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王爷》 序言 【序言 乐当书虫 叶双】 大家好,我是叶双。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一年已过了三分之二,仔细想想,小双双今年还是没有很认真呵!总是年初立誓,年尾毁誓,说起来真教小双双汗颜,每年的雄心壮志总抵不过自己血液中窜着的慵懒因子。 今年小双双遇上了一些令人不快的事,生活也跟着受了影响,不说出去旅游,有时便连出家门都懒洋洋的,整天窝在家中像个游魂似的飘来荡去,想来还真是不长进。 有时真觉得自己懒得过分,发愤图强个三天,便又萎靡不振,这状况连自家姊妹都看不下去,主动帮忙找行程,想让小双双旅游一下,转换一下心情,可因为自己没有那个心思,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不过这阵子窝在家里的好处便是看了好多书,像是书虫一样,一本接着一本的看着,稍微算了算,小双双这阵子看的书叠起来可能有两个人高,挺吓人的,呵呵! 这样捧着书的日子也是很不错的,小双双看书时心中还存有一丝奢望,就是多看些书能够多点启发,好让小双双在爬格子的时候能够顺利点,虽然这样的奢望到现在还没成真过,但……有梦最美,希望相随嘛! 颓废了这么久,书宝宝没孵几本,倒是体重养了不少,有时看看镜子里臃肿的自己,额上豆大的汗就一颗颗的冒出来,啧啧啧,都说人老了,新陈代谢会不好,可也没有差成这样子的吧? 为此,小双双不得不开始运动,运动不但可以调整身形,应该也可以让自己不要再这么慵懒颓废下去吧! 可有时颓靡是一种幸福,懒洋洋的发呆、懒洋洋的看书,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做,多好,从精力用不完的劲量小子转化成懒懒的蠹书米虫,反正小双双生平无大志,就是想当米虫,每天只要蠕动个几下,就算过完一天。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又觉得没劲,这也许就是人难伺候的地方,有了这样想那样,有了那样又想这样,认真一想,小双双原来也是个难伺候的人呢! 难伺候就别伺候了吧!反正就当自己得了个随心所欲的假期,至于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还有难过和伤心,就把它踹到天边去,再让小双双蛰伏一阵子,到时便又会是另一条好汉,至少小双双也不孤单,再孤单,也有小说陪着吧,这样也就够了。 好了,小双双继续懒情去,至于其它的,咱们就下回再说吧! 第一章 【第一章】 幽暗的双眸宛似浩瀚的夜空,深邃而迷人,薄抿的双唇、挺直的鼻梁,配上有棱有角的脸庞,勾勒出一张带着厉色和威严的俊颜。 只是那么一眼,尚初儿便愣住了,向来心思灵动、聪颖慧黠的她,只能似个傻瓜般凝望着那个男人,脑海中快速闪过了什么,但她却完全捉不住。 他是谁?为什么会用这样凌厉的目光瞧着她? 柳眉紧皱,依她的性子,对于这样无礼的人通常是视若无睹,下一刻她举步要走,谁知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抬眸,她瞧见另一名衣饰华美的男子挡在她面前,而且完全没有让路的打算。 「阁下何故挡路?」尚初儿皱着眉头朝着那人问道,原本轻柔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紧绷,显然因为方才被人无礼凝视,现在又被另一人挡住了去路,很是不悦。 「我家家主要进医馆,其余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挡住去路的男子傲然的说道。 她见这人虽然穿着打扮人模人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以下人自居,倒让她有片刻错愕,回过神来,微怒地说道:「这是医馆,凭什么你家家主要进,我就不能进?」 打小在街头混迹长大,尚初儿对于这种狗仗人势的奴才模样瞧得多了,虽然她向来不愿惹麻烦,但那不代表当麻烦降临时,她会夹着尾巴逃跑。 「我家家主的身分,哪是你这个女人可以比的?」男子冷哼一声,表情满是鄙夷。 其实,她不是真的非要进去,只是一时咽不下那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她不愿再给好友曲醉瑶和霍家添麻烦。想当初,失忆的她和父母双亡的颜平丝和曲醉瑶辗转流离到京城,三人有共患难的情谊。 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心头的怒意,尚初儿脚跟儿一旋,对于狗仗人势之人所发出的冷哼充耳不闻,作势就要离去。 这世间人渣何其多,她一介平民又怎能力抗,更何况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若出事,醉瑶和平丝姊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她又怎能无端连累他人。 带着一肚子的气踏了几步,尚初儿的目光一扫,却又瞧见方才那个无礼的男人依旧朝着她望来。 她本想开口问他究竟在瞧什么,但见阻挡她的奴才竟然朝着对方走了过去,态度还一别刚刚那种狗仗人势的模样,登时她对那男人的厌恶全都冒了出来,自然也不可能出声询问。 冷冷地瞪了那对主仆一眼,尚初儿继续前行,忽然间,前头传来一阵吵杂扰攘。 她顿住了脚步,心中泛起一抹不祥的预感,她再定睛一瞧,便见几名大汉抬着一个板子,步履匆匆地朝着医馆的方向疾行而来,后方还跟着几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待那群人疾行而至,尚初儿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狗子方才在修理他家屋顶时不慎掉了下来,头上砸了一个碗大的伤口,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领头的人曾经来过几次百草堂,自然瞧过尚初儿,很自然的解释着。 顺着那人的话,她的视线也跟着落在那个气息奄奄的伤者上,登时心里一急,哪里还记得刚才自己不得其门而入,当下什么也顾不得,急急地领着他们要往医馆冲去。 「站住!」 一声冷喝再次响起,尚初儿冷凝的眼也跟着瞪向声音的主人。 「救人如救火,闪一边去。」 「你是聋子吗?刚刚才告诉你我家主子等着进百草堂,现在这儿谁也不能进!」 「你家主子是谁?」 虽然知道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但她还是头一回见着那么视人命如草芥的贵人,明明看见伤者都已经气若游丝了,还这样强硬阻拦。 想到这里,尚初儿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烧了起来,原本柔和的眼神也在转瞬之间变得凌厉。 「我家主子……」原本还理直气壮的李珅,见柔弱的平民姑娘旋即变了脸色,冷不防地缩了缩,但一想到主子的身分,登时又神气起来,喝道:「我家主子的名讳是你这个丫头可以问的吗!」 听闻,尚初儿气急了,眼儿瞟向还站在树下的那名华服男子,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过去,一在他面前站定,马上瞪着人质问道:「是你让你的奴才挡着不让人进百草堂的吗?」 「我……」 瞧着她被怒火燃得晶亮的眸子,感到有些莫名的房笑天才要开口解释,却立刻被打断—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就算你是当今皇上也一样,你没有资格挡在百草堂之前,不让病人进去求诊。」 冲冠一怒,尚初儿哪里还记得不久前才告诫过自己不要惹是生非,向来心软良善的她,此刻只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救狗子一命。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要进去,若是你要拦阻,就得取了我的性命。」 旋风似的撂下狠话,尚初儿便急急奔回人群之前,领着一干人就要进医馆,眼角尚见挡路的奴才袖子一抡,就要上前拦阻,但华服男子却只是狠狠的一瞪眼,奴才便整个人蔫了下去,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颐指气使。 可对于这一切,她却丝毫不领情,若是那男人当真有心,刚刚就不该让那狗奴才为他清场。 要是狗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与他的梁子便结大了。 淡淡好闻的药香弥漫在这间半大不小的医馆里头。 狗子一被众人抬了进来,小小的医馆像是炸了锅似的紊乱不已,可是在尚初儿冷静的调度之下,很快的回复了该有的效率。 她也不管被这阵仗吓傻了的百草堂主人常云顷,二话不说,双手一伸就将他揣到了狗子面前,言简意赅地命令道:「救他!」 「喔!」对于她的无礼,还在发傻的常云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听命地开始替狗子诊治起来。 她紧张的双拳紧握,双眸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躺在板子上的狗子,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便要断了气。 「怎么样,他还好吗?」尚初儿急急追问。 见她一问,方才跟在板子后头一起过来的三个娃儿全都一脸紧张地瞪着她瞧,她立刻便知他们应该是狗子的孩子,现在一定是又惊又怕,她索性在等待常云顷回话的同时,朝着几个孩子走去,完全不顾他们早已哭得像小花猫似的脸庞会弄脏她的衣物,屈膝弯腰,纤手一伸,便将他们通通都揽进了怀里。 「孩子们,别哭,常大夫不会让你们的爹出事的。」 在每个人的眼中都只看得见狗子的伤势时,唯有尚初儿瞧见了这些孩子们的无助。 而这一幕,全落在好不容易才打发了李珅的房笑天眼里。 皱着眉,他瞧着她与方才泼辣模样大相迳庭的温柔软语,冷漠的眸子竟蓦地闪过一丝暖光,眸心也不似以往那样冰冷。 「我说……你有什么本领可以这样应承孩子?」原本一直冷眼看待的房笑天,冷不防出口问道。 以他目视的结果,那狗子摔得不轻,不但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甚至已经气若游丝,压根就是已经兜到了鬼门关之前。 怀中的孩子正吓得阵阵颤抖,尚初儿心疼安抚犹自不及,谁知竟然还有人这样不避讳地说着风凉话,她猛地一抬头,冷眼瞪向他,咬着牙朝他低声吼道:「闭嘴!」 蓦地被人这样喝斥,他怔忡了半晌,显然很不习惯,可瞧她护着几个娃娃的模样,倒也没生气,反倒眸中兴味浓厚。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他的状况并不好。」房笑天好是无辜的说道,只差没有两手一摊。 「你……」 若不是孩子们因为他的话抖得更厉害了,她还真想放开孩子们,冲上前去甩他一巴掌泄恨。 在百草堂帮忙或学习好一阵子,她自是瞧得出来狗子的伤势严重,可是她向来对常大夫的医术有信心,自然还留存一丝希望。 偏偏这人就要这样大言不惭地戳破她与孩子们的希望,他凭什么? 「如果不懂,就不要废话。」 不过是个富贵公子哥儿,凭什么在这儿指手画脚的,让人瞧了就生厌。 「你可以问问常云顷,我说的是不是废话。」 啧啧啧! 这姑娘在面对他时的泼辣劲还真是够呛,若非他方才瞧过她对那些孩子打心底的温柔关心和一心护持,他真会觉得在面前的是两个不一样的女人呢! 「那如果我能救呢?」 看着常云顷专注不已却只能吊着狗子的一口气,房笑天心知自己再不出手,只怕狗子的命就要被黑白无常给拘走了。 第二章 「你……」尚初儿抬眼,上上下下将他身上的华服给打量了一遍,再连贯起他方才纵奴挡人的事,压根不信他能和医者沾得上一点关系,瞧着他的眼神,自然也带着浓浓的鄙夷。 「自然是我!」 此刻百草堂里,除了他之外,便连医术已经堪称不错的常云顷,只怕还没有人能把狗子的命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 望着他充满自信的眼眸,尚初儿的态度从初时的不信,再转成怀疑,最终在瞥了气息渐弱的狗子一眼之后,终于松口说道:「既然你能救,那你就快救啊!」 她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这让原本还想着怎么说服她的房笑天再次愣住。 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瞪着她瞧,显然有些跟不上她那快速运转却没有逻辑的思维。 他本来还想告诉她,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兀自沉浸在狗子伤势的常云顷,但她竟让他这句话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还直接命令他救人!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若是不行,就别在这里废话,滚!」 见她眸中染着浓浓的藐视意味,房笑天这下连惊叹都没有了,兀自摇了摇头,然后上前几步。 彷佛天生就带着一股不容他人抗拒的威仪,他所行之处,围观之人会自动让出一条路供他行走,他甚至一声都没吭,就来到了狗子躺着的床板旁。 他再转眼瞧了一眼尚初儿眸中的鄙夷,嘴畔扬起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常云顷的肩膀。 只见常云顷慢半拍的抬起头来,当他瞧清站在面前的人是哪位后,顿时像个疯子似的跳了起来。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回京了,快快快,狗子的伤势真的很严重,您老快出手救救他吧!他身后可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您若是不救他,那些孩子便要成为孤儿了,您……」 那一口一个您倒教听的人头都晕了,尤其是尚初儿,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常大夫口中常常叨念的师父老人家。 他……哪点老了?又哪点看起来像闲云野鹤了? 尚初儿就算知道此刻目瞪口呆的模样必然傻得很,却怎样也无法回过神来,只能愣愣地瞧着房笑天又朝她示威似的看了一眼后,便出手在狗子的胸膛上点住了几个穴位,接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让其吞下。 跟着他俐落地在狗子头上的伤口洒了些药粉,登时汹涌冒着的鲜血渐渐缓了,原本已似白雪的脸庞也跟着染了浅浅的血色。 他真的能救狗子…… 他真的是常大夫的师父…… 他…… 尚初儿眼见他亲手救起了狗子,感受到几个孩子的哭声渐息,还回不神来的她,只觉得晕晕沉沉的。 像他那样的人,究竟哪里像是医者?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怎么瞧怎么惹人厌。 她撇了撇唇,心中已经决定,就算他救回了狗子,但她还是讨厌他,而且是非常非常讨厌。 讨厌他这样目空一切的自信模样,更讨厌他方才在医馆门口那仗势欺人的行为。 尚初儿悄然望向正专心替人把脉的常云顷。 他端着肃容,仔仔细细地望闻问切,接着不再多话奋笔疾书,就眨眼的工夫,便写出一张药单。 当他再次抬头时,已褪去不久前的严肃,满脸笑容对着坐在身前的老婆婆细细交代道:「婆婆,我让人替你抓了三天的药,你照着三餐煎服,若是服了这几帖还是不舒服,你再回来找我,成吗?」 望着他亲切的面容,她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整理药材的动作,压根没意识到她不自觉地痴瞧着他诊治患者时那专注的模样,就连他将药方递给她,她都没有注意到。 向来他顺手交出去的药方,尚初儿总会很有默契地接走然后配药,可这回他都等了许久,还是等不到她伸手来接。 常云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去,但见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注视,只是怔怔地傻站在那,连忙语带关怀地问道:「尚姑娘,你怎么了?」 闻言,尚初儿猛然回神,正要开口回答,眼角却瞥见房笑天那个讨人厌的男人,正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斜倚在门边,望着她的眸光带着一抹讥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她就是觉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顿时感到一股子的燥热烫上了她的双颊。 她连忙又低下头,接过常云顷递过来的药单,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急急忙忙秤药配药,彷佛刚才令人羞窘的四目交接并没有发生过。 本来,事情应该就这么过去的,一切如常。 可偏偏常云顷不放心,送走老婆婆后,来到药台子前,将尚初儿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甚至还不放心地问道:「尚姑娘,你身子不适吗?」她的脸红得不太对劲,他很自然地便要伸手往她的腕脉搭去。 忽地,尚初儿只觉得一阵莫名的邪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瞧,发现为自己搭脉的人竟是房笑天。 她想也不想地便使力想要抽回手,他却像是看透她的心思,蓦地收紧了指力,让她动弹不得。 瞠目结舌地瞧着向来不喜为人医治的房笑天,竟然三番两次破例在他的百草堂出手为人诊治,待初时的狐疑过去,常云顷倒也不曾想往别处去,只是连忙问道:「师父,尚姑娘的身子可好?」 「肝火燥盛,阴阳不调,她骨子里积了许多病灶,若是不好好调养,将来必成大病。」房笑天的声音染着一抹慵懒,与他向来犀利的眼光完全不搭调。 他每说一句,尚初儿的脸色便青上一分,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斥责道:「别在那里胡说八道。」 什么阴阳不调,她肯定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想让她难堪的,她愤愤地收回了手,连忙用另一只手在他碰触过的地方猛力搓了搓,彷佛上头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常云顷向来是个二愣子,自然不懂得他们之间的风起云涌,还以为尚初儿是不相信房笑天的医术,于是他连忙帮着缓颊道:「尚姑娘,我师父的医术一向了得,而且向来说一是一,绝对不会胡说的。」 「常大夫向来心善,自然瞧人的眼神也都是好的。」 她话里头的夹枪带棒半点不含糊,就连常云顷听了也不禁感到紧张。 「尚姑娘可别胡说,我师父真的不可能拿病人的身体开玩笑,他或许不肯时时出手,可一旦出手便都是尽心尽力。」 房笑天望着常云顷那正正经经为他说话的模样,心中没有半丝欣慰,额际反倒还忍不住抽疼。老实说,对于这个徒弟死板板的性子,他真有些没辙,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沾上过这块牛皮糖,可惜的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呵! 「是,你师父是仁心仁德的妙手神医,可那日你倒没瞧见他在百草堂外拦着不让人进来的威风呢……」听着常云顷嘴里对房笑天的恭维,尚初儿没好气的咕哝道。 这话常云顷没听清楚,可房笑天却听了个十成十。 啧,他本还不知道为何她会这么讨厌他,每回见着他总没有好脸色,原来都是那天李珅为他结下的梁子。 那个李珅果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那人是皇上硬要塞给他的补偿,他早就想将他踹到十万八千里远了。 不过也无妨,昨儿个回去,他已经给了李珅两个选择,一是鼻子摸摸回宫去,另一个就是为他除去奴籍,哪边凉快哪边去。 最后李珅选择了回宫,不过他很清楚,李珅就算回了宫,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不过他可没有太多的同情,谁教他狗仗人势的替他得罪人呢? 虽然他必须承认,那天他之所以没有喝止李珅的行为,其实有部分原因也是挺好奇想要知道她会怎么做,而她也没让他失望,那泼辣和不顾一切的模样,的确令他耳目一新啊! 常云顷仍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针锋相对,夸完了自家师父,又忙不迭地说起尚初儿的好处来,就怕两人之间存有什么误会。 「师父你不知啊,其实初儿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她向来心善,还一心习医,想要济世,弟子因为医术未臻教授的境界,所以不敢贸然传授,若是师父的话,应该可以将聪慧的尚姑娘调教成一个好大夫。」 「我才不要!」尚初儿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这样的提议。虽然习医一直是她的心愿,她会常常来百草堂,也是因为想要多学习一些药理医学,可是要她跟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毫不正经的房笑天学医,她还不如安安分分地守着她的小铺子就好。 第三章 「尚姑娘,你对师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常云顷听到她那近乎无礼的拒绝,眉头忍不住地一皱,望着她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不解。 打认识尚初儿那天起,常云顷就觉得她是一个行止有礼的好姑娘,不但人美,又有一颗慈心,所以自然而然地任她自由出入百草堂,连堂里的小厮也没把她当客人。 「她这叫做阴阳失调,气血两亏。」房笑天冷不防地插上一句,自然又换来了尚初儿的怒瞪。 可他说的真是实话,以他方才把的那一脉,她的身体根本就是外强中乾,看来气色还好,但其实内损有亏,若不再好生调养,再过个五年八年的,必定终日缠绵病榻。 对于他旁若无人评论她的身体,她又再狠瞪了他一眼,气坏了地道:「我的身子好得很,不需要你这个庸医多嘴多舌!」说完,便连常云顷也不再理会,兀自离去。 「啧啧啧,倒是个坏脾气的姑娘呵!」房笑天显然一点也不在乎被称为庸医,语气竟然还带着一点点的开怀。 「师父,其实尚姑娘的脾气很好的,今儿个只怕真的不舒服,才会脾气躁了些。」 闻言,房笑天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勾唇。那笑容虽然清淡,可常云顷还是能瞧出他这笑是打心底漫出来的,不由得大为惊奇。 他这个年轻师父的脾性向来古怪,虽然有着一等一的家世,却最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对人的态度也向来随心,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立时甩袖走人,完全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所以在外自有孤傲之名,对于旁人也多是不假辞色,便连他想向他习医,也是苦求了许久,才能拜在他的名下。 如今师父竟然这样笑意盎然地望着尚初儿,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说她时不时都会来百草堂?」 这回被娘亲逼着上京,他觉得无聊,才想着来瞧瞧常云顷这个家伙,没想到却让他遇着了一个有趣的姑娘。 瞧她对他这个徒弟应是有些倾心,可惜这件事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倒很想留下来瞧瞧她打算怎么应对。 「是啊,差不多每天忙完铺子的事便会来。」 「她还开了铺子?」房笑天有些惊诧地应道,对尚初儿更感好奇了。 像她这种喜怒总形于色的家伙,哪里是做生意的料呢? 「是啊,开了间琉璃庄,专门卖些精致的小玩意儿,还会兼卖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小东西,听说因为店里头的物件质地都不错,生意也算不恶呢!」 房笑天听着,唇角那淡淡的笑始终挂着。 【第二章】 真是倒楣,竟然莫名其妙遇着一个疯子! 本来兴致盎然地去,竟然败兴而归,尚初儿直至回到琉璃庄,心头的怒火仍炽。 她一进门,便大剌剌地往小厅里的椅子上一窝,即使将云采递过来的茶水给喝了个精光,还是不能稍减她心中奔腾的怒气。 她绝对与那个可恶的男子犯冲,从头一回见面,他便仗势欺人,就算他出手救了狗子,却还是处处针对她,甚至还在常云顷面前说她的身子骨不好,虽然不认为他知道自己心仪于常云顷,可她就是觉得他是故意的。 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身子骨不好的女人?他这么说,不就是成心想让常云顷嫌弃她吗? 可恶! 尚初儿兀自咬牙切齿,突然门帘被人急急掀了起来,她一抬头,便瞧着向来沉稳干练的曲掌柜匆忙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焦急。 她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他便已经先一步说道:「尚姑娘,事情不好了。」 曲掌柜是曲醉瑶特地派给她使唤的家生子,他一家老小的卖身契全都在她手上,对她还算尽心,琉璃庄的生意也打点得很好,所以她向来尊他为长,不将他当成卖身的婢仆,铺子里的一应事务,也都交给他打理。 现下见他神色难得沉重,尚初儿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迎了上去,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虽说曲醉瑶大方的将琉璃庄给了她,让她衣食无忧,可是她总盘算着自己不过是为人打理产业,自然生怕铺子有什么闪失,她对曲醉瑶不好交代。 「这前头闹起了事了。」 「闹了什么事?」 「方才理亲王的小公子上门,老奴本来还喜孜孜的以为可以接下一笔大生意,谁知原来公子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而是……」 「曲掌柜的有话直说无妨。」见他吞吞吐吐的,尚初儿自然也跟着急了,忍不住催促道。 「小公子其实是瞧中了咱们夥计良林的大姑娘,想要纳回去当小妾,可他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平素疼得跟什么似的,自然不肯答应,于是小公子就让底下的人闹了起来,不但摔碎了好些个东西,还打算强行把人带走。」 「有这种事?」 她一听完,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想往门外冲去。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去前头瞧瞧。」尚初儿本就不是躲事的性子,这会儿一听到自个儿下人家的闺女让人给欺负了,登时心火便熊熊地烧了起来,哪里管得着什么不该抛头露面的说法,笔直地就要往前头冲去。 「可是你是个姑娘家,这样抛头露面,不好吧……」曲掌柜急得唤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这个东家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人让人欺负了去还不吭声吧。」