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 楔子 「您好，应天──」接起电话，精神饱满的男生的声音一出来就被打断。 「我要搬家！明天可以派人过来吗？」童瑄瑄跟继母吵架，激动的口气很冲。 「小姐，你打错电话了，我这里不是搬家公司。」应蔚风声音变得懒洋洋，正要挂掉电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杏花说可以找你们。」 「……童杏花介绍的？」刚要放下的电话又抓到耳边，应蔚风皱眉在想这童杏花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他开什麽公司？ 「嗯。」 「小姐贵姓？」回头得找童杏花聊聊了。 「童。」 「童小姐，你跟童杏花是什麽关系？」她好像没有姊妹吧…… 「先生贵姓？」 「应。」 「应先生，家人有打折吗？」 「小姐，我才刚开张，你没听过创业维艰吗？而且──」他这里不是搬家公司！ 「那你何必问这麽多。到底来不来？」 这个没礼貌的女生！应蔚风有点冒火，正要挂掉电话，突然想起童杏花提过她有一个同姓的表姊…… 「你住哪里？」 「温柔镇。」 「你是杏花表姊？」 「嗯。」 「去──当然去了。」应蔚风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声响亮地说：「顺便跟童小姐您介绍一下，如果您有需要打扫房子、清洁消毒、整理庭院或清运垃圾之类的，我们都可以配合，我们的营业项目有家管、烹饪、居家清扫、衣物清洁、私人家教等等，还可以针对您的时间需求，为您量身订做您专属的项目──」 「你们除了搬家还做别的？」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童小姐，这里是家事服务公司。」创业维艰，应蔚风吞忍下一口气。 「搬家公司还兼家事服务？」 「我们只做家事服务，搬家是亲朋好友才有的福利。」潜力客户，要守。应蔚风咬牙笑道。 「好吧，那明天顺便帮我打扫房子……庭院也顺便整理一下。是一栋两层楼的老房子，可以顺便帮忙整修吗？」 「没问题的，我会派人跟您联络，请留一下电话、地址。」 「好，地址是温柔镇孔子路六十六号，『孔氏酱油厂』的隔壁，电话是○九五二一三一四六六。」 「嗯，记下来了，我会请工人尽快跟您联络。」应蔚风撕下便条纸，递给刚进门的合夥人，「杏花表姊，明天搬家，我要去谈百货大楼洗窗那笔生意，这交给你，记得收钱。」 应天家事服务公司刚成立，资金不足，客户不多，职员都还在招聘中，两个老板都得兼杂工。 「……我们也帮人搬家吗？」火晋天接过纸条，低头看着上面的名字写着：童瑄瑄。 「听杏花说她表姊是孔氏酱油合夥人之一的千金，在英雄大学念书，千金小姐向来动口不动手的，也许有机会成为长期客户。希望是条大鱼。」 第一章 七年後 春夏交接的季节带来一股微风微凉的舒适，「一叶舟复合式书店」对面的舞蹈教室传来热闹的孩童笑声，舞蹈教室的负责人兼老师火青萝正和书店老板热恋中。 两人正朝着结婚的目标前进，年初还特地飞往美国见女方家长，可惜火家老爸不让女儿年纪轻轻就出嫁，坚持两人再等几年，书店老板的婚姻之路还遥遥无期。 书店的店长江若水和万年未婚夫锺神秀终於在今年二月完成婚事，现在已经有六个多月身孕，每天挺着大肚子上下班。她喜欢这份工作，但她的丈夫可不喜欢，打从她怀孕起就叫她辞去工作，都被她当耳边风。 锺神秀眼看老婆的肚子愈来愈大，叨念她的时间愈来愈长，有事没事就到书店来坐，嫌东嫌西挑毛病，企图打击老婆当店长的信心，让她乖乖回家去，他已经成为书店的奥客。 「那是谁？」火青萝从对面的舞蹈教室走过来，一进书店就被噼哩啪啦四方扫射的电流强光给闪到，很容易就发现店里的女店员和女客人集中电力拚命想要电窗口边那个男人。 