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的厨娘丫鬟》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楔子】 今儿个是个特别的日子,京城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群。 然而尽管人潮汹涌,众人倒是都挺守规矩的,并不大声喧譁,虽然偶尔冒出几声欢呼,却也未盖过最前方唱名的声音。 而如今,已到了最紧要关头之时。 此刻唱名的人,已将一张长长的榜单念到了最后:「一甲三名,景河县王午申;一甲二名承允县刘兴;一甲头名……」 那人语气忽地一顿,令四周民众的心跳随之加快。 彷佛感受到了众人的焦急,唱名的人唇一勾,再度开口:「一甲头名,怀安县,徐知仁。」 一时间,台下爆出一阵欢呼和惊叹声。 「果然是忠勇侯府的那位啊!」一位农民钦佩的道。 「太好了,这下五爷可是三元及第了!」这是一位工人的欢呼。 他在忠勇侯府所设立的工厂里做事,如今五爷得了一甲头名,他亦感到与有荣焉。 「果真是他,一点也不意外呀……」某位刚中了二甲进士的文人苦笑。 「太好了,这次的状元郎总算是名俊俏郎君了。」一名芳龄十四的少女感叹。 虽然此言有些轻浮,却也是多数人的心声。 没办法,过去几十年来,大齐国的状元无一不是三十岁以上,甚至还有五十岁的中年人。不免令人怀疑,莫不是得寒窗苦读数十年、资历熬得久了,才有机会名列一甲? 然而本次科举的状元郎,却是位年方十八岁的青年! 不过再想想这位状元郎的出身,众人却又觉由他夺得一甲头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起来,忠勇侯府在大齐国原就是个传奇,真要讲起和他们有关的故事,只怕说上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徐知仁乃现任忠勇侯之胞弟,自幼即有神童之名,却甚少在外走动。可尽管见过他的人不多,那些偶流落在外的文章诗词,往往令人惊艳赞叹,为其文采所折服。 只是这一代的忠勇侯府尽管男丁兴旺,却似乎对经营朝中势力并无太大兴趣。就连忠勇侯本人,也只领了个能时常与皇帝见上面,却无太多实权的清贵闲职。他几个弟弟就更不用说了。 谁也没想到,徐知仁会突然跑去考什么科举。而且考前还低调得很,直到去年乡试放榜,大家赫然发现,怎么有个解元的名字特别眼熟,居然姓徐名知仁,而且……等一下,他还是出自忠勇侯府? 众人这才注意到,京城中有名的神秘才子,竟然不声不响的跑去考了科举! 对于他这番作为,外界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称赞他不靠父兄庇荫,坚持走出自己的一条路;却也有人认为凭他的出身,若想当官,只要到圣上那儿说句话就成了,何苦参加科举,和寒门子弟抢名额原就不多的进士之位? 但不管外人如何评论,也不知当事人究竟是没听说这些纷扰,还是压根不在意,总之全然未作理会,待得会试时日一到,他照样考他的。 然后,毫无悬念的再次拿下了会元。 这下大家都震惊了。 要知道乡试和会试可都是弥封了考生姓名,甚至还让人重新誊写卷子的。换言之,考官完全无法由字迹或其他方式辨认出考生的身分。 殿试则不同,乃由圣上亲自或委派大臣主持考试,在见过众贡士,并亲阅他们的卷子后,再审酌考生们的谈吐、仪态、相貌、字迹等等,最后定出前三甲。 因此就某种程度而言,会元的学识,或是所写出来的文章,很可能比状元更好。只是状元胜在气质出众,或特别受皇帝所喜,这才能在殿试上拿了头名。 所以当徐知仁中了会元后,以前那些质疑他欺世盗名的人,都默默闭嘴了。 至于殿试嘛……嗯,这几年圣上和徐家关系很不错,偶尔也会召徐知仁进宫聊天。甚至三年前,还曾戏言欲将嫡长公主嫁予他,吓得徐知仁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称病不出,直到去年长公主嫁人以后,他才敢再度进宫。 第2章 得,这下大家都甭争一甲头名了。有那位既是会元、又在皇帝面前颇有分量的家伙在,其他人还是把眼光放在一甲二名比较实在。 如今这结果,也算是在众人意料之中了。 报喜的人敲锣打鼓来到了忠勇侯府门口,是忠勇侯夫妇亲自迎接的。 然而众人道完喜,又坐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未见到新科状元郎现身。 一名下人匆匆跑了出来,在忠勇侯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忠勇侯夫人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讲了句:「随他吧。」 接着便发下丰厚的赏钱给报喜的人,微笑的将他们送了出去。 众人捧着厚赏,晕乎乎被请出了门,直到有好奇的百姓走上前,询问他们新科状元的长相,他们才猛地回神,发现自始至终都没人见到过徐知仁。 这可是过去未曾有过的事。 这位新科状元,实在太神秘了啊! ☆☆☆ 在其他人所不知道的忠勇侯府,五爷所居住的仁宇院里,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某人,正愉快的和周公下棋中,彷佛完全不知自己如今已成了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忠勇侯夫人在将报喜的人送出去后,便直接来到了仁宇院。 「侯爷夫人,五爷他……呃……」守在门口的小厮尴尬的陪笑着。 「在睡觉是吧?」忠勇侯夫人淡淡的接下话,顺便抬头看了一下当空烈日。 该庆幸这里没有孔子吗?否则这位老先生若得知大齐的新科状元,竟是个喜欢昼寝的朽木,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感叹世风日下呢? 她摇摇头,直接推门而入。 这也是在忠勇侯里,礼教没那么森严,再加上她虽名为徐知仁的大嫂,实则早已将这小了自己十来岁的小叔当作半个儿子,这才没那么多讲究。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还能睡这么熟,真是服了你。」唐莹甄站在床边,无奈的摇头。 床上的青年连眼也没睁,只道:「嫂嫂,就麻烦你和大哥说,我已经如他所愿,考了个三元及第,以后别再管我睡觉了。」 咳,要是外头那些落榜的考生,得知当今状元竟只是因与兄长的约定,才跑去考科举,不知会不会想紮小人咒他。 这事还要从去年说起。 随着徐家这代的男丁一一成亲,搬离忠勇侯府,这些年整座府第也渐渐变得空旷起来。 去年徐家老四成婚,与新婚妻子一起住到几条街外的新房后,侯府中就只剩下忠勇侯一家与徐知仁。 没了其他兄长帮忙分散注意力,忠勇侯徐知勤的目光,就直接放在徐知仁身上。 本来徐知勤是不大管弟弟们的,可当他发现,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想找幼弟,得到的答案都是「五爷正在睡」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了。 于是他特地问了一下妻子,关于徐知仁的平日作息。 而这一问,可不得了了。 他发现他五弟平均一天要睡上八个时辰,而剩下清醒的四个时辰里,居然也至少有两个时辰是窝在房间里的。 用妻子的话来说,他五弟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宅男」。 虽然他并不介意养几个弟弟,但那不代表他能容忍他们整天无所事事。 于是他直接把徐知仁拎了过去,强迫他在「管间工厂」和「弄个小官来当」之间选择。 当时徐知仁苦着脸,问了句:「可以都不选吗?」 徐知勤被气乐了,便道:「可以啊,若你去考科举,弄个三元及第回来,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然后……咳咳,就是现在这样了。 「大嫂,记得帮我提醒大哥信守承诺啊!」 唐莹甄好气又好笑的瞪着自家这位才华洋溢,偏偏又懒到不行的小叔:「替你说两句当然没问题,而且刚那些来报喜道贺的人,我也替你打发了,但晚上你几位兄长都会回府吃饭,到时可不能再缺席了。」 第3章 徐知仁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道:「知道了。」 「对了,今天你是主角,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随意……」他顿了顿,「不过如果能有『琼玉斋』的油闷茄子和红烧狮子头,就更好了。」 新科状元懒懒的扔下话后,又继续和周公聊天去了。 【第一章】 「琼玉斋」位于大齐国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是京城中生意最好的几家酒楼之一。 有别于其他知名酒楼的高档,琼玉斋走的却是平价实惠路线。 酒楼内没有什么雕栏玉砌的奢华陈设,只是简单清爽的格局,除了整齐排列的桌椅外,并无太多装饰,但也不会显得简陋粗鄙,反而给人一种朴实大方之感。 也由于它的价格可亲,食材新鲜美味,生意好得不得了,每日高朋满座,一位难求。 琼玉斋生意如此之好,不是没有人问过是否有意开分店,但店主似乎无此打算,十年来别说开分店了,连酒楼本身也不曾扩展。 无论如何,若说起京城中知名的餐馆酒楼,琼玉斋必定名列前茅。 此时正是戌时二刻,虽天色已暗,却还未达琼玉斋平时打烊时刻。 然而今天,琼玉斋的大门却是掩上的。 酒楼中,许依琼瞪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几人。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裙下的双脚正微微发颤,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退缩,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我说许姑娘,这欠条你已经看到了,地契你也确认过了,应该没什么话说了吧?」为首的张三冷笑道。 许依琼咬牙开口:「既是我哥欠债,你们找他要便是,来闹我的琼玉斋做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地契上原写的正是令兄的名字!嘿,当然,现在已经变成我们张家的了。他欠了那么大笔赌债,我们拿他名下的财产抵债,天经地义。」 许依琼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事情弄到今天这地步,她既生气又无奈。 这个时代对女人极不友善,除了少数所谓的「女户」之外,女人是不能拥有私产的。 因此她虽然明知自己这位兄长不可靠,仍不得不将琼玉斋放在他名下。 为了不让哥哥把琼玉斋脱手,这些年她没少给过他银子。外人总以为琼玉斋生意这么好,她这当老板的必定赚了不少钱。殊不知她赚来的钱几乎都被哥哥挥霍掉了,根本存不了多少,更别说拓展店面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哥哥最后还是将琼玉斋给赌掉了。 五万两的赌债……她完全无法想像,他到底是怎么欠的! 即便拿琼玉斋去抵,再加上她这些年来辛苦存的积蓄,顶了天也不过就三万两,剩下的两万两,还不知要怎么还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你们要拿走琼玉斋也不是不行,但总得给我时间收拾。」 也罢,哥哥的事,她自认已仁至义尽,以后再也不管了。 至于琼玉斋……没了就没了吧!从前她能白手起家,创立琼玉斋,现在也可以。 只要她的厨艺还在,不怕挣不到钱。 「收拾?为什么要收拾?如今整间琼玉斋都已是我张家的产业,其中也包括了你。」张三大笑。 「包括……我?」她愣住了。 「是啊,令兄为了偿债,把你这名琼玉斋主事也卖给我了。」张三得意道。 许依琼闻言大怒,斥道:「胡说!我是他妹妹,又不是奴仆,他怎能说卖就卖?」 「怎么不行?你父亲早逝,又未曾出嫁,你的事自是令兄说了算。只要让你在这张卖身契上捺了手印,再去官府那建档,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张家的奴婢了。」张三扬了扬手中的纸,「不过还真想不到,琼玉斋的主事,竟是你这么个年轻姑娘。」 第4章 说着,他以淫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许依琼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原已苍白的脸,此时更变得毫无血色。 她的哥哥……竟可以不经她本人同意,随时把她卖掉? 呵呵,这是什么见鬼的父权社会?她那什么好哥哥? 卖身给这种人为奴?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许依琼是真心这么想的。 反正她早就该死了,灵魂莫名跑到这什么大齐国来,已让她凭白赚了十几年的寿命,即使现在死掉,也够本了。 「你作梦,我死也不会卖身给你!」 「这可由不得你。」张三朝身后的打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大汉走上前,欲抓住她强捺手印。 许依琼踉跄的后退数步,可惜酒楼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不一会儿她就被逼到墙角了。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大门忽然被人自外打开了。 一名清瘦的青年出现在门口,似有些意外的看着酒楼里面的情况。 「唔,难不成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他喃喃自语着。 可他今天有忙到这么晚吗? 「回五爷,此时还不到戌时三刻,按理说还未到平日琼玉斋打烊之时。」他身后的小厮拿出怀表看了看后,对着他道。 「这样啊……」他想了想,视线再度移至屋中的人身上,「你们今天没营业?」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危急时刻,忽然冒出这么个人,许依琼只觉有种荒谬诡异的喜感。 这名青年……她是认识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确切身分,但她曾听伙计说过,这位客人似是和忠勇侯有关,来头还不小。 这名客人过去五六年间,差不多都是一个月来一两次。直到最近半年,造访的频率忽然大大增加,几乎两三天就会出现一次,且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人,顶多再带上一两名小厮。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注意到他。 「琼玉斋今儿个不营业,你去别的地方吧!」张三不耐烦的朝他挥挥手。 青年还未出声,他身后的小厮却凑上来道:「五爷,这几个男的看起来陌生得很,倒是那位姑娘,我先前曾见过几次呢!」 「喔,是吗?」他朝许依琼望了过来。 许依琼心头一震,忽然发现,这也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她立刻朝门口奔去,并急急对着那青年道:「这位公子,我是琼玉斋的主事,这几人不但企图强抢琼玉斋,还想逼我为奴!我势单力薄,又只是名女子,还请您伸援手。」 青年本来有些懒洋洋的,听了她的话之后,眉微微一挑:「你说,你是琼玉斋主事?」 这时她也顾不得隐瞒了,咬牙道:「是。」 「我没见过你。」他用的是肯定句。 「那是因为我平时都待在厨房里,毕竟若让外人得知,琼玉斋的主事是名未嫁女子,反而会招来更多麻烦。」 这倒是……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刚说你都在厨房……难道琼玉斋的菜,都是你做的?」 「大部分都是如此,只有少数腌渍、凉拌类等菜色,是让其他人做的。」 「难怪那些特别不好吃。」他嘀咕了一句,接着转头望向张三他们,「我本不愿介入他人的纷争,不过我在琼玉斋吃了这么多年,你们这会儿却要把酒楼和主厨都给占了,这可不行。」 这要他以后上哪儿用膳啊? 「咱们张家在办事,你这小子少管闲事!」张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张家?」青年一脸若有所思,「莫不是工部尚书张承衍之家?」 「哼,你知道就好!」张三得意的道。 第5章 虽然张承衍只能勉强算是他远房堂叔,但一直以来,只要他抬出张家这块招牌,在京城里亦能无往不利。 不料,那青年身旁的小厮却道:「五爷,这张承衍……该不会就是最近因涉嫌卖官收贿,而被您叮得满头包的那位吧?」 「嗯,好像就是他吧。」青年随口道。 没办法,户部长期缺钱啊!虽说近几年来因工业化发展,户部的收入颇为可观,但架不住各种改革、军备扩充等烧钱的建设,要用钱的地方极多,弄得户部如今还是得勒紧裤带,锱铢必较。 于是新官上任的他,秉持着「节流不如开源」的理念,越俎代庖的抢了御史的工作,直接找上贪官污吏要钱。 也算这张承衍倒霉,身为工部尚书,名头虽好听,实际上油水却不多,本来不该这么早被他找上的,但谁教张承衍平时爱和忠勇侯府作对呢? 忠勇侯这些年来努力推动工业化发展,可这位掌管大齐国工程单位的头儿,不但不予以协助,还屡屡想尽各种方法阻挠,多少带给忠勇侯府不便。 这种情况下,他不找张承衍麻烦,岂不是太对不起被迫牺牲睡眠时间来工作的自己了? 「哼,你以为你是谁,工部尚书大人岂是你能冒犯的?」张三听了他的话,虽有些不安,仍壮着胆子道。 「咦,不能冒犯吗?」徐知仁居然还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的小厮立刻接口:「五爷,若您只是普通的户部官吏,自然不好与张尚书作对。但您可是忠勇侯的胞弟,新科状元郎,又怎需要将张尚书放在眼里?」 这对主仆一搭一唱,彷佛在唱双簧似的,说出来的话,却令张三一伙人都变脸了。 没想到这位青年,居然就是那位年仅十八岁的新科状元,徐知仁! 大家都知道,在大齐国惹谁都好,就是不能惹上忠勇侯府。 说也奇怪,这么多年来,忠勇侯府从未传出什么以势逼人的事,但就是没人敢招惹他们。 可另一方面,张三布了两年的局,好不容易才让琼玉斋名义上的主人许义,欠下了庞大的赌债,进而不得不将琼玉斋抵债,岂肯轻易放弃? 「徐大人,就算您极得圣眷,也不能像这样仗势欺人啊!这琼玉斋是原主许义让给我的,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这事就算要闹到官府那儿,草民也必要争上一争。」张三大声道。 「他说的可是真?」徐知仁瞧向一旁的许依琼。 许依琼虽震惊于他的身分,但却也没忘记辩驳。 「徐大人,这琼玉斋一直都是民女在经营,却碍于女子不得有私产的法令,不得不将琼玉斋置于家兄名下。不想却被有心人士钻了漏洞,诱使家兄去赌博,欠下大笔赌债,又令家兄以琼玉斋和民女抵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张三冷哼。 徐知仁想了下,对许依琼道:「姑娘,倘事情真如你所述,张家人之主张倒也非无理。」 许依琼心里一急,忙脱口道:「可是我哥之所以欠钱,还不是被他们骗的……」 「我相信你所言非虚,然而关于琼玉斋之事,的确是张家占理的。」徐知仁淡淡打断她的话。 许依琼闻言,一颗心霎时沉落谷底。 虽然她也知道这件事,张家做得很漂亮,许义又太蠢,翻身机会恐怕不大,但她原以为……这男人可以帮她的。 他是忠勇侯的弟弟,又是如今当红的新科状元郎,只要他肯帮忙,这事一定能够顺利解决的。 可他却不愿意这么做。 不过……许依琼转念再想,却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 毕竟他们非亲非故,他根本没必要为她这么做! 她早就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第6章 「是啊!」张三听他这么说,不觉一喜,「咱可是一切都照规矩来的。」 「琼玉斋你要就拿去,但要我卖身,休想!」许依琼冷冷的道。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哥已经把你抵给我了……」 「等一下。」徐知仁制止了他的话,「我是说了琼玉斋的事是你们占理,可我没说这位姑娘的事也是如此。」 「什么意思?」在场的众人均是一愣。 「琼玉斋既然是这位姑娘兄长名下的财产,他将它抵给你们并无不妥。然而这位姑娘的事就不一样了。」他不疾不徐的道,「尽管父母卖儿女换钱的事,自古即有,兄弟卖掉姊妹之情况,亦非不常见,然当今圣上一直想制止这种歪风。此事若经本人允诺,自无不可,但这位……」他觑向许依琼。 「民女姓许。」许依琼立刻接话。 「嗯,许姑娘不愿卖身为奴,你们自然不能强迫她。」 「徐大人,许义已答应将她卖给草民,她拒绝了,草民的损失该找谁讨?」 