她话一说完,更是加快了脚步往门外冲去。 望着她急速消失的身影,眼见已经来不及阻止,曲掌柜也只好赶忙追了上去,只可惜他人老动作缓,比不得她的快捷,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来到前厅,就听见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闻声,他心一惊,连忙闪身出去,只希望那被甩巴掌的不是他们家姑娘。 心慌意乱的他定睛一瞧,还好尚初儿白皙的脸庞上没有浮现任何红印,他才要吁口气,但见刚才还气势逼人的小公子,脸上竟浮现一记清晰的五爪印。 登时,曲掌柜的心一紧,整个人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要说这京城里谁最不能得罪,那便是理亲王,就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娃儿都知道皇上对于理亲王府极为眷宠,得罪了理亲王府便等于得罪皇上,后果又怎是他们这小小的琉璃庄扛得住的? 从来都是横惯了的严凤云,几时曾经遭遇过这样的对待,他傻愣愣的瞧着几乎抢到手的闺女被另一个女人给护在身后,对方显然正是刚刚重重打了他一巴掌的女人。 他双眼几欲喷火地厉声朝着尚初儿低吼道:「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你在我的琉璃庄里强抢民女,为何我打不得?」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被她那鄙夷的眼神一瞧,严凤云一度怀疑她的胆大妄为是出自于她的有眼不识泰山。 「知道,你是理亲王的小公子严凤云嘛!」 「既然知道,你还敢打我?」 「严爷,这话你就说错了,我可不是打你,我这么做只是给你提个醒,这琉璃庄好歹也是人来人往之处,若是你的失态之举传扬了出去,理亲王府的脸不就丢大了吗?再说,当今皇上向来爱民如子,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里,后果可就不堪设想,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偏偏尚初儿在说这话时理直气壮得很,严凤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无话可回。 气极的他只能迳自怒瞪着她,过了好半晌,才梗着一口怒气,直指着她身后的女人说道:「别再废话这么多,爷今天就要她。」 「爷要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得照着三媒六聘的规矩来,否则堂堂皇亲国戚竟然当众强抢民女,那会传出怎样的蜚短流长,爷您可得三思啊!」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乖乖听命把人交出去。 严凤云气得满脸通红,似要滴出血来。 「你……」 这女人当真以为他拿她没辙了吗? 收回瞪着她的眸光,严凤云环视着这间装点雅致的屋子,突然间他勾唇而笑,那笑容怎么瞧就是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和邪气。 「信不信,终有一天爷让你亲手将她送到咱们理亲王府里头,还得你三跪九叩地求我收了她?」 「不信!」尚初儿想也没想地就回道。 虽说站在她对面的是堂堂皇孙贵胄,可京城可是天子脚下,该当是讲道理的地方。 「不信是吗?那咱们就走着瞧!爷就不信你不把他们父女俩的卖身契乖乖交上来给爷。」 「民女更相信,他们父女俩很快就可以变良民。」反正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蓄奴这种行为,只是碍于曲醉瑶的好意,不得不接受。 第四章 若是身为奴仆便得让人随意轻贱,那她等会就将手头上的卖身契发还给他们,甚至替他们上衙门去注销奴籍。 「你……」好,真是好样的! 这样的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严凤云压根没有得到任何便宜,反而琉璃庄外围观民众的窃窃私语,益发大声了起来。 一会儿说他身为亲王之子却想强抢民女,简直是仗势欺人;一会儿又赞琉璃庄的主子义薄云天,比之男人可丝毫不逊色呵! 这一声声的评论气得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严凤云几要呕血,他堂堂皇亲,要动这个琉璃庄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儿罢了,他犯不着在这个时候继续自找没趣,再说,他若讨不回这个面子,也还有他爹,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杀意,但随即隐去。 「既然你这女人不信爷的能耐,那你就给爷等着,总要教你输得心服口服,哼!」说完,严凤云手一挥,领着大批人马离去。 望着愈走愈远的大队人马,尚初儿知道今儿个这事后患无穷,但……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抬眸,她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调向曲掌柜,交代道:「让小厮们快快收收,还不到打烊的时候,生意总还是得做。」 「这生意只怕是到头了。」曲掌柜终究不如她那般乐观,他一瞧就知道这事铁定没完没了。 别说他家姑娘硬是护着良林爷儿俩,就说她刚刚在冲动之下打了严家小爷那一巴掌,这事只怕也难善了了。 「那倒也无所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会儿我再上霍府同夫人说明此事,怎么也不可能真教良林的女儿给人强抢了去,是吧!」 不是不知道这事麻烦,更知道若是不想惹上麻烦,自己就得两手一摊,任由严凤云为所欲为,可惜她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么无论后果如何,她也只能承担了。 「姑娘,您这是……」 尚初儿那毫不在乎的言语一出,不单单是站在一旁的良林感激得快要哭出来了,便连像曲掌柜这样见过大风大浪、尝尽人情冷暖的人精,都不得不感动了。 这样完全不计个人得失也要护住奴仆的主子,世间又能有几个? 若说以往曲掌柜曾经倚老卖老地对尚初儿有着几丝轻贱之心,到如今也全都只剩佩服二字。 当下,他拱手为礼,朝她行了个大礼,良林见状,也连忙带着女儿朝她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自认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的尚初儿哪里肯受这样的大礼,赶忙上前想要拉起他们,许是经过了这一连串的折腾,她才急急迈了几步,便觉一阵黑团云雾朝她兜头袭来,不过眨眼间,她整个人便已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失去了意识…… 「气血两虚,肾亏脾弱,心血凝滞,肝火郁结……」 犹带着几分的迷迷糊糊,尚初儿才从黑甜乡中幽幽转醒,便听到滔滔不绝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在说她的病情。 初时,她半眯着眼,静静的不作声,愈听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照这说法,只怕她不久便要去见阎王了。 这个江湖郎中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想来是要讹些银钱吧! 尚初儿没好气的想着,心中却忍不住有着微微的失望,他们怎么不去百草堂找常大夫呢,至少常大夫的人品医术都好,不会这样危言耸听。 「大夫,那该怎么医治呢?」 「得先用一只老山参吊着气,然后再用血燕供着,再加上我自制的九转续命丸,应该能为她调理调理。」 她一听到那些名贵的药材,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她不过是乞儿出身,哪有什么家财,就算这几个月琉璃庄的营生有些进项,可又哪里吃得起这么贵的药? 蓦地,她睁大了眼,瞪着背向她的大夫,然后毫不留情地啐道:「庸医!」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恰恰好窜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不单单是被曲掌柜急急请来的曲醉瑶傻眼,就连伺候她的云采也急成了大红脸,连忙低声劝道:「姑娘别乱说话!」 虽然她是个丫鬟,因为久居京城、多在富贵人家服侍,见识也不少,要知道眼前这个大夫来历可不小,若非她们去请常大夫时他刚好不在,而房笑天又突然兴致好地主动表示愿意前来,否则凭她家小姐的身分,又哪里有可能请得动这个妙手回春的尊贵之人。 「我哪有乱说,我不过是一时气血不顺晕了过去,多休养几日也就行了,这个大夫张口就要老山参、血燕,这不是讹财吗?」 「讹财?!」房笑天难以置信的回身看向她。 这辈子他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便是不曾听过人家指控他讹财,不知怎地,尚初儿的诋毁让他感到有趣,心情也莫名好起来。 尚初儿一望见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怒意更盛。 她就不懂,这个男人是与她有仇吗?干么三番两次的诅咒她? 头一回也就罢了,可这回却是在曲醉瑶的面前,她很清楚以这个好姊妹的性子,必然会将他的那番胡话给记在心里。 只要一想到好友会三天两头地盯着她养身体,她的头皮就忍不住一阵发麻,对于房笑天的怨慰自然犹如雨后春笋般狂冒出头。 「他就是讹财,我本不是什么尊贵之人,何须用上那么名贵的药材,那些买药材的银子就算是把我卖了十次也不够!」 「初儿!房公子是许多人家就算重金礼聘也请不到的大夫,你别胡说得罪了人家。」坐在床沿的曲醉瑶皱着眉头,出言喝止。 从来只觉得这个姊妹个性温和,待人向来不急不躁,怎么偏偏就对房笑天这个神医这么疾言厉色,半分面子都不顾? 「我哪有胡说!」见曲醉瑶一脸的不认同,尚初儿心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申明道:「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听信他那危言耸听的话,弄那些什么老参和血燕给我吃,我可是不吃的。」 虽然醉瑶嫁得好,可若是为了她撒下大把银子,只怕也对霍家无法交代,她可不想自家姊妹误信谗言,让自己推入了困境之中。 「这事我自有主张。」不想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曲醉瑶更担心的是尚初儿的身子是不是真如房笑天所说的这么不好,如果是,以后要仰仗他的机会只怕多的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尚初儿得罪了人。「反倒是你无礼在先,你得向房爷道个歉。」 「我才不要!」尚初儿难得任性固执又孩子气地拒绝。 为什么她得要道歉,明明就是他胡说八道,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哪里说错了。 她就是讨厌他,很讨厌、很讨厌…… 「尚姑娘无须道歉,我的确没有什么医者圣心,习医的确是讹财的一个好法子。」 饶富兴味地听着两姊妹的嘀嘀咕咕,房笑天倒也没有丁点非礼勿听的自觉,反而还拉长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你……」闻言,尚初儿愕然地抬头,有些傻眼地瞪着他。 有人能将这种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吗?他不该努力地为自己辩解几句吗? 「所以你承认自己是庸医?」 「我是不是庸医,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他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这个女人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凭着他高超的医术,不知有多少人散尽千金,只为了让他把个脉、断个症,只有她,他都已经巴巴地送上门来,她竟然还嫌弃万分。 更别说被她嫌弃他气结归气结,却还是无法撒手,放着她不管。 要是套句他娘常说的话,他这会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巴巴地赶到她面前被她这样嫌弃。 房笑天的唇角撇了撇,等着瞧尚初儿怎么说。 他以为她会大声否认,可偏偏她又出人意表,很实诚地说道:「我的身子是不怎么好,可我相信不至于需要那么珍贵的药材来吊着。」 没想到原本一再否认的她,竟然会这样爽快的承认,房笑天不禁有些愣住,原本凌厉的目光竟染上几丝傻气,他没有说话,想看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身体还是不劳你费心了。」 虽然换了个说法,但说到底,她就是不相信她的身体已经随时有着颓倾的可能。 对于这种自找死路的人,房笑天知道自己应该二话不说转身离去,毕竟依他的性子,他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但瞧着她的一脸豁达,房笑天的步履却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一扫,朝满脸忧色的曲醉瑶问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五章 「没问题!」虽然讶异于他的举动,可是一想到此事攸关着初儿的身体,她便再无犹豫,很是爽快地与他连袂而出。 他这么做是无视于她的存在吗? 尚初儿对于房笑天的自作主张更加气恼,也顾不得身子还在虚弱,连忙要起身下榻,可她都还没挪动身子呢,云采已经先一步地按住了她,语气恭敬且坚持的说道:「房先生说过,小姐应该多多卧床休息,小姐还是再躺躺吧!」同时不由分说地压着她躺下,甚至妥贴地为她掖了掖锦被,显然铁了心地不愿让她下榻半步。 「好采儿……」尚初儿本要出言央求,她着实很想听听房笑天又会与醉瑶说出什么惑人的妖言,可是瞧着云采那坚定的神色和眸底的担忧,到嘴的话又全都吞了回去。 罢了,她不急,早晚会知道他说了什么,反正他最好识相些,要是真敢再用妖言蛊惑醉瑶乱花银子,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想着想着……一股子的疲惫又袭了上来,于是她缓缓阖上了眼,最近倒真是容易犯累。 曲醉瑶和房笑天一前一后来到正房旁的小花厅,她扬了扬手,让一名小丫头去张罗茶水,便和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房先生和尚初儿有过瓜葛?」 都说房笑天的医术了得,却不轻易出手,原本她还以为是运气好,才能请到他来替初儿瞧瞧身子,可再对照着她异于往常的态度,心思敏捷的曲醉瑶很快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稍早之前曾经结下个小梁子。」房笑天含笑大方承认。 如果只是小梁子,像他这样身分的男人,应该没有无聊到特地寻着这个机会来报仇吧? 那他为何而来? 一念及此,她望着他的眸光瞬间浮现一抹警戒,而且明显得一点儿也不介意被他发现。 「房先生,为何而来?」 「因为觉得有趣!」俊眸扬笑,房笑天很实诚地说道。 很明显的,尚初儿对他的笨徒弟有意思,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可偏偏他那徒弟不但是个呆头鹅,而且还心有所属。 常云顷之所以一心钻研医术,其实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他想这点尚初儿应该不知道吧? 「你觉得初儿有趣?」 「明明有着温婉的外表,性子却这么强悍,这种女人爱着了是个模样,恨着了却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君子向来不该这样谈论一个女人,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所以落落大方地说着自己之所以心血来潮的原因。 「所以呢?」 曲醉瑶望着房笑天的眸光又多了一分深思。如果只是个小过节,何以这个男人可以将初儿的性格观察得如此仔细? 「只是刚巧她喜欢上的是我那呆头徒弟,所以我好奇她若知道我徒弟的心早就给了别的女人,她会如何罢了。」 好奇可以成为他这么大费周章的理由吗? 或许对旁人来说是不可以的,可偏偏房笑天就能说得理直气壮。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看初儿笑话的?」听到这里,曲醉瑶的眉头完全皱了起来,一股子不悦开始在她的脸上酝酿着。 他竞这样大刺刺地谈论着初儿的女儿心事?虽然初儿从来不曾将心底的话宣之于口,可她其实多少猜得到初儿应该是对常大夫动了心。 如今却被人用这般轻浮的语气说出来,怎能不惹得曲醉瑶起了肝火。 就算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分非凡,那又如何?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用这样轻蔑的心态看待初儿,她是那么的善良。 许是和霍之天那个无法无天的男人相处久了,曲醉瑶也感染了他的胆气,忍不住想要好好教训房笑天一顿,怎料还未启口,就被抢去了话头—— 「别急着发火,我倒觉得你应该感谢我,若是我不说,你们又怎会知道我那呆头鹅徒弟已经心有所属。」 「你……」曲醉瑶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房笑天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她原本对于初儿的倾恋,也是乐观其成,甚至还有着隐隐鼓励的意思,毕竟那时谁也不知道常云顷已经有了心上人。 还好……现在知道了还不迟,可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知道,这真是…… 「怎么,还不能服气?」很是认真的看着曲醉瑶喜怒交加好一会儿,房笑天忽然开口问道。 「初儿是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姑娘,既然房先生是用这样的心态看待她,那么我想她的身体也不适合交托于你了。」 想了半天,曲醉瑶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至于初儿心中的那抹情苗,她自会想办法替她抹去。 闻言,房笑天倒也不介意,只是耸了耸肩,便率性的离去。 反正多的是人愿意花上大把银子让他看上一眼,他房笑天从来都不欠病人的。 至于那个坏脾气的姑娘,不过就是萍水相逢,好奇过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第三章】 绣花、弹琴、练字……尚初儿的生活莫名其妙被这几样事情给塞满了。 她并非大家闺秀,可显然曲醉瑶这回是铁了心想要让她尝尝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滋味。 从来不曾过过这样的日子,尚初儿显得别扭,也益发不能理解曲醉瑶为何如此要求她,就算是要调养身体,也不必这样将她拘在家中吧? 想到这里,尚初儿趿了软鞋,起身脱下居家软袍,换上外出的衣物。 好几日不曾踏足百草堂,心中蓦地泛起一抹淡淡的思念,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常云顷埋首医理时的那股傻样子。 老实说,她真的一点儿也不羡慕颜平丝和曲醉瑶嫁入世家过着豪门生活。 她总觉得虽然她们两人的夫婿都对她们疼若珍宝,可是大宅院里头规矩多得宛如牛毛,哪及得上小门小户活得自在些。 所以……不知不觉中,她对常云顷投注了一些希望,他虽然愣如木头,却是个实心眼儿。 喜欢一样东西,便是一心一意的喜欢,从来没有过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就似他钻研医术时,便是雷打不动,天塌下来他也不管。 她喜欢这样的实心实意,若是她与他…… 思绪打住,尚初儿只觉得自己的双颊蓦地泛起了烧烫烫的热度。 她伸手拍了拍双颊,好不容易等到心绪平稳了些,才准备出门去。 一跨过门坎,便被迎面而来、端着药盅的云采给拦了下来。 「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去店里晃晃。」 被拘在屋子里头好一阵子,那日琉璃庄无端扯上的烂事不知道抹平了没,好歹她名义上也是琉璃庄的主子,得去看看才是。 「姑娘身子还没大好,不用那么着急吧!」 云采本是心细之人,不然不会被夫人派来伺候尚初儿,况且跟着姑娘也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了,她自然知道她说去琉璃庄瞧瞧只是借口,最主要的还是想去百草堂吧! 要是平素,尚初儿要做什么,她大都不会拦着,曲醉瑶没交代要拘着,她自然什么都不过问。 可如今……夫人既然交代要守着,那么盯着尚初儿便是她的事了。 「无妨,整天躺着骨头都要化了,出去走走也好。」 「那不然姑娘先进屋里头进药吧!」 既然不能明着拘着,云采的脑袋瓜子便动得飞快,俏眼儿一瞟,望着手中的药盅,就想到了拖着这一着。 尚初儿一向讨厌这药,一碗药总是要喝上半个时辰,想来夫人应该不一会就会过来探望姑娘,到时自然有人可以劝她打消出门的念头。 「进药吗?」 低头望着那乌漆抹黑的汤药,尚初儿脸上那对宛若弯月的柳眉果然皱了起来。 正当云采以为自己的奸计得逞之际,尚初儿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伸手端起了药盅,便仰首一饮而尽。 「好苦好苦!」豪迈的喝完了药,她吐了吐发苦的舌头,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大门走了出去。 傻眼地望着她那一气呵成的动作,云采便知今儿个是阻止不了她出门了。 为今之计,只能亡羊补牢,快快差人去向霍夫人通知此事了。 尚初儿打从踏出家门之后,便像是只重获自由的鸟儿,脸上的笑容一刻也不曾稍歇,脚步更是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似的。 虽然心头的想念让她很想立刻前去百草堂,可是她没忘记自己是琉璃庄的主子,是该关心关心,所以还是认命地先朝着琉璃庄走去。 可她人才来到北门市街,就见琉璃庄前围着满满的人群,而且众人都不住地窃窃私语着。 这……莫不是出了事? 第六章 脑海同时堪堪闪过那日严凤云拂袖而去的景象。 看来,是她安心得太早,还以为理亲王多少会顾及琉璃庄与霍家系出一脉,而霍家更是当今太子的大掌柜,这是朝野上下多少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或许能够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严凤云果然是小心眼又记仇得很。 望着眼前的阵仗,尚初儿自然不放心琉璃庄里的曲掌柜和伙计们,于是连忙扬声喊道:「借光借光……」 也不知道自个儿哪来的力气,只是心一急,她嘴里喊着,眼儿只要瞄到可钻的空子,就连忙钻了过去,不一会儿工夫,竟真让她穿过了重重人墙。 「喝……」她才不过扶着胸口喘口气,再一抬头,脸上这几日好不容易养出的血气又全部刷白。 只见一队穿着衙役服的壮汉,几乎滴水不漏地将琉璃庄给团团围了起来,那阵仗大得吓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尚初儿还没来得及想通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想着了曲掌柜和铺子里那些小伙计们的安全。 她心急如焚,却还是耐着性子朝那些看起来精壮的衙役看了一圈,直到找着了一位服饰瞧起来似好一些的男子,便不再犹豫的一个箭步上前。 谁知,她一上前,衙差手中亮晃晃的大刀就刷地挡在她眼前,望着那些森冷的大刀,她吓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逃避,力持镇定朝着她方才锁定的那位差爷喊道:「这位差爷,这琉璃庄乃小女子的产业,小女子敢问差爷,琉璃庄是不是误犯了什么事儿?」 原本,她一个娇小纤细的姑娘家在一堆彪形大汉之中并不显眼,但她那刻意加大的音量仍然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那人霍地回身,按着腰间大刀的手紧了紧,一双虎目炯炯地瞪着尚初儿。 「你是这间铺子的东家?」 「是!」既然出了声,就再没有逃避的念头,尚初儿大大方方地承认,现在她只想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人,拿下她!」 那人一听她承认,二话不说地扬手发号施令,几个衙役立刻行动迅捷地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水眸儿一溜,望着不断逼围过来的衙役,她不免吓得浑身发软,但仍逼自己挺直背脊,冷静地朝着那位领头的差爷说道:「大人就算办差拿人,也得有个理由,否则这皇朝的律法何在?还有,就算琉璃庄犯了事,拿下我就是,曲掌柜的和其它的伙计呢?」 倒没想到这小姑娘在这样的阵仗之下,竟还能有条有理地说出这番话,捕头雷力的眸心闪过一抹诧异,但也仅仅愣了那么一下子。 「他们都在里头,等会儿全都会带回衙门里头问话。」 「不知大人可否容民女同曲掌柜的说两句话?」尚初儿说着说着,悄然挪了一步,借着自个儿的身子做掩护,塞了一大锭银子至他手中。 她知道这个做法或许行不通,可她总得奋力搏上一搏。 现在的她宛若瞎子摸象,摸不着半丝头绪,总觉得自己要是稍一不慎,便会铸成大错。 更何况这还攸关霍家和那一大帮子的掌柜伙计,她怎么也无法坐视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这……」雷力略一沉吟,似在掂量着银子的重量,就在尚初儿以为没有希望之际,他又突然开口说道:「好吧,就让你进去铺子里头瞧瞧,到时到了堂上,也好知道怎么跟大人回话。」 说完,他手一抬,原本横挡在尚初儿眼前的刀子刷地收了起来,她也顾不得喘气,提着裙子急急地穿过了琉璃庄的大门。 一进门,她还来不及瞧清店里一片狼藉,便见曲掌柜黯着一张脸,哪里还有以往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 「曲掌柜的,这是怎么一回事?j 一见尚初儿,曲掌柜的脸上内疚更深了,说起话来也颇带自责。「有人密报咱们窝藏了钦犯。」将差爷捉他们的理由及前因后果跟她说。 话虽说是有人,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只怕是理亲王府对他们下了套子。 都是他不好,在招人的时候一时心软,被人求了几句,也没验清楚新伙计的底细,结果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曲掌柜,这事不怨你!」尚初儿也想透这事必和理亲王小公子有关。谁也没料到理亲王真的会是非不分的想替儿子出头,还大费周章地弄了一个局等他们往下跳。 「虽然……咱们没做,但他们似乎是真的想要冤枉咱们,这回咱们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都说如今理亲王的声势如日中天,他们身后虽然还有霍家撑着,可终究比不过理亲王势大,这回只怕……真难善了了。 