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魄玄心》 序 天地长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世间有仙。 有修以长生,超脱凡尘,于天地同寿,可纵横天地,却无法脱出天地者,不可号为天地,为仙。 天地可长久,仙,则是会死的…… 至少,无多少的人,见过仙。 无人可知,仙在何处,因天是辽阔的,天之外有何物,凡人无法达到,飞鸟飞不尽疆,仙能否知了,那凡人,纵也无法问仙了。 而这地,同样以天一般阔,若是凡人,永无走尽之日,而那地上走兽,天空飞鸟,也无法适应八方之地的不同,也未能尽之。 东方有海,风雷无尽 南方有林,瘴气遮日 西方穷荒,大泽火山 北方极寒,万疆冰封 八方之外,那有力探索之凡人,称为蛮夷之国,更恶更苦。 是以,以人以兽之寿,这疆土之辽阔,千万年来,也没有听过可以走尽这地的。 而这疆土所存之地,丰美肥沃,现称为:神州。 这神州,不知道长存了多少年月,因不自生,因为长生。 发生了多少事,也是没有记载的,那活得最长久的仙,也不知在哪年,哪月,怎么死去。而仙也不是写书的,所以太多事,婉转千万年间,也是不为人可知了 但这天地长久,旧事难记,而凡尘未了,依然在这日出日落间,代代韶华白首间,总会发生新的事,新的物,新的仙…… 是语有说:天地不尽,凡尘不了,凡尘不了,天地不净! 既有仙,而凡人中亦有智慧超人之辈,穷其数代之力,也能悟出修仙之法一二,寿命大大增长,虽亦会寿终,但对比他人,已窥仙道,得仙之气,超凡脱俗,非凡人可比了。 是以,当凡人之中的凡人,见到得仙气之人,于天纵横,于地掠走,不能理解之时,则惊为仙人,跪而求之。 却不知,这仙气,本就存于天地之间,这八方之地,皆有灵气,聪慧之人取之,修为己用。 这世间大部分的仙人,都是修灵气而化仙,仅此而已。 凡人好笑,只以为仙为天外而来,跪而求长生。 凡人又不可笑,因那长生,在凡人眼中是极好的。而那修仙得道之人,百年千年,又可曾快乐吗,真与世无争? 只有这天地,承载万物,静寂无声,得以韶华万年,让世长存。 是以万年之后,此时之世,这仙也算多了起来,原本得道修仙之人,应凡人之求而行事。 寻那灵气充沛之地,之山,以无上之力,劈木建门,裂石筑殿。 着那愚钝之凡人,拜山焚香,释符散药,也教那凡人少些病痛,寿更长些。 收那凡间有慧根之人,以为弟子,教导修仙之法,壮大山门,避那征伐杀戮。传承仙道,一代不能成仙者,着下一代续缘求仙,也算是功德无量。 仙何会死?天地不受其命,万物其实皆可修仙,而万物自凡尘,不脱凡心,则必有斗争之心。 是以,仙与仙之间,修仙与修仙之间,有凡人难见之血腥。 这世间的仙,其贪婪,凡人与万兽,怕是万分也不能抵上其一。 且,有仙之道,则有魔之道,仙以除魔为功德,魔以灭仙为大成…… 天地长久。 既有仙,既有魔,那总是会发生很多事的。 仙,都是染着万物之血,抢夺天材地宝,嗜而成仙…… 仙,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但是,凡人依然是想成仙,皆为贪婪…… 魔,亦同…… 世乱者,皆为贪,嗔,痴 有为得天下者,杀万物以为君临。 以无来之嗔者,怒,恨以乱天下。 唯有为痴情难舍,天地不以成全,究其一生,不舍不弃,以仙化魔,或以妖入神,终或只余者,无奈之言…… 天,又若何,地,又若何,若她不得生,我要那天地,莫再长生。 思一人,裂苍穹 仙,有何能,魔,有何能,若终不得见,我要那,寰宇不见。 念一人,血苍生 万物有情,只那天地无自生,只有长生,可有情否? 第一章:有山狐岐 我走了,你莫寻我。 在这深山中终老亦好; 出世寻一凡尘之地度日也罢; 若有机缘,入得修道之门,修得问道之能,也别念我。 生于痴,灭于痴,缘尽应止,缘灭断情……————他走之日,眼中悲苦,对我笑笑,如是说,那时的我却看不懂,他眼中的悲是对我,亦或…… 此山有名,曰“狐岐” 曾言为狐之乡,有狐于此,也不知修了多少年,修出九尾,得为天狐,虽不知算不算是神仙的一种,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渐渐日夜幼老狐叫不断,也不知有千只万只狐居于此,百姓入山之时,常有白狐化女,戏之。虽不伤命,但出山之后昏沉数日之久,自此畏惧狐仙,也不敢入山砍木打猎,此山林慢慢的更加神秘,再无人迹。 这山不高,但本为郁郁葱葱,林木入天,映得山高千丈,如今却为山石林立,树木有则不高,草荆倒是不少,斑斑驳驳,只有偶尔闪出的红灰狐影,偶尔一两声狐叫,依然让百里外的人们不敢擅入。只是,也再无“狐仙”惑人,近山百姓倒也安心,只是依旧不敢冒犯狐岐仙山。 离狐岐山十数里,有一民村,村外一片杂木林坡之中,不知何时,却撘了一爿木屋,说是木屋,因不算精致,也不粗。一间房大,杂木半围个院子,院内且摆着个大火塘,架也不撘,几块青石围着,烤食而用,倒是挖了个水井,淡秋之天,也冒着寒气。 “莫走,又来偷我肉了!” 此时日已半落,这林坡之中,除偶尔不知名的鸟叫几声,本是极静。一声怒喝传出,伴随着快速的凌乱脚步声从木屋一路传出,立时惊飞了息于林中的数鸟。 一只白狐嘴叼一只烤得冒油的小兽从杂木墙中窜跳而出,四爪稳稳的落地,又再跑了十几步,势头不停,也不知如何做到,竟向右平移一丈,立时再往前面跑出几步。 一根臂粗的柴棒,从院内旋着射出,拐过人高的院木,准准的砸在白狐转身之地,却慢了一息,仅仅砸出了一个小坑,便弹了几下,掉入草丛,不知去处。 白狐停步转身,两只前爪在身上光鲜的皮毛上擦了擦,从嘴上接下小兽,先向眯上眼睛,鼻子微微抖动,左右嗅嗅,然后深吸口气,似是十分欢喜。 又往柴棒砸出的小坑呶呶鼻子,扭扭蓬松的白尾,又对着院中高低声叫了两下,低头似十分受用的啃咬几口那油光的烤肉,还不时发出含糊的叫声。 虽是偷吃之态,但浑身上下一身纯白发亮,竟无一处杂色,日色半暗之时竟似有荧光,伴上可爱精灵之表情,煞是幽雅,好看。 白狐还未来得及多尝,院内跳出了一道身影,落地之后径直向白狐。一身竟披着兽皮,无一是布。 白狐也快,立时向后窜走,也不挑草丛灌木,仅往空旷之中,树木绕圈。 后面身影虽也不慢,但离白狐总是身离几丈,却难追上。只能又怒喝几句。而这声音却显显的是个少年稚气之音。 一少年,一狐,在夕阳的余光下,不大的林木坡中,快速的追逐着。而让少年越来越怒的是,少年虽几次差点捉住白狐,却被白狐狡猾的或是翻滚,或是平移躲开。多时,白狐离得远了,竟是停下转身看着少年,又享用了几口烤肉。 不大的光阴,烤肉被咬去了一半,而一人一狐竟似不会累,追逐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当然,少年的怒喝声也是越来越大…… 阳为日,落为夕,天地日月,天地无尽头,日夜有,只是怕那仙也好,也未能知之,日落去何处,月又从哪方升起? 狐与少年的嬉戏,本应从夕完夜生之时而停,可空中两道彩色流星,让少年先行止步,看向了空中树叶镂空之处。 一红一粉两道流星拖着长尾,想着木屋的方向射去,少年定定的看着其从眼前,划过身后,少年的眼睛与头也跟着转动,嘴却是慢慢的张开,呢喃了一句不知什么。 直到流星去得太远,树叶重叠得太紧密再看不见时,少年一眨眼,似是醒来,左右一看,完全不理会在其面前扬着烤肉叫着挑衅的白狐,选了一根大树,快速的爬了上去,速度竟如擅爬的兽类一般,十几息就攀上了树顶,站在一指大的分支上,不顾摇晃,向木屋方向眺去。 风凛凛,淡秋寒气,吹动着这十一二岁少年杂乱的鬓发,那闪闪双眼映着的,是流星落下自己的木屋中的,迷茫…… 得道之人,可借天地之材,炼剑铸器,以气御之,上天入地,起则飞空,落则杀人,以器合气,将修道化仙之力化为千万大能。 少年闪烁的眼中看到的,哪是什么流星,分明是两名彩衣飘飘,一粉一红的御器行空修真者。 风吹了一刻,隐隐静了,树终余下叶在摇。少年一眨眼,似从深思中醒来,一笑,急急的向前跃出。 这狐岐百里山林,自天狐一传以来,也再没有猿猴灵长一类栖息,也不知少年如何学得,于那树木林隙中,跳跃穿行如风,快得不像常人,虽险险几次失手,终末落下,快速的向木屋而去。 少年原伫立眺望的树顶旁,那偷食之白狐也不知何时站在一支树丫上,抬着肉食,边嚼边望,只是狐眼也离开诱人的肉食,直直眺着少年去的方向,一张小巧的狐脸却淡淡无笑无怒。 林,刹时静了,奇怪的山,奇怪的少年,奇怪的狐…… 日何会落,世人不知,少年也不知。 只是在那日落最后余光中,少年推开自己院子那“吱吱呀呀”的木门时,莫来的一呆。 破旧但却依然坚固的木屋门前,那还烤着另一只小兽的火塘侧,红光映映,风吹寒井白气飘,那彩衣粉脸,笑靥飘衣,细肢纤身,终是大山多年,从未见过的景。 虽住深山,非离人世,少年也是见过不少人,只是面前的,却是少年从无见过的,美…… “你们,是神仙?” 闻语,笑脸忽冷,两双晶莹如夜的清瞳看向了少年。一支两尺长,弯弯的金铁指向了仍张开嘴的少年。少年一惊,慌慌的退了一步。金铁有刃,更有一弯血红凹槽,如丝。刀?偶尔进山的猎人中,少年见过,只是那刀只有砍进野兽身上,才会是红色。 看着面前金铁向己的人,少年在她脸上皱着的细细弯眉上定定看了下,嘴一拧,“这是……我家。” 一只如葱如玉的手轻轻把握着金铁的手压下,少年立时听到了如莺鸣般好听的声音:“得罪,我家妹儿失礼了。” 少年看向说话的另一人,红衣,却比粉衣的更白,眉儿更弯,在笑。愣了愣,少年急急转头,看向火塘中的烤食,轻叫一声,向肉冲去。 红衣掩嘴轻笑,轻拉粉衣妹儿,也不见跃,已闪开一方。 “坏了坏了,焦了!”少年忙转动火塘上的肉,被烫得手一缩一缩的,再不转头看向院中的两人。 “我们姐妹二人赶路累了,见这木屋有火,还有异香传出,就冒犯进来,想借此一宿。”红衣看着忙碌的少年几刻不理二人,终是皱眉一问,却带恭维。 良久,少年终于停下了,此时小兽已从火上拿下,肉香飘散,竟引得两位少女鼻子一动。夜色暗暗,火光之中,隐隐的响了”咕“的一声。火光中,两张朱颜粉脸却似更红,犹若欲滴。 少年转身而起,看下烤食,伸手向两人递出,眼睛转而紧紧盯着两人,一脸凝重。 “你们……是神仙么?”少年,又再问起。 第二章:天坑血渊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神仙。万千道修魔修,虽然寿元数百载,但得以长生万年者,数千年来,仅闻一人,能渡劫飞升,或坐化飞升者,并无一人。 “你觉得,我们像神仙吗?嘻嘻。” 少年见着粉衣少女一双杏眼似笑盯着自己,月眉星瞳,红艳的嘴唇如狐岐山中红透的果儿,不觉心跳砰砰,脸色绯红。拨弄着暗淡下去的篝火,少年越来越疑惑。 “我们是修道者,来此不远处找一怪坑,此处可是狐岐山?”红衣少女掩嘴轻尝手中熟肉,也不抬头,声音如清风轻铃,少年心跳又再一颤。 “狐其?往屋后跑个多时辰,有座狐狸山,狐狸山不远有个大坑,一眼望不到边,两年前大雨,现已成了怪湖,日日大雾,一不慎就会从湖边掉下去,野兽都不轻易接近。村里狐伯伯都不准我们孩童去那处耍。”少年伸手指着方向,答了红衣少女的问。 红衣少女眉头一皱,嘴中念了几字。 粉衣少女反是大喜,扯着红衣少女衣裳,口中欢叫:“是了是了,应是那方大坑,奔波数日,不想竟如此容易寻到了。红梅姐姐,我们似是最快到此呢。” 红梅冷嗔了粉衣少女一句,慢慢放下手中已无女子分肉的兽骨。看向少年。“你烤的瘦肉真是这山野间的绝味,好手艺。今夜我两姐妹借宿,明日一早便离去,未知会你亲人尊长,天色已晚,你爹娘是远行未归么?” “仙女,我叫张明心,无父无母,叔叔养育我长大,两年前叔叔便不见了。这里,就我一人住了。”言语间,张明心低下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悲伤。 “哦,一个人嘛……”,红梅看向张明心的双眼忽而一冷,又立转为柔情,低头的张明心并无觉然,“那便叨扰了。”红梅转头,向还在不算矜持地品着烤肉的粉衣妹妹使了一个眼神。 粉衣妹妹点点头,三两下食完手中的肉,一翻手,不知从哪取出一条粉色的丝巾,轻抹沾上肉油,更红艳的嘴儿。 粉衣收起丝巾,问道:“你这几是狐岐山旁,你可遇见过狐妖吗,或狐妖惑人,害人姓名之事。” “狐妖?这里叫狐鸣村,村里是拜狐仙。山上也没见什么狐……仙,就是有几只狐狸,偶尔偷点兽肉外,也没见伤人伤畜。”张明心合起双手,向狐岐山方向拜拜,似乎怕“狐妖”一次得罪狐狸山,“村里的爷爷和大婶都不让伤害狐狸,得罪了狐仙,村人上山便采不到山货,打不到猎,狐仙不再保佑我们狐鸣村了。” 粉衣哦了一声,杏眼四下顾盼,“你这一间房,我们若住了,你睡这庭院么?” 张明心一愣:“我的床睡得下三人呐。” 双女猛的抬头,“啊?”同时看向张明心,脸上立时绯红。红衣少女眼中升起一股骇人的杀气。 张明心张大嘴,诧异两人的惊奇:“我叔叔睡的大床够你二人睡的,我也天天收拾干净。啊,对了,你们是仙女,刘家伯伯说过男女有别的来着,这,这……你们睡屋里就好,我睡这外面。” 红梅定定看着张明心,眼中杀气逐渐消去,婀娜的站起,拉着粉衣的手,走向木屋的木门。一动一移间,带起一阵冷风,吹过张明心身体,张明心“嗯”了一下,缓缓倒下。“怎么困……了……” 屋中,粉衣透过墙上小窗缝隙,向躺在地上的张明心看去,张明心一动不动,秋风中,有深眠的呼吸声响微微传来。 “姐姐,他不会是狐妖所化?”粉衣细语道,“这村里居然拜狐妖,古怪得很。” “噤声,今夜莫睡死,也别躺下,打坐度过吧。你第一次出门行事,以后切记万事皆防。山野之民,奇怪之事多有之,拜个狐妖为仙乞求保佑并无稀奇。” 红梅打量着除开双床内空空的屋中,最后一双杏眼在那张大得几能容下四人同睡的大床,一丝红晕,又升上双颊。 “你给他使的是醉仙袖,还是合……”粉衣坐于床上,双脚盘起,刚闭上眼又张开。 “你个靖丫头,是什么你看不出么,一个痴傻小儿,难道你看上了。”红衣嗔怒,“快打坐吧,御器星空一天,我也累了。” “离狐岐那么近,还有什么狐伯伯,不定是尾修炼千年化人的狐仙,比你我还年长呢。” 红梅不再搭话,闭眼打坐。但眼皮与双耳微动,似并未修炼,而是静观四周环境,思忖着什么。 粉衣少女也没有再言,双眼紧闭,双眉轻跳,身上发出淡淡光芒,一张精巧的小脸,不时的涌起一阵粉色红潮,已是入定修炼。 屋外,夜越来越深,篝火已再无明火,只余下少许的暗红火炭还证实其曾尽过其责,燃过火光。 张明心躺于地上,一双眼睛的睫毛在秋风中已染上不少夜露,几近滴下。虽穿着兽皮衣裳,身体还是蜷缩起来。秋风就着夜色,呼呼地抚着张明心着十二岁少年,似要唤醒这沉睡在地上的孩童,却只为张明心带来更多的寒意。 木屋远处小坡上,一道白色的矮矮身影,正怒目注视着木屋,那双晶莹通透的黑瞳,紧紧盯着木屋庭院中,躺在地上的张明心。 那只抢去张明心烤兽肉的白狐。 白狐似为座立不安,虽然眼中不离木屋,四爪一直不安的动着,站立一会,左右跑动一会,这两丈的坡地,已印下不少的狐爪印。 最终,白狐摇摇狐首,轻叫一声,又如叹息,转身向山林中跑去,未几步,又回首看向木屋,顿住几息,裂开嘴,愤怒的嘶叫一声,向木屋跑去,一路隐匿轻声,速快而无影。 白狐轻声钻入木屋庭院,轻爪踮脚走到张明心身边,怒看了木屋一眼,伸出狐喙吻去张明心睫毛与脸上的露珠,后蜷缩成团,靠着张明心的胸前,依偎着躺下。 白狐忽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将熄的篝火,张嘴轻轻一吹,篝火呼的又在生起火了,一股暖意,又裹住了张明心和白狐。 一夜,那狐,双瞳均睁着,视着木屋。 翌日,晨光照入木屋庭院,张明心睁开眼,从地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咦,我怎在这睡了?”张明心抓抓头,看向木屋。 木屋门前,一女子脸沐晨光,对着张明心轻笑。“你醒了。”正是一身红衣的红梅,已早早起身,梳洗完毕,等着张明心醒来。“昨夜你怎就在这庭院睡去,也不怕着了风寒,喊你也不醒,我又羸弱搬不动你,莫不是这篝火到了临天亮才熄灭,怕你已是病了。” 张明心痴痴看着红梅,一身金光笼罩的红梅,俏脸姣好,身体颀长,细细的腰身上方鼓鼓的胸脯,散发出难得的韵熟之美。一身流云袖红衣随早晨的秋风荡漾,露出的肌肤虽比不上白玉,却肤华莹光,荡动了张明心的心。十二岁不谐情事的张明心并非被红梅的艳梅迷惑,而是这在狐鸣村中,那些婶婶姐姐,黑黄蛮壮,都是粗野之人,相比红梅,这红衣女子真如天仙下凡。 何况,门后屋内又走出了另一粉衣女子靖丫头王靖,虽不如红梅之韵熟,却更年轻活力,精力勃勃。与红梅一起在这小屋庭院站着,同浴晨光,真若蓬荜生辉。 张明心应了两句,自己也想不清为何昨夜会睡在庭院。赶紧梳洗之后,从木屋外墙上取下了一个藤篮,从水井打了水,把藤篮里的物事细细洗了,放到已坐在庭院中的两女前。 “这是昨日山中采的果儿,你们吃了吧。” 藤篮中放着几枚熟透的红艳野果,两女看了看,红梅并没伸手,王靖倒两指轻拈一枚,放进口中品味,红梅也阻之不及。 “好酸。”王靖轻皱眉宇,似是没有想到这红艳的果子竟会是酸的,“合我口味,就是早晨就吃,略显怪异。” 红梅叹口气,也拿起一枚果子,却未食用,递过去给张明心,“你也吃吧,就几枚,别让这小丫头全霸了。” 看张明心接过果儿全吃了,红梅才拿起另一枚,掩嘴慢尝。 “这大山茫茫,昨夜你虽给我们指了去那大坑怪湖的路,我们也未必寻得到,不如你今日带我们前去,可好。”红梅尝完一个果儿,对张明心笑语。 “啊,带着你们去是好,虽狐家伯伯不让我们近那怪湖,我也偷偷去过几回,但你们不是,不是从天上飞去么?”张明心好奇的看着红梅,眼中带着种莫名的期待。王靖拿起第三枚野果,也奇怪的看着红梅。 “我们御器飞空是极累的,昨夜休息也没恢复过来。且这狐岐山附近山峦连连,古林幽幽,走走赏赏也没那么累。”红梅含笑看着张明心,那笑意,竟让张明心不可拒绝。修真之人,总让凡人观之有仙气或魔怪之感,红梅不知修的什么功法,一眸一语中,竟带着些许魅心之能。 王靖掩嘴一笑,而张明心却低下头,应允了带路,脸上些许失落。心中失望,若这带路是在天上飞,自然,她们也会带着自己了,可惜,是行路去。 三人食完果儿早膳,张明心从木屋外墙取藤篮旁儿取下把一尺多长的柴刀,别在腰上,便领着两女出门,绕过木屋,往两女要去的怪坑怪湖方向走去。 一路上皆是青山密林,并无大路,好在也有张明心或村中猎人旧时开的小路,也算走得。张明心长居山中,此一路自然是脚步轻旋,行山如平地。红梅盈盈而走,却能紧紧跟着张明心,只是王靖,经常被枯枝草刺挂住衣角,或是看到一两株奇花嫣紫,也要闻之香味或摘下戴于头上,拉拉扯扯之下,毕竟是修道之人,也没怎么落下。 一路几乎无话,也就张明心与一山顶之中小憩,观四方地时,给两女指看狐岐之处,大坑怪湖之处。或两女问之张明心,张明心答之。 只是红梅,虽去向怪湖,但视野开阔时,眼神总是探向狐岐山方向。狐岐山石木斑驳,女子石女子林,其他山林有随风而动,映阳光而绿,而红梅数次看去,狐岐竟是如静止死画,林不动,石无光,相比其它无名山峦,却是阴森怪异。 约莫一个时辰多,十余里路,两座小山,比平时快了些,走出一座山脚的林地,张明心伸手前指:“那便是怪湖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找的地儿。” 两女抬头望去,何处有湖?出林前方一二里地,尽是平坦的沙石,无草无木,沙石地后,根本就是无尽的灰白云雾,无一丝水色泛光。更奇的是明明秋风吹拂着两女的鬓角黑丝,那云雾竟似一动不动。 往前再走大女子柱香,两女终在这“怪湖”岸旁停下了。黑水灰雾,左右湖岸何止千丈,却是圆得虚假,湖岸边两里之内,均是沙石,也无一丝青绿。两里外的林木花草也比更远处低矮极多,竟似慢慢长到这沙石地来。这“怪湖”从湖内湖外,真合适一个“怪”字。 无尽寂静!让这个怪湖更怪,水没浪,连细浪涟漪皆不见,水静;鸟兽无影,灰雾不动,雾无声;淡秋之际,天寒应有风,湖边却丝风难寻,天地寂静! 两女绕着湖岸走了半晌,细语交谈着,张明心听不清,只能跟在后面。等两女停下,盯着湖内灰雾不语,张明心拨开淡淡的灰雾,走到岸边捧起水洗了一把脸,那水也怪,看着黑色,张明心捧起在手,却又通透无色。 两女看着张明心的举动,慢慢靠了过来,早在沿岸而行时,两人早已祭出了自己的法器。红梅是一柄红色弯刀,状如血月,日光之下可看清,刀上有蛇鳞凹凸纹路。王靖法器是挂在手臂上的金环,变大了十数倍,悬与王靖身后。越近湖边,两人的法器慢慢散出光芒,一红一金,金环之上镶嵌八根血色金刺,此时也转为暗红之色,并无光芒。 两女在岸边停下,看着张明心单手在水中搅着。终于,张明心忍不住问:“两位姐姐,这‘怪湖’虽然怪,也就这样,湖里面也没有鱼,你们……你们来这,到底是想找什么呀?你们是修炼神仙的人,莫不是来这里找的什么妖怪吧?” 两女对视了一眼,王靖笑着回了张明心一句:“这湖这么怪,说不定是有妖呢,等我和姐姐捉住了,让你烤着,看好不好吃。” “啊,妖怪,也能吃吗?”张明心吓了一跳,差点摔到水中 “为什么不能啊,妖能吃人,人,当然也是能吃妖的呢。你烤的兽肉味道绝佳,想必烤妖肉也不差。”王靖一张调戏张明心的笑脸,轻笑出声。 “妖未必吃人,神仙嘛,可是要吃人的,用不着火烤,生啖即好!”从三人走来方向的灰雾中,突然传来一句清灵轻语。 “什么人!”王靖一惊,双手快速捏了个法诀,往声音方向一指,那悬于身旁的金轮,立马急悬,按所指方向飞出,破空之声划破静寂的湖岸,灰雾急速向两旁被金轮切开。 一只颀长的手臂从雾中伸出,极盛白光包裹的白皙玉掌向前,细指微张,推向金轮,手臂后的灰雾瞬时如风催,向手掌前方掼去。“嘭”的一声,金光大胜,但最终被白光压下,金轮被雾中人一掌击退,金轮之力仅仅吹散了些裹住雾中人的灰雾,白袖,白衣,黑发,婀娜细身,合着清灵如铃儿的声音,是位年华极好的少女。 “万一,我不是人,是神仙呢?” 第三章:吃人神仙 王靖俏脸如染血般绯红,法诀下的金轮越转越快,金光中更是透出了丝丝的血红,数次击向雾中的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依旧站在雾中,也不闪躲,伸出两只玉掌以拍、旋、引,金轮甚至连女子的玉掌都没有碰到,女子以掌气驱雾,一次一次一次将金轮击回。那金轮,只在沙石地上,留下几道气劲痕路。 王靖怒气更涨,一步一步向女子走近,也不再言语,心中只有刚刚红梅细声传来的话语:“莫多言,引着她!” 王靖的身边,只有了张明心,红梅早已不见身影。忽而,从白衣女子的左后方三丈,一抹红光暴起,一声怪吟,如蛇行般刺向其后肩心脏。红光刺过之迹,云雾未被破开吹散,竟似红光在雾中游动。 就在红光离白衣女子后背心脏五寸之时,白衣女子身后突然扫出一链粗若细腰的白光,与红光相撞。“嗔”一声响,劲风四扫,红白无声立分,两道身影各向两边飘开。 雾散人落,红光的,必是红梅,冷目看着另一人。白衣女子身边浓雾也被风劲吹散,一身粗布白衣,芳华十七八,长发散腰,玲珑腰腿,臀丰峰挺,双瞳剪水,婴唇皓齿。显身时的一张笑靥,竟似为这幽静的怪湖击入一枚巨石,红梅与王靖的姿色瞬时暗淡。 “怎么,话未完,便动手,你们两位人,是想吃我这位神仙吗?”眼中轻眨,流波传情,女子扫过红梅眼中闪过的嫉妒幽怨与王靖的愤怒,还有张明心被几人打斗吓得呆呆的痴样,又再说话。 张明心与白衣女子对视,那双灵动的美眸,似是一下看透张明心。 好熟悉的黑瞳,张明心感觉这双眼睛极为熟悉,却又从未见过这名女子。 “阁下何人?隐缩在雾中恶语相向,我们姐妹似也无得罪阁下之处,并不识得阁下。”红梅将手中兵刃负于身后,脸上换了种平淡的神态,问道。那鳞纹弯刀,红光却是有增无减。 “本尊名神号仙,区区凡人,管得了本神仙行事?”女子捂嘴笑语。 “你们……你们……”张明心从吓呆中惊醒来,喃喃的开声:“神仙们,你们别打了!” 众女子,看向张明心,白衣女子双瞳中满是笑意,另两位却是只因声音而转眼看来,心思还是在白衣女子中。 “好,既然你叫我神仙,我便听你的。”白衣女子笑道,“不过我再这湖边迷了路,不如,请你领我出山归家。” “啊,啊,这,好。啊不行,我应了红梅姐姐领她们来怪湖,不能随便走了。”张明心先是点头,然后手与头齐摇。 “你应了,也领她们来了,便是允了诺。怎么不能离去。难道你还要领这二位归家,做媳妇不成?”白衣女子抚了抚乌黑的秀发,一脸的戏弄。 “你说什么!”红梅与王靖怒得同声愤语,手中兵器呼之欲出。 “好了,别管她们,你领我出山吧,她们说你烤的肉极好,路上我们捉几只小兽,你烤制我试试。”白衣少女边说边移步,到了张明心身边,也不管其他两女,伸出玉指,牵起张明心的手就向湖外走去。 张明心感觉那只手温润腻滑,柔若无骨,想挣开,却无法用力,只能被牵着向前走去,一时脑中也不知要说点什么。 “阁下就这么离去,好歹留下名号,他日再会好想见。”红梅一直盯着少女的一举一动,也没制止,直至少女与张明心离岸边数丈,才骤然开口,同时一个眼神制止了暗运法诀的王靖 “山外有山,九天之门,女娲神殿,白家神仙。”白衣少女也不回头,答了一句,继续前行。 “好一个九天神仙,从未听过的小门小派,区区小辈,也敢戏谑浮屠门。”不远处,一人带声御器而来,几息之间,便已近湖岸数人,后凌空而立,一金丝青衣中年人,立在一柄巨斧法器上,冷冷的扫过红梅王靖两女,而后目光紧紧盯着白衣少女与张明心。 白衣少女抬头看着来着,脸上笑容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星瞳双目,也盯着来人不眨,牵着张明心的手却未放开。 张明心看到空中的大叔,暗自惊讶,砍柴的斧头也能飞!默默的摸了摸腰中的柴刀。忽而,耳中听到白衣少女的清声细语:“跟着我,别离远。”张明心看向少女,却未见少女那樱唇有动。 “红梅,王靖,见过曲护法!”红梅王靖同时向空中施礼。 “嗯,你两人来得倒迅速,之后再向我禀明所见吧。”曲护法头不转,依然威风凛凛立于空中,盯着白衣少女的眼中却忽而惊讶,忽而喜悦。“此女不过十七八光景,竟能出落如此绝色,百余年来竟未见一可比女子。” 半晌无语,曲护法似思忖了什么,缓缓落下。落下前,回头一望,似是自身后寻着什么。 “既是戏弄了我浮屠门,便随我回浮屠门,听候发落,若愿弃那什九天之门入我浮屠,或许门主能谅你之罪。”曲护法指着白衣少女,语气狂然。 红梅与王靖一听,两女皆眼中闪过一丝慎恶,却不敢让曲护法望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糊涂门,想来都是教糊涂弟子的,在下自问不如阁下,不敢随行。”白衣少女脸上又从冷漠转为笑靥,吐着舌头,单手摇了摇,甚是调皮古怪,却更加重了言语中的戏谑十分。 “放肆!你是当我浮屠门曲十八制不了你么!”曲护法听了少女的话极怒,右手一张,巨斧已握在手中,浮屠门原为修炼鬼狱炼心诀功法,血炼气息极为厚重,那巨斧中血气漫射,似要撕裂白衣少女。 巨斧举起,已闻其威,一阵阵威压使白衣少女不再带笑,将张明心拉至于背后护着,脸色凝重地看着巨斧。 那一斧,砍了下来,一道巨大的血红斩击,带着鬼啸之声斩向白衣少女,所经之地面,被斩出一道巨大裂痕,沙土飞扬,大小石头粉碎。曲护法这一斧,绝无留情,力求一击制敌,功力十成。 白衣少女松开牵着张明心的手,两掌捏诀推出,手中白光不知比击退王靖金轮时盛了数倍。 斧斩掌气相撞,白衣少女立时被震退一步,掌气白光被震碎消散,斧斩威势不减,继续斩来。 一瞬间,白衣少女的后背轻轻碰上了张明心的肩膀,少女眼中坚定之色飞快一闪,双手快速转换法诀,似要使出其他法诀,但血斧已斩到面前,少女心中略略一惊。 若少女受伤,身后的并无一丝真气的张明心重伤或必死无疑!少女的法诀又再变! 就在白衣少女法诀完成,浑身白光裹体,罩向张明心,此时,一柄玄色仙剑从斧斩侧边射入,“轰”一声巨响,斧斩碎,仙剑弹飞。 “曲护法极有趣,不敢战我七玄宗,倒是婉转寻这弱女小童显威风!” 那柄玄色仙剑,在空中翻飞两下,若游龙般往来处飞去:那湖边云雾中,凌空飞出三男一女四人,仙剑便落在一名玄衣青年手中。 白衣女子与连着张明心的一身白光,缓缓散去,看着来人,本应喜,却脸色更为凝重。拉着身体发抖,一身冷汗无言的张明心,缓缓后退。 “七玄宗莫惊尘,般若寺明觉秃驴,你们追我半日,以后欺少,也不怕辱了你们所谓正道两大宗门之名。” “七玄宗!”红梅一惊,却是站着未动,王靖早已闪向曲护法身边。 玄衣青年笑而注视,却未拦阻。 “持强凌弱便不辱你魔道之名?我说了,我莫惊尘一人与你独战,三位道友必不出手。” “阿弥陀佛!”四人中老态龙钟,一身金边红袍的和尚念了一句佛号,“曲护法,若你与莫道友一战,老衲保无人碍你两人切磋。若不嫌弃老衲年老无才,也可选与老衲一战,他人也必不阻碍。” 曲护法越听越怒,竟一时语塞。这正道四人,皆修为高深,尤为莫惊尘和明觉两人,修炼百年玄门佛家正宗功法,天下赫赫有名,自己若真与其中一人相斗,必讨不了好。 对王靖红梅暗使一个眼色,曲护法思忖着如何全身而退,此二女,紧急时,他也是不能顾全了。王靖红梅也紧张起来,额头上均溢细细的汗珠。 “要战便战,不战便散。你们向我出手,可是凶狠快绝,更别说人多欺我了。”白衣女子牵着张明心缓缓退出湖岸,却发现被正道四人中的女子紧紧盯着,叹一口气,只能停下。 张明心终是从方才曲护法那一斩中缓过神来,身上还微微抖着,惊言:“你们,你们不都是神仙么,怎的都在打架,土地都砸得飞起来,吓死我了!” 白衣女子轻抚张明心的头,柔柔安慰:“没事,别怕。我在你身旁呢。” 张明心的言语带着微微责问,引住了场中人的目光,数位修为深的,脸上表情未变。那莫惊尘身旁的女子,倒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小兄弟,这里没有神仙,我们均为修道之人,那拿斧的,是魔道坏人,我们四人,虽不敢说为好人,也为正道门下。”莫惊尘对着张明心,笑着解释,语气温和。 说话间,莫惊尘和众人落下立于地上,缓缓前行几步,靠近了地上众人一些。 那明觉老和尚,却是往前疾走,几步之间,已到了白衣女子与张明心面前。“阿弥陀佛。”老和尚对白衣女子一施礼,却看着张明心。白衣女子皱眉略迟疑,松开张明心,退了一步半。 老和尚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掌,轻按张明心肩膀,张明心刚想躲,却被实实按住。 张明心身上忽而金光一闪,心中惊怕顿时淡了好多,心神稳了下来。甚至行路数个时辰的劳累,也消散得七八。而后老和尚的手缓缓离去,看着张明心的眼中,先是一亮,后转痛惜,“阿弥陀佛。哎,苦命人,苦命人。” 老和尚正欲抬头向莫惊尘示意。 正在此时,场中异变。 浮屠门三人忽而暴起,曲护法巨斧红光暴涨,连连向莫惊尘那三人砍去,斧虽砍出,人却向湖中云雾退靠,同时一个金轮也带着金红光,击向三人中的女子。 而红梅,并未出手,其离云雾最近,却是暴起鬼魅般的蜿蜒身法,游入云雾,且隐去了手中鳞纹刀红光。 招出,人走,浮屠门三人不知何时已合谋好,还是难得的默契? 对着面前的十数道斧影,莫惊尘并不理会,而是从地上跃起,单手捏剑诀,手中仙剑出若游龙,身剑皆向曲护法激射而去。身剑所到,云雾皆散。而那斧影,被余下二人连连出招击碎。 那正道女子,正想追向红梅,另一人急止:“雾中十丈难视,莫追!”女子才止步,看向莫惊尘方向。 “正道灭魔,天道凛然,多年老相识,浮屠门护法怎次次如狼奔鼠窜,不敢一战么!”远处传来莫惊尘大声呼喝,曲护法被紧紧追着,不时回头一斧,却未能阻住莫惊尘半分。 曲护法左转右闪,无心恋战,但所入云雾,皆瞬时被剑气吹开,躲闪之间,略显狼狈难堪,逃不去! 两人入湖空中渐深,湖中云雾被莫惊尘剑气生生切开了一个大口子,湖边众人对两人追逐见得清楚。 忽而,湖中惊变,湖心的云雾中,突然如泉外涌,一道血色光柱,如指般截出,撞向莫惊尘。 莫惊尘急而定身,握剑在手,一运气,掌推剑柄,仙剑幻化玄光巨剑,向血指光柱射出。 光剑血指一撞,风起云涌,云雾若沸水般翻滚,血指碎成百千,继续向莫惊尘射来,来势更为凌厉。 剑回手中,莫惊尘忽然一愣,心神一动,回神之后,赶紧后退,手中剑急旋数圈,圈中射出阵阵剑气,消散多数碎血指,余下碎血指,也为剑圈挡散。 血指散后,莫惊尘眉宇皱起,快速举剑在前,快目一看,左掌盛光,自剑柄向剑尖抚去。 那仙剑,本为玄色,此时却带着丝丝血网,莫惊尘掌过之处,一阵淡淡的血气自剑中飘散,仙剑剑身,终无杂色 这一阻,不过数息,但战中云雾翻滚,对于曲护法,已足逃去,踪迹难寻。 莫惊尘立于翻滚的云雾前,不见血指再攻,他也不动,望着云雾沉思。细思之后,摇摇头,也不入云雾中再追曲护法。 此时,云雾中传来阴森的冷言:“诸位来此,皆为这泣血渊所藏至宝,各人寻宝,各行手段,痴于打杀,小心便宜了他人得宝。”也不知是谁,却非曲护法之声。 莫惊尘对着湖中,擎剑大喝:“今日终见浮屠门手段,欺凌弱小,狼狈行事,今后众道门知之,必以鼠门名之!” 半晌,云雾慢慢静下,雾中也再无声音动静。莫惊尘摇摇头,向湖边众人返回。 湖边张明心,一直注视着这一切,一只手,一直摸在腰中柴刀上。“修真、修道,神仙……”张明心心中默默念着这几个从前从未听过或想过的词。。。。。。 第四章:两魂六魄 修道者,入道难,得道更难。虽人人可炼气修仙,但千人之中,也不过一两人能炼气化神,万人之中,不过两三人能御器飞天。 “我想修道,我要,拜,拜你为……”当莫惊尘落于众人面前,张明心突然向前两步说道,但一句话,却忘了要拜为什么。 白衣女子皱皱眉,叹口气看看张明心,提醒道:“拜为师,师父。” “对,拜你为师父!”张明心感激的看来白衣女子一眼,又期望的盯着莫惊尘。 众人并不惊讶,皆为入世历练多年之人,这样的拜师,似是见得多了。只有那明觉老和尚,摇摇头,呼了一句:“阿弥陀佛。”并向莫惊尘示了一眼。 莫惊尘回忆,走近张明心,摸着张明心圆圆的头颅说:“这入门修道,并非随便拜师,除需回宗门禀明掌门并行拜师之礼,入册为门人外,更要看求道者的天资慧赋,资质几何,决定是否……合适修道。” 说至一半,莫惊尘忽而惊讶,转头与明觉对视了良久。 沉吟一会,莫惊尘转头对张明心笑道:“你呢,资质不错,但不适合我们七玄宗,日后若有其他机缘,再拜其他宗门为徒吧。” 张明心一脸失意,低头玩弄着衣角。白衣女子见状,脸色冷冷,说道:“既不肯收徒,那我们便离去归家吧,不然入夜都出不了山。”看见莫惊尘手离名手头颅,白衣女子又牵起张明心的手。 张明心虽然不舍,还想再问,终是点点头,准备随白衣女子离去。日中已过,此时不离开,真的得入夜才能回到木屋,木屋中已无兽肉,路上害得采点野果,查看先前设下的陷阱可有捕到小兽。 “姑娘且慢,方才听曲魔头说,姑娘是九天之门门人,在下游历九州数十年,道门之中旧友众多,却从未闻过此门派名号,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师门状况一二与姑娘姓名?”莫惊尘一语拦住白衣女子,双目半眯,缓缓问道。 “你没听过闻过,这世间便没我这一门吗?这天下道门百千,隐修更无数,你识得全?我门中数人,难道是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且九天之门是那糊涂门的糊涂取名,我为女娲殿门下,至于名姓,不需告知以你!”白衣女子听着莫惊尘有盘问怀疑之意,呛了莫惊尘几句。 莫惊尘听了,也不恼,只是看着白衣女子张明心两人。 另一中年道人,倒是疑惑开口:“女娲殿,也没听过这一派,且天下道修着,非尊三清,便是佛门。女娲,女娲……难道是南方……” 白衣女子冷冷盯着那道人,那道人也戛然而止,女娲虽然为普通修道者所尊,但同为正仙。同道之间,论他人之宗门,终是不合礼数。 “小兄弟,你似是这附近之人,这四处是山,不知你住哪?”莫惊尘岔开话语,问着张明心。 “我是那边山后狐鸣村的村人,这周围好远好远,只有我们狐鸣村,村里狐伯伯出山卖山货,来回要四五日呢。” “哦。狐伯伯,姓狐么。”莫惊尘略一思忖,“那你对这泣血渊可熟悉?我们来此寻一些物事,这四处云雾遮盖,我等不熟此处地貌,小兄弟可带着我们,熟悉此地,看能否寻到那样物事?” 说着,莫惊尘轻搭向张明心的肩膀。一道劲力从张明心肩膀穿向另一边手上,袭向牵着张明心此手的玉掌。 感觉劲力催来,白衣女子一下惊怒,似是怕伤着张明心,赶紧松手后退,也不回击。 看着张明心并无半分不妥,白衣女子脸上一阵潮红,手掌白光翻转,心中极怒。一阵阴沉不定后,白衣女子看看自己的手掌,终是狠下决心,散去白光。 “既然几位想带这凡人小孩见见道门夺宝的世面,那我也不碍着各位了。只望各位夺得至宝,好好送这呆孩童归家。”白衣女子冷哼一声,语气极硬。 对着张明心,女子笑吟“姐姐先自己回家,下次相见,我再尝你烤的肉吧,一定绝美。”转身向林中走去。 “哎,那个妹妹,怎一下便走,你来泣血渊也因至宝之事吧,既是同道,何不同行?”莫惊尘方的女子见白衣女子怒而离去,开声好言劝着,但白衣女子并不回首,也不搭话,直直离去。 莫惊尘向身旁女子摇首,望着白衣女子走远,搭在张明心肩上的手也已松开。 张明心也不知白衣女子为何突然松手,两句话后就自己离去,一时不知所措。回过神时,才想起莫惊尘所问,咬牙一向,答曰:“你们说的什么渊是这怪湖吧,好是好,我能带你们走走,知道的也能告诉你们。只是,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莫惊尘哦了一声,难道又要拜师吗,正准备回绝,让人御器快速送张明心归家。 “我……我想……你们带我在天上……飞一转!”张明心紧紧握着腰间的柴刀,说一点,咬一下唇。 莫惊尘被逗得一笑,这还不如不答应,也有人御器飞空送你归家啊。“好,好,劳烦小兄弟了,要探这泣血渊,也需带你到天上转一转的。” 湖外的林中,那白衣女子倚着一棵树干,拨开树叶长草,看向湖边的数人。最后目光落在张明心身上,白衣女子狠狠的跺了两下脚,皓齿咬着下唇,在红红的唇上留下齿印。 女子,心中似为极度不甘。 秋风萧瑟,扫过林间,一阵孤寂的哗哗声后,白衣身影不见,林中草丛唰唰响过,一抹小小的白练穿过草丛,没入林中。 日西斜,离夜将近,张明心众人又绕着怪湖转了大半圈。张明心兴奋的说解着怪湖,狐岐山,及湖四周无名小山。 对于怪湖,两年来张明心不过偷偷来过数次,但怪湖为大坑之时,张明心也是来过的。虽然所说不多,莫惊尘数人也点头应之,毕竟,一个孩童,能知道多少? 张明心与中年道人,一身青衣的女子在前走着,莫惊尘与明觉老和尚在后,细语谈着。 “两年前泣血渊暴雨成湖,想来那鬼仙羽化,留下遗宝之事,有数成为真。老和尚,那鬼仙之事,你知得多少?” “阿弥陀佛,鬼仙之说,久达千年,也不知是何来历。若说千年,怕是少的,据说数千年间,此人是唯一真仙。想我等修道之人,不修力战之法,以全身真气全为续命健体,也活不过千年。” “也是,这鬼仙若真在,千年修为,何以会羽化。也罢,我等四人,志在游历,伏魔平妖,这遗宝是真是假,倒是无妨。” “莫道友,说来,你刚以气探神,那小施主,甚是奇怪,你说,我等此行,怎是奇事不少?”明觉老和尚忽而注视前方数丈外的张明心,转了话题。 莫惊尘也看向张明心:“两魂六魄,却是凡人之躯。体格健壮,心智缺失。这小孩,似不普通。那护着他的白衣女子,倾颜绝丽,芳华轻轻,能抵浮屠门护法魔头,更是怪异。” “缺魂少魄,可惜了这健壮肢体,不然,收作你玄宗弟子,虽然未必大有成就,或也能小有所成。”明觉叹息道。 “我玄宗弟子,出身必需清清楚楚,山野之民不计,此孩童居于这狐岐山、泣血渊旁,也不知其到底与那狐岐山有无关系!” “这小施主还好,毕竟我两谈过,凡人血肉之躯无二。只是那白衣女施主……我管他不仅为护着小施主而躲你试探,怕是,不想与你斗真气,怕显露什么。九天之门,女娲殿,不清不楚之间,必是隐藏良多。” 莫惊尘与明觉聊着,突然一奇,身形一闪,向前闪去。 张明心行得累了,走到湖边,正双手捧起湖水喝着,一脸清爽。 “这水能喝?”莫惊尘立于张明心身后,吓得张明心水洒了一身。 “水当然能喝啊,我们还下水捉过鱼,可惜这水中什么都没,小虾不见一只。也不知这湖中的鱼虾是不是沉在湖底,可惜湖太深,我们村中水性最好的叔叔,也潜不到底。” 莫惊尘慢慢蹲下,单手成碗,舀起湖水,细细看着,那水离湖,竟似通透,也无什杂质。又放近鼻闻了一下,最后,莫惊尘也把湖水喝了下去,清清凉凉,并无异样。若说有一场,就是连通常湖泊河水的泥土鱼腥味皆无。 莫惊尘眼前一亮,以另一只干手抚了抚张明心的圆头,回头对三人点头轻笑。 “先前怕这黑色湖水有异,现今看来,我们要下湖一探了。”莫惊尘语气难掩欣喜,站了起来,看着湖心灰雾,“我们寻个地,好好计较计较。” 夜,终会来。张明心领着众人出了湖边,寻了一处避风的林地,在此度夜。 中年道人一炷香功夫捉了几只小兽,数人一起,生火烤之。于林中度夜,数人皆有经历,对此并无异议。 “狐鸣狐鸣,这村名也怪异,村中人更姓狐,几乎座落在狐岐山中。刚听张明心言语中,对狐岐山几有尊敬之意,对狐妖也称为狐仙,若真是山野之民,敬山畏妖也罢……若是妖村……” 张明心一人细心烤着数只小兽,其余四人走到不远处,透过林木缝隙,看着两里多外的泣血渊,不时细语几句。那中年道人道号云松,青衣女子姓名于秀,不时的瞟着张明心举动。 “莫多虑,等此事完了,我们送此子归去,再一探此村。”莫惊尘心中也是疑惑难消,但前事着紧,因怕多生事,也没说送张明心回狐鸣村,再借宿一夜,夜探那村落。 云松道人忽然两眼定住,手一招,再一指向张明心。 此时的张明心,正努力转动着火上“吱吱”冒油,散发诱人想起的小兽,并不时的从腰中取出什么,洒在肉上。 远处的四人,齐齐望向张明心,见着此景,眉头皆皱起。众人心中此时,各有所思,却未说一句,脸色格子复杂得紧。 不久,烤肉的香气随风于林中散开,却比寻常烤物,香气重了许多,隐隐中更有一味奇特香甜,醉人心脾。 “肉好了,叔叔,姐姐。”随着张明心对着莫惊尘数人呼喊,众人脸色更为复杂,相互对视之后,往张明心处走去。 众人围着坐下,张明心殷勤的给各人递上烤肉,众人接过,却不入口。 莫惊尘脸上带笑,拎着烤肉,嗅了几下香气,那股肉中奇异的香甜更胜,但凡野兽之肉皆有腥气,而此肉也非什么奇兽之肉,竟肉腥气全无,香甜之气中,股股鲜味,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拿起便一口咬下。 “这肉如此香鲜,可是放了什么秘制佐料?”莫惊尘忍住大口咬肉的冲动,笑转冷眼,盯着张明心。却见张明心将烤肉分发众人后,自顾自的拿起肉吃肉。张明心吃的肉,也是众人所见,有洒上料的。莫惊尘又不禁有点愕然。 “不是什么秘制,我在山上采的狼血菇,就是红黑顶上有灰白的那种,还有断肠菇,星白伞几种蘑菇,还有几种杂草,晒干磨粉,洒在肉上,特香特美!” 莫惊尘听着,看着手中的烤肉,脸上抽搐了几下,拎着肉的手微微发抖。 狼血菇,半株即可毒死一头壮牛,且死后只余骨皮,如恶狼噬血食肉; 断肠菇,毒如其名,却狠毒百倍,一株熬汤,能毒倒数百人; 星白伞,毒菇中数一数二名菇,灰菇白点,常人食之,十步之内毒发,肤色变灰,一身白点。 即使是修道之人误食此几种毒物,也要用上数个时辰,耗费数成功力,才可将毒逼出。 明觉老和尚一声佛号,放下手中烤肉,双手合十:“老衲佛门中人,不食荤腥!” 其余三人,瞪眼看向明觉,明觉闭眼,一脸入定苦行,我割肉喂众生之模样。 第五章:血渊寻宝 明觉老和尚望着摆于面前石上数枚青涩的果子,再无法闭眼苦行。抬头,其他数人皆大口大口食着喷香烤肉,相互说笑。 明觉老和尚松弛的脸上,慢慢抽搐。 云松道人边食着烤肉,边对明觉说道:“出家人不食荤腥,也不打诳语吧,明觉大师!” 明觉脸上,瞬时抽搐得更甚。 一炷香前。 听明觉说不吃荤腥,张明心抬头,发现众人的兽肉皆未入口。奇问:“你们怎么也不吃,修道都不吃肉吗?” 云松道人看看手中的肉,半晌回了一句:“和尚不吃肉,我们……这放了毒菇烤的肉……不是有毒吗?” 张明心啊了一声:“不是不是,晒那些野菇之前,我都把毒去掉了,我常常吃,不会有毒的。” 又转眼,张明心看到老和尚闭眼苦行,立马放下手中烤肉,站了起来:“老……老……和尚,你不吃肉是吗?我去给你采点野果儿。”也不知怎么称呼明觉,张明心只能跟着莫惊尘含明觉老和尚。转身,张明心跑入了密林。 明觉睁眼,看了一眼没入夜林中的张明心,目光盈盈,缓缓的,又闭上了眼。 “我捉只兽儿试试有毒无毒。”云松道人一跃,在林中穿梭,不一会,又从空中飘落。 云松伸手张开,手掌中一只鸟儿扑哧着翅儿,却怎也飞不出云松手心。撕了点烤肉伸到鸟儿喙边,鸟儿竟抢着吞下,这鸟儿,也是食肉的? “绵云掌,道长何必祸害了这鸟儿了,万一这肉真有毒,哎。”于秀极少开口,此时却是瞟了云松一眼,嗔道。 诸人也不言语,静静看着鸟儿。半柱香过去,鸟儿不仅依然活力,切头喙伸出,对着烤肉生生尖叫。 “无毒,还让这鸟儿上了肉瘾。”云松道人见状,竟语气兴奋的说道。 抬手放飞鸟儿,那鸟儿在空中扑哧几圈,依然叫唤不愿离去,几次扑向篝火旁的烤肉,又怕火飞离。 “这夜晚哪来的鸟儿?”张明心从林中跑出,怀中抱着几枚野果,看着空中的鸟儿,奇怪道。 “被你烤的肉引来,想是太香了。”云松拿起烤肉,撕了一小块,举起扬了两下,引住鸟儿,而后把肉块向外扔去,那肉缓缓飞着,在几丈外被鸟儿接去,鸟儿也没在夜色中,“吃肉吃肉,再不吃莫要凉了。” 众人拿起肉,大快朵颐,特别是莫惊尘与云松,于秀倒是女儿家的矜持,优雅大方。 张明心把手中的野果放到明觉面前的石头上,喊道:“老和尚,夜暗了,我也寻不了太远,也就采了这几只果儿,你先吃了吧。” 明觉回道“好,好。”缓缓睁眼,当看到面前的野果,便愣住了半晌。 看着食用烤肉的欢笑众人,明觉终是拿起一枚野果,慢慢啖食。 这野果并非秋天成熟之过,鹅蛋大小,青青绿绿,味儿青涩,一如人之过错,悔之不及。 “阿弥陀佛,感谢小施主为老衲采来这野果,极有风味,让老衲明悟良多。” “哈哈哈。”莫惊尘众人大笑。 又一夜,将过。狐岐山虽然幽暗异怪,月色却是极美,月清无云,隐隐中兽吟鸟语,更有一番幽美。 竖日,日出不久,泣血渊湖边,众人聚着准备潜入湖中寻宝。这怪湖依然层层灰雾,并无半分不同,寂静如斯。 莫惊尘决议自身一人潜入湖中,众人护法,众人皆曰不同。 “这湖中也不知有否凶险,两人潜入,两人护法,却是最妥。”明觉老和尚如是说。 “明觉大师说得极是,两人也好有个照应。”于秀本无什么言语,此时对着湖中凶险,也不禁开声。 “我也觉得对极。只是……”莫惊尘一顿,又一笑,“我记得诸位,皆不会水,这水中可非天上,不是御器可行。” 