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娇妻嫁到福满门 卷三》 v第一章[01.15] 【正文开始】 一大早,几个做伞的女人都聚集在云朵家门口,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等着大门打开。 「铁亮媳妇生了,二郎媳妇会不会不肯做伞了呀?」王二嫂很是担心。 甜妮点点头:「二嫂那么孝顺,跟大嫂感情又好,我觉得她肯定要去帮大伯娘伺候月子,咱们做伞这事八成要黄。」 杨氏一听就急了:「别呀,大不了咱们轮流去给他家伺候月子,做伞这事可千万不能停。」 大家正说这话,硕大的木门打开了,鲁铁杵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家朵儿说了,这伞不做了,天气凉了,做出来也卖不掉。再说了,我娘要伺候月子,没人看孩子了。」 果然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几个女人全都傻眼了,一窝蜂地跑进屋里去找云朵。 「二嫂,我们把活儿都干了,你每日只要抽出半个时辰画伞面就行。」甜妮说道。 王二嫂也抢着说:「我给你看孩子吧,你只管去照顾月子。」 杨氏连连点头:「对呀对呀,我们帮忙去伺候月子也成啊。」 云朵已经猜到大家肯定舍不得放下这个活计,只能苦笑道:「以前二郎就不乐意让我做伞,如今大嫂要坐月子,我已经答应他不做伞了。我家两个孩子都很淘气,也不能总是麻烦公公婆婆,还是我自己带吧。」 一直沉默的鲁小月忍不住开了口:「二嫂,我帮你带孩子吧,反正除了做伞,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做。」 「是呀,我也给你看孩子。」 「还有我,我也没事干。」 云朵看看大家热切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那好吧,咱们就接着做,只是每日少做些。」 团哥儿一天天长大,眉眼跟泰哥儿越来越像。快到满月了,杜氏让二郎两口子好好操持一下,要想去年一样热闹。 满月酒这天,团哥儿外婆一家、云朵娘家、朱丹娘家的人都被请了来,这一场盛大的宴会成了鲁家河和小浪村的欢聚。 朱丹一看老爹和大哥、大嫂来了,立马皱起了眉头,悄悄拉住云朵衣袖:「他们怎么来了?」 云朵微微一笑:「是我公爹下的帖子,大哥送去的,本来我也不知道。既然来了,你可别甩脸子,显得多不好。」 朱丹气呼呼地瞪他们一眼,转身走了,顺便拉走了正在提着篮子上馒头的鲁小月。 「五嫂,怎么了?」小月不解地问道。 「这边几桌孩子多,不禁饿。菜又上的慢,先给他们发馒头吧。」朱丹说道。 「可是,那边是娘家客呀,是贵客,要先招待的。」鲁小月实诚说道。 朱丹瞥一眼哥哥嫂子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的模样,心里实在是既厌弃又烦躁。「娘家也没外人,你就听我的,先给孩子们发吧。」 鲁小月一想,朱丹也是小浪村的人,既然她这么说了,就是那边晚发些也没关系,于是从这头开始发馒头了。 朱大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原来鲁家地日子这么好呀,那个没良心地死丫头,从来不往家里拿东西。」 朱大嫂没他嘴大,吃的也没他快,看面前的一盘子肉已经剩下半盘了,就劝道:「你等等馒头再吃呀,着什么急?」 朱大哥这才发现没有趁手的大馒头,转头一瞧,看到鲁小月正在给西头的乡亲席面上发馒头,顿时皱起了眉头,大喊道:「喂,娘家席还没有馒头呢,怎么能先发给别人呢?」 云海拿起筷子还没吃,就被朱家夫妻俩震惊了。在自己村里不管怎么狼吞虎咽也就算了,出门在外总归是要客气一点的吧。见他大喊大叫,云海赶忙起身:「朱大哥,你别喊了,我去拿馒头。」 小伙子这两年又长高了一头,身材没有鲁铁杵那般壮硕,却也不算很瘦,匀称的精干身材。迈开长腿,很快就到了鲁小月面前,伸手去拿篮子:「我来帮你发一会儿吧。」 刚才朱大哥的喊声,小月已经听到了,放下手里的馒头,赶忙往这边走。忽见云海出现在面前,她先是一怔,转瞬明白过来,这个陌生的英俊小伙子一定是小浪村的人,因为自己村里的都认识。 「不用了,您是娘家贵客,快请坐吧,我来发馒头就好。」一边说着,鲁小月已经走到桌边,抓起两个大馒头交到朱大哥手上。 朱大哥吃的越香,心里的气就越大,恨朱丹不往娘家拿东西。可是朱丹不在眼前,他没法发泄,就把气撒在无辜的鲁小月身上。 v第二章[01.15] 「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娘家贵客的呀,不给馒头吃?鲁家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丫头发馒头,娘家人都被你气饱了。」朱大哥狠狠咬一大口馒头,又去夹菜。 小月心里委屈,脸上也带了几分尴尬,却还是陪着笑脸说道:「您说的是,是我不对,大哥,您消消气,快吃饭吧。」 苗氏抬眼瞧了瞧这个懂事的姑娘,接过来她送上的馒头,道了谢,忍不住训斥朱大哥:「你快吃饭吧,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地发馒头,你还说人家。」 朱大哥虽混账,却不敢惹苗氏,毕竟云家有两兄弟,又有鲁铁杵这样一个高大魁梧的姑爷,他怕挨揍,就缩下脖子吃饭,不敢说话了。 小月感激地看一眼苗氏,发现她的眉眼和云朵有几分相似,便猜到是云家的大娘,心中暗暗赞叹,果然云家的人都是极好的。 鲁铁杵站在台阶上照应着整个满月宴,刚才朱大哥发飙的一幕他瞧见了,特意憋着火没过来,怕自己一时忍不住骂他几句。 朱丹气呼呼地走过来,一把抢走了朱大哥手里的馒头:「你不想吃饭就赶紧走,这里不缺吃饭的。」 朱大哥见了横眉立目的妹子,刚才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生怕不让他吃饭,赶忙埋下头去朝嘴里塞菜。 云朵赶忙过来劝架,把馒头还给朱大哥,拉着朱丹进了里屋,去看妞子和小娃娃。 「今天是团哥儿的好日子,你想搅局呀?」云朵按着她坐下。 「我不想搅局,就是看不了他那副嘴脸。」朱丹余怒未消。 云朵给她倒了杯水,温柔笑道:「看不了又如何,你不也看了这么多年?快算了吧,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身边哪能都是金凤凰,还是乌鸦多。」 妞子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瞧云朵,越来越会说了,这是跟谁学的。」 朱丹撇撇嘴:「还能是谁,他家那个既能说又能干的男人呗。」 当天晚上,料理清了一切,跟爹娘大哥交了帐,鲁铁杵带着媳妇孩子回家。一家四口走在明亮的月光下,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画面静谧又温馨。 「朵儿,今天累了吧?」鲁铁杵肩上扛着儿子,空出一只手来搭在媳妇肩上。 「你别动手动脚的,让人瞧见多不好。」云朵往旁边躲了躲。 「我自己的媳妇,碰一下都不行?」鲁铁杵不依,索性伸手揽住她纤细的后腰。「媳妇,你又瘦了,腰都快比成亲前细了,你别做伞了,在家好好歇歇吧。我回到咱们这边雕砚台,守着你们,好不好?」 「腰细了才好呀,难不成像大木桶一样的粗腰好看?你就别催我了,我们说好做到月底就不做了。进了十月就冷了,咱们一家天天在火炉边煮茶、烤红薯。」云朵轻声笑道。 鲁铁杵噗嗤一笑:「我就盼着过这样的日子呢,朵儿,今天瞧见朱氏的大哥,我忽然不讨厌朱氏了。你这么温柔知礼,是因为出生在一个好家庭。她有那样一个哥哥,如果自己不泼辣些,又怎么能生存呢。」 「阿丹的确从小就不容易,脾气是不太好,可是人不坏。你能理解她就好,希望铁蛋也能对她好一点。」 鲁铁杵牵住云朵的手,轻声道:「我想说的是,咱们一定要教育好泰哥儿,让他做一个保护妹妹的好哥哥。小姑娘就要温温柔柔的才好,何必凶巴巴地大杀四方,那是她的父亲和哥哥应该做的事情。咱们家淑姐儿就做个乖乖女就好,小时候有爹爹哥哥护着,长大了有男人护着。哎呀,咱们得给淑姐儿找个好姑爷,我得好好寻摸着。」 云朵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把怀里半睡半醒的淑姐儿弄醒了,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娘亲。 「淑姐儿才多大,你就要给她找姑爷了,这么急让女儿嫁出去?」 鲁铁杵笑道:「我才不想让闺女嫁人呢,在家住一辈子才好,嫁到别人家里,咱们总要惦记她过的好不好。有几个女人像你一样啊,小日子这么舒坦。」 云朵转头,娇俏地看向他:「我舒坦吗?」 「不舒坦吗?那是我昨晚没伺候好你,回家就让你舒坦一宿。嘿嘿嘿!」 一场秋雨一场寒,伴随着清冷的西北风,人们感觉到了冬的气息。 临近九月底,最后一批油纸伞做完,云朵给大家发了工钱,又额外的给每人分了六尺红布,算是收工大吉,讨个好彩头。 朱丹和铁蛋赶上自家新买的驴车,拉上半车油纸伞,挑了一个好天气赶到城里去卖。 自从童男童女的事情传开之后,油纸伞的进货价就涨到了二十五文,卖价到了三十文。而且朱丹并不是给所有的杂货铺供货,她只给最初和自己合作的那几个人供货,这样她比较好管理价格,也让油纸伞显得更加紧俏,不是在哪里都能买到。 拐进县城的西街,迎面正碰上高记杂货铺的掌柜的,别看他姓高,人却长得又矮又胖,一双小眼色眯眯的,朱丹很讨厌他。 本打算装作没瞧见,低着头就这样过去,却没想到高掌柜主动开了口:「哎呀,好福记的油纸伞。如今到了九月底,你这紧俏货也不好往外卖了吧?」 朱丹抬起头朝着他呲牙一笑:「不劳您费心了,我在城里转上一圈,肯定能卖出去。而且我们今天就停工了,要想买油纸伞,得到明年春天。」 v第三章[01.15] 「瞧你这话说的,哪有等到明年春天买的呀。冬天马上就来了,还有几个人打伞呀。」 朱丹懒得再搭理他,马车停在了薛记杂货铺门口。朱丹数了十把伞抱进铺子里,高掌柜并未离开,抬脚就跟了进去,不过很快他又出来了,走到马车边对正在看车的铁蛋说道:「我跟你媳妇说好了,还按以前的老价格卖给我。二十把,我这钱袋里的铜板刚好是这个数,你数数,我来数伞。」 铁蛋坐在车辕上抱着鞭子朝旁边的店铺东张西望,今天是最后一次来城里卖伞了,媳妇说要多买些好吃的回去,这下可以大饱口福了。 他正兀自咽着唾液的时候,高掌柜过来说了这番话,他面色诚恳,语气笑呵呵的,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 铁蛋伸手要接钱袋,却忽然想起上次被媳妇罚了,七天不能插秧的事。媳妇说过的话必须严格遵守,差一点都不行。 于是他摇了摇憨憨的大脑袋:「不行,我媳妇说了,我只管赶车,收钱卖伞的事儿都要找她,你找我,我是不能答应你的,你等等吧,一会儿她就出来了。」 高掌柜一愣,转头瞅了瞅薛记的门口,气的暗暗咬牙,这傻小子看着挺傻,没想到其实不好糊弄。他本意就是想趁朱丹不在,从铁蛋手里低价把伞买走,回头朱丹找过来的时候,就把事儿推到铁蛋身上,反正这傻小子一看就傻乎乎的,嘴上啰八嗦的也说不清楚。 他赶忙再劝铁蛋,赶紧收钱,可任凭他怎么威逼利诱,铁蛋始终坚定地摇着头。二人正说着话,朱丹拎着钱袋喜滋滋地走了出来,铁蛋赶忙喊道:「媳妇儿,这个人要买伞。」 「呦,高掌柜,您不是瞧不上我们这伞么?以前跟你好说歹说的,你一把都不肯留,如今怎么又要买了?打算买多少呀?」 高掌柜厚着脸皮嘿嘿直笑:「以前行情好,我不跟别人争。如今到淡季了,我想法子帮你卖掉油纸伞,你还按以前的价格卖给我吧,我要的多,要二十把。」 朱丹有些纳闷,高掌柜这人一向谨小慎微,听说他家的东西进货量都很少,卖完以后才添货,却不知道今日为何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二十把。 「不好意思啊,高掌柜,我们好福气的伞这次只有四十把,刚才给了薛记十把,剩下的十把要给前头的赵记,还有东街上的两家。已经都有买主了,我不可能把伞卖你了,而且现在的卖价都是二十五文一把,你再想按以前的二十二文,那怎么可能?」 朱丹抬脚上车,不再理他,只让铁蛋抡鞭子赶紧赶车走,说人家还等着呢。 高掌柜气得干瞪眼,这笔生意做不成了,白白给了百花楼的线人两个铜板的跑腿费。 高记杂货铺对面就是城里唯一一家窑子,叫做百花楼的。他特意买通了其中的一个小丫鬟做线人,百花楼想买什么东西,他能提前得到信儿,把货进了来。 今天早上,他刚刚听说百花楼想排练一个百鸟朝凤的舞蹈,需要二十把漂亮的油纸伞。他这才特意从街的另一头走过来,就想堵住朱丹,低价买她二十把伞,却没想到这事儿没成。 马车继续往前走,县城里最繁华的两条街道就是东街和西街。来之前,朱丹已经计划好了,这些伞要卖给谁。西街卖了两家,顺便买了不少油盐酱醋,打了一大块猪肉,买了几包糕点,还有两匹布。 走到西街头上的时候,百花楼的老鸨正坐在门口嗑着瓜子晒太阳,瞧见朱丹马车上的油纸伞,她便拧着肥腻的腰肢站了起来:「喂,你是卖伞的吧?我们这儿想买二十把伞,给我们算便宜些吧。」 朱丹一听就笑了,虽说前两个杂货铺各卖了十把伞出去,可也费了好久的嘴皮子软磨硬泡,说了不少好话才卖掉的。如今有人主动要买,她自然要想法子做成这笔生意。 「大姐,您可真有眼光。不瞒您说呀,这一波伞是今年最后一批了,您要是不买,就得等到明年春天。这样吧,我给别的铺子铺货都是二十七、八文,给您也按照我们常年供货的价钱算吧。」 老鸨走过来,打开瞧瞧做工和图案都无可挑剔,便在价钱上下手,继续讨价还价:「我们一下子买这么多,你卖的也太贵了,再便宜些,二十五文吧。」 朱丹面色为难地笑道:「大姐呀,您应该也听说过,我们这伞是福气伞。娘娘庙庙会的时候,卖的是六十六文两把,给您的这个价钱已经是最低了。」 「不行,二十五文,我就给你包圆了,否则我们就买别人的。」老鸨斩钉截铁的说道。 朱丹面色为难地说道:「哎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按你说的办了,不过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 「好,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起的。就这么办了,姑娘们,出来拿伞呀。」 随着老鸨一声招呼,众多浓妆艳抹的姑娘鱼贯而出。 朱丹和铁蛋吃惊地发现一个熟人:胡牵娣。 胡牵娣也是一怔,没想到突然看到他们俩。下意识地转身躲避,走了两步又觉得没必要,反正也看见了,现在落荒而逃反而更丢脸。 胡牵娣背影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咬咬牙转过身来,主动开口:「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被痨病鬼丈夫休了的朱丹么。看这意思,你是和我不要的这个男人成亲了。云朵还真是厉害,把她的两个好朋友都弄到鲁家河了,好像鲁家河是什么洞天福地一样。」 朱丹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胡牵娣落魄至此,本打算装作没看见算了,就不要落井下石了。可是没想到,胡牵娣反而一番讥讽,这下可把朱丹的火勾了起来。 「我是被休了,然后我又堂堂正正地嫁了人。不像某些人,放着正经日子不过,偏要跟着一个野男人跑。接过被人抓住狠揍一顿,娘家嫌丢人也不要这闺女了。野男人被打断了腿也跑了,这是实在没地方可去,才被这里收留吧。」朱丹高声说道。 胡牵娣是在货郎跑掉,爹娘离去之后,在街上流浪昏迷,被拐子弄到家里,占尽了便宜之后,才卖进窑子的。起初她很不适应,毕竟是良家女出身,跟着货郎逃跑她也自认为是迫不得已。如今却要做皮肉生意,她接受不了,百般哭诉,并没有跟旁人讲自己与人淫奔之事。 如今被朱丹说出来,旁边几个妖艳女人都投过来嗤笑的眼神,甚至有一人直白说道:「嗬,刚开始不是三贞九烈,清高的很么,原来都是装的呀。」 众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带着风尘女子的骚气嗓音,听来格外刺耳。 v第四章[01.15] 胡牵娣气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指着朱丹骂道:「我是熬不住守活寡的日子,你也好不到哪去,咱们走着瞧,我就不信你能守着这个傻蛋、软蛋过一辈子。」 朱丹大笑:「胡牵娣,你自己傻,不要以为别人都傻。铁蛋这么强壮的男人,怎么可能软?你才是真正的傻蛋,他一个童男子不通夫妻之事罢了,你教教他不就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你这种性格,一个男人是满足不了你的,现在的日子挺好,适合你的性格。」 胡牵娣气的脸都憋紫了,抬手就要打朱丹,却被铁蛋一把抓住手腕,硬生生掰了下去。 朱丹朗声说道:「想来你也对鲁家河现在的日子好奇吧,那我就告诉你。妞子生了个大胖小子,男人老实巴交,公婆也都好相处。云朵更不用说了,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今是族长夫人、里正媳妇,在鲁家河说一不二的。我也不错,和铁蛋成亲以后日子越过越好,如今我这肚子也怀上了。我们一起做伞、卖伞,挣了不少钱,买了一头驴,还有驴车,如今赶集收庄稼都很方便。瞧瞧我们买的布匹、肉、糕点,如今过的可是蜜里调油的日子。好了,不说了,铁蛋我们走吧,去找个大夫号脉,拿点安胎的药。」 回到鲁家河,朱丹把胡牵娣的事告诉了云朵和妞子,众人一阵唏嘘。本是自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姑娘,如今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 云朵自然是最幸福的,妞子和朱丹跟着沾了光,嫁到鲁家河,日子也都舒心富足。 「人家说,家有三个富亲戚不穷。要我说呀,家有三个好姐妹,肯定过上好日子。」朱丹笑道。 妞子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对呀,咱们俩多亏有云朵这个好姐妹,要不然你被婆家休了,在娘家就得憋屈死。我就更别说了,我还没你有本事呢。要不是在这儿有你们护着我,若让我单独嫁到一个村子里,肯定要受人欺负。」 云朵帮团哥儿换了一片尿布,轻声笑道「咱们这就叫缘分,是命里注定的,就该让咱们仨好一辈子。」 房门咣当一响,泰哥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别看小短腿不长,却挺有劲儿,就跟不会走路似的,只要一迈腿就是蹭蹭往前跑。 杜氏紧追着跟了进来,喘着粗气,指着泰哥儿笑:「这臭小子跑得越来越快了,我都快追不上了。」 云朵赶忙过来扶婆婆坐下:「娘,您歇会儿吧,我看着他。」 「不用不用,我不累,我就喜欢看着泰哥儿。来来,再跟奶奶比比,看咱俩谁跑的快。」即便鬓角挂着汗珠,杜氏心里头却欢喜得很,哪个当奶奶的不喜欢虎头虎脑的大孙子? 午饭在婆婆院里吃的,一大家子十分热闹。临近傍晚,云朵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做饭。 她前脚一走,鲁铁杵就待不住了,看看几个学徒的手艺,挨个挑了一遍毛病。别人不敢说话,铁松敢说:「二哥,我二嫂一走,你咋看啥都不顺眼呢?」 鲁铁杵一怔,梗着脖子说道:「胡说八道,你们活儿干的不好,跟你二嫂有什么关系?」 铁松见他一脸的死不认账,也就没有再争辩:「行,那就接着干活儿吧,看谁急着回家。」 「你……」鲁铁杵气的咬牙切齿,本想训他们一圈,让他们好好干活儿,自己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现在被人将了一军,反而没法离开了。 泰哥儿跑得快,云朵牵着淑姐儿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他慢点儿。 「你们家儿子呀,将来肯定比他爹还壮实,才两岁就跑这么快了。」铁庆娘拎着菜篮子走过来。 云朵看着两个孩子也很满足,刚出生的时候,个头儿都不大,毕竟是一个肚子里出来两个。这一年多,家里吃的好,奶水足,孩子长牙以后,也经常吃菜泥、肉泥,家里院子大,他们来回跑动,小身板的确很壮实。 云朵刚进家门不久,鲁小月就进门了。「二嫂,你要做饭呀,我帮你看孩子吧。」 两个孩子正坐在矮桌旁吃栗子糕,难得可以安静一会儿,云朵洗好了菜,正想拿进厨房去切。「行,那你帮我照看一下,你吃饭了么,一会儿一块吃吧。」 鲁小月站在厨房门口,目光流连在两个孩子身上,嘴里和云朵说着话。「二嫂,明年咱们的油纸伞应该更好卖吧,明年你打算几月开始做?」 云朵切好了菜,锅已经烧热,舀上一勺荤油,瞧着油花滋滋冒响。「明年再说吧,还早着呢。」 葱花姜片下锅,爆出浓浓的香味,鲁小月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锅里加了水,猪蹄小火炖着,云朵想炖的软烂了,让孩子们吃一点。 「二嫂,不管几月做,肯定要做的是吧?」鲁小月追问道。 「这也不一定啊,看情况吧。明年这两个孩子跑得更快了,爷爷奶奶都快追不上了。不能一味地把孩子推给老人呀,还是要自己带才好。朱丹和甜妮都怀孕了,算着日子刚好是明年春天生。我估计明年也许就做不了伞了。」云朵蹲下身子,用细软的帕子给两个孩子擦擦小嘴。 「那后年呢,后年就可以做了吧?」鲁小月希冀地问道。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后年也不做了,今年冬天若是怀不上,明年肯定怀上,再生一个哪有功夫做伞?」 鲁铁杵大步进门,放下盛放工具的褡裢和做了一半的砚台,跑向两个孩子:「吃什么好吃的,快给爹爹吃一口。」 为了早点回家,他硬着头皮被几个兄弟奚落了一顿。管他呢,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回家守着老婆孩子才是重要的。 鲁小月满脸失落,咬着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二嫂,既然二哥回来了,那就不用我看孩子了,我先回家去了。」 v第五章[01.15] 云朵瞧着她脸色不对,一把拉住了她手腕:「小月,你是不是有啥事呀?有话你就直说吧,又不是外人。」 鲁小月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苦涩笑道:「没啥,二嫂,我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咱们一起做伞做了半年,我可是拿你当亲妹子看待的,你有事就说出来,别闷着,我和你二哥一起帮你想办法。」 鲁小月转头看一眼云朵,满脸依赖,眸色却有些复杂,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实情:「村南的刘小涛他娘来我家提亲了,我娘打算把我嫁给他。」 鲁铁杵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刘小涛怎么行?虽是他家境殷实,可他酗酒打架,时不时地撒酒疯。你若嫁了他,以后免不了要挨打。」 鲁小月叹了口气:「除了他,就只有韩石头了,可那个家伙好吃懒做,家里也没几亩地,还不如刘小涛呢。」 云朵疑惑了:「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人选,你干嘛非要考虑他们呀。」 鲁小月郁闷地撅起了嘴,闷声说道:「可我姓鲁,外姓的男人年岁合适的就只有他们俩了。」 鲁铁杵抢光了儿子、女儿手里的栗子糕,站起身来:「你从小没怎么出过村,不认识外人也正常。我认得几个镇上的小伙子,挺不错的,比他俩强多了。」 云朵也劝道:「是啊,你不要只看咱们鲁家河,关键是男人好不好。若是嫁个好男人,即便离家远也是享福的。我不就是么,你看这里离我们小浪村多远呀,可我不也没受欺负么?」 这话鲁铁杵爱听,当即嘿嘿直笑,嘴都合不上了。 「可是……」小月使劲一咬唇,下了决心:「我这半年挣了将近一千文,我舍不下这个好差事,想以后接着做。若是嫁到外村,我还怎么回来做伞呢?」 云朵瞠目结舌:「你这傻孩子,你怎么能为了做伞,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呢。这根本就不能跟找个好婆家相比呀,做油纸伞本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事,你不要太重视。」 小月诚恳说道:「二嫂,你们家地多,二哥又有本事。对你来说,做伞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顺手而为,对我家可不一样啊。我家地上孩子多,这些铜板够花大半年的,确实特别重要呀。以后嫁了人,要是还能做伞挣钱,婆家也是要高看一眼的,不至于受欺负。」 云朵看一眼自己的丈夫,有些无奈。鲁铁杵一看媳妇需要自己拿主意了,赶忙挺身而出,和媳妇并肩站在一起。「我说不做就是不做了,你就别想这事了,该嫁到外村就嫁到外村去。挣钱养家本就是男人的责任,不需要你们拼死拼活挣钱。快回家去吧,跟婶子说,别答应刘小涛那个无赖。」 其实那刘小涛也不算特别无赖,就看跟谁比,若是鲁铁杵这样的男人比,那的确是不能嫁他。 「姐,姐夫,我给你们送甜红薯来了。」云海赶着驴车进门,鲁小月心情郁闷,低头瞧着自己鞋尖走路,没注意突然冲进来的驴车,一下子撞在了瘦长的驴脸上。 「嗷……啊……」毛驴大叫起来,云海腾地一下跳下车,推开驴脑袋,关切地询问鲁小月:「姑娘,你没事吧?」 鲁小月眼冒金星,手捂着眼眶,连连摇头:「没事。」 云海嘬着牙花,瞧着都替她疼:「你这眼泪都甩出来了,还说不疼呢。你先睁开眼看看,能看清不?」 云朵上前拉起小月,到水盆里洗了一把脸,用棉巾擦净了,让她试着睁睁眼。 正直妙龄的大姑娘,脸蛋被水润湿,发梢也滴着水珠,尝试着睁了睁眼,却因疼痛眼帘眨个不停。 云海探着脖子盯着她:「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清水镇找大夫?」 小月连忙摆手,笑道:「不用,我哪有那么娇气,不就是撞了一下么,一会儿就好了。」 云海挠挠头:「你这一笑,我想起来了,上次团哥儿过满月的时候见过你。你就是那个拎着篮子发馒头的姑娘,对吧?」 小月眼睛难受,就伸手蒙着,嘴角却是笑着的:「是啊,就是我,你记得还挺清楚。」 「其实我本来也没记住,印象中你特别爱笑,脾气特好。朱大哥那么无理取闹,你还能笑呵呵地给他解释,我真是佩服。若换成是我,早就变成一块爆碳炸开了。」 云朵在一旁瞧着,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云朵暂时按兵不动,只关心的问了问鲁晓月,见她没事,这才转头看向弟弟:「云海,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跑来了?」 云海笑道:「我来给你们送甜红薯,顺便道个别。」 「道别?道个什么别,你要去哪儿呀?」云朵纳闷问道。 「天冷了,地里也没啥农活,我一个大小伙子在家闲着也不是回事儿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边经常闹水灾,就算咱家地不少,收成却不稳定。大哥在镇上当个伙计,也能挣些钱贴补家用。只不过需要早出晚归的,有时还要连续很多天住在镇上。幸好有落落陪大嫂做伴,要不然大嫂一个人带着然哥儿住在村边上也不安全。」 鲁铁杵也凑了过来,接过云海搬下车的一口袋甜薯放到西厢房里去。「那你究竟想出去做啥活儿?」 「我呀,还是觉得像我姐夫这样好,平时不耽误种地,农闲的时候有个手艺可以挣钱。在家守着父母孩子,多好,所以我也想去学个手艺。」 v第06章[01.23] 又被人当崇拜的标杆了,大石匠心里美得乐开了花,脸上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貌似谦虚的摆了摆手:「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好,不过是比较疼你姐姐罢了,这是人品问题,不是手艺问题。」 云海的个头比两年前高了不少,抬起长长的胳膊搭在姐夫肩上,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笑呵呵说道:「姐夫你又谦虚了啊,要不是你会这么个手艺,能把我姐养的白白胖胖的吗?」 「哈哈哈……」大石匠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欢喜问道:「你想去学什么手艺呀?」 「前几日我到山上摘柿子,碰上几个外乡人,他们是来砍手指竹、抓黄鼠狼的。说咱们这边的竹子质地坚硬,不易断裂,黄鼠狼的毛也很柔韧,最适合做毛笔,只可惜咱们这边没有做毛笔的匠人。说是原来京中有一个手艺最好的老艺人,姓钟人称毛笔钟。钟师傅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就回到了祖籍八仙县海椒村,平日里很少做毛笔了。老人家走亲戚偶然路过咱们这里,发现咱们这里的竹子非常好,就让他的仆人们砍竹子,凑巧捉到一只黄鼠狼,发现是做毛笔的绝佳材料。刚巧他们又碰上了我,我想学做毛笔,老人家已经答应了。说天时地利人和聚齐,是天意让他把手艺传给我。」云海满脸是笑。 云朵连连赞叹:「听你说这件事儿简直跟说书似的,真有这种奇遇?」 「姐,这还能假吗?我已经磕头拜师了,师傅说要我去八仙县苦学三年,每年清明、中秋、过年可以回家砍竹子捉黄鼠狼,其他时间都要踏实的在那里学手艺,我已经发过誓了,保证能做到。」云海满脸坚定。 云朵心里一酸,满是不舍:「去那么久呀,爹娘能放心么?」 鲁小月看人家一家人说着话,就告辞要回家。云朵却没答应:「小月,两个孩子吃的满脸都是,你帮我给他们洗洗手和脸吧。」 「好。」小月痛快地答应了,去厨房端来半盆温水给两个孩子清洗。 云海接着说道:「我一个大小伙子,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娘就是怕耽误了我的婚事,又怕去了那师父给我安排一门亲事,就想在我临走之前把亲事定下来。这几天她把全村的婶子大娘都发动了,相了三个姑娘,都不太合适。十月初十落落定亲,爹说让你们一家都过去,一块热闹热闹。到时候你劝劝娘,不用着急了,我还小呢。」 云朵有点怔愣:「落落这么快就定下了呀,是之前相看的那个茶叶铺的少东家么?」 「对,就是他。他们的订婚宴我赶不上了,你们替我多吃点。姐,姐夫,过年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好好喝几杯。」云海走到泰哥儿和淑姐儿身边,一手抱起一个,掂了掂分量:「小舅要出院门了,你们想不想小舅呀?」 「想。」淑姐儿乖乖答道。 两个小娃娃刚刚洗干净胖乎乎的小脸,白白嫩嫩的,特别可爱。泰哥儿一双小胖手上还带着水珠,小月起身追着去擦。没等她捉住泰哥儿的手,小家伙就咯咯坏笑着抬手在云海脸上啪地一拍。 「嗬,臭小子,你要给小舅洗脸呀。」云海也不躲,依旧笑呵呵的。 小月赶忙抓住行凶的小手,用棉巾擦净了上面的水珠。然后举着棉巾对云海道:「你自己擦擦吧。」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云海豪爽说道。 云朵转身进了厨房,朝外面喊道:「小月,你进来给我帮帮忙,再做几个菜,让云海在这吃了饭再走吧。」 「哎!」小月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快步走进厨房。 云海抱着两个孩子也跟了过来:「不用了,姐,爹娘还等着我回家呢,我一会儿就要走。」 厨房里,云朵正拉着小月说悄悄话:「你看我这个弟弟咋样?」 「什么咋样?挺好的呀,人长得好,性情也好,还有成算,要出去学手艺呢,将来我……」鲁小月并没有明白云朵的意思,她想说将来我弟弟要是也这样就好了。 她话没说完,云海就凑到了厨房门口,听到别人这么夸自己,云海心里美滋滋地,谦虚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都不好意思了。」 鲁小月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还不肯装作没听见,偏要说出来,把姑娘羞的红了脸。 「云朵朝着云海摆摆手:「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嘿,我还没走呢,就不想看见我了。姐夫,你来评评理,你说我姐这么办事对吗?」云海委屈哒哒地皱着眉头离开厨房,鲁铁杵接过女儿,抱在自己粗壮的胳膊上:「都怨我,平时太娇惯她了。没法子,谁让她是我媳妇呢,你要怪就怪我,姐夫陪你喝两杯。」 云海坐到石凳上,把泰哥儿放到自己腿上,笑了起来:「你们家是真行,我姐就没有不对的地方,在你眼里哪都好。」 「那当然了。」大石匠憨憨地笑。他的亲媳妇呀,一见钟情的媳妇,捧在手心里的媳妇。 云朵在厨房里拉着小月继续问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给你们俩说个媒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嫁到我们小浪村去?」 鲁小月瞠目结舌,瞧着云朵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却是越来越红:「我……我怎么配得上人家?」 「有啥配不上的呀,你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我娘肯定会喜欢你的。我看云海也挺高兴的样子,应该没问题。关键就是你的想法,你可千万想好了,要不就多看几眼,再思量几日。不过,云海明天就要出门了,最好今天能说定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定亲也行。」 鲁小月红着脸低下头,拼命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嗫嚅道:「二嫂的弟弟自是极好的,只是……只是怕人家不乐意,你问问他吧,我先回家去了。」 她飞快地跑了出去,没敢看云海一眼,径直出了门,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鲁铁杵笑道:「这小丫头,这是怎么了?」 v第07章[01.23] 云朵款款出来,坐在丈夫身边的位置上,笑道:「怎么了,害羞了呗。我想给她的云海说亲,她就羞红了脸跑出去了,让我问问云海的意思。怎么样啊,傻小子,我家邻居这姑娘你可看得上?」 云海一愣,转瞬大笑:「难怪她刚才那么夸我,原来是看上我了呀。」 「呸!美的你,刚才还没说明白这层意思呢。」云朵嗔他一眼。 云海依旧笑个不停:「姐,没说这层意思的时候,她就那么夸我了。这要是说了,她还不得把我夸到天上去。好吧,既然她这么景仰我,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吧。」 云朵面色严肃起来:「你别勉为其难,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小月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 云海见姐姐有点生气了,这才收了笑,正色道:「跟你看玩笑呢,不是勉为其难,这姑娘挺好的,上次团哥儿过满月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挺好。这两天相亲的那几个姑娘,不是长的丑,就是性子差,这个姑娘模样性情都挺好的,咱娘应该也会喜欢。满月酒那天回去的时候,娘还夸她懂事呢,说比落落懂事多了。」 鲁铁杵笑道:「朵儿,我看你别做油纸伞了,干脆专门做媒婆吧,你在这方面好像挺有眼光的。」 云朵扭头得意地瞧瞧丈夫,娇声道:「我才不干呢,媒婆都是老婆子才干的活儿,我这么年轻秀气的,怎么能当媒婆呢?」 鲁铁杵哈哈哈大笑,若不是有小舅子在场,真想亲媳妇一口。「你做的媒还少么,而且每一对日子都过的很好,以前我不看好朱氏和铁蛋,如今他们日子也不错,铁蛋每天可高兴了,孩子也怀上了。如今我是真心实意地佩服媳妇,好眼光!」 鲁铁杵竖起大拇指,云朵抿着小嘴在那笑。云海瞧瞧姐姐幸福的一家,感慨道:「看你们这滋润的小日子,我还真是盼着成亲了。不过得先去学好手艺,让媳妇孩子有钱花,才是好男人呀。」 鲁小月跑回家里,母亲就发现了她的异常,追到里屋问道:「你不是去找你二嫂了吗?怎么还红着脸回来了?」 鲁小月羞涩地低着头,小声说道:「是去找我二嫂了。」 「你二嫂跟你说啥了?」 「没……没说啥,就是……那个……」 小月娘急的皱起了眉头:「有什么不能说的呀?你快说到底怎么了,那刘家还等着咱们回话呢,你二嫂究竟怎么说的,以后这伞还做不做了?」 「娘,您就别提刘家了,二嫂给我说了个媒,是她娘家的亲弟弟,您和爹也见过的。」鲁小月把心一横,干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小月娘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双手啪地一拍,粲齿一笑:「哎呀,你是说云家那个小伙子呀,我记得好像叫云海,个头高高的,有点儿瘦,面色白净,瞧着挺精神利索的。」 「嗯,就是他,刚刚我在二嫂家的时候他也来了。他拜了一个会做毛笔的老师傅为师,要去八仙县学三年手艺。云家的母亲怕耽误了他的婚事,特意让他去相亲,可是都没有对眼的。二嫂就想到了我,问我是不是中意。」 小月娘着急的抓住她胳膊摇晃:「那你是怎么说的呀?快跟娘说说,你是不是答应了?」 「我没说答应……」 没等鲁小月把话说完,她娘就急了:「你怎么能不答应呢?那么好的小伙子,瞧你二嫂这性情,就能知道她娘肯定也是个好脾气的。你嫁到这样的人家,后半辈子就享清福了,娘也放心呀。虽说他们奔水镇是下游,容易闹水灾,可那小伙子有成算呀,还要去学手艺呢。这么好的人上哪儿去找,以前我就担心你离了咱们村不能再做伞挣钱了。若是嫁了你二嫂的弟弟,你就可以在云家做伞呀,这手艺本就是从云家带来的,你在他家做,不会有人说你的。」 小月娘心情十分激动,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顿,鲁小月几次张嘴都插不进话去,终于等到娘说累了喘口气儿,她才接口道:「我也没说不答应。再说了,我还做啥伞呀?他要是学会了做毛笔,我就跟他一起做毛笔呗。」 「对呀,对呀,做毛笔好,小两口一块儿做。不耽误种地,不耽误管孩子,多好!」 鲁小月脸上更红了:「娘,瞧您说的,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连孩子都说出来了。」 小月娘欢喜地笑了起来:「好好好,不说了,这怎么就八字没一撇呢?你二嫂不都给你说媒了吗?你这丫头脸皮太薄了,人家一提你就疯跑回来,我现在就去你二嫂家问问,顺便再看一眼那小伙子。」 小月娘快步出门,走到云朵家门口,正碰上他们夫妻俩送云海出来。 「二郎媳妇,这是你弟弟来了呀,怎么也不吃饭就走呢?」小月娘笑呵呵的。 云朵赶忙过来介绍:「云海,这是我家前邻大婶,就是刚才那姑娘的娘。」 云海爽朗一笑:「大婶,我明天要出远门,今天爹娘还在家等我早点回去呢,就不吃饭了。」 小月娘连连点头:「好好,那你路上小心啊。」 送走了云海,小月娘脸上的笑容更盛,拉着云朵问道:「我听小月说了,你给他说媒来着,你可问人家小伙子了,他乐意吗?」 「大婶,我问了,他乐意的很呢。过几天我妹妹要订婚了,等我回娘家的时候,就问问我爹娘。团哥儿过满月那天,他们也见过小月的。若是你们没意见,我爹娘也愿意,这门亲事咱们可就定下了。」 小月娘赶忙说道「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我们家虽是对你弟弟不太了解,可对你熟悉啊,有你这么懂事的姐姐,你家里人肯定都特别好相处的。」 鲁铁杵在一旁给媳妇帮腔:「大婶,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我老丈人家的人脾气都挺好的。尤其是我这小舅子,他老学我,觉得我会手艺挺好,他就要去学手艺。觉得我对媳妇儿好,将来他肯定也差不了。」 v第08章[01.23] 小月娘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好好,随你好,咱们村再找不出一个比你有出息的儿郎了。我们家得一个好姑爷,可得好好感谢你们两口子。」 云朵无奈地瞧了一眼自己丈夫,笑道:「你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哪有小舅子随姐夫的道理。」 谈妥了事情,小月娘告辞回家,瞧着他们小两口每人抱着一个胖娃娃进了家门,心里头更高兴了。哪个当娘的不盼着自己闺女过上好日子,找一个性情好的姑爷,又有能挣钱的手艺,这便是最圆满的事情了。 第二天,鲁铁杵吃过早饭,到爹娘院里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云朵纳闷问道:「你今天不做石匠活儿了?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 「做呀,我在咱们自己家里做砚台,就不去爹院里做了。我跟爹娘说好了,当初他们给咱们家看孩子了,如今大哥家有了孩子,就请娘多费心去看看团哥儿。咱们家这俩宝贝儿,就咱们自己看着吧。我跟爹说好了,让他看着那几个学徒做石匠活儿。」 云朵扑哧一笑:「行啊,你这族长当的,连自己爹娘的活儿都分配的这么清楚。」 鲁铁杵厚着脸皮嘿嘿直笑:「其实爹不太乐意,他不想看着那几个学徒,他就想看着泰哥儿。追着孙子满街跑,是他最高兴的事儿。可眼下要进十月,天冷了,不能天天去外面跑了,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他一听我说这话,才肯答应让咱们自己带泰哥儿的。」 「行,那你先去做砚台吧,我看孩子。中午我做饭的时候,你在看着他俩就行。」云朵把两个孩子放在靠窗的宽大床榻上,让他们晒着太阳玩耍。 