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为妃》 序言 【序言 父亲的眼泪 春野樱】 大家好,我是春野樱。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我善又爱哭。 电影里一个稍纵即逝的画面、一首歌、一则新闻,别人的人生故事、一本书、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是我家十一岁半的柴犬白了头,都能让我掉眼泪。 可是,我几乎不曾为自己所遭遇的困难、打击或是伤害而掉泪,当然长这么大也不是没因为难过、沮丧、悔恨或是愤怒而哭过,但次数实在少之又少。 以前或许是倔强,也或许是偏执的认为眼泪会使我脆弱,带来负面情绪让的裹足不前,但现在的我已不再害怕。 在成长过程中,很常听见父母亲说的话,除了快起床、去读书之外,应该就是“不要哭”了,尤其是对男孩,总会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却从不阻止我们哭。他总说难过就大声的哭,只是要记得就算再伤心,依然要往前行。 父亲十三岁便离家当学徒,说起那段艰困辛苦的日子,他总是云淡风轻,但光听着人就知道那是我或多少现在的孩子根本无法忍受,甚至是想象的。 父亲在师傅家不只要学做鞋,还要做家事,就连师母的贴身衣物都要洗,稍有不慎,师傅就会用铁锤柄敲头;有一次师傅的手表不翼而飞,两人都冤枉他,之后却发现手表是被自己的小孩拿去玩。 但师傅夫妻俩没有一句道歉,不还他一点公道,船过水无痕。 当时父亲为了习艺、赚取微薄的薪水,他忍了下来最后终于出师了,他做的鞋车工漂亮、坚固牢靠。 当兵时,他认识了母亲,母亲娘家田地颇多,在当时便拥有两间连栋楼房及宽敞的院落,以现在的话语来说,就是土财主。 母亲的姊妹们都嫁了不错的人家,可她却嫁给了穷得只能带着瓦斯炉搬家的小伙子,但父亲从不倚靠岳家,母亲也是,不管日子过得多苦,从不曾回娘家哭诉或要求援助。 他们没日没夜的工作,攒钱贷款买了房子,也养大了我们三个小孩,父亲最骄傲的就是他没仰仗岳家一分一毫,可以抬头挺胸做人。 在我眼中及心里,父亲都是个坚强的人,他从不为自己的困境而哭泣,即使是在获知罹患肺腺癌三期时,他也表现得坚强而从容;他的人生遇过太多的风浪、太多的冲击及恶意的伤害,但他总是挺起胸膛,让我们能看见他那毫无畏惧、坚忍刚毅的身资。 印象中,父亲掉眼泪甚至哭出声音,是在母亲生病进加护病房且情况持续恶化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表现出脆弱无助。 有人说女人是水,眼泪总是令人生怜,但当时对像石头一样的男人掉下眼泪,那才真的让人心疼。 父亲一生中经历了许多我们无法想象,或是根本遇不到的果顿艰辛,可他不曾退缩,他用自己的人生教会我不管遇到什么事,就算沮丧、害怕也不能逃开,不能驻足不前。 就算边走边哭,也要往前行。我一直记得父亲的教诲,记得他那直至长眠前也依然勇敢无惧的身姿。 作家华盛顿.欧文曾说过:泪水里有一种神圣的东西,它不是软弱而是力量。传达了难以及受的非伤无无法言表的爱。 眼泪绝不是软弱,更不代表失败,只要将它转化成功,便能继续往前走。 只要不停下脚步,哭着哭着,我们也能抵达终点。给所有正遭遇困难的人,让我们一起前进。 第一章 下班后,裴美乐提早一站下车,到她最常去的租书店租了几本热腾腾、刚上架的穿越小说。 她喜欢看书,不管是有营养、没营养的都喜欢。 她也喜欢看电视影集,休假在家的时候,除了上厕所和睡觉,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是抱着零食跟饮料坐在电视机前。 半年前,她迷上了穿越小说,若要问她为什么,应该是因为她一直幻想着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生吧! 她妈妈是护士,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于返家途中被一名酒驾男子撞上而伤重不治,那年她三岁。 她十岁时爸爸再婚,继母离过一次婚,在前段婚姻里有一对龙凤胎。 父亲不在意,将两个毫无血缘的孩子视如己出。 童话故事里,继母总是邪恶又残忍的,她的继母不残忍不邪恶,不只没打过她一下,也没骂过她一句,但那是因为继母的全副心思都在她自己的一双儿女上,纵然没让她少吃一碗饭,少喝一口汤,却也没多看她一眼。 十六岁那年,父亲心肌梗塞猝逝,继母领了保险金、卖了房子,带着她跟一双弟妹搬回中部。 两年后,继母再婚,不久便又生了一个儿子。她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继母本就视她如空气,要不是基于道义又怕惹人闲话,她这个包袱早被一脚踢开,继父呢……呃,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她的继父,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小复杂。 总之继母再嫁的那个男人也不喜欢她,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她对他来说是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至于她那对没有血缘关系又正值青春期的弟妹更是从没把她当姊姊看,从小就对她没大没小。 高中一毕业,她考上理想的大学,只身回到台北念书,靠着打工跟助学贷款完成学业,毕业后也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现在的她过着自父亲猝逝后最快乐的日子,既不必看继母脸色,也不必忍受那两个可恶的屁孩,也许是因为心宽体就胖吧,这两三年她整个人圆了起来,还被几个坏心眼的男同事取了个绰号——小叮当。 其实她长得不错,不是她自我感觉太良好,而是大家都这么说。 她有双黑亮的大眼睛,小巧的挺鼻,漂亮的嘴巴,还有尖尖的下巴,而且她皮肤白皙,虽没特别保养,皮肤却是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她敢说,要是生在唐朝,她肯定能捞个贵妃来做做。 不过现在不是唐朝,而是时兴“瘦就是美”的二十一世纪,因此她不过是圆了一点点,就成了别人口中的肉肉女了。 其实她不在意这件事,乐观的她相信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爱她的本质而不在乎她是圆是扁,且乐意接受并包容她所有缺点的男人。 回到家,她先洗了个舒服的澡,然后一边啃着杂粮面包,一边迫不及待翻开刚租来的穿越小说。 明天就是周休,她已计划好要看书看到眼抽筋。 刚看完一本让她边哭边笑的穿越小说,她便听见隔壁传来物品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消说,肯定又是隔壁那对半年前搬来的情侣。他们两人整天吵吵闹闹,还老是摔门砸东西,而且时间大都是深夜。 裴美乐看了一下时钟。九点,这时间还真是意外的早呢,只希望他们今天能早早鸣金收兵,让她好好的、安心的睡一觉。 “啊!呜~~该死的男人,啊!啊!啊!”女人像疯了似的尖叫咒骂。 吵了约莫十几分钟,男人摔门而去,没了吵架的对象,那女人应该会安静下来吧?正这么想着,裴美乐便听见女人呜呜呜的痛哭声,过了大概半小时,哭声突然停止了。 “谢天谢地!”虽然不信天主也不信耶稣,她还是学影集上的外国人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她起身走到冰箱前,准备拿出稍早买的奶茶,再继续窝回她舒服的懒骨头沙发里看书,没想到才打开冰箱,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天摇地动。 裴美乐瞬间失去意识,当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压在冰箱下面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因为头不能动,她只能转动眼珠子看看四周如何,只见屋里一片狼藉,玻璃窗破了,窗框也整个变形。 外面传来尖叫声,公寓的警铃大响,裴美乐却觉得那些声音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无法呼吸,意识逐渐远去,最后终于跌入深层的黑暗中。 夜色浓黑如墨,天上的一弯新月被乌云半掩,透着幽微的光,时值深秋,夜凉如水,幽房邃室,阒寂无声。 岑语默拖着病体,歪歪斜斜地走出房间,扭头一看,隔壁房里不见半点烛光,也听不见半点声息,但不久之前,她隐约还能听见自墙的那边传来的低声笑语。 这拾翠苑本是属于她一人的,可自从范娇儿来了之后,她便再也享不得片刻清静。 范娇儿人如其名,年方十七,娇嫩清丽,有着花一般的容貌,玉一般的肌肤,还有着美丽的、珠圆玉润的身形。 她出身官家,父亲范汉新是当朝议政大臣,她不但知书识墨还琴棋书画俱通。 她岑语默是将门之后,虽是女儿身,但自幼便跟着兄长岑语浩一起修文习武,不敢说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但绝对称得上文武兼备,知书达礼。 十六岁那年,她在先帝指婚下,与三皇子——邢天与订了亲,当时他二十岁,是个临风玉树的翩翩少年。 只是邢天与不知道,早在先帝指婚之前,她便在御花园见过他。 当时正值黄昏,一抹斜阳挂在树梢,晚风吹来,满树叶儿摆动,他站在树下,双眼直视着眼前的一池秋水,伫立不动。 那样的他好看得像幅画,攫去了她一颗怀春少女心,因此得知此番婚配时,她自是欣喜万分。 指婚不久,先帝因患疾卧病不起,宫中也因为帝位之争掀起风云,她和邢天与的婚事也就因此搁下了。 先帝拥有东、西二宫,东宫娘娘郑后有一嫡子——邢天乐,西宫娘娘福姬则有二子——邢天修与邢天与。 因先帝未立储君,他一病,宫中立刻兴起两派势力,各拥其主。 东宫大皇子邢天乐平时广结善缘,八面玲珑,因此在宫中人脉畅通,早已拉拢了一帮拥戴他的大臣。 西宫二皇子邢天修为人仁厚,深谙经世济民之道,在先帝心中,他早已是继位人选。 至于排行第三的邢天与,则是个沈潜低调、谨小慎微的人。 他藏锋务实,不爱出头,英气勃发而光华内敛,在表面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的宫中,他只悬心一件事,就是保护母亲不受侵害,还有扶持他的兄长一登九五。 比起温良仁厚、爽朗热忱的邢天修,他显得冷漠孤僻又深不可测,看似对朝政毫不闻问,私下却替邢天修拉拢了一帮先帝跟前的重臣及良将,以助邢天修登上帝位,而其中包括守在西北重镇的岑君山及岑语浩父子俩。 岑氏自先祖开始便佐国参政,担起戍守边疆之职,骁勇善战、忠肝义胆;岑君山父子接获邢天与的书信后,立刻快马返京,加入拥护二皇子的行列。 不久,先帝驾崩,帝位之争也正式浮上台面。虽然先帝驾崩之前已传口谕要邢天修继承大统,登基为帝,但邢天乐在朝中的势力仍未消灭,邢天修虽坐在龙椅上,却随时有被篡位的危机。 为了让兄长稳稳的坐在那张龙椅上,邢天与私下运作并汇集着各股势力,能者拉拢网罗;逆者则诱之以利,说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有不服者,他也不惜背上恶名,尽其所能替兄长铲除异己。 经过整整三年的明争暗斗,邢天乐的势力被逐出宫,由明转暗。 虽然邢天乐的势力未完全覆灭,但在邢天与的压制下也未敢造次,至此,邢天修的帝位算是暂时稳固了。 到了岑语默终于出嫁这年,她已经十九,而他已二十三。 成亲后两人感情算是和睦。邢天与虽性情淡漠,不易亲近,却也十分礼敬她。 她不知道他爱不爱她,他对她若有一丝的好,她也会猜想是父亲及兄长之故;不过,她是爱他的,深深的爱着他、恋着他、崇拜着他。 之后邢天与陆续迎回几位侍妾,她们全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年纪最轻的只有十五。 第二章 寻常男人都免不了三妻四妾,更何况邢天与位高权重,是权倾朝堂的硕亲王,她早知道除了自己外会有其他妾室,可当那些女人一个个进了硕亲王府,她就像是整天被针扎着般难受。 她开始使性子,耍脾气摆脸色,跟所有人过不去,成了王府中最惹人厌的人。除了从小跟着她的婢女梨儿跟小贵,偌大的王府内没人能跟她相处。 人人都避着她,不与她亲近,邢天与在朝中事忙,也鲜少到拾翠苑来探望她,于是她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寡言,情绪也越来越阴晴不定。 一年前,邢天与迎娶范娇儿进府,并让她住进拾翠苑,与她比邻而居。 从此,邢天与到拾翠苑的次数多了,可找的不是她,而是范娇儿。 这时岑语默已经二十一,是邢天与所有女人中最年长的一个。 隔着薄墙,她总能听见邢天与跟范娇儿亲昵的低语及欢笑声,他们有时高声谈笑,有时低语呢喃,夜深人静之时,她甚至能听见他们燕好的声息。 这一年对她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天天盼着邢天与能偶尔造访她这里,但期待总是落空。 她的性情越是古怪,他便离她越远,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不惜弄伤或弄病自己,可他还是不曾怜惜过她。 终于,她的身心都生了病,躺在床上日渐消瘦,他却铁了心不理她;她想应是她年纪大了,又瘦了,不再是他理想中的样子。 “邢天与……”她望着另一个女人的房门,哭得泪如雨下,“你真这么狠心,如此绝情?” 罢了,既然不被心爱男人所爱,她也再无活着的意义。 岑语默虚弱不已,脚步不稳的往自己房间走,只是刚走到门口,她突然一咳,鲜血顿时染红地面。 她无力的瘫坐门边,凄楚的、无声的笑着,她渐渐感觉身体变得很沈,呼吸变得幽微,心跳也变得迟缓,最后失去了知觉…… “啊!” 清晨,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清冷的空气。 邢天与从睡梦中醒来,一个翻身,推开了靠在身边、枕着他结实臂膀而睡的范娇儿。 “谁啊?”范娇儿被扰了清梦,一脸不悦。 邢天与没响应她,立刻下床,套上便鞋,再抓起一旁的袍子穿上,大步走向门口。 打开门,他就看见岑语默的贴身侍女梨儿站在门口,脸色发白,全身颤抖。 他几个大步来到岑语默房前,只见她倒卧在门边,动也不动。他驱前抱起身形瘦削的她,发现她脸上有着血迹,地上更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 邢天与一惊,立刻探了探她的鼻息,却已经没了呼吸。 她死了?可她的身体还有余温,身体也还如此柔软……刹那间,懊悔排山倒海而来。 过去一整年,她老是弄伤自己、弄病自己,就为了惩罚他的移情别恋,可这次她决定用死来结束一切吗?看着怀里消瘦的她,邢天与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紧。 这时,范娇儿从隔壁房间出来探看,见他抱着动也不动、满脸是血的岑语默,吓了一跳,“她怎么了?” “她走了。”他说,脸上不见任何的情绪。 他早已习惯如此——在经过几年的政争之后。 政争是如此残忍又冷酷,稍有不慎,轻则权势尽失,重则性命不保,为了在宫中活下来,为了辅佐他的兄长登基,为了清楚看见朋友跟敌人的差别,他总是不轻易表现出真正的情感及情绪。 王府本该是他可以卸下心防的地方,可这里,对他来说仍然是个战场。 为了洞烛机先,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摸透他、看清他、了解他,欺骗敌人之前,他得先欺骗身边的人,甚至是他自己,久而久之,他已经不记得也不在乎真正的邢天与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是吗?”一抹窃喜在范娇儿眼中闪过。 对她来说,岑语默从来不是对手,但却是眼中钉,因为尽管早已失宠,岑语默仍是先帝赐婚予邢天与的正室,是名存实亡但名正言顺的硕亲王妃,而受到万千宠爱的她却只是个妾。 她曾想过总有一天邢天与会休了岑语默——当他不再需要岑氏父子替他们兄弟两人卖命之时,没想到那一天还没来,岑语默就先玩死了自己。 真是愚蠢的女人,为了吸引邢天与的注意,为了跟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讨爱,总是在做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她的所作所为不只没得到他的怜惜,反倒令他对她生厌。 如今倒好,这蠢女人死了,她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王妃大位,今后不仅这拾翠苑是她的,就连邢天与也是她的。 “老天!”她假装震惊,驱前一探,立刻掉下眼泪,“语默姊姊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她……她……呜~”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邢天与心里只觉得讽刺及厌恶。如果岑语默的死能教谁得到好处或是感到欢喜,那个人必然是范娇儿。 一年前她一进王府,便要求与岑语默共享拾翠苑,隔邻而居,说想跟“语默姊姊”培养感情,一起侍奉夫君;但她从没有一天当岑语默是姊姊,而是她最想拔除的一根刺。 这些他都心知肚明,可却视而不见,一切只因…… 邢天与抱起岑语默,走进房将她放在床上,背对着所有人,他在心里对她说:语默,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一旁,梨儿跟小贵哭得伤心,她们俩从小便跟着王妃,她对她们来说不仅是主子,也是姊姊。 王妃本是性情爽朗也爱笑的女孩,和王爷刚成婚的那一年也过得十分甜蜜。可自从六名侍妾跟范娇儿先后进府后,王妃的性情越显古怪,如同她的名字般,变得沉默寡言,即使是收到父兄从西北捎来的家书,也不能令她展颜一笑。 “呜……”想起红颜薄命的主子,两人忍不住掩面而泣。 范娇儿上前轻拍她们的背,假意安慰,“别哭,以后你们姊妹俩就来跟我吧,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梨儿泪眼汪汪的瞥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怨怼。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如今王妃死了,最大的得利者就是范娇儿,说不定她现在正在心里得意的笑呢。 邢天与转头吩咐道:“娇儿,你先回房吧;梨儿和小贵,你们两人替王妃把衣裳换了,还有叫东虎带我令牌进宫传唤高太医。” 皇族成员死亡,不管死因为何,依律法都得由太医查核无误并开立证明后,才能着手办理丧事。 “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还得给岑将军写封信。”岑语默是他的妻子,也是岑君山的女儿,于理,他得立刻通知远在西北的丈人跟大舅子。 踏出房门,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再望一眼,逝者不可追,不管他欠她什么,只能待日后下了黄泉方能向她赎罪。 离开拾翠苑,他回到书斋开始写信,提起笔,却始终无法落下,他该如何说?他该怎么告诉岳父,他的宝贝女儿在芳华正茂之龄逝去?他无法想象岑君山会是什么心情……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世上最摧折人心的痛呀! 揉了一个又一个的纸团往旁丢,一眨眼已过了一个时辰,可他仍然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把笔一丢,他索性站起来走出书斋,朝拾翠苑而去。 他该去看看梨儿跟小贵是否把岑语默打理妥当。她从前很爱漂亮,所以他一定要让她美丽的死去,这是他最后仅能为她做的事。 来到拾翠苑,梨儿跟小贵已帮她梳好了头,并换上一件双层锦织绸缎的衣裳,安适的躺在床上,犹如睡着了一般。 两人跪在床边嘤嘤低泣,见他进来,立刻起身挪至两旁。 邢天与走到床缘坐下,看着她,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他已经太久没跟她说话了。自范娇儿进王府之后,他的心思便在范娇儿身上,因为他必须那么做,没想到却会让岑语默想不开。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梨儿,小贵,你们两……”话未说完,他突然感觉到有东西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邢天与陡地一震,往自己的手看去,即便是见多识广,从容淡定的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已经死去的岑语默像是舍不得离开他似的,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他瞠瞪着眼睛,表情充满难以置信,哭得淅沥哗啦的梨儿跟小贵也看到了,吓得惊叫—— “啊!”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第三章 裴美乐隐约听见哭声,教她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那是气爆吧?可恶,一定是那个隔壁的女人一时想不开寻死,才会……慢着,这么说来,她挂了? 不知怎地,意识到这件事情并没有让她感到太多负面情绪。 或许是因为对人生没有太多依恋,她没有什么未完成的梦想,也没有非得去做的事或非得见上一面的人,硬要说有什么放不下的,应该是她有五本书跟两张dvd没还吧。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扇虚掩的门,门缝里透出微光。让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越靠近,哭声越清晰,当她推开门,一阵强光教她睁不开眼睛,她伸手一抓,拉住了一只手——温暖的、厚实的、男人的手。 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子,裴美乐努力适应光线,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一张英俊的脸正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看他一身古装,难道是来接收她灵魂的鬼差? 浓密而修长的眉毛、炯炯有神的黑眸、直挺的鼻梁、丰润饱满的唇片,还有刚毅性格的脸部线条……如果他是鬼差,那一定是最帅的鬼差。 “你是来接我的鬼差?”她忍不住问。 看着眼前“还阳”的妻子,邢天与顿时说不出话来。这是真的吗?是老天爷在开他玩笑,还是奇迹出现了? 他浓眉一拧,神情凝肃的注视着她,“你是人还是鬼?” 她愣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都下了阴曹地府,不是阿飘是什么?“我不是死了吗?我记得……咦?”慢着,这声音不属于她。 是她在说话没错啊,可那声音却是陌生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时,原本吓到躲得远远的梨儿跟小贵相互推着走上前,看着明明死了却突然活过来的主子,她们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们是谁?”她看着也是古早人装扮的两人,又愣了一下。 如果那个英俊的男人是鬼差,那么这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又是谁? 裴美乐这时才惊觉到自己在一间“古意盎然”的房间里,就像古装剧里的场景一般,她摸摸自己的手跟胸口,发现是有温度及心跳的,也就是说,她还好端端的活着。但怎么会? “王妃,”梨儿声音颤抖的问:“你、你是人,还是……” “王妃?”裴美乐瞥见“自己”的手——她那肥软肥软的奶油手竟变成了纤纤玉指? 这不是她的手、也不是她的声音,可她还活着……莫非这就是穿越! 天啊,她还以为那只是小说跟电视剧的剧情,却真实发生在她身上,想不到她裴美乐从前是个歹命女,死后穿越居然变王妃?不管这是哪位神明的杰作,对她都实在太厚爱了。 正想着,男子突然攫住她的肩膀,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迎上他的眸子,她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 “岑语默,你活过来了?”邢天与皱着眉问。 岑语默?那是她现在的名字吧?哇,连名字都好有气质。裴美乐开心的想。 “王妃?”见主子一脸茫然,梨儿像是想到什么,连忙上前,“糟了,王妃该不是失忆了吧?” “老天!”小贵焦急的看着邢天与说:“王爷,王妃她好像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裴美乐暗暗惊讶。王爷?如果他是王爷,而她是王妃的话,那他岂不就是她的丈夫?天啊,胖胖小资女穿越成了窈窕美王妃,还有一个帅到爆表的王爷丈夫……她一直渴望一个不一样的人生,现在老天爷真给她了? “岑语默。”邢天与捧着妻子的脸,细细端详,“你真的什么都忘了?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梨儿跟小贵?” “王爷,”小贵怯怯地说:“王妃死而复生,或许已经不小心喝了孟婆汤也说不定。” 在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此刻,裴美乐考虑现状,认为失忆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安全的应对方式。好吧,她就先装失忆,再慢慢厘清这一切。 主意一定,她立刻装出惊慌,一脸茫然地问:“你是谁?我又是谁?” 见她当真忘了自己也忘了他,邢天与心里五味杂陈。让她回魂,是老天爷给他的奇迹,好教他还有机会补偿她;教她失忆,是老天爷给她的恩典,好让她忘了所有痛苦的事,重新开始。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王爷,高太医到了!” 裴美乐乖乖坐在床上,让床边那位白胡子、面容慈祥的老人家——高太医把着脉。 “高太医,她是否无恙?”一旁的邢天与问道。 “王爷,王妃的脉象并无任何异样。”高太医捻须笑着说,“就是身子清瘦了些。” 硕亲王府遣人到宫中太医院通报王妃猝逝时,真是吓坏了一干人等,就连在内殿的皇上都因为听闻消息而派人过来查问,可当他抵达王府后,王爷却说王妃死而复生,着实教行医近五十年的他惊讶不已。 依他判断,王妃应只是身子虚,气息微弱,才会引发这样的误会。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已虚弱到气息幽微的人,为何此时却脉象正常、气色红润? 但不管如何,王妃还好好的活着总是好事,否则他实在不敢想象若远在西北的岑将军听闻女儿死讯,会是多么悲伤。 “高太医,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邢天与瞥了她一眼,“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这或许是王妃先前的病所引起,”高太医其实也不理解这其中原因,只能大略猜测,“也可能是昏倒时撞了头,目前无法断定。” “能好吗?” “老夫不敢断言,不过王爷倒是无须担心王妃的身体,王妃现在十分健康。”高太医语气和缓的说。 他们以为她是失忆,却不晓得原本住在这身体里的主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是她——裴美乐,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轻熟女在他们面前。 不过,她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否则他们可能会因为觉得她病了、疯了,而把她关起来。 “王妃,”慈眉善目的高太医细细的看着她,“你别怕,这失忆也许只是暂时的,会慢慢想起来的。” “呃……喔,好。” 怕?哈哈哈,刚好相反,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开心呐! 自己借尸还魂、死而复生,而且还一口气穿越到古代成了什么硕亲王妃,彻底摆脱从前的人生,这根本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安慰跟补偿! 如今她身分娇贵,铁定能每天睡到自然醒,再也不会有起床气,不只这样,她再也不必上班受气,每个月五号等发薪最棒的是她每天都能吃吃喝喝,看看闲书,然后……喔不,糟了,这儿没电视可看。 唔,没关系,她一定能找到其他乐子来填补空虚的心灵及空白的时间。 “王妃无恙,这儿也就不需要老夫了。”高太医站了起来,“王爷,请容老夫告退回宫。” “有劳了。”邢天与向他点头致意,“我请人送你回太医院吧。” “谢王爷。” 邢天与陪着高太医走了出去,唤来东虎,并吩咐他护送高太医回宫。 之后,他又走了进来,坐在床边跟她相望,看得裴美乐有点不安。 这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人是她的丈夫,也就是说日后她得跟他同床共枕,虽然他很帅,但她实在不认为自己能跟一个陌生男人发生关系。 看她两颗眼珠子转过来溜过去的,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邢天与微微蹙起眉头。她似乎不一样了…… 明明是他的妻,他却觉得眼前的女人并不熟悉,难道是因为他太久没接近她,所以对她的感觉及认知淡了、模糊了? 高太医说她只是气息微弱,因此教他误以为她已经死去。可他那时分明探不到她的呼吸,再说她原本病得只剩把骨头,醒来后竟身体健康、精神饱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岑语默,”他纳闷地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裴美乐发现他经常连名带姓叫她。是怎样,这个朝代流行连名带姓叫自己的丈夫及妻子吗?还是岑语默跟他感情不睦? “你叫什么名字?” “邢天与。” “怎么写?” 他抓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三个字。裴美乐觉得这还真像穿越小说里会出现的名字。 “你是硕亲王?” “是,我与当今皇上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第四章 “喔,那你哥……兄长叫什么名字?”她好奇地问。 他皱起眉头,“你该称他皇上。” “抱歉,我一时忘了,那皇上叫什么名字?” “邢天修。”他说:“修行的修。” “你们的名字都很好听。” 邢天与沉默了一下,深深看着她,“你有记得的事吗?” “没有。”她装出沮丧神情。 “也不记得你的父亲和兄长?” “我有家人?”她讶异又兴奋,“那我妈……喔不,我娘呢?”她得小心自己的措词,绝对不能说些奇怪的、不合时宜的未来话语。 “你娘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你父亲是戍守西北的大将君岑君山,而你兄长是少将军岑语浩。” “喔。”原来岑语默出身将门,家世不凡。哈哈哈,她真是走运,居然能成为一个如此贵气的女子。 但话又说回来,岑语默是患了什么病,怎会年纪轻轻就挂了?刚想着,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令人害羞的咕噜声。 她尴尬的看着他傻笑,“呵,我饿了。” 邢天与微微一愣,露出微妙的表情,“我叫梨儿帮你备膳吧。”说罢,他起身走了出去。 邢天与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不过梨儿跟小贵却带来好几道佳肴跟点心,还给她沏了一壶好茶。 裴美乐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着她们两人叽哩呱啦的说了一些关于“岑语默”的事,企图帮助她恢复记忆。 只花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她就知道了岑语默的种种。 原来岑语默三岁便死了娘,父亲又长年征战在外,就算是平平时期也是戍守边疆,难得回家一趟,因此她几乎是兄长岑语浩带大的。 她从小跟着岑语浩读书习武,是个允文允武的姑娘家。十六岁那年,先帝将她许给西宫娘娘所生的邢天与,因为帝位之争,他们的婚期延后了三年,直到她十九岁那年才跟邢天与成了亲。 皇帝赐婚,不管是岑家还是邢天与,大概都没有说不的权利吧?裴美乐忍不住想,他们应该是在彼此都不熟识,也毫无感情的情况下成为夫妻的。 难怪了,她就觉得邢天与对她……喔不,对岑语默没有感情。 吃完了主菜,她继续吃着糕点,才咬了口,那甜而不腻的糕点便在口中化开,教她忍不住的想大叫一声“欧伊细”。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梨儿跟小贵一脸欣慰,眼眶都湿了。 “怎么了?”她疑惑的看着眼眶泛红的两人。 她们两人不过十七、八岁,据她们说,两人都是五岁上下便进到将军府伺候,这么算起来,她们跟岑语默在一起已经有十二、三年了。 “看王妃有这样的食欲跟食量,我们实在太开心了。”梨儿说。 “我本来就很爱吃啊。”此话一出,她心头一惊。 岑语默这么瘦不拉几的,搞不好一天吃不下半碗饭,哎呀,她这嘴巴真是太快了。 正心虚不安,梨儿一笑,怀念地说:“是啊,王妃从小就爱吃,还常常半夜叫我们去厨房偷拿东西回来呢。” 真假?岑语默也爱吃?她还真是误打误撞!“那我大概是吃不胖的体质吧?” 裴美乐傻笑问。 梨儿跟小贵互觑一眼,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让她以为自已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又该说的话吧? “王妃从前身形丰腴,不知道多漂亮,可自从娇夫人住进拾翠苑后,王妃就鬰鬰寡欢,食不知味,一年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小贵说。 听她们的话,难不成这时代流行肉肉女?看着眼前体态也十分丰满的两人,她几乎快确定了这一点。 每个时代果然都有不同的审美观,她以前总幻想自己若是生在唐朝该有多好,没想到这一穿越,居然真让她来到一个“肉多便是美”的朝代。不过,她们口中的娇夫人是何许人也? “娇夫人是谁啊?”她往嘴里塞了一块甜糕,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她是当今议政大臣之一,范汉新大人的掌上明珠,也是王爷的妾室。”说起范娇儿,梨儿脸上带着愠怒,“一年前,王爷娶她进府,她便向王爷要求住进拾翠苑,还非得住在王妃隔壁,她表面上敬您,可其实根本不把王妃当一回事。” “梨儿说得一点都没错。”小贵也忿忿不平地说。“王爷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把她宠上了天,三天两头就往她那里窝,直把王妃给冷落了。” 喔,原来邢天与态度之所以那么淡漠,是因为他有新欢忘旧爱呀。 不过古代的女人也真是想不开,男人都移情别恋了,干么还念着他,甚至把自己饿成了纸片人。 见她不说话,梨儿跟小贵有点忧心,怕是她们说得太多,教她一时难以承受。“王妃,你千万别胡思乱想,王爷对娇夫人可能只是贪图一时新鲜,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的。”梨儿安慰着她。 “是啊是啊,”小贵接着说道:“王妃跟王爷刚成亲的那一年,不知有多恩爱呢!” “欸?”原来岑语默跟邢天与恩爱过,她还以为邢天与会因为这妻子是皇帝老子赐的,根本不爱呢。 “我跟他恩爱过?”她好奇极了。 “是啊。”梨儿说:“王妃可是盼了三年才终于嫁给王爷的呢!” “你的意思是……我爱他?” 梨儿点头如捣蒜,“王妃自从十四岁那年在御花园见过王爷后,一颗心就都在他身上了。” “没错,先帝赐婚时,王妃不知道多开心呢!” 这么说来,是岑语默爱邢天与比较多。难怪他一不爱她,她便要死不活的。 “那王爷他爱我吗?”那个“我”字让她别扭极了。 “这个奴婢无从得知,”梨儿说:“王爷他向来七情不上面,我们也推敲不出个所以然,得看私下相处时,是否曾对王妃说过什么。” “这个我也无从得知。”她咧嘴一笑,“你们忘了?我失忆。” 看她笑得那么乐观、那么爽朗,梨儿跟小贵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失忆这件事并没有对王妃造成任何的打击。 “也许王妃什么都不意得了反而是件好事。”梨儿有感而发,“这两年,王妃真的过得很不开心,以前您是个爱笑的人,可是进了王府,奴婢就很少看到王妃笑了。” “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会是个爱笑又爱吃的人。”她说,“对了,我待会儿能洗个澡吗?” “当然,奴婢立刻给王妃打盆水来。” 打盆水?一盆水就能洗澡?不是吧?她以后都得洗这种克难的战斗澡? “没有大一点的,可以泡在里面的澡桶吗?”裴美乐试探地问。 “澡桶?”梨儿一笑,“王府有浴场呀。” “欸?”她一怔,“既然有浴场,为什么我得在房里擦澡?” 梨儿跟小贵互觑了一眼,小贵怯怯地说:“这是王妃自己要求的,自从娇夫人来了不久,王妃就不上浴场了。 天啊,这个岑语默是怎么一回事?邢天与冷落她,她就糟蹋自己,让自个儿变成脏鬼吗? “为什么?”她口气有点急地问。“我为什么不去浴场?这跟娇夫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王妃不想跟她一起入浴呀。”梨儿说。 “一起入浴?”裴美乐惊讶不已。 “没错。”梨儿续道:“为了不浪费多余的人力物力,王爷规定所有女眷都一起入浴,所以王妃、娇夫人以及几位美人,都得在同一个时间沐浴更衣。 “王妃不想跟娇夫人共浴,所以已经有一年时间没去浴场了。”小贵接着说:“况且王妃现在如此清瘦,去了一定会被娇夫人跟几位美人比下去。” “你刚才说的‘美人’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她们是王爷的侍妾。”梨儿说,“六位美人是在王爷跟王妃婚后一年陆续进王府的。” “六个加两个……哇噢。”裴美乐吐了吐舌,“王爷还真是好体力。” 听她逗趣的话,梨儿跟小贵忍不住失笑。 “不,王爷几乎没碰过几位美人。”梨儿说。 “咦?”几乎没碰过她们?难道他有不能说的隐疾吗? “几位美人进门后便住在安乐苑,那儿王爷鲜少造访。”梨儿又说:“王爷事忙,回到王府后不是待在书斋,就是在娇夫人房里,几位美人早就被他冷落了。” “不只这样,”小贵像是知道什么小道消息般,压低了声音透露,“我听说许美人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呢。” “欸?”裴美乐十分讶异,“为什么?” 第五章 她是没见过什么许美人,不过王府内有六名侍妾,邢天与就算是三个月轮一次也早该轮完啦,他在想什么?把人家的黄大大闺女聚进门,却置之不理? “许美人进府时只有十五,王爷觉得她还太小,一直没去找她,如今都已十七了呢。” 听着这些事,裴美乐觉得古代的女人实在太可怜了,嫁给王亲贵胄看似富贵荣华,但其实不过是只关在黄金鸟笼里的鸟,一辈子都逃脱不了。 “真是太可怜了!”她幽幽地说。 “可怜?”梨儿有点生气,“王妃不必可怜她或是其他美人,她们表面上敬王妃,私底下却对王妃的遭遇幸灾乐祸,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是吗?”这么看来,这王府女眷虽然才八个,却也是一场混战呢。 不过,她对这种女人间的斗争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洗个舒服的澡。 高太医回宫后,邢天与也随即入宫觐见邢天修,向他察报发生在岑语默身上的怪事。 “天与,你快给朕说说,语默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见他,邢天修疑惑地问。他们虽是兄弟,个性却大不相同。他较像母后,五官秀逸,身形清瘦,对武术没有兴趣,只爱钻研书籍,气质温文儒雅。 至于天与则较像父皇,有着粗犷的脸庞,体魄强健,自幼习武的他既有皇族的气质,也略带江湖儿女的侠气。 “高太医回来后朕问过他,他说那只是一场误会,语默还好好的活着。”邢天修语气笃定,“但你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尤其是拿生死开玩笑。”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误会。”邢天与神情凝肃,“我发现时,她确实已经没有呼吸,可是过了两个时辰,她又突然活了过来。” 