在想什么?”诶?这话怎么轮到她来问她了? “唔……嗯……没……没什么……凌姐,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凌霜若有所思的迈着步子,随即回过神来,对甜儿笑笑,“走吧。” “什么?!走?”甜儿的尖叫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你……你真打算辞职啊!可别干傻事儿!这不正着了夜叉梅的道儿嘛!” 白眼儿一翻,“我有说要辞职吗?去吃饭啦,你不饿吗?” “啊?哦!饿!”三句话三个字儿,还真够简洁的。 “笨丫头!” “……” 第一卷 第五章 梦醒 真是一张俏脸儿啊! 略带英气的剑眉下,宛若柳叶般细长的睫毛笼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儿呼扇呼扇的眨呀眨,粉嫩光洁的皮肤恰到好处的隆在中央形成了高挺的鼻梁,两片性感的薄唇仿佛金鱼般一张一合的吐着甜美的气息,红扑扑的小脸蛋儿闪着天真淳朴的光泽,像极了楼下老大爷摊儿上的糖葫芦串儿,诱人忍不住想要伸出舌头露出牙齿咬上一口…… 问题在于,他……他离的这么近干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凌霜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大气儿不敢出,只觉被窝中的身体一阵颤栗,再一阵紧绷。半晌过后,她下决心般的再次合上眼帘,一咬牙一蹬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咚!!! “啊呀!!!” 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凌霜的前额不偏不倚的撞上了面前的鼻梁,成功将图谋不轨者撞翻于床下。 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凌霜松口气,环视四周,一袭陌生的气氛悄然笼上心头。不是,这不是她熟悉的氛围。瞧瞧那陈旧的窗棂,斑驳的案几,古朴的床榻,丝滑的罗帐,不论哪一样都清楚明了的告知着这个诡异的事实——老天!她还在做她那该死的“怪梦”吗? 许是迷茫,许是惶恐,许是愤恨,凌霜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摆脱这个“怪梦”的纠缠:揉眼睛、啃手臂,甚至将脑袋用力撞向床楞子,而结果却无一例外的驳斥着她的“异想天开”——别费劲儿了,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这不是梦,这绝对绝对不是……” 惊吓之余,凌霜终于喃喃的承认了这个事实,或者,这真的不是梦也说不…… “你你你……你醒了?!”一声尖叫划破她的茫然。 怪事情,怎会有人比她更语无伦次? 她撑着额头找向声音的源头。不用找了,这句奶声奶气的“问候”肯定来自于摔在床下的这个毛头小子。此刻,小家伙正咧着小嘴儿惊愕的看着她,猛然瞠大的眸子几乎占据了那张哀怨脸盘儿的一大半。 “醒了啊。”凌霜淡淡一笑。 她有些意外自己的反应为何如此的“破罐儿破摔”。 “真的……真的醒了?!”小家伙似乎不太相信,一骨碌的爬起来,靠近一步审视她。 被他看的有些心虚,“真的醒了啊!”难道她不该说真话么? 原来她真的不该说真话。这不说还好,稍微一重复,那小子竟然有了大动作——大剌剌的冲上来扳住她的肩:“我……我没做梦吧!” 凌霜皱眉,直视前方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有种想抠下来的欲望,“没有。”她开始讨厌这个没规没矩的小不点儿了。 “真的吗?你确定!”小家伙继续考验她的耐性和气度,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就差没把那娇艳的红唇贴上她的脸。 凌霜暗暗的咽口唾沫,倏的从被窝中伸出一只“凤爪”,狠狠的抠向他的眼……呃,脸蛋儿——她倒是想抠眼睛来着,就是没那个胆儿——然后死命一拧,待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过后,她便若无其事且自信满满的回答:“我很确定,你没做梦。” 小家伙呆立在那儿,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直到那一抹指头印形状的“红霞”从他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方才梦若初醒的哭喊出声:“你……你欺负人!我……我告诉甜姑娘去!!!”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房门,未待凌霜反应过来,便听“咣当”——“噼啪”——“啊啊”!三声巨响过后,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尖声叫骂。 “死小孩!!!一大清早儿的,嚎什么嚎!!!”利箭虽利,但若是射到什么不该射的地方…… “蜜……蜜姑娘?!”抽不冷子的惊叫,凌霜几乎可以想象的到那小家伙脸上极度扭曲的表情。 甜姑娘?蜜姑娘?这……这到底什么地方?什么甜啊蜜啊花啊草啊的,难不成是妓院?!老天爷!这玩笑开的大了点儿吧!同样是穿越,轮到自己怎么就“穿”成了窑姐儿?! “你干什么去?”又一声咆哮。凌霜苦笑,想来那“蜜姑娘”和她一样,也是个火爆脾气。 这可不是件好事儿,她是否还得提早儿学习一下怎么和这些“姐妹”们相处?! “她醒了!还欺负我!我要去找甜姑娘!!!”小家伙理直气壮的声音。 “她……她醒了?!怎么可能?”被点了风池穴的人,怎么可能醒这么快? “真……真的,不信,蜜姑娘你自己去……”声音愈来愈远。 “回来!!!”一声断喝,房门被一脚踹开,那可怜的小家伙被揪着耳朵扔了进来,那揪人者仍不甘心,一步跨上前来,再次扯过对方的耳朵,估计力气再大点儿那小家伙的耳朵就该光荣退役了。 “大哥和二姐在前厅商议要事,哪儿有你搅和的份儿?!”那“蜜姑娘”仍旧坚持不懈的退搡着面前的弱者。 “可是……可是她欺负我!”哇!小家伙居然掉眼泪了,那眉眼儿低垂,吸溜鼻子的模样实在很招人疼。 “谁欺负你?” “就她!”他一指探向窝在床上的罪魁祸首,两眼不甘的瞪着面前的“救世主”。 “蜜姑娘”不屑的瞄了一眼凌霜,随即回头继续挖苦弱者。凌霜摇摇头,恃强凌弱,看来这个人还真是恶劣的可以! 可惜凌霜也没能多想,自从瞧清那张鸭蛋脸之后,她就没了思维,只能愣愣的盯着“蜜姑娘”的侧脸儿,冷不丁的—— “甜儿!”酝酿许久,她终于得以叫出声,“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第一卷 第六章 人质(1) 佛语有云,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方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如此说来,凌霜和这个姓吕名甜儿的女人前世铁定是孽缘不浅。可不是么?都穿越几百年了还能再见面,最要人命的是一眼还瞅见俩!!! 俯头看看压在自己胳膊上哽咽不止的人,再抬眼瞧瞧那张面带嘲讽的脸,接着茫然的扫过一双深邃的要死的眸子和两只天真的欠打的眼睛,凌霜最终还是把目光定格在了伏在床前瑟瑟抖动的脊背上。她凝视半刻,蹙起眉头,试着解救自己几近麻木的手臂。 大概是觉察到了动静,床前的人仰起了“梨花春带雨”的脸,分别把“小姐”、“格格”、“福晋”三大称号依次叫了个遍,然后嘴一瘪,正待继续唏嘘之时,五根冰凉的指头及时的捏住了她的嘴。 “呃……等下再哭好不?能不能先告诉我,”凌霜抬起头又低下,如此重复了几遍:“你们两个……谁是甜儿?” 头顶上划过一声冷笑,抽泣声也在瞬间停止。床前的人呆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挤了挤嘴角,哑声说道:“格格,奴婢是甜儿。” 奴婢?甜儿这妮子还挺会演戏!凌霜轻哼一声,眼神向上一瞟,一手指向头顶那张容貌相同却气色傲慢的脸,“那她是谁?” “她……”甜儿窒了窒,接着道:“她是奴婢的妹妹,蜜儿。” “吕甜儿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还是孪生的?”尽管小吃一惊,凌霜还是觉得逗趣,看来甜儿比自己还要幸运,连穿越都能“穿”出个双胞胎姐妹来。 甜儿脸色忽地一白,身子朝后仰去,凌霜一个没拉住,眼看后脑勺就要着地之时,一缕香风飘过,眨眼功夫那深邃黑眸的主人已将甜儿揽入怀中,身形之轻快,动作之敏捷,看的凌霜一时迷了心,脱口喃道:“楚留香……” 那“黑眸”一愣,双臂仍护着甜儿,脸却侧过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视线相接的那刻,凌霜心底一阵寒颤,怎么会有那么冷的一双眼睛?目光如刀似刃般当胸没入,让人几乎无法喘息,深里看去,却又混陷其中,仿佛被催眠被蛊惑,心甘情愿的任利刃划破心口,留下数道不流血的伤痕…… 一根手指倏的挡住了视线,戳上了额头,未及凌霜吃痛,刺耳的嘲讽声即响在耳边:“到了这儿还想欺负姐姐呢!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京城吗?我告诉你,这儿可是定海,是我们的地盘儿!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本小姐弄清楚……” “蜜儿!” 甜儿挣脱“黑眸”的怀抱,奔过来扯住蜜儿的袖口,蜜儿侧身,不耐烦的甩掉,“姐,到现在了你还当她是你主子么?她欺负了你七年!姐放心,这女人让你受的委屈,我吕蜜儿定叫她以十倍偿还!” “蜜儿!!她不是……” 猛然住口,甜儿斜目丢给了凌霜一个心虚的眼神,凌霜一怔,随即接口,“对!我不是……” 话未尽便被那吕蜜儿冲上前一把扳住了肩,一巴掌扇过来,“你不是?你不是什么?哈哈!对!没错,你不是!你已经不是那个能够呼风唤雨、欺善助恶的格格主子,也必定做不成那什么劳什子福晋了!你是什么?!我来告诉你你是什么!你是人质!是我们用来和狗皇帝做交换的……” “蜜儿!!!”这回的呵斥声中夹杂了一计低沉凝重的吼声,宛若霹雳划下,霎时那吕蜜儿便梗住了话头,还没等反应过来,已被“黑眸”钳制住了手腕。 肩上的使力猛然撤去,凌霜只觉头脑一阵发懵,像是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只能瘫在床上。她伸手拍了拍前额,深吸一口气,正撞上甜儿歉疚的眼神。凌霜对甜儿努努嘴,甜儿立刻会意,走过来拉住了“黑眸”的胳膊,轻声道:“祝大哥,你先带蜜儿出去吧,”又侧目看看凌霜,“有些事情,我必须和格格讲清楚。” “黑眸”眯起了眼睛,定定的盯了甜儿半晌,拉过依然叫嚣不止的蜜儿,拖着她踏出房坎。 第一卷 第七章 人质(2) “我怎么会到这儿来?你又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还有那个单用眼睛就能把人冻死的家伙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能混的这么熟?” 看着甜儿不慌不忙的掩上房门,然后镇定自若的坐在圆桌前,伸手捧过茶杯置于唇边,却毫无半点开口之意。凌霜忍不住先发制人,一张嘴,噼里啪啦的一堆问题砸了过去。甜儿唇角微翘,并未立时为凌霜答疑解惑,反倒抿着嘴品起茶来。好一会儿才丢下茶杯,跻身坐于床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还有问题么?问出来我一起答。” “还有……”凌霜噎了一下,忽然反手一指,“还有,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个什么东西?!” “你问的可是阿仁?”甜儿仰头看看正垂着头找周公下棋的毛头小子,淡淡的道:“他不是东西,他是人。” 听得甜儿的回答,凌霜条件发射似的咧开了嘴巴,“你说他不是东西?哦……他确实……那个……你说他叫什么?阿人?我只听过阿猫阿狗,阿人?哪有人叫这名儿呢……” 凌霜的笑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咕咚”一声响,一具身体横陈于床下,腰部刚一落地即蜷缩成了一团,而脑袋不偏不倚正正的磕在了床沿上。凌霜下意识的伸手去扶,那毛头小子却瞪大了眼睛,扭扭脖子,迷糊道:“甜姑娘,您叫我?” 甜儿起身拉起那小子,用手捋了捋他身上皱巴巴的衫子,柔声道:“小心着点儿,磕到哪儿没有?” “唔……没,甜姑娘,我没事儿的。”小家伙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那……”甜儿回头瞥了凌霜一眼,“你去厨房,把篓子底下反扣着的饭菜热一下端过来。格格也折腾了小半天儿了,早饿了不是?” “嗯!好!”小家伙三步并做两步的跳出了房门。 * * * 再次掩门,甜儿却没有给凌霜再次发问的机会,径直坐在床边。 “别多问,我只告诉你你该知道的。这儿是浙江定海,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主子,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乌喇那拉•;;多棋木里,以前人称棋格格,现在是四阿哥的福晋……” “等……等一下!”凌霜瞠大两眼打断,“你说我是……谁的福晋?” 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四阿哥,胤禛。” “四阿哥……胤禛……什么?胤禛?”凌霜猛地反应上来,“爱新觉罗•;;胤禛?雍亲王?雍正?甜儿你……” “什么亲王?他还只是个阿哥,连贝勒都不是呢。”甜儿不屑道。 “以后不就是了嘛。”凌霜吃惊的拉住甜儿的胳膊,“我是四阿哥的福晋,那……那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甜儿你又是什么身份?” 甜儿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她半天,方才道:“别管我是什么身份,你只需记得你不是乌喇家的什么丫头,你是棋格格,是四福晋,懂了没有?” 