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关》 第一章 桃之夭夭 这日,晴空万里,云淡风轻。只见得春风十里,卷起桃花满天,落英缤纷,又有那澄澈溪水荡漾,泛起波光粼粼,叫人目不暇接。 正是四月天,桃花园中姹紫嫣红的桃花花枝招展,芳香四溢。 又有迁客骚人慕名而来,趁着忙中偷闲,结伴同行,或是论道,或是访缘。 道是自然的道,求武道。 缘是桃花鱼的缘,求机缘。 在这灵气世界,世道暗伏,每隔甲子,桃花溪感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灵气,自会生出妙用无穷的桃花鱼,是大道机缘。 故而,传言桃花鱼可叫凡人立地成仙,超凡入圣。 正因觊觎这大道机缘,惹来风波无数。 有歌曰:桃花园中桃花溪,桃花溪里桃花鱼。 今日,天朗气清,紫玉冠中年书生盘膝打坐,静养心神于溪水边,隐约可见春风拂面,撩动秀发。 纵观桃花园,唯独此人最具仙气。 白衣胜雪,缨带绕肩,端如尸坐,不怒自威。 他的膝盖上摆放着泛黄的竹简,上刻【洞溪别集】。 在他周围,乍看是十一株迎风招展的葱葱青松,蔚然成风。 凝神望去,原来是十一位远游求学的鹊尾冠小小童生。 四处留神,就会发现无数少年艳羡不已,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头戴鹊尾冠。 这是为何? 是因为世间书院立下规矩,唯有童生才能头戴壹云纹练鹊尾冠。 童生又是何物? 年方不过十二,学问压过一方同龄人,应书院之邀,进入书院求学的童子才能被称之为童生。 因此,童生与鹊尾冠,是孩子们心中最希冀的文人荣耀。 仅次于武人的封侠! 但这荣耀之下,是难以想象,繁琐深重的规矩与束缚。 天下皆知,童生不仅要以教化万民为己任,更要学贯古今,有舌战群雄之力。 寻常少年,活着就好。 但童生却要为盛名所战。 要与一方同龄人斗,要和一院同侪斗,更要跟五湖四海同辈斗。 总之,文斗永无穷,书海永无涯。 愁啊愁,换了个世道还得读书。 但好在这世道,尊崇侠义。 若是读不好书,还能行侠仗义。 不过,行侠仗义也不是谁都行的。 普通人行侠,充其量被谬赞声豪侠或者游侠,那都是私下里的赞可。 但封侠就不同,助人为乐,那就要铭刻石碑,要被载入史册的。 所以,世间人,人人都想封侠。 不仅身前有侠名,死后更要千秋万载,盛名不休。 不觉间,晌午悄然而至,大地风火日渐旺盛,热的十一位童生汗流不止。 然而,他们正襟危立,神色肃穆,无人投机取巧,只在心中默背圣贤书,缓解心头的酷热。 这时,中年书生心有所感,悠然睁开双眼,嗓音平和,落在桃花溪,泠泠回响,“易彤,童生易云可曾归来?” 话音落下,立马可见小巧童生捏了个拈花指,上前一步,双手作揖,正色回道,“回敬师长,易云辞去十五日,未曾归队,至今已逾时。” 中年书生捻起两指,一捋鬓角,继续问道,“可曾有不法之徒趁机行凶?” 易彤正容回道,“过往过客都循规蹈矩,不曾恃强凌弱,在我等眼前更是谦逊有礼。” 中年书生神色微醺,再次捋了下鬓角,满意笑道,“如此甚好,天下安定,皆守规矩,洞溪乡里,何其幸也。” 易彤捏指附声道,“师长不远万里到访此处,坐镇洞溪,理当如此。” 原来,中年书生秉持侠义,不辞辛苦,远游至此,只为护住这座璀璨的桃花园。 中年书生闻言,一捋鬓角,语气平静道,“易云目无法纪,不合规矩,且记大过,待回书院,再行惩戒。” 易彤悄然捏拈花指,笑而不语,躬首退回原处。 此时,桃花溪上游,正摘下鹊尾冠的童生易云浑然不知被记大过,尚且独自披肩散发,一手拎着长靴,脚踢溪水,自娱自乐。 而中年书生背后的童生抬袖擦掉额头的汗水,默默掏出刻刀与竹简,暗暗记下师长所言。 