闻言,邢天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高太医说她应该是身弱气息虚,我才会有此误判,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气虚身弱的她醒来后,竟能吃能喝,精神焕发。”邢天与说着这事时,脸上明显有着困惑。 邢天修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却又百思不解,“这事确实罕见也奇怪。”邢天修松了口气,露出微笑,“不过这是好事,否则语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如何跟岑将军交代?” 邢天与没答腔,邢天修睇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语带商量地说:“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倒也是一个警惕,天与,你不能再冷落她了。” 闻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皇兄,范娇儿想独占我。” 邢天修听了,眉头深锁,带着抱歉,“天与,为了朕,你委屈了。” “皇兄何出此言?”邢天与神情淡然,“皇兄与我是亲兄弟,让皇兄无后顾之忧治国理政,本是臣弟的责任及义务。 “可你却赔上了自己的生活。”邢天修自责甚深,“岑将军父子俩当初在政争之时,不顾自身安危助朕登基,如今还得委屈他们的女儿及妹妹,只为一人而毁了那么多人的人生,这究竟是——” “皇兄不该有这样的想法。”邢天与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皇兄、臣弟或是岑将军一家人的是,而是天下人的事。” “皇兄才德歉备,深了经世济民之道,皇兄登基乃是万民之福,为成全天下人之福,就算牺牲几个人的人生又如何?” “可那是你的人生。”邢天修难掩难过的看着他,“你与语默成亲已三年,至今仍未有子嗣,朕内心难安啊。” “有皇兄在,邢氏的血脉是不会断绝的。”他没有子嗣不打紧,皇兄跟皇后及几名妃子早已生下皇子及公主共八人。 “为兄希望你也能拥有完整的人生。”邢天修停顿了下,下了决定,“天与,休了范娇儿吧!” “皇兄,此时休了范娇儿,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他神情及语气都很笃定,“她有其存在的必要,她是制衡范汉新最好的利器。” 是的,当初他主动请求纳范娇儿为妾室,为的就是制衡她的父亲——议政大臣之一的范汉新。 先帝在位时,范汉新就是大皇子邢天乐的人马,表面上跟邢天乐没有交集,私底下却帮他拉拢了许多大臣及武官。 政争开始时,他利用其人脉与邢天乐在宫中兴风作浪,搞得朝堂乌烟瘴气,而皇兄是温和仁厚之人,明知邢天乐觊觎他的位置,他却还是尽其所能的包容隐忍。 仁厚是皇兄的优点,却也是其最致命的缺点,所以他必须出手,做尽那些皇兄做不来或是不想做的事,其中便包括亲兄弟之间的斗争。 父皇生前总是说:“家即是国,帝家不宁便举国难安。”于是,为了让帝家安宁,他必须竭尽所能的压制所有反皇兄的势力,尤其是邢天乐。 因为当初他请求皇兄斩草除根时,皇兄坚持不允,说不希望手足相残发生在邢氏一族,因此封了邢天乐为乐亲王,赐给他一块南方的封地,甚至允许他拥有当当数醒的卫队;至于范汉新则是安了个议政大臣的位置,表面上看是赏识拉拢,实则是就近监控。 至于范娇儿,他完全是为了制衡范汉新的势力而娶,范汉新仍跟远在南方的邢天乐有所联系,可是至今未有异常之处,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防范未然,他跟皇兄讨论之后,决定纳范娇儿为妾以对范汉新施加相当的压力。 他在朝堂上当面请求将范娇儿嫁给他时,范汉新毫不犹豫的答应,还说这是范家的福气。 他知道范汉新是将女儿当成一颗强大的棋子,目的便是攫取他的信任、瘫痪他的意志,教他彻底成为她的俘虏,于是他将计就计,宠着她、顺着她,故意冷落岑语默并假装为她着迷。 其实,他冷落岑语默也是为了保护她,她是他的正室,又是岑君山的女儿,很容易便成为标靶;婚后,他没让岑语默生下一儿半女,只因在他身边蛰伏着不可知的敌人及危机,他不希望她或是他们的儿女遭遇不测。 “天与,她太可怜了。”邢天修深深感到愧疚,“她一直恋着你,可为了朕能安坐帝位,却牺牲了她的幸福。” “皇咷雨过终会天晴,我总有一天会补偿她的。” “是啊,朕深深期盼着那天赶快到来,”邢天修叹了一记,“这件事也惊动母后了,她十分担心你跟语默。” 他们兄弟俩暗地里策划着的事,福姬太后虽不知情,但对于邢天与跟岑语默夫妻失合之事却有耳闻,身为母亲及婆婆,她很为这小两口担心。 “过阵子有批代训的军马进京,语默喜欢马,你带她进宫玩玩,顺便让母后瞧瞧你们两个吧。” “臣弟尊旨。” 终于等到入浴的时间,裴美乐兴高采烈的在梨儿跟小贵的陪伴下,第一个抵达王府的浴场。 里头很大,但没她原先所想象的那么富丽堂皇,浴场之内有八座屏风,看来是供女眷更衣的隐密处。 偌大的浴池冒着热气,梨儿跟小贵先服侍她换上一件轻薄的白色丝袍,这是入浴用的,也就是说入池时,袍子得穿在身上。 这对她来说真是再新奇不过的体验,换上薄如蝉翼般的丝袍,她等不及就往池里跳,还溅起了水花。 “哇!”恰到好处的水温让她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梨儿、小贵,你们也下来吧。” 梨儿跟小贵摇摇头,说道:“王妃,你别害我们了,这儿可是王府女眷专用的浴场。” “是啊,要是让娇夫人或是其他美人们看见了,我们可是要挨罚的。” 裴美乐想想也是。她不在乎,不表示邢天与的那些女人们不在乎,她们都是出身官家的千金,个个心高气傲,眼睛都往头顶上长,哪容得下跟奴婢共享一池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该不是被什么妖物附了身吧?” “依姊姊看,咱们是不是该上佛寺去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我也这么觉得……咦?” 话声戛然而止,结伴而来的六名侍妾惊觉浴场里有人,当她们发现在浴池里的是一年不曾出现在浴场的岑语默时,个个露出惊恐的表情。 看着六个圆滚滚的年轻女孩,瞪着眼惊慌的看着自己,裴美乐也愣住了,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笑咪咪的看着她们。 第六章 六个女孩你看我,我推你的,似乎在推举某人代表她们请安问好。终于,一个看来年纪较长的女孩驱前代为施礼。“王妃,好、好久不见,妹妹们向王妃问安。” 虽然梨儿跟小贵说她们对岑语默向来无礼,但现在看来倒是挺客气的;过往因怨是岑语默跟她们结下的,对她来说,她们都是可以试着结交的新朋友。 “各位妹妹免礼,快更衣入浴吧!” 六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硬着头皮更衣入浴。 入池后,她们像冬夜里互相偎取暖的小鸭子般全挤在浴池一角,安静无声的泡着。 裴美乐见状正想开口说话,外面又传来声音,有三人走了进来,正是范娇儿跟她的两名奴婢——可儿跟露儿。 见池子里有人,范娇儿愣了一下。“这么安静,还以为没人呢。” 发现一年不曾来过浴场的岑语默竟出现在此,她有点讶异。“原来是姊姊来了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难怪几位妹妹如此安静,”说着,瞥了挤在一角的六位侍妾。“怎么,你们怕吗?放心,姊姊还好端端活着呢,可不是跟死人泡在一块儿。” 裴美乐打量着她,心想这应该就是范娇儿了,而且从她说话的语气听来,便可知小贵跟梨儿没冤枉她,的确是个尖酸刻薄又嚣张跋扈的女人。 想自己初来乍到,既没搞清楚状况,也还没有“战友”,纵使这态度令她感到不悦,她还是以和为贵。 “你一定是娇妹妹吧?”她笑咪咪的看着范娇儿,“今天还没见过娇妹妹,不过倒是听梨儿跟小贵提了一些你的事。” 范娇儿一怔。稍早她听到几个下人在嚼舌根,说岑语默病后失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她本还怀疑,但现在看来是真的。 “你……真失忆了?”范娇儿半信半疑的睇着她。 “是呀。”裴美乐假装一脸沮丧,“我连我爹跟兄长都不记得了。”紧接着又说:“我已经不记得几位妹妹了,如果几位妹妹愿意,请让我重新认识你们吧。”她温和的态度教范娇儿跟六位侍妾都十分惊讶。 她们进王府后,岑语默虽不曾拿正室的身分欺压过她们,但却对她们非常冷淡,就算是过年过节也从没有礼貌性的往来,可现在却一副迫不及待想跟她们当朋友、当姊妹的模样。 “哟,看来姊姊是真的失忆了呢!”范娇儿瞥了那缩在一角的六名美人,语带命令,“姊姊问你们名字呢,不会说话吗?” 范娇儿使着自己得宠,父亲又是位高权重的议政大臣,从一进王府她就目中无人,不把六位比她早进王府的侍妾当一回事。 因为在她眼里,她们不过是被冰冻在安乐苑的六个怨妇,比岑语默还不如。 裴美乐随便一瞥,便看出范娇儿跟六名侍妾感情不睦。也是,她都不把岑语默当回事了,又怎么会将地位不如自己的她们放在眼里,想到六人被冷落在安乐苑已经够可怜,还得忍受范娇儿嚣张的冷嘲热讽,便越发同情她们了。 “几位妹妹,”她转头看着她们,温和地说:“我病得丧失记忆,是真的不记得你们了。” 几位侍妾看着面容和善、语气亲切地她,都十分讶异。她们都耳闻岑语默死而复生后失意,可没想到她不仅是失忆,还简直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妹妹,就由你先说吧。”裴美乐看着跟她距离最近的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赵飞红。”她说着,转头看着挨在身边的另一人。 “我是李眠云。” “我是张楚霞。” “我是李碧芜。” “周、周玉莺。” “许寻香。”最后一名女孩说。 许寻香?难道她就是梨儿跟小贵特别提过的许美人? “各位妹妹,我记住你们了。”她笑笑的说,“以后还要让你们多多指教。” 翌日,裴美乐主动出击,带着梨儿跟小贵,还有两大盒糕饼前往安乐苑。 王府这么大,平时又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娱乐,才两天时间,她便已经快疯了。她决定找点事情做,而认识新朋友、拓展交际圈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她突然造访安乐苑,许寻香等人都非常的惊讶,一开始,她们对她仍有疑虑及顾忌,言必称王妃,可在她不断释出善意并尝试与之交心后,她们慢慢松懈心防,还姊姊长姊姊短的喊她。 闲聊之中,她知道了不少关于她们的事。在她们之中,赵飞红是最年长的,虽说是年长,其实也只有二十岁,李眠云跟张楚霞则是十九岁,李碧芜跟周玉莺是十八岁,最小的则是许寻香,十七岁。 在岑语默跟邢天与成亲后一年,她们陆续在半年之内嫁进王府,因为是侍妾的身分,无法拥有各自的居苑,因此六人便一起住在安乐苑中。 据赵飞红说,邢天与到安乐苑来的次数不到十次,有时来了甚至是不过夜的,所以即便有夫婿,却过着犹如寡妇般的生活。 裴美乐从她们的言谈及表情,可以想象她们对邢天与有着某种程度的怨怼,同时也怨范娇儿独占了邢天与。 大概觉得她亦是被冷落之人,态度又变得如此和善亲切,原本对她还有戒心及防备的六人,慢慢对她打开了心房。相处几天之后,裴美乐发现她们一点都不难搞,梨儿跟小贵之所以会那么说,她猜想岑语默的不好亲近应该是主因。 只是这也不能怪她,心爱的男人接连纳了六、七名侍妾,她内心愤怒,但既不能对邢天与发泄,也因为自尊心强而不愿自损形象,于是将气闷在心里,气坏了自己,也赶跑了周遭的人。 眼前这几个小女生对未来感到茫然,又无为改变自身的命运,实在值得同情,身为她们之中最年长且又是正室,她该为她们做些什么。 “各位妹妹,”裴美乐提议,“我对这京城已经没有记忆,不如明儿个咱们一起出府,由各位妹妹们带着我到处游历一番?” 听她这么说,六人你看我,我看你,眼底有着压抑的期待。 “姊姊,你说的是真的吗?”赵飞红有点怀疑。 “当然是真的,”她兴奋地说:“咱们出外踏青吧!” “可是姊妙,没有王爷的允许,我们是不能随便出府的。”李眠云说。 “姊姊有所不知,”赵飞红补充说明,“在这王府之中,只有你跟范娇儿能自由出入……” 裴美乐一怔。要出门还得经过邢天与同意?也对,古时候都是男尊女卑,更何况他还是皇族,规矩想必更多。 “你们从没出过府吗?”她好奇的问。 赵飞红代表道:“我们只有在过年、端午、中秋及爹娘寿辰时,才能返回娘家探望父母,一日就得往返。” “什么?!”她惊呼。一年只准出府五趟,而且还得当日往返,这跟坐牢有什么两样?“所以说你们进府至今,出府的次数不过十次?” 裴美乐简直不敢相信。这里是硕亲王府还是纳粹集中营啊? 邢天与那家伙会不会太严苛、太覇道了?他专宠范娇儿也就罢了,至少该给予这几位侍妾一点自由吧?不成,她一定要为她们争取应得的福利。 “你们不必担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她拍拍胸脯,“放心,明天我一定能带你们一起出府!” 六人一听,心中虽期待,却又担心她这个名存实亡的正室前去跟邢天与争取不成,反倒连累了她们。 “姊姊,我看还是算了吧。”赵飞红怯怯的说。 “是啊,要是惹得王爷不悦,恐怕……”张楚霞说着,尴尬的瞅了她一眼。 裴美乐随即明白她们担心的是什么,她忙打包票,“各位妹妹们放心,这事就算不成,也绝不会连累你们的。” 她这么一说,几个人都面露尴尬心虚。 这时,不多话的许寻香呐呐地问:“王爷会答应吗?” 裴美乐看着她,从她眼里发现一件事——她渴望飞出硕亲王府这黄金鸟笼,就算只能偷得短暂时光。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十五岁进府,不只未能得到夫君宠爱,还得像是坐监般困在安乐苑,活脱脱是一只被关在鸟笼里的夜莺。 “寻香妹妹,你放心。”她笑视着许寻香,眼神笃定又自信,“我会说服王爷的。” 第七章 裴美乐突然想吃狮子头,于是梨儿跟小贵便请厨子弄了一道回来,就在三人吃得津津有味时,邢天与突然进了门,见他进来,梨儿跟小贵赶忙跳起身子。 “王、王爷!”两人吓死了,慌张又狼狈的站在一旁。最惨的是梨儿,她一开口,半颗肉丸还掉了出来,滚到邢天与脚边。 他看着脚下的那半颗肉丸,微微蹙起眉头。 “王爷恕罪!”梨儿吓得膝盖一软,咚一下的跪地讨饶。 邢天与还没开口,裴美乐已说了话。“恕什么罪?快起来,肉丸子掉了捡起来便是。” 梨儿哪敢起身,她害怕的低着头,快速抹去了嘴边的肉汁。 裴美乐知道没邢天与允准,梨儿必定不敢起来,于是看向他,“王爷该不会为了她掉颗肉丸子而罚她吧?” 看着她,邢天与沉默了下。从前的她对他总是十分恭谨小心,可现在说起话来却有点不知分寸。 “起来吧。”他瞥了梨儿一眼。 “谢王爷。”梨儿连声道谢。 裴美乐跟她使了个眼色,像是在对她说:没事,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邢天与注意到她眼底那抹逗趣、狡黠,十分疑惑。他所认识的岑语默不是这样的,在范娇儿跟几个侍妾未进门前,她是个开朗爱笑的女人,但举止拘谨合宜,而范娇儿跟几个侍妾相继进府后,她就变得阴阳怪气,甚至焦躁易怒、沉默寡言。 可现在的她自在过了头,还有种古灵精怪的气息。 看桌上的狮子头及几碟小菜已所剩无几,又看她嘴边有着浅褐色的肉汁,他有点讶异。先前还以绝食对他无声抗议的岑语默,如今却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不过这算是好事,如果她能在进宫前养一点肉,母后看了便不会那么担心。 “胃口如何?” “不错。” “能睡吗?” “每天睡到自然醒。” 邢天与沈吟一下,“你能吃能喝又能睡,真教人欣慰。” “谢谢王爷的关心。” 他是真心感到欣慰、真心关怀她?抑或只是基于夫妻道义虚应她?过了这么多天才来看她,实在有够冷淡的。 算了,她也不是岑语默,干么在乎这个? “对了,过几天你跟我进宫,母后想看看你。” “母、母后?!”他说的是岑语默的太后婆婆吧?婆婆要见她不知是为了哪桩?还有太后为人如何呢? “那个……太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喜欢我吗?”她疑怯地问。 “母后生活朴实底调,从不端架子,而且她很喜欢你。” “是吗?”裴美乐一听,不只松了一口气,也觉得欢喜兴奋。她还没当过人家的媳妇,更甭说是当太后的媳妇了,若太后是喜欢岑语默的,那她这个宿在岑语默体内的“房客”就可轻松多了。 “我要不要带什么礼物给太后?” “不用了,只是寻常的见面罢了。” “不行,初次见面,空手而去岂不是太失礼了?” 邢天与没想到她对此事如此重视,“你跟母后不是初次见面,母后也不会怪罪你失礼的。” “太后虽不是初次见我,但对失忆的我来说,这却是第一次面见太后呀。”她迫不及待的问:“太后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母后不华芋服首饰,只莳花植草。” 闻言,裴美乐认真思索着,“原来太后喜欢这个呀,唔,我想想……” 看她专心思考的模样,邢天与越发觉得她怪,但她虽怪,却也变得开朗了,让他安心不少。“我还有事要出去,你们继续吃吧。”说完,他旋身走了出去。 邢天与出去后,裴美乐这才想起她有事请求。 “哎呀,瞧我这脑袋,都忘了那件事了。”她懊恼地拍了额头一下。 梨儿跟小贵靠过来,语带忧心,“王妃,你真想带几位美人出府?” “当然。”她一笑,“难道你们不想出去?” “我们当然想,不过要是这事惹得王爷不悦,那王妃你……” “你们别把他说得像洪水猛兽似的,不过就是出去走走,他不会计较的。” 梨儿跟小贵面面相觑,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裴美乐一直等着邢天与回来,可直到就寝时间,他仍未返回王府。 他似乎是个忙碌的人,早上一出门就几乎得等到天黑,甚至是深夜才回来,她这个正室才刚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他却也没特别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妻子,看来岑语默是真的不讨他欢心了。 她将坚持陪她等着邢天与回来的梨儿跟小贵遣回去休息,古人睡得早,看她们两人一个直打吨,一个猛打呵欠,她实在不忍心。 遣她们回房睡觉后,她一个人走出房外,坐在廊下看着这偌大的庭院,诚如其名,拾翠苑是座绿意盎然的院落,尽管已是深秋,院落却不见一丝萧瑟气氛。 隔邻,范娇儿的房间已熄了火。 抬起头,她看着天上那一弯月眉,不管是现在,还是在二十一世纪,挂在天上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真是不可思议,“穿越”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天,她还是觉得不真实。 会不会这根本是一场梦呢?会不会她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其实要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喔,若真是那样,她真宁可自己死了。 “你在做什么?” 想得正出神,突然传来的低沈声音吓了裴美乐一跳,她猛地回神,听出那是邢天与刻意压低的声音。是不想吵醒已经入睡的范娇儿吧? 转过头,她看见身形高大、肩上披了件短裘的他。幽微的月色下,他的脸庞有着忽明忽暗的光影。 裴美乐呆呆的看着他,还没想到该说什么,他又说话了,“夜深露重,你大病初愈,不该在屋外吹风。” 因夜间校兵而晚归的邢天与,一进到拾翠苑便看见一个清瘦纤弱的身影独自坐在廊下,在偌大的王府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消瘦的身影了。 虽然高太医说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想起她几天前气息微弱到让他以为她死了,就不禁打从心里担心,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 “放心,我有肉。”她脱口而出,可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瘦子。 邢天与微微皱起眉头,“不必我提醒你,你也该知道自己现在瘦得前胸贴后背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她这几天洗澡更衣时,总忍不住欣赏这纤细曼妙的身材呢!不过也对,在肉肉女当道的时代,现在的她是瘦了一点。 不过,他不会因为岑语默纤瘦而嫌弃她吧? “你喜欢有肉的女人?”她好奇的问。 “你就为了问我这个?”邢天与已不记得他跟岑语默已经有多久不曾在夜深人静时说话了。 他们新婚时政局未稳,他总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好几天不在家,可不管他回来得多晚,就算她已经睡着,还是会起来服侍他更衣卸甲,然后陪他说说话。 当时的他们虽不敢说是神仙美眷,但绝对是恩爱夫妻,可自从他为了收拢敌对势力而陆续娶进六名侍妾后就起了变化。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离,在范娇儿来了之后,更是糟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为了哄范娇儿开心,他跟岑语默难得接触,更难得说上话,即使看她因为愤怒伤心而不断伤害自己,他还是冷眼视之。 见他冷着一张脸,裴美乐心想自己一定问了让他不愉快的事,岑语默以前会这么问吗?是不是因为她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邢天与才越来越不喜欢她? 算了,她才不在乎那种事呢,以现在来说,他冷落她反倒是好事,在他眼里,她还是他的妻子,可对她来说,他只是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若他突然说要睡她房里,她一定会吓昏。 裴美乐咧嘴一笑,“不是,我是要问你……”她边说着,边站了起来。 不知是坐太久,还是岑语默真的把这副身子搞得太糟,她一起身就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失去了重心。 看她柳条似的身子晃得厉害,邢天与一个箭步驱前将她捞进怀里,稳稳地抱住了她。 裴美乐眼前慢慢见到了东西,当她定睛一看时,清楚映在她眼中的是邢天与那张英俊、严肃而又透出着忧心的脸庞。他在担心她吗? 不知怎地,迎上他眸光的那瞬间,她有种心悸的感觉。 第八章 这身体虽是岑语默的,但,当邢天与抱着她的时候,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手的温度及力气,而那些让她心跳加速、脸红耳热。 “看你,站都站不稳了。”他的语气是责怪,可眼底却有着关心。 他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下意识推开了他,“我没事。” 被她这么一推,邢天与忽然有些受伤的、受挫的感觉。她是爱他的,正因为爱他,才不惜伤害自己以换取他一个眼神关注及一句关怀话语。他们曾经恩爱过,曾经比任何人都还要亲密过,可现在,她却推开了他。 是因为她失忆忘了过往的恩爱,还是她已决定不再爱他? 在他胑上觑见一抹受伤,裴美乐心头一惊,正想再仔细端详,那表情已经消失不见。 “说吧,你要问我什么?”邢天与很快恢复平静。 “喔,”她想起最重要的事,“我是想问你,我们可以出去吗?” 邢天与浓眉微蹙,“我们?” “就是我还有六位美人妹妹呀。”她说。 他有些惊讶,她几时跟六名美人以姊妹相称,甚至还相约出门了? “我没了记忆,也不记得京城的样貌,所以想让六位妹妹陪我一起出去走走,行吗?”她眨着两只大眼睛望着他,像只乞怜的小狗。 她那逗趣的表情,教他的心莫名一热。 “是你想出去?还是她们想出去?”他问,表情有点严肃。 “是我,是我想出去玩!”为免连累六位美人,她急忙与手承认是自己贪玩。 “你该知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她们是美人,除了——” “我知道!”未待他说完,她已打断了他的话,“除了过年、端午、中秋跟爹娘寿辰,她们是不能离开王府的,可是你不觉得这太不通人情了吗?” 迎上她清澄而坚定的眸子,邢天与的心微微一震。是的,他确实是不通人情,不过他之所以如此严格限制,是为了防患未然。 他的六名侍妾都是官家千金,而她们的父亲分别来自攻部、刑部、礼部,其中许寻香的父亲还是内禁队的统领之一,他们在政争时都倾向于支持邢天乐,虽然在邢天乐去了南方封地之后已转向,但难保不会再有摇摆之时。 与其说她们是他的侍妾,倒像人质多一些。 他不让她们外出,是避免她们跟某些忌讳之人有所接触,一是提防她们跟娘家所追随推崇的旧势力有所联结,二也是为了保护她们不卷入纷争之中,一旦确定不会再有谁觊觎邢天修的帝位,他就会让她们离开,开始另一段人生。 “在府里,她们什么都不缺。”他说。 “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点点的快乐跟自由。”她说。 “快乐跟自由?”他眉心微拧,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就算是只黄金鸟笼,只要被关着,谁都不快乐。” 邢天与立刻意识到她口中的黄金鸟笼指的便是硕亲王府。她是在替她们抱不平吗?从前对她来说,就像是六根针插在她心上的六名美人,如今已成了她可怜的好妹妹? 对她们来说,硕亲王府是黄金鸟笼,那么她呢?她也觉得自己被困在这只鸟笼里,振翅难飞? “我听说你两年来造访安乐苑的资数寥寥可数,甚至……寻香还是个处子?”她语带试探。 他眉消一挑,冷冷地说:“几时你也成了爱嚼舌根的女人了?” “所以是真的?”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问。 “你希望我多多造访安乐苑吗?”他也试探着她。 她想了一下,“她们都是你的女人,你是该分一点关心跟爱给她们。” 闻言,邢天与微微瞪大了眼睛。那个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的岑语默,如今竟转了性情,变得如此大方? “你娶了她们,却将她们冷落在安乐苑,活像弃妇般。”她语带责备,“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太可恶吗?” 他十分震惊,内心的疑或也逐渐加深,从前的岑语默是个倔强骄傲的女人,不管多么愤怒、怨恨,她也从不会在他面前说出任何不合身分的话语来,作为一个正室,一个妻子,她总是谨守分际,可现在她却当着他的面说他可恶? 他伸出手端起了她的下巴,深邃而锐利的黑眸紧紧锁住她,“你是岑语默吗?还是宿在这具皮囊里的什么东西?” 迎上他利如刀刃的目光,裴美乐陡地一惊。他看出来了吗?察觉到她不是岑语默了吗? 西媞他知道他的妻子已死,如今住在这身体里的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名叫裴美乐的女人,他会怎么处置她?搞不好他会把她当妖怪、当女巫捉去烧…… “我当然是岑语默!”她拨开他的手,强装镇定,“而且说我是岑语默的不是你吗?” “你变了。”看着难掩惊慌的她,邢天与淡淡的说:“你变得不像我所认识的岑语默。” “所以呢?”她不想表现出心虚的样子,于是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你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吗?或是你根本不曾喜欢过岑语默?” 邢天与心头一紧。不,他是喜欢她的。虽然他们的婚事是由父皇钦定,但他从未有过半分勉强。 岑氏父子受到朝廷重用,得到父皇的信赖,因此每逢岑君山与岑语浩回京时,父皇总会邀他们一家人到宫内作客。他见过她,当时她才十四、五岁,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爱笑、爱吃,爱听人说话,也爱说话。 她有着一张圆润的脸、肌肤赛雪,眼睛又黑又亮,当她看着人时,总是带着笑意……他当然喜欢她,也许不至深爱,但绝无贰心。 “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呀。” 邢天与眉心聚拢,神情懊恼,就在这时,范娇儿的房门突然开启,从门里探出一张脸。 “天与,你回来了?”睡梦中,她听见外面传来邢天与跟岑语默说话的声音,立刻翻身下床,急急打断两人。 她从不让他们有太多接触机会,她要彻底的独占邢天与,绝不让岑语默有一丁点介入的可能。 “我等了你好久呢!该就寝了吧?”说着,她瞥了岑语默一眼。 迎上范娇儿带着敌意的视线,裴美乐先是一怔,旋即一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她话锋一转,“那明天能出去吗?” 邢天与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去吧。” 裴美乐等了一晚,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兴奋得跳了起来,“太棒了!” 欢呼过后,她转过身子,兴高采烈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看着她欢喜离去的身影,邢天与在原地杵了一下,直到范娇儿又唤他。 “天与?”她娇嗔着,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恼意。 他这才回神,“来了。” 翌日一早,裴美乐便带着梨儿跟小贵到安乐苑去,向赵飞红、许寻香等人告知这个好消息,知道邢天与答应让她们出府散心,不只她们高兴,就连伺候她们的那些丫鬟也都乐不可支。 于是她们请厨子准备了一些茶点糕饼,又带着泡茶的器具及几款上好的茶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离开硕亲王府了。 天子脚下的京城歌舞升平、繁华昌荣,离开王府不久,便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大街,街上人潮熙攘,两旁店家林立,食衣住行应有尽有。 对裴美乐来说,这一切都太新鲜、太新奇、太有趣了,从前只能在电视或是书里看到的景象,如今真实的呈现在眼前,让她十分兴奋。 在大街上逛了一回后,她们前往京城三大名园之一的蓬莱山,那其实是座庭园,之所以取名蓬莱山,是因为闼中有一人造的大型假山。 蓬莱山位在庭园的正中央,虽是假山,却巨大到可以攀爬,上头有瀑布流水,有奇石幽穴,还种植着许多稀有的花草,四季皆可见绿野展茵的风景。 园中有一座佛寺,四周有碧竹围绕,十分雅致,她们一行人便来到佛寺参拜祈福,并选了个地方歇脚煮水沏茶。 她们吃吃喝喝,谈天说笑,过了一个快乐又充实的下午,准备打道回府时,迎面来了几个说笑的男人,见她们一大群女子,几人顿时眼眸发亮,互相给对方使了个眼色,立刻很有默契的凑了上来,将她们拦下。 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美人及丫鬟们一见陌生男人斯近,一个个像是遇到了老鹰的小鸡,吓得不知所措。 第九章 “我们兄弟几人今天真是幸运,居然能遇上这么一大群美人儿。” “几位美人儿,既然有缘,何不一起同游共乐?” “美人儿,你们是哪家的姑娘?” 他们几人依着华美,腰带上还缠着美丽玉石,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看一帮姊妹惊慌的挤成一团,裴美乐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好狗不挡路,闪开。” 她现在的身分是岑语默,是硕亲王妃,还是这票姊妹们的大姊,于情于理,她当然要站在前头保护她们。 几个男人上下打量着身形纤瘦的她,先是一顿,然后是讪笑。 “你这柳条似的丫鬟可真大胆。”为首的男子趾高气扬地嘲讽,“你可知道我是谁?” “谁啊你?”怎么?他身上有挂牌子吗?谁晓得他是什么东西。“你这不长眼的臭丫头。”这时,为首男子边边的狐群狗党跳了出来,“我兄弟可是崔尚书的二公子,崔守义呢!” 崔尚书?敢情是个官呢!哼,他知不知道在他们眼前的她又是谁?裴美乐内心不屑。 看她不说话,崔守义嚣张又得意,“臭丫头,还不闪边去!”说完,他重重推了她一把,教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 “啊!”见她跌在地上,一票从小养在深园里的官家千金跟侍婢们不知该怎么办,只会惊叫。 “王妃!”梨儿跟小贵见主子跌在地上,急忙上前搀扶。 “王妃?”崔守义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说:“你们听见了吗?居然叫她王妃,哪里来的王妃会瘦得跟支挂面棍似的?” 这时,年纪最小,最沉默的许寻香提起勇气,驱前喝斥,“大胆,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她虽然带着怒意,偏偏脸一点都不凶悍。反倒有种教人忍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的娇媚劲儿。 崔守义看着她,两只眼睛闪着异彩,“美人儿,光是看着你就觉得销魂,你是哪家花楼的姑娘?” “什么?!”听到他竟以为她是花楼里卖笑卖艺的姑娘,许寻香羞恼至极。 “告诉本公子,本公子一定会去捧你的场。”崔守义大手一伸攫住她的手臂。 见状,众女又是惊呼,许寻香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放了那位姑娘!”突然,一声沈喝传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身形高瘦却精实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掐住崔守义的手腕,疼得崔守义哀叫一声,松开了许寻香。 男子一个振臂,崔守义脚步踉跄的倒退几步,要不是他的猪朋狗友们扶住他,准会跌个狗吃屎。 男子转头看着受到惊吓的许寻香,温柔又亲切地问:“姑娘没事吧?” 迎上他那清澈的、温暖的目光,许寻香心头一悸,竟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这时,梨儿跟小贵已将裴美乐扶起,她拍了拍屁股,看向那英雄救美的年轻男子,两人目光短暂迎上,他对她微微一笑。 “臭小子!”崔守义站定后,恼羞成怒的咒骂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推本公司!有种报上名来,本公子绝对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年轻男子不卑不亡,抱拳作揖,“在下窦啸天,是京捕处的副教头。” 一听到他是京捕处的副教头,一票女眷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看她们的神情,裴美乐不难猜到所谓的京捕处应该是公家执法单位。 她小小声的问梨儿,“京捕处是什么?” “王妃,”梨儿也小小声回答,“京捕处是责负京城的治安及秩序的,副教头的职责便是协助教头训练京捕的武艺。” 听完梨儿的说明,裴美乐立刻明白了。原来京捕处就是京城的特警,而这个叫窦啸天的则是负责训练特警们的助教。 知道对方理然有官职,但地位远远不及他父亲,崔守义有恃无恐地大放厥词,“区区一个京捕处的副教头,居然敢得罪我崔守义?” 不必崔守义自我介绍,窦啸天也知道眼前的无赖是何方神圣。崔守义是礼部尚书崔崇景的二儿子,从小就不学好,虽然没做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成天惹事生非,也够崔崇景头大的。 “崔二公子,”面对高官之子,窦啸天态度依旧,并未退缩,“卑职负责维护京城的秩序,若你若了事端,卑职定将你逮回京捕处拘禁候审。” 没想到居然有人不买他的帐,崔守义怒不可遏,“你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看我不……”话没说完,他已一个箭步欺上。 窦啸天自腰间抽出软剑,速度疾如闪电,众人只来得及看到崔守义被冷冷的佥锋抵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崔二公子别逼卑职动手,”窦啸天直视着他,“这事要是闹大而损及崔大人名誉,恐怕吃不完兜着走的是崔二公子。” 崔守义暗自思索了一下。确实,前不久父亲已经警告过他休再惹事,还撂下狠话要将他送到南方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是忍一下为好。 于是,他故作姿态,傲慢地说:“哼!本公子今天就放了你!” 窦啸天收回了剑,拱手一揖,“卑职谢过崔二公子。” 崔守义指着他,语带警告,“咱们走着瞧!”说完,他吆喝一帮兄弟离去。 赶跑了崔守义一帮无赖,窦啸天转身看着她们,“姑娘,在下护送各位到大街上吧?” 这帮女孩们出嫁前养在深闺里,出嫁后又被困在王府里,平时在眼前绕来绕去的全是一些奴仆侍婢,难得见到如此俊逸潇洒又具有英雄气慨的人物,个个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裴美乐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这也不能怪她们,她们能见的人、能知道的事,实在太少了! 于是,一帮女眷就在窦啸天的护送下,来到了热闹的大街。 她没让窦啸天知道她们的身分及来头,因为一旦他知道她们是硕亲王的妻妾,必定会将此事回报京捕处,而京捕处也必然会向邢天与说明此事,倘若邢天与知道这事,下回肯定不会让她们出府了。 谢过他,大伙儿便打道回府,一路上,裴美乐叮嘱大家回去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免得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出府游玩的机会。 一帮女孩们巴望着下次出游的机会快点来到,毫无异议的同意了。 范娇儿才刚走到浴场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她走进去,只见岑语默跟赵飞红、许寻香等人在浴池边说笑谈天,好不融洽快乐。 见她进来,笑声戛然而止,几双眼睛略带防备的看着她。 这硕亲王府里只有八个女人,可却分成了三股势力,但她从不把岑语默跟六名美人当成足以与她匹敌的势力;岑语默已经失宠,而那六名美人是自始至终未曾爱宠,如果她是块宝玉,那么她们不过是院子里的石头。 可现在看着岑语默与她们交好的样子,不知怎地,她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威胁感。 据她所知,岑语默最近每天都往安乐苑跑,成天在那儿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还得到邢天与的允准,领着一班美人出府游乐,如今她不仅收服了六名美人,就连那班奴仆侍婢们都被她征服了。 从前总是板着脸,冷淡、孤僻,因为阴晴不定而惹人嫌的她,现在俨然已是府中最受欢迎的人物。 这一切全是因为岑语默失忆的关系吗?还是她的反扑? 不,岑语默是斗不赢她的,如今得宠的是她。忖着,范娇儿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走了过来。 “姊姊,刚才说到哪里?”爱听故事的李碧芜催促着裴美乐,要她继续刚才的故事。 “喔,好啊。”范娇儿进来前,她正在跟她们说小红帽跟大野狼的故事呢。虽是小孩听的童话,可这帮美人跟侍婢们听得很入迷。 “小红帽发现她奶奶的声音变得粗哑,伸出来的手又毛茸茸的,立刻知道床上的不是奶奶,而是大野狼。” “哎呀,那她奶奶哪儿去了?”张楚霞急问。 “该不是被狼吃了吧?”李眠云猜测着。 “没错。”裴美乐表情丰富的说:“大野狼已经把小红帽的奶奶一整个吞到肚子里去了。” “呀!”大伙儿一听,异口同声发出惊呼。 裴美乐正要往下说,自她身后走过的范娇儿突然把手臂一张,用力朝她后脑杓捶了一下。 “喔!”她的脑袋被打了一下,头发还被扯住,疼得她惊呼一声。 第十章 她转过头,只见范娇儿一脸得意又虚伪地道歉,“哎呀,姊姊,真是抱歉,我手长,不小心碰到你了。”说着,她径自边脱着衣裳,边往她的屏风走去。 范娇儿要脱衣裳,应该等到了屏风后才脱,她边走边脱,无非就是想故意碰王妃一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存心的。 “真是小人!”赵飞红靠着她,悄声抱怨,“姊姊,她分明是存心的。” 她当然知道,范娇儿是故意的,担心她联合所有女眷一起对付她吗?啐,器量真是有够狭小的,没关系,小女子报仇三年不晚,就别教她逮到机会。“来,我们继续说故事……”裴美乐咧嘴一笑,继续将故事说完。 看她们七人谈天说地,好不快乐,范娇儿觉得火气全上来了。岑语默不来浴场的这一年里,她跟六名美人虽每天同浴,却从不交谈。 她不跟她们说话,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身分比她们尊贵,根本不屑与之攀亲带故;而她们不跟她说话,一是嫉妒她得宠,二则忧惧得罪她。 