「谁欠你钱,找谁去要不就是了。」徐知仁开始有些不耐了。 如今又到了年末,户部事情特别多,害得他一天比一天晚回家。今日忙了一整天,就想来琼玉斋吃个饭,却没想到竟遇上这档子事儿。 若不是为了这位许姑娘的厨艺,他才懒得浪费时间留在这里,早回家睡觉去了。 张三正想反驳,许依琼却抢先一步开口:「徐大人,若我先将自个儿卖了,家兄写的卖身文书,是否就直接失效了?」 徐知仁诧异的望向她。 他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忽然听懂了她的意思,顿时有几分佩服她的决断。 也难怪她以女子之身,竟能撑起这么一家酒楼。 嗯,虽然这么做似有趁人之危之嫌,不过徐知仁承认,自己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更何况为了能吃到琼玉斋的饭菜,他硬是牺牲了最爱的睡眠时间,若能直接将琼玉斋的主厨弄回忠勇侯府,他岂不是连门也不用出了? 于是他开口道:「倘若你已先自卖为奴,令兄写的卖身契自当无效。」 许依琼立刻朝他微微屈膝:「民女愿卖身至忠勇侯府,不知府上缺厨娘否?」 缺,怎么不缺?不过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马上就能上工?」 「若大人愿意,民女现在即可与大人回府,并为大人整治出一桌饭菜。」她马上接口。 反正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在忠勇侯府中当厨娘,绝对好过被张三带走。 徐知仁显然很满意她的答案,愉快的点头道:「好,那你跟我走吧!」 于是,原琼玉斋的主厨兼主事,从今以后成了忠勇侯府的厨娘。 至于琼玉斋那没了主厨的空壳儿……谁要谁拿去吧! ☆☆☆ 许依琼就这么在忠勇侯府中正式待下了。 说真的,要不是进府前曾签了张卖身契,她会觉得在忠勇侯府里工作,简直就像在天堂。 当初进府时,徐知仁就已和她说过,她只要负责主子们的饮食就好,至于其他下人的食物,另有厨房准备。 前任忠勇侯夫妇如今在外云游,长年不在,而现任忠勇侯已成家的三位弟弟又已搬出府,再加上这府里完全没有姨娘小妾之类的生物,因此府里的主子,算算也就只有忠勇侯夫妇,和他们的二子一女,再加上徐知仁而已。 想她过去在琼玉斋时,每天都要煮那么多道菜,如今总共只要伺候六个人的饮食,简直轻松得不得了。 而且她发现,忠勇侯府的厨房里,有非常非常多的进口食材! 不过这也不奇怪,据她所知,忠勇侯可是推动西化及工业改革的最大推手,听说如今许多西方国家只知大齐有忠勇侯,而根本不知还有皇帝。 第7章 可惜先前的厨子都不会煮那些东西,她看着那些被随手弃置的进口食材,心疼不已,赶紧拿来做料理。 好在忠勇侯府的主子们果然是开明之辈,对于她用进口食材做出来的新奇料理非常捧场,甚至还要求她继续开发新食谱。 这正好是许依琼的兴趣,因此也不推辞,反而开始认真回想起前世记得的食谱。 算算她穿来这里也有十多年了,她前世是名营养师,做菜则是她的专长兼兴趣。因为家里开餐馆,她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厨艺倒是不错。后来当了营养师,为家里的餐馆开发过不少健康餐,也算是学以致用。 没想到却出了一场交通意外事故,将她送到了这个时代,成了个五岁的小女娃许妞妞——她当然不承认这名字了,依旧固执的认定自己叫许依琼。 许妞妞的父亲也是名厨师,很疼爱她这个小女儿。然而好景不常,他在许妞妞七岁那年去世了。 许依琼一直觉得他是过劳死,可惜这时代医学不够发达,劳工保护制度也不完善,无法向雇主求偿。 除了父亲之外,许妞妞还有母亲及一名长她五岁的哥哥。 或许因为许依琼前世是独女,父母又离异多年,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没享受过什么母爱或手足之情,所以她成了小女孩许妞妞之后,对母亲和兄长都颇为依恋。 也因此,当许妞妞一家的经济之柱垮了后,她一肩挑起了全家的经济。 她先是在晨市摆摊,从简单的小零嘴卖起。最初大家见她一个小女孩出来卖吃的,都感到怜惜,再加上她摊位上的小零嘴看起来又讨喜,纷纷捧场买了一些回去。 不想这一试就成了主顾,她迅速有了一群死忠客户。每天她才刚推着小推车进市场,就有一堆婆婆妈妈围上来,问她今天打算卖什么零嘴。 因为有这些好心人的照顾和帮忙,两年后,她终于存到了开店的基金。 接着,她便开了琼玉斋。 那时的她非常开心,觉得终于有能力让母亲和兄长过上好日子了。 只是现在再回想起来,她却开始不确定,自己当初的做法究竟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害他们。 她的尽心尽力,没有换来他们的感激,母亲黄氏认为她赚钱养他们一家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完全忘了她当时还只是不满十岁的女孩。而哥哥许义更是被黄氏宠坏,只要缺钱就向她伸手要,一点也不觉得他身为兄长,却不事生产的向妹妹要钱有什么不对。 后来她买下当时琼玉斋租赁的店面,将店舖登记在许义的名下,当中固然有法令规范的问题,但更主要的因素,还是黄氏的要求。 黄氏认为她一个女子,未来总是要嫁的,与其让她拿着琼玉斋嫁人,便宜了夫家,还不如将琼玉斋记在儿子名下,让这赚钱的酒楼永远留在许家。 只是她也不想想,琼玉斋这些年能赚那么多钱,都是许依琼苦心经营而来,倘若她日后真嫁了人,琼玉斋换了个人经营,也换了主厨,还能如此赚钱吗? 而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许依琼也看开了,不再奢求黄氏和许义的亲情。她每个月给黄氏和许义大笔生活费,只当上缴房租,后来甚至连家也不回了,就在琼玉斋旁赁了间小屋子住。 但她万万没想到,许义竟会欠下那笔庞大的赌债,并拿琼玉斋和她抵债…… 许依琼叹了口气。 也罢,如今她既已将自己卖进忠勇侯府,便算是和他们断干净了。 从今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至于他们的日子过得如何,再与她无关。 「许姑娘,五爷说想吃姑娘昨天做的椰汁红豆糕。」一名仁宇院的小厮笑嘻嘻的跑来,对着她道。 「哦。」许依琼这才回过神,但她刚站起身,却又忍不住蹙眉,「现在都几点了,五爷这是要吃夜宵?红豆糕不好消化呢!」 第8章 前世职业病啊!她最见不得人家虐待肠胃和身体了。 「没办法,最近户部忙得不行,五爷才刚回来,还没吃饭哩!」 许依琼眉皱得更深了。 换算成前世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九点,这时代普通人早睡了,徐知仁居然现在才空着肚子回府! 她先前不是听说,他这人最大的兴趣就是睡觉吗? 她迅速的走到放置椰汁红豆糕的地方,擦净手后,掀起白布,切了小小一块下来,递给那小厮。 小厮错愕的看着那两口就没了的红豆糕,忍不住道:「许姑娘,这……」 「这只是让你们五爷先垫垫肚子而已,红豆糕吃多了会积食,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马上弄点热食给五爷。」 小厮想了想,便笑道:「也成,那就麻烦许姑娘了。」 第二章 小厮走后,许依琼想了一下,先取过一条山药削皮,浸在冷水里,又拿了晚膳剩下的半颗南瓜,去皮去子后切成丁状。之后她将山药自水中取出切块,与南瓜一起放入蒸笼里蒸。 在等待蒸熟的时间,她拿了一颗洋葱在手里看了看,满心欢喜,忍不住亲了一口。 她心爱的洋葱啊,没想到隔了十多年,居然在这里重新见到了。 她利落的将洋葱剥皮,切成细末状,又翻出几种菇菌,一样清洗过后切碎。 接着她拿了一个特制的小炒锅。 这是她进了忠勇侯府后,请人特别打造的。 没办法,徐知仁的作息和其它人都不大一样,为他一个人煮饭,动用平时的大炒锅太麻烦,于是她请人特制了一套适合煮两人份餐点的小锅具。 她在炒锅里放了点油加热,把洋葱和几种菇类都丢进去炒香,接着将它们盛盘放在一边。 算算时间,南瓜和山药也蒸得差不多了,她打开蒸笼,将它们取出,用汤勺压碎成泥状,投入滚开的水中,再将先前的洋葱和菇类丢进汤中,最后又撒了一把枸杞。 她边搅拌边加入少许的胡椒和盐调味,心中暗暗可惜这时代没有牛奶,也没果汁机,否则做出来的汤肯定更香浓滑顺。 如今只能将就了。 看看煮得差不多了,她将汤用容器盛好,想让人送去仁宇院,却忽然发现整个厨房里就剩她一人了。 呃,难道自己除了当厨娘,还得身兼外送小妹? 许依琼叹了口气,认命的拿了个托盘,准备送餐至仁宇院。 没办法,谁教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然而忠勇侯府占地不小,她手上又端着汤,尽管幸运的没迷路,却也走了近一刻钟的路,端着托盘的双臂又酸又麻。 好在她才刚走到仁宇院门口,就被发现了。 「啊,许姑娘,你怎么自个儿送餐来了?」守在院门的小厮惊诧的道。 大家都知道这新来的厨娘原是琼玉斋的人,煮的东西可好吃了,虽然主子发了话,不准他们去求许姑娘做菜,但许姑娘做给主子们吃的食物时,总会多煮一些,所以大家还是常有口福,对她亦心存感激。 「大厨房没人了,反正我也没事,就自个儿送来了。」许依琼笑了笑。 「哎,我来我来!」那小厮赶紧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许依琼也不矫情,就让对方接手了,那汤罐很重呢! 「既然餐已送到了,那我回去了。」她朝对方点点头,就想离开。 「等等啊。」小厮忙道:「你端着东西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应该也累了吧?不如进来歇口气,喝点水再走。」 「也好。」在厨房里忙了大半天,又端着汤走了这段路,她的确有些渴了。 「那你稍等一下啊,我先送食物进去给五爷。」 第9章 「没关系,你慢慢来。」许依琼笑道,好奇的打量起四周。 她进忠勇侯府也有一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来到仁宇院。 这里的布置果然如她想象的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很符合他的懒人 小 许依琼并不是喜欢八卦的人,先前在琼玉斋时,虽常听见人提起这位大齐国近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但关于他的形容,不外乎是才华洋溢、高雅俊逸等等。 目前看起来,那些描述也不能说不对,只是所有人都漏说了他最重要的一项特质——懒。 没错,就是懒!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青年,生平没什么大嗜好,就喜欢在家睡觉,能躺着绝对不坐,能坐着绝对不站。 除了不爱打电动、仪表干净整齐之外,完全是她前世时人们口中的「台式宅男」。 据说连上次之所以跑去考科举,占了人家状元名额,也是为了堵忠勇侯的嘴,让忠勇侯别再念他。 当初听到这个强大的应考理由时,许依琼真的被震撼到了。 这一家果然都是怪胎! 只是说也奇怪,照说徐知仁既然已经考到状元,依他的懒性,接下来应该会好好大睡几个月才是。却不知怎地,他后来居然领了个户部的官做,而且还做得有声有色,一下子解决了不少户部的陈年积案。 这也是为何他之前会频繁出现在琼玉斋的原因——以前是宅在府里懒得出门,现在下班回家,顺路经过琼玉斋,就进去光顾了。 话说回来,像他这种家里有权有钱不差那点薪水,却认真又努力干活的员工,若是放在现代,绝对是老板最喜欢的那一型啊! 不过她是真的很好奇,自己这位主子的脑袋结构,究竟和常人有什么不同,否则何以行径如此令人匪夷所思。 ☆☆☆ 许依琼不知道的是,如果她真跑去问了当事人这个问题的话,某位外传气质翩翩的公子一定会不顾形象的大喊:「去你的匪夷所思!老子这是被两个混帐给坑了好吗?」 这就是徐知仁此刻的心情。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他到现在依旧没有答案,只觉得自己绝对是被大哥和圣上连手坑了。 当初为了让大哥闭嘴,不再管他一天睡几时辰的事,徐知仁勉强花了些时间,看了下科举的考试内容,然后……就去考试了。 事情也很顺利,他一路考了乡试、会试第一,而以他家和皇帝的交情,这殿试结果当然也不会有意外。 原以为弄了个三元及第回来后,从此就能过着幸福快乐的睡觉日子。 没想到大哥是不管他了没错,过了几天皇帝却将他找去,说为了奖励他,决定赏他一个官做。 徐知仁一听脸就黑了。 他当初就是不想当官,也不想去管什么工厂,才来考科举的好吗?结果皇帝居然要「赏」他官做? 于是他阴着脸问皇帝,能不能换一种赏? 皇帝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喜道:「哎,朕的次女明年就要及笄了,知仁你看……」 徐知仁立刻接口道:「皇上,微臣忽然觉得,当官也不错。」 开什么玩笑?如果当了官,顶多就是犠牲白天的睡眠时间,要是娶了个公主回家,他连晚上的睡眠时间都不保了。 这点利害他还是会分析的。 于是,事情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也怪他心不够黑,领了个官当后,不好意思占着位置不做事,只得每天乖乖早起上班,想着等晚上回家再补眠。 他以最高效率迅速处理完上司交代的事,只为能够早点下班。没想到他的举动,却引来上司对他的高度关注和喜爱。 没办法,户部是管国家财政的地方,举凡税收、发国家公务员薪水、拨款等都和他们有关。也因为经手大笔经费,有许多人都想把手伸进来。 第10章 户部的人碍于外头这些人的权势,常常敢怒不敢言,处理起某些事也都要顾及各方利益或感受,不免缩手缩脚,于是效率低落不说,效益也不好。 结果现在空降了一只当红炸子鸡进来,此人不但是大齐国本年度八卦时被提及率最高的话题人物,家里还有权有势。 而且这人一进来,完全不管什么潜规则、回扣、利益均分那套,所有事一律秉公处理,哪种方法最省时省力有效率,他就用哪种,弄得一堆正等着分赃的人跳脚。 有心想整他,但这家伙可是连中三元进来的菁英,脑子精明得很,想害他却被他狠整回去的人不知凡几。 至于用权势压他?拜托,大齐国谁比他家还有背景啊? 户部的上司对他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超高的工作效率,以及雄厚的家庭背景,可以帮忙顶住各方压力;恨的是他工作能力实在太好,自己的位子岌岌可危啊! 所幸徐知仁这人胸无大志,升官什么的完全不在他的人生计划里,仅安安分分的做他的事。只要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事,他绝对做到完美,至于没交代的,就算不过是随手之劳他也不干,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下班……嗯,先绕去琼玉斋用个晚膳,再回家睡觉。 当然,现在连绕去琼玉斋的步骤也可以省了。 「五爷,许姑娘送汤来给您了。」外头忽然传来他的小厮冬离的声音。 徐知仁回过神,扬声道:「进来吧。」 冬离端着汤走了进来,并替他将罐里的汤倒在碗中。 「只有汤?能喝得饱吗?」徐知仁看着那碗橘红色的糊状汤,发现里面似乎没什么汤料,不禁有些怀疑。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今天整个户部忙得不可开交,就连他也直到半个时辰前才脱身。 然而当他回府后,发现时间太晚,大厨房早就收了,左思右想,只得让冬未去要昨天的椰汁红豆糕。 没想到冬未回来却告诉他:「许姑娘正在备热食。」 冷冷的冬夜能有顿热食,谁会想吃冰冷冷的红豆糕?于是他在听了冬未的话后,便热切期盼起来,甚至愿意浪费睡觉时间等上一等。 只是……她说的热食,就是这碗看起来很奇怪的汤? 徐知仁并不怀疑许依琼的手艺,却不觉得这碗热汤,能填得了自己早已饿狠了的胃。 「哎,刚忘了问许姑娘这是什么,要不小的这就把许姑娘叫进来?她人现在在外头呢!」 「她亲自送汤来的?」 「是啊,许姑娘说大厨房那儿都没人了,只剩她一个,所以就亲自端来了。」 「那请她进来吧。」他顿了下,「顺便上杯热茶。」 「是。」冬离退了下去。 虽然觉得那碗汤应该喝不饱,但徐知仁仍迫不及待的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浓稠的汤。 明明是咸汤,却带着淡淡的甘甜,以及微微辛辣之味,在舌间化开。待下了肚后,更是迅速温暖了空虚冰冷的胃。 汤一入口,徐知仁就发现自己错了。这并不是清汤,而是将汤料都切碎了、磨细了,表面上看起来只有汤,喝下去却能感觉出许多不同的层次和口感。 就在这时,许依琼也已进了屋内。 「五爷。」她朝他行了个礼。 「坐吧。」他只抬头觑了她一眼,视线就移回那碗汤上,「这是什么?」 「南瓜山药汤。里面除了南瓜和山药外,还加了洋葱、枸杞以及数种菇菌。」一说起料理,她便侃侃而谈,仔细向他解释,「现在时辰已晚,五爷晚上没吃正餐,这种既好消化又护胃的汤品,最适合您了。而且南瓜和山药有饱足感,倒不必担心吃不饱。再加上五爷这几日公务繁杂,想必用眼不少,因此我多加了枸杞。」 第11章 「原来如此。」徐知仁点点头,又继续喝他的汤了。 其实这碗南瓜山药汤喝起来虽然不错,却也算不上什么人间美味。 然而煮汤的人用了心在里头,特别顾及了他的情况,为他准备出这碗合适的汤品,这份细腻体贴的心思,使得这碗汤变得更加好喝。 只是他悠哉的喝他的汤,一旁无事可做的许依琼,却有些坐立难安了。 他若只是叫她进来问这罐汤的事,这会儿问完了,也该放人了吧?把她晾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那……五爷慢慢享用,我这就回去了?」见他似乎没主动放人的意思,她只得自行开口。 「不急。」他慢条斯理的道,「陪我说点话吧。」 「呃?」许依琼呆了呆。什么时候厨娘也要兼陪聊了?「五爷想聊什 么?」 「你今年几岁了?」 「十九了。」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她还是乖乖答道。 「喔?所以过年就满二十了?」 「嗯……」许依琼一脸郁闷。 唉,可以不要提醒她这个事实吗?这时代女人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绝对是老姑婆等级了。 虽然……好吧,其实她也不怎么想结婚。 一个极品哥哥就让她心力交瘁了,若再来个脑残老公,她这辈子就毁了。 偏偏在这时代,老公脑残的机率还颇高的。 她本来曾想过,再过几年后,看有没有办法去弄个女户。不过现在既已卖身进侯府,也就省了这手续。 徐知仁若有所思的道:「若我没记错的话,琼玉斋开业至今年,已经十年了吧?」 许依琼心一跳,不知怎地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但这种事说谎也没用,因此她只得道:「是。」 「你今年才十九岁,但琼玉斋却已开业十年,岂不是表示你九岁时就开了琼玉斋?」 果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许依琼暗暗腹诽,埋怨他竟连这点小事也记得这么清楚。 所幸这问题的答案她早就已想过,因此也并不惊慌,从容的道:「先父原就是餐馆的厨子,我自幼和他学了不少。琼玉斋刚开业的前几年,都是家母管理的,我只负责烧菜,直到这几年才慢慢接手。」 「嗯。」他淡淡应了声,也不知相信没。 许依琼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露什么破绽,这才心安了点。 只是当她见他似乎有些疲倦时,鸡婆的个性又忍不住冒了出来——没办法,前世当她还在医院工作时,见多了饮食作息不正常的病人,有时就想多嘴说上两句。 「五爷,您往后还是别这么晚用膳吧,对胃很不好的。」她本来还想劝他,工作不要那么拼命,但想想觉得有些交浅言深,因此话就只说到这儿。 「你懂医理?」他忽然多瞧了她几眼。 她摇摇头,「我只会烧菜,哪懂什么医理?但菜做得多了,一些食物相生 相克,或是哪些人适合吃哪些食物的道理,也就慢慢明白了。」 「看来依你的见识,在侯府里当厨娘倒是有些可惜了。」 许依琼苦笑:「五爷是在打趣我吧?我一个女子,空有一身厨艺有什么用呢?即使靠着这双手,挣下大笔银钱,到头来还不是被人算计去了。」 事发至今,已过了一个多月,如今她也想明白了。 自己徒有手艺,却无权无势。更麻烦的是,她身为一名女子,无论是嫁人或做生意,都由不得自己作主。 像她这样的人,若背后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终究只能成为被利用或犠牲的角色。 先前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以为只要凭自己的厨艺,就能在这世界安身立命,完全忽略了人心险恶。 第12章 也许能进忠勇侯府,已是她在这时代,能得到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她道:「琼玉斋平时那么多达官贵人往来,可当张三来闹时,除了五爷之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我说话。