非假日的午後优闲时刻，用餐区的客人三三两两，窗口边坐着一个相当吸睛的成熟男人，穿着浅色条纹衬衫、时髦西服，有着深邃立体的五官，剪得相当有型的短发，自信独特有气质，丝毫不在意周遭投射而来的电波，一个人淡定而优闲地坐在那儿。 他身边摆放着一束包装精美的花束和礼物，引来无限遐想，店里的女生都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他等待的对象，想像走到他的身旁，他站起来递上花束和礼物向自己求婚的梦幻场面。 火青萝看到地上流了一地口水，只是好奇问了一句，马上引来围攻。 「天啊，你眼里真的只有老板耶！」 「他是英雄酒店总经理池闵竣，你怎麽可以不认识他！」 「他最近频频登上杂志封面，你随便去翻一本看看。他可不是只有外表而已，人家是天才型的专业经理人，年纪轻有才干，前途一片光明呢。」 「他真的很厉害，英雄酒店这几年来在他的管理下服务品质、餐饮、住房率各方面都大幅提升，要不是他还没结婚，身边围绕太多女人，他可也是英雄集团执行长的热门人选呢！」 「真的好可惜，很多女星黏在他身边，所以他常被拍到花边新闻，他自己也不辩解，有人说他很花，这是坐上英雄集团执行长大位的致命伤。」 一堆人七嘴八舌争着跟火青萝报新闻，门口进来的客人被晾在一旁。 「英雄酒店的总经理干嘛来这里约会？」火青萝比较好奇的是这位火红的大人物出现在店里的原因，那束花包装得可真美，她还没收过大哥哥的花束，有点羡慕。 「就是说啊！干嘛来这里约会！堂堂酒店总经理，有品味有身价的男人，又不是学生了，选在吃饭和看书的场所约会，懂不懂规矩！」 是有人规定不能在复合式书店里约会吗？这位男店员。 酸溜溜的口气一出来，马上遭到一堆白眼伺候，一顿骂声出来。 「堂堂英雄人寿的总经理也常来这里约会，你怎麽不敢出声？」 「堂堂英雄人寿的总经理夫人是我们店长，他哪敢吭声啊！」 「……一堆花痴。」 「你说什麽──」 就在不怕死的男店员即将被尖锐的骂声给淹没之前，火青萝投来困惑之声：「所以池闵竣来这里约会，对象也是店里的人吗？」 「不是，是店里的常客，他刚刚有问我，英雄人寿的经理童瑄瑄过来了没？」 「瑄瑄姊？」火青萝听到了意外的名字，瞪大眼睛，不知道现在上演的是哪一出戏，最近常听到童瑄瑄约她大堂哥吃饭聊天，还以为两人已经擦出火花了。 「干嘛？」童瑄瑄正站在她身後低头用手机传讯息，听到她叫她才抬起头来。 「瑄瑄姊，你什麽时候来的？你跟那男的是什麽关系？」火青萝回头发现她，马上指着窗口的男人问。 「我跟那男的是什麽关系不重要吧？我都进来半天了没人搭理，你这个未来老板娘还带头起哄。」童瑄瑄收起手机，朝她额头弹了一下，自己走去用餐区。 火青萝立刻跟在她身後过来，主动取代服务生点餐的工作。 童瑄瑄剪了一个旁分俐落的短发，只到耳下，戴了一副深咖啡色大墨镜，穿着剪裁合身的窄裙式无袖洋装，米、橘两色的几何图形图案突显迷人的曲线，踩着一双橘色高跟鞋来到窗口的男人身旁。 「池总经理，我们是约在这里谈公事吧？」她脸上的妆容往精明干练的方向特别修饰，专业主管的自信形象不容忽视，双眼冷利的目光定在那个男人的笑脸上，眼角朝他带来的花束和礼物扫射，嘴角保持笑容，给人一股冷艳又不失礼的好感。 「当然。」池闵竣起身为她拉开椅子，翩翩风采高贵笑容马上又迷倒满屋子的女生。 童瑄瑄点点头，坐下来打开电脑，叫出客户档案，同时把做好的计画书递给他参考。 「这是你目前的商品配置表，针对你提出的加强部分，我重新做了一份规划，你先看看。」 池闵竣接过那份表格，却是看着餐桌旁的女孩，她火红的长发，年轻亮眼的外型很醒目。 「你们要吃什麽？」火青萝正用那双好奇的眼睛来回望着两人。 「嗯，我们还是先点餐吧，这里有你推荐的甜点吗？」池闵竣把目光拉回童瑄瑄身上，笑望着她问。 「蓝莓慕斯还不错。我要一杯卡布。」童瑄瑄连菜单都没打开，边打字边说道。 「一份蓝莓慕斯、苹果派、起司千层蛋糕、芒果布丁，一杯卡布。先生呢？」火青萝才不管她点什麽，她主动帮她多点了一堆甜点。 「哈哈……蓝山咖啡。你们是好朋友？」