众人皆沉默默认,此时一声音说道:“我会潜水划泳啊。” 众人目光视向那说话的孩童,都皆笑起。 “你们不是让我领路么?不下水,怎么领路?”童心泯泯,孩儿心性昭然,张明心却是极想下水的。 明觉老和尚赞许地看着张明心,眼中光芒极是复杂与慈爱,心中暗忖:“若只是少那一魂或一魄,这赤子之心的孩儿,我也愿收为小徒。” 莫惊尘看了看明觉,似是明了老和尚的心中所想,目光也深情转在张明心身上,想了想,笑出声来:“你可有把握,潜入这湖中最底?我这下去,可不是洗浴一番便上来。” 张明心低下头,“这……这湖好深,从无人到底过,从前还是大坑之时,往下丢入石子,也无声响。” 一只手伸到张明心脸下,“吃了罢,这叫避水丹,今日之内,在水中可呼吸无碍,不惧水冷,不惧暗流,可抗水力,吃了,随我下去。” 云松道人深吸一口气:“我竟忘了,那臭丹仙送你的两颗宝丹!早知,便是我下去了。这宝丹与那避水珠,几乎同效,就是有时效之分。寻常避水丸,也不过一两时辰,这避水丹可真能顶十颗避水丸?” 无人应云松,众人此时皆看向了张明心。 张明心拿过那手中碧绿的小小丹药,也不知丹药的贵重,笑嘻嘻地吃下,而后脱起衣服来…… 莫惊尘看了眼转过身去的于秀,自己也转过身去:“不用脱,直接下水即可。” 顿了顿,又言一句:“我们这就下水,也不知多久上来,劳烦三位,为我等两人护法。” 众人应允,莫惊尘便湖中走去,一双脚踏在湖面,并未下沉。此人玄功已达上乘,区区水上行走,也不称奇。 此时,明觉老和尚突然喊住莫惊尘,莫惊尘转头与明觉老和尚对视。 明觉平时慈眉善目,此时却一脸肃严,眼中精光闪烁,良久,才说了一句: “莫道友,这湖中凶险,你既然带他入湖,必带他上岸!” 莫惊尘看着老和尚,脸笑转肃,微微一愣,低目想了想,再抬头时,凝目点头:“我带他下去,必携他上岸!” 张明心奇怪的看了看两人,只脱掉了兽皮上衣,身上一件薄薄的布衣,说了一句:“这是我叔叔给我缝的唯一一件衣裳……” 老和尚低身拿起兽皮衣,轻轻掸去尘土:“老衲会守好,等你上岸,亲手为你穿上。” 张明心一笑,转身急急的往湖内走去,却是“啪”的一声,摔入湖水中。 “唔唔唔……”张明心忽而摔入水,双眼紧闭,手脚乱抓一通,却是急的。 “莫慌,睁眼,可小声言语,嘴别大张即可,试试。”一只大手拉住张明心,使其稳住,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入耳。 张明心睁开眼,看到拉住自己的莫惊尘,轻声应了应,真能小声言语,呼吸也几乎无碍。又动了动手脚,更比旧日在这湖中划水轻灵得多,一划便能划出一两丈,顿时欣喜:“这便是道术的力量么?” 看着莫惊尘往深处潜去,张明心也不多想,赶紧划动双手双脚跟上。 不多时,两人便潜下百丈,水中已是极暗,只可见得数丈,这怪湖本就灰雾遮盖,阳光不透,若不是水清,怕是伸手难见。 莫惊尘又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想了想,挂在了张明心脖子上,再一抹那物事,顿时,张明心胸前骤然发亮,荧光四散,那物事,一枚硕大的夜明珠,竟超张明心拳头之大,绿光照亮,四周几有二十丈清晰可见。 夜明珠所照之外,皆是一片漆黑,漆黑除外,水中并无异样。两人左右环顾,除了水,便是水,再无其他。 再数十丈, 再一百丈, 再千丈! 四周依然,除了水,便是水,再无其他。而下方,更是一片漆黑,终未到底! 继续下潜之中,莫惊尘突然停住,向两人下水的那岸壁方向划去,张明心赶紧跟上,两人已潜下了数千丈。 那岸壁并不远,两人很快游近。此时在水中有百余丈吧,那岸壁直直立于面前,竟像一堵巨墙,黑色巨墙。 莫惊尘用手摸之,岸壁虽不光滑,却平整如镜。也是如普通湖岸,泥土沙石而成,只是泥土漆黑,沙石也是漆黑。 “这土壁,从前可也是黑色?也是如此平整如刀削?”莫惊尘嘴巴轻动,皱眉问张明心。 “是,第一次见,便是这颜色,便是刀削一般,直直的,说是坑,却不见底。”张明心也细声应道。 忽而,莫惊尘手一扬,玄色仙剑现,岸壁被砍出一道大痕,顿时沙石翻滚,水中浑浊,水色变黑,而黑中,有一丝暗红随波飘散。 莫惊尘用剑一引,挑了一点暗红近鼻,水中,他鼻翼一动一动,似是闻着那暗红之色。 忽而,莫惊尘一手拉着张明心,向后爆退十数丈,离那沙石浑浊的湖水远远,“是血,腥气极重!” “是了,从前大坑之时,也是有些腥气的。” 莫惊尘脸色严谨,伸手连挥,玄色剑气道道射出,面前的黑色岸壁纷纷炸开,一阵“轰隆”响后,一股股黑色水流伴着沙石涌来,莫惊尘拉着张明心又退远了些,从其脖子上取下夜明珠,向前照去。 股股黑色水流涌到离两人远处,失去了劲头,缓慢下来。一大片湖水,均已经被沙石染黑,夜明珠青色荧光透过,一丝丝浓厚妖艳的红色,在黑水中蔓延,竟如血脉一般,一块块黑色巨石碎片,在水中落下,那碎开的缺口中,却是猩红之色。 莫惊尘,运出仙剑,刺入一块碎石中,又再飞回。 莫惊尘看着剑上半黑半红的碎石,脸色凛然,极为凝重,突的把碎石从剑上取下,将夜明珠绑于这比夜明珠大一圈的碎石上,把夜明珠连着碎石,向下扔去。 张明心“呀”的一声,以为莫惊尘失手掉了夜明珠,正要划水抢回,却被莫惊尘一手拉住,这一次与往常有异,那手中之力,重了一倍之多,痛得张明心再不敢动。 夜明珠随碎石下沉,光亮渐渐由大而小,两人浮在水中,静静看着,也不知一个时辰,还是多久,那丝光亮,没了。 黑暗中,张明心看不到莫惊尘的脸色,但却听得到莫惊尘的语气之冷:“我们上去!” 应了一声,张明心向上划去,此时的张明心,胸前已是有点闷了,四肢也是疲累,开始感觉到水冷。 此时,那早已静止的岸壁方向,一道诡异红光,慢慢的向外蔓延而来。 十余丈时,竟变得快如闪电,自下而斜刺向莫惊尘。 同时,一轮血色巨斧也从上砍下,硬生生的砍开了湖水,把大片湖水映成一片血红,笼罩着莫惊尘与张明心二人。 “莫惊尘,为何上去!替我沉入这泣血渊底,看鬼仙遗宝可在!” 第六章:那剑那僧 那水中的血色光,如饿狼吞食,几要完全吞没莫惊尘张明心两张明心二人。 忽而,那血色中透出一道玄色光芒,硬生生将血光撕裂劈开,一柄玄色仙剑,与巨斧相碰,生生将巨斧击退数丈。 同时,莫惊尘一脚重重踏在斜下方闪电刺来的红色兵刃,脚忍相接,深水中竟也震出圈圈波澜,兵刃伤不了莫惊尘,反被踢歪。 一脚完,再一脚,莫惊尘双脚连踏,每一踏比一踏劲力更厚,一股股水劲连连冲向红色兵刃的主人,红梅。 一击未成,红梅本想退开,但莫惊尘连连后击而至,红梅躲之不及,急地横刃当胸,左右闪避。 在水中,哪有那么灵活的。红梅虽避开两阵水劲,余下水劲,红梅仅能强颜急挡,两人道力相差极远,数击之下,岂是红梅全挡得下的,还是身中两击。 红梅闷哼一声,身形一闪,赶紧向旁退开。莫惊尘借数踢之力,擎剑向上冲去。 那浮屠门曲护法哪肯让莫惊尘如愿,在水中稳住身形,巨斧血光更盛,斧斧相连,并非全劈砍莫惊尘,而是封住了其上冲之势,不让两人逃离。 莫惊尘只能停身,也不出剑,避开两道面前的斧影,红梅的鳞纹刀又刺来,莫惊尘以剑轻易格开。 红梅吃了偷袭不成反被伤的亏,心中大怯,再不敢上前,只远远御刃袭之,两人之差距,若方才莫惊尘不是用脚,而是手中仙剑,怕是红梅早已重伤。 莫惊尘携着张明心,左闪右避,竟是出不了浮屠门二人合围。曲护法在上,红梅在旁,二人似是只为困住莫惊尘,又不硬拼,这水中不似空中,莫惊尘终不能全力疾走,又要护着张明心,一时,竟无法脱身。 莫惊尘又试左右突出,依然被斧劈刀刺挡住,索性再不身动,双眼看着两敌,却是细声对张明心道:“我叫你走,你便向下潜去,下百丈之后,左右游远,再向上浮。不用应,记住即可。” 张明心已被突来的袭击吓愣,莫惊尘说之时,虽是听到,也一时未回神,更无回应。 莫惊尘手中剑突激射而出,如游龙袭向红梅,同时松开张明心,双掌连动,弹开劈到面前斧影,同时,长身向曲长老冲去。 红梅见剑来,急忙身向后退,那剑却不依不舍,继续追来,红梅只能出刀挡住,身体只是速速再退。 那玄色仙剑与鳞纹刀轻轻一交,便向下旋开,又向红梅追去,自下向上,似是要将红梅劈开凉拌。红梅急招回兵刃,却是不及剑之快,只能边闪避仙剑,边向上快速浮上。 这边曲护法,见莫惊尘手中无剑,向己冲来,于是招式也变,一斧畜力,血光聚合于斧上,对着莫惊尘劈下,这一斧,似有千钧之力。 “莫惊尘,小看我么,我这一斧,看你一双肉掌怎接!”曲护法哈哈大笑,手中力道不断加重。 自战至此,莫惊尘并未答话,此时也不例外。只见他左手突然伸出,迎向巨斧,一瞬之间,手中玄光大盛,握住了那柄血斧。 莫惊尘身体一震之后,那血斧却是未能继续劈下,被莫惊尘一只肉掌生生止住,曲护法脸上一时涨红,手中巨斧却是未能再动一分。 这两人在水中一掌一斧角力,水流四窜,两人衣袂狂乱飘舞,张明心被那水流冲着向下,连远处的红梅也几受影响。 “走!”莫惊尘一手制住巨斧,一手拈剑诀御剑将红梅向上逼去,口中大喝。 张明心听见,赶紧手脚并用,向下用力划去,竟比鱼儿更快。 大喝之后,莫惊尘对着曲护法一掌击出,掌中浑厚之力破开水流。 曲护法两手握斧头,无手在接此掌,眼见掌将及身,却是嘴角上扯,哼声冷笑。 自曲护法身后,突然平平闪出一人,立于曲护法左边,伸出一条暗色手臂,一根尖尖的手指,闪电点向莫惊尘手掌。 那手臂,瘦骨嶙峋,几似无肉,那手指,长得惊人,比常人两指还长,暗色的指上,裹着一层浓浓的猩红血气,带着一阵阴寒之气,幽森诡异。 掌指即将相碰,莫惊尘忽而收掌,这一张竟是虚招,转而一脚大力踢出,实实踢在曲护法身上,而莫惊尘借一踢之力,退出暗指所及,继续疾退,掌变为招,追着红梅的仙剑,急速飞回。 那指一指不中,指中猩红血气竟化指射出,追向莫惊尘胸前。那仙剑似是知主人危急,在血指射中莫惊尘前,回到莫惊尘手上,莫惊尘岌岌一挡! 血指震碎,在仙剑上留下一个细细的红点,并迅速化开,若血气般流向剑柄手握之处,莫惊尘一声喝,手中运气,仙剑玄光一盛一灭,血气瞬时从剑尖逼出,但莫惊尘身体也是微微一滞。 “蚀心指!早道你这魔头在,果不其然!”那红点蚀剑,莫惊尘为剑主,虽快速将血气逼出剑外,莫惊尘心神也是微一动荡。 那曲护法身左之人,一身带帽黑袍,身体瘦长,水流涌动,却觉此人枯瘦之极,那衣袍贴身,竟似贴在一副骨头之上,脸上一张红色恶鬼面具,阴森吓人,却是见不着模样神情。 “七玄宗,游龙剑,百年奇才,果名不虚传,本座这一指,年轻一辈中,能躲过的,你是第一人。”黑袍人语气低沉,说得不紧不慢,却又阴森刺骨。 “浮屠三鬼,蚀心鬼,果是蛇鼠一门,尽行蛇鼠行径。”莫惊尘冷语一句,身上透出玄色强光,“今日不是不让我走?那便看看,这沉下泣血渊底的,是尔等野鬼,还是我莫惊尘!” 那玄色仙剑,似应莫惊尘之语,强光鼎盛,主人似是随意挥了两下,十数道玄色剑气从剑中激射而出,蜿蜒游龙,向三人分而击至。 深深的湖中,被玄光照得亮堂,三十余丈之内,再无人可藏。 泣血渊上,湖边。 明觉老和尚坐于地上,一手搭着一件兽皮衣服,一手持着不知从哪取出的佛珠,闭眼嘴动,却是在念经入定。 云松与于秀二人,站于湖边,向湖中看着,不时聊着几句,脸上,尽是着急之色。 “好大的湖啊,湖中必然鱼儿不少,正好钓上几尾,赶着晚上有顿好菜。”三人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麻衣青年,手中拿着一支翠竹钓竿,一脸阳光明媚。 “小兄弟,此为死湖,无鱼无虾,你还是换条溪流小河,有鱼虾的地儿去钓吧。”云松道人警惕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语出逐客。 “无鱼?那便,钓点人吧!”话语未落,青年钓竿一甩,金色的钓丝顿时卷向湖边三人,那钓丝之上,每隔一段,便嵌着数枚银勾,寒光闪闪,这哪是一根鱼丝,分明是一根银勾金鞭,若被沾上,必是被银勾撕碎皮肉,痛苦异常! 同时,另有数把兵刃法器,从三人左右激射而至。 “阿弥陀佛!”明觉老和尚,不知何时不再念经,一个佛号已经站立在地。 随着佛号焚音如乐,也不见老和尚有何动作,左右两方忽而出现两道坏绕梵文的白色光镜,袭来的每把兵刃法器打在光镜上,皆打入一个大坑,被光镜黏住,停下动弹,却是没能击破光镜。 兵刃法器在光镜上停留了两三息,皆被向来处反弹而去,去势比来时更猛一倍有余。 接着,老和尚将手中所持念珠一轮,念珠在空中旋转一圈,十八颗念珠内,各自亮起了一字梵文,字字不同,隐隐之中,似有梵音。 佛珠共三色,每六棵一色,红色佛珠金火焚烧;绿色佛珠电光闪烁;白色佛珠灵气急旋。每色佛珠各司一职,红珠金火攻向银勾金丝,绿珠带电激射麻衣青年,白色悬于明觉头上护法。 那金丝,碰着红珠金火即刻就断,并顺着燃去,整条钓竿的金色被焚化,金火竟是快速蔓延至翠绿钓竿之上。 麻衣青年“哇”地一叫,弃了钓竿,也不敢以掌接绿色佛珠,从腰中摸出几把飞刀,嗦嗦射出,飞刀碰到佛珠,被电光一绕,瞬间失力下坠,连佛珠都没有碰到,仅仅吱的一声电闪。 佛珠来势不减,麻衣青年赶紧退却,好在佛珠并不追赶,转弯便回,金珠悬于明觉左,青珠停于右。 这边被弹回的数件兵刃法器,却是向着出处加速弹回。左右灰雾中,传来数声巨响,其中夹杂着一两声闷哼,却是有人想接住弹回的兵刃法器,却未曾想其中劲道比自己所使更烈上整整一番。 “明镜台、般若十八界,我站这时,怎无人告诉我,这老和尚是般若寺般若三圣,般若明镜——明觉老秃驴!”麻衣青年哇哇大叫,一脸的怒气。 “施主赞誉了,既然施主的钓竿已毁,这鱼,便钓不了了,施主还是离去另寻他处吧。”此时的明觉,面欲金光,身周各色佛珠环绕,一脸庄严,几与真佛临世,字字之中,犹如梵唱,“那灰雾中的几位,想也是你之友人,也同行离去吧。此处,无你等可取得的东西!” 麻衣青年摆摆手:“老秃驴,我是想走,就是不知那几位的意思,他们几日未食荤腥,肚中可是饥肠辘辘,馋着肉呢!” “你个饿鬼,怎那么多话语,若不是见你同门,早一刀劈了你!”左右灰雾中,陆续走出几个人,向麻衣青年聚去,左边一名满脸胡须,手持金色大刀的汉子,怒骂着麻衣青年。 包上麻衣青年,共五名男子,服饰各异,体态也各异。除麻衣青年剑眉星目,身体颀长,其余各人莫不是虎背熊腰一脸横肉,便是头大身短嘴鼻朝天。 “阿弥陀佛,老衲刚已说得清楚,请诸位离去。”明觉一声闷喝,胡须红袍迎风四飘,一双慈眉善目睁等目放金光,一股佛家庄严威势,四射开来,吹散灰雾,卷起沙石,麻衣青年五人,站立虽远,依然被这股威势摄得步步后退,满脸惊讶。诸人却是无离去之心,反而御起了兵刃法器,拿着一战的架势。 “若无认错,诸位该是万魂殿之魔徒后辈,虽为魔门,也有老衲旧友,本不想以长欺小,只是今日此处,你们强留的地方!阿弥陀佛!” 明觉老和尚双手合十,口中梵音不断,往麻衣青年五人步步走来。周身的十八颗佛珠,一颗一颗有缓有急,向五人摄去。 那金珠佛家金火,瞬间暴涨十倍,所过之地,沙石焦黑; 那青珠佛家玄雷,六珠珠珠相连,交织电网,电鸣雷闪; 那白珠佛家灵气,急旋成尺长刃,其疾若风,嗡嗡蜂鸣。 麻衣青年五人,急忙一起御器抵挡佛珠袭来,却无一人抵得住, 挡金珠者,兵刃法器一贴,被焚得难持,金火中身,皮焦肉裂; 挡青珠者,兵刃法器一碰,便被化气无力落地,电光入体,丹田酥麻,真气难续; 挡白珠者,兵刃法器一触,风刃碎而四射,须发衣裳,无一不被切得四飞。 只两合之间,五人只余麻衣青年左闪右避,也不与佛珠相接,得以幸存,其他四人皆被打得焦发碎衣,丹田无力,在地上滚爬而逃,惨叫连连。 明觉停住脚步,止住佛珠,却并未召回,“阿弥陀佛,再请各位施主离开此处,见得你们殿中魂主,传一句,是他旧友所请,他必不责怪你等。” 众人听声,赶紧狼狈站起,捡起自己的兵刃法器。仅有麻衣青年,肃手而立,脸上调皮的笑着。 “不用他们传话,我现时便听了。” 也不知何时,从湖外走来了一中年人,黑发,黑衣,腰中挎着一把漆黑的兵器,面具俊逸,行走之间,一步数丈,几似平移。 “老和尚,来着是客,你却驱之,如此舍不得那一尾渊鱼么!” 第七章:黑水游龙 黑衣中年人,到了众人身边,万魂殿众人皆低头垂手,站着不敢动。 黑衣中年人看也不看众人,越过众人,向那湖边走去。 “还不快滚,嫌不够丢人现眼么!”中年人冷冷一句,万魂殿众人身体一震,赶紧施礼应允,转身欲离。 中年人忽而停下脚步,转眼看向麻衣青年,上下打量,双目如鹰,似是能透体摄神,“你,留下吧。”冷冷一句,继续前行。 麻衣青年依然嬉皮笑脸,应了句“是,魂主。”便跟着中年人身后。剩余四人,看了下麻衣青年,脸色恼怒,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不敢多言,赶紧离去。 万魂魂主走过明觉,同样不看一眼,径直走过。明觉皱皱眉,略一思忖,叹了口气,收回佛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句,也随着那万魂魂主,走向湖边,脸上满是戒备之色。 云松、于秀见万魂殿魂主走近,持着法器几欲阻挡,望向老明觉,老和尚却是对着两人,轻轻摇头,两人一愣,不敢造次,向旁微微移开。 万魂魂主走到湖边,负手而立,望着湖中黑水云雾之竟,左右微微顾盼。“好湖,好渊,好云雾!” 麻衣青年在身边,嘻嘻一笑,附和着:“这湖大,不只千丈,水中之鱼,怕是有常人大小,嘻嘻。” 那魂主也不理麻衣青年,等明觉也站在湖边时,冷冷一句:“下去多久了。”眼却依然看着湖心。 老和尚脸上此时也看不出表情,呆呆看了湖中一瞬间,答曰:“日出而入,现日快西沉了吧。” “哦,是七玄的小子,莫惊尘?” 老和尚点头,微一犹豫,又说:“还有一平凡孩童。” 万魂魂主转头看了看老和尚手中的兽皮衣裳,哼了一声: “那这湖中,今日便是够热闹了!” 明觉与云松、于秀,同时面色一变,皆紧张着急起来! 万魂殿,乃魔道三大宗门之一;浮屠门,又为魔道中狡猾狠毒名声之最。 这两大魔道宗门同在此处,这湖中水下,便不是无鱼无虾如此简单,怕是凶险万分! 云松闻言,脸色森寒急躁,几个踏步便要越入湖中,于秀也紧随其后。 “双仙观散修,云松道人,一手白薇拂、绵云掌,倒是有点伎俩。琉璃谷于秀,用的辟火玄冰双刺,琉璃双碧心法,火冰共荣。”万魂魂主一字一句,点着两人宗门、所长,竟生生让二人止步, “两人在青年一辈,算是翘楚,但若入得这水中,拂尘、辟碧火两样功夫,你们用得顺手否?” 云松、于秀闻言,犹豫不决,这万魂魂主,话语全中两人弊病!这水中,两人功法真会大打折扣,神威折半! 万魂魂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壶美酒,“不若品些美酒,静心赏赏湖景,我看不出一时三刻,这湖中,也待不住人了。” 万魂魂主小酌两口美酒,转头望向明觉,摇了摇手中酒壶。 明觉见着,嘴边胡须抖了抖,鼻子空空嗅了嗅,“阿弥陀佛,老衲,佛门之身,戒这琼浆玉液,请魂主自赏吧。” 万魂魂主淡淡一思,转头向麻衣青年问道:“方才数门徒中,怎不见你们洪堂主。” 麻衣青年听问,忙施了一礼:“昨夜我等几人与浮屠门等人相遇,洪堂主被浮屠门蚀心长老一只手指捅死了。” 万魂魂主淡淡地哦了一声,饮了一口美酒。“独酒寡淡,你去捉几只小兽,生火烤了与我吧。” 魂主看着麻衣青年,眼神中射出精光,又再补了一句:“你以后,便是泰山堂堂主了。” 麻衣青年一愣,看着魂主的眼神,忽地会意,扯嘴一笑,“是!”转身往湖外林中飞驰而去。 明觉老和尚看着两人交谈,青年离去,脸色凝重,终是叹了一句:“阿尼陀佛,浮屠门,蚀心鬼。”心中对湖下二人,却更是担忧。 湖面寂静,湖中却是暗流涌动。 莫惊尘,一人一剑,独战浮屠门三人。 那柄玄色游龙剑,被莫惊尘御使得如若惊龙,左挡巨斧,右刺鳞纹刀,仍能防着浮屠门蚀心长老不时的血指偷袭。 虽未能击退战败三人,却是不落下风。 只是战了百余回合,莫惊尘却是脸色越来越凝重,虽不落下风,亦无法退走,两方仅仅耗着,而对方比昨日,少了一人! 蚀心长老身体漂浮,在水中左右漂闪,轻易避开莫惊尘的游龙剑。那身法之怪,行动之时,双手双脚皆无动作,若平移飘飞,或身体扭动,如灵蛇蛞蝓,有影无骨。但其现身之后出手不多,甚是奇怪。 只是苦了那巨斧主人曲护法,几乎承接下了莫惊尘半数有余的剑招,手身之上,早有几道细细剑伤,虽未动筋骨,也令曲护法恼怒至极,这水中,本也不是重兵巨武所擅长的。 “莫惊尘!看你一脸焦急,可是牵挂着那呆痴小儿?”曲护法猛地劈飞连袭自己数次的玄光游龙剑,看见手上又多了道伤,不禁愤怒讥讽,“莫小子莫要急,很快他便回来,与你继续入湖底寻宝了!” 莫惊尘闻言,脸上表情不变,只是心中更急,手中剑路,更是有条不紊,剑光笼罩三人,使三人不得近身。 忽而,一道金光从莫惊尘后方袭来,因在水中,速度不快,却无什声息。 莫惊尘似背后生眼,左手向后一甩袖,扇起一股水流,便轻易将金光击散,并将其中法器击退。 水中远处,一名粉衣女子单手一旋,控住法器,铃铛般声音远远呼喊:“哟,大哥哥怎么不接小女子送的礼物,可是不喜欢?小女子这还有另一份大礼,哥哥可要看看,喜欢不喜欢!” 粉衣王靖,一手运着金环,另一手,紧紧掐在一人脖后,那人手脚无力,在水中漂浮。 莫惊尘一侧眼,瞟了一眼,忽的一阵惊怒,后退转身,右手召回玄光游龙剑,执剑在手。 莫惊尘对着王靖,咬碎银牙,半晌才怒骂出一词:“鼠辈!” 那王靖掐着的人,分明就是张明心! “这妖孩童,在这水中游的也是贼快,我寻得都腻了,差点让他逃出湖去。”王靖嬉笑着,把张明心提了提,“大哥哥是舍了他什么灵丹妙药,在这水中被我捉住,还挣扎得厉害,几次擒不住,弄得小女子,全身乏力。” 张明心低着头,一身潮红,手脚无力下垂,头不停的颤动,却是想抬头,嘴中咕噜着发出怪声,却是似乎意思清醒,却无力动弹。 莫惊尘脸上怒气极盛,身上玄光,若潮水般,随着心跳,一波一波并射出来,玄光若及身,普通人必一阵灼痛。那柄玄光游龙剑,更是只见其光,不见剑身! 王靖见状,心中一凛,终是发觉,同门之人,现时是在莫惊尘身后,而自己,则在莫惊尘面前,如果? 没有如果! 莫惊尘动了! “九子龙吟,助我翻云,四海玄光,聚我神甲,剑破九天,俱灭万魔!” 莫惊尘一字一句吟咒,每一句吟完,身上玄光便重一分,剑芒更长两尺! 浮屠门蚀心长老脸上急变:“七玄龙吟诀!速逃!”忙飘身而来。 王靖余生,必忘不了,向自己冲来那人,那张俊脸,因愤怒而扭曲,那横眼的嗔恶,那咬牙切齿的怨恨,那喷射三丈之长玄光的怒吟仙剑,莫惊尘此时真如恶鬼之态,向王靖激射而来。 莫惊尘手中玄光游龙剑所过之处,湖水若消失一般,瞬时被玄光蒸去,大量水泡浮起,这在先前与曲护法等人战时,是未见之事。 不过两息之间,莫惊尘便到了王靖身前! 王靖的金轮早早祭出,莫惊尘去势不减,左手金光幻化成龙爪。伸出捏去,那金轮如枯木一般立即粉碎炸开。 金轮上的数根血色红刺,向四周爆射而出,击向莫惊尘身上,莫惊尘也不闪避,靠着一身真气硬生生抵挡。两枚血刺打在莫惊尘胸前,却急速旋转,快速破开莫惊尘的护体玄光,几欲钻入莫惊尘体内。 莫惊尘张嘴,啸声若龙吟,浑身玄光一闪,化成道道玄龙向四面八方震散开去,血刺被震得粉碎,金光玄龙在莫惊尘八丈之内徊游 同时,莫惊尘龙爪之威不止,直取王靖头颅,王靖疾退,却全然比不上莫惊尘来速!王靖聚气伸手去挡,顿时衣袖粉碎,皮开肉绽,“咔嚓”声连连,却是手臂骨碎成数段,痛得王靖大声惊叫,叫声凄厉悚人,怕是从未受过此等痛苦。 龙爪越过手臂,牢牢抓住王靖的头顶,向后飞速推去。 莫惊尘背后,那浮屠门数人,早在莫惊尘身动,皆齐齐追来。莫惊尘抓住王靖,以进为退,一时之间,并未被追上。 “鼠辈!”莫惊尘又再怒吼,左手龙爪用力,“犯我无妨,辱我友人,俱灭,葬身无处!你连死在游龙剑下都不配!” “啊!”王靖头首欲裂,情急之中,把张明心向旁下一掌重重击出,“还你还你,大哥哥别杀我!他中了我的金轮血毒,没我解药他会死的。” 张明心“哎呀”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快速向湖下飞去,一张小脸,血色通红,嘴巴微张,终是能断续说出了三个字:“别理我”。 莫惊尘身形一停滞,后方蚀心长老已追上,曲护法与红梅也紧随其后,三人情急,血指、斧影、刀刺,蜂窝般涌向莫惊尘背后。 莫惊尘的眼睛,始终盯向沉远的张明心,张明心被推得旋转下坠,胸前、后背,竟皆绑着一块黑色石板,大大加快了张明心的下坠之速。 对背后的万分凶险,似是万千浮云,莫惊尘只知,若耽误个半晌,真得到湖底才能救起张明心,如若,本就为无底深渊呢? 莫惊尘左手一转,一爪狠狠推出,手上的玄光龙爪,幻化人形大小,脱手而出,抓住王靖向前急冲,向着远不可见的岸壁直冲而去!若是装上岸壁,以王靖的修为,龙爪之威,全身筋骨必然断裂大损,连生死都难料! 一个旋而转身,背下胸前,对着后敌向下潜去,莫惊尘手腕一翻,一剑,二剑,三剑,连连劈出十数剑,一剑比一剑更重!每劈一剑,环绕莫惊尘周身的护身玄龙便缠绕,顺剑势含剑气带动水波而射出,十数剑,莫惊尘将护身玄龙全数劈斩而出,每一劈,莫惊尘便被水波推后数丈,越劈,推得越快! 全数劈完,莫惊尘已经离众敌百丈之深! 那十数道玄龙斩,与浮屠门三人之招对碰,多数破碎,少数破开众人之招,直取众人。 蚀心长老以妖异身法躲开斩击,也不追莫惊尘,身法在水中数次急闪,追向被龙爪抓向岸壁的王靖,其速之快,比先前快了一倍。 只是苦了曲护法与红梅,数道玄龙斩齐齐攻来,两人一阵抵挡,被击得连连后退,红梅抵挡之下,一脸潮红,怕是吃了暗亏,但是射向自己的玄龙斩,终是挡下击得破碎。 双方玄法对碰,最后散得漫天玄光碎片,却是那十数道玄龙斩被击得粉碎留下,那玄光竟也不散去,飘动数下,向下方莫惊尘潜下之向聚去。 曲护法惊讶一刹,一声“追!”便也向着莫惊尘方向追去。 红梅脸色潮红,呼吸继续,略一沉思,却是向着王靖方向划去。曲护法潜下百丈,感周围几无声息,侧头一瞄,不禁苦笑,下潜之势渐慢。 湖水深处,张明心依然在向下沉着,两块石板也不知是什么石,一块几有百斤,张明心虽强驱身躯,想以手脚划水,却是虚弱无力,更推不开解不下身上的石板。 终是慢慢无法动弹,意识模糊,呢喃的说着胡话: “好黑、好冷、好累、好难受,掉得好快,停不下, 不知道莫大哥怎, 我想修道,想当神仙,可以飞 不对,好像好亮、好热,停下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张明心的背并往其嘴中塞了什么,玄光裹住了张明心,石板粉碎在水中散落。 “明心兄弟,睁眼,醒来,不过半盏茶时光,你便睡着了?” 张明心脸上身上的潮红之色渐渐退去,睁开了眼。 “莫……莫大哥!你也被……他们打下湖底了么?” 莫惊尘淡笑,“半盏茶就能到湖底,你我早到了,好了,别多说,我们快走。” 莫惊尘扶着张明心,两人身上玄光暗下,向旁划去,略一想,伸手招来一块张明心身上碎下的大石块,一握之下,石块玄光包裹,莫惊尘将石块向下弹出,石块带光快速落下。 两人向旁划去速度并不算急,但几无声息,莫惊尘极为聪慧之人,隐玄光,用金蝉脱壳之计,准备先引浮屠门数敌向下追去,两人再快速上浮出湖。 以莫惊尘往日之性,便不会如此畏畏缩缩。 但此时,他谈到张明心身体冰凉,呼吸微弱,还身中奇毒,虽喂了灵丹,并渡气祛毒,略微好转,但若不加紧出湖,怕是熬不住一个时辰! 毒可解,伤可疗,“避水丹”出岔子了,丹效对张明心只能维持数个时辰! “这混账的仇丹仙!真是臭丹仙!”莫惊尘左手不断给张明心后心度着气,一边消无声息地划着水,找着一方的岸壁。 终于,黑壁在前,莫惊尘脸上露喜,加紧几步,划到壁旁,一手抓进壁中,脚也蹬进壁中,接手之力,向上攀冲,待上冲之力紧时,再挖再攀,此法比起湖心划水,能快数倍出湖。 忽而,一把血色巨斧,对着旧力将进,手抓进壁内的莫惊尘两人,旋飞而来,莫惊尘脸一冷,拉着张明心往旁一闪,右手玄光游龙剑现。 “我道正道七玄宗弟子,是天上鸾凤,水中蛟龙,现时所见,都是那攀山猿猴,壁间游蛇。”随着巨斧在岸壁轰出一阵浑浊的土尘黑色水雾,又飞了回去,曲护法的嬉笑声仅在十数丈远传来。 黑雾之中,莫惊尘视线被阻,正欲借雾再无声潜走,但从雾中穿来的血指、斧影,让莫惊尘立弃此念,将张明心护在身后,闪避抵挡击来的狠招,并向上慢慢划出黑雾。 出了黑雾,莫惊尘漂定身形,看着前面成包围之势的数人,脸色比方才更冷,浮屠门蚀心长老、曲护法、红梅皆在,就连那王靖,也被红梅一手扶着,显是受了重伤,但仍能咬牙怨恨的盯着莫惊尘,一脸的女儿怒气。 “莫大哥,又是他们,别理我了,他们人多,你赶紧走!”此时的张明心,清醒了极多,身体也没那么虚弱,却是无法似入湖之时灵巧,在这湖中深处,连水也是划不动了。 莫惊尘,瞟了张明心一眼,对着浮屠门数人,身上玄光又现,与方才战时明亮,又有不同,身上多了一件若镶嵌龙鳞的玄光甲衣。 “你记住,我带得你下湖,必护你周全,今日若保不了你出湖,我必永世沉这无渊湖底,无面见那明觉老和尚,此叫友义; 面前若是妖魔鼠辈,纵使万千,我也不惧,笑而迎,死不退,此谓正道; 我莫惊尘入世历练百余年,从无弃友而走,不敌魔人而退,承认之事百余,无一不诺而行之,虽事有难成,但承而尽力!” 莫惊尘一字一句,对着张明心说,又似是对浮屠门数人言。 “今日,我们若能脱险,你有此机缘,入道修真之事,我亦能向宗门长辈,提上一句; 若葬身于此,小兄弟,劳你关照湖岸上的几位挚友,将我这玄光游龙剑,送回我七玄宗埋于葬剑山,也慰我师长教导之缘!” 第八章:狐影绝目 “好狂的言!好俊的本事!”蚀心长老声音冰冷沙哑,怒气极重地回了莫惊尘那番言语,“我若非留力应付岸上那明觉老秃驴,你早在我指下碎为血块,能让你破我徒儿法器,且重伤于她!” “长老,他那身鳞甲似是古怪,似是刚才所击碎的剑斩玄光,聚而所成,方才我有瞧见!” 曲护法刚才跟着玄龙斩碎片所聚之方向追去,却是看见那些碎片聚于莫惊尘身上,化为龙鳞甲。 “御气化形,以他修为之境,未达此能。不过是借七玄龙吟咒之力,玩些小伎俩,你怕些什么!”蚀心长老冷冷瞪了曲护法一眼,“纵是这秘咒,他也撑不住良久。” 莫惊尘听着,忽然狂笑:“这妖毒女子,是你这鬼魔头弟子,真是蛇师出鼠徒,我当时就该一爪捏碎她头颅,让她于这深渊底下,做个无头野鬼!” “竖子!我现时便送你们落这渊底为我等探路!” 蚀心长老闻言大怒,对着莫惊尘直冲而来,也没用妖异身法,但原本一手只一指红光,现时五指皆红,不断曲指连点。 那血指漫天覆来,瞬间莫惊尘闪无可闪,且莫惊尘将张明心放于曲护法巨斧砸出大大坑中,不能闪! 莫惊尘手中剑若繁花,斩劈刺撩,剑上三丈玄光所到,血指皆化为红雾气,快速消散。 蚀心长老近身,不再弹出血指,而是以肉指直直点向莫惊尘各处小大穴道,游龙剑剑身,妖异身法幻化出两道人影,绕着莫惊尘周身连连点指,三影六手,指影足足多了二倍。 莫惊尘也不惊慌,一把仙剑狂舞,不取人,只刺砍血指,以剑锋相对,蚀心长老也不敢以肉指正对其锋,若为刃来,要么避之,要么射出红光血指挡之。 蚀心长老点向莫惊尘身上血指,莫惊尘避也不避,血指来,剑不挡,反取其人。 那血指点到莫惊尘身上,自有玄光龙鳞甲抵挡,那血指点在龙鳞甲上,鳞甲破碎,玄光飞溅,竟是生生射向蚀心长老身上。 两人激战,玄光碎,血雾散,不多时已经百余回合,上风却是在蚀心长老身上。 剑快,指更快;甲碎,指再点。 莫惊尘游龙剑虽避退多次肉指,却也被点中剑身两下。 龙鳞甲碎片也不知能否伤到蚀心长老之身,还是仅仅划破其长袍,反而破甲之处,也被蚀心长老窥住点了一下,那肉指,虽未刺破莫惊尘护身真气便被避开,也刺得莫惊尘全身一滞,邪气入体,心中一寒! 莫惊尘怒一运气,驱去寒意邪气,剑中玄光暴涨,连连三剑斩向三道身影中的一道,逼得该道身影步步后退,最后险些被最后一剑斩中,竟躲回蚀心长老真身之中。 百余回合,不过瞬间,蚀心长老见全力之下竟未能取胜拿下一个后背,又被破一影身,一怒之下,再合另一影身,一指以数倍之速刺向莫惊尘脸上无甲之处。 一指出,四指暗,那一指血光已非鲜,而为暗色,几欲无光。 指到,莫惊尘也一剑刺出,剑上玄光一缩,只覆剑长,身上所有玄光、鳞甲全全化为玄气,向剑上涌去,剑上玄光之盛,刺眼难视。 蚀心长老脸上一冷,那手微微一抖,似是想退,咬牙之下,还是拼了此击。 “嘣”一声巨响,玄光、红光极盛,立时又散去,那湖水如震开一般,阵阵波纹,随后水波乱涌,浮屠门各人,赶紧御气定身,但身上衣袂,狂乱飘舞。 两人亦如双球,各向后弹去。 蚀心长老退了十数丈,对决之手藏在袖内,用令一手向后连连出掌,加上妖异身法数飘,硬生生定下身形,却是到了浮屠门数人身后。 莫惊尘却是被弹到岸壁,被生生砸嵌入岸壁,立即飞身而出,闪到一旁,不过一息之后,一柄巨斧便砸入莫惊尘嵌入岸壁之处,一击不成,立即飞回。 莫惊尘握着仙剑,自剑身到剑柄,再至握剑的手掌手腕,尽是红色的血丝,那手上血丝还快速蠕动,欲向手臂爬上。 莫惊尘一脸并无表情,身形速移,又飘在了张明心躲着的斧坑前,人依旧潇洒威风,只是握剑的手,青筋乍现,若非在水中,早可见莫惊尘一身冷汗。 “莫哥哥,莫逞强了,中了我师父的蚀心血指,再运功,血指会吃掉你的心哦!” 莫惊尘、蚀心长老两人弹后之后,王靖已静静躲到浮屠门数人之后,虽然重伤在身,又修为不济,但那张嘴,却是数人中,最厉害的。 “何必为了那妖童,伤了自己百年修为的身子。他中了我的血儡咒,就算你带着他逃得千里去,也逃不出我寻儡之法,你乖乖将他交出,我等必不为难你。” 莫惊尘哼了一声,并不理会王靖,手上玄光闪烁,却是在运功逼出血指之毒,但此毒一时之间,却是难清。 “那么大的架子,怎不理人,若不是我施一次血儡咒困难至极,这渊底寻宝还得靠他,我都懒得与你说,让我师父捉了你回宗门,你这百年修为,必是极好的药引。”王靖见莫惊尘不理会,咳了数声,脸上怨恨的又说一番。 “渊底寻宝,原来你们想的这等好事!他一介凡人,落这渊底怎能活得了,魔道心性,穷凶极恶!”莫惊尘何等聪慧,听了王靖的话语,立即明白浮屠门数人早计划良久,要的就是张明心毫无法力,能施那妖术血儡咒,面无表情的脸上立时一怒。 “谁说要活的,我要的就是这缺魂少魄的狐村妖童,体健身壮,阳气刚尽之时,目神未尽,手脚未僵,才好施术控儡,你当那禁咒那么容易施展么。”说起自己的绝活,王靖轻笑一声,又引得身上伤,咳嗽几声,“都怨你这哥哥,伤得人家甚重,也不知能否再施得那禁咒。” “闭嘴,伤天害理之事,你竟说得是他人不是,做得顺理成章,魔道恶徒,今日我莫惊尘即使葬身于此,也不会让你们得逞此事!来吧,还有什么恶毒心机,通通使尽!”莫惊尘越听越怒,左手对着右手手腕一划,一道血气喷出,却是用自损放血之法,逼出蚀心血指之毒。 两人说话之间,蚀心长老与曲护法早已慢慢接近莫惊尘,此时,突发恶招,两人似是商量好了,一起向莫惊尘袭来。 莫惊尘放血之后,手中剑已灵活顺畅,与先前不差,只是剑身上血丝依然时时逼来,莫惊尘任由血丝侵蚀,全然透过放血之法,将血毒排出。 三人团住,又战了百招,虽曲护法入阵同战,但蚀心长老只用了单手,另一只手隐在袍下,也不知是伤了还是另有计较,致三人终只是平手。 莫惊尘战着战着,突然心惊! 环视场内,浮屠门少了一人! 忽然之间,莫惊尘与蚀心长老对指,被弹嵌入的岸壁坑中,土石黑雾残余之中,一道暗暗红光,如诡蛇游鱼,游出壁坑,沿着岸壁向张明心所在斧坑潜行而去,快速射入了斧坑。 虚弱的张明心被红梅提着,出坑向一旁快速潜行而走。 “魔道鼠辈,诡计真多,这天下间,人人都是你等可戏弄的么!”莫惊尘发现红梅不在,立即侧头,正见红梅行事,怒而惊喝! 数丈之间,莫惊尘瞬间而到,红梅刚离坑口,便被莫惊尘左手龙爪抓住,狠狠甩在岩壁上,张明心被扯得脱红梅之手,向下掉落。 背后蚀心长老、曲长老追来,莫惊尘加速向红梅冲去,一剑将红梅死死钉入岩壁,那剑入身,没至剑柄,红梅伸来阻挡的血鳞刀,玄光游龙剑生生刺断为两半。 红梅不断吐血,鲜血夹杂着黑块,腹中被游龙剑玄光刺开一个大洞,嘴巴张动,却是话不出声。 莫惊尘正准备再动剑,背后血指血斧齐到! 并不回头,莫惊尘转手龙爪向后抓去,握剑的手却是向上一撩! 一道剑气将岸壁劈出一道深深的斩痕,血花飞溅,奇怪的是,那血散开后,向着岸壁飘去,被岸壁吸入。那红梅,却是被生生劈开两半,再无活之可能。 数指血指点在龙爪之上,龙爪血指粉碎,露出莫惊尘的左手,血指又持续点来,一指一爪,硬拼之下,莫惊尘整只手掌通红无力,手掌手指各处歪曲,却是不知骨折了多少处,便是手肘,也被血指大力震得扭曲。 曲长老的血斧,却是转到莫惊尘背后,捉住莫惊尘最不可能再挡的部位,凝聚全身之力劈下。 一阵血雾,又在水中爆开,莫惊尘痛吼长啸,一身玄气震开,震退了浮屠门两人数丈,浮屠门两人立即又欺身而来,又被莫惊尘痛怒之下,反手一剑逼开! 一条扭曲的手臂,向湖下飘落,莫惊尘咬牙忍痛,握剑的手速速点了左肩穴道数下,头略低,眉眼跳动,愤恨的盯着浮屠门两人。 浮屠门正欲乘胜追击,忽而! “师父,快追!”王靖一声惊呼,向着岸壁一方指去,生生止住了浮屠门两人之身形。 一道长长白影,正于岸壁上快速攀爬,十数丈外看之,竟似人在那岸壁上,手脚并用,向湖上爬去,速度极快。 只是,常人不会有数条长长的白色尾影。 幸好,掉落湖下的张明心在她怀中死死护着。 “是那白衣妖妇!师父,那样子像是,像是……”王靖想追,又不敢追,湖边时,王靖红梅两人也不敌她,何况现有伤在身。 湖中数人,全数向着那白影看去,有人心紧,有人微怒,更有人眼中放光。 “我拖着他,你追!必将那妖童夺回,不然,击落湖底也好!”蚀心长老一张灰脸本面无表情,现在带着微微怒气,今日诸事不成,突来的变故可能令自己功亏一篑之外,损兵折将丢人现眼,顿了一顿,又加了句,“若夺不回,你便下这湖底!” 曲护法闻言,眼中亮光立时淡下,急急应下,向攀爬岸壁的白影追去,并急得大叫一声:“白衣妖妇,留下那妖童!”。 那白影回头,却是看也不看曲护法,却是看向了莫惊尘,仅仅一眼,便又转头。 莫惊尘与那白衣身影对视一眼,身体忽然一震,本为心紧张明心,但那双眼睛,竟将莫惊尘刺得一瞬身体空白。 那是何等的怨恨的眼神; 那是何等的恼怒的眼神; 那是何等的冰冷的眼神。 这世间,所有恨绝一个人的词, 都在此刻, 莫惊尘均从这女子眼中见到,永生难忘…… 第九章:镜映万魂 蚀心长老,施展妖异身法,又再攻向莫惊尘。 棋子若走了,起码,这正道名门才俊,要留下! 否则自己数百年魔道蚀心鬼之名,怕是只是留给正魔两道耻笑。 莫惊尘回过神,却是静心而战。那白影虽然诡异,但好歹是护着张明心的。 蚀心长老与莫惊尘战了十数回合,却是心惊,这断臂七玄门弟子,用了禁咒,中了他血指,竟然此时仍然不落下风,这七玄门弟子,怎的如此神俊?或是,身上多的是灵丹妙药,或是,神兵玄器护体?蚀心长老心中急起,招式也是更急,那藏于长袍内的手,也使了出来,那指上一道血口,指甲裂开,真是受了伤。 莫惊尘在与蚀心长老又战了良久,蚀心长老两只手下,莫惊尘已落下风,已难支撑,玄光游龙剑已血丝满布,握剑的手上,血丝也几乎蔓延到肩膀。 莫惊尘一剑奋身逼退蚀心长老,极速后退到岸壁斧坑之旁,忽一冷笑,以剑柄砸在击杀红梅的那道斩纹之上。 那岸壁咔嚓一声,接着轰隆声响,泥土巨石纷纷落下,湖水立即浑浊,莫惊尘的身体,快速被掩盖。 蚀心长老暗叫一声“不好”,身法极致向前冲去,却是慢了一步,数块大石被莫惊尘用剑挑来,蚀心长老避开再到莫惊尘位置时,湖水浑浊,人已不见,蚀心长老长长怒啸,冲出浑水范围,死死盯着浑水四周。 湖黑如斯,人影无踪。 蚀心长老转头冷冷看向自己的徒弟,王靖怯怯的摇摇头。 蚀心长老又盯着浑水,生怕莫惊尘是藏在这浑水乱尘中,并未离去。 王靖划到蚀心长老身边,小心的问:“我们是否去跟那妖童,这莫惊尘应是走了。” 蚀心长老哼了一声,依然头不转,目不移,心中似是极为复杂。身形突然前飘,双手出指,击碎了几块巨石,又快身闪回。 王靖惊讶的看着师父所为,眼睛一转,想了想,嘴中开始长长道来:“都怪那妖童,古怪地引我等来此,诱我等此湖能潜,不只害了我等,更骗得那正道宗门与我们厮杀,害得我红梅姐葬身于此,甚是可恶! 那莫惊尘也舍得,舍他喂了灵丹才得以潜得如此之深,我破了他灵丹之效,不想他还能活命这许久。 我与红梅姐在那狐村之时,就感觉那妖村妖气浓厚,一个常人孩童,无亲无故,又怎能在这深山孤村独自活得如此强健!” 蚀心长老转目一瞟王靖,冷冷的言道:“还不施法看看那妖童状况如何,让一妖童与一妖妇如此戏弄,你师父还有何面目见人!” 王靖赶紧应了,双手合了个法诀,闭眼念咒。 半晌之后,王靖睁眼,脸上略急:“师父,那妖童灵丹灵力已过,本应已窒息毙命,现虽身子极度虚弱,但依然苟延残存,离死一线,但那湖上也不远了,肯定是那妖妇施了什么妖法,续了他的命,若被他出了湖,怕是便能救活,我就白费功力,施于他血儡咒了。” 蚀心长老又冷哼一声,看了王靖一眼:“这废物曲十八,回到门内,我必禀明门主,罢了他护法之位,赏他浮屠血刑。” 听到浮屠血刑四字,王靖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露出惧怕之色,想那浮屠血刑,必不是普通的门刑。 蚀心长老再看了几眼浑水,一句低沉不甘的“走!”,率先向湖面上划去。 岸壁上,曲护法正奋力追逐着白衣女子。 原先无论曲护法如何奋力,都离白衣女子不近不远,只能一斧一斧击出,白衣女子背后若长双目,不是避开,便是用背后的白色光练荡开那巨斧,虽然白衣女子那光练上已然血迹斑斑。 半柱香前,白衣女子上攀之速不知为何微微减慢,曲护法越追越近,心中不禁大喜,又见上方已可见天光,心又急起,手中巨斧祭出得更重更急。 白衣女子现时一手抱着张明心,手掌按着其心部位,不断渡过灵气,但张明心早无意识,心跳数息一跳,呼吸已无,肚子胀胀鼓鼓,已然命悬一线。 就算是白衣女子舍得,拼命渡气,张明心也愈来愈弱,身体冰冷,下一刻,即可能小命归天! 虽湖面只为千丈,但后方曲护法已然追上,双手握斧头,连连数斧劈来,那湖水被生生劈开! 曲护法心中之急,脸上青筋暴起,已是用上十二分修为,若是让面前这两人出了湖,灰雾之中,怕是无十成把握能留得住这两人! 白衣女子终是侧身转头,一双美眸之中,坚决之色带着戏谑、冰凉。背后白练不再扫向巨斧,转为护住张明心与自己,一身白光大盛,裹住两人,白光之中,两人竟全无可见。 曲护法数下巨斧,皆劈向了那浑圆光球,那光球软软,一劈之下,巨斧整个没入大半,才能撕散白光,劈出裂缝。 一击,光球接巨斧劈下之力,向前加速弹飞; 再一击,光球之速更快; 数击之下,曲护法因这数劈身形慢了下来,而光球却数倍向湖面弹去。 “糟了!”曲护法大惊,赶紧加速去追,却哪里追得上。 他一侧目,那巨斧上,一片血迹,没散于湖水,正慢慢被巨斧吸入。 随着巨斧吸血,曲护法精神一震,脸上一喜又一愁,大吼一声,身上斧上红光暴涨,以斧祭前破开湖水,如红色利箭拼命向前追去。 此法,极耗真气,也为学那白衣女子之法,曲护法拼命不急真气之耗损,速度几快光球一倍,但连场耗战,曲护法也撑不住一时半刻。 距离湖面不过数十丈了,终于,曲护法追上了那白色光球,曲护法正准备收斧换招。 忽而,那光球在前方打个大转,转向曲护法冲来,光球巨斧不过十余丈,瞬间,便撞上。 曲护法连人带斧撞入光球,一惊之下,那半举的巨斧急急砍下,直欲将光球劈开两瓣! 斧球双分! 光球又再前弹,而曲护法,却被向后弹开。 曲护法急急稳住身形,再飞身追去,那光球已经弹出湖面激起大阵波浪。 待曲护法冲出湖面,赶紧四探,白衣女子两人之踪迹。 湖上无风灰雾不动; 岸上灰雾并无人影; 空中清爽嗅之无味。 曲护法心中惊寒,侧目看着最后劈光球,巨斧新染的血迹,仰天怒吼,巨斧一斧,又一斧,四处乱劈。 灰雾飞散,水花飞溅,尘土飘扬…… 湖边,明觉老和尚,万魂殿魂主数人。 万魂殿魂主,摇摇手中的酒壶。 “空了。”万魂殿魂主,远眺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站起。 “嘭”一声,酒壶飘在湖面之上,激起阵阵波澜,其余数人身体一震,皆转目注视着万魂殿魂主。 “彩霞染鬓,琼浆尽赏,可惜少了珍兽佳肴,美中有缺。” 万魂殿魂主淡淡的说着,日西沉,红霞起,虽被灰雾阻挡,却依然能见一片淡红,抚了抚剑,一双冷目看着明觉老和尚。 “你可还记得,我们十年前那一约?”万魂殿魂主转过头,不看老和尚,却是问了一句。 明觉老和尚没有回话,脸上去也是眉目拧紧,半晌之后,才双手合十,打了一句佛号:“阿尼陀佛。” “随我来吧。”万魂殿魂主一步一步向湖心走去,走得极缓慢。 云松道人与于秀也看向老和尚,眼睛询问。 老和尚对两人笑笑,摇了摇头,对两人说:“你们稍等,待湖中二人上来,你们告知莫道友,在那孩童家中相见。” 老和尚跟着万魂殿魂主,向湖中走去,两人越飘越高,最后隐入云雾之中。 于秀正欲跟上,被云松道人眼神拦住,于秀停下,欲言又止,看着云松道人已摇摇头坐下闭眼打坐,无奈的,只能盯着两人去向发呆。 湖下人未归,岸上人又去…… 湖中之上千丈,云雾灰雾混杂,但湖上飘着两人,四周云雾却如临大敌,向八方散去,两人虽离有百丈,却能清晰相视。 良久,两人没有说话。 万魂殿魂主手扶腰中剑,冷目看着站于西斜漫天霞光的明觉,淡淡说道:“十年,你终是毫无长进。” “阿尼陀佛。” “你亦站错方位,明知我爱看那红霞日沉。” “阿尼陀佛。” “来吧,十年前我叫你避我,躲我,莫要再遇上我,你倒是无一点佛家戒律,四处行荡,数次差点与我相遇,我也一笑了之。 今日,这泣血渊你还是在,事情紧要,天色已晚,便不再留你碍事了。你那手中的碍事之物,不抛掉吗。” “阿尼陀佛。” 万魂殿魂主说一句,明觉老和尚便打一句佛号。 明觉也忽然注意到,张明心的兽衣还搭在自己手上,脸上一阵青白,终是回了一句:“劳万魂主烦心,这物事是下水孩童之物,我终要护好,待见他时得以还他。” 万魂殿魂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握住腰中黑剑的剑柄,缓缓拔剑。 天地色变,狂风云涌! 抽出的剑身中,飞快的飘出一道一道黑影,自小变大,漂游隐于云雾之中,在云雾之中穿梭,向老和尚围去。 那黑剑,万魂殿魂主每抽出一分, 那天便灰色暗淡一分! 那风便狂乱肆虐一分! 那云雾涌得更快一分! 那黑影飘出得更快更多! 老和尚面色凛然,手中连动,佛珠早散开漂浮四周,三色光芒珠珠盛若皓日,大若车轮。 万魂殿魂主整剑抽出,横举胸前,慢慢抚摸,那双冷目,左目瞳孔中蔓延出丝丝黑丝,整个左目,很快被黑丝染黑,全无白色! 细看之下,那黑丝,竟是无数细点挤和而成。 目成,影动。 那些隐在云雾中的黑影,疯一般向明觉老和尚冲去,除无脚单目之外,尖爪利齿,人性嘶叫。 成千上万的黑影,几欲将苍穹遮盖, 那嘶叫声之凄厉,令这泣血渊湖泊之上,令人似立身鬼狱,毛骨悚然,心智失乱。 