甜儿的语气冰冷,完全不像是凌霜熟悉的那样。凌霜迷茫的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上笼着一层陌生的淡定,再一层疾厉。片刻后,凌霜试着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平稳不惊,“是你带我来这儿的,你早就预谋好了的。”看到甜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冷笑一声,“我说的对吧,吕甜儿?” 吕甜儿不语,只是微微的眯起眼睛,眼眸中的疑惑之色愈加浓重。凌霜又道:“从开始你就在为自己铺路。过五关斩六将的进到杂志社,千方百计的靠近我,然后别有用心的带我去坐那个破的不能再破的货运电梯,最终把我弄到这儿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做人体穿越实验吗?哈,是了,早在抗日战争时期731部队就做过人体细菌实验,敢情我也就是你吕甜儿弄过来做活人实验的实验品,对吧,吕大小姐?” 甜儿“嚯”的站起来,可以看出她的身子在颤抖,好久才语无伦次的问道:“你在说什么?霜儿,什么祸啊踢啊的?什么穿越?什么活人?”一手抚上凌霜的额头,“霜儿,你不是摔下轿子磕坏脑子了吧?” “什么?”轮到凌霜疑惑了,她叫她什么?霜儿?要知道,在现代,吕甜儿可一直都是尊称凌霜为“凌姐”的,“甜儿你……” “不管你有没有摔坏脑子,”甜儿在几秒之内已然调整好了情绪,恢复了先前的那番冷静,“你最好记住我的话,是我带你来的没错儿,想活下去的话就好好儿的配合我,不然……你也甭瞪我,要瞪你就瞪那个缺了心肝儿的棋格格去!是她赌气逃婚再先,要不然,这等狈命之事也轮不到你头上去。实话告诉你,老爷说了,要是你和四爷洞房之前格格还没出现,老爷就要亲自处理掉你,以示谢罪。再说了,就算老爷不动手,四爷也……” 凌霜眼前一片黑线,这算是哪档子事儿?格格逃婚,当家老爷竟以丫鬟代嫁!等东窗事发了再除掉丫鬟?!那自个儿算是怎么回事儿?合着是从天而降专门给人背黑锅来的?!干吗?当她是菩萨?胤禛!胤禛呢!!自个儿的“夫君”可是千古闻名的冷面王,杀人跟炒豆子似的,一锅接着一锅,栽在他手上还有活路吗?还有,既是代嫁又为何会到这儿来?此“甜儿”非彼“甜儿”,瞧着那模样也绝非善主儿……“啊!!!”凌霜无法再想下去,惨叫一声,头一歪栽倒在床上,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那名唤做“阿仁”的小子端着个大大的托盘,三步一摇五步一晃的走了进来。 第一卷 第八章 小甄(1) 阿仁将饭菜一一摆放在圆桌上,走近床前作揖道:“甜姑娘,饭菜已经端来了。” “嗯。”甜儿抬眼瞅了瞅那小子,又收回下巴看着床角上那一抹娇小的人影,脸上已变做一副典型的“忠心护主”表情,“好歹吃点儿吧格格,瞧着这光景儿也不早了,将就着用点儿就歇下吧,什么话明儿个甜儿再慢慢的说给您听好吗?” 凌霜仍是窝在床上,一动不动。甜儿叹息一声,起身,对着侍立在一旁的阿仁吩咐道:“天儿晚了,我得去趟前边。你留在这儿好生伺候着格格用膳。” “是。”尚且稚嫩却万分恭敬的声音。 甜儿朝门口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来,“格格是千金之躯,可受不起半点儿的委屈。阿仁你要小心着点儿,别毛手毛脚的,惹了祸事回头祝爷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知道么?” “是,甜姑娘。阿仁知道了。”小家伙惶恐的回话。 * * * 凌霜听着这一主一仆的对话,半眯起眼睛瞧瞧床架子上那煞白的幔帐,在心底不住的冷笑。格格?千金之躯?好个吕甜儿,果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刚才还一副讨债的模样,不过眨眼功夫就成了温柔细心的“奴婢”了。侧耳听听甜儿的脚步声已远,想着这屋里再没别人,凌霜一翻身跳下床,却见阿仁那呆小子正愣愣的站在屋子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杵这儿干吗?下去!”这“戏”可是给人逼着做的。哼,不就是演戏嘛?谁还不会当主子了?清宫戏泛滥的现代,格格是什么样儿的,凌霜早看会了。 凌霜暗忖着坐到桌前,抬头瞥了一眼那一脸苦相的小子,看到小家伙还是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的放大了声音:“没听清本格格的话吗?” 阿仁以为凌霜动了气,吓得小脸儿一垮,差点呜咽出声。见此情形,凌霜似有不忍,好端端的干吗欺负一小孩儿?于是用脚拨过一只圆凳,扯了扯阿仁的衣摆,朝那圆凳努努嘴:“喏,坐下吧。” 阿仁惊讶的张开嘴,朝后跳了两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好像她作出了一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凌霜瞧着那模样实在好笑,便咧开嘴戏谑道:“干吗?本格格赐座,还不谢恩?” 阿仁战战兢兢的靠近,再小心翼翼的侧身坐下,依然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凌霜。凌霜倒也不客气,大方的拉过小家伙的右手,在手心里捏捏,然后柔声问道:“来,别怕,告诉姐姐,多大了?” 阿仁回过神,“噌”的跳将起来,连带打翻了半盏茶,茶水噗啦啦的撒了他一身,他却并不在意,只是瞠圆了双眼,胸口起伏不定,半天才怯怯的憋出一句:“我……我比你大!” 凌霜乐了,“哦,比我大啊!那……比我大是多大呢?” “我……我十四了!”小家伙逞能的挺了挺滴着水的胸脯,“我是大人了呢!” “哦!大人了……”凌霜扶正茶杯,从一边的脸盆架子上扯过一条麻布,一边擦拭着桌子,一边斜睨着他,“那你知道我多大了?” 瞅着阿仁不屑的眼神,凌霜笑得花枝乱颤,忽又正色道:“我告诉你,我啊,整整比你大十岁,二十四芳龄,你叫我阿姨都绰绰有余呢……”猛然一拍前额,“不行不行,不能管我叫阿姨,这么叫不是把我叫老了嘛,还是叫姐姐吧,记住,叫姐姐啊,可别叫阿姨……” 凌霜忽然顿住,她注意到阿仁那微张的双唇里无声的吐出了三个字:“二十四?”立刻反应上来,古代人命短,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就“有罪”了,二十四?在古人眼里,怕早已是徐娘半老了吧。正在暗自思索之时,那小家伙已叫起来:“你二十四了?我才不信呢!你都没我高……” 听得此语,凌霜不禁仰头望去。说实在的,这小子虽然看着小孩儿家一个,可这个子还真没得说。要照现代人的算法看来,至少也在一米七以上了,按说一十四岁娃娃能长到一米七已经不错,可就他那张脸蛋儿—— “废话!你是男人,我当然没你高!”凌霜跳起来,又想去捏人家的脸,可惜个子远远不够,只好掐着他的手臂,“你也不瞧瞧你那张脸,幼稚的跟什么似的,还说比我大?你简直……” “你不也一样?”轻声吐出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小子脸上满是戏弄的奸笑。 “什……什么?”凌霜险些咬着舌头。 阿仁拉过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一盆清水跟前,“先照照再说我吧,‘姐姐’!” 凌霜俯下身去,将脑袋伸向水盆,盆中清水里立刻出现了一张脸。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但凌霜还是认出了那双眉眼,那正是自己的模样。都说穿越时空大多是灵魂穿越,说的再通俗点儿叫“借尸还魂”,可自己却并不是这样。她很肯定,这张脸是自己的没错,虽然嫩了点儿;这身体也是自己的不假,虽然小了一圈。整体看上去,凌霜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二三岁…… 第一卷 第九章 小甄(2) 虾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猛地一转身,却见那小子正站在半步之内,歪着脑袋看着她,像是在看笑话一般。疑惑加上惊吓激发了凌霜的急脾气,脚尖一踮,伸手够着那小子的脖子,前额正待用力磕向那小子的鼻子,却在半道儿上停住,只定定的看着他额角的那一处淤青。 “这个……怎么弄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滑了上去。面前的人一颤,凌霜瞬间回神,莞尔一笑,“我知道了,准是刚站那儿睡着了不小心磕的那一下,对不对?” 那小子大窘,涨红了脸转身欲逃,却被凌霜死拽住了袖口。凌霜嘲笑着,“你看看你,还说自个儿长大了呢,站在那儿都能睡,还把自己磕成这个样子……不行!这样不行!”凌霜松开他,奔到桌前拉过刚刚用着的那块桑麻面料的“抹布”,转回身,放在冰冷的清水里浸了浸,叠成方块状,就要往那小子的脑门子上搁。那小子一个激灵,忙用手背去挡,被凌霜死瞪了一眼后又悻悻的放下来。 “干吗?嫌脏吗?”凌霜瞪着他,不由分说的将冰过的“抹布”敷上阿仁的额角,碎碎念道:“告诉你,你这淤青若是再不及时处理,会越肿越大的……”说着转身,“还是不行!这水不够冰,你站这儿等着,我去外头看看,看有没有冰块什么的……” 衣角忽然一紧,凌霜回头,却是阿仁拽着她的衣角,怔怔的盯着她看,那眼神里除了一贯的怯懦,似乎还有几分难以明状的情绪。 凌霜与他对视半晌,忽又恶作剧似的凑到他的脸下,轻笑道:“喂,看什么呢你!我就那么好看?” 那小子反应过来,哼哼唧唧了半天,方才轻声道:“你……出不去的。” 一个事实猛地袭进脑海中。是了,她出不去,她差点忘了自己是那该死的“人质”。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她在瞬间失去了做任何事的热情,只淡淡的挥挥手,“那赶明儿我叫甜儿给你涂点儿药。”言毕,也不顾有人,径直回到床上,一卷被子,侧身朝里的躺下,再不吭声。 * * * 被单上投下一贯阴影,凌霜料是那小子终究忍不住寻了来,故意闭了眼睛,装作假寐的样子。不多时,耳边果然传来唯唯诺诺的轻唤,“喂,姑娘,你先别睡好不?”凌霜不睬他,仍装作睡着了,感觉到有人在轻扯她露在被外的衣袖,“姑娘,起来吃些东西再睡吧……姑娘……姑娘……姑娘……” “臭小子你叫魂儿呢!!!”被阿仁吵的够戗,凌霜的急脾气又上来了,一翻身坐起来,到把那小子给唬了一跳,“我不叫‘姑娘’!早跟你说了,要叫就叫‘姐姐’!” “是是是!姐姐……”阿仁禁不住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颤颤的道:“姐姐吃些饭再睡吧。” 凌霜弯腰拉起阿仁,摆手道:“不吃!吃不下去!”说着又想回床上去,一抬眼看到那小子正眼巴巴的望着那桌上的白馒头,想想又道:“怎么?你想吃?” 阿仁回过脸,低头不语。凌霜心中有数,轻轻道:“想吃就吃去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阿仁诧异的抬起下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凌霜,凌霜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阿仁便如获大赦般的冲向桌上的馒头。 凌霜只道是小孩子家贪嘴,却没料到他竟是这番“久旱逢甘露”似的吃法,不禁下床来到桌前,皱起眉,“你……你很饿么?” 阿仁只点点头,压根儿顾不上回答。 凌霜的眉头皱的更深:“他们都不给你东西吃吗?” 阿仁喝了口稀粥,抹了抹嘴,答道:“不是。他们……有给我东西吃的,可是……我饭量大,吃不饱……” “可不是嘛,小孩子家正在长身体,饭量大是正常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劈手夺下了他手里的饭碗,“别吃了!饭菜都凉透了,吃下去胃会疼!” “胃?什么东西?”阿仁咬了一大口馒头,嘿嘿笑道:“哪儿疼都不怕,有吃的就好了……” “不成!去热热再吃,听话!”凌霜本能的做起了大姐姐,“我出不去,你自己去厨房,把菜粥热透了再吃,知道吗?” 阿仁站起来,却没有端碗,也没有走出去,只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呆若木鸡的模样,张着嘴,很久才轻声道:“我发现……你也是个好人……和甜姑娘一样的好……” 第一卷 第十章 小甄(3) 在某一刹那,凌霜甚至有些恍惚。她无法想象,近在咫尺的那两片尚带稚气的薄唇里,居然能吐出如此低柔的气息。那话儿反倒不像是一个生性懦弱孩子的感激之语,竟像是情人的蛊惑,直到那个大煞风景的“甜姑娘”冲出口…… “我可没‘甜姑娘’那般好!”凌霜刻薄起来,“你没听她那个妹妹说,我是她的格格主子,欺负她了七年之久,什么时候反倒成了好人一个了?” 阿仁摇摇头,“你不像。” 凌霜坐了下来,“什么不像?” 阿仁也坐下来,脸撇在了一边,“你不像格格,我……从没看见过你这样的……” “你见过格格?” 脸转了回来,满是悲戚之色,“我没见过格格,可我见过主子,很多主子。可她们没一个是你这样的……”头渐渐低了下去,声音也没不可闻。 “那个……阿……”凌霜想叫他的名字,却又实在无法张口,便趁机装作调整气氛,转移话题,“哎呀!我说你能不能换个名字叫啊!” “什么?”凌霜的“乾坤大挪移”着实让阿仁找不着北。 “换个名字叫!”凌霜瞪眼道,“阿人阿人……和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赶紧换,我可没法儿天天瞅着你叫‘阿人’!” “啊?”小家伙脸上又有了以往的羞涩,“这……这该怎么换啊?” “有什么难的?喏,姐姐给你换!”又摆开“姐姐”的谱儿了,“来,先告诉姐姐,你姓什么?” 阿仁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他又开始沉默不语。凌霜想着怕是戳到人家的痛处了,因也放柔了声音,关切道:“怎么了?”阿仁依旧不语,却抬眼看着凌霜。凌霜看着他红了的眼圈,心有不忍,忙道:“算了!