刻完后,这童生不合礼仪地背对师长,嘴角挂着笑意眺望桃花与远方。 在他眼中,是落花缤纷,是燕雀翱翔,是年岁相仿的稚子。 原来,在他眼神的落脚点,早有巍然不动的瘦弱身影伫立溪水,眼神犀利,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单手高举尖头木棍,如一尊雕像般许久不动。 童生眼中的少年,唯有沉稳二字。 若说童生是恪守戒律,不敢妄动,那少年就是严于律己,不动如山,矢志镇海神针。 只一眼相见,就过目不忘。 这一幕,静谧如画。 可惜大煞风景的是在他周遭,时不时地窜出个黝黑脑壳,欢呼雀跃地拍打水面,破坏那副宁静而不知。 不过少年安静多久,黑脑壳就折腾多久。 一静一动,反而又是人间美景。 童生眼中,一举一动,皆是美景。 突然,溪畔枝头传来洋洋得意的窃喜声,“小木头,小黑蛋,你俩竟敢背着星河,偷偷前来混水摸鱼,看我不去揭发你俩。” 瘦弱少年视若无睹。 黑脑壳浮出水面,吐了个水泡,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忽然做了个冲出的举动,吓得枝头孩子跌落枝头,撒腿就跑,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此时,瘦弱少年眼睁睁望着脚下溜走的游鱼,不动神色。 在他眼中,鱼鳞熠熠生辉。 在他心中,好几道杀意凛然的气息在蠢蠢欲动。 正在少年揣测不定之时,朗朗乾坤竟有武者不顾规矩,陡然踏水而来,一晃手中长剑,激荡寒气肃杀,直取少年胸口。 这一刻,少年从容不迫,脚尖一点溪水,身影向后一退,就是五步。 武者见他躲过,面色骇然,连忙剑随心走,刺向少年眉心。 少年见他紧追不舍,镇静站稳身影,猛地横推尖头木棍,不偏不倚地抵住剑尖,眼神平静如水。 “为何杀我?” 武者见他挡住剑尖,越发心惊,瞬间撑开真气,大吼一声,意欲刺透木棍,却惊骇发现尖头木棍坚不可摧,任他如何催动剑身都不为所动。 “洞溪残民,遗民刑徒,理当该死。”武者骇然之余,大怒吼道。 然后他一抖手中剑柄,挑起棍尖,自以为巧妙地避开,瞬间身影向前,握剑直刺少年腹部。 武者眼看少年被方才这一声吓得呆呆出神,竟然不知躲闪,正暗自庆幸,猛然觉得眉心一股巨力传来,茫然向后倒去。 在他倒去的方向,有一株桃花树树下,锦衣丝袍的少年气度雍容,正盘膝而坐,好整以暇地打量瘦弱少年,手中的铜钱时不时地抛起,眼神玩味且放荡不羁,最是潇洒流淌其中。 在他身后,挎刀而立的壮硕武人不似他这般轻松,沉声提醒道,“牧少爷,我们洞溪里桃花鱼即将现世,此处最是动荡,不宜久留。” 锦衣少年哦了声,便不再回话。 壮硕武人冷眼看着溪中少年,哪怕是少年已显示过人的战力,仍是不加掩饰地嘲讽道,“区区稚子,也妄想寻着桃花鱼,真是异想天开,痴人做梦。” 锦衣少年闻声,忽而起了兴趣,一把攥紧手中铜钱,笑问道,“陈护卫如此不看好此少年,不妨与我做个赌约?” 壮硕武人陈护卫一拍腰间挎刀,“陈某忝为岳家护卫,哪里有资格和牧少爷做赌。” 武者世界,等级森严。 锦衣少年不以为然,“我洞溪里最无尊卑之分,何况陈护卫假以时日,是板上钉钉的递炤武者,是我岳家赖以重任的武人,哪里是您说的这般不堪?” 陈护卫对于自己的未来最为自豪,因此付之一笑道,“桃花鱼现身在即,惹来群狼环伺,这才让我被岳家主所赏识,侥幸得了护卫之身。” “岳家主大恩大德,陈某无以为报,只好誓死护卫牧少爷周全。” 锦衣少年爽快向后抛去叮当作响的钱袋,“群贼当道,有劳陈护卫多费些心思,护我周全。” 陈护卫还要说话,忽然觉得周遭杀气浮现,忙推刀出鞘,“岳氏护卫在此,谁人胆敢放肆?” 暗中涌现的杀气听闻岳氏,慌忙收敛,悄然退去。 