池闵竣很积极地想融入童瑄瑄的生活圈。 「不是。那你们呢？」火青萝是为了她大堂哥才当探子，她和池闵竣聊了起来。 「你点完餐可以走了，别妨碍我工作。」童瑄瑄打断两人，叫火青萝赶快滚，两人却都不理她。 「我跟瑄瑄因为保险的关系认识很多年了，不过对她认识不深，是直到最近有机会多接触，才发现她原来如此美好。我很欣赏她极正面的态度，火辣直率的个性和热情善良的内心。当我发现我的目光离不开她，莫名其妙整天想着她时，很不幸已经爱上她了，现在正想尽办法追求她，听说她常来这里用餐，所以今天特地过来，意想不到这间书店正是我喜欢的风格，以後我会常来。」池闵竣低沉迷人的嗓音随着他大胆热情的宣言和笑声在书店里爆炸开来，随即店内响起一片惨叫声，一群痛失希望的女生抱在一起哀号。 童瑄瑄虽然早就拒绝他的追求，但在这麽有魅力的男人感性深情的告白下，仍然心跳加快。 「不是吧？她年纪大又恶劣，讲话刻薄，欺负朋友，还会勾引朋友的男人，我劝你放弃比较好。」火青萝一听到池闵竣口若悬河地说出一串肉麻兮兮的话来，马上感觉到她话不多的大堂哥已经输了一半，身为火家人力挺火家人的性格马上出来，就算当着当事人的面破坏她名誉也在所不惜。 「我才二十八岁！」童瑄瑄和她计较的却是「年纪大」这字眼。到了适婚年龄最常被人提起年纪和婚事，最近实在听太多了才让她忍不住气。 「我二十岁。」火青萝朝她吐舌头扮鬼脸，和她比起来她的确是年纪大，她又没说错。 「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听说你家里的人反对你嫁给你的大哥哥，就是因为你年纪太小才二十岁哦？池闵竣，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迟迟无法当上书店老板娘的小妹妹火青萝。」童瑄瑄从来不错过消遣她的机会。 「你怎麽不顺便介绍我是你暧昧不清的对象的堂妹！」火青萝气得叉腰瞪眼。 倒是很意外童瑄瑄居然没有反驳，反而笑着耸耸肩。 「……暧昧不清的对象？」池闵竣本来看两人一来一往，正笑得有滋有味，突然听见自己有了情敌，听得有些刺耳了。 「她跟我包山包海、无所不能的大堂哥在搞暧昧，你不知道吗？我大堂哥可是很厉害的呢，她第一次见到我堂哥时，就一直盯着我堂哥看，看得都两眼发直了，还流口水呢！」火青萝说起她大堂哥总是昂起下巴，满脸骄傲又光荣的表情。 童瑄瑄想起池闵竣的保险还没谈好，现在可不是和火青萝斗嘴的时候，业绩重要。 「池总，你先看一下这份表，在寿险和基金投资定额的部分做了变动，另外你想增加的海外──」 「先让我看看。」池闵竣打断她，心思还放在她和火青萝的对话上，本来还想多问些事情。 「蓝山咖啡是吗？马上送来，请稍候。」火青萝清楚她如果把童瑄瑄的业绩搞砸了，她一定会为了报复她，扛着她大哥哥的第一任女朋友招牌跑来缠着她大哥哥不放，为避免给自己惹麻烦，她很识相让出场地来让她先把保险谈好。 池闵竣只好收回心思，把童瑄瑄那份计画表详细看过一遍和她讨论，等她解释以後，他提出几个修改部分。 童瑄瑄针对他的要求很快地敲入电脑里，把他要的商品做出来，转给他查看。 池闵竣看完以後，点点头，他却看着她问：「所以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追求，是跟暧昧不清的对象有关？」 「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我就把保单送过去给你。」 「明天晚上七点我有空，顺便约个地方吃饭？」 「很抱歉我有约。针对商品部分你还有任何问题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讨论，明天我请同事送过去给你签名好吗？」 「鱼都还没钓上岸，你就不准备喂食了，这样好吗？」池闵竣顺势送上花和礼物，笑容满面地凝视她。 摆明了她不收下他为她所精心挑选的礼物，明天他也不会签名。 