明觉老和尚一声怒喝,在空中盘坐念经,身上金光乍现,幻化成一尊金色巨佛,顿时,梵音天唱,压去了阵阵黑影嘶叫声,也震退吓退团团黑影。 明觉老和尚一身金色,若真佛降世,双手合十,向上张开,画了一个圆满,平放于双膝之上,“阿尼陀佛!般若神型,千手佛临!” 那金佛,如明觉之身,也张开双臂,不同之是,那臂缓缓张开,每一动,便幻化出一臂不动。 那臂停时,佛生三百余手。 十八佛珠,环绕金佛首后,状若金环,三色彩光绽放,照耀八方。 “三百之数,十年长了百手。我不该说你十年并无长进。”万魂殿魂主摇摇头,“该说,你资质愚钝之极!” 也不见万魂殿魂主有什么动作,那些被震开,吓退的黑影,身体一抖,又向明觉袭来,口中嘶叫声更厉。 金佛不动。 黑影穿过金光,扑向金佛撕咬,黑影化气,金光飞溅,两者相克。 一片金光黑气飘散之中,黑影如飞蛾扑火,不断地撞向金佛,咬掉一点金光,自己又被金光焚散。 万魂殿魂主横起剑,左手手指轻轻一弹,“叮”一声剑吟,一群黑影不再飞扑,身体收缩,手中利爪,忽地伸长,若千万细针刺爪,数十丈远远刺向明觉金佛。 明觉老和尚手再合十,嘴中念起经文。 金佛四周八方,凌空出现了无数铭刻梵文的白色光镜,黑影刺爪刺在光镜上,每一光镜若膜,被刺得凹陷数丈,缺未刺破,光镜一旋,竟把黑影扯吸而来,吸入镜中。 镜消,影散,黑影凄厉声通入天际,整个泣血渊若炼狱一般,鬼哭神嚎。 万魂殿魂主抬目,扬眼,那光镜现又散,散又现,不知吸了多少黑影。 魂主冷哼一声,那万千黑影似若身影一震,身形又化若长蛇、利刃,齐齐围上金佛,密密麻麻旋成一个黑色的影球,不与光镜正面交锋,避开光镜,斩击撕咬金佛。 不到片刻,影球便越缩越小。忽听老和尚一声怒喝,影球数处破开,一团一团黑影被击碎飞散,一只只光掌、十二枚佛珠,自破开之处射出,袭向万魂殿魂主。 顷刻之间,影球被击散,黑影散处,老和尚金佛残破断臂,百余佛掌连绵不绝射出,那佛身上之手,已不及半数。 万魂殿魂主以剑画圈,无数黑色斩击斩出,斩在佛掌佛珠之上,佛掌碎,佛珠退,斩击化为一道更凶恶巨大的黑影,加入先前黑影之列。 万魂殿魂主剑一停,欺身而上,直直飘至明觉金佛之前,那全数黑影,停了撕咬,如双翼护在魂主左右。 明觉见此,心中一惊,抬头看着面前的万魂殿魂主,苦苦一笑,似是察觉了什么。 “自百余年前我两相识,争战共八次之数,今日为第九次。 八战,你均败在这招‘魂羽噬心’之下, 今日,我这十二层法力的魂雨噬心’,你若接得下,便去吧。” 万魂殿魂主轻轻一动剑,那左右的黑影双翼,每一黑影均以身为轴,急速旋转,转得头尖尾圆锥子一般,对着明觉。 黑影无声,风停雾静。 那双翅膀一扇,万千黑影锥子如雨般射下,万千羽箭如数条长蛇,仅攻明觉百会、膻中、气海等数处大穴。 明觉闻言,早叹一声气,光镜、佛掌、佛珠齐出。 那湖面本为静静,忽而一星黑点落于湖面,激起小小涟漪,接而又是一星金光,又一星黑点…… 大片的黑星金星落下,这湖上犹如下着黑金之雨,经久不散…… 第十章:白衣天女 相传,狐修百年增一尾,一尾为狐,三尾化人,六尾改命,九尾仙成,十尾天外。狐妖者,惑圣祸世也,得天命以惩世间…… 日将西沉,狐岐山山脉整片血红,也不知是秋之所致,亦或狐岐常年如此…… 泣血渊往狐岐山方向的一片杂木树林中,较为隐秘之处,张明心躺于地上,一只玉般的手儿,按在他胸前心房之上,白气袅袅。 张明心一脸灰白之色,身下一滩水迹,夹杂着不少污物,那口鼻一动不动,似是全无呼吸。 白衣女子一手为张明心渡气,一手用袖子为张明心抹去嘴边污物。 白衣女子背后,血迹斑斑,两道深深的斧伤,正缓缓流下鲜红的血,其中一道斧伤几有十数寸,可见森森白骨。 那张精巧的小脸,满是汗珠,玉齿紧咬樱唇紧咬,眉头紧拧,不时呢喃着什么。 终于,白衣女子放于张明心心房之上的那只手掌,白气散去,手从张明心身上离去。 “哎……”白衣女子深深一叹。“你怎要去惹那群害物,好好地捉你小兽,采点野果,平凡度日不是极好?” 张明心早无呼吸,任白衣女子怎样渡气,也不过是让其那数息一跳的心房没有停下,纵是如此,那心跳,也越来越缓,几乎停下。 “死吗?我怎能让你就这样死去。” 白衣女子呆呆的看着残阳,一脸忧愁,又一声叹,轻轻抱起了张明心,白衣女子一张雪白的巧脸,升上一团红晕。 女子缓缓低头,那红红的樱唇慢慢的对着张明心灰白的嘴唇贴去,那嘴中,随着女子呼吸,一丝丝白气被呼出。 女子与张明心离得不过三寸之时,一声“呵”笑声,令白衣女子迅速抬头,脸上红晕更重,一脸怒气盯着声来之处。 “这山中也是怪,如此密杂的山林,连只小小兔儿山鸡都寻不见,还好,这回寻着只大的,想来我家魂主,必不怪我半日不归之罪。”一人,倚在一棵树的躯干上,低着头,使用一把小刀,削着一个树枝,腰中别着几根尖尖的树枝。 一身麻衣,戏谑笑脸,正是被万魂殿魂主遣去打猎的麻衣青年。 麻衣青年削好一根尖树枝,抬起头,脸忽而再无表情,眼中冷冷:“一个凡人小孩,值得?” 白衣女子不回话,也只是冷目对之,只是脸上,又急又怒。 “哦?别急,既你心决,那便快点,这小童看来,熬不住太久了。”麻衣青年脸上又变,笑嘻嘻地言,“我对这小童并无兴趣,你在他身上耗得多了,我擒你,便更易了,毕竟……垂钓为我之长,这古林狩猎……咳咳,你看我身上,半天也并无一获。你快点,我必不阻你,我也不看。” 说着,麻衣青年转过身去,不看二人。 白衣女子抱起张明心有离去之意,一支木箭射在女子脚前,麻衣青年自言自语般:“我耳朵挺灵,腿脚挺好,木箭挺准,眼神挺不好,但这古林叶木遮遮掩掩之中,难免射歪镖错,性子也挺差,急起来大石树干什么的就乱扔了……” 白衣女子并没理会麻衣青年之话,却弃了先逃去之念。 怀中张明心,心似许久无跳了。 没有犹豫,脸上红晕不再,女子向着张明心小脸低下头。 一道精纯的白气从女子樱唇如液流向张明心嘴中,张明心身体一抖,浑身部分毛孔中,透出白气,这孔出,又从那孔进,一身淡淡白雾袅袅。 白衣女子眉头紧皱,脸上汗珠直流,滴在张明心脸上,极近的目中看见张明心眼睛抖动,女子痛苦的脸上一喜,双目一跳,红晕又爬上双颊,赶紧闭上眼睛。 白衣女子双耳,不时轻跳,却是时刻听着麻衣青年的动静。 那麻衣青年,真无回首,也并无动作,连手中木箭也并无再削。 “好了知会一声,等得小累。” 麻衣青年等了一会,忽而说了一句,噎得白衣女子身子一抖。 白气袅袅中,张明心的心房,从数息不跳,很快变得正常有力,小小的鼻翼中,也开始一扇一扇。 白衣女子停下渡气,如释重负,身体一软,用手撑地,才没摔下。那巧脸靠在张明心脸上,两脸相贴,张明心的身体也有温度,甚至烫得女子凉凉的脸,更红数分。 白衣女子抬头,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回头看向身后,白衣女子身后长长的三条白色拖尾,其中一条,竟在丝丝飘散。 一阵风吹过,女子的那条拖尾,若纯白蒲公英一般,化作飘絮随风而飞,随风而去。 秋风静静,树木簌簌,白衣女子看着漫天飞絮,苦苦一笑。 张明心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咦,姐姐!咦,我怎会在这?” 白衣女子一惊,没想到张明心醒得如此般快,身体快快一侧,遮住了张明心的脸,挡住身后白色拖尾,那拖尾伸伸缩缩,在身后寻地儿躲藏。 一时之急,女子嘴上却一时未答张明心。 “你于那湖中溺了水,差点去了鬼门关,这姐姐救你起来,带到此处施救,好不容易才救了你。”麻衣青年此时已转身,无声走近。 张明心听见麻衣青年的声音,侧头看去,倒是避开了白衣女子身后,却认不出,眼前这麻衣青年是谁。 “这位姐姐救你这一命,花了不少力气,还受了伤,你这一辈子,得好好铭记。”麻衣青年看着张明心,又转向白衣女子,双目弯弯一笑,“你刚好了些,还是再睡一会吧,别白费了你姐姐的心血。” 白衣女子暗暗哼了一声,单手抚着张明心的额头,柔柔的说:“没事了,安心再睡会吧。” 张明心眼睛慢慢眨着,很快侧头睡了过去,嘴中还呢喃着:“谢谢姐……姐……湖中……莫……大……” 白衣女子听到后面,眼中精光冷冷,一个恨意。 “好了,你这伤是跑不掉的,寻个地儿把他置好,跟我走吧。想这山兔儿鸡儿难寻,也没什么狼虎恶兽……” 麻衣青年见张明心睡去,嘴巴又开,说着说着,摇头晃脑,手中木箭,摇来摇去,忽而停下,啊了一声。 那白衣女子,依然没听,双尾一扫,扬起一阵木叶尘土吹向麻衣青年,借此抱着张明心遁去。 麻衣青年似是被白衣女子此举惊得一愣,直直看着两人没入木林中,原地一片尘土狼藉。 “我还未说完,你两等等!”麻衣青年纵身追去,嘴中依然不停,“我烤野物的手法不好,次次烤得焦苦,必不会烤了你,你亦放心得紧。” 白衣女子在木林中飞驰,怀中张明心之重并非碍事,但背后两道斧伤倒是行走间牵扯疼痛,不时渗血,但女子不管不顾,向着狐岐山方向,全力飞奔。 一支木架,“嗖”地一声背后袭来,白衣女子身子一偏,那箭没入一棵大树树干中,“簌”得连木箭尾也不见。 林间不断传来麻衣青年的话语: “你若不跟我回去,我手中连只小兽也无,总无法交代,我这刚赏的堂主之位,也是保不住……” “若我家魂主不好你这嫩肉,喜那粗皮恶兽,我便放你回来也不迟……” “你耗得一身灵气救那小童,我这木箭无眼,一不小心刺了他,怕是再救不活的……” “……” 白衣女子即使无心听之,那声也入耳,背上伤痛,身上乏力,女子眉头越皱越紧,背后那声,却似越靠越近。 疾奔了一刻多时辰,天将无光,此处已是狐岐山边缘,那狐岐山本就木少岩多,怪石嶙峋。 白衣女子看看地势,躲入一块怪石之后,抱着张明心,急急喘气,脸上一脸痛苦,一摸背后,满手是血。 上湖之后,白衣女子只顾救活张明心,却无暇处理背后之伤,只以法力封住穴道,尽量止血。 女子手又抚在背上,淡淡白光流向两道斧伤,十数息之后,白光散去,那斧伤虽无愈合,却也是暂时止了血。 女子呼吸越来越重,似是损耗极重。 麻衣青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嘴中虽无言语,但却哼哼嘻嘻不知哼着什么无名歌谣。 白衣女子虚弱的四处张望,忽而眼中定在一处。 那处周围,亦无岩石,亦无树木,犹如平地之中,凹了下去一个宽十余丈的泥坑,坑中深黑,除了起伏的土坡,便是泥土。 由白衣女子两人躲藏之处到这泥坑,刚好一片岩壁阻挡,外面是见不到的。 白衣女子深深一思,摇摇头,又摇摇头,终是咬唇难决。 又听到麻衣青年声音向着自己直来,终是一咬牙,手一转,卷起张明心,向泥坑甩去。 同时,白衣女子向另一方激射而出,身上白光闪闪,在岩石间跳跃。 麻衣青年见白衣女子飞出,喜得一声“咦!”,两支木箭射出,人也纵身跟上。 “还以为这山上有洞,你两躲了起来,可幸,可幸!” 两人一前一后,几个纵跃,便入了狐岐山中,山中不时,仍然隐约传来麻衣青年话语。 两人一走,张明心也刚好落入泥坑之中。 孩童身上,便似是有一股柔和之力,稳稳将其托住,泥坑深数丈,身体到底,也只是轻轻扬起尘土。 张明心在泥坑躺了半柱香多,昏昏沉沉醒来,揉揉双眼,张明心眼前一片摸黑,天,已经黑尽。 狐岐山处,星月极稀,唯有那满山岩石,星星点点,片片磷光。 “我这又是在哪?”张明心一身酸痛,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又奇怪道,“这发光石头,是狐岐山么?” 常年在狐岐山旁生活,终是来过数次,只是狐岐山大,张明心也不知此处南北。 “姐姐也不见了,莫大哥也不知怎。我要赶紧回湖边看看。” 张明心借着星光,向前走去,背后是狐岐山,前方似是平坦,应是向湖边方向,张明心如是想。 凡人在选择时,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却不知这世间之事,无论前行后退,终是福祸难知。 张明心走着走着,已到了泥坑中心。 忽而,张明心感到不对,脚,怎么沉了下去,身怎么动不了?张明心还未来得及叫出一声。 泥土,便把张明心陷入了地下。 有说,妖魔鬼怪,多有吃人,这世间泥土,也是能吃人的,人死入土,这世间常则,那泥土之地,是否最大的妖魔,最恶的鬼怪? 第十一章:血冢鬼皇 张明心口中吐着泥土,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拍着身上。 这便是地狱吗? 地狱就是一个几丈大的小洞? 四壁均是黑红土石,泛着红光。 自己掉下来的地方,也没有洞,黑沉沉全是泥土。 站着的地方,泥土之地,一片枯骨,大小不一,似是各种兽类,也似是……有人的头颅那样的骨头,张明心未见过人骨,却是感觉那大小形状,与成人相似。 前面,一片红黑色的水潭,那水腥臭,不时晃晃,应不是……水吧? 水潭中,站着?坐着?一个还没自己高的妖怪,一身皮骨,双目深陷,全身红色毛发,长长地全部垂落潭中,那手若枯槁,垂入谭中。 张明心看着潭中妖怪,索索发抖,不断后退,踩得地上枯骨有的粉碎,有的弹开,磕磕绊绊之后,终是靠在了本就不远的墙上,摔坐下来。 “若看够,便说,你最后之愿。” 那怪物忽然睁开双目,两目红光,声音嘶哑,犹如极为难听的摩擦声,对着张明心恶狠的说。 “你是阎罗王?还是地藏菩萨?还是什么鬼王?”张明心看着那双红目,听着那鬼语般的声音,却是放下心来。是了,我是死了,这是地狱了。 “王?菩萨?鬼?桀桀桀桀,没错,我是鬼,不过不是鬼王!是鬼皇!我不是菩萨,我是血魔,最恶的魔,没错,我便是魔,魔,魔……!” 那怪物一阵狂乱,神志不清,双爪乱舞,须发乱甩,那潭中之水,也随着怪物身体须发搅动而飞溅。 那水,落于地上,分明是红的,那腥臭之味,比兽血更甚。 血!不是一种血! 张明心那心,忽然狂跳,这,真是怪物。 十余年住在狐岐山,没有见过狐妖,此时,却遇上了一名自称鬼皇的妖怪,还好像是,疯了的妖怪。 “快,说出你最后之愿,我便喝了你的血,轮回也好,见菩萨也好,片刻之后,你便能见到!桀桀桀桀,若真有这些鬼神,你便代我传话,我血鬼皇,今日又喝了人血,还有童血送上门来,还死不去,还死不绝,再活数十年,桀桀桀桀……”那妖怪,一阵舞乱之后,伸出爪子,指着张明心,又恶狠狠说道,声音之中,带着极度的喜悦,那头颅,左右乱摆,竟是兴奋之极。 张明心身体发抖:“你,你是妖怪!你不能吃我,我还要回那个泣血渊湖底,为莫大哥他们带路寻宝。” 妖怪的头颅定住,向潭边爬来,趴在潭岸上,双爪不断在潭岸上抓着,“泣血渊?寻宝?桀桀桀桀,那死渊成湖了?是了,是了,定是那家伙干的好事,就是他断了我的地脉!都怪他,都怪他!” 停了一下,妖怪舔了舔嘴唇,又讥笑道:“怪不得方才有些少人血渗入,还是修道人之血,好极,好极!” 妖怪对着张明心一伸爪,身上发须从潭中飘起,百余粗若拇指的血须缠向张明心,张明心想跑,哪里跑得掉,几步就被卷上,向着潭边妖怪拉扯而来。 张明心在地上挣扎前爬,那妖怪虚弱,血须虽是力度不大,但一名孩童,终是无法挣脱,被拖到潭边。 妖怪一爪爪住张明心头颅,拖近身边,“你既不说最后之愿,我等不及,你下到地狱,再跟阎王许愿吧!” 说着,便对着张明心脖子,张开嘴,一口要咬下,那嘴中黑色牙齿,却是平平,并不像妖怪般尖利,更似人之牙齿。 “我想修真当神仙,我还想见我叔叔,我想我叔叔!”张明心手脚乱挣,心急之下,将心中最想,喊了出来。 妖怪已咬在张明心脖子上,忽地头又离开,血红双目盯着张明心的头。 “修真?你?我抓着你就觉你不对,我看看。” 妖怪对着张明心,头颅左右摇着,看着良久。 “缺了一魂爽灵,缺了一魄伏矢,你想修真?桀桀桀桀……咦不对,你叔叔,你叔叔是谁?” “我不知道,他从未说过,他有名字,只让我叫他叔叔,两年前,暴雨的时候,他说要去,就不再回来了。”妖怪爪上加力,张明心吃痛,话语回得又紧又大声,“我是人,莫大哥他们也是人,我不懂你们说的什么缺什么魂魄,什么机缘,妖怪都能修成神仙,我也想修真当神仙的。好痛!” 妖怪忽而一脸冰冷,将张明心一扔,张明心向后滚了一滚,躺在地上,赶紧起身又再后退到墙上。 “你,叫什么。” “张明心。” “张……,……” …… 狐岐山上,白衣女子在数块巨石之间婉转飞跃,终是抛离麻衣青年一段,忽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白衣女子急急喘气,一个翻身,靠在一根独木树干上,眼中张闭,似是损耗极大,再无力奔逃。 “你个坏孩子,我要是死在这,定化作厉鬼天天偷你烤的肉,食干食净。”白衣女子苦苦一笑,脸上又是一甜。 “为那一块肉,说你不听,每日外跑,你若死了,便是清净了。” 不知何时,就若忽然之间,白衣女子身旁便站了一人,声若天籁,声音中,带着丝丝怨气。 白衣女子一惊,又一喜,又一怕,看了来人一眼,低头不语。 同样的麻布白衣,同样的绝色神韵,不同的是,年纪似是差了十岁。 那是怎样的女子,面目与白衣女子相似,却又美上数分,艳上几颜。若说白衣女子比不上她,似又不对,应是,她比白衣女子更具成人之神韵。 那女子似是随意站在那儿,这狐岐山半壁却是月光照耀,蓬荜生辉,那山中磷光伴着,女子不动,山为女子舞; 那秋风吹动女子衣摆,飘动之间,玉般肌肤露出,藉若秋神临山,女子便是这山,山便是玉,天地为女子而歌; 那女子一双玉足,裸露踏在岩石泥土之上,也不沾一点尘埃,就若秋风不染尘,女子,浑然天外之物。 “他呢?扔哪了?”那女子口气责备,也不看白衣女子,扶着秋风吹乱的发丝。 “那木岩不生的食人恶地。”白衣女子细声回答,头又更低。 “你救他又送他去死?”那女子脸上微怒,转头一哼,“自行回去。” 那女子脚步轻轻,向前走去,秋风若相随,月光若随从,行之,岩土无印。 “他……”白衣女子抬头,脸上焦急,看着那女子走远。 “我自会料理。” 那女子已走远,风中传来女子之音,冰冰冷冷,白衣女子听着一抖,叹了口气,扶木站起,不舍的看着那女子去处,蹒跚着向山中走去,数步,一回头,终是没入夜色之中。 那女子直向前走,满山怪岩,却是若平地一般,女子赤脚一抬一踏,便是稳稳踏在石上,地上,却是离先前之地,十数丈远。 “哎,你在这,我一顿好找!你怎么向我走来……”麻衣青年跃上一块巨岩,看见那女子白影,喜得说道,说到一半,忽脸色变冷,后退了两步。 那女子,在麻衣青年说话间,已走到其侧边数步远。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女子停下,双目流转,看向麻衣青年。 那双目若这漆夜中的彩虹,星光流转,麻衣青年被看得一愣,一摇头,又退了几步,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麻衣青年竟是被这一眼,看得失神。 “嗯?”看着麻衣青年摇头,那女子眉毛轻轻一挑,又向麻衣青年行了一步。 麻衣青年不敢直视那女子双目,低头再退几步。 “冒犯!我这便离去!” 麻衣青年一转身,也不管岩石后地形如何,立即跃下。 他身上,衣衫尽湿; 他方才,神魄尽乱; 他刚刚,真气难提。 那不是自己追的白衣女子,虽面目几分相似,但这个我不能再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向山外狂奔,也不敢御器飞行。 飞在空中的,似鸟,永远不知箭从何处来。 那女子也不追他,见他走了,又再前行。 黑暗中,隐隐传来一声女子叹息。 洞中,妖怪看着地上的张明心,侧头左看,又侧头右看,似是看着什么有趣之物。 张明心此时在地上紧闭双眼,浑身抖动,牙根紧咬,却无声响,似是晕厥过去,身体承受极大痛苦,自然抖动。 “凡人、修真、入魔、化鬼,嘻嘻,桀桀桀桀,长生,神仙,菩萨,痴人痴梦。” 妖怪边看,边疯言疯语说着,时而狂笑,时而讥笑。 一只玉掌,覆在张明心头上,拂过天灵盖,又抚在心房之上。 “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女子,犹如忽然出现在这洞中,一边探着张明心身体,一边问道。 “果然,我没赌错,你也来了,桀桀桀桀,均是那家伙的算计,啊啊啊啊。”妖怪见了那女子,面目狰狞,愤怒的大喊大叫。 “你,对他做了什么?”那女子又问,语气与先前一样,话语也是。 “你怎不去问你从前之相好?他不见了?桀桀桀桀。”妖怪盯着那女子,一脸戏谑。 “你被困在这血冢那么久,久到你我都算不了多少年,还,放不下吗?”那女子叹了一下,手中也不见异样,张明心在她手下,缓缓安静下来。 听了那女子的话,妖怪竟静了下来,低头一叹。 “算不来,何必算,算了何用 长生,纵是与天地寿 得不到 舍不去 还不如,早入轮回。” 那女子环顾四周,脸色忽然一变。 妖怪,若是妖怪?坐在潭中,潭中已无半点血水。 妖怪无双脚,身下尽是血丝一般的须发。 那潭水,似是妖怪生之养分,此时,潭水全无。 “你,对他做了什么!”那女子,见了水潭之境地,口中一字一句,又再问了一遍。 这血冢之中,本是墙壁血红泛光而可视,女子话语完毕之际,红光若被黑暗吞噬,血冢一片漆黑,黑暗中,一双红光,一双白光,两双眼睛对视,顷刻之间,血冢又红。 那双眼睛,依然在对视着,均是看透天地之道的冰冷双目。 妖怪双目忽然一闭,张开之时,神光四射,精神奕奕,口中声音似也不再沙哑,清亮地说道。 “送他走吧。他要修真。他要成仙。他要飞天。我只是送他一道魂根,若将来有缘,魂根化真魂,他方能入道。” “你带酒了吗?从前他来看我,总是带着。” 一个牛皮袋从空中划过,妖怪伸手接着,拧开塞子,妖怪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女儿红,女儿梦,女儿……” 第十二章:死僧荐玄 张明心也记不起,今天晕去多少次了。 只是这次醒来,面前的人,似又换了。 张明心在某人的背上,红色衣裳,光光的头颅,还能看到两颗戒疤。 “你是谁?”张明心一时未会神,挣扎着叫到。 “阿尼陀佛,老衲明觉。”老和尚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是你,老和尚!”张明心一喜,安下心来。低头一看,是明觉背着自己,自己身上还穿上了心爱的叔叔给自己缝制的兽皮衣。 张明心想了想,挣扎着要下来,老和尚却言道:“小施主身子虚弱,还是老衲背着,你为老衲指路,这方向是否你家村子,老衲,送你回家吧。” “啊,啊,我看看。”张明心童心向善,由老人背着,心甚不安,挣扎不下,只能赶紧辨路。 “这边这边,歪了一点,不太远了。”张明心看着远山黑影,依稀辩着路,还好山中村落,终有火光,老和尚虽不识路,又不识山,也是向着火光走来,却又无错。 “我刚才见着了妖怪,头发比你胡须还长,在水潭之中,也不知道那潭水是血还是水,黑黑的……”张明心边指路,边说着方才之事让老和尚听。 老和尚不断点头,脚步虽快,但走一段,又停着歇一下,步履虽稳,隐约间也可见蹒跚。 “这便是机缘。”翻到一座山山顶,听着张明心说到妖怪飘起抓着自己的头举起半空,自己便晕了过去,明觉老和尚停下稍微歇息,并淡淡说道。 “或者,有今日之机缘,你想修真,却是有了入门之机。”老和尚看着山下远处的火光,面色深沉冰冷,“只是,你要记住,世间之事,即使亲眼所见,也不可全信为真。事之因由,事之善恶,佛不可辨,神不可辨,天地不可分,何况凡人。” 张明心于明觉老和尚背上,听不懂,也点点头。看着远处的火光,一种到家的喜悦跃上心上。纵使不能修真,不能当神仙,今日,也见着了神仙,见着了妖怪……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老和尚边走,边念着佛经,偶尔还会咳嗽几声,张明心听得昏昏欲睡,一点没懂,却是记下了这短短的经文。 这并非什么功法心经,也不知是哪段经文中的哪一段,只是,张明心听着,心安,似是一天之事,皆有解释。 张明心昏昏欲睡,也不知老和尚念了多少遍那段经文,终是老和尚停下了脚步。 “到了,下来吧。”老和尚一阵咳嗽,完了说道。 张明心惊醒,赶紧从老和尚背上下来,向前一看。 “这,这,村子怎么了?狐家伯伯,狐三爷爷,狐狗蛋,狐上树……你们在哪?” 火光熊熊,这山边的村子,本为木屋林立,此时,整片村子,没于火光之中,数间木屋,早已化为灰烬,只余残壁火炭。 张明心四处奔跑,转眼便见地上有数具尸体,也是被火焚过。 “啊!失火了!快救火!”张明心抓狂般四处奔跑,脱下兽衣,见着地上的尸体,身上有火,拼命去扑灭,火灭,人却是死的。 明觉近身,查看了尸体身上,这尸体体型,也不过十来岁,想是张明心平时之伴。 “这,这是狐狗蛋,怎么会,怎么会。”张明心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和尚,你是神仙,救他,快救他……快救村里人……” “阿尼陀佛,小施主,静下心来,这孩童,这些村民,死去多时,并非火之祸,是死于剑下。人死魂散,老衲……现在……救不回了。” 老和尚站起,四处张望,脸色却是紧张。握着佛珠的手,越握越紧。 忽然,老和尚一指,“小施主,那处是谁家所住?” 村外一处,有一木屋,并无火光,正是张明心的木屋。 “是我家!”张明心说着,正要跑去,被明觉拖住。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明觉大声吼了一句佛号,声传八方,只是吼完之后,连咳数声,咳得腰弯难直。 片刻之后,几声破空,来到两人头上。 “明觉大师?老和尚!” 御器而来之人,急急跃下,喜悦地上前询问着,火光之中,但正是莫惊尘、云松道人、于秀三人。 明觉老和尚却未因与数人重逢而喜,只是冷冷地看着莫惊尘,看到莫惊尘左臂空档,老和尚脸上闪过一丝凄凉。 “张明心,你……你也还活着?”于秀忽然于火光之中,见到背光坐于地上的张明心,立时惊问。 “小施主福缘深厚,自是活着。” 老和尚久看莫惊尘,莫惊尘也看着老和尚,老和尚侧头看向莫惊尘的剑,又看看莫惊尘空去的左臂。 莫惊尘一身血迹,那剑亦血红若黑。 看完剑,又与莫惊尘对视。 “云松、于秀说,明觉你与万魂殿魔头湖上一战,你法体金身破碎,而万魂殿魔头安然回来,亦指你灰飞……”莫惊尘终是开口。 老和尚低头咳嗽两声,叹了一口气。 “这村中,是那浮屠门、万魂殿中人所为?还是?” 一时之间,无人回答,场中只有火光,木头碎裂之声,便余张明心一人哭声。 又几声破空之声,自张明心木屋那方,数人飞来,落下便迅速行礼:“莫师兄,我们巡察那方木屋,并无异样!” 一名金色僧袍的青年和尚直直上前,脸上欣喜: “明觉师兄!佛祖庇佑,你竟……啊!” 正欣喜间,青年和尚忽而脸色一变,惊愕地看着明觉。 明觉回了一句佛号,苦笑着点点头:“你们也到了。” 青年和尚双手合十一摆:“是,师兄,我们到时,此村落已被……屠尽火烧,我们与莫道友相遇,得了师兄你的……消息,之后我们等便四散搜寻凶手。师兄……” 除了莫惊尘数人,新至的,般若寺三人,七玄宗四人。 “无一人生还吗?”明觉叹气咳嗽,怜悯地看了眼莫惊尘。 莫惊尘摇摇头,答曰:“并无。” “般若寺弟子,搜救这村人金躯,聚于一处,超度其魂魄入轮回吧。阿尼陀佛,村人常攀山野,我等便让其金躯与风同化,散之山野吧!”明觉转头对般若寺三名僧人说道,“记得,多念几次经文再火化,含冤之魂,我们佛门需尽善净化。” 金袍青年和尚应了,安排其余二僧去办,自己却是站于明觉身旁,神色悲凉地站在明觉身旁。 莫惊尘也向七玄宗新到之人示意,此数人也协同二僧去了。 明觉老和尚一脸慈目,拉起张明心,淡笑说道:“今日湖后之事,你便忘了吧,你年纪尙幼,不应记住这些,我在山中跟你说的,记住就好。” 张明心摇摇头,又点点头。 牵着张明心,明觉转身对着莫惊尘,摸着张明心的头说道:“这狐鸣村,就是普通村落,只是竟我等之事,历此浩劫,怕是再无此村。这小施主年纪尙幼,本能经村人照顾长大,现时却是独自生而无望。” 明觉停了一停,在场数人皆叹了口气。 “万事有因,我等总要为此小施主寻一去处。”明觉咳嗽几声,沉思数息,“老衲极喜好小施主,本欲收他为徒,同回般若寺,老衲也不再入尘扰事。” “只是,老衲已死了。” 老和尚淡淡道,在场数人闻言忽地全数抬头,唯有那金袍青年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佛号。 “老衲与万魂殿魂主一战,肉身粉碎,一魂遁走,只为寻得小施主,还其兽皮衣,并送小施主归家。” “可惜……”转头看看背后满目火光的村落,明觉向莫惊尘躬身,“莫道友,张小施主入道,天资虽有所缺,但今日与你入湖同险,又能逃出生天,安然归来仅仅此等机缘,便有一探道门资格,何况……” “老和尚,你放心,”莫惊尘脸上变了数变,点了点头,“我可带他回师门,向掌门、数位宗主恳求,尽力为他争一弟子之位。” 老和尚摇摇头,咳嗽一阵,双手合十,从怀中取出一物,看了良久,说道:“以莫道友这番话,怕是小施主机缘未达,入不了你七玄宗这大门。” “若是这般,应是够了!” 老和尚将手中物事挂在张明心脖子上,却是一面小小的白色镜子,也不知什么材质,并无反光,境内也无见一物。 老和尚叮嘱仍然哭泣的张明心,“此物名‘明镜台’,以后便是你的了。记住,此物贵重,除非至重要之人,否则,不予视之,不能赠之。” 看着张明心点点头,老和尚艰难的直气腰,看着莫惊尘数人脸色又白又青,极是难看,“有这至宝,想是,再艰难,也能入你宗门,受你等庇护了。” 莫惊尘脸色怪异,苦笑点点头:“应是能了。相当日,你我二人九死一生,入那千层佛窟,只求得这至宝‘明镜台’,今日,你却是赠了这小孩儿。” 老和尚又将手中佛珠递给金袍青年和尚,青年和尚低头虔诚皆过,明觉低头与青年和尚,细语良久。 再抬头,明觉淡笑,双手合十,向着焚烧的木屋蹒跚走去, “阿尼陀佛, 我明觉,三十余入佛门, 三十年修佛小成,入世济仁, 后觉六根不净,愤归般若寺,三十年苦行, 终不能断六根,后以凡人土僧之态游历百年, 终难悟佛心, 后与诸位相识,至今也为三十余年,皆未得悟, 今日得悟, 佛非可悟,本在心中, 心善,为佛!” 走着,说着,明觉张开双手,看了一眼双手手心中的物事,却是一枚青青的果核。 合上手,一声“阿尼陀佛”,明觉走入木屋之中。 众人紧走几步,想拦阻,却又停下。 木屋火光暴涨,金光乍现,一道金魂旋转。 数息之间,一切,烟消云散,火灭,天暗。 第十三章:剑谷七玄 若问御剑天行,是否就是神仙? 至少,张明心此时觉得,自己若能像莫惊尘数人一般,自己也就是神仙了。 日已立中,日出之时,张明心从自己的木屋中醒来,打开木门,却见莫惊尘迎着朝阳而立。 “莫大哥。”张明心双目红肿,对着莫惊尘无力喊道。昨夜村中一幕,又映入眼前,眼中又是一红。 远眺,那村中火光已熄,只是,依然残余数处灰烟,证明着,这个村落,已然消散。 “止泪,梳洗吧。我携你回七玄宗,我之宗门。”莫惊尘回头一眼,又转过头去,叹了口气,脸上十分不忍,“下湖之前,应了你要带你御剑飞行,今日便能随了你的意,路途遥远,御剑也要两日,你拾掇好,你……怕是以后难得归来了。” 张明心一愣,擦了擦眼,应了声,跑到井边,洗漱了,开始收拾。 除身上兽皮衣与两件衣裳,几包毒菇调料,张明心倒也并没太大长物。 莫惊尘看着张明心拿了那几包调料,想了想又从木屋墙壁取下菜刀挂在腰上,脸上的表情,几度翻转。 最后,莫惊尘也没说什么言语,牵了张明心,祭起剑,牵了张明心便御剑飞空,昨夜相聚之七玄宗数位弟子,也笑着跟上,云松、于秀却是不知去向。 般若寺金袍僧人,昨夜入那明觉老和尚焚化木屋中,寻得一棵青金色舍利,又协同他人超度焚化村中之人,连夜,般若寺三僧人便往寺中赶回去了。 与莫惊尘同乘一剑的张明心,此时双手牢牢捉住莫惊尘玄衣腰带,身体僵硬,站于剑上,也不敢乱动。 好大的风,好小的树,云也似雾,是捉不住的。 这便是神仙,也不用攀山越岭,那山一下子就过去了…… 纵是十二岁的孩童,在这千丈天上,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修真,入道,当神仙,御剑,天行…… 张明心胡乱想着,一阵风来,张明心身一摇晃,手中赶紧用力扯紧莫惊尘的腰带。 莫惊尘眉毛一挑,叹了口气。 最初,莫惊尘是忧心张明心掉下玄剑,让其抱着己腰,不到半个时辰,莫惊尘越想越怪,又让张明心换了捉紧腰带。 刚乘玄剑之时,张明心不断问话,莫惊尘耐着性子答了几处,苦笑摇头,想了想,细声嘱咐张明心: “你谨记老和尚之言,他托付你那物事,决不可告知他人,或随意让他人观看,更不可四处炫耀,否则……咳,天上风大,你无事莫要张嘴,小心那鸟儿撞入你嘴中。”否则,易惹杀身之祸,这种话语,对一小童,似是过重,莫惊尘咳了声,并没说完,而是换了话语,让张明心不再啰嗦。 昨夜明觉老和尚托付“明镜台”予张明心之时,除莫惊尘,金袍和尚、云松、于秀外,其余数人,皆于村中搜村人尸体,并不知情,莫惊尘对“明镜台”甚是着紧,怕此宝落入他人之手,祸害正道,又怕张明心怀璧其罪,因此而受害,就再重复叮嘱了一次。 莫惊尘心中,总是隐隐约约,觉这小童与这至宝,不应,更不适聚在一起。 但世间,事有因缘,福祸,总难知。 就此,向着七玄宗,白日御器飞行,夜宿深山野林,捕兽填腹,第三日午后,七玄宗山门,隐于云雾中的七玄山脉,于天上,终是朦胧可见了。 七玄宗,本非叫七玄。 七玄宗所在之地,接连藏剑谷的一座万丈奇峰。 那藏剑谷,有说是三五千年前,正魔约战之地,两道相争,天地变色,山谷天上,若陨星辰般,不知陨落下多少修道人血躯尸骨,也不知从天上掉落下多少神兵利器,至宝法器。 曾传,正魔两道前赴后继,征战足有一年之长,那战后来也不知如何停下时,正魔两道之人,百年之内,再无争端。 以何再争?那山谷经此一战,身边宝器插得满谷,若是想数,却是数之不尽,正魔两道所折,竟有精英万人之数。 谷中天上,天地萧杀,处处煞气冲天,落飞鸟,困死兽,有法力通天之士,游历过谷,御器百丈之高,未达谷中,便被万千凌厉剑气,劈为血水,连一挡之力皆无。 百里山谷,只余戾气、死气、煞气,再无一丝生机。 有人觊觎那万千至宝,闯入山谷之中,不曾想,拔剑,剑不动,拿器,器不动,硬移之时,被万千剑气同出所伤,经脉尽碎,终是爬着出谷,留下小命。 终是数百年后,有身负深仇者,抱必死之心,进得那谷,却以诚心求出一剑,剑助道成,世间修道者才知,此谷中宝,抢夺不能,诚心可求。 之后修道者趋之若鹜,纷纷入谷求剑,更有多数宗门,在山谷附近,寻一灵气充沛之地,立起山门,移宗立派,一时之间,绕着百里山谷,正魔两道,所立门派,多有百余,几乎十里一门。 自此,山谷被百余宗门称为“藏剑谷”。 剑有名剑好剑,自然有残剑劣宝;有求剑的,自然,也有留剑的。 人之一生,进谷仅能有二,一为求剑,二为留剑。 求剑者,以心求剑,得与不得,得为何物,天地因缘; 留剑者,只需将剑随意插于一处,那剑便若天生在此,立即蒙上厚尘。 不论求剑留剑,两日之内,迟出一步者,立为飞灰。 若三次入,不论求剑留剑,瞬为飞灰。 此谷,人之所就;此谷,天地所管。 藏剑谷,自有天地因果。 那百余门派,数百年间,为争灵气之地,也是征战无休。 自然,正魔相争,只是那正道与正道之间,也是多有不和。 约距今千余年,或者更久,百余门派,发现一处山脉,灵气充沛之外,更是有一处接入藏剑谷。 藏剑谷,本只一处入谷出谷之处,惊现他处之时,百余门派齐齐相争那处福地。 百门之中,有数名魔头,也是惊才艳艳,技压正道,征战之中,正道处处败退,最终死守那处福地,几乎拼得油尽灯枯。 正当魔道齐聚,合谋全灭正道,再分福地时,那福地走出了一人。 那人长得平凡,也无特别之处,手中握着一把怪剑,出谷见着面前众人,也是一愣。 见着两方厮杀,那人也不躲不避,提剑而上,也不管魔道正道,捉着便是试剑。 那一战,也算正魔两道一场大战,数日之间,凡人怪剑,一人一剑,杀得正魔两道降的降,退的退,那数名魔头,竟被那人尽诛。 正道宗门齐齐降后,那人知了前后,提剑飞去,两日一夜,数十魔道门派,尽数灭门。 那人回时,脸上略疲,身却无一伤。那剑却原为白色,也不知被多少血染,猩红得发黑。 以后数十年,凡人领所降正道于福地开宗立派,号玄天道人,那宗门,名玄剑宗。 玄天道人不善理事,宗门中事,为所降正道数原掌门操持,一日,玄天道人对数人说“我出门一趟”,便消失不见。 数年之后,玄天道人归来,带着七名童子、青年,说是弟子,便在宗门中寻了一处,带着弟子,应是苦修,也不让宗门人打扰,也不见宗门之人。 至此,宗门之人,再难得一见玄天道人。 又过十数年,宗门众人,几已忘了玄天道人,一人从玄天道人苦修山中走出,说是玄天道人弟子,入了藏剑谷,再出时,手也持剑。 此时,宗门因玄天道人二十余年不理事,宗门之人,本就平凡,福地之诱,一大宗门欺上门来。 那弟子,似不喜多少,驱了上门之徒,“我去了!”留下一句,便出了山门。 之后每隔数年十年,山中便出一名玄天道人之徒,入藏剑谷,求了剑,或是留在宗门一阵,或是直接便去,终是出一人,走一人。 那出来的数人中,宗门之人,怕是连样子也难记住,只是,那数人惊才艳艳之功法、剑技,激得宗门之人苦修,也是出得几个秀外慧中的弟子,稳住了宗门之名,再无人敢犯。 后宗门为激励弟子,设了十年一次的剑试,宗门弟子比剑切磋,令弟子知那荣辱,舍得年华,苦修道行。 一年剑试,正逢玄天道人藏剑谷求剑过来,兴起之下,也入了那试。那一弟子,功法也与宗门弟子一般,却在试中,横扫宗门弟子,无一人能挡其十合,那弟子笑笑,又是离去。 自此,深山中再无人出,玄剑宗也封山,自宗门首座至杂艺弟子,无一不日夜苦修。 数十年后,山门早开,一名外派之人,送回一剑,留下剑也不多说,只言:“此是玄天道人三弟子之物,应约送回。”人便离去,一脸悲伤。 一首座将剑送至深山,见着玄天道人,玄天道人接剑一抚,点点头,也不多说,将那剑插于接着藏剑谷的一山之中,便又引入山林。 有隔十数年,有隔数十年,一柄一柄仙剑送回,皆言为玄天道人弟子之剑,所送之人,言语皆少,脸上若非悲哀之色,便是虔诚之颜。 一柄寒光长剑送至玄天道人手中时,玄天道人插了剑,却未离去,反是走出深山,集了数位首座,言道:“今日起,宗门便改叫七玄宗了。” 数位首座,连同其他弟子,无一敢异议,那世间,早已传遍之名,今日改来,并不奇怪,却似迟了。 七玄剑宗,神剑仙威,弑天游龙,破极苍穹。 那数名玄天道人百年之间,在正魔两道之间,闹得翻天覆地,灭得数个魔道大宗门,合得数个正道大派,一时之间正道之名,压得魔道之人归宿鼠窟。 虽不知是否七名弟子,但那每名弟子,剑上之名,人人皆贯彻九州,七玄宗合此数名弟子之名,百年内均为天下门派之首。 这玄剑宗,本就应为七人与玄天道人之名。 只是,玄天道人说完数事,将那柄怪剑交于一名首座,曰:“此剑名‘归宗’,留于尔等。” 言毕,玄天道人盘坐羽化。 后七玄宗分为七门,师长奋勉,弟子勤励,出了不少续七玄之名的弟子,七玄宗数百年间,终为天下第一正道之门。 只是,这又千年后的七玄宗,却少了数分千年前的辉煌,虽仍号天下第一大派,门下弟子数千之多,只是…… 莫惊尘没有继续说下去,控着玄剑,稳稳落下山中一处平台,“到了。” 走上这无极梯,便是,七玄宗门。 第十四章:醉门醉师 张明心脚下终是慢下了。 口中喘着气,张明心抬头看看前方,又看看后方。 前方看着,一扇巨大楼门立着,门中心苍劲的黑字“七玄”,若认真数,所站之处到那楼门,也不过数十阶梯。 而后方,离莫惊尘落下的白石平台,也不过数十阶梯。 一个时辰,张明心跑了一个时辰,也不过跑了数十阶梯,那阶梯看着,极为普通,白石,边缘长着青苔,长一张,宽一尺,高不过数寸。 无极梯,无极之数,到底几何? 张明心伸手一抹几乎滴入眼中的汗水,回头问跟着身后的莫惊尘,脚步却是没停,“莫大哥,这石梯,怎么怪怪的,跑不完,算着,我都跑过一座半小山了。那两位大哥,看着是走,却是入了那门,进了……进了七玄宗了……” 莫惊尘面色冷冷,脚下却似一直站着,似是看着张明心一直前跑了个多时辰,“无极梯,拜我玄宗山门,求道也好,寻友也好,过不了,便入不了宗门。” 顿了顿,莫惊尘又道:“路,终须自己走,尽头有多远,自己去探。若不愿了,我便送你下山,寻一善人之家,收养你也不难。” 听了莫惊尘的话语,张明心脸上竟变得坚韧,抛去了疑惑,脚上又再加速,更加奋力跑着。 孩童的汗水,如雨洒落石梯,那白石,却不将小小的汗水吸入,而是向后慢慢滑去,那汗滴一滴一滴,如滚珠一般,慢慢滚着,日光之下,闪若明珠。 莫惊尘低头看了看那闪烁的汗滴,抬头,缓缓向前走去。无极试心,无穷无尽, 心不韧,何以修道,心不坚,怎忍岁月; 修道苦,道成之时,白须秃发,常见之时; 大多修真直入,前呼问道,下瞬羽化; 心不韧,怎忍得住那百十年苦修…… 心若茫,无极便在,心若定,无极有尽。 一步,一步,离着楼门的阶梯一级一级减少,日将西沉之时,张明心终于一脚踏上楼门之平台。 “我到了!”张明心喜得举手向天一喊,头上汗水四洒,喊完双眼一闭,一头趴在地上,那胸膛,那嘴中,长大着,急急喘气,手脚无力地抖着。 与莫惊尘、张明心同归的几名弟子,早早入了玄宗楼门,此时留了一名弟子在此打坐等候,张明心一喊一趴,把弟子吓醒,急急来看。 身体自然动着,这孩童,却是疲得昏睡过去,却是无碍。 “带他寻间弟子空房,让他歇息一夜。我去见宗主。让他呆在房中,有人传,再跟着去。”莫惊尘一步一步走上平台,对着那弟子说。 “好,莫师兄。”弟子点头应了,扶起了张明心,想想,问了一句,“师兄,我拜入山门时,比他还大些,这无极梯,我是走了两日一夜……他只用了三个时……” 莫惊尘没有答,只是向前走去。 再快,又如何,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 体强心坚,也是缺魂少魄所补的不足,只是想修道…… 弟子见莫惊尘不理会,抱着张明心,想宗门内另一处走去。 七玄宗门内,一处大殿。 “明觉法师圆寂?”店内一墨色道衣中年人,面上少许惊愕,语气却是平常,“你失一臂,明觉圆寂,一村屠尽,万魂殿魔主,浮屠门蚀心老鬼,好一番狡计。” 那墨衣中年人,背着莫惊尘,站于大殿之中,身体飘飘渺渺,若在,又若不在,似是与这大殿,浑然一体。 中年人举着莫惊尘的玄光游龙剑,细细看上剑身的密麻血丝,忽地伸手一抚,剑上血丝散尽,剑身光洁,却并无一丝血气四散,竟是生生化为虚无。 转头打量了莫惊尘,墨衣中年人问道:“你的伤如何?” 莫惊尘跪在地上,抬头答到:“师父,伤已无碍,不过是损了一……” 莫惊尘忽而停话,心中苦笑,不过是,损了一臂,相比那一命…… 墨衣中年人,便是这七玄宗中,掌门宗主,玄清。 “哼,不过一臂,倒是便宜的。”玄清看着莫惊尘,面已肃然,“那小童身上,真有那至宝?明觉这一步棋,狡猾得很,怎不将此孩童送入般若寺!” 莫惊尘点点头,答了声是,也不搭师父后面一问。 “今后,你禁出宗门,闭关十年,十年后再见我,若依然不悟,再禁十年!”玄清将剑递与莫惊尘,“去吧,那小童,明日,为师自会料理。” 莫惊尘接过剑,依然跪着,对着玄清一拜:“师父,明日劣徒也想在场,待此事了,弟子必再不出玄宗,苦修功法……” “你可知那数位首座,不是那么易予,这孩童入我宗门,必有一番心斗。”玄清盯了一目莫惊尘,转过身去,“你虽天资卓越,却心性浪荡,若先前听得我话,好好再修十年二十年,那狐岐山时,决不会如此狼狈!” 莫惊尘躬身低头又是一拜,头磕于殿中石板之上。 “弟子知悔!” 夜已深,张明心躺于一张木板床上,盯着同样是木板的屋顶,全无睡意,心中不断尽是回想这数日之奇遇,有悲伤,也有兴奋。 七玄宗弟子将张明心送至此时,唤醒张明心,告诉张明心,自己名叫周新,指引张明心洗涮,食了几碗米粥,便离去,叮嘱张明心莫要四处乱跑。 张明心四处看看,最后躺于床上,却是无法入眠。 隔着衣服,张明心抚着与胸前皮肤相贴,温润的物事,想着老和尚背着自己,在山中行走,所念的那段经文,终于呢喃了一句;“老和尚……”,沉沉睡去。 竖日清晨,日出不久,七玄宗弟子周新,便敲门而入,看着张明心依然酣睡,淡淡一笑,唤醒张明心洗刷。 “宗主唤你去三清殿,赶紧洗涮吧,我在门外等你。”周新嘱咐完张明心,便在门外等候。 张明心于床上一跃而起,胡乱洗涮几下,便跟了出来。 周新领着张明心,出了木屋庭院,向宗内走去。 张明心四看,此处一片木屋庭院,有大有小,木屋样式几乎无二。 周新边领张明心,边介绍着七玄宗内。 “无极梯,七玄楼门之后,便是这千柱台,千柱台后,便是云海三清殿。” 张明心放眼望去,前方烟雾弥漫,一处宽广的广场,高高矮矮,立着无数的半透明柱子。 光照之下,柱映人影,又浅泛各色,云雾之中,几道彩虹跨过,似是有数柱相连,远望近看,若临神迹,恍若世外。 那柱子,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泛光柔和,近了,柱子大大小小,最小也数人合围,数丈之高,柱柱绕云烟之气,那高的,却见不到顶。 张明心看得惊异,大张着嘴,周新又说:“日中之时,虹光无数,又不耀眼,那时最为好看。这柱到底有多少,也有好事的师兄算过,烟雾遮掩,却也算不太清。传说是,宗门之中,有德之弟子羽化或陨落,便能在此立上一柱,德大者,柱便高大些。” 张明心边走边望,前方云雾之中,走出一人,周新一愣,脚步停下,欣喜地叫了声:“白师妹,你怎在此?” 数柱之间,云雾之中,走来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背着剑,身着女弟子衣裳,虽是年少,却小巧玲珑,仙姿玉色,一脸冷漠之态,却似白璧无瑕。 闻声,少女星目若辰,向两人看来。 张明心一时之间,竟是愣呆之态,心中噗地一跳。 年少不知情,只是,少女似是与己同龄,那一双灵眸,冷冷之光,就似落入了张明心中,如镜水激浪。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左蓝右青,好像,好像女神仙。”张明心心中一种奇异之感,只定定盯着那双眼睛。 少女点头走过,并无言语,少女也是极奇,双瞳异色,冰冷之光,似蓝天碧水。 良久,一只手拍在张明心肩上,周新似笑非笑,看着张明心:“师……小兄弟,入迷了,白清瑶师妹年纪虽小,身姿与道行,均是我七玄宗中众师兄弟夸赞不绝,天资过人,不出三年,必然是我门中佼者,七玄之名,她是必掌其一……” 张明心哦了一声,继续前行。 那心中镜浪,更多的,只是,少女英姿冷目,对比他所见白衣女子、于秀、王靖等人皆是不同。 一身冰冷,难以接近,更像,更像神仙…… 过了千柱台,张明心见得前方,一座大殿,立于一片白地之上,大殿之后,却似有多道巨门。 张明心抬脚,却是被周新一把拉住。 “小兄弟,小心,这脚下,可是万丈深渊,一失脚,怕是唯有大罗金仙,才能救得住你。” 张明心被拉得脚一挑,却是挑起一团白云,在脚上飘散,落回白地之内。 张明心心中一惊,连忙后退,这哪是白地,分明是白云云层。 这白云云海,远远延伸,似到天边,细看之下,云海数处,如浪翻滚。 