如今,岑语默改变了这情势,她得到她们的崇敬,得到她们的信赖及欢心,这硕亲王府已经因她而有了变化。范娇儿感到心慌且不安,当然也感到愤怒妒恨,像是这池子里有咬人的东西似的,她霍地站起。 “夫人?”可儿跟露儿一怔,连忙驱前,“怎么了?” “我洗好了。”她说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正在跟大家讲另一个故事的岑语默。 可儿跟露儿伸出手,左右搀扶着她从浴池里上来,服侍她换上干净的衣裳,着衣完毕,主仆三人便要离开。 这时,坐在池边也正准备离开的裴美乐目露诘光,当范娇儿走过她身后时,她突然把脚一伸—— “哎呀!”范娇儿未料她会伸脚,一时不察绊了一下,要不是可儿跟露儿及时拉住她,她恐怕要跌个狗吃屎。 范娇儿不笨,当然知道她这是在报仇。“岑语默,你!”愤怒的瞪着她。 “妹妹,真是抱歉,我脚长。”她咧嘴一笑,一脸无赖。 一旁的美人跟侍婢们闻言全掩嘴偷笑。范娇儿气得满脸涨红,大大的眼珠子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妹妹该不是生气了吧?”裴美乐笑视着她,“刚才妹妹因为手长打到我时,我可没生气呢。” 范娇儿自知理亏在先,完全无计可施,理然气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暂时吞下。 走着瞧,岑语默,我倒要看着你能笑多久! “我们走!”她冷哼一记身走出了浴场。 “姊姊,你刚才那一脚真是大快人心。”范娇儿一走,赵飞红便等不及称赞。 “是啊,看她气得脸都绿了呢!” “以后看她还敢不敢对姊姊不敬。” 美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脸上难掩兴奋。对她们来说,王妃那招不只报了仇,也帮长久以来受气的她们出了一口怨气。 报了仇,裴美乐心里有一丝得意,但冷静下来之后,她又不禁有点后悔。 何必去招惹范娇儿呢?她不是只求衣食无缺,平安喜乐吗?如此莽撞其实很不智,范娇儿是邢天与跟前的宠妾,她算什么? “姊姊在想什么?”见她突然一脸愁鬰,闷不作声,大伙儿疑惑的看着她。 “王妃,你不开心吗?”梨儿好奇地问:“看那个女人被你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大家都很高兴呢!” 裴美乐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刚才也许太冲动、太意气用事了。” “姊姊可是王妃,不怕她。”赵飞红说。 “是,我是王妃,不过你们可别忘了,”她语气有些无奈,“我是不受宠的王妃。” 顿时,大伙儿安静了下来。 宫墙巍峨,殿角森严,一色黄瓦,画栋飞檐,是从前只能在电视剧里才看得到的景象。 看着眼前这一切,裴美乐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也像是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双眼睛舍不得眨,再片唇也没一刻闭上过。 坐在马车里,她手上抱着一株先前出游时买回来的芍药,这是要送给福姬太后的见面礼。 进到朝仪宫,在那儿候着他们的不只是福姬太后,还有当今圣上邢天修以及皇后慕华。 正如邢天与所说,福姬太后是个朴实无华、亲切和蔼之人。在她这个高度上头的人,多少有点贵气及骄气,可她却慈爱得像是邻家大娘般,见面便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依照宫中礼仪,她逐一向福姬太后、圣上及慕华皇后请安,并献上她带来的芍药。 “太后,这是臣媳的一番心意,还请太后笑纳。”幸好她穿越文看得不少,学古代人文诌诌的进话还算象样。 福姬太后没让身边的婢女替她接下,而是亲自拿在手上端详,然后欢喜的笑视着她,“哀家十分喜欢,谢谢你了,语默。” 看福姬太后脸上堆着满满笑意,裴美乐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搞砸,不过那或许也是因为福姬太后是喜欢岑语默的。 “哀家听说你先前大病一场,一直想去探望你,可前些日子哀家染上风寒,所以无法成行。” “太后无恙吧?”她关心地问。 福姬太后温柔一笑,“好了,都好了,看你如此健康,哀家什么病都没了。” “语默,”邢天修笑视着她,“母后常叨念着你一整年都没进宫来,你日后可要勤些,知道吗?” 岑语默已经一整年没进宫了?看来她跟邢天与的关系是真的糟糕透顶。“语默惶恐,还请太后原谅。”她歉疚不已,连忙请罪。 福姬太后看着媳妇如此消瘦,哪还忍心降罪她。身为皇太后,她虽不管事,可宫里宫外大大小小的事也不会毫无所悉,自从天与纳了范娇儿为妾后,她便听说他专宠范娇儿而冷落了语默。 也许是小两口闹得太僵,而且语默看来吃了很多苦……想着,拉起了她的手,牢牢握住。“哀家不怪你,瞧你瘦成这样,要是岑将军返京时见了,不知要多心疼了。”说着,她转而看向儿子,“天与你也真是的,为何没好好照顾语默呢?” 邢天与微微低头,“儿臣知罪。” “知罪便好,哀家可不许你亏待语默。”福姬太后语气温和,却略带警告。 “儿臣明白。” 见福姬太后怪罪,在场唯一知道他苦衷的邢天修连忙为他解围,“母后,难得天与跟语默一起进宫,您就饶了他吧。” “是啊,母后。”慕华皇后也帮腔,“宫人们已备好午膳了,我们不移步前潇湘阁呢?” 福姬太后颔首,“也好,咱们走吧。” 他们一行人移步往潇湘阁用膳品茗,福姬太后因知道她病后失忆,席间聊了许多过往的事,只为勾起她的记忆。 福姬太后的温柔、体贴及疼爱,让裴美乐既感动又感激,虽然那些过往都是属于福姬太后跟岑语默的,但以后她将会创造属于她及福姬太后的美好回忆。 稍后,他们前往校场。据说出身将门的岑语默非常喜欢马,而刚好有批代训的军马刚到,于是邢天修便想让她瞧瞧这些骏马,顺便试试能否找回一些记忆。 裴美乐发现邢天修及福姬太后对她相当的礼遇及照顾,或许是因为岑语默真的讨他们喜欢,也可能是因为岑语默是岑君山之女。 不过这么讨他们喜欢的岑语默,怎么讨不了邢天与的欢心呢? 来到校场,看见几匹黑色骏马在场上奔驰,她觉得新奇又兴奋。 在二十一世纪,摩托车跟汽车满街跑,却看不见马在路上晃,而且骑马是品贵的消遣及运动,一般人难以负担。 “语默,”邢天修看她两眼发亮,笑问:“你擅骑术,想跑个两圈吗?” 裴美乐一怔。原来岑语默不只喜欢马,还会骑马? “皇上,”慕华皇后有点担心,“语默大病初愈,又失了记忆,臣妾担心她已忘了如何骑马。” “皇后放心,从前母后不总是说‘一旦学会了骑马就不会忘了’吗?”邢天修笑看着一旁的福姬太后。 福姬太后笑视着裴美乐,“语默想骑吗?”她今日的装扮还适合骑马。 她老实的点点头,她觉得骑马是件很帅气的事情,尤其能操控马儿跳上跳下的更厉害,只可惜在二十一世纪要接触马并非易事。 “天与,行吗?”邢天修征求他的同意。 邢天与含首,“皇上作主便可。” 第十一章 邢天修转身唤来一名宫人,“硕亲王妃想骑马,你牵着走两圈吧。” “奴才尊旨。” 宫人牵来一匹花马,让她上了马背,然后在前头牵着缰绳绕着校场走。 裴美乐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老实说,她觉得马背上的风景很不一样,特别辽远宽广。 在她身下的花马非常温驯,步伐也十分规律稳健,宫人牵着绕了一大圈后,她见花马并不躁动,于是要求让她自己走一圈。 宫人心想硕亲王妃可是将门之后,马术就算称不上精湛,跑个两圈应该也不是问题,于是放心将缰绳给了她。 裴美乐接过缰绳,自个儿走了一段距离,正想着骑马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时,花马不知何因突然躁动。她一慌,急忙紧抓缰绳,并拍抚花马的颈子,不拍还好,这一拍,花马竟一阵惊狂嘶叫。快速往前狂奔。 “啊!”她惊叫一声,惊个人趴在马背上只能死命抓住缰绳。 “来人,快挡下那马。”众人都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邢天修连忙对附近的侍卫命令。 未待谁反应,邢天与已纵身进了校场,他迅速拉了一匹马便飞跨上马背,急追绕着校场狂奔的花马,当他接近,就听见她因惊吓而频叫救命的声音。 “语默!”他追上花马,对她伸出了手。 裴美乐见赶来的是邢天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高声求救,“邢天与,快……啊!叫牠停下来!” 因为邢天与靠近,受惊的花马更激动了 …又蹦又跳,几乎要把马背上的她给抖下来。 “抓紧缰绳!”邢天与大声提醒。 裴美乐吓得花容失色,朝他大叫,“不行!抓不住了,我的手好疼!” 眼见那花马就要将她甩下马背,他整颗心都揪紧了。她若坠马,碰撞还好,可若遭乱蹄踩踏,恐怕牲命不保,她才差一点从他身边消逝,可不许再来一遍。 正想着,她已惊呼一声摔下马背,见状,邢天与纵身一跳抱住了她,滚到一旁的草堆。 “该死!”他忍不住咒骂。刚才见她坠马,他的心脏在那瞬间几乎要停了。 听见他的声音,裴美乐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抬起脸,发现自己安全的在他怀里。他救了她、保护了她,然后正懊恼的瞪着她。她感觉得到他在生气。 “我……我……”迎上他那慑人的目光,她畏怯了。 邢天与一把捞起她,拉着她往校场边走去,他走得好急好快,抓着她手的力道也好大,她想拜托他放手,可目光一瞥,却看见他手背上掀起了一大块皮,鲜血淋漓。 “王爷,你的手受伤了!”她知道那一定是刚才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可他像是听不见似的,大步朝着邢天修等人的方向而去,而负责为她牵马的宫人正跪在地上。 “语默,你没事吧?”福姬太后脸上犹有惊色。 “太后,我没事……”让大家替她担心,还教邢天与受了伤,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王爷,奴才该死!王妃要是有个意外,奴才就算掉了脑袋也不足以谢罪,奴才罪该万死!”那宫人不断磕头,语气充满惊惧。 “长福,你怎么会这么粗心放开了绳子?”邢天修语带责难,“不是让你给王妃牵着马吗?” “奴才知罪,”长福头也不敢抬,“因为王妃说想自己走两圈,于是奴才……奴才该死,请皇上、王爷恕罪。” 邢天与神情凝肃,不发一语,突然一把揪着裴美乐往跪地的长福走去。 “抬起头来。”他低沈命令。 长福胆战心惊的抬起头来,却不敢正眼看着他,“王爷请饶命……” “你叫长福?”他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长福微怔,不知道王爷为何这么问。不只是长福,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回王爷的话,奴才家中有一高堂老母,由奴才的妹妹照顾着。” 长福话才说完,邢天与一把将裴美乐推到长福面前,怒声喝令,“道歉。” “天与?”闻言,邢天修及福姬太后等人都有点错愕。 余悸犹存的裴美乐一时没弄懂他的用意,神情茫然的看着他,“王爷?” “你过度自信,罔顾自身安全,不只让皇上、母后及皇后为你担心,还可能连累长福受罚。”他语气严厉,“你没事便罢,若有事,这个人就得因你而遭死罪,如此他家中老母无人供养,又是一条人命,你赔得起吗?” 长福一听,心中感激却也惶恐地说:“王爷言重,这是奴才的错,不关王妃的事。” “现在给我好好的道歉。”邢天与浓眉一拧,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妻子。 裴美乐这时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确实,她太得意忘形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会连累别人丢了脑袋,她现在是硕亲王妃岑语默,不是小资女裴美乐。 看着跪在地上的长福,再看看为她担心的邢天修等人,她歉疚又自责,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呀,天与,你把语默骂哭了。”福姬太后舍不得,急忙帮着说话,“语默不是故意的,既然大家都没事,就别再——” “母后,”邢天与神情坚定的打断了她。“不管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还是享有特权及荣宠的皇族,都是因为百姓拥戴才得此尊荣,正因为如此,皇族更应该体恤万民,以民为本、以民为尊,语默错了就该道歉。” 福姬太后还想再说话,裴美乐已弯下腰,诚心诚意的向长福道歉,“对不起,长福,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尊贵的硕亲王妃向自己弯腰鞠躬,连声抱歉,教长福受宠若惊,连忙磕头道:“王妃言重,奴才受不起。” 邢天与驱前拉起长福,神情认真而诚挚,“王妃是本王的事,她的错便是本王的错,本王也向你道歉。” “王爷……”长福一个激动,不禁落下了男儿泪。 邢天与回头,裴美乐低头不语,虽看不见她的表情,而她也没出声,但那一滴滴掉落在地上的水珠,也知道她在哭。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后,平心静气地说:“皇上,时候不早了,请允许臣弟告退。” 邢天修蹙眉苦笑,点了点头,低声交代,“别太苛责语默。” “臣弟自有分寸。”他又向福姬太后及慕华皇后告辞,便拉着事子离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福姬太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笑。 “母后笑了?何故?”邢天修好奇的问。 “皇上,大家都说天与跟语默感情不睦、夫妻失合,可在哀家看来他们小两口没那么糟呢。”说着,她深深一笑。 马车上,邢天与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裴美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冷肃的侧脸,再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内心十分内疚。 他在生她的气吧?因为她不只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还差点害了别人,她真的觉得很惭愧,不该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分。 不过发生这事,倒也让她见识到邢天与的另一面,他看来严厉冷峻,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可他表现出来的气度及胸襟却令她惊讶且敬佩,他身分尊贵,权倾朝堂,却放下身段为她的错误向一介宫人致歉。 她以为他不过是个喜新厌旧、沈溺女色的王侯,看来是她错了。 “王爷?”她战战兢兢地轻声唤他,他没响应,依然闭着眼睛。 她猜想他是真的在休息,于是从腰间拿出手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当她轻碰到他的手时,他陡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迎上他灼热的黑眸,她心头一阵狂悸。“你的手……”她说着,试着去抓他的手。 他已经不爱岑语默了,她怕他连手都不让她碰,但他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她,没抽手也没拒绝。 她稍稍放心后,谨慎的用手绢绑住他的手掌。“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邢天与凝睇着她,没有说话。 “你还生我的气吗?”裴美乐怯怯的问。 他还是不说话。是,他是生气,他气她让自己深陷危险,气她让他在那一瞬间感到惊慌恐惧。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再次失去她。 不可讳言的,当他看见她委屈落泪时,他心疼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说话、不理她,就怕自己一个冲动便抱住她。 第十二章 “你别生气,好吗?”她低声下气的请求,“我知道自己不该贪玩,不该害太后他们担心,又害长福心惊胆颤,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真心诚意的向他道歉,可他却还是冷着脸,连气都不吭一声,得不到他的谅解,她不知为何觉得在意又难过,一个鼻酸,又忍不住落泪。 看她又一次流泪,邢天与胸口猛地一紧,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可手却不由自主伸向她,当他楷去她眼泪的同时,裴美乐心里一阵颤悸,莫名欢喜的看着他。 他的手好温暖,他的眼神在这一瞬间是温柔的,让她不禁脸红耳热,呼吸及心跳也变得急促。 他不是不爱岑语默了?可为何这一刻,他却是这么的……老天!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种快融化的感觉。 “王爷……”她忍不住唤了他。 听到这声呼唤,邢天与像是被什么惊吓到般,猛地抽回了手,神情懊恼,接着恢复了冷酷而淡漠的表情,将头别开。 自从那日在浴场挨了岑语默一脚后,范娇儿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总是想着要怎么报复岑语默,只是还没想出办法,邢天与便带着岑语默进宫去见福姬太后了。虽说这是福姬太后的懿旨,作为儿子的邢天与拒绝不得,可她还是为此感到不悦。 就在盘算着要怎么倒打岑语默一耙的时候,她听见邢天与的声音,于是立刻躺在床上,假装虚弱不适的样子。 邢天与走了进来,看见她躺在床上,他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下,连忙上前关心。 “娇儿,你没事吧?”他走到床缘坐了下来。 范娇儿翻了个身,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眨着湿润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他,“天与,我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要不我让东虎到太医院请太医吧。” “不,这病太医治不了的。”她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起伏着的胸口搁,“天与,我好怕呢。”说着,她突然看见他手上绑着手绢,上头还沾了血。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疑地抓起他的手,发现那竟是女人的手绢。 邢天与暗恼自己竟忘了取下手绢,可表面上仍是从容镇定,“没什么,皇上验收一匹代训的军马,让我跑了几趟,结果一个不注意让缰绳给缠住了手掌,脱了层皮。” “这是女人的手绢,谁的?”她语气不善。 “岑语默的。”这事不能骗她,否则要是她认出这是岑语默的手绢,反倒会引起她的怀疑。 范娇儿一听手绢是岑语默的,立刻垮下脸,“哼,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跟她这么恩爱。”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他拆下手绢往旁边一丢,“当时皇上跟母后都在,我能拒绝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向着她。” “你呢?”范娇儿柳眉一挑,“你没向着她?” “我向着谁你不知道吗?”为免她起疑,他尽力安抚。 邢天与将范娇儿抱入怀中,可钻进他脑海里的竟是岑语默,他想起今天在她坠马时,他紧紧抱住她那纤瘦的身子,她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惊觉到自己的心思,他深感懊恼。 “娇儿,”他端起她的脸,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你怕,你怕什么?” 范娇儿让他一抱,心里疑虑稍减的同时,也想到了一个报复岑语默及试探邢天与的妙计。 “天与,我怕语默姊姊。你不觉得她不一样了吗?”她面络惧色,一脸惶然。“你说,她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邢天与蹙眉,“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读过吧?” “可那天早上她明明已经断气,却又活了过来,你不觉得可怕吗?” “高太医说过,那是因为她身弱气虚,才会让人误以为她没了气息。” “可她醒来后变了个人,又该怎么说?” “她失忆了,也许她忘了自己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绝不是那样。”她又偎进他怀里,嗲声嗲气地说:“我喜欢语默姊姊,可是现在的她好邪门。” 他怀疑她说了这么多,究竟意欲为何? “我想……”她两位狐媚的眼望着他,说出自己的计划,“让语默姊姊搬到秋声苑去,你觉得如何?” 秋声苑临近安乐苑,已经许久未有人居住,堆了许多杂物。好个范娇儿,光是要求与岑语默共享这拾翠苑,如今竟想鸠占鹊巢,将拾翠苑真正的主人赶至秋声苑去?他在心里冷哼。 “天与,秋声苑安静,其实也适合语默姊姊养病不是?”范娇儿偷偷瞅着他,想解读他脸上的表情所代表的意义。 邢天与知道她在试探自己,为了解除她心中疑虑,他决定顺其意。只不过要赶岑语默到秋声苑,势必又要再伤她一回了。 “你说的对,秋声苑是幽静许多。”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她,“明天我就派人去把秋声苑整理整理吧。” 一听他答应了自己无理的要求,范娇儿难掩脸上喜色,粉臂一勾便抱住了他的脖子,迎上自己的唇。 入王府一年,虽得到邢天与的宠爱,可她始终不敢大意,当初他主动提及纳她为妾室时,爹就告诉她邢天与恐怕是为了拉拢、制衡,甚至是试探或坚视范家,但硕亲王亲口提出婚事,范家当然拒绝不了,于是爹便将计就计将她嫁进王府,一方面取信于他,二方面收集可能的情报。 她入府后,立即要求跟岑语默共享拾翠苑,邢天与答应了她,此后他对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直将岑语默抛到脑后,视若无物,甚至在岑语默病重时,他也没到她床前探望关心过。 爹在她出嫁前曾提醒过她,千万别对邢天与动了真心,说他是个高深莫测、城府极深之人,可她觉得爹高估了邢天与,也低估了她。 不管邢天与是英雄还是枭雄,他终究是有着血肉之躯的男人、终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赢了,她打败了邢天与,打败了岑语默,打败了那些不值一提的女人,也打败了她爹。 一直以来,爹都为自己未有儿子而遗憾,她虽然从小便知书识墨,是个人人赞许的才女,可爹总在露出欣慰笑容之余,又幽幽的说了句,“娇儿好,但若是个男孩就更好了。” 不管她多出众、多优秀,爹期待的还是个儿子。而现在,她要爹知道——她是个女儿,比儿子还要优秀、还要教他骄傲,还要有用的女儿。她成功的掳获了邢天与的心,那是儿子办不到的事情。 想着,她不禁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没多久,她下床假意喝水,不动声色的将岑语默的手绢丢出门外…… 裴美乐不知道一向好吃好睡的自己为何失眠了,她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着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事,也想着邢天与。 怪了,他是岑语默的丈夫,又不是她的,怎么她心里却牵挂不已?她在床上翻来思去又咳声叹气,羊都数到一千八百八十八只了,眼睛却还啵儿亮,索性下床走出房间。 一出房门,她就隐约听见范娇儿在说话,那声音娇柔甜腻,一听便知道她正跟邢天与撒娇讨爱。 不知怎么,想到此刻他们正在房里卿卿我我,她胸口竟瞬间窜出火来。 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这么生气,这么嫉妒呢? 正想着,一条染血的手绢映入眼帘,裴美乐几个步伐上前拾起一看。那是她为邢天与绑上的,可现在却被遗弃在花盆边…… 她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又气又恼,忍不住想做些什么来回敬他跟范娇儿。 她跑到距离房门几步距离的地方,深呼吸、清了一下喉咙,接着拉开嗓子—— “左手锣,右手鼓,手拿着锣鼓来唱歌!别的歌儿,我也不会唱,只会唱个凤阳歌……得儿隆咚飘一飘,得儿隆咚飘一飘,得儿飘,得儿飘,得儿飘得飘飘——得儿飘飘得一飘!” 她一唱歌,范娇儿房里顿时安静了,想必是她响亮的歌声打断了他们恩爱,光是想到范娇儿此刻会有多么抓狂,她就开心得想哈哈大笑。 唱完了一首,她继续高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着老太太,要五……” 就在这时,范娇儿的房门突然打打,恶狠狠的瞪着她,面孔狰狞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唱歌!” 第十三章 “唱歌?”正要宽衣解带将邢天与拉上床,却硬生生被她的歌音打断,范娇儿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半夜三更的,根本是扰人清梦!” 这时,穿着中衣,隐约露出结实胸膛的邢天与出现在范娇儿身后,他轻搭着范娇儿的肩,看着站在院里的她,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她不知怎地竟有点畏缩。 他很火大吧?她打断了他们的好事,他一定恼得想把她宰了。 “娇儿,你先回房去歇着。”邢天与话声冷冷的,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范娇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脚一跺便转身回到房里。 他走上前,看着方才大声唱歌的她。“故意的?” “兴之所至。” “好个兴之所至。”邢天与真没想到她会回这一句。她真是越来越有想法,越来越幽默了。 从前听见范娇儿在床第之间刻意发出的声音,她大概只会在房里咬着棉被哭,并在心里咒骂。而现在她竟想出大声唱歌这种方法来反击,本以为范娇儿要求他将她移至秋声苑可能会伤了她,看来他的担心全是多余。 她已不是从前的岑语默……现在的她,不再像从前那么死心眼又倔强,她变得坚强、变得乐观了。 裴美乐上下打量他,目光不经意的停留在他结实的胸肌。真是赏心悦目呢!难怪范娇儿老是眉开眼笑,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除了政务,他其他的时间、体力及精神大概都用在范娇儿身上了吧? 想到这儿,再想起白天里发生的事,她的胸口不知为何一阵闷痛。 她有种非常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掉了,明知道在哪里,明知道谁拿去,但怎么都讨不回来。 “坏了王爷的好事,语默真是惶恐。”她心情烦躁,酸溜溜地讽刺,“您还是快点回去吧,衣不蔽体的小心着凉。” 邢天与唇角一勾,“你嘴巴还真厉害。” “不敢。” “天一亮,我会命人去整理秋声苑,你搬过去吧。”他淡淡的说。 “欸?”裴美乐一怔。秋声苑是什么鬼地方?他要她搬出拾翠苑,就因为她在这儿唱歌坏了他跟范娇儿的好事? 哼,他嫌她碍眼碍事也没关系,她不是岑语默,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拾翠苑,都没有依恋。 搬就搬,她还开心耳根清静了呢! “好呀,秋声苑在哪?”她负气地说:“离拾翠苑越远越好。” 邢天与深深地凝视着她,观察、解读着她脸上的表情。她是真的不在乎吧?不在乎这属于她的拾翠苑被范娇儿强占,也不在乎他宠溺范娇儿了……他的心猛然一揪,莫名地感到疼。 一直以来他忽视她,不完全是为了作戏给范娇儿看,也是为了她的安全。敌人总是会想方设法夺走你所珍爱的东西,一但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渴望,就没有什么能被夺走,也不会有任何的弱点跟要害。 他对她越是冷淡无情,她便越安全。可如今,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却让他不悦,想到她今天在马车上睇着他时的眼神,还有轻轻抓住他手的触感,他忍不住又有些悸动。 他得说,在那当下,他觉得她还爱着他——尽管她失忆。 “你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声线不自觉一沈。 迎上他的目光,裴美乐毫不迟疑的点头,“我没差,拾翠苑虽大,但三个人太挤了。”说罢,她转身便要回房。 见她掉头就要走,邢天与胸口莫名一紧,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伸出拉住她。 裴美乐一愣,猛地转头看他。“干么?” 她的脸庞清瘦,更显得两只眼睛圆亮,她张着大眼,直勾勾地睇着他,那眼底没有丝毫留恋或愤怒,就像她根本什么都不在意。 他几乎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问她是不是对她遭到威胁的地位、对这拾翠苑、对他都不在意? 可下一瞬间,他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他的意志必须贯彻,他有着终极目标,在那目标未完成前,他不能有一丝动摇。 于是,他放开了她,冷淡依挈,“回房去吧。”语罢,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的转过身子,大步迈进范娇儿的房间。 一个上午不到,秋声苑已整理得差不多了。 梨儿跟小贵收拾了东西,不甘不愿地跟着主子移往秋声苑居住。而这事,也在硕亲王府传开,成了大家私下议论的事情。 赵飞红、许寻香等人未待她安顿好,便急着到秋声苑来探望,并且,为她打抱不平。 其实,她在意的不是搬离拾翠苑这事,而是邢天与真的不要她了。 当她坠马时,他不顾自身安危救她,还有在马车上为她拭去泪水时的温柔,她真的以为他对她就算没有感情,至少是有感觉的。 可她错得离谱,她一厢情愿以为他对她有情,他却视她如无物,那方被他丢在花盆边的手绢,她洗净后便揣在怀里,活像根针一下一下戳着她,彷佛在提醒她只是个弃妇的事实。 可话又话回来,被冷落的是岑语默,为何她却如此心痛难受?难道她对邢天与有感觉?想到这儿,她忽然好气自己。 她怎么能对邢天与动情?他不只不要她、不爱她,还把她逐出拾翠苑,这种没有心肝的男人,她裴美乐才不…… “姊姊?”一道夜莺般优美的声音唤回了她。 她回过神,看着身边的许寻香,她不们知道从哪儿得知京里来了杂戏团,又看她心情鬰闷,便找她出府散心。可看着那些教人瞠目结舌、惊呼连连的表演,她却心思全无。 “姊姊没事吧?”许寻香忧心地看着她。 她摇头一笑,“我没事。” “姊姊自从搬到秋声苑后,似乎不常笑了。”许寻香幽幽地说,“妹妹跟几位姊姊们都很为您担心。”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裴鉣乐胸口一热,笑着握住她的手,“我真的没事,秋声苑跟安乐苑紧邻,每天能跟你们玩在一起,我不知道多上心呢。” “两位姑娘……”突然,她们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两人回过头去,发现在她们身后的男子,竟是那天在蓬莱山为她们解围的窦啸天。 “窦副教头?”裴美乐十分惊讶。 “在下冒昧,还请两位姑娘莫怪。”窦啸天拱手一揖。“哪儿的话,能遇上恩人实在太好了。”裴美乐说。 “不敢,姑娘言重了,身为京捕处的一员,那本是在下的职责。”说着,窦啸天眼睛不自觉地望向害羞得躲在她身后的许寻香。“今天就只有二位姑娘?” “不,我们的姊妹正在那头看着杂耍呢。”裴美乐说。 “两位姑娘的姊妹还真不少。” “是啊,我爹娘一个不小心就生了一窝。”她话锋一转,“对了,窦副教头也来看杂耍吗?” “不是,是京捕处的兄弟们刚才逮了个偷儿,所以我过来看看。” “人多是会发生这种事的。”她说着,注意到窦啸天又看了许寻香一眼。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窦啸天对许寻香有好感。她回头瞥了许寻香一记,发现她怯怯的脸蛋涨红着,含羞带怯的偷瞄着窦啸天。 窦啸天俊逸非凡,确实有其迷人之处。许寻香十五岁进府,虽是美人,但其实还不谙人事,如今两年过去,十七岁的她想必情窦已开。 只可惜她已硕亲王府的侍妾,就算他们郎有情、妹有意,今生也是无缘,想着两情相悦、互有情愫的两人却无法续缘,裴美乐突然觉得感伤。 “在下冒昧,能请教二位姑娘闺名吗?” “喔,我叫……我叫美乐。” 岑语默是威震西北的大将岑君山之女,又是硕亲王妃,窦啸天就算没见过她的本尊,应该也听过她的名号,为免泄露身分,她索性拿自己的真名当假名。 “她是我最小的妹妹,名叫寻香。” “原来是美乐姑娘跟寻香姑娘。” “姊姊,”许寻香拉了她一下,“我们该走了。” 她转头看许寻香一眼,发现她眼底有着复杂的情感及思绪。 “窦副教头,我们的姊妹们还在另一头等着,得先告辞了。”裴美乐说。 窦啸天眼底有一丝失望,“那在下就不耽误二位姑娘,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说完,她跟许寻香转身便钻进了人群之中。 一路走着,许寻香虽走得急,却好几次回头去看。 第十四章 裴美乐一眼便觑出她的心思,“窦副教头真是个不错的人,是吧?” 许寻香皱着眉,勉强勾起笑意,似是无奈,又似惆怅。 “寻香,我觉得他对你有意。”裴美乐直接指明。 她一思,脸颊羞红,“姊姊别寻我开心了。” “我看得出来,你也——” “姊姊!”许寻香打断了她,神情激动又悲伤,“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硕亲王的侍妾。” “我知道,但王爷从没碰过你,对吧?”她低声地问。 许寻香神情平静,“是又如何?我生是硕亲王府的人,死是硕亲王府的鬼,任何妄念都是多余,只会害人害己。” “寻香,你还年轻,有机会追寻自己的真爱及幸福。”裴美乐心生一计,“我虽不得王爷的宠,倒是可以帮你去跟他求情。” “不,千万不要!”许寻香一脸焦急,“姊姊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可是这事万万不可。” “寻香,你真的不用……” “姊姊不知道吧?”许寻香苦笑,“我跟几位姊姊的父兄都曾经在政争时帮助过大皇子,政争结束后,我们的父兄虽然已归顺皇上,但我想王爷之所以纳我们为妾,只是想藉由我们来惩罚政敌,他压根儿就讨厌我们。” 闻言,裴美乐一惊。若真是如此,便说得通邢天与为何冷落她们,并将她们困在安乐苑了。 可若纳她们为妾只是想征罚政敌,是否意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们自由呢?想着,她又替许寻香发愁了。 城南范府。 书斋中,范汉新正与一名穿着素朴的男子低声交谈,此时外面传来有人走过的声音,两人立刻停止交谈,神情警戒。 “大人,小姐回来了。”家丁在门外禀报。 “什么?”一听女儿回来,范汉欣竟不觉欣喜,而是露出了懊恼的神情。“知道了,我马上出去。” “是,那小的退下了。”家丁说完便转身离开。 确定外面没人,范汉新与男子才又小声说话—— “你先出去看看吧,女儿回娘家,你这个当爹的是该欢迎她。”男子说。 “这丫头就爱坏事,明明叮咛过她没事别回来的。”范汉新神情不悦。 “娇儿的牺牲不算小,你别对她太过严厉。”男子一挥衣袖,“去看她吧。” “明白。”范汉新点点头,转身走出书斋,步往大厅。 在邢天与的妻妾之中,范娇儿是除了正室岑语默之外,唯一可以随时离开王府并回娘家探访,不过嫁进王府一年余,她回娘家的次数却不及三次,因为范汉新不准。 而他不准,是担心引起邢天与的怀疑及猜忌。 尽管昔日拥戴邢天乐的势力已经式微,但他知道邢天与没有一刻松懈过,至今仍严密监控着往昔那些与邢天修敌对的势力。 来到大厅,只见仆婢们正费心伺候着范娇儿,有人给她送茶水点心,有人帮她按搥肩。范二夫人坐在一旁涎着笑脸讨好她,可她却毫不领情。 范娇儿的母亲两年前病逝,妾室于是扶正,可范娇儿自幼便因爹喜欢范二夫人多过正室,因此从不给好脸色看,即使范二夫人放低姿态,低声下气讨她欢心也一样。 “爹!”一见范汉新出来,范娇儿立刻兴奋地走向他。 范汉新板着脸,低低问了声,“你回来做什么?” 他的冷淡让范娇儿一脸沮丧,“爹难道不喜欢女儿回来?” “你该知道你有正事……” “爹,女儿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正事’。”她眼底有着得意,急急邀功,“邢天与已经是女儿的囊中物,任女儿摆布了。” 厅里除了他们父母俩,还有一些仆婢,范汉新急急跟她使了个眼色,要她别再多说。 范娇儿抿了抿嘴,觉得爹有点谨慎过头了。“爹,这是在咱们家里。” “跟我进来。”范汉新没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她不以为然的咕哝了两句,却还是乖乖地跟在身后,随他来到一旁的小偏厅。 “你说他任你摆布是什么意思?”一进小偏厅,他开口便问。 “爹,他为了我,把岑语默赶出了拾翠苑。”她脸上藏不住得意。 范汉新蹙眉,“那代表什么?” “那表示他为了我,已经不在乎得罪岑君山父子了。”范娇儿笑说:“爹,您想想,岑君山可是替邢天修稳固帝位的功臣之一,若他知道邢天与是这么对待他女儿的,您说他会怎么想?” 闻言,范汉新若有所思。说得没错,邢天与此与确实极可能触怒岑君山父子。 “爹,这一年来煤邦天与是怎么宠爱我、依顺我,很多人都知道,几个月前,岑语默还病得差点死了,这事您应该听说了吧?” 岑语默病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事早在宫中传开。虽然大家没公开谈论,私下却耳语不断,每个人都知道邢天与因为专宠妾室而冷落正室,使得岑语默伤心抑鬰而病。 当时,他曾想过邢天与是真的被女儿给迷婚了头,可邢天与是个深不见底、无法看透的人,他实在不敢冒险行事,可如今,邢天与竟将岑语默驱离,让娇儿这个妾室堂而皇之独占整座居苑,难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是冷酷果断、行事毫不留情的邢天与,终究也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 “爹,他不惜得罪岑家,也要依顺女儿的要求,这还不足以证明他已是女儿的傀儡吗?” 范汉新沉默不语。邢天与深不可测,而他则是老谋深算,虽然事情明摆着在眼前,他还是不敢贸然出手。 “皇宫的年宴,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臣子武将,都只能带着正室出席……如果你能让他舍下岑语默而带你出席的话,那就表示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范娇儿挑眉一笑,“爹,您着着瞧吧!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但愿如此。” 子夜,邢天与回到王府,进了书斋,他刚点亮灯火,便听见脚小声接近。那脚步声轻慢,一听便知是个女子。 他掩上门,在靠窗的案前坐下,不一会儿,窗上映出了一个女子的剪影。 “说。”他神情平静。 “今天幼狐回巢了。”女子说道。 “可说了什么?”他问。 “应是王妃搬出拾翠苑之事。” “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听府中老婢说,这两日老狐差人将早午晚膳送到书斋,菜色及分量都异于平常。” “是吗?”邢天与沈吟片刻,“想是巢中有贵客临门吧?” “奴婢未敢揣测。” “做得很好,退下吧。”他说。 “是。”女子答应一声,身影便消失在窗框之中。 邢天与坐在原处,脸上波澜未兴,不久忽然一笑。 “终于还是动了……”他喃喃自语。 将邢天乐封到南方时,一开始虽言明不准他拥兵自重,但一年前,他却以南蛮部族屡犯为由,向皇上请求拥有千人卫队,皇上应允了他,他便开始征召帮地之内的男丁。 从皇上答应让邢天乐拥有卫队的那一天起,他便开始监控南方封地内的一切,也就是在那时,他纳范娇儿为妾以制衡范汉新。 早在邢天乐前往南方封地前,他便已在当地安排了探子,以便随时回报消息,据他所知,早在邢天乐求拥有卫队之前,便以屯垦名义练兵多时。 皇上认为他远在南方,不致造成威胁。可他却认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该拥有武器,更不该拥有军队,否则一旦其势力壮人,就有反噬之险。 邢天乐虽受封乐亲王,又拥有封地自治,但其实是带罪之人,若要离开封地,必须先向朝廷报备,一旦离开还得每日回报行纵,以便监控。 过去三年来,邢天乐只离开过封地两回,每次都是在年节时回京参加年宴,以表忠诚。 如今在范府之中的贵客是谁,他还未能得知,不过肯定非寻常之人。 