「……你一定要这样吗？」童瑄瑄瞪着他，偏偏很难讨厌他，即便是他无赖的笑容也迷人。 「人美连生气的表情都好看。」池闵竣笑容很甜，嘴更甜，迷恋的眼神停留在她脸上，温柔的手指轻触她的脸，「别紧张，只是一盒糖果，不是求婚戒指。」 「……好吧，谢了。」业绩压力可以压死一名保险经理，特别是顶头有一个毒舌上司的时候，童瑄瑄受不了签约的诱惑只能收下他的礼物，「那麽，明天我请同事拿给你，什麽时间比较方便？」 「中午吧，一点之前。」 「好。」童瑄瑄点点头，谈完公事，甜点也吃得差不多了，她看了看表，拿起手机查看，没有回传的讯息。 「你的前任男友是哪一位？」池闵竣一手覆盖在她的手机上，不喜欢被她忽视的感觉。 童瑄瑄抬头对上他深情迷人的目光，从他手里抽回了手，转头看了看，「不在店里。……你怎麽还记得？」 她都已经忘了是什麽时候，她曾对他提起过这家书店老板是她前任男友，因为那只是彼此闲聊时，谈起学生时代的恋情随口说出来的，那时他还没喜欢上她。 「不知道，大概是你的声音特别生动吧。」池闵竣笑了起来，他总是能自然地灌她迷汤。 「我谈理财投资的时候更起劲，欢迎你随时找我。」童瑄瑄也笑着让他知道她的态度，拒绝他的追求。 「一会儿我跟朋友有约，要顺便过去吗？他对理财投资相当有兴趣。」池闵竣算是相当了解她，知道她把工作摆第一，第二，第三……反正任何时候只要能够拓展人脉，提升业绩机会她都不会放过，要诱惑她出来和他约会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童瑄瑄一见到鱼饵，差点就吃上去，正要点头时身旁无声无息站了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稳如泰山，一下子吸引她的目光，她的心跳。 「来了？」她仰头，高高仰望那稳定的气息，沉稳令她心安、心喜的男人，灿烂了她的笑容。 池闵竣见到她一瞬间化开的笑颜，心头猛扎了一下，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瞥向那个令她灿笑的男人……一个很高的男人，一眼看上去除了很高以外不显特别。 平凡的五官和外型，简单的衣着，没有成功男人的独特和气势，看起来只是一个朴实不起眼的男人…… 「池总，他叫火晋天，是我喜欢的人。搬家工，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英雄酒店的总经理池闵竣先生。」童瑄瑄起身，用很自然的动作勾住火晋天的手臂，亲昵得像恋人。 「池总经理，很高兴认识你。」火晋天只是多看了童瑄瑄一眼，就转头和池闵竣握手。 「……搬家工？」池闵竣起身和他握手。两人握手的瞬间，他莫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无法忽视这个男人在他面前的从容和笑容。 他看不出来这个男人是做什麽的，但看上去的深度和高度都绝对不是一个搬家工人这麽简单，而且……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身影？ ……在哪里呢？ 去年她见到了他……搬家工人。 经过这麽多年以後再次见到，她一时没认出他来。 记忆里的形影已经模糊，只记得他长得高大，有一张不符合她的标准的脸庞，有好听的声音，有力的臂膀…… 结果她不曾忘记那个夜晚，曾经相知的那个夜晚和那一天。 以为早已遗忘的人，再次相遇後成为朋友，她不知不觉又对他无话不谈，总感觉好滑稽。 可惜在他的眼里找不到往日的痕迹，还挺令人惆怅的。 「喂，搬家工，我请你喝一杯吧？」童瑄瑄抱着花和礼物，勾着火晋天的手臂走出书店。 瞥一眼刺眼的阳光，她不管他是否愿意，拖着他走了一段路，在巷口一个老人家顾的摊子上买了两杯青草茶，两个人就坐在附近的凉亭喝饮料。 童瑄瑄看着他，这个好风度、好脾气的男人，终於让她挫败的垮下脸来。 