张明心眼中闪烁,问道:“周大哥,这云海,你是要携我飞过去么?” 周新摇头:“道家宗门重地,皆是有秘法禁止御器,试想,我们七玄敬的是三清,若弟子日夜御器从三清头上越过,是多大不敬。” 又伸手一指那云海中翻滚之处,一脸笑容:“你看,过这云海,得靠它们。” 周新捏了个法诀,向脚下云海一指,一团青气,散入云中。 云开无声,一巨物从脚下云海中月初,吓得张明心趴坐在地。 那巨物身似鱼儿,背上平平,两侧却生鸟翼,跃起可见,有三丈之长,嘴中蠕动,身一抖洒下一阵水滴,侧身落于云海边缘,向周新叫着,那声如歌。 “异兽蠃鱼,翔天生水,守这云海,可载我两人去三清殿。”周新牵着张明心站上鱼背,向三清殿一指,那鱼便向云海中稳稳游出。 到了三清殿台下周新又捏一法诀,向云海射出一团青气,蠃鱼放下两人,吞下青气,潜云而去。 周新领着张明心,走上台阶,敲了敲三清殿巨大的正门,两声道:“弟子周新,受宗主之令,携张明心小兄弟来见。”听到门内应,周新推开殿门,门内施礼,示意张明心进去后,又闭上门,走到云海边站着。 张明心走入殿中,心中紧张,也不敢抬头太高。见着前面空着,便往前走,直至看到地板上有其他物事,才停下。 噗通一声响,张明心跪下便磕头:“我叫张明心,今天……今天拜师,拜你为师。” 几声笑声想起,有男有女。 “站起来,抬起头。”前方一句威严的声音响起,张明心慢慢抬起了头,却没有站起来。 三清殿中,空空荡荡,一股威严萧杀之气,前方三座巨大神像,一张供桌,再靠前,一张主椅子,坐着一人,便是玄清道人,旁边站着莫惊尘。殿内两边,各一排椅子,分开坐着四男一女。 说话的,是玄清。 张明心见着莫惊尘,心中喜悦,稍微安定。 “身体比常人强健数分,难怪三个时辰便过了无极梯之试。”玄清双目若利刃,看着张明心,张明心一悚,又低下头来。 玄清左右转头,对四男一女说道:“事之往来,诸位师弟师妹应已明了,明觉法师所托的,便是这个孩童,诸位商量商量,是哪一宗,收此子教导。” 那唯一一名女子,转过头,并不搭话。倒是玄清左手第一人,一名中年壮汉从椅中站起,声音洪亮,边说边走向张明心。 “三个时辰,便过了无极试,心坚体健,应是条苗子。流月宗女子居多,怕是对男童有拒,何况明月师妹两年前刚收了一根百年难遇的好苗子,也不会再收此童了。”中年壮汉说着,已走到张明心身旁,捋了捋胡子,一手伸出,搭向张明心肩膀,“逍遥宗、符宗、艺宗,今年也收了不少精英弟子,这孩童,便让……” 中年壮汉手搭在张明心肩上,话语一停,脸上笑着,拍拍张明心的肩膀:“便让我等宗主,收他为徒,莫负了明觉大师之托!” 说着壮汉走回座位,笑着坐下,那笑,却似有其他韵味,此人便为七玄律宗首座,全通道人,律宗,掌七玄宗宗门规,刑罚之事,七玄之中,弟子最盛。 玄清看着全通坐下,看了一眼莫惊尘,心中暗叹,又对众人说道:“我已百年不收徒,数位弟子虽不成器,但我已无再收徒之打算。此子,缺一魂爽灵,缺一魄伏矢,只余两魂六魄,若非明觉托付,实是不合修道。” 除了全通,众人一停,均是愕然,一两人暗叹可惜。 那女子,明月师太,哼了一声,冷冷呛道:“不合?缺一魂或一魄,或还能引气入体。双缺,还是缺的炼气主魂主魄,怕这孩童,一生也无法引气入体,何谈炼气!” 玄清冷冷地看了明月一眼,明月也不理会,继续说着:“不若在山下,给他寻一善人家,也算不负那明觉老和尚之遗了。” “明月师妹此言差矣,听莫师侄说了,这老和尚,也不求此子成得大器,只是想圆了此子之梦,入得道门,修得御器,十年百年,却是圆满。”全通道人笑着,反是呛了明月一句,“难道我堂堂七玄宗承了他人之诺,却应不了?宗主不愿收,流月宗不愿理会,还有符宗,艺宗两宗!” 说着,全通看向坐在明月旁,却离明月隔了一个空坐的两人,其中一人正低头掐指算着什么,另一名,见全通看来,却冷冷一哼,回道:“你们是想,他叫我这平庸之辈当师傅,将来般若寺来了人时,见着他帮尔等洗衣煮饭,叠被点香,到时,你等脸上,可有光?别忘了明觉大师,当年对我等数人,也算是有恩的!你们若不怕,他便跟了我艺宗吧。” 众人沉默,玄清对说话之人,艺宗首座刘在云,颔首叹气。 殿中香气袅袅,一时之间,却是静得吓人。 终是张明心幽幽说了话:“你们,都不想收我当徒弟,是么?” 张明心一言,竟让在座数人无以应答,莫惊尘想开口,却被玄清以手止住。 “哼,小童,你莫担心,今日他们均不愿当你师父,明日这七玄宗,必被天下正道宗门,笑掉大牙!”明月冷冷一瞟众人,起身走近张明心,单手将其扶起,“你何必跪着如此辛苦,你已无父母亲人,要跪,便只跪应了当你师父之人,或你害了负了的人,其他,纵是天地,也未必当得起你跪!” 张明心站着,听着,不知所措。 “我玄宗,有七宗,我不愿收男徒,你们五宗不愿收缺魂少魄的孩童,还有一宗,怎不叫他收。” 明月环顾数人,几人有的错愕,有的疑惑,全通眉眼一跳,哈哈一笑:“明月师妹说的是醉宗,不错,不错,我竟忘了,我七玄,还有这一宗,哈哈。” “醉宗老……首座,今日正好在我宗库房。”方才不语掐指演算的符宗首座,符铁口,此时也开了口。 明月看着玄清,玄清闭上眼,良久,点了点头,示意莫惊尘传话带醉宗首座来。 莫惊尘看着师父,一脸恼怒,也是等了半晌,见师父依然闭着言,狠一咬牙,外出传话去了。 莫惊尘一去,再回时,有一柱香之久,期间众人皆闭目养神,一言不出,唯有全通,脸笑目弯,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弹。 那门再开时,进来的,不是莫惊尘,而是一位七八十岁,弓腰白发,须乱脏衣的老人,拿着一个斑皮葫芦,往嘴中灌了一口,大声问道:“宗主找我,有何事?” 众人睁眼,看着老人,却是明月对着张明心说道:“叫师父罢。” 第十五章:入门蒸酒 张明心看着脚步不稳,走来的老人,呆了一晌,噗通跪下,磕着头,大声喊道:“师父!徒儿,徒儿给你磕头!” 那老人一愣,眯目看了看张明心,又看看明月,再看看玄清:“我啥时候有这徒弟的?” 明月似对老人十分憎恶,看也不看老人,向外走去,留下一句:“今日!”,便出了门去。 其他人也打着哈哈,低头不语。 玄清笑着,起身走到张明心旁,对老人说:“此子是般若寺明觉大师圆寂时托付,要拜入我宗门,其他宗并不合适,唯有师兄你与他,有这师徒之缘。” 老人一听,赶紧摆手,“不干,不干,多一个徒弟,便多一人偷我酒喝,你们谁爱收,谁收。” “以后山下购回,其他门派礼予的酒,师兄份额,再加一倍,蒸酒材料,增三成。”玄清脸上依然笑着,拍拍张明心的肩膀。 “起来,徒儿,跟我去搬酒。”老人转身就向门外走去,速度比进来之时,更快,脚步也更稳。 张明心呆呆抬头,玄清推了推他,示意他追上,张明心赶紧站起,跑着追向老人。 待那殿门关上,全通笑出了声,其他三人长出一口气。 而玄清,看着殿门,却若有所思,站着久久不动…… 三清殿外,云海旁,莫惊尘脸上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看着张明心和自己打着招呼后,乘上老人缠着周新唤来的蠃鱼,向云海那方游去,直到二人上了千柱台,身影隐于柱子烟云之后。 “连蠃鱼都唤不来……”莫惊尘恨恨的咬着牙,一转头,却见到玄清站在身后,赶紧低头行礼:“师父。” 玄清看着自己的徒弟,脸上不笑不怒,说道:“事已了,你往后山闭关吧。” 莫惊尘应了,向三清殿后走去,那殿后,扇扇巨门。 “那是他的机缘,造化,在他自身,纵是你想收他为徒,你两,终无那因缘。” 玄清的话,让莫惊尘一停,点点头,又再继续走去。 七玄山脉,一处悬崖峭壁旁的小路上,张明心扶着师父,前往醉宗居所。 跟着往宗门内符宗库房取了数坛美酒,师父将美酒全灌在葫芦之内,扔了坛子,便领着张明心往宗外走去。 “师父,你为什么不御器飞行,要步行爬山?” “老子老了,腰腿不好,不想飞,人有脚,不走路,整天飞那天上,有逆天道。” “师父,我们醉宗,为什么是在离宗门好远的山里?” “山好水好,人少气清,放屁都是香的。” “师父,我们醉宗,有好多人修炼成神仙了吧?” “老子天天一壶酒,天天是神仙。” “师父,我多久能修炼成神仙?” 老人于悬崖山路停下,看着扶着自己,满头是汗的张明心,伸过葫芦:“来,喝一口,立即成仙。” 张明心接过葫芦,大口一灌,放下葫芦,“噗”地将口中之物喷了出来,“好辣,好苦。” 老人哇哇大叫,夺过葫芦,怒骂张明心浪费。 两人又走,张明心又问: “师父,我们醉宗的功法怎么修炼,和其他宗一般么?”“闭嘴。” “师父,我看着莫大哥像哥哥叔叔年纪,却是百多岁了,是真的么?” “闭嘴,我不识他。” “师父,你年纪想是有七八百岁,是个老神仙吧?” “闭嘴,老子今年十八!” …… 一个多时辰后,走过重重山峡,危峰深涧,终是走到一处平缓的山谷之地。虽是浅秋,此处白雪纷飞,竟似寒冬,张明心身着兽皮衣,也是身上一颤,远处群山,也是白景一片,竟似常年积雪之处。 山谷坡地上,倒是不见多少雪,立着一座石头垒起的残破屋子,屋旁堆着小山般的木材与木材,还有几垛似是干草堆成的草垛。 石屋前面空平,放着一块平平大石,散落几块木块,一把破锈的铁剑。另有几把铁剑,靠在石屋墙脚。 “到了,前面就是醉宗。”老人拧好葫芦塞子,一抹胡须,止住了张明心的问话,向石屋走去。 张明心看着石屋,呆了呆,心中想起三清殿,不禁是有些失望,回神见师父走远,赶紧跟上。 路上,张明心大量四处,这石屋,只有一空空门洞,四周亦无围栏,石墙上,灰烟白烟时有喷出,屋顶却是横着整根的原木,却连禾草一类都没有遮盖,根本挡不住风,更别说雨雪。 “这醉宗,怎看得连我狐鸣村中,砍柴爷爷家都不如。”张明心心中,却是失意更深。 若非石屋左方,山谷外有一大湖,湖上竟凌空飘着一座小山,几条黑线,连着湖边,若无此景,张明心真会想,他们已离了神仙之地,这就如狐鸣村一样,是凡人之处。 “师父,你回了。”一声少年喊叫,将张明心心神从狐鸣村拉回,石屋门洞中,走出一名七八岁少年,唇红齿白,俊脸上挂着微笑,一双星目见着了张明心,“师父,这位弟弟是……” 老人闷闷地回着:“你师弟。” 老人越过少年,走入石屋。少年盯着张明心,脸上微笑忽冷,良久,才从最终嘣出一句:“师弟?” 张明心傻傻地想了许久,终是想起周新呼喊莫惊尘的两字“师……师兄好。” 少年依然定定看着张明心,良久,良久。 “孽徒!你煮的什么,猪尿一样!” 随着师父的一声怒叫,少年终是回过神,笑着走来,揽过张明心:“叫六师兄,来,我们进屋。” 少年又对着石屋笑道:“师父,煮的是酒,加了不少奇珍,味儿极好的。” 张明心被少年揽着走入石屋,那石屋,倒是比他狐鸣村的木屋大得很,只是,屋中放着一只巨大的怪炉,炉中伸出百十条曲管子,缠缠绕绕,竟是绕满整个屋子,屋中除了几口大缸,一些瓶瓶罐罐,连张床椅都无。 那巨大的怪炉,似金似铁所铸,咕噜咕噜不知煮着什么。炉下分了八个火口,炉身又不知分了多少个,呼呼往外喷火,那火也不是寻常黄红之色,竟为纯白,一喷之下,灼热难当。 炉上方不知多少坑洞,那曲管便是从一些坑洞中伸出,坑洞、曲管,不时喷出蒸汽、水雾,屋内一阵奇异的药物和辛辣味道,闻之精神一爽,久闻,却又昏昏呼呼,似是醉人。 狐鸣村也有火炉一类,面前这炉,张明心却是前所未见,只觉得,这些神仙家里,奇怪之物总是不少,心中又一喜,又见那炉上,黑黑的两字,村中爷爷倒是教过,自己识得:“八卦”。 “还不抱柴进来!我这一炉‘猫儿仙’活活让你这孽徒糟蹋了!”师父边摆弄着炉中火口,转头对着少年怒喝,胡子抖动,似是那炉中煮着的,比命更紧要。 少年应了,往外走去,张明心本就在门口,跑得更快,如风一般跑出,却也是抱柴去了。 少年看得一愣,便停在原地。 很快,张明心抱了一大摞劈开的木柴进来,走近炉子,便要倒入。 一只手从张明心背后衣领处抓住,向后一拉,张明心身子,一转,手中木柴散落,人一转,身体几乎摔倒,幸好那少年眼明手快,扶着了张明心。 “让抱的柴,你抱着一把木头干甚,要毁了这一炉酒么,跟你师兄学去!”师父调骂着,全身乱舞,“快,再不续火,便要毁了。” 那少年六师兄牵着张明心,走出石屋,指着那几处草垛对张明心说:“平常师父语中极急,便是那种柴,” 少年领着张明心跑向草垛,边跑边说:“若是不急的说柴,才是你刚才所抱的柴。” 两人各从草垛中抱起了一把‘柴’,向石屋走去,张明心此时才知,这哪是什么草,竟是一丝丝细得几如发丝的木头丝,那木头丝抱起极轻,张明心倒是疑惑,这么小的木头丝,火一到便化飞灰,煮得了什么? 只是那木丝投入炉中,张明心双目放光,那一丝丝木丝,竟比粗若手臂的木头耐烧得多。 神仙的柴,总是与凡人不同些。张明心想。 师父给炉子下的八个火口,炉上的多个火口添了木丝后,坐于地上,盯着炉子,不时地喝着葫芦里的酒,那葫芦中的酒,似是喝之不完。 抱柴进来之后,六师兄与张明心便站着,此时,张明心感到无比炎热,身上汗水哗哗直流,赶紧脱去身上兽皮衣,却是无处可放,只能拎在手上。 同时,张明心身上发出了“咕噜”数声,六师兄转头看来,脸上一笑。 “师父,六师兄,我……饿了……”张明心低下头,小声说,“我想……食饭。” 早上张明心便未食用任何粥米之类,又走了个多时辰,饿是常理。 师父哼了一声,伸手也不知哪里拿来一个罐壶,递向张明心,闷闷说道:“你师兄煮的猪尿,喝了吧。” 张明心走近接过,打开一闻,酸甜之味,又看看六师兄。 自抱柴进屋,六师兄心中似是有所思,呆呆站着,此时见张明心看着自己,对其笑着说道:“喝吧,无事。” 张明心喝了几口罐中水浆,舔了舔嘴巴:“这汤好喝,可是我还是饿,想食饭。” 六师兄古怪地看着张明心,说道:“此处并无五谷,都是喝酒果腹,等下你身体一热,便不饿了。” “哦。”张明心抓抓头,又喝了几口罐中水浆,又问,“我可到附近山中捉野兽烤着食,或是攀树采野果的。” 六师兄脸上更古怪:“此处百里,林无小兽,木不长果。” “啊?那我们食些什么?那谷边的湖,有鱼也可捉。”张明心惊得又喝了几口罐中水浆。 六师兄指指张明心手中物:“湖中冰冷无鱼,天上亦无飞鸟。我们,只喝这个。” “来了,堵!”忽然,久不出声的师父一声喝,六师兄应了身,身疾手快,从屋子边角的大缸之中抓了一把什么,身形几闪,拍在曲管管口,那管口噗地一声,鼓起一个大大的气泡,后又消小,那拍在上面的东西,化作一片淡尘飘落。 此时,炉上坑洞,曲管管口,不时地喷出白气,白雾,白火,迎面一股灼热,六师兄身动连连,不断从缸中抓了黑乎乎的东西,堵住坑洞、管口。 看着师兄忙碌,张明心放下手中罐子,也学师兄,从就近的缸中抓了一把东西,往一个曲管口糊去,不料,那管口喷出一股白气,灼得张明心痛叫,还好师兄见着,跑来一把拉开。 “你还不会,先看着,我慢慢教你,避白火,散白雾,堵白气。”六师兄拿起地上的罐子罐子,抹一把水浆在手,抹在张明心灼伤之处,张明心瞬时感觉不再灼痛,“若被灼了,赶紧把酒抹上痛处,一会就好。” 张明心点点头抱着罐子看着六师兄继续忙碌,他看到师兄总是先那白雾、白气自坑洞、曲管喷出之前,便用缸中之物半封、全封出口,似是有感白雾、白气出处。 “师父,明日辰出,便领师弟进山砍木?”六师兄身若疾风,边忙便问。 “嗯。”师父此时已是靠在墙边,敞开胸前衣,一口一口灌着壶中之物。 “午后我再教他劈柴?”六师兄堵住一处坑洞,又问。 “嗯。” “那,七玄心法,也是我教他?”六师兄堵住数处,立于一处,似有所思。 “嗯。”师父摇摇手中葫芦,冷冷一哼,掐着指算“问那么多作甚,你不教,难道我来?我教了你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剩下几个都是你们互相教,不就百来字,念着他听就是了。” “哦。”六师兄张望一阵,见那炉子安分下来,走近张明心,拉着张明心坐下,“晚上便教你玄功功诀,明日再上山劈柴。” 张明心本听得一头雾水,听得玄功两字,猛的点头连连,玄功,便是修炼神仙的象征,这醉宗简陋,还是一样要修道的。那罐子中酸甜水浆,也是神奇,多喝几口,便不再肚饿,身体也是极暖热。 “六师兄,我们在哪练功,看着,就一座房子。”张明心张望一下,没有床,先前看着莫惊尘他们,都是说打坐修炼。 六师兄苦笑,一指门洞外的空地。 “六师兄,那我们晚上,在哪里睡觉?这也没床……” 六师兄那只手指,一直指着那片空地。 张明心猛地往嘴中灌了一大口罐子里的甜酸水浆,脸上极红:“师兄,师父,我,我明日入山伐木,为你们,建一座,木屋……” 六师兄一惊,对着张明心说:“师弟,你喝得太多了,这,真是酒!师弟……” 第十六章:入门劈柴 “小师弟,小师弟,起身了,该入山砍木了。” 听着六师兄的喊叫声,张明心坐起,身上兽皮衣缓缓落下,却是见着六师兄对着自己在笑。 天灰灰蒙蒙,张明心躺于石屋外的空地之上,身上以上,应是六师兄盖上。 “这夜里,不是修炼,日出才去砍木么?”张明心揉着眼睛问道。 六师兄揉了揉张明心的头:“日将出,昨夜你嗜酒醉睡过去,已过了一夜。” 张明心啊了一声,赶紧站起穿衣,“醉,我醉了么?” 六师兄不答,指着石屋墙边,说道:“你挑把剑,我们进山” 六师兄手中已是拿着一把铁剑,转头向前走去,想想又说:“石屋中凶险,切记莫要睡在石屋中。” 张明心已走到无边,偷瞄了一眼,师父在屋中,靠着墙边睡着,暗思:“师父不也在屋中睡着么?是了,师父是老神仙,自是不怕。” 看着墙边的几把剑,不是缺刃,便是满锈,挑了一把稍好的,抬头见六师兄已走远,赶紧跟上。 六师兄带着张明心,却是向着那飘着小山的湖边走去。 六师兄边走,便告诫张明心。 “一切我会教你,你莫要逆着师父,将来师父需你照顾。” “我们醉宗,与那其余六宗有点差别,若是以后被六宗看着不顺,也忍忍便是。” “每日,日出前我们先祭先辈,再入山砍木,日中回来把木头劈丝,师父煮酒时便助师父,夜里便在空地上打坐修炼。” 张明心一一点头,看着到了湖边,便跑去湖边,放下铁剑,捧水洗脸,“呲”一声从张明心嘴中露出,那湖水冻若冰雪,奇怪的是,湖水清澈,并未冻上,湖面清清,可远见湖心,无一丝烟气。 六师兄走近,放下手中铁剑、数件物事,递过一个木制的水壶,说道:“喝两口,别多喝,便当是早饭了,也能驱寒。” 那木壶之中,自然是酒,张明心虽惧又醉,还是喝了两口。 六师兄也洗了脸,指着漂浮在天上的小山,又说:“你在这等我,我上山为众先辈烧香。” 走了几步,转头笑着:“以后便是你上山,你也看着我是怎上的。” 那山,如一块锥形巨土,浮在天上,离地也有千丈。 一根巨大的铁链,自山上垂下,连着湖边,埋入土中。铁链巨大,一节几有数百斤,也不知天上风有多矿,那铁链时时左右摇荡。离地百丈高的一节节链身,便结着一层蓝绿冰层,链身下挂着长长冰凌,时有冰凌断落,掉入湖中,激起巨浪。 张明心惊叹地看着六师兄走上铁链,不多时便直着走了两百丈,便如猿猴,低身似是攀爬,身上衣衫飘舞甚急,时而鼓起,时而贴身。 再远些,张明心也看不清了,看着师兄,心中极是羡慕,转头看向铁链埋入地上之处,心中痒痒,便向其跑去。 张明心爬上铁链,试着直走,那铁链巨大,靠上一层,却寒光闪闪,竟是被前人走得多次,磨得光滑,便是张明心山野中行走如飞,在这巨大铁链上,也行不了快。 慢慢走来二十来丈,张明心便要弓身以手助行,纵是如此,也寸步难行,铁链已是垂得更直,不像接地时平缓,链身封着一层寒霜,比前二十丈更是滑得很,风又狂冷,行不数步,张明心脚步一滑,心中一惊,“哇”地一声从铁链落下,掉入冰寒刺骨的湖中。 听着声音,山上一人,飞身极速从铁链飘滑而下,直至看见湖中张明心向湖边划水游去,才降了降速,也是极急。 张明心划到湖边,抖着上岸,身子几乎站不直,四处寻着木壶,拔掉塞子,便灌了一大口,还想再灌,又怕醉睡,终是忍住。 不多时,六师兄从铁链中跃下,急急跑近,蹲下便是查看张明心。 “傻师弟,不是叫你等着我么!”看着张明心眉毛、脸上,身上衣裳皆是冰霜,六师兄一脸笑着,为其轻轻拍去,却不带一丝讥讽,“此处冰寒异常,非一般之地,纵是夏天,也寒得入骨,你倒勇敢,入秋之时,也下湖捉鱼,亏得你身体强健,没被湖水冻沉。” 喝了酒后,张明心身体快速暖回,虽还抖着,却是无碍,也不敢说自己是爬那铁链,低头不语,只是站起,示意可走。 见着张明心好转,六师兄起身,拿了铁剑、木壶等物事,向湖边一侧率先走去,也不回头,说道:“六师兄掉那湖里,也不只一次两次,怕是除开大师兄外,其余五位师兄,均从那铁链上掉下湖中千次百次,只是,我们也从未捉住一尾鱼儿。” 张明心听着,心中安慰,对六师兄,却是生了一种敬佩,能爬上那千丈铁链的,若非修道之人,寻常凡人,有几人可达? 看着天一方红光亮起,张明心赶紧跟着六师兄,进了山。 六师兄带着张明心,入了山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看着张明心也不累,拍拍张明心的肩膀,点头赞赏,示意张明心坐着歇息。 这山平缓,皆是树木,石头很少,张明心找了块平石,坐下歇息,看着六师兄走来走去,似是挑着树木。 四周,远远的便有一根手臂大的树木被砍到在地上,枝干分离。 不一会,听见六师兄喊,张明心提着铁剑木壶,跑到六师兄身边。 “便是这木,你试试砍。”六师兄倒提剑,抚着面前一根手臂大的树木,嘱咐张明心,“你先看先想,怎的能砍倒他。” 张明心看着前面的树木,抓抓头,双手举起铁剑,对着树木便砍。 “咚”一声清脆响声,令安静的树林多了声乐,树上落下团雪,轻轻砸在张明心头上肩上,化为血水,滑入张明心脖子,冰冰凉凉。 那树木山,被砍之处,毫无切痕,不,应说,连磕碰的痕迹都无。 张明心看看树木,又看看铁剑,树木安好,铁剑无事,只是手中痛麻。 张明心用剑比了比树木,将铁剑无缺刃,最锋利之处对着树干,“咚”、“咚”、“咚”、“咚”连砍起来,左砍之后,又右砍数下。 十数下后,张明心停下看看,嗯,树木安好,铁剑无事,依然只是手中痛麻。 张明心抓了抓头,想了一下,又再举剑,继续砍伐,这次,直砍了数十下。 停下之后,树干之上,依然一丝痕迹皆无,张明心苦恼,回头找六师兄,却见六师兄一手拿木壶,一手拿木塞,张大嘴看着自己。 “六师兄,砍不动。”站在六师兄面前,张明心低着头说。 六师兄难得地不带笑容,呆呆地问:“树是这样砍的?” 张明心疑惑地反问:“树不是这样砍的?” 六师兄苦笑:“也对,树是这样砍的……” 拿起地上的铁剑,六师兄走到树前,定定地看着树干。 “这树名‘不尽木’,树干至树顶,同样大小,生时一夜长成,再不长大。” 忽而,六师兄单手出剑,斜斜劈向树木,手一转一弯,抽剑后放。 木断,歪落地上。 “其木坚实,皮干一体,纹小同化,用于点火,昼夜不灭。你需用心,看得木纹之走向,一剑顺纹,木,可断。” 张明心看得呆了,六师兄这一剑,犹如对敌,一攻一收,竟比当初见得莫惊尘在湖中,更潇洒飘逸,一瞬之间,如若仙临。 “不尽木,砍伐之初,水气极重,提之难起,放置数日,水气散尽,又轻得异常。” 六师兄默默张明心的头,笑笑说道:“让你砍树,或还早,你将这倒下的数,枝叶砍了吧。同理,用心看,看上半日亦可,一剑顺纹,枝叶才可断。不顺纹,木不可破。” 那师兄,哪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如一名慈师,只是,时时看着张明心的眼眸之中,笑中总有一丝似怨似忿的失落。 …… 日中之后,张明心与六师兄各背着一困不尽木树干回到石屋,那木干后,真是极轻,砍为一段一段,也是容易背回。只是不尽木生时顺直,干时歪歪曲曲,甚是奇怪。 直至日中,张明心盯着砍倒的不尽木,并无找到一丝木纹,也未能砍下一支枝干,心中,郁闷至极,六师兄也不点破,看着时候便归来。 师父仍在睡,呼噜震天,昨日之酒似是煮好,炉中虽火光仍盛,却是并无煮物。 歇息了一会,用过午酒,六师兄随手拿过一段不尽木,对张明心说:“师父酣睡未起,午后应不用煮酒,我这便教你砍柴。” 六师兄站起,走到空地中的平石前,将木段立于平石上,提剑肃立,双目凝神盯着面前的木段。 久久,身形连动,手中连连出剑劈下,那木段,先是双分,再是四,后为八, 剑再至,木丝如白发随风,一丝一丝飘起,落在地上。 片刻之间,平石上再无木段。 只余地上那一圈不尽木丝。 丝丝纤细,和几处草垛的不尽木丝,一般无二。 “木干后,纹路扭曲,但数处横直的,用心先找出此几处,破开木段,再劈细丝。” 缓了缓,六师兄又说道:“明心师弟,忘了跟你说,我名风不寻,师父的第六弟子,你是老七,我们前面,还有数位师兄,已经离开这葬剑谷,出门历练去了。” 第十七章:修得浊气 葬剑谷,石屋空地。 一名十二岁少年,举着剑,额头隐有汗水,双目若斗鸡,盯着面前平石上,一段歪扭的木头,久久,向着木头劈下一剑,木头却是丝毫无损。 日渐西斜,最后落入山后。 张明心趴坐在地上,身上隐隐酸痛,那石上木段,完好地立在平石上。 六师兄坐在旁边,递过一罐酒,张明心拿过,便灌了两口:“六师兄,那木头白白,无一丝纹理,我还是看不出,怎似你一样,将它劈开数块。” 六师兄,风不寻笑语:“明日再劈,用心看,歇息一会,我叫你七玄功法。” 张明心失望的眼中一亮,点点头,躺在地上。 星儿攀上夜空之时,葬剑谷静而无声,怪异的剑谷,竟是连虫儿也不见一只。 张明心与六师兄相对坐着,听着六师兄说那玄功。 “七玄宗功法,名叫《太上玄元诀》,传自宗祖玄天道人,共有五层境界,元境炼气化神,玄境入道登堂,太虚问道通天,太清、太上之境,化神成仙,七玄立派而来,相传也就宗祖玄天宗主与数位弟子,得以修成。” 张明心听得懵懂,六师兄也不介意,传起功法心诀,并嘱咐张明心记于心中,一字莫错。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功法心诀不过百余只字,六师兄慢慢念了三次予张明心听,想是张明心已记得大体,便让张明心复念一次。 “致……致……师兄,我记不住。”张明心努力想着,终是嘣出这一句。 六师兄风不寻倒吸一口冷气,拳头握紧。想了想,说道:“你可识字?我刻与你看。” 张明心点头,狐鸣村中,是跟过邻家爷爷学过识字,就是未学得全。 风不寻将百字真诀用剑刻于一片木块上,递给张明心,又拿着一块木柴,自石屋炉子中取了火,插于张明心旁,这才一边坐下,盘腿,准备入定打坐修炼。 “师兄,这字不识,这字不懂。” 风不寻脸上一抖,干脆坐到张明心旁,指点认字,解说单字。 直道星明月朗,张明心才勉强记住百字真诀,学着师兄盘坐,试着练起功来。 正魔佛三道,所修功法,入门不外炼气化神。 何谓炼气之道,感天地灵气,引气入体,游走周身,炼体化浊,再将灵气存于丹田炼化己用,化为真气。长久积累,便能御气外放,以气引气,祭物御器。 待得炼气有成,不同宗门,修炼之法,五花八门。 正道多为循规蹈矩,依然引气炼气,只是体质喜好不同,冰火风雷,引气有别,炼气有方。 魔道众人,多辟旁门,以外物邪气相辅,引邪气外物入体,修炼神速,却多有弊端。 而引气炼气,终化成神,各宗门功法不同,引气、入体、炼化、聚神,各有不同。 引气炼气,四字说着简单,但世间之人,倘若无能,感气引气,若无天赋,日月长久,丹田依然空空,连灵气何物,皆无法感知。 若是天资卓越之人,仅需一次,便能引气入体,长久修炼,气化为神,功法上境,御气行事,有通天只能。 张明心却似是凡人之躯。 也不知是缺魂少魄,还是天资平凡。 四周皆空,四处皆浊。 张明心行功数遍,除感秋风拂身,依然无气入体,腹下丹田空档,数遍之后,心智疲累,竟是睡去。 张明心张目,一脸清爽,却见六师兄风不寻身散淡淡青光,盘坐入神,修炼正欢。 看着东方肚白,张明心起身收拾,等着六师兄。 那功法修炼,虽未入气,但也能清心醒神,去疲驱乏。 又一日,爬铁链,掉湖中,砍木,劈柴,煮酒,练气。 又一月,依然早起,重负昨日之事。 修道之途,日复一日,千篇一律,枯燥无味。 只是,若日有成长,终是有点盼头,但若数月之间,并无寸进,常人终是难以坚持。 最少,张明心还是学会了煮酒,或是说,帮师傅堵上八卦炉坑洞、管口,那是张明心唯一能做的。 光阴如梳,转瞬便是数月,秋去冬过,终是春来,只是这葬剑谷,依然偶尔雪飘,山中一片白色。 张明心依然未能砍下一节不尽木枝干,劈开不尽木木段,丹田之中,依然无一丝真气。 爽灵一魂,主沟通天地鬼神之灵能,缺此,又怎能感天地之气。 伏矢一魄,主人之意识,为人之天目,缺者,人失清明聪慧,又何以悟得那天地真诀得透。 众人之说,应是对的,缺这一魂一魄,或真是与修道无缘。 只是,张明心不懂。 星月又再清明,张明心睁开双目,引气无果。 看着不远处打坐的六师兄,身上青气似又更亮几分,张明心眼中尽是钦慕敬仰。 “莫大哥、六师兄几人,引气炼气就如呼气吸气般随意,都厉害得紧,我怎的就练不了气呢,这四周空空荡荡,哪有什么灵气?” 抱着一罐酒,张明心连喝几口,头上有点混胡,心中乱想“我也想和这几人一样,能引气入体,哎。” 想着想着,张明心放下酒罐,又盘脚打坐,却是没有引气,随着呼气吸气,心中怪想:“我这嘴中呼吸,便是有气了,吸入体中,不知算不算引气?那体中有气,不能炼气么?” 若是世间修真之人,知道张明心所想,必是耻笑。 若人人口中吸入呼出的,便是天地灵气,那人常时,便是时时修炼,早人人御器天行,怎会还有这孩童当神仙之梦。 只是,孩童盘脚闭目,真在引口中气,炼气化神。 寻常宗门引气,均为从人身要穴引入,周天之后,浊气从各大穴道或口中呼出,更有从汗孔排出。 也有从口中吸入灵气,正魔两道皆有,只是灵气轻柔,呼吸浊气重糙,又是不同。 张明心却试着,深吸一口气,憋着不吐,运行功诀,逼着入口之气,强运周身。 可怜那口吸气,入那人肺之中,被强运行走,那深吸的一大口浊气,少量逼入肺腑经脉,余得大量,无处可去,便四散刺入其余五脏六腑,再走入各处经脉。 张明心头上冷汗之冒,脸上痛苦至极,五脏六腑犹如针刺火灼,便是那身体四肢的经脉,因那浊气行走,也是火灼痛疼,汗如雨下。 强忍着运行功法一周天,张明心已是憋得小脸通红,那口气终是运完,从口中喷出,孩童一下躺倒在地上,急急喘气。 “能炼气了。”张明心周身火热痛疼,心中却是愉悦得很,想起师父煮的酒能治灼伤止疼痛,赶紧灌了几口,忍着痛,爬起盘腿继续憋气炼化。 有练功之人,贪功炼气过头,气海乱窜,自练成伤,称为走火入魔,经脉受损,重者神志错乱。 张明心这一练法,却是必然走火入魔,一次两次或好,常年累月,经脉必然大损。 纵是真练出一点真气,怕也是经脉损伤,无法用得,严重时,更可能身体残损。 只是,孩童哪知道这些,试着能炼气了,便乐得连连打坐修炼。 又几个周天,张明心一身通红,身上皮肤满是脏污,浑身灼热痛苦难耐,再入不了定,才停下修炼。 脱了衣裳,依然灼热,左右难眠。 略一思索,张明心站起,提着酒罐,向着葬剑山湖中跑去,跑到湖边,脱得精光,噗通跳下湖,那湖水在初春依然冰冷刺骨,张明心一个寒颤,却是身体灼痛减少。 “我能炼气了!” 张明心又冻又热又痛,摸着胸口中,在水中漂浮的白镜,心中却是大声欢叫。 远处石屋中,自张明心炼气到跑出,门洞内一双老浊的眼睛便盯着张明心。 昏暗中,屋内老人摇摇头,似了在这黑夜之中,叹了一口气。 空地上,风不寻眼皮一抖,身上青光似是一缓,又再绽放。 夜更深,石屋火光,似是比平时夜里更盛,不时有白气白雾从石屋缝隙飘出…… 竖日,张明心与风不寻师兄正准备着进山砍木,师父却是难得地早醒,醉眼朦胧地喊住两人。 扔给张明心一个木壶,一把黑黑的物事,怪怪说道:“今日后,你便喝这酒,你一孩童,竟能如此贪喝,我一月煮的那点猫儿嘴,你几日便灌完进肚,木你未砍回,柴你破不开,酒倒是喝得快!还有,以后用这个砍木劈柴!” 师父转身,走进门洞。 张明心抓抓头,捡起地上木壶。风不寻倒是眼中怪怪地看着两人,也无话说。 张明心又捡起另外一物,顿时定住。 此物,张明心见过,分明是师父烧炉火时,用的扁木棒! 那物事,通体浑黑,扁平薄薄,长不过二尺余,一头窄厚,一头又平断,两边更是平平,似是断剑无锋,短匕无刃,黑体之上,似是裂缝无数,张明心一敲,闷而无声。 这物事,原是烧炉火的也罢,这虽然似剑,又无锋刃,怎能砍木劈柴? 师父真是怪!张明心闷拿起木壶,习惯地灌了一口,差点没把口中水浆喷出,好辣,好苦,滑入肠胃,又似冰割霜挂,让张明心连打几个寒颤。 “师父!”张明心忍不住喊了声。 一旁的风不寻看着张明心手中的木壶与黑剑,眼中一暗,转身,向葬剑山走去。 第十八章:又见白狐 葬剑谷远处山中,张明心坐于地上,不断地磨着手中的黑色怪剑。 若非对师父心中敬仰,张明心必是将手中黑色断剑扔到山中去。 转头望了望倒在地上枝丫齐全的不尽木,烦恼得把黑色怪剑一扔,愤愤踢了不尽木一脚,盘起腿,开始打坐。 先前的铁剑,张明心第二天起,便是磨得锋利,便是如此,也砍不下一根不尽木枝干。 这黑色断剑,无锋无刃,连剑尖都似是平断,张明心磨了足足一个时辰,也不知这黑色怪剑用何铸造,丝毫无损,难怪张明心心中恼怒。 六师兄风不寻,来这路上一言不发,到了此处,叮嘱张明心在此砍木,便往山中深处走去,个多时辰没有归来。 修炼一周天后,张明心身体又再灼热,呼出浊气,张明心叹了口气,站起来,四处寻着那黑色怪剑。 便是自己从狐鸣村木屋带来的柴刀,也比这黑色怪剑好啊。 那怪剑黑得,也是易寻,张明心从一处新长的嫩草中寻到,看着林中地上,也就这一处嫩草,张明心心中稍宽。 虽已入春,但这葬剑谷附近的山,依然银装素裹,地上虽少雪,却是泥土居多,难见植被。 张明心蹲下,拨弄着那几株嫩草,嫩草浅绿,似是刚拔节而生,张明心也认不出,这草名字。 一根嫩草被张明心一碰,全数竟噼啪开始拔节,旁边也新长出数株新草。 张明心心中惊异,便是山中毒菇,也是没见长得这样快的,片刻之间,几株嫩草便拔高数节,那新草,更是长得和先前嫩草一般高。 再一拨,一团嫩草齐齐长高,亦有新的嫩草齐齐长高,噼啪之声络绎不绝,那嫩草似是相互黏合一起,慢慢的草节不见,合而无缝,直长得数丈之高,开枝散叶,化为树木。 “不尽木!”张明心被吓得后退站起,心中奇道。 那不尽木,竟原为一团小草,一节一节,一动一长,合而成木。 张明心想着方才所见,久久看着面前新长的不尽木,伸手去摸着树干,若有所思。这树木大小高矮,和其他不尽木相似,躯干枝叶结实,全无方才小草模样。 良久,依着记忆,张明心举起手中黑剑,一剑砍下,却又是“咚”声弹开。 张明心不语,又盯着摸着不良木。 又再举手时,一声极小的悉索声从旁边传来,张明心一下转头,瞟见一袭小小白影闪入一个巨木之后,地上木壶,已然不见,张明心转身便是追去。 那白影狂窜,疾风一般,张明心竟是追之不上追得累了,张明心慢下,那白影有感,却是窜上一处小坡,转身看来。 一双黑色灵目流转,盯着张明心,浑身雪白,长尾蓬松。张明心脚步停下,脸上一笑:“此处也有狐狸!” 那白狐拔出木塞,喝了一口木壶中的水浆,呲嘴嘶叫,将木壶丢下,跑到一旁,不断用爪子梳着胡须,不时偷看张明心。 张明心走过捡起木壶,心痛倒泻不少的酒,看着近近的白狐,心中一种愁然升起,缓缓蹲下,向白狐伸手招呼。 那白狐慢慢一爪一爪走来,走几步停两步,眼中警惕,终是走到张明心手下。 “可惜这些山并无小兽,不然给你烤些肉吃,你也如狐岐山那偷儿一般,喜欢食肉吧。”张明心脸上笑着,轻轻抚摸白狐的皮毛,小生说着,“咦,不对!哎呀!” 白狐闪电一般抬头,尖牙咬在张明心食指之上,痛得张明心惊叫,那白狐一击之后,便几下跑得无影无踪。 张明心看着被咬的手指,并无血迹,心中迷茫:“六师兄说,葬剑谷虫子都不见一只,怎会有狐狸?它与狐岐山那偷儿,好相似。” 离了狐鸣村数月,见着白狐,张明心心中怅然失落,想起那狐鸣村村民,深渊怪湖,小兽烤肉,还有,还有那白衣姐姐…… 孩童之心,转变极快,不多时,张明心便又站到那棵新长的不尽木前,盯着不尽木,就如入定一般,眼睛连眨也不眨。 乡愁之后,心境清明。看着树木,张明心心中只想着面前的树木,眼,心,神,皆为树木。 终是,看得累了,闭上眼睛。 天地黑暗,唯有树影独存。 黑暗中,张明心将树看得更清,那一条条木纹,应如何走向,如何弯曲,又如何相合。 张明心闭着眼睛,举起黑剑,一剑砍下。 “咚。” “好像看到了。”只是,黑剑依然被弹开。睁眼看去,树木依然无损。 再闭上眼,只余黑暗。 “哎,砍得不对,再来就好。”张明心又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树木。 不一会,又闭上眼睛,却依然只是黑暗。 道由心生,心有所想,道必非道。 数次之后,张明心刻意闭眼,也再无方才之境。 直至六师兄从山中深处走出,日,已近中。 风不寻脸上淡淡,看了一眼张明心面前的不尽木,那一眼,竟定住了刹那,又转向张明心,嘴中微张,却又是一停:“师弟,回吧。” 张明心应了,绑了些木段,提起所有物事,便往回走,风不寻跟在后面,忽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根新长的不尽木,才匆匆离开。 春风难得,吹入木林,几处小草团,片刻之间,又长成一根根不尽木。 风过张明心挑动所长的不尽木时,木上飘下两根细细的木刺,落在一只白色爪子前,白狐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着在木林中穿行的兽皮衣少年,眨着黑黑的双眸。 回到石屋,却见石屋门洞之外,站着一名七玄弟子,也不知道是哪宗的,地上放着数件容器,似是装着师父煮酒材料。那弟子,正对门洞内说着:“老师父,这名单上,所需药酒,第一批明日便要送到各宗库房,其余一月一送,时间急迫,劳苦老师父了。” “哼,你们这帮宗门精英,首座掌门,一个个想要就要,我变得出来?”石屋内,师父大喊大叫。 七玄弟子也不恼,咳了一声,淡笑道:“距上次送酒,已快半年之期,老师父也没给宗门内送酒,此次也是急需,炼制药酒的材料,也是备好了。” 顿了顿,七玄弟子又说:“两年之后,便是宗内十年一度‘玄门试’,又是逢三十年,会尊请四方大宗大派的‘大试’,几位尊长是看重些,提前备好所需资材。 且近年宗内新入弟子众多,宗内资材耗得快些,符宗的灵丹也是数次告急,半年之后又逢新弟子入藏剑谷求剑,自是各宗都紧张。” 七玄弟子说着,张明心与风不寻已走近木屋,那弟子见着,只是点点头,嘴中也无停下:“老师父也有新弟子,宗门盛事,两位师弟也是有一份子的。就劳苦老师父和两位……咳两位师弟了。” 七玄弟子说完,便祭出一把青色仙剑,御着向七玄宗宗内飞去,不多时便隐于天上云彩之中。 张明心看着,又是一阵羡慕,跟着风不寻走入石屋,边走边回首。 “抱柴!堵气!”师父大叫,脸上胡子倒竖,却是大怒极气之模样。 两人赶紧抱柴进来,又齐齐在屋中奔跑,用大缸中黑糊之物,堵那喷气管口。 那炉上曲管、坑洞,也是奇妙,张明心算过,两者共有八十一处会喷火喷气,想是炉子巨大,其中不知分多少阁,可分放不同资材,或是同煮多种药酒,一阁便连一口。 七玄弟子说是炼制,张明心怎看着,师父之法,就是将数种资材一股脑倒入,又从葫芦中倒入一些水浆,添柴加火,一会便如汤粥,咕噜咕噜直响,再往后,便是曲管、坑洞喷火,夹杂师父的大骂。 对师父的骂语,张明心早已习惯,对那曲管、坑洞喷火,却是总搞不透,猜不准,不像六师兄风不寻,那口是火是雾,是气是烟,预得清楚,一次无错,自己倒是听着声响,才将黑糊拍上,经常被灼得一身红肿,耗去不少药酒,心痛得师父骂声不断,往后倒是越闭越快,黑糊也是拍得快准,少了被灼。 “用心,用心去感受,那八十一个炉口,哪个空,哪个出,出的是甚。若用耳、眼,到时,终有避不开之时,气来,如剑来。”六师兄数次说,张明心真用心想时,又被灼得一身痛。 炉子一阵连喷之后,似是静下,两师兄弟刚想坐下歇息,又被赶去抱柴,今日所废,竟是比往日快之十倍。 直至夜中,师父从炉中收酒入罐,两人终是闲了一会。 “师父,我想参与。”张明心和风不寻刚坐下,同时喊出一句。 师父一愣,被吓得手中酒罐差点摔下,一手拿着酒舀怒得大摆,嘴中大叫:“参什么,与什么!那里有参,拿着去咬!” 张明心与风不寻互望一眼,风不吹嘴动动,却是不说话。张明心孩童心起,也是不怕大声喊着:“藏剑谷求剑、玄……玄试我都想去。” “去!去!去!明日你两给我送酒到那边,毒死那群宗门精英,什么剑都是你的,掌门宗主都能让你当!” 师父把手中酒舀摔下,走到门洞外,手指抖着指向远方葬剑山:“要求剑,你爬得上那死人山,随你去。要去玄门试,你砍得了木,劈得了柴,同我堵好炉,煮好了酒,你去砍人,你去劈人,要去便去!” 师父又转身指着两人,骂着:“你两喝着我的猫尿,喝长翅膀了!若不是你们两这几个月,喝光了我的猫尿,又败我坏我十几炉酒,我需这夜里不睡不眠,赶着煮毒死那群宗门人的毒药!” 风不寻一下跪下,张明心立马跟着跪下,任由师父骂着。师父拿起手中酒罐,也不管是明日须送之物,狠狠灌了几口,又一声喝:“起来,煮酒!” 一夜之间,几处木丝垛被八卦炉焚烧尽光,就是木段堆,也少了一座,石屋空地,更是空旷。 直到临近天亮,那火才停,师兄弟两人,才闲下打坐,歇息待着天明。 师兄弟两人,入定之时,四目相对,风不寻笑着,这师兄,总是爱笑。 “师父,是让你去了。” 第十九章:流月女子 清晨,张明心与六师兄风不寻,各背负着一大捆酒罐,自葬剑谷送往七玄宗内。 悬崖峭壁,两名少年如履平地,走得甚急。两人手提肩背,便是那脖子上,也挂着数个酒罐,但是张明心身上,就负着五十余个酒罐,风不寻身上多了倍余。 修道之人,身体强健,少年们走得额头是汗,却脸上欢乐,谈论七玄宗,聊着求剑玄门试,两人津津乐道。 风不寻入门已近十年,虽然远居醉门葬剑谷,对七玄宗门之事,也知得不少。 “师弟,进了宗门内,跟着我走,千万别丢了。于宗门之人,少点言语,师父不喜我们惹事的。”风不寻看着不远处便是宗内,对张明心叮嘱道,顿了顿,又说,“我们先送酒至符宗,再去流月宗。” 张明心点头应着,抹了把汗,虽身上酒罐比师兄少得多,但不知是年幼未长,还是其他,张明心身体湿透,风不寻却只是额头上闪着细细的汗珠。 入得宗内,风不寻带着张明心,向着符宗库房走去。张明心上轮与师父曾去符宗库房取酒,倒也认得路,只是路上各处,风不寻指着说解,张明心倒是乐得听着,见得奇异之处,也是问着师兄。 再走入千柱台,张明心停了一停,看着千柱台奇景,张明心吐了口气,露出了孩童笑容。 是了,这便是自己宗门,自己已是这神仙之地的弟子了。 直至风不寻走进烟气之中,身影朦胧,张明心才急急向着烟气跑去,追向师兄,大声喊着:“六师兄,等我!”。 嘭地一下,张明心撞上一人,被力道弹得退了几步,差点摔下,还好脚步扭了几下,倒是稳住。只是身上挂着的酒罐乱晃,互相碰撞,发出“咚咚”之声,相撞只时,若不是张明心手快,不顾自身,先护酒罐,必被撞碎几罐。 那堵气之法,倒是练得张明心眼快手疾。 “哪位师兄师弟,在这千柱台胡乱跑动,不知这烟云之中,最易撞人么!”一句声音恶恶喊着,几个人从走出。 张明心本是刚被撞开,与来人差不了几步,这几人一走,便到了张明心面前,相离不过两三尺。 来人共四人,高矮胖瘦,皆是二十余岁,均穿着玄宗弟子衣裳,胸前袖口,绣着一个“律”字。 “对不住了,师……师兄。”张明心急忙低头认错。 “我道是谁如此莽撞,一身瓶罐,却是杂艺门中弟子?”四人中,长得最高一人,挑着眉,脸上凶狠,可惜了一张原先俊俏的脸目,“嗯?不对,你这衣服,不是门中弟子,是那送酒脏老儿的酒徒帮工么!” 张明心还未听得明白,衣襟便被那弟子抓住,狠狠又道:“谁是你师兄!” 那人嗅着鼻子,又嗅嗅身上衣裳,一脸嫌恶之样,“怪不得撞我之时,一股酸臭。小子,眼长何处,我这衣裳上的律字,也是你这外人敢撞的!” 手掌起,向着张明心脸上扇下,张明心感风吹来,似是在石屋避那炉火,身头自然后仰,那一掌便被避开,只是兽皮衣“刺啦”一声被扯得裂开一个大口。 张明心见着衣裳破裂,眼中一红,“啊”了一声 “还敢闪避!” 那弟子怒喝,松了手,一拳擂来,张明心又要退闪,一只手拉过张明心的手,将其扯开,一拳又空。 “师弟,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向律宗大爷赔不是。” 却是六师兄风不寻拉着张明心,嘴中说着,却是先躬身低头向高个律宗弟子认错:“律宗大爷,我师弟不识泰山,撞了大爷,我两在此赔不是了。” 张明心捉着撕破的衣裳,红着眼,跟着六师兄躬身低头。 高个弟子见有人来,倒是停下了手,挺起胸膛,受着两人行为。 六师兄风不寻带头赔着不是,拉着张明心,低着头便要往侧离去。 高个弟子身旁,另一瘦长律宗弟子哼了一声,长得手长脚长,声音细细地说道:“撞了我师兄,一句不是就罢了想走?你们身上可是酒罐,留下十罐最好最大的,也算是赔了我师兄新衣!” 另外几人符合着,高个弟子嗤鼻:“七玄宗弟子功服,是几罐酸臭的黄水可比得了!” 瘦长弟子在高个弟子耳边细语几句,高个弟子眉毛一挑,“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风不寻头不抬,语气低顺着说:“这是玄宗订的药酒,虽是想赔于大爷,但数额有定,给了大爷,库房那厢对不上数,宗门师长,问罪下来,我等受罚自是该罪,怕是一起累了数位大爷。” “你!”高个弟子听言大怒,手中拳头握起,身体一动,便对着风不寻脸上打下。 风不寻头一抖,脸上立即红肿,高个弟子一拳得中,又一拳来。 “你们数人日早不去练功,在这千柱台闲语偷闲!不怕师长撞见,罚你们跪上三日,治你们懒惰之罪么!” 一声女声厉喝,高个弟子身体顿住,赶快收拳立好,律宗四人,齐齐循声看去。 一名妙龄女子,阿诺身姿,十八芳龄,弟子衣裳,裹不住一身曼妙,头上数辫马尾,杏眼黑瞳,明眸含怒,盯着众人,那番话语嗔言,便是从她拧着的红唇中吐出。 女子杏眼,先是怒瞪律宗弟子,又转向看着风不寻那被拳头打中的俊脸。 “是流月宗柳师妹,师兄几人,正要去练功之所,碰着这送酒两人,不过问问,不过问问。”律宗弟子四人,见着来人,似有所惧。 高个弟子,一脸奉承,笑着向着女子施了同门礼,双目微眯,正想说上几句,见女子杏目又怒瞪着自己,咳了声止住话语,想律宗几人施了眼色,数人匆匆离去。 经过风不寻两人身边,狠瞪两人一眼,低低哼了一声。 张明心偷偷抬头,偷偷瞄着六师兄,风不寻脸上,红了一片,令其一阵心痛。 “你们两人,呆到几时?你们这酒,可有流月宗份?”律宗弟子远去,女子忽而对张明心两人问道,声中不怒,却是怪怪。 “有的。”风不寻低头搭着。 “那你两这酒,现时是先送流月宗,还是先送符宗库房?”女子走近两人,立着又问,杏目,直直看着风不寻。 风不寻不语,头似更低。 “要是先送符宗,那便快走,免得日中了,酒被热馊了。”女子见风不寻不理会,转身便走。 张明心一听,心中便急,侧头见风不寻依然低着头,便又不敢动,不敢说话,方才自己发呆,便祸害师兄被揍一拳,自己心爱的兽皮衣更是扯破,张明心心中,内疚得很。 良久,风不寻向前走去,却是跟着女子方向,张明心一愣,手一指另一方向,想着说话,却被风不寻抢了先:“走,师弟。” 