鲁铁杵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做石匠活儿,一头扎到床上和两个孩子笑闹起来。 「爹爹,我要飞飞!」泰哥儿骑到爹爹脖子上,张开一双肉嘟嘟的小胳膊,好像要飞起来。 「好,飞飞,飞好高!」鲁铁杵扶着儿子站起身来,强壮有力的胳膊把小家伙往上一举。 泰哥儿高兴地咯咯直笑,伸着一双小胖手乱抓,眼瞅着都快抓到房梁了。 淑姐儿不乐意了,走过来抱住爹爹的腰,撒娇似的往他怀里拱:「爹,我也要飞飞,我要飞得更高!」 「好,泰哥儿下来,换小妹妹了。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保护妹妹,就像爹保护你娘一样,知道吗?」从一出生起,泰哥儿就比淑姐儿强壮。跑得快,手上也有力气,鲁铁杵怕他欺负妹妹,从小就给他灌输这种意识: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妹妹! 久而久之,在泰哥儿小小的头脑之中,已经形成了这种印象。凡事要让着妹妹些,他并不太懂为什么,却总是会下意识的这么做,哪怕拿到一块糖也要先递给妹妹吃。 因为爹爹就是这样做的,但凡爹爹手里拿着好吃的,总会先给娘亲吃。 自从回家做砚台,鲁铁杵就有些「不务正业」了。总要先跟孩子们嬉闹玩耍一阵子,才开始干活儿。 云朵也不拦着他,虽说挣钱很重要,可家里边已经够吃够喝了,两个孩子跟爹爹一起玩耍的时候多快乐呀,她可舍不得打断他们。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十,落落定亲的日子。一大早,云朵给两个孩子穿上喜庆的红夹袄,带上早已准备好的贺礼,一家人坐上马车,高高兴兴地去小浪村赴宴。 刚到门口,就见一辆马车拴在影壁墙旁边的拴马桩上。 云朵抱着淑姐儿下车,笑道:「他们家来的还挺早,看来很重视这事呀!」 鲁铁杵把泰哥儿抱了下来,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跑去里屋。「那必须的呀,毛脚女婿上门,能不早吗?咱俩定亲那天,我激动的一宿没睡着觉,早晨天不亮就开始起来梳洗打扮了。」 云朵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前仰后合:「你瞎说,你什么时候梳洗打扮了,我怎么不记得。」 「确实梳洗了呀,你看,这你都没瞧出来,这就证明还是人长得精神。没办法,打扮不打扮都一个样。」 男人脸皮太厚了,云朵笑着推他一把:「算了吧,你别自吹自擂了,我都替你脸红。」 小两口一边说笑着,一边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追着两个孩子一起进屋。 屋里的人已经发现他们一家四口来了,全都迎了出来,苗氏抢步上前,一把抱起淑姐儿:「哎呦,外婆的小宝贝儿来啦。」 淑姐儿乖巧地抱住外婆脖子,在她脸上「啵」地一下亲了一口:「外婆,我想你!」 众人哈哈大笑,都夸这小丫头是个人精,可会哄人了,嘴真甜! 云朵夫妻俩最关注的自然就是落落的未婚夫,往人群后边一望,果然看到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眉眼清秀,皮肤白皙,与平时种地的庄稼人不同。只不过他下巴抬得有点高,让人感觉有点瞧不起人似的。 众人进屋落座,孙媒婆从中介绍:「你瞧瞧,这是二姑娘的姐姐和姐夫。他们家可有福气呢,生了这一对龙凤双生子。人家都说这好事是一代一代往下传的,云家二小子和二丫头就是一对龙凤胎。大姑娘家也生了一对儿,将来你们家呀,肯定也是一下子儿女双全的。」 孙媒婆一向口无遮拦,村里人都知道。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云家也不打算跟她介绍的人相亲。 如今既是瞧着小伙子不错,也就别挑媒人的毛病了。 「罢了,这事儿还得看缘分,咱们先说说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吧。」苗氏打了个圆场。 v第09章[01.23] 茶叶铺的少东家冯培生,因为他们这一辈都是培字辈,便只能取这么个名字。可家里是做生意的,名字里有个培字不吉利,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叫大赚。 大赚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上头有三个姐姐都已嫁人,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云落模样长得好,人也娇娇柔柔的,他很喜欢。此刻见丈母娘提到了婚期,便笑嘻嘻的接口道:「全凭岳母大人做主。」 苗氏脸色一怔,很快便笑了起来:「这婚期哪有岳母做主的,都是男方说了算,或者你们提出来几个好日子,我们来挑吧。」 冯大赚挠挠头,不知把婚期定在何时好,就不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了孙媒婆和母亲。 孙媒婆呵呵一笑,说道:「眼下天气冷了,年前肯定是成不了亲了,不如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吧。咱们初选在三月忙完了插秧之后,回头让大赚拿着你们俩的生辰八字去找个算命先生算一算,挑个黄道吉日。」 众人相谈甚欢,两个孩子却坐不住了。想到院子里看兔子,鲁铁杵笑呵呵地站起身来:「你们先坐,我带他们出去转转,小孩子坐不住的。」 泰哥儿和淑姐儿各牵着爹爹一只大手,高兴地朝院子里走,没想到二姑爷却起身拦住了他:「姐夫,我可是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大家都说你可厉害了,今日我就想与你会上一会呢,还是让大姐看孩子吧。」 云朵见状赶忙追了过去:「我带他们出去玩,你来陪陪客人吧。」 「哎呀,姐,我怎么能是客人呢?你们都别跟我客气了,咱们今日这亲就算定下来了,虽是定亲宴还没吃吧,你们都叫我小名儿大赚就行。」 这茶叶铺少东家虽是养的白白嫩嫩的,不过说起话来倒也实在,大家也就没再客气,鲁铁杵重新回到座位上,笑着问道:「不知你要怎样与我会上一会呢?」 冯大赚煞有介事地打开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五包茶叶。「姐夫,我来给你泡五杯茶,你若能尝出来是什么茶,就算我输。改天你们到镇上来,我请客。若尝不出是什么茶,那就是你输了,你得好好请我一回。」 大家都笑了起来,大石匠边笑边说道:「你是卖茶叶的,我又不是,那不如这样,咱们从家里找几样石器出来,你来说说他们各是什么石头、什么纹理、适合做什么。」 冯大赚手上一顿,一包上好的茶叶掉在了桌子上。他本以为干石匠的五大三粗,有力气却脑子笨,没想到这个石匠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脑子一点儿都不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给他将了一军,下不来台了。 眉清目秀的冯大赚,嘿嘿干笑了两声,主动放弃了这场比拼。随同而来的冯母笑道:「我家这孩子呀,是个心眼实诚的,平日里脾气也极好,就是偶尔喜欢和人争个长短,他姐夫别见怪呀。」 鲁铁杵连忙摇头:「哪里哪里,看得出来大赚兄弟也是个爽快人。今日我们带来的贺礼都是送给岳母家的,没有单独给大赚兄弟带东西。这样吧,改日我雕一个石头的茶罐,就当补个见面礼吧。」 冯大赚一听乐了:「好啊,我家的茶叶罐有铁的、有陶瓷的、有木头的,最难得的是一只水晶的罐子,却唯独没有石头的。这个见面礼,我喜欢。姐夫,那我就送你一柄上好的陈年白茶,祝你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众人大笑起来,气氛轻松愉快。云朵悄悄把云落叫到院子里,低声问道:「那冯公子瞧着人也不错,可就是有点针对你姐夫,是不是你跟他说什么了呀。」 云落嘻嘻一笑,低声说道:「对呀,上次相亲的时候,我就把姐夫好一顿夸。虽说只是当着媒人的面说的,可我知道其实他在暗处藏着偷听。我就故意说给他听,若他不能做到像姐夫这样疼妻爱子,就干脆去找别人家的姑娘好了。」 「哎呀,你这傻丫头。怎么能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夸别的男人好呢?亏得人家实诚没多想,这要是想歪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闲话呢,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干这傻事了,记住没?」 云落不服气地撅撅小嘴儿:「哎呀,姐,瞧你说的。我又不傻,以后和他成了亲,他就是我丈夫了,我自然不会在他面前去夸别人,可相亲的时候不一样,他还不是自家人嘛。」 云朵被妹妹逗得扑哧一乐「瞧我这妹妹,还能分清是不是自家的呢。」 姐妹两个在墙根儿底下窃窃私语,巧笑倩兮。鲁铁杵大步走了过来,看看娇媳妇灿烂的笑容,抬起大手宠溺地在她头顶摸了一把:「我来看孩子,你去帮岳母和大嫂做饭吧。」 云朵见他硕大的手掌落了下来,就偏过头去躲他。这一躲,却让那只大手沿着鬓发滑到了脸颊,还顺手捏了一下。 年轻的小夫妻偶尔亲昵一下倒也不算什么,可旁边还有云落这个小姨子呢。云落咯咯笑着跑开了,一上台阶正碰上从屋里走出来的冯大赚。刚刚定亲的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全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错身走开。 冯大赚特别喜欢鲁家这两个孩子,在屋里坐着和岳父聊天实在无聊,就追着鲁铁杵的脚步出来,跟他一起看孩子。 「姐夫,你在我们清水镇可有名了,我早就听说过你了。相亲那天,本来我对云家的二姑娘不太在意,可她提起了你,我就想,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肯娶她家大姑娘,那我娶二姑娘肯定没错。」 鲁铁杵忍俊不禁:「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婚姻大事关系一辈子的日子。你和小姨妹定亲是你们的缘分,咱们俩能当连襟当然也是缘分。」 鲁铁杵可不敢把这桩婚事成就的原因揽在自己身上,毕竟将来日子是他们小两口一起过的,即便自己在附近四里八村小有名气,也不能因此得意忘形。 云朵一进厨房,就被母亲苗氏一把拉住,把她吓了一跳:「娘,怎么啦?」 「云海去你那告别的那一天,不是碰上了一个姑娘吗?那事儿怎么着了?你也不给我个回话,我都惦记这么多天了。」苗氏急急说道。 云朵一愣,转瞬哈哈大笑:「娘啊,看把您给急的。放心吧,已经说好了,小月爹娘都乐意,她本人也很乐意。云海这一去要等到过年才回家了,等他回来咱们就把亲事定了。」 苗氏脸上的紧张和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如释重负地一笑:「这就好,我就可以放心了。不瞒你们说呀,那个姑娘我还真是一眼就相中了。团哥儿过满月那天,那姑娘从容大方,一看就是个懂事知礼的。当时我没想起来她跟云海这事儿,后来那臭小子着急要去拜师学艺。我就托媒人给他说亲,相了好几个都不成,突然想起来那姑娘特别合适。这才特意嘱咐云海,让他问问你,那姑娘定亲了没有。」 「哎!」云朵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回想一下那天的情形,哑然失笑:「云海这臭小子,他可没跟我提这事儿,是我瞧着他俩挺般配,才把他们往一处撮合的。娘的意思,他竟一点都没跟我说。这个不听话的破孩子,等他过年回来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 苗氏赶忙摆摆手:「算了算了,他不提就不提吧,这不是也成了么?可见这就是缘分。过年回来的时候,你要怎么收拾他都行,要么就等他成亲以后,让他媳妇收拾他,替你出气。」 v第10章[01.23] 儿子女儿都定了下来,苗氏一颗心算是完全落了地,高高兴兴地准备午饭。 酒席宴上,冯大赚觉得自己是新入门的姑爷,年纪又最小,理当给各位敬酒,便频频举杯。 云起酒量一般,和两个妹夫一起喝酒,他自然要矜持些。鲁铁杵酒量极好,来者不拒,却也不想灌醉这个年轻气盛的妹夫。 可这茶庄少东家找不到其他东西比拼,就想在酒量上略胜一筹,于是不停地给鲁铁杵敬酒,直到把自己喝的舌头都大了。 冯母实在看不下去了,从里屋女客一桌上出来,劝儿子少喝点。冯大赚推开他娘,继续倒酒:「娘,这事儿您就别管了,人人都说我姐夫好是条汉子。我就是要让大伙知道,我也是条汉子。」 鲁铁杵膀大腰圆,这点儿酒对他这个大个子来说还不算什么,拍拍冯大赚纤细的肩膀笑道:「好好,妹夫,我们都知道你是条汉子了,咱不用喝了。」 「不用喝?我……我还……还有量呢。」 云起抢过他的酒杯轻声哄劝:「是,你酒量好,大哥我快撑不住了。今日咱们少喝点儿吧,以后喝酒的机会还多着呢。」 鲁铁杵和云起对视一眼,把桌子上的酒杯酒壶全都撤了下去。 定亲宴是要受乡里乡亲关注的,若是把人喝趴了抬出去,肯定要被笑话,想喝酒好办,等以后成亲了,大可一醉方休。即便晚上不回家,在岳父家里住一宿也不算什么。 酒足饭饱,送走了冯家人和孙媒婆,云起笑着拍拍鲁铁杵肩膀:「妹夫,幸好你是个懂事知礼的。若你也像他一样斗气争锋,今天就非要喝倒两个不可了。」 「大哥,瞧您说的,我这么大人了,能和他一般见识吗。他既和小姨妹定了亲,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瞧着他人也不坏,就是年轻了几岁,还有些稚气,过几年就好了。」 云梓里和苗氏瞧瞧懂事的儿子和姑爷,都十分欣慰。 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喝了一杯消食茶,鲁铁杵一家便告辞离开。云落抱着淑姐儿,故意逗她:「淑姐儿,回了你们家,想不想小姨母呀?」 「想。」 「哪儿想?」 「这儿想。」淑姐儿伸出稚嫩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云落挑眉,表情夸张地一笑:「肚子想呀,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想的是小姨母么?是不是想吃外婆家的好吃的呀。」 似懂非懂的淑姐儿咧开小嘴儿,嘻嘻地笑了起来,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两弯月牙,既漂亮又可爱。 鲁铁杵抱起儿子放到马车上,伸手来接女儿上车,淑姐儿却不肯给他抱,转过身去扑向云朵:「娘亲抱。」 云落把小外甥女交到姐姐手上,还不忘逗她:「淑姐儿为什么不让爹爹抱,非要让你娘抱呀?」 淑姐儿用力蹬着小腿往上窜,搂紧了娘亲的脖子,在云朵脸上「啵」地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说:「娘……好看。」 众人哈哈大笑,鲁铁杵也跟着笑,却又不服气地抬手轻轻拍了拍淑姐儿的小屁股:「你娘好看,爹爹不好看,爹给你们赶车好不好?」 云起指着鲁铁杵,向淑姐儿说道:「你瞧,你爹生气了,回家以后肯定要打小屁屁了,你怕不怕?」 淑姐儿忽闪着大眼睛,转头瞧了瞧旁边高大魁梧的父亲,裂开小嘴儿一笑:「不怕,爹不打。」 乖乖巧巧的小丫头,特别讨人喜欢。苗氏在一旁笑着说道:「这孩子呀,跟云朵小时候一模一样,早早的就会说话了,嘴还特别甜。云海和云落没出生之前,家里的好吃的都让云朵吃了,别看云起是儿子,可没沾着什么光,云朵最会哄她爹买好吃的。」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鲁铁杵深深地看了媳妇一眼,当着岳父岳母的面没好意思说什么,却把这笔账记在了心里。赶着马车出了小浪村,一家四口到了空旷的田间小路上。 鲁铁杵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媳妇,鼻孔里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我怎么你了?」云朵瞧着他神色不对。 男人咂咂嘴,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从小就那么会哄人,怎么不见你哄我呀?从咱们俩认识到现在,只是我在哄你,你去问问咱娘,我是个从小就会哄人的性子吗?」 云朵忍俊不禁:「谁让你哄了,还不是你自己乐意,你以后可以不哄呀,我又没拿刀逼着你。」 鲁铁杵大手一揽,把媳妇儿抱进了怀里:「我哄你是因为喜欢你,可你却不哄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哄哄我,让我给你买好吃的,我肯定给你买。」 云朵被他逗得前仰后合,笑得连话都说不上来,抬起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强忍着笑意说道:「看你五大三粗的,除了我,谁还知道你这么小心眼儿?小时候知道什么呀,可不就知道吃呗。」 「那你现在大了知道什么呀?除了吃还知道别的了,是吧?别的想要什么,我也给你。」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进了她的衣襟底下,云朵赶忙按住使坏的大手,紧张地四下望望,低声道:「你别乱动,这可是在外面。」 v第11章[01.30] 「好,那就不乱动了,回家再乱动。」鲁铁杵哈哈大笑,放开云朵,把儿子抱到自己腿上,又开始给他上课:「儿子,来跟爹学赶车了,咱们是男子汉,就得什么活都会干,还要保护娘和妹妹,知不知道。」 两岁的泰哥儿哪里能听得懂那么多,不过他瞧着爹爹手里的鞭子挺好玩,就伸着小手去抓。在爹爹的帮助下,把鞭子轻轻抽在马背上。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回到鲁家河的时候,瞧见鲁勤光正蹲在菜地边抽旱烟。 「爷爷……」泰哥儿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嗓子。 「诶,你们回来啦!」鲁勤光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迎着马车过来,抱起泰哥儿放到地上。「快下来跑一跑吧,是不是在车上腿都坐麻了?淑姐儿也来,爷爷今天去镇上赶集,给你们买了好多好吃的,快来爷爷家吃呀。」 老爷子一天没瞧见孙子孙女,心里头想的很,早早地来到菜地边,等着他们回来。 两个孩子被爷爷带走了,小两口进了家门,鲁铁杵回身就把大门插上了。 「大白天的,你干嘛?」云朵纳闷问道。 强壮的男人二话不说,抱起媳妇就往屋里走:「你说干嘛?干大事。」 他呼出的粗气喷在云朵脸上,她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便推拒着他宽厚的肩膀,娇声道:「天还大亮呢,你疯了?等晚上……」 云朵话没说完,嘴里就闯进来一条粗硬的舌头,不容分说,便搅起唇舌乱舞,津液相融。云朵本想推拒,可是男人攻势太猛,她很快便丢盔弃甲,只剩下躲进被窝里的本事。 「你别……不要……」 「什么不要?昨天晚上你就说怕今天起晚了,不要。两个孩子在家,你怕他们瞧见,也不要。那什么时候要,你究竟还要不要你男人了?」鲁铁杵嘴里说着话,手上一点都没停。 「可是……可是你也没少干呀。」 「不够,我还要。我今天生气了,要不是岳母提醒,我还没想起来呢,你从来没哄过我。你这张灵巧的小嘴,小气地不肯夸夸我,那我就要罚她,非要狠狠亲一顿不可。」 他抬手一掀被子,猛地钻了进去,抱住媳妇娇软的身子,吻住甜蜜小嘴儿,亲了个够。 云朵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抬手抱住他脖子,故意逗他:「你要怎么哄,是这么哄吗?」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媳妇媚眼如丝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了:「我草,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快要炸了,只想大干三百回合。」 宽敞的大瓦房里,没有孩子捣乱,夫妻俩酣畅淋漓,痛快地忍不住呻吟出声。 「美!真美呀!媳妇,我简直要稀罕死你了。」餍足的男人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欢乐无比,闭着眼睛喘粗气。 女人酸了又麻,麻了又酸,已经软成一滩水了。 「你去娘院里吃饭吧,我起不来了,也不吃了。」云朵趴在他怀里,声音娇颤。 「费了一身力气,被子都湿了,不吃饭怎么行?我去做饭,你等着尝尝我的手艺。」鲁铁杵抬头望一眼窗外,天色擦黑,恐怕爹快要送孩子过来了。 他起身拿过她的裙子,先帮她擦了,才给自己擦,穿好衣服,帮她盖好被子。「你歇会儿吧,不用出来,爹来了,我不会让他进屋的。我给你烧一大锅热水,一会儿你起来洗洗就吃饭。」 云朵知道,这样不太合适。可是此刻她实在懒得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反正男人疼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索性享受一下男人的疼爱吧,让他去忙活好了。 鲁铁杵进了厨房,烧了一大锅水,锅沿刚滋滋冒热气,鲁勤光就把两个孩子送回来了。 「爹。」淑姐儿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一下子跑到鲁铁杵腿上坐下。 只要云朵不在眼前,这小丫头还是很黏爹爹的。 「他俩都吃饱了,你们小两口自己吃吧,诶,孩儿他娘呢?」鲁勤光纳闷问道。 鲁铁杵赶忙答话:「她有点肚子疼,在床上趴着呢。我给她熬点小米粥,爹,您先回去吧,我插上门,免得两个孩子跑丢了。」 鲁勤光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看的了两个孩子么,要不我留下帮你看着。」 「哎呀,不用,爹,你们都能一人看俩孩子,我怎么就不行啊?太瞧不起人了,您就快走吧。」鲁铁杵态度坚决地送老爹出了门,随手上好门栓,这才抱着淑姐儿回到进了卧房找云朵。 他把浴桶搬进卧房,男人力气大,抱着硕大的浴桶进来,毫不费力。又用大木桶提了热水进来,哗啦一下倒进浴桶里。 「朵儿,快洗吧,我去炒菜。」 v第12章[01.30] 云朵探头叫住了他:「今日天气还算暖和,不如给孩子们也洗一洗吧,过几天冷了就不洗了。你把灶膛里的柴火弄出来一些,弄个炭火盆,让屋里再热些。」 「好!」男人二话不说,按照妻子的吩咐去办,很快就弄好了一切,屋里暖融融的。 云朵已经找出来干净的衣裳,让他帮忙抱着孩子,挨个给他们洗澡。泰哥儿喜欢洗澡,见水就撒欢儿,嘎嘎坏笑着把爹娘的衣裳都弄湿了。 淑姐儿有点怕水,抱着爹爹粗壮的手臂不撒手,好在娘亲温柔麻利,很快就给她洗好了,换上了新衣服。 两个孩子乖巧地在床上玩耍,云朵这才脱了衣裳迈进浴桶。鲁铁杵早有准备,知道媳妇喜欢热一点的水,就舀走一大盆,又去厨房拎来一大桶热水补上。 「媳妇,舒服么?」 云朵躺在热水里,全身舒畅。「有男人伺候,当然舒服了。」 「是现在舒服,还是刚才更舒服?」男人坏笑。 「刚才给两个孩子洗澡,我又没洗,自然是现在舒服喽!」云朵故意偷换概念。 鲁铁杵哈哈大笑,伸手去捏她:「口是心非的小东西,看我怎么罚你。快哄哄你男人,不然有你好看。」 晚饭鲁铁杵做的很简单,熬了软糯的小米粥,蒸了几个甜薯,热了热菜团子,炒了一盘鸡蛋。 刚刚出浴的美人面色粉红,娇娇嫩嫩的,像一朵挂着水珠的芙蓉花,令男人生出一种想狠狠冲动的感觉。 鲁铁杵伸手轻轻摸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地给孩子们剥红薯皮。 云朵夹起炒鸡蛋吃了一口,忍不住点了点头:「这鸡蛋炒的不错嘛,软嫩爽滑,咸淡适中。成亲这么久了,我真不知道你厨艺原来这么好,看来以后我可以不做饭了,退位让贤。」 鲁铁杵哈哈大笑,连连摆手:「媳妇儿你可别埋汰我了,快算了吧,你要是不做饭了,咱们家就都得饿瘦了。实话跟你说吧,我最拿手的就会一个炒鸡蛋,多加根大葱都得炒糊了。」 云朵不解:「看你这炒鸡蛋的手艺,不像是炒过一回两回的,什么时候偷偷练的呀?」 「还偷偷练,你快算了吧,好像我多想炒鸡蛋似的。」鲁铁杵喝了一口小米粥,把手上吹凉的一块红薯喂进儿子嘴里,这才给慢慢给她解释:「我十来岁的时候,咱爹去服徭役了,去了三年。那时候大哥丢了,娘整天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总吃不下饭去,身子单薄,时常生病。家里没有人做饭,我就只能学着做呗,可我别的都做不好,唯有这鸡蛋炒得还行。」 云朵面色一怔,夹到嘴边的一块鸡蛋掉进了粥碗里,傻愣愣的没有夹起来吃掉,就那样呆呆地瞧着。 鲁铁杵抬手宠溺地揉了一把媳妇头顶:「怎么?傻啦,是不是觉得我从小到大也挺不容易的,以后你可得多疼疼我。」 云朵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轻松欢喜的神色,默默放下筷子,瞧着两个孩子发呆。 鲁铁杵见她脸色不对,便也放下手中的红薯,紧张问道:「朵儿,你怎么了?」 沉默许久,云朵终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我以前竟没想起来工匠是要服徭役的,以后你会不会也要去服徭役呀?」 「这个……」鲁铁杵不想让媳妇担心,却也不想骗她。「兵役徭役自古以来就是老百姓躲不掉的苦差事,要不要去,要去几年,都不是咱们自己能定的。十年前皇上要修陵墓,爹就被征调服役三年,还好当今圣上不是一个特别讲排场的皇帝。若像前朝那般,一个陵墓要修十几年呢。」 云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看高大魁梧的丈夫,又看看两个年幼的孩子,没有再说什么,只继续吃饭。 的确,如他所说。兵役徭役都不是老百姓自己能定的,朝廷有安排,谁也躲不过。 只是自她嫁到鲁家来,鲁铁杵就是她坚实的依靠,有任何事情都会想在前面,做在前面,不用她操心。 即便做油纸伞,也是因为甜妮、朱丹她们想做,自己才帮忙做的,并非主动开拓挣钱的门路。 鲁铁杵是个能干的,家里地广粮多,又有挣钱的手艺,嫁给他这两年多一直丰衣足食,吃喝穿戴在村子里都是拔尖儿的。 云朵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离开家会是什么模样,自己又该如何带着孩子们生活。可今日她突然醒悟,工匠是要服徭役的,说不定哪天他真的会突然离开家,去很远的地方干活,不知过上多少年才能回来。 这个晚上,云朵静静地望着房顶,听着身旁丈夫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难以入睡。 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从明日起,改掉依赖丈夫的小媳妇心态。有他在的时候可以向他求援,可若是他离开了家,自己也要保证孩子们继续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天气越发冷了,进了腊月,天上飘起了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鲁铁杵把一个铁炉子搬进屋里,云朵把炭火盆里已经去了烟的木炭加进炉子里。 泰哥儿和淑姐儿全都跑了过来,好奇地瞧着这个铁家伙。 v第13章[01.30] 云朵温柔嘱咐两个孩子:「这是火炉子,不能伸手摸,知不知道?会烫手的。娘去拿一个小铁锅过来,咱们一起烤红薯片吃。」 两个小家伙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娘亲给他们烤香喷喷的红薯片。鲁铁杵也想凑热闹,就把一张小矮桌搬了过来,坐在一个马扎子上,用刻刀打磨做了一半的砚台。 两个孩子整日瞧着爹爹在那里凿石头,早就蠢蠢欲动了,可是家里的八仙桌太高,他们爬不上去,只能白白的羡慕。 这次不一样了,爹爹搬了一张小矮桌过来,两个小家伙齐刷刷地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凑了过去,一左一右护在爹两旁,看着他用刻刀凿石头。 「爹爹我也要。」淑姐儿终于忍不住了,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抓桌子上的铁刻刀。 「这个不行,」鲁铁杵怕划伤了孩子的手,赶忙把带刃的工具都收了起来,挑出一根圆滚滚的小钢钎,交到淑姐儿手上:「你用这个吧,来,爹爹给你挑一块软石头。」 鲁铁成找来两块泥胚,分别放在孩子面前。有时他想雕一个复杂的形状,心里却又拿不准尺寸的时候,就会做一个泥胚出来,先在上面雕一个大概的轮廓,拿捏好尺寸,才在石头上下手。 泰哥儿和淑姐儿各自握着一个小小的钢钎,杂乱无章地戳在泥胚上,很快就戳下来几个小泥块儿。云朵拿着铁锅,端着一盘红薯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个孩子欢喜雀跃的表情。 「哇,泰哥儿和淑姐儿好厉害呀,你们也是小石匠了呢,你们雕的花比爹爹好看。」两个孩子第一次动手碰石器,虽然戳的并不是真正的石头,可云朵还是愿意鼓励一下他们,尤其是泰哥儿,他长大以后可是要继承父亲手艺的。 泰哥儿力气大,三下两下就把泥胚戳碎了,反倒是淑姐儿学着爹爹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挖了一朵花下来。 「娘,花。」小丫头捧起泥花,欢快地跑到云朵面前,献宝一般拿给母亲看。 云朵爱怜地摸摸孩子的头,笑道:「淑姐儿做的真好,好漂亮的花呀!一会儿奖励你吃一个红薯片。」 铁锅里的红薯片冒起了热气,焦香的味道弥散开来,令人口舌生津。云朵捏起一片烤好的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女儿:「来,第一片给我们家的女石匠吃。」 淑姐儿捧着那朵自己好不容易抠下来的泥花,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对母亲递过来的红薯片反而不感兴趣,甚至嫌弃的转过头去,用小手蹭了蹭鼻子:「没有花。」 云朵哑然失笑:「这是红薯片,烤来吃的,这又不是石器,哪来的花?快吃吧,香香甜甜的。」 小姑娘最喜欢的就是花,烤红薯的香甜挑逗着她的味蕾,想尝一尝却又觉得那上面没有花,很是遗憾。就走在正在砚台上雕花的父亲身旁,抱住他粗壮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哼唧:「爹爹,我要花。」 云朵被这个执着的傻女儿逗得哈哈大笑:「傻丫头,你爹又不是活神仙。他还能在红薯上给你变出一朵花来不成?」 鲁铁杵转头瞧瞧闺女撅起的小嘴儿,希冀的小眼神儿,放下手里的刻刀,呵呵笑道:「好,我家淑姐儿要花,爹爹这里肯定有,放心吧。」 他抱着女儿起身,拿着雕石头的刻刀到堂屋里清洗干净,又在火上烤了烤,就拿过来一片最大最厚的红薯片,用刻刀在上面飞快地旋转起来。 雕惯了石头的石匠,雕起红薯来便是牛刀杀鸡般轻快。只见他手腕灵巧的转动几圈,红薯上便出现了一片嫣然盛开的鲜花,层层花瓣重叠,活灵活现的。 「好了,去让娘亲帮你烤熟吧。我们家淑姐儿要吃红薯花,爹爹肯定让她吃上。」 小姑娘欢呼雀跃,两只小胖手不停地拍:「爹爹好厉害……花!」 云朵在一旁笑着打趣道:「咱们家这个小丫头,快要被你宠上天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花就有花,这以后要是嫁了人,谁还能这么宠着她呀?」 鲁铁杵不以为然:「我家淑姐儿自然要找个最好的姑爷,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会瞪大了眼帮她找的。不好的,咱们不要。」 一言不发的泰哥儿正在一旁闷声干坏事,把一块好好的泥坯戳的稀巴烂,戳完之后还一脸得意的扭头看向父亲。 鲁铁杵抬手摸摸儿子的大脑袋,并未训斥,而是开心地笑道:「好儿子,有力气,长大以后肯定能做个好石匠。」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这个冬天一点儿都不觉得冷。雪停了,云朵给两个孩子穿上最厚的棉袄棉裤,带着他们到院子里去扫雪。 鲁铁杵穿上一件大皮袄,戴上一个大斗笠,拌起了山里的响马。 「我是大响马,我要把你们的娘亲抢走,你们谁敢动?」他故意夸张的晃着两条胳膊,迈开大步就要来抢云朵。 淑姐儿一把抱住娘亲大腿,乖萌地看着爹爹:「不要,娘亲是我的。」 云朵弯腰抓起一把雪,攥成一个雪球扔在了鲁铁杵的大皮袄上:「我们来打响马,把他打跑。」 泰哥儿一瞧就来了精神,小男孩天性里的战斗力马上爆发出来,抓起两把雪就朝爹爹身上扔:「打响马,打响马。」 鲁铁杵看看自家乖乖女,还是一脸委屈求饶的模样,就装作被打的很痛的样子,嗷嗷叫着跑开了。 淑姐儿被逗得咯咯直笑,也抓起了一把雪,追着爹爹打。 v第14章[01.30] 一家四口在院子里跑成一团,欢声笑语让这个冷清寂寥的冬天活色生香。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又是一大家子吃年夜饭的时候了。鲁勤光抱着泰哥儿,杜氏抱着淑姐儿,妞子抱着团哥儿,鲁二婶抱着娴姐儿,甜妮和朱丹鼓着大肚子。 「你瞧瞧咱们这一大家子哟,四个小娃娃两男两女,肚子里还有两个。明年过年的时候,就更热闹了。」杜氏瞧着孙子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白氏依旧有些讪讪的,人家都有儿子,只她生的是闺女,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她就盼着甜妮和朱丹生个女儿出来,哪怕有一个作伴儿的也好呀。 朱丹一向大大咧咧的,捧着肚子在问淑姐儿:「你说婶婶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是弟弟。」淑姐儿乖巧答道。 「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妹妹呢?」 「娘说肚子里都是弟弟。」 朱丹咯咯笑了起来,抬手轻轻点了点淑姐儿的小鼻尖儿:「你这鬼精灵,已经够鬼了,你娘比你更滑头,直接嘱咐你们肚子里都是弟弟,让你们卖乖得人情。」 大家哈哈大笑,被拆穿小把戏的云朵小脸一红,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鲁铁杵赶忙挺身而出,给媳妇撑腰:「我家朵儿说的肯定是对的,不信生出来咱们瞧,说是儿子肯定是儿子。」 铁树不服气地撇撇嘴:「二哥,以前就知道你能干,现在才发现,其实你更能吹。」 鲁铁杵长腿一伸,踹在了铁树的椅子上:「我吹个屁,我说的是实话,不信咱就打赌。」 铁树赶忙摆手:「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了,你财大气粗的,赌什么都不怕,我一个穷秀才哪赌的起。」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鲁二婶说道:「你呀,就是命好,你二嫂给你说了个好媳妇,会做伞、能挣钱,明年你的束修就得靠你媳妇给你挣了。」 趁着气氛欢快,白氏悄悄扯了扯铁松的衣袖,想让他帮自己说说话。铁松明白,自从甜妮做伞挣了钱,自家媳妇儿就老想往上凑,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不管怎么说,媳妇多挣些钱也是好事,将来可以给自家的儿女们花。铁松便硬着头皮说道:「二嫂,娴姐儿大了,跟着我娘就行。我媳妇平日里也没啥事儿做,不如让她跟着你们去做伞吧。咱们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媳妇,如今只把她一个人撇下,跟个外人似的。虽说我这傻媳妇又蠢又笨的干不了多少活,不过我们也不图多挣钱,一天能给她个一文两文的就行。」 云朵不太喜欢白氏,可她知道,鲁铁杵和铁松是堂兄弟,自己不可能把白氏撇远,只要他们开了口,终究还是要答应的。她便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啊,只要弟妹乐意,我们自然也是乐意的,只不过当初我们已经说好了。以后再进的人只能是小工,每天给五文钱,若弟妹不嫌少,明年开了春儿,要做油纸伞的时候我就去叫你。」 白氏喜出望外,连连摆手:「不嫌少不嫌少,二嫂你肯要我就好,我怎么会嫌少呢?一天五文,一个月也有一百多文呢,嘿嘿!」 鲁二婶瞥一眼自家没出息的儿媳妇,无奈笑道:「咱们这一大家子,幸好有二郎两口子豁达又能干。能带领这些小辈们都过上好日子,以后啊,就盼着泰哥儿能有他爹这出息,咱们这些老家伙也就可以放心了。」 鲁勤光乐呵呵地低头看看孙子,夹了一块炖的软烂的猪肘子,喂进小家伙嘴里:「多吃点儿,长得壮壮实实的,咱们鲁家的石匠一辈更比一辈强。」 热热闹闹的团圆饭结束,朱丹到厨房去找云朵:「大年初二我不想回娘家了,你们两家回去吧。要是我大哥问起来,你就说我肚子大了不敢出门,怕动了胎气。」 云朵知道朱大哥对朱丹有多差劲,她既不想回去就算了吧。 大年初二,云朵给两个小家伙穿上红棉袄,戴上棉帽子。鲁铁杵赶着马车接了鲁铁亮和妞子一家三口,两家人一起去小浪村给各自的岳父岳母拜年。 云海已经早早等在了家门口,马车一停,他便大步上前,使足了两膀之力,抱起两个小家伙就往屋里走:「想不想小舅舅呀?你们可真没少长,都快抱不动了。」 苗氏笑呵呵的迎了出来,云落抓起桌上的甜饼给他们递了过来。然哥儿拉起泰哥儿的小手,给他看二叔刚刚做成的新弹弓。 云朵挽起袖子去厨房里给大嫂帮忙做饭,却被推了出来。「你们是回娘家的娇客,今日本不该你下手做饭的。鱼已经炖好了,肉菜正在锅里呢,没啥活儿了,在屋里喝杯茶水,等着吃饭吧。」 云家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而此刻的朱家却正在摔盘子砸碗。 「人家的闺女都回来了,唯独你那个妹子娇贵,不舍得回来。」朱大嫂气哼哼说道。 朱大哥憋的满脸通红,皱着眉头道:「再等等吧,他们家不是自己买了驴车么,就不用跟别人家的马车一起来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呢。」 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临近晌午,夫妻俩都没有来。朱大哥想想刚才鲁铁杵车上拉着的那一车东西,越想越气,气冲冲去了云家。 云朵正在堂屋里陪两个孩子玩耍,男人们在里屋说着云海地手艺和今年地收成。 朱大哥进门瞧见云朵,直截了当地问道:「阿丹怎么还不回家?她跟你说什么了没?」 云朵答道:「阿丹这个月就要生了,如今肚子大得很,不敢出门,怕动了胎气。」 朱大哥切了一声,显然是不信:「什么叫不敢出门?是她找个借口不想出门吧,谁家的女人不生孩子呀,生个孩子就这么了不起了?她就是故意不想回娘家,就是不懂事。你男人不是里正、不是族长么,也不管管这么没规矩的媳妇?」 v第15章[01.30] 苗氏见朱大哥朝着云朵发火,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自小云朵就脾气好,碰上朱家兄妹吵架,也从没插过嘴,只是默默走开。这次朱丹不在,朱大哥直接朝着云朵来,女儿肯定要吃哑巴亏了。 苗氏走上前来,正要说话,就见云朵已经站起身来,指着撒泼的男人喝道:「你在这胡扯什么?还有脸怨我家男人不管。你自己也不想想,要不是你们把事情做的太绝,阿丹会不乐意回家么?你们两口子不反省一下自己身上的毛病,反倒攀扯别人的不是,在这么下去,莫说阿丹,我们也都要不搭理你了。」 苗氏脚步一怔,万万没想到自家闺女噼里啪啦地一顿抢白,说的朱大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瞠目结舌。 屋里的男人们听到动静,全都走了出来。鲁铁杵大步走到朱大哥面前,挡住爱妻,一把薅起他脖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怒喝道:「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别欺负我媳妇。」 云海也恼了,怒目道:「大过年的,你是诚心来我家找不自在呀?上回团哥儿过满月酒多余带你去,除了丢人现眼你还有什么本事。今天找到我家里来骂我姐,你是不是皮痒了,找揍?」 云海脾气冲,不像云起那么斯文。朱大哥还就怕这火爆脾气的,尤其是鲁铁杵一怒,他被人拎着双脚离了地,早就吓得肝儿颤了。 「不不不,我就是来问问,没别的意思,真没……没有。」朱大哥吓得满头大汗。 鲁铁杵人高马大,拎着瘦小的朱大哥并不费力,打开门直接朝院子里一扔:「滚。」 朱大哥滚落台阶,掉了一只鞋。他连滚带爬地抓起鞋子就跑,不敢稍作停留把鞋穿上。 鲁铁杵回过身问媳妇:「没事吧?他说你什么了,你要是觉得不出气,我现在就去揍他一顿。」 云朵一笑:「不用,他没说啥。是我把他骂了一顿,估计以后他也不敢来找事了。」 苗氏上上下下把女儿打量一遍:「朵儿呀,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小就没见你怼过人,如今咋这么厉害了?看来姑爷真是给你撑腰啊,都把你养成这样了。」 「娘,他本来就该骂,我说的一点都不过分。我这样不是挺好的么,难道要任人欺负?」 苗氏开怀大笑:「好,你骂得好,骂的对,应该骂的更狠一点。你这样娘就放心了,到哪都不吃亏。」 鲁铁杵拍拍媳妇肩膀,笑道:「媳妇别怕,不敢什么事,我都给你撑腰,谁想欺负我媳妇也不行。」 其实鲁铁杵也发现了,自家小娘子不知不觉变厉害了。平时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依旧柔情似水。