五爷当时肯伸出援手,我已经非常感激了。况且,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侯府里无论是主子或下人们都很和善,她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 徐知仁微微挑眉,似是有些意外她能说出这番话。 老实说,他当初没替她保下琼玉斋,多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琼玉斋的生意太好,早已引得不少人眼红,那天就算不是张三,也会有李四出现。 她前十年没遇到过什么风浪,已算是运气非常好了。 虽然他也可以凭借着忠勇侯府的名义帮她,但做这种事一来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二来他们也没那么熟,还不如把她放在侯府里,不但让他天天在府里就有美味的菜肴可吃,又能保全她。 他将她带回府里,不过是顺手为之,并没有期望她会感激。 当然,自己的心意能被对方理解,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你能这样想最好。」他淡声道,看了看柜子上的自鸣钟,「时间也晚 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怎么刚就不说这句,现在才讲!许依琼暗自嘀咕,但表面上仍笑笑的道:「五爷您慢用,我先回去了。」 徐知仁微微摆手,她便起身离开。 ☆☆☆ 到了除夕那天,许依琼终于见到了前任忠勇侯夫妇,及忠勇侯的几个弟弟一家,庞大的家族阵容令她再度感慨,「这果然是古代啊!」 当天晚上,她准备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年夜饭。不过因她怕太过标新立异的菜色,会不合某些人的口味,因此她在请示过忠勇侯夫人后,弄出近二十道规矩的中式料理。 据说一大家子都吃得非常尽兴,最后还唤了她过去称赞,她也是因为这样,才认全了其它徐家人。 只是当她回到厨房时,却忽然觉得极度疲惫。 看那徐家人感情这么好,她真的很羡慕。明明是位高权重的侯府世家,却完全不兴纳妾这一套,每对夫妻看起来都很恩爱,而手足间虽然会互相吐槽,可也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其实不错。 这一家无论是亲情或爱情,都让她非常向往。 因除夕的关系,大厨房里的人也不多,她想了想,从角落里翻出几壶自己先前酿的葡萄酒。 这葡萄酒其实仅酿了一个多月,只勉强到达可以喝的阶段,不过许依琼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今天就想喝酒。 她抱着几壶酒,在府中随意乱走了一阵子,找了个看似安静的角落,就坐在一颗巨石上,拔开酒壶上的塞子,非常不讲究的仰头灌了一大口。 唉,她不过想要一个圆满幸福的家庭罢了,为什么竟这么困难呢? 而她待亲人的好,何以又变成他们对她予取予求的工具? 她仰头望向夜空,今晚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显得越发璀璨,清晰可见的银河宛如一带发束横亘在天际。 来到这里十多年,她从最开始见到满天星斗的惊艳,到现在都已快忘记前世的夜空是什么样子了。 有时她甚至会怀疑起,关于前世的记忆,会不会其实只是黄粱一梦? 她大口的灌完一壶酒,接着又开了另一壶。 当第二壶酒也空了的时候,她只觉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她的意识还算清楚,但身体却已经有些软绵绵不听使唤了。 许依琼也不想动,就这样靠着巨石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3章 第三章 徐知仁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明显喝得半醉了的女人。 当他看到她脚边那些空了的酒壶,哪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向自制内敛的她,竟在除夕夜时,一个人躲在这儿把自己灌醉,倒让他惊讶了。 而且她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啊,五爷。」许依琼见到他,明显也是一惊。 她急着想站起身,可身体却轻飘飘,彷佛不是她的一样,才刚站起来,就不由自主的往前倒去。 徐知仁来不及多想,直觉伸手扶住了她。 「你……」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借着绚烂的星光,他清楚的看到,怀里的女人全身泛着微微的粉色,她的发有些乱了,几缕发丝垂落颊边,却有种慵懒妩媚的神韵。 其实许依琼的长相只算得上清秀,又因在厨房工作,打扮向来简单素净,至少远远不及徐知仁过去偶然见过的几名大家闺秀。 然而她此刻的媚态,再加上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轻愁和迷惘,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徐知仁明白,尽管自己表面对她淡漠,但实际上她在他心里,和其它人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份特殊尚不到喜爱或是爱的地步,更多的……或许是好奇,再加上一点点钦佩及敬意。 他身为侯府幼子,上头四名兄长各有成就,从出生之日起,就注定了一辈子不愁吃穿。 而既然没有了上进的动力,他也就懒得努力了,反正无论他再怎么努力,成就都不可能超过大哥。更何况他又不缺那点名声或财富。 就连后来连中三元,成了无数人欣羡嫉妒的对象,他仍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成了状元又如何呢?寻常状元入仕,多是从七八品的小官开始做起,自己因甚得皇帝喜爱,才领了个从五品的官职。 可从五品的俸银,连他平时拿到的零花钱都及不上,徐知仁还真不知道自己拼死拼活努力做什么。 直到遇见了她。 当徐知仁发现,自己最常去的酒楼主事,竟是名只比自己大上一岁的女人时,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他无法想象,她当年究竟是如何以九岁的年纪,当上琼玉斋的主厨,最后又将琼玉斋经营到如此地步的。何况她还有个只会拖后腿的母亲及兄长一家。 他原以为能拥有这番成就的她,内心必是坚强无比,即使遭受了打撃,也能马上重新站起来。 就像他那彷佛无所不能的大哥一样。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她亦有彷徨、软弱的时候,并非他原先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 她不是天生就这么能干的,而是被环境、被生活逼得不得不坚强。 他的心,忽然感觉到一丝细细的疼痛。 「五爷……您怎么会在这里?」许依琼还没醉胡涂,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而被他握住的胳膊也正发烫着,却不知是因为惊慌,或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偏头觑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跑到仁宇院附近喝酒,却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观察四周。 她原只是觉得此处僻静,才躲在这里喝酒,哪知道竟在仁宇院附近? 「别看了,那道墙后面就是仁宇院了。」见她迷惑的东张西望,徐知仁忍不住开口。 他觉得此时有些迷糊的她,还挺……可爱的? 没错,就是可爱。她水润的双眸中带着雾气,瑰红色的柔软唇瓣微张,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葡萄酒香。 让人……很想好好亲近一番。 只是不知她若晓得自己竟觉得她「可爱」,会有什么反应? 「呃,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试图想靠自己的力量站好,无奈她的双腿还虚软着,而且面前这男人……好像没要放开她的意思? 第14章 她抬起头,想请他放手,却正好对上他幽深的双眸。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双瞳的颜色似乎较常人淡?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他整张脸上。 徐家的男人其实都长得很好看,但相较于其它几名兄长,徐知仁还多了份书卷气息,只是他的身形较一般文人高大,并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十八岁……放在她前世,在民法上都还没成年,可他却已经名满天下,还当了官。害她常常忘记,他们灵魂的年纪其实差很多…… 啊,看来她还真是外貌协会的一员。 「大过年的,为什么躲起来喝酒?」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许依琼慢慢回神,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像你这样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小孩,是不会理解的。」 若换作平时,她绝对不会这么说的,可今晚或许是喝多了酒,让她说话少了几分顾忌。 小孩?徐知仁皱眉。他可不喜欢被她当孩子。 若非徐家人向来习惯晚婚,他这年纪都能当爹了!他可以接受父母或大哥大嫂把他当孩子,却无法接受她这么说。 「我只比你小一岁。」他不悦的道。 也不知是因为他皱眉的样子太好看,还是她一时被酒精烧坏了脑袋,许依琼脱口道:「那只是外表年龄,咱们心智年龄差了可不止十岁二十岁啊!」 「什么意思?」他追问。 话一出口,许依琼就后悔了,很想装死当自己没讲过,但看他一副非要问出答案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蒙混过去了。 可恶,酒后果然容易失言啊! 当然,她到现在还被他搂着,豆.豆.网。这多半也是令她忽然失常的原因之一…… 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说话有条理一些,「咳,我的意思是,穷人的孩子早 当家,我九岁就得为家计烦恼,能不早熟吗?五爷,您自幼锦衣玉食,又聪慧无比,当然无法体会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辛苦。这不是聪明与否的问题,而是环境会逼着一个人不得不成长……您没有这样的经历,是件很幸运的事。」 徐知仁听了她的话,不觉怔住了。 她说的道理并不难懂,他也早就知道,可从她口中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身为一名弱女子,只比他大了一岁,就能够做到这样了,那么他呢? 尽管每天能睡八个时辰是很愉快的事,但自己真一辈子都打算如此吗?如果这样的话,他来这世上走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 出生至今,从没有思考未来奋斗目标的徐知仁,第一次认真考虑起自己的人生。 「那个……五爷,您能不能放开我了?」许依琼尴尬的开口。 徐知仁低头望向她,问了句:「我若放手,你能站得稳?」 这……好像是个问题啊?她只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我可以坐回那块石头上……」她小声的道。 「然后在这坐一晚?」他挑眉。 「再过会儿应该会好一点。」 「是吗?」他瞄了眼地上的酒壶,「我以为你若继续坐在这儿,会把剩下那些酒也喝光。」 「……」呃,她原本还真有这打算。 好在他也没继续紧逼,只问道:「这是你酿的葡萄酒?」 过去琼玉斋也有卖她酿的酒,因此他闻到她身上的酒香就知道了。 「嗯,不过还有点新,酿得不够久。」她乖乖答道。 他伸出脚尖一挑,一壶酒就飞入他手中,看得许依琼呆了下。 「您……会武功?」 「这算什么武功?」徐知仁不以为然的说着,「我大哥那才叫武功,我这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第15章 「在我看来已经很厉害了,至少我可做不到。」 「以前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做错了事,就会被大哥丢到武堂别院去。」 她讶异的瞠大了眼:「那里不是听说很严吗?」 当了十多年的大齐人,她当然也听过武堂别院。据说那里的训练,相当于现代专门训练特种部队的强度了。 忠勇侯这招可真狠。 「是啊,所以多少练出了一点身手。」他单手拔开酒壶的塞子,喝了一口,微微蹙眉,「果然还太新了。」 酒味有些淡薄。 她脸一红,忍不住道:「我刚就跟你说了……」 他却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她反应,就拉着她的手,运起轻功,没多久就将她送回下人居住的院子。 等许依琼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时,还有些头昏眼花的。 也不等她道谢,徐知仁就道:「我先走了。你说的话,我回去会好好思考的。」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许依琼。 啊,自己有说了什么能让这位天之骄子费心思考的话吗?她瞪着他的背影,困惑的想着。 ☆☆☆ 新年,就在热闹的鞭炮声中度过了。 初五那天,许依琼捧着刚领到的丰厚「年终奖金」发呆。 居然总共有十五两银子! 若她还是琼玉斋主事,自然不将这点银两放在心上,但如今这十五两银子,却已是她两个月的月银了。 她才来了一个多月,年终奖金就发了两个月……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里的员工福利还真好啊!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又更好了一点。 以前在琼玉斋时,虽然每天都赚进不少钱,可她上缴给黄氏及许义的也不少,再加上工作忙碌,成天都在琼玉斋里做事,弄到最后她自己一个月也花不到几两银子。 如今像现在这样多轻松啊,每个月的五号晚上还能放假,出门去逛晚市呢! 而且……许依琼脑中忽然掠过一个人影,随后微微苦笑。 她不想欺骗自己,她真的觉得能天天为他做菜挺好的。 她想,自己应该是有点喜欢上徐知仁了吧! 其实要不喜欢他也很难。他的人长得不错,才华洋溢,出身侯府却从不摆架子,还对她有过救命之恩…… 连他的懒散,在她看来都孩子气得很可爱。 论年纪,他对她而言还真的是个「小弟弟」,然而他却早已有了超龄的智慧与处世能力,使她无法再将他当「弟弟」看待。 许依琼真不明白,一样是被宠大的,徐知仁的日子甚至还过得更好,何以许义和他竟有如此大的差别? 当然有好感归有好感,在这时代生活了这么久,她早就学会不再作白日梦。 麻雀变凤凰的故事,在现代常都没有好结局了,更何况是在这里? 现在这样也不错,她每天认真做料理、花心思研发新食谱,看大家因为吃了她做的菜而开心,而那个让她有好感的男人,也和她住在同个府里,经常能见到…… 这样就够了,没有爱情,她相信自己还是可以过得很好。 许依琼看了看天色,发现时间也不早了,决定洗个手,开始准备晚膳。 先前其它下人便曾告诉过她,初五的晚膳不用弄得太丰盛,因无论是下人或主子,这天多半会去逛晚市。晚市上也有不少吃的,所以她只要稍微煮点东西,让众人垫垫胃就好。 她想了想,最后决定炖羊肉汤……嗯,还要多撒一些胡椒,好祛寒暖胃,免得众人出去玩时,在外面冻着了。 这几天天气可冷得很。 第16章 她拿起已让人剁好的羊肉块,与姜、蒜、米酒等配料置入水中,以大火滚开去腥,之后将羊肉捞起,以冷水冲过并去骨后,重复一次同样的步骤,且这回多加了几碗酒。 虽然她自己很喜欢羊肉的味道,可也知道不少人无法接受,因此特别费了点心思去羊骚味。 再次以冷水将羊肉冲洗干净后,她将羊肉块、葱、蒜、姜片、白萝卜、洋葱等食材一起扔下锅煮。 过了好一会儿后,浓醇的肉汤香味顿时在厨房里飘散开来,一旁的下人们顿时一阵骚动。 碍于先前主子的命令,他们不好直接央求她分一些给他们尝尝,不过许依琼每次都会特地煮多一些,到时人人分上小半碗也没问题,这可是忠勇侯夫人特许她的权限,因此众人都非常期待。 许依琼让人将火势弄小,准备炖上一阵子。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婆子找来,说是后门有人要见她。 「见我?谁啊?」许依琼一脸疑惑。 「据说是你母亲。」那婆子答道。 听到这答案,许依琼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黄氏找她做什么?自从一个多月前,她直接跟着徐知仁回府后,就再也没踏出过侯府大门。 至于黄氏……自己虽然没有主动联系她,但先前的事闹得那么大,所有人都知道琼玉斋的主厨如今在忠勇侯府中。然而黄氏身为她这原身的母亲,却一次也没来找过她,就连过年时也不曾。 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期盼见到黄氏了。 她曾很渴望能从黄氏身上得到她前世缺少的母爱。当父亲还在世的那两年,她也的确曾享受过一家和乐融融的幸福。 但自从父亲死后……一切都变了。 「许姑娘?」那婆子见她久久没反应,忍不住出了声。 「谢谢你特地前来告知,我这就过去看看吧。」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她的家务事,不好麻烦别人替她传什么话。 许依琼叮嘱了一下厨房的丫鬟,让她注意火候,并告知若两刻钟以后自己还未回来,就将姜片和白萝卜捞出,改放入红枣及枸杞,继续炖煮一会儿。 接着她就随那婆子一起至后门了。 才刚至后门,许依琼一眼便看见了穿着俗艳红袄的黄氏。 黄氏才四十出头吧?看着她至少比十年前胖了三十斤的身材,许依琼忽然很懊恼,自己竟没有早些体会「爱之适足以害之」的道理。 或许黄氏和许义会变成如今的模样,都是她纵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叹息,快步走上前,唤了声:「娘。」 黄氏回头,见到她时,顿时露出嘲讽的表情:「哟,让忠勇侯府的人唤我一声娘,可真不敢当啊。」 许依琼微微苦笑。 还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没想到还是会受伤啊! 但是她脸上却没有流露半分思绪,只淡淡的道:「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氏瞧了旁边其它下人一眼,那守后门的婆子立刻机灵的道,「许姑娘,你要不要请你母亲去旁边的小屋子坐一会儿?」 后门附近有间小屋子,是专门让下人们和访客见面用的。 不料许依琼却摇摇头,「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等等还得回厨房工作呢!」 反正看这架势,想必不会是来嘘寒问暖的,她何必自找苦吃? 「哼,果然进了侯府,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黄氏心底不悦,却又不敢在其它下人面前撒泼,只得冷言冷语的道。 「娘,我何以好好的琼玉斋主事不做,却卖身至侯府,这原因您应该比我还清楚,不是吗?」她心平气和的道,「若不是哥哥赌输了那么多钱,想把我和琼玉斋一起卖了,我岂会想不开,到侯府里来当下人?」 第17章 「你还好意思说?」提起这个,黄氏就更生气了,一时也忘了防备四周的人,「如果不是你自卖进侯府,你哥的赌债早就还完了!结果现在可好啦,你进侯府享福去了,却让你哥去哪生那些钱还张家?」 许依琼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娘亲,轻声道,「所以娘的意思是,哥哥欠下了庞大赌债,我就该卖身替他还了?我记得哥哥当初是欠了五万两银子对吧?琼玉斋顶了天也就能抵两万多,原来我这琼玉斋的主厨,竟然值两万多两银子?」 黄氏似乎也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理所当然的说女儿就该帮儿子还赌债之事,有些难启齿,可她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哥只是落了人家的圈套罢了,你这做妹妹的居然见死不救?