陈护卫这才放下戒心,眼神贪婪地捡起身前的钱袋,入手一掂量,大吃一惊,“陈某何德何能,幸运担当牧少爷护卫一职。” 锦衣少年淡然回道,“我岳牧野不在乎身外之物,只愿大胆赌一赌,身边能否多个体己人。” 陈护卫将钱袋揣进怀里,恍然大悟,沉声回道,“从今往后,陈护卫定当唯牧少爷马首是瞻。” “牧野年幼,武力不成器,幸好赌运尚可。”本名岳牧野的锦衣少年见他神色,傲然起身,眺望那溪中少年,“我洞溪里妖魔将兴,魑魅魍魉都想登台,若陈护卫在此能护我安全,事后我岳家定当为您举正封名。” 封名??? 陈护卫乍听这话,气息变粗,眼神炙热,面色通红,激动不休地问道,“敢问牧少爷,封何名号?” 岳牧野见此,晒笑一声,“当然是世间武者都要以命相搏的侠名。” 在这武道横行的神州世界,武者为求侠名,舍生取义者何止千万。 更有人戏言,若人活一世,不得封侠,与猪狗何异? 所以,世间武者活着,大多为封侠,好叫一身铁骨铮铮仰不愧天,俯不愧心。 于是陈护卫眼神越发透亮,仿佛星光闪耀,好似狗见着了骨头,难以自制地问道,“少爷,此话当真?” 岳牧野回头看他,笑而不语。 陈护卫握紧钱袋,神色激动地回道,“陈某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岳牧野摊开掌心,那枚铜钱熠熠生辉,“天下与我,皆如赌约。” 关于这岳牧野,是洞溪里地界小有名气的天才少年,三岁时候能说会道,四岁时博古通今,五岁时投身于行,不辞辛苦,历时一年,挨家挨户亲验门风,编撰了盛极一时的洞溪里百姓册。 洞悉里三姓家主得知此事,深谋远虑,本意在他九岁诞辰联名举荐,为他封名,以正其身。 然而,桃花溪畔的中年书生凭空出现,恬不知耻地抢走他的封名,转赠他人。 可惜! 可恨! 更可怜! 时至今日,岳牧野仍不甘心,为何会被邴家的少年易云抢了他的封名? 回望那处,手提鹊尾冠,衣衫不整的易云正好现身,低头告见中年书生,“学生邴易云拜见师长,自知有错,甘愿受罚。” 紫玉冠书生慢慢睁眼,心平气和地问道,“于礼不合,该当何罪?” 邴易云从容不迫地回道,“失信于人,其一。” “衣衫不整,其二。” “瞒而不报,其三。” “礼不及身,其四。” 紫玉冠书生微微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规矩不可荒废,礼仪不可怠慢,过错不可忽视,所以这一大过不可不罚。” 邴易云坦然承受。 其余童生见他这般,皆不明觉厉,明明是被师长责罚,怎么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绕梁,四小过可曾记下?”中年书生漠然问道。 在他身后早已悄然转身的童生谨慎回道,“回敬师长,绕梁已记。” 书生点头,从袖口抖落三枚刻字的竹片,摆放在身前,“既然已重归求学,理当自学习题。” 易云笑指正中间的竹片,“学生愿意选择修行习题。” “世间皆说修行九关,试问是哪九关?” 易云自信十足地回道,“分别是递炤、居庸、临闾、宁武、紫荆、德清、武胜、扼冥、界首。据古籍记载,九关之说取自上古圣人箴言:天设九关,使神虎豹执其关闭。” “后世先贤大能言:九关乃九天之关,是帝居九重,法天设险,以安乾坤。” “善也!”师长点到即止,起身伸手接过飘落的桃花,语气柔和地说道,“远游求学,当是幸事,你们自行玩耍去吧。” 众童生如释重负,面露笑意,纷纷散去。 “芳菲路繁花似锦,念我童生何其幸也。”书生喃喃自语。 有一童生前脚刚抬,就听师长戏谑道,“治学期间,绕梁神游天外,怠慢经学,记一大过。” 童生绕梁惆怅满怀,忍痛含泪。 师长接着笑道,“既然已经认识到错误,下次不能再犯。此去游玩,当仗义行事,督导同窗,不可肆意妄为,知否?” 