可一旦有外人说一句过分的话,她就会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不再像以前一样撅着小嘴儿躲在自己身后,或是委屈哒哒的生闷气。 「朵儿,是不是我给你撑腰撑的不够硬?你现在好像都不依赖我了呢。」晚上孩子们睡着之后,大石匠抱着媳妇儿,在她肩窝上蹭来蹭去。 「有吗?」云朵慵懒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娇声道:「我怎么不依赖你了?刚才折腾了那么久,我一点都没动,都是你在卖力气。」 男人哑然失笑,亲亲媳妇耳垂,轻声道:「在床上你自然是依赖我的,可是在外人面前好像就没那么依赖了。」 云朵忽闪着大眼睛想了想:「也不是啊,前几天家里没水了,我不也当着别人的面,去街上喊你回来挑水吗?」 鲁铁杵无奈的哼唧两声,叹了口气:「力气活儿自然是要我干的,可我就是觉得……我也说不清,反正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让我想到那句俗话,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为母则刚,为妻不刚呀,既然有男人可依靠,为什么不依靠呢?我可不想做个刚强的母大虫,还是做个依赖男人的小娘子好。」 鲁铁杵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抱紧了媳妇儿,探头瞧瞧旁边两个熟睡的小娃娃,满心欢喜。 正月底,甜妮和朱丹都生下了孩子,前后只差七天。说来凑巧,两个人生的都是儿子,这下白氏简直无地自容。白天觉得抬不起头,晚上不顾羞臊拉着男人钻被窝,只想赶紧怀孕,快点生个儿子出来撑腰。 二月底,两个产妇都出了月子,刚喝完满月酒,云朵就开始张罗人手做油纸伞。 甜妮宫寒,怀上这个孩子不容易,怀孕期间也喝了不少保胎药。如今出了月子,身子骨还有些虚弱,鲁铁杵偷偷问了问铁树:「你媳妇儿是不是得多养些日子?今年春天他们做不了伞了吧?」 「我媳妇肯定做不了了,孩子这么小,哪能离开娘啊。我想让她歇一年,明年再做吧,不过这样就要辛苦二嫂了。」铁树说的。 鲁铁杵欢喜地笑了起来:「不辛苦不辛苦,去年就是你媳妇撺掇做油纸伞。今年她做不了了,你二嫂就可以歇歇了。本来我也不想让她做,两个小娃娃淘气得很,已经很累人了,还做什么伞呀?又不是钱不够花。」 铁树打趣儿道:「是呀,二哥你这么能挣,别说一对龙凤胎了,就是再来一对儿也养得起呀。」 「嘿嘿嘿!」鲁铁杵高高兴兴地朝家里走,刚刚转过街角,就见云朵正在和王二嫂说话。两个孩子各拿一个小铲子,在墙根儿底下玩土。 王二嫂一见鲁铁杵回来了,赶忙摆手告辞:「那我就回去了,三月初一我肯定到,你放心吧,不会耽误我家插秧的,这几天我就抓紧把秧插好。」 鲁铁杵神色一怔,纳闷问道:「三月初一你到哪儿啊,今年不是不做油纸伞了吗?」 王二嫂讪讪的瞧了他一眼,没敢说话,只转头看向云朵。她是早就盼着做伞的,可她也知道里正不愿意让媳妇儿受累。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她可不敢随便乱插嘴。 王二嫂怕他,云朵可不怕他,直截了当地说道:「谁说不做油纸伞了?我都找好人了,今年不仅要做,还要多做,我想把咱们好福记的牌子打响,销路也要再开拓一些呢。」 v第16章[02.05] 鲁铁杵一下子愣住了:「媳妇儿,你这是干嘛呀?人家铁树的媳妇和铁蛋的媳妇都不干了,你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干什么?咱们家又不缺你挣钱,哎呀,别干了,别干了,王二嫂你快回家去种地吧,三月初一也别来了。我们家这俩孩子可淘气了,云朵每天看着他们都累个半死,还做什么伞呀。」 云朵一听可急眼了:「哎!我跟王二嫂说的好好的,你怎么替我乱做主呢??王二嫂你别听他的,你只管回家插秧去,三月初一你就来。」 王二嫂见他们夫妻俩说法不一致,语气都有些冲,好像要吵架的样子,心里便有些忐忑。有心想劝劝,可面对沉了脸的里正,她不敢说话,好在村里人都知道里正疼媳妇。男人嘛,在人前要面子,也许自己走了反而没事了,便赶忙告辞离开。 领着两个孩子进了家门,鲁铁杵皱着眉头跟媳妇商量:「朵儿,你为什么非要做伞呀?你要是嫌零花钱不够多,我可以晚上熬夜做砚台,你想吃什么穿什么都随你,我能挣钱,不用你这么拼命。」 「哎呀,这不是拼命,我既然有能力做这件事,为什么不做呢?」 「你为什么要做呀?我是你男人,我是要养家糊口的,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你不需要,我做就不做了吗?我想做!」云朵有点恼了,收了晾衣绳上的衣服,转身进了卧房,不理他了。 鲁铁杵大步跟了进去,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衣裳,着急说道:「朵儿,以前铁树媳妇算个能干的,可以给你帮忙。那铁蛋的媳妇虽是泼辣些吧,可也确实有用,能把伞卖出去。如今他们都歇下了,你一个人得多辛苦,不管怎么说,我不答应你做,今年这伞就是不许做。」 「你凭什么不许我做?你不让我在这做,我就回娘家去做。」云朵瞪圆了一双杏眼,生气的瞧着他。 「石匠在家吗?」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喊,鲁铁杵便朝着窗户喊了一嗓子:「在,等一下。」 他气呼呼的瞧眼媳妇,不想跟她吵架,却也不想答应她做伞,就闷头出去,想一会儿回来再劝她。 走出大门,见街上站着一个陌生的农家汉子。瞧见他出来,那汉子笑道:「鲁石匠,你好久没来我们村儿了。我家砸蒜用的小石锤和小石臼坏掉了,我来买一套。」 「好,跟我来吧,石器都放在我爹那院里,我这没有。」鲁铁杵带着客人到了爹娘那院,卖了货送走客人,独自回家。 一进家门,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门是敞着的,此刻却已大门紧闭。原本在院子里玩土的两个孩子也不见了,他快步进屋,发现床上刚才散落的衣服已经没了,云朵也不在家。 「朵儿、泰哥儿、淑姐儿……媳妇,你们去哪儿了?」把几间大瓦房整个转了一遍,也没看到一个人影,鲁铁杵有点着急了,快步奔进厨房,可厨房里冷锅冷灶,不像是动过的样子。 不会真的回娘家了吧?可马和马车还在,她要是带着两个孩子走回去,走到天黑也到不了。 「这个傻媳妇,越来越任性了。」鲁铁杵苦着脸嘟囔一句,快步追出门去。 天色已经擦黑了,路过菜地的时候他瞧了瞧,里面也没有人影。 「不好啦,有人落水了!」河边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鲁铁杵心里扑通一下,像被大石头砸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他只在原地愣了短暂的一瞬间,便飞快地跑了过去:「谁落水了?人在哪儿?」 河边两个洗衣服的女人,眼睁睁瞅着河中央的一个漩涡,已经快要吓傻了,其中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儿的,指着那个水窝结结巴巴说道:「在那,那儿……」 鲁铁杵二话不说,扑通一下跳进河里,奋力地游了过去,抱起那个水中挣扎的身影,飞快地游向岸边。 上了岸,他发现自己救上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是王二嫂的婆婆王奶奶。 「只有这一个人落水吗?还有没有旁人?」鲁铁杵站起身来焦急问道。 洗衣裳的两个女人,见王奶奶吐出几口水,大口的喘着气,并没有被淹死,便没那么害怕了。摇摇头说道:「没有旁人了,我们只看到一个人过石板桥的时候脚滑掉了下去,没看到有旁的人。」 鲁铁杵这才呼出一口气,心里却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转头四下望望,并未发现妻子孩子的身影,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媳妇和孩子?」 「没有啊,我们一直在这洗衣裳,没瞧见云朵过来,也没看见泰哥儿和淑姐儿。」 春天正是涨水的时候,水流湍急,若真是在石板桥上脚滑掉下去,很容易被水冲走。王奶奶命大,正巧被人看见,又凑巧鲁铁杵就在河边,否则只怕是凶多吉少。 鲁铁杵皱着眉头望望宽阔的河面,河水遇到石头的阻碍,打着旋儿朝前流淌。他心里窜着一团火,耐着性子把河面认真观察了一遍。 鲁铁杵叮嘱两个女人送王奶奶回家,便迈开大步朝家里跑,心中焦急地期盼着,希望一进家门就能看到他们三个。 到了家门口,发现大门是虚掩的,可是他已经不记得刚才自己出来的时候门是什么样子。便一下子扑过去,推开门就往里跑。 院子里空荡荡的,依旧没有孩子们的身影。鲁铁杵急的想哭,身上的湿衣裳被夜风一吹,紧紧裹在身上,可他并没有觉得凉。 心里头窜着一团火,他一大步就跨上了五级台阶,疯了一般往屋里跑:「朵儿,你回来了吗?你去哪儿了?你别吓我,天都黑了,万一你们也滑到河里怎么办?朵儿你快出来呀……」 v第17章[02.05] 突然,厨房里冒出一丝光亮,男人迈开大步就往里闯。 云朵刚刚点燃了蜡烛,轻轻放到桌子上,叮嘱两个孩子:「你们好好玩,别乱跑,我去看看你爹怎么了。」 话音未落,男人便似一阵狂风一般扑了进来。 鲁铁杵见两个孩子坐在矮桌旁,手里各自拿着一个小面团在捏,脸上笑嘻嘻的。云朵刚把烛台放下,手上还沾着一点面,迈开步正要往外走,忽然见他闯进来,愣了一下。 没等云朵回过神儿来,就被一双强壮的臂膀紧紧箍在怀里,一点都不能动。 「你……你怎么了?」春衫单薄,他抱的太紧,云朵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冰凉潮湿。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喉头一动,哑声吸了口气,似乎有些哽咽。云朵不明所以,想推开他,却得到了更为强烈的拥抱。 脖颈一热,似乎是有几滴滚烫的水珠落在了上面。 「你哭了?」云朵难以置信。 「你跑到哪去了?我快要吓死了,你知道吗?」大石匠哽咽出声。 云朵纳闷地眨眨眼睛,闷在他怀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如实答道:「我带俩孩子去菜地拔菜,碰上二婶说家里有满月宴剩下的酥饼,让我去拿来给孩子们吃,我们就去了。」 鲁铁杵心里渐渐踏实下来,这才放开媳妇,后知后觉得发现把她衣裳浸湿了:「你快去换件衣裳吧,我在这看着孩子。」 云朵扶着他的胳膊,纳闷问道:「你去哪了?衣裳怎么湿透了?你快去换吧,身上冷冰冰的,回头别生病了。」 「我不去,我体格壮,你先去吧。」鲁铁杵吸吸鼻子,坐到小板凳上,闷头看着两个孩子。 云朵打开挡住灶堂口的铁板,添了几根木柴进去。「刚才烧了半锅水,本来打算蒸馒头的,你去把浴桶搬进来吧。先给你洗澡,我再烧一锅。」 「那你跟我一起洗吗?」鲁铁杵抬头看她,满眼希冀。 「我……」云朵被他逗乐了,「你这是怎么了?孩子们都在呢,快去搬浴桶。」 「哦。」大石匠乖乖出门,给院门上好门栓,把浴桶搬进厨房,舀了大铁锅里的热水进去。 云朵从卧房里拿来了两套干净的衣裳,催他赶紧进去。男人这次没有乖乖听话,而是伸手去解她衣带,飞快地将她剥个干净,抱进浴桶。 「你别……」云朵惊诧于男人的速度,一双小手左挡右挡,却没能拦住他粗壮的铁臂。直到温暖的热水包围了身子,她还没回过神来。 男人迅速脱掉自己身上的湿衣裳,迈开长腿跨进浴桶。他本就比一般男人高大,这浴桶也是让箍桶匠专门打造的大号桶。两个人进去有点挤,不过也能盛得下。 他一进来,水面迅速上升,云朵不得不坐到他腿上,才能保证水不进到嘴里。 鲁铁杵一把抱住媳妇,在她耳边呢喃。「朵儿,我以为你生气回娘家了,就跑出去追。忽然听到河边喊救人,说有人落水了。我当时吓坏了,以为是你和孩子们,后来把人救上来发现是王奶奶。我心里扑通扑通的,在河面上使劲看,我怕你们也落了水。我又害怕、又后悔,不该跟你吵架。你要怎样,我都依你……」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再度哽咽。云朵心里也不好受,鼻子一酸,委屈哒哒地说道:「我也不想回娘家,不想离开你,我知道你不让我做伞是心疼我。可是你在家的时候,如果我被你宠坏了,以后你不在家怎么办?我怎么挑起这个家,怎么照顾孩子们?」 水有点凉了,鲁铁杵用自己的大手撩水,帮媳妇洗了洗,让她赶紧出去穿衣服。「你瞎想什么呀,我怎么会离开家呢?」 云朵穿好衣裳,拿过大棉巾帮他擦掉身上的水珠:「万一要是以后出去服兵役、徭役呢,这种事咱们老百姓是推不掉的,你能有什么法子?」 鲁铁杵一愣,转头深深地看了媳妇一眼。回想起近期云朵的变化,他忽然懂了,一切都懂了。 「你快穿衣服呀,一会儿着凉了。」云朵着急地帮他穿上中衣,让他抬腿穿裤子。 鲁铁杵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把浴桶里的水倒出去,收拾好厨房,老老实实地坐在灶堂边烧火。「朵儿,是我目光短浅了,只想着要让你和孩子们过舒服的日子。却没想到,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应该怎么办?你是对的,只有你变得强大了,将来我若离开家,才能放心。」 「那你同意我做伞了?」云朵揉着面,转回头看他。 「同意了,不仅同意,我还要帮你做。帮你把生意做大做强,将来若是我真的要出去服役几年,即便遇上灾荒,靠卖伞也能吃饱饭才是最好的。」鲁铁杵认真答道。 云朵扑哧一笑:「瞧你,变得还真快呢。」 鲁铁杵心里迷雾散开,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起身走到媳妇身后,抱住她用力嘬了一口耳垂:「我媳妇一心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作为男人,自然要给你撑腰支持啊!」 一边说着,他用力顶了一下云朵软绵绵的翘臀。 v第18章[02.05] 「你……」云朵红着脸嗔他一眼。刚才在水里的时候,二人紧紧相拥,他没有半点反应,此刻反倒剑拔弩张了。 「我什么,我一想到有这么好的媳妇,就想让你再生一个。」男人厚着脸皮又顶了一下。 「讨厌!谁要给你生,这两个还没养大呢。泰哥儿、淑姐儿,爹爹不喜欢你们了。」 两个孩子玩面团玩够了,小屁股左扭右扭正想寻找一点新鲜玩意,一听娘亲说爹爹不喜欢他们了,便齐刷刷地扔掉面团,跑到鲁铁杵面前,一个抱着大腿,一个摇着衣襟,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喜欢,不嘛,爹爹喜欢。」 尤其是淑姐儿,一张粉嘟嘟的小嘴撅的老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瞧见女儿乖萌委屈的模样,鲁铁杵心里软的能滴出水来,蹲下高大的身子抱起两个小家伙:「爹爹喜欢,喜欢淑姐儿,喜欢泰哥儿,喜欢你娘亲,都喜欢。」 淑姐儿这才抱住爹爹的脖子,欢喜地笑了起来。 吃过晚饭,云朵哄着两个孩子先睡,鲁铁杵没有丝毫睡意,打算在烛光下把剩下的小半个砚台雕完。 云朵困的快要睁不开眼的时候,望了一下堂屋里,发现他还在忙活,便起身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腿上:「快睡吧,你还想做一宿呀?」 男人放下刻刀,抱住心爱的妻子:「今日许是因为受了惊吓,直到现在心里头还不安定,躺不下也睡不着,心里头像是有一团没烧尽的火。我要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搞的你们也睡不着。你先去睡吧,我做一会儿活,累了就能睡着了。」 云朵抱着他的脖子,抬起惺忪睡眼,在他唇角上亲了一口:「那你别太晚,我先去睡了。」 「好。」鲁铁杵抱着媳妇起身,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吹灭蜡烛,回到堂屋里。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觉得身上有点酸疼,心里火烧火燎的,像是揪着绷着一般,很不舒服,不想躺下。刚才吃饭前,剑拔弩张的想跟媳妇亲热,此刻却没了那股子劲头。 他捧着石头精雕细琢,夜深了,忽然觉得有点凉,打了一个喷嚏,吹灭了眼前的蜡烛。索性睡了吧,起身离座,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把衣裳脱下。云朵已经睡熟了,鲁铁杵怕影响她休息,轻轻掀开一个小角,钻进了被窝。 早上醒来,云朵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些热,就像被子里藏着一个火炉子一般。家里男人身强体壮,平时都是他把被窝唔得热乎乎的。可今日不同,不仅是热乎,简直是烫人。 云朵下意识地伸手推了一把热源,手心被烫了一下。睡意渐去,她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跳。 鲁铁杵双眸紧闭,面色赤红,嘴唇有些颤抖,颜色不太正常。 云朵一下子醒了盹儿,撑着枕头爬起来,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烫的吓人。又摸了摸脸颊、胸口、手腕,全身都滚烫滚烫的。 「二郎,你快醒醒,你怎么了?高热了,我让大哥去请大夫。」云朵吓得有点慌,一边摇着他,一边钻出被窝穿衣裳。 鲁铁杵缓缓睁开眼,瞧见了媳妇朦胧的身影,喑哑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冷,给我多盖一层被子吧,不用请大夫。」 云朵迅速穿好了衣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被子给他蒙上,看看两个熟睡的孩子,焦急道:「趁着他俩还没醒,我赶紧去叫大哥,你先撑着点。」 鲁铁杵伸手想抓住她,却连一片衣袖都没碰到,媳妇已经像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铁塔一般的壮汉,平时根本不知道生病是啥感觉。这次病来如山倒,高烧不退。 鲁铁亮急匆匆请来了大夫,诊脉之后说是心火旺,肝瘀气滞,脾胃失凋,邪风侵肺。开了几副药,让文火熬煮,连服三日,若再不好,就要换方子。 鲁勤光和杜氏都过来看儿子,见他高烧成这样也很诧异。家里乱成一团的时候,王二嫂提着半篮子鸡蛋来了。 「昨天多亏里正跳进河里救了我婆婆,要不然她……哎呀!里正这是怎么了?」王二嫂进门把鸡蛋放在桌子上,正要说感激的话,突然发现鲁铁杵卧病在床,脸膛潮红,大夫也在。 云朵这才跟公公婆婆说道:「昨日王奶奶脚滑落水,他跳进河里救人,跑回家的时候浑身冰凉。当时洗了一个热水澡也就没事了,没想到今日发起烧来。原本他不让我说,不过王二嫂既然说了,那……那就是因为这样。」 宋大夫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全明白了。这个季节,河水本就冰冷,加上救人心切,心中焦急,才会有如此症状。鲁石匠真是个称职的好里正,有你在,是大家的福气呀。」 王二嫂更是感激涕零,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鲁铁杵烧的晕晕乎乎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鲁勤光和杜氏带走了两个小娃娃,怕他们守着爹爹染上风寒,只留下云朵照顾他。鲁勤光心地善良,问王二嫂:「你婆婆着了凉,是不是也病了?正好大夫在,你领着他过去把把脉吧,然后再让大郎送大夫回去。」 王二嫂激动得嘴唇直抖:「好,好啊,我婆婆受了惊吓,又着了凉,的确卧床不起了。没有发烧,不过也染了风寒。」 他们一行人在街上走过,众人都知道了鲁铁杵勇救王奶奶的故事,纷纷竖起大拇指,不断赞叹。 云朵熬好了药,端进里屋,扶他起来喝药。 v第19章[02.05] 「没那么娇气,我躺躺就好了,长这么大,我就没喝过药。」男人不肯服输低头。 云朵皱着眉头嗔他一眼:「人家辛辛苦苦熬了这么久,就想让你快点好起来,你却不肯喝,是不是诚心让我着急?」 鲁铁杵迷蒙的眼光看到媳妇朝自己撒娇了,满心欢喜,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我喝。」 云朵伸出粉红的舌尖探了一下温度,纠结着五官在心中叹道:好苦! 她没敢说出来,怕鲁铁杵因此不肯喝药,就把碗送到他嘴边,强迫自己笑道:「快喝吧,刚刚好,一点都不苦。」 鲁铁杵抬手扶住碗,张开大嘴一饮而尽。云朵看他喝完了,一边用帕子轻柔地帮他擦着嘴角,一边笑着说道:「是不是很苦啊?我去拿一颗麦芽糖来给你吃吧。」 「不用,傻媳妇,我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苦?」鲁铁杵抬手爱怜地摸摸媳妇脸颊,嘿嘿一笑。 「快躺下。」云朵放下碗,摁着他躺在枕头上,帮他掖好被角:「你好好睡一觉,发发汗,睡醒了估计烧就退了。」 五大三粗的男人,此刻裹在被子里就像一只温顺的小懒猫,瞧着媳妇满脸依赖:「朵儿,我睡觉,你在旁边陪着我好不好?我想一睁开眼就看见你。」 这男人平时是全家的顶梁柱,强壮硬气,此刻却在卖乖讨好,着实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云朵一笑,端着药碗起身:「好,那你睡吧。」 「你去哪?」鲁铁杵急急地抓住她衣襟,脸色更差了。 云朵诧异道:「我当然要去把碗放下啦,然后打一盆凉水过来,给你额头敷上一个冷帕子。」 鲁铁杵这才放心地松了手:「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再睡。」 云朵噗嗤一笑:「你呀,生了病跟个小孩子似的。」 男人眼巴巴地目送她出门,又望着她端了一盆水进门。看她莹白的小手沾湿了帕子,拧干水分放在自己额头。 「舒服点了吗?睡觉吧。」云朵温柔地看着自己心爱地男人。 「好些了,我睡觉,你别走。」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嗯。」云朵认真地点点头,拿过给淑姐儿做的小裙子,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鲁铁杵缓缓合上眼,药劲上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场景混乱,一会儿看到孩子,一会儿看到媳妇,一会儿只剩了爹娘,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大哥丢了的那年,娘哭的撕心裂肺。忽然,娘的脸变成了云朵的,哭着说孩子不见了,掉水里了。他疯了似的朝河边跑,却被一块大石头绊住脚步,摔得心口一疼。 就在这时候,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的大手,淑姐儿撅着小嘴帮他吹了吹:「爹爹不疼,我扶你起来吧。」 乖女儿没有丢,还这么懂事,鲁铁杵咧开大嘴一乐,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看到了满屋的阳光,今日天气晴好,晒得屋里暖融融的。他心爱的女人就坐在床边,手里摆弄着一件粉色的小裙子,正对着阳光左照右照。她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他一笑:「你醒了,是不是好多了?」 鲁铁杵的确觉得好多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我已经给你换过好几次湿帕子了,刚才摸着你就没那么烫了,来,喝点水,刚刚出了好多汗呢。」云朵放下裙子,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半扬起身子,喝了下去。 「朵儿,我虽然发烧,却还不糊涂,他们说我为了就王奶奶病成这样,其实我很惭愧。昨日,我就是找不着你们三个,才急火攻心的。以后啊……咱们可不要这样了。」他伸出手来,握住媳妇小手,梦呓一般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都明白。你这心呀,说大也大,装着全村的父老乡亲。可说小也小,要是我和孩子们有点事,你会急死的。以后咱们都好好说话,把话说开就不用担心了。」云朵定定地瞧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为了表示一下你的决心,你亲亲我,亲额头就行。」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巴巴地等着,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云朵俯下身去,朝着他的嘴唇亲了过去。鲁铁杵把头一偏,让她亲在了脸颊上。「先攒着吧,等我病好了,一定狠狠亲你一回。这次就不和你亲嘴了,怕过了病气给你。」 云朵把手伸进被子里,试了试他胸口的温度:「那你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来亲呢。」 鲁铁杵忍不住嘿嘿直笑,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好的快。他底子好,从小没生过病,这次病来如山倒,病去倒也快得很。 云朵把孩子托付给公婆,精心照顾了他三日。三天过后,鲁铁杵又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壮汉了。 刚好到了三月初一,云朵之前约好的几个女人都来了家里。里正救人被冻病的事,他们都听说了,除了佩服就是赞叹,却也丝毫没有妨碍他们想做伞的心,只是不知道云朵还要不要做,就站在院子里怯生生地问。 「做,为什么不做?不仅要做,这次还要把生意做大,我帮你们做。」鲁铁杵站在台阶上,被朝霞的红光笼罩,像一尊天神一般。 v第20章[02.05] 云朵走出来,笑着推他一把:「我们女人的活计,不用你帮忙,快去做你的石器吧。大家过来,我给你们分分工,每人只做一道工序,却要做的精通才行。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咱们这些人里,有去年做过的老手,也有新来的,不论是谁,做出来的活儿必须要达到要求,我们好福记要打响招牌,就得严格把关。干不好的就走人,别怪我不客气。」 鲁铁杵走下台阶,到了门口,回头瞧了瞧台阶上的媳妇,和院子里女人们。 她的确变了,回想起山中初见的时候,清纯稚嫩,软绵绵的,像一只羞涩的小兔子。如今娇美如初,平添了几分少妇的风韵,更讨人喜欢了。 不过,不再是遇事逃避的小兔子,而是变成了一只有利爪的小猫,虽然说话依旧和气温婉,却掷地有声,柔中带刚。这样的妻子,他仍然很喜欢。 云朵这次是真的上了心,从选料到做工,全都严格把关。宽敞的大院子被划分成几个小的区域,女人们专心做着自己的活计,谁都不敢偷懒耍滑。 五日后,第一批成品堆满了一辆马车。朱丹的儿子才一个多月,本应在家里照顾孩子,不出门。可她瞧见那些做工精致的油纸伞,就像是看见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有了儿子,更要多挣钱,于是,这个拼命三郎一般的女人,包上儿子,叫上汉子,赶着车就去了城里。 这一趟十分顺利,去年的几家铺子都乐意进货,一天下来,一车伞都卖了出去。 回家路上,鲁铁蛋啃着一个猪蹄子,赶着车瞧瞧旁边给孩子喂奶的媳妇,满心欢喜。落日余晖红彤彤的,田间小路上空旷寂寥,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十分温馨。 「媳妇,嘿嘿!」 朱丹转头看了他一眼,扑哧一笑:「瞧你那傻样,嘴角还挂着一块肉皮呢,幸好儿子小,不然可要笑话你了。给你,赶紧擦擦。」 朱丹把自己的帕子扔过去,铁蛋伸手接住,笑着擦了擦嘴。帕子上带着淡淡的奶香味,温暖香甜,擦完他都舍不得撒手,放在鼻尖闻了闻。 「休了胡氏以后,他们都说我要打一辈子光棍,想我这种傻子,没人乐意嫁。就算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给人家当彩礼,人家也未必肯跟我一辈子。哪能想到今日,有媳妇有儿子,还有猪蹄子吃,咱们家也能吃上肉菜肉包子。还给儿子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满月,这些我以前做梦都梦不出来。」铁蛋满足地嘿嘿直笑,嘴都合不上。 朱丹得意的晃晃头,儿子吃饱了,她赶忙拉下衣襟,换了一个姿势。「你呀,这是命好,碰上我了。」 「对对,命好。」铁蛋忙不迭地点头。 「不过,也不全是,我也命好,碰上你了,要不然我不也是个没人要的弃妇么。在娘家受尽哥嫂白眼,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如今我有男人,有儿子,在鲁家河没人敢欺负我。咱们吃的穿的越来越好,日子越过越带劲,挺好!」 「嘿嘿!」 「你嘿嘿个啥,这事还得感谢云朵。当初,你那好二哥瞧不上我,要不是云朵坚持,咱们俩可就走不到一块了。」 「嗯嗯,我二哥好,可我二嫂更好。」 朱丹忽然想起以前也说过这个话题,不禁笑道:「好像以前咱们就说过了,不过那时候聪哥儿还在我肚子里呢,如今都这么大了,日子过的真快。」 朱丹心满意足,过日子不能求个十全十美,家里的男人虽是有点傻,不过能种地、能赶车,床上有使不完的力气,这样就足够了。比好吃懒做的踏实,比油嘴滑舌的省心,这小日子,不错! 经过一个月的练习,女人们做伞的效率越发高了。四月正是油纸伞开始大卖的季节,可朱丹带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终究不方便出远门,维持住县城里的销量已经很难得了。 鲁铁杵把村子里年轻能干的小伙子想了一遍,名字都写在了纸上,挑诚实守信的、脾气温和的、又能吃苦耐劳,头脑灵活适合做生意的人,最终选出来了三个。 鲁铁圈和鲁铁福家里都有驴车,陈青家里没有车,就把自家的马车给他用,让他们带上各自的媳妇,带上油纸伞,去周边的三个县城里开拓销路。 他们都知道,铁蛋家靠卖伞赚了不少钱,还买了驴车。能被里正选中做这个差事,是非常幸运的,一个个摩拳擦掌,装了满满一车,打算大干一场。 可是,谁都没想到,三天后他们回来的时候,车上都剩了大半车。鲁铁圈垂头丧气说:「二嫂,这活儿不好干,人家有多年合作的伞匠,价钱还比咱们这个便宜,怎么才能卖出去呀?」 「是啊,我们出去跑不仅是辛苦,还要吃饭、住客栈,挣的钱还没有花的多,这是赔钱的买卖呀。」鲁铁福也不想干了。 陈青倒是赚了一点,有点小激动:「二嫂,我没赔。我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也没住客栈,晚上就在马车上睡的。不过把伞卖出去确实挺难的,很多商铺都要求赊销,我不敢给他们,怕以后要帐要不回来。」 四处碰壁,三个没做过生意的庄稼汉都有些退缩,不想去了。云朵咬着唇垂下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们:「你们这几天都挺累,先回家歇歇吧,回头我和二郎商量商量,肯定不能让你们白受累的。」 看来朱丹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再想找这么能干的人也不容易了,云朵心中暗暗赞叹。 晚上,鲁铁杵听说了此事,问媳妇:「这已经是我精挑细选的最佳人选了,咱们村的人以前都不做生意,只是种地的。如果他们几个不行,你打算怎么办?」 云朵认真说道:「我想过了,销路肯定是有的,只是咱们村的人不太会做生意。不如让阿丹教教他们,带他们几次。」 鲁铁杵点点头:「这倒也管点用,不过,外县的情况终究和咱们县不太一样。我觉得,还是我陪他们一起去吧,看看究竟什么样,帮他们一起打销路。」 「可你要做石器的呀,怎能整天出去卖伞呢?」 男人大度一笑:「媳妇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些伞若是卖不出去,你还不得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呀。放心吧,我也不是单单卖伞,也要带着我的砚台一起去,一起开拓销路。咱们不能只等着生意上门呀,去年定下的砚台都做完了,如今已经积压了几个,正好我拿出去试试。」 v第21章[02.09] 云朵觉得自家男人说的很有道理,便小鸟依人般靠在了他怀里:「那就辛苦你了,让一个手艺人去做生意,是不是有点浪费手艺呀?」 「这怎么能算浪费呢,手艺人亲自出马做生意,会把生意做得更好。我从小就跟着爹走街串巷做石器,这里头呀,不光是干活儿,还有跟人打交道的学问呢。放心吧,你男人肯定能干好。」鲁铁杵抱着媳妇给她打气。 家里头有两个孩子,一大群小工,云朵是不可能离开家去做买卖的,那就只能让他跑出去了。临走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羞涩,在床上把他伺候舒服了。 瞧着她星眸点点、热汗氤氲,男人全身心舒爽,爱不释手。「朵儿,太爽了,我舍不得走了,不去了。」 男人耍赖,云朵轻笑:「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今天晚上把最近七天的都做完了,你就是留下,最近七天也不要碰我。」 他抬手亲昵地刮刮她汗湿的鼻尖儿:「好狠心!哼,去就去,给我攒着力气,等我回来再补上。」 「那就看你伞卖的如何了,若是卖的好,我自然乐意伺候你。若是卖不掉,你就等着回家挨板子吧,还想补上,门儿都没有。」云朵难得放一次狠话,话一出口,自己没绷住,先笑了。 男人嘿嘿坏笑着,凑到她耳边,喷着热气呢喃道:「门儿都没有?就你那小门儿,已经被大铁杵撑到合不上了,我要想进你的门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给我滚。」云朵娇叱一声,推他一把,却没推动。 逼得淑女说了粗话,鲁铁杵哈哈大笑,怕吵醒两个孩子,笑到一半趴在了爱妻肩窝,笑得一抽一抽的。 云朵被他弄得很痒,就朝前拱,想躲开他,可她刚一动,后面的男人紧紧追了上来,抱紧了她,让她没有动弹的余地。 第二天,鲁铁杵赶上马车,带着陈青就出发了。他们带了满满一车伞,告诉家人要多去几天,即便晚回来一些日子,也不要着急心慌。 家里做伞的女人们依旧在忙碌,云朵相信丈夫肯定能打开销路,把这些油纸伞卖出去,只是可能要多耗费一些时日。 等了三日,还不见他们回来。云朵便有些着急了,一到太阳偏西,就忍不住跑到门口去瞧。 「媳妇儿,五天没看见我,是不是心里头着急了,就跑到街上来等我了。」鲁铁杵赶着马车转过街角,就瞧见了云朵站在门前张望的身影,心中一暖,哈哈大笑。 若在平日,他开这种玩笑,云朵肯定会羞涩的转身进门,不理他了。可今日不同,他是真的着急了,便快步迎了上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都五天了,就算伞卖不出去,也不能不回家呀。」 「谁说卖不出去?你瞧车上,干干净净的,已经全都卖出去了。」鲁铁杵回身一指马车,脸上颇为自豪。 陈青在一旁笑呵呵的接口道:「二嫂,我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以前就知道二哥能干、手艺好,如今才知道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呢。」 云朵含笑看向风尘朴朴的丈夫,连日奔波,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的。青黑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眼窝有点发青,不过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带着一股子办成了事情,想要跟媳妇儿讨赏的高兴劲儿。 这次卖伞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大姑娘小媳妇们干劲儿十足,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云朵知道男人累了,想让他早点洗洗睡觉,就遣散众人插上了院门。 「我先给你烧一锅热水,你洗个澡,我再去爹娘院里接两个孩子。」云朵走进厨房,要去掀锅盖,却被男人一把抱住,急急吼吼地扯开了腰带。 「媳妇儿,别洗了,完事再洗。这几天快想死我了,我这么辛苦,你得好好奖励我。」 「可这里是厨房呀!」男人剥掉束缚的速度惊人,云朵失声尖叫,又怕被过路人听到,吓得赶忙捂住了嘴。 鲁铁杵嘿嘿直笑:「厨房怎么了,谁说厨房不能干大事?」 男人急不可耐,带着这几日的辛苦疲惫和成功的喜悦,全都爆发在媳妇儿身上。 小别重逢的欣喜,厨房这一新鲜环境的刺激,让夫妻俩的这场敦伦别有趣味。 心满意足之后,鲁铁杵简单的洗了洗,让云朵收拾厨房做饭,他大步出门,去爹娘院里把两个孩子接回来。一家人吃过晚饭,云朵才开始询问他卖伞的过程。 「想来是很艰难吧,都五天了,你是怎么卖出去的?」云朵一边数着钱袋里的铜板和碎银子,一边娇声询问。 鲁铁杵坐在小马扎上和两个孩子一起玩泥巴,笑呵呵的抬头看了眼媳妇儿,柔声给她解释:「刚开始的确是不容易,各种碰钉子,碰到你简直不想再去做了。坚持了三天,实在坚持不住了,当时我就想干脆不卖了,回家吧。反正咱们家也够吃够喝的,别受这个罪了。」 卖货的艰难,云朵能想到,只是想不出他是如何克服的,便追问道:「既然前三天都没怎么卖,那为什么后面两天你就把一车伞都卖掉了呢?」 「这事呀,还跟媳妇儿你有关。」大石匠暧昧地朝着云朵眨了下眼,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快说呀,我等着听呢。」 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地给她解释:「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这伞卖不出去,自己心里便打了退堂鼓,就想干脆放弃这件事儿不卖了,这样的想法其实要不得。若是有了退路,难题是肯定不会解决的。我忽然想起咱俩在山里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娶你为妻,其实当时也面临着很多困难。唉!生怕娶不上呀!」 v第22章[02.09] 云朵被他逗得扑哧一乐:「瞧你说的,卖伞就卖伞呗,跟咱俩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关系大了。当时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哪个村儿的,也不知你爹娘能不能瞧得上我,我能不能走进你心里。为这事,我可上愁了。可不管上多大愁,心里头从没有打过退堂鼓,只一心一意的想着要把你娶回家。琢磨着该怎么做、怎么说话,就算你家里给你安排和别的男人相亲,我也没有退缩过。」 云朵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就那么喜欢我呀?」 「当然了,非你不娶呀!你看现在不就娶到了么?咱们还有了一儿一女。那天晚上,我回想起这些往事,突然就想明白了。要想做成一件事儿,就要拿出娶媳妇的这种劲头,不管那些铺子的掌柜说什么难听的话,给多难看的冷脸,就把他想成老丈人、丈母娘,咱想娶的是人家的闺女,就得陪着笑脸说好话,无论人家说什么,咱也不能退缩。」 云朵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这一趟可认了不少老丈人呀!」 鲁铁杵也跟着笑了:「那些老丈人是卖伞的老丈人,跟小浪村那一个可不一样。不过你要说这做生意呀,还真是奇妙,自从我换了这个想法,别人对咱们的伞百般挑剔,我也不生气了。他们嫌这嫌那,我都好脾气的给他解释了,最后还让了一部分利出去,两天功夫就把一车伞都卖光了。」 鲁铁杵开了一个好头,他把这一车伞卖出去,其他人都有了信心。销路逐渐打开,周边的几个县全都卖上了好福记的油纸伞。 云朵招收的小工每年都在增加,油纸伞的销量越来越好。第三个做伞的年头,甜妮和朱丹的孩子都两岁了,能脱开手。他们跟云朵一起操持做伞的事儿,队伍便更加壮大,赚的钱也更多了。 云海学了三年,终于学成了做毛笔的手艺。一回到家乡,家里高高兴兴地给他和鲁小月操办婚事。小两口农忙时一起下田劳作,农闲时一起做毛笔挣钱,日子越过越好。 可是,就在人们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时候,上头突然变了天。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北胡趁机南侵。刚刚登基的皇上打算御驾亲征,征集青壮年去服兵役,还有一部分人要服徭役,去修补北方边境的烽火台。 云朵担心的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明日就走啊,这也太快了吧?」云朵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鲁铁杵面色严肃地点点头:「没办法,这次征集兵役、徭役,要求二十岁到二十七岁的男人全都要去。我是石匠,无需去前方冲锋陷阵,只去修烽火台就好了,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云朵一双小手有点抖,拉住丈夫的大手,无措地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唉!谁知道呢,别说咱们平头百姓了,此刻即便是那些当大官的,甚至是当今圣上,恐怕也说不好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你不用惦记我,在家里安心照顾两个孩子就好,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云朵知道自家男人是个有成算的,出门在外他能照顾好自己。