你要是不想说就……” “我……没有姓……”阿仁低低的说道:“从小就在主子家里,主子姓什么,我就跟着姓什么。头先在相府里做事儿的时候,还被明相赐了个‘兰’姓呢,可是后来……” “明相?你说的可是纳兰•;;明珠?”凌霜诧异道。 “是啊!”阿仁兴奋起来,“怎么?你也认识明相……”又敲敲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道:“我真是混了心了,竟忘记了姐姐是格格,还是四阿哥的福晋呢,认识明相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小子,还真叫起“姐姐”来了。至于这四阿哥的“福晋”,凌霜没承认,亦未反对,只笑道:“你在明珠府上做过事?” 阿仁低头答道:“嗯,都是早些年儿的事儿了。我家祖上是穷旗人,蒙明相不弃才得以在京里站着脚跟儿,可谁料不多久竟惹到了小主子,所以被赶了出来。后来,又在一甄姓的汉财主家里干活儿,也跟着姓过几天儿‘甄’的,可究竟自己个儿姓什么,还真的不知道呢……” 阿仁没说的下去,凌霜也不究,笑着接口道:“怪不得满口的京片子。那……”凌霜喝了一口水,凉的蹙起眉,“你说说看,你想让姐姐叫你什么好呢?” “随便!”阿仁咧嘴笑了,“你叫我‘兰仁’,或者‘甄仁’都可以……” “噗——咳咳……”凌霜一口水喷了出来,呛的直咳。阿仁不得已忙帮着捶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你说你叫什么?咳咳……‘兰人’?哈哈……咳咳……里若系‘兰人’那吾就系‘吕人’!哈哈……咳咳咳……” “你在说什么啊?”那小子明显的动了气,撅起嘴巴,捶着凌霜后背的拳头也暗暗使力,“姐姐姓‘吕’么?” “我才不姓吕呢!”凌霜没好气道,“姓吕的是那对‘甜’‘蜜’的姐妹!” “那你刚说什么‘吕人’? 凌霜笑岔了气,“我说,你要是叫‘男人’,我干脆改名儿叫‘女人’好了!” 阿仁不吭气,只恨恨的盯着那爬在桌上,已经没有丝毫风度可言的女人,咬着牙道:“那就叫‘甄仁’,姐姐说怎么样?” “哈哈哈……”又是一通狂笑不止,“榛仁?我喜欢!我超喜欢吃榛仁巧克力呢!” 阿仁“嚯”的跳了老远,连脖子都气的发紫,“巧克力?巧克力又是什么玩意儿?!” “别问,说了你也不知道。” 胸口气的直抖,“那你就叫我小仁好了!” 仰起脸抛给他一个挑衅的笑,“我就知道你不是君子!” “你!”小孩子家最终还是经不起凌霜的逗趣,孩子气曝露无疑,“好吧,好吧!”阿仁咬着下唇,冲上来扳着凌霜的肩,“我当下才明了儿,合着你和他们是一个样儿的,都喜欢在我身上找乐子!那你说,你想管我叫什么?!” 那张刻意扭曲的脸冷不丁的就出现在咫尺,凌霜不禁有些慌乱。她吞了口唾沫,扭了扭不自在的双肩,心虚的勾起唇角,“别急,别急嘛!让姐姐好好的想想啊。唔……不能叫你‘小人’……‘小兰’也不能叫,太女性化了……”眼前突然一亮,“我叫你‘小甄’如何?” 第一卷 第十一章 黑眸(1) 刺眼的光亮袭进眼睛,眼皮慢慢的张开,未待视线变得清晰又倏的合上。如同几天以来一直做的那样,凌霜死闭着眼,被子里的双手抱拳于胸前,嘴里煞有介事的念叨一番,然后猛地睁开眼,结果……再一次令她失望。 唉!难道真的要被禁锢在这里一辈子吗?凌霜叹息着摇摇头,坐起身,扯过一旁的袄子,披上肩膀,掀被下床。 不系衣扣,也不整容妆,凌霜仍像往常一样径直奔向那张陈旧的案几,拿开镇纸,将一张叠的四平八整的宣纸摊开,再抓过一旁的茶杯,给墨盒中滴了几滴隔夜茶,捏起墨柄,略微磨了磨,便拿了毛笔蘸了墨,在那个未完的字底下画上最后一道横线。做完一切动作,凌霜搁下笔,双手擎着纸透着亮光眯起眼。 两下敲门声,仿佛暗号一般。凌霜料到是谁,便只顾审视着自个儿的成果,头也不回的应了句“请进。”阿仁——现在该叫“小甄”了——小甄端着饭盘进屋,只一眼便一个踉跄退出了门外。凌霜转头,诧异道:“怎么了?” “把前襟扣好。”小甄转个身,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闷闷的道。 凌霜“嗤”的笑出声:“想不到你一孩子家家儿的,还挺封建!”言罢放下纸,低头系好扣子,又抬头笑道:“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是你起晚了。”小甄照例将饭菜放于圆桌之上,走过来, “你在做什么?” “唔……没什么?”心虚的想藏起纸,却被小甄先一步夺过,这小子,在她面前是越发的放肆了,唉,想想也算是她自己的“姊纲不振”吧。 “练字么?”两眼瞄过,小甄诧异的抬头问道,“这什么啊?正正正???” “才不是!”凌霜抢过纸一把揉了扔在地上,想了想又拾起来,依然铺平了,用镇纸压在案上,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只不过是在计数而已。” “计数?用‘正’字计数?” “当然!”凌霜斜过脸去看着窗外,“喏,你看哦,这每一笔都代表一日,如此说来,我已经有足足十五日没晒过太阳了,身上都要长毛儿了。”其实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天而已,哦不,应该是第十六天了,头天没记。凌霜心里苦笑着,又想到什么,侧过脸瞧着小甄,“怎么?你也识字?” 小甄离开案几,背对着凌霜,道:“嗯,先前跟纳兰公子认过几个字。” “纳兰公子?纳兰容若?”凌霜跳到小甄跟前,一脸仰慕之情:“你见过容若?哇!大词人,大才子……真了不起……” 凌霜正闭着眼发痴,额头上却遭了一计,抬眼瞧见那小家伙皱着眉头,一副小孩儿扮学究的滑稽模样,正想开口讽刺,却听他低哼一声:“容若?” “怎么了?人家纳兰容若本来就是个才子嘛……”凌霜够着他的脸,“诶?弟弟,你眼圈怎么红了?是哭的还是嫉妒的?哈,你有本事也做两首好词来给姐姐听听啊……”突然不笑了,定定的望着他的眉眼,“不对,不是红的,是黑的!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黑眼圈?昨儿晚上没睡好?” 小甄低了头,不语。凌霜见状,口气恶劣起来,“昨晚是不是又去睡茅房了?” “是柴房,不是茅房。”小甄咬字相当清楚。 凌霜冷笑一声:“柴房茅房不都一个样儿!叫你跟我这儿睡你偏不……” “那个!”小甄怪叫一声打断,“棋格格,梳洗用具和热水都备好了,还有早膳,主公说让你用了早膳以后去前面儿!你快些用吧,我在外头等着你。” “……”凌霜看着小甄逃似的离开,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仍呆站在那里,脑袋里忽然不合时宜的出现了郑则仕的那张胖脸,不由的嘀咕道:“主公?杨素?” 第一卷 第十二章 黑眸(2) 好容易出了那间猪笼似的绣楼,却被人带到了这么一个冷清压抑的地方,两脚一踏进这个门槛,凌霜就知道坏了事儿。 步入大堂,却未见一人,只有一榻置于中央。那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垫,毛垫上摆着一张小几,几上还有一盏茶杯,杯盖歪歪的斜在沿儿上,摇摇欲坠。 这是什么状况?凌霜心里暗度着,看那茶杯的模样,这儿的主人好像刚离开不久,可既然主人已经走了,又为何要带她来这里?难道说,要见她的不是那个“杨素”?那会是谁呢?吕甜儿?不对,她要找她肯定直接就去她房里了。那就是……吕蜜儿?不是没可能,只不过…… 正在思索时,那前面带路的绿衣男子忽然停了脚步转过身,凌霜本能的后退一步,瞪着眼睛戒备的盯着对方。对方看来并不在意,只温和的说道:“格格在此等候即可。”说罢一晃身没了影儿。凌霜暗自吃惊,难不成这人会遁地术?来回扭着脖子看了好久,才发现侧墙上开了一个小门,没有门板,仅是门框上挂有厚厚的白布帘子,因跟墙面颜色相差无几,竟很难被发现。 没了别人,凌霜胆大了一些,慢慢的挪到那张卧榻跟前,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那榻上的毛垫子已经脏成一团,上面结起一个个暗灰色的线球,而那几上更是布满了灰尘,甚至于连那茶杯也是个摆设,里面早没了水,只罄了一砣黑黑的茶叶,看着怪恶心的。 这是在搞什么?故意装样子给她看?好证明一下自己穷的发酸,由于某些个说不出口的经济原因,想随便绑个格格来敲上他两笔,而自己则刚好从天而降,中了头彩??? 凌霜蹙着眉后退几步,一抬头看见正梁上还挂着一匾额,看样子那原本应是烫金的字迹,同样是因为久不打理而落满灰尘,反而有股子沧桑的味道在其中。 “避、风、堂……”凌霜斜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声,不禁嗤笑道:“避风堂(塘)?靠!我还‘星巴克’哩!真是有辱人家知名奶茶店的名声!” 碎碎念中,头先那个绿衣男子掀帘出来,一伸手,依旧温和的笑道:“格格,主公有请格格到内室说话。” 内室?!凌霜一脑门子黑线。就她对“内室”一词的理解,完全等同于金庸或古龙小说里面练功或者疗伤的地方,大体场景通常是这样的:一伤重将死的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脸色惨白——哦,要想寻求逼真点儿的话,最好给嘴角抹上点儿血迹(猪血羊血随意,若手头没有现成的血,则换作红药水之类的也行,但注意药水有一定的毒性!)——另一白胡子老爷爷(如果找不来老头儿找一白发魔女也成,但记住一定是要白头发的!)坐于其后,一提真气,颤抖着双手(注意手一定要抖,这方面经验不足的演员可以请教一下某些帕金森病的患者)狠狠的拍向少年,少年则配合的猛喷一口鲜血,然后颓然倒地(喷血倒地的姿势一定要相当的帅),之后一群闲杂人等蜂拥而至,口里还不停的叫唤着…… 呼!凌霜猛吐一口气,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瓜。自己真行,穿越时空什么都没带,居然把神游的毛病给带来了。摇摇头,看见一旁那绿衣男子仍噙着自以为很“动人”的笑靥,侧身为她掀开帘子。凌霜在门帘边上停了停,然后心一横,一步跨入。 那内室里的情形与凌霜想象的大相径庭,但也不至于在意料之外。说是内室,其实场地不见得比外面的大堂小,摆设也基本相同。凌霜定了定神,赫然发现,中央卧榻上正坐着头天醒来时见到的那个“黑眸”,而吕甜儿和吕蜜儿则分侍左右,因是双生子,看起来更像是财神爷跟前的招财进宝。至于小甄,那小家伙站在堂下,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儿瞅着她,表情甚是委屈。 “嗯哼!”堂上之人以一声低沉的清嗓之音打断了凌霜的环顾,朝下挥挥手,吩咐道:“阿仁,拿把椅子来,别怠慢了格格。” 小甄同学果真是个只会听话不会做事的“好”学生,应了一声儿,旋即搬了把椅子,大剌剌的搁在堂中央,正对在“黑眸”的眼皮子底下,那景儿给凌霜的感觉就像是犯了事儿,给警局抓去录口供! 凌霜狠狠的剜了小甄一眼,并不落座,只看着那“黑眸”。“黑眸”也不躲避,正正的迎上凌霜探究的目光,相互对视半晌,“黑眸”败下阵来:“格格请坐。” 这一句正中了凌霜下怀,因仰起脸,冷哼一声,故意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道:“坐?坐这儿吗?依着‘客随主便’之礼,是否该请本格格‘上坐’,以示主人的涵养?” 凌霜心里料想着那“黑眸”的反应,也默默的盘算着当如何应对,但接踵而至的状况还是令凌霜措手不及——那“黑眸”竟毫无半丝预兆的冲下来,用力抓住了凌霜的双臂。凌霜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七分魂儿丢了三分半,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倾去,眼看就要跌倒,忽觉腰下伸出一臂,承担了她身上几乎所有的力量。凌霜转眼看去,却是小甄抿着薄唇,一只胳膊撑着她的腰,深深的注视着她。一时间好似迷失了心智,直至半刻之后,在小甄的暗示下,凌霜终于记起自己该做什么。 第一卷 第十三章 黑眸(3) “你……你干什么?”抵着“黑眸”越靠越近的胸口,凌霜心里直打颤。 “你……是谁?”低沉的声音,那双“黑眸”蒙上了一丝朦胧雾霭,凌霜宁可相信那是幻觉。 “我……我就是我啦!”凌霜愈加的语无伦次起来,因为她实在弄不清楚面前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你是谁!!!” 这一句不像是问话,倒像是自我肯定般的怒吼,凌霜心底“咯噔”一下,心里大叫不好,连忙抬眼看向四周,企图找寻救命稻草。因被“黑眸”捧住了脸,无法回头看到小甄,只一眼见到了半步之内的甜儿脸上,挂着同样震惊无比的表情。在与凌霜视线相接的那刻,甜儿的眼底闪过一道厉色光芒,似是警告一般…… “回答我!!!” “黑眸”竟已失了耐性,捧住凌霜脸的双手逐渐上移至脑部,指尖插进了凌霜的双鬓间。凌霜只觉头皮一阵麻疼,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开我!” “黑眸”颤了一下,似是意识到了失态,连忙松了手。凌霜见机想逃,被“黑眸”一把钳住手腕:“你……到底……” 语气一下子平和了许多,但手上的力却未放松半分。凌霜眼见躲不过,只好依声答道:“我是乌喇那拉……乌喇那拉……”要死了,紧要关头竟忘记了“自个儿”的名字,什么“棋”来着?唉!管不了那么多了,凌霜咬了咬下唇,脱口混说道:“我是乌喇那拉•;;乌鲁木齐!!!” 腰间的支撑忽然抖了一下,凌霜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凌霜略带气愤的侧脸看过,撑着她后腰的小子正一脸郁闷的瞅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也是,怎么能犯这种常识性错误嘛!凌霜不禁暗骂自己,乌鲁木齐?她咋不叫个“呼和浩特”呢?! 突然间觉得不太对劲,低头细看时,却是 “黑眸”把手伸进了她的领口。凌霜一惊,这男人干什么?屋子里还有二女一男,他就想动嘴吃豆腐不成?!正在煌煌间,“黑眸”已将一红绳挂物扯出了凌霜的领口。凌霜本能的后退,大叫道:“你想干什么?!还我!这是我妈妈留给……” 话虽未尽,言已无声。因为凌霜看到了那红绳的下摆,竟然不是自小带在身上的那个玉坠子,居然是……居然是她出事前戴在右手无名指间的戒指!!!