张明心止言跟上。 走过千柱台,两人跟着女子走进一条林荫小道,风不寻依然低着头,只是细声叮嘱着张明心:“师弟……少说话,少乱看。” 流月宗,于七玄宗之内,较为特别,宗内首座,数百年来,皆为女子妇人,宗内弟子,也多为女子,难得有男弟子时,也是两百年前。 流月宗居所,与它宗有别,除开掌门宗主云宗一脉在三清殿后,其它几宗,各有居所,却是相连,唯有这流月宗,独独离得远些,在宗内流月峰。 流月其峰,也不是高,一道缓静溪水自峰顶流下,直至峰下,一道石梯小路,铺于溪上,月夜之时自峰下而上,或自峰上而下,皆人走溪上,溪映月走,疾走得快,月如流光,称为流月。 流月峰上,临溪高低有流月七台,峰下台最大,宽十余丈,峰顶最小,不过三丈,圆月白石之形,流月弟子练功之所,那台不分尊卑,仅以入门先后,定那练功位置,也是从前之时,现时弟子聚得,容得下时,随选一台,便可修炼。 流月少烟云,日光月明,远山可见峰内,流月女子,齐齐舞剑御器,若月下舞,鸟语凤鸣,溪语虫吟,自生笙歌,七玄至美绝境。 张明心入得流月峰,头也不抬,自溪上石阶,跟着风不寻上峰。 忽而风不寻停下,张明心心一醒,也停下双脚,避免撞上。 却是到了第一流月台,数流月女弟子正在练功,风不寻被喝停。 “你怎又来!首座上次责骂,你是记不住!”两名女弟子挡住风不寻,一名责问道,“咦,你脸上怎的,是在何处摔了?路都不会走么!嘻嘻。” “我来送酒。”风不寻说得淡淡,头脸,却是抬着,只是脚步仍不敢动。 “你哪次来,不是送酒。哪次来,不是被责?次次再来,怕不是送酒,而是想偷这峰上柳枝,月下飞絮。嘻嘻”那女子又言,却似逗着风不寻。 风不寻再不言语。张明心四看,见得十余女弟子,半数打坐,半数舞剑弄器。一半女子,仍然专心,一半女子,倒是齐齐看着两人,有的捂嘴笑着,小声论着什么。 “还带着个小童,莫不是,还想偷点溪边石,摸点溪中鱼儿?” 风不寻依然不语,双目也不看两名女弟子,只是看着石阶路上方。 “咳!咳咳!”几声咳声自上方传来,两女嬉笑,倒是把路让开了。 风不寻抬腿便走,双目依然直视。 张明心跟着,四处打量,忽然想起师兄交待,忙低头只看路。 转过一弯,前方站着一人,是先前千柱台帮二人解围的女子。 “送酒就快些,路上繁花红叶多的是,小心看花了眼,摔下峰去!腿儿不断,那脸定是再肿上一边。”说完,女子又走。 风不寻见着女子时,便又低头,只顾前行。 再过数台,多数有女子练功,或三五人,或二三人,至少双对,过时再无人拦,嬉笑却是必有。 近得峰顶,第六月台,那女子被一声莺语“柳师姐”喊得停下,与喊话之人交谈。 自然,风不寻、张明心也是停下。 张明心偷眼一看,心中一跳。 喊着“柳师姐”的,是名十三岁少女,负剑身后,剑眉星瞳,玉琢粉雕,玉儿一般。 见张明心偷看,少女冷眸望来,不卑不亢,那双目冷光刺人,左蓝右青,却是张明心入门之日,往三清殿时,于千柱台碰见过的白璧少女。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左蓝右青,好像,好像女神仙。” 张明心心中再次如镜水激浪,终是记起,那日那时,那千柱云烟之中,见过这名少女。 “师弟,师弟!”风不寻喊着张明心,张明心心一惊,回过神来,转目见得风不寻已走得远了,见其没有跟上,回头低喊。 张明心脚步动其,又偷看女子一眼,却见女子依然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而那女子,眼中只是冰冷,脸不改色,依然玉白。 跟上风不寻,张明心心中恍恍惚惚,一种奇奇怪怪的感情,自心而生。 “放到库房吧。”女子喊道。 失神之间,张明心已跟着风不寻进了流月宗居所,迎月轩。 风不寻依然无言,让张明心等着,低头走进一处房子,房内杂声响着,想是风不寻将身上酒罐放下。 女子杏目盯着风不寻走进库房,转头走到张明心前面,上下一打量,问道:“你是他师弟?数月前莫师兄领回那个?” 张明心连连点头,不敢说话。 女子嗤地一笑,一手拉着张明心的兽皮衣裳,先前扯破之处,玉手另一手玉指拈起,来回翻掌穿梭,片刻之后,放手停下。又捉起张明心右手,将一物塞入,再松手。 “出了流月峰,给你风师兄,让他抬头走路,山峰险峻,莫要低头把另一边脸撞了。”女子笑着说,“我叫柳飞絮,你叫着柳师姐便可,你师兄,也是要叫我师姐的。” 张明心看着扯破的兽皮衣裳已逢得如初,手中一个小玉瓶,冰冰凉凉,又猛点头。 “嘻嘻。”柳飞絮轻笑,“收好吧,和你师兄一样憨,你也抬头,入得峰来,便没有什么怕的,若是怕了,便不要进来。” 张明心收好手中玉瓶,六师兄风不寻走出库房,依然低头,四处看看,往外走去。 “库房中,平常药酒大罐,均叠于一处。师叔用的,是紫色小罐。”风不寻边说边走,往前走了数步,又停下,“白罐的是我煮的,不辣不苦,能缓你常年披夜露,体寒常冷之苦,你若爱喝,我再送来。” “哼!还再来,这流月峰是你家住处,想来便来,想去便去!”一声背后历喝,吓得张明心身心一震,回头看时,一三十余岁清艳青衣女子,站于迎月轩轩门,双目冰冷,脸上愠怒,一眼扫来又移开,张明心又是一抖。 张明心记得,三清殿上,这女子便是六宗首座,当日助自己求师,虽样子冰冷,却是没这么凶恶模样。常常想起,张明心还极是感激这女子的。 “你这脸,倒是好看,乱闯那处门宗居所被打的,肿胀未消,又来闯我这流月峰!” 第二十章:醉门风旋 “六师兄。”张明心快跑跟着风不寻,回往葬剑谷,担心地询问着,“痛吗?” 风不寻不语,抿着嘴,抿着眉额,只顾低头急急前走。 “柳师姐说,让你抬头走路。”张明心又说。 风不寻忽然停下,久久不动,忽而长吐一口气,转过身来,笑着对张明心说:“今日之事,别告予师父,师父问,便说我从这悬崖上摔下伤的。” 张明心看着风不寻的笑容,有点害怕,还是点头。 风不寻脸上是笑,一边脸安好,往日般英俊,一边脸却是自嘴至眼,皆肿起一两寸高,看着极怪,若非是张明心,换做他人,便是笑得躺地。 “老妖妇!下回送酒,我便在其中下……我下……我还是给你送!哎”风不寻说得断续,也不知原是想说往其中怎样,终没有说出。 倒是张明心,听着六师兄说着,想起师父昨夜之话,心中一寒,惊慌起来,万一,过了一月,再送酒时,七玄宗精英全数…… 张明心想得打了下寒颤,方才迎月轩中的妇人,将两人赶下山,也没见妇人怎动,衣袖一飘,风不寻闷声一哼,未走数步,脸便肿得厉害,下山之时,流月台众女弟子撞见,笑声不绝,张明心都被笑得害羞。 出了流月峰,张明心将柳师姐给的玉瓶交予风不寻,风不寻眼中一亮,用了里面的药。 这药神奇,被律宗弟子拳打的那边脸,用药之后,红印立消。这药更神奇,被妇人打肿的脸,用了药,立时再肿数分,痛得师兄叫出声来。 终是师兄肿着脸,将药酒送到符宗,一路之中人见人笑,便是不知哪个弟子养的狗儿和褐色鸟儿,竟也对着风师兄“旺哈旺哈”、“嘻唧嘻唧”叫着。 摸摸腰中的毒菇料粉,张明心握起了拳头,下回送酒,背些不尽木丝…… 两人各有所想,走着走着,一齐停下。 小路前方,一人站,一人坐,皆是凶恶盯着两人。 风不寻一手将张明心扯到身边,紧紧护着,双目变得冰冷。 一拳一脚,从后方袭来,两人似有深深默契,如躲那八卦炉火气,齐齐闪开,后方袭击之两人,同时惊了一句,似是不信两人闪过。 前方两人,见同伴袭击不成,齐齐围了过来。 “呵,酒徒杂工,竟还有点修为,逼得开我师兄弟的拳脚。”早时千柱台时,为难两人的律宗四名弟子,此时皆在,那瘦长弟子便是偷袭一人,偷袭不成,愤恨出言。 瘦长弟子两人,凌空而立,瘦长弟子御着一柄长剑。另一弟子,是名胖子,脚下御器,是一大锤。 “四位律宗大爷,请抬手放了我两。先前我师弟撞了大爷,我在此再陪不是,今日药酒,下次入门送酒,定为大爷们送上好酒。” 六师兄风不寻对律宗弟子们抱拳说着,身体微微躬下,求着四人。风不寻眉目拧起,左边俊脸冷冷,右脸肿红突出似笑,看得四人大笑。 “你两,轻些手,教训一顿便好,莫要把他两贱命取了。把他那一半脸,揍得比右脸更高!”高个律宗弟子说话,背着手,脸上凶狠傲然,眼中恶毒之色,先是指点瘦胖两人。 高个弟子又指着张明心,对身边矮弟子说,“这小的,王师弟你去捉住,脚打断了,让他记住,怎么走路!” 三人应了,齐齐围上,风不寻拖着张明心,靠在一边峭壁,还想再说话,瘦长弟子一掌对着风不寻脸上击来,风不寻一侧头,便是躲过,那掌后方峭壁,石碎飞溅。 风不寻眼中一冷,手边张明心却是闪了开去,却是律宗那矮弟子一手捉来,被张明心闪过。 风不寻心中一击,双手握拳,眼中数闪,又再松开,瘦长弟子与胖弟子,已经是凌空连着数拳数掌袭来,风不寻身若旋风,连连避开。 而张明心,被矮弟子追着,四处乱窜。 这小路,本就不到一丈宽,一边峭壁,一边悬崖,张明心被矮弟子追着,上跳下滚,左转右突,猿猴一般,极为难看,却也未被捉住。 盯着风不寻两人,连连闪开自己师弟拳掌,高个弟子傲然之色逐渐难看,祭出一把长剑握在手中,向风不寻走去,同时怒喝:“王师弟祭器,打断那小猴的双腿!” 说着,高个弟子一剑刺向风不寻胸膛,那剑上青青,却是用了真气。 风不寻听着高个弟子的怒喝,转头看向张明心,双目也不看刺来之剑,身一动便是闪过,那剑插入背后峭壁,立入数寸,极是锋利。 矮弟子祭出一根金色棍棒,挥舞若风,哪里只是断脚,分明多是取张明心头背,那棍棒招式,又快又急,张明心闪过几棒,却是凶险连连。 那棍棒,可比八卦炉火气密得很,几下之后,张明心被逼至一处突出崖边,再无驻足之处,矮弟子棍棒当头打来,张明心险险侧身躲过,棍棒砸在崖边,杂碎一片碎石,落下悬崖。 棍棒上劲风,卷吹得张明心站立不稳,摔坐地上。 张明心一身冷汗,心中怎想,也不明白,装了那高个师兄一下,怎就要被打断腿! 情急之下,大声喊着:“各位师兄,我们也是七玄弟子,怎能,怎能如此欺负我们?” 高个弟子听着,凶狠笑道:“你们两不知何处偷学我七玄身法,还敢自称七玄弟子,我们七玄,何时有你们这酒鬼杂徒一门!今日我们便代师门,教训你们这两名梁上偷儿。” 转头,又对风不寻说:“就你这低贱酒徒,也配进流月峰送酒!明月首座教训得不够,只打你一边脸,今日,毁你一边脸,断你两人腿,让你记住,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 一使眼色,瘦长弟子与胖弟子齐齐攻上, “哼,就你也敢跟着柳师姐,不知她是我师兄……”瘦长弟子讥讽地说,却是被高个弟子一喝止住。 数人连攻,手中法器击得碎石乱飞,各个法器光芒大盛,数人用上了真本事,风不寻依然稳稳避过。 八卦炉堵气之练,疾走避火气,竟是隐隐锻炼两人身法,击来之器,便如炉子火气,预得火气之出口,便也是逼得开剑来之时。 风不寻无恙,张明心这边却被矮弟子封在崖边,无处可逃。矮弟子怪笑,手中棍棒一棒一棒慢慢砸下,讥笑地看着张明心在地上翻滚闪避,却又稳稳封住两边之路,不让张明心再逃开,棍棒之下,石块泥土飞溅。 “我玄宗弟子,御器飞行人皆熟练,你这猴子,怎么只会在地上翻滚,不御器逃上天去,还敢妄称七玄弟子!” 矮弟子声音尖锐,对着张明心讥讽,手中棍棒不停,张明心又往崖边几分。 张明心嘴巴一张,又再想说什么。 忽而,那突出崖边,“嘣隆”数声,岩块开裂碎落,张明心未及出声,便随岩块向下掉落。 “师弟!”一声惊呼,却是风不寻见着张明心那边事况,高高跃起,越过数人,闪身之间,到了崖边,便欲跃下。 “师兄,我没事。”张明心声音从崖边传上,一个圆头从崖边伸上,脸上数道擦痕,却是双手扳在崖边,两脚蹬着凸石,没有掉下悬崖,正奋力上爬。 风不寻心中急迫,便要俯身拉上张明心,但被矮弟子棍棒挡住,后退几步。 “你们,要杀人么。”风不寻站着,背对律宗数人冷冷地问,双目却不离张明心,看着张明心努力上爬,那矮弟子棍棒不断虚晃,阻着张明心上崖。“放了我师弟,我任你处置。” “哼,哈哈!杀人?一名大酒鬼,一名小酒鬼,往七玄宗送酒,路上嗜酒喝醉,脚步虚浮,失脚落崖,与我等何关?你们两人,见着那地府鬼卒,献上美酒,看下世能否投得好胎,真当上七玄弟子,哪怕是入得艺宗、符宗也好!哈哈哈哈。”高个弟子一脸阴险之色,似是想到了什么,狡猾狂笑。 一阵狂风吹过,风不寻衣衫飘起,悬崖边垂落几片碎石,落入崖底,久久才发出“啪啪”之声。 “师兄,你快走,我,我没事。”张明心听着高个弟子狂语,从崖边伸出的头颅看着高个弟子模样,心中又惊又怕,想着不能连累师兄,又怕又急地喊师兄自己逃去。 “师弟,闭眼。”风不寻转身面对律宗数弟子,站得笔直,双手垂下,那双星目,不冷不笑,却让律宗弟子感到,丝丝寒意。 张明心啊了一声,想着师兄怕是不想自己见他逃走,便闭上双目,吊在崖边,又闭双目,心房自然跳得更快,心中更惊怕。 张明心闭上双眼之时,风不寻声音洪亮,言语只冠八方:“你们侮我、辱我、欺我、伤我,罢了,由着你们,我不恼。你等竟要害我师弟,竟敢害我师弟!我风不寻,是他师兄,我,不,许!” 一阵风起,风不寻所站之处,已无人影,那拿棍棒的矮弟子,身前人影一晃,被一脚踏在胸前,踢飞而出,棍棒叮咚落地。 高个弟子三人,一呆一惊,还未回神,风不寻便到了面前,人前各一影,三人手中剑锤,赶紧刺出抡出。 剑刺之处,虚影化无,高个弟子与瘦长弟子心中一安,旁边胖弟子手中锤咚一声撞上峭壁,生生嵌入石壁之中,一阵石飞尘扬。 胖弟子一脸震惊,手中锤却是被风不寻迎着抡向,一掌拍飞。 数人见着石壁中的大锤,一时被惊得定身,风不寻步步走近胖弟子,一掌再出。 瘦长弟子反应较快,回得神来,一剑刺向风不寻背上,救援胖弟子。 也不见风不寻回首,一手后伸,握在剑上,一扯一甩,瘦长弟子手中剑似被铁爪握住,带着身体,被甩砸地上,瘦长弟子松开手中剑时,身已砸在地,骨络一阵,惨叫出声。 同一瞬,胖弟子被一掌拍飞,撞在峭壁,再落地上,一声不出,竟是昏去。 风不寻转身,高个弟子一剑早已刺到,剑上青光闪烁,比之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已是尽力运功,尽力一刺。 见着剑刺入风不寻身体,高个弟子恶毒一笑,那身消散,又是虚影,一手握住高个弟子手腕,“喀喇”一声,手中剑落,高个弟子顿时惨叫连连,那声音悲凉,在山中回荡。 高个弟子,握着扭曲的手臂,半跪于地上,手中剑早已掉落,额头冷汗直下,惊恐愤恨地看着风不寻,跪着后退。 风不寻目光如电,一眼盯过高个弟子,再盯地上数人,昏去的,翻滚痛叫的,再无一人站着,再无一人敢起身出手。 转身走到崖边,拉起张明心,上下查看,张明心脸上、手脚,多处擦伤脏污,张明心睁眼刚要挣扎,见是师兄,急忙止住,四处一看律宗数人模样,张嘴惊讶。 风不寻哼了一声,取出玉瓶,以手沾药,为张明心抹了,转身背起张明心,淡淡说道:“明心,我们回家。” 风不寻说着,向葬剑谷之小路走去,仅留律宗数人在地上痛吟,蠕动。 一阵风来,岸边沙石又再滚落,风不寻声音,随风而来:“今日之后,玄宗之中,再有人欺我师弟,害我师弟,我风不寻在,或不在,敢碰我师弟者,万里之外,我必护着!”远处山上,一处崖边。 一名十八芳华女子,远远看着山中小路律宗数人,又看看离去的风不寻两人,松了手中剑回鞘,幽幽一叹,一双杏目忧色,站了良久,才回身走去,数步,又一回首…… 第二十一章:万物有灵 在风不寻宽广背上,张明心,想起了叔叔,想起了老和尚,虽是体格不一样,但却是温暖如斯。 “六师兄,你无事吧,我可以自走,你放我下来罢。”张明心小声地说着,此时,背着他的风不寻,似是不同。 风不寻不语。 “师兄,师父会责备我们么?”孩童闯祸、受伤之时,总怕长辈责备。 风不寻依然不语。 “对了,师兄,师父的名字,我还不知。”怪怪的风不寻,令张明心心怕,只能换着他问。 良久,风不寻终于言语:“师父,便是师父。” 又走了一会,风不寻又说,“我也不知。” 转过一弯,前方,便是葬剑谷。 风不寻站着四看一会,叹一口气,再往前走。 到了石屋空地,放下张明心,风不寻背向张明心,说道:“师弟,劈柴吧。” 六师兄走入门洞,张明心听话,在平石上立了不尽木,握起黑剑,便盯着不尽木。 石屋之中,本有打鼾雷声,风不寻喊一句“师父”后,鼾雷声停下,葬剑谷,瞬时安静。 良久之后,又一声风不寻哀求般的“师父!”声后,“膨隆”数声,却是酒罐摔碎声音传出。 “师父,再过半年,便足十年,容我……”又一声师父,张明心隐约听到风不寻半句话。 葬剑谷,终是静了。 只是,张明心心中,却是乱的,双眼盯着不尽木,心中却是看着石屋。 过了好久好久,风不寻从石屋中出来,张明心看着,刚想喊师兄,却见师兄眼中红红,对己一笑。 “明心师弟,以后,你便自己去入山砍木了。” 风不寻笑语走来,默默张明心的圆头,拿了段不尽木立在平石上,与张明心一起砍柴。 “老七,抱柴进来!”良久,师父一声喊,张明心赶紧应了,四看之下,昨夜一夜,不尽木丝已尽皆烧清,哪里还有“柴”? 转头却见,风不寻笑着指指地上,平石上的不尽木,早化为一团一团千丝万缕的不尽木丝。 张明心抱起地上的不尽木丝,进了石屋,风不寻却未同入。 石屋之中,火光闪闪,师父背着门洞,一直炉子:“堵气!” 张明心赶紧又跑到墙角大缸挖黑糊。 不过片刻,石屋中,便传出师父的骂声。 石屋外,风不寻呆呆看着石屋,脸上,一脸悲凉,久久,又拿过一段不尽木,手中也不见有剑,那不尽木段,一瞬之间,便木丝分散,再无木段所在…… 夜里,张明心修炼浊气,风不寻修炼灵气,依然对坐,却似是互不相干。 晨早,张明心醒来,带齐砍木物事,连带六师兄那份也提着,却见六师兄仍在打坐。 往日,师兄总是比自己先醒的。 张明心刚想喊师兄,风不寻却睁眼,看了看张明心,忽而说道:“只拿你的黑剑和酒。” 张明心低头“哦”了声,去墙边放下师兄的铁剑和酒。 “那墙上挂着布袋,取一根香,拿一块火石。”风不寻又说。 张明心便去取了,往日,都是师兄来取。一转头,风不寻早已站起,向葬剑山走去。 张明心跑着跟上。 到了葬剑山湖边,风不寻等着张明心走到身边,他便指着那根巨大的铁链,淡淡说道:“带上香,每日爬一次,若是掉下,便将香点在铁链旁。” 顿了顿,风不寻再说:“若是上了山,左走最边处,独独插着三十余剑,全皆有剑无碑之处,点上香,再下来。” 张明心点点头,放下黑剑、木壶,脱了兽皮衣,立时上了铁链,往上爬去。 背后风不寻呆了呆,又说一句:“小心些。若他日上了山时,点了香便速下山,莫贪玩,山上风冷。” 张明心点点头,手脚并用爬着。 还是六百丈,往日日日爬这铁链,最高之处,也是这数,便摔入湖中。 划水上岸,张明心喊了句师兄,四处,却是无人。 张明心一愣,却见黑剑、木壶,从铁链埋处,移到了湖边。拿起木壶,灌了口酒,张明心又四处找着六师兄,连连呼喊几句,依然不见人。 又转头看着铁链,张明心一咬牙,又再爬上铁链。 “一定是,我入门颇久,铁链爬不上,砍不了木,劈不了柴,连引气都不能引着,师父和师兄,恼了我了。” 张明心边爬边想,心中抑郁,这次,多了数丈,依然六百余丈,掉下湖中。 再来,又多两丈,又掉入湖。 三次入湖,张明心身心冰冷,加上那酒,师父换了后,喝着身体不再发热,而是冰凉冰凉,虽是喝着,依然好些,只是张明心不敢再爬。 看着日出,便拿起物事,便在铁链埋处,点上了香,抖着入山砍木了。 山中静静,六师兄不在,少了笑声,少了剑砍木声,只余张明心细细的呼气声。 张明心心中,一阵孤寂,摇摇头,砍木要紧。 找到前日那颗不尽木,张明心站在树木面前,又开始睁眼盯木,闭眼砍木之法。 只是,前日闭眼之时,神奇的树木残影,再未重现。 张明心又懊恼,换着去砍倒在地上的不尽木枝干,又砍不动。 张明心懊恼地仰天大喊一声,却见头顶之上,树木遮盖之间,一小片天空蓝蓝,日光透入,落在地上,金金灿灿,平日,他与师兄,便是靠着这光,辨着时辰。 张明心一笑,抛开烦恼,找了棵平凡高树,手脚并用,爬上了树顶。 顶开一片积血,张明心站在高树树顶,看着四处景色。 树顶连绵,雪若白云,朝阳耀雪,闪着晶光,蓝天无烟,天际无尽。 张明心嘴角自然扯起,心中豁然开朗。 站在这树顶,便像当日,莫惊尘带他御剑天行,脚下云团片片,头上天蓝蔚蔚,他曾在天上大叫,似是吓得那云飘飞得更快,也惊了莫惊尘一惊。 “是了,我现时,便是在修道,练成神仙的。” 张明心抚了抚胸前藏着的白镜,下了树。 再对着那不尽木枝干时,张明心心无旁念,心中只想只感,那不尽木纹,应是怎的。 师父师兄之时,他不懂。 用心修炼,修成神仙,能御剑天行,便好了。 再闭眼时,那地上树影,在一片黑中出现,那树干,一丝一丝灰白纹路,就若江河,向上流去,那分支,犹如溪流从江河分叉而出。 树干之上,纹理粗细,完全同样,却每隔一尺,便似有些纹理大小之差,不过针眼大小。 树干千丝木纹,也不过百丝可见异处,位置也高低有异,那异处小又难见,若非张明心看过不尽木长大之前,小草一节一节,自小又生于山林,攀山捉兽,目人比凡人好些,怕是全分不出那处有异。 那分支,从接口起,每隔一段,也和树干一般,只是分支纹丝更少,有异大小之丝,却多从分支上出,看得略是清晰。 张明心心一动,断剑挥舞,对着接口木纹中,大小差异之处砍下,黑剑闷闷一声,没有弹回,靠在枝干上。 不尽木枝干接合之处,被砍破一处小口,几根木刺突起。 黑剑无刃,相比木纹异处,大小差了数十倍多。 中了!张明心淡淡地想,又在盯着,一会又砍。 连砍了几十下,那枝干上小口被砍得明显,与寻常柴刀磕破凡木相似。 张明心一身是汗,趴坐下来,却是全身无力,疲乏之极。忙从身边找着木壶,却是手一抓,空空如也。 转头一看,一抹白色,蹲坐于不远,抱着木壶,轻侧壶口,伸喙舔着壶里水浆。 张明心憨憨一笑,说道:“是你,你也爱喝。” 那白狐喝着酒,一双黑目始终偷瞟着张明心,见其察觉,嗷嗷叫了两声,抬头看着张明心。 张明心站起走近白狐,蹲下又去摸白狐皮毛,白狐伸喙又咬,张明心嬉笑闪过,一下把木壶夺过,翻身坐在白狐旁。 将木壶中水浆倒入一点至左手手心,伸到白狐面前,也不看白狐,自顾自拿起木壶喝了几口。 疲惫迅速消散,那左手冰冰凉凉,痒痒酸酸…… 日中之时,张明心回到石屋空地,远远便见得,空地之上,堆起几处木丝垛。 张明心心一安,想着:“葬剑山时,师兄离去,却是赶回劈柴!” 见着风不寻,正坐在平石上,呆呆看着远处。 张明心笑着喊了师兄,风不寻转头,应了声,又转头呆着。 张明心喝了几口水浆,歇息一会,便听到风不寻说:“明心师弟,劈柴。” 拿起不尽木段,立于平石,张明心用着砍木之法,心静如水,盯着木段,良久之后,再闭上眼。 见木段影,但那木影之上,木纹有直有曲,粗细不一,与山林中的不尽木顺直木纹尽然不同。 张明心心中一惊,木影便在眼前瞬间散去,只能懊恼地睁开眼。 凭着记忆,张明心一剑砍下,虽是闷闷声响,剑也未被弹开,那剑砍之处,却是连木刺也无。 不尽木干后,却是硬得连砍劈木纹,也破之不开。 张明心更是懊恼,心中一想,我不是练了气么! 又是举剑,用着炼气之法,将三日来,丹田中那一丝浊气,运转周身,一剑砍下,那木段,被砍出一丝切口,切口虽小,却是细细可见。 张明心一身,灼痛难忍,竟比打坐修炼难受得多,但心中却是愉悦得紧,炼得真气,便是这般厉害! 眼前风不寻站着,一脸惊奇:“你竟闭着眼,前日我果没看错,你是,看得见那木纹了!” 见着张明心点头,风不寻脸上一笑,又淡下,转身坐于石屋墙边:“以后莫闭眼,睁着眼砍。” 张明心抓了抓头,不明所以,但还是听着师兄的话,再未闭眼。 打坐一道,闭眼静心,形、声、闻、味、触,五感每少一感,心感更盛,心眼更清,是以天地灵气,以心感之,才可察,可引。 万物有灵,灵为神,神为灵气而造化。人身之中,亦有天地灵气,不尽神木便是聚灵气而生,合灵气而长。 那不尽木纹,便是天地灵气聚合伸长之痕迹,凝心眼观之,终才可见。 万物皆能修仙,各有修仙之道。 不尽木只有聚天地灵气而生长之法,而凡人修炼,引气入体,却比不上神物灵物之能。 感万物之灵气易,索天地之灵气难。那不尽木灵气已经成死物,张明心心眼可见,终是不能吸之入体,虽有魔道有此修炼一道,花草兽人皆有,但吸木之灵,前所未闻。 修道之人,所引的天地灵气,于那天地之中,所练之人身边,极其稀薄稀少,所以修炼者需有天赋,才可感得更多,引得更多天地之气。 而缺爽灵、伏矢之人,便缺沟通天地之力,便却聪慧之赋,似与天地灵气,几是无缘。 只是,缺了一魂一魄的张明心,夜夜修炼中,早弃了身外天地灵气,只取身外浊气与体内之气,修得自己的道。 每日练得一点浊气进得丹田,身体火灼,全靠药酒与冰湖止痛,张明心却乐得是想,离那御剑成仙,又近了一步。 修得浊气,是欲成仙,或是,入魔? 第二十二章:云海风远 自那日送酒入宗归来,张明心每日爬铁链、砍木之时,六师兄风不寻再不陪同。 每日张明心日中砍木归来,皆是见得往日那常笑的风不寻,呆呆坐于石屋之外某处,或是喝酒,或是远看。平日里,也是少笑了许多,许多,随着日落日出,风不寻脸上一日比一日忧伤。 师父煮酒之时,也均是张明心抱柴、堵气,从不见风不寻进屋,就是每月入宗送酒,也是师父亲去。 那木丝垛,却是只多不少,怪的是那木段堆,也不见少得。 张明心想不懂六师兄之事,只是每日更加勤奋。 特别是那晚上炼气,不到身上灼痛如焚骨烧心,便不停下,丹田之中那丝浊气,倒是浑厚了些,每日砍木劈柴,运起气来,成果显著,只是运气之时,灼痛比炼气难受数倍,那酒虽止得灼痛,但喝得快了许多,每日煮酒,师父数句之后,便借题骂着张明心。 日夜如梭,修道之人,少记时日,因为寿长,也难记得。 这日,张明心正在劈柴,天上流光划过,数道御器光芒破空而来,落在石屋门前。 领头一人,瞟了张明心一眼,大声喊道:“你师父呢!” 那人脸上威严倨傲,张明心隐隐认得,是律宗首座全通道人,当日三清殿中,拍了自己肩膀的人。 张明心愣着还未回答,风不寻的声音已是传来:“家师正在屋内歇息,不知律宗首座来此,有何要事,我通知家师。” 风不寻一脸冷峻凌然之色,早从石屋墙边站起,一身笔直,垂下的双手微张。 张明心从未见得,风不寻如此模样,忽而想起,先前送酒后回谷路上的事,心中也是一阵紧张。 “哦,白日中照,还在睡觉!你师父真是闲得很,难怪也无几个弟子。”全通道人脸上带着取笑嫌弃之色,声音怪着说道,闲得很三字,说得极重。 风不寻回道:“师父年老,总是嗜睡些,首座若是有事,可坐着等等。谷中无茶,怠慢了首座了。” “先前早派人知会,玄宗新弟子求剑这等大事,你们师父记不得,你们做弟子的,便也不知?你等守在此处,便是整日偷闲打盹的吗!”全通道人大怒,说话之间,脸上肉抖得厉害。 风不寻听着,脸上惊变:“不是那事……这么快?” 风不寻脸上尽是忧伤,略一低头,又是抬头,话中却依然硬硬:“首座见笑了,莫不是,这入谷求剑,我们这些弟子,也有份?” 风不寻侧眼瞟了一下张明心,张明心瞧见,却不知其意思。 “哼,你这口气,你们一宗,皆是目无长辈的么!”听着风不寻话中似有话,全通道人更怒,忽而又转冷笑,“你这弟子,我记得上次并未进过藏剑谷。就是守着这谷这山,偷偷进了,你这新入门一年的师弟,宗门盛事,也不参与?” “我师弟,必然是要参与的。”风不寻淡笑,微微点着头,那脸上却是一脸心机:“只是这宗门盛事,既与我师弟有关,入谷求剑是一件,这另一件,必然也是与我师弟有关罢。” 全通道人听着,脸上冷笑突变,黑下脸来:“小小年纪,好重的心计,你竟是想你师弟,参与宗门‘玄门试’?哼哼,你们也算宗门之内,想要参与,有何不可!” 全通道人顿了顿,阴阳怪气地接着说:“只是玄门比试,精英齐聚,往年数次,均有人重伤或残,你这师弟,本就有缺,别再少点什么,你这做师兄的,可不好照顾啊!” 风不寻听着,脸上惊讶变色,又转愤怒,刚想接话,石屋门洞走出一人,却是师父醒来,走出门来。 “吵什么吵什么,什么玄门试,你们两不好好劈柴,又偷我酒喝,胡言乱语了么!”师父一手擦着眼睛,打着哈欠,张大嘴间,却是见着全通道人等数人,“阿嚏,是全通首座,石屋内坐?” 全通道人见着老人,“哼”了一声,算是拒了。 “也罢,屋内无椅,还是站着好。”老人席地坐下,从腰中取下葫芦,灌了一口,哈了口气,也不说话。 全通道人也不看老人,强忍怒气,肃然说道:“明日,宗内新弟子求剑,六宗未曾入过葬剑谷谷的弟子,日出之时,便齐聚葬剑山。” “你们聚,你们聚。”老人继续喝酒。 “放屁!那山为藏剑谷入口,宗内之人多年不上山,何来认路之人!你们出一人,引路上山!律宗派人于山上护法!先于山上求剑,不得再入谷内,是宗内求剑规矩,你,你……”全通道人,脸上胡子倒竖,盛怒之极。 老人眯着眼看了全通道人,良久,点了点头: 指着风不寻说道:“他,早已被逐出师门。” 又指张明心:“他,还上不去。” 又指着自己:“我,怕摔死不上。” …… 入夜,张明心在空地上盘坐,也无心炼气,只是闭眼养神,偷偷听着,石屋之内,零星传出的话语。 律宗首座等人,怒气冲天地御器而去后,师父又入了石屋,风不寻难得抹了摸张明心的头,眼中闪烁,便连连劈柴至日落,那空地上,多了几垛高高的不尽木木丝。 日落之时,风不寻才停下,走入木屋。 张明心忽然想起,风不寻半年多来,今日竟是第一次入石屋,先前,均是呆在屋外,或是打坐、劈柴,或是发呆。 室内,风不寻低头跪着,不时问着一句,说着一句。 “师父,明心师弟这魂魄,怎会如此?” “师父,他不能感得身外天地灵气,那体内修的是……” …… “师父,不若我带师弟下山!” “放屁!”自风不寻跪着,问的,说的,老人终未答上一话,终是这最后一句,老人闭着眼便是怒骂,“被逐出师门的是你,与你师弟何干!” “只是,师弟他再如此修炼,身体必是……” 老人睁眼白了风不寻一眼:“你不如担心,明日他是否上得那山;两年后那什么玄门试,他又否会被你伤之人怨恨!” 风不寻头嗑到地,语中悲戚:“师父,弟子错了。” 老人盯着八卦炉中火光,良久,叹气说道: “修道之人,道为自选, 自有机缘,自有因果, 生生死死,何须执念……” 张明心听得石屋之内,有人出来,连忙睁眼站起。 “六师兄……” 风不寻脸上本是呆木,看到张明心,撑着一笑:“跟我来罢。” 风不寻,在夜色中,向着葬剑山走去,张明心赶紧跟着。 “此山名葬剑,是七玄宗葬剑埋骨之地。七玄宗规第一条,人死剑在,剑回七玄。” “先前与你所说,山上点香之地,便是我们醉宗,历代先辈葬剑之地。” 风不寻指点着说,张明心不语点头,这夜里,只看得湖水映月,山影幽幽,铁链荡荡。 “你可上得多少丈了?”风不寻问道。 “七八百丈,需运起玄功,运玄功,只能五百丈。” 风不寻点点头,又说:“快了,你少运玄功,你……哎,少运便是。” 张明心一愣,良久,才轻轻点头。 “那山后,便是藏剑谷,与这葬剑谷一字之差,实是,此处本就为藏剑谷入口。 “明日,宗门弟子便是先上葬剑,在葬剑山求剑,求不得之人,可从山一边放下铁链,从铁链下去,便是藏剑谷,入谷求剑。” “求得,求不得,皆是机缘,得的是破铁还是神兵,皆是因缘,强求不了。” 风不寻转身,向着山林走去,张明心跟着,却是心中奇怪,今夜风师兄,似是比往日话多了很多。 “我们醉宗,弟子从来不多,所以山上千剑,醉宗才三十余。” “这辈中,你应为老幺,我排第六,向上,只见过五师兄与二师兄。五师兄很怪,二师兄温和,你以后有机会见着,避着点五师兄脾气。二师兄倒是多回,你终会见着。” “砍木劈柴,堵气避气,均是我醉宗修炼,特是那堵气避气,你要多练,那日……我们在山中与那律宗弟子,你能避开那棍棒,多是此法功劳。” “啊,那是修炼么,不是煮酒之用?”张明心听着,奇道。 “是煮酒之需,也是修炼。”风不寻眯眼,似是想着旧时岁月,往日时光。 “带酒了么?”到了山林深处风不寻停下,笑着问道。 张明心怀中,便是抱着木壶。 “来,抓住我,莫松手!” 风不寻拉着张明心,向上跃去,几跃之下,便破开树上积雪,到了树顶。不远之处一棵大树,鹤立鸡群,高于山林其他树木甚多,树顶却光秃,树叶甚少,也无积雪。 风不寻踏雪而走,上了那树,选着个大枝丫,拉着张明心坐下。 “往后,此处便是你的了。”风不寻眼中忧伤,抬头缓缓四看,“白日之时,也是俊美。” 那树观景,可揽众山,四方山林起伏,月照雪影,层层叠叠,真似云间,风来之时,树冠飘摇,恰似云来,有风去时,又似云走。 “师父年迈,你需照顾些。他常骂人,待人却极好的。”风不寻向谷内看去,远山清明,山谷一点残光,却是难见石屋,“若你去宗内送酒,便帮我送些白罐甜酒,给那……给那……柳师姐。” “嗯”张明心应道,“师兄可自己去送,我怕那,明月师太。” “白罐上,刻有风字。”风不寻似是自顾自地说着,“你明日若能爬得上葬剑山求剑,我便等你回。若不能……” “我明日,便会离去。 我走后,你便是这醉宗,唯一衣钵。” 第二十三章:仙山求剑 日未出,张明心站于葬剑山前,腰中别着黑剑,挂着木壶,手掌,拿着一炷香,双眼呆呆看着千丈铁链。 今日若上不了山,六师兄风不寻便会离去。 昨夜,风不寻一夜之间,跟张明心说了很多话,张明心一一记载心里。 只是,张明心始终想不清,师兄为何要离去,还有为何自己会是醉宗唯一弟子。 问了风不寻,风不寻只是答到:“这便是七玄,醉门弟子,仅有一人,最后入门,便是传承。” 拿起木壶,张明心灌了几口水浆。 “今日,我定要攀上这山,让师兄师父见着高兴,再求着师兄留下。” 张明心喝完酒,刚要走上铁链,天上破空声连连,数十把仙器奇光流转,自宗内方向飞至,先后落在张明心身旁。 领头落下一人,昨日见过,站于律宗首座,全通道人身后,未出一言,脸上却是极为冷漠,目中冰凉,张明心看他时,被狠狠一瞪,所以记得。 那人见着张明心,眼神淡淡,也不说话,而是转身指点天上个人落下。 那天上御器的,有的自御一器,有的两三人同乘一器,全数落下之后,有六十余人,其中多数,皆是青年俊男俏女,不多时,这葬剑山前,便熙熙攘攘,人声杂乱。 张明心好奇打量,入宗一年,只有先前宗内送酒,见得人多些,在这葬剑谷,见得如此多人聚着,却是第一次。 一人忽走近面前,惊奇道:“小师弟,你也来入谷求剑?” 二十余岁,便是先前领着张明心至三清殿的周新。 张明心见着认识之人,甚是高兴,与周新聊了几句,那周新也不似律宗弟子,也算亲和。 张明心再四看,又见熟人,只是那两人向己看来,张明心立马低头。 流月宗数名弟子,也随众而来,领头之人,背着剑,一身劲装,便是柳飞絮。此时柳飞絮似是在指点叮嘱流月数人,旁边便是站着玉璧一般少女,脸色淡然,默默听着。 柳飞絮偶看之下,见着张明心看向这边,便对张明心抿嘴一笑,那玉璧少女见着师姐异样,也同时看来,异色双瞳,犹若星辰。 张明心低头,整着身上之物,实是那身上,也就数样物事,也无什么可整理的。 “你也来求剑么。你家师兄呢?怎不陪你而至?” 一句轻铃声音在面前向起,张明心吓得抬头,却是柳飞絮不知何时已在近前。 张明心摇摇头:“师兄,要离去了。” 柳飞絮脸上笑容消去:“去何处?” “师父说,他已是逐出师门,是要离开的。” 柳飞絮一愣一呆,眼中闪过异样色彩,又尽失光彩。 良久,张明心听到柳飞絮最终迷糊呢喃:“怎不与我说……怎不告我知……” 张明心正要询问,柳飞絮却抬头一笑,那笑,却奇怪得很,似是苦涩:“你上山入谷时,小心一些,莫要伤了。” 也不等张明心回应,柳飞絮转头看看石屋方向,转身离去,那脚步轻浮,却似飘着。 张明心呆呆看着柳飞絮的样子,略是担心,这柳师姐,似是极关心六师兄风不寻。 “各位师弟、师妹,近来此处。”一声洪亮的呼声,压过众人私语声,“我是律宗陆由之,此次宗内弟子上葬剑山,入藏剑谷求剑,由我主持。” 说话之人,便是昨日全通道人身后、今日最先落地到此之人,全通道人第三弟子,亦任宗内要职,原来是今日领弟子求剑之人。 陆由之顿了一顿,宗内弟子围他而来,数人亲热叫着陆师兄,却是多人认识。 陆由之指着一旁的铁链,朗声说道:“师弟、师妹们静下。稍后,我们便从这铁链上山,上方便是我七玄宗门历代英豪,埋骨葬剑之地,各位上得山求剑的,莫要喧闹吵嚷,扰了先辈英豪清净!” 众人有一半多,齐齐应着。 陆由之顿了顿,脸上肃然,声中忽带威压:“求剑,得与不得,为自身机缘,在山上,或入藏剑谷后,不得大声喧扰、不得阻碍其他师兄弟,更不得互相争执抢夺!如若有违,我先将其从山上扔下,回得宗内,以宗规论罚!” 此话说完,七玄宗众弟子却是无人再应,却是字字入心。 “带着刀剑宝器的,要么留在山下,由他人保管,上山入谷之时,切记不要放下地下,更不要持器运气,否则你的剑器,将被山灵谷神吞留,再非你物!求剑之法,你们师长应已教导,手触、打坐、心感,若有机缘,自有领悟,便不再多说。” 众人听着,开始私语,又一阵吵杂。 有弟子高声问道:“为何要攀这铁链,怎不御器飞上。” 陆由之向那弟子一瞄,冷冷道:“宗室先辈沉睡之所,自是禁空止飞,铁链之试,也是对先辈尊重!这非寻常之地,链上狂风,乃宗门通天之士,设的‘风回境’百丈一变,最后两百丈,十丈一变,阻的,便是那无能之人,妄求剑之徒!” 陆由之冷目环顾众弟子,历声大喝:“若无三分本事,过不了这铁链,心惧者,湖边等候,回得宗内练好本事,下回再来求剑!” “上山!若从铁链上掉下,可再试攀上。”良久,望着众弟子沉默不语,陆由之又是厉声再喝,让众弟子上山。 陆由之眼角似是冷冷瞟了张明心一眼,当先走上铁链,背负双手,跃上铁链,向上走去,不多时,便走了百丈,其他弟子也一人一人,随后跟上,拥挤之间,多有笑语。 张明心跟在人群旁,不敢抢先,又碰上周新在一旁指引众弟子,过其身旁,便向其喊了声师兄。 周新点了点头,嘴角扯起笑着,问道:“你上得这山?这铁链,可不好走。” 张明心摇摇头,周新一愣,再笑,拍了拍其肩膀,说道:“葬剑山只要你能上,可多次上去求剑,倒是不怕。藏剑谷倒是凶险,仅能进去求剑一次,再进,就只能封剑了。” 说完,旁边有弟子问询,周新转头,应付去了。 六十余人中,仅有五十余人上山,其余七八人,却是山下等候,似是宗内师兄师姐,在下方护法。 上山弟子,也有中年之辈,有一老者,白发苍苍,也是跟着,想是这葬剑山,真能多次上山求剑。 张明心仍在湖边,拥簇之中,铁链上方,便有弟子惊叫,摔入湖中,普通一声,湖边有师兄,扔出不知是绳索还是鞭子一类法宝,将弟子从湖中卷出,弟子全身抖索,却也是并无大碍,在湖边打坐驱寒。。 不多时,上方人掉,下方人上,便轮到被挤在最后的张明心。 前方数人,均是流月宗女弟子,那玉璧少女,便在其中,走得笔直,铁链风大,数女子衣袂齐齐飞舞,飘飘若仙。 张明心看着铁链,并不急上,拿起木壶,喝了几口水浆,一道冷液,从口中滑向六腑,人便清醒得多,将兽皮衣数处扎实,想了想,眉头紧皱,把鞋子也脱下绑在腰上,只穿厚袜,伸脚实实踏上铁链。 陆由之每走百丈,便回头看看,此时,已近山上,依然负手立着行走,只是也走得极慢,狂风之中,也是身体摇晃。多数弟子,先前也是直立行走,强顶狂风,似是不愿屈尊,只是又有数人掉入湖中,他人见着,终于弯身低头,手脚并用,攀爬而上。 爬着上,总比掉入湖中好看。 张明心一上铁链,便似猿猴,躬身低头,手脚并用,快速爬上。脚上无鞋,一会便冰冷异常,却是让张明心更稳当,神志清醒。背后笑声传来,却是湖边之人,见着张明心姿态,哄然发笑。 张明心并不知情,稳当地向上爬着,他用的,是狐鸣村时,攀山爬树的法子,鞋子平滑,又不如光脚灵活,虽是冷得通红,但张明心心中只有一念:“攀上这山,求得剑来,便求师兄莫走。” 湖边,一名女弟子,见众弟子除掉下湖中的,其他皆已经上山,转身,向湖外走去,方向,却是向着葬剑谷石屋。 远山之上,一人站于山上隐蔽之处,对着葬剑山方向望着,双眼随着离湖的女弟子而移动,随女弟子向石屋越走近一分,眼中忧伤便多上一分。 “便是他么?也是有趣。他能上得那山?”那人背后,另一男子靠一棵树干,身脸隐于树荫之中,忽然问着。 “不知。今日上不了,便有明日,明日上不去,还有十年、百年。谷中日子漫长,非是今天。”前方男子回道。 “哦,你倒是疼他。不是他,你也无需走!”树后男子冷笑,语气怪怪,似是挑衅,更似打趣。 “不关他事,此是规矩,他并不知!你别碰他,若是……你愿,便顾着他。”前方男子前半句冷冷,后半句,略带恳求之意。 “呵,你也来求我,你竟会求我?”树后男子笑着,久久不停,“你下山之后,可有去处?” 前方男子不言语。 “哼,自有机缘,自有道引,君莫问之,君莫扰之!又是这戏弄天下人的规矩!”前方男子良久不答,树后男子似是怒了,声中愤怒,“总有一日,我便把这规矩全数抹了,让天下正魔两道均知,他们被这规矩两字蒙骗、戏弄了多少百年千年!” 前方男子叹了口气,说了句“你终是没变。”,便跃身下山,向那石屋飘飞而去。 山中静静,树后男子依在,只是再无言语。 “自有机缘,呵。机缘亦可人为!小子,别死,成败亦罢,好好看着这道家天下。” 风过,树后再亦无人 铁链上,张明心停下,长出口气,六百丈! 陆由之已上了山上,站于山边,看着铁链上,弯腰攀爬的众七玄弟子,脸上并无表情,看到张明心时,却是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张明心抬头向上看着,不少弟子,离到山上,不过百尺,只是举步艰难,走着缓慢。 多数弟子,已是躬身而走,唯有几人,依然站着,似那陆由之,直直身躯,步步行进。 那玉璧少女,便是立身而走的一人,已走到七百余丈,正立身狂风,等着前面走得慢的弟子,先走一段,自己再走! 少女姿态,双脚一前一后,似是轻轻站于铁链之上,狂风之中竟稳若山峰,闲时便向旁直直张望,一脸淡然,也不催促前方之人,或是从旁越过。湖边有人看着,大声赞叹,引着铁链之上的弟子,也抬头观看。 赞叹之声,似是未入少女耳内,脸上依然淡然。 张明心看着,心中也是赞叹:“好厉害的师妹,我若是如她一般,那该多好。” 低下头,张明心静下心来,运起玄功,难忍灼痛,顿时传遍全身,手脚却是更为有力,深吸口气,张明心便更快地向上窜去,不多时,便上数十丈。 八百丈时,张明心慢了下来,冷,滑,狂风刮脸,犹如刀割。 八百丈上的狂风,吹得张明心一抬手脚,便摇摇若坠。衣衫不断扫拍身上、脸上,加上风刀若割,张明心如同猛兽相搏,随时,便被猛兽吞噬,推下湖中。 六七百丈上,也有几名弟子失脚落下湖中,一两弟子,竟是摔昏过去,幸好有师门中人用法器救助。 八百七十丈,张明心再不能动,一抬手,手便向外飞去,一抬脚,便是再难放下。脚下厚袜,已然破损。 前方已有一名弟子,抱着铁链,脸上痛苦,再站不起。 看着身后,数十丈无人,张明心艰难地放下脚,夹着铁链,一手抓着铁链一处,身上已然无力。 迎着狂风,张明心解下腰中木壶,半壶水浆一灌而尽,身体瞬时更加冰凉,再一运气,身上灼痛冰冷杂乱。 那空空木壶,随着狂风一吹,竟是脱水,在空中翻滚,平平飞了二十余丈,再向上飘起一段,才向下掉去,不知落在何处。 拔出黑剑在手,张明心回首,对着石屋方向,大声喊道: “六师兄,师父!明心要上山求剑了,等我回来!” 身起,一剑插在铁链两两交接之间,冰屑四溅,另一手如爪,狠狠抓在另一边缝隙,两脚齐蹬,手脚一起用力,向上爬去。 那声大喊,远远传去,引起山上,铁链之上人哄笑,而远远的,谷中的人,却也似能模糊听到。 石屋之中,谷中行走之人,谷中山上。 数人听闻,身体一停,不多时便又动。 有一人停下,咬牙拧眉望向葬剑山,双拳握着,久久不动,终是,嘴角扬起,久久笑着。 第二十四章:剑冢赤心 一丈,再一丈,张明心手脚渐渐鲜血流出,是冰锋划破,是指甲破裂,是无刃剑柄刮破。 那血流在铁链之上,冰霜之上,衣服之上,也流在手中黑剑剑身,也有数条血痕滴下。 九百七十丈。那风,再不是一边吹向一边,而是绕着铁链,旋转卷吹,铁链之上,风若龙旋。 前方仅余数人,有两人是后来越过张明心,攀到前面的,那两人过时,身上彩光闪闪,也是拼命催运真气,才上得了来。那两人越过,看着张明心,爬在铁链之上,也不敢藐视,只是眼中,带着可怜之色。 三十章,还余三十丈!张明心心中一喜。 忽而手中一滑,张明心身一倾斜,被狂风卷起,半边身子飞起,张明心心惊,空手赶紧用力,抓抱铁链,稳住身体,终未掉下,但半边身子,却是凌空在铁链下,随风摇荡。 张明心双手用力,试了良久,终是上不了铁链,两手酸麻,已快力尽,双脚摆动,早被链下冰凌刺破数处。 一只手,从铁链上伸出,抓住张明,用力上拉,却是一名玄宗弟子,先前掉入湖中,此时爬上,见张明心凶险,出手救助,张明心脸上,立时一脸感激,顺着用力,想攀上铁链。 “不准相助!行自己事,求自身缘!”山上陆由之声音传来,却是不准那弟子救助张明心。 听得陆由之言语,那弟子并未立时松开,眉头一皱,正在犹豫。 张明心呼哧一笑,艰难说道:“放开罢师兄,我自能上去。” 那人似了想想,终是放开,良久,一声从上传来:“我是师姐。” 张明心一愣,叹了口气,脑中已是在想,如何爬上。 张明心虽不聪明,何况少了主那聪慧的一魄,遇事却喜欢想。那手上已快无力,风又狂卷,双脚根本无法攀上铁链,链上,怕是上不去了。 铁链下面,又是寒冰冰凌,脚蹬又滑又割,又钻之不过,挂在铁链上的张明心,似是只有掉下。 忽而,张明心两脚,顺着风挂,钩挂在冰凌之上,身体稳主,空着的左手,放开铁链,抓住链下千年冰凌,运紧丹田中最后一丝浊气,双手用力,慢慢倾斜身体,放开一脚,勾上铁链上方,再手脚用力,终是头下脚上,爬上了铁链。 张明心看着铁链向下延伸,那湖边之人,已经小得难见,心中惊怕,若自己像那木壶被风卷飘飞,再掉落,怕是不知被吹到落在湖边都有可能。 慢慢转身向上。张明心拼着身上最后力气,比先前更为小心,向上爬着。 每上一丈风便更狂,三十丈,便若千里。当张明心一手捉在岩石上时,张明心心喜,终是上了,另一手握剑举起,便要插下。 那黑剑已经是鲜红,在离地两寸时,张明心停下了,“似是说过,剑器,不能碰着土的。” 张明心只能单手双脚用力,蹬爬过了铁链,趴躺在地上,右手握剑,却是向后举起,不让落土。 “到一边去,后方仍有人,莫要挡着!” 张明心侧头一看,陆由之站在一边,盯着张明心,又看看张明心手中举着的剑,转头又向下方看去,那鼻子,似是抖动,无声哼了一声。 张明心艰难爬起蹒跚走到一边,想将黑剑插入腰带中,想想,又藏入兽皮衣内,怀中腰带紧处。 “你真是上了来,拿着,涂了再运功疗伤。”一只女子白皙手掌,伸到面前,掌中一瓷瓶,却是伤药。 张明心抬头却见得是一女弟子,在流月峰见过,当日取笑六师兄之人。 张明心略有反感,又想起这声音是方才铁链之上,拉自己之人,心中又转为感激,默默拿过,一时也不知说甚。 那女子等了等,见等不到张明心言语,不喜地说着:“和你那师兄真是一样木头,谢也不说一句。” 张明心愕然,又再抬头,女弟子已经是走远,心中后悔,知是自己失了礼数。 忽然想起一事,忙摸怀中,似了摸到什么,脸上一笑,看了瓷瓶,赶紧打开,取了药涂抹伤口。 涂了药,伤口痛疼立时减轻,张明心站起,女子已是不见,低头想想,将瓷瓶放入怀中,四周看看,认了路,向一处走去。 陆由之一侧头,见张明心离去,冷盯了一眼张明心背影,哼了一声。 山上少风,亦无声音,不似铁链之上,狂风不断,铁链摇晃有声。 