过去她的好朋友江若水一直是她吐苦水的对象，但打从她怀孕以後就被她老公锺神秀缠得很紧，而她不知不觉和火晋天搭起友谊的桥梁，他也慢慢取代了江若水的位置，成为她纾解压力倒垃圾的好听众。 所以她跟池闵竣之间的脱序演出，她的懊悔，她的烦恼，她早就都说给他听了，需要帮忙时她也是第一个想到他。 不过，她找他来，最主要的不是要让池闵竣知道她已经有喜欢的人，而是…… 「结果还是没能吓到你嘛。」她很想看看，有什麽事情能够吓到他，火青萝口中包山包海、无所不能的大堂哥，处变不惊，本事一流，到目前为止她还找不出破绽来。 「不，我吓到了。哈哈……」火晋天笑了起来。 「哪有，我看你一点吃惊的表情也没有。」童瑄瑄嘟嘴，有点空虚。她在池闵竣面前说她喜欢他，还学火青萝勾住他的手臂不放，没想到他的反应仍是不慌不忙，反而是她瞬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其实我很惊讶，你怎麽会拒绝那麽好的男人？」火晋天望着天空一片蓝，欣赏着飘过的云朵，眼里若有所思。 「……你也觉得我应该要珍惜这麽好的机会吧？套一句小萝说的，我都二十八岁了。」童瑄瑄瞥他一眼，可惜看不见他的眼里有她。 她为了一个不解风情的搬家工人拒绝了像池闵竣那样各方面都完美的男人，是不是很不值得呢？ 「很难说，感情讲求缘分，难以强求。」火晋天只是笑，口气云淡风轻。 童瑄瑄望着他，她曾仔细分析过，百思不解为什麽她就是特别喜欢听他的声音，和他说话呢？不管是她沮丧，她哀怨，她生气，她开心都想与他分享她的心情，任何时候都想看到他。 「嗯，就像我跟池闵竣当了那麽多年朋友，从来没想过他会忽然喜欢上我，我想这是孽缘吧，偏偏是在我充当他女朋友的时候，搞得现在骑虎难下。」说起来池闵竣还是她欣赏的类型，过去她也的确曾经对他有心动的感觉，可惜彼此喜欢的时间点没搭上，只能说无缘吧。 童瑄瑄吸一口冰凉的青草茶，目光在火晋天身上溜转，心思大部分还是挂在他身上。 「喂……搬家工，那你的缘分呢？到底来了没？」她又吸了一口青草茶，心脏却卜通卜通跳，莫名吸了一团火热。 她好奇他们之间因为火青萝而结识的缘分，在他眼里是哪一种缘？ 火晋天却只是看着她笑，而她实在看不出来他的沉默和笑容代表什麽。 他深黑的眼眸像稀有的宝石蕴含内敛的光芒，每当凝视她时，她眼里都只剩下他，最近更感觉一被他凝视，整个世界只有两人存在……再这样下去，说不准哪一天她看着他就神魂颠倒，突然扑上去了……光想她都觉得自己好丢脸。 「搬家工……突然把你叫来，我都还没跟你道谢呢。」童瑄瑄喃喃。她一直叫他搬家工，他知道是什麽意思吗？那一天、那一夜，他能想起来吗？能想起她来吗？或者在他身上有过太多同样的夜晚，不同的女人，所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什麽，我刚好到附近办事情，顺路过来一趟而已。」 他就像平常一样，就算专程走一趟，就算特地来帮忙，他也总说得稀松平常，从来不揽功劳，他对任何人都一样，对她也像对待他的堂妹一样，难道在他眼里她一点都不算什麽？ 「不过，我说我喜欢你是认真的。」她莫名来气，火大地说出口了，说了──她被他吸引的事实。 他并不知道，在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改变了她，影响了她，使她脱离叛逆期，不再自怨自艾，不再觉得自己可怜，她调整心态，乐观进取，一切都是因为有他……那时候她就已经被他吸引了，只是当时她还太年轻，不懂自己的感情，才会放走他。 这是她人生中的初次告白，没有浪漫的环境和气氛，在马路边的凉亭下，两人喝着青草茶，她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会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吗？ 