再说,要不是琼玉斋生意这么好,别人怎么会去算计你哥?琼玉斋这些年赚了那么多钱,也不见你拿多少回家!」说来说去,还是怪她拿回家的钱不够多,又不肯卖了自个儿替兄长抵债。 「娘,您明明看过琼玉斋的账本,该知道每个月的营利,我十有八九都交给了你们,若这样还嫌不够,我也没办法了。」许依琼忽然觉得很累,「娘若没事,我要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黄氏急道:「你在侯府里有领月银吧?对了,还有你当初卖身的钱,应该也不少。反正你在侯府里又用不到银子,就给我吧!你嫂子刚怀了第二胎,家里正缺钱呢!」 「我记得我去年拿了三千多两回家。」她面无表情的道。 「那哪够啊,你哥早就花掉了……」黄氏自己说着也有些心虚。 一旁的婆子听不下去了,插嘴道,「我说,这位许太太是吧?别说三千两了,就是三百两银子,也够整村的人用上一整年还有剩了。你儿子一人一年便花掉三千两,你该怪的是他败家才对,怎么反而竟责怪许姑娘赚的钱少了?」 黄氏登时恼羞成怒,「这是我们许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许家?我以为这里是忠勇侯府,何时变成许家了?」一个淡漠的男声忽然从黄氏身后传来,众人皆是一愣。 黄氏错愕的回过头,便见一名身着官服的青年,正冷冷的望着自己。 最后是那守门的婆子先反应过来,匆匆向他行了个礼,口中唤道:「五爷。」 许依琼看到他也是怔了一下,心忽然怦怦跳得飞快。 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去上班了,回来时还刚好碰上这事…… 她印象中初六才开始上朝,怎么他今天就上工了?看来这清官能吏实在不好当啊! 不过在这种时候见到他,她是既高兴又忐忑。 高兴的是,她不必再面对黄氏的无理取闹;忐忑的是,怕他嫌她尽惹麻烦。 「啊,您……就是那位状元郎?」黄氏不过一介平民百姓,这辈子哪见过什么大人物,这会儿见到俊逸的徐知仁,不觉眼睛一亮,完全忽略了他脸上冰冷的神色。 徐知仁又冷睇了她一眼,转头对旁边的婆子道:「你是怎么守门的,随便乱七八糟的人也放进来?这里可是侯府,不是让人乱认亲戚的地方。」 这下连守门的婆子也呆住了。要知徐知仁的个性,在几个主子里算是极和善的,现在说出这番话,可见对黄氏非常不满。 「对不起,五爷,奴婢这就让她出去……」 黄氏显然搞不清状况,还指着许依琼,朝他辩解道:「徐大人,她可是民妇的女儿……」 「女儿?这里只有卖身进侯府的厨娘,没有你女儿,以后别再上侯府乱认亲了。」他冷漠的道,之后又转头望向守门的婆子,「还不快把人撵出去?」 「是!」几个下人立刻围上前,将黄氏拖了出去。 这一个多月来,众人多少都吃过几次许依琼做的菜,因此对她颇有好感,刚看到黄氏的恶心嘴脸,早就反感至极,而今主子都发话了,下手当然也就不用客气了。 第18章 许依琼看着黄氏被人扔出侯府,发现心中竟奇异的没有半分不舍。 唉,这样也好。先前她还有几分歉疚,今天黄氏这么一闹,算是断了她对这些亲人最后一丝牵挂。 「许姑娘,晚膳可备好了?」徐知仁的声音再度响起。 许依琼蓦地回过神,连忙向他道:「快好了,我这就回厨房。」 「嗯。」他微微点头,却在她准备转身离去时,忽然又开了口,「等晚膳弄好了,你亲自送过来。」 啊?许依琼顿住脚步,诧异的回头,却见男人已往仁宇院的方向去了。 从厨房端汤去仁宇院……很远啊!其实他这是在惩罚她吧? 她瞪着他的背影,简直欲哭无泪。 第四章 许依琼回到大厨房,将汤煮好后,又下了些面线,让人送去给各院的主子,之后锅子里剩下的,便由下人们分了。 许依琼无奈的瞪着眼前装着一份羊肉汤和面线的托盘,叹了口气,正打算认命将它端至仁宇院时,冬未却跑来了。 「许姑娘,我来替你拿吧!」冬未殷勤的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啊,这样可以吗?五爷不是让我亲自端去?」 「五爷有事想和姑娘谈,才这么说的。大厨房离仁宇院有段距离,还是我来吧!」冬未笑嘻嘻的道,「不过姑娘可有准备我的份啊?」 「自是少不了你和冬离的。」许依琼抿唇一笑,舀了两小碗羊肉汤和面线,也一起放进托盘里。 「看起来就很美味啊!」冬未双眼发亮,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快点回仁宇院了,「姑娘和我一块儿走吧。」 两人走在往仁宇院的路上,许依琼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冬未,你知道五爷找我做什么吗?」 「应该跟刚才的事有关吧。」冬未想了想,「别担心,不是什么坏事。咱们五爷一向极护短的,那女……呃,我是说令堂那样对你,五爷很不高兴呢。」 许依琼闻言,不觉一怔。 原来黄氏的态度,连徐知仁都看不下去了吗?但他又为何要叫她过去? 她没心情再多说什么,只默默跟在冬未身后,一起到了仁宇院。 此时徐知仁正在书房里忙着,因此冬未便带着许依琼至书房见他。 徐知仁见两人进来,搁下手上的笔,走了过来。 「那五爷,我先下去了啊!」冬未笑咪咪的放下他的晚膳,接着又端起剩下的两小份,准备去和伙伴分赃。 「等一下。」徐知仁制止了他,又转头朝许依琼问道:「你用过晚膳没?」 许依琼微微一愣,摇头道:「呃?还没……」 徐知仁对冬未道:「留一份给许姑娘,不够你再自己去厨房拿,就说是我要的。」 她闻言吓了一跳,脱口道:「不用这么麻烦吧?我等等回厨房再吃就是……」 这时冬未已经反应过来,他连忙放下一份餐点,朝着她笑道:「没关系,许姑娘,你先用,等会儿我打着五爷的名义去趟厨房,还能再拿一大碗回来。」 说完,他端着托盘中仅剩的那一小碗汤和面线,一溜烟跑出去了。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坐吧。」徐知仁开口,自己也坐了下来,「我们边吃边谈。」 被主子找来谈话,许依琼哪还有什么胃口?她半是困惑半是忐忑的在他对面坐下,「五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徐知仁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好一会儿后才道:「倘若我外放,你可愿陪我一起赴任?」 啊?完全不在预期中的问话,让许依琼彻底呆住了。 陪他……赴任?虽然明知他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暧昧呢? 第19章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 「五、五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着她惊吓的表情,徐知仁忽然有些烦躁起来。 其实他本来不是要和她说这个的。 他只是刚才看到黄氏那样待她,很替她感到不平。 许依琼先前说的没错,他过去的生活太过美满顺遂。他的父母恩爱,手足间兄友弟恭,又因家中人口阳盛阴衰,母亲对孙女亦极为疼爱。 因此在今天之前,他真的无法想象,天底下竟有如此无耻的母亲,长年对女儿予取予求,只为任不学无术的儿子挥霍财产。 尽管当时许依琼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仍忍不住为她心疼。 因此在命人将黄氏扔出去后,他一时冲动的开口,要她到仁宇院来见他。 至于她来了之后该说些什么,徐知仁心中其实也没有答案。 或许他只是想和她说,那种家人不要也罢,这世上还有其它值得她珍惜在意的人。 但是……她真的需要这种安慰吗? 他就怀着这份既复杂又矛盾的心情,看着她走了进来。 只是连他也没想到,自己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句话。 然而话都已出口了,他只得继续说下去,「我想,你家人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从你这里讨钱,正好我过完年后不久,便要调任至地方,于是想问问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去?」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我也有私心。这些年吃惯了你做的菜,到了外地,我还真有些怕会不习惯。」 这理由……应该还能蒙混过去吧?徐知仁那颗甚少被难倒的聪明脑袋,破天荒的烦恼起来。 「咳,原来五爷是这意思。」许依琼暗骂自己想象力太丰富,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多少有些失落。 原来他舍不得的,是她的菜啊…… 「你可愿去?」徐知仁看着她,心中不觉有些忐忑。 恐怕就是去年会试发榜时,他也不曾这么紧张过。 许依琼收拾好心情,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后,才道,「我如今是侯府的下人,五爷若想带我上任,根本不需要问过我的意思。五爷愿意和我商量,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会拒绝?」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外放,但像这样被调到地方做官的,最短一任是三年,就算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她也不想和他分离这么久。 与他一起出京,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说你答应了?」徐知仁眼睛一亮。 他这一问虽是临时起意,却也希望她能答应。只是到地方赴任,日子肯定过得比在侯府中辛苦许多,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好逼她陪自己一块儿去。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让他有些惊喜。 见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许依琼的心情亦随之飞扬。 「答应,怎么不答应?」她抿唇一笑,「若我随五爷出京,往后只要伺候五爷一个主子便好,这么轻松的差事,我为何不答应?」 尽管她话说得好听,徐知仁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在侯府里,她只要专心做菜就好,其它事都有人帮忙,可若她和他一起去了外地,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有许多事都得亲自动手,肯定要比现在辛苦。 「谢谢你。」徐知仁轻道。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后悔自己这项决定,但至少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了将事情做好的动力。 「这是我的本分,哪当得五爷一声谢?」许依琼的脸微微一红,「只是您原在户部做得好好的,为何却突然外放了?」 「我去向皇上求的。」徐知仁没有隐瞒她,直言道。 「啊?为什么?」她讶异的瞠眼,「您不是……」最喜欢宅在家里吗? 第20章 「原来你也听说过,我不爱出门的事了?」他勾唇,「其实我现在仍是这么想的,只是有些事,或许比我个人任性的喜好更为重要。」 她困惑的看着他。 「说起来,这还是你教我的。」他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我在父兄的庇荫之下,自幼锦衣玉食,从不需为生计烦恼。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待在家无所作为已经算好了,有更多是变成纨裤子弟,在外胡作非为。 「爹和大哥,对我而言像是两座横亘在前方的高山,替我阻挡了外头的纷扰,却也阻碍了我前进的道路。因为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成就,是我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就不知自己为何而努力。」 「所以您才决定自请外调,想走出那两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喃喃的道。 「是啊,希望我这个决定下得不会太晚。」既然所有人都说他天资聪颖、才华出众,那么她能做到的事,想必他也可以吧? 他过去总觉得人生怎么过都无所谓,可在见到她的努力后,他却忽然不想输给她了。 「五爷能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很了不起了。」许依琼轻叹,「家兄不过因为有我这个能赚钱的妹妹,便挥霍无度,甚至还打算卖掉妹妹以还赌债。五爷生在侯府,却能主动走出家中的庇护,准备靠自己做出一番成就,这份决心难能可贵。」 「你拿我和你那败家子兄长比?」徐知仁冷哼。 「呃,我只是有感而发,您别介意。」她陪笑了两句,随后又很诚恳的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先前我本来一直很自责,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宠着家人,才让他们不思进取,对我予取予求。但您让我明白,其实环境一直都是那样,至于要堕落还是上进,最终仍是个人选择。」 想通这点后,她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对他们好,并不是她的错,她不需要因而责怪自己。 徐知仁怔怔看着她的笑颜,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原本叫她来,是想安慰她,让她别为那样的家人伤心的,他们不值得她如此。 那现在这样……算是安慰到了吗? 没办法,徐五爷过去十八年来,除了睡觉之外,就没有其它太大的嗜好,更不要说费心学习如何揣摩他人的想法或心情了,毕竟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他从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想法。 总之,他就是个标准高智商低情商的家伙。能凭本能找许依琼来书房「聊天」,已经很了不起了。 「哎,说到都忘了吃东西。」她忽然轻呼道,「五爷还是快尝尝我做的羊肉汤吧,可以祛寒的。」 徐知仁顿了一下,应道:「嗯。」然后才低头吃起面线及羊肉汤。 却没说起自己自幼习武,倒不惧那点寒冷。 一想到过完年后不久,就能和她一起至地方赴任,徐知仁的心情就莫名愉悦起来。 ☆☆☆ 许依琼后来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整个侯府中,第一个得知徐知仁准备外调的人,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原来徐知仁之前完全未告知任何人此事,就径自去找了皇帝详谈。 而想压榨他很久的皇帝,在听完他的来意后,便立刻允了他想出去历练的请求,并且还特地为他找了个具高度挑战性的职务——祈郡太守。 祈郡此地,位于大齐国西南方处,过去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落在西南蛮子手中,直到后来才被前任忠勇侯徐延英收复。 由于此地特殊的历史背景、地理位置,以及气候等各种因素,使得这些年来「祈郡太守」一职,都快变成消耗品了。 徐知仁既然跑来自投罗网,皇帝当然没有放过的道理,立刻大笔一挥,下旨命他过完年后,就尽快赴任。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全侯府人仰马翻。 第21章 若不算在武堂别院的日子,这可是徐知仁第一次出远门。不但出发时日紧迫,还一去就至少三年,弄得全府的人为了他忙上忙下。 特别是忠勇侯夫人,甚至还翻出早年她与忠勇侯出海时,所带物品的清单一一比对,就怕少带了什么东西或伺候的人,让这位在众人认知中娇生惯养的徐五爷受了委屈。 最后还是当事人自己发话,说打算轻车简从上路,因此只带上几个仆人、两位师爷、五名护卫,外加……厨娘一位? 据说当这厨娘人选指定下来时,府里一片哀鸿遍野。大家最近已经吃惯了许依琼的菜,结果五爷外放居然准备把她一起带走? 只是话说回来,当初许依琼便是五爷带回来的,如今他要把人带走,也没人能说什么。 出发的那一天,忠勇侯夫人在他们几个随行的人身上都塞了一迭银票,以分散风险。 就连许依琼这个「前琼玉斋主事」,在看到那一迭银票时,也心惊了一下。 看来这几年忠勇侯府真的很赚钱啊! 当马车驶出城门,许依琼忍不住偷偷掀帘,回头看了一眼。 再见了,京城。她在心里轻声道。 还有她这一世的母亲及兄长……别再见了吧! ☆☆☆ 徐知仁一行人正月底出发离京,一路上风尘仆仆,到祈郡时已是二月下旬。 尽管舟车劳顿,但由于旅途中伙食不错,许依琼特别挑清爽可口的菜做,因此众人一路上食欲都很好,倒没怎么清减。 当众人到了祈郡的太守府第时,夜幕早已低垂。 然而那太守府似是闲置太久,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根本无法住人。 「啊,看来暂时还是得去住客栈了。」许依琼见状,忍不住叹气。 还以为今天就能住进自己的房间,看来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而且他们这次几乎没带什么奴仆过来,明天还得先去买些下人,简单训练过后再让他们清扫……弄一弄恐怕数日工夫跑不掉啊! 徐知仁瞪着那犹如废墟的太守府,皱眉不语。 随行的赵姓师爷快步走至他身边,低声道:「五爷,这好像不大对。」 「嗯。」徐知仁点点头,「明知新太守即将到任,当地县令非但没有前来相迎,甚至也未命人整顿太守府,看来没把圣上放在眼里啊。」 另一名李姓师爷亦走上前,说道:「先前就曾听说,祈郡底下几个县的百姓多是异族混血,性格剽悍,对大齐也没太多归属感。当地县令若非祈郡下的几个县出身,往往容易在任上死于非命。据闻前任太守也是被盗匪杀死的。」 说是说盗匪杀的,但天高皇帝远的,实情如何谁知道? 「这事我也听说过。」徐知仁沉声道,「当时我还曾怀疑是否过于夸大,但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了。」 许依琼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原来事情比她想的更复杂,不禁有些担心。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最后还是徐知仁开了口:「现在烦恼这些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吧,晚上让几名护卫轮流守夜。」 「五爷说得是。」 他们在附近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寻到一间可住的客栈。 许依琼听了他们的对话后,心中觉得不安,不顾徐知仁的劝阻,坚持亲自下厨。 她向客栈借了厨房,用自己带来的食材做菜,又让冬未冬离端上桌,确保他们的饮食安全,不让旁人有机可乘。 只是她坐了这么久的车,又在厨房里工作了好阵子,待饭菜弄好后,实在没什么胃口。陪众人坐了会儿,随便啃了几根青菜后,她便和徐知仁打了声招呼,回房梳洗了。 第22章 看来徐知仁这趟差事不好做啊!许依琼边梳洗边想着。 但她并不后悔跟着他来。 她很容易知足的,她虽然喜欢徐知仁,却从不打算强求他的感情,只想默默看着他,将祈郡治理成一个井然有序的地方。 她相信他有那个智慧和能力。 许依琼梳洗过后,坐在妆镜前,拆了头饰,又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准备吹熄蜡烛睡觉。 只是她才刚走到桌边,正准备弯腰时,却忽然听见「嗖」的一声,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那蜡烛不是被风吹熄的!许依琼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她刚张口想呼叫,下一瞬间却被人从身后撝住了嘴。 她大惊,正欲挣扎,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嘘,别出声。」 尽管对方的声音压得极低,她仍马上听出那是徐知仁的声音。 可他是从哪里进来的,且又为何要进她房间? 不过许依琼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因此仅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男人这才放开她。 