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想让她安心,那怎么可能。 鲁铁杵把两个孩子叫到面前,面色严肃地跟他们说道:「爹明日就要出发,去北方修烽火台。你们在家里要听话懂事,照顾好你娘和爷爷奶奶。淑姐儿我是放心的,自小她就是个懂事的孩子。鲁正泰,你是咱们鲁家的长孙,以后不能再调皮捣蛋。爹不在家,你就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了,明不明白?」 虽然父亲是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可在两个孩子成长的记忆中,他一直是和蔼可亲的,总是笑眯眯的抱着他们,陪他们一起玩耍。 而今日父亲十分严肃的向他们提出了要求,与往日截然不同。两个六岁的孩子已经比桌子高了,感受到了这两天村子里压抑的气氛,也知道有一大群人要离开村子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父亲。 鲁正泰懵懂却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吧,我是男子汉,会保护娘亲和妹妹的。」 「好!」鲁铁杵欣慰地拍拍儿子稚嫩的肩膀,目光笃定:「我儿子必定是能成大器的,挑起这个家没问题。」 云朵不想听他说这些,抱住男人粗壮的手臂,把头倚在他肩上,满是依恋地说道:「你一定要争取早点回来,我们都在家等着你。」 鲁铁杵把媳妇儿的小手包在手心,用力握了握,又拉到嘴边亲了亲。心中纵有万千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去。 这一下,村子里铁字辈的青壮年男人走了一大半,会石匠手艺的都被分配了服徭役去修烽火台,其他人就要服兵役。 送男人们离去的时候,女人和孩子们在村口哭成一团。云朵也想哭,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紧紧的咬着唇。 鲁铁杵扯开嘴角艰难的一笑,抬起大手宠溺地揉了一把媳妇头顶,朗声道:「别哭了,家国有难,好男儿本就该保家卫国的。若是胡马踏进中原,咱们这些人家都没有好日子过。如今我们大家一起去,彼此也有个照应。你们在家里伺候老人、照顾孩子,也会很辛苦。尤其是你,朵儿,你是里正的媳妇。如今里正走了,村子里其他媳妇有事儿,或许会来找你,你可能要比别的女人更辛苦些。」 云朵含着泪花点点头:「辛苦我不怕,只盼着你们都能平安回来。」 「放心吧,一定会。」鲁铁杵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带着鲁家河的青壮男人一起去镇上集合。 男人们走了,日子还是要接着过的。只不过每年都要清淤的河道,因为那些会凫水的男人离开,剩下的男人不够用,今年就没有清淤。人们只盼着雨水小些,不要影响水稻生长。 可是天不随人愿,偏偏赶上了一个风不调雨不顺的灾年,雨水大的不得了。上游收成减半,下游的两个镇几乎是颗粒无收。 好福记的油纸伞销量也减了不少,不过依然能赚钱,这对于地里遭灾的农人来说,简直成了救命的稻草。 铁树是秀才,不用服兵役、徭役。自从铁字辈的年轻人去了边关,铁树就从县学里回到家,和铁蛋一起挑起了家中壮劳力的重担。 大家都知道铁蛋是个傻子,他是不需要服兵役、徭役的,不是担心他在战场丢了命,而是担心他的傻会误了国家大事,所谓傻人有傻福,或许便是如此吧。 v第23章[02.09] 鲁铁杵带着大哥鲁铁亮,老三鲁铁松一起去了北方修烽火台,他们是以石匠的身份服徭役的,比其他服兵役的人危险性要小得多。 即便稍微安全一点,可终究也是出门在外,家里人怎能不惦记。 这件事让人们切身体会到秀才的好处,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让孩子念书。可鲁家河没有学堂,最近的学堂在源水镇上。要想上学,就得有人赶着驴车每天专门接送。 铁树主动来找云朵商量:「二嫂,咱们家正字辈的孩子们有不少已经超过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我想在村子里教他们念书识字。让泰哥儿和淑姐儿都跟着学学,人们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觉得不是这样,咱们村里二嫂你最有才,所以你能带领大家做雨伞。我媳妇儿也是个识字的,她虽才华不高,可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媳妇要知书达理多了。反正都是咱们鲁家的孩子,也不像城里那么讲究授受不亲,我觉得小孩子们在一起念念书没什么不好。」 云朵一听就乐了:「铁树,你能主动来跟我说,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也想了几天了,有心让你教孩子们念书,可如今赶车、翻地、出门卖伞、进城买原材料都要靠你。你已然快要忙翻了,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开口。这两天我自己晚上的时候,教他们念几句《三字经》。只是我小的时候,不过是跟爷爷学了几日,略识得几个字罢了,只怕教完了《三字经》,我也教不了别的。可你不一样,你是秀才呀。若你肯做咱们村子里的夫子,那可真是孩子们的福气了。」 二人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其他做伞的女人们也听到了。王二嫂和李氏快步走了过来,陪着笑脸儿说道:「铁树,你要是愿意教孩子们认字,我们的孩子也想学,只是不知道你要收多少束修啊?」 乡下的孩子不念书,并不是他们不想念,而是因为念不起。举全家之力都很难培养一个秀才出来,可若是大字不识一个,就连个石匠都做不了,做买卖、做伙计也不成。所以人们特别想让孩子念书,却又特别发愁交给夫子的束修。 铁树呵呵一笑:「都是咱们自己村里的孩子,要啥束修啊。别的兄弟们都去服兵役、徭役了,如今我留在家中,自然有责任教好这些侄子。若是跟你们这些咬牙撑着过日子的妇人和孩子要钱,那我还是人吗?」 王二嫂面色一怔,没想到铁树如此大度,心里高兴却又有些担心:「哎呀,铁树你若不要钱,确实是好事,可是我们就怕你教上几天就不肯教了呀,你还是要些钱吧,少要些就好。」 铁树连连摆手:「嫂子们,你们就别再劝我了,就算要钱,我也跟我哥哥们要。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我交,我是绝不会跟你们这些妇人要钱的。」 云朵看了看铁树坚定的面容,没有再劝他。那么多兄弟在北方边关生死未卜,铁树心里有他们,给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在家里头教好他们的孩子。这是铁树的一份心意,没有必要非得用钱来衡量。 众人拿不定主意,云朵便是他们的主心骨,最终由她拍板:「既然铁树不要,那就算了吧,他说的也有道理。先记着,等他的哥哥兄弟们回来再要便是了。咱们就先把孩子送到他那儿去念书吧,旁的都好说。咱们今年卖伞,余下的钱也有不少,可以从这里面出一部分贴补给铁树。逢年过节,孩子们要去看看师父,带上些米面也是可以的,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先把书念起来。」 这几年,云朵已经实打实的成了鲁家河女人们的头领。她一发话便没有人再反驳了,铁树笑着点点头:「二嫂,钱我是不要,可我还真得跟你要样东西。」 云朵纳闷的转过头去:「你想要什么?」 「要地方,我们家房子小住满了人,没有特别宽敞的屋子做学堂。可你家院子大,东厢房里放了做伞的材料,可西厢房这三大间还空着呢,我想借用你这三间屋子做学堂。」 一听孩子可以在这个院子里念书,女人们都特别高兴,这样是非常方便的,早晨吃完饭他们可以带着孩子一起来这儿。女人做工,孩子念书,快到晌午的时候,就带着孩子回家做饭吃饭,午后又可以一起来了。这样既不用担心孩子跑到河边玩水被淹,又能读书识字,还不耽误自己做伞挣钱,上哪儿去找这么美的事儿! 这个道理云朵自然是明白的,看一眼大家欢喜的神色,她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我们这就把西厢房的三间屋子打扫干净,明天就让孩子们来念书。买纸笔书本的钱,都从咱们卖伞的钱里出吧。你下一趟去城里,就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了一块带回来。」 众人欢呼雀跃,万分感激,都交口称赞鲁家河有一个好里正,里正娶了一个好媳妇,全村都跟着受益。 鲁家河的学堂就这样操办起来,琅琅的读书声从窗口传出,院里做伞的女人们更带劲儿了。 鲁小月回到娘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欣欣向荣的画面。让她不得不感叹,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能让一个家族、一个村子,在最艰难的时候不失去希望。 「咱们家里怎么样啊?你把这五吊钱带回去给娘,让她和爹不要太节俭。咱们云家的四个孩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喝上不能省啊。」云朵把鲁小月叫到里屋,把早已准备好的五吊钱交给了她。 五千文铜钱沉甸甸的裹在包袱里,云朵怕显眼,特意用泰哥儿和淑姐儿的旧衣服包裹起来,让鲁小月带回小浪村去,这些衣服刚好可以给她家的两个孩子穿。 小月没好意思收,把包袱往外推了推:「姐,你就甭惦记我们了,爹娘手里还略有积蓄。云海在家的时候,我们自己也攒下了一些体己钱。这两年虽是颗粒无收,可咱们家还是能吃饱饭的,不像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云朵点点头:「能吃饱饭就好,你们可千万不要为难自己,也别克制孩子吃喝,更不要说卖儿卖女了,千万不能做那样的事。你手上若是没钱了,就问我要,我这儿还有不少呢,咱们家不至于走到卖儿卖女这一步。」 「姐,你放心吧,我们怎么可能卖儿卖女呢。如今毛笔还是有销路的,国难苦的就是咱们这些老百姓,那些有钱人家依旧腰缠万贯的。只恨我自己手艺学的不到家,云海一走,只靠我一个人做不出来特别好的笔,卖的货自然就少了。」 云起和云海的年龄都在服兵役的范围之内,所以兄弟俩全都去了边关。云朵特别惦记娘家的日子,可鲁家河这边忙得很,鲁铁杵又不在家,她也不方便经常回娘家。 好在娘家是有些家底的,这灾荒年里还勉强能撑得下去。 听说北方的战事一直吃紧,新帝年轻没什么经验,全靠几位老将军领兵拼杀。老百姓们想方设法的打听前线战况,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只盼着自家的男人赶快回来。 此刻的东峰山上翠竹依旧碧绿,而北方边境的烽火台旁秋霜覆盖了荒草,一片萧瑟肃杀。 西北角狼烟又起,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远远看到几队人马冲向了那里。 鲁铁杵神色凝重地望望四周,守卫的军士都去驰援别处了,这最后一座修复的烽火台只有十几个士兵把守,若真有敌人杀过来,根本就守不住。即便点起狼烟,恐怕也等不到救兵赶来。 「二哥,咱们修补烽火台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不让咱们回家呀?」铁松焦急问道。 鲁铁杵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战事如此吃紧,怎么可能让咱们回家?只怕上头如今并不知道咱们这些工匠已经干完活儿了,若是知道,肯定会让咱们转为服兵役去打仗的。」 一说打仗,鲁铁亮有点发抖:「不会吧,千万别让咱们去呀,死伤了那么多人。连铁峰都没了,咱们要是去了,还能有命回来吗?」 v第24章[02.09] 自从出来服徭役,鲁铁杵就是兄弟三人的主心骨。他又何尝不明白服兵役的凶险,就在修上一个烽火台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远处打了一场仗,遍地都是倒下的士兵。 人手不够用,十几个工匠临时被征集去打扫战场,收集还能用的兵器。他们看到了惨死的铁峰,被敌人的长矛穿胸而过。 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尸首,根本没有时间去掩埋。兄弟三人趁夜半无人偷偷掩埋了铁峰,只能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来。 而此刻,最后一个烽火台已经修补完了。战事也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他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既不敢走也不敢问,他们只能和守卫着烽火台的十几个士兵在一起,帮他们生火做饭,互相照顾着。 士兵们也会谈论这场战争,吃饭时鲁铁杵偶然听他们说起,得到线报,西方连连大捷。目前大军正在朝东边涌来,似乎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他们所在的这个偏僻的小角落,或许根本见不到敌军,这场战役就结束了。 冷风一吹,把几片雪花吹进鲁铁杵脖领子里,冻得他一激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不会有敌人到这里来自然是最好,只怕这只是士兵们的期盼而已,因为若真有大股敌军来了,只凭这十几名士兵、十几名工匠,根本就挡不住,只有死路一条。除非援军比敌军来得快,可那只是奢望罢了。 若真有敌军来了怎么办? 鲁铁杵自然不想死,他想活下去,而且是一定要活下去。家中父母年迈,娇妻幼子,他早就盼着回家了。 可盼着成功是一回事儿,把事做成是另一回事。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卖伞的时候,也曾绝望的以为伞肯定卖不出去,想要打退堂鼓回家,可最终还是把那一车伞都卖出去了。 他又转头看看身边的人,十几个士兵都是普通人,并没有出神入化的高强武艺,在战场上不能以一当十。 其余十几个都是工匠,有石匠、铁匠、泥瓦匠、木匠,其中不乏几个手艺高超的能工巧匠。可是那又怎么样,烽火台修得再漂亮,它的作用也只是点起狼烟,并不能挡住敌军进攻。要挡住进攻就需要武器,最好是比大刀长矛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什么武器最有效呢? 爱动脑筋的男人陷入了深思,围着烽火台默默转了几圈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你们大家听我说,咱们都盼着活着回家,都希望胡人不要杀到这里,可是万一他们来了呢,咱们怎么办?」鲁铁杵神情严肃的说道。 士兵中的小首领是一个什长叫韩山,他领着自己手下的九个人,负责在这里观察敌情。发现问题及时点燃狼烟,其他的便是几个被打散的散兵临时驻扎在这里。 韩山也是个新兵,因为家里有些门路,才得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职位,被分配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还能怎么办?杀呗。咱们总不能丢盔弃甲地跑了吧,那也太丢人了,好男儿保家卫国。那多人已经丢了命,咱们可不能当逃兵呀。」韩山也是东峰县的人,他跟鲁铁处并不见外。他三爷爷是在京城做官的,一直留在老家的韩山早就想出去建功立业了,怎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既然被征了兵,就想借此机会大干一场,却不想他三爷爷跟这一路领兵的陈将军关系匪浅,打了招呼,给他安排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鲁铁杵知道韩山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头脑简单些,考虑的不够周全,就提醒他道:「我们自然是要杀的,不能逃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杀才能杀更多的敌人,才能让他们不冲到烽火台上来?」 韩山一愣,转而无奈地笑了起来:「石匠,你是不是说笑话呢?还能怎么杀敌,用刀砍,用长矛刺呗,咱们又不是将军,你还能赶着战车冲出去不成?」 「我知道咱们没有战车,也没有太多的弓箭。而且就算有,我们也射不准。可咱们这儿现在有工匠呀,咱们是烽火台,有硫磺、硝石,有火药,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杀敌的,为什么我们不用呢?」鲁铁杵认真说道。 韩山无奈地皱起了眉头:「你这话说的,为什么不用,我们自然是要用的呀。要用他们点狼烟呀,难不成你想用这些杀敌?你以为胡人傻呀,他们会自己跳到火堆里去?」 鲁铁杵耐心地解释:「他们自然不会跳进火堆,但是我们得想办法把火堆打到他们身上,这样他们就冲不上来了。咱们旁边有树,有木匠,可以做几架投石机。我们是石匠,我可以把石头做成很薄的石球,在里面填上硝石火药。这样咱们投出去的就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能点火的石头。你看下面那么多的荒草,若是被点燃了,肯定会烧到敌军的衣服。他们自己身上着了火,就得想法子救自己,自然就不会冲上来了。这样做虽是不能打赢一场胜仗,可起码能拖延些时间,有这个时候援军能到了也好呀。」 众人一听,眸光全都亮了起来。对呀,他们怎么没想到呢,能工巧匠与普通士兵不同,他们能做出有别于大刀长矛的武器。虽是做不了太多,不能决定整场战役的胜败,可是拖延一会儿时间,保住这三十个人的性命,等待援军到来却还是可以的。 说干就干,留下六个士兵值守烽火台。其他人全都去砍木头、采石头,叮叮当当地做了起来。 十天之后,烽火台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器和木器。谈不上做工精良,有的样子还丑的很,可这都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东西能保命。 西方的战火逐渐向东蔓延,最近几次烽火台上的狼烟,目测着也就几十里地的间隔了,不像以前远的只能望到一点青烟飘散的痕迹。 这日凌晨,天色灰蒙蒙的,东方还没有露出金色的朝霞,只有廖望的士兵在坚守岗位,其他人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突然有人大吼一声:「遭了,有敌军杀过来了,快起来,你们快起来!」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全都一骨碌爬了起来。趴在垛口一看,果然有一队胡人已经冲到了山下,远处呼啸而来的是大片的敌军。 鲁铁亮完全被吓傻了,小声嘟囔道:「天哪,这可怎么办?我们要死在这儿了吗?」 鲁铁杵啪地一下拍在了大哥的肩膀上:「大哥,别说这丧气话,我们怎么会死在这儿呢?打赢这一仗,咱们就回家了。来,兄弟们,把我们准备的武器全用上,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韩山赞赏地看了一眼鲁铁杵,招呼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 v第25章[02.09] 北胡领军之人是他们的小王子,提前已经打探好了,只有这个烽火台最隐蔽,上面也只有二三十个守卫,可以说是一击即中。 大可汗一直领着北胡主力与中原军队在西北方交战,战事十分吃紧,眼看着就要被打回去了。 小王子不服气,就想寻找其他突破口,派了很多侦察士兵出去,才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于是他想趁双方主力转移到东边儿来之前拿下这里,打开通往中原的一道门,立下奇功一件,树立自己在北胡军中的威望和地位。 他亲自领兵三百人前来偷袭此处,觉得十个杀一个,此战必胜。就派人去通知父汗,让他率领大军到这边来,从此处进入中原。 小王子算盘打的挺响,带着三百骑兵兴冲冲地往山上跑。 烽火台上的众人已点燃狼烟,向大部队宣示此处有敌军进犯。 十名士兵整齐地站在垛口,手持长矛,对准了山下来进犯的胡人。 领头的小王子哈哈大笑,朝身边的人大喊:「你们看见了吗?只有那么几个小崽子守着城呢,他们能守得住才怪。走,咱们去夺下这座烽火台,杀进中原去。」 胡人齐声大喝,斗志昂扬。与之相比,那一座孤零零的烽火台显得异常萧索,危在旦夕。 敌人进入投石机的射程之后,韩山看准机会一箭射了出去,正中小王子左肩。 可胡人身上穿着精钢所制的铠甲,那箭头穿过甲叶子,只把皮肤刺破,并未钉得很深。 就在此时,鲁铁杵用力压下投石机的一端,另一端盛放着一颗已然点燃引线的石球,里面盛了满满的火药。 硕大的石球呼啸而至,小王子闪身躲开,石球打在了他身后的一名士兵身上,把它打落在地,石球也落到了马肚子底下。 小王子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是放冷箭,扔滚木雷石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扔几个出来,给我往上冲。」 他不打算打头阵了,要让士兵们往前开路,就在众人冲出去没有一丈远的时候,身后突然爆发一声巨响,一个硕大的火球炸裂开来。那一匹没人骑的马被炸得四分五裂,而离它不远的小王子也被炸到了马下,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众人赶忙回头去救小王子,可就在此时,一个个火球木球打了过来,他们身边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胡人自顾不暇,哪还有人去攻打烽火台。 而此刻烽火台上的众人也是心中惴惴,毕竟他们能做出来的武器有限,这一会儿工夫便用掉了大半,只剩下墙角的一小堆,留着一会儿应急用。若援军再不到,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骄傲的小王子已经浑身是火,任凭身边的人扑打也没能灭掉,又被一块儿硬邦邦的石头砸中了脑袋,已然断了气。 接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大片的胡军如潮水一般涌来烽火台,台上众人吃惊地看到北胡的王旗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紧跟着看到了掩杀而来的中原军队,也看到了高高飘扬的皇旗。 韩山不禁喃喃:「行了,活了二十五岁,见到了这么大的场面,也算没白活了。皇上和北胡可汗都杀过来了,咱们……咱们就是死也瞑目了。」 鲁铁杵可不想死,依旧紧张地观察着局势。最后两个能炸的石球已经放在了投石机上,若那可汗要冲上来,就把它们投出去,即便不能赢,能杀一个是一个。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北胡王旗下的一群人冲进火海,便是一阵呜哩哇啦的大喊,紧跟着便抬了一个人出去。那穿着黄金甲的可汗似乎是怒了,大喊着一挥手,让人们往烽火台上冲。 就在此时,两颗硕大的石球飞了过来,一颗打中了一匹马的马头,另一颗打在一个士兵身上。 攻城时遇到滚木雷石是常有的事儿,胡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正要往前冲杀,却没想到那两个石球炸裂开来,炸倒了好几匹马,连大汗都被摔晕在地上,周围迅速燃起大火。 有一个似乎是首领模样的人,挥舞了几下手里的旗子,大喊了几声听不懂的胡语,胡人便抬着倒下的可汗迅速撤军。 看着如退潮一般散去的胡人,鲁铁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真想此刻长上一双翅膀飞回家里,跟媳妇儿说说这九死一生,才得回来的性命。 乘胜追击之事自不必多说,很快大家都知道,战争结束了,我朝大获全胜,皇上要大加封赏,士兵们可以回家了。 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决定这场战役胜利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烽火台。 小王子死了,老可汗身受重伤,大王子高高兴兴的领着残军回去继承汗位了。 韩山听说被他们弄死的那个人是小王子之后,特别高兴,激动地对众人讲:「这下咱们可立了大功,皇上肯定会给咱们封个官儿做。」 鲁铁杵却一点儿都不高兴,满脸忧心:「我不想当官,你要想你就当,功劳都是你的,主意也是你想出来的。」 v第26章[02.13] 「石匠,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别后悔,那我可就领功了。」韩山高兴的很。 铁松悄悄捅捅鲁铁杵,不想让二哥放弃这个领功的好机会。鲁铁杵拉下他手腕用力一握,明确告诉他,自己不想要这个功劳。 倘若杀的只是北胡普通士兵,鲁铁杵倒还不怕什么。可那人是尊贵的小王子,万一将来北胡王族要给他报仇怎么办?会不会有杀手突然来家里,威胁到全家人的安全? 不过他后来听说,那小王子是可汗的小老婆生的,平日便与大王子关系不睦。此刻借中原人的手杀了这个傲娇的小弟,大王子回家继承汗位,正是心中暗爽,应该不会派人来寻仇。鲁铁杵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不想领这个大功,他只想回家过安稳日子。 韩山显然没想这么远,当陈将军叫他们这三十个人去大帐里见皇上的时候,把他高兴的北都找不着了。 皇上年轻气盛,新君登基就碰上北胡挑衅,御驾亲征一年多没有打下来这场仗,如今终于胜利了,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众人平身之后,皇上便问是谁想出来的好法子。因为鲁铁杵已经跟大家讲了,说这法子最早是韩山提到的,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了解石器才协助他做成了这件事儿。 有了前头这个铺垫,皇上问起,大家便异口同声地说是韩山想出来的。 皇上很高兴,当即提出这法子或许可在军中推广,让韩山带着工匠们留在军中,专门做这种特殊的投石机和石器。 鲁铁杵一听,吓了一身冷汗,若真是留下来,可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家了。他赶忙跪倒在地,壮着胆子说道:「草民回禀皇上,我是石匠,这些东西我比他们熟。这本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我们也是冒着被炸碎的危险做了这些东西,有些投出去炸开了,有些投出去没炸开。这玩意儿并不是百试百灵,而且我们在身边放了没几天。若是放长了,遇到风吹日晒,有可能在自己身边就炸开,说不定打不了敌人,先把自己人给毁灭了。皇上,若非不得已,不能在咱们军中用这个呀!」 皇上冷静下来想了想,微微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这火药几百年前就有了,却一直没有广泛使用,就因为它难以控制。如今既已天下太平,罢了……还是不能仰仗这些奇技淫巧之物,不过你这石匠手艺真是不错,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鲁铁杵赶忙叩谢圣恩:「谢皇上,草民在家的时候,其实主要是做砚台的,并未做过这些奇技淫巧之物。这也是为了保家卫国,才豁出去的。」 「好!若天下百姓皆有此保家卫国之心,何愁国不昌盛?尔等有功,每人赏一锭黄金,回家继续做你的砚台去吧,做的好了,便给朕送一方来,让朕瞧瞧你的手艺。」皇上心情愉悦之际,没有怪罪他贸然开口,遣散这些小喽罗,继续和高官们共商大事。 鲁铁杵等人都得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元宝,底座上刻着「御赐」二字。这不仅仅是钱,更是无上的荣光,拿回家里都要焚香膜拜的。 胜利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越过大江大河,飞到了江南的东峰县。 铁树抡圆了鞭子,把马车赶得飞快,一进村就直奔二哥家里,跑进大门就高喊起来:「二嫂、二嫂,打完仗了,打完仗了呀,咱们打了胜仗,皇上龙心大悦,服兵役徭役的人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云朵手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眼中的热泪在眼圈里打转,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终于打完仗了,到这个冬天已经整整两年,他走了两年,现在终于要回家了。 整个鲁家河都被欢乐的气氛包围,众人热烈地期盼着家人回来。学堂里的孩子们读书也更加起劲儿,想等爹爹回来看到自己长出息了,得到父亲的夸奖。 八岁的鲁正泰已经不调皮了,他已经学会了砍柴,还能挑着两个小木桶去帮娘亲挑水。他比同龄的孩子个子高些,在学堂里是最壮实的一个。虽说爹爹不在家,可他依旧是族长,是里正。娘又是村子里女人的头儿,他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小伙伴之中的首领。 鲁家河的孩子都以他马首是瞻,唯有一个不听话的人叫秦子豪。他不是鲁家河的人,他们家在县城里,父亲秦英和鲁铁树是同窗好友,母亲早逝。 秦英想投军去挣个功名,就把这孩子托付给铁树,于是他就成了鲁家河学堂里的一份子。 秦子豪在家里是被父亲教导过功课的,他的学问是这些孩子中最高的,学起来游刃有余,便有很多闲暇的时间去捉弄别人。 他最喜欢逗的就是鲁正泰,因为别的小家伙都哭过,只有这小子跟铁打的一般,从没见他掉过眼泪。 秦子豪在南墙根儿底下抠了一块冰,握在手心里进了学堂,路过鲁正泰身边的时候,顺手把冰放在他的纶巾上。 他挑的位置极好,只要鲁正泰头一动,这块冰就会滑进他的脖子窝里,他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秦子豪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却忽然发现侧前方的淑姐儿正朝着他笑,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小把戏。 秦子豪朝着淑姐儿眨了一下左眼,笑道:「淑妹妹,我这里有一个玉佩,是送给婶婶的生辰礼,你瞧瞧好不好看,你若喜欢,回头我也送你一个。」 秦家是大户人家,有钱有势。秦英投军去了,可子豪祖父祖母尚在。秦英是怕老人家溺爱这个没了娘的孩子,怕把孩子宠坏了,这才把他交到铁树手上,特意让他住到乡下去。 秦家的马车每个月都会接秦子豪回城里一趟,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带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今日他拿的这块玉佩,对村里的孩子来讲,便是罕见的新鲜物。 淑姐儿瞧那玉佩雕的精致,便想拿过来瞧瞧,于是伸出小手去接。 前方的鲁正泰扭了扭脖子,那块冰便「嗖」地一下滑进脖颈里,沿着锁骨向下,一直滑落到肚皮上。 小家伙被冻得一激灵,一下跳了起来,怒吼道:「谁干的?谁在我脖子里放冰了?」 坐在他后边的鲁正团一脸茫然,刚才他低头玩泥巴了,刚捏了半只小老虎,就见鲁正泰突然跳了起来。 v第27章[02.13] 「团子,是不是你?」 鲁正团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 「不是你是谁?从我后脖子窝滑进来的,你可瞧见别人在我脖子里放冰了?这会儿旁边根本就没人经过。」 鲁正团老实巴交的,扭头瞧瞧左右,的确没人经过,可那冰也不是自己放的呀。他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瞧着鲁正泰。 鲁正泰最看不了的,就是他这样闷葫芦一般的模样,便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话呀!」 小家伙从小力气大,正在气头上的这一推,把鲁正团身后的桌子都推倒了,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片。 淑姐儿伸着小手,正从秦子豪手上接过玉佩,却被倒下来的桌子砸到了手,疼的她「啊」的一声尖叫,缩回手去。玉佩当啷一下掉在地上,还被掉下来的砚台砸了一下。 「鲁正泰你干什么?你这脾气怎么还是这么爆?」秦子豪快步离开座位,走到淑姐儿身边,捧起她的小手:「淑妹妹你没事吧?疼不疼?」 八岁的淑姐儿已经知道害羞了,抽回自己的小手,瞧着被砸红的手背,含着眼泪看向鲁正泰:「哥哥,你干什么呀?娘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随意发脾气。」 鲁正泰见自己闯了祸,也有点害怕,暗暗抿了抿唇,委屈道:「有人在我脖子里放了块冰,能怨我吗?要是你,你不生气啊?」 淑姐儿无奈地瞧着暴脾气的大哥:「你可以生气,也应该找出罪魁祸首,可是关团哥儿什么事啊?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推倒了他,是当大哥的该干的事儿吗?你这么急躁,怎么接爹的班?怎么当族长?」 「我……我才不想当族长呢,反正爹就要回来了,以后我就可以像一个小孩一样玩耍了。」鲁正泰纠结着一张小脸儿,满脸委屈。 被推倒的鲁正团却一点儿都不生气,还扑哧一下笑了:「大哥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小孩儿似的,你比我大一岁就是大人了吗?」 鲁正泰双手握紧了小拳头,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却又忽然想起爹娘的嘱咐,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我爹说了,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得保护你们。」 伶牙俐齿的淑姐儿马上还嘴:「对呀,爹爹让你保护我们,可你保护了吗?你打过团哥儿,打过明哥儿,我手背都被砸红了,你不是一个好哥哥。」 八岁的鲁正泰很委屈,垂下头闷声道:「我不是好哥哥,那谁是好哥哥?秦子豪是你好哥哥,他天天给你好吃的好玩的。我还没长大呢,又不能做石器挣钱,我能给你什么呀?你既然觉得我不是好哥哥,那就让别人保护你吧。」 秦子豪已经捡起了地上的玉佩,却突然发现上面的一个花苞被砸掉了,惊叫起来:「这可怎么办呀?花骨朵坏掉了一朵,这是我要送给婶婶的生辰礼,明天就要送出去了,我今日再返回城里重新拿一个,也来不及呀。」 明日是甜妮的生辰,几个关系亲近的孩子都给婶婶准备了生辰礼。淑姐儿亲手做了一朵漂亮的绢花,泰哥儿在母亲的帮助下编了一个小竹篓。 小伙伴们全都围拢过来,看看被砸坏的玉佩,一个个都蔫儿了。 忽然有人提议:「正泰哥哥,你爹是咱们鲁家河最好的石匠,你肯定也是咱们之中手艺最好的,不如你来帮子豪哥哥修好这个玉佩吧。」 鲁正泰为难地挠了挠头:「这……这是玉佩,又不是石器,我怎么敢乱下手呢?万一做坏了怎么办?」 秦子豪倒不是很在意:「现在已经坏了,你不做他也好不了,就算你做坏了,它还能坏到哪儿去。」 鲁正泰还在纠结要不要动手的时候,淑姐儿已经把玉佩拿了过去,仔细地瞧了瞧,小姑娘认真说道:「还是我来吧,这是精细活儿,不适合哥哥做。子豪哥哥,这个花骨朵已经掉了,不可能再雕成一个花骨朵了,我把它改成一朵梅花吧,也许不如原来的漂亮,不过应该也能将就着用。」 「姐姐,你行吗?还是让爷爷做吧。」鲁正团一张小脸上满是怀疑。 鲁正泰也被吓住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妹妹:「你真敢做呀,这可是玉佩,不是石头,你给人家弄坏了怎么办?」 秦子豪却挺乐意的,赶忙挡住他们,对淑姐儿说道:「淑妹妹你不用怕,你只管大胆的下手吧,改成一朵花正好,那不是更漂亮么?明日把这个送给婶婶,就算咱们俩一起送的。」 鲁明淑没有答话,从书案底下掏出自己平时雕石头的小工具,挑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刻刀,在玉佩上认真地雕刻起来。 小伙伴们全都聚拢过来,围成一个圆圈,静静地瞧着她雕刻,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谁也不敢说话。 大家全都没有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众人身后,默默地瞧着小姑娘在那里雕刻玉佩。 众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吓得淑姐儿手一抖,把玉佩弄坏了。这样坚持了不知多久,终于见鲁明淑放下刀子,抬起头来:「好了,梅花雕好了,子豪哥哥你瞧瞧怎么样。只要再细细地打磨一下,就和其他地方一样圆润光滑了。」 秦子豪接过来看了看,连连赞叹:「淑姐儿手艺真好,简直可以做个玉雕师傅了。」 鲁正泰也探头瞧了一眼,垂头道:「你手艺确实好,你才是爹爹的好孩子,我却不是个好石匠。」 鲁明淑抬头看一眼垂头丧气的大哥,撅起小嘴,哼了一声:「爹爹可不像你这样没志气,他干哪件事都能干到最好的。你就是懒惰不用心,等爹爹回来,我要告诉他……我……我想爹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淑姐儿一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都两年没见到爹爹了,简直快要忘了爹长什么模样。今天娘和四叔他们都去镇上打听情况了,所以才会让这一帮孩子自己在学堂里念书。 v第28章[02.13] 「淑妹妹你别哭了,我爹不也没在家么,我也没哭呀。」秦子豪抬手想帮淑姐儿擦眼泪,可他还没碰到小姑娘的脸,就惊讶的发现她的身子离开地面,忽然到了空中。 秦子豪吓了一跳,周围的小伙伴们也全都惊呆了,众人抬头一望,这才发现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把淑姐儿抱在了怀里。 「淑姐儿,爹爹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鲁铁杵让女儿坐在自己粗壮的手臂上,像当年抱小娃娃一般抱着她。 突然凌空而起的小姑娘有点懵,转头瞧瞧抱着自己的男人,怔愣道:「爹爹?你真的是爹爹呀?哎呀……我爹回来了!」 淑姐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便一把抱住他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鲁正泰也认出了父亲,从来没哭过的小家伙热泪盈眶,一边抬手抹着眼泪,一边呜咽着叫爹。 鲁铁杵伸出空闲的左臂:「来,泰哥儿,爹也抱抱你。」 泰哥儿抿着唇摇了摇头:「不,我是男子汉,怎么能让爹抱呢。」 鲁铁杵哈哈大笑,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儿子头顶,看着其他孩子说道:「你们的爹也都回来了,快回家去看看吧。」 小家伙们一哄而散,秦子豪抬头望一眼高大的鲁铁杵,默默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父子三人,鲁铁杵坐在小板凳上,让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自己粗壮的大腿上。 「这两年你们长大了不少呀,你们想爹爹,爹也想你们。你娘呢?怎么没看见她。」鲁铁杵抬头向门外张望。 「娘和四叔,还有爷爷奶奶,他们赶着马车去镇上了,说是去打听你们的消息。」淑姐儿哽咽着答道。 鲁铁杵点点头,温柔地对两个孩子说道:「那咱们一起去爷爷家,把娘亲接回家里来,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乖乖答道。 高大的男人站起身来,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走到街上。一出门,正碰上前邻小月娘,瞧见鲁铁杵,她先是一怔,继而惊喜地叫了起来:「二郎,你回来啦!哎呀,太好了,泰哥儿他娘一个人在家里撑着太辛苦了,你回来就好了。」 鲁铁杵能够想到妻子的艰辛,也盼着赶紧看见她,就随便应了一声,拉着两个孩子加快脚步。「你娘胖了还是瘦了?她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哭啊?」 牵着父亲的大手,泰哥儿特别满足,可以依赖的人回来了,自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硬撑着做男子汉了。「我娘没哭过。」 「哦。」鲁铁杵有点欣慰,又有点小小的失落,心里五味杂陈。 「才不是呢,白天娘没有哭过,可是晚上,我听到过娘亲蒙在被子里哭。声音很小,可是我听到了。爹,我们现在都有自己的房间,我的屋子紧挨着娘的,所以我能听到。」淑姐儿小大人一般说道。 鲁铁杵点点头:「我就说嘛,你娘能撑住家里的事,却撑不住想我,肯定要哭的。她呀,还不好意思在你们面前哭,就自己偷偷躲起来哭。一会儿看见我,她肯定就顾不上矜持,要扑过来抱着我哭了。