只是阴阴寒寒,偶然背后风来,便是令人身体一震,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张明心走着看着,这葬剑山,并无一草半木,尽是大小岩石、石碑,更多的,却是刀剑法器,或是插着,或是摆着,地上,岩石之上,比比皆是。 只是那些刀剑法器,多数蒙着厚尘,少见颜色豪光,也分不出是金是铁,张明心更是见了一块长布,挂在一块尖尖岩石一角,灰灰白白,偶然飘动,内又见一丝鲜艳红色。 这不是一拿便可取下吗?张明心想着,脚却未停。 张明心脚步终是停下了,喘着气,从怀中,摸出了那柱弯曲的香。 此处,便是六师兄说的,要点香之处,醉宗先辈葬剑之地。 山上边缘,远处可见山林云海,一处平平之地,几丈之地,却插着长短大小各异的三十五把剑,把把形状怪异,蒙着厚厚尘土。 张明心站着,心中却是怪怪异样,一眼一眼看过三十五把剑,把把看得清楚,心中不知为何,奇怪地升起一种敬仰之情。 那最大的剑,比张明心身形还高那宽;那最小的剑,比张明心怀中黑剑还短;亦有似月般弯弯,一指大小的弯剑,并无剑柄。 这些剑,好奇怪。张明心想着,点上香,四处看看,便是笑了,那地上一处,一簇早燃尽的香头,旁还有数个酒罐,磕着风字,便是风不寻装酒的常用酒罐,张明心执香拜了一拜,将香插下,想到了风不寻,便摸了摸其中一个风不寻的酒罐,竟是满的,欣喜着抱起。 刚要开罐喝上几口,这罐中水浆,填得腹中饥饿,更是能醒神治伤,张明心此时急需。 忽而,张明心停下,看着三十余把怪剑,放在罐子,又想想,屈膝跪下,向着三十余剑,嗑了响头,头久久不抬。 “既是醉宗先辈,师父、师兄日日拜祭,便是我之先辈,弟子张明心给你们磕头。” 头抬起,又嗑下,再说:“弟子爬上山来,酒喝光了,没了力气,身上又伤,几是动不了了。本不该喝拿先辈的酒,只是弟子还要去求剑,便是,便是得罪先辈了。” 头再抬,再连连嗑着:“下次再来,弟子一定多带几罐酒给先辈,还给先辈。” 张明心于三清殿时,曾被明月说教,非师不白,非所负之人不拜,今日见着三十余剑,既是先辈,或是师父的师父,便是师祖,也是自己之师。拿了风不寻敬给师祖的酒,便是负了人。 两者相合,这跪拜是必要之情,于是张明心便是跪下拜了。 只是,张明心拜着之时,头向着下,未见那三十余剑之异常。 张明心头每一次嗑下,便有剑,身上一震,然后抖动,剑上厚尘散落,竟露出剑之原色,且一剑动时,另有数剑震得更大,抖得更快。 张明心抬头时,剑早停下,再磕之时,又是其他几剑反复。 三磕之下,有过半数怪剑皆已震过,阳光照来,那些剑剑身之上,同时豪光闪闪,却是耀眼。 张明心再抬头站起之时,见着剑之异样,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众剑,长大了嘴:“你们怎地像是变了样?可是……可是不愿把酒予我么?” 抓头想了想,张明心开了酒罐,走入剑冢之内,将酒一点一点洒在每一把剑上,酒流剑上,剑似是受力一摇,更是光亮。 把酒洒完三十余剑,张明心摇摇罐子,只余少量,便躬身向众剑说道:“先辈师祖,这酒先敬了你们,剩下一点,我,我喝了,来日,多还几罐。” 张明心仰头将罐中水浆喝完,水浆顺着喉咙流入肺腑,药力发挥,身体力气快速恢复,身上伤口,本就擦了流月弟子的秘药,又喝了酒,竟是愈合得极快,痛疼也少了极多。 放下酒罐,张明心又是脸红躬身:“弟子,弟子得罪了。今日我一定要求得剑回,让师父、师兄欢喜,师兄才会留下。” 虔诚地放好罐子,张明心看看香好好烧着,这香不怕水不惧风,甚是神奇。张明心转身,寻了一处,便是走去。 张明心身后,众剑轮着似的,数剑一波,一阵震动。 另外数剑再震,却似压了先前震动之剑,令其停下。 数息之间,忽而三十余剑,半数直直震动不止,连那地上之土,也似被震得松动。 忽而,那柄巨剑,本一直未动,忽而有力一震,一声沉沉剑吟,众剑皆停,一切静下。 张明心听着后方有声,转头看看,未见异样,抓着头呆呆说道:“这求剑,虽说是很多法子,但这山颇大,在哪处求,却也没说……” 那些剑上,尘土不知何来,慢慢,又覆上把把剑身,风吹过,似有剑轻摇,心若不敢。 只是尘土,还是覆了剑身,那些剑,又似插了百年千年…… 第二十五章:寻剑入谷 剑有灵,灵为剑魄,灵为剑魂。 无魄之剑,便是凡铁。 神剑剑魄天生,仙剑应主生魄。 铸剑封魂,剑有魂心,魂心自主,自有意识,主强则御剑,剑强则惑主。 魄与魂,自是不同。 有魄或有魂,剑有其心。 魂魄皆齐,再修灵体,便生剑侍。 魂剑,万中无一。魄剑,比比皆是。 并非万中无一,便是好的,并非比比皆是,便是差的。 世之差异,总是乱说,早有仙人,空手无器,亦屠尽天下妖魔;更有神明,手执凡木,便弑尽万仙。 剑,因执者而异。 张明心在葬剑山中走着,除见眼上地上刀剑法器,也见得玄宗弟子,求剑之法。 有的手拔,有的打坐,有边呢喃边摸过把把剑器,更有与剑轻语,与其交心。 剑终无言。 有得剑者,轻轻惊呼不敢声重,走向铁链一方。 只是更多弟子,如张明心,手中空空。 那口中呢喃着细语的弟子与张明心擦身而过,瞟了张明心手中无剑,空空如也,嘴角一扯,便是走过。 张明心听到他口中,呢喃的是两字:“剑来。” 空空便空空,世间,总有空手之人。便是那旷世奇才,也非时时有获。 至少,张明心看到那立身走完千丈“风回境”的玉璧少女,手中也是空空。 玉璧少女,盘坐地上,身淡然,脸淡然,似用心感,正在求剑。 玉璧少女,黑发衣袂,久久随风轻动,似是坐得极久。 张明心看着,心中便想:“她如此厉害威风,所选之处,也定是求剑之地,我也学她,在这打坐,或是便能求得剑来。” 张明心寻了一处,那处旁边,一粗一细两剑,齐插一石,石上刻字,不知经历百年千年,那字已难辨,那石一丈之内,再无他器物,张明心坐下,看了一眼玉璧少女,闭眼打坐。 眼中漆黑,张明心也不敢运气炼气,便只用心,听着、想着、感着四周。 心如止水,只有一想:剑来。 葬剑山静,仅有弟子行走,私语之声,偶然听着拔剑离地,弟子轻呼之声,再无其他。 连风声皆无! 日已中,光照得张明心额头上微微汗珠闪烁,张明心也不抹,心中一直默念,剑来,剑来。 无一剑应。来的,只有偶然的阴风,张明心身上出汗,阴风透过衣衫,钻入体内,忽然寒得一抖,慢慢睁眼。 那玉璧女子,不知也是风过感寒,也同时睁眼,两人立时,四目直对。 蓝青双眸,冷漠淡淡,星光逼人。 黑色双目,惊讶失措,躲闪害羞。 张明心旁边石上,双剑忽而一抖,然后便若波澜扩散一般,四处剑器,皆微微一抖。 众剑抖得轻小,张明心不觉,玉璧少女却缓缓起身,灵目四望。 葬剑山边,陆由之忽一抬头,盯着前方几把剑器,目中冰冷,眉头却是拧起。 那剑器,厚尘覆盖,巍然不动,便似恒古便在此处,从未离去,孤孤寂寂。 半晌,陆由之怪怪地道:“风吗……” 抬头看看天上,陆由之向前走去,“时辰差不多了。” 玉璧少女看了看四周,良久,四周剑器,再无异样。也不看张明心一眼,转身就走。 张明心一愣,慌忙站起,跟上玉璧少女。 少女前走,两眼也不看四周刀剑法器,只是疾步走着转着。 少年跟着,两眼看着前方倩影,只怕跟丢,心中却想:“那地看来求不得剑,她要换一处。”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良久。 少女忽而停下,转身,看了看张明心,脸上依然淡淡:“跟我作甚?” 张明心被少女转身吓了一条,又见少女问,慌张答着:“我,这,不懂如何求剑,见你,你厉害,便跟着看看,你怎求剑。” 女少看着张明心,久久,又转身走:“我求不得,去藏剑谷。” 张明心也不想,喘了几口气便又跟着。 少女走到一处山边悬崖,那处悬崖立着二十余丈长石,头儿尖尖,直指天际,长石上缠绕一条两指粗的铁链,卷成巨大车轮,铁链一头,是巨大铁锚,插于崖边,仅比长石矮了一半。 此处,已有十余弟子崖边等着,或是站着看景,或是闭目打坐。 弟子之中,并无女子,有的年长背剑持器似是在此等候护法,有的却是求剑弟子。 年长数人,围着一块崖边一块巨大岩石, 少女到了,站于一旁,俏脸微侧,看着山下,只是等待。 张明心走到山边,向下看去。 藏剑谷无烟,天上灰黑,数处黑云透光,映得谷中,死气沉沉。偶有绿绿星点飘动,也不知是剑器豪光,还是何物。 百里剑谷,从葬剑山观去,却昏暗无光,只觉一条灰黑巨龙,蜿蜒远伸,谷内密密麻麻之物,一片一片似若龙鳞,数处巨大骨骼,半隐半现,也不知是何神怪,隔着千丈之外,也能见得。 张明心正看得出神,后方陆由之声音传来,令张明心转身回首:“你们已是决定,入藏剑谷了?” 陆由之缓缓走来,看着众人,头一转,在玉璧少女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似是冷冷一笑,又转看众人。 有几名弟子施礼喊着陆师兄,点头称是。 玉璧少女依然侧头看着远去,若非青丝衣袂随风而飞,便似一尊冰肌玉骨的玉雕,自陆由之走来,动也未动。 听着宗内弟子答话,陆由之又看向年长弟子数人,眼中似是询问,那数人齐齐点头,又见了站在旁边的张明心,问道:“你也敢去?” 不等张明心回答,便走到那铁锚旁边,一手,搭在铁锚之上,一手一扯铁链,铁链立时被扯得直直,陆由之一皱眉,三名年长弟子见着,立时分开站在巨石旁三个方位,各捏法诀,念着法咒,齐齐向下一按。 那巨石周围,忽然一震,尘土向外飘飞,显出一道道深深刻痕,三名年长弟子手按下之处,刻痕便自手中之处,青光如水,向各处刻痕流去,直至流满整个刻痕,又向巨石聚去,流入巨石。 绕着巨石的地上,竟是一个法阵。 三人手又齐齐手掌向左猛转,地上法阵立时便开始向左缓缓旋转,此时巨石之上,闪烁古怪纹路、字符,一闪一灭,极是奇怪。 年长弟子也不离开,依然手按于阵法上,头上满是汗珠,这阵法,似是极耗气力。 陆由之见着巨石发光,便一扯铁链,巨石旋转,那铁链被拉出数丈。 “捉紧铁链,我送你等下去,若是松了手摔下,那便是自身命数!”陆由之大声对众求剑弟子喝道。 求剑弟子赶紧走到陆由之身旁,一人隔着一段,紧紧握住两指大的铁链,脸上尽皆惊慌。 张明心也想上前,看着玉璧少女依然站着不动,想了想,便也不动。千丈高空握住铁链,也不知陆由之怎么将众人送下,张明心心中惊怕,握不住那铁链,若是摔下,活不活得成。 陆由之左右一看,眼中精光一闪,大怒喝道:“你两怎么不来!不要下去了么!” 张明心不知如何回答,那玉璧少女,却是头也不回,淡淡道:“我握不住,等你把铁链扔下,我行走铁链下去。” 陆由之听到少女之话,脸上又红又白,脸上愤怒扭曲,十余名握着铁链的弟子,相顾一看,脸上惊异恐慌,也想松开铁链。 陆由之脸上更白,又大喝“好好握着!”,手一抬,铁锚松动,被拔出数寸,泥土流落。 陆由之向着剩余三名年长弟子示意,三名弟子脸上一愣,相视之后,齐齐走来,分成左右,双手握住铁锚,协同陆由之举起巨铁锚,个人身上光芒闪闪,咬牙拧目,却是尽力运气。 陆由之身一转一闪,到了巨锚之后,凌空飘起,身形连旋,忽而一脚裹满青光,向着巨锚猛地踢出,迅速落地,又再蹬前,连连数脚,踢在锚上。 巨锚被踢得向前飞出,三名年长弟子被拖得一个趔趄,赶紧松手,齐齐双掌推出。 那锚受力,飞出山外悬崖七八丈,斜斜向山下落去,铁链拉得笔直,握着铁链的弟子,被拉扯飞出,惊叫着,向山下落去,巨石飞速旋转,铁链极速伸长,由巨锚扯着,拉向山下。 一名弟子,瞪目张嘴,举着双手,呆呆站着,却是刚才被陆由之等人抛锚姿态惊着,不禁送了手,此时正心中暗自庆幸。 巨锚之重,何止千斤!三年年长弟子,脸色青白。 陆由之站于地上,地上泥土,被踏得开裂,脸色如常,冷眼看了少女与张明心,又看看那在原地的弟子,陆由之嘴巴一动,却无语出,无人听着。 山下,求剑弟子惊慌叫声,长长不断。 少女侧头不看,张明心走到崖边,担心地看下。 “轰”一声巨响,巨锚插入地上,没入至根,只余铁链。 铁链巨锚之力,猛地数下摆动,握着铁链的弟子,被扯着甩动,几人握不住,摔落地上。 十余弟子,早如黑点大小,落了地后,几人立即向一处走去。 巨锚远处,有一处红点,几人走近红点,半晌便是离开,只留红点仍在。 握链之人,共十二弟子,走入谷之弟子,仅十一人。 张明心心中一惊,那红点,莫不是? 此时,玉璧少女身动,轻跃到崖边,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厚实缎带,一扬,便卷住铁链,身形跃出崖外,踩在铁链上,便向下疾走而下。 张明心看着,长大了嘴,心中担忧少女摔下,少女却稳稳走了数百丈,有数次欲被狂风吹飞,但扯着缎带,却是有惊无险。 张明心忙在身上找着,却无合适之物,正想解下腰中腰带,却碰到怀中黑剑。 旁边一名年长弟子,见他欲解腰带,忍不住说道:“你有她那么俊的身手?若是吊着,片刻腰带便断,还不如慢慢……爬下。” 年长弟子越说越慢,最后止语,却是被陆由之狠狠盯了一眼。 张明心感激地看了那师兄一眼,又见玉璧少女已近地上,一急之下,拔出腰中黑剑,脱下厚袜,撕了库管,在手上缠绕得厚厚,护着双手,说了声:“它不会断。”便爬下铁链,平放黑剑,双手架着,双脚垂下,狂风卷来,瞬时向下飞速划去。 铁链之上,一片火星飞溅,一道红光自张明心过处,顺着铁链燃起。 “此法……那剑灼热,你摔得更快……”年长弟子惊愕,小声说道。 少年幼时,曾在山中攀爬藤蔓满布的山崖,只为采些毒菇,蜂蜜,下山之时多是顺藤滑下。 千丈火光,纵然是金铁之剑,滑动之间,早融铁水。少年自是不懂。 但那黑剑,滑行百丈,几无半点热度红光,也不知是何物打造。 只是,可怜了那铁链,也可怜了山上,看着,等着入谷的求剑弟子。 张明心划的飞快,下山之途,比少女快了数倍。 第二十六章:千剑争鸣 张明心在铁链上滑得飞快,下山之途,比少女快了数倍。 每隔百丈,张明心便竖起剑刃,剑刃刮着铁链,下降速度,自是慢下,只是刀刃在铁链上弹跳,双手虽缠布护着,已是疼痛难忍,但张明心紧紧捉住黑剑,不敢有丝毫松手,手一松,纵是百丈之高落地,怕也能摔死。 一快一缓之间,张明心很快便近了地上,滑了快有千丈,下落之速,虽有数次减缓,依然如飞。 张明心用尽双手最后之力,竖起剑刃,那剑刃挂着铁链,火光飞溅得厉害,在最后百丈越降越慢,张明心手中已被剑刃挂着铁链的弹跳,震得完全无力麻木,双手一点一点松开,最后一手松开,张明心连连翻滚,摔在了地上,一声惨叫后,静了下来。 此时山上,除开先前之人,又多聚了几名弟子。山上人看着张明心掉下,全数默不出声。那松开铁链,留在山上的弟子,与好心提醒张明心的年长弟子,两人同站一处,皆目瞪口呆,良久,看着山下的张明心,叹气摇了摇头。 “你的身手,也俊。”年长弟子看着下方,叹道。 山下的张明心,已经是爬起,一步一步走了起来。 他掉下之处,离地,不过两丈,虽是疼痛难动一会,终是爬起站起,趔趄着向前走去。 “师兄……当初……你是怎下去的?”松开铁链那弟子,问着那年长师兄。 “无量天尊庇佑,我那时,”年长师兄脸上淡然,叹了口气,缓缓说着,“是爬下去的。” 转目,对着那弟子,认真问道:“你觉丢人么!” 那弟子脸上肃然,不带一丝苟笑,也认真道:“不丢人!我也爬!” 年长师兄说:“小心点,也像他般,脱了袜子,缠于手上罢。” 那弟子应了,立时坐下,做爬链之准备。 两人说得细声,旁人也听不见。 陆由之此时,离得远远,脸上青白,目如喷火。脚踏在一块拳大的岩石上,那岩石早碎为齑粉。 一转头,陆由之几是忘了自己在山下所说,对着新至的数名弟子震雷般大喝,:“你们,不赶紧下去么!让一小儿弟子抢先,脸目何在?” 几位弟子吓着一跳,却是齐齐低声摇头:“陆师兄,我等,再斟酌斟酌,不急,我等不急。” 陆由之狠狠握住铁链,咬牙切齿,似是想将铁链捏断一般。只是那铁链,虽也能挂出火星,发热发红,也绝非凡铁。 千丈凡铁,谁,会拿自己宗门后辈,开这样的玩笑? 张明心趔趄的走着,先是向山上的红点走去,不多时,便是停下,长大着嘴。 那红点,竟是一滩鲜血,色泽鲜艳。 只是那鲜血之上,躺着的,是四散的白骨。 张明心身上一抖,转身就向藏剑谷跑去。 那白骨,让他想起当初狐岐山中,那个血洞里的,血发妖怪。 边跑边想,这土地,怕也是妖怪,那处鲜血,分明是山上弟子掉下,刚染的,只是那骨头,也似在消散沉地…… 刚进谷中,张明心便又停下,发了下呆。 不是不想跑,是已无路。 好多剑!好多法器! 葬剑山上,那些刀剑法器,虽也不少,除了醉门葬剑之地三十余剑插在一起,其他处,除了几剑齐插的,数剑之间,隔得再近,也有丈余。 这谷中,地上,路上,山壁之上,泥土皆是暗红,无一处不插着刀剑法器! 一目远望,尽是竖起的刀剑枪斧! 山谷蜿蜿蜒蜒,道路极多,却又无路,所有路皆被蒙尘的刀剑法器遮住。点点磷光四处飘飞,也不知是什么光芒。 “这么多刀剑法器,不会我能求得哪一把。”张明心想,“下得来谷中,一定能求得剑回去。” 远处,一袭身影正于刀剑之间缓行穿梭,衣袂衣角,几处裂开、破碎,却似是被刀剑利刃刮破。 张明心看了看,立即绕着刀剑,向那道身影追去。 行了一步,却是愣住不动。 张明心心中不知为何极为压抑,呼吸比常时,喘得更快,更急。 再行一步,心中似被利爪捏住,更是难受。 张明心一抹胸前,却是摸到老和尚赠予的那块白镜,随着自己心房跳动,白镜也似在跳。 摇摇头,定了神,张明心四看,除开远处那身影,便无一人。 忍着心中难受,张明心急着,继续前行。 一脚下去,却是惊叫抬脚。 那脚,早已是光光,鞋留葬剑谷湖边,袜子已缠在手上被灼伤焦破,方才摔下之后,一块早不知飘去何处,另一块被张明心扯下丢弃。 这地上泥土之中,也不知埋了多少利刃碎块,张明心才走数脚,便中了彩头,鲜血直流。 张明心看着自己已被刀剑围着,那身影又越走越远,心中懊恼,只能慢慢小心走着,避开刀剑,也避着地上碎块。 山谷阴暗昏沉,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天地更为昏暗,怕已近日落。 那身影转了数次弯,张明心也转了数次,再一转弯时,张明心见到了那道身影停下,心中大喜,猛一抬头,又是惊得原地不动。 那身影便是玉璧少女,此时少女静立,抬头望着前方一句白骨。 那白骨,并非人骨,头骨垂地,四爪与身撑起,似是不屈,尖牙长嘴,脖长有爪,更有如刃翼骨,插入山中,一条长尾,盘到山上,埋于山中。 白骨嵌于山壁,头颅白骨额前,插着一剑,那剑闪闪,也不似蒙尘,其余数处骨头,也留有利器,白骨所占之地,却是干净,少有剑器。 张明心看着,看着,咽了数口唾沫,自语道:“这么大的骨头,那得多大的篝火,多少毒菇香料,才烤得熟香!” 那白骨不知是什么巨兽死后之骨,半躺之势,已高数十丈,那头低着,若是举起,怕是百丈之高! 玉璧少女,在那白骨头颅之前盘坐而下,人骨相比,尽是渺小。 张明心看了会巨兽白骨,又低头避剑,向少女走去。 在山上之时,若非少女提醒,张明心便是握着那铁链,由陆由之甩下,少年一身伤痕,也不知是否握得住那铁链,是否会像那摔落弟子,只余骨血。 张明心铁了心,跟着少女,必能求得剑回! 终于走近少女,张明心走到一旁空地,少女已是睁目,上下打量着张明心。 此时的张明心,蓬头垢面,一身血污,手上脚上,皆是伤痕,脚上无鞋,裤管只到奇怪,若是寻常人看来,哪里像个修真弟子。 少女并无言语,轻闭上眼,继续打坐。 张明心对着少女坐下,看了看手上、脚底,皆是鲜血淋淋漓,又取出药涂了,那瓷瓶已空,想了想,把瓷瓶藏起,药用完罢,总不能瓷瓶也丢,他日空手,怎还得人家。 一身疼痛,心中又不知为何难受,张明心四顾,看看天上,黑蒙蒙一片,应是入夜。 但那谷中,磷光比来时更盛,青芒照耀,虽不如白昼,也见得清楚。特别那巨兽白骨,来时见着灰白,此时骨上一片磷光,特别空洞双目青光闪闪,却是照得空地之上,一片昼亮。 张明心却是累了,腹中虽是不饿,身上伤多,丹田浊气上山时便是空空,滑下铁链之时又再次用尽力气,此时,张明心只想睡上一会,拳头紧握,一阵疼痛传来,久久,张明心靠着手中疼痛,抗着阵阵睡意。 越入夜,鳞光越盛,张明心却是越疲困,终是不肯躺下,心中默念:“我要求剑,不能睡去。” 张明心摸了一下胸前白镜,便闭上目,开始打坐求剑。 眼前漆黑,并无异样。剑在何处,怎样求得? 只有心中那怪异感觉,越来越重,压抑得张明心极为难受,额头背上,尽是冷汗。 张明心用心感之,一夜过去,眼中,只有无尽黑暗。 日光,从天上灰暗之中,一处裂缝空洞透过,照在巨兽白骨下的两人身上,张明心身上一热,心中怪异之感淡去一些,张明心睁眼看看光来之处,又看看对面少女还在,仍闭目打坐,良久,少年又闭上眼。 光照越来越淡,张明心心中抑压又再变重,脸上痛苦。 光照被尽遮,一日劳顿,一夜未眠,张明心已经是支撑不住,倒躺地上,大口喘气。 那玉璧少女,也不知为何,皱起眉头,呼吸急起。 冷汗,从两人额头冒出,凝为细珠,再合而滑落。 张明心虽然是躺着闭目,却并未睡去。 胸中已经是痛疼难受,又怎睡得过去。 忽然听得,玉璧少女,一声淡淡轻喝,喝得张明心心中一震。 “尔等要来,我未必选。 尔等不来,我亦不愧。 我手中剑,我自选之!” 一言轻喝,清晰地传向谷内四方。 忽而。一声清吟,从远处传来。 又一声响,另一方向又有剑清吟。 藏剑山谷,剑鸣龙吟连连响起,两人闭眼,不见身周之剑,百剑之中,有十剑剑身狂狂震抖,嗡声不绝。 数息之后,谷内万剑铮鸣,一声剑吟,便接一声,剑吟如浪,层层相叠,皆向两人之处涌来,两人脸上,却更痛苦数分。 远处一道银光如萤火闪过,划过葬剑谷,向着两人空地落下,刚到两人头顶,另一剑自另一方更快飞来,撞在那剑上,划出一道火光,那剑被撞飞落入地上剑群,再无声息。 第二把飞剑便欲落下,数剑齐齐从远处飞来,第二把剑又划了个弧,击飞数剑,又不急落下,旋在玉璧少女头上,缓缓转圈。 谷中又数声剑吟,四面八方,飞来数十把仙剑,便在两人头上回旋互击,互相划过剑身,便是火光四溅,不时有剑被击飞而出,落在一旁。 一剑落,便有数剑来,空中剑吟声、铮铮撞击声,连绵不绝,竟似雷鸣。 终是天上密密麻麻,不知百剑还是千剑,在少男少女头上飞旋,那被击落的,竟如雨下,向空地四周,唰唰落下。 千剑互争,剑威四射,那空地之上,虽然不落一剑,千剑剑威灵压,却是笼罩空地,地上飞沙走石,一道道细细裂纹“啪啪”声裂开蔓延,又再合为一道,裂成大缝。 地上两人,衣袂被剑威吹得向下贴身,拍打地面,道道裂缝不知多深,将两人隔开,更是将空地四分五裂。 可怜少年,一手握拳,一手抚在胸前,脸上已是极为难受,身上数处伤口,剑威之下,开裂滴血。 “尔等不配,我不要!” 少女又是一声轻喝,却是有着怒意。 忽而,一道白光从剑谷深处,蜿蜒疾飞而来。 那光纯白耀眼,亮得见不着剑身剑柄何样。 那光快若流星,拖着丈长的白色光尾。 到了附近,却一飞而上,冲入藏剑谷天上黑暗之中,白光一闪,将天上黑暗切开一口,一道日光柱落下,笼罩空地两人。 数息之后,一道细细白光带着龙鸣清吟,比日光柱光芒更盛,从天上直直落下,冲入千剑之中,直插地上。 白光过处,群剑一碰便被撞飞远处,落入地上。 一股狂风向着天上猛烈吹起,冲向剑群,顿时,千剑之中,过半被撞飞吹飞,剩余之剑在空中震动鸣叫,最后尽数四散飞落,不断插入空地外的地上。 空地之中,仅余一剑,长长龙吟。 玉璧少女脸上淡淡,依然未睁眼,却不再言语轻喝。 谷中,只余白光剑吟不觉,那白光散去,却是一把纯白细剑,剑长三尺余,剑身本位透明,身内白气流转而显白,白气流转之间,时而成显“幻光”二字。 又一把剑,无光无声,不知从何处飞来,无声无息,便插在地上,剑柄篮红,龙凤双卷,长可双握,剑身掌宽,裹着云影鞘,光照之下,剑色暗淡,无一丝泛光,剑上无字,也不知何名。 少女睁眼站起,走到剑前,双目定定看着两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张明心此时因千剑剑压散去,又有日照,心中难受减轻,听得少女脚步声,也是睁眼坐起,看着少女和前面的两把剑。 少女伸出玉掌,握住白剑,便是拔起。 剑起离土,白剑剑内白光流转瞬时快了数倍,幻光两字一闪再暗,剑鸣不再,剑光淡淡。 少女细细看了剑,脸上嫣然一笑,光照之中,竟似春风百媚,玉树花开。 坐在地上的少年竟看得痴醉,一身疼痛竟似无存,心中抑压再无,缓缓起身站起,眼中,只有少女笑容,心中,刻了那少女笑容。 第二十七章:万魄噬心 日光缓缓散去,少女看了一眼天上,停了笑,又转看张明心,不知是否是求得剑心中愉悦,难得对着张明心说了长长一句:“你有伤,此处煞气极重,有日光时好些,现日光散去,再不走,会死在此。” 张明心一愣,记起从前莫惊尘说过谷中煞气,抚了心口,明了难受之因由。 少女看着地上另一把剑,又道:“这剑……不知是你的我的,我未心感有此剑。” 少女不知何处取出一束缎,一卷幻光,背在身后。看了看地上的剑,空空的玉掌伸出,握住剑柄。 那无光无声之剑,剑身一震,一下之间,少女并未拔出。 眉头皱起,深深一思,少女手又用力,那剑缓缓动着,泥土松动流落,一寸一寸,被玉掌拔起。 出土之后,少女横剑胸前,望着近有四尺的长剑,目中惊异,伸手拔鞘。 剑不动,鞘不动。 再拔,依然如此。 少女脸上疑惑,半晌,也将剑负于身后,看着盯着自己发呆的张明心,目光转到张明心腰上黑剑。 “这剑不是你的,只是奇怪,我拔不出鞘。” 张明心点点头。 “你已怀剑,再执着在此,煞气蚀心,必死在此。” 张明心摇摇头,说道:“我必求得剑,再出去。我找一处有光之处,便没事了。” 两人相视良久。少女闭目转身,向外走去。 张明心看看天上,也向着有光之处,踏步前行。 张明心脚动之时,心中一跳,那煞气蚀心的疼痛,已是痛得难行,张明心身体一麻,单膝跪下,手扶着地,一口鲜血吐出。 少女停下,看了张明心,又脸色惊疑,侧脸四顾。 山谷之中,众剑,又是齐齐一震,再一震,便震动不止。 接着不知多少剑,铮铮声不绝,飞起凌空飘在空中,豪光闪闪。 那些飘起的剑,齐齐剑吟,长长不止,百里藏剑谷,便似有真龙长吟,其声哀怨至极,其声悲凉至极。 那声贯彻九天,又传得藏剑谷外百里。 谷中之人听着,心中悲凉之意顿生,立时趴坐在地,看着空中飘剑,心智紊乱,四肢失力。 便是玉璧少女,天资卓越,心境沉稳过之成人,也盘坐地上,打坐静心。 葬剑山上,求剑弟子,亦不好过,脸上皆是哀伤悲凉,进阶打坐静心。 陆由之脸色灰黑,双拳握起,目中呆滞,自言自语:“二次剑鸣,前所未闻,这藏剑谷,偏在此时异变,是定要害我因这些个弟子,被宗门……” 半晌剑鸣,一时齐齐停下,接着铮琅、铛铛声不绝。 那飘在空中的剑,不知千把万把。 闪着刺目的豪光,尽数一点一点裂开,化成碎片。 点点豪光,散落土中,归为尘土。 那些曾被正道、魔门修道之士执手中, 呼云化雨、驱风引雷,傲然九州的仙剑, 瞬息之间,已不存于世。 破碎声中,天地,亦似悲凉。 连剑,也是不得长生…… 一道青光,自葬剑山中,射上天上,在万丈天空炸开,化作七点星辰,闪烁三次,消散不见。 玉璧少女抬头看着藏剑山方向天上,脸上一下肃然,转身对张明心道:“藏剑谷异变,师门在山上召回我等,快走。” 跪在地上的张明心,看着前方,脸上一直呆呆愣愣,听见少女言语,却不回答,转头定定看着少女。 少女从张明心眼中,看见了疑惑、惊恐、紧张的神色,少女皱眉,刚要再说,却听张明心对着自己大喊:“你快走!” 少女眉目一跳,张明心站起,拼命向少女冲来。 也不知少年一身是伤,又被煞气蚀心,何来的力气,仍能站起跑来。 少女眉头皱得更深,身轻轻一旋,闪过张明心扑来,左手握拳,右手,已经是握在幻光剑剑柄上。 侧头一看张明心,身体却是向天上飞起,直直后退,撞在巨兽头骨之上。 少女一惊,赶紧后退数步,转目四看。 四处,并无一人,只有插在地上的剑器,还有飘在空中,破碎散落的残剑。 忽而,少女身影连闪,曼妙身姿,连连后退,幻光剑拔出,不时往身旁一斩,虽未运起真气,也是斩得疾速。 那剑斩中的,是道道烈风。 藏剑谷中,本无一丝微风。 张明心飞起,撞在兽骨上时,少女连感身边,道道烈风吹过。 只是风,并无一物,这是少女眼中所见,剑中所感。 那少女手中幻光,也是奇怪,本为白光奇幻,此时却剑身透明,内里白气静下不动,暗淡无神。 少女看着手中剑,眉头更紧。 “你,快……走!”白骨上的张明心又再喊道。 少年在白骨上,并未落下,而是不断地,不知被何物一直撞击,贴在白骨之上。 少年手中握着黑剑,胡乱向前砍着,前方,却是空空如也。 少女抬头盯着张明心,思索良久,忽然身体一震,一个趔趄,向前几步,似是被无影之物撞中。 少女脸上痛苦惊讶,身形连连飘闪,向空地外闪去,避开地上剑器,靠在墙壁之上,又抬头看着张明心处。 “那烈风,鬼,鬼魂?”少女呢喃一句。 那烈风透身,竟使少女五脏六腑若撕碎一般痛苦,幸好穿身而过,烈风过后,痛苦顿消。 所谓煞气、戾气,多为残魂残念,聚而不散,合于一处,形成无形之物,且必为恶物。近者,无论人、兽,皆受其害,蚀心化肉,各有其能。 所谓鬼魂、妖魂,乃人、妖、兽死后,一魂或数魂因有执念或是大能,凝而不散,齐而不残。能小者,附于物;能大者,于天地飘荡。善恶,根源其生前之心性。 这等异数,世间之人,因凡人肉眼难视,人皆惧怕,均视为恶。 少女修道之人,双目蕴含灵气,若是鬼魂,必能见得。 张明心忽而,向下落下,落到一半,又似背后被撞,向前飞起,之后便是在那空中,悬于一处,似是不断被撞击而凌空,只前后左右摇摆。 少女盯着,握着寒光的手,又紧了些。 只要入得藏剑谷中,运气凝气者,必被煞气瞬间弑杀,而幻光剑暗淡,平凡砍着,对那烈风,根本无碍。 一声无比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自张明心口中喊出,传遍藏剑谷,离着最近的玉璧少女,听着,身体一抖,冷汗直冒。 张明心手中剑已不再挥动,身体也似定定悬在空中,双手紧握,身体紧绷,闭目狂叫。 忽而,张明心身上,衣衫一鼓,向外一飘,一道巨大的风劲自张明心身上猛烈炸开,空地沙土,自地上、裂缝中,被狂吹四散。 沙石如一圈圆环,向外扩散,弹在地上剑器之上,叮叮咚咚如泉水作响。 少女举手,挡过风沙,那风沙打在身上,甚是疼痛。 接着,张明心身上如爆竹一般,不断炸散烈风,空地飞沙散尽,地上裂缝崩碎,土石飞出,直直向外射出。 近着空地之间,竟然有些,在沙石泥土冲击之中,也是崩碎。 少女脸上凛然,沿着闪避后退,避到沙石无法袭到之处。只是那烈风,依然吹来,少女衣裳,尽皆贴身后扬,勾勒出曼妙身姿。 低头一看,地上那些插着的剑,也随烈风轻轻摇动,其他兵刃法器,却毫不动摇。少女心中,甚是奇怪。 “你们,你们,欺负我一小孩……到底……啊!!!……”张明心惨叫之中,喊出一句,却被痛苦打断。 此时的张明心,眼中见着的,是无数的人,数不尽的剑,围着自己,空地之外,还有无数人持剑或是疾飞,或是缓行,或是轻跃,自藏剑谷深处闪出,四面八方,向己而来。 无数持着不同剑,形态各异的人,正冲向己身,用剑刺入自己身上,心房、肺腑、肝脏、丹田…… 只是,若说是人,又白白只是一幻虚影。 剑刺入身时,虚影或是冷笑,或是狂叫,或是凶恶,或是愤怒,或是悲伤,或是无情,然后虚影炸散,那剑却是没入张明心身中。 有时,只是一人持剑刺着,有时,是数人齐齐刺来。 剑入身时,五脏六腑,就似被撕得粉碎,痛得张明心,连晕去,都不能。 那一个个体态各异的白色虚影,那一张张脸色不同的脸,甚至,连闭上眼,都能见着,映入张明心心中,张明心在疼痛的一瞬之间,似是见着,那脸的主人,似在诉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明心在凌空之中一窒,衣衫尽静,落了下来,摔在地上,一圆坑之中。 那空地,竟被烈风炸出一处丈深圆坑,坑壁平滑,坑内泥土沙石难寻。 玉璧少女远远看着张明心落下,想了想,看看天上,又左右环顾后,双脚轻轻,手握幻光,小心地向张明心走去。 脚踏地上,“咔咔”直响,那地上,尽是残剑碎铁。 空地百尺之内,再无一剑立着,皆为土尘,只余刀枪巨斧等兵刃法器,少数立着,也不知为何,却似不受那烈风所摧。 而那天上,不知是偶然,还是被烈风吹开一个大洞,明媚阳光,难得地照在这藏剑谷之内,地上金铁碎片,耀光闪闪,煞气无存,只是那天上大洞,正一点一点被灰暗之色吞食,怕是不久,光照又去。 少女站在土坑边缘,看着张明心,头向下躺在坑底,一动不动。数想之下,慢步小心走下坑中,直到张明心旁。 张明心忽然抬头,见着少女,眼中似是一喜,嘴巴微张。 少女被张明心吓得眉毛一跳,樱唇拧起。 “你无事吧?”两人同时问着。 烈风停,剑谷静,两人声音,在剑谷中幽幽回荡。 第二十八章:有剑无剑 张明心爬起,摸着肚子,再往上,按在白镜位置。 “怪了,我真的无事。” 张明心睁大眼睛,似是不能相信。 玉璧少女灵目上下打量张明心,眼中亦是不信之色。 想了良久,少女终是压不住好奇之心,问道:“方才,你到底,见着什么。” 张明心拍着身上尘土,说着:“你没见到么,刚才,四周的剑,飘起叫了碎了,便变成怪怪白影,我见白影向你背后冲来,怕他害你,便想推开你,不曾想,被那白影撞得飞起。” 顿了顿,少年摸着胸下,脸上尽是后怕,继续说道:“而后,那些剑变的白影,皆是跑来飞来撞我,再用剑刺我。他们,好多好多,我都算不过来,有着多少,每个白影都不一样,有的凶恶,有的面善,都拿剑刺我,刺着,自己又散了。” 小嘴微张,少女脸上,几是不信之色,只是不信的,是张明心还活着。那烈风,少女便有感受,只是不知,那是附身在剑上的鬼魂?还是……剑魄? 少女一时,也想不清楚,上下打量着张明心,少年除看着身上多伤未复,疲惫虚弱,精神却似好的。 转身,少女向坑外走去,头却微侧,手中依然握着幻光剑,却似防着少年,“你既无事,便出谷罢。” 张明心也边走上坑边,却是摇摇头,说道:“我还要……” 未等张明心说完,少女便打断道:“你已有剑,何以再求,纵是凡铁,你接了,又想弃去。那你,又何配求得他剑!” 张明心听了,低下头,看着手中黑剑,久久才说:“我没要弃它,只是我要不求得剑,我怕师兄不高兴,怕师父不肯留下师兄,我……” 远处,葬剑山方向,天上又一青光炸开,七星闪耀,三闪之间隙,却是急快很多。 “若你命留在此,他们便高兴了?”少女头也不回,向前走去,冷冷说着,“藏剑谷异变,已发二回召回令,若是迟了,铁链升上,你求得剑,认不得路出谷,亦死在此。” 少女脚步一停,又说了一句,便直直前行:“我本不屑与你讲这些,只是你自葬剑山上便跟我,又跟得入谷,我出得谷去,又得二剑,只怕闲话,我抢了你剑,弑你在此。” 张明心呆呆看着少女背影,双手捧着黑剑,站于坑边,不知所措,抬头,张明心看着那巨兽白骨,傻傻自语:“你长得巨大,怕是厉害得很,怎的,也死在这谷里了呢。” 少女远去,再不回头,只向谷外葬剑山方向而出。 葬剑山上,陆由之低着头,向着几人说着什么,几人站处,围着不少求剑的年轻弟子。 那几人,为各宗首座,全通道人,明月师太,还有逍遥宗首座,石道边。 几名首座,听着陆由之说着藏剑谷异变,脸色严峻。 七玄弟子,前前后后,下去这藏剑谷三十余,有几人,均为各宗首座,亲传弟子。 陆由之见着异变,派年长弟子通知宗内,爱徒受险,众首座自是疾速御器赶来。 明月双目紧紧盯着山下藏剑谷,脸上冷峻。 山下铁链处,已聚着二十余弟子,或站或坐,已有数名弟子爬上铁链七八百丈,狂风呼啸,再往上,那些弟子爬着缓慢。 不时仍有弟子出谷,向着铁链而来。 终至一人出得谷来,向着铁链缓缓而行,明月呼出口气,转头看向不时说着话的陆由之、全通等数人。 那人衣衫飘飘,分明是女子身着,明月修为高深,眼力过人,见得那是玉璧少女。 “谷中异变二次三次,怎第一次不派弟子知会宗门!”明月冷冷问道。 陆由之被明月一问,见着明月眼中冷光,脸上极为难看:“弟子仅进过藏剑谷一回,也不知藏剑谷是否本就如此,只是见怪事连连,才觉为异变,立时便派人通知宗门师长。” “哼!”明月眼中更为冰冷,冷语再问:“那点红点,又是怎一回事。掌门宗主,极重入谷求剑弟子之安危,百年以来,从铁链掉下的弟子,并无一人,为何今日,藏剑谷异变不说,这铁链便先害了一名弟子!这弟子是谁,你也说不出,你这师兄,你这求剑使,怎么当得!” 陆由之听得此问,言语迟缓断续地回道:“这是首批下去的宗门师弟,我……弟子护着铁链下放,却是未能注意是何人。怕是那师弟受不住‘风回境’之风劲,失了手掉下的。应是符宗的师弟,或是……逍遥宗的师弟。” 陆由之说着,偷瞄了一眼逍遥宗首座石道边。 石道边脸色一变,却无言语,只是缓缓闭上了眼,面色再回平常。 “你倒是用心,你见不着,你律宗其他本次求剑使护法,便也见不着?”明月紧紧追问。 “好了,明月师妹,此处是葬剑山,不是三清殿,我们还是快些救助藏剑谷弟子,有些什么,回宗内再说。”石道边看了看四周的弟子,对明月说道。 众人沉默,多到山边看向下方。 下方已是聚着二十余人,加上爬上铁链的数名弟子,已过三十之数,不久谷内又走出一人,走得缓慢,一跛一跛,走了十余步,便摔在地上,在挣扎排气,数名铁链处的弟子跑去,扶起那人,向铁锚走来,那弟子已似是已伤得不轻。 见着谷内走出之人,众人脸上更是严峻。 陆由之轻声对几位首座问道:“下面人数聚得已和下山人数相差不远,又似不少师弟师妹受伤,是否发号令让下面师弟师妹捉住铁链,弟子将铁锚铁链拉上……” “相差不远,是差了多少!”律宗首座全通道人,双目怒瞪自己的弟子陆由之,厉声问道,“便是没有个准数?” 陆由之低着头,轻声答着:“下去三十六人,链上八人,下方二十六人,下去时……摔下一人,还余一人未出谷。” “还差一人,谁的弟子?”全通道人转目下看,声音依然威厉。 “看着衣衫,下面人中,皆穿玄宗衣服,未出谷的,应是……葬剑谷中,老……老师父新收那弟子。”陆由之怪怪地答道。 全通道人不再言语,陆由之看向明月和石道边,眼中询问。 明月眉目不转,石道边闻言之后闭目不语,脸上却是带着悲伤之色。 陆由之嘴角微微一扯,又向师父全通看去,全通微微点头。 陆由之施礼,慢慢走向缠链巨石,对着几名先前放链下山时施法启动法阵的年长弟子示意,数人便齐齐聚向巨石法阵。 “人之命,是贱如草芥?少得一人,不是你律宗弟子,便要收这铁链?”明月忽然,狠狠地说了一句。 陆由之数人听着一惊,脚步停下,陆由之立着,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师父全通道人。 全通哼了一声,瞪着明月回道:“这三十余弟子之命就不重要罢!下面还有你流月和他宗弟子,不是疲累,便是有伤,也不知有几人伤得重的!再等,怕是那弟子早死在谷内,其他弟子白白等着,连这铁链都握不住,到时再摔下几个,又是我律宗之罪么!” 明月无言,倒是石道边淡淡说道:“再等等,再等等。那孩子命也苦,能受我七玄庇护,福缘必也不会如此之浅。” 全通又哼一声,却是似不敢不给石道边面子,对陆由之说道:“先行准备,等上一炷香,再无人出谷,便将铁锚拉上。” 此时,一名求剑弟子已从铁链爬上,那弟子背剑,攀在崖边时,便被几名玄宗弟子拉上来。 石道边见那弟子,急急走过去。 那弟子见着石道边,欣喜地叫了声师父,脸上又变悲戚,对石道边说道:“师父,木师兄,他……他……没了……” 石道边脚步一停,脸上色变,定定站着。 陆由之远远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良久,石道边开口,问那弟子:“我方才,已看到,下方少了他……你木师兄之事,回去再说,那入谷的,有一少年,不是住在宗内,也不着弟子衣裳,你可在谷内见得他?” 那弟子想了想,答道:“是那着兽皮衣的少年?却是在谷口见过,他入了谷,跟着流月宗白师妹,两人走得谷内极深。出谷之后,却未见他。” 石道边听了,叹了口气,再不言语。 全通听着两人说完,对陆由之大声喝道:“收链!” 陆由之大声应着“是!”指挥众人启动阵法。 那先前三人,各站先前位置,捏着法诀,又对着地上法阵刻痕按下,地上法阵,缓缓亮起。 一名年长弟子,举着仙剑,对着山外天上,双手握着剑柄,嘴中念咒,喝了一声起!数点星芒,自仙剑射出,星芒在天上散开,一点一点闪烁,十数息后,才完全消散。 山下铁锚处,众弟子见着天上星芒闪烁,在一名弟子呼喊后,皆拥着向铁锚聚去,一个一个爬上铁链。 玉璧少女站在最后,离众人远些,似是不愿与众人相近。 很快,众弟子已经爬上铁链。 玉璧少女依然等着,也不上铁链,更不理会上方弟子呼唤。 那发信的年长弟子,看着下方弟子已爬上铁链,叫一声:“起!” 巨石法阵早已经亮齐,三名施法弟子,按在法阵上的手,齐齐右转。 巨石转动,缓慢卷起铁链。 山下,铁链慢慢绷直,链上弟子欢呼叫着,很快,地上震动,铁锚被拉动,一点一点从地上抽出。 见着铁锚从地上出了,玉璧少女走近两步,一脚踏在铁锚稳当之处上,一手扶着铁链,稳稳当当。 忽而,少女回首,望了一眼藏剑谷口,空空无人。 少女摸了摸身后幻光。张明心被白影袭击完后,那剑不知何时,又幻光闪耀,缎带卷着,也透着亮光。 巨锚离地,缓缓直上。 藏剑谷口,一少年蓬首垢面破裤无鞋,缓缓走出,看着铁锚方向,见得铁锚已离地,赶紧拼命向着铁锚冲来。 那地上,经他一跑,一步,一个血印。 山上有弟子见着谷中有人出,叫道:“有人出谷了。” 石道边近山边一看,对巨石法阵方向喝道:“停下!” 全通道人冷哼一声,语气怪怪说道:“这巨石阵,不好之处,便是启动了,便不能停下。” 顿了顿又说:“更不好之处,便是放也好,收也好,只能一日一启。” 石道边听了,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望那少年,能赶得及,跃上铁锚。 从未听过有人,能从葬剑谷游过山下之湖。那湖中奇怪,令石道边这等修为之高,也不寒而栗。这葬剑山,是七玄宗先辈大能造化,年代久远,石道边知之甚少。 这藏剑谷口,落了地,便是藏剑谷之地。 不论求剑留剑,两日之期,迟出一步者,立为飞灰。 明日,便是入谷弟子的第二日…… 铁锚升起,便不是很快,缓缓而动。 只是铁锚与藏剑谷口,离得较远,少年跑得一半之路,摔在地上,爬起之时,铁锚已离地两丈。 张明心看着铁锚上的玉璧少女,苦苦一笑,尽力跑着。 终是跑到铁锚之下,张明心大口喘气,望着离地六七丈的巨锚,眼中,尽是悲凉。 一道细细的白色缎带,从巨锚上落下,在风中飘荡。虽未到地,但一跃之间,也是能握住。 第二十九章:归来无缘 张明心坐在葬剑山边,看着那些求得剑的弟子欢笑着互相交谈。 求剑的弟子,只有数人,未能得剑。 那些弟子,与张明心一样,垂着头,远离人群,肚子伤神,被求得剑的弟子用不屑的眼神瞟着。 张明心看着已立在地上的铁锚,一根缎带,稳稳绑在铁锚上,一名弟子,将缎带扯下,手一松,一阵阴风吹过,缎带飞出山崖之外,飘向天上,久久,不知飞向何处。 张明心想了想,起身四望,见着正被流月宗数人围着交谈。 “得了两剑。”明月眼中赞许,点了点头。 “一剑名幻光,可用。另一剑不知何名,出不了鞘。”玉璧少女低头,满怀尊敬地对师父说道。 “回得流月峰,再与你看。先回宗,你极爱干净,你这一身,却是丢人。”明月看了看少女背着之剑,说道。 少女身上,冰冰冷冷,一身衣裳,因白影袭击张明心,风沙飞溅,身上倒是沾了不少尘土泥点。少女拍过拭过,却是依然有些污印。 少女点点头,脸上些许不喜,几位师姐问着,少女久久一答。 周边弟子,见着少女求得两剑,眼中尽是羡慕或妒忌。那两宗首座,全通和石道边,也是表情各异。 全通眼中怨恨,哼了一声便不再看来。 石道边倒是惊讶羡慕,对着身边众弟子说着:“我们七玄宗立宗而来,从未听过有弟子能求得二剑出谷的,纵是初祖玄清道人,也不过一剑。 听说她上山只是,是立身踏链而上,流月一宗,你们的白师妹,必是我们宗门顶梁,七玄之一。 等天资虽未及,以其为榜,勤苦修炼,必也能成我宗门精英!” 石道边身边弟子,齐齐点头回应,少女之姿,皆为众人所看,自上山起,这些个弟子,看着便是羡慕的。 忽而,明月一扬手,众弟子散开,皆是准备下山。 张明心走到玉璧少女旁,开口说道:“你……多谢你绑了缎带救我。我……” 玉璧少女转身对着张明心,一双星目中,冷冷淡淡,脸上不喜更重,打断了张明心的话:“你在谷中,也算是想救我,我绑那缎带,一因你是同门,二为还你那些许好意。” 顿了顿,少女语中更冷:“我白清瑶从不欠人,人情已还,本不相识,今后也自无瓜葛。” 转身,少女便向葬剑谷下山方向走去,再无言语。 明月看着两人之话,眉头轻皱,一双冷目,盯住张明心。 少女见着明月眼中冰冷,身上一抖,赶紧走开,又看看四处众人,心中一阵忧伤,想了想,向一边走去。 张明心在葬剑山上走着,却是走到了醉宗剑冢,对着三十余剑,深深一拜,愧疚说道:“对不住,师祖们,弟子分了你们酒喝,依然求不得剑,因怕死,上来了。” 一阵阴风吹过,三十余剑静静无言,那支昨日张明心点的香,早已燃尽,一段香灰,无声掉下。 张明心拜了一会,站起揉了揉眼中,长长叹气,也向下山之处走去。 到了铁链处,此处已围着数名求剑弟子,皆背着剑,正要下山,脸上却似是惊恐无奈,一名年长些的弟子,正向数人说着什么,便是周新。 张明心绕过众人,看看千丈铁链,铁链之上,只有一人,便是玉璧少女,缓缓向下走着,一身衣裳,被风回境吹得四飘,身子也略为摇摆,却是走得并无惊险。 张明心爬下铁链,缓缓向下爬去,狂风吹起,摇摇若坠。 周新忽然见着张明心,一伸手张嘴,正要阻止,却见张明心脸上神伤,身上除了手中黑剑,再无他物,便欲言又止。 那黑剑在山下,是看到张明心别在腰上的。 周新摇了摇头,转头又答着其他弟子之问。 张明心早已身心疲累,不过爬得十余丈,身体便被狂风吹起,任是张明心拼尽余力,身体亦是离了铁链。 张明心飞在空中,脸上再无惊恐,张开双手,任由狂风将自己吹得上下漂浮。 “这被风吹起,和御剑天行,终是不同的。” 张明心想着,闭上了眼睛。感受自己的身体被狂风肆虐,在空中翻飞,最终向下落去。 “若是落在湖中,或可还能留住一命,见着师父。若是落在地上,也是对我没有求得剑,便怕死离谷的惩罚。” 也不知落得多久,张明心感到,一道软软的力道卷在自己身上,将自己裹住,向一旁扯去,然后似是落入湖水之中,浑身冰凉。 “怎不知会一声便跃下,周新怎的如此乱来,差点害了这人的命!”一句女子喝声从岸上传来,张明心浮水睁眼,见自己正落在湖边不远的水中。 一名女弟子满脸怒气,身旁一条青色长绸飘动,身旁还站着一名持着蓝色仙剑的男弟子,自湖中引起一条篮水长蛟,绕着自身,地上满是水迹。方才却是女弟子用那长绸法宝将张明心裹住,男弟子催动篮水长蛟承托化去力道,再扯扔湖中。 张明心爬上湖,对两人道谢,便不再言语,蹒跚走向残阳落向,那醉宗石屋。 湖边两名弟子看着,摇了摇头,又抬头看着山上,凝神严谨。 谁知道下一瞬,是否又有人似这少年,求不得剑,心想不开,便从山上跃下? 石屋四处,安安静静,石屋之内,师父呼噜声依然震天。 张明心拖着痛得麻木的双脚走到门洞前,一下跪下。 “师父!弟子无用,求不得剑,你惩罚弟子吧!” 呼噜声似被一下惊停,老人揉着眼,抬头看到了门外的张明心,打了个哈欠,怒道:“回来了!会回来了!” 