只是当他松手的那一刻,许依琼心中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五章 这好像是她第二次和他靠得那么近? 上次他还只是扶着她,刚才她却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了…… 不对,现在可不是发花痴的时候!许依琼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在脑后。 「发生什么事了?」她小声问道。 「外面有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徐知仁答得很简略。 这么快就有人来对付他们了?许依琼心一惊,「对方人多吗?」 徐知仁微微皱眉,「恐怕有点棘手。」 「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她不解。 男人没有回话,但许依琼想了下,却突然明白了,低呼:「啊,是因为我……」 因为她表现得太有戒心,不但亲自下厨,还全程监督,甚至连他们的食材也不肯用。 对方或许觉得他们知道了什么,才急着想下手。 想通之后,她懊恼极了。 「不是你的问题。」徐知仁道,「若不是你紧盯着那些食材,或许我们早吃下了有毒的料理。」 许依琼摇摇头,说道:「客栈端上来的菜或许有毒,但我相信你们一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难怪他刚才不想让她去做菜,原来是这个原因。 毕竟若能让敌人以为他们中了毒,事情或许会变得容易许多。 「别担心,这不见得是坏事。」他拉起她的手,「跟我来,这里恐怕不安全。」 许依琼见他带着自己来到窗边,就准备往下跳,吓得抱紧了他的手臂。 不会吧,这里可是二楼啊!她虽然没有惧高症,却也不想摔断腿。 徐知仁只觉一具柔软的女体贴上了自己的手臂,令他的心神为之动摇。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女子如此接近……当然,那也是因为他过去从不让其它女人近身的缘故。 听多了许多官员或富人家中后宅不宁的故事,并对照他家每对夫妻都鹣鲽情深,再加上他家不得纳妾的家规,徐知仁对于那些想投怀送抱的女人,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趣。 然而此刻对于许依琼的亲近,他却丝毫生不出半分厌恶。 甚至……对她的依赖,还有些窃喜? 徐知仁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定下神,淡声道:「你若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现在走大门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许依琼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得咬牙闭上眼,却又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就在这时,她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让她不自觉的想到前世的云霄飞车…… 第23章 她前世最怕那种东西了。 好在他们飞在空中的时间不长,在她忍不住放声尖叫前便已稳稳的落了地。 许依琼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却先听到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显是有人在动手。 果然打起来了!她脸色一变。 而且那声音似乎还不断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她心里着急,正想问徐知仁该怎么办,男人却忽然抬手,将她推入一旁某棵大树后面。 接着,她就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几个人大喊:「快,那狗官在这里,千万别让他逃了!」 许依琼的心微微一沉,却听见男人轻轻一笑:「逃?放心,本官可没想过要逃。」 「哼,尽说大话!我就不信我们三十几人还留不下你们几个的性命!」 三十几人?许依琼暗暗抽了口气。 只是如今的情势,根本不是她能插手的。 因害怕被发现,进而拖累徐知仁,她压根不敢探头,只能胆战心惊的听着外面打斗的声响。 徐知仁之后便没再开过口,但外面的打斗声始终未停,表示他人应该还无恙。倒是敌对的那方时不时传出几声惨呼,显然是被他打伤了。 「可恶!这狗官怎么如此难缠?」其中一人骂道。 「让我来!」另个略显青涩的声音响起,随即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忽然有个身影飞了出去,一下子跌在许依琼身边,看起来摔得不轻。而他的刀也掉落在旁边,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少主!」那群人纷纷惊呼,看来此人身分并不寻常。 许依琼还无法决定该怎么办,地上那人已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表情一愣,像是没料到有人躲在这里。 也就在此时,她发现对方看起来异常的年轻,说不定只有十五岁左右。 只是这时也容不得她迟疑了,许依琼抢上前捡起地上的刀,抵在他胸口,然后大喊了一声:「统统不许动!」 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错愕的望向她。 一群人拿着武器定格的画面,其实有种诡异的喜感,但此刻许依琼实在笑不出来。 饶是她两世加起来,也拿过二十几年的刀,然而手上这把却格外沉重,害她拿得胆战心惊。 「谁再动手,我这一刀就砍下去了。」她勉强抑下心中的惧意,冷声道:「别以为我不敢,我当了十多年的厨子,别的或许不行,刀还是拿得很稳的。」 「杨叔,她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刚下厨的就是她……」一名看起来瘦弱的男子,小声的开口。 许依琼认出对方,正是先前自己在厨房工作时,殷勤的想替她拿各种调味料,却被她拒绝的人。 他们果真早就在客栈里安排好人手了。 不过目前看起来,这少年的确是这群人当中的重要人物,因此当他被自己制住后,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然而那少年却怒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点把那狗官给杀了?」 「少主……」 「难道你们想再经历从前的那种地狱般的日子吗?」那少年恨恨的道,「就算你们愿意好了,其它无辜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这番话一出,那些人不觉动摇了。 许依琼见情势不妙,立刻喊道:「等一下,你说什么地狱般的日子,我怎么听不懂?」 少年瞪了她一眼,怒道:「看你长得也文静秀气,怎地竟助纣为虐,帮那等狗官做事?」 她呆了呆,觉得事情似乎不大对劲,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家大人当官还不满一年,先前在户部时无人不称赞,后来是因想为百姓做事,才自请外放的。要不然在户部待得好好的,谁会想不开来这种鬼地方?」 第24章 少年似乎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他先是一怔,随后又冷哼,「花言巧语,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谁不知道从京城来的狗官,没一个是好东西!」 这时徐知仁终于开了口:「本官倒是好奇,究竟是谁告诉你们,皇上派来的都不是好官?不过你们看起来这么信任那人,想必是不会据实以告了。」 他微微一顿,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续道:「虽然不知道那人到底和你们说了什么,不过祈郡当年可是本官的父亲从蛮子手里抢回来的,本官就是想贪、想为恶,也不会挑在祈郡,败坏家父的名声。」 那些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什、什么?你父亲是……」 「前任忠勇侯徐延英啊。你们不会连我家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被怂恿来杀他吧?」许依琼没好气的道。 要真是如此,不知该说他们单纯,还是单蠢呢? 话说回来,忠勇侯这块招牌还真有用,这些人连皇帝派来的太守都敢杀了,听到忠勇侯却一脸敬畏。 众人静默许久,最后终于有人迟疑的开口:「我记得……新上任的太守,好像的确姓徐?」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我也记得是这样……」 「可姓徐又不代表就是徐将军的后代?」也有人如此质疑。 「现任忠勇侯好像是徐知勤吧,这新任太守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唔,徐什么仁来着?」 「是徐知仁。」当事人很好心的提醒。 「对对对,就是徐知仁,呃……这样听起来,他和现任忠勇侯……好像还真的是兄弟啊?」说话的人有些心虚的道。 「现任忠勇侯是我大哥。」见接下来多半不会再打起来了,徐知仁随手将剑往旁边扔,「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受了谁的蛊惑,但你们连要杀之人的身分都搞不清楚,就肯舍了性命来杀我,看来那个游说你们的人挺不简单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人小声道:「难道是孟大人弄错了……」 「闭嘴!」有机灵的人立刻打断同伴的话,显是不想泄漏主使者。 许依琼冷哼:「若真的弄错人便罢了,就怕他是存歹念,想杀像我家大人这样的好官。」 「胡说,孟大人才不是这种人!」 孟大人?这是他们第二次提起这个人了。许依琼和徐知仁对视一眼。 若没记错的话,隔壁平源县的县令好像就姓孟吧?他也是祈郡本地人,在平源县当了许多年县令了。 难不成……先前的县令、太守的死,也和那位孟大人有关? 「我看,我们有必要好好详谈一番,我想知道你们行刺我的原因,或许还能一并解决你们的困境。」徐知仁淡淡的道,「今天晚了,你们明天早上再过来吧。」 「等、等一下,我们可还没完全相信你说的话!谁知道明早你会不会跑了,或是把我们抓去关?」 「你们连朝廷命官都敢杀,不是早就把命豁出去了,还在乎被不被关?」 徐知仁睨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若非我的护卫手下留情,你以为你们到现在还能无人死亡?忠勇侯府的护卫又不是吃素的。」 许依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棘手」,是因为必须赢,却又不能弄死对方。 难不成他早就猜到这些人是被骗来的了? 「总之你们明天再来,我就住在这儿,暂时不会走。」 许依琼眼见情势变得缓和,终于松了口气,不料这一放松,竟让她握不住手中的刀,眼看刀就要脱离她的掌控往下砸。 「啊!」她忍不住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窜了过来,抓住了那柄刀的刀背,让那名少年免于成为刀下亡魂。 第25章 「呃,谢谢五爷。」她干笑道,差点冒了一身冷汗。 她是拿过很多年的刀没错,但人可还没砍过啊! 「以后别再拿这种刀了。」徐知仁将那把刀丢在地上,拉起她的胳臂就走。 许依琼随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望向那名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一笑:「抱歉啊,刚挟持了你,希望明天你们能再来和我家大人谈谈。若能解开误会,到时我下厨向你赔罪。」 说完,她才跟着徐知仁一起走了。 而那名少年却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怔怔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 徐知仁一行十多人,除了许依琼之外,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许依琼看着徐知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疼,主动说要帮他包扎。 冬离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很识相的将布巾和金创药交给她,并说了句「我去看看其它人」后,便走了。 在清洗伤口的时候,许依琼的脸皱得比伤员本人还难看,彷佛受伤的人是她一样,徐知仁好笑之余又感到几分暖意,身上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你的手劲重一点无妨,我没那么娇贵。」他忍不住开口。 「你以为你很勇猛吗?不好好躲着,跑出去跟人硬拼做什么?」她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若真躲起来,受伤的就是你了。」他淡声道。 那话里没有邀功的意思,可许依琼却听得想哭。 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否则凭他的武功,就算无法将那些人统统打倒,难道还不能躲吗? 「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厨娘,又不是他们要找的太守,他们不会为难我。」她咬咬唇。 他的命比她金贵多了,何必为了她这么做? 「那可难说,他们原本连你住的房间也要闯的。」他微微一顿,「何况我也想和他们谈谈……现在这结果,和我原先预想的差不多。」 「那为什么要明天再谈,今天就把话说开不是很好吗?若他们等会儿去找了主使人,又被骗了怎么办?」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他。 他已经摆明不会置那些人于死地,对方若铁了心,明早便找一堆人来要他的命,他躲得了吗? 「晚上我要睡觉。」太守大人理直气壮的道。 「……」许依琼顿时无语。 好吧,是她忘记自家主子的习性了。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懒散的徐知仁,没什么改变。 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很好,若他真是个工作狂,她还比较烦恼呢! 清洗完伤口之后,她又替他仔细包扎,顺便唠叨了两句,盘算接下来几天要煮什么食材,让他补补元气。 徐知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忽然有种柔软的感觉。 他自幼受尽宠爱,但多是来自长辈的关怀,就连这些年最照顾他的大嫂,也因与他年岁相差甚远,将他当孩子而非弟弟看待。 可眼前的女人不同。她对他的关心,更像是平辈之间。 她不会因为身分不如他,便对他百依百顺,竭尽所能的讨好。然而她对他的关切仍是发自内心、真诚的,却又不似长辈那种命令式的要求。 被她这样照顾的感觉挺好的,他甚至有种……想和她更亲近的冲动。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自己很渴望拥有更多的她。 徐知仁望着那双紧抿着的瑰色唇瓣,也不知怎地,竟像中了蛊般,情不自禁的靠近她…… 当许依琼包扎好抬起头时,面对的就是那张靠得极近的俊颜。 那瞬间她几乎忘了怎么呼吸,只能怔怔看着距离自己不到三寸远的男人面孔。 而且,她没有错过那双饱含情绪的眼眸。 第26章 难道他对她…… 许依琼心头一颤,竟忽然有些期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然而就在此时,男人忽然一顿,脸上掠过几许挣扎,最后猛地退开。 他慢慢吐了口气,抑下激荡的心绪,表情重归平静。 「谢谢,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他垂眸道,只有微微收紧的拳,泄漏了他的情绪。 许依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来,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几分失落。 「嗯,那……我回去了。」她既心慌又尴尬的道。 她看得出他对自己有别样心思,偏偏又及时打住。刚才他若真吻下去也就算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反而更教她不知所措。 许依琼几乎是逃难式的离开了厢房,自然也未注意到男人带着几分犹豫和失落的神情。 徐知仁看着未被掩上的房门,在她离去后,终于露出苦笑。 真糟糕,他好像对她心动了啊…… 只是一想到徐家的「家训」,他又不能不迟疑。 当年母亲曾发话,府里的丫鬟若和主子发生了关系,除非主子愿意娶她为正妻,否则就只能被远远发卖。许依琼现在虽然不是丫鬟,但这规矩放在她身上恐怕仍是适用的。 他是喜欢她没错,却无法肯定这份喜欢,是否足以让他们共度一生? 当然,他更不希望她因而被发卖。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迷恋,便毁了她的一生。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规定,他也无意让她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 因此他必须先确定自己心意,才会向她坦承。 反正之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了解她,顺便仔细思考自己对她的情感,倒也不是很急。 想通之后,徐知仁轻吐了口气,心情好了许多。 而另一边,许依琼逃回自己的厢房后,只觉得脸红得发烫。 「可恶,他到底想怎样?」她用双手撝住脸,懊恼的道。 前一刻还深情款款,彷佛想吻她的模样,后一刻却忽然恢复冷静,摆出「你想太多了」的表情,真让她气得牙痒痒。 「别傻了,许依琼,像他那种天之驴子,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可能会对你感兴趣呢?顶多就是喜欢你的厨艺罢了。」她自语着,「别自作多情了。」 对,刚才一定是错觉,他不可能会对她有什么其它想法。她要记住,往后不能再随意泄漏自己的心思了。 她只是暗恋他而已,没必要为此连自尊都舍弃,为爱犠牲什么的,可不是她的风格。 做完心理建设后,许依琼才走到床边,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许依琼起床,慢吞吞的梳洗完毕后,正准备去厨房替众人煮早饭,没想到她才刚下楼,就发现昨晚那名被她拿刀挟持的少年,竟已在下面的餐厅中等着了。 少年人坐在那里,身后还站着两名彪形大汉。看来还真的是这群人的头头。 她一脸意外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为了煮早饭,已经比徐知仁一行人早起,可这些人却不知何时就来了。 「早?现在已经不早了!」那少年冷哼一声:「而且我可还没相信你们昨晚说的话。」 「随便你吧。」许依琼耸了耸肩,「不过我家大人没那么早起,你们恐怕……」她看了看外头天色,「嗯,至少还要再等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后是其它人起床的时间,至于徐知仁嘛……就要再晚上两刻钟了。 「现在已经辰时二刻了,你家大人睡到这么晚,真的会是好官?」少年的口气很不好,想来是已经等了好阵子,有些失去耐性。 辰时二刻,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就是早上八点左右,对古人来说,的确挺晚了。只是徐知仁的情况,显然不能以常理推断。 第27章 先前在京城时,因有早朝的缘故,让他不得不早起上朝。只是至祈郡赴任的这一路上,他已恢复本性,极少在早上九点前起床。 许依琼有时不免怀疑,他该不会就是不想天天上早朝,才特意向皇帝申请外调的吧? 当然这对她来说有利无弊,毕竟赖床是人类的天性啊! 