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淡忘了这东西的存在,没想到此刻竟会挂在她的脖子上! 拉扯间,红绳断开,那戒指滑落到地上,一跳一跳的敲着地砖,发出叮当的响声,出奇的大,回荡在四壁间,余音绕梁而不绝,竟像是一帖符咒。 凌霜下意识的弯腰去捡,尚未够着戒指,眼前出现了一只手,轻轻拾起戒指,直起腰,小心翼翼放至手心。凌霜的视线划过他的脸,他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只低头看看手心里的东西,再抬起头,直视着凌霜的眼睛,慢慢的把手伸了过来。 小甄伸手的同时,凌霜亦伸手。然而,未等指尖相触,一股强力袭来,一瞬她已落入一片僵硬的冰冷之中,继而冷暖交织,继而燥热无比,灼人的气息越过层层隔膜直达耳际—— “是你!真的是你……终于肯回来了么?萱儿……” ——————————————————————————————————————— 乌鲁木齐:时称迪化府。冲,繁,难。巡抚、布政使、提学使、镇迪道兼提法司衔、副将同驻。汉,卑陆等十三国地,兼有匈奴属地及乌孙东境。后汉初,郁立师、单桓、乌贪訾离为车师所灭,后复立,时称车师六国。三国时,东西且弥、单桓、卑陆、蒲类、乌贪,并属车师后部。晋属铁勒,亦曰高车。初属蠕蠕。北魏时,大破蠕蠕。后周属突厥。隋大业中,西突厥始大,铁勒诸部皆臣之。唐贞观时内属。及灭高昌,置庭州。又置瑶池都督府及冯洛州各都督府,统于安西大都护府。武后时,改隶北庭大都护府。开元初,置北庭节度使。贞元后,其地属吐蕃,又属西州回鹘。宋为高昌北庭,臣服于辽。南宋属西辽。元太祖时,称回鹘别失八里。元末,猛可铁木兒据之,为瓦剌国。至明正统中为乜先。嘉靖间,分为四卫拉特,为瓦剌之转音。居乌鲁木齐者为和硕特部。后为准噶尔台吉游牧地。乾隆二十年,平准噶尔,始内属,改名乌鲁木齐,筑土城。 ——《清史稿•;;地理志二十三•;;新疆》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年号(1) 什么叫做“老牛吃嫩草”,眼下的状况瞅一眼便可知晓。 一十三岁的少女被一三十岁的大叔搂在怀里,又是咬又是啃,这场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而且不单单是当事人别扭,就连围观瞧好戏的观众也不见得喜闻乐见,这不,挑刺儿的说到就到—— “祝大哥!!!你怎么能……那个……她???” 凌霜虽被卡在“黑眸”大叔怀里不得动弹,却不是聋子,更何况吕蜜儿小姐的一声尖叫足以撼动整个地球。只是,她丫是否能把话说得再清楚一些,什么叫“‘那个’她”?是吕二小姐太纯洁了,还是她凌霜思想复杂?凌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哪怕死在“老牛”怀里也要对吕蜜儿进行一次语言文化教育外加思想品德教育。不料,刚张了嘴,声儿还没出,就被“老牛”的一声哞哞叫生生切断。 “滚!!!” 蜜儿吓白了脸,退了几步,恰恰撞在了迎上来的甜儿身上。甜儿扶住妹妹,无奈之下只得屏息上前,尽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惊讶与恐惧:“祝大哥,格格……” “滚出去!统统都给我滚!!!” 甜儿的细语同样难逃被“腰斩”的命运,“黑眸”暴怒,掀起一掌径直劈向虚空。甜儿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已经吓得发怔的小甄。小甄虽然躲过了被劈成两半的悲惨结局,还是被一掌蛮力扫肿了脸颊,跌在一旁,忽然回神,顾不得鬼哭狼嚎,只捂着个脸一溜烟儿的爬了个没影儿。 凌霜越过“黑眸”的肩膀对着空气直呲牙:好你个小甄,胆敢弃“姐”先逃?看她得了手脚怎么收拾他!!! “萱……”一声轻唤,愣是扯回了凌霜的思绪。想不到“老牛”也可以“哞”的如此温柔,只不过那只叫“萱”的母牛不知是何许“牛”也,反正不会是她凌霜就是了。如此想来,凌霜便觉得愈加的不舒坦,顺势动了动肩。“黑眸”觉察到凌霜的动静,便松了双臂,只一手轻揽其后腰,一手却抚上她的脸。凌霜下意识的侧脸躲过,发现原先呆立一旁的“甜蜜姐妹”早已经挖了地洞逃离此处,这个是非之地仅仅剩下了她一个人对峙着一头发情的牛。 这样,她岂不是危险异常??? 嘎德!又有谁能来救她??? 答案从是到否,于是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得自救。 凌霜翻着白眼儿,在脑中极力搜索着安抚受了惊的骡子或烈马时最为有效的方式。是温言相劝还是猛鞭伺候?好像都不太合适,眼下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让他把那只该死的牛蹄子从她的脸上拿开! “那个……”所谓见招拆招,谁怕谁?!凌霜咽了咽口水,开始做最微薄的反抗,不料非但没有拆着对方的招,反倒适得其反。那“黑眸”原已松了手,这次第却上前来再一次勒紧凌霜的腰,几乎将整个身子压向她。 “腰……腰折了……”凌霜心里一阵咯应,顿觉浑身寒毛竖立、冷汗百出,正惶然无助时,却又听得耳边又一阵微烫:“是你……真的是你……” 白痴啊他!除了这句不能说点儿有创意的?愤怒之下,凌霜口吐莲花:“什么是我?呃……不,我是什么?” “什么?”这一句倒让那“黑眸”彻底松了手,只定定的瞧着她,眼底从欢喜变得疑惑。 凌霜逮着机会跳了老远,“呃,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是我?”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刮子,这不是越抹越黑了? “黑眸”眼里果然是一片欣喜,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萱,千变万变,你说话的习性不会变。那句‘那个’……” 晕死!居然是根据这个?死老牛他不晓得“那个……”句型是打破尴尬的必备用语之一?会说这话的人成百上千,合着每个都成了他的母牛“萱”了吗? “我不是你那什么‘萱’,”凌霜退到安全地带后喘着气道出事实,“我姓凌……” 那“黑眸”跻身靠近,脉脉含情直叫她作呕,“原来……你是姓凌……” 你是姓凌? nnd这是怎么回事?原当这个“萱”是这男人阔别几百年的旧情,现在却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究竟唱哪出?敢情古代也流行“一夜风流”之说么? 凌霜正在哭笑不得间,一扫眼,却看到那正对着她的布帘子动了动,缝隙中只露了一只眼和半张脸,但也足以给凌霜以慰藉和鼓舞。 一把推开他,凌霜声音高了八度:“我是乌喇那拉棋格格,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贱民,竟敢对本格格不敬!” “黑眸”愣住了,一时间也没了反应,凌霜暗自咬牙,冲上去补了他一个嘴把子,回身欲逃,不幸还是没能逃脱出虎口。“黑眸”的脸近在咫尺,狰狞的表情几乎让凌霜停止呼吸,“你……还爱着他?!” 凌霜料到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于是仰头低声却不卑不亢的说道:“没错!胤禛是我丈夫,我当然爱他!拜托你弄清楚我的身份!我是四……” 眼前忽地一黑,眩晕接踵而至。昏天暗地间,微凉的唇上被柔柔的敷上了一层霜…… 他吻了她!!! 他??? 吻了她??? 第一卷 第十六章 情窦(1) 将烛灯置于床头,抬手扯下缠在头顶的暗灰色粗布,在湿发上蹭了蹭便扔到一旁,顺势在右侧靠墙的长几上拉过一本书,解开外衣卷了被子窝在床上。 窗外天色渐暗,还时不时的伴有几声狭长的风哨,高亢的连窗纸都忍不住跟着翩翩起舞。凌霜抬眼望望昏暗的室内,叹口气随手打开手里的书,随意翻了一页,就着烛光靠在床楞子上仔细辨认着。 “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惶的我……”凌霜低念着抛下书,往被里缩缩身子,后脑勺枕在硬邦邦的凉物上,看着黑漆漆的帐子出神。好个凄惶的我啊!!去哪儿不好,非得到这么个倒霉的地方,电灯电话电视电脑,凡是带“电”字的东西一概没有,这都不说啥了,最受不了的是这些人的生活习惯!戌时刚过,这才几点啊,就不得不往被窝里钻,不然就会被冻死。哼哼,人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可对于凌霜……吃了睡,睡了吃,这不明摆着是在养膘嘛!无聊!古代真无聊!搞不懂为啥还有人挤破了脑袋想往这地方钻…… 就这么骂骂咧咧的倒也睡的快,不一会儿困劲儿就上来了。凌霜怕亮,又懒得下床熄灯,只捞了床边的《宋词集注》反扣在脸上。刚眯瞪住不多时,眼前倏的刺亮,凌霜不情愿的松开眼皮,却见一人背着光站在床头,黑黑的不见五官,只瞧得清他手上的那东西——赫然是适才反扣在她脸上的书! “小……小……小甄?!”凌霜一个激灵从被子里爬起,滚至床尾。那人“嗯”了一声,单手捋了衣摆侧坐在床头,昏黄的烛光在他的半边脸上散开来,映出清晰的线条,可不就是小甄嘛。看清小甄的眉眼,凌霜抚着胸口责道:“吓死我了!你这小子,大晚上的,进来也不敲个门吱一声儿!” 小甄将被褥推至床尾,“瞧见你这儿灯亮着,没想着你睡下了,怎么你睡觉不拉帐子也不灭灯?” “没睡,看书呢。”凌霜说着左呼右看满床寻她的书,忽想起被小甄拿在手里,便放弃了寻找,只裹了被子半跪在床上,“给我。” “什么?” “宋词集注。” 小甄垂眼瞄了瞄,把书递过去,轻笑道:“怎么也看起诗词来了?我记得你一向不喜这些词啊句啊的,不是么?” “还不都是你给逼的。”凌霜低声嘟囔。先前她要小甄给她找几本书来打发时间,这小子倒是不含糊,隔日就抱了一摞子的市井小书来,可没几天,这小子跟转了性儿似的愣是把读了半截的《情史》从她手里夺了回来,还说什么淫词艳句,女孩子家看不得,把个凌霜气得岔气,却也无奈,只得天天与唐诗宋词为伍。想至此,凌霜气不打一处来,手一伸,道:“你把《情史》还我,我就不读这无趣的东西了。” “呸!”小甄嗤道:“瞧你那点儿出息,还想着那些个前朝糟粕呢!没见一个格格是你这样儿的!” “我这样怎么啦?我本就不……想做这个格格!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都闷死了……”凌霜提着心觑着小甄,小甄并未注意到她的磕巴,只探手摸了摸床头的湿迹,抬眼道:“你洗发了?” “非也!”凌霜凑脸到光下,“不单是洗了头,还洗了澡。” 小甄哼了一声没理她,静静盯着烛灯发呆。凌霜见状,伸脚动了动,小甄下意识的躲,“你干吗?” “你还问我干吗?那你呢?大晚上跑我这儿就是为了证实我洗没洗澡?” “不是。” “不是是什么?” 小甄沉默一会儿,从袖里摸出一物,递了过来,“还你东西。” 凌霜定睛,见他手心之物正是今早在前堂掉了的那个银戒指,心一凛,伸手去拿,不料刚触到戒指,小甄却猛地握了拳,连同凌霜的五个指尖一齐抓进掌心。凌霜吃痛,不禁抽回指头叫出声,一脸愤怒的瞧着他,他却不以为意,平静的问道:“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你管的着吗?”凌霜没好气的揉着指头,忽见小甄竟难得的眯起了眼睛,凌霜没来由的心下一乱,撇嘴道:“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小甄继续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凌霜不答,小甄又低问了一回,仿佛不得答案不罢休。凌霜有些恼火,索性蹬了被子跳到他跟前,扬声道:“我男朋友送我的,你一小不点儿管得倒宽!“ 小甄撇开眼神,“男朋友?” “呃……就……就是心上人啦。”当下还没“男朋友”之说吧。 小甄挑挑眉,“四阿哥?” “啊?”凌霜一怔,嗤笑一声,“不是!怎么会是他呢!” 小甄鼓起腮,脆脆的问道:“不是?那是谁?” 这家伙是存心要往人痛处戳是吧?凌霜吸吸鼻子,“是……我爱的那个人,而且他也爱……”言至此凌霜顿住了,事到如今,她反而确定不了尹乃文对她的感情究竟如何。若说爱她,为什么会在求婚之后消隐无踪?若说不爱她,又为何要将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套上她的手指?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情窦(2) “你、爱、的、人?”小甄歪着脑袋一字一句的反问,“也就是说,除了四阿哥,你还有别的男人?” 如果有现成的血,凌霜真想好好的吐他个十斤八斤,她冷不丁的扳住小甄的双肩,一副恶虎扑羊状,咬牙道:“他不是我的男人!还有那个四阿哥,跟我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听清了吗?” 小甄张张嘴,似还有什么话说,被凌霜一眼瞪了回去,半晌才弱弱的开口,“那……他人呢?”抿抿嘴再补充,“我是说,你的心上人?” “他……”凌霜有些黯然,放下手臂,答道:“他去了首尔。” “首尔?” “呃……就是……朝鲜国……” “因为你要嫁四阿哥,所以……他不要你了,就去了朝鲜国?” “嗯。”凌霜只能这么回答,她没办法和面前的好奇宝宝解释太多关于300年后她和他的情感纠葛,事实上,她宁可刨地三尺挖个理由出来,也不想承认那姓尹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蹬了她,而没有给她任何的解释。 胳膊被轻轻的碰了碰,“你莫要过于悲伤了,其实……” 小甄未说的下去,只递一方绢帕至凌霜眼前。凌霜见势接过,亦觉些许失态,故作轻松的笑道:“我可没‘过于悲伤’,你别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教训我,你还小,自然不会懂这些,爱情这东西,等你大些了懂事了,姐姐自会教你!” “爱情?姐姐?”小甄低声喃道,忽然起身,掸了掸衣袖,平声道:“你歇着吧,我走了。帕子留你这儿,反正你爱哭!” 凌霜也有些倦意,因点了头,用帕子轻轻的蹭了蹭脸。那绢帕丝柔顺滑,依稀还留有淡淡的檀香,教人闻之不舍。脚步声愈来愈远,凌霜忽想起一事,放下帕子,冲着门口叫道:“小甄,你等一下!” 小甄一脚跨在半月形隔断之外,扭过脸来。