你们可不许笑话她,咱们快去找你娘吧。」 男人使劲儿抿着唇,却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想媳妇想的挠心挠肝,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鲁家河。如今,已经见到两个孩子,一会儿也要见到爹娘,至于媳妇么,可不是看看就能行的。 要把她抱回家去,好好地疼她、亲她,若不让她三天下不了床,就是自己没本事! 正值壮年的男人体力极好,走了一天的路,一点都不觉得累。这是回家的路啊,怎么会累呢?身上还有用不完的力气。 鲁铁杵带着一双儿女刚刚走到爹娘门口,就见母亲杜氏抱着大哥鲁铁亮的胳膊嘤嘤哭泣。 见他走了过来,便放开已经见过的大儿子,来到小儿子面前,焦急地上下打量,见他齐齐整整的,并没有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抹着眼泪道:「太好了,你们哥俩总算都回来了,这两年娘这心呀……,就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好觉的。」 鲁铁杵抬手帮杜氏擦了擦泪,笑道:「娘啊,您就放心吧,我们是去服徭役的,又不是服兵役,怎么会有事儿呢。」 杜氏哽咽道:「说是服徭役,可又不是修宫殿,是修烽火台呀,离战场也不远,万一敌人要是打到你们那儿去呢?不过还好,还好都过去了。」 鲁铁杵朝一旁含着热泪的父亲笑了笑,又朝四周望望,却只看到了大嫂胡妞子和团哥儿,没有瞧见云朵。 「朵儿呢,他不跟你们在一起吗?」鲁铁杵纳闷问道。 杜氏着急忙慌地擦净了脸上的泪,赶忙答道:「云朵听说你们回来了,在村口就下了马车,跑回家里去了,你没瞧见她吗?」 鲁铁杵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呀,看来走的不是一条路,没碰见她,我还以为她在你们这边呢。娘,那我们先回家去了,一会儿再来看你们。」 看不见媳妇,男人心里不踏实,领着孩子转身就走。杜氏在后面追着喊道:「你去把云朵叫来,晚上到这院里咱们一起吃顿团圆饭。」 「好!」鲁铁杵回头朝母亲笑笑,便迈开大步往前走,刚走了一步就见云朵飞快地冲过街口,出现在众人面前,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 v第29章[02.13] 两年没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媳妇儿依旧那么美。水汪汪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小嘴儿,白嫩嫩的肌肤,只不过比以前瘦些了,下巴有点尖。 男人心里一酸,他能想到媳妇儿在家里吃了多少苦,也知道他是个默默撑着的性子,自己不回家,她便是有多难,有多想念,也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只会在心里默默憋着,等他回来之后发泄到他身上。 鲁铁杵呵呵一笑,放开两个孩子的小手,朝着媳妇儿张开双臂,等着她激动的扑进自己怀里。 云朵这么久没见他,定然非常想念,估计今天也顾不上矜持了,肯定会当着众人的面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鲁铁杵站在原地乐呵呵的等着她扑过来,却没想到媳妇儿委屈的扁了扁嘴,突然转过身去撒腿就跑。 「朵儿……」男人神情一怔,心里噗通一下。赶忙交待两个孩子:「你俩先去奶奶家等着,我去把你娘追回来。」 爹爹迈开大步跑了,淑姐儿有点不放心,想追回家里瞧瞧,却被胡妞子叫住了。「淑姐儿,你爹肯定会把你娘叫回来的,你就别去了,过来帮奶奶烧火吧,咱们做一桌好吃的,你爹和你大伯在外面都饿瘦了。」 淑姐儿也觉得今日见到的爹爹比记忆中瘦了许多,对娘亲的担心就转化成对爹爹的心疼,便乖巧地进了奶奶家厨房。 鲁铁杵自然要比云朵跑得快,可是二人之间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呢,两家又隔得不算太远,云朵很快就跑进家门,顺手插上门,后背抵着大门,捂着嘴哭。 鲁铁杵刚好追到门口,没敢用力撞门,只隔着门板焦急地问道:「朵儿,你怎么了?开门呀,你快开门呀,你要急死我吗?」 云朵撅着小嘴,狠狠地哭,就是不肯理他。 鲁铁杵趴在门缝上细听,能听到压抑的哭泣。他急的站不住脚,却又不敢用力撞门,焦急地瞅瞅四周,发现邻居家墙根底下有一个压粮食用的石磙子。 男人大步走了过去,双手牢牢托住石磙子底部,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壮的臂膀突然发力,忽地一下子就把硕大的石磙子抱了起来。 石磙子着实沉重,可石匠心中着急,也就不觉得那么吃力了。扔到自己墙头底下,他后退几步,继而双腿发力向前奔跑,在石磙子上踩了一下,助力身体跃起,眨眼之间长长的双臂便攀住高高的围墙,脚尖一点墙体,纵身越上墙头。 墙底下和两年前并没有两样,没有梯子也没有杂物。其实他可以沿着围墙走到房顶上去,再顺着梯子下去。可是此刻石匠心里着急,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纵身一跳,双脚落在了地上,就地一滚,减缓冲力,坐在地上。 云朵听到动静,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上有点不妙。快步跑到院子里一瞧,发现丈夫正坐在地上。「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从墙上跳下来的?你疯了!腿有没有摔断啊?」 抬着屁股正要起身的鲁铁杵,见媳妇如此说,就踏踏实实地坐下了。 「还行吧,应该是没断,就是脚有点麻,起不来了。」他没选梯子只是因为着急,却没想到因此得到媳妇的关爱,心中窃喜,脸上却扮起了可怜。 云朵连脸上的泪痕都忘了擦,匆忙走到他身边,刚要抓起脚踝查看,却被一双粗壮的手臂瞬间抱进怀里。 「为什么哭呀?」男人关切地看着媳妇近在咫尺的小脸,突然袭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云朵撅着小嘴,眼神幽怨地瞧着他,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猜测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其实我不舒服,在这里,特别疼。」鲁铁杵摸着心口的位置。 云朵面色一惊,伸手就扒开他的棉袄领子。 冷风灌进脖子,鲁铁杵「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起来,去屋里。」云朵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来拉他。却没想到身子凌空而起,被男人稳稳抱着进了里屋。 把心爱的妻子放到床上,鲁铁杵再也抑制不住两年的相思之苦,把她抱的紧紧的,恨不得揉进血肉里。 铺天盖地的狂吻落了下来,云朵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就沦陷在他迸发的热情之中。热切思念了两年的小夫妻,久别重逢之后,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字眼,惟有热吻才能表达彼此的爱恋。 云朵胸口起伏,快要喘不上气来。石匠口干舌燥,心头燃火,他大手一伸,握住了爱妻的腰带,就急不可耐地想一把扯开。 云朵星眸点点,理智残存一丝,艰难地按住他的大手,颤声道:「你究竟有没有受伤?」 男人坏坏地粲齿一笑:「我脱了给你看看。」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飞快地脱下棉袄,顺便扒下中衣,露出胸肌结实的心口处,并无伤痕。 「你没受伤,干嘛骗我?」云朵不乐意了,怒瞪着他。 男人有点小委屈:「我也没说自己受伤呀,我只是说这里特别疼。这不是假话,是真疼,想你想的疼。每天都想,白天想,晚上也想,快死的时候更想……」 「你胡说什么?」云朵伸出小手捂住他乱讲的嘴。「好不容易回家了,说点吉利的。」 v第30章[02.13] 鲁铁杵握住她纤细地手腕,在手心上亲了一口:「好,说点吉利的,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一边说着,男人高大的身子就扑了下来,云朵赶忙用双手抵住:「你别乱来,天还没黑呢,孩子们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万一碰上可不好。」 「插着门呢,他们怎么进来?难不成也像我一样跳进来?快给我吧,想死你了。」鲁铁杵不容分说就要帮媳妇脱衣裳,却被云朵死死按住。 「不行,就是不行,你若强迫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云朵眼里泛了泪光。 男人蔫了,抱着媳妇躺在了床上,顺便拽过被子盖上:「那咱们说说话吧,虽然我的身体想你,可其实我的心更想你。」 屋里沉默下来,夫妻俩都不说话,静静相拥,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朵儿,刚才为什么见到我就跑了,哭什么呀?」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着她脸颊。 「……」 「你要是不肯和我说话,那我就只能做点什么了。」赤果果的威胁。 「我听说你回家了,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可你呢,根本就不在家里等我,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了?」 「胡说。」男人心里一酸,委屈地抱紧了媳妇。「我回到家,看到了两个孩子,却没瞧见你,他们说你和爹娘她们一起出去了,我这才去那边找你的,就是着急想见你呀。你明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你,怎么会没有你呢。你说,你是不是知道?」男人委屈哒哒的,不依不饶。 云朵自然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关心、疼爱都历历在目,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我就想哭,不行么?」 「行,当然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哭就哭吧,在我怀里哭,今天哭个够,以后就不哭了。」 云朵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我不想哭了,我生气了。」 「我错了,媳妇,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行,只要你能出气,把我怎么样都可以。」不管她有没有真的生气,不管她为什么生气,他只想宠着她,纵容她,她要怎样都可以。 云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她就是想哭,似乎只有大哭一场心里才能痛快。 哭过闹过,也被丈夫哄了抱了,心里的情绪渐渐平复,云朵忽然发现两个孩子一直没回家敲门。「泰哥儿和淑姐儿呢?他们怎么还没回家,不行,得赶快出去找找。」 她掀开被子要起身,鲁铁杵这才把杜氏的话说了一遍,让云朵不要担心。 云朵一怔,匆忙坐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娘和大嫂肯定在厨房里做饭呢,估计这会儿都快做熟了,咱们直接过去吃现成的,多不合适。」 男人无奈地笑笑:「我也想说呀,可你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哼!」小粉拳气呼呼地捶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云朵下床整理好衣裳就要往外走,却被健硕地男人一把抱在怀里。 「这么久没见了,怎么也要亲热一回再走吧,媳妇儿,想死我了,给我一回吧,一会儿就好。」男人抱着她使劲往自己身上按,想让她明白自己剑拔弩张的需求。 云朵脸一红,轻轻啐了他一口:「你还好意思说,你哪回一会儿过,岂止一会儿,你是两会儿、三会儿都玩不了。晚上再说吧,快穿好衣裳,咱们走。」 好吧,媳妇都夸自己够持久了,鲁铁杵嘿嘿直笑,不打算再缠她,此刻的确时间不够,不如漫漫长夜来的尽兴。 夫妻二人一起出门,拐过街角就见淑姐儿正站在门口张望,瞧见爹娘并肩走了过来,这才如释重负般一笑,脚步轻快地迎了上来:「娘,您来啦!」 鲁铁杵抢在媳妇前头,大步向前,抬手摸摸乖女儿的头顶,酸不溜丢地说道:「只问你娘,不问你爹?」 淑姐儿扑哧一笑:「爹呀,我印象中您可不是这么小心眼的呀,怎么如今这般拈酸吃醋了。」 鲁铁杵伸开大手,又想去抱孩子,却见淑姐儿往旁边一闪,灵巧地躲开了。「怎么不让爹爹抱呢?」 淑姐儿有些哭笑不得:「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娃娃了,怎么能还抱手上呢?您要是喜欢抱孩子,就让我娘再生个小娃娃吧。」 鲁铁杵双手「啪」地一拍,双眸一亮:「好,好主意,就这么办了。」 云朵忍俊不禁地瞧了一眼一唱一和的父女俩,没接他们话茬,只快步进了厨房,帮婆婆和大嫂做饭。 云朵一向知书达理,在杜氏眼中是个完美的好儿媳。刚才她哭着跑开,杜氏并没觉得她是生气了,就当是和自己一样喜极而泣,却又抹不开脸在众人面前大哭,就跑回家里去哭了。此刻见他们夫妻俩高高兴兴地一起过来,也就没再追问,只忙着多做些好吃的。 这顿饭十分丰盛,鲁二叔一家和铁蛋一家都被叫了来,一大家人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 几杯酒下肚,铁松激动起来,激扬豪迈地把他们跟胡人决一死战的情况说了一遍。本来他想重点突出鲁铁杵的功劳,可是在回来的路上,二哥已经叮嘱他们,功劳都是韩山的,不要往自己身上揽,没好处。 v第31章[02.17] 鲁铁杵怕家人担心,赶忙补充:「所以呀,你们根本不必担心,我们一直在修补烽火台。若不是战事持续太久,可能根本就见不到敌兵,干完活儿就回家了。徭役么,终究和兵役是不一样的。」 没等大家说话,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哭声。众人回头一瞧,发现杨氏带着女儿,孙氏带着儿子,季氏带着儿子一起进了门。 鲁铁杵一瞧三个女人就明白了,他们三家的男人都没有回来,而且永远都回不来了。 「族长,我家孩儿他爹战死沙场,朝廷一点表示都没有,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孙氏推了一把儿子,让七岁的小男娃跪到在地上。 鲁铁杵瞧瞧泪水涟涟、咬着嘴唇的鲁正青,伸手扶他起来:「青哥儿,你爹没了,以后你要坚强起来,当家里的顶梁柱。」 七岁的孩子太小了,并没有做顶梁柱的信心,怯怯地瞧了一眼鲁铁杵,又望向拿着鸡腿啃的正欢的鲁正泰。 鲁铁杵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瞧见了儿子,朗声道:「泰哥儿,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弟弟拿个鸡腿过来。」 鲁正泰放下手里的半个鸡腿,从盘子里的清蒸鸡身上,撕下另一条鸡腿,跑过来递给鲁正青。 鲁正青家境差些,这几年收成不好,不至于饿肚子,却也很久没有吃过肉了。一进门闻到肉香味儿,早就口舌生津,偷偷咽下唾沫了。此刻拿到鸡腿,孩子再也顾不上别的,大口吃了起来,其他两个孩子都被硕大的鸡腿吸引了目光,眼巴巴地瞧着。 云朵见状,赶忙从盘子里挑着两大块鸡胸肉,给另外两个孩子吃。 孙氏抹着眼泪说道:「谢谢族长,不过,这一顿饭好凑合,我担心的是以后。我家只有两亩地,这几年节衣缩食勉强能不挨饿。可是当家的男人没了,挣不来一点零用钱,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比一天能吃,以后我真怕碰上灾年,养不活孩子和公婆。」 鲁铁杵点点头:「是啊,铁峦兄弟没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确实不好过日子。这样吧,让青哥儿上午跟着铁树念书,下午跟着我学石匠手艺。按照手艺行的规矩,学徒前两年是不给工钱的,不过你家情况特殊,我会给青哥儿一份工钱补贴家用。」 孙氏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鲁铁杵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当即破涕为笑,按着孩子就要跪下:「太好了,族长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鲁铁杵赶忙扶住他们,让他们回家去。 季氏往前走了两步,为难地说道:「里正,我们家不姓鲁,按理说不该来给您添麻烦。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呀。儿子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要议亲了。如今他爹没了,家里也不富余,若是再不会一门手艺,以后恐怕连媳妇都娶不上。里正,求您帮帮忙吧,能不能也收下王成琪做学徒,我们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鲁铁杵看看身量瘦长的王成琪,突然用力一拍他肩膀。小家伙身形一晃,却很快稳住阵脚,一动不动地看着鲁铁杵。 「嗯,不错,看着瘦,却还是有些力气的。成琪,你愿意学石匠手艺吗?」 王成琪紧紧抿着唇,忍着眼里的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张嘴说道:「我愿意学,学了手艺就能有个一辈子的饭碗,能养活一家人。如果里正肯收我,我一定好好学。」 鲁铁杵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转回身跟父亲和二叔商量。「爹,二叔,这石匠手艺不是我自己的,是祖上传下来的。收咱们鲁家的孩子做学徒倒也没什么,毕竟咱们同祖同宗。可是收外姓的孩子,是否需要跟全族的人商量一下啊?」 鲁勤光垂眸想了想:「商量倒也不必,因为祖上的规矩是只传长房长子,如今传给其他人已经是不按规矩办了。你要传给外姓人也不是不可以,如今手艺在你身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鲁铁杵转回头瞧瞧季氏母子俩,他们目光殷切,正热烈的期盼着。想想边关厮杀惨状,鲁铁杵心软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鲁铁杵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在边关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士兵,也看到过被胡人杀掠一空的村庄。如果不是他们豁出性命保家卫国,哪有咱们现在的太平日子。成琪爹没有直接救下咱们,可是正因为有像他一样拼命冲杀的士兵,才换来胡人退兵的结果。可以说,间接来讲,他是咱们大家的救命恩人。他的孩子,我们理当照顾。我决定收他为徒,以后若有族人有意见,就让他们去边关瞧瞧。」 鲁勤光和鲁二叔都没意见,几个平辈的兄弟更不必说。季氏喜出望外,欢喜地大哭起来:「孩子爹在天上瞧着呢,他肯定特别感激你,会保佑你们一家好好的。」 鲁铁杵拍拍王成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你不小了,以后你家就靠你了。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凡事认真、尽力便可。」 王成琪趴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我肯定认真学,尽全力学。」 鲁铁杵伸手扶他起来:「好孩子,回家去吧,明天歇一天,后日来找我学手艺便可。」 王家母子俩离去,屋里就只剩了杨氏和她家小闺女鲁明采。 鲁铁杵看了她一眼,就想起了鲁铁峰的惨状。不禁皱起眉头:「铁峰他……是我们仨亲手埋葬的,死不瞑目,定是还惦记着你们。我在他坟前承诺,会帮他好好照顾你们母女。可是,采姐儿是闺女,没法学石匠手艺。你们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办到。」 杨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人家都有个儿子做靠山,我却只有这么个丫头片子,以后她嫁了人,我可指望谁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云朵把自己的手绢递给她,扶着她坐下:「弟妹,你哭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以后的路吧。」 杨氏哭哭啼啼的,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断断续续地叨叨着:「一个小丫头……能咋样啊?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我……石匠学不了,就算能学会做伞……可,可到了别的村子,哎呀……呜呜……要是不姓鲁就好了,还能跟你家定个娃娃亲……」 鲁铁杵见杨氏一点主见都没有,还说出来娃娃亲这样的昏话,便皱着眉头斥责:「休要胡言,都是鲁家的孩子,他们是兄弟姐妹。这样吧,铁峰没了,我就收小采做个干闺女吧,以后出嫁,我和云朵给她添一份嫁妆。」 说罢,他转头看向云朵。云朵纵使平时有点小性子,在大是大非面前确是理智大气的,当即走到丈夫身旁,认同地点点头。 杨氏喜出望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本事,这么好的事,自己竟没有想到,却让他们家自己提出来了。不过这样也好,人家主动给的,比自己要的强。 v第32章[02.17] 鲁明采给干爹干娘磕了头,抹着泪跟母亲回家了。 鲁勤光默默瞧着儿子安顿好一切,老怀宽慰:「二郎还真是天生的族长材料,虽然年纪未至而立,做事却井井有条,有你在,是咱们村子的福气。你比爹强,自从你大哥丢了以后,爹就没有给村子里做过什么,以后你就受累多做些吧。」 鲁铁杵端起酒杯给父亲敬酒:「爹,我从小是您手把手教大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跟您学的。」 儿子懂事体贴,鲁勤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招呼大家多吃菜,好好补补身子。 吃完晚饭,一家四口一起回去。云朵进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让孩子先洗脚。 两年没见到孩子的男人,自然每时每刻都想跟他们亲近。见云朵端了水盆进屋,就赶忙接过来,放到淑姐儿脚下,笑着说道:「来,好闺女,爹爹给你洗脚。」 淑姐儿小脸一红,忍俊不禁:「爹呀,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让爹洗脚呢?我自己去打水洗。」 小丫头已经知道害羞了,没给这个面子,飞快地转身跑去厨房,自己打水了。 男人的热情无处安放,就把儿子拉了过来:「泰哥儿,你是男孩子,不能像妹妹那么害羞。来,快让爹爹给你洗个脚。」 两年没有照顾孩子们了,他特别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他的心情云朵明白,就没有拦着他,让他在洗脚中回味做父亲的快乐。 泰哥儿也有些拘谨,他都八岁了,自从爹爹走后,他从来没有让娘亲给自己洗过脚,都是自己打水洗脚的。因为他牢牢记着爹爹的话,自己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要照顾母亲和妹妹。 可现在爹爹非要按住他给他洗脚,小家伙没法子只能硬生生坐着,享受着父亲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自己小脚的感觉。 鲁铁杵帮儿子洗完脚,淑姐儿那边已经麻利地自己洗完,并且擦干了脚,把洗脚水都倒了。云朵站在一旁瞧着,见都忙完了,这才吩咐儿子:「你去打一盆水来,给你爹洗脚。」 「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行,孩子还小呢,等我老了再让他们给我洗吧。」鲁铁杵心中满是对孩子的歉疚,哪舍得让他们给自己洗脚。 云朵却不肯答应,坚持让儿子去打了水来,让淑姐儿给父亲脱鞋袜。 一双粗糙的大脚露了出来,脚掌两侧有好几个鲜红的大血泡,脚趾上也有好几处红肿的痕迹。脚面的肌肤并不细腻,有好几处龟裂的口子,脚后跟的老茧和裂口更是多得吓人。 两个孩子看惯了自己嫩嫩的小脚,突然见到这样一双饱经风霜的大脚,都被吓住了。 云朵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抬手捂住口鼻,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鲁明淑纳闷地问道:「爹爹,你们修烽火台很费脚吗?怎么你的脚累成这样?」 鲁铁杵爱怜地摸摸闺女头顶,轻声解释:「修烽火台不费脚,大不了就是去山上搬些石头,爹爹做惯了搬石头的活儿,这些并不算什么。」 「那您的脚为什么这么多血泡呀?是不是很疼?」泰哥儿也关心地问道。 「这些血泡……都是在回家的路上磨出来的,自从朝廷给发了返乡令,爹和你大伯、三叔就拼命地往家里赶。没有马,只能走着回家,我们每天从天不亮就出发,一直走到快半夜才歇下。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回来呀,没事,你们别怕,去旁边玩吧,爹自己洗脚就行。」 云朵走过来,坐在丈夫身旁,双手抱住他粗壮的胳膊,把头倚在他肩上,对两个孩子说道:「不行,你们不能走,今天一定要给爹爹洗脚,小心些别把血泡弄破了。」 两个孩子乖乖地应了,四只白嫩嫩的小手在水盆里轻轻帮父亲揉搓。 云朵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这两年你们特别羡慕四叔家的小麾,有你四叔陪在他身边。而你们的父亲却一直没有回来,你们要帮娘砍柴、做家务,还要帮忙收稻谷,干好多活儿。可是你们也要知道,爹爹在边关比咱们在家里更不容易。他们拼了性命,打退了胡人,就是为了不让胡人南下来欺负咱们。你爹要是心里不着急回家,又何必走得满脚血泡。所以你们要记住,爹爹是最疼爱你们的人,无论他在哪儿,心里都是念着咱们的。」 云朵说着说着便掉了泪,鲁铁杵也热泪盈眶,抱着媳妇儿,又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十分欣慰。 洗完了脚,鲁正泰乖乖地倒了洗脚水,两个孩子各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泰哥儿心思粗犷,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淑姐儿却睡不着,想着爹爹脚上的血泡,娘亲眼里的热泪。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孝顺爹娘,他们太不容易了。 淑姐儿的房间紧挨着爹娘的卧房,另一侧是哥哥的房间。小姑娘胆子小,两旁都有人住,她才能安心睡觉。 正在她想要入眠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不寻常的动静。起初爹娘似乎是在窃窃私语,然后似乎就有了些激烈的动作,因为她听到了床板吱呀的叫声,还听到了「呲啦」一声,似乎是衣服被撕碎了。 淑姐儿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不会是爹娘吵起来了吧?难道爹爹动手打人了?他那么高大健壮,若是他动手打娘,娘便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小姑娘拿过棉衣正要穿,忽然又听不到隔壁的动静了,莫非他们这么快就和好了? 她凑到两间屋子相隔的那堵墙上,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静静倾听。 v第33章[02.17] 还是有那么一些动静的,她似乎听到了父亲粗重的喘息,夹杂着木床偶尔发出的吱呀声。 她知道爹娘屋里那张大床十分结实,是用厚重的松木板打造的,平时坐到上面根本不会有什么动静。 他们到底有没有吵架呢?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娘亲一声细细的尖叫。小姑娘一掀被子就要跳下床去,却忽然听到了父亲哈哈大笑的声音,然后便是娘亲娇娇气气地说着什么,并不像吵架的样子。 小姑娘汲着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犹豫着要不要以上茅厕为借口,从他们屋里路过一下。 因为淑姐儿的屋子在中间,是不能直接走去院里的。她要到院子里上茅厕,要么穿过哥哥的屋子从堂屋出去,要么穿过爹娘的屋子从浴房出去。 她趴在门上又听了听,听到了爹娘低低的窃窃私语,掺杂着欢快的笑声,不光父亲笑,娘亲也笑,小丫头放心了。 是啊,今天娘已经说过了,爹爹是最疼我们的,他怎么会打娘亲呢?虽然村子里很多男人都是打媳妇儿的,可她觉得爹爹不会,反正在小时候的记忆里,从未见过爹爹打娘亲。 淑姐儿躺回被窝里,打算继续关注隔壁的动静。若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声音就算了,若真是听到娘亲的哭喊声,她便马上冲过去。 小丫头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只天真的惦记着母亲,却在月上中天之后渐渐熬不住了,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醒来,淑姐儿终于忍不住了,穿戴整齐之后,悄悄拉开相隔的那道门,探头看了看爹娘卧房。 她首先看到了娘亲柔顺的长发,她正恬静的睡着,被角掖得好好的,不透一丝风,也看不到身上有没有伤。不过她脸上白白净净的,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她旁边并没有爹爹的身影,淑姐儿猜测爹爹可能去茅厕了。于是她打算先去厨房烧一锅热水,让爹娘和哥哥一会儿过来洗脸。 小姑娘推开厨房的门,吃惊地发现灶膛里正燃着熊熊的火焰,大铁锅的边沿儿已经开始冒白气儿了,而烧火的人正是自己高大的父亲。 「闺女,你咋这么早就起来啦?再去睡会儿吧,今天爹给你们做饭。」鲁铁杵呵呵笑道。 这样一个有父亲在的厨房,鲁明淑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温暖。 「爹,我来烧火吧。」 「好,那你来烧火吧。我去淘米,咱们熬点白粥。」能和闺女一起合作做早饭,鲁铁杵还是挺高兴的。 水开了,鲁明淑舀出几瓢灌进木桶,又盖上木桶的盖子。鲁铁杵不解地问道:「你舀水出来做什么?」 「一会儿给娘和大哥洗脸呀,这么冷的天,难道用冷水洗吗?」淑姐儿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鲁铁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呀,你娘最怕冷了。这么冷的天,还让她用温水洗脸吧。我竟然把这些都忘掉了,在北方边关这两年比咱们江南冷的多,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已经习惯了用带着冰块儿的水洗脸,就没想起来这些,看来以后还得多向我家闺女请教。」 淑姐儿被爹爹憨憨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爹爹回家的日子真好! 可是她心中的疑惑还没有完全解开呢,几经纠结还是忍不住问道:「爹,昨晚……昨晚我听到了一些动静,您和娘亲……没吵架吧?」 昨晚? 回想起昨晚种种,鲁铁杵老脸一红,不知该如何跟自己天真的小女儿解释。只能尴尬地笑笑:「怎么会吵架呢?我和你娘感情可好了,疼她都来不及呢。不过是两年没见了,多说了会儿话。说到激动的时候,难免动静大些。昨天睡的晚了,我就想让你娘多睡会儿,便没有叫醒她。我偷偷来厨房做饭的,你看爹还是很疼你娘的吧。」 小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相信爹爹不会说谎,心里的疑虑便打消了。「那就好,我就担心你们吵架呢。爹呀,娘最喜欢吃县城的千层糕了,四叔偶尔去城里会带一块回来,可娘不舍得吃,都分给我和大哥吃了。现在你回来了,你带我们去趟城里吧,我自己攒了一点压岁钱,我想给娘买点东西。」 「好啊,爹也正有此意呢。这两年你们在家里肯定节衣缩食的,如今爹回来了,你们想吃啥就吃啥。我带你们去城里买好吃的,好玩儿的。」 「好哇好哇!」虽说淑姐儿沉稳懂事,可她终究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听了爹爹的话,便兴奋地拍着小手,满脸是笑。 云朵一进门,就瞧见父女俩欢声笑语,十分开心。「你们俩做饭还能做的这么高兴呀?」 鲁铁杵一见媳妇起来了,赶忙迎了上来:「我们俩正说一会儿要去县城里买好吃的呢,你就来了,可见也是个有口福的。快来洗脸吧,咱家闺女真是个贴心的小宝贝,给你舀出热水,特意留着让你洗脸用的。」 男人麻利地拎来木桶,舀了两瓢温水进盆,让云朵洗脸。云朵也没客气,享受着自家男人和闺女的关爱,洗净了脸,刚要伸手拿棉巾,却有一双大手递了上来。 「来,我瞧瞧洗干净没?」鲁铁杵凑过去抱住媳妇腰肢,看着清水芙蓉般的面庞,心里直痒痒。 这个位置是在闺女背后,鲁铁杵趁机低下头,在云朵粉嫩嫩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你……」云朵一惊,没想到有闺女的屋子里,他也敢这么莽撞。撅着小嘴儿嗔了他一眼,这才探头去看淑姐儿。 v第34章[02.17] 还好,女儿正忙着朝灶膛里添柴,并未发现这一幕。 淑姐儿添柴的手微微有点抖,为了不让爹娘发现,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刚才父亲说的那句话,她当真了。心中疑惑娘怎么会洗不干净脸呢,就回头瞧了一眼,可是……她竟然瞧见了爹娘亲嘴。 天哪!淑姐儿的小脸儿腾地一下就红了,赶忙转回头来,手忙脚乱地添柴。好在刚刚睡醒的泰哥儿在此时进了门,吸引了一家人的目光。 早饭吃得津津有味,一家四口热烈地讨论着去城里的事情。吃过早饭,淑姐儿特意换上一套水红色的袄裙,为了庆祝爹爹回家,她觉得自己应该穿的喜庆一点。 云朵特意给丈夫找出来一套特别厚的棉袍子,让他换上。「你在车上帮我们挡风,得穿厚点。」 鲁铁杵笑呵呵地接了过来,一边穿一边说道:「我们在北方边关,可比咱们江南冷多了,其实我就穿身上这一套,一点都不冷。」 云朵被他逗乐了:「那你干嘛还要穿?」 「媳妇一片心意,我怎能不穿呢。对了,咱们说个事儿吧。」鲁铁杵凑到媳妇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早上闺女问我了,说听到咱们屋有动静,问咱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孩子大了,守着咱们住不方便,我看不如让她搬到西屋去住吧。」 云朵面色一红,撅起小嘴瞪了他一眼,娇声道:「都是你,昨晚没完没了的,这下怎么跟孩子说呀?淑姐儿胆子小,她肯定不愿意搬过去。」 「嘿嘿!你别生气,我跟她说。」男人穿好衣服,抬手摸了一把媳妇娇嫩的脸颊,转身去敲闺女的门。 淑姐儿打开门,神气活现地站在爹娘面前:「爹,看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鲁铁杵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这两年,我家闺女真是长大了不少。」 「我娘说这是过年的新衣服,可是爹爹回来了,这是比过年还要高兴的事,所以今天我就穿上了。」淑姐儿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鲁铁杵伸开双臂又想抱孩子,忽然想起孩子大了,不好意思让自己抱。只能尴尬地搓了搓手:「闺女,咱们商量个事吧。爹爹晚上要做一会儿砚台,不然睡不着觉。咱们家西边还空着三间屋子,可是离卧房太远,我怕半夜走回来,吵到你们睡觉。要不把你这间让给爹做石器,你搬到西屋去行么?你要是害怕,就让哥哥搬到你旁边屋里住,好吗?」 鲁铁杵小心翼翼地跟孩子商量,心里想着若是她不乐意就算了,他和云朵搬到最西头地屋里住也行。不过是距离浴房远一些半夜完事了,要洗洗不方便。不过他可以过来打水,也能凑合。 没想到,淑姐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好啊,我也觉得这间屋子不方便去茅厕,搬到西边正合适。」 云朵吃惊问道:「那你不害怕?」 「不怕呀,爹爹回家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小姑娘对父亲满满的信任和依赖,全都写在了脸上。 鲁铁杵自豪地笑笑,一手拉住闺女,一手拉住媳妇:「走,咱们去城里买东西。媳妇,家里还有多少钱,都带上。」 云朵一怔:「都带上?你也太小瞧咱们家的家底了吧,五十多两银子呢。」 鲁铁杵吃惊地瞧着媳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家媳妇真能干,我还以为剩不下多少了呢。若是这样……那,那就也都带上吧,咱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不知能不能买一个。」 「你买铺子干什么?」云朵从床底下摸出藏在青砖底下的钱匣子,把一堆整银碎银,还有几串铜钱全都裹进放衣服的包袱里,跟着丈夫出门上马车。虽然不理解他的想法,可她还是温顺地听他的话。 鲁铁杵赶上马车,一家四口出了门,过往的村人都热切地打招呼,出了村口,来到人烟稀少的山脚下,他才娓娓道来。 「朵儿,我原以为家里剩的钱不多了,就想让你们花个痛快,好吃好喝地解解馋,多买几件新衣裳。明年我攒下钱了,就盘个铺子,把石器生意做大。不过,既然家里还有这么多银子,那就提前到今年吧,早点定下来,我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做生意了。」 两个孩子坐在车厢里,玩着猜方纸的游戏。云朵挽住丈夫粗壮的手臂,把头倚在他肩上:「那你想怎么大刀阔斧地做生意呀?」 男人火热的大掌悄悄滑到爱妻后腰,把她揽在怀里。四野空旷无人,唯有马车发出吱吱扭妞的声响。 「我在边关这两年,一直在想。你们在家肯定省吃俭用,没过什么好日子。所以,我想多挣些钱,让你们过的舒舒服服的,不要再那么节俭了。怎么才能挣大钱呢?自然要靠咱们家的石匠手艺。」 云朵的手有点冷,就朝他袍子里伸,借他的体温取暖。鲁铁杵温柔一笑,把她抱的更紧,接着说道:「只靠这样坐等顾客上门,自然是卖不了多少货的。咱们开一家铺子卖文房四宝,主打的就是咱们家的砚台和云海的毛笔,主要卖给那些外地的客商,让他们贩到全国各地去。这样才能打开销路,赚更多的钱。」 云朵点点头:「好啊,你有想法那就干吧。你多赚些钱自然好,我累了,不想做伞了,还是你挣钱养家吧。我家有男人可依靠,我为什么不靠呢?」 鲁铁杵嘿嘿直笑:「好,这就对了,我的女人孩子,自然要我来养的。」 云朵偎在他肩上,无声的笑了,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马车进了县城,两个小家伙都从车厢里出来,好奇地四处张望。两年多没进城了,他们已经忘记了城里是什么模样。 鲁铁杵首先把马车停在了老字号的芙蓉斋门口,先买了三块热气腾腾的千层糕,给最心爱的三个人,每人一块。 「你们快尝尝,这刚出锅的好吃吧?当年我为了求你娘嫁给我,时常就要买这些好吃的给她。她吃了人家的嘴短,就不得不嫁啦。」鲁铁杵哈哈大笑。 v第35章[02.17] 云朵把自己的千层糕掰下来一块塞进他嘴里:「堵上你的嘴,净瞎说。」 鲁铁杵一边吃糕,一边笑,不说话,却满心欢喜。 鲁明淑吃完了手里的一块糕,有点遗憾地说道:「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够甜,要是再加半勺糖就好了。」 「淑妹妹,你来县城了呀!你怎么昨日没跟我说呢,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阿泰,我们一起去吧。」秦子豪没想到会在这条街上见到他们俩,兴奋得两眼放光。 鲁明淑被他突然抓住胳膊,有点不高兴了,用力一甩,甩开了他的桎梏:「我不去,我爹回来了,我要和爹娘一起买东西呢。」 有点脾气好,秦子豪不怕她,可他有点害怕鲁铁杵。「叔,婶,我可以带他们俩去玩吗?你们放心吧,我从小在城里长大,走不丢的,这条街上有好几家铺子都是我们家的。要是有人欺负我们,我大喊一声就会有好多伙计跑过来,你们放心吧。」 鲁铁杵很直接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也两年没见到孩子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不能把他们带走,那我就见不着了呀。」 