由于主子晚起,所以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也都非常自然的跟着晚起了。 对于这样的「德政」,许依琼自是要努力维护。 于是她淡淡觑了对方一眼,说道:「聪明的人,做事能够事半功倍,一个人何时起床,岂可当作评断他能干与否的标准?别忘了我家大人可是三元及第的天才呢!」 不料少年的反应却是一怔,「三元及第?他才多大年纪?」 这下换许依琼傻眼了,脱口道,「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可是去年大齐国京城最轰动的消息啊!」 少年有些恼羞成怒:「我们连自个儿的生活都有问题了,谁还管京城在讨论什么?」 呃,好吧!他们连徐知仁出自忠勇侯府都不晓得了,不知他曾连中三元又有什么好奇怪?是她大惊小怪了。 这祈郡地处偏远,对京城的事果然很不了解。所幸徐知仁还有忠勇侯府这招牌可用,而这些人看起来也只是被人蒙蔽了,却还不至于不讲道理,否则己方一行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恐怕还真会有大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昨晚徐知仁没有下杀手,而她也说出「待解开误会后,请他们吃饭」的原因。杀几个人事小,但想在这里站稳脚跟,一定要收几个地头蛇,替他们做事。 这位少主以及他的部属们,看起来倒是不错的选择……而且还是他们自己傻傻送上门的。 许依琼决定要替自家主子招待他们一下,免得人跑了,到时还得另外找人,多麻烦。 「你们一大早就赶来,可用过早膳了?若没有的话,我顺便煮你们的份。」反正一锅材料丢下去,十人份和二十人份也没什么差别。 那少年正想说什么,他身后一名大汉却开了口:「少主,听小杨说,这女人厨艺非常好,您看……」 小杨?许依琼挑眉,敢情是昨天潜伏在厨房那位? 少年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就麻烦你了。」 许依琼来到客栈厨房,挽袖准备工作。 她先用碱、盐、温水和面粉揉了一些面团,之后放在旁边,用白布盖好。 然后拿了两只大碗,取几朵又大又漂亮的干香菇和虾米,分别放在碗中,用水泡开。 接着她挑了几颗芋头,削皮切丁,再取一大块猪肉切成丝,少许蒜头拍碎。 待把其它材料都处理好之后,她生了火,先将蒜头、虾米等配料爆香,之后又依序将芋头、猪肉丝、已切细的香菇放入锅中炒过。 待芋头表面的颜色改变,并传出食物的香气后,她再将淘洗好的白米下锅拌炒一阵子,最后加水,盖上锅盖以小火焖煮。 完成这些步骤后,她掀开一旁的白布,重复先前揉面团的动作好一会儿,再度将它搁置醒一阵子。 趁着这段期间,她又切了点芹菜,准备待粥煮好后加入。 这时徐知仁的小厮和幕僚也纷纷起床了,每个人下楼的第一件事,都是去厨房询问本日早餐菜色,在得知是香喷喷的香菇芋头粥和油条之后,都欢呼了一声,乖乖至餐厅里等着。 又过了三刻钟左右,她终于将香菇芋头粥煮好,油条也刚炸好,让人端上桌。 等她脱了围裙,擦完汗并洗好手,走至餐厅中时,只见众人分成两堆,都在埋头猛吃,没有人说话。 徐知仁这边的人吃惯了许依琼的手艺还好些,另一边以少年为首的三人,活像饿了几天没进食,长长的油条配着粥,竟三两口就嗑完了。 第28章 饶是许依琼过去在琼玉斋中见过不少客人的吃相,现在看到他们如此狼吞虎咽的吃法,也不禁目瞪口呆。 徐知仁这时也下楼用早膳了,他不愧出身名门,举止是所有人中最优雅的,但吃东西的速度亦丝毫不慢。 许依琼暗自庆幸自己特地多煮了一些,不然还真不知够不够吃。 少年那伙人,每人足足吃了三海碗的粥和四根油条后,才打了个饱嗝停下,神情复杂的看着徐知仁。 而徐知仁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望向那三人。 吃过美味的早餐,他此刻心情很不错,决定尽快了结此事。 「你们和我来。」他站起身,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少年和那两名大汉对望了几眼,彷佛下定决心般,跟了上去。 许依琼虽然很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这事也不是她能管的,只好遗憾的目送他们上楼。 但当少年经过她身边时,却忽然转头望向她,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许依琼愣了下。随便问女人名字,可不是这时代的习惯啊! 因此她只道:「我姓许。」 其实她算是特例,本来卖身进府,就该舍弃原来的姓名,由主子重新赐名,表示她是属于主子所有。 换言之,她已经不是独立的人了,而是主子的私有财。 但说也奇怪,当初那张卖身契签了之后,徐知仁没有给她卖身的钱,却也并未要她更名,府里的人敬她曾是琼玉斋的主事,都唤她一声许姑娘。 有时她都快忘记自己其实是卖身进来的了,对侯府里的主子们总是自称「我」,而非「奴婢」,所幸他们不计较这点,待她也还算客气。 能在忠勇侯府里工作,她真的很幸运。 少年似乎不满意她的答案,皱眉还想再问,徐知仁却忽然冷冷的开口:「你们若不想谈,大可就此离去,用不着在这儿拖延时间。只是你们若不愿意谈,我也该去请旨剿匪了,免得祈郡盗匪太猖獗,连赴任的官员都敢杀。」 他的话说到最后,竟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让见惯他温吞懒散模样的人,终于想起,他确实是出自军功起家的忠勇侯府。 少年对于他这番近乎威胁的话很是不满,但也怕徐知仁真对他们不利,只得绷着脸,快步跟了上前。 ☆☆☆ 双方这一谈,就是一整天,中间除了许依琼让人送午餐进去,之后便一直到傍晚,厢房的门才打开。 少年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的手下,徐知仁和他的幕僚则落在最后。 许依琼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几人的脸色都挺不错的,看来谈得很顺利。 她悄悄松了口气。只要能搞定地头蛇,徐知仁的事便已成了一半。 其中一名大汉见到许依琼,眼睛一亮,脱口问道:「许姑娘,晚膳可还是你准备的?」 许依琼还没答话,徐知仁却先开口了:「是她做的没错,但是没你们的份。」 「徐大人……」 「难不成是我开的条件太少,让你们还有空惦记我家丫鬟的厨艺?」徐知仁冷哼。 「丫鬟?」那大汉一愣。不是厨娘吗? 「对,她是我的丫鬟。所以你们替我找下人时,记得顺便找厨娘,总不能老是让我的丫鬟在厨房里忙。」某人当众睁眼说瞎话,就是不想和这些吃货分享许依琼的好厨艺。 厨娘帮众人煮饭是应该,可让丫鬟下厨,却是额外增加她的工作了。 忠勇侯府的人自然都知道真相,但谁会不识相的去反驳主子的话?而少年他们虽然怀疑,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然的离开了。 待人走后,许依琼一头雾水的看着徐知仁,想知道自己何时换了工作。 第29章 然而徐知仁却说了句:「你先去准备晚膳,晚膳过后到我房里,我有事要交代。」 许依琼见他似真有要事,便点点头,乖乖回厨房做事了。 ☆☆☆ 晚膳过后,许依琼来到徐知仁所住的厢房。 「五爷,您找我何事?」她疑惑的问道。 她刚在厨房里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明白老板为何先是革了她「厨娘」一职,之后又要找她约谈。 徐知仁望着她,忽然发现她在外人面前称他为「我家大人」,私下却是唤他「五爷」。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被区分亲疏远近的感觉。他喜欢在外人面前当「她家大人」,却又不喜欢她私底下疏远的喊他「大人」……连他也不明白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没想到她居然做到了。 没办法,白天那伙人对她太有兴趣了,惹得他一度心浮气躁,谈判过程当中,甚至差点动摇了决心,现在连对这类称呼也变得敏感起来。 「五爷?」见他迟迟未有反应,许依琼忍不住又唤道。 徐知仁这才回过神,对着她道:「等郭荣找来新的厨娘后,你以后就到我身边做事吧。」 郭荣就是那名少年的名字。不过许依琼原以为对方只有十五岁左右,没想到竟已十七岁了,这儿的人似乎都长得比较矮小瘦弱。 「为什么?」她不解,「我不会伺候人。」 「无妨,那种事有冬未和冬离。」徐知仁不以为意的道。 许依琼更迷惑了:「那我……该做什么?」 既不要她在厨房工作,也不要她贴身伺候他,那她还能做什么? 「我另有要事要交给你。」徐知仁顿了顿,「你昨天也听见了,郭荣他们之所以来刺杀我,是因受了平源县县令孟青的蛊惑,让他们以为我这太守就是来鱼肉百姓的。只是他们这么容易受到煽动,却也不是没有原因。 「祈郡下多数的县地处低洼,夏秋季雨量过盛,常有涝灾,作物生长不易,百姓穷困。再加上有外族的威胁,过去亦曾出过几名贪官污吏,使得百姓民不聊生,经常闹饥荒。」 她想了想,问道:「那五爷希望我做什么?」 「先前你曾根据我的身体状况,替我烹煮适合的菜肴。我希望你也能针对这些长期饥饿,以致脾胃虚弱的百姓,写出几份花费不太巨,又适合他们吃的食物,让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健康。」 许依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五爷,您想施粮?」 徐知仁微微颔首,「虽无法长久为之,但这是短时间最快平息民怨的方式,之后我会想办法弄来一些耐涝作物的种子,推广种植。」 许依琼点点头。 这样近期远程的目标都有了,再加上有郭荣他们的帮助,事情应该会容易许多。 他果然很聪明,不愧是自己喜欢上的男人……许依琼轻笑了一下。 只是还有个问题。 「五爷,我会尽量挑选常见食材的,但祈郡的百姓既然连吃饭都有问题,那些食材取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运送上很可能会有麻烦,再者朝廷从拨款或拨粮下来,送到这儿应该也剩不了多少了……豆.豆.网。」 「你想得倒是仔细。」徐知仁有些意外她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些事,「不过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我并不准备向圣上请款,而打算经由乔家的渠道运粮。」 由于忠勇侯府推动海外贸易以及推动工业化的关系,这些年与皇商乔家关系越发密切,这点小事并不难办到。 「这样的确有效率得多,但……您打算自掏腰包?」那得花多少钱啊? 「只是暂时借他们而已。」等他日后在这里设立工厂,雇用百姓们做事,这点钱一下就赚回来了。 第30章 许依琼知道他心中已有想法,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仅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想想,看有什么合适的食谱。」 「嗯。」 许依琼正准备转身离开,不料徐知仁却忽然唤道:「许姑娘……」 她回过头:「五爷还有事?」 徐知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道:「没事,你下去忙吧。」 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思后,他就一直很想告诉她……他看得出来,她对自己也有几分好感,只要他开口了,她必不会拒绝。 但是……算了,再多等一会儿吧!不差那点时间的。他自我说服着。 许依琼又看了他几眼,见他不愿再多说什么,这才带着几分困惑的离开了。 ☆☆☆ 有了郭荣等人的协助,往后的事果然变得方便许多。郭荣隔天就替他们找来一批人打扫清理太守府。 此地百姓生活困苦,能有工作做,大家自是争先恐后。只是如果没有郭荣的帮忙,并保证徐知仁出身忠勇侯府,还是个好官,光凭徐知仁一行人,也无法在短期间内,一下子找到这么多人来做事。 而在经过郭荣的解说后,徐知仁才知这些本地出身的县令,惯会欺上瞒下,克扣所有朝廷发拨下来的银两和米粮不说,对境内百姓又声称朝廷厌恶祈郡百姓多有异族血统,不愿理会他们死活。 偏偏祈郡离京城遥远,这些可能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祈郡的百姓,又如何知道事实真相?更何况这些县令都是本地出身,表面上装得一副亲民且同仇敌忾的样子,让百姓们对外来的官员们观感极差,一心认定他们都是来鱼肉百姓的,因此发生过几次新任官员被「盗匪」所杀的事件。 那些所谓的「盗匪」,其实就是像郭荣这类在地方上小有势力,却被孟青等真正恶官所蒙蔽的人民了。 当然以上内容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徐知仁根据郭荣的叙述,自己推敲出来的。至少郭荣如今仍相信孟青是好人,认定他只是受人欺骗,以为徐知仁是贪官,才因忧心而告知他们此事。 若非忠勇侯府这块招牌在祈郡太好用,徐知仁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更别说让他答应帮忙了。 接下来徐知仁进行了一连串改革的大动作,包括他先前对许依琼所说的施粮及推广耐涝作物。另外他也去看了那一到夏季就经常溃堤的河段,派人回忠勇侯府调几名工程专家过来,商讨解决之法。 最后,他甚至还决定在这里开设数间工厂,以增加本地人民的就业机会。 既然此处不适合农业发展,那就发展工业吧!到时再拿这些工业商品,与其它以农业为主的地区交换货物。这可是他从大哥和大嫂那里学来的。 当然,以孟青为首的那一票本地县令迟早是要除的,可徐知仁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百姓如今最信赖的还是本地县令,因此他得先做出成绩,让这些人民知道,真正有心改革的话,祈郡不会穷困到今天这地步,这一切都是本地县令只手遮天,才使得他们的生活如此艰辛。 徐知仁的策略非常有效,特别他分天在祈郡下的各县发粥时,前去领粥的百姓们赫然发现,官府发下的竟不是白粥,而是以高汤熬煮了许久的山药粥。 且那粥的汤底还是用猪骨熬出来的,香浓可口,一入胃中,立刻驱走腹中寒意。若运气好的话,甚至还可以喝到一点肉末,令不知几年未尝过肉味儿的百姓几乎为之疯狂。 当他们听说这些粥全是徐知仁自掏腰包后,更是对他感恩戴德,直言忠勇侯府果然是人民之福。至于最初那些质疑他是贪官污吏的谣言,更是不攻自破,再也无人提起。 第七章 时光飞逝,数个月的时间一下就过去了,转眼已至秋收的季节。 今年因徐知仁特地派专家修筑巩固堤防见效,再加上耐涝作物的推广,竟是祈郡十多年来难得的丰年。 第31章 再加上一座座正在兴建中的工厂,昭示着未来工作机会将大大增加,得知将来的生活只会变得更好,人人脸上均展现多年未见的笑容。 如今祈郡的百姓,无不将徐知仁视为再生父母,对他的称呼,也渐渐从「忠勇侯府出来的那位」,变成了徐大人。 徐知仁最初虽是以「忠勇侯府」的名头,才能够在祈郡顺利推行政令,但现在于百姓眼中,他便是个好太守徐知仁,至于他的出身,也只会令人有「果然虎父无犬子」之感。 尽管徐知仁尚未对那几名县令出手,不过这段日子来,脑袋比较灵光的人也慢慢察觉不对了。 当初孟青等人表现得一副仁民爱物的样子,彼此间互相吹捧,又极力贬低外来的官吏,让大家以为朝廷派来的都是贪官污吏。然而现在看起来,这个由大齐皇帝特地派来的徐知仁,明显比他们厉害得多。 若说孟青等人真的那么爱民,何以过去都无所作为,放任百姓穷困,反倒是徐知仁一到任,就为百姓们做了这么多事? 当然也有孟青的死忠拥护者,认为徐知仁不过是背后靠着忠勇侯府,不但财大气粗,势力又庞大,朝中无人敢阻挠他做事。可孟青等人哪有这等背景? 先前做不了事,倒非他们的错。 然而无论是哪一派,都不能否认,徐知仁上任后,确实大大改善了祈郡多年困境。 孟青等人不是没想过再让人暗杀徐知仁,但一来他们再也煽动不了那些在他们看来愚蠢至极的百姓,二来即便他们派了府里的死士出手,可忠勇侯府的护卫岂是好惹的?那些死士自然全是有去无回。 且最令孟青忌惮的是,徐知仁明知这些事都是他弄出来的,但在面对他时仍表现得无懈可撃,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并赞他是时时为百姓着想的好官,丝毫未露出半点敌意。 一个十九岁的青年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孟青无法不心惊。 于是徐知仁与众县令的关系,始终维持着这种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却暗潮汹涌的情况。 这天,许依琼陪着徐知仁到了颖城,欲亲自检视本地今年的收成。据闻当年徐延英就是在这里率领大军反败为胜,一举将西南蛮子赶出大齐国,进而被封为忠勇侯。 如今的颖城不但尚留有三十多年前战火的痕迹,此地百姓更是替徐延英建立了长生祠,以示对他的感谢。 这不是徐知仁第一次到颖城,三个月前他也曾来视察过这里。这回他再临此地,百姓们无不热烈欢迎。 由于祈郡的男女之防不若京城严,徐知仁带着许依琼这名「丫鬟」到处跑,也没人说什么,何况许依琼活了两世,见识颇广,让一些妇女很喜欢找她聊天,有什么不方便和徐知仁说的,也都透过她转达。 「小琼,你终于来了,我们前些日子得到消息后,就一直盼着徐大人和你来呢!」一名大婶兴奋挤上前,握住许依琼的手。 许依琼想了下,便朝对方笑道:「原来是张家嫂子,数月不见了。」 她前后两世在餐厅混了大半辈子,除了厨艺不错外,记人的功力也颇为了得,三个多月前曾有一面之缘的人,她一下就想起对方的身分来。 「啊,你竟然还记得我?太厉害了。」张家嫂子又惊又喜。 「嫂子那时还问了我不少食谱,我怎么会忘记呢?」许依琼抿唇一笑。 「你还记得真是太好了,你说的那几道食谱,我回去尝试了下,发现效果真好,只是还有些问题……」张家嫂子立刻扯住她,唠唠叨叨的说了起来。 许依琼耐心的一一回答这些妇女或小姑娘的问题,当话题好不容易暂时告了个段落,她朝四周一望,发现徐知仁竟不知到哪儿去了,虽然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仍不免有些紧张。 她正想和众人道歉,去找自家主子,不料却先听到了一个声音。 第32章 「许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大人正在找你呢!」 许依琼回头,原来是郭荣,便朝他一笑:「我也正在寻大人,劳烦你带我过去吧。」 郭荣是个没落的小门派传人,虽远不及武林中那些名门大派,不过从前在道上也有几分势力,只是祈郡过去长年战乱,使得这以保护百姓为己任的小门派的好手几乎死绝,再加上这数十年来天灾不断,地方被贪官把持,他们既得求生存,又想照顾百姓,不免分身乏术。 那天也不知徐知仁和他谈了些什么,不过从此以后,他就成了徐知仁的亲随,跟着他整个祈郡到处跑。 正好他对祈郡大部分的地方都还算熟悉,也省了徐知仁不少麻烦。 郭荣领着许依琼去找徐知仁时,不忘和她攀谈。 两人聊了几句后,郭荣终于鼓起勇气道:「许姑娘,今天晚上在颖河旁有『踏歌』,你可想参加?」 「踏歌?那是什么?」她好奇的问道。 「你不知道?也是,京城里大概没这习惯。」郭荣有些意外,但还是对她解释,「祈郡许多地方都有这习俗。秋天的夜晚,人们聚集起来跳舞,庆祝丰收。前些年作物欠收,大家没这心思,但今年如此丰年,肯定是要大办的。」 啊,听起来像是「丰年祭」一类的庆典?许依琼顿时来了兴致,「听你这么说,好像还挺有趣的,那我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这是当然了,不去你一定会后悔的。」郭荣也笑了。 只是他却没有告诉她,这同样是青年男女向心仪之人表白的时机。 许依琼不是什么大美人,但他从第一次见面,被她拿着大刀抵在胸前时,便不由得为她所吸引。 再加上后来更进一步相处后,发现她除了烧得一手好菜之外,见闻和学识极广博,人又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其它姑娘那般小家子气。 事实上,他当初会答应跟随徐知仁,有大半是因许依琼的关系。只可惜徐知仁那个小鸡肚肠的家伙,居然因为不想让他们再尝许依琼的手艺,把她转成了丫鬟。 说出去谁会信呢?堂堂忠勇侯府出身的太守大人,居然是个小气鬼!郭荣在心中腹诽着。 要不是看在徐知仁这半年来做出不少成绩,又看在许依琼的份上,他早就和徐知仁翻脸了。 虽然许依琼比他大了三岁……不过人家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他就想娶像她这样的女人。 至于她的下人身分,在郭荣看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反正到时他想办法筹钱将她赎出来就是。 郭荣想得很美好,却完全没考虑到当事人以及她顶头上司的想法。