绕梁颔首应允,然后转身离开。 同行十二人,师长唯独对绕梁最苛刻有加,力求让他早日明白【克己复礼】。 好在绕梁早慧,且善解人意,最懂师长初心。 世间幸事,莫过得一体己人。 当其他童生都离开后,书生再度坐下,笑着问道,“你俩为何没有离开?” “书中道理甚多,琢磨其中早有万般风情。”易彤捏拈花指,笑而回道。 书生捋了捋鬓角,满怀思念地回道,“读书再多,哪里有亲眼见的多,更让人心神往之。” 易彤微微一笑。 “那么易云,为何也不去和同窗亲近亲近,带他们见识下桃花园?” 易云无趣地回道,“花草树木,皆是无情,有何亲近的。” 对于易云的想法,书生从未横加干涉,便转而问道,“你俩出自洞溪里,不妨谈谈重归故里的感受?” 提及观感,邴易云率先回道,“洞溪里坐井观天,愚昧甚多。三姓称大,党同伐异,隐隐要成十五氏族的毒瘤。五家七小户青黄不接,甚至某些姓氏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 易云名为回乡访亲,实则丈量地界,感悟天心,暗中走访门户,记录风俗在册。 “依你所言,洞溪里是危在旦夕?” 易云忽而畅快大笑,“非也,洞溪里生我何幸?!!” 少年风流,不拘一格,天空行空,最令人向往。 正是因为他常常别具一格,师长对他的逾矩行为只稍加批评,而不是严令禁止。因为师长明白,少年越是无拘无束,越是早年思想放荡,日后成就也就越大。 “若无为师从中引荐,生你何用?还不是被岳牧野盖你一头。” 易云对此大有意见,直接顶撞道,“时也我也,若是师长没来,也必定会有贤明师长慧眼识珠。” 书生笑而不语,转头看向沉思不语的易彤。 只见他捡来一根树枝,蹲下身子,默默画上三个圆圈,分别写上【规矩】【仪式】【侠义】,然后才有条不紊地说道,“学生窃以为洞溪里首重规矩,三姓五家七小户绝对不可变,以此为线。” 书生脸色微变,沉声问道,“易彤如何得知此事不可变。” 易彤见师长如此反应,越发肯定心中的念头,但他对此不作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其二,封侠封名皆按照神州礼仪,这件事乍看无妨,细思恐极,位处荒野之地的洞悉里是如何得知神州礼仪?” “其三,我小小洞溪里,人人皆有侠义之心。纵观我洞溪里的古今,不知道多少位先贤舍命护佑。由此可见,门风高低不以人数多寡,更不以一人一事,而是以百年计。但是百年计法,却偏偏是神州大地经学盛行的百年论道可以见到。” 师长没有剖根问底,而是一捋鬓角,由衷地感慨道,“规矩之中,侠义高举,洞溪里的生命方才恍若桃花盛开,璀璨耀眼。” 易云脱口而出道,“我必定是最为璀璨夺目的那朵桃花。” 易彤捏拈花指,有感而发,“生而为人,理当人人灿若桃花。” 既是妖艳如花的荣耀,也是盛名如花的侠义,叫人人都心驰神往。 与此同时,无数瓣桃花纷纷落下,落在溪水,往下游摇曳。 “谁敢上前半步,休怪我砸断他的狗腿。”黝黑孩子露出半个脑袋,用最怂的动作说着最凶的话。 途经此地的绕梁见状,伸手拦住了其他童生,谦逊有礼地回道,“侠义在上,我们毫无恶意,只是想来看看。” 出言不逊的黝黑孩子哪里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破口大骂道,“一群小屁孩甭多管闲事,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正所谓少年多轻狂,那脾气火爆的童生失去了师长的震慑,立刻凶相毕露,晃身一个大步跨出,迅速摸到他的边上,屈指弯曲,反手怒敲。 黝黑孩子眼见他的到来,可身子却不争气地不敢挪动,眼看就要被敲中,那瘦弱身影及时赶到,一把拖起他,脚底轻盈地踩在水面,如履平地般急流勇退。 “我曾听闻,振师长曾治学远游,不知说的可是你们?”瘦弱身影眼中满是向往,语气艳羡地问道。 失手的童生一击不中,勃然大怒,意欲再度出手,却被绕梁抢先一步,一掌将之拍入水中,高声回道,“我们正是振师长远游治学的学生。” 瘦弱身影艳羡更甚,放心地松开黝黑孩子。 绕梁见状,趁机介绍道,“我是余绕梁,取自【余音绕梁】的典故。” “出手的是我师弟郝仁熊,取自【黄熊舍身就仁】的典故。” 绕梁只提名号,却不谈身世,是中无形的示好,更是他复礼的小有显性,不与人无故攀比,不与人逞强好胜。 瘦弱身影微微点头。 绕梁接着问道,“按照你俩的年岁,应该是在私塾就读的年纪。” 言下之意,是你俩怎么不在私塾,而在野外玩水? “家贫身困,难以就学。”瘦弱身影遗憾地摇了摇头,指向对面的河岸,“牧少爷许诺我每日九枚铜钱,借此买我来抓桃花鱼。” 郝仁熊出身不俗,得知桃花鱼市价远非如此,猛地从绕梁手中挣脱,大声笑道,“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每日九枚铜钱,就想骗你抓一尾桃花鱼。” “我知道桃花鱼更值钱,但是除了牧少爷,再无人和我做生意。平心而论,这笔交易是公平的。”瘦弱身影营生艰难,但他从不气馁。 甘于现状,却不自怨自艾,绕梁对他观感甚好。 反观郝仁熊眼中的他是既无朝气,也无上进心,愤愤不平,然后从怀中掏出二十枚铜钱,高高地抛过去,“你我一战为约,赢了就是你的。” 瘦弱身影眼疾手快,毫不迟疑地接过铜钱,转身递给黝黑孩子,耐心地说道,“收好铜钱,待会就走。” 面对外乡人,他并不畏惧,因为他知道外乡人不能伤害洞悉里的百姓,否则会被驱逐,甚至斩杀于此。 而且这些人是振师长的学生,他深信不疑,他们本心不坏。 这些人不知道,他曾经也在振师长的门下求学,而且是如影随形的求学。 在他心中,振师长是世间少有值得信赖的长者。 黝黑孩子可不管他怎么想,随手拿了枚铜钱,用力一咬,咯的牙齿疼,反而咧嘴笑道,“蹊儿哥,我觉得郝仁熊眉清目秀,还送钱给咱们花,待会下手轻点,千万别伤着他。” 瘦弱身影深感有理。 被人轻视,郝仁熊气呼呼地重重喘气,但他并未恼羞成怒,奋起伤人,反而高声叫道,“侠义在上,你我当互通姓名。” “李成蹊。”瘦弱身影朗声回道。 郝仁熊念叨了一声,颇觉名字取得不错,略带好奇地问道,“是大器晚成的成器?” 李成器报出姓名后,不言不语,凝神瞧着他的气息浮动,意图揣测对手的水平。 巧合的是绕梁旁观者清,眼神细腻地捕捉他的每一次气息浮动,骇然发现李成器的气机变化非比寻常,连忙谨慎提醒,“仁熊,全力以赴,不要轻视他。” 绕梁眼中的李成蹊几乎静如画。 “绕梁放心,区区野小子还不是信手拈来?”自信满满的郝仁熊拍着胸口,极为嚣张地摊开五指,“以英侠之名,一拳定输赢。” 话音未落的这一刻,李成蹊突然一步跨出,身影矫健地越过水面,在郝仁熊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掌拍在他的额头,重重地拍入水底。 李成蹊一击得手,连大气都不带喘,左腿猛地向前一跨,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再以雷霆之势一拳击穿水面,狠狠地弯腰砸在他的胸口。 短短一瞬间,李成蹊拳打脚踢,就将郝仁熊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其余童生不乏眼界,却看不清他的根底,难以置信地问道,“绕梁师兄,他这股力量是递炤关的力量?” 绕梁心系郝仁熊的安危,见他毫无胜算,立即高声喊道,“以侠义之名,我替郝师弟认输。” 