张明心眼中泪下,呜咽道:“弟子没用,葬剑上上,求不到剑。因为怕死,没求得剑又出了藏剑谷,师父……” 老人站起,背早被岁月压得弯下:“一个劈柴煮酒的,求什么剑,我没给你剑么!” 张明心摸着黑剑,口中恳求:“我会好好待这剑,师父,求你留下师兄,别让六师兄走,师兄他……” “你六师兄?哼,那不肖弟子早走了!你另五个师兄我都一个不留,何况他!若是你也似他们一样,惹事生非,便也似你六位师兄,滚出这葬剑谷!”师父听着六师兄三字,怒气更盛,“滚,滚到屋外去!” 张明心心一慌,一头栽在地上,两日疲累,又听到师兄早已离去的消息,急气攻心,郁气入得五脏六腑,便是一下晕阙过去。 老人吓得一跳,慌忙来看,将张明心翻身之后,手一按上张明心头上,又按到胸前。 忽而,老人浊目老脸,均是静下,双目睁大,定定看着手按之处,张明心胸口。 良久,老人那手才从张明心身上移开,拿过方才扔给张明心的酒罐,一捏少年双颊,嘴开,便将整罐酒倒着灌下。 张明心忽而惊醒,手脚起动,四起挣扎,头颅乱摇,老人索性坐在张明心身上,任其挣扎,少年嘴中呜咽,老人却说:“你要敢吐,腿给你打断!这猫尿烈是烈些,喝了,今夜你必不会再来烦我。” 酒罐倒空,老人站起,拉起张明心,转身,一脚对其屁股踢出,张明心啊一声,凌空飞起,落在空地上,翻滚几下,摔得骨头都似散开,在地上呜咽着,连话也说不出。 那酒不知多烈,张明心此时脑中混沌迷糊,晕乎之间,极为难受,四肢挣扎,便坐也是坐不起来。 张明心眼中模糊地看到,一双纤细的脚,走到自己旁边,蹲下,一阵香气飘来,脑中昏晕感,略微好些。 两只纤细的手在自己脸上、手脚伤口划过,先是伤口疼痛,又是一丝冰冷,最后,一只玉手将其提起,看着坐着了,手才放开。 “运气打坐吧,伤快好些。”女子声音细细,顿了顿,又幽怨地说着,“你回来了,我仍是找不到你师兄。” 少年眼中模糊,认不出是谁,数张脸在脑海中迷糊出现。 白衣女子,红梅,王靖,邻家婶婶,玉璧少女,不是,都不是,这声音,似是,流月宗柳师姐的…… 张明心脑中疼起,也不知是酒力上来,还是想得头疼,只是记得女子让自己打坐运气,少年听话,运起了太上玄元诀,混沌中,便是练起了那炼化浊气之法。 女子向着石屋走去,站在门洞外,双手下垂,低着头,幽幽问着屋里的老人:“老前辈,风不寻他……他真的离去了么……” 老人靠在墙边,拿着葫芦,一口一口喝着,脸上淡然,全无表情,也不回答。 “他怎的不知会一声,便就离去。他,何时还会再回么。”女子抬头,双目晶莹,看着老人,言语,却是带着重重怨气之感。 老人看着女子,久久,闭目,口中淡然道:“逐出师门之人,何谈再回。你若想见,今日未见,九州虽大,终能一见。你若想等,不嫌月长,十年百年,那缘自在。” 那女子,听得老人的话,愣愣呆呆,低着头,不再言语。 第三十章:万魄化七 忽而,老人双目寒光一闪,看向门洞外,脸上闪过疑惑,又转淡然:“入夜了,七玄宗弟子应已散去,你也回流月峰去,别引得你师父来此寻你,拆了我石屋也罢了,这些酒,怕也会被砸完。” 听得老人一番话,久久,那女子嗯了一声,似是有所思会,缓缓转身,便是离去。 “风不寻,你若在,便记着!他日见着,我必砍了你双脚,让这天下九州,一步都再走不得去!”女子走远,幽怨愤恨地喊道,那声音,却是在整个葬剑谷久久回荡不绝。 老人站在石屋之外,却没理谷中那女子声音回荡,只是看着张明心,皱着花白的眉毛。 老人缓缓走近张明心,蹲下,一手轻轻抚上张明心肩膀,立即电闪般放开。 张明心嘴中,缓缓流出一股黑色的血,流下胸前,落在兽皮衣上。 “个个皆是如此,不好好砍木劈柴,只会偷酒惹事,一个差点把人杀了,一个缺魂少魄还跑去那鬼谷求剑。”老人嘴角抽动,似是愤怒,又似埋怨。 “这下可好,还说剑未求着,身上不知带了多少剑回来,纵是七玄宗初祖,那谁,那谁来着?罢了,反正也救不得你!白费了我一罐好酒,早知自己喝了。” 老人站起,向石屋内走去,走得两步,背后嘭地一声,却是张明心头向下撞在了地上,双脚依然盘着,姿势怪异。 老人一愣,摇摇头:“碰不得碰不得,少个弟子,好过那千千万万的恶鬼钻我身上,喝酒去喝酒去!” 弯背老人的身影,终是入了石屋。 月下,张明心半坐半趴,身体一动不动,只是那空中丝丝黑血,却是长流。 张明心在打坐之时,便觉不对,一吸气运起,脑中忽而一片混沌炸开,自己似是意识全无,手脚乃至是身体、肺腑,皆再无感觉。 眼中却是可见,见的却是奇怪,六个白色的自己,围着两个黑色的自己,众人之中,还有一酒罐大的黑色桃核在众人中心。 更奇的是,那八人,自己想动,则有人代己而动,自己想笑,便有人代己而笑。 那八人,便似是自己。 或者,那八人,便是自己! 而自己眼中所见,又竟似,是这八人所见。 八人之外,无数七色飞剑在围绕飞行。 忽而,一柄赤色飞剑似是安奈不住,闪电袭来,斩在一名白色自己的身上,生生切开一处口子,那口子的白色,似被剑带去,而剑却又留下一块赤色,在那处切口之上。 痛,不知是何处之痛,张明心感到无比的痛苦,却感受不到是身体上哪处的痛苦,那飞剑切下的,是白色自己腰上,但自己之痛,却无腰可寻。 那天上无数飞剑,似是要将众个自己,斩割粉碎,一起涌动飞来,剑有七色,一色飞剑只袭一白色的自己。 白色的自己身上,不断出现大大小小的切口,切口又被染上那剑之颜色。 很快,六个白色自己的身上,切口不知是千,还是万,均是残破不堪,却依然能站能立,动之无碍。 张明心痛叫,却又叫不出,那虚无又真实存在的痛苦,似是自己,只能默受,已无意识的自己,再也晕不过去,只能看着那六个白色的自己被无数的剑切割,砍劈。然后,便是无尽的痛苦。 两个黑色的自己,却是未受一剑,张明心让其挡住飞剑,飞剑却穿过黑色的自己,没有切口,也挡不住。 那些飞剑,似是只为白色自己而来。 有一色紫色之剑,却不向着白人袭击,四处盘绕,似是找着目标,却终寻不着。 最终,紫色之剑却是互相争斗起来,剑剑相碰,一剑与一剑相碰,便容在一起,变成一把前后皆是剑柄的剑,更多的剑一起碰来,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紫色剑球,且在不断扩大。 紫色剑球成时,张明心那无比、无尽的痛苦似又多了数分,又多了一层。 痛苦之中,张明心挣扎,那六个自己便挣扎。 张明心让六个白色自己避开飞剑,那飞剑无数,怎避得开。 张明心让六个白色自己抵挡飞剑,那飞剑斩来,怎挡也是被切开割去一块白色。 那紫色剑球,也似在挣扎、闪避、抵挡。 不知何时,张明心看到四处已全是烟云似的七色彩气。 七色飞剑飞动之间,袭击自己之间均会飘散七色彩气。 便是那紫色飞剑,互相触碰之时,飘散的紫色更多,更盛。 那是什么张明心不能想,因为想的不是自己。 张明心却知那是什么,那是和不尽木中的木纹一样的东西,那是让不尽木成长的东西。 那便是天地灵气。 不尽木中的灵气,并无颜色, 或是说,这些七色彩气,是已炼化的天地灵气,或叫,真气。 张明心不知自己为何,忽然便能知那是天地灵气,那便是真气。 似是,那便是自己应知的,那便是,便对。 此时,应打坐,引气,炼气,修炼太上玄元诀。 张明心让所有的自己,白色和黑色的自己,都如此做了。 各色天地真气各自引入六个自己的体内,并于体内经脉运转、炼化,再沉入丹田。 六个白色的自己,各引一色灵气,身上颜色由淡到重,已是各变一色。 两个黑色的自己,却引不入灵气,只是呆呆打坐,便如先前的自己,无法感受天地灵气。 那紫色剑球,也似在打坐,也在引灵气入体,只是引的是紫色灵气。 那无数飞剑,依然在袭击自己,只是,已非切割,而是刺向六个自己的身体,刺入之后,却是再不飞去,就那样刺着。 张明心看着六个自己,变成六个各色的剑球,已非自己模样。 能做的,就是让六个自己打坐修炼,只是,那已不是自己,已是一个个剑球。 当剑球之内的自己,已不能承载那漫天飘荡的七色灵气时,剑球却为白色自己承载了灵气。 那些灵气缠绕在剑球之上,在剑于剑之间的缝隙缠绕。 不知过去多久,在不停承受无尽痛苦中的张明心,也无了时间之感,似是一日,两日,一月,一年,或是,百年之久…… 所有的剑,已荡然无存。 六个白色的自己,也荡然无存。 赤、橙、黄、绿、青、蓝、紫。 只余七个缠绕各色灵气的巨大剑球,是白色自己的百倍之巨。 此时的张明心,让剑球动时,剑球只有滚动,便是那紫色剑球,也是一样,能令其动。 白色自己,已荡然无存。 剑球上那些剑,依然各自颤动。 而痛苦,终于停下。 那痛苦停下之时,张明心意识全回,感到肉体全在,睁开眼,便是大叫。 嘴一张,一叫,再一合,吃得一口血土。 曾有绝顶聪慧之人问,世间有换血之术,那若自己吐出的血,若是无毒干净,再自己吞下,是否,便治了自己的伤?无人能答。 至少,张明心是把那血土吐了出来,然后又坐起,看了地上一地酒罐,又是大叫,似是,要把白色自己所受之痛苦,尽数叫出。 也有颖悟绝伦之人说,痛时苦叫,叫亦是痛,不叫亦痛,何费叫之力?有人举掌,尽力扇其左脸,其脸歪惊叫,那人曰,你应笑,与那右脸我打。 “日都未出!便在鬼叫!滚去砍木!”师父不知何时,已立于门洞,睁目怒容,鼻中塞着两团不知何物。 张明心停下叫嚷,看看师父,又看看地上一滩血土,惶恐问道:“师父,地上何物,如此……如此……腥臭。” 师父微笑,抬头看天,久久才说:“老七啊,那不过是,你躺在那,吐的一些血,或是还有些许肚中之物,或是鼻中口中,也可能是你夜溺,不好说,不好说。” 张明心一抖,又是大叫,身立竖起,那身,却是轻旋许多,手脚也是不痛,身上之伤,似是全好。 张明心来不及想,飞快取了砍木所需物事,便往,向着湖边跑去,那跑动之疾,竟比往日快得多,几似一跃一跃。 师父在后,用手顶顶鼻中之物,幽幽说道:“日中回时,取些净土盖住,风吹入屋,那味道,有些,嗯,些许难闻。还有,身上洗干净些,衣裳,最好也洗了。” 张明心空着脚跑着,记起昨日,下山掉入湖中,心中烦恼,却是连置于湖边的鞋,也是忘了穿。 到了湖边,张明心一瞄,布鞋仍在,自是无人会要,只是那鞋之上,尘土覆盖,竟似蒙了一层厚土。心想,这两日虽人来人往,怎有如此大尘。 也不多想,到了湖边,置下物事,张明心便一跃入湖。 一股浓浓黑水,从张明心跃入之处翻滚溅出,又再四散。少年向湖中游去,那湖水,顿时显现一道黑污。 石屋之中,老人靠着墙边,摸着心爱的葫芦,也不喝,冷冷一哼,自语道:“宝贝葫芦,你终是又空一次。怪那小儿,躺了一月,虽是无事,只是费了我几十罐酒,宝贝,何日,能又再将你灌满。哎……” 第三十一章:时光冉冉 张明心在湖中,洗得良久。 身上粘稠之物,竟是布满全身,张明心想,怎的一夜之间,身上特脏,便是那衣服,在入湖之前,便是结成硬块。洗净身后,四看无人,张明心又脱下身上衣裳,用力搓净,再穿上身。 终是日出之后,张明心才连鞋子也拿过,于湖边洗净。一身衣裳尽是水迹滴下。 起身看着铁链,又看看日出,向着葬剑山拜了拜,于铁链埋地之处点上香,便向山中跑去。 时辰已急,若是爬上铁链,不像昨日苦苦攀爬,便是终不能上山的,耗那世间,便不能进山砍木了。 少年不知,昨日已是,一月之前。 张明心也不觉,若是先前,便是必要攀上一攀这铁链。 一月之后,张明心心智,似是不同先前,想得更清。 山林之中,张明心寻着先前砍木之处,一抹白影,早已在此等待。 少年笑笑,看着白狐爪下的小兽,舔了舔唇。 “你倒精怪,我两日未来,你从何处猎得这小兽,怕是臭了。” 少年翻看小兽,却鲜血方凝,新鲜得紧。少年又笑,起身寻了些平常干透木柴,便是点火、剥皮、放血,再见小兽架起烤着。 忙完,却又问着身旁一直蹲着看着的白狐:“此处百里无虫兽,你是何处猎的?我身上也未带香料,将就着烤了吧。” 白狐嗷嗷叫着,似是回应。张明心只笑,明知白狐是答不了,答了,自己也是不明,摸着白狐,心中却想,明日,怕是要把藏在石屋的毒菇香料和菜刀带着。这黑剑剥皮,却是废得功夫。 一人一狐,烤熟兽肉,虽是无味,也食得干净。 白狐以爪擦嘴,蹲着依然不动,一双黑目,尽是满足、迷醉,依然盯着张明心。 张明心起身,走向倒地的不尽木,脸上一愣,那不尽木早已干透扭曲。 “时候过了。”张明心转身,走向往日砍的那根立着的不尽木。 凝目,再不闭眼,六师兄之嘱,印在心中。 不多时,那木纹清晰,张明心寻着节口不同之处,黑剑用力砍下。 黑剑入木,砍出小口。 张明心一下惊奇,又变欣喜,瞬间又静下心来。 那木纹依然可见!未似先前闭眼,张目便失! 张明心剑起剑落,山林之间回荡一阵闷闷之声。 白狐蹲坐,看着张明心的目中,尽是疑惑,不多时,已是失神,模样痴痴…… 日中,张明心归来,身上并未背着不尽木段。 那不尽木只是砍出一道寸余的口子,并未能断,张明心已极为满足。 回了石屋,看着地上先前自己躺着之处,红黑白黄之色混杂腥臭,张明心拿了把铁剑,到远处挖了净土覆了一层,便又开始劈柴。 待得师父喊叫:“抱柴!”张明心一笑,跑到木丝垛处,蹲下抱起不尽木丝,忽然一愣,轻抚木丝,轻唤一声“六师兄”,将柴送入。 “堵气!”师父又冷冷地喊,只是,未向口中灌酒。 张明心挖了缸中黑物,便凝神心感,耳听目观,定定站着。 忽而,张明心身动手动,向着一处管口一拍,一股白气先于手到之前喷出,张明心脸上一痛,便被灼了。 “慢了!”张明心又再凝神,心中更静。 石屋之中,少年身影在白气白雾之间闪闪,不时,传出老人喝声、骂声。 醉宗弟子之日常所练,便是砍木、劈柴、堵气,夜里才是修炼太上玄元诀。 少年已惯,此并非神仙生活,也不似修道。 只是修道修道,哪一种修道之法,才是正道?哪一种修道之法,必能修成? 张明心在夜色中闭目,双手平放双膝,便开始炼气。 道法自然,修道之法,孰强孰弱,随心便好。 张明心运起法诀,心感之中,却见着,往日不一样之境。 浊气入体,瞬时身内灼痛,但入体时间,被便身内七个七色光球打散。 自光球外围,散出些许丝丝各色灵气,缓缓将浊气冲碎,然后,再经运转,入五脏六腑,于周身经脉运转,浊气已转为七色,入得丹田。 那七色灵气,又各循其路,回入光球,却不融入,渗入内里。 少年长出一口气,身体经络舒畅,并未往日灼痛之感。 并未睁眼,少年又运用心感内视,尽力看着身内七色光球。 七色光球散在五脏六腑之处,便如张明心先前见的白色自己被无数之剑刺入变成的光球。 心感所过,再不见白色自己,只可感得,光球最外,灵气缠绕,光球之内,是无数奇形光剑,光球之内,却是一个看不清的光团。 张明心又试着用七玄心法运气,光球之间,丹田之气先气,那光球却是不动,只是球上插着的光剑,微微颤动。 张明心笑笑,便是不理,不懂的,终是不懂! 身内有了光球,若是坏事,又不见得,至少今夜修炼,除开始之时有痛感,光球助着打散浊气,再运转之时,只为舒畅,并无痛感,修炼,舒畅得多。 继续修炼,那浊气入体之时,七色灵气先出,先将浊气打散,混合,再入体内,此次,便是入体的灼痛感,便也渐渐消去…… 少年修炼,直至日将出。 少年睁眼,看着前方,略是一呆,心中一伤。 那本与少年对坐修炼之人,终是不在了。 立身,取了物事,想了想,带上了柴刀与毒菇香料,便去爬葬剑山,八百丈落下湖中,爬起点香,入山。 走到昨日之处,张明心看着叼着小兽的白狐,开心地笑了:“你莫不是师兄,诱来,陪我的么……” 修道者的日月,总是反复,总无那么多的不同,爬山、砍木、劈柴、蒸酒、修炼,日日如是,总是让人,忘记了,过了多少的日子。 少年正在劈柴,不尽木段,在少年黑剑一下一下挥出之下,先分为二,后分为四,再分为八。 黑剑慢下,剑轨诡异,一丝一丝木丝,从劈开的不尽木上飘落。 老人从木屋走出,扔给少年一身麻布长衣,喊道:“换了,抱柴进来。” 少年看看身上衣裳,憨憨笑着,那兽皮衣穿着,早已短得,如孩童小衣。 少年换了衣裳,虽非七玄宗弟子衣裳,却也算合体新净。转身抱了柴,进了石屋。 老人回头,淡淡看着八卦炉中火光,良久,嘴中迸出一句话:“明日起,入宗送酒,每月一回。” “莫多言,莫惹事。”老人的腰,似是更弯了,头发凌乱,身上衣裳,却是更脏更污,炉子里的火光,在老人老浊的眼睛中跳着,“莫多看,莫识人。” 少年正堵着曲管喷气,听着那话忽然一愣,一道火苗喷出,少年轻一侧头,似是险险避过。转头看着老人那淡然模样,手脚却是不停,依然堵着曲管、火炉之气:“师父,如你所说,不若我蒙着眼去送,听着有人,随意给了,便就回来?要不,还是你去送罢,我倒乐得清闲。” 老人侧目,浊目定定看着张明心,左手伸到嘴边,张嘴咬了口手中之物,又灌一口酒,依然面无表情道:“早点回,路上多捉几只小兽,熏了、晒了,腊着存着吧。” 少年脸上笑着,连堵几处气雾,双目不离老人,怪怪道:“当日,师父你不是说,不吃,不吃,有酒便可?” 老人转头,看向炉子,眼中闪烁:“回时若空手,脚打断!” 少年摇摇头,两人再不说话,只是少年想起了往日时光,旧时唯一一次入宗送酒,那与自己一起送酒的,大哥。 …… 七玄宗,千柱台。 一只手摸着晶莹的柱子,若有所思。 久久,一转身,向着宗内一处走去,身上,不时发出咚咚响声,几步,便隐入烟云之中。 流月峰,迎月轩。 “酒已放库房中,平常药酒大罐,均叠于一处。师叔用的,是紫色小罐。”少年低头说着,手中举起数个白色罐子,“这是六师兄,走之时,叮嘱要给柳师姐你的。” 少年面前的女子,身体一窒,缓缓伸手接过。 “若无他需,我便出峰去符宗送酒了。” 少年转身,便要离去。 女子一身紫衣,俏脸杏目,已比少年先前见着,更加钟灵毓秀,丰韵娉婷,只是女子眼中那一抹忧伤,少女终不敢看。 “两年,他终未回过?”柳飞絮幽幽问道。 少年停下,只是摇头。 “你也大了,出峰去吧。” “嗯。”少年应了,又说道:“以后每月,我将他煮的酒给你送来。” 说完,少年便低着头,往峰下走去。行到第六月台时,忍不住偷瞄一眼。 那月台,空空无人,并无弟子在上修炼。 少年却是停下,因一只手掌,伸到了自己脸下。 张明心抬头,却见一女子,古怪着脸,挑眉笑目,轻转着头,语气怪怪地问道:“你在看甚,莫不是掉了心儿肺儿什么的,我帮你寻寻?” 听着声音,张明心终是认出,女子是谁。 流月峰调侃师兄,葬剑山上助了自己的女子。 “没,没找什么,这峰里景致好,四处看看。”张明心见着熟人,又想起一事,脸上微红,又是低头。 当日药用完,便是留着瓷瓶,好日后还给这女子,只是今日却忘了带,又迟疑说道:“那瓷瓶……我忘了带,下回再……” 女子一愣,伸出的手收回,在自己的秀发上卷着,弯弯的眉儿轻皱,嘟着嘴说:“什么瓷瓶,我是要问你,我的酒呢?” 张明心一抬头,脸上一呆,“酒?” “我当日助你,又给药你疗伤,你那谷中药酒极好,你不给我带上一罐,便是半壶,也算还了当日人情。”女子俏皮地继续说着。 “求剑,不过过去两年,你莫不是也和你师兄一样,人之好意,忘得极快。你倒是长大了些,从前之事也随你个子长着,长得忘了么。” 第三十二章:花语香来 “我怎会忘,此生我都不会忘记,求剑之日,便是六师兄离去之时,他终未等我回。纵然我回了,求未求着剑,怕是,师兄都不会留下。” 张明心听着女子的话,旧事早已想得明白,只是心中难以释怀,愣了半晌。 见着女子古怪看着自己发呆,便急得以手抓头,苦恼说道:“我仍未会煮酒,师父、师兄之酒,我拿不得。他日学会之时,再给你送上一罐。不,送上十罐!” 张明心也不多言,绕过女子就走。 却听得女子在身后冷冷哼了一声:“身上有酒,借口忒多,等你学会,莫不是我都成了七玄之名了罢,不想给就不给!” 张明心听着,不敢再答,走得更快。 两年来,师父连给自己酒喝都少了,问师父要一罐赠与他人,怕是,真要被打断腿了。 张明心忽然身心一颤,两年前那日起来,地上那一滩恶物和身上之味,偶然想起,张明心便是如此一颤。 怕是,能送之酒,早在当时昏迷不醒,师父灌我喝光了,师父才如此护酒如命…… 出了流月峰,张明心又去了符宗,千年七玄宗,那路自是不太改变,张明心无需问人,便也记得。 在符宗卸下身上所有的酒,应了数了,记住师父那话,莫识人,傻笑了笑,并不与符宗弟子多说,便走了。 “那……小兄弟,等等!”符宗掌那库房的弟子,见张明心几是放下酒就走,连忙喊住张明心,“师尊有话,叫我代传老师父,不想今日小兄弟来,便告知小兄弟,代传老师父吧。” 张明心停下,静静听着符宗弟子说了,然后点点头应了句好。 那弟子,脸上笑着,带着些许讨好说道:“我们符宗与老师父交情还好,下月送酒,是否能,多送一些?” 想了想,符宗弟子靠近了些张明心,声音变细:“就是,多炼一份,我们符宗的份。材料,两三日内遣师兄弟送至,也不劳老师父和小兄弟来取的。” 又是要酒?张明心心中奇怪,今日怎都是要酒的,这酒往月,师父也是准时送的来,按往月之量,若是不够,早就加煮了。 见着张明心不语,脸上疑惑,符宗弟子又小声解释:“这不是‘七玄大试’在即,我们符宗,最知药酒之效,预着一些,到时万急,也有得用。” 七玄大试! 张明心听着一惊,又是一喜,从记忆中想起了此词,却是记得,自己,风师兄,是要参与的,只是风师兄已离去…… 张明心急急的问:“哪一日?那大试!” 那弟子似极擅捉人心思,见得张明心如此问,眉开眼笑地道:“小兄弟你不知么?下月今日,也就是,下次你送酒之时!” 张明心低头深思,心中有想,身体却是另外反应,点了点头,应了符宗弟子:“下月今日,好,好,我会告知师父。” 又待转身而走,似是想起什么,问起符宗弟子:“宗门附近,哪处野兽出没么?” 符宗弟子听着少年话题一变,忽然愕然,眼中一转,指着一处方向说道:“我们符宗和艺宗,两宗之后,那些山中,却是有兽出没,只是小兄弟你去……怕有凶险。” “好。”张明心心有所想,随便应了,便向那弟子所指方向走去。 符宗弟子又一愣,回神之时见着张明心走远,口中连忙提醒道:“小兄弟,小兄弟,那山中之兽,不是寻常之兽,你真要去?” 少年未再回头,符宗弟子终是不好上前拉住,摇摇头,也不再理会,走入库房忙碌去了。 符、艺两宗,居所相连,两宗附近,皆是连绵山林,符宗弟子所指之处,便是两宗相连之处,那处山林,最为青绿,树木杂密。 符宗颇大。越过亭台楼阁,半个时辰后,张明心才入了那青绿山林之中。 那山林多是参天古树,古树之下,却又有片片灌木、草丛,张明心见着,却是心中愉悦,林中野兽,最喜灌木林。 从地上拾了些尖锐石子,张明心攀上古树,那古树枝繁叶茂,树树分支,多有相连,张明心便在这古树之上攀跃,向林中深处行进,便是无两树相连之处,现时的张明心,也能一跃而过。 行走之间,张明心却是竖起耳朵,听着四处声音。 入林良久,张明心想着已走了较远,便寻了处密叶树枝,隐没身体,向下四察,耳听八方。 又过了许久,张明心听得一声似是狗叫之声,远远见着,左方灌木摇动。身又起,静声向那方巨木树干跃去。 数跃之后,又再停下,再看再听。 等得久些,听得一声叫,又到了右方,却不见有何动静,张明心却又向那处靠去。 如此数次,张明心心中有底,趴在一处树干,再也不动,只是看着下方。 下方一处空地,满是落叶,被灌木围着,张明心离地数有十丈,却也见得清楚,那落叶数处凌乱,一处有一清晰爪印凹入,只是那爪印看着奇怪,却似大鸟之爪。 张明心屏气忍着,默默等着,忽然,两声破空之声传来,几支木箭射入不远处的关林丛中,引起一阵悉索声,然后连连狗叫声叫起,灌木丛一阵剧烈摇动,那野兽似在灌木中窜着跑着,把灌木弄得一阵翻腾。 那翻腾本是一路,忽而又分岔两处,又再合为一道。 “应是两只!有人在猎,我助他们猎得,或能分一只。”张明心想到。 却见灌木丛涌动,那两兽向着张明心所在巨树方向而来,张明心更喜,握了石子,屏息而待。 两只野兽,从灌木中慌乱冲出,却是两只大大野猪,四脚非蹄,而是四爪似鸟,尾又无毛似鼠。 张明心看得准准,两只野兽皆跑出灌木之时,两兽连连射出石子,那石子如电,一射兽目,一射前腿上关节,四石二二之分,袭向两兽。 两只一下,齐齐翻落滚地,痛叫数声,却是石子全中。 张明心射出石子,早从树上滑下,一手握黑剑,一手握石子,飞快扑来,一剑插入野兽胸前,那兽只像狗一般呜叫,便再无动静。 另一只手石子又射出,却是射向另一只爬起痛叫,一目一腿伤了不能适应跑动的野兽,石子中的,是那野兽后腿关节。 那活着的野兽倒下,在地上挣扎,一时,也是起不来。 张明心自已死野兽身上抽出黑剑,便欲走向那挣扎的野兽,防着它跑。 此时,背后空中一声历喝传来:“哪门弟子,敢抢大爷猎物,皮儿痒了是么!” 一支利箭,咻一声,插入张明心身旁数尺之处。 张明心心一惊,手中黑剑紧握,脸上,却是一怒。 是他! 张明心听着声音,记起是谁,冤家路窄! 两人御器到了空地,便是跃下,一人跑来提起地上已死的野兽,另一人却站着叫喊:“听不到大爷问你,你哪门弟子?哦?穿的不是宗门服饰?哪来的野孩儿,敢进这山打猎!” 张明心不想回头,也不想回话,背着向一边走去,地上两兽,也是想着不要了。 “没长耳朵?你给大爷转身,不然一箭让你和这野兽一样!”那人见张明心不理他想走,却是怒不可遏。 张明心想了想,若是走,两人能御器,自是缠住自己不放,只能低头转身。 “哼,原来不是聋子,是个哑巴……咦,你是,你是……”那人见张明心受着自己威迫转身,冷笑一声,脸上讥讽地打量张明心,张明心比十三岁时不过长了两岁,高了一些,脸上稚气,终是和十三岁差不太远,那人认出张明心,脸上惊讶。 那自称大爷之人,便是两年前在回谷路上,袭击风不寻与张明心的律宗高个弟子。 “陆师兄,你认得他?你的木箭也是真不准,追了半晌,让这小兄弟几枚石子便把这狸力兽撂倒了。”另外一人一手提起那已死的野兽,似笑非笑地说道。 “方师弟,我岂止认得,我还想烤了他,食了他,便是因他,我这手两年还痛着,木箭才射偏。”那律宗陆姓弟子咬牙切齿说着,向着张明心走了两步。 张明心一如当初,不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依然不言不语。脚上用力,微微蹬起,若有什么变动,便是运力逃去。 “陆师兄,这话不好说出口,这宗门之内,说这烤人食人,被他人听着,传到师父耳中,你可又要受罚!要是饿了,有这几十斤的‘狸力’,我两也食之不完,不如分他一只,此事便了。”那被叫方师弟的,脸上怪笑,似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语中也怪,也不是劝,也不是激。 “方师弟,你是师父跟前的红人,今日这事,你便闭目收嘴,当是不知,来日,我与你偷偷下山,美酒佳肴,还有那……我们醉上它几日几夜!” 陆姓弟子脸上愤恨狠恶,又走近张明心两步,恶声道:“今日,我必要废你一手一脚,当日之苦,双倍还你!” 说完,陆姓弟子手举起,不管不顾,一支尖锐木箭便是向着张明心肩窝射出,两人不过两三丈,纵再不准,也是射得中的! 张明心心感早开,正要闪避,忽而眼中闪过惊讶,身体却是没动。 一阵淡淡香味随风扑来,张明心鼻子一抽,似是花香,虽不知名,却是好闻。 一只红润细嫩的小手从一旁疾速伸过,在空中握住那飞来木箭,那箭稳稳,被捏在那细嫩的小手中,再不前飞。 同时一声俏皮历喝,震得张明心耳中嗡嗡响着。 “律宗陆有为,记得月前在我林月莹脚下之时,你应下的话么!” 第三十三章:御器之道 张明心目瞪口呆,在女子为自己接下木箭一喝,律宗陆有为被震得惊讶一瞬,立时转身,飞快地御剑逃去,仓促之间,数次撞着数处树枝,差点从剑上掉落。 林月莹见陆有为,便双手叉腰,瞪目对着那狼狈身影又喝:“你再欺人让我得知,我便上你律宗,当着你师尊面前,手脚都给你锤断!” 远处御剑身影似是听着,身体一抖,却是逃得更快。 林月莹转身看看张明心,张明心一脸惊愕,退了一步,这女子脸上涨红,嘟起嘴,一脸愠怒,却长发双辫,看着极为可爱。 女子看了会张明心,噗呲一笑,又冷起脸,看向一旁提着野兽,并未离去的律宗青年弟子,恶声问道:“你何不与他一起逃去,莫不是还想仗着律宗之名,继续在此耀武扬威?” 那律宗方姓弟子,脸上一笑,抬高提着野兽的手,双目弯起,似是赏着奇珍般打量那野兽:“我无欺人,来这只是猎这狸力珍兽,打打牙祭,山上清苦,这美味可是难得赏上一回。” 林月莹哼了声,看看地上另一只依然在挣扎的野兽:“兽已在你手中,莫不是,别人打的,你还两只皆要?” 方姓弟子看着女子与张明心,脸上正色道:“我方玉竹上山猎野,下水擒鱼,天上捕鸟,独独,不会料理!” 林月莹又噗呲一笑,也学着方玉竹正色道:“我也不会,你带回你律宗,寻那会烹饪之师兄师弟助你便可。” “我倒是会的。”此时,张明心小声说。 半个时辰后。 林月莹双手拈着一块兽肉,眼儿弯弯,大口大口食着。那嘴儿鼓鼓,但仍在大口咬着兽肉。 张明心张大嘴,看着女子,转头看着方玉竹,更是夸张之极,一手一肉,嘴里还咬着一块。 女子感到张明心目光,美目一瞄,脸上一红,嗔道:“呜呜呜,呜呜!” 方玉竹见着林月莹姿态,一手将嘴中肉拿下,再吞了口中肉,说道:“享受天地之珍味时,别说话了。” 良久,方玉竹又说:“此时,若是有酒,便是不枉此生,道都不需再修了。”引得其余两人,噗呲一笑,差点噎着。 不多时,几人已吃得直打饱嗝。这狸力兽之肉,真为奇珍,比之寻常兽肉,更为细腻嫩滑百倍,配上张明心独特的烤肉之法,却是入口奇香,咬着肉汁四溅,回味又有奇特甜味,众人吃得颇多,却无一丝油腻之敢。 吃完,三人一身闲懒坐着,不时说着话。 “哦,你要参与那‘七玄大试’?那不是玄宗弟子,才可参与的么?” 听着张明心说着,林月莹瞪圆了眼睛问道。 “且那大试,虽然并无太多规矩,只是,若要参与,必是能御器行空,才得有参与资格。你看着,不会御器吧?” 张明心一愣,却似是忘了生来最重要之事其一,喃喃傻问:“这御器,是怎么御的?不是神仙,才能御么。” 自然不是,当初自己与六师兄在回谷路上被陆有为四人偷袭,那四人,便至少三人会御器。 只是,少年心中隐隐,还有着,御器飞天,成为神仙,那梦…… 三人避开灌木,张明心背着一只野兽,方玉竹提着半扇烤肉,向着林外走去。 林月莹怪怪问道:“御器之法,极为简单,你师父竟是没教你么?只要炼气入得玄境,运气感得死物,控得动了,便有了连气御物之能。只是死物只可控得动了,难有灵活御得。只有灵剑法器,那等灵物,才可祭御,乘之飞天。” “死物?”张明心奇怪问道,莫不是,这御器之法,要对着尸体修炼?张明心捏了捏背上早已断气的野兽。 “你那落叶,石子,脱了生气的,不都是死物?桌椅罐子,不带魂魄,不带灵气,都是死物”林月莹此时似一师长,脸上肃然却又带笑,似是对指导张明心极有乐趣。 “灵剑法器,皆带有灵,多需自己用体内真气与其接连,若其不拒,认你为主,或自认你为主,你也可御。若其拒你,你也是不可御的。对了,你练的是我们七玄功法?到了哪一境界?”女子长长说道。 听着女子话语,张明心长出一口气,女子最后一问,又让少年心中疑惑:“是七玄功法,只是我……也不知,是何境界。” “呵呵,你连自己修炼得什么境界,也不知的么,宗门功法,一境一段口诀,三境口诀,入门是元境口诀,太虚境之后,便皆为太虚境口诀。”女子捂嘴,眼中却怪怪大量张明心,奇怪张明心怎的能修宗门功法《太上玄元诀》。 张明心再不言语,师兄教的,只有一段,师兄走了,再无人教他其他。 少年心中惊慌,自己,应还是在太上玄元诀,元境。 此时,方玉竹插话道:“也是有其他之法,寻得天地资材,以己之真气,通心同灵,炼化为器,那器自是愿让你驾驭。也有血炼之法,用自身精血炼器或炼化灵器,那器物,只能由你驾驭。” 女子哼了一声,呛道:“炼器之法,没有玄境,自做不到。且要寻那能呼应自己的天地资材,又不是这地上落叶石子,便是寻得,十年八年,已是下届玄门试了。 血炼之法,是那魔道恶术,你怎教他!有些灵器仙器,是要滴血认主,但那多为神兵奇宝,他连剑都求不到,那奇宝至宝……” 女子忽觉自己说错得话,侧目一看,张明心面沉如水,再无应话说话。 女子低头,也不再说话,三人默默出得林去,一声招呼,便自散去。 说是散了,只是张明心自顾自走。 林月莹走得几步,又转身看着张明心远去身影,嘟嘴皱眉,不知想着什么,久久嘴动,呢喃什么,却也无声。 方玉竹坐于一处高处,撕着兽肉,又再食着,嘴角扯着,笑笑看着少年与女子,那目光闪闪,最后,定定盯着少年孤寂的背影。 葬剑谷,石屋外空地。 张明心将野兽仍在地上,从石屋墙边取了柴刀,剥皮开肚,处理着野兽。 久久,却是站着一呆,看看柴刀,又看看黑剑,转头,又看了看墙边摆着,生锈多时的铁剑。 张明心烤起野兽,便试着,对地上的柴刀,运其真气,双目紧盯,默念,“动,动,动!……” 柴刀在地上,躺得极好,一丝未动。 少年拿起柴刀,在手指上一割,一滴鲜血流在柴刀上。 将柴刀摆于地下,又是运气默念,柴刀躺得舒畅,依然未动。 张明心再把黑剑置在地上,同样唤着,叫到后来,口中已叫出声。 “回来便瞎叫什么!咦,什么味道焦了?”老人在门洞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大声说道。 张明心听着,急一转头,摆弄烤肉。 却未见到,那黑剑,微微一抖。 老人眼中一闪,瞄过地上黑剑,又转向张明心,见着烤肉,立时欢喜道:“好大的猪……咦,不对,是鸟?” 走近张明心坐下,却是坐到了黑剑之上,瞟了眼黑剑,手一拨弄,黑剑闷闷滚到一边。 张明心啊了一声,连忙跑过,捡起黑剑,手擦两下,插于腰中,又回来坐下,眼中盯着兽肉,良久,对师父问道。 “师父,我现时,修为是什么境地了?” 老人从烤肉上撕下一块,吹了几下,丢进嘴里,啧啧嚼了,吞下肚子。听见张明心问,又喝了口酒,答道:“木能劈了,还行。柴能劈了,慢些,算入门。堵气之法,跑得挺快,也算,也算……算会了。” 张明心转着烤肉,淡淡说:“师父,我问的的修道炼气,不是砍柴那些。我什么时候,能御器飞行?师父能教我更高一境的功法口诀么?” 老人嘴里咬着新撕下的肉,瞪目看着张明心道:“飞?什么,你要飞!” 老人伸手拿出手中的肉,嘴角扯起,惊喜道:“你要当神仙了,飞天上?快快,学会了,带师父也飞一回!也当是孝敬师父了!” 老人乐得跳起,伸着油光发亮的手,便去拉张明心。 张明心似是知得师父的回答,推开师父的手,指指烤肉的一处,淡淡说着:“师父,屁股肉熟了。” 老人一愣:“哪一块不好,你让师父食那屁股肉?!” 张明心回道:“此兽好像叫着狸力,我与人分食了一只,这屁股肉,不仅鲜嫩,且是整兽最肥美脆嫩之处。” 老人捡起柴刀一切,那兽股肉便是整块切开,一股白色汁液射出,溅得老人一脸皆是。 “张明心!老七!看老子不砍了你腿!你竟敢戏弄师父!” 老人胡乱擦着脸,脸上通红,呼地把柴刀扔出,落在张明心原坐位置。 少年提着一根兽腿,早已走远:“师父,一月之后,宗门‘玄门大试’,我要去参与,你两年前,应了我的。今夜我不回了,要修炼御器之法。” 老人在空地上跳脚喊着:“以后都别回了!孽徒!哎哟,这白汁还真是甜。” 老人舔着手中,狸力白肉烤化而成的肉汁,忽又停着远处的徒弟声音传来:“符宗首座有话传你,大试之时,要你加煮一份药酒,符宗自用的。材料后面便会送来。” 老人捡起柴刀,对着已经变成远处小点的弟子身影一抛,跳脚怒喊:“谁让你应的,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谁识他石道边是谁,他要我便煮了!我死都不煮,你应了你来煮!” 老人怒叫声,在谷中,久久回荡。 只是第二日之时,老人见到,符宗送来的满地材料之中,有一半,是尘间美酒,老人摸着葫芦,嘿嘿笑着应着送来的弟子:“煮,煮,保证准时。嘿嘿,好宝贝,你又能满上了。” 第三十四章:苦修迎试 张明心坐在山林之中,面前摆着石子,枯木,树叶。烤肉挂在身旁树上,奇香四散。 一样一样,张明心试着,驱着面前的物事动。 直至夜色降临,除了树叶让风吹动,飘飞数张,便没有张明心驱得动的。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落下,张明心靠着一棵大树树干,定定抬头看着空中树影。 少年一手,轻抚腰中的黑剑,黑剑无声,在夜中似有似无,在少年的抚摸中轻轻动着。 白狐不知何时,趴在一处,定定盯着张明心。 少年,偶尔在夜里,便会来这林中,寻得六师兄指引的那棵树,爬得上去,或是打坐修炼,或是静坐一夜。 两年来,少年来了十余回。 只是,少年并没有在砍木之处,坐过一夜。 白狐爬起,一道白色闪电闪过,白狐落在张明心头上,蓬松的尾巴摩挲着张明心的脸。 张明心没笑,只是摸着白狐柔顺的皮毛,手一指,说着:“肉在那,只是冷了……” 张明心一愣,树上哪里还有烤兽腿。 四处一看,黑暗中,不远处,兽骨油光泛泛。 少年终是苦笑一声,把白狐报下,白狐也不挣扎。 张明心用手给白狐抹了抹嘴,白狐定定看着张明心眼睛。 “你只是只狐狸,若是只妖怪,倒是可以问你,怎么能御器飞行。那妖怪,也是会飞的罢。” 张明心似是对白狐说道,又似自言自语。 白狐叫了两声,眼睛莹莹。 少年抱着白狐,向林中深处走去,到了一巨大木下,把白狐放在肩膀,说道:“抱紧。” 白狐似是听得明白,四爪紧捉。 张明心摸摸巨树,便飞快上攀。 不多时,张明心便攀到了树顶,坐在常坐的树丫上,张明心静静看了一会雪海。 春去春又来。这树上雪海,似是从未消融过。 除了天上银月,雪海随风涌动,一切,皆是静静。 放下肩上白狐,少年站起,抽出黑剑,在月下欣赏着。 月明剑黑。 少年痴语:“我求不得剑,你便是我的剑,如何,你才能带我御剑天行,纵横真正的云海?” 久久,少年盘坐而下,双手握着黑剑,闭上眼睛。 太上玄元诀,少年只从六师兄风不寻中听到的功诀,只有一段,少年始终,修炼的是那一段口诀。 念着口诀。少年入定。 身体中七个剑球,两年来从未变化,那球上灵气,然后是那么厚重。 只是少年丹田之中,已经是浑厚的七彩之气气团。 那是灵气与浊气混合而成的真气。 一口浊气从口中进入,被剑球七色灵气打散,运走经脉,沉入丹田,聚入剑球。 一切如旧。 再念口诀。少年将丹田之气,运转,游走经络,自手,聚向手中黑剑。 少年睁眼,黑剑上淡淡七彩流转。 少年抬手,默念,飞起。 黑剑不离手,只是光彩流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明心默念得心中疲累,丹田真气几是用尽,腹中疼痛。 一脸是汗的张明心眼中失望,停下运气。 躺下,少年心不愤气,深深叹气,身心疲累,缓缓睡去。 身后白狐,眼中闪烁,静静看着少年运功、修炼。 那双眼中,竟似是,怜惜之色。 银月雪海,葬剑谷夜中,久久回荡,一阵狐叫长吟,如乐,如伤。 日光照在张明心脸上时,张明心刚欲起身,便发现,白狐躺在自己胸前,那胸前暖暖,极为舒服。 张明心脑中,对此感觉却似似曾相识,却又未记得起,有此际遇。 笑着摇头,抱起白狐,张明心向那雪海跃去,落入一片雪海之中,激起一片飞雪。 少年唤叫一声,单手攀木握枝,在林中穿行。 白狐睁目,打个哈欠,四处看看,又闭目,埋上头颅,继续睡去。 不多时,张明心稳稳落在地上,找块石头,将白狐置于石上。 抽出黑剑,走向一株不尽木。 闭目,不看。久久,木纹在漆黑的眼前突现,少年一剑,再一剑,连连十数剑,不尽木倒下。 又换一木,睁目,凝神,木纹立清,少年运气,一剑,两剑,三剑,第二根不尽木倒下。 再换一木,背对,全用心感,一炷香后,木纹尽现,少年回身,尽力一剑砍去,剑入木一半,卡在木中。 少年手拔脚踢,好一会才把剑拔出。又再背对,再砍了两剑,第三根不尽木倒下。 不多时,五六根不尽木便被砍下。 少年一年之前,便能砍倒不尽木。那木纹,只要少年凝神,便可立即见清。 有日,少年靠在一棵不尽木上闭目,凝神深思,许久之后,竟隐隐能见着身后一些,不禁试着数法砍木,不知不觉,数法中,除背向不尽木,其他之法,皆是熟练。 少年看看日色,手中剑连连挥动,把砍下的不尽木枝叶切下,又找到几根先前砍到的不尽木,将其轻易砍为段后,背起,向着山外走去, 回头,看着石上白狐还在睡着,笑笑,不再理会。 回得石屋,少年,拿了罐酒,喝了几口填肚。 一声巨喝从石屋内传来。 张明心苦笑,走到拿香之处,拿了香与火石。 老人已经走到空地上,脸上油光亮亮,拿起一块不尽木段,向空中丢起,头也不转,说道:“今日起,这木,你要仍在空中,它停在空中时劈!落下,便再扔,不准在石上……” 少年早已走向葬剑山。 “孽徒!孽徒!”老人捡起木头,狠狠砸在地上,那木一弹,却是砸向老人的腿,“哎哟!孽木!哎哟……” 张明心到了湖边,洗涮之之时,却是在想,“师父昨夜又未洗脸?” 洗涮完后,爬上铁链,花了半个时辰,爬上山,点香,四处看看山下风景,再顺铁链滑下。 回得石屋空地,师父早已呼噜声如雷。 张明心捡起地上的不尽木,细细一看,向空中扔起,拔出黑剑,忽然一呆,木落地上,咚隆一声。 张明心回头,看了看嘿嘿的石屋门洞,嘴角扯动,心中想骂,又不敢骂出,那是自己的师父…… 少年无奈低头捡起木头,又向空中扔去。 不尽木木段清晰可见,只是在空中旋转,少年见得清楚,却无处出剑。 数次之后,少年脚动,数次闪移位置,一剑向上劈出,木头向外弹开,少年捡起一看,木头之上,只是一道小小缺口。 日落西沉,不知是扔了百回还是千回,那木头终开了两半。少年坐下,愣愣看着地上的两块木头,呵呵傻笑,心中黑暗一片,“劈开便是如此,若是劈丝,还得,还得两年么?” 少年瘫睡地上,又再去运气剑上。 那剑被运得七彩流光,依然未能御起祭起,丹田将空,少年难受之时,心怒,站起,捡起地上的木片,向空中一扔。 那黑剑带着流光,一剑过处,木柴开为两片。 张明心欣喜异常。平日运气,只是游走周身,不想这运气剑上之法,却让无锋的黑剑,如此锋利。 “我终应是未能御剑,定是境界不够,这运气在剑,极是有用,炼气,运气,我都需需好好修炼。” 少年,又开始苦苦炼气。 夜临日出,不知觉间,少年苦苦修炼,也到了玄门大试之时。 心感灵气、扔木劈丝,少年皆练得纯熟,空地四周,皆是成堆的不尽木堆,木丝垛。 又到了送酒之日,空地上打坐的少年睁目,苦苦一笑,终是未能御器。 背起一身满满的酒罐,少年向七玄宗内走去。 七玄宗,千柱台,日刚出不久,千柱台已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各宗弟子间,细语声,喧哗声不断,听着声音,皆为玄门大试而来。 张明心低头失落而过,进了符宗,卸下身上酒罐,看着符宗弟子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竟是发着呆,一时之间,却忘了该去何处。 那符宗库房弟子喊得几声,张明心才醒来,却不知那弟子说了什么。 符宗弟子见张明心如此,也不计较,却是又重复说着:“小兄弟,今日是我宗门盛事,你若是闲着,可随我们到千柱台那,一起看看,我门中精英弟子,展现修炼的大能。这其中精彩,是十年小试难见,这可是三十年一会啊!” 张明心看看身上,还挂着数个酒罐,是要送至流月峰之物。便摇摇头,说道:“我还要送酒去流月峰。” 那弟子笑道:“那你更要去千柱台了,几宗师长、弟子,均在千柱台,那流月峰上,哪里还有人!流月宗,宗门聚地,应是在那,千柱台云海东边,最边一处,也就是,靠着你山谷那方。” 张明心点点头,便向千柱台方向走去。 又至云海,走过烟云,张明心见着各色宗门弟子,高矮胖瘦,仙剑法器,或一人独站,或三五一聚,更有团团围着,脸上,均是喜气洋洋。 最先遇着,便是艺宗聚地,人多得非凡,百人聚着,烟云之后,依然可听着人声鼎沸。 再过,是符宗、逍遥宗,人比起艺宗,少了许多,也是宗内弟子鼎盛。 律宗一宗,站在当日周新引着张明心上蠃鱼之处,那处,便是千柱台中心。 那律宗弟子,聚成人海人墙,紧紧秘密,张明心一下竟是走之不过,也数不清这一宗,有多少弟子。 那符宗一名弟子,与张明心是同日上山求剑,更是受律宗陆由之令握住铁链,被扔下山之人,认得张明心。 便拉着张明心说道:“律宗人多,你若想离去,绕后而走。若是想观试,便在这看会,直走,怕你是过不去的。” 张明心点点头,符宗之人,向来对张明心等人和善。 只是张明心想说:“我也是想参试的。” 忽而,众弟子一声欢呼,指着云海之上,议论纷纷。 张明心随着看去,那云海之上,游来七条蠃鱼,鱼背上,站着各一人,或是老人,或是中年,多是肃然威严,气势逼人。 到得千柱台边,鱼背的人,同时手袖一挥,喊了一声“退!”,声势震天,凛然之威,吓得一些胆小弟子,向后疾退几步,却是人撞着人,一些老弟子倒是笑着不动。 随着七人袖子一挥,数股狂风吹来,云散烟飞,千柱台瞬时视野开阔,那烟云朦胧,竟被吹出七玄宗外。 那些弟子,有的居然被吹到在地,众人衣裳,皆被吹得贴身狂飘。 张明心以手遮脸,从手缝中偷偷看着。 “被袖风吹倒地者,退千柱台后!不得参试,违者,宗规罚之!”一人站到千柱台边,厉声大喝命令道,却是律宗首座,全通道人。 第三十五章:云深有仙 被吹倒的弟子,在众人嘲笑之中,走向了千柱台后。有躲躲藏藏不想走的,也被年长师兄喝令走去。 一时之间,千柱台笑声轰天。 “静!” 鱼上七人又齐喊,手中引着蠃鱼转向,对着三清殿。 千柱台弟子见了方才七人之威,不敢不听,皆很快静下,纵是言语,也只敢接耳细声。 “悬!” 随着七人又一声喊,云海数息之间,便滚若沸汤,一条一条蠃鱼叼着镶着铁环的巨大铁链,游向千柱台岸边,再跃起,将铁环甩向千柱台,突变之间,不少弟子吓得后退。 那巨环,准准落在岸边的十四座柱之上,发出当啷巨响。那柱子,与其他柱子不同,却是黑色铁柱,柱上有一怪怪缺口。 “起!” 直到十四铁柱皆挂满铁环,七人双手各捏法诀,各射一道彩光两柱。 铁柱上符文流转,隆隆转动,竟把铁链卷起,那铁环,原是套上之后,更是稳稳卡在缺口之上,铁柱旋转,不多时,已经卷起百丈铁链。 云海滚涌,铁柱卷起铁链,从云海下方伸出,拉出七处巨大平台,齐齐悬于千柱台前的云海之中,那两条铁链绷直,却似一松开,平台便会向下落去。 七人跃上那平台,对着三清殿施礼,其中站最中的老者,抬头扬声道:“禀掌门宗主,云门试台已起,请解试台禁空阵!” 张明心放眼看去,三清殿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排座椅,中间一人,似是玄清,其余之人或是坐着,或是站着坐着之人身后。 张明心却看不太清,玄清右边,似是宗门师长,宗门衣裳,左边,却似为宗外服饰,数道泛光,却是有无发之人坐在其中。 “解!”一声震雷,从三清殿传来。 七人施礼,从铁链走上铁柱,同时又有数人从千柱台跃上数十丈高的铁柱。 十四铁柱,各站一人,其中几人,是全通、明月等人。 “御空阵,放!”柱上之人,或是手指,或是蹲下按掌,那铁柱符文又闪烁变化,铁链亮起,无数张明心看不懂的符文涌向云台之中。 那云台中间,向上射出一道光柱,光柱聚在空中,向下散开,聚成一个半圆大阵,罩住云台。 “成!”老者一喝,除鱼上七人外,其余七人从柱上跃下。 老者领着六人在柱上转身,扬声威严到:“云门试台已成,玄门试开始!往年试中有名者,或往年有与试三次者,不得与试!已为师长者,不得与试!未修宗门功法者,不得与试!若是进试台前后,掉下云台,不得与试!” “其余与试者,可自选任意入一试台。一炷香后,玄门试开始,阵法闭,只出不进。