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着晚上表白成功后,聘礼要给多少、婚礼何时举行的问题了。 「那我们约酉时三刻如何?」郭荣追问道。 许依琼想了一下,发现自己那时似乎也没什么事,且平时徐知仁也不大管她的行踪,因此正准备点头答应,不料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 「许姑娘晚上有事,怕是没法和你一起去了。」 许依琼微怔,转头见到来人后,立刻眼睛一亮,恭谨的喊了句「五爷」, 并跑了过去。 见她毫不犹豫的抛下郭荣朝自己奔来,徐知仁的嘴角不觉微微扬起。 呵,不管郭荣如何讨好,她的心最终还是向着自己的。这样的认知,让徐知仁的心情非常好。 他可不是傻子,对许依琼的事又特别敏感,岂会看不出郭荣觊觎他家丫鬟?偏偏他家丫鬟平时聪明伶俐,碰到这种事却迟钝得可以,完全不明白对方的心思,让他不知该气恼她不懂避嫌,还是庆幸她对郭荣没有任何感觉。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不乐见她与郭荣亲近。 第33章 「我记得徐大人今天晚上没事。」郭荣对他的横插一脚,显然有些不满。 「本来没有,但现在有了,不可以吗?」徐知仁慢条斯理的道,摆明就是不想放人。 郭荣虽然愤怒,但徐知仁不肯放人,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不高兴的离开了。 许依琼疑惑的望着郭荣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徐知仁,她就算再迟钝,也瞧出不对劲来。 「五爷,您是不是……不喜欢我和郭荣在一起?」她小心的问道。 当然!不过徐知仁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因此他只道:「我们晚上的确有事。」 「哦。」许依琼点点头。好吧,主子既然这么说,她也就相信了。 徐知仁看着她彷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叹气。 先前他觉得她对自己有好感,因此很放心,可这几个月来,他将她调成贴身丫鬟后,却发现她非常安分,连半点想与他更近一步、或耍手段吸引他注意的举动都没有。 若换作别的丫鬟如此,他只会满意对方的识相,但今天因为是许依琼…… 咳,他就不免有些失落了。 她不是也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肯主动一点呢? 徐家五爷因为有着丫鬟出身的娘亲和大嫂,因而完全忘记身分地位的差距,在世俗人眼中看来有多么重要。 许依琼在大齐生活了这么多年,别说如今的丫鬟身分,就算她仍是琼玉斋的老板,也不敢妄想能和徐知仁在一起。 喜欢他是一回事,可有着现代人尊严的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当小三的。 不能娶她当正妻的男人,再好她也不要,又怎么可能对他耍什么心机手段? 所幸徐知仁不是死脑筋的人,既然许依琼没主动向他示好,那么他就决定自己来吧! 他想了想,对她道:「你先继续和那些妇人姑娘谈,顺便问问她们有没有兴趣至徐家工厂做事。至于晚上……你酉时二刻来寻我。」 「好,我知道了。」许依琼点点头。这几个月来跟着徐知仁跑,她已经很习惯做这些事了。 虽然她挺好奇晚上那突然冒出的新行程,不过反正到时就知道了。 ☆☆☆ 傍晚时分,许依琼准时到了徐知仁那儿。 徐知仁没多说什么,直接带她出府。 许依琼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觉有几分好奇。 要知道,尽管徐知仁如今成了别人口中为国为民的清官能吏,但他「宅」的本性还是没多少改变。除非必要,否则只要回了府,他甚少在太阳下山后再出门。 今天是怎么了?许依琼努力思索着,却怎么也猜不到他的目的。 依早上的情况看来,颖城的人民如今过得挺不错,城外的作物也是丰收,应该没什么其它重要的事吧? 「啊,是徐太守!」徐知仁的目标太显眼了,百姓们几乎都认得这个亲民的父母官,一见到他,立刻热情的打招呼。 徐知仁只是微笑,一一向那些百姓点头示意。 许依琼顿时回过神,忽然发现路上的人多得不正常,而且大家都朝着和他们相同的方向前进。 他们这是要去哪?她一愣,忽然想起,这不正是去颖河的路吗? 她心一动,快步的追上徐知仁的脚步,问道:「五爷,我们这是要去颖河?」 徐知仁顿了会儿,「嗯。」 她想起了郭荣白天说的事,脱口问道:「是去参加踏歌?」 这回徐知仁停顿了更久,才道:「据闻踏歌这是祈郡的风俗,我身为祈郡太守,这又是我在祈郡的第一个秋季,总该去见识一番。」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以许依琼对他的了解,却觉得他不像这种人。 第34章 与其浪费时间参加这种对政绩没有半点帮助的活动,她认为徐知仁应该更喜欢待在府里睡觉才对。 可事实却是,他真的带她出来了。 「白天郭荣不是也说要来,怎么没叫上他?」许依琼疑惑的问道。 徐知仁忽地停下脚步,朝她瞥了一眼,「你很希望和他一起去?」 「啊?没有呀,只是好奇怎么没让他带路。」郭荣对祈郡各地比他们熟多了,平时他们要去哪儿,都是让郭荣带路的。 「颖城就这么丁点大,哪还需要他带路?」徐知仁哼了哼。 开玩笑,和她出门约会,还顺便带着情敌?他又不是傻了。 本来徐知仁在发现自己的心思后,打算先将这份感情好好沉淀一番,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最近郭荣越来越积极的态度,让他发现不能再继续「观察」下去了。 以前他总觉得不急,可以慢慢来,反正她就在他身边,跑不掉的。但他现在却突然明白,自己过去消极迟疑的态度完全错了。这样做非但对他们感情的进展一点帮助都没有,还更让他人有机可乘。 终于醒悟过来的徐知仁,懊恼不已。 既然不能确定是否能与她长久在一起,他该思考的是应如何维系两人的感情,与她幸福美满的共度一生才对啊!怎么会反倒踌躇不前,进而引来其它竞争对手呢? 他真无法想象自己从前怎么会犯这种错,难道是关心则乱吗? 好在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还有机会弥补,徐知仁决定好好修正这个错误。 就因为这样,他今天才会踢开情敌,带着心上人单独去约会。 他身为父母官,对于祈郡的事知道得比许依琼多,晓得祈郡的民风开放,「踏歌」这活动除了为庆丰年外,还是未婚男女相互表白示爱的时机。 他很清楚郭荣打着趁此机会表白的主意,怎么会让他得逞呢?先下手可不一定强,最后还是要靠实力地位说话的。 想到这里,徐知仁的心情忽然很好。 「呃,也太多人了吧?」这时他们已到了河边附近,许依琼不可思议的看着挤满了河岸的人群。 她从不知道原来颖城有这么多人,这比前世她见过的选前造势晚会还热闹啊—— 众人见到徐知仁,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打招呼。 「徐太守,您也来啦!」 「嘿嘿,太守今晚可得好好玩儿啊,咱们颖城的姑娘挺不错的。」 「是啊是啊!大人,您喜欢哪种姑娘,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参考,咱们这儿什么样的姑娘都有,您尽可慢慢挑……」 「正是!您都十九岁了,身边还没个知心人,这怎么成?」旁边的许依琼,大家一看就知道她还是个姑娘,且她与徐太守的关系,更像是上司与部属,从没人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许依琼听着这些人的话,眉越挑越高,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这些百姓平常虽然也很热情,偶尔亦会关切徐知仁的婚姻大事,但像今天这么努力推销女人给他的情况却不多。 徐知仁微笑的听他们说了好一阵子后,才道:「谢谢各位的关切,不过我已有意中人,便不劳各位费心了。」 这颗超级炸弹砸下来,众人表情各异不说,许依琼更是被炸得头昏眼花,好半晌回不了魂。 大家听了徐知仁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八卦起来。 「大人竟然有心上人了?可是咱祈郡的姑娘?」 「太守心仪的姑娘,肯定极好的。」 「大人,哪天带那位姑娘来给我们瞧瞧啊!」 徐知仁一向亲民,因此众人也不怕他生气,均笑嘻嘻的调侃着。 徐知仁淡淡一笑:「我心仪之人,如今确实在颖城当中。晚些她若愿与我共舞,你们便知道她的身分了。」 第35章 「啊!」众人顿时惊呼。 「太守尽管放心吧,怎么可能有姑娘不愿与您共舞呢?」 「就是说,您可是咱祈郡的救命恩人哩!」 「这是圣上英明,我不过是遵从圣上的意思罢了。」徐知仁并不居功。 忠勇侯府在大齐的权势与财富已经够庞大了,在民间声望亦极好,无须再多添他这一笔。毕竟徐家可没有篡位的打算,若他的丰功伟业传得太过,恐怕反倒会引起圣上不悦。 虽然如今圣上还算英明,对徐家也信赖有加,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没有皇帝会喜欢臣子比自己有钱有势又有声望的。 「圣上英明,也要您有心才行啊!否则这么多年来,又有哪个大官能做到像您这样?」 大家说说笑笑了好阵子,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众人纷纷手拉起手,合着拍子跳起舞来。 许依琼怔怔瞧着那些身穿粗布衣裳的百姓,正愉快的跳着舞,还没从刚才得知「徐知仁有心上人」的震惊中回神,却忽听见耳边传来那熟悉悦耳的声音,「依琼可愿与我共舞?」 她蓦地回过头,迎上男人温柔中又带着一丝渴盼的目光。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再美丽的风景,在他面前也都为之失色。 第八章 「依琼?」见她只是怔怔看着自己,始终没有反应,徐知仁忍不住再次唤道。 许依琼这才回过神,她慢慢低下头,轻声道,「五爷这是命令,还是请求?」 他喊她依琼,又邀她共舞……再想起先前他说的「心上人」,她岂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她却不能答应他。 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向她告白,自己却不能点头更惨了的吧?她自嘲的想着。 徐知仁见了她的表情,心微微一沉,「你不愿意?」 他以为自己对她而言是特别的,难道是他自作多情了? 许依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五爷,您出身高贵、相貌堂堂,学识渊博又天资聪颖……能得您的青睐,是奴婢的福气。」 她说的都是好话,但徐知仁听在耳里,哪里还听不出这是拒绝的意思?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奴婢。 照理说,她都这么隐晦的拒绝了,聪明如他便不该再继续追问下去,可徐知仁却不甘心。 他明明曾在她眼底见过依恋的情绪,他不相信她对自己没有感情。 他忍不住追问:「既然如此,你为何拒绝?」 许依琼苦笑:「我的理由,在五爷听来也许很可笑……甚至不自量力。但我一直告诉自己,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只是以他的身分,怎么可能娶她为妻呢?因此无论她再喜欢他,也不能答应和他在一起。 不料她话说完后,却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所以你喜欢我?」他问道。 她的心微微一颤,有些慌乱的别过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分别呢?总之……我是不愿做妾的。」 她本以为他的反应不外乎是生气、骂她不知好歹,或是软言相求,再不然也可能是有风度的走开,没想到他却忽然笑了。 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太亮眼,害得她的小心肝评评乱跳,怀疑他是不是在对自己施展「美男计」。 「五、五爷……」不要这样啊,她会招架不住的。 他伸出手,轻握住她的肩。 「傻依琼,谁和你说,我想纳你为妾的?」 她一愕,心中的粉红色泡泡顿时被戳破,脱口道:「难道你连妾的名分都不打算给我?」 他要是敢说是……她就收回所有对他的好感! 她瞪圆了眼的样子,在徐知仁看来可爱得不得了。 第36章 只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他晓得自己再不解释清楚,她肯定要恼了,因此立刻道:「你也曾在忠勇侯府待过一阵子,怎么不知道,徐家的男人是不纳妾、不要通房的?喜欢的女人自是要娶回家当正妻,岂能委屈了她?」 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以为徐家男人都没纳妾只是巧合。 她轻抽了口气:「那、那你……」 「你刚还没回答,可愿与我共舞?」他拉起她的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或许不知道,今晚共舞的男女,便算是定了情。」 许依琼愣愣的望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想和她定情……又说喜欢的女人,要娶回家当正妻…… 「你……肯娶我?」她困难的开口。 徐知仁笑了笑:「若你愿意和我共舞的话。」 娘可是说过的,要女人心甘情愿嫁他才行。因此她若不愿嫁,他也不会强迫她……只会缠到她受不了,最后不得不点头答应。 「可、可是……我们的身分……」她结结巴巴道。 他忽然伸指轻轻点住了她的唇:「依琼只要点头就好,其它的,交给我便是。」 他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唇,许依琼觉得全身顿时虚软无力。 完了完了,被喜欢的人忽然这么告白兼求婚,她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了。 于是除了点头,她再做不出任何动作。 「谢谢你,依琼。」见她答应了,男人顿时笑得更好看了。 这男人……看着他的笑容,许依琼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 「你今晚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她眨了眨眼,掩去眼中的雾气,故作俏皮的道:「难为你还特地为我犠牲睡眠时间。」 她都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浪漫的人,竟还懂得挑这种时机告白。 徐知仁状似苦恼的叹了口气,唇边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若娶了你,犠牲的睡眠可不止今晚啊!」 许依琼先是一怔,随即「轰」的红了脸。 她她她……是不是被古人给调戏了? 咳,这个「犠牲睡眠时间」指的是什么……换作其它纯洁的大家闺秀,还有可能不懂,但她怎么会不知? 今天之前,打死她也不相信徐知仁会说出这番话。 要不是他其它方面都还很正常,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也被「穿」了。 「虽然很高兴能听到五爷这么说……」她垂下头,细声道,「可我不明白……五爷究竟喜欢我什么?」 她既不年轻也不貌美,又没有足以匹配他的家世,真要说的话,顶多就是抓住了他的胃。 「喜欢便是喜欢了,一定要有原因吗?」他偏头想了想,才道真要说 的话,我想或许是因为你的平凡……和不甘平凡吧! 「过去我总觉得,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超越父兄的成就,因此干脆什么也不做了。可我却遇见了你,一个比我更平凡、却仍努力挣扎求生存的人……」 她让他明白,就算成就比不上父亲和大哥又如何?只要他做事不违本心,尽己所能,总能有番作为。 如同现在,他在祈郡百姓的眼中,已是「徐知仁」,而非是「忠勇侯府出来的」。 尽管他能有此政绩,脱不开忠勇侯府的帮助,可至少他的确曾费了极大的心血和努力,而成果也的确令人欣喜。 她的出现,犹如为他封闭的生活开了另一扇门,让他看到更宽阔的世界。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也喜欢眼前这个让他的生命变得不一样的女人。 「你很了不起了,真的。我不觉得你会输给任何人。」许依琼急道,「我就不信你大哥若去考科举,也能和你一样三元及第。」 第37章 听着她急切的话语,他忍不住笑了,「谢谢你的安慰。」 她噘嘴道:「我才不是安慰你……」这是她的真心话好不好? 知她是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徐知仁不觉感动。她在乎的是他这个人,而非因为他是谁。 在她眼中,他就只是徐知仁,比他父亲或兄长们都更重要的徐知仁。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道:「依琼和我一起下去跳舞吧!」 她朝他扬起一抹笑意:「好。」 ☆☆☆ 如果这时代有报纸,许依琼觉得隔天的头条标题应是:太守大人情系厨娘丫鬟,两人秋夜共舞。 不过这里虽然没报纸,这消息仍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夕之间,彷佛所有人都知道了。 许多爱慕这位年轻太守的少女,纷纷为此感到惋惜惆怅,不过想到自太守上任以来,与许依琼几乎是形影不离……近水楼台嘛,可以理解的。 而且祈郡的人比较没什么门第观念,纯朴百姓受了他们许多恩惠,对两人的恋情是乐观其成。 许依琼刚开始时还尴尬了几天,后来也就放开了,有人拿这事来打趣她,她都是笑笑应了,徐知仁在众人面前牵起她的手,她也不再甩开。 而她与徐知仁定情的隔天,郭荣曾来找过她,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然后又跑掉,弄得许依琼一头雾水。 后来她才从一旁闷笑的徐知仁口中得知,原来郭荣居然喜欢自己。 当时她呆愣了半天,脱口道,「他比我小了三岁吧?我可没有吃嫩草的习惯。」 在她看来,郭荣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从没想过喜不喜欢的问题。 毕竟十七岁在这儿虽然已经能结婚了,但放到她前世,也就高中生的年纪而已。 徐知仁眼一眯,「你说什么?」 许依琼这才想起,眼前这男人也比自己小了一岁,只好赶快安抚,「我是说他年纪本来就比我小了,心智年龄也不够成熟,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男人眉一挑,「那我呢?」 她巴结讨好的道:「五爷当然不一样了!您十八岁即中了状元,今年又做出这么大的政绩,比只开过一间小小琼玉斋的我,可厉害多了,岂能以年纪大小来评断您?」 男人勾起好看的唇,显然被取悦了。 只是他那表情看在许依琼眼中,还真像挺胸坐在这儿,等着向主人讨摸的傲娇名犬。 她心中想着,也不知哪生的肥胆,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可惜这只傲娇名犬没有舒服的趴下来打呼,反而一把揪住她的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一脸古怪的瞪着她。 「呃……」她干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五爷很可爱……」 但话才刚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糟糕了。 「可爱?」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你就这么在意我年纪比你小?」 说男人可爱什么的,最要不得的了,特别是对于正努力想证明,自己年纪一点也不小的男人。 因此最后许依琼付出了初吻的代价,才平息了男人的怒火。 可惜的是,那初吻完全没给她什么「天雷勾动地火」之类澎湃激情。 没办法,傲娇名犬就是傲娇名犬,没用口水帮她洗脸就不错了,什么高超接吻技巧……完全不用期待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一个过去从未交过女朋友、更没有通房丫鬟之类性伴侣的正直有为的好青年,又不像她前世受过不少电视电影小说荼毒,怎么可能「第一次接吻就上手」? 而且亲完以后,他表情看似淡定,实则脸红到耳根去了,完全就像是个纯情小男生。 许依琼被电得七荤八素,第一次忍不住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喜欢啃嫩草的倾向,不然怎么觉得那样的他看起来好可口? 