「既然没做,咱们便不用怕!」 真金不怕火炼,尚初儿虽然心下惴惴,却仍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曲掌柜支吾了一会,用带着点不忍且为难的神色对她说道:「姑娘,老奴瞧着这事只怕难以善了,还是让良林带着闺女上理亲王府一趟?」虽说良林是他的好友,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平日的交情,只是一心一意的替琉璃庄打算着。 「不行!」对于这项提议,她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对于这种毁人一生清白以求得自己安稳的事,她是万万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可若是不这么做,只怕这铺子,甚至是主子您,可能都有危险啊!」 「曲掌柜的,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不过就是个乞儿出身的丫头,并不是那种吃不了苦头的千金闺女,如果为了保全自己,要出卖倚仗自己过活的下人,我做不到。」 从来他看到的都是为了一己之利,而不顾底下人死活的富贵人家,又哪里见过这种为下人处处打算的主子,且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入虎口,他想要再劝,「可是……」 曲掌柜才刚起了个头,尚初儿便先一步理智且淡然地说道:「理亲王府的人要的是我,无论是谁出面揽下这事,不过是多折损一人罢了。」 「姑娘……」曲掌柜仍不死心。 她板起了脸,端起了主子的威仪,严肃地对曲掌柜交代道:「等会儿我会和差爷们去大堂上回话,我会告诉他们一切全都是我的决定,不让他们牵连到你和其它伙计,若是他们愿意放你,你便替我走一趟霍家,报个讯,我想霍夫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主子,这可使不得。」曲掌柜的脸色顿时又刷白了几分。 接掌琉璃庄这些日子,这可是头一回曲掌柜的实心实意地将尚初儿当成是正经主子对待。 以往或许不敢轻待,可心中或多或少对她的乞儿出身有些轻蔑之意,可如今出了事,要换了别的主人,怕不连忙推出一个替死鬼,也只有这个善心的姑娘,竟然还想着用自己去换大家的安全。 「有什么使不得的?琉璃庄的正经主子是我,出了事本就该由我担着,难不成还让你们去顶替吗?」 「可是你身娇肉贵的,哪里能待得了衙门那种地方。」更别说她大病初愈,要是去了大牢,怕不被人折腾至死。 就算是个男人,活着进去,都未必能活着出来,更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想着尚初儿为他们着想的心,曲掌柜蓦地弯膝跪下,说道:「姑娘,还是让我出面顶下一切,只盼姑娘能念着我这大半年来的伺候,善待老奴一家人即可。」 「那怎么行?你的身后还拖着一大家子呢!j 别说曲掌柜有儿有女,还有个即将出世的小孙子,若是少了他这根顶梁柱,那可是大大不行的。 而她,不过是两袖清风的一个人,若非命硬了些,几次曾到鬼门关前,如今即便死了,也没啥牵挂,更何况若是她出面去顶替,平丝姊姊和醉瑶少不得也要全力营救,她的生机是比曲掌柜大得多。 「可是……」 「曲掌柜,先别说了,这事便这么定了,去同那领头的交涉交涉,若是可行,你便任由他们封了铺子,快上霍家找夫人。」 细声交代完,尚初儿便抬手抽出头上的金步摇,又找上方才收了她银子的差爷,不由分说地又悄然将手中的金步摇塞给了他。 「大人,我已经问清楚原由,这一切只怕是误会一场,我这就随差爷一同去衙门对大老爷说清楚,至于那些掌柜伙计并不知情,不如先让他们归家,可行?」 连得了两回好处,入手的东西还一件比一件贵重,就冲着拿人手短这句话,雷力的态度倒也放软了些,更何况,既然这个姑娘是琉璃庄的主子,便是个尊贵之人,而这般身分的人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安危去换取下人们的平安,这样的情操也足够让人刮目相看的了。 第七章 「这……好吧!」雷力多少对尚初儿有着一些佩服,于是他扬扬手,朝着属下扬声交代道:「问完他们所有人的证供之后,就让这些人各自归家,无故不得离城。」 听得下属应了一声是,他转身回望着她,便见她清亮的眸心中,竟清楚地浮现一抹安心。 看来这姑娘对于下人们的关心倒也不是虚情假意,当下对于尚初儿的好感又多了些,原本的粗声粗气一改,竟显得有些恭敬而有礼了。 「尚姑娘,咱们回衙吧!」 虽说经过这一回的交锋,雷力也不相信像尚初儿这样娇滴滴的人儿会做出窝藏钦犯这样的事来,他的方便可以给,但是还是得带着她回衙中复命才行。 「是。」尚初儿没有半分犹豫,乖乖地迈着步子跟在后头。 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归来的机会…… 她的目光不由得朝着百草堂的方向扫去,心中犹带着一丝丝的眷恋,可终究还是庆幸自己从不曾将心中的感情宣之于口,否则……像常大夫那样的性子,只怕也要受她连累了。 仰首,望着衙门上头高挂着的「明镜高悬」四个字,房笑天的眸心流露出一抹不屑。 明镜高悬只不过是藏在说书人口中的一个笑话罢了。 如今,人家随便塞点银子,再罗织个罪名,像尚初儿这样安分守己的百姓还不是也被拘进了大牢之中。 想来,理亲王为了自个儿的面子,这回塞的银子可不少,多到让霍家拚了命的上下打点,就连远在西南的危家也急巴巴地捧着银子找人疏通,可人依然还被关在牢里头。 一边只是富商巨贾,一边是皇亲国戚,衙门的大老爷自然深谙为官之道,选的当然是皇亲国戚这边。 也是霍家的急了,巴巴地找上了常云顷,自是因为知晓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 他本不欲管这档子闲事,所以在他那个呆头鹅徒弟找上门时,便一口回绝了。 在拒绝之时,他还隐隐透露了尚初儿对其倾心一事,想也知道常云顷那实心眼的呆子,终于听懂他的暗示之后,便吓得不敢再插手,生怕自己的心上人因为这件事情恼上了他。 原本他应该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毕竟有人傻得要当烈女,他又何必眼巴巴地赶着去阻止?可偏偏这两日,他的脑海中时不时就会闪过尚初儿那瞋目而视的气怒模样。 渐渐的,不想插手的心变了。 所以现在他才会来到府衙之前,仰望着「明镜高悬」这四个字叹息。 那个笨女人,那些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富贵人家,哪人会像她这样散尽银两还不是为了求己脱身,而是为了底下一干奴仆。 要说他为什么知道,倒也不是自个儿有千里眼或顺风耳,而是琉璃庄出事那天,他偏巧路过,一时好奇驻足瞧了瞧,便瞧见了尚初儿只怕将身上能给的都给了,只求那些衙役别为难她的下人。 对于这样不自量力的笨蛋,他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自然不会伸以援手。 再次抬眼瞧了瞧那张明镜高悬的牌匾,房笑天明知自己该走,可是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不曾挪动分毫。 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会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这种事应该是可一不可再的吧! 房笑天自知对她已经一再的破例,这回……还是算了吧! 几番挣扎之后,他旋了脚跟,准备走人,可都还没来得及迈开步伐,原该还在坐堂的大老爷吴崇三已经听闻他来的消息,急巴巴地赶了来。 「微臣……叩见……」 人一到他的跟前,便急着要行大礼,可房笑天哪里想受这样的礼,手一挥,有些不屑地说道:「我不是什么皇亲贵胄,你不必对我行这样的大礼。」 「呃……」这话说得很直接,可是吴崇三却是连应都不敢应。皇上加封的诰旨早下,只是眼前这位尊贵人怎么也不肯接旨,所以京城里人人都当他是亲王,只有他还当自己是个平民。 这时,房笑天很是不耐的又开口说道:「我是来见一个人的。」 「呃……」本要开口恭敬地喊声王爷,又怕被他一脚给踹飞出去,做官的本就心思敏捷,吴崇三连忙改口,毕恭毕敬地说道:「您老想见谁?我立刻去叫他出来。」他不知房笑天为何突然要来找他衙里的差役,也不知他要找的是谁,但这种权贵人家行事,向来没有什么理由可言,他倒也见怪不怪。 「我要见尚初儿。」房笑天也不拐弯抹角。 他原本还有些迟疑要不要多管闲事,但此时见着了吴崇三这种墙头草的行径,登时便下定了决心,姑且不论他要不要救人,至少得让吴崇三知道,尚初儿是他的旧识,这样就算吴崇三想下重手,只怕也得犹豫一下吧! 「啊……」闻言,吴崇三惊愕得差点掉了下巴,心里同时狠狠打了个突。 这尚初儿不就是个乞儿出身的姑娘吗?怎么能一边得罪了理亲王,却又招来了房笑天这个身分暧昧不明的亲王呢? 论身分,理亲王可和眼前这位不能比,眼前这位可是道地道地的皇上亲子,只不过当年皇上一时风流,回了宫就将人家母子给忘了,现在好不容易认了回来,自然是宠在心尖儿上的。 「怎么,我见不得?」但见他一脸迟疑,房笑天的剑眉一挑,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便排山倒海朝着他冲去。 只消那一眼,吴崇三已经决定自己应该选哪边。 「哪里见不得呢?您这么尊贵的人,全天下任何人都见得,不如我让人去领尚姑娘出来和你见一见。」 「不用了,我自个儿去见她就是了。」 「呃……」这位爷为了尚初儿也太纡尊降贵了吧! 在初初的惊讶之后,惯会拍马屁的吴崇三又哪里会真的让房笑天自个儿进大牢去探人呢? 他连忙招来左右,俯身低语了几句,一等衙役领命而去,便涎着笑脸朝着房笑天说道:「您不如到衙门的后厅等上一会,我已经让人去请尚姑娘了。」 抬眼看了吴崇三一眼,怎会不知道这是他欲盖弥彰的做法,但仍是点了点头随行。 说差人去请是好听话,其实是想挣取一些时间好掩饰他这阵子对尚初儿的错待。 房笑天早就想象得到大牢里的生活必定不太好,不过这也是尚初儿自找的,他没多大兴趣为她出头,人若领得走,也算是给曲醉瑶一个面子,也就够了。 毕竟,虽然不曾搅和其中,霍之天到底还是他大哥一心想要拉拢的新贵,他这样也算是帮了他大哥一把吧! 虽无父子情,但对他的太子皇兄这段时间的护持,他终究还是感怀于心的。 于是,他不急不躁地品尝着吴崇三奉上的香茗,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怪怪,怎么这么好,她是在作梦吗? 尚初儿忍不住捏了捏脸颊,她还以为自己早被遗忘在暗不见天曰的大牢之中,只不过是数着馒头度日子。 没想到,方才雷力大哥竟满脸喜气地冲进她的牢房,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拉到这间净房来。 「雷大哥,这是……」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自从那天之后,这位总捕头对她便多有照顾,有时闲暇,甚至还会特地到牢里陪她说几句话。 她才知道这一切果真是理亲王搞出来的,压根就没有什么窝藏钦犯之事,一切都是栽赃诬谄,可偏偏理亲王撒了大把的银子,便是为了挣个面子,杀鸡儆猴,所以她也只能暂时被关着。 关着就关着吧! 尚初儿一向随遇而安,锦衣玉食过得,阴暗潮湿的牢房自然也住得。 再说还有雷力那若有似无的护持,她过得虽称不上是如鱼得水,但形容虽然憔悴,精神却也还好。 「你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有个人要见你,若是我猜得不错,你今儿个应该就可以回家啦!」 「回家?!」 是醉瑶请动了什么人来保她吗? 「快快快,快去梳洗一番,那贵人还等着见你呢!」 满心疑惑的尚初儿还回不了神,雷力已经连声催促道,那模样倒是欢天喜地得有些过火了。 「我……」她满眼狐疑地望着他。 但向来大刺刺的雷力可没给她太多时间探究,一个劲地催促着她去洗漱。 尚初儿无奈,只好应声在后衙打杂婆子的领路下,入了净房,洗漱了一番。 这才刚打理好自己,雷力的大嗓门便又响起,直催着她跟着他去见那位贵人。 第八章 她倒真要瞧瞧有哪位贵人竟然敢冒着得罪理亲王的风险,特地来营救她。 那人图的是什么? 在满怀猜疑和好奇之中,尚初儿追着雷力的步伐,跟着他往衙门后头待客的小厅走去。 突然,雷力匆匆的步履顿住,转身对着尚初儿说道:「你快进去吧,如果贵人开了金口,你今儿个定能回家,那时我再送你一程。」 望着他眸中真诚的关怀,她自然感怀于心,认真地朝着他致意道:「还要多谢雷大人这几日的真心照拂,若是有机会,初儿必定回报一二。」 「傻丫头,说什么谢呢?快进去吧,可别让贵人等得烦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雷力自然知晓尚初儿当真是个心善的好姑娘,对她也起了爱慕之心,所以当他得知她有机会可以躲过牢狱之灾时,甚至比她还要开心。 「嗯!」 尚初儿完全没有意识到雷力那体贴过头的言行,径自点了点头,抬手掀起了门帘,举步踏进厅内。 一进小厅,便闻着满室的茶香,尚初儿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心中着实想念着香茗。 她嗜茶,以前日子过得穷,能喝到带点茶色的粗茶,便心满意足。 后来随着曲醉瑶和颜平丝觅得了如意郎君、她也有了铺子,日子不再过得那样拮据,但还是不敢挑挑拣拣,可姊妹们知道她爱茶,总是宠着她,为她买来一斤斤的好茶,也养刁了她的嘴。 这几日被关在大牢,能有口水喝就不错了,如今骤闻茶香,倒将她的馋虫给引了出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心满意足之后,这才睁开了眼,望向斜坐在上位之人,原本端着的笑意顿时垮了下来。 怎么又是他?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耶! 上回她晕过去,醒来时见着的是他;这回她莫名遭灾,才刚被人从大牢里头拎出来,见着的人也是他?!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她的福星,还是灾星? 没有错过尚初儿眸中的不悦,房笑天也不以为意,一双锐眸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究了一圈。 「看起来倒还好。」 是瘦了点,可应该没吃多少苦头,这个,应该要归功于方才在外头柔声说要送她回去的雷捕头吧? 「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啊?」 许是一开始就结下了梁子,虽然明知自己能出大牢得感谢房笑天,可偏偏她就是很难对他挤出什么好脸色。 「的确不关我的事。」 对于她无礼的回答,房笑天不在意的笑了笑,见惯了旁人奉承阿谀的脸色,倒是她这种真心实意的反应还让人顺眼一些? 所以他从不以她的态度为忤,反而欣赏她的真实多一些。 听到他的话,尚初儿一愣,其实她也知道方才的确是她鲁莽了,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好听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谁知道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应得那么顺溜,害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其实对于能出牢房,她自然是心喜的,只是之前几次的交锋,让她无法对他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与态度,但她也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初时的震惊过去之后,她还是检衽,向满脸不在乎的房笑天福了福,「多谢大恩!」 房笑天大大方方地受下这礼,也没矫情,只是径自朝着急急赶来的吴崇三挑眉问道:「查清楚尚姑娘是冤枉的吗?」 吴崇三见状,背脊顿时泛起了一抹冷意,皇家之人果然气势逼人,只是这不扬声的一问,都让他吓得冷汗直冒。 【第四章】 皇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官儿谁不知道,现在房笑天这个不肯认祖归宗的贵人是当今圣上和太子爷心尖上的人物,他这么问,就算是不冤枉也得变成冤枉,更何况他心知肚明,尚初儿本来就是冤枉。 他自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急急说道:「误会、误会,一切皆是误会一场,还请尚姑娘看在本官也是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的分上,原谅本官这回的鲁莽。」 「老大爷言重了,既然查清楚是误会就行了。」 本以为这样两相告罪,事情便算完了,可房笑天却没忘了还有个问题没处理呢! 他瞟了尚初儿那心无城府的模样一眼,虽然受不了的白眼猛翻,但终究还是再为她讨了一次公道。「琉璃庄上的封条呢?」 「自是即刻撕了封条。」 「那就好!」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房笑天朝着尚初儿说道:「走吧!」 「去哪?」尚初儿没多想便问道。 她仍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初时因为厌恶,她并未想过要探问他这个人,没想到他这会儿不过说了几句话,本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老爷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她多日来受的委屈也全都有了公道,心下对于他的身分也不禁起了好奇之。 可惜的是,房笑天倒也没给她时间多问,眼儿一瞟示意她跟在身后,便二话不说地走人。 尚初儿初时傻傻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可才出了衙门,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雷力说过要送她回家。 想起了这几日雷力的关照,她蓦地顿住脚步,正要朝走在前方的房笑天开口说话,他却似背后长了眼儿,先一步回过身来,不语地望着她。 「呃……」被他那幽深漂亮的眸子一望,她不自觉又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妖孳啊! 生了一双比女人还要妩媚漂亮的眸子,只这样望着人,就能让人忘了自己原想要说的是什么。 「还不跟上来?」房笑天向来不爱与人应酬,今天为了她,在府衙和人虚与委蛇了好一会儿,心绪正有些不佳,对她说话的口气也没多大的耐性。 她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唤人,可她记得曲醉瑶是如何称呼房笑天的,有些犹豫后便这么喊道:「房先生……」 「想要雷力送你回家吗?」说完,他蓦地扯起一抹笑容,彷佛在暗示她的举止有多么轻浮。 尚初儿瞧着,不免感到有些别扭不自在,再说,他凭什么用这么尖刻的话语问她,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深吸了口气,她试着挺直腰杆,不让自己看起来一副心虚的蠢样。 「我不是……只是雷力大哥这几日照顾我许多,现在要离开了,总得和人道声谢吧!」 本来,她是觉得这也没什么,可不晓得为什么,在房笑天那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就是觉得有些心虚不安。 「要谢,改日再来谢,你难道不知道那母鸡似的霍夫人,这几日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吗?」 银子是流水似的往府衙送,这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官员或多或少都被关照到了,最后甚至还求到了他的跟前来。 现在她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挂念的却是与雷力话别,房笑天想到这里,不禁隐隐觉得心头有些不悦。 「啊!」他一语惊醒尚初儿这个梦中人,只差没整个人跳了起来。 是啊,她这回出了事,只怕曲醉瑶真要急死了。 于是她不再踌躇,原本磨磨蹭蹭的步伐顿时变得又急又快,甚至还超越了他。 「走吧’走吧……」至于雷力那儿,只能待有空时再专程来道谢了。 望着眼前那逐渐缩小的身影,房笑天心中原本莫名漾起的不悦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松快。 这丫头倒还真是藏不住心事,也莫怪暗恋他家那个呆头鹅徒弟会弄得这样人尽皆知。 大概也只有她自己以为,她把姑娘家的秘密藏得很好吧! 向来不将这样琐事挂上心的自己,这回竟然将尚初儿的事给上了心,不但头一回破例在不取分文的情况下,过府替她瞧了病,今儿个还不由自主地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偏偏他三番两次助她,可她每回见了他总是板着一张脸。 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可看着她欢快的模样,房笑天还是不由得跟着她的身后而去。 想来,那个墙头草吴崇三早就递了消息给理亲王,那厮向来心肠狭小,这回整治不到尚初儿,只怕下回还会卷土重来。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平民小姑娘,她真有办法躲过理亲王的陷害吗? 想到这里,房笑天的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踩出去的步伐也跟着又沉又重…… 他是怎么了? 他长那么大,除了娘之外,就只为了她这么一个女人牵肠挂肚,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还很讨厌他,难不成他真的疯了? 第九章 沉静肃穆的御书房中,身着绣着九盘锦龙龙袍的皇上只是端坐龙椅之上,自然就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傲然,可惜那股气势却因为他纠结的眉头和苦着的一张脸,而减去了几分。 真是活脱脱地气死人。 这话究竟是怎么说的? 明明他是生他的老子,可偏偏他怎么诱、怎么拐,他都不肯开口喊他一声父皇,整日皇上皇上的叫,一点儿也不亲近。 「父皇,你怎么了?」 太子才步入御书房请完安,就见父皇愁眉苦脸,他先是不作声地将最近朝中大事在脑海中兜拢了一圈,随即知晓父皇绝对不是为了国事在烦恼。 既非国事,还能让父皇这样伤神的,只怕就是他那打小流落在外、两年前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皇弟了。 找不到始作俑者,皇上只好对着向来倚重的太子发起了脾气,重重的冷哼一声,「哼!」 太子严登云不禁勾起一记无奈的苦笑。 父皇自己造的孳,倒也好意思朝他撒气,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不是不曾劝过笑天,但他说什么都不肯认祖归宗,他又有什么法子? 在他瞧来,以笑天的性子,若非他娘亲临终前殷殷交代,只怕是连京城都不想待了。 富贵于笑天如浮云,其实对于这个皇弟,他是很欣赏的。 「父皇,是不是笑天又惹您生气了?」 「那个逆子,要是哪天不惹朕生气,天就要下红雨了呢!」皇上恨恨地咬牙说道,可语气之间尽是无奈与宠溺。 虽说是九五之尊,可到底是凡人,对于亲生儿子与自己的疏离,一样感到心痛、难过与无助。 以前,严登云对父皇只是敬畏,总觉得皇上便是皇上,可是当房笑天的出现让皇上变成了一个寻常的父亲时,他终于对父皇产生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孺慕之情。 冲着这点,严登云对这个皇弟又更加喜爱了一分。 「三弟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父皇只要再多点耐性,尽量投其所好,儿臣相信三弟终有一天能感受到父皇对他的重视。」 「朕对他还不够好吗?」 就连他拒不接旨,把他身为皇上的面子往地上踩,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成没有这回事了,他还想要他怎么弥补? 严登云其实可以理解父皇的无奈,但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他很清楚,虽然笑天的外表看起来清俊儒雅,可是骨子里的倔强与别扭,只怕无人能及。 这样的性子不能硬逼,否则只有玉石俱焚。 偏偏也不能放任,就怕笑天会山高水远、笑傲江湖,再也不肯踏入京城一步。 像这样的男人,若是能找个东西拴住,或许会好些吧! 只是该找什么东西拴呢? 一时之间,御书房里陷入了静默,相望的父子两人似乎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上头,偏偏都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继续大眼瞪小眼。 「父皇……」 终于,耐不住那样迫人的静默,严登云正想开口,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严登云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正准备出声喝斥,可皇上却手一抬,制止了他的动作,显然是想弄清楚外头正在吵嚷着什么。 很快的,外头的声音也渐渐传到了御书房中—— 「我要见皇上,让开……你们这班贱奴要是再这般拦着我,等会儿我就禀明皇上,将你们通通治罪。」 那粗鲁狂妄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理亲王的声音,好认得紧。 皇宫内苑,敢这样目中无人、大声咆哮的,也只有他一人。 严登云眸露不悦,悄悄地扫向同样铁青着一张脸的父皇,他其实不懂,为何父皇总是对理亲王这般容忍? 市井之间,关于理亲王跋扈的流言何止千百,却总不见皇上真正问罪于理亲王,反而更加放任他为所欲为。 就算理亲王是先皇的幼子,可王子犯法就算不能与庶民同罪,至少也该小罚大戒吧! 见皇上始终不开口,任由外头的人闯的闯、拦的拦地闹成了一团,严登云终究看不下去地开口说道:「父皇,还是让儿臣出去与理亲王说说吧!」 「不必,让他进来!」手一抬,皇上沉着声说道,语气中虽然隐隐透着不悦,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 「可是……如此一来,皇上对理亲王不是太过纵容了吗? 「他是太后的幼子,朕就算对他宽容些,也没什么。」 龙颜缓缓地浮现一抹笑意,望着那笑,严登云有时真的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父皇。 这般隐忍,究竟为了什么? 可他没再追问,只是径自招来守门的太监,扬声吩咐道:「宣理亲王晋见吧!」 当这话随着一个个太监传了出去,不一会就见理亲王气急败坏地冲入了御书房。 「臣弟叩见皇兄。」粗率的撩袍行礼,还不等皇上说声免礼,理亲王已经霍地站得直挺挺地对着皇上说道:「皇上,你真的不能再这么纵容那个野种了。」 闻言,皇上的脸色悄然一变,却仍不动声色的问道:「皇弟指的贱种是谁?」 「自然就是房笑天那小子。」 想到他竟然仗着皇上的宠爱,敢威逼吴崇三,完全不将他这个皇叔放在眼里,那种憋屈,自然让他火冒三丈。 「皇叔,请慎言。」严登云一听,忍不住心头恼怒,扬声提醒。 天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房笑天是皇上流落在外的皇子,若他是野种,那理亲王将他父皇置于何地?