秦子豪心里敲起了小鼓,可他还想争取一下:「可是叔叔,您已经回来了,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他们。这两年他们从未来过城里,我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想给他们呢。我……淑妹妹,你想多要半勺糖是吧,我让他们给你加,这芙蓉斋就是我家的,他们都得听我的。」 一边说着,他回头招呼店小二:「你给我记着,以后只要这个妹妹来,就给她做一笼多加半勺糖的千层糕,听到没有。你要是忘了,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店小二哪敢惹少东家,这可是秦家唯一的独苗,连忙点头哈腰地去了,让后厨师傅赶紧做。 淑姐儿脸色并不是很好,牵着娘亲的手轻声道:「娘,咱们走吧,我不想吃了。」 淑姐儿想走,秦子豪却死活不肯,连忙吩咐店小二把现有的糕点包一大包,让他们带回家去慢慢吃。 实在推辞不过,鲁铁杵便做主收下了。大不了以后回报他一些别的东西,礼尚往来便可,没必要非得把人拒之门外。 一家人继续前行,在布店买了好几匹上等的布料。鲁铁杵昨日打开衣柜的时候已经发现了,里面的衣裳全是两年前旧的,他离开的这两年,云朵并没有给自己做过一件新衣服。 他一心惦记着给妻儿买好吃的、好穿的,而云朵却拉着他去粮油店,买足了各种调料。 两年没见他瘦了许多,人也黑了不少,在边关修烽火台,能吃啥好东西呀。自然是饥一顿饱一顿,一身的好力气都快要被耗尽了。 「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家里养的那头大肥猪瞧着倒也过百斤了,咱们今日买些肉回去,还是回家把那头猪杀了呀?」云朵着急想给丈夫补身子。 鲁铁杵笑呵呵地瞧瞧两个孩子,问道:「这两年你们经常吃肉吗?」 两个孩子齐刷刷的摇头,淑姐儿乖巧说道:「没有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了一点猪肉。平时隔几个月,我娘会杀一只鸡给我们吃,可她自己却不肯吃,只说让我们俩快快吃了才能长个头儿,我们虽是把肉吃了,可心里也不是滋味。」 鲁铁杵点点头:「好,既然这样,咱们今天不买猪肉了,回家就把那头大肥猪杀了,让你们吃个够。」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泰哥儿满脸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可舒心了:「爹,你回来太好了!」 鲁铁杵伸出大手,揉一把儿子的头顶:「傻小子,爹临走说的话,你还真是记了个清楚。这两年卯足了劲,想挑起家里的大梁。可你终究才八岁,大梁太沉你挑不动。现在爹回来了,不用你挑大梁了,想吃就吃,想玩儿就玩儿吧。」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泰哥儿实诚的话语令全家人哈哈大笑,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整条街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也是整条街上唯一一座二层小楼,一个叫做东风楼的酒馆。 东风楼是东峰县的百年老字号,无论规模还是名气,都是别家比不上的。 「今天咱们就在这儿好好吃一顿,让你们解解馋。」鲁铁杵大手一挥,豪气地一指东风楼的招牌,把马车停在了门口。 云朵赶忙拉住他:「这里太贵了吧,咱们不能这么奢侈啊,你不是还想买门面吗?怎么能如此浪费钱呢?」 「买门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我也没指望咱们来一趟县城就能买到。你们在家已经艰难两年了,不能因为想买门面就继续遭罪。走,咱们进去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男人的心情云朵能明白,两年没见到妻子和孩子,觉得自己亏欠的太多了,就想用尽全力去弥补。 进了酒楼,店小二跑过来热情地招呼一家四口。鲁铁杵让他报了报拿手菜,又问了问价格,感觉这个价位尚能接受,就点了四菜一汤。 等菜的时候,鲁铁杵跟店小二闲聊,问他知不知道哪家铺子想卖。 「客官,您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这条街上的万事通。我知道有一家铺子想卖,却不敢挂牌子,只有熟人才知道。就是我们酒楼隔了一家的杂货铺,老爷子病了,估计快不成了。他们想卖了铺子回老家去,可他们没儿没女,没人撑腰。这条街上有几个地痞,要是让他们知道老头子快不行了,只剩一个没用的老婆子,肯定想法子挤兑他们老两口,让他们得不到一个钱,乖乖滚回原籍去。所以呀,看大哥你是个实在人,我才跟你说的,旁人我都不说,他家卖的便宜,吃完饭你快去问问吧。」店小二煞有介事地小声说道。 鲁铁杵拧着眉头沉思,考虑他有没有说谎。不放心地问道:「既然卖的便宜,怎么没人买呢?」 「客官,那是门面房,还带着后院的,没有百八十两银子买不下来。我们这些人一年也攒不下一两银子,要了亲命也买不起呀。」 鲁铁杵见店小二不像说谎,就信了五分,又打听了一下老两口的情况,菜上齐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v第36章[02.21] 「城里的饭菜真好吃!」泰哥儿大口满塞的吃着,连连点头。 「慢点吃,喝点汤。」云朵和淑姐儿已经吃饱了,笑呵呵地瞧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吃饭,给他们各盛了一碗汤。 鲁铁杵放下筷子喝汤,瞧着儿子直笑:「还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都吃饱了,这小子还没吃饱。」 淑姐儿抿着小嘴,观察了哥哥一会儿说道:「我瞧着,哥哥已经吃饱了,他是在使劲塞呢。」 小姑娘说的如此直白,鲁铁杵笑得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没等他们说话,门口突然闯进来两名衙役,高声喊道:「新来的县尉大人包下整座酒楼,尔等速速离开。」 众人一愣,有人反驳道:「我们刚吃了两口,就让我们离开,这帐你们给结呀?」 「县尉大人说了,今天中午所有人都不用付账,算他请客。不过,不管吃完没吃完,你们都要赶紧走,因为县太爷和县尉大人的家人都要过来了,还有京中的大官,你们要是惊扰了大人,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衙役冷着脸喝道。 大家一听这顿饭不用付帐,全都高兴起来。毕竟刚吃两口的是少数,还有很多人像鲁家一样已经快要吃饱了,这不就等于白捡一顿好饭么。 泰哥儿也听明白了,赶紧端起汤碗,一口气喝掉半碗,一抹嘴道:「咱们走吧,我吃饱了。」 店里的客人纷纷起身离开,鲁家也不例外,拿好了自家的东西,高高兴兴往外走。自家的马还在后院马棚子里吃草,不过也应该快吃饱了,套好马车,一家人出了门,去找那个杂货铺。 「咱们今天运气真好,白吃一顿好饭,嘿嘿!」泰哥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无限满足。 鲁铁杵笑笑,没有回头,只一心搜寻着杂货铺。找到了,果然只隔了一家,不过牌子比较破旧,不太显眼。 「儿子,你在门口看着马车,我们进去问问。」鲁铁杵明确地下了指令,泰哥儿就认真地点点头,拉住马缰,十分负责地看着马车。 鲁铁杵带着妻女进了杂货铺,发现里面有些昏暗,东西摆放也有点乱。云朵突然发现柜台上摆着十几把自家的伞,便拿起一把打开瞧。 柜台后面有一把躺椅,一个不停咳嗽的老头躺在上面,旁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婆在给他喂药。 「婆婆,这伞不好卖么,怎么剩下这么多?」云朵柔声问道。 老婆婆放下药碗,瞧了瞧一家三口,答道:「不是不好卖,是自从最后一次进了货,老头子就病了,这几个月一直没怎么开门做生意,自然就剩下了。你要是想要就便宜些卖给你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功夫开这铺子了。」 鲁铁杵接口道:「既然大爷病的这么重,你们没时间照料铺子,不知道是不是想卖,我们家想买个铺子做生意呢。」 一听这话,老婆婆站起身来,走近几步细瞧这一家三口。「你们是城里人么,真想买还是说着玩的?」 鲁铁杵诚恳说道:「婆婆,我们是真想买。我们不是城里的,是源水镇鲁家河村的,我是个石匠,做砚台的。我媳妇带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做伞,我们想买个铺子卖自家做的东西,既然您有心想卖,不如咱们说说价钱吧。」 老婆婆再次打量鲁铁杵,瞧着人高马大的,倒像个实诚人,而且眼生的很,肯定不是县城里的小地痞。 「鲁家河……有点耳熟呢,好像在哪听过。」老婆婆挠挠头。 云朵笑道:「婆婆,不瞒您说,这伞就是我做的。您没见过我,但是肯定见过阿丹和铁蛋,我们是一个村子的。」 老婆婆一拍脑袋,想起来了:「阿丹哪,我知道了。你做的?那这么说,你就是她二嫂了,那你……」她手指一转,指向了鲁铁杵:「你是那个石匠二哥?你不是去边关了么?」 「是啊,婆婆,咱们把仗打赢了,昨日才回的家。我想好好做生意,这才打算买铺子的。」鲁铁杵赶忙趁热打铁。 老婆婆点点头:「嗯,是呢。对门的王家小子也去服兵役了,今天上午才回的家。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瞒你了,我们确实想卖铺子,却不敢对外人说,怕被人欺负了。可你不一样,我们阿丹和铁蛋说起你们好多次了,你们都是实诚的好人,铺子卖给你,我们放心。一间铺面,加后院两间正房,一间厢房是厨房,一共八十两,一文都不能少了。」 云朵问道:「您家是否姓沈?」 「对,老沈头杂货铺,你回去问阿丹,她就知道了。」老婆婆答道。 云朵一笑:「我知道了,阿丹跟我提过几次,您二老是最实在的生意人。」 鲁铁杵在屋子里溜达一圈,又望望后院,八十两应该不算贵,可是眼下没这么多钱呀。 鲁铁杵想了想,沉声说道:「婆婆,这样吧,咱们今日就说定了,这铺子我们肯定买,你就不要跟别人谈了。只是我现在带的钱不够,你容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一定带足了八十两过来跟你签契书。」 「三天啊……也行吧,那就三天,小伙子咱们可说好了,我家老头子这病你也瞧见了,不能再拖了。」老婆婆满脸诚恳。 「好,您放心吧,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的。我现在就回家去筹钱,也许用不了三天我就能回来。」一边说着,鲁铁杵便拉起媳妇和闺女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喧哗声,紧跟着便有一声凄厉高昂的马匹嘶鸣之声。 即便是两年没有回家,鲁铁杵也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自家马儿的声音,便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v第37章[02.21] 果然是自家的马狂躁不安地尥着蹶子,泰哥儿紧紧抱着马脖子,想控制住狂躁的马匹,却有点力不从心,毕竟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幸好他个子长得高大,体格也壮实,若换成别人家的小孩,可能早就被甩出去了。 鲁铁杵大步冲到近前,一把拉开泰哥儿,单臂夹住马脖子,另一只手抚上马头。这匹老马跟了他多年,即便在狂躁中也能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心里似乎是有了底气,竟渐渐安静下来,当然这也离不开鲁铁杵对它的安抚。这些年风里雨里一起赶路,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安抚这匹马。 旁边的锣鼓声已经停了,那些衙役似乎也没想到会惊了路边的马。 泰哥儿呼呼的喘着粗气,指着那些衙役们跟父亲告状:「就是他们,大队人马跑到近前,突然敲起锣,把咱家的马吓惊了。」 领头的衙役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手里的锣捶儿指向泰哥儿:「你这孩子,我们敲锣怎么了?铜锣开道你懂不懂?是你们乡下的马没见过世面,敲个锣都能惊着。」 鲁铁杵沉着脸转过头去,刚要说话,就在衙役后面冲过来一匹黑马。马上的人有一副铜锣般的大嗓门儿,声音洪亮地说道:「闵三,怎么回事儿?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能扰民么,怎么跟老百姓起冲突了?」 闵三见自家大人来了,赶忙换做一副笑脸:「县尉大人,我们按照您的吩咐,一路上都没有敲锣打鼓,到了东风楼门口才敲了几下,谁知这乡下的马没见识,吓得直尥蹶子。不过也没事儿,您放心吧,没伤着人。」 门口聚集着一些刚刚从东风楼里出来的食客,听说这位便是新来的县尉大人,包下整个东风楼的土财主,众人便一起看了过去。 鲁铁杵也转头看向那人,正碰上那人望过来的目光。 「你们没事吧……哎!鲁石匠,是你呀?真的是你呀!」 「韩山。」 韩山飞身下马,紧跑两步到了鲁铁杵面前,抬起双手大咧咧地一拍他肩膀:「鲁石匠,老乡亲,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果然还是老乡好呀,一回到家乡就能见着,那几个跟着我一起守卫烽火台的弟兄,都各自回老家去了,以后想见他们一面可难了,幸好还能时常瞧见你。」 鲁铁杵眨巴眨巴眼,想通了前因后果,点点头道:「看来你是被封了县尉呀,恭喜恭喜!」 韩山兴奋得眉开眼笑:「是啊,老兄,你着急回家,没等到看我得封赏就走了。除了皇上赏咱们那一回,后来朝廷又发了公文,表彰我杀了北胡小王子,封了我这个县尉,还赏了三百两银子呢。其实呀,咱们哥俩都清楚,这银子应该给你,这官儿……」 街上这么多人都在两旁,韩山不管不顾地说着,鲁铁杵赶忙打断他:「县尉大人,朝廷是英明的,胡人是你杀的,赏银自然应该给你。你出身名门、文武全才,做这个县尉绰绰有余,跟我们这些种地的农家汉子不一样。」 韩山懂他的意思,知道这个看似粗壮的石匠,其实胆子小的很。杀了敌寇,却不敢领功,白白让自己捡了个便宜,当即哈哈大笑,不再提这茬儿了。 目光一转,看到了云朵和两个孩子,韩山当即惊叹:「哇,石匠,这就是你媳妇和一对双生子呀。哎呀呀,嫂子真是漂亮,这俩孩子也讨人喜欢,我刚才从远处就瞧见这个孩子抱着一匹尥蹶子的马,死活不肯松手。我心里头又急又佩服,这才快马加鞭赶过来,没想到竟是你家儿子。哎呀呀,真是太好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急着回家了。」 云朵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小脸垂下头去。淑姐儿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跟爹爹年纪相仿的叔叔。泰哥儿小脸儿气鼓鼓的,并没有因为一两句称赞就原谅他。要不是他的手下鸣锣开道,自家的马怎么会受惊呢? 韩山特别喜欢泰哥儿,毫不见外地一把拉住孩子的手:「走,去东风楼,叔请你吃好吃的,今天接风宴,鲁大哥,咱们一块热闹热闹,不醉不归。」 鲁铁杵连忙摇头:「县尉大人的好意,我们全家心领了。实不相瞒,我们刚刚在东风楼里吃了午饭,店小二说新来的县尉大人包下整栋楼,不用我们付账了。这样说起来,我们吃的这顿饭也是你请的,多谢了!」 「鲁大哥,你这样就见外了啊。刚才没喝酒,走走走,赶紧跟我进去,咱俩是什么交情?一起打胡人,过命的交情呀。一会儿县太爷还要来呢,我把你介绍给他认识,兴许还能在县衙里给你谋个职位呢。」 鲁铁杵赶忙摆手:「不用了,我就是个石匠,干不了衙门里的差事。你若真是为我好,就借给我三十两银子吧,我想买个铺子,手里头钱不够。你今天先借给我,等以后我有钱了肯定还你。」 「瞧你说的,三十两还用借呀?我刚才不都跟你说了嘛,那三百两都应该是你的,小江给钱。」韩山今日要在东风楼大摆宴席,本就是带足了银子来的。 旁边的小厮小江,赶忙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手上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袱,里面既有银票也有整锭的白银。 韩山非要给他三百两银票,鲁铁杵坚决不肯要,双方多番推辞,县太爷的轿子便走近了。韩山没时间再跟他纠缠,赶忙跑过去迎接。鲁铁杵就拿了三个银元宝,让小江把其他的收好。 一家三口返回杂货铺中,鲁铁杵拿出银子,亮明诚意。老婆婆十分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谈妥了,这样自然最好,他们老两口雇辆车就可以在晚上悄悄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银两被人偷了抢了。 双方到官府里把房契地契更换了名字,这间铺子就名正言顺的成了鲁家的产业。老婆婆把房子的钥匙交给他,跟他说明今晚他们就动身离开,会把门给他锁好,明日他便可以收拾房子了。 房契地契在手,鲁铁杵心里是踏实的。屋里的东西随便他带走,只等明日来收房子便好。 一家四口赶上马车回家去,办好了一切,天色已近黄昏。县城距离鲁家河还是挺远的,他们快马加鞭,到月上柳梢时才回到家。 鲁铁杵没有直接把马车赶回自己家,而是先到了爹娘院里,想把从城里买来的吃穿用品给爹娘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再拉回自家去。 可是还没到八仙过海的影壁墙前,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味。 「泰哥儿、淑姐儿,你们回来啦,快过来,家里炖了满满一大锅肉,你们快来解解馋,奶奶给你们留了最好的猪腿肉。」杜氏不时朝外张望,瞧见马车回来了,便欣喜地跑了过来,拉着两个孩子进去吃肉菜。 鲁铁杵直接把马车赶进了院子里,果然如自己所料,厨房里燃着熊熊的灶火,铁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大块的猪肉已经炖得软烂,浓浓的肉香味儿四散飘开。 铁亮、铁松、铁树、铁蛋几家都在,房门关的严实,在街上听不到他们说话。 v第38章[02.21] 鲁勤光呵呵笑道:「二郎呀,快来吃肉,今天把咱们家那头大肥猪杀了,给你们兄弟几个好好补补。这两年孩子们也省吃俭用的,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儿好的。你们都回来了,以后不愁零花钱,咱们也不用那么节俭了。这肉炖好了各家分分,都解解馋,还有几块腊肉也腌上了,足够咱们吃到过年吧。」 鲁铁杵笑了起来:「今日在县城,我们还考虑要不要买肉呢,云朵问我是杀家里的猪,还是在县城买些肉?我就想着干脆把家里的猪杀了,让孩子们解解馋,谁知爹竟和我想的一样,已经把肉炖熟了。」 众人哈哈大笑,格外热闹欢快。鲁勤光赶忙示意他们小点声:「咱家团圆了,自然是高兴,可那些再也团圆不了的人家……唉!所以呀,咱们才闷在屋里偷偷吃肉。要不是有几个没回来的,咱们不如在院子里点起熊熊的篝火,架上一口大锅,大家围坐在篝火旁,每人端着一个碗大口吃肉,这样才热闹呢。」 「爹,明年吧,明年冬天,咱们点起篝火,架一口大锅,大家吃个痛快。」 酒至三巡,肉也吃得痛快,鲁铁杵醉眼朦胧地看看媳妇儿和孩子,满心欢喜,就把今天自己干的一件大事儿说了出来:「今天我在城里买了一间铺子,带一个小院儿,两间正房。我打算从学徒里面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出来,专门研究做砚台,把咱们鲁记的砚台打造成名满天下的名砚。要把生意做大,没个铺面是不行的,那些往来的客商要找来咱们村里可不方便。」 喝酒的、吃肉的,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呆愣愣地瞧着鲁铁杵。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铁树,诧异问道:「二哥,我可是在城里念过书的,知道一个铺面多少钱。像这种后院带两间房的,怎么说也得一百多两银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出去打仗发财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鲁铁松瞧了弟弟一眼:「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出去服徭役,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哪有功夫挣钱?」 朱丹双眸一亮,追问道:「二哥,你买的哪个铺面?哪条街上的?」 云朵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好朋友,接口道:「这家铺子的主人你还真认识,就是你以前跟我提过的老沈头杂货铺。」 「是他们家呀,那是个好位置呀,靠近东风楼的那个铺子,没有一百二十两买不下来吧?」朱丹惊喜说道。 云朵老实巴交地回答:「没有,才花了八十两,我们俩也都觉得捡了个便宜。沈大爷病了,病的挺重,想回老家去,他们老两口无儿无女,怕被城里的地痞欺负了,这才赶紧低价卖了。今晚他们连夜就雇车回去,明天我们就过去收铺子。」 甜妮也吃惊地感叹:「天哪,二嫂,你们家竟然存了八十两银子,我简直都不敢想,我们家连八两都没有。」 「咳!」铁树重重地咳了一声,用胳膊肘捅了捅甜妮,暗示她不要暴露家底儿,太丢人了! 云朵赶忙摆手解释:「没……没那么多,我们也不过攒了五十两,刚好在街上碰到新上任的县尉大人,他和二郎是好兄弟,人家借给我们三十两。」 做了一辈子石匠的鲁勤光也有点难以相信:「你们成亲到现在也不过是八年,还自己掏钱盖了一所新房子,如今竟攒下了五十两,的确让人难以置信。我当了一辈子石匠,如今手上的积蓄也才十几两银子,二郎真是能干呀!」 鲁铁杵连忙说道:「爹,您别这么说。您给我和大哥娶了媳妇、盖了新房,又给孙子孙女办了热闹的满月宴,平时还管着孩子们吃喝,不是您挣的少,是把钱都给我们花了。」 鲁二婶啧啧赞叹:「你们瞧瞧二郎,又能干又懂事。铁松呀,你可得好好跟你二哥学手艺,哪天你要是也能存上五十两银子,娘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铁松挠挠头,老实巴交地说道:「娘啊,这个有点难。」 众人哈哈大笑,鲁二婶也笑了起来,抬手拍拍儿子宽厚的肩膀:「你这个傻小子!」 朱丹早已停下了筷子,瞧瞧鲁铁杵,又看看云朵,试探着问道:「那你们打算搬到城里去住吗?还是找人看铺子?」 云朵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这个……我们还没商量呢,让你二哥安排吧。」 鲁铁杵喝了口汤,随意地说道:「我们一家四口现在不适合搬到城里去,那个房子有点儿小,正房只有两间,住三口人还可以。我打算找个合适的人看铺子,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明天先去收了铺子换把锁,简单收拾收拾,然后再考虑人选。」 朱丹眸中精光一闪,笑道:「二哥,让我们一家去看铺子吧。我最喜欢做生意了,肯定能好好给你们卖货,保证不必别的铺子卖的差。」 鲁铁杵停下筷子,深深地瞧了一眼朱丹,又看看她身旁老老实实吃饭的铁蛋和聪哥儿,面色严肃地拒绝道:「不行,你们一家不适合去。」 「为什么呀?」朱丹不死心地追问道。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家里还有这么多地呢,离这么远怎么种?」鲁铁杵不悦地答道。 「农忙的时候,让铁蛋回来不就行了。农闲的时候,就让他跟我一起看铺子。反正我们家有驴车,来回也方便。」朱丹着急地解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鲁铁杵脸色沉了下来。 精明的鲁二婶大概猜到了他拒绝的原因,赶忙在中间调和:「算了,阿丹呀,你就别去了,大老远的,多不方便啊。还是在咱们鲁家河好,你们家如今吃穿不愁的,何必去城里遭罪。」 朱丹无奈地看一眼鲁二婶,埋下头吃饭,不敢说话了。媳妇在婆家终究是外人,他们考虑的都是铁蛋的得失,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梦想。 吃过饭,几个年轻的媳妇到厨房洗碗,朱丹趁机对云朵说道:「云朵,他们不明白我,你是明白的。我当时蒙屈受冤地被前夫家赶了出来,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就想气势汹汹地杀回去呢。可惜我没本事,没能力挣大钱买铺子。如今你们家买了,我想去帮忙看个铺子都不成么?我就是想顺便瞧瞧有没有什么其他挣钱的买卖,等我挣了大钱,就把钱家布庄买下来,出出这口恶气。」 云朵把碗放好,叹了口气:「等我回家跟他说说吧,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蛮横。本来路上还好好的……」 鲁铁杵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了厨房门口:「朵儿,回家了。」 「嗯。」云朵擦擦手,出门牵上闺女的小手,一家四口一起回家。 v第39章[02.21] 鲁铁杵牵着马缰,到家之后先卸了车,伺候好老马,才进了卧房。 云朵已经安排两个孩子睡下,也给他打好了水,让他洗脸洗脚。 钻进被窝,男人刚要往上扑,却被一双白嫩的小手挡住了。「我问你,你今日为什么不肯答应阿丹?」 鲁铁杵抱住媳妇,亲昵地在她脸上蹭了蹭:「朵儿,自成亲以来,咱俩吵过几次架,哪一次不是因为那朱氏?这次我不想跟你吵,只想好好说话。我不让她看铺子,自然是因为铁蛋。如果铁蛋像铁松、铁树那样聪明能干,我自然会答应她去看铺子。可铁蛋偏偏是个傻的,在鲁家河他们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是因为这里都是鲁家的人。没有男人去招惹她,她也不敢犯错。可是若去了城里就不一样了,说不准碰上什么人、什么事,你也不希望铁蛋妻离子散吧?那就让他们老老实实地住在鲁家河。」 云朵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是不相信阿丹。」 「朵儿,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自己的信念,像你一样傻乎乎的。有些人不能给她太多余地,会变坏的。」 云朵使劲一推他:「你才傻呢,下去,我要睡觉了。」 「不高兴了?嘿嘿!」男人厚着脸皮胡乱亲她:「好媳妇,先别睡,就一回,行不行?」 「不要,昨天太累了,今天出门一整天,我想歇歇。」云朵勉强转过身去,不想理他了。 鲁铁杵见媳妇不高兴了,心情也有些低落,从身后抱住她,柔声哄道:「你要是想骂我就骂吧,打我也行,别憋在心里,会憋病的。」 「我没生气,就是累了,想睡觉。」云朵轻轻合上眼帘,不想说话了。 鲁铁杵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闻着她秀发的馨香,听着她轻柔的呼吸。 黎明时分醒来,云朵一睁眼就看到男人炯炯的双眸,他单手撑在枕头上,正聚精会神地瞧着自己。 「怎么了,你干嘛不睡觉?」云朵哑声问道。 鲁铁杵下床端过来一碗红糖水:「渴了吧,喝点水,我刚给你冲的,特意搁在小碳火炉上温着呢。」 云朵坐起来,把红糖水喝掉,正要穿衣裳,却被他按住塞回了被窝里。「再睡会儿吧,我看你脸色的确有些发黄,睡觉的时候鼻尖见汗,许是身子有些虚。现在我回家了,你不要再给自己太大压力,该歇就歇着。」 云朵苦笑:「咱家还有三十两银子的债呢,得尽快还上呀,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你呀!」鲁铁杵抬起大手宠溺地摸摸媳妇头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挣钱养家是男人的事,你不用去想这些,白白受累。傻媳妇,你只要吃好喝好就行了。」 云朵抿唇一笑:「好,那你去做早饭吧,我再睡会儿。」 鲁铁杵也笑了:「对了,我想好看铺子的人选了,云海两口子去最合适了。你想啊,你娘家还有岳父岳母、大舅哥,他们都能做农活儿,我和二姑爷也可以去帮忙,少云海一个,不会耽误种地的。咱们家是石器生意,不能天天大老远地运石头。可他做毛笔不一样,砍一车竹子够做好几个月,适合一边看铺子一边做。这样,他们小两口也能多挣些钱。你觉得呢?」 云朵垂眸想了想,便欢喜地笑了起来:「还是你想的周到,云海和小月去城里做生意最合适了。」 云朵也觉得云海夫妻俩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弟弟有闯劲,适合做生意。小月是个心细的,刚好给他做个好管家。 虽说朱丹很想做生意,可鲁铁杵不答应,云朵也不想为了成全好朋友跟丈夫耍脾气。他说的也有道理,如今铁蛋一家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挺好!若真是去了城里,即便阿丹不会红杏出墙,但是也保不准发生什么别的事。到时候,还是要自家男人出面去解决,不能一味由着阿丹的性子来,自家男人整日奔波也是很辛苦的。 说起云海,云朵终于忍不住了:「咱们去趟小浪村吧,也不知道我大哥和云海回来了没有,幸好你有熟人在返京路上见到了他们,要不然……我这心里哪能踏实下来。」 媳妇想回娘家了,可鲁铁杵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就柔声哄道:「今日咱们说好了去收铺子的,迟了我怕夜长梦多。这样吧,今天咱们俩去城里,再买些礼品,明天带上两个孩子一起去外婆家。」 云朵乖顺地点点头,只差这一天,她还是能接受的。 于是,吃过早饭,小两口上了马车,一起欢欢喜喜地去城里收房子。到了沈家杂货铺门前一瞧,果真是大门紧锁。用昨日沈家婆婆给的钥匙捅进去一拧,门开了。 里面的摆设基本上没动,后院的衣柜空了。看来他们是收拾了金银细软和衣服,连夜抓紧走的。屋子还算干净,不需要费力打扫。考虑到将来是云海他们要住,也就没有过多的收拾,只等他们自己布置房间便可。 「朵儿,我想把这些柜台挪一下位置,在正对门口的地方置一张供桌,上方供奉一方砚台,让人们从门口经过就能看到。」鲁铁杵一边比量着位置,一边说道。 云朵咯咯直乐:「你是想弄个与众不同的铺子,让人们都进来瞧瞧么?」 「不只是进来瞧瞧,我还要让人们津津乐道,口口相传。咱们这可不是故弄玄虚,是真的供奉七七四十九日,然后送进宫里呈给皇上的。」鲁铁杵认真说道。 云朵惊得瞠目结舌:「我本来想夸我家石匠不是个大老粗,能一口气说出好几个成语。可是……可是这皇上是怎么回事?你可别吓我呀,咱们小老百姓,怎么会跟皇上打交道。」 鲁铁杵走过来抱抱媳妇:「别怕,这不是坏事。我们打退敌人之后,皇上的确召见了我们。他听说我擅长做砚台,就说让我做一方砚台呈上。或许当时皇上只是信口一说,过后就忘了。可是我必须遵从皇命呀,有了这一方砚台,将来咱们家的砚台可就是御砚了。还愁销路?」 云朵忽闪忽闪漂亮的大眼睛,踮起脚尖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你真厉害!」 v第40章[02.21] 「哈哈哈!」得了媳妇的褒奖,鲁铁杵放声大笑,心情极为愉悦。 小两口给铺子换了一把新锁,就到街上买了几样礼品,打算明天去小浪村。回家路上,鲁铁杵跟媳妇聊天:「这两年,你没怎么回娘家吧?」 「是啊,我又赶不了马车,也不好意思总是让铁树和铁蛋送。而且,你不在家,我要忙地里,还要忙家里,还要做伞,平时也没有时间回娘家。」云朵捏起一块蜜饯果子放进他嘴里,自己也吃了一个。 「这两年真是苦了你,我以前没有费太多脑筋挣钱,只觉得够吃够花就好。如今看来不是这样,还是要家底更厚一些才好。」鲁铁杵赶着马车,忽然瞧见路边一棵磨盘粗的合欢树,觉得有点眼熟,便勒住了马缰。 「朵儿,这棵树好像是咱们俩当年定情的地方。只是那时合欢花开的正盛,如今是冬天,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一晃孩子都八岁了,日子过的真快,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鲁铁杵瞧瞧四周,发现这是通往周家园子的路。 云朵四下望望,甜甜地笑了起来:「前面是周家的园子啊,好久没来这里了,也不知道以前种下的凤仙花怎么样了?」 鲁铁杵拉过妻子的小手在掌心摩挲,她是个爱美的姑娘,原来在周家园子的时候种了两棵凤仙花,给自己莹白的指甲涂上蔻丹。白嫩的手指修长细软,红润的指甲粉艳艳的,全身都是少女的娇艳动人。 「朵儿,如今你怎么不用凤仙花染指甲了?」低头瞧着她白皙的手指,鲁铁杵轻声问道。 「你又不在家,我染了给谁看?」云朵娇声答道。 这话男人爱听,报以一个暖心的笑容,他暧昧地朝媳妇挑挑眉:「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尽情地打扮了。以后咱家要是有了钱,也建一所周家这样的园子,让你每日赏花喂鱼,梳洗打扮,不用再辛苦劳作。」 云朵知道男人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疼她。不过,自家跟周家的日子相差十万八千里,她觉得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他有这份心就够了。 「咱们回家了,天色不早了。」云朵扯扯他袖子。 「好,回家。」即便这里有定情时的回忆,即便周家的园子再美,却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夫妻俩回到家,懂事的淑姐儿已经做好了晚饭。虽说只是简单的熬了一锅粥,热了一下从奶奶家带过来的包子。可一进门就吃上热乎饭,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明天去外婆家,你们高不高兴啊?」鲁铁杵吃着饭逗两个孩子。 「高兴。」 「我们很久没去外婆家了。」 两个孩子开心得很,早早睡下,就等着明天一早起来,可以一起去外婆家玩耍。 次日一早,一家人早早吃了饭,带上串门的礼物,就赶着马车出了门。路过清水镇宋氏医馆,鲁铁杵停住马车,拉着云朵往里走。 「好端端的,去医馆做什么?」云朵纳闷问道。 「我离开家两年,现在身体没有以前结实了,想让大夫把把脉。」鲁铁杵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丈夫的确瘦了,不过他身上的腱子肉依旧结实有力,云朵并没有觉得他体格变差了,至少在床上没有感觉到。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乐意让大夫把把脉。进门之后,坐堂的大夫抬起头来,鲁铁杵发现并不是原来的大夫宋济,而是他的弟弟,自己的老熟人宋扶。 「宋大夫呢?如今是你看诊了?」鲁铁杵其实并不想让他给云朵把脉,上次难产时请宋扶帮忙是迫不得已。情敌见面,终究是有几分敌意的。 宋扶面色戚戚然,叹了口气:「我已经坐诊两年了,我大哥……被征调去做军医,县衙免了我的兵役,让我给父老乡亲们看病。你这两年没在家,自然不知道这些。不过,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还真是万幸,我大哥……再也回不来了。」 宋扶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云朵心中一惊,看来打仗真是死伤无数,宋大夫竟然命丧边关了。 鲁铁杵坐在椅子上,伸手让他把脉:「节哀吧,在边关丢了命的人太多了。你再怎么难过,他也回不来了,不如想想怎么照顾他的孩子吧。」 宋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从情感上走不出来。给他把了脉,慢悠悠说道:「你没病,身体好着呢,不过是瘦了一点,却依旧是个壮汉。」 鲁铁杵起身,看看媳妇如释重负的神色,推着她坐到椅子上:「既然来了,一起把把脉吧,有病没病的,瞧瞧才放心。」 云朵不肯,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我没病,不需要把脉。」 自云朵进门,宋扶就觉得她脸色不太对,鲁铁杵把她按在椅子上,宋扶便抓住她手腕号了脉。 「小宋大夫,如何?」鲁铁杵拧着眉头。 「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两虚,忧思过度。」宋扶抬起手,拿了毛笔写方子:「是药三分毒,她这症状也不用多吃药,我给你开些温补的,每天拿一点煮茶喝就行。不要着急,静养便可。」 v第41章[03.01] 「好,都听大夫的。」鲁铁杵老老实实地付了钱,把一包草药捧在手上,领着云朵出门。 「你原本就是想给我瞧病吧?还拿自己当幌子,哼!」上了马车,云朵忽然明白过来。 鲁铁杵也没否认,只嘿嘿笑着拉了拉她的小手:「我就觉得你脸色不大好,心里头不踏实,想带你瞧瞧,又怕你不肯。没法子呀,媳妇,我只能拿自己做挡箭牌是不是?」 淑姐儿瞧见爹爹手里的草药,担心问道:「爹,我娘没事吧?」 「没事,就是身子有点虚,需要歇一歇,补一下。这两年,爹爹不在家,你娘太累了。」鲁铁杵看着媳妇,满眼心疼。 淑姐儿脆生生说道:「其实我娘也不全是因为累,我觉得她是因为想爹爹。有的时候,娘会望着北方的天空发呆,尤其是秋天候鸟飞回南方的时候。她还经常蒙着被子,躲在被窝里哭。」 泰哥儿也凑了过来:「是啊,有一次娘给我做新衣裳,突然问我想不想爹爹,然后她就哭了。」 「你们别瞎说,人家哪有?」云朵撅起嘴,不肯承认。 鲁铁杵深深地看着心爱地妻子,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拉过她的小手,用力握了握。 快到小浪村的时候,鲁铁杵忽然把话题转移到宋大夫身上:「没想到,宋大夫也去服兵役了,我竟没有遇到过他。」 云朵接口道:「服兵役的人那么多,哪就正好碰上了。不过,他家孩子也够可怜的,这么好的大夫没了。」 「是啊,战场上伤兵也很多,不过跟那些丢了命的人比起来,受点伤就不算什么了。」鲁铁杵转头看向妻子。 「嗯,」云朵认同地点点头:「就是啊,人要知足常乐嘛。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能保住命就该高高兴兴的了。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我看你怎么了?你是我媳妇,我还不能看了?两年没见,想你呗!」男人厚着脸皮说道。 两个孩子都抿着小嘴笑了起来,云朵俏脸一红,嗔他一眼,也抿着嘴儿笑了。 马车进了小浪村,碰到了熟悉的乡亲,大家纷纷打招呼,恭喜石匠平安归来,感叹着他们一家四口的幸福。 到了云家门口,两个孩子口中喊着外婆,飞快地跑了进去。云朵拎着一包糕点拿着两块花布进了门,第一眼就看见云海正在院子里整理竹子:「云海……」 话音未落,云朵手里的糕点和花布全都落了地,她震惊地站在原地。 「云海,你怎么了?」云朵抢步上前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焦急问道。 云海回过头来,朝着姐姐灿齿一笑:「姐,你回来啦!」 「你……你这是怎么了呀?你再走两步让我看看。」云朵万万没想到,玉树临风的弟弟会变成一个瘸子。 云海把手里抱着的一捆竹子放在地上,大大方方地走了几步,只不过都是靠左腿用力,右脚只是轻轻点一下地,基本上都是被拖着往前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呀?」云朵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鲁铁杵把车上其他的东西搬下来,放进堂屋里,就站到台阶下闷头看着妻子。 屋里的人也都走了出来,苗氏一把拉住女儿,哽咽道:「你快收了眼泪吧,我好不容易不哭了,你又来招我。」 云海反倒十分淡定:「姐,你没见到边关那堆成小山高的尸体,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腿瘸了不算啥,好在命还在呀!」 「可是……可是……」云朵抽噎着说不出来,怕惹娘伤心,怕惹弟弟难过,不敢哭却又收不住。 云梓里沉痛说道:「咱们村里有七个人没有回来,难得咱家的两个孩子都回来了。云海虽是受了伤,不过地里的活儿还有我和你大哥干,他也有个做毛笔的手艺,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 云海笑道:「对呀,姐,小月都不嫌弃我呢,你还能嫌弃我不成?」 他这话本是想开个玩笑,可是此刻谁都笑不出来。鲁小月动了动唇,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云朵紧紧咬着唇,心底积压的痛楚无处发泄,转头看见了丈夫,就走到他面前,抬起小粉拳捶打在他胸口:「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故意瞒着我,你这个坏蛋……」 鲁铁杵不躲不闪,结实的身躯挺立,任由她捶打,看着爱妻的目光满是心疼。苗氏面色一紧,担心姑爷生气,赶忙走过来拉闺女。 鲁铁杵看出了丈母娘眼里的忧虑,在她拉开云朵之前,伸开双臂抱住了她,柔声哄道:「我告诉你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多哭两天罢了。事已至此,云海自己都已经接受了,你又何必纠结呢。