若那贵客正是不得随意离开封地的邢天乐的话,那代表他派驻在南方的探子已不能完全掌握邢天乐的行踪,他就得有全新的布局及布线以做回应了。 硕亲王府,秋声苑。 一转眼,裴美乐搬到秋声苑已有两个月了,她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想起邢天与而觉得忧鬰,但已慢慢能说服自己那只是她一时犯像而生的情愫。 第十五章 午膳后,她带着梨儿跟小贵,准备到安乐苑去串门子,一踏出房门口,就看见天上飘着细细的、白白的东西,她还没弄清楚那是什么,只听身后的梨儿跟小贵叹了一声,“哎呀,是初雪。” “咦!”她一怔,瞪大眼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初雪?这里会下雪?” 梨儿跟小贵困惑地望着她,“这里每年都下雪。” “喔?”她眼睛发亮,难掩兴奋,“能打雪仗吗?” “当然行。” 裴美乐一听,兴高采烈的冲向庭院,伸手接下从天上飘下来的雪,可那雪一落在她掌心便化了,但她还是很开心。在台湾想见到雪景得上山、碰运气就算了,还得忍受塞车之苦,可这儿却能在院子里看到雪、摸到雪,真是太棒了。 “耶!耶!”兴奋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蹦蹦跳跳,高兴得像是个孩子。 见状,梨儿跟小贵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奇怪,因为从前的岑语默是不喜欢雪的,每到这个时节,手脚冰冷的她总是窝在暖炉边,哪儿都不肯去。 “不妃不过是失忆,怎么连体质也变了吗?”梨儿小小声的问着。 小贵耸耸肩,“也许吧,我又没失忆过。” “那倒是。”梨儿一笑。 “梨儿、小贵,你们也来玩啊!” 裴美乐拉着她闪两人,三个人手拉手围在一个圈,绕啊绕的跳着。“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铃儿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她胡乱的哼唱着歌曲,快乐得像是树头的小鸟。 这时,梨儿跟小贵发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秋声苑门口,两人吓了一跳,急忙挣开了主子的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见状,裴美乐疑惑地看着她们,只见两人猛使眼色,示意要她往门口方向瞧。她一转头,就见邢天与穿着一袭深蓝色的朝服,肩上披了件短裘,看来英气逼人,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已经多久了,有看见她蹦蹦跳跳、听见她高声歌唱吗? 裴美乐稍稍敛起脸上的笑意,收拾一下雀跃的心情,“早。” 邢天与走了过来,看着穿得不多的她,微微皱起眉头,“你又想生病吗?” 他在担心她?少来,她被赶到秋声苑后,他从没来探望过她。“王爷放心,我不会生病的。” 他听得出来她有点火气,他想那是因为他将她逐出拾翠苑,而且近两个月毫不闻问。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找个借口过来看看她,但为了解除范娇儿心中的疑虑,他得比以前更加小心,今天是因为范娇儿出府,而他又刚好提早回来,才会偷空过来探望她。 “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会受伤生病。” “王爷不是来训我的吧?” “我只是不希望你又像上次那样。” 像上次那样?他指的是体弱气虚到像死掉吗?他在乎吗?若岑语默真的病了、挂了,他不正好借机将范娇儿扶正? “王爷不必担心,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她冷冷地道:“之前是我傻,才会把自己搞到病得半死,王爷尽管放心,那种傻事我再也不会做了。” 邢天与眯起眼。言下之意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在她心里,他已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再也不会为了想引他注意或挽回他而做任何的怒力? 突然,他有种被抛下的感觉,让他莫名觉得生气。 可这能怪她吗?纵然是有难言之隐,但先冷落她、亏待她的确实是他。 这一刻,他能体会她先前所经历的……不,她经历的恐怕比他现在感受到得还要多更多。 光是感觉到自己不被她需要、不被她眷恋,他的胸口就有种揪紧的、闷痛的感觉,他不敢想象这一年来,被彻彻底底冷落、抛弃的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深深注视着她,眼底窜着隐隐的火苗,“你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裴美乐微怔,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 “是啊,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她没想太多,诚实却带点挑衅意味的回答,“我的人生里除了王爷,还有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呢!” “是吗?”他莫名的上了火,沈声道:“那你现在在乎什么其他的人、其他的事?” 裴美乐能感觉到他的火气,可她却觉得他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王府里有很多我可以关心在乎的人啊,像是几位妹妹们,还有梨儿、小贵她们。” “原来我邢天与在你眼里,已是整座硕亲王府里最微不足道的了?”他眼底闪动锐芒,迸出火花。 身为局外人的梨儿跟小贵察觉到他隐藏压抑在冷酷表面底下的怒气,惊惶不安的退开。 “王爷不愁没人关心。”裴美乐直视着他,“苑娇儿可一刻都离不开您。” “范娇儿是范娇儿,你是你。” “王爷说得极是。”她理直气壮地反击,“范娇儿是范娇儿,我是我,她把您当作天,不表示我也得……” “岑语默。”邢天与沈喝一声,猛地攫起她的手腕,“纵使你失忆,也别忘了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是你的一切。” 迎上他带着怒意的黑眸,裴美乐悍然回视,“王爷若要我在乎您,您就得在乎我,否则我有什么道理在乎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的人?” “谁说我不……”话几乎冲口而口,却及时打住。 邢天与懊恼极了,两只黑眸像是快喷火,而她察觉到他的懊恼不悦,仍却不畏缩。 “王爷要我搬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成全您跟范娇儿的好事吗?我都不碍着王爷跟范娇儿了,为何王爷要来碍着我过日子?” 听见她这番话,感到震惊的不只是邢天与,连梨儿跟小贵都背脊直发凉。 “王妃……”梨儿试着想阻止她继续厥词,可一开口,邢天与便冷冷的瞥了她一记,教她脖子一缩,噤声不语。 “岭语默,你今天说的话,我当你是没了记忆,不与你计较。”他语带警告,“往后别再对我说这种话,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只要你还是硕亲王妃,就要把我放在心上。” 看着他强势的眼眸,她隐隐感到畏怯,可她不服气,他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所有物吗?他明明不爱她,却不许她心里没他,这是什么心态啊?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说,不该出头,身在这陌生的年代、借着别人的身体还魂,低调、沉默及顺从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可她真的很气,气他把她赶出拾翠苑,难过他将她的手绢弃如敝屣,更不开心他喜欢范娇儿。 天啊,她竟然这么在乎,她以为不管他如何冷落她或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能伤她分毫,但原来她全放在心上了。 她觉得不甘心,觉得自己又傻又笨,她怎会在乎他、喜欢他? “王爷真是个自私又残酷的男人。”她气恨的瞪着他,“您把女人困在笼子里,却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眼,如果不要她们,就放她们自由,她们是人,是别人的宝贝女儿,不是您的……啊!” 邢天与将她整个人一提,大手用力的扭着她的手,教她疼得皱起眉头,他那冷冽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刃般射穿了她,彷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他便会扭断她的手。 “这话,你是替别人说的?” “我是替自己说的!替我这种被王爷这样的男人禁锢着身体及灵魂的女人说的!”因为不甘心,她几乎快失去了理智,“您生什么气?您根本不在乎我。” “你这是在激我?”他唇角一勾,冷冷一笑,“因为我不要你,我要你搬出拾翠苑?” “我才不在乎王爷要不要我,至于拾翠苑,我也不稀罕。”这话绝不真心。她在乎,在乎得快要死掉。 “王爷!”梨儿跟小贵惊惧得眼眶泛红,急急上前跪在他脚边恳求,“请王爷息怒,别生王妃的气。” “是啊,王妃她病了,失忆了,她不是真心这么说的。” 看见她们两人跪在邢天与脚边替她求情,裴美乐整个人冷静下来。身为主子,身为姊姊,她不该让妹妹替她担心、替她烦忧的。 她一时冲动意气用事,却忘了自己身处在男人至上的年代,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权倾朝堂、身分尊贵的皇室成员。她激怒了他,弄不好会牵连一拖拉库的人跟着遭殃呢! 第十六章 裴美乐,快跟他道歉!她心里明明这么想着,可嘴巴却倔强得不肯张开,不肯示弱。 此时,她感觉到他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更牢,还来不及喊疼求饶,就听他冷冷的说:“梨儿、小贵,将王妃的物品送回拾翠苑。” “王爷?!”梨儿疑惑地问。 邢天与眼里彷佛窜着火光,深深地注视着裴美乐,“反正硕新王府是个鸟笼,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吧?” 邢天与一声令下,裴美乐搬回拾翠苑了。 但这不是施恩,而是降罪,除了命她搬回外,他还下了一道无人性的命令——原本她可以自由出府,甚至带上一帮姊妹到处吃喝玩乐的,如今她不得再带大伙儿出游,而且到安乐苑找姊妹们串门子的次数也受到限制。 “你只能在初一跟十五到安乐苑,其他日子不准你踏进安乐苑一步,更不准私下往来。” 听见他这么说,裴美乐气得发抖。初一、十五?他当是拜拜吗? 可即使不满、不服气,她又能怎样呢?她知道他说到做到,要是她敢违命,肯定会再受罚。甚至可能殃及身边的人,为了保护她们,她决定当个乖宝宝。 可是当乖宝宝真的很无聊,不只不能随意离开拾翠苑,还得面对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的范娇儿。天啊,她真的快崩溃了! “王妃,您不能再吃了啦!”看着堆得满满的盘子及掉在桌面的糕点残屑,小贵担心地看着她,“您吃了一整天,会病的。” 有什么办法,她只能用吃来排遣无聊及鬰闷,还以为这样天天吃饱睡、睡饱吃,不用十天半个月就会把自己养成一只小肥猪。 可没有。她没多长一两肉,还是之前那清瘦的样子,她想大概是岑语默真的把这身体搞坏了,所以再怎么吃都于是无补。 “梨儿、小贵,我真的很无聊呀。”她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再这么下去,我真的要病了。” “这也没办法,谁教娘娘忤逆王爷呢。”梨儿一叹。 “忤逆?”她只不过是跟他沟通,算什么忤逆啊? “娘娘虽然是岑将军的千金,但王爷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孰轻孰重,孰尊孰卑,您该知道的。”小贵说。 对啊,她该知道自己置身在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和境地,幸好岑语默是岑君山的女儿,要不她可能会害岑语默再死一次呢。 “哟,姊姊真是好胃口呢!”突然,门外传来范娇儿的声音。 三人往门口看去,只见她披着一件狐毛披风,贵气逼人的站在那儿。她身形丰腴,披着那件狐毛长袍时更显分量。 梨儿跟小贵见她来了,立刻起身站在两旁,她们虽对范娇儿不满,但也不敢给半点脸色。 裴美乐冷淡的睇了她一眼,不想搭理。自从她奉命搬回拾翠苑后,范娇儿便三天两头跑来寻衅。 她真的不想跟范娇儿一般见识,不过偶尔被激到要是心情不好,她还是会反击回去,现在她正无聊得很,正好拿她来打发时间。 “今天又没刮风,居然能将妹妹这笨重的身子吹来?”她先开了第一枪。 范娇儿冷哼,“哼,你是嫉妒吧?天与就爱我这丰腴的身形。” “丰腴跟臃肿可不一样,妹妹要小心,要是哪天一个不注意在床上压伤了王爷,那可真是笑话了。”她从不知道自己讲话可以这么尖酸刻薄,这一定都是跟范娇儿学的。 范娇儿一听,恼得柳眉直竖,“姊姊还是担心自己吧!吃了那么多却还像根竹竿似的,以前体态丰腴时都不得天与欢心,现在就更别奢望他会多看你一眼了。” “哈哈!”裴美乐挑了挑眉地反击,“搞不好他要我搬回拾翠苑,就是为了能多看我两眼呢!再说,本小姐根本不稀罕得到谁的欢心,我不像有些女人只知依附着男人,像条狗似的拚命对男人摇尾乞怜。” “你说我是狗?!”范娇儿快气疯了。 “我说的是‘有些女人’,可没说是你。妹妹何必往那位置上蹭?”裴美乐咧嘴笑笑,一派轻松。 “岑语默,你只不过是个弃妇,竟敢这么嚣张!”范娇儿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要不是因为你爹是岑君山,天与早就休了你!” “求之不得。”她凉凉地说:“如果皇朝律令允许,我还想休了他呢!” 闻言,范娇儿气得脸色涨红,呛道:“你……你竟敢说这种话?我一定要告诉天与!” “随你高兴!” “走着瞧!”范娇儿眼见占不了半点便宜,气得跺脚走人。 她前脚一走,梨儿跟小贵立刻靠过来,“王妃,怎么办?要是她在王爷面前告状,若王爷真打算休妻怎么办?” 裴美乐负气地说:“他真要休我更好,咱们姊妹三人就能回去给我爹养了。”这话她说得言不由衷,她一点都不希望邢天与休了她,她只是气范娇儿仗势欺她,气她得邢天与欢心,气他们老在她面前放闪光、晒恩爱。 抓起干贝肉包,她活像要噎死自己仈的往嘴里塞,看着她的模样,梨儿跟小贵双双一叹。 当晚,范娇儿一听说邢天与回来,便干如蒙在棉被里哭。 他未走近,便听见她娇柔造作的哭声,步入房间,可儿跟露儿便驱前问安。 “奴婢向王爷请安。” 他瞥了两人一眼,径自走向床边坐下,拍了拍窝在被子里假哭的范娇儿。“娇儿,怎么了?” 范娇儿掀开被子,抬起泪湿的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天与,您……您要为我作主。” 邢天与在内心鄙夷,表面却装作无比深情的看着她,“怎么了?” “是语默姊姊,呜……”说着,她又嘤嘤地哭起来,“今天我好意去探望她,没想到竟吃了她一顿排头。” “喔?”岑语默从前总是只有挨打的份,如今却能搞得范娇儿灰头土脸,占不到一点便宜? “她笑话我的身形,说我笨重,又说我像只狗似的对您摇尾乞怜,还说我……呜……” 在这个女子以丰腴为美的年代,瘦巴巴的岑语默不但不觉得自卑,居然还笑别人肿?忖着,邢天与不禁觉得好笑。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柔弱无骨的她有着另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美感。再说,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圆是扁,她吸引他的是那爽朗乐天的性情。 她曾经因为气恨他而失去那份爽朗天真,可失忆后,她又找回原本那直爽率真的个性,而且现在的她除了爽朗率直外,还多了一些有时令他难以招架的强悍,更让他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笑话我、侮辱我便算了,居然还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范娇儿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天与,她居然说她想休了您。” 闻言,邢天与不自觉得拧起浓眉。 见他神情僵硬,沉默不语,范娇儿内心窃喜只要是男人,听闻此事一定十分震怒。她乘胜追击,继续搧风点火。“她说您对她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男人,还说她早就想离开这儿。” 明明知道这也许是范娇儿胡诌以诬谄岑语默的话语,但他却认真了。因为这真的像极了失忆后的岑语默会说的话。 从前,她即使失去宠爱、失去尊严,也不愿放弃她拥有的地位跟身分,可如今却毫不隐藏那副“我什么都不要”的态度。 “她说她不稀罕您,不稀罕这王妃的位置,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范娇儿拭着眼角的泪水,“我听着生气,便跟她吵起来,可我吵不过她。” 确实,如果是现在的岑语默,范娇儿在她身上是占不了半点便宜的,只是这样反倒让他担心。 假若她一路挨打,范娇儿便不会将她视为对手,她也就能安稳度日。但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躲在草丛里的蛇,不犯到她便罢,一旦踩到了她的尾巴,她便会反过来一口咬下。 其实在这个非常时刻,他其实是不该将岑语默弄回拾翠苑的。但当时听见她说那些话,他真的气了、恼了,失去理智做下冲动又鲁莽的决定,不成,他得好好收拾这局面。 现时他已成功松懈了范娇儿的心防,想必范汉新那老狐狸也正在观察着他的表现,此时若有个闪失,就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 于是他浓眉一蹙,神情愤怒,“她真说了这种话?” “娇儿不会骗您,”她又呜呜的哭着,“她真是太过分了!” “她太放肆了!”邢天与故作恼怒状。 第十七章 见状,范娇儿垂着脸,幸灾乐祸的偷笑,“天与,您为何让她回拾翠苑呢?” “那是皇上的意思。”邢天与将此事推给了她绝不敢有意见的人,“皇上不知从何得知我将她逐出拾翠苑,还把我找去训了几句。” 范娇儿一怔。原来让岑语默回拾翠苑是邢天修的旨意?他是如何知道王府里的家事?难不成是岑语默去告状?一定是这样,她父亲可是将邢天修送上帝座的功臣之一,邢天修绝计不想得罪他。 好个岑语默,还以为她是只羊,原来根本是扮猪吃老虎。 哼,敢跟她范娇儿斗,看她怎么对付她! “原来她有陛下在后面撑腰啊,难怪那么大胆嚣张!”范娇儿满脸委屈的看着他,“岑君山虽是皇上的爱将,可您是皇上的亲弟弟呀,皇上怎忍心委屈您?娇儿真替您不值。”说着,她偎进他怀里。 邢天与假意一叹,“皇上惜才重情,怪不得他。” “天与,您……可想过休了岑语默?”她试探地问。 “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毫不迟疑地承认。 “真的?”范娇儿眼睛一亮,“那您为什么不做?” “皇上不会准的。她既是岑君山的女儿,又是由父皇许婚,我怎能休她?除非她犯了七出。” “对你不敬不就是七出之一,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不但不从你还羞辱你,罪该万死。” “不管如何,这事还是得要皇上说了算。”邢天与笑视着她,“不过我倒是可以替你教训她,让你出出这口气。 闻言,范娇儿大喜,“真的?” “真的。”他霍然地站起,“我现在就”说罢,他转身就走。 此时岑语默的房间已熄了灯火,邢天与来到她门前,不自觉的停了一下。他得做个样子给范娇儿看,让范娇儿听见他训斥岑语默的声音,即使他一点都不想那么做。 不过现在的岑语默应该禁得起,再说,他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说了那些想休了他之类的话。 主意已定,邢天与抬起脚来,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大声喊了她的名字,“岑语默!” 裴美乐睡得正香,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她吓得坐起身,看见在幽暗之中,大步朝她走过来的邢天与。 他在她床前站定,房里幽暗一片,只有少许的月光透过窗纱,映在她床边的地上。 她的脚已下了床,月光映着她白嫩的脚丫子让他看着竟莫名的一阵心悸。他赶紧移开视线,执行自己该做的事、该说的话。 “岑语默,你好大的胆子。”他故意拉高音量,好教隔壁的范娇儿能清楚听见他的训话内容。 裴美乐立刻明白他的来意。“敢情是有人跟你告状?” “所以你承认你欺负娇儿、承认你说了那些话?” “我欺负她?”刚才还睡眼惺忪,这会儿两只眼睛瞪得跟火眼金睛一般。“明明是她先来招惹我的!”范娇儿这个小人,居然打人的喊救命。 “所以你认了?” “我认什么?”她气呼呼的瞪着他,认为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会喜欢上这个没心肝,有了新欢忘旧爱不说,还沦为新欢打手来打击旧爱的男人,可恶! “认你要休了我。”他沈声道。 裴美乐一听,顿时没了话,她咬了咬唇,一脸心虚。 这事范娇儿没冤枉她,她是真的说了,她可以想象他听了有多抓狂。可她那时是被范娇儿激得有些恼了,才会乱说话,她不是真心的,她明知他不爱自己,却还是想待在这儿。 这瞬间,她明白了岑语默的心情,先前她总觉得岑语默傻,不该强求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甚至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但现在她终于能领悟那种矛盾的心情了。 爱是何其矛盾之物,当你爱到痛时,就再也感觉不到痛苦,而只有更多的爱。她忘了是在哪儿看见这句话,当时她觉得说这句话的人肯定疯了,可如今才知道真要爱得痛了,才能理解个中意涵。 岑语默一定爱他爱到痛了,却又忍不住付出更多的爱,最后才会走上绝路。她呢?她要走这条路吗?明知他不会爱她,却还要放任自己爱他吗? 不行!她裴美乐绝不能重蹈岑语默的覆辙,她得赶快抽身,拔除那已然萌发的情苗。 “你不回答是默认吗?”看见她的表情,他心里不由得一阵火起,语气不自觉加重,“岑语默,我是看在你父亲对朝廷有功的分上才留着你,可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我警告你,不要再惹是生非,更不凖你与娇儿过不去,若是再犯,我绝不饶你。”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 听到他绝情的话,裴美乐自嘲一笑。他果然一点都不爱她,这是早知的事实,但她还是难过、心痛。 不过她已经决定了,要切断自己对他的情愫及爱恋,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爱邢天与这口人。 “绝不饶我?”望着他的背影,裴美乐冷冷的吐出一句。 闻声,邢天与停下脚步。他以为戏就演到这儿结束,未料她竟又…… “说说看,你想怎么整治我?”她目光一凝,直视着站在月光下的他。 “岑语默,你可真是学不乖。”回过身,他真的有点气恼,为什么要逼他伤害她? “乖?我可不是您养的狗。”她毫无畏惧地迎上他锐利的目光,“您根本不知道对一个女人而言,尊严比生命、比贞节还要重要!” “什么?” “您不断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还要我隐忍退让?”她恨恨地说:“就休了我吧!” 若休了她,她还有岑语默的娘家可去,若无处可去而得到庙宇修行她也不怕,再怎么样都比现在强。 邢天与没料到她真的说出这番话,顿时进退维谷。可恶的女人!此时范娇儿铁定竖着耳朵在听他们的对话。为了引蛇出洞,他势必得说出范娇儿想听的话。 “本王会顺了你的意,明日上朝,我便会向圣上禀明此事!”撂下狠话,他转过身,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他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因为他不想再说那种违背自己感情,也伤害她的话。 看着离去的他,裴美乐木木地在床边坐了好久,她的心彷佛被掏空,泪水不听使唤地落下。 皇宫,御书房。 “什么!!”邢天修讶异的看着邢天与,“范娇儿居然要你休了语默?” “我想这是她对我的试探,范汉新至今未有动静,或许是因他对我还提防着,即使这一年来我表现出专宠范娇儿,冷落语默的样子,他还是不能放心。” “天与,”邢天修眉头一拧,“你该不会真想遂了她的意吧?” “若有必要。” “朕不答应。”邢天修坚决反对,“一直以来,咱们让语默受了太多委屈了,现在她好不容易忘记过往的委屈,我绝不允许你再继续伤害她。” “皇兄,她是整件事情里无可避免的连带伤害。” “天与,她是你的妻子。”邢天修有点生气,“有时我真的觉得你很冷酷。” 邢天与不否认,也没因为他这样的批判而感到不满愤怒。他平静依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什么话都没听见。 邢天修自知这句话说重了,有点懊悔道:“天与,你知道我很相信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大皇兄早已打消争夺帝位的念头,如今他在封地拥有卫队及自治权,而且三年来也未有叛变之心,你何不……” “皇兄。”邢天与忽地屈膝一跪。 见状,邢天修一震,“你这是做什么?” “臣弟不才,还请皇兄坚持下去。”他话声内饱含请求。 邢天修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比谁都明白这个弟弟对他多么忠心,但正因如此,与牺牲太多。 他眉心一拢,无奈一叹,“天与,你该好好过日子。” 邢天与抬起头,神情坚定,“皇兄,父皇在世时常说家国一体,天家不宁则举国难安。皇兄的位置若坐不稳,苦的可是黎民百姓。” “但他也是我们的兄弟。” “皇兄别忘了,他曾经要取你的性命。”邢天与提醒着他。 当年先帝驾崩前传下口谕,由西宫二皇子邢天修继承大统,邢天乐得知后居然立刻封锁消息,甚至命令他的部队埋伏在皇宫西口的怀安门,预备暗杀得令回宫的二皇子。 要不是他早一步调回在西北的岑君山及岑语浩,亲自护送皇兄回宫,恐怕皇兄早已是邢天乐的刀下亡魂。 第十八章 这些事,邢天修当然都记得,也还记忆深刻。 “皇兄,不会拖太久的!”邢天与向他保证,“纵观我所获得的信息,我相信邢天乐跟范汉新已动起来了。” 闻言,邢天修瞪大眼,“你是说……” “我的探子回报,范府来了一个神秘贵客,但似乎没什么人知道,我怀疑这个神秘贵客就是邢天乐。” 邢天修惊讶又怀疑,“这怎么可能?他若离开封地,为何没有通报?再说,你的探子不是一直监视着南方封地的动静吗?” “邢天乐虽只是个亲王,但自皇兄允他拥有卫队后,他便在封地的王城中进行早朝。” “早朝?”那可是帝王才能实行的啊! “皇兄,他称帝之心未灭。”邢天与续道,“近一个月来,早朝虽未间断,但据探子回报,他是以脸上起了严重的疹子,不便见人为由,在帘后主持早朝。” “你怀疑帘后的人不是他?” “正是。” “可你的人严密监控着,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这正是我忧心之事,若他真逃过探子的监控而离开封地,甚至来到京城,那么他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邢天修知道邢天与说话向来有凭有据,绝不胡辞猜测,他神情凝重,思考半向后重重叹了口气。 “天与,朕真的厌倦了这样的事!”他无奈的看着弟弟,“你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皇兄的配合。”邢天与说。 邢天修有些困惑,“配合?” 他颔首,“咱们兄弟俩得唱双簧,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 “你的意思是要那样做?”邢天修明白了他的想法。 邢天与一笑,“皇兄跟我是有默契的。” “恐怕岑将军对此事会有所误会,要不先知会他一声?” “不,岑将军不知道的话,反应会更真实。”他说:“欺敌之前,得先骗倒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请皇兄也别跟母后及皇后娘娘谈及此事。” “天与,这是步险棋呀。” 他一脸从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邢天修沉沉一叹,“希望我们都能熬过。” 所有守在外面的宫人及士兵都听见从御书房里传来的争吵及咆哮,没过多久,大家就看见怒气冲冲走出来的邢天与。 从此,邢天修与邢天与因某事一言不合之说不胫而走。 邢天与返回王府,铁青着一张脸来到拾翠苑,一进范娇儿房中便怒不可遏地坐下,不发一语。 见状,范娇儿立刻吩咐可儿跟露儿沏来一壶上好的碧嫘春,偎着他身边坐下。 “天与,先喝口茶吧。”她亲自注满一杯热茶,送到他嘴边。 邢天与喝了茶,仍旧怒气未消,脸上满是不悦。 “什么事让您气成这样?”范娇儿关心地问。 “还能是什么事!”他悻悻然道:“因为不想得罪岑将军,皇上竟然不允我休了岑语默。” 范娇儿不意外。岑语默是由先帝赐婚,又是岑君山的女儿,邢天修就算能推翻先帝所决定之事,也不敢贸然的得罪拥有兵符的岑君山。 这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没有太多情绪,让她意外的是……邢天与竟然如此生气,语气中还透露出对邢天修的不满。看来,邢天与真的对她十分上心。 她内心窃喜,几分得意尽露脸上,勾着他的胳臂,紧贴着他说:“别气了,您的心意娇儿都知道、都明白。” 邢天与看着她,眼底满是歉意,“娇儿,委屈你了。” “不,我知道您尽力了。谁教他是皇上,而您只是个王爷呢。” “他不该如此对我,我为了他可说是尽心尽力。”他语带不满及怨怼。“飞鸟尽,良弓藏,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范娇儿见缝插针,挑拨离间道:“如今乐亲王被眨南方,唯一威胁着皇上的就是您了。” 他脸色一变,“我对皇上绝无异心。” “但功高震主呀,谁不知道皇上的帝位及江山是您帮着稳下来的,论才能,您一点都不输给他呢。” “我们是亲兄弟。” “也许这么想的只有您。”范娇儿说完,假意惊慌地掌了自己一个嘴巴,“娇儿该死,不该说这种话,我绝不是在挑拨您跟皇上的兄弟情谊,只是舍不得您吃亏委屈……” 邢天与将她拢入怀中,“傻娇儿,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偎在他怀里,范娇儿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天与,您明白我的心意就好了,我啊,一直担心您不信我。” “为何这么想?” “因为我爹在政争时是支持大皇子的……”她扬起脸,眼角泛着泪光,“所以当初您要纳我为妾时,还以为是要拿我当人质。” “傻娇儿,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宠溺一笑,“我是因为对你倾心已久,才向皇上要求纳你为妾的。再说,你爹在政争最后已转而归顺皇上,还让他担任议政大臣,我怎么会拿你当人质去要挟他呢?” “真的?”她内心止不住的狂喜。 “当然是真的。”邢天与点了点头,在她脸上印了一吻,“我决定了,今年的年宴,我要带你进宫。” “咦?”范娇儿瞪大眼,难以置信,“可宫中内规规定,参加年宴必须带正室出席啊!” “我会带岑语默出席,可内规没言明不能连妾室一起带上。”他在她鼻子上轻轻一拧,“赶快做件漂亮的衣裳吧!” 隔日,范娇儿再次返回娘家,未等人通传,她便往父亲的书斋闯。 看到她,范汉新眉头一拧,“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爹,这次您可真要好好夸奖我了。”她难掩得意,语气十分兴奋。 “夸你?” “是啊,爹。”她喜不自胜地说:“邢天与要休了岑语默。” 闻言,范汉新一愣,“真的?”硕亲王要休了王妃可不是件寻常的事呀,可他怎么没听见风声?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皇上没准。”她脸上掩不住笑意。 范汉新有些疑惑,“既然皇上没准,你为何还如此欣喜?” “因为他为了此事跟皇上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呀。” 听她这么一说,他想起了这几天在宫里听见的流言——邢天修跟邢天与在御书房争执。难道他们兄弟俩吵的就是这件事? “爹,邢天与因为此事非常不谅解皇上,他还说今年年宴除了岑语默,连我也要一起带上呢。”范娇儿眨着大眼看着父亲,期待他给她一句赞美。 “真是如此?”范汉新十分惊讶。邢天与真的西跟邢天修撕破脸? 他总遗憾没有儿子,可这女儿似乎也没教他失望。再说娇儿若不是女子,还担当不了这迷惑邢天与的任务呢! “娇儿,若邢天与真的跟皇上还有岑家杠上,你可是最大功臣。”范汉新说。 “一点都没错。”突然,书斋后的藏书室传来男人的声音。 父女俩一个震惊。范汉新没料到“那个人”会出声,而范娇儿则根本不知道书斋里还有别人。 一名身着青衫的男人自后面走出来,面上堆笑。“娇儿,你做得太好了!” 范娇儿看见来人,整个人呆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跪下,“娇儿见过乐亲王,不知王爷在里面,娇儿失礼了。” 邢天乐驱前扶起她,“起来!起来!真是辛苦你了,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娇儿不敢有半句虚言。”她低着头,语气恭敬。 “所以邢天与真的要休了岑君山的女儿,还为此跟邢天修起争执?” “是的。”她颔首,“娇儿进硕亲王府一年有余,邢天与确实对我宠爱有加,几个月前,岑语默还因为鬰鬰寡欢而病得差点丢了命。” 邢天乐微怔,“竟有此事?” “确有其事。”范汉新说:“这在宫里早已传开。” 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邢乐天满意地看着范娇儿,“看来你是真的把邢天与迷得晕头转向了。” “邢天与终究是个男人。”范汉新一笑,“若他真为了娇儿而跟邢天修起了冲突,咱们倒是可以见缝插针,离开他们的兄弟情谊。”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邢天乐十分赞同。 范娇儿一听,立刻自告奋勇地担下任务,“王爷,这事娇儿会尽力而为的。” 邢天乐转头看着她,眼底满是激励与赏识,“娇儿,拜托你了。” 她眼中黠光一闪,自信一笑,“娇儿定不让王爷失望。” 第十九章 邢天与那天说要休妻,但事情却再没下文。 裴美乐松了口气,她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他明明是一个囚禁她身心的坏东西,她却一点都不想离开他。 此时已是年节前夕,好一阵子足不出户的她终于决定外出走走,邢天与虽不让她跟许寻香等人联络感情,也不准她再带她们出府,但并没有限制她不准出府。 她闷坏了,也不想每每踏出房门就担心会碰到范娇儿,于是尽管天上还飘着小雪,她仍带着梨儿跟小贵出府。 主仆三人来到大街上逛了一圈,裴美乐回程时买了一些热腾腾的豆沙包子,准备待会儿让梨儿跟小贵送到安乐苑去。 才付完帐,有个人走了过来,“大娘,给我两个豆沙包子。” 她听那声音有点耳熟,不自觉看了一眼,“窦副教头?” “美乐姑娘?”窦啸天见了她,脸上立刻漾起笑意,“真是太巧了。”他边说边看向跟在她身边的梨儿跟贵儿,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 裴美乐没错过他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单纯的感情呀!不过打了两次照面,竟如此难以忘怀,仔细一看,他跟许寻香真的很登对,只可情,许寻香是邢天与的侍妾,虽无夫妻之实,却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忖着,她不禁为两人感到遗憾及难过。 “美乐姑娘,在下冒昧问一句……”窦啸天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腼腆地问:“寻香姑娘可有娘配了?” “呃……”惨了,真的是爱到卡惨死,唉,这莫非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再见难忘吗? 她该不该告诉他事实,让他死了这条心呢?可是这对有情人难道真的完全没有可能吗?如果邢天与愿意放手,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邢天与要怎样才肯放人呢?她根本不得宠,又还在挨罚中,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当是个屁,自己去求情肯定得不到好结果,唯一有可能改变他心意的范娇儿又绝对不可能帮这个忙,早知如此,她实在该好好跟范娇儿培养一下感情的。 “美乐姑娘?”见她发愣,久久都没回应,窦啸天疑或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裴美乐猛地回神,“寻香她……她还待字闺中。”她终究不忍灭了他的希望之火。可是这样对吗?她明知不可能。 怎还能给他这种虚幻的希望?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悔了。 “真的?!”窦啸天难掩欢喜,旋即警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敛起笑意,“让美乐姑娘见笑了。”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她不忍许寻香就这么独守空闺,虚掷青春,也不忍教窦啸天美梦破碎,她真心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可事实是残酷的,她根本无能为力。 “美乐姑娘,那能否告知在下你家住何处,好让在下择日拜访,向令尊令堂提亲?”窦啸天严肃地问。 “咦?”她一惊。择日拜访?提亲?妈啊,古代人的动作怎么这么快,他才见过许寻香两面,连话都没说上呢! 见她瞪着两只眼睛,像看见怪物般瞪着自己,窦啸天有些失望,“不成吗?” “不,只是……呃,不需要这么急吧?”她笑得尴尬,“你跟寻香都还不了解对方,不觉得——” “美乐姑娘,”窦啸天目光一凝,神情严肃地打断了她,“你曾经有过那种虽然素昧平生,却有种‘众里寻他终得见’的感觉吗?” 好个众里寻他终得见,天啊,她都被他的真心及痴情给感动了。 “我对令妹就是那种感觉。”窦啸天坦言道:“我窦家虽非富贵人家,但身家清白,三代都为朝廷办事,我的俸给虽不多,但足够养家活口,绝不会让令妹吃到半点苦头。” 看着深情又认真的他,好一会儿她才支支吾吾地说,“这事太突然了,我……我恐怕得先禀报家父,所以……” “在下愿意等!”他对着她爽朗一笑,“如果美乐姑娘能在令尊面前替在下美言几句就更好了。” “我,我尽量。”裴美乐干笑着,“啊,我得走了。” “窦啸天拱手作揖,道:“若事成,美乐姑娘可到就捕处给我送个信,我等姑娘的好消息。” “……喔。”她点头,赶紧拉着梨儿跟小贵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梨儿终于忍不住了。“王妃,您怎么可以答应他?” “是啊,许美人可是王爷的侍妾呢!”小贵满脸忧急。 “王爷不爱她,甚至没碰过她的侍妾呢!”裴美乐气势不足的回答。 “就算到死都是个处子,许美人还是硕亲王的侍妾啊!”梨儿不能理解,亦不能认同她的处理,“王妃,会出乱子的。” “我、我不忍心让他美梦破碎嘛。” “您该告诉他实情,教他死了这条心。”小贵说。 “我知道,可是寻香好像也对他有意思。” 梨儿一脸严肃地问:“王妃该不是觉得他们两情相悦,所以想帮忙吧?” “我是很想。”她诚实点头,“可惜我没那个能力。” “王妃可万万不能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就算您行也不能做。”梨儿语气坚决地阻止,“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梨儿说得一点都没错。”小贵深表赞同地力劝她,“王妃,这件事您想都不要再想了。” 她们两人虽然跟她亲近,但向来谨守分际,不敢有半点无礼冒犯。如今却如此严厉的警告她,裴美乐不得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也对,这里不是平等自由、男女平权的二十一世纪,这么看来,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自从得知范汉新府中有神秘贵客后,邢天与便派人日夜监视,终于确定藏在书斋里的贵客便是私自离开南方封地的邢天乐。 