她忍不住偷瞧他的反应…… 这个天大、地大事情都吓不到他，面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任何时候都稳如泰山的男人，他会有什麽表情，什麽反应？ 他对她是什麽心情？ 看着他，她心跳愈来愈快，他的感情是否也…… 「说！你跟我堂哥什麽时候在一起的？」 那天，童瑄瑄挽着火晋天的手臂离去，留下池闵竣孤单单的身影和书店里一群重新怀抱希望的女店员的那时候，火青萝已经回对面的舞蹈教室去教课了。 她错过的精采画面，在店里的店员七嘴八舌、争先恐後的转述下，最後还是补齐了。 火青萝等着要消遣她在店里等了好几天，童瑄瑄却一直没出现，她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漆黑的夜晚，门口一盏路灯，围起的高墙庭院内种了一棵高大的白色樱花树，两层楼的日式建筑。 这是童瑄瑄过世的母亲留给她的房子，她从大学时期搬出来以後就一直住在这里。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童瑄瑄打开门看见她，看她手上提了一打啤酒、带着零食过来，她转身就走回屋里。 「别这麽说，我是身负使命来的。我堂哥很担心你呢。」火青萝把门关上，蹦蹦跳跳地跟在她後头。 她就知道是火晋天派她来的，那个博爱的男人肯定把自己当成是上帝的使者，她却不想成为他普渡的对象。 「没什麽好担心的，只不过被甩了而已，你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把他忘了。」 那天，风很静，阳光忽然刺眼，一瞬间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沉稳的声音慢慢出来，回应她的告白…… 「抱歉，我不适合你。」 他高大的身影起身离开凉亭，留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哭泣。 他走得好洒脱，就像那天早晨从樱花树下离去，他头也不回，不曾再来过。 她终於知道，他不曾记得那个夜晚，相逢以来是她自作多情，误以为他深邃眼里蕴含的光芒有情意，以为他…… 「不要这麽快忘记啊，这样我大堂哥很可怜耶。」火青萝坐在庭院外头的长廊上打开零食和啤酒，分明是来野餐的。 「他可怜？被甩的人是我好不好！」童瑄瑄白她一眼，抢过啤酒一口灌下。 「你才被甩一次有什麽好生气的，也不想想我坎坷的情路，这其中还有拜你所赐的，你也反省一下吧。」火青萝又拿了一罐啤酒打开。 「我跟阿嶂交往的时候你还是小孩子，而且是阿嶂来追我的，你还得感谢我甩掉他呢，不然你哪来的机会。」 「是啊，你也知道我写了很多情书，说了千百万遍我喜欢他，最後才感动他，所以你对我堂哥也不要这麽快就放弃啊。」 「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你跟阿嶂两人之间有多年的感情累积，他本来就喜欢你，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我跟你堂哥……去年才认识，对他而言我不过就是个普通朋友。」童瑄瑄有难言之隐不好对她说。 「是吗……但我堂哥还特地来找我，问你的情况，还叫我买一些你喜欢吃的过来看你呢。」火青萝提起那包零食给她看。 「你分明都买你爱吃的。」童瑄瑄看都不想看。 「因为我想反正你吃不下嘛，哈哈。」 「……你很了解你堂哥，他对每个人都很关心。」所以，对她也不是特别。 「你误会了，他虽然对每个人都很关心，但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我一样抱着我堂哥的手臂的，很多女人想靠近他都没门呢。就你把他当搬家工人，你都不知道他其实很忙碌，他还让你随传随到，还被你误会。我堂哥真可怜。」火青萝摇摇头，为堂哥抱屈。 