又将他这个太子置于何地? 「我有说错吗?房笑天在外头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娘又已经死了,谁能肯定他真是皇上的龙子?」 他就是看不惯皇上和太子对于房笑天的处处隐忍和礼让,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这几年来,皇上对他的不曾苛责,已经养成了他狂妄自大、以为全天下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皇叔,笑天的确是父皇的皇子、我的皇弟,皇叔要是再口不择言,那么……」严登云故意不把话说完,只是眼神凌厉地瞪着理亲王。 那种与皇上如出一辙、不怒自威的气势,倒教原本气势汹汹的理亲王当下弱了三分,他这时才终于找回一些被房笑天气得出窍的理智,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许会惹下大祸。 「皇上,皇弟不是那个意思,皇弟只是气极了,房笑天那小子仗着皇上对他的疼爱愧疚,竟然威逼京尹吴崇三纵放与钦犯勾结的商家尚初儿,皇上若是再不治治他的无法无天,只怕会毁坏国之纲纪啊!」 闻言,严登云的眉头一挑,神情之中尽是不以为然。 这种荒唐事做得最多的便是他理亲王,真真是做贼的喊捉贼,笑天连皇亲都不愿认,又怎么仗势欺人? 他待要出声为房笑天辩驳,皇上却悄然一挥手阻止了他,径自对着理亲王说道:「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京里的琉璃庄窝藏钦犯,让京尹吴崇三人赃倶获,将当家主子尚初儿关押至大牢,可谁知道房笑天那浑小子竟然亲自去了府衙,仗着皇上的疼爱,逼着吴崇三放了人。」 想到最近众人脸上那种若有似无的嘲笑,彷佛是在数落着他连一个小小的琉璃庄的小丫头都无法整治,以他爱面子的个性哪里能够忍受得住,这才大吵大闹的闹进了宫里来,想要扳回颜面。 他就不相信,以他堂堂亲王地位,会比不上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种! 听完了理亲王的话,皇上和严登云的脸上同时闪过了一丝好奇。 皇上忍不住好奇地再追问道:「喔,那琉璃庄的东家是个女的?」听着名字像是,不过还是得再确认清楚。 「没错,就是一个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女人。」理亲王嗤之以鼻,显然对于女人做生意很是不以为然。 「那……窝藏钦犯的是她?」 理亲王倒也不真是莽汉,有时只是无法无天惯了,但见皇上问得这样仔细,他便模棱两可的回道:「这……应该是吧!」 其实关于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琉璃庄并没有窝藏钦犯,那不过是他为了惩治琉璃庄敢得罪他的宝贝儿子,还敢藏着他儿子看中的姑娘,完全不将理亲王府瞧在眼底,才会故意让人栽赃。 但这话哪会有人放在台面上说,尚初儿不过是个平民,而他是个亲王,饶是罗织个罪名让她吃点苦头,那又如何? 「所以笑天为了这个姑娘去了府衙,还用了自己的身分压逼对方放人?」 「是!」 「很好!」 皇上突地点了点头,显然对于自己问出来的结果很是满意。 第十章 理亲王不解地望着自己的皇兄,怎么皇兄并未因此勃然大怒,反倒有些欣喜?! 是他看错了吗?他完全搞不清楚皇兄的葫芦里头卖着什么药。 他不懂,可是严登云这个太子却十分了解。 若是无欲无求,那么便是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打动于他。 可若是有了欲求呢? 若是琉璃庄的尚初儿是房笑天的欲求,或许可以让房笑天不要与他们这般疏离。 「皇上……」 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等了半晌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理亲王张口便要说话,却被皇上抬手制止。 「太子,明儿个将尚初儿宣进宫来,朕倒要瞧瞧她是何方神圣,才惹得笑天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 这一、两年来,美人儿他不是没有送过,可是他那个倔儿子怎么都不肯收下,现在他竟然对一个姑娘家流露出兴趣,教他这个做父皇的怎不好奇? 「皇上,除了尚初儿该治罪,还有房笑天的仗势欺人也不可轻放,否则国之纲纪如何能存?」 就算是皇子又如何?他也是个堂堂的龙子凤孙啊! 没道理要他吃瘪而不哼声。 无论是琉璃庄或是房笑天,这会他都恨上了,若不让他们吃些苦头,怎能挣回他的面子,好消他心头之气呢! 对于他的建言,皇上只是淡淡的一扫眼,却没应上一句认同或不认同。 他就是要纵,纵得这些亲王们无法无天,纵得他们让底下的百姓怨声载道,这样他才能下手除了他们,还给皇儿们!个没有皇亲拖累的朝廷。 左瞧右看了一圈还不够,曲醉瑶又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 总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尚初儿竟然真的平安脱险,除了气色较为苍白些,但至少没有受什么伤。 感激的眼神瞟向立于尚初儿身后不远处的房笑天,本来对于他的不愿出手,她不得不说,心中总有着怨慰。 可谁知道,他嘴里说着不肯,转个头便去了府衙将人给接了出来。 这等情分,曲醉瑶自然承情,她检衽,「多谢房公子出手相助!」接着缓缓说道:「初儿向来似我的亲姊妹一般,房公子救了她这一回,这份恩情无以回报,霍家自会时时刻刻记得这恩惠的。」 「这话倒是说得严重了,不过是顺手罢了。」房笑天是真心觉得自己没做啥事,只不过动动嘴皮罢了。 「房公子做的事,可是许许多多人都做不到的,房公子又何必自谦呢?」 谁不知道,救下了尚初儿就是与心胸狭小的理亲王结下了梁子,这种后果谁也不肯担,就只有他不看在眼里,就冲着这点心意,曲醉瑶也不会真当只是举手之劳。 「若是真记这情,不如让你家相公多多替太子爷挣几个银子,好让他手头宽裕些,办起事来也方便。」 虽说不肯认亲爹,可是对于太子兄长,房笑天倒是真心喜欢,至少他为人磊落、胸怀巨壑,若有一个这样心性的皇帝,倒是黎民百姓的福气。 「那本就是霍家的本分,可不能拿来换这人情。」温婉一笑,曲醉瑶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呆若木鸡的尚初儿,暗示她要诚心实意地道个谢。 她不过就是轻轻一推,谁知竟将还在发愣的尚初儿给推离了数步,眼看就要撞进房笑天的怀里,幸好他眼捷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被这么一推二扶的,尚初儿登时有些头脑发晕,还来不及让自个儿的脑袋清醒些,又听到房笑天低声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霍夫人何必要她投怀送抱呢?」 本来不过是玩笑之语,偏偏尚初儿本就和他不对盘,自然听不出玩笑之意,反而认真了起来,银牙紧咬地说道:「就算要投怀送抱,也不是对你!」 其实要说她的心底对于房笑天完全没有感激之情,那绝对是骗人的,可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每回见着他那种让人摸不清猜不透又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胸臆中的一把火便熊熊地烧了起来,说出口的话自然也就显得粗鲁不堪。 「不然你想投向谁的怀抱?」 房笑天本就是不会吃亏的个性,虽然身为皇子,但从小跟着娘亲四处迁移,自然不似高高在上的皇子尊贵得让人碰不得,偶尔兴致来时,你来我往的互相调侃几句也是有的。 望着尚初儿的冷眼,他就不懂,打自他回京,无论是富贵人家的闺女,或是官宦千金,谁见了他不脸红心热,赶着想要巴在他身旁,就只有她,总是端着一张脸,避他宛若蛇蝎。 除了头一回,他一时好玩心起,调侃了她几句之外,他倒还真想不出自己有哪儿得罪她了。 「你……」这男人是在暗示她不守礼法,将一颗芳心暗许常大夫吗? 尚初儿气极,哪里还会记得他才将她从大牢里头拎了出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望着她那瞪得圆圆、似要吃人的眸子,房笑天倒觉得这样的她有生气多了,于是忍不住又逗道:「我知道大恩不言谢,你放心,我不会觉得你是不知好歹的女人,毕竟这可是我第二回救你了。」 「那要不要来个无三不成礼啊?!」尚初儿银牙紧咬,低喃道。 「那也是不错,小生愿听凭姑娘差遣。」说着,房笑天竟真的作势朝着尚初儿拱手揖了揖。 瞧着他那看似一本正经,实际上却慵懒随兴的模样,尚初儿也不知道为啥,心儿便硬生生漏跳了一拍,打乱了原本的平稳。 其实,他长得倒真的好看,虽然初初见面之际,他确实有仗势欺人的嫌疑,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针锋相对,她终于发现其实他的心胸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狭小。 可偏偏两人嫌隙已深,她就算知道当初可能有所误会,却仍拉不下脸来表示善意。 于是对于他的笑言笑语,她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可以走了。」 「初儿,你怎么这般无礼,房先生既然救了你,虽然这种大恩回报不得,可你至少也让留他下来用餐饭,尽尽地主之谊啊!」曲醉瑶本来默默地待在一旁,可眼见尚初儿说得益发不象话了,这才连忙出声数落兼缓颊道。 怎么说房笑天也于她有恩,她这样的行事作为要是传了出去,那可真会落得一个不知好歹的骂名。 「霍夫人,无妨的。」 轻摇着手中的纸扇,房笑天的姿态说有多潇洒就有多潇洒,再配上他那温醇低润的嗓音,连曲醉瑶这样的有夫之妇都忍不住心头小鹿乱撞了一番。 其实她就不懂,明明房笑天无论个性、人品或是才干都较常云顷那只呆头鹅好上太多,为何尚初儿偏偏就是瞧不上眼,还总是对人家粗鲁无礼得很,压根就不像她的个性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理由呢? 「这规矩可不是这样的,初儿只怕是累了,所以才会烦躁得不知所谓,房先生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用膳吧!」 「这……」 房笑天从来不喜这样的交际应酬,本要出言婉拒之际,尚初儿却先一步说道:「房先生应该很忙,咱们下次再找个时间好好答谢他吧!」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搪塞敷衍之词,因为她那张藏不住心情的脸蛋,正明白地写着不欢迎他。 平生最恨被人支配,本欲告辞的房笑天登时话锋一转,拱拳勾笑允道:「既然霍夫人盛情,那房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反正他最近也正寻着一味极为难得的药引,等会在席上或许还可以问问霍家当家霍之天。 毕竟霍家是皇商,商号可是遍布大江南北,他一人之力找不着,难不成众人之力还寻不着吗? 见着他得意扬扬地朝她投来示威似的一眼,尚初儿本要发怒,可终究还是忍下了。 认真说起来,他的确对自己有恩,虽然她很讨厌他,可还不至于是非不分到那种程度。 只希望席间她不会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就阿弥陀佛了。 【第五章】 酒酣耳热,杯觥交错,尚初儿顶着浅浅的头疼,看着眼前正与霍之天把酒言欢的房笑天。 「房先生……」酒过半巡,霍之天突然不顾他人侧目,将曲醉瑶柔细白嫩的纤手硬扯到房笑天的面前。「你倒是仔仔细细的替我瞧瞧,看看我的娘子那回被奸人所害,体内的毒素到底清干净了没?」 虽然带着几分醉意,房笑天还是可以察觉到霍之天语气中对于曲醉瑶的担心与不舍。 外人传言霍之天爱妻如命,每每听见,他总当是市井百姓之间过于夸大的说法。 第十一章 可是如今瞧着霍之天脸上那股子毫不扭捏的害怕,他竟彷佛感同身受。 霍之天是真的害怕,他怕娇妻体内若真的还残留毒素,若是有朝一日冷不防地毒发……他该如何是好? 冲着霍之天的那份情意,房笑天没有理由拂逆他的请求,于是他捋好了袖子,便将手指搭在曲醉瑶的纤腕之上。 屏气凝神地把了好一会儿脉之后,他这才带笑地说道:「嫂夫人的身子好得很,好得都快要当娘了。」 此话一出,厅里就像是炸了窝似的,尤其是霍之天傻愣愣却喜不自禁的模样,更是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望着霍之天,尚初儿的唇嘴拉了笑,眼角儿刚好也瞥见房笑天的脸上挂了真心的笑容,不再是那抹惹人厌的轻浮。 其实,不刻意挑剔她的他,也没那么讨人厌嘛! 浑然不觉自己带着探究的眼神就这么傻傻地望着他,整个人也不自觉发着愣,更没有发现原本还热闹着的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显然大家都发现到她那呆愣的注视。 曲醉瑶不着痕迹地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还在发呆的尚初儿,然后她缓慢而迟钝的望着曲醉瑶用眼神递过来的暗示,却完全不解其意。 「怎么了?他要走了吗?」 在大牢里关了那么多天,便是没受什么苦,可是体力的耗损却是不争的事实,若非曲醉瑶一意留下房笑天用膳,她还真想回到曲醉瑶为她准备的客房,好好的酣睡一场。 尴尬开始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尚初儿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而这样的状况让曲醉瑶额际的青筋明显一跳一跳的。 终于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之中,曲醉瑶还是耐着性子提醒道:「初儿,是房先生向你敬酒呢!」 「喔!」她呆愣愣地应了一声,可是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那傻气的模样落入了房笑天的眼中,不免觉得好笑。 他曾听闻她以前是名乞儿,可在街头乞讨,端的就是快狠准的功夫,否则不被人拆吃入腹才怪,而这女人,说城府没城府,心绪全都写在脸上_,要说手段更没手段,真是……他实在很怀疑她是怎么存活至今的。 其实不单单是曲醉瑶想要抚额轻叹,就连他方才其实也有那么一时半刻的冲动想要这么做。 「初儿,快飮了酒,莫要失了礼数。」曲醉瑶急声催促着,还主动将酒杯塞进尚初儿的手中。 其实打她莫名其妙嫁进霍家多年,便深知富贵天家的水有多深。 虽然如今尚初儿眼瞅着是无碍,可愈是尊贵之心,心眼儿愈小,她就怕理亲王吃了这次瘪还不肯歇歇,继续陷害尚初儿。 然而,即使有霍家和远在西南的危家之助,可他们终究不过是行商之人,要真是对上了皇室官府的,又能有几番胜算? 而房笑天的身分敏感,又甚得当今皇上和太子的重视,若是他肯,必能保下尚初儿,不让她吃苦受罪。 所以她今儿个才会放下身段,极力拉拢房笑天,谁知向来心性平和的初儿这回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总是和房笑天不对盘。 急得她也顾不上面子,只能猛朝着初儿挤眉弄眼,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一分苦心。 可惜,疲累太过、也不想应酬房笑天的尚初儿,哪里能懂得她的意思,只是依旧发着愣。 「看来,尚姑娘是当真不想和我饮上一杯,无妨。」房笑天的话虽然说得大方得体,可眸心着实闪过一丝怅然。 意识到自己的怅然,他怔了怔,没有太多的犹豫挣扎,便承认自己动了心的事实。 这丫头对待他总是看似倔强而粗鲁,可其实他很清楚,她是一个有着柔软心肠的姑娘,或许是从一开始她不顾弄脏自个儿的衣服,揽住狗子那三个娃儿时,他便已经被她所迷惑了。 「要你做好人!」听到他开口为她说话,尚初儿虽然明知自己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啐道,然后便急急端起了酒杯,朝他点头示意,仰首一饮而尽。 「你……」当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倔强,房笑天有些傻眼地瞧着她,但见因为飮下了烈酒而两颊缓缓泛起一抹红云的她,竟觉得有那么几分可掏的醉态。 「大恩不言谢!」尚初儿喝完,便朝着房笑天摆弄了下空的酒杯,那模样十足挑衅,接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又要仰首饮下。 向来待人并不亲近的房笑天,出乎意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温言说道:「你现在的身子喝不得酒,浅尝即止。」 「不行,我得敬你三杯,免得到时有人会说我不识好歹。」她不客气地抽回手,嘴角带笑,语气却带着嘲讽。 像是赌上了气,尚初儿坚持要喝,房笑天却坚持不给她喝。 四目胶着,一双眸子深邃幽深,另一双水眸则波光粼粼,两相较劲。 众人也看傻了,一时忘了要打圆场。 直到尚初儿敛下了眸,固执地要再执起酒杯,而房笑天却倾了身子,横了大半的桌子,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别再喝了,再喝,你明儿个只怕起不了身。」 他原是好意劝着,可谁知道这番举动却更激起她一口傲气。 纤细的柔荑一拂,扫去了房笑天那微微带着粗砺的大掌,然后再次仰首饮尽杯中醇酒。 见着了她固执的模样,他的唇儿浅浅地往上弯起,俊逸的脸上可没有半丝被拂逆的不悦。 这一桌除了霍之天、曲醉瑶,还有几名陪席的霍家兄弟,人人瞧着尚初儿的模样,也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曲醉瑶。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她见到尚初儿对房笑天这般无礼。 原本,她只是单纯的以为,初儿只是不惯与陌生男子相处,却没想到向来温婉有礼的她,每回遇见他就这么失态。 就算真如房笑天所言,两人曾经结过小梁子,可是依尚初儿善良的心性,他已经多次释出善意,初儿又怎会这般不领情呢? 「我才不会醉!」 房笑天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喝这两杯酒就会醉人? 尚初儿抽了记冷笑,伸手又要拿壶儿斟酒,可这会房笑天却是说什么都不让她如愿了。 她的身子其实真的不好,再喝下去,不但要醉,而且还得花好多气力才能将精神给养回来。 他先一步地取来酒壷,还不等她气得嚷嚷,就利落地将酒壶一提,仰首将壶中的美酒全都倒进了自己的口中。 「你……你怎么能这么无赖?!」 如今整个人晕沉沉的尚初儿,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真是个可恶透了的男人,不但坏她名声,现在还抢她的酒! 「你醉了!」房笑天身为大夫,只消瞧着她那满脸的酡红和迷蒙的眼神,就知道她再喝下去就要伤身了。 「我才没醉!」她嘟着嘴儿不服气地扬声抗议,甚至还纤指一伸,笔直地往他精实的胸膛戳去。 那一戳,引得四周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落。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房笑天的尊贵,她却这么不知礼数的抬手就往他的胸口上戳,要是他一怒,这羞辱皇室的罪名便可落实了。 可已经醉了的尚初儿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戳了一下不够,还连着戳了好几下。 「说说……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偏偏就要找我的麻烦?不但在常大夫面前说我身体差,现在又说我醉了,你应该真的很讨厌我吧?」 既是咕哝,声音不大,旁的人或许听不见,可房笑天却将她的话全都听进了耳里,连忙说道:「我没讨厌你。」 「你骗人!」 「我怎么会骗你呢?我真的不讨厌你……非但不讨厌,而且还喜欢。」最后两句他还刻意靠在她耳际说。 当他那温热的气息拂上她的耳垂,她的耳垂便蓦地热烫了起来。 喜欢?! 尚初儿迷迷糊糊地听着了这两个字,从来都没有男人这么对她说过,她初时有些不解,可随即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两个眼儿瞪得又圆又亮,难以置信地紧瞅着他。 尚初儿傻气的想着,醉的人应该是他吧!不然他怎会说出那么荒谬的话来?他一定是说错了吧! 一定是的。 房笑天此时压根没有心思去想清楚尚初儿在想什么,他可是忙得很,不但得要忙着应付醉了的尚初儿,还得抽空给曲醉瑶使眼色,让她将其它宾客都先打发回去。 他想,就算这些都是与霍之天夫妻俩熟识的亲人,尚初儿应该也不乐见自己的糗样被瞧着吧! 他那体贴的心意,曲醉瑶都瞧在眼底,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她总觉得他似乎对尚初儿特别了些。 第十二章 以前总听说皇上半路认回来的儿子待人冷漠且难以亲近,可如今她瞧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难不成……曲醉瑶心中有种想法蓦地浮现,但她又连忙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吧? 这事一时半刻追究不得,她只好先按下满心的猜疑,忙着送客。 不一会儿,人终于都走光了,只留下一桌的杯盘狼籍。 连向来将尚初儿当成亲姨子疼的霍之天也给她留了脸面,和曲醉瑶招呼过后,便径自领着贴身小厮去书房办些琐事。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你啊,我喜欢的是常大夫。」 像是戳上了瘾似的,尚初儿的手指依然还在房笑天的胸前肆虐着,他也不制止,但随侍在他身后的小厮瞧着,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脸不快。 「可是你不能喜欢她,因为他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了。」蓦地伸手握住了她还在自己胸前点点点的小手,房笑天的心头竟泛起了一阵浓浓的酸意。 他就不懂他那个呆头鹅徒弟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能够让她这么死心塌地的,偏偏他很肯定常云顷对她可是丁点心思都没有。 「你骗人!」直觉地,她不愿相信他说的话。 长那么大,她可是头一回喜欢人,如果她不能喜欢常云顷,那她还能喜欢谁? 「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我那呆头徒弟。」 以前,他还总担心像常云顷那样的呆头鹅该往哪儿找媳妇去,却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这么多奇女子,不但不嫌弃他的大而化之,反而还欣赏得想要委身。 常云顷未过门的媳妇儿愿意纡尊降贵地下嫁也就算了,怎么就连尚初儿这种应该精明些的姑娘也这样? 瞧瞧她此刻的惊愕与不敢置信,却又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房笑天的心更不自觉地充塞着满满的心疼和浓浓的妒意。 「哭什么哭,没了他,你还可以有更好的。」见她眼角的水珠儿就要隐忍不住蜿蜒落下,他的脸色一沉,大掌蓦地伸出,有些粗鲁地拭去了闪烁的泪光。 「常大夫就很好了,我不要更好的。」这话要换作平常,她哪里能说出口,可如今趁着几分酒意,便怎么也拦不住了。 虽然就连醉瑶都说他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可在她的心里头,他真的很好。 「这世间总有比他好的男子,你们女人不都说感情要两心相属吗?既然他心中有人,那便不是两心相属的。」 房笑天本最不耐烦女人哭了,通常女人一在他的面前落泪,他就想要溜,可不知怎地,瞧着原本很有精神的尚初儿在他的面前掉泪,虽然明知自己的安慰很笨拙,可他就是想做点什么。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像醉瑶和平丝姊姊一样的好运道的。」 「你也有好运道,只是你自个儿不知道罢了,至少你碰上了我啊。」 让他温柔地拂去了眼泪,尚初儿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着,突然间一阵疲惫蓦地袭来,她只觉得眼皮重得就要撑不住了。 眼皮儿一落,她竟然就歪歪斜斜地要倒下,若非房笑天眼捷手快地搀着,只怕她已经整个人摔到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曲醉瑶惊呼了一声,她心急地连忙抢上前去,嘴里还不断焦急地喊道:「初儿、初儿……你怎么了?」 相较于曲醉瑶的惊慌失措,房笑天却是好整以暇的伸手朝着尚初儿的纤腕上一搭,俊逸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怎么了?」因为看不懂他这个笑容所代表的意思,曲醉瑶焦急地连忙再次问道。 「莫急,她只是醉晕了过去。」 真没见过有人酒量那么差的,不过两杯酒就能醉得她口不择言,甚至还能说晕就晕。 听闻,曲醉瑶原本高高提起的心这才安稳的落下,眸光蓦地落在还依在房笑天胸前的尚初儿身上,正准备招人来将她扶进房去。 「我送她回房吧!」 拦腰一抱,房笑天就将尚初儿给稳稳地抱在怀里,然后用眼神示意曲醉瑶带路。 曲醉瑶稍稍迟疑,毕竟尚初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虽说他是个大夫,但男女之防也该遵守,否则要是传了出去,她还怎么许配人家? 面对她的驻足不动,房笑天只是淡淡地说道:「虚礼莫守,再不好好让她安置,明儿个她可要遭罪了。」 曲醉瑶抬眼望了望两人,菱儿似的润唇动了动,可终究什么都没说,便带起路来。 罢了,反正她也不是一个会守着虚礼不放的人,只是瞧着他们两人,她愈加觉得有些怪异。 看来,她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老实说,常云顷不是个好对象,但房笑天也未必就好,天家的水有多深啊,哪是尚初儿这个完全没有背景、还是乞儿出身的姑娘能够踩进去的。 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 「嘶……」还未睁眼,脑袋瓜子里泛起的疼,便已经让尚初儿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那椎心蚀骨的疼呵! 随着那疼益发明显,昨夜的情景也开始模模糊糊地在她的脑海中流转着,虽然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全了,可是她记得的,就足够教她皱眉,悔恨不已。 天啊……她怎么可以拿手去戳人家的胸膛? 而且,她竟然还冲着他哭哭啼啼的,好似天底下只剩下常云顷一个男人,其它人都死光了似的。 愈想愈害臊,尚初儿忍不住抬手捂住双眼,彷佛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令人难堪的一切。 可惜,并不能如愿,她不过才醒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该忏悔的还没来得及忏悔完,便听到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彷佛起了什么躁动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当初曲醉瑶给她的院子明明已经应她的要求,选在整个霍家最僻静的地方,平常来往的人不似前头那般多,自然清静,可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扰攘起来。 