凌霜勾了勾嘴角,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可容我问你一个问题呢?”又竖了食指,“只一个!” 小甄闻言收了步子,转了个身,等着凌霜的下文。凌霜见他不动,也不计较,只拉了拉自己的前领,下床踢踏着绣鞋坐到圆桌旁,摸摸茶盘中的壶嘴儿,尚有一丝儿热气,便拿了惯用的杯子斟满,正要往嘴边送,不料一只利爪自右后袭来,未等反应,一杯水已经悉数进了他人的喉咙,空留一杯被倒置于桌前。 因来势突然,凌霜着实被吓了一跳,忿忿的朝上瞥了一眼。此时屋外天已全黑,屋内亮光有限,只暗暗的描出个大概,唯独剑眉下的两只瞳仁里映出两簇摇曳的烛苗,看的凌霜一时发了怔,心道没想到这小家伙竟也是个深邃眸子,倒和那“黑眸”有一拼了…… 想到“黑眸”,凌霜就不得不记起那条疯狗白日里的举动,心里难免泛咯应,遂收回了下巴,踢了踢凳子,道:“坐吧,你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的我怪压抑。” 小甄绕着桌子转了一圈,方才在她左手边坐定,又见凌霜翻起反扣着的杯子,斜了壶身朝里斟水,只斟了一半那茶壶就见了底。凌霜并不介意,只管往嘴里送,未及唇边,又被一招虚势拦在半截,“那水是凉的。” 凌霜睨了小甄一眼,并不睬他,照着杯沿儿抿了一口方道:“嫌凉就别喝!我这儿可不是什么茶馆儿!大半夜的,我就一人质,哪儿去找热水来孝敬您啊!” 小甄被一通说教弄的莫名其妙,“你这拿谁撒气呢!我不过是提醒你罢了,只一句你就回了我这么多,我又没惹你,跟我这儿要什么菜儿……” 前面几句原已让凌霜醒悟过来,正打算打个哈哈道个歉,不料听见后一句却上了气,加之这些天来的遭遇,凌霜心下一阵委屈,“腾”的直起身,置辩道:“要菜?你说我摆架子?我摆什么架子?我一个宦府的格格,本应吃香喝辣,过舒坦日子,却被你们给虏来,看看你们给本格格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圈禁冷食外加性骚扰!这日子还怎么过?!” 小甄静坐在那里,等着凌霜发泄完毕,忽然凑上脸来,凌霜唬了一跳,下意识的朝后靠靠,还是被微热的气息喷了个正着,“本格格?你哪个格格啊?” 第一卷 第十八章 情窦(3) 凌霜一僵,尚未想好如何回答,又听小甄接着低笑:“哦,我记起了,乌鲁木齐格格,是吧?” “是个鬼!”凌霜低咒道:“我是乌……”要死!“自个儿”的名字她还是没能想起来。 “乌鲁木齐?” “不是!是乌xx棋……” 凌霜妄图含糊带过蒙混过关,到最后还是没撑的过去,只好懊丧的敲着太阳穴,直说自己是跌了轿子摔了脑子忘了我是谁,却被一个平板的腔调打断: “多棋木里。” 脑子尚未转过弯儿:“啊?什么?” “你的名字,乌喇那拉•;;多棋木里。” “哦,原来是叫多棋……慢着!你怎么知道的?” 小甄先是不语,随即起身到一旁的针线娄里寻了一根竹签子,拿在手上站到床头的烛灯旁。因是背面,凌霜也瞧不见他的动作,只听他缓慢的说道:“棋格格的大名儿闻名京城,京里没人不知晓她的。更有甚者,达官贵人、公子哥儿,只要是有点儿身份的人都得天天往庙里磕头烧香……” “磕头烧香?干吗?” 一声冷笑:“求佛祖保佑别让她给缠上了!” “啊?”凌霜惊的张大嘴巴,“原来她竟是这么不招人待见啊!那四四岂不是很惨?” 小甄猛然转过身,扬扬眉毛:“四四?” 凌霜懒得解释,自顾自的说下去,“不是么?不幸娶到一个这么劣迹斑斑的她……呃……我……” 小甄瞪了她半刻,又转了回去,出口的喃语已低如叹息,却仍固执的钻进听者的耳际:“该说幸好他娶到的是……”一语未尽却蓦地回身,大步走上前,道:“我走了,你早些安置吧。”后又将留有红色腊迹的竹签子朝桌上一丢,不偏不倚正砸在壶盖儿上,叮咚一声脆响,惊醒了神游着的凌霜。凌霜侧身望去,见小甄已至外间书案旁,正待拉开门闩,忙奔了几步拽住小甄的手臂,“哎!怎么走了?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小甄不动声色的抽出胳膊,斜下俯视道:“问吧。” 里屋置有一柄烛台尚且昏暗,远照不到外间。凌霜眼前的模糊人影更像是幻象,只时不时有尚带温度的气息扑面,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却是更加的忐忑。凌霜侧了侧脑袋,反身回去抱了里屋的烛台至外间,才发觉小甄已用打火石点了书案上的红腊,遂将烛台一并放至书案,仰起脸来看着小甄,却不开口。 两盏烛灯的映射下,外间顿时亮堂了许多。小甄瞥了一眼面前的脸,又将目光落至书案上,两块镇纸下压着的正是凌霜那张“计数纸”,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三个“正”字。 凌霜随手拿起搁在磨盘上的毛笔把玩了一会儿,放下又拿起另外一枝。如此反复数次,终于迟疑的开口:“小甄,你老实告诉我……”见到小甄微微侧脸,凌霜吞口唾沫继续,“现在是哪一年?” 又问到这个问题了,凌霜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小甄的反应。这个问题问了他不下三次,每一次他的动作都如同此刻——垂下眼帘,双唇蠕动片刻,嗫嚅道:“永……” “别给我扯什么‘永历’!”凌霜抢白道,“就算我当真是摔了轿子坏了脑子,我也没傻到那份儿上,这紫禁城金銮殿宝座上坐的谁我还清楚着呢!你只跟我说,现在是康熙几年?” 小甄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仿佛她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半晌才低低的重复道:“康熙?” “废话!不是康熙难道还是……”凌霜猛地截住话头,成功将话尾的“雍正”俩字烂在肚子里,略略定了定神,换上循循善诱的知心姐姐面孔,“小甄,和你接触这么些天,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小甄的脸皮子抽动了一下,凌霜只当未见,继续谆谆教导:“别跟那些个不要命的混在一块儿拿鸡蛋碰石头,到头来惨的还是你自己……” 小甄若有所思:“鸡蛋……碰石头?” “可不是嘛!人家清军入关再怎么说已有数十年了,政权已然不可撼动,仅凭那么些个流寇盗匪怎么可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至少在凌霜的记忆中,这个所谓的“永历政权”没成什么大气候,苟延残喘了一阵子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但康乾盛世那是有目共睹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这么想那要怎么想?我原就是个格格嘛!”凌霜大言不惭的吐着谎话。 小甄抬头,不经意瞄了她一眼,“可你刚刚干吗要说‘人家’?” “呃……”谎话说多了是会穿帮,可没曾想这么快。凌霜再无旁招可使,因咬咬牙砸下一计重锤:“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吗?只回答我康熙几年就好!我不信你不知道!” 重锤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小甄顿时歇了菜,打死都不再吭一声。凌霜泄了气,摆摆手道:“罢罢!当我没问!你走吧。”又压低了声音嘟囔着:“你不告诉我,还不兴我自个儿算?” 小甄见她赌气似的拿了枝毛笔,握于双拳中,两手暗暗使力,似要从中掰断,忙伸手阻止,“你掰笔做什么?” “写字!”没好气的回答着,继续掰。要知道她可是要做算术题了,整一毛笔写一堆阿拉伯数字?神啊,单是想想就觉得受罪! 不懈的努力最后还是付诸东流,不论她使出多大的劲儿,那毛笔竟像钢焊的一样纹丝不动。凌霜想了想,抛下笔,摸黑进里屋找来刚用过的竹签,就未沾红腊的那头蘸了蘸墨,就在那张计数的纸上画起来。小甄见了好奇,因探头去看,但见一会儿功夫,那纸上已布有一堆费解的文字。 凌霜打定主意把她知道的有关康熙第四子的史料一一写下,企图从中得到什么时间线索,口中还念念有词:“爱新觉罗胤禛……1678年……是个……康熙多少年来着?康熙是……1662年……那就是康熙十七年……嗯,他大婚……大婚是在……多大……十三?十四?还是……”推断卡了壳,凌霜本能的冲着书案对面的人抬抬下巴,“哎!你知不知道胤禛是几岁成的亲?十三还是……” 话音未落,一只手已伸过来将凌霜笔下的纸抢了去,“你写的什么?康熙十七年?德妃乌雅氏?” 第一卷 第十九章 情动(1) “啊!你怎么看的懂简体字?”凌霜吃惊的夺回,只一眼便一惊,她怎么写起繁体字了?还写的那么顺手,以至于自己一时都未曾发觉?未及往深里细究,就见小甄眯着个眼儿,那眼神竟是犀利无比。凌霜心虚,不由的改口:“呃,我是说,你怎么看的懂……颜体字……颜体字……” “颜体字?”小甄敛去肃容,嗤笑道:“你这算是个字吗?” “小瞧我?这就是‘颜体’!” 凌霜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心道反正量他个毛头小子也读不动这体那体的,不料正撞在小甄的枪口上:“颜体不是你那样的!应该是……” 看着小甄绕过书案站到她身边,正而八经的拿起毛笔蘸了墨,凌霜奇道:“你会颜体?” 小甄并未下笔,听得此语便侧过脸来,道:“会一些,不是太精。其实我平素里写惯了董体。” “董体?怎么个写法?教教我。”凌霜趁机打岔,一手指向纸上打头的几个未干的墨迹,“喏,你就把这几个字写给我看吧。” 小甄身体前倾,瞄过一眼,淡淡的说道:“他的名字,我不写。” 凌霜用拇指搓了搓发黑的指尖,看向他的侧面:“听你语气,你好像……很瞧不起我老……丈夫?” 笔头悬在半空,持笔之人转脸对上她的眼眸,眉头微皱,“老丈夫?他很老么?” “呃……”凌霜无奈,不知该如何回应。原本是想说“老公”一词的,可半道儿上觉到不妥,临时改了口,不料就这样还是给人揪了辫子。这小子,怎么忽地变得如此尖酸?思索间,却见小甄已经抿唇挥毫,一派气定神闲,不消半刻,一竖磅礴劲秀的行草跃然于纸上。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随着凌霜戛然的尾音,游走于字里行间的笔尖忽被着力按下,宣纸吸墨,霎时那“负”字的末笔已被渲成了一团黑,并顺着握笔之手的微颤愈染愈大。凌霜见了心惊,不由探手去抓小甄的手腕, “怎么了小甄?你不舒服么?” 小甄仿佛被一棍子惊醒了梦魇,猛地抽回了手,反扼住了凌霜。凌霜骇得倒退一步,手腕生疼,却咬唇隐忍,道:“你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一语道尽被拽回,鼻梁撞上了一堵肉墙,一阵酸涩袭来,凌霜不自觉的向后缩去,不料那掣肘之力竟大若磐石,令其动弹不得,挣扎了半晌,忽听头顶一声低语:“这后句是什么,你可知道?” 凌霜抬眼,却见小甄并未看着他,眼神落定之处却是案上的字句。凌霜复挣了手臂,觉察到扼在腕上的手略松了松,低头看时,却是一抹殷红,因泛起一股恼怒之色。小甄见她只是侧目不语,便道:“你定不知道,我来告诉你……” “谁不知道?”凌霜揉着发胀的手腕,讽刺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仓央嘉措情诗中的名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倒是你小子,好端端的想做什么事儿?要什么‘双全法’?敢情年纪轻轻就想学那和尚的模样,要佛也要情?” 话至此便猛然打住,凌霜心里大叫不好:虽然记不太清确切的出生年月,但她至少能确定,那个伟大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正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个时候有没有这些著名的情诗暂且不提,先说她一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格格,如何识得尚在西藏边陲不见其身不问其名的赖头喇嘛??? 果不其然,回眸便撞上了小甄凌厉的眼神,“你如何知晓这些?” “我……”凌霜心虚的撇开脸,“是听市井之人传颂……” “市井之人?传颂?” “唔……那、那你如何知晓这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看他怎么回答! 小甄一怔,并未回答,只抽身拿了适才习字的纸,在烛火上点燃后扔于地上。凌霜阻拦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计数纸被火苗渐渐吞噬,心道:这些人没一点防火意识吗?就这么扔地上,万一点着了木头做的桌椅板凳,那自己岂不就成法轮功的信徒了?正在愤然之间,却听小甄一声轻叹。凌霜不禁抬首望去,一眼便陷进了一潭静水之中,“不负如来不负卿……世上果真有如此的双全之法么?” 片时沉寂,殷殷烛蕊在眼前氤氲,凌霜只觉那剑眉下的瞳眸越发的迷离,忙偏开眼去,定定的盯着地上那渐为灰烬的纸字看,半晌轻声道:“世上有无双全之法我不清楚,你想要做什么我更是无从知晓,我只知道,世间之为人做事大体分三类:其一是只想不做,另一是光做不想,再一是不做不想。若是细究起来,只想不做或是光做不想,那还不如不想不做。既是不想不做了,又何来‘双全’之说呢?”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情动(4) “阿仁?你怎会在此处?”来人正是“黑眸”不假。 “回主公,小的为夫人送药。”稚嫩的恭敬的声音。 “黑眸”点头,示意小甄与他一同入内。小甄无法,只得随行再次踏入那半月型隔断,一眼便瞅见凌霜瞠着眼睛瞪着自己,双唇微张,似有惊诧之色,忙低了头不去看她。 这厢凌霜尚讶于小甄的敏捷身段,忽见一袭紫衫的“黑眸”立在眼前,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黑眸”浑然不觉凌霜的异状,只当她是病的白了脸,因前靠一步,凝视凌霜且柔声道:“现在感觉如何?身子可好些了么?” “好……”侧脸躲过“黑眸”抚向面上的爪子,凌霜在心底无声的骂完未尽的话:……个屁!有你在我能好才鬼了呢! 