李成蹊并未迟疑,果断松开郝仁熊,同时快速退回原点,拉着黝黑孩子警惕十足地上岸。 得以喘息的郝仁熊一头跳起,慎重看着上岸的李成蹊,愧疚不安地走近绕梁,“对不起,绕梁,我不该不信你的话。他不仅出手快且狠,而且力量大的惊人。” 李成蹊见他无意寻衅,大胆喊道,“按照规定,是我赢了,二十文钱归我。” 郝仁熊脸色铁青,闷声哼道,“愿赌服输。” 绕梁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心提醒道,“天气还算不错,去岸上烘干衣裳,小心着凉。” 郝仁熊戚戚然地点头称是。 绕梁也跟着上了岸,斗志昂扬地望向李成蹊,“我俩不妨也来较量较量?” 黝黑孩子探着黑脑壳,欢喜地问道,“你也想来送我们二十文钱?” “我的家境不算殷实,所以我是掏不出闲钱来的。”绕梁神色尴尬,“但我可以帮他打通双穴,让他踏入武者之列。” 黝黑孩子眨了眨眼,不解其意。 李成蹊反而指着双肩,“你所说的双穴是否这两处?” 绕梁惊讶一声,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它们?” 李成蹊没回话。 绕梁神色一怔,双目微闭,吞气入腹,隐约可见清风萦绕,吹拂鬓角。 正应: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绕梁略一跺脚,尘土飞扬。 黝黑孩子拍手叫好。 “洞开双穴,使你脱离凡躯,真正做到引气入体,让你气随心动,力量越发强势。”绕梁谆谆善诱道。 “我的生活很祥和,不需要与人打架斗殴。”李成蹊扛起尖头棍,牵起黝黑孩子的手,小心翼翼地越过他们,这才笑盈盈地说道,“逢集,把钱收好咯,我们再去上游碰碰运气。” 郝仁熊目光坚决,不予阻拦。 绕梁见此,放荡如画,释然一笑。 其余童生只觉得少年有趣,并未刻意刁难。 于是,李成器安全无事地绕过他们,然后再次踏入溪水,一步步地往上游找去。 随着他的步伐迈动,时不时有鱼儿从他脚下游走,而他都能清楚感受到,心细如发,却不伤害它们。 沿途经过紫玉冠书生的时候,李成器欣喜若狂,忙整理好自己和黝黑孩子的衣襟,将尖头棍插在淤泥中,认认真真地弯腰洗了手,然后他才右手手心盖在左手手背,,向远处的男人遥遥一拜。 有黑孩子见此,有样学样,可脸上的神色毫无恭敬。 气定神闲,坐而忘忧的男人不曾睁眼。 如师端坐的易彤闻声回望,手捏拈花指,代师回礼。 别人见我以敬意,我待别人应如是。 既是规矩,也是侠义,更是礼仪。 易云见状,则漠然无视,但瞧着那颗黝黑发亮的脑壳,蓦然想起岳牧野编撰的百姓册,其上就有记载此人,于是他起身,大步朝两人走去。 黝黑孩子张口就要凶他,李成器早有所料地伸手按下,“长者当面,不可造次。” “我叫邴易云,洞溪里的新晋童生。” 李成蹊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艳羡,“我听黄婆婆提过你的名字。” 邴易云指了指黝黑孩童,“他是八十私户的郑逢集?你是七小户的李成蹊,对否?” 李成蹊还是点头。 邴易云想起荒诞不经的李氏典故,再瞅瞅洞溪里的李氏,天上地下莫过于此,“桃果未熟,怎会想到来此游玩?” “我们不是来此游玩的,是岳家牧少爷给了个活,以九文钱换一尾桃花鱼。” “桃花鱼可不好捉呐。”邴易云由衷地提醒道,“据我所知,你家中尚有老者,若你一日没抓到桃花鱼,平白少了一日的砍柴钱,明日又有何人照顾家中的老者?” “家中尚有盈余,值得一搏。”李成器认真回道。 邴易云怅然一叹,“他岳牧野不厚道,且不说以百金谎骗你,单说你自个这种贪图险中求的赌徒心思,可知贱户越贱,贫户越贫?” “村中青壮尚且脚踏实地,重农事求小工,近乎谄媚谋求私活,不敢一日懈怠,凭你者微薄绵力,怎敢轻慢田业,怠慢工活,到来这偷懒耍滑???” 