强撑着仍有些发软的身子和发疼的脑际,尚初儿才打算起身瞧瞧是怎么回事,门口已经传来了曲醉瑶发急的喊声—— 「云采,你家姑娘呢?」 「昨儿个醉了酒,还没醒呢!」 「那可不行,你快快进去喊她起身。」 「这……夫人有什么急事吗?」 随着两人的对话愈加清晰,尚初儿的脚也跟着落了地,她随意趿了室内的软鞋,才刚起身,便有一阵晕眩袭来,迫得她又摔坐回床上。 「出大事了!」 她话中的忧心忡忡,听得尚初儿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一跳的,连忙出声喊道:「醉瑶,我醒了,什么事呢?」 一开口,她的胸腹便漾起一股极欲作呕的滋味儿,逼得她得大口喘着气,才能压下那不舒服感。 才听到她的声音,曲醉瑶也没客气,咱的一声就将门给推了开来,才进门,还来不及同尚初儿说句话,她便忙着指挥着云采和几个跟着她来的大丫头为尚初儿洗漱更衣,「快快快,快将你们姑娘给打点好。」 由着自己的丫头去端水伺候,曲醉瑶还忙不迭地唤来一个惯常为她梳头、手艺极巧的丫头,为尚初儿梳了一个双云髻。 头昏脑胀地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尚初儿却连问声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被赶鸭子似的换上了曲醉瑶特地为她做的新裳,便在丫头们为她系腰之时,她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初时,曲醉瑶并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瞧着她那因为宿醉而苍白的脸蛋,于是连忙又唤人为她轻点了些许胭脂。 宛若画龙点睛一般,在胭脂褪去了苍白之后,尚初儿在新裳的衬托之下,倒显得耀眼夺目,温婉动人。 「快快快,扶着你们姑娘,咱们走了。」 饶是泥塑的人儿也有几分土性,更何况是还顶着宿酒头疼、一直摸不着头绪又被四下摆弄的尚初儿,她脾性一来,便像入定的老僧一般,怎么也不肯挪上一步,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瞪着曲醉瑶,颇有她若不将事情给说清楚,她便不走了的态势。 「我说你就别在这个时候给我发蛮了。」 她的头可是疼得比尚初儿还厉害,莫名其妙一大早就迎来了宫里的大总管宣诏,旁的不肯多说,只是要尚初儿赶紧准备妥当,即刻入宫面圣。 害得她的一颗心惴惴难安,又不能抗旨不遵,才会连忙带着一群女婢杀到了尚初儿住的院落,手忙脚乱地将她打理妥当。 与曲醉瑶的交情不是一、两日,尚初儿怎会没瞧出她平静面容下的忧心忡忡,就是因为这样,她要问个清楚仔细,才能好好应对,以免拖累了旁人啊! 第十三章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是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召你入宫。」 「召我?!」 就算此刻曲醉瑶一脸认真,但尚初儿还是忍不住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 「是啊,召你入宫……」 昨儿个房笑天才将尚初儿给救了出来,今儿个皇上便来宣诏,曲醉瑶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理亲王将状告到了皇上面前,想到这儿她就不禁额际生疼,烦得不知如何是好。 望着她的满面愁容,尚初儿忍不住暗暗自责。 终究还是拖累了她吗? 她神色黯然地扫了曲醉瑶一眼,跟着漾起了一抹明亮的笑容,说道:「进宫吗?那倒是件好事,我这辈子没瞧过宫廷长得什么样子,听说是个很精致华美的地方。」 九五之尊住的地方,能不精致华美吗? 尚初儿这话欲盖弥彰的成分大到让人想忽略她的贴心都不可能,曲醉瑶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跟着附和道:「是啊,你这回可得好好给我瞧仔细了,这宫里我可也没机会去。」 「那有什么问题,待我回来,就将皇宫内苑长得什么模样都说给你听。」尚初儿边说边主动往前厅走去。 「嚼!只不过赏景归赏景,这宫里的贵人多,你可得小心,别不注意地冲撞了什么人。」 若得罪的是旁的人,曲醉瑶兴许还能帮着,毕竟以霍家皇商的身分,大多数的人也是要卖卖面子的。 可皇家的人就不一样了,别说他们只是区区一介皇商,就是已封了王的宗室,也得小心应对。 「我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我……」曲醉瑶见她那一副不在意、不上心的模样,心下登时急了,也顾不得前头的公公是不是等得急了,脚步一顿就要对着尚初儿说上一篇长篇大论。 尚初儿对于她的操心暗暗摇了摇头,这事是操心便有用的吗? 蓦地牵起了曲醉瑶发冷的手,她脸上挂着笑,淡淡的说道:「别急,是福不是祸,是祸咱们也躲不过,若真有个什么万一,你就帮我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她的后事都还没交代完,脑袋瓜便被人赏了一记。 尚初儿气闷地回头,想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打她,谁知才一转头,便见房笑天脸上带着一丝薄怒,深邃的眸子更是狠瞪着她。 一见是他,她本要扬声抗议,偏偏脑海却在此时浮现了昨天她打鼓似的戳着他胸膛的画面,登时,汹汹的气势没有了,只能嗫嚅地质问道:「干么没事偷袭我?」 「我敲你个口无遮拦的。」 什么死不死、葬不葬的,是能拿来当成玩笑话说的吗? 以前他并不忌讳,可方才听到她说得这般毫无禁忌,就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她一番。 「我只是想安安醉瑶的心。」迎着他那盛满着怒气的眸子,尚初儿忍不住小声地替自己辩驳。 但话一说完,她才惊觉自己何必跟他解释。 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该管得那么宽吧! 「你那话别堵得她坐立难安就不错了,还安什么心!」 真不知道尚初儿这女人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用这样的话来安人心,全天底下可能只有她一个。 「那又关你什么事啊?」 尽往她的眼前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就冲着她那张什么心事都写在上头的脸蛋,房笑天不用想也知道她正在想什么。 当真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 一大早,他还兀自睡得香甜,就被霍家报信的人给吵醒,一听到宫里竟然派人来宣她入宫,他想也没想就急匆匆地赶了来。 才来,就听她说那什么死不死的,弄得他心绪更是不好,更呕人的是,他急巴巴地赶来,她却一脸嫌弃。 「你没听过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上天吗?」房笑天没好气地又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 尚初儿乍听之下没听懂,但曲醉瑶马上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忙不迭对着他说道:「房先生是来陪初儿入宫的吗?」若是有他在,自己也能稍稍安心些。 「我不用他陪。」一听,尚初儿连忙扬声抗议。 她可不想三番两次承他的情,也气恼他是不是吃饱了太闲,要不为何老是插手她的生活? 尽管听到尚初儿的拒绝后,房笑天的脸色铁青成了一片,狠瞪她一眼之后,便迈步往前走去。 曲醉瑶见状,心急不已,想要开口留人,却也不知该怎么圆这个场,只得小声朝着尚初儿数落道:「人家是一片好心,你怎么这样不留情面呢?」 「我……」尚初儿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识好歹,可她就是管不着自己的嘴嘛,总不想在他的面前落了下风。 「其实,房笑天的人品是不错的,你……」 曲醉瑶忍不住想要劝两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前方步履踏得又急又重的房笑天突然顿住了步伐,犹豫了一会又回过头来,朝着尚初儿冷凝道:「还不快跟上,你当真不知道皇宫大内是真能吃人的地方吗?」 他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就算气极,却也无法像往常那样撒手不管,任她自生自灭。 见她还在发愣,耐性尽失的房笑天索性几个大步踅了回来,长手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给包进手心里,紧紧扣着。 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可尚初儿除了脸颊烫得像要着火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她一时之间竟忘了挣扎,只是愣愣地被他带往门口,然后坐上他早已备好的马车,快马直奔皇城。 而他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第六章】 巍巍宫殿,金碧辉煌,因阳光照射而产生的耀眼光芒,让人的眼儿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马车逐渐接近皇城,尚初儿的眸子起初染着浓浓的兴奋,不过半炷香不到,她已经懒得瞧了,整个人蔫蔫的斜躺在椅子上。 「怎么了,不美吗?」 「很美,可是太美的东西却很不真实。」 虽然有时她难免会被迷惑,可是在街头讨生活的那段日子,已经教会她什么是实际,所以她丁点也不艳羡宫墙里头的生活,还是自由自在的过活好一些。 「你倒是个知足的。」 房笑天听到她的话,眸心闪过一丝赞赏和笑意,她果然是一个朴实心善的好姑娘。 只是那等的脾气,还有醉酒时的胡闹,倒是让人不敢恭维。 想到这里,他很自然地又执起她的手,食指精准地朝着她的皓腕一搭,认真地替她把起脉来。 「呃,其实我没事。」瞧着他那自然而然的举动,尚初儿有些不习惯,怎么说两人非亲非故的,饶是再怎么不在乎礼教,这样的行为也太亲昵了些,她说着说着便抽了抽自己的手,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意识到她的举动,房笑天的脸上虽然带笑,但手劲还是加重了些,不让她如意,直到真把完了脉,才肯放手。 在仔细地瞧了瞧她那还带着点青白的脸色后,他低沉着嗓音,幽幽说道:「你的身子底不好,折腾不得,以后别再喝酒了。」 瞧着他眸里的关怀不再含着以往的戏谑,反而带着一抹真心,她总是抗拒的心儿一软,讲话倒也不那么夹枪带棒,呐呐地回道:「我自家身子自家会照顾,房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嗯。」见她终于能好好同自己说话,不再总是怒气冲冲的,房笑天的心情也莫名大好,然而想到因为捉摸不定皇上为何要召她进宫,又怕她在宫里受了委屈,不禁略感不安。「等会儿进了宫,见着了谁都别害怕,有什么说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挡着,知道吗?」 尚初儿平素就善于察言观色,只是不知怎地,从初相见开始,只要见了他,心中就有一股子的火气窜起,如今察觉出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担心,再想着他今晨一接到消息就心急火燎赶来,她的心中感到一暖。 「没事的,想是理亲王不乐意见我被放出来,所以到皇上跟前告了状,我既然摊上了这事,那也只有逆来顺受,我相信皇上不会当真为难我这个无知姑娘的。」 尚初儿表面上看来不惊不惧,其实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可再转念一想,也觉得只能看事办事,她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只求不连累到霍家和危家,她一个人倒也是无牵无挂。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便浮现一抹放松的笑容,整个人瞧起来倒是轻松随意了许多。 第十四章 她倒是挺随遇而安的嘛,房笑天晶灿的眸光扫了她一眼,眸底竟隐隐闪现出一抹教人无法轻易察觉的温柔。 也不瞧着她,他淡淡的望着窗外愈加金碧辉煌的街景,忽然低声说道:「你只管放心,万事有我!」 心蓦地一动,尚初儿忍不住抬眼睇向此时正端坐于身侧的男子,眸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真要说起来,他除了嘴上总不饶她之外,待她……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好。 尚初儿的外表看起来真的很镇定,完全瞧不出任何胆怯与退缩,整个人站得直挺挺地,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任何人见着她的模样,都会觉得她此刻并不惊惧,只是守礼守节,然后恭候着皇上的召见。 可旁人兴许不知道,但房笑天就是觉得她的内心其实不似她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淡。 瞧着她紧握成拳的手背都泛起青筋,他便知道她很紧张,只是自持地不愿向他求助。 难道他就那么不值得她信任,不值得她攀附吗? 真不知道他那个笨徒弟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根蠢木头,为何她会为他倾了心? 愈想愈不是滋味,房笑天蓦地握住了她的手,入手的那一片冷凉教他的眉心瞬间一皱。 「很冷吗?」 尚初儿有些不满地望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握她的手像是握上瘾似的,她的手有什么好的,打小讨生活粗砺得很,怕会刮疼他。 再说,他们之间是可以握手的吗? 她原本想开口要他放开,可转念想起他那狂肆的性子,前头就是御书房,总不好在这当口和他闹起来。 于是她不开口,只是将手抽了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见她不答话,又想将冷冰冰的手抽回去,房笑天的心蓦地闪过一丝的不悦,在她得逞之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的身子骨不好,不能着凉。」他不死心的继续说道。 「我不碍事的。」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结论,尚初儿只好找了借口说道:「你快放开我,这模样到时让皇上瞧见了,扎眼。」 「我理他开不开心做啥?」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也不过就是担了个名,他们从来也没有什么父子之情。 「就算是这样,你也得快些放开我啊!」 男女授受不亲,这里人来人往的,要传出去能听吗? 就算对象不是常云顷,难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吗? 一想到他,她的眸光不禁微微一黯,有些难过,仍有点无法接受他已心有所属的事实。 「你可别要强,你的身子根基真的不好,得要好好调养,你的手冷不舒服,我替你焐着会好些。」说完,他催动内劲,将一股股的暖流传入她的手心。 房笑天虽然流着皇室的血脉,可打小就跟着娘亲僻居乡野,又在不经意间碰上了个医痴,那医痴个性古怪,总缠着他,说他是个好根苗,要他拜他为师,好让他将一生的医术与武术倾囊相授。 初时,他与娘亲并不乐意,谁知那人缠着缠着,就把他娘给缠得烦了,莫名其妙应了。 于是他正式的拜了师,然后也算不负他师父的苦苦纠缠,那几年间他便专心致力于学习医术和习武。 他娘本善卜算,他们隐居在乡下十几年,直到前年他娘卜出了他那皇帝老子这一、两年身子只怕不好,这才逼着他进宫寻父,尽些为人子的孝道。 本以为娘是异想天开,毕竟像他们这种人,怎能随意出入深宫内苑认亲,可谁知他不过往太子府递了个信物,父皇就认了他,而且还对他看重得紧,有时就算因他的任性气得七窍生烟,堂堂皇上竟然也忍了下来。 也不知皇上与他娘又是什么样的过往,竟能这样的爱屋及乌。 随着那一股股的暖流窜进了身躯之中,尚初儿的脸色渐渐不再那么苍白,只是仍难掩酒醉之后的疲惫。 房笑天收了手,知道不能太过急躁,否则阳气太盛也会伤了她,不放心地温言道:「等会儿完了事,我让人给你热点醒酒汤药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她的拒绝又急又快,那种不想沾惹的表情同样让人心情不爽快。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喜欢这么做,不成吗?」他这话说得任性,还带着浓浓的赖皮。 尚初儿听了简直傻眼,心中虽然动了气,却也只能婉转说道:「要吵架也得看地方嘛!」 在皇帝老子的地方吵,她还没有活得不耐烦。 「房先生和我非亲非故,着实不须如此费心。」 「谁说非亲非故了?」房笑天剑眉斜挑的问道,满脸不以为然。 「咱们认识也好一阵子了,更何况你人傻,我照顾着你也是应当。」 可以不要他照顾吗? 尚初儿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只能银牙紧咬地不再作声,使劲儿的扭着手中的帕子,显然是把帕子当成了房笑天。 望着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房笑天的心情更好了,原本总是森然的眸子也有了暖暖的温度。 她不作声,他也不吭气,任由时光静静流逝。 直到皇上近侍的唤喊一叠声传来,两人低头正了正衣衫,便随着传召的内侍走进了御书房。 不似外头那样的金碧辉煌,御书房里隐隐透着的不是天家的富贵气息,而是一股的沉稳。 既不曾接下封王的圣旨,房笑天对着皇上撩袍跪下,然后扬声说道:「草民叩见皇上。」 尚初儿一听,讶然的瞟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她没少从曲醉瑶那儿听闻他的事,只是她觉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所谓身分高低,所以就算他是皇子,她对他的态度也未曾改变,如今望着他眸心里闪着的倔气,自称草民又不愿领亲王册封,看来他真是怨上了皇帝老爹,而且还一点都不遮掩。 心里胡乱地想了一通,她面上却一片沉静,只待房笑天叩见过后,也跟着双膝一弩,大拜伏地,扬声说道:「民女尚初儿叩见皇上金安。」 皇上低应一声,也不叫起,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他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个总教他没辙的皇儿起了相护之心。 闻言,尚初儿缓缓地抬起头来,当她那张小巧脸蛋映入皇上的眼帘后,他的心里随即起了一抹失望。 还以为是个什么绝世大美人,可瞧瞧她那眉目,若摆在民间,倒称得上是清秀佳人,可在他这个看尽天下绝色的眼里,反倒一点也不突出,那容貌甚至连他曾经想要赐给房笑天的美姬还不如。 「朕听说,就是你挑唆了理亲王和皇儿之间的矛盾?还害得两位亲王结下仇怨?」 好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尚初儿的眸心顿时漾起一抹惶然,她深吸了一口气,正盘算着该怎么答话,房笑天却已经先一步抢白—— 「她没有挑唆,她也是受害者。」 这件事,他早已将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她摆明是遭受无妄之灾,若是平素对这种仗势欺人的事,他是懒得管,反正天底下太不太平,又与他何干,偏偏牵扯上她,使得他不自觉破例。 「朕没问你,朕是在问她。」 皇上没好气地瞪了房笑天一眼,平素在他面前就是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却又抢着说话,那急急护持的模样,让沉稳的九五之尊忍不住红了眼,心中积了一股子气。 怎就没见他这样看重他这个做爹的,连让人家说一声都不行,还不准人家冤枉她。 「启禀皇上,民女当真没有挑唆,民女不会说这事是无妄之灾,会招来祸事必是民女有哪些地方做不好,可两家亲王都是贵胄,民女不想得罪任何一家,却也落得了两面不讨好、关押几日的下场。」 「你不服气?」 对于她不卑不亢的态度,皇上挑了挑眉,初时看着不出挑,但她那有条有理的答话,倒让人落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姑娘的背景他早已让人去查了清楚,自是晓得的,她的家族还未败亡之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谁知天逢大旱,又逢涝灾,原本的富贵全都没了,虽然娘亲族人结伴离乡,想找着活下去的生机,可惜天不眷顾,她那些亲人一个个都死在逃难的途上,只余下这个孤女,要不是这小丫头伶俐,再加上两位异姓姊妹的互相扶持,只怕也活不到现在吧! 「民女不敢!」不等皇上咐吩,尚初儿兀自抬眼,双眸直勾勾瞧着皇上,嘴里虽称不敢,但脸上却没有半丝惶然,那真心实意为何,不言可喻。 皇上顿时对她多了一丝欣赏,但他却不动声色,表情甚至比方才更沉了些。 第十五章 「你真不敢吗?」他的厚掌重重地朝着金案一拍,那一沉声回荡在御书房中,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朕看你胆子大得很,有啥不敢的?」 望着高坐金椅的皇上一眼,但见他怒容正盛,她的心蓦地一跳,却也不是含悲忍辱的性子,就算真要没了这条小命,也总得为自己喊冤啊! 于是她望着皇上,有条有理地说道:「民女什么都没做,理亲王之子生事、民女窝藏钦犯等事,房先生也使人查清楚了,压根就跟琉璃庄无关。」 一桩桩、一件件,尚初儿只是如实评论,并不含个人情绪,就算最后因为冲撞了皇上而没了性命,她也要将自己的冤给说清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你了?」 「民女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实陈述。」害怕到了顶点,她反倒不怕了,原本绷着的声音也渐渐缓了下来。 最差不过就是掉脑袋,反正她也无牵无挂的。 「那你的意思是,朕该处置的不是你,而是理亲王?」眯着眼,皇上的眸中蓦地迸射一抹杀意,显然对于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察觉到皇上的怒意,尚初儿还要再解释,房笑天却在这时悄然按了按她的手,显然示意她别再说了。 反倒是他丝毫不在意地往风口浪尖上撞去,对着皇上直言说道:「本来就是这样,王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凭什么皇亲国戚就可以任意欺压百姓?」 皇上被他这么一质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皇儿真是好样的,平常怎么问他都不吭气,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顶撞他,完全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嘛! 皇上脾性一起,便对尚初儿起了计较之心,眸中杀意突现,再者,理亲王之事是该处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大计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破坏。 傻傻的尚初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脚踏上了黄泉路,房笑天却已经敏感的察觉到皇上起了杀意。 于是他蓦地往左移了两步,整个人突然挡在尚初儿的面前,虽未开口说话,可是护卫之心已极为明显。 他的举动让皇上诧异地眯了眯眼,就连尚初儿也为他这样的行为而发怔。 这几日来,他的行事作为愈来愈怪,本来两人有着小恩怨,也不知怎地他变得好像很亲近似的。 不但体贴关怀,还在这个关口护着她。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带着满心的疑惑,她悄悄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希望他不要轻易再蹚这浑水。 虽说皇上疼他、纵容他,可是他面对的终究是一国之君,真要发起怒来,谁又能挡得下? 「皇上,初儿姑娘是无辜的。」虽然意识到尚初儿的隐隐阻止,可她的举动更加深了他的决心。 她愈想让他晾到一旁去,他就愈想要掺和她的事儿。 对于房笑天的坚定,皇上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诧,反而愈加笃定了自个儿的猜测。 这个向来与他不亲近的皇儿,只怕是被这外表柔软、内心刚强的女子给吸引了。 身为一国之君,自该有其杀伐决断之心,可是身为一个父亲,又是面对一个在外流落多年并不谅解自己的儿子,在这两厢的纠缠之中,刚下的杀意自然淡了些许。 「你凭什么以为她是无辜的?」皇上的语气虽然清淡,却夹杂着一股咄咄逼人。 「因为我懂她!」就算有时她对他的事很不经心,但绝对不会做出连累霍家的事情来。 再说这事的来龙去脉他都查出来了,若非察觉皇上有心大事化小,他其实不介意把自己手头上的证据全都翻出来。 「她是你什么人?」皇上再问。 要他轻轻放过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要索讨他想要的。 房笑天也不是省油的灯,登时醒悟原来皇上这么大费周章地召她入宫,只不过是以为掐住了他的要害,想要借着此事逼他接下圣旨,正式将他归入皇室宗牒。 他本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但……与自己的悠闲相比,他更看重她的安危。 想到这里,他凌厉的目光先是与皇上对视了一会,又垂下看着尚初儿好一会,这才缓缓地启口说道:「她是儿子倾慕之人。」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皇上吓了一跳,连尚初儿也惊愕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双眸更是死死地瞪着他。 他怎么会这么回答? 「房先生,你别乱说,咱们、咱们……」 尚初儿的话还来不及说完,皇上却先一步开口道:「原来如此,可是……朕总不能为了皇儿便原谅她的居心叵测。」 果然,一如他心中所想,房笑天又低头瞧了瞧早已慌得不知所措、急巴巴瞅着自己的尚初儿,心中已无任何犹豫,直接以谈生意的口吻说道:「皇上若不听信小人谗言,便证明皇上是明君,那么皇上若是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便什么都给您!」 「你不可以这样!」 愈听愈心惊,尚初儿可是半点不想欠下这样的人情,心一急,又急急地扯着他的衣角,那力道之大,要不是房笑天的腰带系得牢实,只怕都要教她给扯下来了。 这是多大的人情啊! 她这个身无长物的小孤女,怎么受得起?! 「你别多说话,这是我与皇上之间的事,你便听着了也要当作没听着。」 「可是……」这话说得荒谬,明明听着了,怎么可能当作没有?