那“黑眸”自然不晓得凌霜心里的此番怨怒,仍笑道:“我就知你是好多了,萱儿,刚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在里头嚷嚷什么‘亲’不‘亲’……” 乍一听“萱儿”这俩字,凌霜本能的就想回嘴反驳,可还未来及开口,后话反让她抖了三抖,两眼不自觉的就飘到了小甄那里。那小子倒还精明,只埋着脑袋,一副打死不抬头的样子,凌霜便一直死看,看他能坚持多久,不料因看的过久,“黑眸”心下生疑,也偏头瞧了小甄一眼,道:“你看他干吗?” 屁话!不看他难道看你?他可比你好看多了!凌霜心道,嘴上却不这么说,只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哦!你说那个啊!我是在唱儿歌。” “儿歌?” “正是。”这回凌霜索性不避讳,更加“光明正大”的盯着小甄瞧。 “黑眸”奇道:“什么样的儿歌?” “哄小孩儿的调子你也要听?”凌霜故意笑得灿烂,“好吧,看在你尚没有虐待我的份儿上我就再唱一次!喏,你听好了啊——” 凌霜看到小甄也已抬头,笼着稚气的眼底依稀透着一片玩味之色,因仰起下巴,挑衅的唱道:“亲……亲……亲……亲——亲亲那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凌霜还要继续唱下去,却被“黑眸”的一记长笑切断:“哈哈哈哈!萱儿,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同以前一般清纯可爱!” “我不是萱儿!还有,请不要用‘清纯可爱’这种词来形容我!”凌霜咬牙切齿的纠正道。 谁知“黑眸”心情极好,竟也不介意,只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你只记一点,在祝某人心里,你永远都是‘萱儿’,至于真叫什么,本就不碍什么事的……”忽地摇摇脑袋,话锋一转,“今儿早上派到你这儿的小粉人呢?怎么不伺候着?” 小粉人?什么玩意儿?凌霜一头雾水,思索半晌,方才料到“黑眸”问语的意思:并非“小粉人”,而是“小粉……人呢?”小粉是一人名儿,也就是早上候在这儿的粉衣丫头。嘿!那丫头穿一身粉就叫人家“小粉”,那她凌霜赶明儿整一套黄,还不得改名儿叫“大黄”? 这倒方便,敢情和乡下的看门狗合用一名儿了!凌霜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我让她走了。” “黑眸”皱紧眉头:“不喜欢么?无妨,不喜欢就换个人!阿仁,你记下,一会儿让前厅里的小绿小黄过来伺候!” 晕死!还真被她猜着了!这都是谁给起的名字?翻白眼的冲动再也忍不住,凌霜只好闭了眼睛再睁开,正色道:“别,您就是给我把赤橙黄绿青蓝紫全都找来我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凌霜义正词严:“我只想、回、家!回家!understand?” “黑眸”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凌霜装作未见,一抬眼,却看到小甄眼里尚有一丝异色未来及掩饰,正瞧着,却听“黑眸”低声嗤道:“回家?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哪儿去?” 凌霜冷笑道:“我说这位‘主公’,您说这话就算我同意,有人也不会赞成!” “黑眸”冷眼观望:“何人?” “您该不会不知道,当朝四阿哥胤禛是以阴狠著称吧。” “是么?那又怎样?” “如果您不想被我们家四爷碎尸万段的话,就请趁早放我走吧。” 凌霜噙着笑看向“黑眸”。“黑眸”双颊发青,两目冒火,正待发作,却听有人“噗哧”一声笑出声。二人循声望去,却是小甄咧着无辜的大嘴巴,笑的正欢。凌霜没了面子,不禁黑了脸,而“黑眸”却在一瞬间挂上万年无敌的笑容。 “哈哈!萱儿,你这笑话说得,连阿仁都不信,你还是……” “黑眸”的话尚未说到一半,一声暴喝犹如当头一棒,透过窗纸,砸在每个人耳畔: ——“死人!你给我滚出来!!!!!”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家奴(3) 凌霜心下一阵慌乱,只手撑着小甄越来越近的胸口以保持安全距离,同时很没品的知难而退:“然后……然后,你把粥端给我,我就喝了呗……” “很好。”小甄微扯嘴角,像做成大事一般得意的起身,端过碗,回首瞧见凌霜已趁机坐起,满心不甘的盯着他手里的青瓷碗,觉得有趣,因也放柔了声音:“喝上两三口先垫垫,然后把药服了,那药已拿温水温过一次,不好再……” “知道了!罗嗦!”凌霜一把抢过勺子,在小甄的碗里一勺挖下便往嘴里送,不料心急烫了嘴,只得伸出舌头大喘气,边喘还不忘讽刺上一言半句:“这么烫也不知帮我吹吹,你这奴才是怎么做的?” 小甄两眼又瞪了过来,但仅此而已,没再发作,只夺了凌霜的勺子,低了头舀着手中的稀粥,忽地盛满一勺递至凌霜唇边。凌霜一愣,脱口道:“喂我的?” 小甄惜字如金:“喝!” 凌霜吞下一口,心虚道:“我自己来,我有手……” 舀满粥的勺子在小甄嘴边碰了碰,又递过来:“有手,没心!蠢丫头!” 凌霜气不过,又不好回嘴,只得就着小甄的手一口一口的吃下去,不多时那青瓷碗竟然也见了底。凌霜大舒一口气,刚想引吭高歌“大功告成”的时候,却见小甄又端了一碗,往她面前一送:“服药。” 凌霜一气一急,居然忾出一饱嗝来,不禁红了脸,偏过头去不语。小甄见状道:“怎么?还想要我喂?” 凌霜诧异的转头,不料头刚转过来一只勺子便塞进了嘴巴。凌霜始料未及,被呛了个正着,一口药也顺着嘴角悉数流出来,“你……咳咳……你……谋杀……咳咳!” 小甄一怔,低叱一句:“麻烦!”便放了药碗,揽起凌霜的后背,轻轻捶打。凌霜咳了一阵子,才好些就来了劲儿,侧身推开小甄,抹抹嘴角叫道:“你走开!我不要你伺候了,暴君!!!” 小甄不以为忤,仍慢慢的拍打着,待凌霜完全平静才歇了手去端药碗,轻道:“乖,把药吃了。” 凌霜闭了眼睛靠在床楞上,“不吃,拿走,苦死了!” 小甄顿了顿,伸头瞧了瞧圆桌上,“不怕,我叫她们备了糖水。” “糖水?”凌霜睁开眼睛,顺着小甄的眼光望去,只见桌上果真又多出一碗,腾腾的散着热气,心下一喜,却强压下来,矫情道:“不要!我不喝糖水,我要喝豆汁儿!” 小甄瞪着眼睛:“豆汁儿?” “没错!没豆汁儿豆浆也成!” 眼睛越瞪越大:“豆浆?”凌霜看着小甄那滑稽样,实在想逗上他两下,因故作正色道:“豆浆我只喝一家的!你几时去逛王府井?路过‘永和豆浆’别忘给我捎上一袋!要冰的,他家的冰豆浆是相当的……” 话还没完,就见有浓浓墨迹从小甄的双颊蔓延上来,凌霜只好打着哈哈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嘎!” “服药!!!”不容反抗的命令当头砸下,药碗被强行塞在了凌霜手里。 凌霜瞄了一眼小甄,无奈之下还是把药碗放到唇边:“要我喝可以,你先去给我把你们主公找来。” 喝了半截的药碗被劈手夺下,小甄怒目圆瞪,恨声道:“找他来作甚?” 凌霜吓了一大跳,进口的苦涩险些给喷出来,因怒道:“我找他作甚?!我找他……找他来你就不敢对我这个态度了!!!”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家奴(4) 小甄闻言怔了怔,又埋下头去,待抬起时已勾了唇角,将半碗汤药递过,柔声道:“余下不多了,来,一口喝净它!”又起身端来一碗,回身看到凌霜端着药碗,并不服下,仍哀怨的瞅着自己,因抬了抬手,道:“你乖乖服药,我喂你甜汁儿喝。” 凌霜咬咬下唇,一仰头将余下汤药悉数灌进喉中,皱眉道:“你手上那是什么甜汁儿?”探过身,忽见碗中一片暗红,进而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由的诧异道:“你给我喝板蓝根?” 小甄接道:“是砂糖水。” “砂糖水?白砂糖?怎么是这个色?”尝了两口反应上来,一口气喝净,“这是红糖水吧。我又没月经失调,你给我吃红糖干吗?”言毕即觉有失,凌霜佯作背气,低头用拳砸着自己的胸口,心里只盼那小子小孩儿家听不懂她在说啥。可算盘最终还是打空,“噗哧”一声闷笑,一手又将凌霜裹进被里去:“谁说只有月事不调才可服砂糖?” “唔……”凌霜把头埋进被里小小声的嗫嚅,“你懂的还真多。” 小甄笑了笑,伸手替凌霜掖了被角,道:“好好儿睡上一觉,发发汗,这病起码就去了一半儿了!” 凌霜将头伸出,“你要走?” 小甄看了她片刻,低头道:“不走。” “哦。”头重新进被,忽又伸出来,“小甄,问你个事儿可以不?” “说。” “这是什么地方啊?” 抬首看了看她,道:“别动歪心思。这地儿南面靠山,东西两面都是水,北面是一大林子,熟悉的人还经常迷路呢。你就乖乖的呆在这儿,总有人来救你的。” 头偏了偏,“我没有动什么歪的……” “……” *** 许久。 “小甄?” “嗯?” “你多大了?” “什么?” “多大年纪?几岁了?how old are you?” “……十四。” “周岁还是虚岁?” “什么?” “我是问你是周岁还是……哦,我忘了,你们这个年代只算虚的……” “……” *** 许久。 “小甄?” “嗯。” “我发现你……” “怎么?” “很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嗯……说不来,就是觉得不对劲……” “……” *** 许久。“小甄?” “嗯……” “哪个是你?” “什么?” “人前时懦弱的你,还有独处时霸道的你,哪个才是真的你……” “……” *** 许久,床上的人儿没了声儿,呼吸渐渐平稳,一只手慢慢的探向她的粉颊,指尖撩过粘在眼前的发,归置到耳际,随后是一声轻叹。 “哪个是我,用不了多久你自会知晓……” ————————————— “相关资料” ★红糖 古时称之为“砂糖”。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沙糖性温,和脾缓肝、补血活血。又殊于庶浆,故不宜多食……” ——摘自百度知道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落水(1) 月落乌啼,微光将黯蓝的夜掀起一角。朦朦晨雾中,高低两影凭水交错。 “奴才请爷安!” “起。” “谢爷!禀爷,恪尔泽一行已至苏浙边境,预计三日后抵达。” “嗯。” “另,爷吩咐之事已查妥。” “如何?” “回爷,奴才手下查得,乌喇府中名‘霜儿’的仆从共三人。” “三人?” “是。一是正房夫人的陪嫁丫头,因生性柔媚已被大人收房;一是后院针线房的嬷嬷,汉旗包衣出身,姓冯,乳名为霜,侍奉府中已达数十年;还有一个乃杂役丫头,二十五年入府,因是贱民,故存档中未留有过多的记录。” “……嗯,知道了。” “爷……” “还有事?” “是……” “说!” “……爷,棋格格回京了。” “是么?哼,她倒是玩够了?” “……” “给费扬古传个话儿,叫他看好多棋,别坏了爷的事儿!” “嗻。” “行了,柴留下,你去吧。老规矩行事,小心着点儿!” “嗻!奴才告退。” 叶落,暗影浮动,未几归于沉寂。灰白水镜里,依稀辨得一树、一人、一筐。 *** 凌霜失眠了,睁着大眼睛从天黑看到天亮。 一般来说,感冒的症状无外乎是鼻塞流涕、发热头痛,稍微严重一些的也不过就伴随着全身乏力、厌食嗜睡……对,就是厌食嗜睡!人家都“厌食嗜睡”了,几时听说有如她一般饿着呱呱叫的肚子彻夜难眠的?这种案例还真的是有够难得。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怨不得别人,谁叫她白天不干别的光睡觉,这倒好,硬生生的把生物钟打乱了。自作孽不可活,既然没法儿和周公幽会,那就只好一人抱着枕头寂寞到天亮喽! 根据经验,女人一旦寂寞起来就爱胡想瞎想,尤其是在夜里,脑子跟火车站似的应接不暇,有时是一件事,轰出去又闯进来,有时是一句话,颠三倒四的盘旋在中枢神经上空,比方说—— 这地儿南面靠山,东西两面都是水,北面是一大林子,熟悉的人还经常迷路呢。你就乖乖的呆在这儿,总有人来救你的……总有人来救你的……总有人来救你的…… “屁!”凌霜低咒着,一骨碌从床上坐起,“也不知道他们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我乖乖的呆这儿,不是找死——啊——唔……” 凌霜边骂边把手里抓着的软物用力抛至床下,忽然想到那是自个儿的枕头,因探身去够,不料一翻身,瞥见蒙蒙亮的窗纸上,映着一砣黑,隐约可辨出一个倒挂的身影,还在微微向上蠕动。一霎那,凌霜只觉呼吸停滞,失魂落魄的低喊一声,便大头朝下,正栽在自己扔下的枕头上。待她手忙脚乱爬起来,那影子早已是隐匿无踪,而就在她暗笑自己失眠过度产生幻觉时,恰见一影登栏跃起,掠窗而下…… 凌霜不是胆小之人,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然而,也正是这自以为的“胆大”迷了她的心。她不知道,她所谓的“胆大”在旁人眼里就是“鲁莽”,就像此刻:拾起枕头摔在床上,不管不顾的抓起外袄披上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到门旁,拉开门闩,眨眼功夫,便只剩半扇门脸儿歪歪的斜在门框上吱呀作响……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落水(2) 站在羊肠道的交汇处,凌霜终于意识到自己纯粹是没事儿吃饱了撑的跑出来受冻,所经之处非但未见一人,甚至连半根鸡毛都找不到。 然而更要人命的是,她,居然,迷路了!!! 不怕不怕,迷路有啥了不起?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多走走,多转转,总会找到回去的路的……凌霜捂着自个儿的心口,一边顺着石子路打转转,一边发扬着难得的“阿q精神”:俗话说的好哇,有一利必有一弊,想来它的逆命题也是成立的罢。“弊”有了,那“利”是什么呢?好好想想——对啦!见不着人还不好,见不着人就说明……说明“黑眸”已经对她戒心全无了!这是一场多么伟大的胜利!它标志着她凌霜从此可以逮着机会实施她的“逃亡计划”啦……嗯,回去得研究研究。到底该从哪儿逃出去呢?南面儿是山,翻山越岭?!不可能!东西两面儿是水,又没船给她坐,不见得让她游回去吧?!还是不可能!四条路三条都是死的,那只有……不要啊!让她一个连自个儿住处都回不去的大路痴独自去穿越一大片黑森林?!这个……那什么……谢谢,比较恐怖!还是算……诶?她这是走到哪儿来了? 