再说了,咱们已经商量好让他们去城里看铺子了,这个活儿不需要走多少路。城里的大夫医术好,说不定还能医好他呢。」 鲁小月双眸一亮,苗氏也很惊喜,招呼大家进屋坐,仔细说说。 v第42章[03.01] 进屋落座,鲁铁杵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原本含着泪的鲁小月笑开了花:「好,太好了!」 原本嘻嘻哈哈的云海却含了热泪,紧紧抿着唇,用力拍了一下鲁铁杵的肩膀:「姐夫,你真是……真是雪中送炭呀!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没有奔头了,如今听你一说。」云海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好了,我现在完全没事了,以后我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做毛笔上,争取成为一代大师级的工匠。」 儿子的眸中焕发出神采,云梓里夫妻这下真的放心了。自从他回到家,虽然一直笑着说不在乎,可他眼中没光,对未来没什么想法,只是硬撑着笑,让家人放心罢了。 鲁铁杵和云海热烈地讨论起来,规划着铺子以后的经营方式。几个女人到厨房做饭,鲁小月这才敢开口小声说:「姐,云海今日是真放下了。前几天别看他笑,其实他心里难受着呢。村里人看见他就要惋惜一通,他都不想见人了。去城里好啊,不用见到熟人,平时在铺子里也不用走几步路,我们拉一车竹子过去,能用好几个月。」 云朵点点头:「你们去了以后,也别光顾着做生意,关键还是要给他看腿,他还年轻,应该能长好的。」 小月一笑:「嗯,我也这么想。他说他这腿是因为当时没有静养,才坏掉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都要卧床休息的。可是他们在乱马军中,哪有机会休息呀,自然就耽误了。以后找个好大夫瞧瞧,让他千万仔细养着,我伺候他,我相信肯定能好。」 云朵故意逗她:「要是治不好呢,你是不是就不要他了?」 「姐,瞧你说的。就算治不好,他也是兴哥儿的爹呀,我怎么可能不要他?」小月撅起了小嘴。 云朵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不会不管云海,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别客气,一定要说出来。」 苗氏一边烧着火一边感叹:「你们兄弟姐妹和睦,我们这做爹娘的就最高兴不过了。还好有你们帮衬着云海,不过说起来,还是姑爷好。你刚才那么打人家,拿人家撒气,这也就是二郎性子好,心里有你,任由你欺负。若换成旁人,早就翻脸了。」 提起自家男人,云朵可就得意了:「他敢?我不跟他翻脸就不错了。」 大嫂李氏在一旁笑道:「你呀,这是侍宠生娇。」 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回到鲁家河,云朵就把娘家人的话说了:「我娘说我欺负你,大嫂说我侍宠生娇,你觉得呢?」 鲁铁杵长臂一伸,抱过媳妇,让她坐在自己粗壮的大腿上:「我媳妇哪都好,他们说啥都没用,我觉得好就是好!」 云朵咯咯地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男人被亲的心里痒痒,本来想让她养养身子,一时没忍住,就敦伦了一回,没敢要第二次。第二日,便催着她煮茶,把补气血的大枣、炙黄芪等物放进油茶里一起煮,让她多喝两碗。 冬天地里没活儿,鲁铁杵去山上挑了最好的石料,就起早贪黑地雕刻砚台,终于在年前雕好了一方盘龙砚,特意选在街上人最多的小年这日进城。 鲁铁杵准备了一副铜锣,进了县城就鸣锣开道,扯开洪亮的大嗓门喊道:「御用贡品,众人闪避。御用贡品,莫敢碰撞。」 东峰县距离京城较远,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特产,每年并无贡品进京。忽然听到有人喊御用贡品,街上行人全都驻足望了过来。 只间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赶着马车,车上坐着一对童男童女,两个小娃娃别提多好看了,身上都穿着红棉袄,大眼睛乌溜溜的,神采奕奕。车辕另一侧坐着一个女人,样貌极美,神情温顺。 他们四人中间放着一个红色的木头箱子,盖子没有打开,看不出贡品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一家四口,让人们忽然想起当年在送子娘娘庙门口见过的一家四口,掰着指头数数年份,好像差不多。 人群中有人提起当年的童男童女,众人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很多人下意识地跟着马车往前走,想乔哥究竟。 鲁铁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除了口口相传,并没有更好的方式快速拓展知名度。到了自家铺子门口,鲁铁杵勒住马车,扶着媳妇和两个孩子下车,抱着红箱子往里走。 「你们走不走?再来闹事,我们可就要去报官了。」铺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鲁铁杵听出是云海的声音,赶忙加快脚步,几大步进了门,就见几个不像好人的男人正围着云海转圈,鲁小月在一旁说着好话。 「怎么回事?」鲁铁杵把红箱子放在柜台上,走到云海身边朗声问道。 云海手里拿着半截粗竹竿,怒目圆睁,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姐夫,你来的正好,你瞧这些流氓多可恶,他们非说这铺子是他们的。给原房东交了钱,没等签字画押,他们就连夜跑了,说咱们占了他们的铺子,让咱们滚。」 鲁铁杵剑眉一挑,恶狠狠地看向几个地痞:「原来就是你们欺霸乡里,吓得沈家老夫妻卖铺子都不敢声张,跟我签字画押之后连夜离开。如今你们竟欺负到老子头上,我告诉你们,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对付一个瘸子和对付一个大铁塔一般的壮汉,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鲁铁杵站在那里,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眼神中暗暗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让几个地痞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领头的一个扭了扭脖子,握紧双拳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你是干什么的?敢在这胡言乱语,我告诉你,这条街上打听打听,谁人不知道我闵八。刚才也听到你喊了,你说这个箱子里是呈给皇上的贡品。我呸!就你一个小山沟里的野汉子,能给皇上进贡,做的什么青天白日梦。」 他一发话,旁边几个人也恢复里底气,纷纷吵吵嚷嚷的附和,甚至有人上前要动手抢箱子。 一路上尾随而来的众人已经堵住了门口,一个好心的老汉上前劝解:「算了吧,你们不要乱动人家的东西,万一是贡品呢,你们担待的起么?」 闵八不相信那是贡品,可瞧着鲁铁杵老神在在的模样,却也心里没底,高喊一声道:「走,我们去报官,有人假传圣旨,假冒贡品,让官老爷来收拾他。」 v第43章[03.01] 他心里有自己的小盘算,觉得报了官,自己的胜算可能会更大。 其实看热闹的人群也同样存在疑虑,不知道这个貌似憨厚的乡下人,是否真的敢拿皇上开玩笑。 「官差大人们来了,官差来了……」门口忽然有人大喊起来。 「哟,那不是闵三大人么,新来的县尉大人也跟着他们一起巡街呢。」 闵八一听三哥来了,顿时来了精神。他之所以敢横行县城,不就是因为三哥在县衙里当差嘛。其实一个小小的捕头本算不得什么大人,只不过在老百姓心中但凡官差都是官,全都惹不起。 闵八得意的仰起头,瞥着鲁铁杵笑道:「死小子,官差来了,你就等着被抓走吧。」 他大步走向门口,挤出人群到了街上,很快一队捕快就包围了这里。 「什么人敢假冒贡品?只怕是家黑店吧。」声如洪钟,由远及近。 鲁铁杵毫不畏惧地迎上前去,果然见到了那日带头敲锣的衙役闵三。 一见鲁铁杵,闵三有点吃惊,心中暗道怎么又是这个家伙,他跟县尉大人交情不错,好像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闵三见过鲁铁杵和县尉大人说话,可闵八却不知道。他已经去衙门里查看过了,买这个铺子的人是源水镇鲁家河人氏。偏远的鲁家河对于县城来讲,那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沟,比外乡人强不到哪儿去,要把他们挤兑走应该没那么难。 闵八想在新来的县尉大人面前表现一下,便点头哈腰地说着:「大人,这里有一户刁民,抢了我的铺子不说,还敢说他有东西要送给皇上做贡品。他就是一个小山沟里种地的,哪来的什么贡品?您说说这种人是不是该下大狱?」 韩山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门,他早就听说过县城里有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存在,可是出来巡了好几次街,却从没碰上过,让他很是郁闷。 今日大老远便见一群人围在这里,如今又听说有刁民作乱,韩山一下子来了精神,打算大干一场。 「哪里来的刁民……咦,鲁大哥怎么是你呀?」韩山十分严肃的表情忽然变得甚是惊喜,旁边的看客都觉得转变的太快,有点可笑。 闵八一听这话可就傻了,怎么县尉大人会跟这个男人叫大哥呢?他早就打听过了,县尉大人自小在县城里长大,是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家中有人在京里做大官,所以他的未来可以说前途无量,只要傍上他就能有一口好饭吃。 可闵八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位金贵的官家公子是怎么和这个傻大个认识的。 闵三比他回神儿快,终究是在衙门里干了这么多年的,最会见风使舵,赶忙打圆场:「原来是韩大人的朋友啊,看来是误会一场。误会了,误会了,兄弟们咱们撤吧。」 韩山却没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一抬手停住了众人的脚步:「慢着,不着急,刚才怎么有人说我大哥是刁民呢?这贡品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鲁铁杵见门口聚集的百姓已经围了一层又一层,索性把窗户也打开,让更多的人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韩大人,不瞒你说,我这盒子里装着的就是献给皇上的贡品。你可还记得凌封关一战大捷,皇上亲自召见咱们。听说我是个石匠,便让我刻一方砚台送进宫中。皇上是什么人?是咱们老百姓的天,是金口玉言呀,他发了话,你说我这砚台还能不刻吗?」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这大汉非但没有说谎,竟还是皇上亲口跟他要的贡品。 没等韩山作证,众人心中已经相信了鲁铁杵的话,就把眼光齐刷刷地看向韩山,等着他说出证明的话来。 「这话没错,皇上当着我们大家的面,亲口表扬了我们的战功,还跟鲁石匠要了一方砚台。诸位,这事儿绝对是真的,我韩山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果然如大家心中所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叹之声,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真有这通天的本事。 那几个地痞流氓已经吓傻了,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山沟里的村民竟有这等能耐,这简直不是普通的碰钉子,而是碰在一个大铁橛子上了。 闵八吓得额头冒了冷汗,抬起袖子蹭了蹭,颤声说道:「那……那看来真是误会呀,咱们散了吧,散了吧。」 鲁铁杵嘭地一把抓住他手腕:「休走,咱们今日把话说清楚。韩大人,早就听说县城里有地痞无赖,以前没碰上过,今日我算是知道了。当初这沈记杂货铺的老两口,就是担心被他们强占了铺子,才不敢声张卖铺子的事儿,偷偷卖给我。我们在官府签字画押之后,他们连夜就返回原籍了。那天我跟你借三十两银子,就为了买这铺子,可这家伙竟然说铺子是他的,说他提前给过钱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闵八平日里仗着闵三的势,没少欺负贫苦老百姓。韩山不知道,是因为他一直是贵公子,这些地痞根本就不敢惹他。 此刻报仇的机会来了,便有平时被他欺负过的人站了出来,揭发了他好几件事,还有人大声喊道:「韩大人,他刚才对着贡品呸了一口。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呀,这要不狠狠的打板子,将来若被皇上知道了,咱们整个东峰县都担待不起呀。」 这句话可说在了点子上,天大地大也不如皇上大。老百姓最怕的人就是皇上,韩山作为官差,更觉得自己应该时刻维护皇上的尊严,立马下令把闵八绑了带回衙门,严刑审问。 鲁铁杵见事情过去,人群要散开,赶忙大喊一声:「吉时已到,赶快摆香案、呈贡品。」 众人一看还有热闹可瞧,就停住脚步,继续朝屋里观望。 只见鲁铁杵从红漆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方砚台,高高举过头顶,无比恭敬地放在迎门的供桌上。 v第44章[03.01] 云朵赶忙摆好香案,供品,由鲁铁杵亲自焚香,全家人跟着拜倒在地,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人们站在门外,伸长脖子睁圆了眼睛看那一方砚台,能看到上面雕刻着一条龙,细节看不清。 鲁铁杵转回身来,高声说道:「我已经去找高僧卜问过了,这贡品要在这里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再送进宫去,方是大吉大利。这一个多月的日子里,大家若有想看看的,也可以来看。不过,进门要先磕头,心中不可不恭敬。」 大家一听可以近距离观看,一个个都来了精神。磕头就磕头呗,那是给皇上的东西,可不就是要磕头么。 进门这一拜,众人心中的崇敬感油然而生。心怀敬畏去仰望贡品,更加觉得上面雕刻的盘龙栩栩如生,威严霸气。 鲁铁杵趁着热闹挂上了店铺的牌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东峰双宝。」 门口两侧各挂了一副木质楹联,内容简单明了,是云朵做的一副对联。上联是:东峰双宝天下赞,下联是:石砚毛笔美名传。 这一日,县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鲁记的砚台。见过的说的神乎其神,没见过的纷纷跑去一饱眼福。一传十、十传百,也有路过的客商听说了此事。 有人想进点货拿到京城去卖,也有人担心这只是个噱头,最终未必能得到皇上认可。于是乎,热闹是挺热闹,可商户们还是在观望,并没有人来交定金。 鲁铁杵不急不躁,只叮嘱云海好好做毛笔,将来自有用武之地,肯定有一天要被抢购一空。 瘸了腿的云海如今并没有什么别的追求,只想把毛笔做到最好。不用姐夫叮嘱,也是起早贪黑地埋头苦干。 二月十二,到了进京送贡品的日子。东峰县万人空巷,围住鲁铁杵的铺子,看着他恭恭敬敬地请出贡品,放进精致的红木盒子,骑上快马离去。 鲁铁杵在门前燃放了十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整条街。人们这才想起是鲁记的砚台要送到京城去了,纷纷跑来看热闹。 只见他焚香膜拜,虔诚地叩了三个头,双手高高举起那一尊盘龙砚,放入精致的红木盒子之中,挺胸抬头地走出店铺,跨上一匹黑马。 众人仰头看向高高端坐在马背上的壮汉,似乎有了那么几分威武将军的感觉。毕竟人家也是在战场上立了功回来的,不然怎么会受皇上召见呢。 鲁铁柱并没有马上离开,拉动马缰之际,转头看向站在铺子门口送别的云朵:「媳妇,从今天起,咱们家的砚台开始接受预定。每方砚台工期一个月,订银二十两,交工时再交剩下的六十两。这八十两一方的价格仅限于在我回来之前预定的客商,等我回来之后低于一百两不卖。」 云朵认真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好,我记下了,你快去京城吧,为皇上办事可不能耽搁。」 鲁铁杵粲齿一笑,又瞧了瞧自家一对金童玉女,欢喜说道:「泰哥儿,淑姐儿,你们俩在家可不许淘气,好好给你娘帮忙,爹月底之前就能回来。」 两个孩子乖巧地应了,摆摆手,目送父亲离开。 怔愣的人群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议论之声此起彼伏。一个砚台八十两,这简直是天价呀。会有人订吗?能卖得出去吗? 东峰县本地人自然是不敢下手,不过人群中也有专门来收货的外地客商,他们明白在京城一方好砚台的价格绝对在一百两以上,拔尖的甚至超过三百两。这石匠把砚台献给皇上,不管他手艺如何,他的砚台都不愁销路。 「我要订五个。」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客商走出人群。 云朵一喜,看来这一招果然奏效。「每个砚台订银二十两,拿您要交一百两银子。」云朵朗声说着,心里却有点忐忑。 没想到那客商十分豪爽地掏出一张银票,正好是一百两银子。 云朵仔细检查过银票,还是不放心,趁着看热闹的韩山还没走,请他验验真假。 韩山自是见惯了银票的,看过之后表示没有问题,让云朵收好。 这个客商的订货文书还没写好,另一个人也交了四十两银子,定了两方砚台。云朵努力克制着脸上的欢喜,给人家写好了收据,这才拿出三十两银子交给帮忙的县尉大人。 韩山自然不肯收,只说那三十两算是恭贺店铺开张的礼金了,说完便骑马而去,云朵哪能追的上。 为了防止招贼,特意云朵特意把钱存进钱庄,在鲁家众兄弟的护送下回到鲁家河。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过再也不必省吃俭用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进京的男人,人们都说伴君如伴虎,可见在皇上面前出现是很危险的,万一哪句话说错了,那可就是掉脑袋的罪。 这个道理鲁铁杵自然明白,所以到了京城之后,他并没有贸然闯进皇宫送砚台。而是先找了一个客栈住下来,到皇宫附近溜达,打听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大事。 这日官员们下朝,走出皇宫之后还在议论纷纷,说是皇后娘娘快要临盆了,皇上似乎有些担心。 鲁铁杵一想,皇上心情紧张的时候,肯定不适合去碰钉子,还是等两天吧。第二日,他又去宫门外的墙角晒太阳得时候,发现出来的官员个个满脸喜色,估计是有喜事,难道是皇后娘娘生了? 鲁铁杵觉得皇上今天心情肯定好,适合献砚台,就特意选在午后以后,黄昏未到之际去宫门口叩头,说明来意。 「圣上去年在凌封关大捷时曾召见草民,知道我是石匠,并要求草民回家刻一方砚台送来。草民不敢怠慢,日夜精雕细琢,并焚香供奉,如今尽现盘龙砚给陛下,请各位大人通传。」 v第45章[03.01] 那些宫门口的守卫本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见一个穿着朴素的老百姓来了,刚打算轰走,却听他说是皇上口谕,命他来送砚台,便不敢怠慢了。 「你的意思是……这盒子里的东西,是陛下亲点的?在凌封关一战的时候,他见过你?」领头的侍卫说道。 「是,草民不敢说谎。」鲁铁杵不卑不亢地说道。 「哼!晾你也不敢说谎。」侍卫头领拿过红木盒子检查一番,见并无危险,这才交给旁边的人拿着,他亲自跑进去报讯了。 跪在地上的鲁铁杵心情忐忑,不知这一下能否成功。他的手攥成了拳,手心里全是汗,额头的汗也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仿佛这并非春寒料峭的二月,而是流火一般的七月。 并未过多久,那侍卫头领一路小跑着出来了,大手一挥:「石匠,快随我进去,皇上召见你。」 鲁铁杵心中一喜,赶忙站起身来,抱着自己的红木盒子进宫去。他不敢乱看,也不敢乱走,垂头进了一见十分宽大的书房。 见到了面前明黄色的身影,鲁铁杵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皇上呵呵一笑,朗声道:「起来吧,朕记得你,你是个石匠,在凌封关一战出了不少力的。」 「谢皇上,草民出力报国是分内之事,只有打退敌人,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皇上爱民如子,我们老百姓自然也要忠君报国,使上自己所有的力气。」 「好!朕就喜欢你这一点,卖力气,却不贪功。如果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能像你一样,何愁江山不稳啊?今日见到你也是缘分,皇后昨晚刚刚诞下皇长子,朕正在给他取名字。写了几个都不满意,瞧见你忽然想起了凌封关大捷。嗯,就取一个捷字吧,希望这孩子保家卫国,连战连捷。」 「陛下圣明。」侍卫赶忙拍马屁。 鲁铁杵也不傻,趁皇上高兴的时候,他也赶紧跟了一句:「陛下圣明。」 皇上哈哈大笑,心情好的不得了,索性手中御笔一挥,写了三个大字:「御砚坊」。 「告诉宫正司,天黑之前雕刻好这块牌匾,让石匠带回老家去。朕不白要你的砚台,赏三百两银子,带他下去吧。」皇上悠悠开口。 鲁铁杵喜出望外,原指望皇上能留下砚台,不要责罚就达到目标。却万万没想到圣上竟然赏赐银两和牌匾,关键是牌匾呀,这可是御笔亲书,还要宫里做牌子。天哪……鲁铁杵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千恩万谢之后,他被侍卫带走,领了三百两银子,在天黑前得到了一块金丝楠木的雕花牌匾,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御砚坊。 鲁铁杵心里通通直跳,简直快要管不住嗓子眼了。他回到客栈,把牌匾小心翼翼地包好,第二日卖了老马,买了一匹快马和一辆京中高档的软席马车,把层层包裹好的牌匾放在里面,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二月底,他回到了鲁家河村边。远远地就瞧见爱妻在菜地里种菜,只是她种的并不专心,时不时地朝这边张望。 很快,云朵发现了这一辆豪华的马车,觉得跟自家没关系。刚要低头种菜,忽然觉得赶车人很眼熟。她再次抬头看去,发现了胡子拉碴的丈夫。 云朵扔掉手里的菜籽,飞奔而来:「你终于回来了。」 鲁铁杵跳下马车,迎着媳妇跑了几步,抱起她转了两圈。「朵儿,咱们家发财了,发财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日子不好过了。」 兴奋劲儿过后,云朵赶忙挣开他的铁臂,后怕地瞧瞧四周,还好没有外人瞧见,只是自己一双小儿女瞧见了。 「你没事吧,怎么满脸胡子?」云朵担心地问道。 「瞧你说的,什么叫满脸胡子呀,这是因为着急回家,没时间收拾罢了。扎人么?」他故意低头去她脸上蹭,惹的云朵娇笑着躲开了。 「快说说,究竟怎么样啊?」云朵扯住他袖子撒娇道。 「走,回家说,孩子们,爹给你们说说见皇上的事。」鲁铁杵嗓门大,这一嗓子旁边路过的村民也听到了,纷纷探头张望,跟着走了过来。 走到街上,人们见鲁铁杵赶着一辆特别漂亮的马车回来了,都很好奇。一传十,十传百,他回到家里卸车的时候,已经围满了一院子人。爹娘、大哥大嫂、兄弟们都来了,等着听他讲故事。 男人不慌不忙地从车厢里拿出层层包裹的牌匾,拆掉包装,露出里面金丝楠木上虬劲的三个大字。 「御砚坊!」 铁树大声念出牌匾上的三个字,声音中满怀激动,甚至有了些许的颤音。「天哪,二哥,这是皇上钦赐的店铺名字吗?那你可不得了了,皇上都说这是御砚了,以后咱们鲁记砚台的价格可就是天价了。」 鲁铁杵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道:「这可不仅是皇上亲口说的,而且是皇上亲笔题字,这牌匾是宫里做出来的,你看看这雕花,你看看这木材,谁家的牌匾能比得上?」 这话一出,群情振奋,众人都激动地议论起来。 「天哪,这竟然是皇上的字!」 v第46章[03.07] 「哎哟,我可得好好瞧瞧,记到心里头,这辈子都见不着皇上,能看一眼皇上的字,我老头子死也瞑目了呀。」 「是啊是啊,你们瞧这木头,这好像是传说中的金丝楠木呀,以前只听说过却没瞧见过,如今真是开了眼。」一个稍微懂点木匠手艺的人说道。 鲁铁杵收起牌匾,笑呵呵说道:「明日咱们就去城里,把这御赐的牌匾挂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地离去,只剩了一家四口。泰哥儿仰头看向爹爹,满脸崇敬:「爹,您真是太厉害了,为咱们鲁家赢得了一块御赐的牌匾。我以后可得好好学手艺,不能给咱们鲁记的砚台丢了脸。」 鲁铁杵拍拍儿子肩膀,笑道:「好孩子,有志气,眼下你也不用太急于学手艺,关键是跟你四叔把书念好,学好作画。要想做一个好石匠,字要漂亮、画也要好,其实爹爹这手艺还有些欠缺,给砚台构思图案的时候,总要向你娘请教,幸亏爹娶了这么一个贤内助,要不然就只能做些石器的粗活,这种细活是做不来的。」 鲁正泰绷着小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爹您放心吧,我长大了也要娶一个贤内助,一定选个好媳妇。」 鲁铁杵和云朵对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儿子心思粗犷,不太喜欢念书,本想借这个机会教导他一番,让他好好学习,不曾想这孩子却听偏了,以为爹爹叮嘱他娶个好媳妇。 鲁明淑摸着牌匾四周镶嵌的玉质雕花,轻声感叹:「好精细呀,这花像活的一样。虽然玉石也是石头,可它比石器漂亮太多了。」 鲁铁杵走到女儿身边,柔声道:「淑姐儿喜欢玉雕么,好啊,玉雕和石雕本就是源自一脉,你若喜欢,爹爹去采些玉石来给你练手。」 鲁明淑惊喜地转头看向父亲:「爹,咱们附近的山上也有玉石吗?」 鲁铁杵含笑摇头:「附近的山上基本没有,偶尔能采到一些类似玉石的红石,真正的好玉石在三百里以外的飞来山上。不过,那座山又高又陡,玉石都在山顶,而且要从无数堆砌在一起的石头里探寻,好玉难得呀。」 鲁明淑忽闪着大眼睛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听起来好像很危险的样子,爹爹还是不要去了。」 云朵摸摸闺女的头,笑道:「我家闺女越来越懂事了,可心疼爹爹呢。」 「我也心疼娘呀,我去帮娘亲做饭,做几个好菜给爹爹接风。」鲁明淑乖巧地迈步进了厨房。 云朵也跟了进去,鲁铁杵叫儿子和自己把牌匾抬进堂屋里去。并非他一个人搬不动,而是要让儿子亲手摸摸这鲁家的牌匾,以后就是传家宝了,一定要让儿子有这份荣誉感。 晚饭十分丰盛,六菜一汤,一家人边吃边聊,听鲁铁杵身材飞扬地讲述京中见闻。 两个小家伙听的津津有味,云朵怕他们没听到精髓,在一旁提点:「泰哥儿,你瞧爹爹,可不像你那么鲁莽,他先是住下来打探消息,寻到合适的机会才进宫求见皇上。若是搞不清状况就贸然去闯,正逢皇后娘娘生产,皇上心里焦急的时候,只怕进不了宫门就被轰出来了。所以呀,做事情之前一定要先动脑子想清楚。」 鲁正泰连连点头:「嗯,娘,我记下了。」 鲁明淑在一旁笑道:「娘呀,自从我爹回来,大哥已经变得聪明很多了。去年冬天爹爹回来之前,子豪哥哥捡了一块冰放进他脖子窝里,他都不知道,整天愁眉苦脸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啊,原来那块冰是秦子豪放的,明天我就找他算账。你为什么当时知道却不说?」鲁正泰拍案而起。 鲁明淑也不示弱:「我为什么要说,我想让你自己发现呀。」 「你……你是我亲妹妹么?我看你就是女生外向,那秦子豪天天围着你转,过家家都要你给他当媳妇,你不会是胳膊肘朝外拐吧?」鲁正泰委屈地皱起了眉。 「你说什么呢?我才九岁,你就不想让我在家里待了。」鲁明淑气呼呼地站起来,放下筷子就走。 鲁铁杵一把拉住闺女,面色严肃地对儿子说道:「跟妹妹道歉,你这么做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将来妹妹嫁了人,在婆家受了委屈,还要你去给她撑腰呢。如今她还这么小,你就在家里欺负她,这是一个哥哥应该做的吗?」 「我没欺负她,我就是说说。」鲁正泰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云朵也在一旁说道:「泰哥儿,你爹说得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护着妹妹,我们才是一家人,其他人都是外人。」 鲁正泰只得起身给妹妹道歉,鲁明淑抽了抽鼻翼,坐下继续吃饭。 一家人哪有过不去的别扭,几句话过去,这件不愉快的小事就烟消云散了,两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回了房间睡觉。 鲁铁杵一边在浴桶里洗澡,一边不放心地问妻子:「泰哥儿说的是不是真的呀,那姓秦的小子看上咱们淑姐儿了?」 云朵帮他洗着头发轻笑:「你胡说什么呀,小孩子们的话你也当真?他们才几岁,还什么都不懂呢。」 鲁铁杵拉住爱妻湿漉漉的小手:「是啊,他们什么都不懂,可咱们懂呀,出门这么多天,早就想我了吧?我可没在外面乱搞,都给你留着呢,满满的,足足的,一会儿都给你。」 云朵红着小脸啐他一口:「你少说荤话,今日不行。」 男人一听就垮了脸色:「为什么呀?我可是天天盼着呢,你小日子来了?不对呀,我记得不是离开的那几日么。我可是每晚勤奋耕耘,生怕它来了,我就没份了。怎么如今过了不到二十天,它又来了?」 云朵被他逗的噗嗤一笑:「瞧你,进献贡品这么大的事在身,还能记得我小日子是哪天,也真是难为你了。」 v第47章[03.07] 「快说,到底是不是逗我玩的?」男人出了浴桶,急吼吼地抱起媳妇就走。 「哎呀!你小心点,我的肚子……」云朵娇声喊道。 鲁铁杵本想如往常一样,把她扔在床上就往上扑,听到媳妇惊呼,不得不轻柔地把她放在床沿:「怎么了?不舒服?」 云朵坐稳身子,抬手轻抚着肚子道:「看在你这么有良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你走的那几日,的确是应该来小日子的时候。可是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来……」 云朵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了,看着他的脸色。 鲁铁杵嬉笑的神情没有了,脸色紧绷,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身子更差了?那些补药白喝了?你先睡一觉吧,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找大夫,咱们去县城里,找好大夫。」 云朵哭笑不得,丈夫是真心疼她,却总觉得她太柔弱,好像风一吹就倒了。「你呀……我身体好着呢,没事。我觉得可能是又怀上了。」 男人怔愣片刻,明白过来,欢喜地合不拢嘴。瞧着媳妇尚未隆起的肚子,紧张地搓了搓手:「呀呀,我这……真是没想到呀。咱家这两个娃,我就觉得还没抱够,他们就长大了。如今好了,家里添小娃娃了,以后又可以抱孩子了。」 云朵被他逗的咯咯直笑,「哪个男人像你一样爱抱孩子呀。」 「嘿嘿!管他们呢,反正我喜欢。」男人把自己的大脑袋凑到媳妇肚子上听了听,一点动静都没有。 「朵儿,这一次我一定要守在你身边,给你找好接生婆和大夫,不让你再面对危险。」回想起上次难产的可怕经历,鲁铁杵眼里含了泪,信誓旦旦地说道。 云朵抿着小嘴笑:「好啊,我也想你陪着,你哪都不许去。」 「好。」小两口亲亲热热地进了被窝躺下,相拥而眠。 次日吃过早饭,一家人上了马车,带着御赐的牌匾进县城,替换下原来「东峰双宝」的牌子。 县太爷听说是皇上御笔亲书的牌匾,吓得赶忙徒步跑了来,连县官仪仗都没带。到了近前,撩衣拜倒,口呼万岁万万岁。 县太爷磕头,哪个还敢站着,旁边看热闹的老百姓无不跪倒磕头,山呼万岁。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东峰县,甚至是经过这里的客商,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御砚坊,是皇上亲笔题字,东家姓鲁,很受皇上赏识。 鲁记的砚台是全天下最好的砚台,圣上亲笔题字,赐名御砚。 很快,这个消息天下皆知,无数大客商摩拳擦掌,赶往东峰县来寻鲁记的御砚。 三月初,那些想继续做伞的女人们聚集到鲁家,询问何时开工。 鲁铁杵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手一挥:「今年不做了,你们都回去吧,明年再说。」 女人们一听这话可就着急了,这两年地里庄稼不景气,他们可全靠做伞养活一家人呢。 「往常都做得好好的,怎么今年就不做了呀?」 「是啊,是啊,这都做好几年了,伞的销路也有,又不愁卖,干嘛要停?」 「对呀,我们好不容易学了这么个手艺,要是放两年,以后怕是都忘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心里十分焦急。云朵站在窗前,透过半掩的窗子,看向这群熟悉的姐妹,心情有点儿复杂。 鲁铁杵却没有丝毫动摇,朗声说道:「我家媳妇儿又怀上了,不宜劳累。这两年我不在家,他为了家中生计,也为了你们的生计,连日操劳奔波,累的身体虚的很。如今我既回来了,自然不能再让她操心受累。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各自回家去吧,今年肯定是不做了,要让朵儿好好的养胎。」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恭喜道贺,也不好再说点什么,只能讪讪的离开。走到街上,干巴巴着急的杨氏忽然拉住甜妮的手:「铁树家的,你带着咱们大伙做吧,除了二嫂,就属你手艺好。」 这话一出,众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摇着甜妮苦求:「对呀,对呀,你带着大伙做吧,反正咱们有每年固定的销路,伞还是能卖出去的。」 甜妮十分纠结为难地说道:「我也想呀,我家铁树又不像二哥那么能挣钱,可是……可是没有二嫂帮忙,我怕不行呀。」 「怎么会不行呢?咱们这些人都是干过的老手,肯定行。」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都表示愿意尽心尽力干这份活儿。说到最后,甜妮便有些动心了,回家跟铁树商量了一下,又过来问云朵是否愿意让自己带着他们做。 云朵自然没有意见,今年丈夫回家了,她想在他的庇护下享享清福,却又觉得耽误了大家挣钱,有点于心不忍。如果甜妮能带着他们继续做,那当然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说干就干,插完了秧,女人们集中到铁树家去做伞,只不过她家的庭院有些窄小,做起活来有点挤。 v第48章[03.07] 为了让云朵在家里安静养胎,鲁铁杵拿出一笔钱给铁树,让他在村边儿上盖了五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作为孩子们的学堂。 秦子豪的父亲在京中谋了个差事,想把儿子带到那里去读书,可这孩子死活不肯,就要留在东峰县老家陪着爷爷奶奶,还不肯进县里的私塾,偏要跟着鲁铁树念书。 秦爷爷对这根独苗疼爱得紧,哪舍得让他哭闹,连忙应了,继续把他送到鲁家河读书,每到询假时才把他接回家。 鲁铁杵手上已经得到了大笔的订单,光订银就收了几百两。除了他手艺精湛,能够做出达到御砚级别的砚台,其他人还真不行。 为了不让次品砸自家的招牌,鲁铁杵决定挑两个手艺好的做粗胚,自己做后面雕花和打磨的步骤。 这些学徒里面,铁松的手艺是最好的,只不过他构思图案的能力稍差些。鲁铁杵就给他想了个法子,让他在做好粗胚之后拿给铁树看,让铁树帮他构思一个图案并画在纸上,再由铁松按照图纸去做。兄弟二人合力做出来的砚台已经很是漂亮了,在经过鲁铁处最后一道工序的加工,最终兄弟三人合力做出的成品也称得上美轮美奂。 人们都知道鲁家河的石匠发财了,具体赚了多少钱人们不清楚,只听说鲁家众兄弟把村子周围的荒山、闲地,以及其他相邻村子的田地,能买的全都买了去,原本规模差不多的几个小村庄,如今变成了鲁家河一家独大。 只不过那些做伞的女人们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在一个燥热的午后,众人昏昏欲睡之际,不知是什么引燃了木桶里的熟桐油,火苗借着风势呼啦一下就扩散开来。几个女人慌乱之际,做好的一堆雨伞轰塌下来,助长了火势,旁边干燥的竹蔑被引燃,一时之间火光冲天。 浓烟四起,火光闪耀,伴随着女人们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很快,这个安静的小村庄就乱成了一锅粥。 鲁家几个兄弟正在鲁勤光院子里坐石器,听到动静,全都跑出门去见。不远处铁树家的院子里有火光,铁松撒腿就跑,赶快去救火。 鲁铁杵心焦却没乱了方寸,吩咐大家赶快找水桶去河边提水。 学堂里的铁树也看到了隐隐的火光,心中一惊,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家的方向。 学堂距离河边近,十来岁的男孩子们也都很有力气了。他赶忙吩咐鲁正泰带着几个小兄弟去河边提水,他也打了一桶水,飞快地往村里跑。 学堂里木桶有限,轮不到小姑娘们去打水,可她们担心自家爹娘的安全,也都不肯坐在这里了,纷纷撒腿往家跑。 淑姐儿飞快地跑回家里,见娘亲正躺在床上安然的睡着午觉,并未被嘈杂声吵醒,便放下心来,悄悄退出门外,跑去看究竟是谁家着火了。 女人们见扑不灭熊熊烈火,都吓得逃出门外,聚集在大街上瑟瑟发抖。 男人们拎着水桶来了,一桶桶水泼下去,火势渐小,可是有油的地方火是用水扑不灭的。 鲁铁杵拿起墙角的大铁锹铲土灭火,火苗借着风势一转,烧着了鲁铁杵身后的衣襟。跑到门口的淑姐儿一看父亲身上着了火,立时就急了,不要命一般往里冲。 秦子豪一见她往里跑,就也跟着往里跑。王成琪拎着一个水桶正出来,见淑姐儿冲过来,他把手里的水桶一扔,一把抱住淑姐儿:「你干什么?不能过去。」 「你放开我,我爹身上着火了。」淑姐儿使劲推搡着他。 他抱的太紧,淑姐儿推不开。王成琪回头一瞧,也看见了师傅衣襟上的小火苗。 他焦急地四下寻找灭火物,发现南墙根底下有一个咸菜坛子。一般村里人家腌咸菜都要放一坛咸水,这点水用来灭大火无济于事,不过要灭身上的一撮小火苗足够了。 秦子豪见王成琪抱着淑姐儿,脑子里没有多想,上来就抢人。 王成琪推开鲁明淑,交给秦子豪,转身就飞跑着去拎那个咸菜坛子。 「爹!」鲁明淑焦急地大喊一声,推开秦子豪扑了上去。 鲁铁杵也感觉到了后背的烧灼,那小火苗已经从衣襟儿底端燃到了腰带的位置,眼见着就要焯伤身体。 淑姐儿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伸出白嫩的小手要扑打爹爹身上的火。鲁铁杵扭头一瞧,看见了背后的火光,赶忙转过身,一把推开闺女:「快出去!」 「师父别动。」王成琪扔掉坛子盖,抱着咸菜坛子冲过来,把一坛盐水泼在了鲁铁杵后背上,浇灭了火苗。 淑姐儿一见火灭了,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地喘着气。 秦子豪已经吓傻了,刚刚他并没有发现鲁铁杵身上着火,是因为淑姐儿拼命往里跑,他才追进来的。 「水来了,快闪开!」鲁正泰和鲁正团各自拎着一桶水跑进门来。 王成琪捡起地上掉落的水桶,一把拉住淑姐儿手腕,拽着她往外跑:「快走,这里危险,你不能在这儿。」 鲁铁杵瞧着这个遇事沉稳有章法的徒弟,心中暗暗赞赏,这孩子值得好好培养,将来应该是个能成大器的。 v第49章[03.07] 爹爹身上的火灭了,淑姐儿也就不在挣扎,跟着王成琪跑到街上,见母亲正迎面走来。 云朵一边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边焦急地询问:「怎么回事儿啊?怎么着火了?人没事儿吧?」 鲁明淑赶忙迎上去扶住母亲:「没事,娘放心吧,是四叔家着火了,他们正在救火,已经快要灭掉了。咱们回家去吧,前面人多又乱,别让人撞了你。」 「你爹呢?你爹没事儿吧?我刚才见泰哥儿拎着水桶跑过去了,是不是大家都在救火?」云朵有点不放心。 「是啊,娘,大家都在救火,你就放心吧,那么多叔叔伯伯呢,用不着咱们。」淑姐儿知道此刻爹爹身上一片狼藉,若让娘亲看到必定着急上火。可正是救火的时候,鲁铁杵不能扔下大家回家换衣裳,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娘哄回家里去。 闺女一向稳重大方,她说没事儿,云朵就放心了。母女二人离开这混乱的街口,回到自己家里。 又过了半个时辰,鲁铁杵和泰哥儿才回到家。云朵看到丈夫身后烧焦的一片衣裳,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快把衣裳脱下来给我瞧瞧。」 「没事儿,放心吧,给我找一套干净衣裳,我带泰哥儿去河里洗个澡。」鲁铁杵把上衣脱了,露出结实的臂膀和紧实的腰部,的确没有被烧伤的痕迹,云朵这才放下心来。 男人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头,赞赏说道:「今日泰哥儿表现不错,领着几个小兄弟来回打水救火,既不害怕也不慌乱,挺好。」 