「你别这样,这样的大恩,我偿还不得。」 若说是顺手,那她还能用大恩不言谢五个字带过,可这已不是顺手,谁知道皇上会出什么难题为难他。 他若真这么应了,以后若是终生不得快活,她用一辈子来还恐怕还不够呢! 「没要你还。」房笑天毫不在意地说完,随即又转头看向满脸兴味盎然的皇上,正十分快意地把玩着桌案上的纸镇。 「你真的那么在意她?」 「是!」 「那若是朕要你接受册封亲王的诏书呢?」 「那儿臣便收了。」房笑天很有眼色的改了自称,同时也瞧见了皇上满意不已的眼神。 「那若是朕要你帮着太子,成为他的左右手呢?」 「那儿臣就帮着太子,巩固这万里江山。」 可别以为他只懂武、只能医! 他娘可是早为了今日做准备,在他年幼时便时时亲口教授他关于朝中的局势,这几年来也不曾落下。 他知道其实他娘还是很在意眼前这个男人的,只是他不懂,既然在意,为何又要避世远居,不肯陪伴在他身边? 「若是朕要你娶颐亲王的女儿呢?」 颐亲王在朝中素来有威望,虽说他心里盘算的是让严登云这个太子去娶他的女儿,一旦两姓缔结通家之好,颐亲王也不会对太子的登基之路袖手旁观。 如今这样说,只不过是想试上一试房笑天到底对尚初儿有多在乎。 「儿臣不愿!」房笑天想也没想的便回道,就算明知皇上那个老狐狸不过是在试探尚初儿对他到底有多重要,可他却连开口敷衍都不想。 让人探了底就探了底,他可不想将来尚初儿的心里有什么疙瘩。 或许,在他的心底深处,早就将她这个傻姑娘放进了心尖儿处,所以不愿让她受上一丝一毫的委屈。 「你想娶她?」 一个孤女配亲王,那可不是登对的亲事,对于房笑天的将来也没多大的帮助,想到这里,皇上的剑眉蹙了起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到底显露出了很大的不赞同。 「想!」这回的回答更加言简意赅。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她上了心,许是很久以前初初相识的那一眼,又或者是她醉后莽撞却真实的小无赖模样。 但无论何时,上了心就是上了心,世家闺秀于他并无多大的吸引力。 小家碧玉有小家碧玉的趣味,至少大家闺秀就不敢对他瞪眼拍桌。 「若是我允准呢?」皇上再问,虽然明知自己得到的答案他会很不喜欢,还是忍不住地问,就如当初他娘想要离去时一样。 「那又如何?」 听到这四字回答,皇上的眸心又闪过一抹苦笑和怀念。 当真是一对母子,便连回答也是一模一样。 皇上伸手探额,不自觉想要揉揉自己发疼的额际,以前对他娘,他也总是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蓦地,心中一抹思念油然而生。 若说这辈子身为帝王,还有什么事是他渴望而不可及的,那便是他娘了。 突然,他很想……很想再见她一面。 心中这个念头突起,皇上心中冷不防起了一个坏心眼儿。 这对母子这么折腾他,若他总是挨打不还手,那也太窝囊了! 第十六章 「尚初儿听旨,朕念你原为无心,却也造成两位亲王交恶,命你伺候太后跟前,直到两位亲王回复通家之好。」 他相信只要一旦留她在宫里,以房笑天的性子,必定时时前来探望,或许有一天等他耐不住了,便会搬上救兵,她与他……此生应该还有相见之期吧? 「皇上!」 这样的旨意房笑天从来没有料到过,他不懂为何皇上要将尚初儿扣留在宫中。 可是一想到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待在宫里,所要承受的害怕和无助,他的心就冷不防窜起一抹心疼。 冷冷瞪了皇上一眼之后,那称谓再次由父皇转为生疏的「皇上」二字,沉凝的语气之中,不无警告。 「这事就这样定了,这样的孤女想做朕的儿媳,朕还得多多考校一番才是。」 这话便是说他已让步,所以房笑天也得让步。 听着两人的对话,尚初儿初时是吓傻了,待回过神来,情况似乎已不是她三言两语便能转弯的。 所以她只能苍白着一张脸瞧着房笑天,似是想要看清他的想法。 感受到她的注视,房笑天收回与皇上对视的眼神转而看向她,凌厉眸光也蓦地一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柔情。 「别怕,一切有我。」 望着他那坚定的眼神,尚初儿只觉得头皮发麻。 有他,事情才会转到这个连她也掌控不了的地步吧?! 她本想着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丢了命,可现在她才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第七章】 傻了、愣了! 尚初儿怔忡地瞧着皇上特地为她布置的阁楼,看似不大,却胜在精巧。 她是不懂皇上为何这样为难自己,若说是真认为她有罪,要让她留在宫里赎罪,又何必打发她住在这间精致的小阁? 这种小阁在规模宏伟的皇宫里头多的是,可是对她这么一个有罪之人来说,倒是不符合身分了。 想起皇上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尚初儿当时是有些怕的,可现在转念一想,已不再感到畏惧,反而有心情可以细究皇上这么做的用意。 她并不认为凭她一介小孤女,真可以得到皇上的青睐,从而得到这样好的照拂,这一切,应该是因为他吧! 想起了房笑天,尚初儿的心中一片烦乱。 虽说他的那番话将他们两人逼进了这进退维谷的境地,却也是因为他,她才得以留下小命。 可……值得吗? 她与他,说到底不过是两个萍水相逢之人,甚至彼此间有些意气之争和纠葛,哪里值得他不顾自个儿的心意,硬是为了保住她,承认了自己的身分。 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论他是怎么想的,这份情她已经扎扎实实记在心底了。 想起了自他大掌传来的温度、想起了他与皇上的对话,她的心冷不防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 他当真准备娶她为妻,甚至不要那些尊贵的郡主或官家小姐吗? 当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尚初儿忍不住摇了摇头,想要拂去烦乱的心绪。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有着小门小户的男子,能够真心实意的待她一生,而她则亲手操持家务,也就够了。 房笑天这样的男人,她匹配不起啊! 「姑娘,饿了吧,我替你摆膳。」她不过对着窗外的园子静默了片刻,便有伶俐的宫女柔声细气地打断了她的凝思。 「我不饿。」心中还有事没想个通透明白,尚初儿哪有心情吃东西呢! 「姑娘,就算吃不下,也用点热汤吧,祛祛胃里的寒气。有人交代了奴婢,一定要伺候好姑娘的饮食起居,还说你体虚,受不得寒,便是胃也受不得寒气的。」 宫女一边说着,手脚也很快地打开了食盒,不一会便布置了满桌精致的菜肴,也盛好一碗热汤。 抬眼,睨了那宫女一眼,尚初儿其实不难猜出是谁交代的。 心里蓦地泛起了一股的暖意,也只有他总说看似健康的她身子骨不好,需要好好调理。 他当真很看重她吧! 一种被人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安稳油然而生,这是尚初儿自流落街头后就不曾有过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她的心稍稍泛起一抹奢想,可却也不敢多想。 她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只要想到房笑天买通宫女的心意,又不忍拂逆。 终于,她挪动了步伐,走到桌前,才扫了那些饭菜一眼,便又愣住了。 这一桌子的菜色,似曾相识,似乎就是昨夜霍家摆了筵席的那一桌子菜,只不过少了几样,而且留下的都是她昨夜还没酒醉前曾经动筷尝过的。 「这些都是那位爷特意交代的,那位爷还交代奴婢传句话。」 「什么话?」 「爷说万事有他,要姑娘别挂怀外头的事,当是出府游玩,安心在宫中游历,另外还得好好养身子,再见你时,你若少了两肉,别怪他翻脸。」 原本心事重重的尚初儿听了宫女的这席话,登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人像他这样的吗? 倒将宫里这种龙潭虎穴当成了踏青游玩的名胜大山,还让她安心游玩? 她这一笑,心里的愁绪倒是消散了不少。 身在此处非她所愿,可既然已经陷了进来,她再惴惴难安,又能如何? 「坐下来陪着我吃些吧!」尚初儿望着宫女,想起了房笑天的交代,心中一暖,一时倒对宫女亲切了起来,温言说道。 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吃饭,着实太寂寞了些。 其实她最想的是能见他一面,可她也清楚,这深宫里,他想要进来只怕也是不易。 「这怎么行呢?」宫女有些惊惧的连忙推却。 「没什么行不行的,我也不是什么贵人,说到底还是待罪之身,姊姊就当陪我用顿饭,也免得我一个人寂寞吧!」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宝月自来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但见她眸心闪着一片真诚,又想起少爷口口声声要她妥善照顾的交代。 显然,眼前这个姑娘是房笑天心尖上的人,既然陪着她用膳,能让她的心思开怀些,也没什么不能的。 毕竟,在她的心眼里,是她主子的人也只有房笑天和他娘。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端着一脸笑意,宝月在尚初儿期待的目光下坐了下来,一边话家常似的与她说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房先生是皇上的亲生子,当年……」 既然知道尚初儿很可能是房笑天的王妃,宝月自然也没将这等王室秘辛揣着的道理。 就在她娓娓道来的同时,尚初儿也多了解了房笑天许多,愈听竟愈是入迷,任由宝月叨叨絮絮了两个多时辰,也不喊累。 「所以皇上是很爱房笑天他娘的。」 「这是自然。」 若非深爱,又怎会在明知有违祖宗礼法的情况下,放如妃出宫去,只是谁也没料到,当初如妃坚持要走,竟是因为腹中已有了胎儿。 如妃并不希望孩子生在这权力倾轧之地,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出宫,甚至以死相逼,若非真不得已,皇上又怎会愿意放手? 「宝月姊姊知道的可真清楚。」尚初儿抬眼望了宝月一眼,这话其实是刺探,所以她也没费心遮掩。 「其实如妃离宫的时候,奴婢还只是个小丫头,在如妃的宫里头做一些洒扫的低下工作,若非如妃仁慈,在离宫之时安排了奴婢,奴婢哪能活到这个时候,所以这次皇子归家,奴婢总要尽心尽力的伺候。」 宝月表情平静的说着自己的生死,也说着如妃早就盘算着要在房笑天长成之后回宫认爹,而自己便是那时如妃在宫里埋下的一颗棋子。 听完了这一切,尚初儿倒觉得如妃真是好心计,但这样的心思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不但不让人觉得厌恶,还让人由衷的佩服。 能够放下这等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只求儿子平安长成,这等的决断气度,又哪是一般女人做得出来的。 又听着宝月说了些如妃的事迹,虽不曾见过,尚初儿却心生向往,然后疲累的她在宝月伺候下躺上了榻,本来只想小寐一会儿,也想着在这陌生的地方只怕睡不安稳。 可她闭了闭眼,又见宝月还在外头守着,望着那模模糊糊的人影,又想起了房笑天坚毅的面容,一股心安蓦地窜了上来,她竟真的沉沉睡去。 眼看书房的几块薄砖就要被磨成个凹子,严登云也不担心,反而一脸兴味地瞧着,愈瞧,唇畔的笑意也愈深。 第十七章 从乍见房笑天、从他手中接过信物开始,他便知道这人是他的兄弟。 说知道是一回事,真要亲近也有几分的难度。 因为房笑天总是这样,虽然遵从母命回京认亲,可待谁都冷冷淡淡的。 连他这个兄长,他也少言得像个哑子,无论他怎么努力亲近,他就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死样子。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烦躁得有如困兽的模样,他不作声阻止,想看看他接下来想怎么做。 来回走了快要两炷香的时间,房笑天终于稍微冷静下来,猛地转头看向严登云时,眼神不复往昔的清明。 「帮我!」 沉稳的声音终是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窒闷的沉默。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严登云也很干脆的问道。 房笑天想清楚了,他那个皇上亲爹之所以找尚初儿麻烦,只不过是想找着他的弱点逼他罢了。 至于逼他什么,他原是不懂,可是经过方才的深思之后,他便懂得了。 「皇上拿着初儿作筏子,不就是怕我和理亲王真的闹起来吗?」 「是又如何?」 就知道他这个皇弟聪明,不但精通医术,而且文武双全,只是一直不愿插手朝政,更不愿入朝管事。 若是父皇此举果真是在为自个儿铺路,那他当真该好好谢谢父皇,因为有了这个皇弟的帮助,便是为他添翼了。 可他倒觉得不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想到这里,他扬首浅笑,薄抿的唇角往上勾了勾,身为太子的气势弱了不少,眸中对房笑天的关心倒是一点儿也不减。 「难不成你真会因为尚初儿被父皇关押在宫中,就对理亲王伏低做小吗?」 「当然不会!」房笑天想也没想的就说。 要他去向那个脑满肠肥、作威作福的理亲王低头,倒不如杀了他还快些。 「可若父王真是用她来箝制你,你一日不低头,他便关押尚初儿一日,你又待如何?」 「也不如何,顶多就是顺手替你铲了理亲王这个败类,让他没有理由再拘着初儿就行。」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挡我者死的气势,房笑天斜睨着严登云,就想瞧着他听到他的话会有何表示。 「当真?」严登云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喜色,急切追问道:「你当真有法子?」 他知道照父皇的想法,为了他的名声,这一切就得要徐徐图之,可其实他也看不惯理亲王仗着身分作威作福,早就想要找个理由将他在皇朝之中的势力连根拔起。 「我若说我有法子,你想怎么做?」望着严登云眼中有着浓浓审视的意味,虽然他娘总跟他说其实严登云是个好苗子,若是由他来登基,对皇朝百姓都是一件大福之事。 所以这次回来,他娘其实不只希望他能保他亲爹度过一劫,还希望他能助严登云一臂之力。 前段时间他什么也没做,既不与严登云太过交好,却也不至于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他就是在观察。 经过了这阵子的观察,再加上现在的试探,房笑天真心认同了他娘亲的说法,严登云会是个好皇帝。 「理亲王仗势欺人已然多年,若再不连根拔起,只怕真要动摇国本了。」严登云先是指控了理亲王的罪状,然后认真地望着房笑天的眸子说道:「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几年,像是益发认定皇上不敢动他分毫,理亲王的手愈伸愈长,胆子也愈养愈肥,这样的人若是不除,再过个几年,他与父皇只怕寝食难安了。 如今智勇双全的房笑天因着尚初儿愿意出力,他自然也乐得替皇上分忧。 「既是这样,那咱们明天就去理亲王家做客吧!」 心头一口恶气堵着,想到尚初儿竟是因为理亲王的关系被留置在人生地不熟的深宫内苑,他就恨不得能立时扭断理亲王的脖子。 皇上愈是要息事宁人,他便愈是要闹,最好闹得鸡犬不宁,闹到理亲王的丑事人尽皆知,甚至还要把他奢想皇位的底全都掀出来。 「明天就去?」 有那么急吗?怎不好好谋划谋划? 彷佛看出了严登云的不赞同,房笑天朗朗一笑,也不同他多说,径自抬头望着太子府外的天空。 怎能不急呢? 打从知道了自个儿的心意之后,他便将尚初儿视为他的责任,如今放她一人孤伶伶的在宫中,他哪里舍得。 更何况,宫里头不是只有皇上,还有理亲王的亲娘太后,若是他的尚初儿被迁怒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啧,看来你倒真看重那位姑娘,可皇兄我怎么听说,那日在御书房里,她好像不承认你们之间有关系?」 严登云看出他眸中的想念,本想打趣一下,藉以让他放松一下心情,谁知话音刚落,就换来他一记冷眼。 「她不是不承认,只不过还没认清罢了。」 她的一颗心挂在他那呆徒弟身上,他自是知道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可他向来狂妄惯了,又哪里会在乎这样的事? 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就算现在她的心不是他的,并不代表以后她不会把心放在自己身上,再说,她一定很快就会发现其实他比呆头鹅徒弟还好。 说到这里,房笑天转念一想,若是尚初儿认死扣,一直不肯对呆头鹅徒弟死心怎办? 要不,这几天除了上理亲王府闹闹之外,还得快快筹划常云顷的亲事,反正她要的是对她一心一意之人,若是常云顷娶了妻,她就不得不死心了。 嗯,这是个釜底抽薪的好计谋,就这么办,呵呵! 由他这热腾腾出炉的亲王来保媒,他就不信徒弟不能抱得美人归,再不济,他就忍痛犠牲一枚大还金丹,治好徒弟那未过门妻子的固疾,这样总能助他娶得娇妻了吧! 唉,这个师父还真是不好当啊! 瞧着房笑天眸子骨碌碌转着,严登云虽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可总觉得透着一股贼样子。 看来理亲王不但要惨,在皇宫里头那个俏姑娘也会从不甘不愿变成心甘情愿了。 他这个皇弟啊,还好对皇位丁点想法也没有,否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咧! 一阵清凉的夜风徐徐地袭面而来,尚初儿舒服地微眯着眼,完全沉浸在这般自在舒适的气氛中。 望着那少了一半的月儿,她再扳了扳指头算算,待在宫里已经半个月有余了。 皇上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似的,说是赎罪学规矩,可也只是每日由着她待在小阁里头,还好吃好睡的供着。 就连向来深知宫中倾轧的宝月,这回也弄不清楚皇上心里头在想什么。 且因为房笑天交代的那句话,让尚初儿不再这么战战兢兢,这一放松,她便觉得日子过得快,总觉得彷佛已经许久没见着他那张总是惹人生厌的笑脸。 「那日,你究竟为啥那么做呢?」虽说弯月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可她还是傻气地喃声问道。「用自由换我的命,值得吗?」 「自然值得。」 温醇的声音冷不防地自尚初儿倚着的大石后头响起,也让她的心顿时窜上了喉头,一蹦一蹦的,像是随时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似的。 这是后宫,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能三更半夜闯进来吧? 她蓦地四下寻找,却又不见他的人。 「喝,倒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尚初儿摇着头自嘲一番,才挑眼再次看向月儿,忽然间眼角便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很想我?」那人一闪身而出,便狂妄地说道。 尚初儿定睛一瞧,不是房笑天是谁? 「你……你怎么在这里?」消失了半个月的人,突然神出鬼没的出来吓人,惊魂未定的尚初儿质问的语气自然也是不善的。 「啧啧,怎么每回见着我,就这副凶巴巴的模样啊?」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抵着她的下颔,房笑天挑剔的说道,完全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时候你不该出现在这儿,宫门都已经落了锁了。」初初的惊吓过去,她旋即想到他的安危,眸带焦急地瞪着他。「虽说你是皇子,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 「什么狗屁规矩都没你来得重要。」十几日没见着她了,如今一见,房笑天才知什么是想念。 一双深邃的眸子贪婪地仔细瞧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直到确认她的脸色还算不错,心中的大石这才放下。 被他那么认真的瞧着,又想到那日他在御书房说的话,尚初儿的脸蓦地烧红。 「你究竟在瞧什么?」 「怎么,我不能瞧你吗?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这么久没见,自然得瞧瞧你安不安好啊!」 「谁、谁……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啊!」她啐了一声,只觉他的脸皮愈加厚了。 第十八章 都是他在说,她何时应过,怎么他能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呢? 瞧她那娇羞的模样,房笑天的心情大好,也更加起劲地逗她。 「自然是你啊,那日我可在皇上的面前说了,今生非你不娶,你要是赖帐,那我这辈子不就得做光棍了吗?」 这话听得尚初儿目瞪口呆。有人似他这么无赖的吗? 从头到尾都是他不理会她的阻止,胡乱攀扯,如今却又这样光明正大的全都赖在她身上。 深吸了口气,虽然明知这人不讲道理,可是尚初儿还是试着说道:「话都是你说的,我可不曾应过。」 「但你也不曾反驳啊?」笑嘻嘻地望着她,见她气得眸光灿灿好不诱人,房笑天更加把劲的惹她。 「我那是……那是……」 「没有反驳就是承认,所以打那天起,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这算不算得上是强抢民女啊? 尚初儿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脑袋乱七八糟的,她都还没想出该怎么应付他这种无赖的说法,却被眼前他突然放大的脸庞给吓了一跳。 面对他的逼近,她吓得想躲,可他又哪里可能让她躲开。 想了她十五天,也担心了她十五天,再想起这十五天来的东奔西跑,房笑天更是铁了心地要索报酬。 腰身一弯,他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她丰润的红唇,辗转吸吮着她口中的蜜津,那狂肆的模样让尚初儿慢了半拍地想起来自己应该挣扎,她的拳头才刚刚抡起,都还来不及捶上他,便已经落入了他厚实的大掌之中。 双手沦陷,尚初儿便要用脚踏,可是他彷佛知晓她的心思,她都还没抬脚,他又两腿一夹,再次先一步制住了她的攻势。 一瞬间,那种被人侵犯却无计可施、只能承受的羞辱,连同前阵子所受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头。 突然间,她安静了,既不挣扎、也不再试着攻击,任由颗颗晶莹的泪滴自她颊畔流下。 原本仍沉浸在她香甜美好中的房笑天,无预警地在她的檀口中尝到了一抹咸味。 他微微一怔,发现竟是她的泪,整个人猛地僵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孟浪之举只怕吓着她了。 他连忙放开她,双手还忙乱地为她拭泪,只是他愈擦,她的泪益发汹涌。 打小到大,房笑天从不曾尝过这般手足无措的滋味,连年少时浪迹江湖,面对十几个汉子的围攻,他都能谈笑自若,轻松以待。 如今,不过是几颗眼泪,竟让他无措至极。 「你、你别哭……我不是有意轻薄你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只是情不自禁……你要真的伤心……不然你打我吧!」说着,他便将尚初儿的拳头对准自己的胸膛捶去,可还没捶到呢,又怕捶痛了她,于是又对她说道:「不然我替你打,免得弄疼了你的手。」 见她还是一径地流泪不搭腔,房笑天立刻抡起拳头,朝自己的胸膛打去。 砰的一声闷响,倒真吓坏了尚初儿,她这才回过神来,心想着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捶出这样大的声响啊? 见他竟然为了向自己道歉,做出这样傻气的事,一颗心蓦地泛起了一阵阵柔软。 本以为他的放肆来自于他对自己的轻视,可如今看来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在他正要捶第二下时,尚初儿忙不迭地扯住了他,不让他再伤害自己。 「你干什么?」尚初儿一脸不悦。 「是我孟浪害你伤心,所以我打自己让你出气啊!」 他从来不曾费过心神哄女人,这可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法子,虽然他觉得很蠢,但见她不再哭了,尽管胸口泛疼也值得。 「你……」 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她皱着眉头瞪他,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些端倪,却不见平素那种狂肆恣意,反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男人……尚初儿的心,渐渐软了,脑海里头翻腾的都是他默默为她所做的事为她把脉、照顾她的身子、怕她着凉;不惜一脚踩进泥堆,也要救她一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情分全都朝她涌来。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要说不动心那更是假话。 这十几日,她无所事事地待在宫里,想的人从来就不是从前心心念念的常云顷,而是他,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动了心、也动了情,且相较之下,她以前对于常云顷的心思,顶多称得上是欣赏。 可是……她与房笑天怎相配? 就算他真不嫌弃,可身为皇子却娶了一个曾是乞儿的妻子,怕是要笑掉所有百姓的大牙了。 想到了他的名声和前程,尚初儿硬是冷下了心肠,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咱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云与泥,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意识到他的着急,尚初儿的心也疼,可这话她却不得不说,他虽不在意,但她又怎能不替他设想。 「我就偏要让云与泥和在一起。」 原本听她说不可能,房笑天的一颗心瞬间吊在半空中,以为她当真不喜欢他,所以不能接受他,可一听她的理由,他便不再紧张了。 现在的她,想法迂腐不要紧,他可以慢慢的缠,总有一天就像皇帝老子缠着他娘那样,他会将自己缠进她心中的。 【第八章】 反了!反了! 狂躁地伸手一拂,书案上的什物全都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砸的砸、毁的毁,却还是不能解气。 他堂堂皇叔竟被那个浑小子给揍了,而皇兄竟然还这样明目张胆的维护他,简直完全不把他给放在眼底。 那个可恨的小杂种。 三番两次削他面子不说,这回竟然登堂入室的打人,本以为挨顿揍可以换得皇上对他的补偿,可这回,皇上却只是扬了扬手,不耐烦他再吵,直接把他打发出去。 理亲王气得嘴角一抽一抽的,面色更是铁青得吓人。 1 这几年,他们理亲王府在京城里头可是横着走的,连皇上也要卖他们几分面子。 可这一年来,皇上不但屡屡借机削了他们父子的兵权,还一点一滴的将黑手伸入了军中,这回更纵子行凶,却丝毫不对房笑天有所惩戒,这代表了什么? 不同于理亲王的怒火,世子严教云将事情想得更深远些。 