但他没打草惊蛇,因为他想知道邢天乐进京除了范汉新,还接触了什么人,可十多天下朳,邢天乐并未离开过范府半步。 经过那次政争,邢天乐想必也变得更小心冷静,比起皇兄跟他,邢天乐是个冲动的人,当年他想夺位时若不是过于急躁,等不及想在邢天修回宫时暗杀,也不会露出马脚,反教人抢了先机。 那之后,皇兄将他遣送至南方,不只没对他抄家灭族,还给了他封地及卫队,已是仁至义尽。 然而,看样子邢天乐并未感谢皇兄的仁慈及忍让,反倒利用皇兄的平和善良,假藉各种名义养精蓄锐,意图再起。 上次,他因为拗不过皇兄,只好眼睁睁看着皇兄纵虎归山。可这次,他要紧紧抓住邢天乐的辫子,让天下人都看见他有着什么样的贼心贼胆。 一次谋反,皇兄还能因为只弟情谊而选择原谅;二次谋反,就算皇兄能释怀,恐怕黎民百姓、文武百官也难以再容忍。 年前,关外数族遣了使节进京觐见,邢天修在早朝时接见了他们,并允他们说明来意。 使节们此番上京,为的正是希望能开放放境,允许他们的族人入关活动,并将猎区及屯垦区扩及人止关外。多年前,关外数族联军侵扰人止关失败后,便签下了和平条约,言明要退至人止关外百里之远,若要越界,得先向人止关守军报备并获得书面允许后,方可越过警戒线。 但这两年,关外长期缺粮,猎物减少,因此各族才会派出使节前来求见,并请求得到修改部分条约的特许。 可当他们一在朝堂上提出要求,立刻遭到数名臣子及武将们以“有引狼入室之疑虑”为由反对。 使节之事,原先是在邢天修跟邢天与的计划之外,但邢天与认为这是一个混淆敌人视听的机会,早在前天晚上密会皇兄时,便已商量过对策。 因此就在数字重臣及良将反对之际,他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启禀皇上,”邢天与上前,“臣认为有修改当年和平条约的必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惧惊地看着他,包括范汉新。 “硕亲王,”议政大臣之一的郭净现难以置信地问:“您何出此言?” 在所有人的急中及认知里,邢天与向来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开放边关、修改条约是何其严重的事情,他怎会赞同? “是啊,王爷,此事非同小可!”老将军傅严花白的长眉一拧,“关外数族侵扰我边关多年,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驱逐至人止关外百里,如今怎能纵放他们越过界线,靠近边关?”他跟关外数族有过多年的交锋经验,深知那些马上民族是如何剽悍善战,虽然如今已被驱离,但当年守军也吃过他们不少闷亏,死伤无数。 第二十章 “郭大人、傅老将军,”邢天与有些高傲的看着两人,“我国乃泱泱大国,陛下又以仁养治国,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如今关外数族缺粮饥荒,我国放宽规定,让他们能在较肥沃之处捕猎屯足有何不可?” “王爷,这是引狼入室啊!”郭净砚说道:“若他们再次集结并侵扰边界,甚至渗透入关,将会后患无穷。” “正是如此。”傅严续道:“王爷的岳丈及舅子是人止关的守将,难道王爷不担心两位将军的安危?” “武将执掌兵符,本就该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这是他们的天职,就算是牺牲了也是光荣,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本王的姻亲,便要特别维护?”邢天与唇角一勾,语带揶揄,“傅老将军昔日在战场上杀敌,军足以骇目,有‘常胜将军’之称,如今许是年事已高,胆子也变小了。” 闻言,傅严脸色丕变,“王爷,末将为保国护主,向来肝脑涂地,无所畏惧。从前是,现在亦是!” “硕亲王。”这时,邢天修开口了,语气稍显严厉,“傅将军护国有功,不许你如此无礼。” “皇上,”邢天与气恼不悦地反驳,“臣只是说出实情,关于修改条约的事,应该……” “别说了。”话未说完,邢天修制止了他,“这件事我赞同郭大人及几位大臣的看法。”他转而看向数名使节,“条约乃先帝在位时所签署,不宜更动,不过朕倒是可以开仓拨粮,以解各族的燃眉之急。” 使节们对这个结果显然不是太满意,但也只能接受。 早朝结束后,邢天与步出殿外,几名大臣们斜眼看着他,在背后议论纷纷,似乎还为他刚才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及不以为然。 这时,范汉新走了过来,“王爷,刚才的事可别放在心里呀。” 邢天与看着他,无奈一笑,“就算我想放在心上又如何?皇上就是皇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听他虽说得毫无怨尤,眼里却隐含着不满,范汉新眼中精光一闪。“其实我也赞同王爷的看法,我国乃大国,既然关外部族已向我投诚,实在不需要对他们如此严厉。” 邢天与彷佛找到知音般,“范大人也是这么想?” “是的,不过我原以为皇上会赞同王爷的看法。” “为何?” “因为皇上一向信任也重用王爷,再说你们还是亲兄弟呢。” 邢天与唇角一撇,无奈一叹,“范大人,天家无情啊!” 听见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范汉新一怔,难道真如娇儿所说,他们兄弟之间已有了嫌隙? “前些日子,娇儿提醒我飞鸟尽,良弓藏……” “微臣惶恐!”范汉新一听,立亥低头作揖,“小女愚昧,居然对王爷说出这种冒犯天威的话。” “不,娇儿她没说错。”邢天与又是一叹,“也许我在皇上眼里已是不需要的人了。” “王爷千万别妄自菲薄。”范汉新劝慰,“皇上能一登九五,王爷可是厥功甚伟呀。” “范大人,”邢天与一脸感慨,“恐怕皇上已忘了那些事。”他知道范汉新还在试探他,若不能让范汉新完全相信,这老狐狸是不会掀底牌的。于是,他故意面露沮丧,“范大人可听说我前些日子与皇上在御书房争执之事?” 范汉新点头,“略有耳闻,不知王爷跟皇上为何争执?” “正是为了娇儿。我想休了岑语默,让娇儿扶正,可皇上因为不想得罪岑将军而反对,为了讨好岑将军,皇上不惜牺牲我的人生,实在令我无法谅解。” 尽管这些事范汉新早已从范娇儿口中得知,但听见邢天与亲口说出,还是感到惊讶。“王爷,小女哪及得上岑将军的千金,请王爷千万别——” “我根本没喜欢过岑语默。”邢天与打断了他的话,“她是先帝所赐,我拒绝不了娶她也只是为了向岑将军交代,可你知道吗?跟一个不爱的女人在一起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范大人,我是堂堂王爷,却连一介平民都不如。”他语带怨怼,“寻常男人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女人,而我,只能接受别人给予的。” 听见他这番掏心挖肺的话,范汉新窃喜,但仍未放下全部戒心,“王爷,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说呀。” “我不在乎。”邢天与看着他,“范大人,你我难得如此深谈,我也不怕你笑话,自从跟娇儿成为夫妻之后,我的想法真的变了许多。”他倚栏而立,眼神惆怅地看着远方,“当年政争时,我年轻气盛,以为如今这一切都是我所追求的,可是现在我不再那么想,如果可以,我想抛下这一切,只求跟娇儿长相厮守。” “微臣听了王爷这番话,真是替小女感到高兴。”范汉新持续观察,“王爷对小女如此情深,实是小女之福。” 邢天与转头看着他,神情忧虑,“范大人,若我不再是硕亲王,娇儿还会愿意跟着我吗?” “当然,娇儿需要的是一个有情郎,而不是王储。” 闻言,邢天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我可以放心了。”他知道,多疑的范汉新已动摇了。 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只消再给他几个证明,便会落入陷阱之中。 邢天与从邢天修那儿得知此次年宴,回京的将军是岑语浩。岑语浩年轻、直言敢冲,不似他的父亲岑君山那么沉着严谨,他非常疼爱唯一的妹妹岑语默。 他相信岑语浩若看见消瘦的岑语默,又听闻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必然对他这个妹夫无法谅解,届时若又在年宴上看见他带着范娇儿出席而冷落岑语默,必然会按耐不住跑来质问。 无论如何,他会尽可能让范汉新及邢天乐看见岑语浩的反应,亲眼看见他与岑语浩冲突,再确定他与邢天修不睦后,邢天乐及范汉新必然会拉拢他。而他,等的就是这个。 不会太久,等这一切结束后,他便能正大光明拥抱岑语默,全心全意的爱她。想着,他脑海里出现了岑语默的身影,胸口不禁一阵抽紧…… 硕亲王府来了一名贵客,正是返京省亲并参加富廷年宴的岑语浩。 他来时,邢天与不在府中,裴美乐自然得亲自接待这位“哥哥”,她猜想岑语浩回京后应该多少听闻了一些事,他此趟来除了给予她关心及安慰,最主要应是为了找邢天与兴师问罪。 忖着,她忍不住庆幸邢天与这两日出京校兵。 来到大厅,看见全然陌生的哥哥,她有些紧张。 这时,原本低着头若有所思又略显焦虑的岑语浩抬起头来,看见她时愣了下,像是在怀疑什么。 “大、大哥……”她不晓得岑语默从前是如何称呼他的,怯怯的叫了声。 听见她的声音,岑语浩终于确定自己眼前的清瘦女子便是宝贝妹妹,顿时感到痛心不舍,也感到愤怒。回京后,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所有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他原本还不信,可现在眼见为凭。 “语默,大哥听说你病了一场,失了记忆,是真的吗?”岑语浩两只眼睛上上下下的检视着她。 “是的,大哥,语默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虽是初次见面,但她对岑语浩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及亲切感。她想,一定是因为岑语浩跟岑语默是一对感情融洽的兄妹吧。 “语默,我可怜的妹妹。”他万万没想到邢天与真的如此残忍的对待他妹妹,不只让她原本丰腴的身子变得如此消瘦,还让她病得失了记忆……想到罪魁祸首,他难掩怒意,想教训那人一顿。“邢天与在吗?” “王爷不在。”裴美乐感觉得到他的愤怒,急忙安抚,“大哥,我知道你一定听闻不少事,也对王爷略有微词……” “略有微词?”岑语浩冷哼,“如果可以,我想揍他一顿,问问他是怎么照顾你的!” “大哥,千万不可,他是硕亲王呀。”她是真的担心岑语浩会做出让自己及岑家深陷风暴的傻事。 她跟邢天与之间是夫妻俩的事,不该将两边的两人牵扯进来。再说,岑家虽护主有功,可邢天与毕竟是皇上的亲兄弟,要是岑语浩真对邢天与说出或做出冒犯之事,不仅伤了两家和气,也会让夹在中间的皇上为难。 “大哥,我跟王爷是家事,我若能解决是我的本事,若解决不了也是我的命,语默绝不让大哥或是爹卷进这场是非中。” 第二十一章 “傻语默!”岑语浩愤慨却也知道她的话是正确的,“大哥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这样的委屈?我听说范娇儿常仗势欺你,还——” “大哥,传闻不能尽信。”她打断他,嫣然一笑,“语默不是傻子,不会乖乖挨打,放心吧,范娇儿在我身上讨不到任何便宜的,不信你问问梨儿跟小贵。” 闻言,岑语浩看着她们,“语默说的可是真的?” 梨儿跟小贵毫不迟疑的点了头,两人都是从小跟着语默的,有她们为证,他稍稍放心。 “语默,”他轻搭着妹妹瘦削的肩,不舍地叹息,“别忘了有爹跟大哥给你依靠,若真觉得委屈,就回家吧。” “大哥不必忧心,语默会照顾自己的。”她说。 凝视着她坚毅的表情,岑语浩只能无奈点头,“好吧。” 正月初二早,文武百官及王亲贵族全都进宫贺年,一整天,宫里有各式各样的表演及娱乐,还有随时供应的酒膳,处处可听见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掌灯时分,只余部分重臣武官及皇族留下,而这些人正是年宴的宾客。 年宴在景和宫举行,宾客们早已入座并等待皇上、皇后及太后亲临。此次从西北回来的岑语浩带着妻子李氏坐在十分靠近主位的位置上,而邢天乐及她的王妃张氏则坐在与他们相隔两个位置的地方。光看位置安排,便可知道这些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难得回京与家人团聚,岑语浩寔满心欢愉的,可此时他脸上却是微带愠恼。今天他跟郭净砚、傅严等人聊过,得知邢天与近来性情丕变,已不只一次与皇上发生争执,他虽难以相信,但郭、严等人都是耿介正直之人,绝不会诬谄或是造谣以污蔑邢天与。 他所认识的邢天与从来不是沈溺女色的胡涂虫,难道他真的被范娇儿迷得是非不分?先是冷落他的妹妹,现在又为了皇上不允他休妻而处处跟皇上作对? “硕亲王及王妃到!” 闻声,岑语浩立刻朝大门望去,只见邢天与走了进来,但跟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岑语默,而是一身锦绣衫裙,打扮得珠围翠绕、纷光红艳的范娇儿。 原本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每双眼睛都因为范娇儿的出现而惊讶得瞪大看着此景,范汉新眼底有着笑意。 这时,一个清瘦纤细的身影随后跟着进到热闹的殿内,众人看见岑语默纤瘦的模样,更是难以置信。 内侍领着三人入座,正好在岑语浩夫妻的对面,看见大哥大嫂,裴美乐对他们点头微笑,露出“我很好”的表情。 她从梨儿跟小贵那儿得知,年宴只能带着正室出席,若带妾室出席便是犯忌之事,也因此往年邢天与不管情不情愿,都得带她一起进宫,这次他挑战内规,将妾室一起带上,不知又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没多久,皇上、慕华皇后及福姬太后抵达景和宫,宴席之上,大家享用佳肴美酒,欣赏歌舞表演,十分尽兴,但裴美乐感觉得到有几双眼睛一直瞪着邢天与及范娇儿看,除了岑语浩,还有皇上及福姬太后。 邢天与违反内规将范娇儿带来,想必皇上跟福姬太后都十分不悦,要不是不想坏了所有人的兴致,恐怕他们早已将邢天与唤到跟前训斥一顿。 酒过三巡,宾客开始离座走动并与其他宾客寒暄交际。这时,岑语浩迈开大步朝他们三人走了过来。 看他一脸愤怒,裴美乐知道她担心的事就快发生了。“大哥,”她起身拦他,笑咪咪地说:“带我过去见见大嫂吧!我应该很久没见她了吧?” 看着她强颜欢笑,岑语浩感到十分难过。邢天与明年年宴只能带正室列席,却将妾室范娇儿一同带来,而且还让范娇儿早她一步进到殿内,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她从前是个好面子的女孩,怎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目光一瞥,他看见邢天与正帮范娇儿挑鱼刺,还将一大块白嫩鱼肉往她的嘴里送,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 邢天与好整以暇地喂范娇儿吃了鱼肉后,慢条斯理地转头看着岑语浩。“岑少将军,别来无恙?” 他看得出来岑语浩有多么愤怒,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他要所有人,尤其是正在暗暗观察他的邢天乐及范汉新看见。 他转头吩咐范娇儿斟上两杯酒,递给了脸色极其难看的岑语浩,“来,本王敬少将军一杯,感谢少将军在西北为——” “王爷是这样感谢我岑家忠心报效朝廷及陛下的?”岑语浩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有了新欢忘旧爱,王爷宠爱妾室,还如此体贴对待,却让我妹妹瘦成了柳条儿,这便是王爷感激我岑家的方式?”他声音虽不大,但仍旧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一旁的邢天乐及范汉新看似尽兴的喝酒吃菜,与旁人闲聊,其实全都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少将军这是什么话?语默瘦了是因为她先前大病一场,本王可没让她少吃一顿,”他表现得十分伽傲,“少将军肯定是听了什么谣传,才会误会本王。” “我本也不信,可今晚亲眼得见。”岑语浩心疼的看了妹妹一眼,“年宴向来只准正室列席,可王爷却带着妾室前来,语语默像个婢女似的跟在后面,这一切已不言可喻。” 听他说到了自己,范娇儿假装委屈道:“让少将军如此误会及愤怒,娇儿真是罪过,这不关王爷的事,实在是……” “这儿有你说话的分儿吗?”岑语浩冷冷地瞪着她,“你恐怕忘了谁才是真正的硕亲王妃吧?” 挨了岑语浩一顿削,范娇儿更加可怜兮兮了。“天与,我看我还是先回王府好了。”说着,她便要起身。 “你坐着。”邢天与拉住她,不悦地看向岑语浩,“少将军,不管是正室还是妾室,她们都是我的女人,再说娇儿是范大人的千针,你该对她尊重一些。” “哼。”岑语浩不以为然的冷哼,“我不想在这里给王爷丢脸,到外面去说话吧。”语罢,她迈开大步朝殿外走去。 “天与,”范娇儿继续假意劝解。“您别跟少将军争了,我走便是。” 邢天与冷着一张脸,“不,今天我就要跟他说清楚。”话落,他也跟了出去。 看两人先后离席,裴美乐慌了。他们该不会跑到外面打架吧?天啊,岑语浩是个性急又耿直的人,为了维护妹妹,他搞不好真的会动手。 他是个武将,也许不只武功高强还力大无穷,要是真动起手来,邢天与肯定挂彩。先不论谁是谁非,谁有理谁又理亏,邢天与再怎么说都是个王爷,要是岑语浩真伤了他,轻则摘去少将军头衔,重……哎呀,她得赶快去阻止悲剧发生。 殿外,岑语浩倚栏而言,恶狠狠地瞪着正走出来的邢天与,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是这点让岑语浩更加气愤。 “王爷究竟想怎么处置我妹妹?”他直白地问。 邢天与淡淡表示,“我曾经向皇上请求休了她。” 闻言,岑语浩勃然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休了她?!” “少将军,我已经不爱她了。”他继续说着会激怒岑语浩的话语。“她说硕亲王府像只黄金鸟笼,也说她想离开,我这是成全她。” “邢天与!”岑语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瞪大眼眸,气愤怒吼,“你还是个人吗?” 邢天与挥开了他的手,“岑语浩,别忘了我可是硕亲王。” “你不是我所认识的硕亲王,现在在我面前的,只是个宠妾灭妻,无情无义的浑蛋!” “注意你的措词!”邢天与沈喝。 “语默她有多么爱你,你岂会不知!” “看着她现在那个鬼样子,”他冷笑,“你说我还能怎么爱她?”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岭语浩再次揪住他的衣襟,拳头高高举起。 “岑语浩,你现在放手的话,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你不放,后果自负。”邢天与语带警告。 “我要是怕事,就不会来找你了。”为了他心爱的妹妹,他跟他杠上了。 随后跟出来的裴美乐远远便看见这一幕,吓得迈开大步朝他们跑来。“大哥,快放手。”她拉住岑语浩紧紧揪着邢天与衣襟的手,苦口婆心地劝着他,“哥哥,王爷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正所谓民不与官争,臣不跟君斗,小虾米不要对抗大鲸鱼。他身分尊贵,要是你不小心伤了他,那可怎么办啊?” 第二十二章 她一急,也顾不得其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大哥,语默已经习实这种被冷落的日子,一点都不觉得苦。所以请你别生气了,快放了王爷吧!”她苦苦哀求。 “语默,哥哥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你,就算他是皇亲国戚也一样!”说着,他将邢天与抓得更牢。“我今天一定要他给个交代!” 裴美乐一手拉着岑语浩,一手拽着邢天与,急得直跳脚,“不用不用,我不用他给我什么交代。” “他说他要休了你!” “这件事王爷说了很久,可我还没被休啊!”她努心劝慰,“大哥,王爷说的是气话,他只是……” “语默,你不要再替他说话了!” 裴美乐摇头,努力想扳开他的手,“大哥,我求你不要这样,快放手!” “别阻止我!”岑语浩手臂一振,将她甩开。 说时迟,那时快,她整个人重心不稳,滚下阶梯,事情发生得太快,邢天与跟岑语浩根本来不及拉她,她躺在地上,疼得发出呻吟。 “语默!”岑语浩猛地推开邢天与,几个箭步便到了她身边,他扶起她,既歉疚又心疼,“你没事吧?是哥哥不好,你哪里疼?” “我……”她想动,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她抬起头往上望,只见邢天与站在那里,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在他们目光交会的那瞬间,她以为他会念在夫妻一场的分上,下来看看她、关心她,可他却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裴美乐胸口揪紧,疼得快喘不过气。她难过得眼泪直掉,却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痛心? 何必呢?她早知道他对她无情无爱,她早要自己切断对他的爱恋及情愫,明明预料得到的事,却还是深深伤了她的心?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这么深?谁说爱到痛了就再也感觉不到痛?她好痛,痛到不能呼吸,痛得没有力气。 “语默别哭,大哥马上带你去太医院!”岑语浩抱起她,快步朝太医院跑去。 一路上,裴美乐的眼泪没停过。 此事在宫中引起骚动,在她被送去太医院的同时,皇上、慕华皇后跟福姬太后都来关心,可邢天与却带着范娇儿拍拍屁股走人了。 高太医说她骨头错位,要上药固定不宜走动,但裴美乐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从前一直以为“心痛”只是小说里的文字叙述,根本言过其实,可现在,她发现心是真的会痛的。 “皇上,请让末将将语默带回府中静养吧。”岑语浩对着一旁的邢天修说。 他愣了一下,“这事是不是要跟天与说说?” “末将斗胆。”岑语浩屈膝一跪,“皇上已看见王爷是如何对待语默的,身为兄长,我实在无法忍受她受此羞辱。” 他晓得岑语浩在年宴上跟天与是如何的不愉快,更知道岑语浩此刻对天与有多么不满,他多希望自己能替天与辩驳,可是…… “唉!”他无奈一叹,“少将军,朕让语默受苦了。” 岑语浩抬起头,疑惑地睇着他,“此事与皇上何干?” 邢天修不知从何说起,他话锋一转,询问高太医,“太医,王妃的伤势得多久才能复原?日后会不会影响行走?” 高太医恭敬一揖,回道:“陛下请宽心,王妃的伤只要好好休养,按时换药,两三个月便能复原,只不过这几日最为关键,不宜移动,老夫认为王妃最好先留在太医院。” “是吗?”邢天修点头,看向岑语浩,说:“少将军应该听到太医的话了,这样吧,就让语默先待在宫里,我会派几个谨慎的宫女过来,你就别担心了,至于回将军府之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再说高太医也表明语默的情况,为了她日后能走能跳,也只能暂时将她留在太医院了。 “一切就由皇上作主吧。”岑语浩转头看着双眼又红又肿的妹妹,“语默,你就先待在太医院吧,大哥明天再来探望你。” 裴美乐噙着泪,点了点头。 回王府的路上,范娇儿靠在邢天与身边,紧紧勾着他的胳臂,十分志得意满。 今晚发生的事,她相信爹跟邢天乐都看见了,邢天与为了她,竟不惜得罪岑语浩,甚至在岑语默失足摔下阶梯时断然离去,他对岑语默冷酷绝情,却不惜一切爱着她,这些已再明白不过。 她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闭目养神。 “天与,”她试探地问:“语默姊姊受了伤,咱们若就这么回府,会不会引起岑少将军更大的不满?” “是他把自己的妹妹推下了阶梯,不是我。”邢天与没睁开眼睛,淡淡地说。 他不睁开眼,是怕自己的眼睛会泄露真正的情绪,看见岑语默摔下阶梯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的痛,差点就要往下跳了。 可他知道有人在暗处窥伺,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疼得眼泪直落,却转身漠然离去。 虽然她说已经不在乎他了,但还是会恨他吧?在她心里,现在的邢天与恐怕连头禽兽都不如了。想到这儿,他就心痛如绞。 “话虽如此,可您也看见岑少将军对您有多不满,现在发生这事,恐怕……”范娇儿十分满意这个回答,但她想听到更多。 “岑家父子虽深受皇上的信任及重用,但我可是王爷,难道还怕他?”邢天与语气仍是淡淡的。 “您说说得太笃定,您跟他在皇上跟前谁有分量还不一定呢。” “嗯?”邢天与睁开眼睛,疑或的看着她。 “天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娇儿认为您还是要替自己打算打算。”范娇儿语带暗示。 她敢说出这种话,必定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他,也掌控了情势。正好,他就加强她的信心吧! “我是皇上的亲弟弟,难道比不上岑语浩这个外人吗?”他面露愠色。 她蹙眉叹气,“正因为您身上流着邢氏的血,才真正是皇上该提防的人呀。” “此话怎讲?” “您想,当今天下有什么人能直接威胁到皇上的帝座?乐亲王已被遣至南方,想是成不了气候了,可您呢?众人皆知你的能力不在皇上之下,他能登上九五之位也是靠您帮忙,要我说,皇上是顾忌您的。” 范娇儿说话的同时,妁子也动了起来。是啊,她何必配合爹帮邢天乐呢?邢天乐当上皇帝,爹铁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可她呢?什么都没有。 但如果登上帝位的是邢天与,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他疼她、宠她,肯定会休了岑语默让她扶正,到时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与其人抬轿,她何不让自己出头? “天与,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怯怯地睇着他。 “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揽着她的肩,将她抱进怀里。 “娇儿深深觉得您比皇上更具帝相。” 看着她,邢天与摇头叹息,“你这傻瓜,我拿什么跟皇上争?我手中能调动的兵马只有区区一万,怎敌得过皇上?” “争帝位,何必非要兵马?”她目露狡黠,“几位皇子还年幼,皇上若有什么闪失,同是太后亲生的您必然是不二人选。” 说到这儿,邢天与已知道她在盘算什么。看来比起宰相千金及王妃,皇后这个头衔更吸引她。 在他身边,她的野心跟欲望都被养大了吧?范汉新绝想不到这头小母狐,有一天竟会反咬老狐一口。这样也好,他便利用范娇儿回头倒打范汉新及邢天乐一耙。 “孤掌难呜啊!”他一脸无奈,“当年大皇兄之所以失败,正是因为他没有其他兄弟的支持。” “乐亲王如今在南方有封地及卫队,您何不拉拢他?”她马上提议。 “大皇兄昔日跟我可是死对头……更何况,对旁位最渴望的正是他,你说若有机会登上九五之位,他会让吗?” “不必他让。”范娇儿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你拉着他一起合作,事成之后再将他一脚踢开不就得了?” “此事谈何容易?” “也不难。”范娇儿唇角一勾,“夏至正是皇上往西北祭祖之时,皇上自登基以来,祭祖之行的兵马调度都是由您主导布署,除了您,谁最接近皇上呢?到时你拉拢乐亲王并让他出兵,让所有人以为皇上遇袭是他所为。” 邢天与假意心动却又犹豫,“可我跟皇上是亲兄弟……” 第二十三章 “自古以来,帝王将相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的?”她目光一凝,“天与,宁当枭雄也不当狗熊,那才是真男人呀!” 他忖了一下,“可大皇兄恐怕没那么容易信我。” 范娇儿挑眉一笑,语带保证,“这个就让我来想办法吧!” 天未亮,一道黑影窜进了太医院中,一名黑衣人沿着墙边前进,不一会儿就摸进了一间房内。 进到昏暗的房里,黑依人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正是因脚伤而暂留太医院的裴美乐。 邢天与站在床缘,定定的注视着她。 他知道自己不该冒险进到宫内看她,但他分分秒秒都惦记着她,因此明知道在宫中她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却还是想见她一面。 回到王府后,他在范娇儿的水里下了一点药,等她昏睡后他便离开王府,速速赶回宫里,只为亲眼见到岑语默平安无事。 她的脚包覆着厚厚一层断续膏,看来摔得不轻,一定很疼吧?她身上又没几两肉,这一摔肯定伤筋动骨。想起她在阶梯底下望着他时的表情及眼神,他的心揪得死紧。 为了能得到彻底瓦解邢天乐势力的确凿证据,为了恐固皇兄的帝位及这个国家的长久和平,他做了很多不被谅解的事情,也被许多人怨恨,可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害怕被一个人怨恨。 当她病得失去记意时,他真的感到庆幸及高兴,虽然经经了一场虚惊,但他感谢老天让她忘了他这一年多来是如何伤害她的;失忆后的她变得那么开朗、那么勇敢,她跟以往不睦的人成了好姊妹,不再因为他专宠范娇儿而生气难过,她又重拾了笑容,甚至笑得比以前还灿烂。 可现在,她有了新的记忆——他冷漠的撇下跌落阶梯的她。 幽微的光线下,他看见她浮肿的双眼,她应该哭过了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又因为意识到这可能会惊醒她而立刻抽手。 但她没有醒,甚至连动都没动,她的呼吸规律而平稳,显然睡得很沈。他想,大概是高太医怕她疼得睡不着,所以给她服了一些止痛安眠的药吧。 忖着,他不觉稍稍松了一口气,并放心的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语默,别恨我,”知道她什么都听不见,他紧绷的情绪放松了许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能长治久安,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知道你听不见,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在我邢天与的心里,从来没有你以外的女人,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所以请你给我时间,我会补偿你,一定会。”说着,他弯下身,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他从来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他对范娇儿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别人耳里或许是甜言蜜语,但只有他知道那全是谎言,没有半句是真。 待了一会儿,邢天与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帮她将被子拉好。 他不能久待,即使想留在这儿陪着她,也必须赶在范娇儿醒来之前返回王府,他又看了她几眼,才起身走了出去。就在他轻轻关上房门的同时,原本沈睡的裴美乐倏地瞪大了眼睛,心脏也跳得厉害。 刚才在床边对她说话的人是邢天与?不会有错,就是他!尽管她不敢睁开眼睛,但她认得他的声音,也许得他身上的味道。 她在他伸手碰她脸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她本以为自己在作梦,还因此心悸了一下,在确定是他以后,她曾犹豫要不要睁开眼眸。可这样的念头只一秒就消失在她脑海中。 她不知道他为何又摸黑回到宫里,甚至进到太医院来夜探她。因为不知道,也因为想知道,她在当下就决定了一件事,装睡。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在我邢天与的心里,从来没有你以外的女人,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天啊,她听见的真是这样吗?他心里只有她,除了她没爱过别人?虽然这话是对着岑语默说的,但如今她就是岑语默。 他从前喜欢的岑语默是岑语默,但现在喜欢的岑语默是她。 糟糕,她的脑子有点打结了。什么从前、现在的,她现在已经是岑语默,也就是说……天啊,她还是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突然,她想起刚才除了这些令她难以置信又心花怒放的话外,他还说了一些别的。 他说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能长治久安,还说将来会补偿她,说他的妻子永远只有她,这么听起来,他并不爱范娇儿啰? 既然他不爱范娇儿,为何在纳她为妾之后,冷落了岑语默而专宠她呢?他说这一切是为了天下能长治久安,意思是他宠溺范娇儿是为着某种政治目的? 这么看来,这里面隐藏着某种秘密,甚至是一个天大的计划;这件事除了他还有谁知情呢?邢天修肯定知道,那岑语默的哥哥呢?唔,他应该不知情,如果他告诉了岑语浩,就没理由瞒着岑语默。 许寻香曾经说过邢天与纳她们六人为妾,可能是为了惩罚曾是邢天修政敌的父兄,那么他纳范娇儿为妾是为了什么? 之前她以为老天爷让她死后穿越是为了教她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可现在她相信不只是那样。邢天与为了天下牺牲自己、伤害心爱的妻子,不知情的岑语默虽因他的变心而痛苦,但想必他内心所承受的煎熬并不亚于岑语默。 岑语默若死,他恐怕直至长眠之前,都得在无人能懂的沉默中惩罚自己,想到他差点就要一辈子活在深深的懊悔及愧疚之中,她不禁感到心疼。 是老天怜他吧?才让她穿越并进了岑语默的身躯,好教他有着为终极目标前进的动力。 以前她不知道,现在既然明白了,从今以后她会陪着他、支持他。不管他经历什么,她都将与他同在。 三日后,裴美乐终于在高太医的允许下离开了太医院,岑语浩亲自来接她,并要带她回娘家小住,可她一心只想回硕亲王府。 自从无意间听到邢天与的真心话后,她几乎每天都是处在兴奋……喔不,根本是亢奋的状态,一直以来,所有的人,包括她,都以为邢天与是个有了新欢忘旧爱的薄情郎,可如今却发现他不是。 他甘愿背上骂名,接受一切误会和指责,就为了个她还不清楚的目的,她想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当然,以他的地位及背景,肯定跟政治脱不了关系。 岑语浩让人备了顶小轿,将她从太医院抬至宫门处,宫门外,将军府的马车正候着。 “大哥。”她出声,“你能送我回王府吗?” 他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你嫂嫂已经让人把你以前的房间整理好了。” “可是我想回王府。” “回王府谁照顾你?”他有些气恼,“邢天与吗?你没看见那天他是怎么对你的?” “哥,他没那么坏,只是……” “你还替他说话?我真觉得你病得脑子坏了。”岑语浩气呼呼地瞪着她,“他如今被范娇儿迷得七晕八素、是非颠倒,怎么连你也不辨是非?” “哥,出嫁从夫,不管如何,他还是我夫君,所以我想回王府。” “回去看他跟范娇妡恩爱?”他越说越有火气,“哥听说了,范娇儿抢着跟你同宿拾翠苑,还曾经将你赶出去,你为什么要受这种屈辱?” “哥!” “我告诉你,我已经写了信给爹,将邢天与如何亏待你的事逐项报告。”岑语浩续道:“邢天与之前不是要休你吗?如果爹同意,我就请陛下准了这事。” “欸?!”她一惊,急着大叫,“不行!千万不行,我……我想继续当王妃!” “为什么?!”他浓眉一蹙,“你何必恋栈一个名存实亡的头衔?邢天与已经变心了,如今的他,我已经不认识了。” 裴美乐直视着岑语浩,“如今的我,也是大哥从来不认识的。” 这话一点都不假,她虽是岑语默的样子,但跟岑语默有着不同的思维、不同的性情、不同的习惯、不同的爱情观。 “哥,如果我现在退让了,不是反倒便宜了范娇儿?”她眼底燃着斗志,“我要继续坐在王妃的位置上,让她知道咱们岑家的人不是软柿子。” 第二十四章 这番话教岑语浩为之一震。岑家三代征战沙场,几时在遇敌时退缩过,如今他怎能教他的妹妹不战而降,夹着尾巴逃回娘家呢? 他脸上的怒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激赏及激动,频频点头,“你说得对,你是岑家的女儿,该是个天生的斗士及勇者,哥哥不该教你退让的。”说着,他捧起了她的脸,笑着道:“岑家一直以来都是忠肝义胆,怎能输给范家那种见风转舵之辈?你既然决定回去,可得好好撑着,嗯?” “嗯!”裴美乐用力点头,“对了,哥说范家见风转舵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喔,我记记你失忆了。”岑语浩微皱着眉,“没人告诉你这段往事吗?” “梨儿跟小贵只说了我的事。”她有些孤疑,“范娇儿的爹不是议政大臣吗?皇上怎会让一个见风转舵的人担任如此要职?” “一切都是为了平息风波。”他神情一凝,严肃道:“先帝缠病于榻时,宫内便形成两股势力,一方拥载东宫娘娘所生的大皇子,另一方则推崇西宫娘娘所生的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先帝驾崩前传口谕钦定二皇子继任大统,当时二皇子在外视察,接获消息后便立刻赶回京城,可大皇子却派人在怀安门埋伏,准备暗杀他以夺帝位。” “当时的三皇子邢天与早在暗潮汹涌的宫中替二皇子布了局,先帝病危时,他便快马传书通知我跟爹回京护驾,所以当二皇子返来时,是我、爹,还有邢天与带着上万兵马护送进宫的。” “原来如此,”她消化了一下,又问:“那范娇儿的爹又是什么角色呢?” “范汉新是只老狐狸。”说起范汉新,岑语浩语带不屑又咬牙切齿,“他一直是大皇子的人马,他拉帮结派,迫害忠良,可却因为懂得借刀杀人、借力使力,始终没人能掌握直接证据将他送入大牢,看大皇子大势已去,他便倒戈投诚,背弃主子,皇上不想再生风波,于是给了他一个议政大臣的职衔好安抚他。” 这么说来,邢天与跟范家本来是敌我关系,那他究竟为什么要纳范娇儿为妾? “邢天与跟你成亲后一年,便陆续纳了侍妾,她们都是当初政争时立场暖昧的大臣及文官的女儿,他说要纳范娇儿为妾时,我也以为那只是为了制衡范汉新,没想到他却被范娇儿迷惑了。”岑语浩冷哼,“我还以为他是个脑袋清楚的人,没想到终究为美色所惑。语默,你可要好好养点儿肉,不论是才情还是样貌,你都不输范娇儿!” 裴美乐差点要笑出来了。他以为她不受宠是因为太瘦? “大哥,你别担心,快送我回王府吧!” 回王府的路上,裴美乐不断思索岑语浩跟她说的那些事,仔细消化并整理了一番,渐渐理出头绪了。 冷落其他侍妾,甚至将她们形同软禁,却独独专宠范娇儿,邢天与所做的一切都有其道理,在她看来,显然他认为范汉新还是个不确定的变动因子,而且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他在放饵钓鱼,他这些反常又夸张的行为,全都是为了“引蛇出洞”。 这犹如八点档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宫廷斗争。 她一返回王府,担了三天心的梨儿跟小贵激动得热泪盈眶,听她说饿,两人立刻帮她弄来一桌好菜。 稍晚,梨儿带了一封许寻香等人一起写的信,信中提到她们听闻她在宫里受伤都非常担心,但因为不能未经邢天与允许到拾翠苑来探望她,所以只能写信慰问,并衷心期盼她能早日康复。 看完了她们一起写的信,裴美乐感到十分喜悦及安慰。这次受伤还真是因祸得福,除了知道她有一票知心的姊妹淘,也明白了邢天与真正的心意。 想到邢天与,她脸上突然一阵热,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 “王妃?王妃?” 梨儿的叫唤让她猛地回过神,“嗄?” 梨儿跟小贵困惑地打量着她,“王妃没事吧?您在傻笑呢。” “真的?”她有这么开心? “王妃在宫里这三天有遇上什么好事吗?”小贵好奇地问。 “呃……没有啊。”不妙,她光是想着邢天与就笑得这么失控,要是见到他那还得了? 现在想想,难怪邢天与不惜惹人厌、教人恼、招人咒也要骗尽天下人了。他如果不骗倒所有曾经相信他、爱着他的人,又如何骗得了窝在他枕边、最靠近他的范娇儿? 这样她日后可得小心,要是她看他的眼神从气愤不满变成含情脉脉,一定会引起怀疑,他准备了这么久的大计,绝不能让她给坏了。 “王妃,您没想过回将军府吗?”梨儿问:“您在这儿本来就得不到王爷的照顾,现在受了伤更是诸事不便,如果回将军府,或许日子还过得舒心些。” “我喜欢我大哥跟嫂嫂,可是我还是想待在这里。”