第44章 …… 第十章 过了个年后,徐太守打算在任上成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祈郡。 新娘没有任何意外,正是那位大家都认识的许姑娘。 不过由于许依琼绣工完全不行,再加上时间紧迫,只能找人帮绣嫁衣。 好在忠勇侯府财大气粗,压根不在乎那点小钱,找来江南最出名的绣娘,连夜赶工将嫁衣绣了出来。 当许依琼见到那质地柔软、绣技精湛的华丽嫁衣时,不禁震撼了好久。 而那些成亲所需用到的器物,也都精美至极,看得她眼花撩乱。 这实在太大手笔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能有这么「高规格」的婚礼。 较美中不足的是,因徐家几名兄弟多有要职在身,所以只来了老四,不过忠勇侯夫人以及老侯爷夫妇都到了,以示他们对这场婚礼的看重。 在明白忠勇侯府的人是真心接纳自己,且一点儿都不在乎她的身分低微之后,许依琼很感动。 忠勇侯夫人是在她成亲前半个月到达的,见许依琼还住在太守府里,一面埋怨小叔粗心,一面买下了几条街外的一座宅子,让她搬了过去。 毕竟总不能让许依琼在太守府里上花轿吧? 但这可苦了徐知仁,他和升格为未婚妻的女友正处热恋中,结果大嫂一来,就把人给弄走了,害得他孤枕难眠,居然破天荒的失眠了。 于是后来的几个夜晚,住在太守府附近的居民,晚上睡不着的话,偶尔会看到窗外似有黑影飘过,还以为是闹鬼了…… 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徐太守,居然干起采花贼夜探香闺的勾当。 许依琼搬至新宅的第二天晚上,正准备睡觉时,却赫然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只觉既好气又好笑。 偏偏那只傲娇名犬为达目的竟也能屈能伸,甚至还对她撒娇卖萌,就是不愿回到「孤单清冷」的太守府。 结果她被他缠得迷迷糊糊,最后还半推半就陪他玩起「淫贼夜闯闺阁,调戏大家闺秀」的角色扮演,害得她隔天早上差点爬不起来。 成亲那日,忠勇侯夫人唐莹甄一早就来了,在旁盯着下人替许依琼梳妆打扮,又趁着时辰还未到,让其它人退下,和她单独聊了一会儿。 许依琼先前还在侯府中时,也曾和忠勇侯夫人有过几次简短的交谈,但这回却是以「未来妯娌」的身分谈话。 许依琼忍不住好奇的询问,为何以忠勇侯府的门第,竟能够毫无门户之见。 唐莹甄只是笑了笑:「五弟妹认为,以我忠勇侯府如今之势,还有必要与世家联姻吗?」 许依琼愣了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脱口道:「非但没有必要,还得尽力避免。」 他们已经够有权有钱了,若再找了个名门世家联姻,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若徐家五兄弟都娶了世家之女,皇帝想不猜疑他们都不行。 唐莹甄含笑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可以有其它选择……」不娶大家闺秀,也还能找小家碧玉,娶个丫鬟做正妻,是会被人取笑的。 「知仁没告过你吗?徐家的男人只娶自己喜欢的女人。」唐莹甄瞅着她,「当然这也要感谢婆婆对他们的教导,否则自己调教男人多累啊?」 「调、调教男人?」许依琼一愕,觉得自己这位未来大嫂也太剽悍了点。 唐莹甄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噗哧一笑,「哎,别担心,等你嫁进来后就会习惯了,我们家是很开明的。」 第45章 「看得出来……」许依琼默默的道。 「总之,你今天便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吧!那小子也实在太懒惰了点,我支持你婚后将他调教成忠犬。」 「忠……犬?」 「咳咳,别理我,我常不小心就冒出洋人的话了。」唐莹甄尴尬的道。 徐知仁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这孩子也要结婚了,她心情太好,一不注意就冒出前世用语了。 许依琼怀疑的看着她。 「忠犬」不是洋人的话吧?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名词分明是她前世时的日本传来的…… 许依琼迟疑的开口:「大嫂,你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可她话还没说完,外面已有人喊道:「吉时已至,请新娘上轿。」 接着,一群婆子丫鬟涌了进来,许依琼被人扶起,盖上了头巾,搀着她朝外走去。 许依琼叹了口气,知道只能等下次再问了。 ☆☆☆ 祈郡的太守府位于其辖下的永宁县,百姓们得知今天是徐太守娶妻的日子,纷纷在花轿行经的途中,找好围观的位置。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啊,是徐太守啊!」 「太守大人穿红衣的模样可真俊。」 「徐太守就是不穿红衣,也很俊俏啊!」 徐知仁身穿新郎官的大红衣裳,骑着马儿走在前方,难得满脸笑意,还时不时回头望着后头那顶由八人抬着的红色花轿。 他们行进的路上,沿途经过一座小桥,由于小桥负重有限,徐知仁先到了对岸后,才停下来等花轿。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窜出二十多名持刀的蒙面大汉,一前一后堵住了两侧,将花轿困在桥中央。 四周的百姓们惊得纷纷尖叫。 「徐知仁,你肯定没想到,我们会在今天发难吧?」为首的蒙面男子冷笑道。 不料徐知仁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勾了勾唇:「果然是你啊,孟青。我就在想,你也差不多该动手了。不过我倒没想到你会亲自出手,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那蒙面大汉一僵,随后哼道,「你也用不着想嫁祸他人,咱们今天之所以出手,只是看不惯你这狗官总是装清高,私下却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哦?本官挺好奇,这次你又打算如何抹黑我了?」徐知仁挑眉,「也真难为你了,每次想害人,都还得想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如今你自己送上来,倒省得我再多费功夫了。」 「废话少说!如今你的新娘已在我们手中,听说你对她可是情深意重,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倒是可以考虑放她一条生路。」 「孟大人想来在祈郡待久了,对朝中之事不大了解。」徐知仁微微一笑,「本官当初在户部做事时,便不知何谓妥协,多少人欲对本官威胁利诱,却没一个能讨得了好,你以为你能例外?」 「看来你果然是沽名钓誉之辈,竟连自己即将过门妻子的安危也不在乎。」孟青手一挥,对着他的同伙道:「上!」 一群人登时打成一团。 令众人讶异的是,那八名抬轿的竟都是好手,虽然人数远不及孟青的人,却能够轻松的以一敌三,甚至以一敌四。 孟青寒着脸,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哪里还不知对手早有准备? 那几个轿夫就算不是武堂出身,也绝对是军中好手。 不过……哼,徐知仁以为他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他虽是文官,但身手也是很不错的。 趁着几名轿夫都被他的人缠住,他纵身一跃,来到轿前,掀开轿帘,就想将里头的人抓来做人质。 只是没想到他一掀帘就愣住了。 第46章 那轿子里头坐着的,哪里是娇滴滴的新娘?分明是个身穿黑衣的高壮男人! 他傻眼了,望着那正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的男人。 「原来你就是那个老是找我小弟麻烦的家伙?」那名黑衣男子摇摇头,「真不知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该说你蠢好。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哪个得罪了我小弟的人,能有好下场。」 说完,他伸脚一踹,孟青躲都躲不开,就这么飞出去了。 男人一脚跨出了花轿,没好气的朝徐知仁喊道:「喂,我一个大男人,特地为你坐了趟花轿,这回你可是大大欠了我一笔啊!」 徐知仁扬起唇:「四哥的恩情,我记下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坐在花轿里的,居然是徐知仁的四哥徐知信。 在徐知信的带领下,伪装成轿夫的士兵们很快将孟青等人全抓了起来,这场闹剧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结束了。 当徐知信将孟青脸上的布一把扯下,有认得他的人立刻叫道:「啊,果然是孟县令!」 「看来先前说孟县令才是恶人的传闻,是真的了。」 「怪不得过去孟大人总说朝廷派来的都不是好官,原来是怕人家挡了他的财路。」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花轿里坐的是徐太守的兄长,那真正的新娘哪儿去了? 便在此时,又一顶一模一样的花轿,慢悠悠的自另一条小路走来,最后停在徐知仁的马儿旁边。 原来徐知仁这一路行来只是个幌子,坐着真正新娘的花轿,却走了别的路过桥。 「夫人可安好?」徐知仁朝着那顶花轿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花轿中才轻轻传来一句:「多谢关心,妾身一切安好。」 徐知仁点点头,又向着自家兄长道:「四哥,这些人便交给你了。」 徐知信随意摆了摆手:「小事,过两日让你媳妇儿弄顿宴席作为谢礼即可。」 徐知仁不觉黑了脸:「四哥,那是我媳妇……」不是厨娘! 倒是花轿中的新娘开了口:「感谢四哥相助,过几日弟妹必定亲自整治一桌酒席,以答谢四哥。」 徐知信哈哈大笑:「弟妹果然是爽快之人,那为兄便等着了。」 说完,他便指挥着士兵将已被五花大绑的孟青等人,送至官府。 徐知仁觑着那几个跌跌撞撞被拖行的大汉,心中冷笑。 哼,连他亲爱的娘子的主意也敢打,真是活腻了,他会让人在牢里好好「关切」他们的。 「走吧。」徐知仁对着抬轿的轿夫道。 迎亲的队伍,这才浩浩荡荡的继续朝太守府的方向前进。 感觉到轿子继续前进,许依琼轻轻吁了口气。 其实他们先前只是猜测,孟青很可能趁这机会发难,因此本来她是不想让徐知信代她坐上花轿的。 若出事也就罢了,要是没出事,待花轿走到太守府大门口,结果下轿的不是新娘,那岂不是糗大了? 反正就算她坐在轿里,凭那些抬轿的士兵,也能轻松打退敌人。 然而徐知仁却不愿让她冒半点险,坚持请徐知信代坐花轿。 听徐知信的意思,这还是徐知仁第一次拜托他帮忙。 他真的很在乎她呢! 曾经她以为自己在这时代,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但现在,她很高兴能嫁给他。 ☆☆☆ 两年后 「徐卉绮!你又跑到哪去了?」太守府的后院中,某个女声忽然高八度的尖嚷。 院中扫地的粗使婆子只顿了一下,便从容的扫她的地。 而正在替主子收拾行囊的二等丫鬟,则没有停顿的继续折着衣裳,连手都没抖一下。 第47章 没办法,这情形实在太熟悉了,近几个月来几乎天天上演,大家早就麻木了。 倒是某个刚踏进院中的男人,因而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颗小脑袋,自树后偷偷探出,与他四目相交。 徐知仁一怔,随即朝那小小的人儿笑道:「怎么又惹你娘生气了?」 小女娃有着一双漂亮杏眼,此刻正滴溜溜的转呀转的,看起来灵动极了。 徐知仁摇摇头,走上前一把将她抱起。 小女娃对他笑了笑,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爹。」 被这可人的小女娃这么一喊,徐知仁觉得心都要化了。怪不得他娘一直遗憾没生下女儿。 这么可爱的女儿,给他十个儿子都不换。 「小绮是偷跑出来的吧?」他抱着女儿,边走边问道。 自从三个多月前,徐卉绮开始学会扶着墙壁走路后,就经常跑得不见人影,奶娘只要不小心转个身,再回头就会发现小姐已经不见了。 徐卉绮显然非常有玩捉迷藏的天分,再加上个头小,总是可以躲得让人怎么都找不着。 于是太守府里的婆子和丫鬟们,经常得花许多时间在找自家小姐上。 许依琼先前见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野,以后长大还得了?想好好教训她一番,可女儿的爹却心疼了,不但拦着不让许依琼教训女儿,甚至还说出:「女儿活泼些有什么关系?这样才好呢!免得长大了被人欺负了。」 「被人欺负?她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许依琼没好气的道。 「那有什么关系?」在徐知仁看来,宁可自家女儿去祸害别人,也绝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她。 「怎么会没关系?小心她以后嫁不出去。」许依琼咕哝道。 「嫁不出去又如何?大不了咱们养她一辈子。」「孝女」的爹亲竟毫不在意的道。 许依琼无语望天,深深觉得她的穿越前辈婆婆太强大,连养出来的儿子,思想都比她开明——没错,根据这两年她向徐知仁旁敲侧撃的结果,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她婆婆和大嫂都是穿越女。 只是她在大齐国生活了十多年,对前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再加上徐知仁这两年多来都在祈郡当官,许依琼自婚礼过后便没再见过两人,因此至今还没机会和她们「相认」。 而徐卉绮也是个鬼灵精,发现爹爹会护着自己后,特别在他面前装乖卖萌。每回奶娘和丫鬟们翻遍院子,却怎么都找不到她时,只要徐知仁一出现,她就会乖乖现身了。 如同现在这样。 「娘,忙。」徐卉绮噘嘴向父亲告状。 意思是若非娘忙得没空管她,她也不会躲起来。 「咱们明儿个就要搬家,你娘当然很忙了,小绮要乖乖的,莫让你娘担心。」徐知仁温言劝道。 「搬……家?」一岁多的小娃娃,对这名词感到困惑。 「是啊,我们要离开这儿,回京城了。」徐知仁耐心的向她解释,「到时你就能见到爷爷和奶奶他们了。」 「奶奶……」徐卉绮歪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衣衣、糖糖……」 一年多前,姚萱萱听说自己多了个孙女后,经常从京城寄来各式衣裳鞋帽,或是能久放的糖果。因此徐卉绮对祖母的印象,就是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糖果。 「对,等咱们回京,你就能见到常送衣裳和糖果给你的奶奶了。」徐知仁亲了亲女儿红润的脸颊。 「徐卉绮!」许依琼气急败坏的声音再度响起。 徐知仁摇摇头:「你可把你娘急坏了,咱们去见她吧!」 小女娃垮下脸:「娘,生气。」 「你啊,明知道这样你娘会生气,怎么还老是故意惹恼她?」徐知仁无奈的伸指点点她的小鼻子。 第48章 徐卉绮心虚的抱住父亲的颈子,不说话。 当许依琼见到丈夫和女儿一起出现时,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她只是望了他们好一会儿,叹气道:「我看我以后也不用费心思找人了,女儿若不见,叫你回来便是。」 人家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可真没说错!瞧这对父女感情如此好,自己倒像是第三者了。许依琼酸溜溜的想着。 徐知仁笑了下:「待回京后,多找几个下人看着小绮就好了。」 许依琼瞪向他:「女儿都是被你给宠坏的。」 徐知仁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住妻子的腰,「还不是因为小绮长得太像你,让我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 哟,他这甜言蜜语可说得越来越顺口了。 许依琼白了他一眼:「那你继续和你女儿相亲相爱吧!我去收拾东西了。」 徐知仁的任期已满,明天就要离开待了三年的太守府,回京述职。 据说皇帝对他这三年来的表现非常满意,已经空下户部侍郎的位置,就等他回去接手。 「那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徐知仁立刻拉着她坐在榻上,「你也别整天忙得团团转。」 许依琼的确收拾得有些累了,因此便没反对,陪他坐着。 「没想到,一晃眼三年就过去了。」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感叹道。 「是啊,日子过得很快,连小绮都满周岁了。」 「不知京城有没有什么大变化……」许依琼喃喃道,忽然想起了这一世的母亲和哥哥。 来到祈郡后,她很少想起他们。而自从有了小绮,她发现自己更无法理解黄氏的心思了。 尽管她常抱怨徐知仁爱小绮比爱她多,但其实她自己也非常疼爱女儿。 真不明白过去黄氏怎么能够将她当成摇钱树,毫不在乎的予取予求。 她觉得无论将来有多少孩子,自己都不可能像黄氏那样厚此薄彼。 「别难过,你只是没有父母缘罢了。」徐知仁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搂住她的肩,柔声安慰。 「我不是难过。」许依琼苦笑,「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他们怎么能那样对她。 「无所谓,反正你已经是我徐家的人了,往后与他们再无关联……你放心,我娘向来很疼儿媳,何况你还生了她最想要的孙女,她一定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他家小绮这么可爱,他娘看到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我相信。」想起自己这位「穿越前辈」婆婆,许依琼忍不住笑了,心情也轻松许多,「只是我怕我哥到时又惹上什么麻烦……当然我不打算再帮他了,可也不能让他扯着侯府的大旗,在外面招摇撞骗。」 「这你不用担心,两年前我们成亲时,我便已派人将你兄长和母亲都送至乡下,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但他们一辈子也别想离开那个庄子。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许依琼讶异极了。 「当初我想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没告诉你了。你不会怪我擅自作主吧?」徐知仁小心翼翼的问道。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那毕竟是她的亲人,而他的做法……事实上也与软禁无异。 「不,你做得很好,我很感谢你。」她将头靠在他肩上。 她不傻,当然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但她也晓得,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 从哥哥把她卖掉、母亲质疑她为何不愿为哥哥犠牲那天起,她就不再将他们视为亲人。 她不忍心对他们做什么,却也不愿再为他们的人生负责。 徐知仁的做法,很合她的心意。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徐知仁拍了拍她,「不过待回京以后,日子可能没法像现在这么自在了,到时你可能会辛苦些……」 在祈郡时,他就是最大的官儿,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话。可回京后就不一样了,高官到处都是,而如今他又已成家,不再算是忠勇侯府的人,往后他们住在自己京中的府第,许依琼身为主母,必有许多应酬,日子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样轻松。 许依琼据唇一笑,「先前我连琼玉斋都能开了,那点辛苦算什么?」 徐知仁不觉莞尔,「是我忘记了,夫人本来就是能干的人。」 一旁不甘寂寞的徐卉绮也来凑热闹,嘴里嚷着:「能干……能干……」 夫妻俩相视而笑,徐知仁更加拥紧身旁这一大一小,两个此生他最深爱的女人。 无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他们都有信心,能够携手渡过一切难关。 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