他手一挥,将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的丫鬟全都遣了出去,一等门关上,他就沉沉地说道:「父王,儿子想过了,这事似乎透着不寻常的讯息。」 「怎么不寻常了?那个孽畜就是存心不让我好过日子,先前包庇着那个小贱人,还把她弄进宫里头去,然后再来打我的脸。」 待在京里风花雪月多年,理亲王早已不似年少时那般深思熟虑,也只看得到眼前的羞辱。 只消一想起那日房笑天来时,那种凶神恶煞、似是要杀了他的模样,他仍不免后怕。 「儿子说的不寻常指的不是房笑天,而是指皇上。」 「皇兄怎么了?」 「父王你想,以前你要是进宫说上两句,哪一回皇上不是好声好气地同你赔礼,几时曾这样不闻不问?」 皇上对他们理亲王府的厚待从来都是有目共睹的,有时他们就算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皇上多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可这回却连听他们说都不耐烦,甚至连太医都没有宣诏一个,要说不寻常,还真是不寻常啊! 理亲王微微点了点头,以往他进宫,皇兄总是笑容可掬,赏赐这、赏赐那的,可这回他进宫说理,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见着了皇上,没多久却被打发出来。 「你的意思是?」终究是在宫廷长大的,理亲王被这么一提点,倒也瞧出了其中的警讯,怒气猛地一敛。 「皇上才刚因为皇后和七皇子意图谋反,而将他们降为庶人,并拔除头衔,这就说明皇上这是在为太子铺路,若是父王您这个劳苦功高的亲王挡在了前头,太子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这可是他琢磨了半晌才悟出的道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皇兄一向善待咱们家啊!」 「善待?那是因为他登基之初需要那个名声,现在社稷太平,人人都道他是明君,若是这时当真使计除掉了我们,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闲话的。」 身为儿子,严教云自然知道这十几年来父王仗势欺人的行为,若是他身为皇上,只怕也不能忍。 「这……」理亲王的心蓦地泛起了一阵寒凉,垂下的双肩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盛气凌人。 严教云望向父亲,知道这几年的安逸已经让父亲没了胆子,但他不一样。 第十九章 他的心中有鸿鹄大志,几年前在军旅中的谋略厮杀,养出了他的野心,也养出了他对当今皇上的不满。 凭什么他们父子在战场上杀敌,他们却可以坐享其成? 如今世道好不容易太平了,他们却认为他们父子俩功高震主,只要逮着了机会就想将他们扯入无底深渊,甚或要他们的命。 这样的不平一点一滴的在他心中茁壮,直到这回,他瞧出了皇上对父王已经不想再忍,也不想再顾念兄弟情谊,既然皇上先不仁,那么他当然可以不义。 「教云啊,真会是这样吗?皇上这十几年来,待咱们是真的好。」 这些年,要不是知道皇上待他们好,他又怎能在京中横着走,有时就连其它亲王想要排挤他,皇上也都护着他。 「他对你好,是要你没有反心,如今他想要了结咱们,便是怕咱们给他的儿子挡路。」 皇上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虽然看来还是强盛,可他问过几位太医,都是摇头叹息的多。 「可是……」 「父王,你倒是说说,若他还是真心待你好,那么那野种打了你,怎就没见他为你讨公道?」 「那野种不是刚寻回来吗?」 刚得回来的,自然比较宝贝啊! 更何况那孩子的娘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当年如妃说是得了急病而亡,皇上还特地为她风光大葬。 谁知道那不过是皇上要放她出宫的障眼法,连他们这几个兄弟都被瞒得死死的。 如果不是这回房笑天上京认父,如妃没死的秘密只怕一辈子都不会被掀出来。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我瞧着皇上这回是想借着房笑天将咱们理亲王府连根拔起。」 要说心疼房笑天那是不假,可若皇上有心,愿意排解房笑天和理亲王府之间的纠葛,不过就是顺手的事儿。 可皇上不但没有,还放任儿子闯进理亲王府打人行凶,只为了一个卑贱的女人出气,这点就已经充分显示出皇上对他们父子的不耐了。 也还好,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不会天真的以为皇上的宠爱会是一辈子的。 「啊……」听到儿子的话,理亲王的脸色又青了青,还吓得打起了颤,哪里还有唯我独尊的狠劲。 「父王不用怕,儿子早就料到会有兔死狗烹的这天了,也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眼见向来优秀的儿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吓坏了的理亲王连忙问道:「你想怎么做?」 「他们既然不仁,咱们何必心存仁义?」严教云态度森冷地说道,幽深的眸子倏地闪过一丝狠戾。「咱们既然都姓严,这天下也是严家的天下,为何他们能成皇,而咱们不能?」 「你这是想……造反?」 「父王难道不想坐坐看那张龙椅?」 九五之尊,睥睨天下。 这样的饵料一抛,理亲王登时双眼发亮。 「这事能成吗?七皇子和皇后当初不也信心满满,却落得削去封号、自缢而死的下场,咱们不过是个亲王,岂能轻易冒险?」 「放心吧,儿子这几年虽然人在京中,但到底也不是整日醉生梦死的,西南的兵权一直在咱们人的手里,而东南的王总兵倒是不慎被咱们捉住了错处,也成了我的人,现在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只消买通宫里的人,一天一点地要了他的命,到时皇上一死,咱们乘乱发兵,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能行吗?」儿子的计划看似周密,可安稳日子过久了,身后还挂着那盘根错节的一大家子,理亲王还是犹豫不决。 「若是不能试上一试,儿子至死也不能瞑目,父王就服气吗?」 是啊,他也是不服气的。 可恨的是,连房笑天那样狂妄的野种也敢揍他,这种事对向来横惯了的他,真是奇耻大辱。 「父王,咱们就放开手脚拚上一拚吧!」见父亲有所动摇,严教云更是加把劲地劝道。 终于,理亲王心里的欲望抬头,望着儿子点了点头,他说道:「咱们便这么做吧!一旦事成,我要将房笑天那小子千刀万剐。」 「父王可以慢慢的等,总有那小子哭的时候,我听说皇上已经把尚初儿那个小姑娘留在宫里,父王只要在向来疼你的太后耳边吹吹风,那丫头便要吃些苦头,那丫头吃了苦头,房笑天只怕就会坐立难安的。」 父子俩一个模样,为了区区女人,什么都能不管不顾,正好这点可以让他拿来作筏子,呵呵! 文武百官在三呼万岁之后下了朝,原本还能端坐的皇上才一走进御书房,就整个人虚弱地瘫在龙椅上,疲惫地闭起了眼。 老了,真的是老了! 他这身子自个儿知道,一世为皇,若说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除了能不能稳稳当当地将皇朝交托到太子的手上,另一件事便是希望再见如妃一面。 想起了那个倔气的女人,他的表情不自觉浮现一抹宠溺怀念。 当年,明明都已经尽享荣华,却因为看多了宫中的争斗,不愿儿子也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执意要出宫,甚至不惜以命相逼。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她已怀有身孕,便这么放手。 这一放,都二十几年过去了,孩子也都大了。 本以为此生不再相见,可见了与她的儿子之后,那早已深埋在心底的思念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父皇,您怎么了?」严登云一进到御书房,便见父皇神态疲惫,快速问安后,心急地关心问道。 闻言,皇上睁开了透着老迈的眸子,严登云却觉得瞧着了一丝悲伤。 初时,他还以为自己瞧错了,这世间事,哪一样不是父皇说了算,又怎会有这样悲伤的眼神呢? 「太子,别急,朕没事,只不过昨夜不成眠,累了些。」 收起了满心的疲惫,皇上试着振作精神,早已习惯要在旁人面前强大,所以方才的那点软弱,只适合在无人之处展现,连亲生儿子也不能轻易瞧见的。 「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那些个胆小怕事的太医,有几个敢真正医的,专用些吃了不痛不痒的药儿,何必费那些事呢?」 皇宫里有些事他不是不晓得,只是无力改变,他这江河日下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他才会急着替太子做些事儿。 「不然让笑天来瞧瞧吧!」 「不必了,他来,我不被他气死就算命大。」皇上想也没想的便拒绝了。 儿子才寻回来,他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这副破烂身子,要是传进如妃耳里,被她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糟蹋自己的,怕是会气得再也不想见他吧! 所以宁愿独自撑着病痛,也不愿让如妃为他伤心难过。 「可是,父皇这样,儿臣怎能放心呢?明明身子就出了问题,却怎么都不肯召太医,又不肯让笑天瞧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不然,让尚初儿来替父皇把把脉,可好?」 「她?!」完全没有料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尚初儿这个小姑娘,那姑娘瞧着并不似大夫啊。 「是啊,我听笑天说过,尚姑娘跟着他的弟子学习医术,天资聪慧,虽然可能不及太医,但瞧瞧又何妨呢?」 「这……」 皇上有些迟疑,可这阵子房笑天为了她在外头闹的事,他也略有耳闻,看来是真为她倾心不已。 虽说他打心底觉得儿子可以配个更好的正妻,那丫头若是只当个侍妾,他倒是不排斥的。 可一想到房笑天固执的脾性,那日又当着他的面说要娶尚初儿为妻,他心里头的不是滋味可是至今未消。 每每他想发作,想寻寻尚初儿的麻烦,又会想起房笑天总是带着警告的眼神。 这母子俩还真是一个样,都是他命里的魔,固执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好。 「父皇,当真留着尚姑娘,不放她出去吗?」 「我留着她,也没苛待她,难不成我连留个人做客的权利都没有吗?急什么?」 留着她自有用处,一则希望能让她别缠在房笑天身边,久了兴许会忘,就算真不能忘,或有一天,会有人来找他说情也不j定。 「不急,不急。」 但见皇上的神情带了几分怒意,严登云不再多说,这可是父子俩在斗法呢,他便是要劝,也只能适可而止,否则要是弄僵了,只怕更不美了。 下跪,奉茶。 早先像是被遗忘了似的,一个人在宝月的伺候下,悠悠哉哉了过了近二十日,尚初儿还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悠闲下去。 原来,是她开心得太早了。 在她端着茶的手发酸得都要抬不起来之际,斜倚在美人榻上的太后,这才缓缓坐起身来,接过已被抖得叩叩作响的茶盏。 第二十章 虽然接过了茶,还是没允尚初儿起身,径自优雅的将盏内漂浮面上的茶末子往旁边拨了一拨,这才仰首饮下。 「皇上既然让你留在宫里,可不是让你享福的,而是要你学点规矩,可惜皇上事情忙,忘了这事,以后就由哀家来教教你吧!」 「是!」 太后发话,尚初儿除了应是,还能如何?但见太后今日这场下马威,只怕自己在宫中的好日子已经到了头。 可问她怕吗?不是不怕,只是怕了又有何用? 唯一不懂的是,为何太后会忽然得知她的存在? 「一个女人的品性可是至关重要的,我今儿个才知道你是三皇子的心上人,既然如此,你更该学学规矩,知道身为一个皇室女人该怎么待人处事,将来好能在重要的时刻,劝劝三皇子别那么莽撞。」 「是!」 现在她懂了,原来又是为了房笑天。 怎么人人都将他的浑话当真,都认为她将来会是他的女人,然后个个都来为难她,怎就没人来问她个仔细明白? 低眉顺眼地低着头,对于太后那出于女诫的训斥彷佛认真聆听,可心里想的、埋怨的,尽是那个神采飞扬的房笑天。 他又是怎么得罪太后的,否则人家怎么找上她来撒气呢? 心里头还转着这样的念头,耳边忽闻皇上驾到的呼声,尚初儿的身形一僵。 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还没训斥高兴,皇上也要来凑上一脚吗? 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叫苦,可发疼的身子还是不敢挪上一挪,依然直挺挺的跪着。 「咦,怎么母后招了尚姑娘来作陪吗?」 踩着闲适的步伐,皇上对太后行礼之后,便在太后的身旁坐下。 如今的太后是先皇的皇后,却并非他的母后,所以母子俩向来不是太过亲近,当年若非先皇不愿年幼的理亲王登基,由太后、外戚把持朝政,这龙椅只怕也轮不得他端坐。 这几年来,他与太后虽名为母子,可并无太多母子亲情,只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罢了。 「是啊,听说皇上把三皇子的心上人给拘在宫里,哀家闲着无事,招来这个水灵似的人儿想看看,哀家一见就喜欢,便留着她说说话。」 这场面话说得多漂亮呵! 可谁见了这场面,也不会认为太后真的有多喜欢尚初儿,让她这样跪着听训,只怕是在帮理亲王出气。 本来这事他不想管,若非太子提醒,怕若折腾太过,房笑天那蛮起来的性子,可是谁也挡不住的。 为此,他这才扔下繁忙的国事,走这一遭,但见尚初儿已经跪得脸色苍白,虽然勉力自持,仍有些摇晃的模样,他的眉心也是一皱。 「太后,朕让初儿姑娘进宫来做客的,学规矩的事倒是可以缓缓。」 「哦,哀家怎么听说那日是皇上自个儿这么下令的?哀家还记得三皇子可说了这是他心爱的女人,将来要三媒六聘娶进府里做王妃的,怎么能不好好教她宫里的规矩呢?」 「老三的性子本就不羁,瞎说的。」皇上含笑轻松带过,顺道还给随着尚初儿跪在一旁听训的宝月一个眼色,让她扶着尚初儿起身。「再说了,就算要学规矩也不用急于一时,朕还要找初儿姑娘替朕把把脉,不如改日再让她来母后这儿听教诲。」 「嗯!」既然皇上都开了金口,太后再坚持下去,倒也显得刁难了,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皇上的要求。「哀家也乏了,让小李子伺候哀家歇息一会,皇儿若和尚姑娘有话要说,自便去吧。」 皇上和尚初儿恭送完太后后,她这才又匆匆地在皇上的随侍太监的催促下,回到了御书房。 皇上站在龙椅前,原本还算慈眉善目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尚初儿,也不言语。 尚初儿倒也沉得住气,皇上不开口,她便不开口。 直到皇上终于忍不住说道:「先起来吧!前回老三为了你去打了理亲王,显然没将三纲五常给放在心里,朕今日同你说的,有机会你也得劝劝老三,免得他一错再错,知道吗?」 听了这话,她的不解褪去了几分,她终于明白为何皇上执意将她留在宫中,甚至还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太后发作于她。 显然皇上认为她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无妄之灾呀? 尚初儿的膝盖疼得几乎直不起来,若不是宝月在一旁扶着,只怕她是怎么也站不稳的。 「皇上,民女和三皇子之间,其实……」 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她想要这么说,可是话才到了唇边,皇上就挥了挥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皇上正想说什么,突然间一阵晕眩袭来。 只见那伟岸的身躯晃了一晃,尚初儿还来不及反应,皇上已经重重跌坐在龙椅上。 「皇上,您怎么了?我让公公们为您传太医吧!」 「不用,朕只是累了,让李公公进来伺候我回潜龙阁休息休息就行了。」 「可是……」尚初儿望着脸色苍白的皇上,她知道想要在这宫里头活下去,应该闲事少管,可这人却是房笑天的亲爹,她又怎能不管?于是她上前,伸手扶住了皇上,轻声说道:「皇上若是嫌召太医麻烦,等会咱们送您回寝宫后,让民女为你把把脉吧!」 虽然她习医的时间不长,称不上是名大夫,可是分辨脉象是否有异,倒也还是行的。 抬眼望向尚初儿,皇上倒没想过她竟然会主动将这事给揽在身上,她难道就不怕自己随便寻个大不敬的罪名,将她拖出去斩了吗?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她微微掀唇而笑,浑然不在意皇上心里头曾经有过多么恶毒的心思,只是淡淡的说道:「三皇子于民女多有大恩,皇上是他的父亲,我又怎能瞧着皇上受苦而袖手旁观呢?」 更何况俗话说得好,危机就是转机! 虽然她并不愿总是被困在这宫中,也清楚只要待得愈久,像今日太后来找碴的情况会愈频繁。 除非她真能当好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否则她是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与房笑天全身而退。 而且她瞧着皇上的气色真的不太对,她若真当成没瞧见,她的良心一辈子也不能安。 「你当真不怕朕是小人?」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要不是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要不就是有一种愚勇。 他是皇上,她若为自己把脉,很容易便让人找着了陷害的把柄,她为何要做这种蠢事? 「皇上和房公子是父子,民女曾经以为房先生是个卑鄙不堪的男人,可事实证明,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想皇上总也小人不到哪儿去吧!」 听了她这段话,皇上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虽说不怎么中听,可是那父子、爹亲这样的称谓,倒真让他板着的脸裂开了一丝的笑纹。 「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勇敢的人,为何可以这样大无畏的面对他呢? 「房先生这段时间其实为我做了很多,我总该还点什么,既然皇上是他的爹亲,还在皇上身上也是一样的。」 「你觉得一样吗?」 房笑天向来与他疏离,而尚初儿这样的说法彷佛让他们拉得很近,皇上自然喜不自胜。 透着染笑的眸子望着尚初儿,皇上似乎有些明了为何自家儿子会对这样的姑娘动了心。 「好吧,既然你不怕,那就让你把上一脉吧!」 说不怕,真的是骗人的,可是也不能因为怕便什么都不做吧,她欠房笑天的已经够多了,总要还上一还。 【第九章】 这脉象……很不对劲。 因为没有太医院的太医们那么多的包袱,更没有什么权力斗争的想法,尚初儿只是很单纯的以一个医者的角度在评断。 许是女人家心细,皇上的脉初时搭着很是正常平稳,可再一细究,却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偏偏她又无法明确指出来。 她皱着眉头把了许久,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收回了手,望着皇上不说话。 「怎么了?」 「皇上的脉象似有问题。」 「什么问题?」 「民女其实初初习医,只能辨得出有问题,却不能辨出是何问题,皇上应让三皇子前来把脉才是。」 「啧,那个逆子不把我气死,他是不会罢休的,又怎会来替我把脉呢?」 想起房笑天这阵子在外头的行事作为,皇上就忍不住头疼,原本平稳的心情也更加烦躁起来。 第二十一章 见状,尚初儿不由得失笑,这爷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皇上,三皇子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是个重情的人。」 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对他已有了更多了解。 别瞧他外表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心底儿还是很在乎皇上的,只是性子倔不肯说,像他这回这么拚命的找理亲王的麻烦,难道就全是为了她吗? 他这是在给皇上有个开头的借口,理亲王这个人跋扈太过,若长久这般下去,终成祸害。 「你怎么知道?」 「单看他如何对待民女就知道啦。」 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两人,只因动了心便这般不管不顾的,皇上是他亲爹,他难道还能袖手旁观吗? 那个人啊……只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只是这样想着,尚初儿的唇角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甜笑。 「这阵子,老三那孩子没少溜进来瞧你吧?」皇上虽然笑着问道,可那话里还是透着一抹酸。 明明就翻墙进了宫,也不知道顺便来瞧瞧他这个老子,满心就只记得女人,这孩子也真不知道像谁。 可是话说回来,这不就像他自己吗? 当年为了如妃,什么祖宗章法都不顾,只求心爱的女人日子过得舒心,还宁愿委屈自己。 尚初儿在心里笑道,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径自绕到龙椅后头,以轻巧的手劲为皇上按了按发疼肿胀的头皮。 她并不笨,现在太后盯上她,她若是不在宫里找个靠山,还不被人给折腾死吗? 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尚初儿又忍不住想起房笑天来,一股思念,幽幽地在她的心间荡了开来。 他已经几日没来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以往不见便不见,也不曾心生挂念,可也不知怎地,近来对他的挂念倒是愈来愈多了。 或许……她该让宝月想个法子去递信,让他入宫一趟,她也得和他研究研究皇上的脉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黑风高。 尚初儿还在想着房笑天今夜会不会来时,那个人竟似心有灵犀一般,已经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 没有太多的偷偷摸摸和遮遮掩掩,他几个大步便来到她躺着的榻旁。 他抿唇不语,一双深幽的眸子笔直地瞧着她藏在锦被下的双腿。 瞧着他那愤怒的眼神,尚初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本以为自己若是躺在榻上盖着锦被,应该可以瞒过他的。 可她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宝月既是如妃的下人,效忠的自然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个男人。 瞧着他那铁青的脸色和想要吃人的眼神,尚初儿的心里蓦地窜过一阵暖意,但她也不想开口告状,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先别急着生气,坐下来说话吧!」 才不理会她脸上那种讨好的笑容,房笑天的怒容依旧,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说他不在宫中,可是宫里有宝月,只要她开口,她被欺负的消息便会立刻传到他的耳里,那么他便是排除万难也会回来救她于水火之中,偏偏她不但没有想找他求救,甚至连那样的念头都没有。 彷佛完完全全把他当成外人似的,怎不教人气结呢? 「我……」迎着他愤怒的眼神,尚初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愣愣地瞧着他,小嘴儿嚅动,可终究没说话。 她其实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他这么三番两次的逼着,便是想要让自己敞开心胸。 她也知道自己早在不经意之间动了心,所以才会爱屋及乌地关心皇上,又总想着自己若多忍一点,就可以让他少受一点危险。 也正是因为察觉自己的在乎,她才什么也不说,毕竟以他的性子,只要她一说,他绝对会火冒三丈地为她讨公道。 可这回为难她的不是旁人,而是皇太后,是他嫡亲的皇家长辈,不是他能轻易发火的对象。 「说啊,为什么不说话?」见她始终不答,那种硬生生被隔绝在外的滋味让他的愤怒更甚,于是他再次扬声逼问。 他就是不懂,明明他都已经对她掏心掏肺了,为何她总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受了委屈也不肯和他说? 只要她肯说,他才不理会让她受委屈的人是谁,便是玉皇大帝,他也会窜上天去为她讨个公道的。 「我今儿个要你来,只是想告诉你,皇上他……」 见她仍不松口,房笑天的心火更炽,气呼呼地双手一沉,想要压上她的膝,让她尝尝屡屡被她推拒在外的他有多疼。 可明明对准,在用力压下时,他的双手却彷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偏了偏,落在她双膝的两旁,咬牙一掀被,他就被入眼的青紫红肿给弄红了眼。 「谁想理会皇上怎么了,我只想知道你被折腾了多久,一定很疼吧!」一眨眼,盛怒转为爱怜。 就连尚初儿也无法适应他如此快速的心绪转变。 她还以为至少还会再被吼一顿的,谁知道他虽然嗓音粗哑却染着浓浓的柔情,让人就算想忽视也办不到。 「其实我真的没事,你可千万别没大没小的跑去太后眼前闹腾,那位老人家可不比你那亲爹皇上,会纵着你、宠着你。」 虽然太后很狠,让她连跪了两个多时辰,但因为打小便在街头讨生活,这种折腾不过是小意思罢了,所以她只不过跪得膝盖乌青罢了,哪里有什么其它的后遗症? 所以她一丁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只是担心他会在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你这是在在乎我吗?」房笑天听出她叨念下的关心,心头一暖,想也没想的就问道。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她意识到自己心底儿的忧心忡忡,也才惊觉尽管她一再嚷着多讨厌他,可他那带着霸道的温柔早就窜进了她的心房,而且攻势来得又快又猛,让她就算想躲也无处可逃。 不过他的问题太过直白,也太让她害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的她,只好改了话题,说道:「你父皇……」 「别跟我说他,我只要知道太后折腾了你多久?」房笑天很是固执的问道,既然知道彼此心意相属,他自然不可能放过任何折腾她的人。 「房笑天,太后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算了……」真是快被他的固执气死,虽然知道他想为自己出气,虽然那种被人珍而重之的感觉将她的心房塞得满满的,可是一想到可能惹来的灾祸,她的心便吊得高高的。 如果到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这般真心实意地在对待她,那她就真的傻了。 可她不要他去追究,因为他们追究不起。 「这天底下没有我惹不起的人。」他连皇帝老子都敢惹得他吹胡子瞪眼睛的,还有什么人他不敢惹的? 