低头暗忖间,忽见脚下蔓径已尽,凌霜一个激灵猛然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不算高的土坡上,而坡下赫然就是一潭深水。那芦苇,那浮萍,对,还有那棵树!这地方她来过!凌霜一阵兴奋,不禁大迈双腿,滑下土坡,径直奔向那湖边唯一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不料刚走近几步,便被一阵熟悉的尖声怒骂定住了脚。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还要留在那女人身边?” 这声音只属于一个人。凌霜料到那人是谁,因慢慢的后退几步,无声无息的退上了土坡。站的高看的远,和着黎明时分微弱的光线,凌霜清楚的看到了一脸横眉怒目的“吕佳人”,在她身后不远处,还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上去像是个保镖,正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对着一棵百年老树发彪。 能够不分时刻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大发狮吼功的女人,绝对不是吕甜儿! “既如此,你以后,别指望我再帮你!”良久的无声后,吕蜜儿的声线中竟略带哭腔。 “我从未求你帮过我……”停顿半刻,怯弱的回应。 尽管凌霜心下已有底,听到小甄声音的时候还是一僵,随即大着胆子悄悄的向右挪了两步,果见小甄背靠着树,还不断的往后缩。 吕蜜儿怒道:“好!很好!你说的,你可别后悔!阿三!” 侍立在后的男人上前一步:“姑娘?”“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帮他上山!所有的事情,都让他一个人做!!!” 男人愣了一下:“是,蜜姑娘。” 吕蜜儿恨恨的咬牙,一甩袖子:“走!” 怒气冲冲的回身,吕蜜儿才发现身后土坡高处早有一个人影立在那里,定眼瞧时,那人已趋步滑下,在她面前站定,下颌微杨,笑道:“吕二小姐早啊!” 吕蜜儿没反应过来,顺嘴答道:“你也早……”忽觉味儿不对,倏的变了语气,“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凌霜笑得无辜:“我怎会出现?二小姐把我的人扣在这儿,我不来不行啊!”说着,越过她的肩朝着双唇微张的小甄挑眉,然后成功的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瞬责备,因笑意更浓:“甄啊!过来,乖,咱们回家了!” 小甄腿一抖,险些跌倒,忙退了几步才站住脚,先狠狠白了凌霜一眼,随即一脸关切的上前来,口中应道:“晨起天凉,您当心着风。” “我知道。”凌霜佯装抬首望天,不经意的瞄过蜜儿,挑衅的笑道:“瞧着这天也亮了,我也不睡了,你去帮我备热水吧。” “是。”小甄埋头欲走。 看着他二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吕蜜儿只差没把门牙咬下来,忽地抽风一般拖住将行的小甄,使劲的推搡开来,颤着声音叫道:“阿仁你……打定主意要跟她了么?那我呢?我怎么办?!” 小甄猛地偏头,惊讶的看向蜜儿。蜜儿也不避开,定定的迎上去,轻声重复道:“我怎么办?你打算……把我……我……”后话没说的下去,却把目光恶狠狠的移向了凌霜,“你!都是你!先抢了姐姐的祝大哥,现在又来和我抢阿仁!你……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你……” “不是我愿意来这里的!”凌霜厉声打断,“我为什么来这儿来这儿做什么,这不都得问你么?” 蜜儿一时语塞,张着嘴不知作何回应。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小甄突然戏剧性的抬起头,看看凌霜,再看看蜜儿,最后挣脱控制一步跳到凌霜耳边,问语声不大不小:“夫人,蜜姑娘刚说啥?我听不大懂,您可明白了?”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落水(3) “啊?”凌霜一吓,转头看见那小子脸上还真满是疑惑之色,瞪着眼等着她的答案,不由的在心底暗骂:你就装吧!鬼才会信你不懂呢! 狠狠的瞪回去,凌霜一手指着吕蜜儿,不疼不痒的答道:“不懂啊!喏,我问你,你碰过她没有?” “碰?”小甄好像很茫然,瞧了蜜儿一眼,沉吟道:“我没碰过她,可……可她碰过我,这可算……啊!!!” 小甄一语未尽,忽被蜜儿一步冲上前粗鲁的揪起领子,狠狠推向湖边!凌霜始料未及,伸手阻拦时已晚,砰的一声,水花四溅,仅能听得小甄的大呼:“蜜……蜜姑娘!别……我……我不会水……不会……唔……咳咳……” “死人!你给我下去清醒清醒!弄清谁是主子了再上来!” 吕蜜儿咆哮着,一跺脚,夺路而逃。 凌霜眼见湖水中的人影一起一伏,顾不得扬长而去的蜜儿,只焦急的奔至湖边,朝着湖水伸出手臂,喊道:“小甄!小甄快来!拉住我的手!!!” 小甄挣扎了两下,似要伸手去够,无奈离岸太远,呛了几口水后还是沉了下去。凌霜大骇,连叫了几声没回应,便踢了鞋就要跳下水,不料却被人自后拉住。 凌霜转头,却是一直立在旁边的仆从阿三,登时就像见了亲人一般,忙道:“你,快!快救他!!!” 阿三却不闻不问,只道:“夫人请保重玉体!” 凌霜又急又气,拽着他的前襟吼道:“我要你下水救他!你听见没?!” 阿三漠然瞥过湖面,道:“蜜小姐有令……” 凌霜啐了唾沫,大声斥道:“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你那个蜜小姐的破命令重要!你赶快给我下去……” “可是蜜小姐……夫人!夫人!!!” 湖面上的涟漪逐渐散去,凌霜无念再与阿三争执,因一把推开他,想也没想便纵身跃下。 *** 直到刺骨的寒意袭进她的毛孔,凌霜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项多么愚蠢的决定。 危急时刻,她完全错估了自己的能力。 像她这种不会换气不会踩水只能在一米五的浅水区里学狗刨的菜鸟级选手,怎能应付的了这伸脚不见其底的碧水寒潭?于是乎,不消半刻,她的筋便从脚底心一直抽上了腿肚子。 她挣扎,高叫,也喝水,呛气,渐渐的水气蒙了双眼,再看不清岸上的那人。神智因抽筋疼痛并未彻底丧失,但窒息的苦楚却在瑟瑟冰冷中蔓延开来,她只能憋着气,奋力的拍着水,只求援手快些到来。 就在凌霜濒临脱力之时,忽觉一阵温热自后袭来。她神智不清的挣扎着,却被一臂强行压住了四肢。未几,那臂忽地使力向上托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凌霜下意识的大口呼吸,半刻后却又不安起来。 “别动!”耳边传来一阵低叱,听得出是个低沉的男声。 凌霜竭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却只能语无伦次的应道:“还……还有……小甄……先救……甄……救他……” 那人不语,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向岸边划着水。凌霜却执意挣扎着身子,似要把缠在腰上的手臂掰下,冻得语不成句:“甄……” 那人勒紧了手臂,微微侧身,让她斜靠在自己胸前,低语道:“我在这儿,你乖,别乱动。” 凌霜费力的睁眼,却是目光涣散,“你……没……”话未尽,却再支撑不住,顺着仅有的温暖垂下头去…… *** 意识丧失以前,凌霜依稀听到耳边一声轻责:“蠢丫头,你跟着下来做什么?!” 救你。 她靠在他的怀里,心说。 第一卷 第三十章 混沌(1) 置身梦外看混沌中的自己,云淡风清。 只是,什么时候,梦境已凋零成几缕苍白,唯一绽放的,竟是那一曲已被丢弃了的靡靡之音—— 你送的鸢尾花早已经枯了/你教的那首歌我学会弹了 风把旋律吹乱了/心又随风飞走了 我的手指弹着弹着想起你了…… 画面在他仰头的刹那定格,长剑落地,血雪相融的触目之后,瞬间如愿逝为千年。 看着屏前频频拭泪的女子,她笑,舒眉咧嘴,双颊生晕,垂手顿足,五体投地,可近旁再无一人展臂相揽,哪怕仅是欺骗的敷衍。 她听到他的声音,辗转在凄凉之间,清晰的可怕。 ——你的词,我的曲,完美的结合,不是么? 她看到她的回应,淡伤中强装笑靥。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过于凄惨,能改改么? 他摇头叹道:中国的古语,悲欢离合皆为定数,毕竟生活不同于童话。 她侧脸嗤笑:别在我跟前咬文嚼字,中国哪来这种古语,别是你想为自己即将的逃跑行动提前找借口吧。 他笑而不答,只揽紧她的肩,一手指了指面前。 镜头里,飞雪漫天,掩了他的眉眼他的剑,苍茫上空,她对神说,我不求别的,只求您抹去他所有关于我的记忆,仅此而已。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她蹙眉侧目,未等到答案,却觉到右手无名指间一阵冰凉,低头看时,指节处多出一枚龙纹状的银戒。 她问:这是什么? 他答:阿霜,跟我一起回首尔吧。 她木然,迟疑,恍悟,强颜。点头,而后摇头。 他拉过她的右手,坚持:这戒指只传给尹家的长媳,你已经接受它了,再容不得你推脱! 她抽回手,回道:我可以再拔下来。 他笑:是么?你拔拔试试! 她真的使左手去拔,但无论多大力气,那戒指竟是钳住她的指腹未动毫厘。她恼道:尹承佑,你耍赖! 他笑的得意万分:不是我耍赖,是它,它选中了你,你该感到荣幸。 她使劲转着指腹的戒指:是!我万分的荣幸!只不过我爸的尸骨未寒,我现在就逆了他的意答应你,是不是不太明智?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我不明白,他老人家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她抢白道,也没什么好明白的,像我们这种在社会底层努力爬行的劳动人民…… 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我不爱听。他未等她说完便起身,走吧,吃饭去了。 他拽她出门,脚步声、私语声渐行渐远。 ——等一下!电脑……电脑没关呢! ——不要紧,达叔会处理,说说看,你想吃什么?意大利面还是…… 向下俯视,被飞雪覆盖的墓地万般皆同。记忆出现偏差,她找不到父亲坟前的两棵新柏,只听得到冥冥前方,那一曲已被丢弃了的靡靡之音仍在继续—— 习惯在你手心练习那首歌/习惯有你指尖轻轻跟着和 歌里不再有你了/你还在回忆住着 愈想忘了愈会记得/有你多快乐…… 循声望去,但见一束素菊之后,面容清减的女子只手拂去墓碑上的纷纷印迹。融雪顺着指尖一落再落,浸湿她的袖口,她的衣襟,她的下摆,她的双膝。她未在意,只点亮墓前的残败的红腊,燃着手中斑驳的黄纸。 火光吞噬后的冥纸迅速萎靡,凛凛风里和雪片一齐纠缠狂舞,一黑一白仿佛一对久未谋面的精灵。而她,只是一味的陈述,事不关己的陈述。 ——爸,承佑向我求婚了,就在今天。我听了您的话,没有答应。看着他独自离开,我有些茫然,因为您只告诉了我结果,原因却只字未提。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等于徒手放弃了我自己的幸福。我矛盾,我痛苦,我后悔,我想,也许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把持不住我自己……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爸爸,就请您不记前嫌,在天之灵能祝女儿幸福…… 幸福? 何为幸福? 恪守一通莫名的遗言,便可得一世的幸福? ——这一世,都不许再和姓尹的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一丁点!!! 相信我,爸爸,那一世,我都不会再和他生半点交集,不为其他,只因浮生已尽。 这样,我就可以幸福了么? 她冷笑着飘远,墓前菊后,独留那名女子仍在痴痴祈祷。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暗夜(1) 里屋中央,黄铜质地的火盆燃的正旺,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幔帐徐落的绣床边,一粉衣丫头歪在床棱子上睡得正香,忽然被额上的猛的一袭惊醒,揉眼定睛,看清那袭人之物不过是从帐子里伸出的一条藕臂,不由得吁出一口长气,小心翼翼的将藕臂塞回被里,又掖了掖被角,这才安心回身,预备继续补眠,不料刚一回头,立刻被五步开外的一道人影吓掉了魂儿,本能的扯着帐子向后倒去。那人眼快,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拉过她的右臂,将她拖至外间。 “阿仁哥,你——”那丫头撑着书案晃了几晃,方站定即开始发难。 小甄瞥了眼里屋,食指碰唇,皱眉道:“嘘……” 丫头压低了声音,“你啥时来的?怎么也听不见个响儿?” “刚来一会儿。她怎样了?” “不怎样,还烧着呢,而且……”丫头抬手打了个哈欠,“不停的说梦话。” “梦话?” 又一个哈欠,“嗯,什么四四八八的,听不大清。” 小甄沉默一会儿,道:“你困了么?” “啊?”丫头想掩饰,不妨再一个哈欠。小甄看在眼里,道:“困了去隔壁睡会儿吧,这儿有我。” “可你……” “不碍事,天明了你来替我。” 那丫头也是困的实在,因不再推让,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小甄闭上房门,先到火盆处探身看了看,才到绣床前,拾起半落在地的被褥,将床上的女人完整的裹成了蒲包状,又拿了掉在枕边的方巾,在一旁的冷水盆里浸了片刻,拧干后放在她的前额。凌霜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干裂的双唇微微蠕动,一晃头,方巾再次滑在枕下。 小甄低叹一句“麻烦”,捡起方巾,用手背探触她的额头,忽听她嘴里蹦出了几个无谓的字眼:“热……八……八……四……” “还真是四四八八啊!”