不得进而出,出再进。满百人,不得进!七台满时,余着,等十年后玄门小试!” 听着老者言语,各宗弟子开始涌动,御空而入,不多时,各处试台,便已经聚有人,台内弟子,或是互相招呼,或是见着宗内天资卓越的精英才俊也在,低头苦脸。 张明心心中沮丧,不愿再看,见着律宗人群松动,便是穿过人群,往流月宗聚地去送酒。 过了律宗,见得前面两种,却是稀稀落落,站得人少,相加之数,不过数十人。 因得面前这一宗,不过站着四五人。 张明心奇怪,走过之时,那当首一名墨白衣裳的弟子,见着他,上下打量之后,问道:“你是,张明心?” 张明心抬头,奇怪地看着那弟子。那弟子看着也是年青一辈,脸上俊俏英气,身材颀长,背负着双手,身上自发一股巍然气势。 “是,我不识你。”少年低头答道,这弟子身上气势,让少年不敢对目。 “我听着门中人说,你未穿弟子衣裳,又多背酒,不想问对了。 莫师弟常提起你,让我闲来,便去看看你,只是我出宗两年有余,刚回又碰着玄门大试,便未能去寻你看你。” 那弟子笑语,却是身上威势,说着话却极为亲和,让人有尊敬之感。 “啊,莫师兄,他可好?我进了宗门,再未能见他,他便是,又下山……下山……历练去了?”张明心听着提起莫惊尘,眼中光芒闪烁,连忙问道。 “他便在这宗门清修,来日,嗯,往后终能见着,你便莫多问了。”那弟子脸上苦笑一下,但很快闪过,“你是来,参加这玄门试的?” “额,我倒是想早日见他,谢他的。”张明心低头,懊恼地说着,“这玄门试,我是想参加,只是仍未练得御器,无那资格。” “何人乱语,玄门试哪来这门规矩!想当年,你莫师兄和我,入门半年,未修得有果,均是爬着铁链上的试台!” “真能上?”张明心抬头,双目放光。 “自然!”那弟子笑着说,眼神闪烁,却是想起往日旧事,细细回味,“我秦书语与他莫惊尘,那次玄门试,爬着铁链上去,又双双被击下云海,被宗门师兄弟,笑了何只十年……哎?慢点儿,你……” 听着那弟子答了自然两字,张明心飞快转身,向着流月宗众弟子跑去。 一些女弟子正围着明月,笑谈指点,有几个眼尖的,见着张明心慌张跑来,赶紧一拦,呵责道:“你干什么!无头似的闯这来,回你们男子那边去!” 张明心急急回了一句:“送酒,平常药酒大罐,师叔用的紫罐,柳师姐的白罐。” 放下身上酒在地上,张明心对着女弟子群中的明月施了一礼,便跑开去。 明月听着张明心喊得大声,不悦地看来,见着张明心跑去方向,眉头一皱。 张明心跑到离己最近的第二试台,一脚踏上铁链,便向试台走去。 那铁链比之葬剑山铁链,小了一些,却又晨露慢挂,湿滑比葬剑山铁链过之甚多。 张明心走着走着,便趴下爬着前行,生怕滑下铁链,失去资格。 不少弟子见着张明心模样,却是大笑出声。 唯有方才与张明心说话的秦书语,手中扇着一把扇子,淡淡笑着,眼中闪烁。 那铁链好在不过十余丈,张明心爬过,站起正要攀上试台,碰着那法阵,却被一下大力弹开,身体摇晃,差点掉入云海,急着又趴下,紧紧抱住铁链。 无数弟子本是眺目看着试台中有哪些精英弟子,此时已不再关注,皆被张明心行为引得注目,见得张明心差点掉下云海,又是一阵哄笑。 “静!”那第二云台的铁柱上站着的,是一名五断身材的中年道长,身躯胖壮,嘴上嘴上各留着尺长黑须,此时厉声吼住起哄弟子,又对张明心厉声道:“你是哪门弟子,也不着弟子衣裳,第二试台已足百人,不得再进!” 张明心心中一惊,脸上懊恼至极,忙是转身,向千柱台爬去,又看向其他试台,人头涌动,也多是有人看着张明心爬铁链。 张明心边爬边望,寻着未满的一处试台。 那柱上道长,见着张明心观望其他试台,一皱眉头,左右看去,眼神询问。其余六处柱子上的人也均是摇头。 “你莫用急了,七台皆满,等下次玄门试罢!”中年道长抚着胡须,脸上肃然说道。 啊!张明心叫了一声,从铁链上站起,眼中通红。 “你在此做什么!小心脚下,快退回去!” 张明心摇晃回身,已听出是柳飞絮关切之声,眼中更红:“柳师姐,我是来参加玄门试的,只是,进不去了!” “胡闹,你快回去,看看便是。”柳飞絮语气恼怒。 “我并非胡闹,我与师兄,当日皆求着师父,定下要来。只是我以为要练得御器飞行才能参与,才慢了进这试台,都是怪我!” 柳飞絮听着,久久不语,低下了头。忽而,柳飞絮从试台中跃下,立于铁链之上。对着铁柱上的中年道长行礼说道:“师伯,我退出,有了一空位,让这师弟进去吧。” 那中年道长甚是惊讶,思了一思,便是点头。 柳飞絮笑着问张明心:“你便是不会御器,跃着过去,便是好,你若越不过去,怎的还敢来参试。” 张明心低头细声道:“应能越过,只是怕跃不过,或是出得什么差错,落下这云海,便再无资格。便似方才,若是跃来,怕是已被这……阵法,弹落云海了。” 忽又想起什么,抬头问:“柳师姐位置让我,那你怎办?” 柳飞絮捉住张明心肩膀,一提一甩,张明心稳稳向试台飞去。 而柳飞絮却脚下一划,双手张开,闭上眼,向云海落下,被云海覆去。 张明心在空中看着,急着惊叫,却是越过那试台阵法,一股柔力托着自己站稳,连忙急急走到台边向下看去。 云海翻涌,女子笑若桃花,披着云气从云中飞出,脚下踏着蠃鱼,鱼儿怪叫一声,女子一跃,卷着烟云,旋着落于千柱台,发湿衣飘,烟云随着舞动散开,极若白云仙子下凡。 张明心看着女子落在千柱台,心中一放,一抹眼睛,对着那仙子,深深曲身躬礼。 女子走近师父,明月脸上冰冷,狠狠盯着自己的弟子,冷哼道:“你个痴儿,又干的好事!” 女子笑道:“师父,弟子没用,失脚掉下云海,失去大试资格,自愿责罚。” 第三十六章:百人剑试 张明心立于第二试台,呆呆站着,周围弟子,莫不看着他,忍俊不禁。 也不等张明心多想,中间第四试台的铁柱上老人,扬声道:“试台已经足人全闭,现宣布大试之规,静听!” “其一,不得伤人性命,不得刻意致残他人,违者,以其行,还其身!” “其二,被击出护台阵外,或落入云海者,倒于地上不能起者,败!” “其三,一试台最后站立二人,胜,入下一轮试。若二人再战,则取一人。一个时辰余着越三人,则试台全败!” “外一,躺地装死不战者,扔到台外,罚入艺宗,杂役三栽!” “外二,试台阵内不禁飞行,云海依然禁飞,但落入云海,自有灵鱼救助,无需惊怕。” “可有异议?” 试台内外,议论纷纷,有人大声问道:“此试,竟是百人同战?那岂不是可聚而攻一人,何有公平!” 那老人不语,眼睛看向试台方向,一声肃严威厉的声音从云海上传来。 “自我七玄宗门,千余年来,玄门试十年一试,为宗门选出英才,让玄宗弟子绽放其华!玄门试规,已千年不变!” 云海之上,凌空飘飞着一人,却是七玄宗掌门宗主玄清道人。 “我玄宗,立宗初祖,玄天尊长,立派之时,便是以一人之威,降百宗而合派,后有七玄,皆惊才艳艳,以一人之威,威震九州。” “所谓惊才,非只胜人一筹。所谓艳艳,非丈师门众人威名。玄门之试,便是让惊才艳艳之弟子,尽显其威艺,虽然不求以一敌百,也绝非常时切磋,凡时对练!” “九州之凶险,千年万年,魔道不息,妖邪时乱,魔妖之奸诈,多少围而攻之,集而袭来,若无脱危歼敌之能,如何立身九州!” “是以,这玄试第一轮,便为‘惊才试’,百人齐战!” “此次玄门试为三十年一轮大试,得第一轮胜者十四名弟子,获大试仙器法宝之奖,进得前七名者,更获入尘世历练令,可不令师命,随时下山历练!当今魔道复兴横行,正是我等正道宗门青年才俊,显赫侠道仁义之时,诸弟子,应勉力苍生!” 听着玄清道人之语,流月宗聚地之内,柳飞絮身子忽而一震,眼中一红,低头愣愣道:“尘世历练令,尘世历练令……” 玄清说完,对第四试台老者点点头,便向三清殿前飘去,那云海禁空,视之无物。 老者等玄清落下三清殿前,便大声呼喝:“开试!战!” 试台之内,立时人生鼎沸,仙剑、法宝豪光四闪。 玄清在椅上坐下,观着各处试台,身旁一椅上坐着一消瘦老者,脸上怪笑,在玄清坐下之时,阴寒着道:“玄清宗主此一番话,真是惊得老朽,尽是把当初七玄宗立宗那吞宗合派之能,对弟子说得淋漓尽致。” 玄清一眨眼,听着老者语中讥讽,却不恼怒:“我玄宗立宗之事,正道宗门皆知,乱世立宗,有何不见得人之说?便是丑事,我玄宗正道凌然,弟子也应人人正视过往,立正其身!” 消瘦老者冷哼一声,又再说道:“哼哼,贵宗玄门试,也是够乱,百人一台,不是爬着上台,便是聚众击一,上次我来,见着怕上台上的,似是,似是道玄宗主两名爱徒?今日又一人爬过铁链,莫是道玄宗主,近来新收的弟子?” 也不等道玄回答,消瘦老人转头对旁边一名金袍僧人笑道:“不知般若寺悟真法师,年纪轻轻便开得佛家天目,看得这七个试台中,那些弟子惊才艳艳,入得下一轮?” 那金袍僧人慈眉善目,脸上圣洁之光无威而耀,两目之上,额头之中,竖着一道金色细缝。 “阿尼陀佛,小僧入得世少,眼戳心愚,自是辨不出。不知孔长老高见如何,指点小僧。” “其他试台,也是难辨,那第二试台,爬过铁链的弟子,必然大方光彩。”那孔长老脸上讥笑说着,又瞄了一眼玄清。 玄清倒是再不说话,并不理会孔长老数次讥讽,闭目又张,似是想到什么,快快看了悟真一眼,却是笑着对孔长老说道:“琉璃宗琉璃目之术,果真名不虚传,此子叫张明心,入得宗内不久,若是能绽放光彩,我宗又得一英才,乐哉乐哉。” 孔长老哼了声,也不再接话,那悟真脸上只是淡笑,眼神在七个试台来回观望,却对第二试台,多看几眼。 试台之上,张明心看着天上地上,上百宗门弟子祭器御器,各自鏖战,有同宗数人合而攻一,也有一人伸手轻旋游走,寻击落单或无备之人。试台四处皆是各色法器豪光,闪得张明心眼花缭乱。 张明心站于台边,双手握剑,严阵以待,却并无一人向其专注攻来,便似,这台上并没有张明心这个人。 偶尔有仙剑法器射来,也是御器者祭器攻向他人,法器被弹飞击偏,巧合射向张明心,张明心轻易便是避过,连挡都无需。 也有见着张明心,随意击来,也不追击张明心,更不理张明心是否闪过,便转向他人。 不久,已有不少弟子,落下云海,或躺于地上,站着之人,只余半数。 云海之中,也不知有多少蠃鱼养着,鱼儿在云海翻飞,连连救起掉落云海的弟子,送至千柱台边。一时之间,云海鳞光、仙剑宝器,闪闪烁烁,便如云海藏珠,煞是好看。 张明心自是在站着之人其中,却立得整整,握剑下垂,呆呆傻傻,看着其他弟子争战。 其余之人,有两名弟子,各位试台中心两侧。 一人面目清秀,于半空轻飘,长发垂下,气定神闲,一手背负,一手握着一柄银色仙剑,手起手落,便有一名弟子向后飞出,落下云海。 一人面色坚毅,在地上身体连动,长发后扎,拧目严眉,双手执着一把暗红长枪,寻着那人多之处,便是冲入,枪影连连,火影红光,一下便挑飞刺倒数人。 试台弟子,多是围着两人,就算站于外围者,眼中也多是瞟目两人,似视此二人为劲敌。 张明心看着场内争战越烈,心中郁气渐重。忽而怒着大喊,举起黑剑,向台中心冲去,见着人,剑就砍劈而去。 那些弟子见着张明心冲来,乱劈乱砍,也不多理会,或是向旁闪避,或是飞空而上,摇摇头,对张明心也不当回事。那本就空中的弟子,张明心自是不能攻至。 至跑到银剑弟子与长枪弟子两人中心,依然,无人理会张明心。 张明心又呆呆站着,四看之下,竟无一人看向自己。 张明心喃喃自语道:“你们怎的,当我全部存在,也不来打我,我便是,便是那么不起眼,不值得你们看我?为何你们全是看不起我们醉宗,看不起六师兄,看不起我,连打我也是不屑么!” 张明心自语良久,那郁气,皆因无人正视他,窜入五脏六腑,丹田燥热,心中烦乱,忽而丹田之气窜动周身,仰天大喊:“你们来打我啊!” 台上之人,听得清晰,有人忽而一愣,便被当前对手捉着破绽,打下云海,好些的,便也是被对手伤着,或落入下风。 顿时,云海数台,骂声不绝! “哪里来的野小子,乱喊乱叫!差点害得本少爷掉下云海!” “谁在叫!哪一试台的,报上名讳!” “叫得好!再叫数声,等我胜出,请你喝酒!” …… 张明心站于试台中心,两侧便是银剑弟子与长枪弟子,台上众弟子愤怒,却是依然无人出手。 这试台之上,谁会为了败一几无威胁之人,将己身陷入敌手可乘之地? 自是有人!一柄暗红长枪,带着火光,从身侧横扫而来,张明心一惊,一闪而过,手中剑惯性对着长枪一敲,一道巨大劲力震来,将张明心震飞而出,摔落地上。 “你便好好站着,便也能待得久些,站这中心之处鬼叫狼嚎,真不知你能站着,是这试台上无人眼中有你么!” 长枪弟子,身向他处,枪是后扫张明心,枪上传来之感,已将张明心击飞,不屑言道。 张明心被击落一旁,手上一阵灼痛,却是被枪上火光灼伤,但那火之力,比起石屋之中八卦炉,却是差得太多,身体却无大碍,缓缓爬起。 看着那长枪弟子,又将数人击飞,脸上,挂起怪怪的笑,那笑,竟是,有些邪气。 张明心握起黑剑,运气剑上,黑剑七彩流转,张明心向着长枪弟子奔跑而去,向着长枪弟子一剑砍下。 “咦,你竟没被击下云海。哼!”长枪弟子并不正眼看张明心,眼角瞟着,闪过一丝不能置信,长枪先挑飞一人至台外,又扫退一人攻势,背着张明心,枪纂掼来,直取其胸前。 张明心一闪,又是闪过,双目深眸晶莹,死死看着长枪弟子,手中剑一转,劈向那弟子握枪的手。 长枪弟子那枪奇妙一转,枪尖对着张明心一旋一刺,虎啸起,一团巨大火焰凭空爆出,压向张明心,那火焰如虎捕食,向前横扫,直至台外云海,卷着身上衣衫着火的数人,化为两片,落入云海。 猛虎扫过,地上一片火星浓烟,却是一路过之,连躺在地上不能起的弟子也扫入云海之中,直眼望去,再无一物,尽是火烟。 看着分成两片的火焰掉入云海,长枪弟子略有疑惑,一收枪回力,一道刀刃刺在长枪弟子肩上,长枪弟子怒喝一声,将握着长刀,御在半空的弟子连连刺倒,看着身上血流如注的肩膀,咬牙心怒,回手,枪刃把背后袭来的一道八卦法宝狠击破碎,一团火光炸碎。 “再来!”长枪弟子怒喝,身形数闪,向场上为数不多的参试弟子冲去。 顿时,试台上人影翻飞。 “果是英才!一声大叫,便击落十数人,一声怒喝,更伤得台上精英。放的好光彩!” 三清殿前孔长老击掌乐笑。 第三十七章:虎炎剑彩 玄清依然面色如常,淡淡回着抚掌长笑的琉璃宗孔长老:“看来长老对此景极为赏识,这弟子怕是无心,不想有人却是此等赏心,若有机会,定引这张弟子与孔长老一见,当面谢得孔长老。” 那孔长老脸上笑立转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阿尼陀佛,玄门试,七玄宗弟子各绽其彩,甚是夺目,只是未完,玄清宗主、孔长老,何不静看,小僧觉,真正经常之处,便在此时。” 孔长老不再言语,眼睛看向其他试台。早有试台已静下,再无弟子争斗,却是已决出一二。 第二试台,人数越来越少,也是将决胜负,那长枪弟子,奋力之下,也是不管不顾,招式大开大落,那枪一动,便有人退,一抖,便有人败。 只是长枪弟子身上,也多了数处小伤,却依然精神奕奕,似是全无影响。 银剑弟子、长枪弟子,另有三人,立在台上,互相看着,等着,那三人眼中,多看向的,是长枪弟子。 银剑弟子,淡淡立着,双手与剑,皆负身后,看着天上,却不看人。 长枪弟子看看银剑弟子,便长身而立,擎枪向天,冷冷呼道:“你三人,一齐上,我接下!” 那三人互相看看,有的冷哼,有的脸上微怒,其中一人说道:“张恒,你竟狂妄到如此地步,便是除了你律宗,便是无人么!” 百人只余数人,此时立于台上的,无一不是各宗精英之辈。 长枪弟子张恒冷笑:“你们有本事寻逍遥宗樊随风一战?能与他一战的,此第二试台,仅有我!你三人眼中目标,还不是我?要来便来,不来,我便上了!” 张恒抽身便上,人枪立到其中一名同是挚枪弟子面前,枪影重重,焰光闪闪,那挚枪弟子也是举枪挚电来迎,瞬息之间,两枪已交十数下,电光火影之中,挚枪弟子连退数步,臂膀之处,鲜血渐出。 “愚昧至极!”另两弟子,一人持扇,一人手中无器,两人皆是凌空而立,对视一眼,对着连连出招。 持扇弟子扇中连连,御风化水,卷向张恒,另一人手一轻扬,却是射出数道篮紫红绿各色灵符,射向张恒。 张恒一退,却想着挚枪弟子追去,那弟子也是不惧,枪携电光,狠狠刺来。 张恒一声冷笑,手中枪不与来枪相碰,一跃而起,御空转向空中二人,火枪连连横扫,顿时空中热气逼人,条条火焰卷没持扇弟子的水法与执符弟子的符法,再卷向两人,再回枪下刺,猛虎再现,狂啸扑向下方挚枪弟子。 挚枪弟子急回枪挡,枪上电光爆射,却被猛虎一口吞下,再是扑落,火焰四溅,挚枪弟子身上焦黑,衣裳着火,飞射而出。 凌空的二名弟子也不好过,慌忙御法,打散袭来的火焰,身上数处,也是焦黑,怒得再回手施法,却是尽力施为。 一条水龙盘卷冲天,呼地炸开,化为千百水箭,射向张恒。 那执符弟子却是口中默念,手中符箓张张碎去,飘散四处。 不理天上水箭,张恒电闪御身飞来,数息之间,已到执符弟子之前,枪正要动,执符弟子一声起,张恒身体一窒,无数散落的符箓在张恒身周重合成型,贴向张恒。 张恒身一挣扎,却是难动,不知是被执符弟子用了何种秘法。 头上,水箭又转着弯,暴雨一般向张恒落下。 张恒眼中突红,额头青筋暴现,那人空中,生生吼出一声虎啸,水箭、符箓落在其身上之时,一团烈日般的光芒从张恒身上炸开,伴随水箭破碎,符箓炸开,空中噼啪巨响,便如惊雷。 那团火光化为大火球,吞噬干净水箭、符豪,五彩之色混杂,甚是好看。 执符弟子脸上淡笑,正欲后退,火球中冲出一火人,身形极快,一枪扫在执符弟子身上,执符弟子身上轰隆一团火焰升起,被炸得飞到台外。 持扇弟子急又御术,身影在空中连连后退,却不及张恒更快,一击击飞执符弟子,立时转身冲来,身上火花飞散熄灭,露出一身破烂七玄弟子衣裳。 持扇弟子手中扇连扇,风刃狂斩,却被张恒一一挑开,一枪至处,持扇弟子穿肩而过,猛吐一口鲜血。 张恒枪一甩,持扇弟子被摔落地上,张恒也摇摆着落下,却是长身而立,用枪指着持扇弟子,那弟子又吐一口鲜血,却是昏死过去。 此时,擎枪弟子双手焦黑,劈开肉裂,握着的长枪不断抖着,站在张恒身后。 张恒转过半身,狠狠道:“你连枪都再握不住,还想再战。” 擎枪弟子,连喘几口气,怒道:“我自是可以败,但绝不会逃下云海!” 张恒眼中一闪,声中赞扬:“好!我便败你!不知你是哪宗弟子,日后,可来律宗寻我,一起切磋长枪!” 说着,张恒枪纂电闪而过,擎枪弟子连当都无力再挡,肩膀受重重一击,身体一震倒在地上,一手,仍牢牢握住长枪。 张恒站立,长出一口气,转身,看着站在试台中,久久不动的银剑弟子樊随风,抬头扬眉道:“只余,我与你了。” 樊随风早看着张恒,此时却是摇摇头。 “五年前,我律宗与你逍遥宗,新弟子争执,你我一战,我不如你。我不甘心,自是苦修五年,这场试,只想再与你一战,一雪前耻!”张恒狂笑着,对着樊随风继续说道,“不想,便在这第一轮,便遇上你,也不必等下一轮,我们便在这,分了胜负,一人出试!” 樊随风又摇摇头。 张恒笑得更狂,握着暗红长枪的手青筋凸起,狂怒大叫:“你此意,是我不配再战你?” 樊随风伸手一指,终是说话:“莫说你现时身上伤重,不可胜我。便是这台上,何只两人?” 张恒愣着,侧头一看,脸上笑怒,顿时停下,惊讶着道:“是你!你竟还在!你为何还在!” 少年,身上麻布衣服多处焦黑,脸上黑黑,头发更是焦了一些,看着极是狼狈,却立得端正,握着一柄两尺多的黑剑,黑眸深邃,定定看着张恒。 “我避了砍了你的火兽,一只都在,只是你眼中无我,见不着我。”少年冷冷地说,语中愤怒。 “哈哈哈哈!好,好!我张恒竟眼中无珠,现时,便让你不再!”张恒也怒着狂笑,愤怒少年乱说。避了炎虎,看张明心狼狈之样自是可能,劈开炎虎,怕是别人拼命为之,少年自以为是而已。 忽然是想起什么,张恒冷冷问道:“你这衣着,不是宗内之人,你可是葬剑谷的张明心。” “是!”少年答着,脸上一愣,奇怪张恒怎么识得自己,转而脸上又冷下。 “那便是了,我便在此,也助我师弟一事。他知你会参与此试,让宗门师兄弟若在试上见着你,便让你再难站着!我终是了解,我师弟为何如此恨你!” 身动,枪指,巨大炎虎又现,扑向试台边缘的张明心。 “樊随风,等我送他下云海,再与你一战。” 炎虎咆哮,冲出护台阵法,落入云海,张明心站于两丈之外,眼中,紧紧盯着张恒。 张恒脸上惊奇,枪已指向张明心,连连刺出。 “我不阻你。”樊随风随意地说,只是站着,背负双手。 “试台众与试弟子听!第一轮试还余一炷香时辰,过时,若未能决出一二人,便全判为输!”忽然,第四试台铁柱上的老者,朗声道,声传整个千柱台云海。 “只是怕无机会。”樊随风听着老者之话,淡淡笑道。 “我很快!”张恒脸上急起,暗红枪连连刺向张明心,瞬息便是十数枪影,枪尖刺出,便炸开一个大大的炎团。 少年更快,运气周身,左闪右避,除受得一阵热浪外,那枪,并未一丝沾上张明心身上。 “你眼中无我,我却看你的枪,你的火,看得明白,比炉火快,比炉火多。我也看得到你枪上,身上的木纹,与木头不一样,是会动的。”少年边逼着枪影炎气,边冷冷道,只是少年并未出剑。 “胡言乱语,什么炉火,什么木纹,葬剑谷的杂工,看不起我张恒么!” 张恒大怒,收枪为扫、挑、劈、拨,那枪燃起熊熊火焰,烤得地上焦黑,四处冒烟,逼得张明心步步后退,闪避之间,又退到试台一处边缘。 张恒怒哼,火枪左右旋转,两道巨大火墙围住张明心两侧,令张明心无法再逃。 张恒枪指少年,拧眉竖目,巨大威压热浪压向张明心。 张明心身上无比灼热难耐,衣服毛发卷起焦化,张恒却是脸上冷汗直冒,似是犹豫不决。 少年往前一步,两步,向张恒走来,手中黑剑,缓缓举起,七彩流光厚厚缠绕,剑已难见黑色。 张恒眼中更是惊讶,嘴中似是说了声什么,烈焰火声之中,却是听不清楚。张恒身上、枪上,烈焰流转,又再化为火人,长枪在身周回旋。 台上四处,热浪翻滚,火焰四射,樊随风脸上色变,身形连闪,将靠着火焰一方的地上,昏晕过去的宗门弟子捉起,扔下云海。 扔了数人后,便向后退去,直至远离张恒的试台边缘,第二试台铁柱上的道长一皱眉头,嘴一张,又一闭,终是未有言语,只紧紧盯着试台。 试台之上,已尽是火浪炎光,平地看着,只是火墙,只从高处,才能看得隐约,暗红长枪已化为巨龙,与那小小的七彩短剑,战在一起。 第三十八章:烟散剑立 张明心哇哇叫着,手中黑剑,毫无章法,只是劈、砍、划,剑剑劈在张恒击来的枪上,枪剑一碰,剑便被弹飞,枪上火光一暗,竟被生生削去一块。 张恒越战,心越惊讶,面前的少年,剑根本就是乱砍,功力也绝无自己浑厚,只是自己手中的枪,尽数被挡下,更奇的是,这把原本是黑,运气后变为七彩的短剑有何异能,竟能削下自己枪上,真气祭引的灵火! 战了良久,张恒未进一步,反而退了两步,反观张明心虽是胸口起伏,急喘着气,却是眼神神光闪闪,继续向自己走来。 这张明心,竟能与我平手! 不可能!张恒大怒一喝,身上再爆熊熊烈火,人、枪化为巨大的猛虎,高高跃起,直至阵顶,仰天长啸,向张明心扑来。那炎虎聚得张恒全身真气之炎力,火焰已从红黄化为雪白,便是千柱台上围观的弟子,也快速退后,避开那难忍热浪。 张明心见张恒跃起,早立身垂着剑,那剑上七彩已是散尽,尽现黑色。 四周已尽是火墙,再不可见物,呼吸也是困难,身上衣服已焦黑收缩,抬头,看着天下扑下的猛虎,张明心却是苦笑。 丹田真气尽了。 无论张明心怎么运气,也只有数丝真气游走周身,再无法运气于剑,凝气剑上。 巨焰雪虎已是离得极近,那扑来之威势,张明心已感到脸上、手上受那热浪,嘴唇劈开裂开迸血,毛发尽焦,拼命催动丹田真气,依然毫无反应,少年只能举起无光黑剑。 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张明心哇哇大喊,那气便闷在胸中。 体内的七个剑球颤动,球中心的真气流出,通向少年全身。 虎至,长啸;剑劈,少年怪叫。 一道细细七彩光亮,对着白虎一划而过,被白虎一口吞下。 焰虎落下,轰然巨响,云台微微颤动,一道巨大的火环从落下之处翻滚散开,卷吹得一些伤昏在地上的弟子,落下云海。 樊随风终是动了,举剑在身前一旋,再举剑身前,火环热浪滚来,吹得其长发衣衫翻飞,有数处,终被烧焦。 火环滚出试台,那胖道长手中袖连连挥动,挡下了火环滚向千柱台,但仍有一股热浪吹入千柱台,那些未做准备的弟子,立时,被灼得惨叫。 “时辰至!未决出一二的试台,台上人判败!” 第四试台老者朗声喊道,并目示其他六台铁柱上之人,众人点头,唯有胖道长盯着第二试台上,并未回应。 老者脸上一黑,哼了声,也不多说,转头等着。 第二试台上,火光渐渐散去,却是浓烟厚重,根本不可视人,胖道长手中袖对着试台上连袖,狂风吹向,试台上火烟被吹得四散。 “所有试台均决出一二,试官录入宗号与名讳,出试者可小憩或是疗伤、打坐回气,一个时辰后,第二回战抽签!” 第四试台老者忽然瞟了胖道长一眼,宣布成绩,并指引第四试台出试的弟子报上宗号、名讳。 胖道长脸上冒汗,依然袖子连挥。 三清殿前,众尊长坐着之处。 玄清道人对着孔长老笑道:“琉璃目真为秘传神技,真可谓洞察天机,一目扫过,便知七玄宗英才之人,孔长老道行,真为正道佼佼!” 孔长老黑着脸,咬牙不语。 玄清回首,看着第二试台,脸上却是暗暗一冷,眼中深邃。旁边金袍僧人悟真法师,看玄清,脸上表情奇怪,转头也盯着第二试台,脸上转为微笑,低头无声呼了句“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第二试台火焰散去大半,一人立于试台,浑身焦黑,头发蓬松,似是呆着,并不动弹,只是眼中闪闪,似在四看,那握在手中的黑剑,在火光之中,并无光彩,只是静静紧紧被握在,少年手中。 樊随风眼中略为惊讶,对着那人说道:“竟是你赢了!” “我不知……”少年抬头,点点头,又摇摇头,露出雪白的牙齿,呆呆道:“我似是,做了错事。” 樊随风平静的脸上一惊,走前几步,惊道:“莫不是,你是杀了他!” 浓烟再散,樊随风看到少年身后一人躺着,全无声息。 樊随风见得张恒鼻翼煽动,便是闭眼摇头,再眼有深意地看着张明心。 地上张恒手指一动,那手中握着一把暗红长枪,那长枪枪身无恙,只是枪尖之上,被劈开一道裂缝,直至离得枪樱数分,那枪尖,几为两半。 张明心走向试台边,看着铁链,抬起黑焦的头颅看看铁柱上的胖道长,又看看樊随风,呆呆说道:“我无力过去,能不能,携我过去?” 樊随风背对着张明心,身子一抖,却是没动。 铁柱上胖道长抚着胡须,忽拔下两根,眼睛左右一闪,嘴角双双抽动,冷哼一声,向下一指,再向张明心一指。 一条蠃鱼从云海中跃起,停在张明心边上,张明心咧嘴一笑,站上鱼背,又一滑,双脚岔开,骑在鱼上。 那蠃鱼一摇,如乐般叫了声,也不知是怒是喜,游近千柱台,向空中一跃,将张明心甩下背,鱼儿落下云海不见。 张明心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地上又是一滚,却刚好翻得趴坐地上。 “连鱼儿都不待见我!” 张明心摇晃站起,一只手圈过自己肩膀,牢牢环住自己脖子,吓得少年惊叫。 “明心兄弟,贺喜!贺喜啊!来来来,喝上两口!不想你竟是翘楚之辈,连我律宗俊才焰虎张恒师兄,都能击败,你真是深藏不露!藏得比这云海还深!” 又一只手,将一物事塞入张明心口中,水浆灌入张明心口内,味道却是葬剑谷中出产之物:药酒。 张明心眼中一亮,抱住酒罐就大口喝着。 半罐酒下,身上皮焦肉裂之处,立时清凉。 “方师兄,你也在!”张明心皓齿明笑。 “自是在,自然在,不在怎看得你神威凛凛,虎中取牙,试上夺魁!” 方玉竹也不知从何处又取出一罐美酒,也往嘴中灌着,喝了几口,爽叫一声,又看张明心,脸上笑意浓浓。 “我也没做什么!还伤了你师兄……方师兄,你并未参与大试?”张明心低头,害羞地摸着酒罐。 “我……自是有参与的,就在第一试台……不过,咳咳。”方玉竹脸上奇怪,又看看试台,连咳数声,也不知是被酒呛了,还是怎的。 转头一看,无数弟子对着张明心指指点点,细声议论。 方玉竹一拍张明心肩膀,吓得张明心一跳,对张明心轻声说:“不要出这千柱台,或就在这,寻个显眼之处,疗伤罢。我们律宗之人,怕是要生生食了你,骨都不吐。” 张明心惊讶,抬头四看,果见那律宗弟子,脸上怨气、怒气极重,数人眼中,尽是杀气。 方玉竹转身,刚要离去,停着一想,又说道:“要不,你便回葬剑谷吧,你已胜了,也是为你葬剑谷长脸,无需再留这,下一场,便是无那么好胜!” “不!我想要拿那尘世历练令!”张明心正色回道,“我想,我想去找我师兄,寻他回来!” 方玉竹闻言,定定站着,眼中闭上,不语良久,忽而细细一叹,说道:“那你便下一轮试,不论输赢,便回谷罢!多在此处一时,便是多惹些事!” 方玉竹说完,连连摇头,又再一叹,便是走去,也不入那律宗驻地, 张明心抓着焦焦的头发,傻傻发呆,却是不明方玉竹所说,只是最后一句“便是多惹些事”,让张明心想起师父之话,心中便犹豫着。 此时,又一人来至张明心身旁,一声喊叫,张明心淡淡回首,张明心早感有人到了身边,那阵花香,也让张明心闻得是谁。 “你怎的不惊讶,哈,你真是宗内弟子,还赢了那律宗之人。”女子弯腰,看着少年漆黑的脸,被那黑脸焦发逗得开心地笑,见着少年手中握着酒罐,一抢而过,喝了一口,声道:“好喝!你终是给我带了酒,咦,怎得半罐。”。 “那是我喝的。”张明心淡淡道,心中,却是有着一丝不悦。却是面前的女子林月莹,差点让自己失去参试资格,若非柳飞絮给自己让了位置,自己,需再等十年才能参与此试。 林月莹细细的脖子喉咙一噎,脸上通红,看着手中酒罐,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你倒是笑得开心,差点害我未能参试,更是害了柳师姐”少年有些恼怒地说。 “我怎知,你会爬着过去,怎会有人如此之傻,为了参加这试,会有人不顾玄宗所有弟子耻笑,也要爬过去!这在玄宗,我从未听闻。”林月莹嘟嘴,将酒罐往少年怀中一塞,又塞过一瓷瓶,恼恼地道着,“柳师姐让我给你的药,涂上,别省,烧伤一阵便好,更让我嘱咐你,一会别逞强,若是对手凶悍,便认了输,别又受伤!” 林月莹转身便走,少年愣愣,其实心中,也不是恼恨女子,只是自己这与试资格,便是柳飞絮让给,心中,终是难受。 “我又怎能认输,这参试资格,我是代着六师兄和柳师姐,一起参与这玄门试的……” 第三十九章:天门重重 千柱台边,方玉竹隔得远远,注视着已坐在地上,盘腿运气的张明心,却是少年见着周围弟子身上有伤的,便盘坐运气,少年虽然不知如何运气疗伤,但丹田空空,运气,自有好处。 方玉竹双目凝视少年,脸上淡然,却是失神之态。 “哼!你与他,却是相识!”全通道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方玉竹身后,冷冷地问。 全通背后,跟着当日藏剑谷新弟子求剑使的陆由之,此时,陆由之心中看着方玉竹,却是一丝妒恨怨毒,一闪而过。 方玉竹淡然转身,对着全通施礼,答道:“不过前些日子,在符宗后山打猎识得,不怎熟悉。” 全通冷目上下看着方玉竹,久久,才说:“可妥当了?怎不见有效。” 方玉竹淡淡一笑,又答:“自然!时机未至,得再久些,万事具备之时,时机自至。” 全通沉默,双目变得凶狠,半晌才道:“跟我来吧。” 转头,全通又对着陆由之肃然嘱道:“你便在此,守着律宗驻地,若是有异,速发信我!” 陆由之急急应过,全通又冷然说:“求剑那事,你便出了天大漏子,今日你再若犯错,误了宗门大事,哼……” 陆由之脸上惊恐,连连应着。 全通带着方玉竹,唤起一条蠃鱼,向三清殿而去。 方玉竹在蠃鱼背上,转头对着陆由之怪怪一下,又转头看前。 陆由之见着,更是咬牙切齿,双目怨毒凶狠,久久盯着方玉竹,良久才甩袖转身,一边恨恨细语,一边走向律宗弟子聚地:“今日过后,我若不将你剥皮拆骨,姓方的,我……” 三清殿前,全通与方玉竹跃上殿台,走过阶梯,见着玄清道人等,躬身施礼。 全清道人点点头,问道:“全通首座,第一轮试如何。”全通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立又消失:“第一试台一人出试,其余试台二人出试,总十三弟子,皆惊才艳艳,青出于蓝,便是落败弟子中,也不乏良才、英才,尽显我宗门之盛。” 玄清点点头,也不多问,一旁孔长老见玄清明眼已见试台状况,又故意问全通让其禀报,心中不悦,便冷冷讥讽:“落败良才么,弄得试台火烧烟滚,却让一爬链弟子打趴,七玄宗分宗极多,不知此人是哪宗弟子?” 全通身一抖,强忍怒气,心中暗骂,更觉孔长老是知得那张恒是自己徒弟故意问的,正想呛回一句,却被方玉竹抢了先。 “那红枪白虎,是不才的师兄,师兄随意一招,炸了云台,却不想惊了前辈,心中怕师长责罚,着急来向前辈与师长赔罪,急气攻心昏下,反倒让前辈惊到此时才能问之。 师兄之罪,我代师兄,在此向前辈赔罪,宗内酒好,可需给前辈送些来? 不久第二轮试,怕是更为精彩,有些酒水,前辈更好赏试。” 方玉竹缓缓说着,话虽长,却无人打断,全通脸上,嘴角轻抖。 玄清淡淡看着方玉竹说完,眉头轻皱,却是看向琉璃宗孔长老,以及其身后二人。 孔长老脸上微微涨红,双掌紧握椅子把手,背后两人,似是琉璃宗弟子,一人满脸涨红一手捂着腰中一支玉笛,一人却淡然,目看四方。 终是孔长老哼了一句,双掌一松,椅子把手化作沙般木屑,沙沙落下,一边木屑带着烟气,一边木屑却覆着白霜,落地轻响。 孔长老双目杀机逼人,盯着全通、方玉竹两人,森寒说道: “好一张利嘴,我倒是真惊着了!七玄宗不但有爬链猫叫之辈,更有利嘴咬人之徒。 既是有酒,何不速上,在座众人,怕是都要喝上一些,迷糊了双目,不清不楚,才不怕在此污了眼睛! 若是上得慢了,怕是我们惊得心智错乱,双手不听使唤,也会和你师兄一般,乱烧乱砸!” 孔长老边说,双掌在面前轻转,那双掌一蓝一红,真气淡散。 全通听着,脸上神色急变,再看方玉竹,却是心中一笑。 坐于主位的玄清,依然皱眉,刚要开口,却见那弟子方玉竹身形一闪,便到了孔长老旁面前,将一物置于孔长老手上,便又退回原来位置。 孔长老一惊,手中一捏,那手中物便是炸开,一股怪香四散,水浆四溅,却是溅得孔长老与身后一弟子一身,另一弟子,却是摇着一把扇将水浆尽数挡下。 孔长老立即站起,一左一右,双手异色真气大盛,怒喝道:“你……” 方玉竹淡笑着打断孔长老之话:“酒送上,孔长老便是急着品尝,寻常酒罐,也用无上功法开罐。” 抬头一闻,酒香醇美,方玉竹左右环顾玄清左手边,除开琉璃宗外的外宗五人,淡笑问道: “想是各位,也赏得酒香,不知各位可需送上一罐美酒? 此、是、我、七、玄、宗,三清殿,三清面前,必不怠慢各位,宗、外、贵、客!” 方玉竹脸上淡笑,后一句,说得一字一顿,双目神光,环顾众人。 般若寺悟真笑着摇头,回了一句“阿尼陀佛,佛门中人戒酒。”便代了悟真与另一老年僧人回绝。 其余三人,一坐两站,不知是何宗门,定定并不回话,只是坐着之人看了一眼盛怒的孔长老,轻轻摇头。 一只手自后抚上孔长老的右手,那右手火光,瞬时消去,孔长老一惊,侧头看着,却是玄清不知何时站起已至,左手握住己手。 孔长老愤怒之情变为神色不定,右手蓝光滚滚,依然不绝。 “孔长老怎的在我宗内三清殿火气甚大,我七玄与琉璃宗素来交好,莫不是有何得罪之处,我玄清惊是不知?” 玄清笑着问道。 孔长老怒哼一声,一甩手,却是又一惊,自己的手,竟是一动不动,更别说甩开抓着自己的手。 孔长老忽而左手一握拳,蓝光散尽,冷哼一声,玄清立时松开孔长老的手,向着全通肃然问道:“你们过来,便是有事?贵客在此,你们师徒便别在此叨扰,有事便去办。” 全通看了孔长老一眼,答道:“玄门试出试十三人,这些弟子奖励,仍未从掌宗宝库取出……” 玄清听着,点点头,说道:“怎需你至此办此事。也罢,你便去取来,置于三清殿内吧。” 全通低头施礼:“是,掌门宗主。” 转头,对着方玉竹喝道:“与我去取那些物事,莫在此丢人现眼了!” 全通看着方玉竹的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方玉竹赶紧点头应过,又向众人笑着施礼,随着全通,两人向三清殿后走去。 玄清目视两人走过,双目定在方玉竹,眉头轻皱,尽是疑惑之色。 此时,悟真站起,向着玄清敬了佛礼,说道:“玄清宗主,小僧眼拙,想过千柱台近些观试,不知可否。” 悟真笑着,与玄清双目相对,良久,玄清轻轻点头,唤过一名弟子,让其引着悟真过云海而去。 看看留在殿前闭眼坐着的老僧人,又看悟真背影,玄清轻叹,细声说了句:“莫惊尘啊莫惊尘,你惹的好事……” 悟真与引路弟子上了千柱台,谢了引路弟子,便站着不动,双目盯着远处坐于地上打坐的张明心,一笑,一句佛号:“阿尼陀佛,小施主,你终是得偿所愿,不负师叔之望。” 张明心打坐之中,忽觉胸前一跳,散气睁眼,一手捂着胸前,却无异样,那衣内之物,亦是还在。举目四看,皆是形形色色的宗内弟子。 少年嘟哝一句,又再闭目,打坐运气。 三清殿后,两人往着一扇百丈高的巨门走着。 全通一脚踏下,带起一滚云烟,所行之路,似是云道,全看不清脚下之路,是石是土而造。 在门前停下,全通抬头看着峭壁般的巨门,伸手一推,门未动,手上青光现,渐渐自成一盘太极之图,那门却不用再推,自动向后,裂开一条大缝。 “速进!少刻便会闭上。”全通走进门内,回头冷喝。 待方玉竹走进,那巨门缓缓已在闭上。 方玉竹左右细细看了下巨门,眼中略显惊讶:“真谓鬼斧神工,七玄宗内,异景之多,绝是天下宗门之最!” 巨门两根门轴,直直伸下云海,也不知究竟多长。又皆似一木立成,便连树皮也未剥依存,上下粗细,百丈上下却又完全一致。 那两块门扇,每一扇并无结合缝隙,又是巨木劈成一块门板,便是一块门扇。 “莫说鬼斧神工,非有仙神之力,也造不出这天门!”全通边道,边走向下一道门,“速走,此处是长老、云宗精英修炼之地,莫要惊了他们。” “天门!一门一隔,一门一天!” 方玉竹跟着,却依然笑着说着:“我听得这名时,曾笑,今日见时,也是叫得此名。” 面前依然是门,左右两方,似各有一路,延伸云中深处,云海之中,似有数处楼阁一角露出。 又至一门,全通手又按上,此次,那手上现的,却是一盘八卦。 “门后便是掌门宗主居所、云宗宝库。”全通左右一观,眼中深深,似是向往。 第二道门过,再到第三道门。 门前,全通停下,转头冷冷盯着方玉竹,眼中满是杀气,身上也散出阴寒气息。 方玉竹却是淡笑与全通对视。 “此法,你真的计较过,必然能成!”全通冰冷地问,声中咄咄逼人,“你要的宝货,便在此门后右路尽头,锁阵解法,我已教你,有没能力解开,便看你有没那本事!” 方玉竹脸上笑得更盛,走近木门,轻轻抚着。 “现时悔了?你要的,无我,你得不了。时机将至,你还是速去取那玄门试奖励物事,莫要让你宗主等得急了。” 全通脸上难看,怨毒地说:“若是此法不成,我得不了那宝物,天下九州,我必不会放过你!” “是吗?哈哈”方玉竹摇摇头,目中盯着木门。 那抚着巨大木门的手,忽然停下,手上蓝光流转,如网爬至母上,缓缓盘起,蓝光自成一盘八卦之图。 第三扇巨门的门扇,向后飞快打开。 “太上玄元诀,三境太虚,你怎会……” 方玉竹背负双手,大步走进尽开的大门内…… 第四十章:随影随风 七玄宗通向葬剑谷的山中上,两名女子,一前一后闲闲走着。 前方的明月,不时四处看看路边之景,这路,师徒两已走了有一小段。 “你偷偷多少次不顾我对你们的禁阻,走过此路?”明月忽而停下,背对着柳飞絮,语无感情地问道,“多年不来,此路亦无一丝变化。” 柳飞絮愣了一愣,也是停下,呆呆看着师父。 明月转身,又说道:“两年来,你多次求我,放你下山历练,我不允。今日,你让了玄门试与试资格与那小子,心中可悔?” 柳飞絮眼中闪烁,不时闪过丝丝哀伤,最后却是坚定,答道:“师父,我不悔。我……” “啪!” 柳飞絮捂着脸,呆呆看着师父,眼中渐渐红。 “这一巴掌,打的不是你,是我的徒弟。那自八岁起,便跟着我,乖巧、聪慧的大弟子!” 明月自柳飞絮身旁走过,又停脚,再道:“你可知,你是要继承我之衣钵,做我流月宗下一任首座的!” 柳飞絮眼中更红,转身惊讶地看着师父:“师父,对不住。首座继任……不是白师妹么,我……她比我更适宜。” “她?她之傲心,比我更甚,天资虽好,来日怕是比你,陷得更深。我亦从未想过,由她承此位,从来,便是你。”明月冷言道着。 “我只想……师父,飞絮并不奢望流月首座之位,更无求七玄之名,只想……” “只想寻得你那个风不寻,是吗!”明月转身,眼中怒火燃燃,盯着面前的弟子,“只想寻得你那个风不寻,是吗!你可有想过,已是两年,他怎不来寻你!便是你入得尘世,寻着了他,他又可是还记得你!” 明月叹气,转身向宗内走去,却似一身无力散下。 “我幼时,便也似你,常走此路。七玄,何谓七玄?那风不寻若有与你说,你也不会痴得如此……回吧,你白师妹、林师妹第二轮试,便要开始了。” 明月走去,那语,却似自言自语。 柳飞絮呆呆看着师父,一横泪,缓缓流下,嘴中呢喃:“师父,风不寻……” “你是第五试台,上台静等!下一人!”主持玄门试的老者肃然道。 张明心握着手中小小的彩石,想了想,将彩石放入怀中,向第五试台走去。 玄门试第二轮抽烟,极为简单,自一青色布袋中,抽一平凡彩石,定了试台,上去即可。 “玄门试第一轮,第一试台出试一名弟子,其余试台皆出试二弟子,出试者,近前抽签进第二轮试!逾时无签者,罚退试!”胖道长于老者身旁,扬声喊着,不时,又有弟子来抽彩石。 到了第五试台前,张明心看看铁链,看看十余丈远的云上试台,咬咬牙,后退几步,先跑后跃,在空中大喝一声,落在第五试台上。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咦,他竟不爬链子了,我特意来看。” 张明心脸上一红,看着试台之上,已站着一人,那人听着声音,转头望来,四目相对。 “是你!”张明心叫道。 那人脸上,一丝苦笑转瞬即消:“有缘” 樊随风,背手而立,那柄银剑,却不知藏在何处。 两人不语,忽而,两人的目光,均看向张明心手中,抱着的酒罐。 “少年便嗜酒,多是不好,你应戒之。”樊随风淡淡道。 张明心点点头,手中酒罐,却是一直抱着,也无处放下,不知觉间,已是带着跃上台来。 走到试台边缘,放下酒罐,张明心见樊随风不再言语,只是远远看向台外云海远处三清殿,张明心便也如此学着,看向三清殿。 试未开,两人似是傻傻,看着三清殿处,只是,一人飘逸潇洒,一人脸上,真似傻傻。 “沙”一声轻响,似有人落下,两人立时转身,却是一惊。 来着不是监试长者,而是一名弟子。 那弟子长发飘飘,落过膝后,背背双剑,一双灵目,双瞳异色,左蓝右青,落地之后,也不看两人,双目淡然看着云海。 “与试十三弟子,皆齐在试台。其中一、二、四、六试台各二弟子,第五试台三弟子。除开第五试台,出试二人,其余试台,出试一人,一个时辰决胜,开试!”所有监试长者此时皆立于各试台前的铁柱之上,第五试台依然是那位老者,正扬声宣布。 少女右手向旁一张,背后一柄被长绸卷着的白剑一抖,长绸松卷,缠于少女腰上,那白剑飘起,在空中划如流水,落于少女手旁,少女一握,幻光剑,白光大盛。 樊随风脸上变色,张明心抓抓头,却是说道:“三个人,怎打?” 玉璧少女垂下手中剑,冷言道:“你两人,我皆会败之。” 两人听着,皆是一愣。 樊随风苦笑道:“流月宗白师妹,确有此豪气,我之师兄弟方才与我说了,第一试台,白师妹一人一剑,便将其余参试弟子,击下云海,不过花了,一炷香时刻。” 张明心苦目瞪口呆,心中惊赞。 樊随风又说:“只是,白师妹如此傲狂,却不让他人有一展技艺之机会?” 回应繁琐风的,是少女的一剑。 一道巨大的白色光剑,如山一般,在樊随风说完最后一字时,已射至面前。 白色光剑,透过护台阵法,落入云海,激起一大片滚滚烟云。 樊随风手中握着银剑,已站于白色光剑过处一旁,手中袖裂开数瓣,迎风飘飞,樊随风手冷汗直下。 刚想说话,又一剑来,却是横横斩来,一片光幕,切割大半试台,樊随风身影立动,飘上半空,快速避开。 少年张明心,却是趴在地上,躲过白清瑶这一剑。 白清瑶抬头,看着持剑空中的樊随风,手中剑连连挥出。 白色剑光,一道接一道,向樊随风斩来劈来。 樊随风摇摇头,手剑连动,迎向击剑光。 银剑与白光相碰,发出清脆剑鸣。 第一碰,樊随风凝神皱眉。 第二碰,樊随风满脸涨红。 第三碰,樊随风愁眉苦脸。 樊随风接下余下数剑,黑脸赞道“白师妹好俊的剑!该有此傲。” 白清瑶收回前指的幻光剑,缓缓又再举剑,便又要连连挥出。 樊随风苦笑:“白师妹,不用再举剑,我不如你。” 少女手中动作未停,依然缓缓举剑。 樊随风急道:“我承人挑战之意,却未能接人之战,那人在台上让这小师弟给败了。既是白师妹不让人留于这台上,可否,让我与这小师弟一战,胜败之后,再劳白师妹动剑,送我下云海。” 白清瑶看了张明心一眼,良久一想,将幻光剑缓缓放下,嘴里迸出一句:“快些。” 樊随风自空中落下,眼中闪闪,似是不敢相信地对着白清瑶问道:“三境太虚?” 白清瑶轻轻点头。 樊随风倒吸一口气,长长一叹,转身横剑,对着张明心说:“师兄弟们说,你是葬剑谷的小师弟,也不知是否该如此叫。” 张明心见樊随风忽然转身问来,一愣,又点点头。 “方才第一试时,你以己之力,败了张恒。” 张明心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是也不是,还是他……。” 樊随风一笑:“他那枪,虽然不算仙器神兵,也是灵器,那枪尖,可是你手中剑劈开的?” 张明心低头,答道:“是,坏了他兵刃,却是我不对。” “那便对了。”樊随风面上转冷,“我与他之恩怨,也不说一定要在第一试时解了,只是,我天性慵懒,又承他邀战之情,天又赠缘,你我再次同台。 我若胜你,便算胜了他,我若败在你手,便也是不如你,此事便了,不再用烦恼与他一战之约。” 张明心抬头,看着樊随风,眼中却是闪烁,竟是一种期待之感:“你是要和我公平打,眼中有我?” 樊随风点头:“刚才所试,或是你我同心,也胜不了白师妹。我便更希望,能与你一战,望你莫误会,绝无欺你之情。” 张明心憨憨笑着,拔出了黑剑,握在手里,剑上七彩光现,少年大声道:“你是第一个正眼看我的……对手,我一定,一定尽全力。” 樊随风看着听着,低头苦笑,抬头之时,已是一脸肃然。横起手中剑,樊随风淡淡说道:“我姓樊名随风,此剑随影,疾而随影,以此得名。” 张明心看看手上黑剑,想了想,也说道:“我姓张名明心,这叫黑剑,平而无锋,砍木劈柴用的。” 台上其余两人,忽而一抖,铁柱上的监试老人,看着黑剑,眉头一皱。 “你似不能御空,我便亦不御空,应是公平。”樊随风定神,向张明心说道,“我来了,小师弟小心了。” 张明心点点头。 樊随风已不在原地。 张明心身子一侧,左手臂上,衣服已经切开,一道细细伤口,血缓缓流下。少年大惊,赶紧回身,樊随风背对着张明心,握着剑,随影剑尖,往下滴着鲜血。 樊随风缓缓转身,身未转齐,张明心眼前银影一花,张明心举剑挡过,胸前衣裳已被割破。 少年急急后退数丈,樊随风一步一步缓行,随影疾刺,细细的剑气瞬息便切过少年身体。 “好快,闪不过。”张明心惊讶地想着,身体闪避,手中黑剑苦苦抵挡,身上伤口,却是越来越多。 樊随风忽而停下,张明心脚一踩,后方,已是试台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