说完,他马上起身就要离去。 望着他那充满杀气的背影,尚初儿暗叫了一声不好,他总不会在这大半夜去找太后讨解释吧?不不不,时辰不是重点,就算是大白天也不能这般失礼啊!她连忙翻身想要下床阻止他,偏偏膝盖受了伤又使不上力,哎哟一声便跌坐在地上。 就在她还分不出东南西北之际,早已踏出门的房笑天已经像风一样的卷了回来。 「你急什么啊,难道不知道自个儿膝盖受了伤吗?还这么折腾自己!」 幽深的双眸恶狠狠地瞪了尚初儿一眼,房笑天看似凶恶,但其实动作却温柔得能够醉人。 尚初儿初时不懂,总觉得这个人脾性总是那么火爆,可后来才能从这些细枝末节体会他独特的温柔。 「别去找太后了。」 既见他踅了回来,尚初儿就不想方才的事儿再来上一次,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会摊上了这个冤家,可他既然将她如珍宝般的心疼着,她又怎舍得让他一次次为了她去惹是生非呢? 她一边软言要求,一双小手也跟着大着胆子爬上了他的胸膛,轻轻拍抚,为他顺气。 「我说你啊……」怒气未歇的房笑天压根没有发现她主动亲近的举动,正要继续开口数落,却随即顿住。 一双黯眸直勾勾地瞅着她拍上自己胸膛的小手,跟着一股喜悦在他的心中爆了开来。 「初儿,你这是答应做我的妃子了吗?」 尚初儿被问得语塞,愣愣地瞪着他好半晌,仍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不是皇子,其实她很乐意成为他的妻子。 偏偏他的身分这样尊贵,像他这样的男人连痴情都是一种奢侈,即使他现在说得再信誓旦旦,她也害怕终有一天他会身不由己。 「不,我只答应做你的女人。」 第二十二章 不成妃便不用识大体,他既用他的霸气爱她,她亦用自己的方式与他相守。 若是有一天,他陷入了身不由己的境地,她会同他娘一样,飘然远走。 听到她说愿意做他的女人,他面露狂喜,却也因此并未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其实,不用他说,她便能感受到他那打心底漫出的喜悦。 但,她之所以交心,不只是因为想让他高兴,更多的是怕了他那天地不怕的性子,为了她再去得罪更多的人。 所以自皇上的寝宫回来,尚初儿便一直在想着皇上同她说的一句话,若是不想他受伤,她便得化作一根绳,悄悄地拉扯着他,让他的心头能有挂念。 终于,在他左窜右跳充分表现完欣喜,回到床榻的那一跳,尚初儿主动执起了他那带着些微粗砺的大掌,婉言说道:「你记得,我许你的是一生一世,若是你逞凶斗勇,半路抛下了我,那么我怎么也不可能原谅你的。」 房笑天是何等聪明的人,只消稍稍转念一想,便知道尚初儿之所以想通,八九不离十和他那皇上老爹脱不了关系。 「父皇让你同我这么说的?」 「其实皇上和我一样都很担心你。」 正所谓众口铄金,以房笑天这样不管不顾的性子,太容易落人口实,若是真的引起了众怒,那排山倒海的压力便会朝着皇上而去,到时就怕连皇上也护不住他。 「放心吧!」 听到她的软言软语,房笑天的心窝也是一暖,他缓缓地坐到榻边,掏出一瓶伤药细细地往她既红又肿的膝盖抹去,他细细地抹着,直到确认伤着的每一寸都被他打理妥当之后,这才抬着灿亮的眸子望着她。 「你信我不?」 其实他这阵子的所作所为,不单单只是因为愤怒而起,他想要的是挑起那些暗藏于恭顺之下的狼子野心。 他不像皇上亲爹这般有耐性,与其慢慢琢磨,他更喜欢一次掀开,将所有的污秽全部清除干净。 「我信你,可是……」 不让她再把忧虑说出口,房笑天胸有成竹的朝她笑了笑。 「只要你信我,那就够了,咱们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的是,谁有耐性陪他们玩命呢!」 两人微笑对视,眸光中的情感已能很自然地流转。 过了一会儿,尚初儿猛地想起今晚一直想要告诉他的事,面色微微一沉,说道:「今儿个我替皇上诊脉,虽然我不精于此道,却可以察觉出那看似正常的脉象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股奇怪的脉象,所以我真的担心,他们连皇上都敢下手。」 她将今日自皇上身上把到的异样之脉,细细说了一次,那紧攒的眉头却让房笑天又更欢喜了数分。 她会担心他,那就证明她对他确实有心,只要她也有心,那些烦人至极的鱼,他会用最快的时间,一次全都网起。 「放心吧,就冲着不想让我娘和你掉眼泪,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许下承诺之后的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将她揽在怀中,享受着那软玉温香的滋味。 直至夜深,小阁外连连响起了几记猫叫声,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 俯身,在她的额际偷了一记香,房笑天随即像是偷了腥的猫儿般,利落地翻身下床,他那幽深的眸心含着浓浓的眷恋,可惜已不能再留。 「皇上,该进药了!」伺候皇上几十年的姜公公端着细致的药盅步了进来,恭敬地朝着还在看奏章的皇上说道。 「嗯,先放着吧!」 那乌漆抹黑的药他早就已经喝得烦了,于是不耐烦的随手一挥,就算打发了姜公公。 姜公公见状,也不多言,径自将药放在一旁,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那门才一阖上,便见御书房里的暗处步出了一个人,赫然是房笑天和严登云。 但见这两兄弟用这种无声无息的方式进了御书房,皇上的心绪便往下沉了沉。 在位这十几年来,他次次都凭着敏锐的洞悉力,只要一丝端倪,他便找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能够稳坐龙椅数十年。 如今,见一双亲儿暗夜来访,他便心知只怕又要再起波澜。 疲惫地闭了闭眼,怎就觉得这条路始终没有尽头似的,思念开始在他的心底无限地蔓延开来。 「你们怎么来了?」 房笑天望了皇上一眼,径自走到药盅旁,只是低头闻了闻那药味儿,他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果然,那人的胆子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大。 这药里的手脚动得极是细微,虽然都是药,但这几种药材混在一起却成了毒,进了这药,皇上会觉得日益困顿且嗜睡,有时或许会有些头疼,其它并不会有什么明显的症状,所以一般常常会让人忽略。 之前他不着痕迹地替皇上把脉时,也大意地不曾把到这种异样,若非初儿心细,察觉了异样,只怕他也愣愣地着了人家的道了。 看来,理亲王府那一家子的狼子野心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这种毒可得很有耐心地喂上数年,否则难以收效。 他们倒是够沉稳,若不是这回性急地露了馅,只怕他们还要等到兵临城下才会发现。 他抛给太子一记眼神,太子会意便开口说道:「父皇,今儿个晌午初儿姑娘不是替你把过脉,那时她便察觉出了你的脉象有异,我和皇弟查过了您的脉案却毫无异状,只怕有人的黑手已然伸入了宫中。」 「嗯!」皇上轻应了一声,却连丝怒容都不曾拉扯起来。 严登云方才的话不过是落实了皇上心里原先的猜测,所以他倒不觉得惊诧,只是觉得疲惫。 「那你们想怎么办?」 他老了,很多事该交给孩子了,打从登基以来这是头一回,他对九五之尊的权力再无恋栈之心。 「引蛇出洞。」房笑天带着不羁的笑容步至金案之后奋笔疾书,将该让皇上进用的药材全都悄悄调整了一遍,看着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其实里头却已有了玄机,从至毒变良药。 「孩子,是父皇对不起你。」 几个孩子中,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他这个早年流落在外的儿子和他的娘亲,如今他本想好好补偿,不料却又累得他来帮忙收拾这些烂摊子。 冷冷地睨了皇上一眼,房笑天毫不客气地对着满心忏悔的皇上说道:「留着你那些无用的话语去同我娘说吧,至于咱们,父子就是父子。」 这已经是他最接近原谅的话语了,再多的他也说不出口,若非尚初儿柔软了他心中的冷硬,这辈子,只怕他都不会真心接受眼前这个已显老态的男人。 一双老眼,来来回回地在两个儿子的脸上瞧着,瞧着他们那坚毅不已的眼神,一颗高悬的心也渐渐地放下了。 他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将这件事交给他俩全权去办了。 两兄弟得令,正要退出,皇上却又突然开口说道:「笑天,写封信给你娘成吧?我怕我活不到再见她一面的时候。」 他当真是老了,什么权倾天下、什么九五之尊,他通通都不想要,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往日的豪情壮志。 表面上,是那被换了的药伤了他的身,掏空了他的精气神,可其实他的心底儿晓得,是浓浓的思念压着他,让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父皇,娘早已动身回京了,难道你当真以为我是自愿回京的吗?要不是娘因为放不下你而苦苦相逼,我又何必回来蹚这浑水?」说完,房笑天便同太子离去。 「真的吗?」乍闻这样的消息,原本一脸落寞的皇上顿时喜上眉梢。 以前,他怎就这么蠢,当真为了帝位牺牲此生最爱的女子,如今才会饱尝恶果。 一双再不清明的锐眸望着房笑天那逐渐被门扉掩去的身影,他的心中隐隐下了一个决定。 这样的苦,他可不想让他最爱的儿子再尝一次。 那丫头……其实也挺不错的。 「来人,去把尚姑娘请来。」 强打起精神,皇上轻声一喊,门外立时有人应诺。 然后他闭着眼,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谁知等来的却是人不见了的消息。 瞧着眼前那急慌慌的内侍连滚带爬的进来,一张口就禀告这个消息,皇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自摇了摇头。 看来,这事就算他想善了,笑天也不愿了。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看来已筹算多时了吧。 【第十章】 阴风阵阵、伸手不见五指,尚初儿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从榻上掳了来,还被粗鲁地扔进这间暗室之中。 第二十三章 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后,问向那些沉默的黑衣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些人恍若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兀自走了出来,然后便响起暗门被关闭的声音。 满室的黑暗,除了她晶亮的双眸之外,再无一丝光芒。 初时,尚初儿并不懂自个儿怎么会莫名其妙被人掳来这儿,可再一静思,便想到了从她的小阁楼到这暗室似乎距离不远,显然自己还身处皇宫内苑,只是不知是哪个贵人的处所。 她左思右想了半天,突然一双不含善意的老迈双眸浮现眼前。 如果不是她之前在与房笑天谈话间得知其实当今太后并非皇上的亲生娘亲,理亲王才是太后亲生的。 如果太后知道皇上早就存了要收拾理亲王的心思,就算明知是自己的儿子大逆不道,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管。 既然理亲王进不得宫,宫里一切的人手安排便由太后来负责,包括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她偷了来。 他们是想拿她来威胁房笑天吧! 尽可能忽视让人有些窒闷的黑暗,尚初儿试着静心聆听外头的动静,只听得原本一阵响过一阵的杀伐声渐渐没了声息。 一切难道已经有了胜负? 她偷偷地爬到早被封了木板的窗子,透着那细如丝的缝隙往外看,却只能瞧见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外头究竟怎么了? 难道她当真得乖乖成为太后和理亲王制伏房笑天的人质吗? 她才不! 就算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逃了出去,也好过被拿来要挟旁人。 尚初儿不死心的左找右寻,双手更是四下摸索着,终于她在一个角落摸到了一把早已锈钝的短匕。 她紧握着匕首,悄然回到被封住的窗户前,使尽了力气用匕首捶砍着。 无论如何她都要逃出去,然后用最短的时间找到房笑天。 风声鹤唳,疾行军在严教云的指挥调度之下,悄悄的兵临城下。 只见毫无星光的黑暗夜空,蓦地爆开一记火炮,瞬间红光照亮了城门,守城的士兵这才发现被人摸了上来。 严教云胸有成竹地瞧着那一具具被自己手下兵士抛下城墙的尸首,脸上的笑容愈加明亮且充满自信。 就说他爹是穷紧张,以他们父子领兵作战的实力,再加上串联了几个沿途的将军,疾行军想要悄然攻城,又有何难? 抬眼,望着早已火光四射的皇城,他蓦地咬牙扬起手,破空大吼了声,「杀啊!」 想着那即将到手的帝位,严教云策马狂奔,豪情万丈。 可随着马匹的临近城下,他原先的自信满满却已被一抹抹的疑惑所取代。 双手猛力一扯缰绳,座下疾驰的马匹顿时昂首嘶鸣。 他见情势不对,拉着缰绳回身要退,可是本该护在他身后的兵马依然还在,可是那飘扬的旗帜却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皇家的军旗。 这是怎么回事? 豆大的汗珠从颊畔滴落,严教云终于意识到今日的顺利只怕是个设好的圈套。 但怎么可能? 他明明将消息遮掩得密不透风,便连太后都只知他们欲反,却不知他们何时会反,为什么却有人气定神闲的在这儿等着要瓮中捉鳖呢? 努力地镇定心神,极力安抚着躁动不安的胯下坐骑,然后他抬眼,便见严登云和房笑天两兄弟正站在城墙边,居高临下地瞅着他。 即使隔了老远,他彷佛还能看见他们眼中的轻蔑。 「你们……」望着眼前的景况,严教云的心顿时一沉。 「严教云,尔等领兵叛国,如今却已是四面楚歌,再无生机,还不速速投降。」 那话,是房笑天并着内力喊出,铿锵有力,句句撼人心弦。 严教云的亲信虽然还是尽忠职守的将他护在中间,但他们就算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军心的涣散。 输了吗? 他还没输,他还有一颗棋子在手中。 严教云想到这里,原本已然死寂的眸中又燃起一寸生机,他蓦地抬头,对着房笑天说道:「你倒真以为踩着了我,可我却真真实实地握住了你的把柄,若是你不速速放我离去,尚初儿的小命只怕就要不保了。」 「你敢?」 「我又有何不敢?你坏了我的计划,我也要你尝尝那椎心刺骨的滋味。」严教云冷然说道。 既然决定谋篡,本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可他就算要死,也得扯上个垫背的,这样才不亏。 如果他们早已知道今日他们便要兵临城下,只怕就连他爹和理亲王府的上上下下早已被拘了起来。 还好,那时因为父王的愤恨,他便答应捉了尚初儿,想在房笑天的面前好好折磨一番,也让他尝尝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 他相信,太后藏着尚初儿的地方,若是没有人指出,就算关死了她,他们也找不着。 狂妄吧,他倒要看看没了心爱之人,房笑天还能狂妄到哪里去。 「你……」房笑天咬牙切齿,整个人被激得额冒青筋,对于自己的大意更是悔恨万分。 千防万防,竟没防到这一层,他本以为让她好好待在皇城之中,便是安全,却大意的没有防着眼前的严教云和理亲王可都是太后的血脉。 错算一着,房笑天悔得陷入了疯狂,双眸染上了杀意,恨不得将严教云那厮碎尸万段。 他霍地上前一步,便要纵身跳下城墙,严登云则是眼捷手快地扯住了她。 「皇弟万万不可中了他的计谋。」 「放开我!」 「不行,尚初儿的下落,咱们再想法子找,你现在下去,会乱了一切的计划。」 对于自己的疏漏,严登云自然也极为自责,可是身处大位的他,自然比房笑天还要理智一些。 「放开……」目訾欲裂,房笑天回首瞪视着自己的兄长,像发了狂的野兽一般,想要挣脱箝制。 在一片紊乱之中,两兄弟几乎扭打成了一团,位于城墙之下的严教云瞧这模样,更觉大快人心。 可他也没只顾着瞧戏,只见他在众人不备之际悄悄地没入了黑暗之中,然后悄然飞上城墙。 他还没输呢! 只要他能在大军面前杀了严登云和房笑天,皇城中那濒死的老头子压根不足为惧,这大军群龙无首,还能不听命于他吗? 他本以为自己的行动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在他以为计谋得逞,就要接近房笑天之际,突然间,不远处响起了一记清冷的低喝—— 「站住,你这个卑鄙小人,别想再偷偷摸摸的干坏事。」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掩过四周的吵杂,对于房笑天来说,更彷佛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窜进耳际。 他永远可以察觉她的所在! 一抬头,他便见浑身湿滴渡的尚初儿正迎风站在城墙之上,那毫不畏惧的姿态,让他再次心折。 「你……」乍然见她,房笑天欣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严教云一见阻止他的人竟然是尚初儿,登时气疯了。 为什么明明谋算好的一切,事到临头却没有一件事情能够如意的呢? 难道这一切真是天意吗?天意要他们父子永远屈居人下? 这样的想法让严教云几乎被愤恨淹没,瞪着气红的眼,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近尚初儿的身边,长手一伸便要将她甩出城墙之外,她自然不是没有防备,没有让他得逞,但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硬是扯着她的手便往城墙之下跳去…… 就算杀不了房笑天,他也要杀了他最在乎的人,唯有这样,他才会觉得今日之死是值得的。 很值得,能得房笑天一生的悲伤悔恨,一切都值得了。 严教云正笑得开怀,却见房笑天在他眼前纵身一跃,然后笔直的坠下,显然想和尚初儿做一对同命鸳鸯,然后他得意的笑了。 窃取不了皇朝,能要了皇上最爱的儿子的一条命,也称得上划算。 严教云疯狂的朗笑着,却见在房笑天与尚初儿双手交握的那一刻,城墙上头抛下了一捆麻绳,宛若灵蛇将两人捆了起来。 「不……」眼见两人再无下坠之势,严教云惊愕地抬起头望向城墙之上,便见严登云手持着粗绳,正是他见情势不妙,在千钧一发之际抛出了粗绳,圈住了房笑天的腰际,阻止了他们下跌之势。 显然今儿个会死的人,唯有他而已,严教云恨得发出惊天之吼。 严教云临坠地前,瞧见房笑天与尚初儿虽然不再往下跌去,可因突如其来的绳力,将他们的下坠之势转变成了左右摆荡,房笑天为了护着尚初儿,重重地撞在城墙上,那力道之大,竟让他的左半边衣裳很快地被染成一片鲜红。 第二十四章 瞧那模样,只怕左半边的膀子也要废了,难道那个女人就这么值得吗?他不懂,为何房笑天竟愿意用命去护持?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只有房笑天一个人陪着他共赴黄泉,也值了。 「初儿……初儿……」 帕的一声,仍陷于昏迷呓语中的房笑天,让他娘给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巴掌。 「娘娘,你怎么可以打他?」 眼见心爱的男人被打,尚初儿替他疼得有些咬牙切齿,虽然明知礼法不容,她还是忍不住扬声抗议。 「他是我儿子,我为何不能打他?」凤目一瞪,如妃气势凌人的反问,紧接着再次扬手,气极地想要再赏儿子一巴掌。 尚初儿见状,也顾不得身分,双手一张,便要拦在榻前,不许如妃再打人。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教训我儿子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愤怒地眯起了眼,如妃语气森冷地质问道。 「我……我是他的妻子,自然可以拦着你不让你教你儿子,因为他是我的夫婿。」 听了尚初儿这毫无道理却又说得理直气壮的一席话,如妃原本盛怒的神色忽然褪了好些,双眸甚至饶富兴味的瞅着她。 「你是他的妻子?那你与他下了聘、纳过彩、请了期、拜了堂没?」 「没有!」 「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说你是他的妻子?!」如妃朝着被逼问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尚初儿再逼近了一步。 那凌人的气势,吓得尚初儿冷不防后退一步。 「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 「爱,能当个屁吃吗?这老头当初也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一旦当了皇上,爱妃宠妾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纳,你受得了吗?」 「爱妃,咱们说好了不提往事的。」果真是人倒霉的时候,不说话也遭波及,皇上见如妃扯上自己,连忙讨饶地喊了一声。「那是年轻不懂事。」 「对,你那是年轻不懂事,现在他们也是年轻不懂事,你那儿子只怕等到玩得腻味了,便会另找其它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那现在这个巴巴地护在他眼前的女人又算得上什么?」 呃,听完了这话,尚初儿登时有些傻眼,原本她还以为如妃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准备反对她与房笑天,却不曾想她竟是因为心疼她,才会对她这般气急败坏。 双颊蓦地漾出了一朵笑花,尚初儿不畏不惧地望着如妃,字字坚定地说道:「我不怕!若是有一天您儿子也变了心,我就学着您,远走高飞过自个儿的日子去。」 就在他为了救她奋不顾身的跃下城墙,甚至还以肉身替她阻挡撞至城墙的力道时,她便已经想仔细了,若是他与她能过这一坎,她便不再拘泥什么身分也要待在他身边。 生死关头之前,她既然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他,又何必因为莫名的身分问题而舍弃? 如果他不能给她身分亦不要紧,就算真有色衰爱弛的那天,她也正好连休书都不用索,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即可。 「你敢!」 蓦地,震天的大吼在众人的耳边爆了开来,房笑天的利眸瞪得老大。 他那一吼,吓了所有人一跳,唯一没有吓着的却是尚初儿,只见她脸上笑意更灿烂,一双水眸更是直勾勾地瞧着他,眨也不眨的。 那带着点俏皮的模样竟勾得房笑天心痒难耐,他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朝着笑得灿烂的她招了招,「过来!」 终于懂得为何皇帝亲爹宁愿放手,忍受着满腹的相思之苦,也不愿让娘受半点的委屈和不自由,那是因为他对娘的爱啊! 因为终于懂得了爱,所以对他的皇帝爹爹自然也不再心存怨恨。 「娘,父皇这些日子可真想你想得紧呢!」 「哼!」如妃冷哼了一声,然后媚眸儿一瞥,就将年近半百的皇上给勾得魂都没了。 笑望着父皇跟在娘屁股后面示好的好笑模样,房笑天不禁也勾起微笑,同时伸手握住了尚初儿的手,紧紧的十指交扣着。 当那软玉温香在怀,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渐渐地放了下来,于是他冷不防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瞧严教云说得信誓旦旦的模样,他还以为自己得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出她来,没想到她竟然会不动声色地摸到城墙上。 「喔,那也没什么,我跳了护城池,然后游了一段的水,再挑了个无人的地方爬上岸,然后……」 尚初儿轻描淡写地说道,房笑天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这女人难道不知身为女人该柔弱一些吗? 她应该乖乖待在那儿等他去救才对,怎么…… 脑海里的念头愈想愈是后怕,房笑天加重了手的劲道,开口便要训话,「以后你不准……」 心知他的怒火是来自于对她的忧心,尚初儿软软地贴靠他的胸膛,说道:「好,以后我什么都不做,反正有你嘛!」 这十足十信任的一句话,自然大大地满足了房笑天那种大男人的虚荣心,也让他脸上的铁青尽扫,取而代之的便是一抹大大的笑容。 可他笑容都还没落呢,正准备好好和她说几句话时,才垂眼,便见她已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可恶的丫头,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拐上她,却不让他多说两句。 房笑天朝着皇帝爹和妃子娘冷扫一眼,直到他们识相地退出门外,他这才将睡着的尚初儿搂了个严严实实,一起沉沉睡去…… 至于那些曾伤害过她的人,他相信父皇和太子定会好好替她出口气的,他这回就勉强一点不要亲自动手吧。 「乞儿娘嫁富贵,嫁亲王……谁说乞儿不能跃上枝……」 一时之间,京城里头的大街小巷谈论的全都是那三个乞儿出身,却又嫁得既富且贵的奇女子。 甚至连半大不小的孩儿也能编着童谣,哼哼唱个几句。 尚初儿耳边听着熙来攘往的人们细细谈论着关于她们三姊妹的事迹,毫不介意地勾唇而笑,然后缓缓推开早就不再败坏的院门,闻着那阵阵飘散的饭菜香,心中满是感动。 也不过才三年的时间,如今三姊妹再聚首,人生经历却早已不同。 今儿个是她们三姊妹相约聚首的日子,在经历了那些风风雨雨之后,她们最终都盼得了良人,也都得到了幸福。 闭上眼,尚初儿又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香味,正准备推门而入,却从旁边窜出了一只手,替她推开了门。 看着那只手,尚初儿蓦地翻着白眼,感到颇不以为然。 明明初相见时就是一个冷冷冰冰的人,怎么这会儿却摇身一变成了牛皮糖了呢? 「你来做什么?」 明明就已经跟房笑天说了,这是姊妹之间的聚会,不要他一个大男人跟,可他还是偷偷摸摸的尾随而来。 就怕等会曲醉瑶那张利嘴又不肯饶她,她急急地想要将他推出围篱之外。 「你快回去吧,等我和她们聚完就会回家了。」尚初儿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劝道。 可是房笑天却怎么也不肯挪动自己的身躯,满脸委屈地瞅着她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来,他们都能来?」 尚初儿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旋即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不只是她的牛皮糖跟了来,姊妹们的也都跟了来,还有几个小萝卜头也乖乖地待在爹娘的身侧。 瞧着眼前的亲人,她的心漾着满满的感动,她的手悄悄的滑进了房笑天的大掌之中,任由他满手的暖意将她包围。 这样,真好! 她们三姊妹再也不需要孤孤单单的了! 「走吧,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吧!」 既然三姊妹的牛皮糖都来了,除了接受之外,她们三姊妹又能说什么呢? 房笑天牵着尚初儿、霍之天牵着曲醉瑶、危冬槐牵着颜平丝,一双双、一对对,好不幸福和乐。 这时,一个老人正站在不远的路头处,带着笑意看着隐隐没入屋子里头的身影。 「这样很好……」无极老人喃喃地叨念了一会,然后缓缓地往另一头走去,这几个丫头当真值得这样的幸福呵!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