小甄低嘲道,一手捋开粘在她脸上的碎发,正欲将手中方巾重新搁置,却觉察到她的朦朦细声,凑耳听时,却已不再是先前那番“四四八八”的呓语,依稀是一句断续的话:“四……四阿哥……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你的福晋……” “总算肯说一句完整的了。”小甄探出两指,轻轻抚平她的蹙眉,随后指尖不自觉的往下滑,落至左肩时,忽觉手下一阵战栗,未及动作,两只手臂已从被里挣出,在虚空中狂乱的抓摸着,像是落水挣扎一般,口里还口齿不清的急辩道:“不……不是我心甘情愿上你婚轿……不是……四阿哥……”小甄觉到不对,抬手按下她的双臂,轻唤道:“醒醒!醒过来!霜儿……” “霜儿”一名冲出口时,小甄自是一怔,忙住了嘴,探身瞧她的反应。凌霜倒像听进去了,放松片刻,忽然间猛坐起来,直着眼神大喘气,呆愣半晌后蓦地扑倒在小甄怀里,泣道:“甄……” 小甄心下一动,下意识揽臂环住她,闷了许久,方开口宽慰道:“别怕霜儿,我会保护你……”宽慰了一阵,小甄渐觉怀中人慢慢平静,才稍稍推开,抬手背试试她前额温度,柔声问道:“做梦了?” 凌霜“嗯”了声儿算作回应。小甄侧了侧身,让她靠上他的肩,又道:“梦见什么了吓成那样儿?” 凌霜使劲吸鼻子,囔声道:“一个相当恐怖的恶人。” 小甄俯首看她,“四阿哥?” “啊?”凌霜猛地从小甄怀里弹开,抬眼正撞上小甄的眸子,忙不迭的避开目光,心虚道:“你……你怎么知道?” 小甄不动声色的重新揽回她,淡淡道:“你的梦话。” “梦话?”凌霜骇了一跳,又想抬头,却被小甄着力按在左胸,不得动弹。凌霜小出一口气,在他怀里蹭了蹭,问道:“我……我有说梦话?” “嗯。”小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要喝水么?” 凌霜迷糊的点头,小甄便放她靠在软枕上,又替她拉好被子,方到长几旁斟茶倒水。凌霜瞧着他的侧脸,心下想着别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露了陷儿,因问了句:“我……还说什么了没?除了四阿哥……” 小甄偏首瞧了她一眼,“说的多了,还叫唤什么‘八……八……’呢。” “八八?”凌霜倏的从床上跪起,神经质的叫道:“不好意思,你肯定是听岔了,我对胤禩不感兴趣。”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暗夜(2) 小甄捧了茶盅上前,闻言身子一晃,一盅水洒了半盅。水渍在绣花被面上晕开,凌霜赶忙用手抹擦,一面责道:“怎么搞得你?快快,快拿抹布来!” 小甄却不动,“胤禩?你提他做什么?” 凌霜漫不经心道:“是你先提的八八啊,那我自然就想到八阿哥喽。”言罢伸手去接茶盅,不料那东西被小甄死死的握在手里,凌霜争不过,抬眼一张嘴,却和小甄重了声儿:“你……” 凌霜瞧着小甄一脸严肃的模样,缩缩脖子,抬抬下巴,示意他先说。小甄抿了抿下唇,道:“你跟他相熟?” “他?”凌霜象征性的掰了掰小甄的指头,小甄缓下劲儿来,将茶盅递上,凌霜一面接过,一面道:“你是说八阿哥?不熟,只知道……” 凌霜顿了顿,不知该不该往下说。小甄却不依不饶:“只知道什么?” 凌霜啜了一口水润嗓,思索半晌,说了句废话:“只知道八阿哥是四阿哥的八弟。” 小甄白眼儿一翻,道:“就这些?没别的?” “就这些,没别的。” 凌霜回他一个白眼儿,嘀咕道:“还能有什么‘别的’?那些人,我巴不得躲的远远的……” 小甄咀嚼着她的低语,忽道:“看样子你很讨厌他们?” 凌霜未明了小甄话里的深意,挑眉反问:“谁们?” 小甄应道:“你口里的‘那些人’。” 凌霜懒懒的向后靠去,“那些人啊,谈不上讨厌,只是不想搅到他们中间去罢了。” “为什么?” “为什么?”凌霜直起身重复了一遍,又靠回去阖上眼皮,冷笑着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吉米的汤’?”不待小甄回应又自顾自的答道:“就是这个道理,好东西看多了看久了都会产生审美疲劳,康熙的儿子们都太优秀了,在某些时候,他们一个个都‘优秀’的让人受不了。” “此话怎讲?” 凌霜脑门一热,竟不管不顾的扳起自个儿的手指头,“喏,我给你数数啊:四四太冷,十三太热,八八太惨,十四太衰,老九阴险,老十呆傻,剩下个小十六倒还痴情,可惜已经名草有主……唉,想想看还落了谁?嗯……老大老三没什么感觉,啊,对了!还有太子!太子是个大变态,不提也罢……” 凌霜说着,不经意的一扫眼,瞄见小甄发青的脸,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一把拍住自己的嘴,吱唔道:“那……那啥……我啥都没说,你……啥也没听见啊……” 话音未落,小甄已冷言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凌霜一吓,更加语无伦次:“是……是……” “市?又想说‘市井之人传颂’?” “不不不……”凌霜辩道,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反将一军,“你干吗这么敏感?莫非你和他们……”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暗夜(3) 小甄一眼瞪过去,凌霜知趣的住了口,身子出溜下去,被子顺势蒙到了下巴颏。凌霜侧脸朝里,却又暗自回眼来,瞥见摊在床尾的那一角藏蓝,心下也暗自纳闷自个儿为何越来越在意他举手投足间的威慑力。两下静默半日,凌霜终于耐不住,“呼”的一下掀了被子跳下床来,不料脚下一软,眼见脑门就要磕向长几,被小甄自后拖住,反手巧拽带入怀中。 “又要做什么?” 凌霜站稳脚跟,一手指向长几上的茶盅,“喝水。” 小甄无奈的瞅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抱回床上,“坐好!我倒给你喝。”说着从长几上端来茶盅,凌霜夺过,咕噜噜的灌了一通,方才把空茶盅还了回去。小甄随手搁下茶盅,回头凝视她的脸,忽地探出拇指轻轻拭去她嘴角的水珠,随即将她揽至肩头,轻声道:“记住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辞以后断不可再说,否则……你可明白?” 凌霜下意识的脱离他,点点头。小甄回首看看窗外,道:“天要亮了,你再睡会儿吧,等下自会有人来伺候你起身。” 凌霜道:“我睡着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在陪我?” 小甄帮她掖好被子,摇头道:“你睡了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小粉守着。”停顿一下接着道:“他吩咐的。” 凌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小甄口中的“他”指的谁,心底一惊,打了个寒战,“他……没说什么?我掉水里了……” 小甄道:“他只吩咐我们好生照看,至于原因,我想他现在应该顾不上追问。” “那你……”凌霜一激动又想起身,被小甄按下,“你有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说?” 小甄沉默片刻,转过身去轻声道:“只能……实言以对。” 凌霜挣脱掉束缚还是坐起来,急道:“那怎么行?实言以对?怎么个实言法儿?说吕蜜儿推你下湖,你不会游水,我为了救你所以也跳了下去?既是我下水去救你,又为何溺水的是我,你却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么说不是硬生生的把你的伪装给戳穿了嘛!” 小甄猛地回头,张张嘴却出不来声儿,好容易从嘴里挤出一个 “你”字便再说不下去。凌霜没太注意小甄面上的惊诧之色,只顾说道:“明儿个你抽空把吕蜜儿叫过来,咱们三方得对好台词。掉湖里的是我,你俩只管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到时候我会主动承认是我自个儿贪玩不小心落了水。追究责任的时候一般人大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那吕蜜儿也不会反对。至于救我上岸的人嘛,就那个阿三好了。嗯,这样说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凌霜絮絮叨叨的抬眼,方才注意到小甄脸上一瞬即逝的讶色,遂打住话根埋下头,想了想低声道:“你……本来就没准备瞒我不是么?” 小甄不做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凌霜吸了口气,接道:“虽然……到现在我还是没搞清你到底是什么人,但至少我能确定……你到这儿来,绝对不只是作仆役这么简单,说不定你会是……”凌霜声音越来越低,伸出右手,四指齐并,大拇指朝着掌心曲了曲,“他的人……” 小甄身体一颤,却不动声色的定下,扬扬眉毛还是垂下眼不语。凌霜见状,忍不住轻嘲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会尽力配合你,再不然,你大可在事成之后杀我灭口……”说出此语时,凌霜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强压心中的惧意,却觉得愈加的寒冷。毕竟,这不是读小说看电视打游戏,这是真实的生活。然而,在她意识里也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不断安慰她:灭口有什么了不起?指不定被“灭了口”之后就能回现代了,只不过……万一不是这样呢…… 凌霜正苦恼着,面前冷不防出现了小甄的脸,朝着她挤挤眼睛,居然嘻笑出声:“得!合着在你眼里我就一刽子手啊!还杀你灭口呢!唉!真是……我说,你真想知道我留在这儿干吗?” 小甄的脸越靠越近,凌霜不得已将后脑勺抵住了后墙,颤声道:“你想……干吗?” “我啊!”小甄春风得意的眨巴眨巴眼儿,故作神秘的悄声道:“我想带你一起走。” “啊?”凌霜呆了。小甄脸上划过一丝戏谑,瞬间恢复正常,右手弹了弹左袖口,柔声道:“逗你的。你睡会儿吧,我走了。” 门上传来轻扣声,小甄抬步就要去开门,凌霜却一把攀住他的手臂,“小甄!”小甄垂眼看看她,又偏头看看门口,轻道:“小粉来了。” 话音甫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果然是端着铜盆的小粉,瞅见屋内的情景一愣,正不知所措,却听小甄平声道:“那个放下,你先出去会儿。” 小粉狐疑的动了动眼珠,应了一声儿,放下铜盆,反身出去带上了门。 小甄直等那窗前的黑影散去方低下头,“你还有事儿?” “我……”凌霜深深吸气,下决心道:“你带我走吧。” “你说什么?”小甄蹙起眉头。 凌霜咽了唾沫,一字一句的正色道:“带我离开这儿,小甄,如果……你可以走掉的话。”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来客(1) 天色渐明,晨光漫过窗棂在四壁氤氲,映下枝桠树影和风浮动,而那人,恰立于一抹斑驳间,沉穆宛若圣像。 凌霜仍攀着他的手臂,仰眸凝视,眼中些许的企盼之色教他瞬间失神,竟抬手意欲轻抚面前的脸颊。然而理智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清醒,他略略定神,手掌握拳收回,语气轻柔却摄人:“此言当真?” 凌霜闭了眼,向后靠去:“当真。” “不会后悔?” “不会。” “无论我将去何处?” “无论你将去何处。” “无论我是何身份?” “无论你是何……”凌霜顿声,睁眼。光影交错,朦胧间但见眼前的脸上已满是笑意。凌霜微怔,忽地松手,一咬下唇,嗔道:“我怎么觉得着了你的道儿?” 小甄失笑,捋了捋袖子,坐在床边:“得了吧你!我哪来那闲功夫老给你下道儿使绊子?别拿你那丫头片子之心度我这‘君子’之腹!” “说谁呢这是?谁谁……谁是‘丫头片子之心’?我说你这小孩儿是不是……”急怒之下凌霜撑腰跃起,却落得满眼金星,眩晕之下不偏不倚正栽在小甄的怀里。凌霜七手八脚的掰开身上的束缚,直起身,恰见微扬的下颌之上,那张淡笑的脸上似有嘲意,便愈加觉得心有不甘,因乘机刻薄道:“还‘君子之腹’呢?谁?就你?还君子?我看就一伪君……哎唷!!!” 只顾嘴里高兴,一个不妨又跌回去,这回小甄学了聪明,不管怀里的人怎么拧怎么蹭,他只是收紧双臂不撒手。凌霜挣扎半日未见其效,倒把自个儿累的呼哧大喘,只管爬在小甄肩上歇了半晌,方要起身,颈背上忽一大力使来,半边脸重重的撞在小甄前胸。凌霜无措,正待大叫,却又听得耳边一阵低语:“靠着别动。” 隔衣传来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啄着凌霜的侧脸,不急不缓,不温不火,却在不经意间吐丝织网,似无形的压抑令她窒息。凌霜平静半刻,悄悄的蹭起脸来,不料额间却蓦地落得一吻。 凌霜诧异的瞪眼凝视,却见小甄已勾唇轻笑:“说了叫你躺好,你还乱动,这一遭儿可不是我故意的。” “啊?”凌霜茫然,抬手摸摸前额发凉之处,突然间明了,脸腾的通红,从他怀里弹起,又小甄被按了回去:“还动!” 凌霜慌乱起来,脱口低唤:“小甄,你……我……” “好吧,我会带你回去。”小甄轻抚散落在臂弯的乱发,忽然垂眼正声申明道:“但你记住了,往后我在何处,你必在何处!” 凌霜被那倔强语气僵住身体,但脑筋还算活络,想一想便问道:“你要带我‘回去’?回哪儿去?” 小甄一动,却不答,只看着凌霜沉声道:“你先应我!” 凌霜抬首,看了他好一会儿,方道:“好,我应你便是。”见小甄满意的点头因接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去哪儿了吧?” 小甄仍是不语,凌霜等的不耐烦,道:“那么总该让我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吧?” 小甄放开她,拉开被子将她裹进去:“不知道,不过现在肯定不行,再过几天……” “再过几天?”凌霜呼的掀了被子,急道:“再过几天,京里的人就要来了!” 小甄不动声色的按下她的身子,替她仔细的掖着被角,淡然道:“京里的人么?早到了。”说着叹口气起身吹灭长几上的残烛,望向窗口斜进的一道光灿,眯起眼轻声道完未尽之语:“这会子怕是已在前厅贵席上坐着吃早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