得了表扬的小家伙嘿嘿直笑,抹一把脏兮兮的小脸儿,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呢。「救火嘛,我自然要冲锋在前的,不过我听他们说成琪哥哥更厉害,瞧见爹爹身上着了火,他飞快地找到一个咸菜坛子,一下子就扑灭了爹爹身上的火,我以后要学成琪哥哥,做事不慌乱,用最短的工夫解决最重要的事儿。」 云朵看着儿子温柔一笑:「好儿子,你能看到别人身上的优点,知道向别人学,这就非常好。以后你肯定本领越来越大,做事也越来越有章法。」 「有爹爹在呢,我什么都不怕。」泰哥儿仰头看向父亲,眼神中满是崇敬和骄傲。 鲁铁杵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两套衣裳,带着儿子去河边洗澡:「现在有爹爹在身边你不怕,以后没有爹爹在身边的时候,你也不能怕,等你长大以后就要和爹爹一样,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好!」泰哥儿响亮答道。 父子俩说着话出了家门,云朵带着闺女进了厨房做饭,鲁明淑这才敢把刚才惊险的一幕告诉娘亲。 云朵听后愣了一会儿,连连点头:「王成琪这个徒弟算没白收啊?还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呢。」 吃过晚饭,天色还没有暗下来,淑姐儿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正碰上来河边洗澡的王成琪。 此刻,小姑娘是把他当半个救命恩人看待的,既碰上了便笑嘻嘻说道:「成琪哥哥,今天真是要谢谢你救了我爹,要不然他肯定要被烧伤了。」 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小姑娘,王成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谢,我救我师傅,这不是应该的嘛,再说我也没干啥,就泼了一个咸菜坛子。」 淑姐儿咯咯笑道:「咸菜坛子事儿不大,可用在了关键之处呀,我当时就傻掉了,怎么没想到拿点救火的东西过去呢。」 回想起今天下午的一幕,王成琪脸色有点发红,好在脸上有脏兮兮的碳灰挡着,看不出来。「淑妹妹,我今天……今天抱了你,可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怕你受伤才想拦住你,你……你不生我的气吧。」 淑姐儿本来没想到这儿,经他一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小脸儿垂下了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大家都是为了救火,你……哎呀,你的衣服也烧破了,你没受伤吧?」 淑姐儿低下头之际,目光也随之往下看,看到了王成琪裤脚上烧破的两个大洞。 王成琪窘迫地后退两步,这裤子是用爹爹的裤子改的,裤脚处缝进去了一块,娘说明年自己长高了,就把那一块放出来,还能再穿两年。可如今烧了两个大洞,不好意思再穿了,除非打个补丁。 「没事儿,可能是火星子落在上面了,没烧起来,也没烧伤我,你洗衣服吧,我要去洗澡了,我去那边洗。」 有淑姐儿在这,王成琪自然不好意思从此处下水。虽说淑姐儿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可她长得太漂亮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小嘴儿,白嫩的肌肤,少年郎见了她,免不了心里要多跳几下。 可王成琪知道,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不属于自己的。秦子豪每天围着她转,秦家是大财主,他爹又是在京城里当官的,将来淑姐儿长大了,就应该嫁一个这样的人,去过享清福的日子。 王成琪转身走开,没过多久,秦子豪就跑了过来:「淑妹妹,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鲁明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连头也没抬:「我没生你气,你不用来跟我道歉。」 「可我觉得你生气了。」 「你非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随便你。」 秦子豪心情郁闷的很,暗恨自己今天为什么没有发现鲁铁杵身上着火,此刻只能围着淑姐儿百般解释,可小姑娘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你去干点正经事行不行?别在这儿围着我转了。」淑姐儿洗完衣裳,端着盆回家。 v第50章[03.07] 「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发现你爹身上着火了,而且我今天不是不想救火,只有那么几个水桶,都被他们抢光了。」秦子豪心里头郁闷极了。 「我没让你去救火,你是我们鲁家的贵客。万一你伤着了,我们可担待不起。我只盼着你好好念书吧,要是你书念不好,你爹肯定会怪罪我四叔的,也会说我们鲁家的孩子不好,把你带歪了。所以我求求你了,你好好念书行不行?」 秦子豪追着她走到街口,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想让我念书是吗?好,今日我在你面前立誓:一定好好念书,念出个名堂来。将来考个功名,让我的夫人跟着我做官夫人,有丫鬟婆子伺候,在家里享清福。」 鲁明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随便你,你夫人关我什么事。只要你好好念书,别拖累我们就行了。」 淑姐儿端着木盆快步离开,秦子豪瞧着她的背影,嘿嘿地笑了起来,低声自语道:「和你有没有关系,你以后就知道了,小丫头脾气还挺犟,可我偏偏……哼!」 以前他总是围着淑姐儿转,并非故意要如何,只是随自己的心意罢了。今日王成琪抱着她的那一刻,让他深深感觉到自己心中的不甘。一股无名的怒火勃然腾起,只想把她从王成琪怀里抢过来。他蹲在墙角想了半晌,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淑姐儿,发自心底的喜欢,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初可能只是对小妹妹的喜欢吧,而现在已经变了味儿,他不能没有她,不能让她被别人抢去。 既然淑姐儿想让他好好念书,这有什么难的。爹爹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只有把书读好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家里不缺钱不缺势,他缺的就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姑娘,为了她,秦子豪愿意老老实实地念书。 学堂里每日只有半天课,铁树会教孩子们念一段新的文章,学几个新字。午后是孩子们自己练习的时间,也可以下地帮爹娘干点农活,像王成琪这样的学徒就要去鲁勤光大院里干石匠活。 这些村子里的孩子学念书也只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生活,并不是一心求取功名的。不用干活儿的只有秦子豪一个人,可他每日午后是不读书的,只是和一群混小子去田里疯跑。要么捉田蛙,要么掏鸟窝,十来岁的少年郎有几个肯安分坐着念书的。 铁树家的房子烧毁了,他们一家就搬到了学堂里来住,他吃惊地发现秦子豪变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午后并未和其他人出去疯跑,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学堂里念书练字。 淑姐儿回到家中,也没有继续念书。她和母亲一样,并不是很喜欢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其实她更喜欢作画,把花鸟虫鱼画得活灵活现,她就会特别高兴。 这日吃过午饭,淑姐儿从大木箱里拿出一块蓝色的布料,这是娘亲前几天买来给哥哥做衣裳的,剩了一块。 「娘,成琪哥哥昨天救了我爹。晚上我在河边碰见他,见他的裤子烧了两个大洞,刚好咱们家这块布还够做一身衣裳。我想做一套裤子和短褂送给他,娘,您来帮我剪一下吧,我怕剪不好。」 小姑娘自小聪明能干,针线活儿做得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要动剪刀,她的手还是没那么准。云朵欣然应允,琢磨着王成琪的身高,拿出一套泰哥儿的衣裳比量着剪了一个尺寸出来。 淑姐儿没有让娘亲再受累,缝衣裳的活儿她全都接了。认认真真地一点一点做好,已经是三日后了。 抱着做好的新衣裳,淑姐儿兴冲冲地去了爷爷家。果然,几个石匠和学徒都在这里,其中自然包括王成琪。 「成琪哥哥,这是我娘让我给你送来的新衣裳。那天你为了救火烧破了衣服,我娘就裁了一套新的出来,我缝了好几日才缝好的,你可不要嫌弃呀!」淑姐儿笑盈盈说道。 王成琪受宠若惊,呆愣愣地站起身来,竟不敢伸手去接:「妹妹,你……我,这我怎么能好意思呢?你快拿回去给正泰穿吧。」 「不用,我哥哥有一套了,你没见他平日穿的那套衣裳与你这一套是一个颜色吗。」淑姐儿捧着衣裳递过去,王成琪却不敢接。 鲁铁杵正在屋檐下雕砚台,听了两个小孩子的对话,便大咧咧笑道:「成琪,既是你师娘给你的,你就快拿着吧,再客气就太见外了。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啊,就等将来我和你师娘老了,好好孝顺孝顺我们就行。」 师父发话了,王成琪不敢不收。这才喜笑颜开的接过新衣裳,细细瞧了又瞧。 一连十几天过去,淑姐儿都没见他穿过这套衣裳,便好奇地追问是不是尺寸不合适?要不要改一下。 这时候,王成琪便腼腆地笑了笑,低声道:「很合适的,只是……我舍不得穿。」 鲁明淑也跟着笑了起来:「天气都转凉了,你赶快穿呀,再不穿就冷了,明年夏天你肯定又要长个子,那我不是白缝了。」 「不白缝,不白缝,我穿,我明天就穿。」 第二日,王成琪果然穿着新衣裳进了学堂。这个一直穿着灰扑扑旧衣裳的孩子,忽然换了一套簇新的蓝色衣衫,在学子中竟十分惹眼,显得人也精神了,长相也英俊了。 秦子豪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暂时没有说什么,念了一上午的书,到晌午放学时分,他忽然回过味儿来。 王成琪身上的衣裳,和泰哥儿身上的,是一个颜色一个布料。 他把放学回家的王成琪堵在了门口,质问他新衣裳是从哪儿来的,谁给他做的。 王成琪诧异地眨眨眼睛,有点恼了:「师娘给我的,师父让我收的,关你屁事!」 秦子豪酸溜溜地又问了一遍:「确实是你师娘做的吗?她挺着大肚子,还要给你做衣裳?」 v第51章[03.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一旁的泰哥儿也不高兴了,推了一把秦子豪:「是我娘裁的衣裳,我妹妹缝的,你管这么宽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秦子豪一听这话就急眼了:「你说什么?这衣服是淑姐儿缝的,淑妹妹为什么要给他缝衣裳?王成琪是不是你耍了什么手段,逼着淑妹妹给你缝的衣裳。我送了她那么多好东西,她都不曾给我做过一件衣裳,为什么要给你做?」 鲁明淑从后面走过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气呼呼地说道:「秦子豪你给我闭嘴,我愿意给谁缝衣裳就给谁缝,你管得着吗?你送我的东西并不是我想要的,明儿我就给你拿回来,我才不想要呢,是你非要给我的。」 「淑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要回那些东西,你听我解释。」秦子豪追着淑姐儿疯跑一路,跑到了鲁家门口,被鲁明淑关在了门外,任他怎么敲门都不开。 伤心的少年郎垂着头回到学堂,午饭都没怎么吃,午后坐在桌案前继续努力读书。 他心里一直忐忑着,希望淑姐儿只是说一句气话,不会真的那么做,可他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就抱来了一个匣子,里面盛着这几年他给她的所有的小玩意儿。 当啷一声,匣子扔在了他的桌案前。鲁明淑冷着脸道:「把你的东西拿回去吧,以后我可不欠你了。」 秦子豪委屈的不得了,紧紧咬着唇,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淑姐儿:「好妹妹,我就说错了一句话,你就不肯原谅我了么?我给你赔不是行不行,咱们俩好了这么多年,这些东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怎么这么狠心。」 淑姐儿气的小脸儿通红:「呸!谁跟你好了这么多年,我拿你当亲哥一样看待,可你呢?你管的也太宽了,我哥都不管我的事,你倒管的挺紧。」 秦子豪没法子,只能柔声哄:「妹妹你现在还小,过几年你长大一些就明白了,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让我读书,我最近都在好好读,可你要是跟我一刀两断了,那我……那我还读这劳什子的书做什么?」 秦子豪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把手上书使劲一摔。 铁树进门,正瞧见小孩儿打架的这一幕,各自训斥几句,接着讲课。 秦子豪心不在焉,一堂课不知看了鲁明淑多少回,又委屈又无奈。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了,他拿起盒子去追鲁明淑,却被她毫不客气地甩开了。 鲁正泰一把揪住秦子豪:「你别缠着我妹妹了,她不想搭理你,你看不出来么。虽然我爹说你是我家的贵客,可是你也不能欺负我妹妹呀,你要是再这么不要脸,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里是鲁家河,孩子们大多是鲁家的孩子。鲁正泰一发话,鲁正团、鲁正聪、鲁正青等人都随声附和,把秦子豪推搡到墙角,不许他跟着淑姐儿。 秦子豪垂头丧气地回到铁树家,不肯吃午饭,央求铁树一定要把匣子还给淑姐儿,不然他就再也不读书了。 此刻的鲁明淑也没有吃饭,在跟爹娘商量:「我娘再有一个月就生了,我不想去念书了,我想在家照顾娘,还有以后要出生的弟弟妹妹。反正我又不用考秀才,认识几个字,能作画就行了。」 鲁铁杵没什么意见:「行,不愿念就不念了,学了好几年,够用了。」 云朵瞧着闺女涨红的小脸儿,觉得没那么简单:「你是不是跟谁吵架了?怎么突然就不想念书了?」 「不突然啊,我早就想过,只不过一直没说罢了。」淑姐儿拿起筷子。 正说着话,铁树拿着匣子进来了,瞧瞧一家四口的架势,乐了:「那边闹着不吃饭呢,这边竟也握着筷子生闷气。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俩都别闹了,把东西收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淑姐儿气呼呼道:「我不要,四叔你还给他。」 铁树也不恼,笑呵呵地瞧着淑姐儿:「是不是他追的你太紧了,让你生气了?子豪从小就喜欢你,你也别跟他动真气。我看他是心里不踏实,有点焦躁。其实自从你上次说了让他好好念书,这家伙可听话了,最近都没有出去玩过。我看哪,要不然定个娃娃亲算了,大家心里都踏实。」 淑姐儿气地啪一放筷子,起身就进了里屋:「四叔你说什么呢,要订你订,反正我不订。」 云朵脸色一变,追了过去:「怎么跟你四叔说话呢,这孩子……」 话没说完,就见闺女倚在墙上正在抹眼泪,云朵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别哭了,不念就不念吧,你高兴做啥就做啥。」 闺女急了,鲁铁杵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仔细问过铁树和泰哥儿,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铁树,你把东西拿回去,我们家不要。淑姐儿不想看见他,以后你就让他少来。这两年我不在家,孩子受的委屈够多了,以后我不想让她再受委屈。」鲁铁杵沉着脸说道。 铁树十分为难:「可是二哥,她要是不收,我回去,子豪还得跟我闹,不肯念书了。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他爹和他爷爷的话都不听,偏就只听淑姐儿的,二哥……」 「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法子解决,跟淑姐儿没关系。刚才孩子说了,明天起就不去念书了,你回去吧,那小子还等着呢,我就不留你吃饭了。」鲁铁杵态度强硬,惹他小闺女不痛快的人,他才不会迁就呢。 铁树讪讪地出了门,溜溜达达地在街上转了一圈,进了爹娘院里,把匣子交给鲁二婶,让娘压箱底藏好。 回到学堂,铁树笑呵呵的来到秦子豪面前:「东西她留下了,不过,你们都大了,该知道避嫌了。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提咱们好这样的话,你让一个姑娘家如何见人?你喜欢她,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离她及笄还有好几年呢,你这样会把她吓跑的。」 一听淑姐儿收下东西了,秦子豪一颗心这才放下来,欢喜地点点头:「好,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说了,直到……直到我金榜题名,来鲁家提亲的时候。」 v第52章[03.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铁树心里一酸,嘬着后槽牙说道:「这就对了,她让你好好念书,明天她就不来学堂了。二嫂快要生了,她要在家做家务,以后照顾弟弟妹妹。一个姑娘家,确实也没必要读太多书,认识几个字就行了。」 秦子豪听后很是落寞:「不来了呀,那我就见不着她了。」 「见着又如何?你要是考不上个功名,你怎么有脸来鲁家提亲。快把你的小心思收了吧,好好念书要紧。淑姐儿脸皮薄,人家只说拿你当亲哥哥,你以后也不要那么没皮没脸,说话含蓄点。」 秦子豪噗嗤一笑:「好吧,那我好好念书,先憋着。」 自此之后,秦子豪果然一心念书,再没有生过事端。淑姐儿在家里照顾母亲,闲暇时就用小石头雕镯子、簪子、戒指之类的小玩意。 进了十月,鲁铁杵就回自己家做砚台了,日夜守着云朵,生怕她提前生产。产婆、大夫都联系好了,可她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鲁铁杵在炭火边烤热了大手,轻轻覆到媳妇肚子上:「朵儿,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要不我去接大夫来。」 「不用了,大夫昨天才来的,人家都说脉象正常了,你不要瞎紧张。」云朵笑道。 「你这次的肚子比上次还要大,会不会还是双生子呀?」鲁铁杵小心翼翼地摸着肚皮的形状,不敢断定。 云朵捂着小嘴咯咯直笑:「怎么,你怕啦?落落家头胎也是双生子,一对儿小闺女,第二胎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她还一直羡慕咱们家省心呢,头一胎就是一子一女,凑了一个好字。她生了两个闺女,天天念叨着好担心,直到后来生了儿子才踏实下来。」 鲁铁杵也轻笑起来:「对,咱们家倒是这点好,闺女儿子一下都有了,这第二胎不论生什么都是好的。」 「所以呀,那你急什么,安心等着吧。」 「好,咱们就安心等着小宝贝到来。」 夫妻俩踏踏实实的睡了,却没想到午夜时分,云朵忽然被肚子传来的阵痛疼醒。 鲁铁杵一骨碌爬起来,跑进儿子屋里把酣睡的鲁正泰拎起来:「你娘要生了,快去你大伯家,让他赶上马车去请大夫,我提前已经跟他说好了,让你大伯母去请产婆。」 另一间屋子里睡着的淑姐儿已经被焦急的声音吵醒,飞快地爬出被窝:「爹,我去请产婆吧,这样还能快一点。」 「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出去不安全,那就这样吧,你们俩一块去大伯家,然后一块去请产婆。」鲁铁杵快速地安排好差事。 「好!」 「好!」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应了,飞快地穿好衣服跑出门去。 鲁铁杵大步走回卧房,见云朵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天气冷,怕她着凉,就给她穿上了一件棉袄,柔声问道:「要不要我扶着你起来走走?要穿棉裤吗?」 云朵咬着牙深深吸了一口气,颤声说道:「不用,我还能撑得住,你快去烧热水吧。」 「好,那我现在就去,你要有什么事就大喊一嗓子,我马上跑回来。」 云朵已经疼得不想说话了,咬着牙朝他摆摆手,让他赶快去。鲁铁杵迈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厨房,舀满一大锅水,从墙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堆木柴上拿了几根最好烧的,在灶堂里点燃。 火着了起来,他便飞快地跑回卧房,看了看云朵,见她依旧躺在被窝里撑着,并没有出现神志不清的情况,便放下心来,又跑回厨房点燃另一个小锅灶,烧开了一瓢水,给她冲了一碗红糖水喝。 云朵刚刚把一碗红糖水喝完,产婆就跟着两个孩子跑来了,把手伸进被窝里一摸,产婆大惊:「哎哟,怎么这么晚才叫我来呀,看样子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呀。二郎,你快去烧热水。」 鲁铁杵赶忙答道:「水已经烧好了,软布、绵巾、孩子的襁褓都备好了,你就赶快接生吧。」接生婆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这大老爷们儿对生孩子都还挺懂,行了,那你赶快打水进来吧。」 鲁铁杵跑进厨房去端热水,淑姐儿跟着跑了进来,又添了几根柴进灶膛,也打了一盆水跟在父亲身后送了进去。 泰哥儿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儿什么,便自告奋勇道:「我去烧火。」 淑姐儿拿起一个干净的帕子,坐在床边帮娘亲擦了擦脸上的热汗。鲁铁杵在旁边守着,产婆要什么他便给她递什么。 自泰哥儿和淑姐儿过来砸门报信,让大伯套上马车去请大夫。妞子便爬了起来,叮嘱团哥儿躺着别动,她跑去隔壁叫醒了婆婆,和她一起跑去云朵家里。 自古以来生孩子就是头等大事,相当于女人在鬼门关转了一遭。更何况云朵上次生的是双生子,这次肚子又是那么大,保不齐还是两个孩子,他们怎能不紧张。 临街的大门敞开着,一看就是因为着急没来得及关。婆媳二人刚刚走到庭院之中,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v第53章[03.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杜氏难以置信:「天哪,这么快就生了吗?是不是咱们来的太晚了?」 「不是啊,娘,他们来报讯,我就赶紧穿衣裳,一刻都没耽误就去喊您了,也不知怎么这么快就生了。进去瞧瞧吧,只要母子平安就好。」妞子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杜氏往屋里走。 推门走进堂屋,穿过泰哥儿的房间,又走过一间空屋子,进了鲁铁杵和云朵所住的卧房。 打开门第一眼,就瞧见鲁铁杵正抱着一个襁褓,满脸是笑。 杜氏正要上前去瞧孩子,就见产婆手里又抱了一个。 「天哪,又是一对双生子吗?」杜氏惊喜问道。 产婆已经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岂止是双生子,又是一对龙凤胎。天哪!我老婆子接生一辈子,从没碰上过一家生出两对龙凤胎的,还都是兄妹。别说是亲眼瞧见,即便是听说,也从没有听说过呀。我这一辈子算是没白活了,别的接生婆哪有我这福气。」 杜氏笑呵呵地接过襁褓,瞧着细嫩红润地孙女,发自心底地欢喜。 鲁铁杵抱着小儿子坐在床头,看着脸色绯红的妻子,心疼道:「朵儿,你没事吧?这次咋生的这么快呢,我也不知道你是好受一点,还是更难受。你想吃点什么吗?」 云朵很是疲惫,不过精神状态还好,巴望的眼神一瞧襁褓,鲁铁杵马上贴心地送了过来,给她细瞧,还去杜氏那里抱来闺女,把两个娃放在一起,笑呵呵地等着她看。 「嗯,好像比当初泰哥儿和淑姐儿刚出生的时候大一点呢,哭声也挺响亮。云朵仔细地看了看,抿唇微笑。 鲁铁杵连连点头:「嗯,对,是挺壮实的,就是辛苦你了。」 泰哥儿和淑姐儿也凑过来看小弟弟小妹妹,一家六口头挨着头围成一个圆圈,其乐融融。 「有点累了,我想睡会儿。」云朵轻声道。 鲁铁杵赶忙抱走孩子,让她好好休息。产婆收拾好床褥,告辞离开,胡妞子送她回去,杜氏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 第二日,鲁家又生了一对龙凤胎的喜事不胫而走,全村人都在惊叹。 这次孩子生的比较顺利,没有上次那般惊心动魄。鲁铁亮把宋扶请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生完了。把了脉,一切正常,就送他回去了。 可是,万事没有圆满,生孩子容易,养孩子却有些艰难。 上次泰哥儿和淑姐儿出生的时候,村里有好几个正在喂奶的年轻媳妇。尤其是铁松媳妇奶水足,娴姐儿饭量又小,可以帮忙喂养这一对龙凤胎。 这次却不一样了,男人们出去服兵役、徭役,都是去年底才回来的。如今也有几个怀孕的,可生下来孩子,云朵是头一个。 这两个孩子特别能吃,云朵努力加餐饭,却还是喂不饱他们。没法子,只能让鲁铁杵想办法弄一只产奶的羊来,搭着吃一点。 「这孩子还真是能吃呀,当初泰哥儿都没这么能吃。」瞧着狼吞虎咽的幼子,鲁铁杵想笑又有点担心。「要不咱们请个奶娘吧,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都要请奶娘的。」 云朵抱着儿子换了一边吃:「你快算了吧,咱们又不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要是请个奶娘,还不得被人笑话呀。」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咱家两个孩子,奶不够吃也很正常呀。」鲁铁杵怀里抱着小闺女,抬手摸了摸儿子肉嘟嘟的小脸。 「村里的妇人们最爱嚼舌头,平日没什么事可说的时候,都要扯些是非出来。咱家本就有些与众不同了,若咱们再不注意些,恐怕就要遭人嫉恨了。」 云朵说的有道理,鲁铁杵心里明白。可是,这一年明明挣钱了,明明可以给妻儿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如此憋屈的活着呢。 寒冷的冬日,男人为了照顾爱妻坐月子,把家里侍弄的温暖洁净。一双大儿女听话懂事,一双小儿女稚嫩讨喜,让他心里越发忍不住地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夫妻俩闲来无事,给两个孩子取好了名字。幼子取名鲁正驰,小名阿驰。幼女取名鲁明妍,小名阿妍。 到了两个小家伙快过满月的时候,鲁铁杵去了一趟城里,采够回来满满一车好东西,用于招待各位相邻。 卸完了车,鲁铁杵走进卧房看媳妇和孩子。「朵儿,今日我办了一件大事,来不及和你商量,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云朵诧异抬眸:「你做了什么大事,听着挺吓人的。」 「我……」鲁铁杵轻轻拉住媳妇的手,欣喜又忐忑地瞧着她:「我把周家的园子买下来了。」 「周家的园子?」云朵吃惊地睁圆了眼:「哪个周家?」 「就是咱们当初一起做工的园子呀,他家老爷子去年没了,如今周大人不想回老家,也懒得安排人专门打理,就要卖出去。原本有一个外地客商想买,正碰上我了,便叙旧几句,我一时……一时冲动,就买下来了。」鲁铁杵怕她生气,小心翼翼地瞧着媳妇脸色。 v第54章[03.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周家地园子那么大,得多少钱呀?你哪来的那么多钱,是不是又借了好多债。」云朵放下孩子,气呼呼地瞪着他。 挨了瞪的男人心里突突直跳,抚摸着媳妇的手轻声解释:「没有,没欠债。只是……把这一年挣的钱都花光了,眼下的确紧巴一些。不过,媳妇你放心,我还能挣的,能挣很多很多钱,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的。」 云朵怔愣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周家那么大的园子,是咱们家的了?」 「对。」 云朵抱起能吃的阿驰,噗嗤一下笑了:「傻小子,就你能吃。现在好了,你爹给你们买下了一个大园子,还要挣好多钱,够你吃饱喝足了。」 鲁铁杵见媳妇笑了,这才放下心来:「朵儿,你不怪我了?」 「怪你干什么,谁不喜欢住大房子呢。周家的园子那么漂亮,如今是咱家的了,这是好事啊。如今在咱们村,虽说大家还比较和气,可也有那眼热嫉恨的,咱们家有钱也不敢花。搬到城里去也是好事,起码自由自在了,不必担心众人的眼光。」 小家伙吃空了一只,接着吃另一边,云朵喂他着实有些吃力。 媳妇乐意,鲁铁杵再也没有旁的顾虑,高高兴兴地准备满月宴去了。 满月这日,全村男女老少欢聚一堂,云朵的娘家人被奉为上宾。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云落一家到来。苗氏有点担心了,想让云起赶着驴车去瞧瞧。 鲁铁杵听见丈母娘吩咐大舅哥,赶忙自告奋勇地把活儿揽了过来。「岳母,您放心吧,我马上就安排人去。你们远道而来是贵客,且坐着喝茶吧。」 正在此时,就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来到众人旁边。停住车,冯培生都没来得及接老婆孩子下车,便急匆匆跑了过来,啪地一巴掌拍在鲁铁杵肩上。 「姐夫,大喜事啊,大喜事!」 鲁铁杵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哈哈大笑:「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模样,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是啊,是大喜事,两对龙凤胎,谁家有咱家的喜事大。」 冯培生嘴角的笑意没少,却晃了晃脑袋:「不不,我不是说这个啊。当然了,这个也是大喜事,我说的是又新添了一个大喜事。」 苗氏瞧了瞧后边跟过来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纳闷问道:「什么大喜事?难道是落落又怀上了?」 云落缓缓走近,瞧着丈夫乐的语无伦次的模样,忍俊不禁地解释道:「不是,娘,我怀孕的时候也没见他高兴成这样啊。这两天来了一个采购茶叶的大客商,昨天选了一天也没有选到那人想要的老白茶。说是铁罐储存的白茶有铁锈味儿,纸包储存的又失了原味,唯有瓷瓶里存放的口感尚可,却又达不到人家想要的绵软适中的口感。」 冯培生心里的兴奋压不住,抢过媳妇的话头说道:「是啊,是啊,今天早上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成亲那年姐夫曾经送给过我一个石雕的茶叶盒子。我就把那个方盒找出来,拿出里面的白茶饼去给客商品尝,你们猜怎么着?」 冯培生双眼放光,环视一周,不用众人回答就接着说道:「那大客商说了,这正是他想要的口感。我真没想到,姐夫送我的那个不起眼的茶盒,竟然帮了我大忙。我刚刚仔细瞧了瞧,发现这石盒的确很好,既能透那么一丝丝气,又不会让白茶受潮受风。石头自身有那么一点点水分,不会让茶叶因为太干而失了灵性,却也不会因为太湿而发霉。这个盛放茶叶的器皿简直是太好了,姐夫,你现在做御砚发大财了,可也不能不管我这小作坊呀。你可得给我多雕点食盒放茶叶,哪怕不是你亲自动手,让你徒弟干也行,总之你不能抛下我不管。」 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摇着鲁铁杵手臂撒起娇来,让周围的亲戚们全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鲁铁杵招手叫过来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这是我最初收的两个徒弟铁岩、铁力,刚收他们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今也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了,他们俩的手艺要做御砚还差一点,不过做其他的石器都没问题。你的茶叶盒就交给他们俩了,需要什么尺寸什么款式的,你就跟他们说。」 铁岩是个开朗的性子,当下便急着表明心态:「姐夫,你放心吧,你跟我二哥是连襟,你的活儿我绝对不能干差,做出来的活儿若你不满意,你就跟我二哥说,让他揍我。」 铁力长得人高马大,却有几分木讷,不爱说话。他点了点头,憋出来一句:「我也是!」 冯培生拍拍两个人肩膀:「两位兄弟,以后我家的茶叶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可就全靠你们了。回头哥们儿要是发了财,肯定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众人哈哈大笑,鲁铁杵摆摆手让二人离开:「行啦,你们回去吧,快去安排发馒头上酒,灶上的菜都出锅了。」 「哎,好!」两个小伙子大步离去,云梓里瞧着两个姑爷连连点头:「咱们家选了两个好姑爷,两个闺女都没受罪,不过终究还是大姑爷更沉稳,有章法,二姑爷还得多向你姐夫学呀。」 冯培生对这话没有意见,拍着胸脯保证:「岳父大人您就放心吧,我姐夫现在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如同泰山北斗,是我前进的方向呀!你们想啊,我姐夫本就是一个普通的石匠,却能做成一座御砚坊,让家里头发大财,还要搬去周家的园子里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苗氏最担心女儿的生活不安稳,一听说搬家,赶忙追问道:「周家的园子,哪个周家的园子?你们要搬去哪里呀?不会很远吧,在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呢?」 云朵柔声解释:「娘,不远。就在县城里头,就是原来我和云海去做工的那个地方。前些天我们把那个园子买下来了,想过了年就搬到城里去住,这样有些谈生意的人来也方便一些。」 云海吃惊地瞪大了眼:「天哪,姐,周家的园子呀,那么大、那么漂亮,以后你们就住到那里面去了?我简直不敢想。」 鲁铁杵呵呵笑道:「是啊,原本我也不敢想,都是凑巧的事儿。对了,我还跟周大人提了你腿受伤的事儿,他还真是个热心肠,不嫌弃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给他添麻烦。说京中有个特别有名的姚大夫,专治腿伤脚伤的。有些伤了好多年的,都被他治好了。他说咱们可以去京城,拿上他的帖子,请大夫来给你看病。我觉得人家肯告诉咱们这个消息就不错了,就不要再麻烦人家了,等过了年我和你一起去趟京城,咱们多带些银子,直接去找那姚大夫,若实在不成再找周大人帮忙吧。」 一听这话,苗氏和鲁小月都高兴得热泪盈眶,连连感谢。正说话间,就见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鲁家的席面是摆在街上的,远远的就能看到这里在办酒席。 马队到了近前,众人吃惊的发现坐在马上的人竟是一群官差,心里便噔噔直跳,不知是谁犯了罪,官老爷们是来拿人的吗? v第55章[03.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鲁家众兄弟忧心地凑了过来,鲁铁杵并未在意,大步上前笑道:「县尉大人怎么光临寒舍了?」 韩山瞪了他一眼,气呼呼说道:「鲁大哥,咱俩什么交情?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呀,如今你家新添了一对龙凤胎,满月酒你竟不告诉我,怎么,是我韩山出不起这个份子钱吗?」 「这是哪的话,什么份子钱不份子钱的。来来,兄弟们快入座,尝尝我们鲁家河大厨的手艺。」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不禁在心中感叹,难怪鲁铁杵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县城里也没有人敢欺负,原来他跟这些官老爷们是朋友,真是让人意外。 过完了满月,两个孩子越发能吃了。靠云朵一个人喂不饱她们,只能搭着些热乎乎的羊奶给他们喝。 阿驰还好,来者不拒,有吃的就行。阿妍就不行了,小姑娘比较挑嘴,羊奶一口都不喝,只喝娘亲的母乳。 一家人在鲁家河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年后鲁铁杵就马不停蹄地安排人手,收拾县城的新园子。这园子临街的地方,有一整排门面房,相比之下,云海守着的那间铺子就显得不大气了。于是御宴坊的牌子被请到了这里,云海一家也跟着搬了过来,专门给他腾出两间门面用来摆放毛笔。 学徒们也都进行了妥善的安置,在鲁家河成了家有孩子的,都留在村子里做工,做好的东西运到城里去。对于那些手艺还没学成的小学徒,鲁铁柱把他们带到了县城的家里。 新买的园子这么大,只说临近门面房的地方就有三个大院子,二十几间厢房,足够学徒们住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鲁铁杵赶上马车把云朵母子五人接到了城里。后院的九间正房是夫妻俩日常起居之所,鲁铁杵早已找好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奶娘,帮云朵喂养能吃的儿子,也帮她照看孩子。 泰哥儿和淑姐儿都十岁了,各自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院子住。鲁铁杵本想给他们买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可两个乡下来的孩子暂时不习惯被人伺候,也担心父亲手头拮据,就没有答应这个提议。 云海家的闺女云岚特别喜欢美成一幅画的后园,时常到后园来找淑姐儿玩耍,后来干脆搬过来和表姐作伴。 鲁铁杵终究还是买了几个仆人负责扫地、做饭、洗衣裳、修整园子。 暮春时节,天气晴好,微风惬意,安顿好一切之后,夫妻俩抱着一对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带着一双俊美欢快的少年儿女到园子里闲逛。 「泰哥儿,淑姐儿,你们看这里。十年前,爹爹就是在这个地方做石器的,这个园子的门当、石磨、石臼,石雕的仙鹤、麒麟,都是爹爹亲手做的。你娘在这里做饭,就在那边,原本是简易的厨房,现在是库房。」鲁铁杵兴冲冲地给一对儿女介绍。 淑姐儿心细,很快就发现了关键之处:「爹,您这跟娘那边好近啊,你是不是时常偷看我娘?」 鲁铁杵哈哈大笑,抬手摸摸抱着妹妹的女儿头顶,得意道:「那是肯定的,岂止是偷看,我还帮你娘干活呢。瞧见那个水井了吧,当时连个辘轳都没有,你娘吭哧吭哧地,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也提不上来一桶水,我就帮她打水呗。」 云朵不服气地抿着小嘴瞪他一眼:「你才用上吃奶的劲儿呢,我们明明去找箍桶匠了,想要一对小点的桶。是你非要帮忙挑水的,再说了,你也没白挑,哪次不多给你几片肉。」 「嘿嘿!是没白挑,挑了个媳妇回来,哈哈哈!」 云朵胳膊有点酸了,把沉甸甸的儿子交给鲁铁杵抱着。她便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山脚的竹林:「当时,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片竹林,还有云海他们修的这座亭子。我就想啊,要是能在夏天,在这里避雨煮茶、看雨润鲜花,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鲁铁杵大步跟了过来,坐在亭子里看看四周的美景:「是啊,真漂亮!不过,再漂亮的风景也不如我家淑姐儿和朵儿漂亮。」 云朵脸一红,啐他一口:「老不要脸的,都多大岁数了,还说这种话。再过几年,你儿子都要讨媳妇了。」 一直沉默的泰哥儿忽然开口:「是不是我也要学着爹爹这样说话,不然会不会讨不到媳妇?」 一家人哈哈大笑,云朵拄着腰笑得前仰后合:「你可不能胡乱夸人,一不留神惹一堆小姑娘上了心,可就不好了。」 鲁正泰认真地点点头:「嗯,我明白,只能跟一个人说。我爹说过,担一家之责,择一人终老。」 淑姐儿也默默点头,将来找丈夫,也要找父亲这样的。有担当,有能力,疼妻爱子的好男人。 云朵含笑看看丈夫,又瞧瞧两对儿女,人生圆满,莫过于此吧!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妻嫁到福满门》卷一 作者:曼央 02、《娇妻嫁到福满门》卷二 作者:曼央 03、《娇妻嫁到福满门》卷三 作者:曼央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