她笑得温柔说。 “为什么?”梨儿有些激动,“王爷对您薄情寡义至此,您还留恋他什么?” “是啊,王妃,您都已经失了记忆,难道还对王爷余情未尽吗?”看着她这一年多来所受的待遇,小贵也为她不平及不值。 “我们自知人微言轻,所以一直不敢多说什么。”梨儿眼眶泛泪,“可是看王妃如今伤成这样,王爷却不念在夫妻一场给予关怀,梨儿实在替您难过。” 裴美乐伸手揩掉梨儿眼角的泪,柔声安慰,“我知道你们都爱我、惜我,不过我没事的。” “王妃,梨儿跟小贵都希望您幸福快乐,但在这里、在王爷身上,您是找不到幸福的……” “你回来了?”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转过头,脸上寒霜几乎比屋外积雪还厚的邢天与走进来。 “王爷!”梨儿跟小贵立刻起身行礼,不敢抬头。 邢天与走过她们面前,淡淡地说:“你们仗着有人撑腰,居然在背后对我说三道四?” 听见他冷冷的声音,两人急忙跪下,“王爷恕罪,奴婢只是——” “只是说出实情?”他打断了两人,两只眼睛却是望着坐在床缘的妻子。 迎上他的黑眸,裴美乐发现他其实并没因为听见梨儿跟小贵说的话而生气。 “王爷请饶了奴婢,我们……我们真的……” “听说少将军要接你回将军府住,怎么回来了?”他转而对妻子说话。 “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这话像是在抱怨,可她脸上却带着笑意。 邢天与很讶异,他以为她会随岑语浩回娘家暂住,不想面对他,毕竟他重重伤了她的心,就算她不难过,至少也感到愤怒。 可她回来了,而且脸上、眼底都觑不见一丝怒意,她神情轻松、眼神温和……究竟为什么?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跟范娇儿应该过得很惬意吧?”说话的同时,裴美乐跟梨儿及小贵使了个眼色,要她们赶快出去。 邢天与看见了,却没有阻止,反而将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挥了一下,算是允准两人离开。 梨儿跟小贵先是一愣,旋即起身退了出去。 邢天与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她被断续膏裹得紧紧的脚。“严重吗?” “瘸不了。”她语气轻松道:“高太医说只消两三个月,我就能活蹦乱跳了,怎么?你在关心我吗?” 看着一派悠闲的她,他真的很惊讶,失忆后的她已经很不同了,但在太医院住了三天后,她让他更惊艳了。她总是有令他震惊的改变,而那些都是好的。 他希望她快乐,希望她永远不要对他灰心失望,希望她可以对他抱着一丝可能及期待,好教他在日后能得到她的谅解。只是有时,他不知道她的快乐是因为她想开了,还是根本不在乎了? 他逃避了她的问题,“怎么不回娘家住一阵子?” “因为这儿才是我的家。”她唇角带笑。 邢天与心头一震。在他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后,她还是觉得这儿是她家吗? “我以为你想离开这只黄金鸟笼。”他以冷淡的语气试探。 若是以前,裴美乐会觉得他在酸他,但现在她知道他只是想以冷漠掩饰内心的火热。 这个冷得像冰的男人,或许骨子里根本就是座火山,还是随时会爆发的那种,他表现得越是冷漠,她就越是欢喜。“我曾经想离开,但现在不想了。”她老实回道。 “为何?” “因为我不想输给范娇儿。也许你只是一时迷失,难保那天不会浪子回头,我愿意等你回头。” 第二十五章 她还没放弃他?还没心死?老天,这真是他这几年来听过最令他雀跃及欢喜的话了。 “你真的想等我回头?”他心里越激动,神情就越冷漠,“我还是你从前喜欢的那个男人吗?你还认识我吗?”她不觉得他是个薄情寡义、可恶至极的男人? 裴美乐噙着淡淡的微笑,“你呢?你觉得自己认识我吗?或许我也不是你以前所知道的那个岑语默了。” 邢天与困惑蹙眉。他听不懂她的意思,只觉得她似乎在暗喻什么。 她和从前的岑语默不同,现在的她有点神秘,有点难懂;她时而直接,时又迂回;她有一点点的古灵精怪,有一点点的顽皮,更有一点点桀骜不驯,这是他不曾在她身上看见的特质。 “你确实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他说。 “那么……你会喜欢现在这个跟以前不一样的岑语默吗?” 被她的话弄得心中一震,他连忙稳住心神,“你不知道我现在喜欢的是谁?” “知道。”全世界除了邢天修,大概只有她知道。“如果我丰腴一点,你会重新喜欢我吗?” “与此何干?”他说:“如果我真爱着一个女人,不管她长什么模样、不管‘她是钥是瘦,不管她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我都会爱她。” 闻言,裴美乐眼睛一亮,难掩兴奋,“是真的?你没说谎?” 邢天与皱起眉头,“是又如何。” “那就太好了!”她咧嘴一笑。 现在的她除了这身皮囊,其他没有半点与岑语默相同,可他那天晚上的话证明即使她跟从前的岑语默是如此迥异,他还是喜欢她,那表示不管她是不是岑语默,他都喜欢她吧? 其实她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就算他爱的是从前的岑语默,她也不会因此患得患失、自寻烦恼,只不过听他这么说,她更开心。 “岑语默,”对她的态度茫然不解,他困惑地看着她,“你在太医院时,他们喂你吃了什么吗?” “嗯?”她认真的想了一下,“没吃什么,就是一些止痛的药。” “是吗?我倒要问问高太医是什么镇痛的药能教一个人这么快乐无忧。”他低下头喃喃自语。 意识到自己流露太多情绪,他连忙噤声。 “你歇着吧。”邢天与说着,转身便要走。 他一转身,裴美乐反射性的伸手揪住他的袖口。 邢天与一震,转头看着她。警觉到自己有点失控,她急急忙忙的抽回手,尴尬的笑着,提醒自己得谨慎,否则要是一个不小心让范娇儿发现了什么,他的苦心就全都白费了。 她的存在应该对他有着实质的帮肋及意义,绝不是为了扯他后腿。 “没事,你慢走。”她把脸一别,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起伏。 看着满脸涨红的她,邢天与胸口一阵骚动,有股熟悉却又不知名的火在他胸腔里燃烧,瞬间便延烧至他的四肢百骸。 他好想将她拥入怀里,告诉她自己是喜欢她的,他从来没嫌弃过她,更想告诉她自己好喜欢现在的她。 看她垂首敛眉,丽颜上有着薄羞。他的心情激动起来,不管如何压抑、隐忍,都再也制止不了那想新近她的冲动。 邢天与一手攫住她纤细的肩头,一手端起她的下巴,情难自禁的迎上她柔软的唇瓣,只一碰,他彷佛被雷劈中似的弹开,他从不曾表现得如此不知所措,就像个毛头小子。 心神一定,他懊恼地沈下脸,却隐藏不住眼底的热情。 裴美乐望着他,唇角微扬。不管他是情之所至还是一时冲动,她都很开心,掩不住眼中的喜悦,她直勾勾的望着他,“为什么?” 邢天与心头一震,更显尴尬,冷冷地说了句,“不为什么,一时兴起罢了。”就快步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裴美乐笑得更深了。 为了对外营造兄弟不和的假象,邢天修与邢天与在秘密商量后,决定让岑语浩暂留京城,并接手部署西北祭祖兵力的事情。 于是年后首次早朝时,邢天修当着满朝文武撤了邢天与的职,让他难堪至极。 此事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没人料到他们兄弟之间的不愉快竟已扩大至此,大家都在讨论着这决定必然与岑语默失足摔伤之事有关。 那晚,邢天与带着范娇儿出席年宴,无疑是打了岑家一巴掌,之后岑语默摔伤他又不闻不问,态度冷淡,岑家三代皆是忠良,深受朝廷信任,邢天修为安抚岑家而惩罚邢天与,也并非难以预料。 早朝结束,邢天与冷着一张脸步出朝堂,立刻赶往宫门,准备驱车离开。“王爷请留步。”范汉新一路跟着邢天与来到了怀安门前,唤住了正要坐上马车的他。 闻声,邢天与停下脚步,转身,“范大人?” 范汉新驱前,未语先叹,“王爷心里不舒坦吧?” 邢天与没回应,只抬起头来看着那巍峨宫门,脸上写着愤慨。“三年前,我在这儿救了皇上一命,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兔死狗熟,鸟尽弓藏,果真是千古不变之理。” “王爷,皇上只是一时气愤,你终究是他的亲兄弟。” “我在皇上心中恐怕已不及岑语浩。”他低哼一记,“岑家兵符在手,我如今却连部署祭祖兵力的主导权都被夺走,看来,血缘这东西还真是不可靠,范大人说是吗?” 范汉新没有搭话,邢天与又继续抱怨,“我最近常常在想,当初我支持的若是大皇兄,不知现在又是何种光景?” “王爷,气话可不能乱说。” “不,这是心里话。”他话中难掩气愤,“我一直以为皇上与我血浓于水,是最亲近、最知心的兄弟,可他为了自己,终究将我一脚踢开。” “王爷,小人斗胆问件往事。”范汉新语带试探,“王爷的才德都不在皇上之下,为何当初没有争嫡之念?” 邢天与一叹,“自幼,父皇及母后就教诲我们兄友弟恭,手足间不可阋墙更不能相残,我一直以为支持、拥戴兄长便是我的职志,甚至是天命,可如今却……范大人,难道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范汉新摇头,“王爷礼让兄长,哪能是错?只能说皇上辜负你了。” “辜负?”他面露怨恨道:“他对敌人仁慈宽厚,却待我如此,恐怕不是‘辜负’二字就能道尽。” 范汉新若有所思半晌后才开口,“王爷,何不到府上喝一杯呢,酒醉能浇愁,今天就让我陪王爷大醉一场吧?” 邢天与眸光一闪,深深吸了口气,“也好,我顺道将娇儿接回王府吧,她回娘家这么多日,本王也想她了。” 范汉新听了,深深一笑。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在倾力医治之下,裴美乐的脚伤康复神速。 这些日子以来,福姬太后常遣人送来一些补品跟汤药,还几次派车接她入宫相聚,婆媳二人十分亲昵。 自她意外得知邢天与那不能说的秘密后,她的心情起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只要范娇儿惹她,她就会跟她唇枪舌剑的斗,可现在她不气也不恼了。 因为她知道,范娇儿看来是赢家,但最终的正主儿是她。 邢天与被罢去职务,原本属于他的职权落在暂驻京城的岑语浩手中,在京里引起不小的喧腾,人人都说邢天与这硕亲王爷已然名存实亡。 可从他频频接触范汉新,再加上岑语浩之前的话,她已经略知一二了,而这处置想必也是他跟邢天修的计划之一。 她开始放低身段,低调行事,尽量不与范娇儿接触或起冲突,为的就是不教邢天与感到为难,国事已够他忧烦,她绝不拿家家来添乱。 这日,许寻香的侍婢送信来,约她在秋声苑碰面。 她立刻前往,一进苑门便看见坐在花台边,低头嘤嘤啜泣的许寻香。 “寻香?”她快步朝她走去。 许寻香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无助又悲伤,“姊姊……” 裴美乐将她揽入怀,轻声安慰,“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姊姊,我好苦啊!”许寻香哽咽。 她捧起许寻香的脸,揩去她脸上的泪,忧心问:“到底怎么了?你快跟我说,我才好帮你啊。” 迎上她关怀的目光,许寻香又是声泪俱下,“姊姊,寻香一时胡涂,做了不该做的事。” “胡涂事?”裴美乐目光一凝。“先别哭,快把事情说给我听。” 第二十六章 许寻香抽抽噎噎地说:“今年王爷准大家回娘家三天,我……” 邢天与今年准她们回家三天?他大发佛心?还是另有用意?莫非这是他的计划之一?他在试探几名侍妾及她们的父兄吗?若真如此,许寻香是否做了什么? “寻香,难道你爹想谋反?”裴美乐惊急的抓着她问。 许寻香一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是啊。” “那究竟是什么事?” “我遇见窦副教头了。” 裴美乐哭笑不得。她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寻香,你真是吓死我了!”她好气又好笑的轻捏了许寻香的脸颊一下,“不过为什么遇见他,你要哭得这么伤心,又说好苦呢?” “姊姊,我是硕亲王的侍妾,是与他无缘的人,可是我偶遇他之后,却忍不住又跟他见了面,他说他想娶我。” 这窦啸天果然是个痴情种,自他上次拜托她帮忙至今也好几个月了,她没有任何回复,还以为他终会死心,没想到他还惦念着许寻香,居然还在她回娘家过节时巧遇。 唉,难道他们俩真有着超级强台也吹不散的缘分? “你如何回答他?” “我知道我不该答应他什么,我知道我该告诉他实情,可是我……我……”许寻香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姊姊,我也喜欢他呀!” “寻香……”可怜的孩子,这恐怕是她初次动情吧? 她是个女孩,当然向往爱情,可却因为她爪亲曾是邢天修的政敌,她的青春必须葬荈在这座王府,对她来说,硕亲王府不是座宅子,而是一坏黄土“一座塜。 看她这样,裴美乐的心都揪起来了。 “寻香,”她将许寻香轻揽在怀中,柔声安慰,“别哭,别哭,姊姊替你想想法子。” “不,我们注定是没结果的,我根本不该给他希望,”许寻香啜泣,“姊姊,她还痴痴等着我,可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他等不到我的消息,一定会以为我骗他,姊姊,我怕会伤了他呀。” 裴美乐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思索着。许寻香说得没错,若她真响应了窦啸天的感情,那么他必然还满怀希望的等着,可若继续这么等下去却又希望落空,窦啸天恐怕会以为许寻香骗了他,他或许会伤心,或许会愤怒,不管是什么,终究会影响他对许寻香的想法,甚至会毁了他对爱情的憧憬。 这事她也有分,当初要是让窦啸天知道她们的身分,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该来的总要来,该说的总要说,也许该是让窦啸天知道真相及实情的时候了。 “寻香,把实情告诉他吧。” “什么?”许寻香一愣。 “一昧的逃避不是良策,只会造成更多的伤害,我们把实实告诉他,若他真的对你有情,或许愿意等你。” “等我?”许寻香困惑不解。 邢天与正在策划将叛党一网打尽,待他擒了叛乱分子,便没有理由将当初作为人质的侍妾留在身边,许寻香不过十八,若窦啸天真愿意接受她,那么他们还有好长的幸福日子能过。 不过这些事她不能对许寻香说——即使她们是好姊妹。 “我想总有一天,王爷会放你自由的。而且你跟窦副教头都还年轻,只要他愿意等,你们一定能开花结果。” “姊姊,你说的是真的?”许寻香半信半疑。 “我几时骗过你了?”裴美乐温柔一笑,“乖,别哭,姊姊给他送个信,约他出来把事说清楚讲明白。” “我不知道如何跟他说,我没脸见他。” “不怕,姊姊替你说去。”她轻轻揩去许香脸上的泪,拍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 裴美乐在房间来回踱着步,还不时走出门外查看。她差小贵到京捕处去送信至今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此去来回也不过就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怎么到现在还没看见那丫头的人影呢? 梨儿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来,见她在门前绕来绕去,不禁笑道:“王妃,邦门廊都快让您给踏平了。” “小贵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急问,“都已经三个时辰了。” 梨儿将茶端入房里,一派轻松地回道:“我看她八成顺便去哪里溜哒了,王妃别急,先喝杯茶,安心的等吧。” 梨儿跟小贵都知道她为了许寻香而打算约窦啸天出来见面,然后将实情告诉他并确定他的心意及想法。虽然她们都不赞同她蹚这浑水,却又劝不了她。 裴美乐只得走回房里,在桌旁坐下,让梨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王妃趁热喝吧!” 她端起茶杯,才刚就口,便听见苑外传来一阵骚动。 她立刻放下茶杯,走出房外,梨儿也赶紧跟上,两人才走到廊下,就看见几个人影钻动,还夹杂小贵的哭声。 她心头一惊,正要循声前行,几个人已走了进来。 铁青着脸的邢天与,一脸得意的范娇儿,紧跟在后的可儿跟露儿,还有被东虎像抓小鸡般拎着,吓得泪流满面的小贵。 裴美乐整个人呆住,直到他们来到她跟前——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她内心忐忑地问。 邢天与脸上覆着寒霜,不发一语,倒是一旁的范娇儿开口了,“姊姊,我这儿有样东西是从小贵手上拿到的,你瞧瞧是否眼熟?”她从袖里拿出了一封信。 只一眼,裴美乐便认出那是她写给窦啸天的信,她心里暗叫不妙,看向哭得直发抖的小贵。 范娇儿唇角一扬,“看来姊姊认得这信呢。”说着,她抽出了信,逐字念出,“窦公子,明日午时初识之处,不见不散……姊姊,这信是你写的?” 裴美乐哑口无言。 她下意识望向邢天与,只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发现他的眼底有着怀疑、有着挣扎,显然以为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王爷,事情不是那样的……”她急着想解释,却又突然噤声。 若她为了自清说出实情,岂不陷许寻香于危险之中? 她不知道邢天与对那些侍妾究竟是何想法,若他纳她们为妾是想要惩罚她们当年站在对立的父兄,那他怎肯放她们自由? 再说政局诡谲多变,至今邢天与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报,她仍毫无所悉,若许寻香的父亲真的涉入叛变,而许寻香曾经私会窦啸天,瓦诉情衷之事又被揭发,就算她并未参与政变,也会因为私通而遭到刑罚。 “不是那样是怎样?”范娇儿冷哼一声,“难道这信是小贵写的?” “不是!”她连忙否认。 “所以是你写的?!”范娇儿像是审问犯人般,脸上有着藏都藏不住的得意。 虽然岑语默在她眼中是手下败将,是根本无法与她比拟的弃妇、输家,可她从没有一天不想彻底击垮她,甚至是毁灭她,她说过总有一天要教她笑不出来,而现在正是时候。 说来真是老天帮忙,她正要出府时,见小贵也急急忙忙的出府,她原本也没多想,谁知小贵见了她却一脸心虚害怕,教她心生疑窦。 她拦下小贵查问,意外搜到了这封虽没署名,却疑点重重的信,她厉声循问,但小贵口风极紧,抵死不招,而除了岑语默,小贵没有第二个必须维护的人。 于是她押着小贵在府外候着邢天与回来,她要让邢天与看这封信,要他知道表面正经端庄的岑语默,却是在背地里干着见不得人勾当的女人,她还要邢天与亲审岑语默、要他休了她! “岑语默,”范娇儿冷笑,“窦公子是谁?初识之处是哪里?你又为何与他不见不散?” 裴美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焦急地望着邢天与。 “岑语默,”邢天与直视着她,“我要听你的解释。” 他一回王府,范娇儿便押着哭得岔气的小贵到他跟前,并将这封信交给了他,这帮信上里没署名,但小贵是岑语默的侍婢,这信若不是小贵自己的,便只可能是岑语默的。 他审问小贵信出自谁之手,又将送往何处、交付何人,可小贵却紧闭嘴巴,一个字都不说,信若是小贵的,她不必抵死不认。而唯一能教她即使豁出性命也要掩护的,除了岑语默外再无第二人。 窦公子是谁?她与他初识何处?他们见过几次面,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她曾对他说王府是她的家,她不想输给范娇儿,愿意等他浪子回头,甚至在他情不自禁吻她之时,露出娇羞腼觍的表情……他以为她还是爱他,即使他做了这么多伤她的事,她还是没放弃他,可难道她的心早已属于另一个人? 第二十七章 “这姓窦的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他沈声问道。 裴美乐痛苦又为难,迟迟不敢说出实情,“王爷,请您相信我,我绝没有……” “说!”未待她说完,邢天与剑眉一竖,沈声喝问:“此人是谁?” 她不能说。 窦啸天虽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跟许寻香的真实身分,但他与硕亲王的侍妾私下相会却是不争的事实,若她供出他,他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事若只有邢天与发现,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偏发现此事的是范娇儿。范娇儿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如今抓到她的把柄,绝不会轻易罢手,将伤害降到最低,除非她一人揽下。 这时,范娇儿突然一把将小贵推到前头,一脚往她膝后踢去—— “啊!”小贵痛叫一声,跌倒在地。 “小贵!”裴美乐见状,连忙伸手欲扶。 范娇儿伸手一挡,哼了一声。“姊姊不说,那就让王爷问问小贵吧,说不准这事真的跟姊姊无关,而是小贵这丫头自己……” “范娇儿!”裴美乐气恨地瞪着她,“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她冷笑一声,“哟,现在被逮着小辫子的是你,可不是我。”她转头看向邢天与,“王爷,这事攸关王爷及皇族的声誉,依娇儿看,王爷应该好好审问小贵,教她吐实。” 邢天与沉默不语,他心里清楚,这信确实是岑语默写的,他也确实非常在意,不管信中人是谁,端看岑语默信中所写便可猜出她与那人已有某种程度的交情。 若是由他发现这事,他虽然觉得受伤,却绝不会怪罪于她,因为她不知道真相,一心以为自己负了她。可现在拦下这封信的是范娇儿,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整治岑语默的机会。 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做了那么多的牺牲,终于取得范娇儿及范汉新的信任。若对此事轻轻放下,定会引起范娇儿的怀疑,那么过往所有的努力便将付诸流水。他得做出裁决,纵使那将使他痛不欲生,甚至又伤她一次,他都必须做。 “把小贵拖出去,打到她吐实为止!”心一横,他冷酷下令。 “是。”东虎抓起瘫跪在地上的小贵,就要将她拖出苑外。 “不!”裴美乐向前拉住小贵急呼,“不关小贵的事,是我,信是我写的,是我要小贵替我送信,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为了保护自己而认了此事,小贵难过又自责,“王妃,不要呀,这不关王妃的事,王妃根本……” “小贵。”裴美乐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绝对不能供出她们,不管发生什么事,也告诉寻香一个字都不准说。” “王妃!”小贵多想供出许寻香与窦啸天,可看主子如此坚决,“王妃,都是我不好,是小贵该死。” “不,不是你的错。”裴美乐轻声安慰,转过头望着邢天与,“王爷,这事跟任何人都无关,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罚?”范娇儿哼一声,“王妃私通男人,岂是一个‘罚’字就能了结?” “我没跟谁私通!”她只认信是她写的,绝不认私通男人的罪。“王爷,我没对不起您,请您相信我,我没有。”她字字坚定。 邢天与内心挣扎,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一凝,“若你与他真是清白,就说出他的名字,让他到本王面前对质。” 迎上他的黑眸,裴美乐胸口一紧,泪水犹如断线珍珠般落下。 为了保护许寻香,她无法供出窦啸天的身分,而她也知道邢天与纵使相信她、想维护她,也有他的难处。 他已经取得范娇儿的信任了,不能在这个时候纵放她。 祸福相依,这事看来祸,但或许是福,若他重惩甚至休了她,必定能让范娇儿、范汉新及邢天乐等叛党对他更加信服,她不能坏了他的事。 下定决心,裴美乐瞬间平静、冷静下来。 “我绝不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王爷要罚我、要休我……”她直视着他,“悉听尊便。” 闻言,再迎上她那坚定而澄澈的眸光,邢天与心头一紧。她宁可受罚,宁可他休了她,也要保护那个姓窦的?难道她的心真的已经在别人身上了吗? “王爷,”范娇儿见猎心喜,立刻请示,“她已经承认了,王爷这就押着她进宫,到皇上跟前做个定夺。” 邢天与知道范娇儿心里有何盘算,她打算将此事上呈邢天修,认他用皇朝律法来惩治岑语默,王侯之妻私通男人,这是必死重罪。 但不管岑语默是否真背叛了他,他都绝不休她。她是他的妻,永远都是,纵然她真的爱上了谁,他地会在日后努力补偿她、挽回她。 “娇儿,”他靠近范娇儿,低声道:“如今我与皇上闹得正僵,他又拔除我的职权并交付到岑语浩手中,若此事闹到皇上那儿,我未必得利,沈住气,别让这无足轻重的女人坏了我们的大事。” 范娇儿一听也觉得有理,但又不甘心,“难道就这么饶了她?” “本王答应你,事成之后,你想怎么整治她都行。”他给了她承诺。 她眉一挑,径自转身瞪着跪在地上的裴美乐,“王爷,这事就算不以皇朝律法来办,至少也该行家法,岑语默贵为王妃,却与男人暧昧,于法不容,王爷今日若不惩戒她,难以立威信。” 这话便是将邢天与逼得他毫无退路,势必要责罚。 “将岑语默杖责三十,囚禁牢房,王爷意下如何?”范娇儿藏不住她那嚣张劲儿,当着邢天与的面便发号司令。 杖责三十?她那瘦弱的身子就算挨上五个板子都难以承受,更遑论三十大板,可他不能心软,他得顺着范娇儿的意,遂其所愿。 “东虎!”他冷然喝令,“上家法。” 东虎接令,转身离去。 “岑语默,你服吗?”邢天与忍受着彷佛千刀万剐般的痛楚,以冷酷而无情的眼神瞪视着她。 裴美乐抬起泪湿的眼,深深的凝望着神情冷漠的他。她知道他不想伤她,却不得不伤她。而她,欣然受之。 “岑语默,服。”她含笑落泪。 此刻,邢天与唯一盼着的是他眼瞎耳聋,那么他便看不见板子一下下打在她身上时,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听不到板子打在她身上时发出的声响,还有她一声声因倔强而强忍的哀鸣。 可他得看着,眼睛甚至连眨都不能眨。 范娇儿就在他身边,她不只得意地看着宿敌凄惨的下场,也注意着他脸上是否有任何不该出现的表情,纵使是眉头轻皱一下,都会引起她的注意及疑心,都会坏了他与皇兄努力的结果。 一旁,小贵跟梨儿不忍看着主子受罚,两人抱着哭泣,其他在范娇儿要求下到此观看的赵飞红等人亦是惊惶又伤心。 范娇儿想对她们立威信,想教她们都知道跟她作对的下场,确实,她成功了。 此时此刻,这偌大的硕亲王府里,恐怕再没一个人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可她不会嚣张太久的,等到那一天到来,他会替语默讨回一切。 挨了十几个板子后,裴美乐已经痛得昏了过去,范娇儿拿了水亲自将她浇醒,下令继续用刑,她受完三十杖责后,她整个人已瘫软,动也不动。 稍晚,东虎来到他书斋,“王爷。” 邢天与正在练字,自观完岑语默遭杖责之后,他便一直在书斋里练字。 他的胸口刺痛,却什么都不能做,若是不找事情填满自己的脑袋,他怕自己会崩溃,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向来能隐藏起心情及想法、控制喜怒哀乐的他,竟恐惧自己再也无去压抑下这激动暴戾的情绪…… “进来。” “是。”东虎走了进来,将门带上。 他继续提笔书写,“都处理好了?” “是。”东上小心的回答,“王妃已经在牢中,暂无大碍。” 邢天与眉丘一拢,沈声道:“暂无大碍?” “王妃受了伤,很是虚弱,但不危及性命。”东虎听得出主子语气里压抑的怒意,“卑职已将最好的金创药交给梨儿跟小贵,她们也已帮王妃处理了伤处。” “梨儿跟小贵在看顾她吗?”他问。 东虎有些果惑,“不,没人照顾王妃。” “没有?”他眉梢一挑。 “稍早娇夫人去了牢房,她说王爷有令,王妃虽是主子却是犯妇,服刑期间不得有人伺候,所以只有王妃一人待在牢房内。” 第二十八章 邢天与闻言,抬起头,两只眼睛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东虎一震,这不是王爷下的令吗?难道是他弄错了? “卑职以为是王爷的意思。”他呐呐地说:“王爷若觉得不妥,卑职立刻让梨儿跟小贵进牢房伺候娘娘。” “不妥?”邢天与唇角一撇,“没有不妥,好极了。” 其实王妃私通男人之事,王府上下都没人相信,可她不只承认信是她写的,还宁死也不说出是捎给谁,就算她真的清白,这事都有值得议论之处。 王爷会不会是因此才生大气呢? “没事了,你下去吧。”邢天与重新提笔,淡淡说着。 “卑职告退。”东虎一揖,转身走出书斋。 东上离开后,邢天与又写了几个字,突然就使劲将笔往案上一拍,抓起砚台便往墙上砸! 他的两只眼暗射出肃杀的目光,脸上是掩不住的怒意,他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深吸口气,他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就算他恨得想杀了范娇儿,甚至杀了自己,都还不是时候,他一定要忍,等时候到了,他会让那些人承受更大的痛苦。 夜已深,裴美乐孤冷冷地待在王府的牢房里,据她所知,这牢房虽存在已久,却从来没使用过,如果牢房是饭店的话,那么也算是入住的第一人。 她好倦好累,却完全没办法入睡,本以为不过是屁股挨个三十板,死不了人,没想到这三十大板真的快要了她的命。 她看不见自己屁股究竟伤得多重,只知道梨儿跟小贵进来帮她换下裤子及擦药时,从头到尾都在哭。 后来看见那条沾染着鲜血的裤子,她总算有了一点概念,从前老听人家形容被打得“屁股开花”,若没经验过,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为何那么形容。 不过就算再痛,也没有她的心来得忐忑不安。她很怕,怕邢天与误会她。 若他真以为她背着他偷人,还宁死也要保护情夫,那他会有多么愤怒难受?他是爱她的,她也对他说过自己会等他浪子回头,如今他会不会有受骗的感觉?他会不会因此对她感到失望愤怒,甚至是轻蔑? 想着,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突然,她听见细嫩的声响,那是树叶被踩踏着所发出的声音。知道有人来,她赶紧抹去泪水,闭上眼睛。 她听见有人打开牢房的门,然后她闻到熟悉的味道,那是邢天与身上的味道,他的衣服全用黑檀木熏过,总是飘散着一股让人觉得沈静的幽香。 裴美乐蓦地睁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旁边的他。“王爷?” 邢天与看着只能趴着睡的她,胸口一阵闷痛,他知道她受了多重的伤,也知道她受了多少活罪。他已经不想管她跟信中的人是何关系,也不管她有多恨他,他只想对她说自己有多爱她。 “很疼吧?”终于,他开了口。 他向来冷淡,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已是他所能表达的最大关心。 她扯了扯唇角,恬静一笑,“疼死了。” 看见她平静的表情及恬淡的微笑,邢天与十分意外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她不气恨他跟范娇儿一个鼻孔出气,既对她用刑又将她关在牢中吗?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淡淡问出,“恨我吗?” “不恨。”她想也不想地回答了他。 “为什么?” “语默犯了错,让王爷蒙羞,是该受罚。”她语气平静。 邢天与心一痛,难道她真的已经另有所爱? 他不气她、更不怪她,可他为此感到痛苦,再没有任何事,比她不爱他了更教他难以忍受。 “那个人……值得你为他受这种罪?” “我有必须保护的人。”她不是为窦啸天受罪,而是要保护他跟许寻香,保护他们纯洁而真挚的爱情。 “他到底是谁?”他浓眉一纠。 “如果王爷来是要我供出他的名字,恐怕要教你失望了。”她淡淡地说。 “岑语默,”他沈声道:“你还是硕亲王妃,是我邢天与的妻子,即使……” “既使您已不爱我、不要我?”她接了他的话,然后微微一笑,“我知道自己的身分,我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见她毫无情绪起伏,邢天与不由得激动起来,“如果你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你曾要我休了你,是因为想跟他双宿双飞吗?” 他的语气让裴美乐心里一暖,几乎要忘了自己屁股开花这件事,直到她不小心动了一下,拉扯到伤处,顿得疼得皱起眉心,发出闷哼。 见状,邢天与忍不住伸出手轻压她的肩膀,“别动,否则你的伤好不了。” 他这本能的举动教她感到窝心,冲着他笑,他也警觉到自己一时冲动,连忙抽回手。 他沉着脸,“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如果我说是呢?”裴美乐看着他,“如果我想跟他双宿双飞,王爷愿意成全我们吗?” “绝不。”他毫不犹豫,“我绝不会放你自由。” “王爷只是好面子、任性?还是有其他原因?” “你是我的妻子,这一辈子都是。”他语气有点任性,“你想跟他双宿双飞,下辈子再说。” 闻言,裴美乐忍不住地笑出声音。 邢天与困惑地问:“你为何笑?” “因为我高兴,想必我在王爷心里还有些许分量。” “那窦公子究竟是谁?”他神情十分严肃。“你与他是何关系?为何见面?” “关于他的事,我还不能告诉王爷。”她微微蹙起秀眉,露出为难的神情说,“我跟他绝无王爷所以为的关系,我们只是朋友,我甚至当他是弟弟。” “弟弟?”他疑惑地问:“至少你得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我跟他是在一次出游时相识的,当时他帮我们赶跑了一个胡作非为的官家少爷,之后我跟他巧遇了几次,就只是如此。” 邢天与没错过这句话的疑点。我们?这么说来,她跟那个窦公子认识时并非一个人,她又说是一同出游,因此极可能是那六个被她当成妹妹一般爱衼的爱妾。 这么说来,她们应该知道窦公子是何许人也。想通了这点,他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 “王爷到这儿来看我,不怕范娇儿发现?”她有点担心,“王爷还是赶紧回拾翠苑去吧。” “怎么?不喜欢本王来看你?” 他像上次夜探太医院一样,在范娇儿的茶里下了一点药,够给他们两人一、二个时辰的时间。 “王爷来看我,我当然喜欢,只是若让范娇儿发现,那王爷精心撒下的天罗地网可就要出现破洞了。 她脱口说出,惊觉自己漏了口风时,他已惊愕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她知道他跟皇兄在计划的事?她知道他对范娇儿好,全是演戏? 裴美乐皱起眉头,有些懊恼。 “你是何时知道的?” “上次王爷夜探太医院的时候。”她有点不好意思,“王爷对我说话时,我其实醒着。” 邢天与想起那晚的事,也想起他对她说的话,顿时涨红了脸。 “我知道您冷落我而宠溺范娇儿,全是为了揪出那些叛党的狐狸尾巴,一直以来,您无情又可恶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取信他们,您甘受骂名,求的是皇朝的长治久安。”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说?” “我怕王爷若是知晓我知道,便会做出异于以往的举动,引起范娇儿的怀疑,也怕自己从此便任性的对您有所要求。”她悔悔自己的大嘴巴,“王爷可以假装语默没说过这些话吗?” “你不怪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如此伤你,而你……” “本来也怨,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怪您。”她诚实地说:“之前我也曾经觉得王爷是个喜新厌旧、翻脸无情又沈溺美色的混蛋。可是发现事情真相后,我才知道真正吃苦的人是您。您承担所有的过错及骂名,全是为了黎民百姓及社稷安定,全无半点私心。”她笑望着他,眼底有着敬佩。 她的体谅及成全教他既感动又心疼,“苦了你了。” 迎上他温柔又深情的眸子,裴美乐忽地鼻酸,明明甜甜地笑着,却流下两行清泪。 “不苦,都会变成甜的。”她深情地凝望他,“曾经有人说过爱到痛了,就再也感觉不到痛,只有更多的爱,如今我对您只有道不尽的爱,再也不苦不痛。” 第二十九章 闻言,邢天与再也忍不住,他轻捧着她的脸,将额头贴着她的。 “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说着,他在她额头上印上深情的一吻。 邢天与悄悄入宫与邢天修商议国事,并向他提及岑语默已经知情之事,邢天修十分震惊,也因她的遭遇感到心疼难过。 “三十大板?”他难掩忧愤,“语默疲弱的身子哪撑得住?这范娇儿真是太狠毒了。” “皇兄别担心,语默虽吃了苦头,但并无生命危险。”为免皇兄担心,他故作轻松地说:“她还说挨一顿打可以换来范娇儿更多的信任,很值得。” 邢天修叹了口气,“岑氏一门忠烈,就算是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天与,我们欠他们太多了。” “皇兄与我终会偿还他们的。” “那是当然。”邢天修看着弟弟,“他日若你敢负她或是教她伤心,朕第一个不放过你。” “皇兄不会有那种机会的。”他笃定地道。 邢天修展颜笑,“快把她弄出牢房吧,你忍心,朕可不忍心。” “突然将她放出来恐怕会引起范娇儿的不满,甚至是怀疑,使不得。” “难道要让她一直待在牢房里?” “十日后,皇兄可以皇后的名义邀她进宫小住几日,那么我便有借口将她放出牢房了。 “就如你所议吧。”邢天修话锋一转,“对了,范汉新那儿可有进展?” “臣弟已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了。这阵子我与他走得近,就差临门一脚了。” 邢天修不解,“临门一脚?” “我必须跟邢天乐正式接触,他是范汉新后面的人,发号司令的是他。” “他还在范府?” “一直没离开。”邢天与严肃说:“近来出入范府的人比以往多,我想范汉新正在帮他联系那些余党。” 邢天修沈吟片刻,“邢天乐恐怕不会轻易与你接触,毕竟你们曾经交手过。” 他露出冷酷的笑。“我若放火烧他后院,不怕他不现身。” “你的意思是……” “这事需要皇兄出手。” “愿闻其详。” 邢天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完,邢天修点头微笑。“这事包在朕身上。” 几日后,一辆马车直奔城南范府,在范府大门前停下后,一人从里头跳下来。 他不是谁,正是邢天与。 范府护院一见是他,立刻开了大门将他迎入大厅,正与邢天乐在书斋里商讨要事的范汉新听说他来了,急忙赶至大厅相迎,看他神情紧张,不禁疑惑。“王爷形色忧忡,不知发生何事。” “范大人,”邢天与严肃地说:“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可得老实回答。” “当然。” “我大皇兄是否未回南方封地?” 范汉新一怔,“这……小人并不知道。” “范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邢天与一把攫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皇上接获密报,得知我大皇兄仍滞留京城,而且就藏身在大人府中,此刻正命岑语浩带着他的玉牌及禁卫军赶往这儿。” 闻言,范汉新陡地一震。 “范大人,他确实在你府中吧?”他诚恳地说:“我是来帮你的,你不必对我隐瞒。” 迎上邢天与的目光,再思及一旦岑语浩及禁卫军赶至,自己必然无法脱身,范汉新也有点慌了。 “王爷请随我来。”他转身领着邢天与走出大厅,并赶往书斋。 推开书斋的门,范汉新口气焦急地唤道:“王爷,大事不妙。” 正在案前给往昔拥戴他的旧部属写信的邢天乐抬起头来,见到后头的邢天与,不由得大吃一惊。 “大皇兄,你果然在这儿。”邢天与露出庆幸的微笑。 邢天乐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他跟范汉新都已经亲眼看见邢天与是如何为了范娇儿而犯众怒,也已经从范娇儿口中得知他对邢天修有多么不满另怨怼,但坚持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他们,还未有跟邢天与接触的决定及共识。 可范汉新现下却带着邢天与闯进他的藏身处,让他惊荒失措。 “范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大皇兄,事不宜迟,你得赶快离开。”邢天与神情忧急,“皇上接获密报,得知你藏身范大人府中,已令岑语浩前来揖拿你。” “什么?!” “我的人已将马车驶往后门等着,你赶紧随我离开吧!”邢天与说。 邢天乐一时还未能信任,对他十分猜疑。“你为何帮我?” “当然是为了娇儿跟范大人。范大人提供你藏身之所,你若被逮,你说他跟娇儿会是什么下场?” “王爷,硕亲王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话未说完,外面传来护院焦急慌张的声音。 “大人,岑少将军带着楚卫军在外求见,说是要搜查大人的府邸。” 闻言,范汉新跟邢天乐都慌了。 “大皇兄,快走吧。”邢天与伸手抓住了邢天乐,“再迟就走不了了。” 在范汉新的带领下,三人来到后门,邢天与的马车果然已在门外候着,他抓着邢天乐跳上马车,叮嘱着范汉新。 “范大人,赶紧回去应付岑语浩,我会将大皇兄送至安全的地方,随后便遣人来告知你地点。” 话毕,他拍了车夫的肩,车夫朝马屁股上一抽,那匹黑色骏马便拉着马车向前奔去。 城西暗巷中一间清幽的小宅里,邢天与和邢天乐就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而坐。 邢天乐脸上仍有些防的看着邢天与,“为何帮我?” “因为我对皇上失望。”他目光一凝,直视着邢天乐,“大皇兄,你还想坐在那张椅子上吗?” 邢天乐眼神一亮,“你是说……” “大皇兄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当年皇上只凭几句口谕便坐上那位置,大皇兄必定不服吧?毕竟当时的满朝文武,有一半是支持你的。” “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所以你已经放弃了?” 邢天乐沈吟。他若承认自己还没死了那条心,就等于间接承认自己还有谋反之心,要他在邢天与面前承认此事,太冒险了。 “看来大皇兄已没了这颗胆。”邢天与霍地站起,“若是如此,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大皇兄暂时在此安顿,两天后等风声过了,我便会想办法把你弄出京城。”说完,他便要离开。 见状,邢天乐急了,“三弟请留步。” 邢天与回过头,“大皇兄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为何这问我?”邢天乐问。 “因为大皇兄若对那张椅子还有想望,我可以帮你。”他说。 邢天乐陡地一震,“为什么?你和皇上是亲兄弟,你怎么会背叛他。” “大皇兄,事到如今,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邢天与眼底隐隐透露着一丝怨怼,“政争时,我是如何尽心尽力帮皇上坐稳那张椅子,你是知道的,可政争结束后,我得到了什么?” 他坐了下来,径自倒了杯水,一口喝下,又说:“大皇兄虽曾是皇上的政敌,可也帮了个亲王,还拥有南方封地及自己的卫队,可我却被困在这京城,连家事都由不得我决定。” “岑家父子手上握有兵符,掌控西北十几万大军,皇上顾忌着他们,却不顾兄弟之情牺牲了我。我手中原本有一万精骑可供调度,如今他为了讨好岑语浩,罢了我的职不说,还将部署祭祖兵力的差事给了他,教我彻底成了一个赋闲无权,成为笑柄的亲王。”邢天与神情越来越激动,就连说起话来也变得咬牙切齿。 “大皇兄,我如今总算是看清了真相。”他直视着邢天乐,“血缘是不可靠的东西,唯有权力才是一切。” 迎上他的目光,邢天乐试探地问:“你也想要那张椅子?” “不,我对那张椅子从来没有渴望,若我要,当初有的是机会。” “那么你要什么?” “保证。”邢天与直视着他,“我要的,你都能给我的保证。” “所以你愿意帮我?” “正是。” “你心里可有计?”邢天乐问。 “有。” “愿闻其详。” “如今部署兵力之权虽已落在岑语浩手上,但皇上大抵只是为了惩罚我以讨好取悦岑语浩,只要求太后到他跟前说几句话,再给他几个保证,相信必能取回职权,到时,大皇兄将手上兵马调齐,你我里应外合,在他前往西北的途中挟持软禁太后、皇后及皇子公主们,逼他就范。” 第三十章 “他若不肯呢?” “他能不肯吗?”邢天与冷然一笑,“性命都难保了,还保得住帝位?” “可是我担心的是岑氏父子,他们掌控西北十数万兵力,不容小觑。” “岑氏父子忠心事主,为保全主子的命,他们岂敢轻举妄动?再说大皇兄别忘了我手上还有岑语默。”见他仍有疑虑,邢天与续道:“大皇哪应该听闻之前关外数族遣使节进京之事吧?” 邢天乐点说。“听说了。” “其实我早已跟几位使节私下联系过,并托他们带回口信。” “喔?”邢天乐十分惊讶。 “在我们挟持皇上的同时,关外数族将兵分三路往人止关前进,到时岑氏父子必须得在安内及攘外之间择一,等到他们平息了人止关的骚乱,皇宫也已易主,到时他们又能如何?” 听完,邢天乐笑了,“不愧是擅长谋略的三弟,原来一切早已在你计划中。” “大皇兄,”邢天与神情一凛,“你在京城还有人马吧?” “当然。”邢天乐颔首,“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为我效命。” “那好,皇上既有情报,表示大皇兄你行迹已败露。为免生变,最好即刻返回封地。” “那京里的事该怎么办?” “有我跟范大人在,大皇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邢天与说完后,立刻起身,“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护送大皇兄离京,大皇兄只管安心在此地暂歇,稍后范大人会过来。” “有劳三弟了。”邢天乐满脸喜悦,脑海里浮现自己坐在龙椅上君临天下、威风八面的模样。 又几日,宫里来了旨意,说慕华皇后想邀硕亲王妃进宫赏花。 不能继续将岑语默困在牢中,范娇儿当然不肯,但不管她如何不愿,也不能违抗圣旨。 于是,过午之后,慕华皇后就派了车来,将岑语默接进宫小住。 她在宫里跟几位皇子公主们处得十分融洽,慕华皇后想留她住到祭祖之前。裴美乐却婉拒了慕华皇后的盛意,坚持回王府上。 慕华皇后知她思夫心切,便也不强求。 回到王府后,邢天与为了讨好范娇儿,也为了能让她避开范娇儿,便假藉惩罚之名将她驱出拾翠苑,到秋声苑暂住。 之后一个月,邢天与一改过去的桀骛不驯,在早朝时表现得温顺服从,既不跟其他大臣唱反调,对皇上的所有决议也未有意见。 没多久,邢天修便以西北不可缺少岑语浩为由,将他调回西北,让邢天与重新单任部署祭祖兵力之职。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作战,为的是取信于范汉新及邢天乐,并让他们一步步走进陷阱里。 其实设下圈套请君入瓮并不是他们的本意,这一切布局只是对邢天乐的试探。若当日邢天乐拒绝了他,那么此事也就了结了。 然而,邢天乐的响应就如同邢天与的猜测般——他迫不及待的住瓮里跳。 皇宫里的争权夺位不比一般富豪家中只是单纯的钱财损益,帝位之争总是会造成政局不稳、民不聊生。比起戕害万民,皇子之间的争夺及折损已是最小的伤害。 就在邢天与重新取得西北祭视之行的部署权之后,范汉新与他的接触及往来更加频繁。在他与邢天乐之间,范汉新扮演着桥梁的角色,而他也由范汉新那儿获得更多的情报,并掌握了政敌的名单。 但他并未完全相信范汉新所告知他的一切,他一方面与范汉新斡旋,一方面也派探子继续收集情报,彻底监控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在范汉新的牵线下,他见了许多仍在暗处活动的大皇子势力,正如邢天乐所说的,即使遭遣南方,他仍有一呼百诺的本事,这些蛰伏暗处的兵扊,就待邢天乐振臂一呼,便会为他效命。 知道的越多,邢天与越发觉得自己这几年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要不是耐心的布线设局,他恐怕永远引不出这群虎视眈眈、觊觎帝位及权力的毒蛇猛兽。 他每天都忙着跟范汉新等人密会,商讨趁祭祖之行挟邢天修以夺帝位的计划。 在他频繁与范汉新等人接触的同时,邢天修也己写了封信遣人快马送至西北交给岑君山父子,信中细书政争之后,邢天与为了确实掌控政敌动向所做的种种决定和牺牲,也包括他为了取信范汉新父女并保护岑语默而刻意冷落她之事。 邢天修在信里为邢天与解释并说明他先前所有离谱的行行及言词,并希望他们父子能体谅并保密,也提及西北祭祖之行的诱敌计划,要求他们做好支持反因应的准备。 这日离开皇宫之后,邢天与让侍卫驾着马车回硕亲王府,自己则换装来到京捕处。 几天前,他私下将小贵唤到书斋问话,要她将关于窦公子的实情全盘托出,她先是不肯,哭哭啼啼的说她答应过王妃三缄其口,保守秘密,但在他软硬兼施,并保证绝不惩处任何人后,她终于向他坦白。 据小贵说,她们初次出游遇礼部尚书之子崔守义骚扰时,便是窦啸天不畏强权替她们解围,当时为免横生枝节,岑语默等人并未向窦啸天表明身分。 正因为如此,窦啸天竟意外恋上许寻香,并希望自称大姊的岑语默能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日她便是为了替许寻香传话才会要小贵送信,没想到竟让范娇儿拦下,害岑语默挨了一顿打。 得知窦啸天恋上的是许寻香,邢天与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岑语默爱的是他,可身为男人,他可不希望有人“觊觎”着他的妻子。 到了京捕处,他表明身分,京管事便将他迎入议事房,并请他稍候正当班巡逻的窦啸天。 喝了半壶茶,他察觉有人来到议事房外。 “是窦副教头吗?”邢天与问。 “正是。”门外的窦啸天回答。 “窦副教头请进。” 窦啸天答应一声,推开房门,脸上满满疑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他刚巡逻回来,管事便告诉他有贵客来访,他不知贵客是谁,开门一看,还是面生。 邢天与端坐在桌案旁,两只锐利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好个俊俏的年轻人,难怪情荳初开的许寻香会恋上他。 “不知阁下是……”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窦啸天一脸疑惑。 此人衣着朴实,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严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邢天与。”邢天与淡淡地说道。 闻言,窦啸天陡地瞪大眼睛,赶紧屈膝一跪,“卑职不知是王爷,失礼之处还请王爷——” “行了,”邢天与打断了他,“起来吧。” “是。”窦啸天起身,但一时半刻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硕亲王邢天与的名号响亮,无人不晓,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识他面目。他从没见过邢天与,也不曾有过交集,为何堂堂硕亲王爷却只身来到京捕处找他?“不知王爷召见卑职是为了何事?” “我要先谢谢你,听说你曾在名园蓬莱山为我的妻妾们解围。” “妻妾?!”他有些难以置信,“您是说美乐姑娘吗?” “美乐?”邢天与疑惑。他的妻妾之中没有谁是叫这个名字的。 “美乐姑娘是一位身形纤瘦的女子。”窦啸天说:“不知她是王爷的……” 身形纤瘦?那不就是岑语默吗?想不到她还弄了个假名糊弄人。“她不是什么美乐姑娘,而是硕亲王妃岑语默。” 窦啸天吓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美乐姑娘是硕亲王妃,等等,他刚刚说妻妾……这么说来,寻香是硕亲王的妾室?! 刹那间,他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难怪他怎么都等不到寻香的好消息,原来她是硕亲王的侍妾,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请王爷恕罪,卑职不知几位姑娘竟是王妃及妾室。”他表情复杂心头混乱。 “我知道窦头教头爱慕着我的侍妾许寻香。”看出他的心情,邢天与打开天窗说亮话。 窦啸天一听,双膝一屈,再席跪下,“卑职该死,请王爷降罪。” “既然如此,此王要你戴罪立功,将功抵过。” 窦啸天抬起头,十分疑惑,“卑职驽钝,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邢天与脸上带着高深的笑意,以眼神示意窦啸天坐到他旁边。窦啸天满腹疑窦的起身,战战兢兢地坐在他身侧。 第三十一章 邢天与靠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窦啸天先是一震,旋即严肃地猛点头。 邢天与说毕,大手用力朝窦啸天肩上一拍,双眼灼灼地注视着他,“此事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窦啸天拱手一揖,说出保证,“卑职绝不负王爷所托。” 邢氏皇朝的先祖来自西北,后入主中土成为一方之覇,为了追怀邢氏一族的先祖,每年夏至必在西北邢家庄举行祭祖及祭天仪式。 祭祖是件大事,即使是在战事吃紧之际,也不曾停办过。 祭祖之前的一个月,所有皇室成员都必须斋戒,以表诚心,邢天与身为硕亲王,既是皇室一员,又是负责圣上安危的要角,自然也在动身前便开始斋戒。 此去西北要二十日的路程,动员精兵五千,一般卫队一万,加上随行的内侍,专司的杂役、仆婢及几位皇家成员,约莫有一万六千余人,为免人员马匹的损耗,沿途经过几处重镇,还要进行更替,行前的规划极其繁复。 行前一晚,福姬太后将邢天修、邢天与兄弟俩召入朝仪宫,直至午夜才出来。 拖着疲惫身躯返回王府,因为斋戒之故,邢天与近十日来都未到拾翠苑过夜。他虽有房间,却经常在书斋里便和衣睡下。 夜已深,他早该入睡,可脑子里却不断想着岑语默,这些日子为免引起范娇儿任何猜疑,两人在府中几乎不碰面,就算偶尔遇上,也尽可能连眼神交集都避免。可想起明早便要起程,会有好些日子不在她身边,他不禁心浮气躁。 终于,他按捺不住思念离开书斋,前往秋声苑,一进苑门,只见庭院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纤盈的身影。 她低垂着脸,两手交握贴在额头,动也不动、念念有词,似乎是太专注了,完全没发现有人进来。 他放轻脚步朝她走了过去,轻拍她的肩膀。 “吓!”裴美乐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王爷?” 她没想到他竟会在深夜时分来到秋声苑,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几乎不接触,虽然难免寂寞,但为了顾全大局,她还是愿意忍受。 她不安的朝苑门望去,“王爷不该来的,要是……欸?” 话未说完,邢天与已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任性地说:“本王才不管该不该,我就是想见你!” 裴美乐心头一热,欣慰的眼泪也落下。她何尝不是呢?想起他明天就要出发前往西北,而且此行凶险,她忍不住为他担心,至今还未能圔眼睡下,便是因为挂心他。伸出手,她紧紧环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膛里偷偷掉泪。 将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是此刻的邢天与觉得最奢侈,却了是最幸福的事。他忍不住发出叹息。“语默,我爱你。” 裴美乐心头一暖。他是个寡言又不轻易说爱的人,所以听见他说爱她时,心里真是既惊又喜。 抬起头,她泪中带笑地望着他,“我也好爱您。” 这对古代女子来说,应是非常难以启齿的话吧?可是她不在乎,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有多么爱他,不管他去了多远的地方,她都会在这里等着他并为他祈祷。 邢天与低头注视着她,眼底有着温柔却又炽热的情火,他轻捧起她的脸,弯下脖子,将嘴唇贴在她的唇瓣上,好久、好久。 待四片唇瓣分开,再迎上他的黑眸,裴美乐突然觉得羞涩,她低下头逃开他的目光,急急从腰间掏出一只平安符递给他。“对了,这是我今天去永业寺求的平安符,给您带着。” 邢天与接过平安符,紧紧握在手里,彷佛这样就能感受她的温度。“谢谢你,语默。” “干么谢我?”她一笑,“这不是妻子该做的事吗?” 不知怎地,她觉得鼻子微酸,眼眶也发酸,她想笑笑说些祝福的话,却无法说出。真的好怕他会遇到危险,原来爱上一个人会如此牵肠挂肚,为他欢喜为他忧。 强忍着激动,她怒力挤出笑容,轻推了他一下,“你明天天未亮就要进宫,早点回去睡吧!” “不。”邢天与伸出手将她拉住,手臂一振便将她锁进怀里。 她吓了一跳,急忙想推开他,可那双强劲的臂膀却把她揽得更紧。“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他低下头蹭着她脸庞,彷佛在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裴美乐虽没什么了不起的经验,但也感觉得到他的渴望,知道他要的不只是亲吻及拥抱。 可是他不是还在斋戒中吗?听说期间不能进荤食,还得禁女色,要是不小心因此犯了忌讳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可就糟了。 “王爷,您在斋戒呢!快放开我。”她挣扎起来。 邢天与微微一笑,“为了祭祖,我是得吃斋,但禁女色却是我皇兄的事。” 闻止,她惊讶地抬起脸,“那你这些日子为何都住在书斋?” “我不过是拿这事来打发范娇儿罢了。”他与她对视,眼底溢满温柔。 她一听,安心的笑了,也哭了,她将脸埋进他胸膛,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泪,可他还是发现了。 “为什么哭?” “不知道。”她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温度、心跳,“就是想掉眼泪……” 邢天与笑叹,“担心我?” “我才不担心您,我、我知道您会平安回来!”她胡乱抹着眼泪,泪水还是不听使唤地直落。 他捧起她的脸,深情的许下承诺,“语默,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嗯!”她用力点着头,泪水扑簌簌直掉。 她向来乐天,也总是能以乐观的想法及心态去接受上天的安排——不管那安排让她哭,还是让她笑。 虽然从今以后,她都必须以另一个女人的形态活着,但她还是感谢上天,因为祂给了她一次重新开始、爱人及被爱的机会。 现在,她只想祈求上天,让她爱着的男人平安归来。 “王爷,我等你回来。” 他深情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吻去她脸上炽热的情泪…… 祭祖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同一时间,在京城负责联系邢天乐及调动京城人马的范汉新也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南方传递信息。 邢天乐整兵完毕,带着一万五千兵力倾巢而出,迅速的依着邢天与所提供的部署路径,启程赶往西北。 十日后,邢天与自白淮城捎来密函,告诉禁卫军大督统娄谦,是他在宫中的内应及亲信。身为禁卫军大督统,虽称不上位高权重,却是宫里最接近皇室成员的人,他统领八千禁卫军,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将皇后、太后及几位皇子公主们挟持软禁。 邢天与要范汉新进宫联系娄谦,并传他指令,要娄谦“依令照办。” 两日后,娄谦派人请范汉新进宫一趟。 一进宫门,娄谦便遣了副督统亲自迎接范汉新,并领着他进到后宫。这里是太后、皇后、嫔妃及各个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纵使是范汉新或是郭净砚这样的议政大臣,也不得随意进入。 这日进到宫内,范汉新便明显的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息。那些宫人们看见娄谦,个个脸色徨恐,闪得老远,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彷佛他是什么毒蛇猛兽。 来到朝仪宫,里头静悄悄的,没见到什么忙进忙出的宫人,只有带刀的禁卫军来回巡逻。 范汉新心里疑惑,但没问什么。 “范大人,这边请。”娄谦领着他来到一扇门前,门口有四名带刀护卫守着。他推开房门,只见偌大的房里窝着一堆妇孺,竟是福姬太后、慕华皇后、几名嫔妃、皇子公主们及伺候的宫人。 见娄谦带着范汉新进来,所有人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恐惧及惶恐。 “娄谦?范汉新?”福姬太后瞪着两人,高声怒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范汉新当下便明白了娄谦在这整个计划里的角色,原来他是负责在邢天修前往西北时软禁一帮女眷及皇族。 “范汉新,三年前皇上不计前嫌重用你,还让硕亲王纳你的女儿为妾,万千宠爱。”慕华皇后气愤不已,“想不到你居然恩将仇报,趁机造反!” “范汉新,凭你是绝不敢做出这种事的。说!是谁指使你的?可是邢天乐?”福姬太后厉声质问。 范汉新先是一顿,然后猖狂的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策划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好儿子邢天与。” 第三十二章 “你说什么?!”福姬太后闻言,完全无法相信。 “胡说!”慕华皇后怒斥,“硕亲王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娄督统,你倒是说说,让她们知道是谁想造反。”范汉新笑得得意。 娄谦看着福姬太后及慕华皇后,“太后、皇后娘娘,吩咐小人将您们俘虏软禁的正是硕亲王。” 福姬太后一听,顿时一阵晕眩,一旁的慕华皇后连忙扶住她,让她坐下来。 “不,不可能……天与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他……”福姬太后惊讶又悲伤。 “人心是会变的,太后。”范汉新笑说:“怪就怪皇上怎么都不肯让王爷择其所爱吧。” 福姬太后不能接受,“你是说天与是为了你的女儿才……不,不会的!” “太后,事实已摆在眼前,您还不信吗?”范汉新续道:“在这回时,硕亲王恐怕已经在白淮城挟持皇上以逼他禅位了,等到乐亲王的兵马赶至白淮城,这皇宫便要易主了。” “老天……”福姬太后一时激动,晕了过去。 “太后!” “皇祖母!” 一帮女眷及孩子们慌张地围在福姬太后身边哭泣。 脸上满是得意,范汉新旋身走出房外,娄谦跟过来,恭谨地说道:“卑职送大人出去吧。” 范汉新瞥了他一眼。“娄督统,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啊!” “卑职不敢居功。”娄谦拱手一揖,“日后还请大人提拔。” 他满意的一笑,点点头,便在娄谦的陪同下离开了后宫。 送走范汉新,娄谦火速赶回朝仪宫,进到软禁福姬太后等人的房内。 此时,福姬太后已经醒来,见他进来,正要开口痛斥,却见他屈膝跪下,“太后、皇后娘娘,请恕卑职未能先将事实告知,让诸位受惊,卑职罪该万死。” 见状,福姬太后跟慕华皇后互觑一眼,脸上写满疑惑。 福姬太后率先出声,“娄督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给哀家说清楚。” 娄谦抬起头,“太后娘娘,这一切都是皇上跟硕亲王的安排。” 福姬太后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起来说话吧。” “谢太后。”娄谦站了起来,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详实诉诉众人。 听了他的解释,他们才明白这原来都只是一场戏,之所以把这么多人软禁,就是要让范汉新及其党羽深信邢天与是真的想帮助邢天乐造反。 “娄督统,既然这只是戏,皇上跟硕亲王为何不事先让我们知道呢?”想起这事,慕华皇后仍心有余悸,“要是把太后吓病了还得了?” 福姬太后笑叹,“皇上跟天与瞒着我们,是怕戏不够真,骗不了范汉新。” “回禀娘娘,正是如此。”娄谦读道:“如今范汉新上了当炎那帮潜汰在京城的残党便会倾巢而出,待硕亲王在白淮城擒下乐亲王,小人便负责在京城收网。” “是吗?”福姬太后沉默了下,语带希冀,“希望这次真的能有个结束。” 裴美乐双手合十,诚心祈求佛祖能保佑邢天与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离开永业寺,行经一处人潮熙攘的市集,她们顺道买了一些点心,然后转进一旁的幽静巷子里,想循快捷方式回王府。这时迎面来了一个提着花篮的中年妇人。 妇人走到她面前,笑咪咪地问:“姑娘,买串香花吧?” 裴美乐看着篮中一串串的香花,跟一旁的梨儿使了眼色,要她拿出钱袋。“大娘,一串香花多少?” “不多,二文。” “那好,给我五串吧。” “谢谢姑娘,好心会有好报的。”妇人将手伸进花篮,眼底忽露杀机,当手从篮里抽出时,手上拿着的不是花串,而是一柄锋利的短刀,妇人甩开花篮,便要向裴美乐刺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裴美乐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场愣住,梨儿跟小贵发出惊恐的尖叫—— 忽地,一把长剑笔直的划过妇人的手臂,妇人一疼,快速往后退了两步警戒地看向四周。 一名男子从裴美乐身后窜出,挡在她面前,妇人见情势不妙,立刻转身逃出巷子,隐没在市集的人潮之中。 “王妃!”梨儿跟小贵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检视她身上是否有伤。“王妃您没事吧?受伤了吗?” 裴美乐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我没事。” 挡在她面前的男子转过身,恭谨一揖,“卑职来迟,希望王妃没受到惊吓。” “窦副教头?”她讶异地看着她。他刚刚叫她王妃?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王妃的话,”窦啸天拱手一揖,“卑职奉王爷之命,在暗地里保护王妃的安全。” “欸?”她与梨儿跟小贵同时惊呼。 邢天与什么时候找上他的?又怎会预料到她有危险呢? “窦副教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窦啸天一五一十的回答,“王爷前往西北之前到京捕处找到卑职,要卑职暗地里保护王妃,说有人会在他离京后伤害王妃,卑职原还存疑,没想到果真如此。” 听了他的话,梨儿跟小贵都惊恐万分,“到底是谁要伤害王妃?” “王爷并未详说。” “我知道了。”裴美乐露出微笑,“真是谢谢你了,窦副教头。” 邢天与真是神机妙算,竟已料到“某个人”将趁他不在京城,伺机除掉她这个心头大患,刚才要不是窦啸天及时出手,她铁定躲不掉那大娘的刀。” “这是卑职分内的事,请王妃别放在心上。” “王妃,”梨儿疑或地看着气定神闲的主子,“您说您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咱们回府吧。”她笑着向窦啸天道谢,“窦副教头,王爷请你帮忙,待他回京,一定会回报你的。” 闻言,窦啸天露出怅然的神情,“卑职不敢求回报。” “放心,王爷绝不会亏待你。”她眼中露出黠光。 在窦啸天的暗中保护之下,主仆三人回到了王府,正要到安乐苑去,正好碰见范娇儿带着露儿跟可儿正要出门,见她归来,范娇儿有些异样,观其神色,裴美乐更肯定自己的猜测。 “娇儿妹妹,刚买的杏花糕,吃块吧!”她笑咪咪地说,拿出刚在在市集买的杏花糕。 范娇儿一怔,没料到她会有此举,梨儿跟小贵也不解主子为何要对范娇儿这么友善。 看范娇儿说不出说,又杵着像棵树似的,裴美乐拉起她的手,将杏花糕搁在她掌心上,“放心,我可没在里面下毒,那种下三滥又不入流的害人方法,像我这种光明磊落的人是做不来的。” 范娇儿神情一变,面露心虚。 她脸上依旧带着暖暖的、毫无敌意的笑意,“对了,妹妹正要出门吗?那可要小心一点,刚才我在街上好心跟一个大娘买香花串,没想到她竟拿刀要刺我。唉,这外头真够乱的。” 说话的同时,她也暗暗观察范娇儿的脸色,果然不出她所料,变得起来越沈、越来越难看。 “幸好我毕竟是将门之后,从小学了一点武功,三两下就打跑了那个蹩脚的大娘。”她笑视着范娇儿,“哎呀,妹妹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该不是吓坏了吧?” 范娇儿羞恼的怒瞪她一记,恨恨的将杏花糕往地上一丢,快步离去。 裴美乐冲着她离去的背影大声叮嘱,“妹妹,外出可要小心呀!” 对于她的关心及提醒,范娇儿当然不领情,带着两名侍婢,很快便不见人影。 裴美乐好整以瑕、气定神闲的目送她离去,“走,咱们到安乐苑喝茶。” 深夜,白淮城。 白淮城是前往西北的必经之地,一直以来都是君主前往西北宗祖的中继站。 此时,邢天修正在城中休息,军队则驻扎在城外以保护其安全。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除了负责站岗巡逻的士兵,整座白淮城再也看不见有人走动。 突然,城中高塔发出声响,一线火光直冲天际。见状,巡逻及站岗的士兵立刻警戒,城中正在休息的禁卫精兵也醒了过来。 此时从邢天修的寝宫里跑出一名神情惊徨的内侍,对着在外府卫的士兵高声呼喊,“傅少将军!傅少将军!” 内侍口中所喊的傅少将军正是傅严的儿子,傅崇熙,此次随行保护邢天修的精兵部队便是由他统领。 第三十三章 听见内侍大呼小叫,傅崇熙立刻赶来。一见到他,内侍便传口谕,“皇上有令,傅少将军请立即打开城。” 闻言,傅崇熙一脸莫名,深更半夜开城门有违常理,内侍的慌更教他生疑,直觉告诉他,皇上的寝宫里出了乱子。 他一把推开内侍,大步往寝宫的方向走去,来到宫门前大喊,“皇上,末将传崇熙求见!” 里面无人响应,他心觉不妙,立刻推开进入,岂料在里头的不只邢天修,还有邢天与及数名带刀侍卫,邢天与坐在邢天修身边,一柄长刀便握在手中。 传崇熙,立刻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硕亲王,您这是要造反吗?” 邢天与冷冷地看着他,“虎父无犬子,传少将军果然聪明。” “你好大的胆子,外头有五千精兵,你居然敢挟持皇上!” “传少将军,纵使是五万雄兵,都抵不过皇上的项上人头。”邢天与气定神闲地说道:“如今在宫里的太后、皇后及几位皇子公主们都已被擒,若有人敢轻举妄动,可是会出人命的。” “什么?!”传崇熙一震,惊愕又愤恨。 “傅少将军,”邢天修平静的看着他,“速传朕的旨意,开城门,不管进来的是谁,都不许阻止。”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总是面容和善的邢天修脸一沈,语气强硬,“什么都别问,快去!” 皇上在邢天与手里,若他没骗人,此时就连太后、皇后及几位皇子公主也都在他手中。傅崇熙虽不想屈服,却也无能为力。 “本将遵旨!”他抱拳一揖,旋身走了出去。 此时白淮城不远处的一处林子里,邢天乐领着一万五千名士兵正在暗夜中等待信号。 那线火光自高塔发射而出并冲入天际,他知道时候到了。 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士兵便井然有序地列队走出林子,朝白淮城而去。约莫半个时辰,领头的他已抵达城门。 此时,城门大开,驻扎在城外的士兵虽处于警戒,却没人敢妄动,城门下,傅崇熙正候着。 “来者是谁?!”他朝马背上的人大喊。 “邢天乐!” 得知邢天与要他开城门迎接的竟是邢天乐,傅崇熙惊讶多过于愤怒。他们曾是势不两位的政敌,而且邢天乐还是被邢天与斗垮的手下败将,如今这两人为何会勾结? 他满心疑惑,但碍于皇上在邢天与手中,皇上又下口谕不准他阻止进城的人,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邢天乐迎入城中。“乐亲王,皇上有令,允你进城。” 邢天乐得意狂喜,骑着骏马,领着十几名亲信率先进入城中,在傅崇熙的带领下,进到邢天修的寝宫内。 这时,邢天与以刀架着邢天修的脖子自里头走出来,见到这一幕,傅崇熙气愤难忍,邢天乐却猖狂大笑。 “哈哈哈,邢天修,你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吧?”他扬着得意又幸灾乐祸的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绝没想到当年将你送上帝座的亲弟弟,如今也能将你拉下帝座。” “邢天乐,想不到我一时仁慈,竟是纵上归山。”邢天修难掩失望及悲哀。 他本以为他的宅心仁厚能感动邢天乐,教他安于深耕南方,没想到一切竟都如邢天与所料,他帝心未灭,趁势再起。 这一回,他虽然还是不会取其性命,却会夺去他所有皇族的尊荣及特权,让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庶民。 “邢天修,我是东宫大皇子,那帝位本来就是我的!”邢天乐指着他,态度嚣张地说,“如今我的部队就在城外,这边里里外外都是三弟的人马,戊守人止关的岑氏父子又得忙着应付关外数族的南侵,你还是乖乖交出帝位,我会饶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邢天乐,你真要谋反?”邢天修的声音听来十分沉重。 “我就是要造反,你能奈我何?”邢天乐胜券在握,毫无顾忌地大放厥词。 就在这时,邢天与架在邢天修脖子上的刀突然放下,“傅少将军,反臣已认罪,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傅崇熙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见情势逆转,原本因为邢天修安危而不敢妄动的侍卫们立刻拔刀向着邢天乐一干人。 见状,邢天乐脸色倏地一沈,辰惊又恼怒地瞪着邢天与,“你设计我!” “若你没有谋反之心,又怎会跳进圈套里?”他淡淡地说。 邢天乐身边的十数名侍卫拔出刀来,却作困兽之斗,邢天与冷然一笑,“别做无谓的牺牲,看看你们四周吧。” 邢天乐与十数名侍卫往两旁及边上一看,只见士兵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两旁的屋顶上亦有引箭手对着他们。 见大势已去,那些侍卫纷纷放下武器,自邢天乐身边退开。 邢天乐见状,勃然大怒地抓起一把长刀就往一名弃他而去的侍卫挥去,侍卫闪避不及,手臂当场被划伤,血流如注。 “大皇兄,我并不想伤你,弃械投降吧。”邢天修好言相劝。 邢天乐羞愤至极,哪听得进他的劝告。提着刀往邢天修扑去,邢天与一个箭步挡在邢天修面前,几声金属交击,邢天乐已被制伏。 “杀了我!”邢天乐怒吼着。 “我可不会犹豫。”邢天与神情冷竣地看着他,“不过皇上宅心仁厚,决定饶你不死。” “邢天与,别忘了城外有我一万五千士兵,他们随时都会……” 他话未说完,邢天与已冷冷一笑,“他们已经被岑少将军的精兵层层包围,现在恐怕都已缴械投降了。” “什么?”连最后的王牌都被击破,邢天乐心知无望,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来人,将乐亲王押下。”邢天与一声令下,侍卫上前制住邢天乐及他那十数名亲信,押至大牢。 邢天修看着这一切,脸上并没有喜色,他惆怅地看着邢天乐一帮人被押出去。 “天与,”他喃喃地问:“都结束了吗? 邢天与应声,“是,都结束了。” 邢天修长长一叹,须臾,他转而看向一旁的弟弟,“你终于可以过你该过的日子了。” 邢天与颔首,“皇上,接下来就由傅少将军及岑少将军护送您至西北祭祖,我得启程赶回京城收网了。” “嗯,你立刻动身吧。” “臣弟遵旨。” 在邢天乐于白淮就逮的翌日,京城也进行了一次大扫荡。 娄谦领着千名禁卫军,趁夜分别攻入范汉新及一干同谋造反的党羽府中,将他们一网打尽。 逮捕所有参与谋反之人后,娄谦在凌晨时分来到硕亲王府,因为他手上有邢天与的令牌,王府护院立刻开门相迎。禁卫军突然入府,自然引起骚动,不一会儿,整座王府的人都醒了过来,包括安乐苑的许寻香等人及秋声苑的裴美乐。 裴美乐之前进宫时曾跟娄谦有过几次接触,因此一眼就认出他来。 “卑职叨见王妃。”娄谦一见她便行礼,“惊扰王妃休息,卑职深感惶恐。” “娄大人言重了,不知大人深夜进府所为何事?” “回禀王妃,卑职奉命前来缉拿范娇儿。” 她一怔,立刻意识到发生什么事,邢天与的收网计划显然已经开始,甚至可能结束了。范娇儿应是名单上最后一个人。 “娄大人,请随我来吧。”她亲自带路前往拾翠苑。 在她的引领下,带了数名禁卫军的娄谦来到范娇儿房门前,高声大喊,“范娇儿,我乃禁卫军大督统娄谦,速速着衣开门!” 等了一会儿,房门开了,范娇儿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姿态高傲的睥睨着他,“娄大人,你夜闯硕亲王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娄谦不跟她啰唆,真接吩咐,“动手。” “遵命。”两名部属听令,立刻驱前一左一右的押住范娇儿。 范娇儿陡地一震,既惊又怒地挣扎,“做什么?你们快放开我!” 她明明从爹那里得知娄谦是邢天与在宫中的内应,负责软禁福姬太后等人,但若他是邢天与的人马,怎会在这种时候闯进拾翠苑,还一副要来抓拿人犯的架势?难道计划失败了吗? “娄谦,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她心知不妙,仍旧虚张声势。 娄谦神情严肃,一字一句请楚说出,“范娇儿,你因参与谋反,硕亲王有令,即刻将你及相关人等押送天牢。” 第三十四章 闻言,她脸色倏地刷白,“你、你说什么?”这是邢天与的命令?怎么可能? “乐亲王已在白淮城就逮,议政大臣范汉新及一干党羽也已生擒,你因参与其中,也一并押至天牢候审。”娄谦说。 刹那间,范娇儿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全是陷阱,邢天与骗了她,他从没爱过她,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百依百顺,不过是想藉她引出蛰伏暗处的政敌。 她从来没有掳获他的心,从来没有赢过岑语默。到头来,她还是一个没用处的女儿,皇后大梦也落空了。 她恨,恨邢天与、恨她爹,更恨岑语默! 她输了,从今以后能得意笑着的人不是她,而是岑语默。 不,她不想输,她不想让岑语默得意,她要让邢天与痛苦,就算要死,她也要拖着他们一起陪葬! “语默姊姊!”范娇儿转过头,可怜兮兮地叫着,“救我呀!” 裴美乐没想到骄傲的她竟会在这个时候低声下气地向自己求救。 “我错了,我不懂事,我以前对你不敬,我该打该骂,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救我!”范娇儿声泪惧下的哀求,“我不要进天牢,我……我在里面活不了的,语默姊姊救我,救救我呀——” 看着她可怜的模样,裴美乐的心突然一紧。 范娇儿不过二十岁,说来还是个孩子,她自幼生养在富贵人家,骄纵难免,虽有些坏心眼,但那是因为她有个城府极深、处心积虑想往上爬的爹,想她金枝玉叶的,真要关进天牢,可有得受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哪里都跑不了,也无须押进天牢。 “娄大人,”裴美乐驱前询问,“能让我替她求个情吗?” 梨儿跟小贵一听,简直不敢相信,两人急忙阻止着她,“王妃,千万不要。” 裴美乐看了两人一眼,要她们别多嘴。 “娄大人,”她客气又委婉地说:“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就算不押进天牢,也不会有逃跑之虞,可否请你行个方便,就将她暂时幽禁在硕亲王府的牢里,等王爷返京再做定夺。” “这……”娄谦面有难色。 “娄大人,有我做担保,应该行吧?”她续道:“王爷回来若问起,我会担起责任,绝不连累大人。” 娄谦想了一下,虽有为难,却不好拒绝她。“好吧,那卑职就派人留在府中看守。” 裴美乐欠身,“谢过娄大人。” “不敢。”娄谦恭敬一揖,以眼神示意部属放开范娇儿。 范娇儿一脱身,一个箭步扑向裴美乐,不知何时手上持了一把短刀,她一拉拉住裴美乐,将刀抵在她腰后—— 见状,所有人惊喊,“王妃!” “别过来!”范娇儿将刀往裴美乐腰后戳了一下,她立刻疼得皱起眉头,闷哼一声。 众人愤怒又惊惶的瞪着范娇儿,没人料到她竟恩将仇报,企图伤害为她求情的硕亲王妃。 “你们都给我走开!”范娇儿把裴美乐往后拉,慢慢退向自己的房间。 众人见裴美乐被戳伤的地方流出血来,染红了衣裳,都忧心不已。 “范姊儿,你快放了王妃!”娄谦喝道。 “哼!”范娇儿冷哼,“你们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一定让她给我陪葬!” “范娇儿,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她眼中迸出阴狠的锐芒,“放心,我会让邢天与看她最后一面的。”她将裴美乐拖进房间,朝着娄谦语带警告地说:“谁要是企图闯进来救她,我就把她捅成马蜂窝!” 说完,她碰地关上房门。 邢天与快马从白淮城赶回京城,一入京便得到范娇儿挟持岑语默的消息,他明白范娇儿极端又偏激的个性,她从不求瓦全,只想拉着所有她恨的人同归于尽。 他离京时要窦啸天保护岑语默的安全,可他怎么也料不到范娇儿竟会在娄谦上门逮人时趁机挟持岑语默。 他立刻赶回硕亲王府,而此时范娇儿已挟持裴美乐近五日。 一进王府,一直守在王府未敢离开的娄谦立刻跪下,“卑职罪该万死,竟让范娇儿有机可乘,请王爷降罪。” 