「……是他甩了我，你要我讲几次？」童瑄瑄开始怀疑火晋天分明是派这丫头来气她的吧？ 「那你也不要放弃得这麽快啊，一通电话都不打给他，也不再跟他联络，害他担心你，你好狠心哦。」 「火青萝！你偏心也要讲道理，为什麽我失恋还要听你数落我？」 「谁叫你是我大哥哥的第一任女朋友。」火青萝剥了一根香蕉，把香蕉皮递给她，「要啃吗？」 「不要！我跟阿嶂也不过牵过手，连一个吻都没有过……气死了，现在你高兴了吧！」这丫头果然是火晋天派来气死她的！ 「哇啊……想不到你那时还是纯情派的，去年还带我去牛郎店呢，落差真大。」火青萝发出啧啧声，忍不住好奇问她：「那你初吻是什麽时候，对象是谁？」 「……搬家工人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完美无缺的吗？」 「那当然，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我大堂哥，他可以当选圣人的代表！你不要转移话题，初吻是谁，我认识吗？」火青萝喝光了一瓶啤酒，又开了一瓶。 「……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她当时连他叫什麽都不知道，连问也没问过。圣人的代表……真是的！害她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 「那有顺便发展一夜情吗？」火青萝凑近她，两眼变成斗鸡眼盯着她看得很暧昧。 「满嘴酒味不要靠近我。」童瑄瑄推开她的脸。 「瑄瑄姊，你为什麽一直叫我堂哥搬家工？我都跟你说过了，他是打杂工，不是搬家工人。」火青萝撕开一包洋芋片，吃得满地掉渣。 童瑄瑄看看地板，叹了口气。她最讨厌拖地了，但是更讨厌不乾净。 「反正都是工人，有什麽好争的。应该是我问你，你堂哥明明是家事公司的老板，为什麽你都跟人介绍他是打杂工？」她问了她表妹童杏花，才知道火晋天的身分。 当年那家刚开业的家事服务公司，是由应蔚风和火晋天一起联手打拚出来的，这几年来「应天家事服务公司」已经从地方拓展到全国开了五间分公司，他也算是白手起家、事业有成的青年企业家，他却从来不曾提过他的成功，自己的堂妹说他是打杂工，他也没否认，她叫他搬家工，他也能接受……她倒很想看看他生气是什麽样子，有什麽事情能够惹他生气？ 「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我堂哥跟人合夥开家事公司。叫他打杂工是因为我们家族里面大小事情都是他在处理，大家都依赖他，一有事情就找他，他总是帮大家处理得好好的，连我堂姑那件事情……」火青萝有点喝多了，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自言自语了起来，发现自己说多了，她才及时打住。 童瑄瑄听出来火家是一个大家族，而火晋天是专门为家族里的人分忧解劳的天生劳碌命。 「那个……我们家……家族，有些事不方便说。」火青萝也是最近才知道家族里的许多秘密，「不过瑄瑄姊，你一定要知道我堂哥他肩上扛了很重、很重、很重 ──非常重的责任，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家族，第二个想到的是家族，第三个想到的还是家族，他总是为了整个家族着想，不曾想过他自己……所以我希望他起码能够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而不是……你懂吗？」 「你说得零零落落，鬼才听得懂。」她确实听不懂她闪烁的言词隐藏的玄机，不过她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火青萝不能说的，她也不会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