邢天与拉起他,“范娇儿生性狡诈,娄大人未与她交过手,自然不防。” “王爷,”这时,梨儿跟小贵快步上前,跪地哭求,“救救王妃,王妃让范娇儿戳了一刀,她……” 闻言,他眼底乍现杀肃,“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王爷,已是近五天前的事了。”娄谦赶紧说明,“王爷还请放心,那伤不至于致命。” 邢天与同意,范娇儿挟持岑语默为的是报复他,因此在他回来之前,她绝对不会对岑语默下手。 他知道范娇儿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那女人认定自己遭到欺骗背叛,此时一定恨不得杀了他及岑语默,但不管她想对谁下手,必然是在另一个人面前。 他走进拾翠苑,只见数名护院驻守在此,大家见他回来,终于稍感安心。 “东虎,王妃还安好吗?”他唤来东虎。 “卑职不敢确定。”东上神情严肃,“这几日只有在送膳时才会看见范娇儿露面,我们都不知道王妃是否安好。” 闻言,邢天与若有所思,没多久他走向范娇儿的房门,“娇儿,是我。” 为免刺激她,他仍喊她一声娇儿,房间里也立即有了动静—— “邢天与,你阴我!”范娇儿厉声大叫,“我不饶你!我绝不饶你!” “娇儿,别做傻事,出来吧。” “你退到廊下,立刻!” 邢天与退至廊下,“我已在廊下了,你出来吧。”他耐着性子劝她、哄她,就怕更激怒她。 这时,范娇儿打开房门,押着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岑语默,见岑语默还安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王爷……”遭挟持多日的裴美乐疲惫又虚弱,可看见邢天与,她脸上有了欣慰的笑容。 这几日,范娇儿什么话都不说,但她多少可以猜到范娇儿心里的盘算。 范娇儿想杀她,而且是在邢天与的眼前,好教邢天与亲眼看着她死去却无能为力。 她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凶险,但她庆幸至少还能在死前见他一面。 邢天与看着她,眼底满是不舍,但为免激怒范娇儿,他没喊她名字,更没对她说话。 “娇儿,想想你爹。”他动之以情,“我答应你,若你放了语默,我会在皇上跟前为你及你爹求情。” “我才不在乎我爹!”范娇儿大声咆哮,“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乎什么!” “娇儿,别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闭嘴!”范娇儿愤怒地说:“别跟我讲道理,你不知道我在乎什么,我却知道你在乎什么。”说着,她用小刀抵住裴美乐的颈子。 见状,他心头一紧,但他仍力持镇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在乎的是岑语默,对吧?”范娇儿在裴美乐脖子上轻轻划了一刀,鲜血立刻流出。 邢天与见岑语默受伤,胸口顿时窜出怒火,但他努力压抑着那狂暴的情绪。 “我知道你从没爱过我,你爱的一直是她!”范娇儿双眼充满血丝,狰狞又可怖。她将刀抵着裴美乐的脸颊,阴冷地笑问:“喏,你喜欢她什么?瘦竹竿般的身体?还是这张脸?” “范娇儿。”邢天与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终于忍无可忍。 “邢天与,要是我划花她的脸,你还要她吗?”范娇儿冷笑。 “要是你敢伤她,我绝不饶你。” 听见他这么说,范娇儿的声音顿时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你以为我不敢?”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她。”邢天与直视着她,“你若现在放了她,我会让你跟你爹离开京城,可你若伤她,我会教你生不如死。” 范娇儿听完,像是疯了似的发出尖锐的笑声,“生不如死的不会是我范娇儿,而是你!”说着,她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我准备在你回京那一天,为庆祝我们终能如愿而赐给岑语默喝的毒药。” 邢天与一震,沈声怒喝,“你敢?” “你可以试试,”范娇儿拔掉瓶塞,一把掐住裴美乐的下巴,将瓶子凑到她嘴边。 “范娇儿!”邢天与怒吼,眼底有着要将她拆骨剥皮的杀意。 但范娇儿已然失去理性及人性,一心只想报复两人。 “怎么?你舍不得她死?”她挑眉冷笑,“也不是不行,不如你替她死吧?” 第三十五章 闻言,裴美乐惊叫,“不!范娇儿,你不能那么做!” “岑语默,”范娇儿恨恨地看着她,“我范娇儿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不管是王妃这个位置,还是邢天与。” “你到底想怎样?”裴美乐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偏执。 “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范娇儿冷冷地说道:“我要你承受比死还痛苦的折磨。”她转头看着底下的邢天与。 “邢天与,你愿意替她喝下毒药吗?” 邢天与脸上没有半点犹豫,毅然决然答应,“冤有头债有主,你恨的是我,喝毒药的当然也该是我。”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裴美乐闻言都十分吃惊。 “王爷,不行!”东虎及娄谦急着驱前阻止。 他抬手制止了他们,“把毒药给我。” “不行!”裴美乐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要喝下毒药,原本一直非常冷静的她激动地挣扎起来。 范娇儿朝她膝后一踢,她膝头一软,跪地不起。 “岑语默,你就好好看着吧。”说完,她将装有毒药的瓶子丢给邢天与。 邢天与接住瓶子,严肃地问,“我若喝下毒药,你便会放了语默吗?” “范娇儿扬起下巴,“你喝了再说。” “不要!”裴美乐哭叫,“邢天与,不要喝,我不准你喝。” 看着泪流满面、惊惶痛苦的妻子,邢天与微微一笑,眼底满是对她的不舍及心疼。“语默,这是我欠你的。” “邢天与,我警告你,”裴美乐声音颤抖,“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会跟着你一起走……你不准喝,你答应过以后要弥补我的,不准食言!” 看两人情深意浓,生死不离的模样,范娇儿更加恼怒,“邢天与,快喝!” 邢天与深深凝望着裴美乐,什么都没说,对她露出深情又温柔的微笑,接着以瓶就口,仰头饮尽。 “不!”裴美乐凄厉的哭喊,几乎瘫软在地。 范娇儿见他喝下毒药,却还是没有放走裴美乐的打算。她在等,等他毒发。 她所受的屈辱及伤害,她要十倍、百倍奉还,就算她死罪难逃,也要亲眼看见邢天与在她及岑语默眼前断气。 “范娇儿,快放了语……”邢天与话未说完,突然倒地。 “王爷!”东虎及娄谦快步闻前扶住他,“快备马车送王爷到太医院!” 邢天与神情痛苦,勉强抬手制止两人,两只眼睛直视范娇儿,“不准你伤害语默,立刻放……”话未尽,他陡地喷出一口鲜血。 看见这一幕,裴美乐只觉痛不欲生,此刻,她心痛得像是有人一刀刀的切割着她的身体。 “邢天与!”她哭喊着他的名字,“不要……不要这么对我。” 此时,所有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人全掉下眼泪,就连娄谦这样铁铮铮的汉子都红了眼眶。 范娇儿见他毒发,发出可怕的笑声,她笑得浑身颤抖,浑然忘我,就在这时裴美乐一个起身,用力撞开她,往廊下奔。 见她逃脱,机不可失,娄谦等人一涌而上将狂笑着的范娇儿擒住。 裴美乐双手一被解开,立刻扑向满口鲜血的邢天与,紧紧抱着他。“邢天与,不准你死!不准!”她用力将他抱在怀中,生怕一个松手,他便会自她眼前消失。 邢天与见她脱险,唇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抬起手轻触她的脸庞,眼前慢慢模糊,慢慢变暗。 在他看不到之前,他要好好的看着她最后一次。 裴美乐感觉到他就要从自己手中消失,伤心的哭喊着他的名字,“邢天与!” “语默,”他闭上眼睛,以仅剩的一点力气喃喃说道:“我……回来了……”说完,他手一瘫,失去意识。 “来人!快!”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慌,因为她是硕亲王妃,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快备马车送王爷进太医院!” 东虎等人七手八脚地将邢天与抬起,往拾翠苑外送。 此刻,被擒的范娇儿还在猖狂地笑着,裴美乐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她走向范娇儿,扬起手,狠狠赏了范娇儿一耳光。 啪的一声,吓坏了所有人,也让范娇儿停止了笑声。 “你……你……”范娇儿太过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范娇儿,你很可恶,但也很可悲,”裴美乐沈声道,“我可怜你,因为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 说罢,她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范娇儿先是愣住,然后不甘心地放声哭叫—— 皇宫,太医院。 裴美乐不眠不休地守在邢天与床边已经三天了。 为了查明毒乐的药性以寻求解毒药方,她将盛装毒药的瓶子也一并送进了太医院,经太医院一查,竟发现毒药其实已被稀释过,若非如此,邢天与应该已于当下断魂。 那毒药原是范娇儿拿来毒她的,断不可能是她自己事先将药稀释,可药在范娇儿手中,除了她,又有谁能取得毒药并动手脚?于是,她只想两个人,那便是可儿及露儿。 她命人将可儿及露儿带至太医院,并分别讯问她们,这才知道将毒药稀释的是露儿。 原来露儿虽是范娇儿自娘家带来的丫鬟,但其实早已被邢天与收为己用。露儿家贫,父母都是佃农,于是便将她送至范府当丫鬟,邢天与赐给她父母一块良田,还让她两个弟弟读书以求功名。交换的便是她就近监视范娇儿,以随时提供他任何可用的信息。 范娇儿备了毒药要毒杀她,露儿当然知道她本可将毒药替换,但因那毒是由一种奇花淬炼,会散发出特有香气,她担心将毒药调包会让范娇儿发现,只好倒了一半,再加入一半的水。 不过也幸好她机灵,毒性因分量减半而锐减,否则邢天与恐已药到命除。 裴美乐心想,在邢天与喝下毒药的当下,他应是不知道的吧?以他对范娇儿的认识,他该知道范娇儿既要毒她,必然是用了极了阴邪的毒药,可他却还是毫不犹豫代她服下。 他不怕死吗?他宁可自己死去,也要挽救她的生命吗?他难道没想过就算他喝了毒药,范娇儿还是可能食言而杀了她吗? 不,他一定都想过。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赔上性命以换取一点希望。 知道他是如此深爱着她,甚至愿意代她而死,她一点都不高兴,反倒觉得好生气。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以为他死了,她还能活着吗?他不知道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远比面对自己的死亡还要可怕,还要痛苦吗? 她不是为了看着他死而穿越,更不是为了看着他死而待在他身边,她要的是跟他厮守、与他白头。若他死了,独留她一人,那生又何欢? “邢天与,”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你答应要弥补我,答应从今以后会爱我、疼我,你快醒过来吧,我在等着你一起回家呢。”说着,她忍不住掉泪。 “语默……”福姬太后悄悄进来。 闻声,裴美乐立刻想起身问安,福姬太后赶紧轻按她的肩膀,慈爱又怜惜地看着面容憔悴的她。 “你该休息了,孩子。”福姬太后心疼她没日没夜地守在自己儿子床边,柔声劝着。 她摇摇头,两只眼睛一秒钟都不肯离开他。 “语默不累,我想等王爷醒来。” 福姬太后坐了下来,以眼神示意随侍的宫女将手中的汤盅呈上。 “王妃请用。”宫婢将汤盅小心翼翼地递上。 裴美乐微愣了下,福姬太后温柔一笑,“这是哀家亲自为你炖的鸡汤,快喝了吧。” 看着犹如母亲般爱护自己的福姬太后,她眼眶一热。自己自三岁便失去母亲,继母又待她冷漠,“母爱”这玩意儿,她没真正感受过多少。 可如今穿越而来,福姬太后却给了她满满的母爱。 “你接连受了这么多折腾,哀家真是舍不得。”二次政变结束后,福姬太后才慢慢地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被范娇儿挟持时,范娇儿曾戳了她一刀,虽未致命,但也让她吃了苦头。她伤口未愈,如今又没日没夜地守候着天与,情深意浓,不言可喻。 “哀家可是用好几样补身益气的药材炖了几个时辰,才成就出这一小盅的汤,你赶紧趁热喝了吧。”福姬太后亲自端过汤盅,打开盅盖递给她。 裴美乐眼里盈着热泪,用力点了点头,接下汤盅,以盅就口,慢慢喝下。 第三十六章 看着她听话地喝下鸡汤,福姬太后满意了,“这才乖,没有好身子,哪来的体力照顾天与呢?要是天与醒来,见你憔悴消瘦,可是会怪我这个娘亲没好好照顾他的媳妇儿呢。” 她将汤盅里的鸡汤喝得一滴不剩,一旁的宫婢接过汤盅,先行退下。 福姬太后执起她的手,爱怜地端视着她,“语默,别担心,你跟天与经历了这么多事,老天爷不会将你们拆散的。” 这话,福姬太后其实也只是安慰,虽然太医院诊断之后,打包票说不会危及性命。但眼下,天与可已经昏迷三天了。 那毒药极为阴邪,哪怕露儿已有动了手脚,还是无法保证不会对天与造成其他影响及伤害,身为母亲,她哪能不担心?只是面对语默,她不忍表现出那忧心焦虑的样子。 “太后,您不怪我吗?” “怪你?”福姬太后疑惑,“哀家为何要怪你呢?” 裴美乐思及此事,潸然泪下。 “若不是语默一时大意心软,给了范娇儿机会,王爷也不会为了救我而喝下毒药,是我害了他。”她忍不住嘤嘤低泣。 福姬太后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语默,哀家不怪你。”福姬太后轻拍着她的背,话声温柔地说,“纵使天与是为了皇上、为了社稷百姓而不得不欺尽天下人,甚至伤透了你,但他让你吃苦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哀家明白他的性情,他对你一定深感歉疚,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弥补你、回报你。” 福姬太后微顿,轻轻一叹,“你遇险,他不会视而不见、置身事外的。就算是为你死,他都愿意,这是他的选择及决定,不管结果是什么,哀家都不怨谁。” “可是语默不要他死,”她哽咽地说,“我忍受了一切,就是为了要跟他一起百头到老,我不要他死……” 见她流泪,听她哭泣,福姬太后再坚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不会的,天与不会丢下你的。瞧你,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又瘦了一圈,要是天与醒来,看了不知有多心疼。” “太后……” “听哀家的话,去休息一下吧。要不,哀家亲自替你守着天与,他一醒来,哀家立刻通知你,嗯?” 裴美乐毫不考虑就摇头拒绝,“不,我不要离开他,我要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我。我要他知道,我从来没离开过。” 见她意志坚决,福姬太后也不好再劝。 “好吧,哀家就不勉强你,不过……”她温柔地抚着她的脸,“累了就在旁边睡一下,千万别逞强,好吗?” 裴美乐点点头,温顺一笑,“语默知道。” 黑暗中,邢天与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声音,有人说话,有人哭泣,有人不断唤着他的名,那是岑语默的声音。 知道她安好,他放心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也知道自己该快点睁开眼睛。可他的眼睛睁不开,他的身体好沈、好重,他的喉咙也犹如着火般灼热。 他深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却寻不到出口。 偶尔听见她伤心的啜泣声,他感到心疼,却无力为她做些什么。他深觉懊恼,他多么想回到她身边,从此不再离开她。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昏昏沉沉,时有意识,时又不省人事。 失去意识的时间愈久,他就越发现自己不能随心所欲的动,他的身体彷佛不属于他,再也不听使唤。 他知道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他得试着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活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得到自己的指尖末梢。随着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脚末端,他拥有意识的时间也变多、变长了。 四周好寂静,他努力试着抬起眼皮。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渐渐感觉到幽微的光线。循着光线,他终于找到出口,自黑暗中脱身—— 刚睁开眼,他又眯起了眼睛。 周围的光线虽不刺眼,但对刚睁眼的他来说还是刺激。他稍稍习惯了下光线,也终于看见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太医院吧?岑语默那次摔伤腿时,便是住在这房间。 他想起自己喝了毒药的事,很快便明白自己为何身在太医院。这时,他因昏迷过久而僵化麻木的身体及手脚慢慢有了感觉,他发现自己的手被握着。 他转动眼珠,瞥见坐在床缘,靠着床柱而睡的岑语默。 他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相信她一直没离开过他。想起她挨了范娇儿一刀,又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他虽欢喜,却也揪心不舍。 端详着她的脸,他看得出来她又瘦了,也是,被范娇儿挟持五日,后又为喝下毒药的他担心受怕,想必她的身心都饱受煎熬吧? 忖着,他胸口又一紧,发出了低低的闷哼声,“唔……” 听见声音,裴美乐倏地睁开眼,惊慌及忧心全写在脸上。 她立刻注视着床上的邢天与,看见他已睁开眼睛时,她瞪大眼眸,难以置信。 “王爷?” 邢天与深深注视着她,努力扬起唇角、对着她温柔一笑,艰难而虚弱地喊她,“语默……” 他醒了?而且叫了她的名字?裴美乐用力的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她皱起眉头。这不是梦,他真的醒过来了。 “王爷!”她喜极而泣,紧紧抓着他的手,“你终于醒了!”说着,她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见她哭,他充满不舍。“别哭。” 他气若游丝,可她却清楚的听见他艰难说出的每一个字。 裴美乐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泪如雨下,“好,我不哭,我不哭了……”嘴里说不哭,可却怎么都停不下眼泪。 “说了不哭,怎么还哭呢?” “那是因为我太高兴了,”她泪眼汪汪,“你昏迷了好多天,我怕您从此不再醒来,明知道要心怀希望,可是我……我……”说着,她恨恨地看着他,“我好气您!” 邢天邢虚弱地说:“为何?” “您为什么那么傻?您为什么要喝下毒药?”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我不想看着你又在我眼前死去,一次……已经够了。” “那您就让我眼睁睁看着您在我面前死去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怪他,可是想起他喝下毒药的那一幕,她至今还是心惊。 裴美乐泪流满面,语气有丝怨怼地说道,“您忍心让我难过?你好狠的心,您好自私。” “不是自私,”他蹙起眉头,无奈苦笑,“我身强体壮,总比你多出一些存活的机会。” “如果您死了呢?您不怕死吗?” “为你,死有何惧?没你,生又何欢?” 她不舍又气愤地瞪着他,“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您知道吗?” 邢天与太虚弱,稍微缓了一口气才续道,“语默,我只是想替我们争取一点点的机会。” 这些她都明白,他的用心她比谁都能体会,只是这对她来说真是太煎熬了。低着头,裴美乐不停掉泪,抽抽噎噎地说,这次要不是露儿机灵,在毒药里加水稀释,我们……我们就真的只能在黄泉相聚了……” 闻言,邢天与恍然。“你已经知道露儿是我的人?” 她点头,“我都听露儿说了。” 他淡淡一笑,“看来这回我得好好的奖赏她……” “您怎么奖赏她都行,但绝对不能纳她为妾喔。”她当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做,故意说这种醋劲十足的话,只是为了闹他。 邢天与蹙眉一笑,“本王只要一个你就够……”话未说完,他似乎感到不适,皱起眉头。 见状,裴美乐忧心问:“怎么?哪里疼吗?” “没什么,只是体内还有些热。” “您刚醒来,还很虚弱,别说太多话,您先休息一下,我去请高太医来。”说完,她便要起身。 “不。”邢天与抓住她的手,“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我们以后多得是时间说话。” “就是要现在。”他很固执。 裴美乐笑叹,“好吧,您想跟我说什么?” 邢天与定定地凝望着她,眼底满是浓情,“语默,我爱你,哪怕沧海桑田,人事全非也不会改变。” 听着他这番话,她原已暂歇的眼泪再度溃堤。“我想信,我知道,我、我也好爱您……” 她靠近他,泪水滴落在他脸颊的同时,深情的唇瓣也已印在他的嘴唇上。 “谢谢您,谢谢您回到我身边。” 尾声一 【尾声】 在太医院休养多日后,邢天与回到硕亲王府,再过不久,邢天修自西北返京,随他回来的还有岑君山与岑语浩父子俩。 得知邢天与中毒几乎丧命,邢天修亲自领着岑君山父子赶赴王府探视他。这是裴美乐成了岑语默后,第一次见到“父亲”。 岑君山是个武将,性情拘谨严肃,初见时,真的让人有种望而生畏、难以亲近的感觉。但没多久,她便发现他是温暖的慈父。 他不善言词,但她感觉得出来他是多么疼爱这唯一的女儿。她忍不住想,若当初不是她宿在岑语默身上,岑语默如今应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了,若真如此,爱女心切的岑君山将如何承受丧女之痛? 原来她的穿越,能为这多人带来希望、带来改变,原来她的存在有如此重大的意义。 立秋,大审下来,邢天乐被拔其册封头衔,没收其封地,撤其皇藉,眨为庶民,在京城近郊以耕种维生,终生受到监控。 范汉新及范娇儿父女流放西北,终其一生为奴为婢。至于其他共犯分别流放四方,修筑各项防紫工事各十年或二十年,刑期不因十年一次的大赦而缩减。 至此,邢天乐的旧势力及残党消灭殆尽,再也不能扰乱国家。 至于邢天与所纳六名侍妾之父兄,在此次政变谋反之中都未参与,因此她们也都没受牵连,裴美乐才知道邢天与不足没碰过许寻香,就连赵飞红等人也都仍是清白之身。 大审结束后,邢天与依各自的要求,让她们分别回到娘家或是改名换姓,展开全新的生活。而在这之中,她最为关心的还是与窦啸天两情相悦却无法结合的许寻香。许寻香在离开硕亲王府后便音信全无,让她十分牵挂。 政局稳定,满朝文武心向共主,国内一片富足详和,邢天与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安心地跟她过起幸福快乐的小日子。 这日,邢天与不在,裴美乐一个人在偌大的王府里闲晃,晃着晃着便来到了寂静无声的安乐苑,这里还是打扫得十分洁净,却再也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忍不住叹了一声。 突然,一双臂膀自她身后轻轻围住了她的腰肢,她吓了一跳。但很快便知道是他,她对这双手太熟悉。 “下朝了?”她顺势往后一靠,偎进那温暖的怀抱。 “嗯。”邢天与微低下头,在她发上轻吻一记,“你在叹什么气?” “我只是在想,”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安乐苑,又是一叹,“我跟飞红、寻香她们在这里有过许多快乐的日子。” “你觉得孤单?”他问,“要不我把她们都找回来陪你?” “千万不要。”她急忙转身,“她们终于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很替她们高兴。只是……我特别想念寻香,飞红她们安顿好后都有托人来信,让我知道她们过得很好,只有寻香音信全无。” “这么说来,你最想念的是寻香?”他笑问她。 “她年纪最小,我是真把她当妹妹看,”她垂着眼,幽幽地说,“不知道她现在回到娘家过得如何,虽说她是清白身子,但别人会不会——” “她并没有回娘家。”邢天与打断了她。 “咦?”她抬起头,面露疑惑,“她没回娘家,那到哪里去了?” 他一笑,“当然是嫁人去了。” “什么?”她瞪大眼睛,十分惊讶。 只见邢天与眼底闪过一抹黯光,然后一个弹指,发出响亮的声音。 “姊姊……” 突然,自圆拱门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裴美乐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许寻香怯怯地自拱门后走了出来,而在她身后跟着的竟是窦啸天。 “寻香?窦副教头?”裴美乐惊呼出声,眼眶泛泪。“天与,这是……这到底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让她自己告诉你吧。”邢天与深深一笑。 许寻香跟窦啸天走上前,立刻跪下。“谢王爷及王妃恩典。” “快起来,”她扶起两人,惊喜地看着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这全是王爷的安排,”窦啸天说,“王爷给了寻香一个全新的身分,我们也已经成亲了。” “欸?”她非常讶异,“成亲?真的吗?” 许寻香羞怯的点了点头,“姊姊,我现在不是官家千金许寻香,而是来自永德城许记香烛铺的寻常民女。这一切都是王爷为我跟啸天安排的,我们在前些日子已经成亲,没告诉你是因为——” “我明白,寻香。”她打断了许寻香,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恭禧你,我很替你跟窦副教头高兴,真的。” 她能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低调,毕竟寻香曾是硕亲王的侍妾,如今有了新身分,能过上平凡的日子,自然得跟过去斩断所有的联结。 “对了,你们现在住在哪儿?”她急问,“找个时候,我去看看你。” “语默,这你就不必费心了。”邢天与轻搭她的肩,“他们夫妻俩今天就会搬进来。” 闻言,裴美乐又惊又喜,“搬进来?” “姊姊,”许寻香也难掩喜色,“王爷已经跟京捕处调来啸天担任他的带刀侍卫,还让我们住在安乐苑里,以后我们天天都能见面了。” “真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两颗眼珠子瞪得快蹦出来了。 转过头,她看着一旁的邢天与,而他正温柔地对着她笑。“不用每天望着空荡荡的安乐苑唉声叹气了吧?” 裴美乐感动不已。他一声不响的安排这一切,为的就是看见她绽开笑靥?老天呀,她真的是太幸运也太幸福了。 一个冲动,顾不得窦啸天跟许寻香在,她扑进邢天与怀里,两手环抱住他的颈子,快速在他两边脸颊亲了两口。 此举认向来从容淡定的邢天与愣了一下,难得露出腼腆神情。 “天与,谢谢你!”说着,她快乐得在原地转了几圈。 邢天与揽着她,爱怜笑叹,一旁,窦啸天跟许寻香也相视而笑—— 深秋之时,福姬太后召邢天与及裴美乐进宫。 福姬太后在朝仪宫里摆宴,把两个儿子、儿媳以及一票孙子孙女们都召来共聚天伦。膳毕,裴美乐被几个皇子公主们团团包围,催她为他们说好听的故事。 她说了“青蛙王子”跟“拇指姑娘”的故事后,福姬太后便打发了孩子们,拉着她往茶室去喝荼。 尾声二 雅致的茶室中,福姬太后、邢天修、慕华皇后、邢天与及裴美乐共五人,悠闲地饮着刚从南方而来的蛮茶。 “语默,真是抱歉,每回你进宫,总让孩子们烦你。”慕华皇后一脸抱歉。 “一点都不烦,我很喜欢孩子。”她是真的喜欢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 “既然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个儿生几个玩玩?”邢天修若无其事地问,瞥了邢天与一眼。 “我们悠哉快乐的小日子过得正好,不急着弄几个小萝卜头来捣蛋。”邢天与啜了口茶,四两拨千金的回应。 福姬太后露出忧心的表情,睇着裴美乐平坦的肚子,“话说回来,大审也过了四个多月了吧?语默呀,怎么你的肚皮还是没动静?” 福姬太后这么一说,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呃,这……” 肚子争不争气她不晓得,但是没灌溉,树苗是不会茁壮的。 大审结束,她跟邢天与也过了几个月的幸福小日子,可不知为何,邢天与至今还没碰过她,她虽疑惑,但也不好主动问些什么,女人问这种事,总觉得羞人。 不过又话说回来,邢天与跟范娇儿睡了一年,也没见范娇儿肚子大过,难不成他有什么不能说的瘾疾? 想着,她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天与,”邢天修一脸严肃,但眼底带着戏谑,“该不是‘息嗣散’吃多了,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若真如此,可要让太医院替你调调身子了。” 邢天修此话一出,邢天与羞恼地瞪了他一记。 裴美乐好奇那是什么东西,疑惑地问,“皇上,息嗣散是什么?天与为什么要服此药?” “语默。”邢天与沈声制止她发问。 邢天修一笑,“弟妹切莫担心,天与并无疾患,服药是为了不让范娇儿为他生下子嗣,息嗣散其实还有个名字,叫‘锁、精、散’。” 裴美乐一听,立刻明白了,福姬太后跟慕华皇后听着都有点难为情,可她却觉得好笑,噗嗟一声笑了出来。 “锁……锁精?”她很想大笑,但看邢天与脸色难看,又硬是把笑声吞回去。 只是不到两秒,她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噗的一声,哈哈大笑。 看她笑得如此开心,原先有点不好意思的福姬太后及慕华皇后也都忍俊不住,以袖半掩丽颜而笑。 稍晚,两人告别了福姬太后、邢天修及慕华皇后三人,返回硕亲王府。 一路上,邢天与始终板着脸不吭声,陪她回到拾翠苑后,便说要去书斋,她急忙拉住他。 “欸,”她有点不安,“王爷是不是在生气?” 邢天与也不隐瞒,直截了当承认,“是,我是生气。” “为什么?” 见她一脸无辜,他有些懊恼,“你还问我为什么?” 裴美乐脑子稍稍动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他不开心的原因。“你不开心皇上说你吃了锁……不,息嗣散?” 邢天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不高兴的是你居然笑得那么大声。” 她一怔。原来是她惹他生气了喔?拜托,那只是大家茶余饭后聊天说笑,又没人真的怀疑他能力,有必要气这么久吗? 不过若真的是她惹他不高兴,她还是先道歉为上。 “好嘛,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笑你的。”她涎着笑脸,讨好地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没心眼,觉得好笑就笑了,哪知道会这么伤你的自尊心。” “我的自尊心没受伤。” 她一愣,“不然你伤了什么?” “伤心啊。”他咬牙切齿地说,“皇上寻我开心便罢,你不懂我的用心,竟还跟着起哄?” “这跟用心有什么相关?” “你以为我为什么至今不曾碰过你?” “因为你服了太多锁精散?” “不是!”他对她大吼,恼得满脸通红。 裴美乐缩了缩脖子,“不然是为什么?” 那天与深吸一口气,脸色越来越沈,“岑语默,你是真笨还是装傻?” “干么骂我?” 他抓住她的肩膀,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每夜与你同床共枕,脑子里没想着那档事吗?看着寻香都怀上啸天的孩子,我多希望你也能替我生几个白胖娃儿,可是你……” “既然你想,”她低垂着头,小小声地问,“为什么从来不碰我?” “因为你曾受过伤。”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声音低哑而压抑,“我怕伤了你,怕你受苦。” 闻言,裴美乐心中一热。他是爱她的,因为爱她,所以惜她、怜她,不忍她再吃半点苦头。 “天与,你根本不必担心,我的伤都已经好了,而且身材虽然纤细,但身子没你以为的那么虚弱。高太医说我的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你真的不必担心我……我想帮您生娃儿……”她有些难为情,满脸潮红发烫。 邢天与不气了,他深情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于冗长的沉默及安静让裴美乐有点尴尬,她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唇,“总之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很好。” 她话才说完,邢天与已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低头攫住了她的唇瓣,真到她喘不过气,用力推开了他的胸膛,他一惊,怕是自己抱得太紧。“怎么?哪里疼?” 她摇摇头,娇羞道,“不疼,只是我快喘不过气了。” 邢天与唇角一撇,倏将她拦腰抱起,一转身便往房间走去,裴美乐紧紧勾着他的颈子,痴痴地望着他。 “天与,那个锁……息嗣散,真的没碍着你得身体吧?”她有点忧心,“凡是药物,久服难免伤身。” 他睇着她,“放心,一点都不碍事。” “真不碍事?”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语带暗示,“很快你就会跟寻香一样了。” “欸?”她一愣,“什么一样?” “当然是怀娃儿。” 五年后,朝仪宫。 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福姬太后召两个儿子、儿媳,还有一窝皇孙、皇孙女进朝仪宫共聚天伦。 大人们喝茶聊天,十四名皇子公主则在院子里嬉戏。 在这五年间,邢天修又添了一儿两女,共十一个孩子,而邢天与和岑语默也没闲着,短短五年便生下两儿一女。 尾声三 十四个孩子,最大的已十二,最小的才刚学会走路,院里闹烘烘地,气氛欢乐。福姬太后看着儿孙满堂的景象,笑得整晚嘴都没阖过。 “皇祖母,您看。”这时,邢天与四岁的儿子邢瀚跑了过来,手里不知捧着什么。 当大家看见他小小手心里捧着的东西,不禁吓了一跳,那是只奄奄一息的鸟,一旁的宫人见状,连忙要去拿他手里的鸟。 福姬太后以眼神制止,慈祥地问,“瀚儿,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那边的墙底下找到的。”说完,邢瀚问,“皇祖母,可以让太医爷爷帮牠治病吗?” 福姬太后蹙起眉,有些为难,“瀚儿,恐怕太医爷爷也救不了牠了。” 邢瀚一听,十分难过,五官立刻皱在一块,邢天与才想叫他把鸟拿去埋了,他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瀚儿,”他浓眉一蹙,“你是男孩子,怎能说哭就哭?” “爹,小鸟好可怜……”邢瀚抽抽噎噎地说。 “凡有血有肉之物,必有生死,快把鸟拿去墙边埋了。”他其实是担心那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而死,要是让孩子也跟着病了,那可不妙。 只是他话说得急了,听来就像是在教训。 邢瀚转头看着母亲,泪眼汪汪,“娘,我们能救牠吗?” 邢天修反倒不舍,哄着他说,“哎呀,我们瀚儿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来,皇伯父立刻遣人把送到太医院去。” “皇兄。”邢天与眉心一拧,对他摇了摇头,“不必为这种事劳师动众。” “别伤孩子的心嘛。”好脾气的邢天修不以为意。 “瀚儿。”裴美乐柔一笑看泪眼汪汪的儿子,“来,把鸟儿给娘。” 邢瀚把鸟给了她,她以手绢小心翼翼地将鸟包了起来。此时,那鸟儿的身体已连些微的起伏都没有了。 裴美乐轻声一叹,“瀚儿,鸟儿已经走了。” 闻言,邢瀚难过地哭了起来。 “瀚儿不哭,娘跟你说。”她插将邢瀚揽在怀中,温柔地道,“生命是会轮回的,死亡不是尽头,只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 这个,她体会最深。 她曾经死了,却在穿越到另一个时空,有了全新的生命及体验。从前当她还是裴美乐时,她不曾认真想过结婚生子,可如今成为岑语默,却拥拥有这些家人,还有疼爱她的丈夫、三个可爱乖巧的小孩,以及肚中已五个月的宝宝。 “记得娘跟你说过吗?天上的星星也会死去。”她说。 邢瀚点头,“嗯,娘说每当有一颗星星死去时,就会有一颗星星诞生。” “没错。”她笑视着他,“所以,当这只鸟儿死去时,在某处也正有一只鸟儿破蛋而出,这就是生命。” 邢瀚虽似懂非懂,可母亲温柔的话语却安慰了他,他擦去眼泪不再哭,一脸勇敢坚毅,“娘,鸟儿一定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对吧?” “是的,牠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 邢瀚吸吸鼻子,绽开笑颜,“娘,把鸟儿给孩儿,我要把牠埋了。” 裴美乐一笑,用手绢妥善将鸟尸包好,交到他手上。 邢瀚小心翼翼地捧着鸟尸,转身走开。 其他的孩子们见状都好奇地围着他。不一会,一群孩子全往墙边走去,合力将鸟儿埋了。 看着这一幕,福姬太后笑了。“语默,你对孩子可真有一套。” “是啊,这一点天与真要跟你多学学。”邢天修趁机损了弟弟一下。 邢天与不以为意,他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我跟语默是各有所长,各司其职。” 邢天修突睇着他,“我看你最在行的就是把孩子弄哭吧?” 话毕,大家都笑了起来。 须臾,福姬太后疑惑地看着裴美乐,“语默,你刚才跟瀚儿说的是真的?天上的星辰会死?” “是的,母后。”她说。 “真想不到语默还懂星象。”慕华皇后十分佩服。 “不敢,语默只是知道,世间之物皆有其终及尽的一日,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消失在这个世上,然后以另一个形体开始吸一段生命旅途。”说着,她转头深深注视着邢天与,“在我是岑语默之前,不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以什么人的身分活着;而当我消失在这个世上之后,又不知会变成什么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就是生命,就是轮回。” 几人听她这么说,不禁认真地思索起这件事。 “语默这番话好有禅机呀。”邢天修认真的忖着,“不知在邢天修之前我是什么人?在邢天修之后我又将是谁?” “皇上从前是谁,未来是谁都不需要在意,重要的是您现在是拥有这么多家人的邢天修,而大家都爱您。”她说。 邢天修点头稳是,“说得一点都没错,这活着的当下便是最重要的事,话说回来,变成谁,或将变成谁,都有其道理及意义吧?” 裴美乐颔首微笑,转头看着邢天与,并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我之所以是‘岑语默’,就是为了能待在王爷身边。” 邢天与心头一悸,定定地凝视着她,眼底有一丝激动。 “不管我以前是谁,未来是谁,现在的我都是为了他而存在。” “语默这话真是太催人热泪了。”善感的慕华皇后忍不住湿了眼眶。 “可不是吗?”邢天修一看,不只慕华皇后眼眶湿润,就连福姬太后也都快落泪了,为免几个女人哭成一团,他打趣说,“看来天与这一辈子都甩脱不掉语默了呢!” 邢天与唇角一勾,眸光锁住了她,“我还怕她甩脱了我呢。”说着,他紧紧回握着她的手,“这手我一辈子都会牢牢地抓着、牵着,绝不放手。” 望进他眼底深处,她脸上满是喜悦及幸福的笑意。 是的,谁变成谁,又将变成谁都有其道理及意义。她虽不是因他而生,却是为他而重生。 而这,便是她存在的意义。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穿越做贵妻之一《穿越为妃》; 02、穿越做贵妻之二《下堂为妾》; 03、穿越做贵妻之三《爬墙为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