邴易云语气之重,俨然训斥责骂。 李成蹊低头不回。 反而是事不关己的郑逢集犟着脖颈,斜着眼睛,争锋相对,“就你小子好话说的漂亮?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七小户哪家还挂有田产?没了田地营生,哪来的农活可做?” “瞧你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万众瞩目的童生,我看也就是恬不知耻,混来的童生名头吧?” 郑逢集妙语连珠,不等他开口还话,接着骂道,“我看你也就是双手不沾阳春水,自以为是的窝囊废,而且还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好高骛远的那种。” “不谈别的,我就问你,其他人卖柴,一捆两文,我蹊儿哥去卖,两捆不过一文,你知不知道?” “行,你别说话,再说担水钱,别人是一桶一文,但管事欺我蹊儿哥年幼,竟然一文两桶,你咋不吱个声?” 郑逢集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有理有据,叫他哑口无言,但到底年岁小,几句话说的快些,就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 邴易云得了机会,立马反驳道,“胡说八道,我洞溪里规矩森严,怎么可能如此轻贱李成蹊?” “荒谬?”郑逢集摸了摸胸口,底气十足地反问道,“你既然觉得有理,那你敢和我打赌,若你输了,就拿出二十文钱?” 还不等邴易云回话,李成蹊揉了揉他的黑脑壳,“不得无礼。” 这时,邴易云仍犹豫不决。 巧合的是,绕梁正独自赶回,眼见李成蹊在此,立马满心欢喜地跑来,却不小心掀起师长的衣角而不知,“易云,你认识李成蹊兄弟?” 这一声兄弟,亲切且自然,让人如沐春风。 “绕梁,行无正形,目无尊长,各记一过。”中年书生的声音悄然响起。 李成蹊闻声,满怀歉意地说道,“抱歉,害你被振师长连记两过。” “无妨,师长所言是书院小过,抄书两百遍对我不在话下。反而是易云这趟游学处处犯禁,记过不下二十,千遍抄书是在所难免了。”说罢,他还不忘幸灾乐祸地看一眼,以示同情。 然而,中年书生的声音再度响起,“轻视校规,记一大过。” “非议他人,记一大过。” 暗自窃笑的绕梁顿时拉长了脸,一脸严肃地领命称是,然后扭头埋怨道,“李兄,我和你是八字不合,早早散会咯。” “胡言乱语,再记一过。”中年书生扬声。 愁上心头是愁上加愁,绕梁是欲哭无泪,只好给李成蹊一个大大的眼神。 “不思己过,迁怒他人,记一大过。” 小小童生只觉心如刀绞,想要仰天长叹,我心明月几时有啊,何时不照这沟渠。 惆怅满怀,童生不曾唉声叹气,自怨自艾。 “虽心有不忿,却不失希望,其心可嘉。”不知何时,中年书生起身来到了他的身边,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颇为赞许地看着他。 绕梁受宠若惊,满心欢喜。 一旁的李成蹊忙垂首不语。 “好久不见,李成蹊。”中年书生笑如春风。 “好久不见,振师长。”他摸了摸后脑勺,喜极而泣,“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 中年书生闭口不谈此事,转而夸赞道,“守规矩,知乎礼仪,有侠士之风。” 第二章 日月递炤 日落西山,晚霞满天,如火烧云,天马行空。 洒在桃花园,是姹紫嫣红,不胜枚举。 春风渐凉,落在枝头,落在花蕊,落在溪水,是花枝招展,是泠泠作响。 溪畔,中年书生神情不悦,冷声哼道,“振溪坐镇,胆敢放肆?” 鬼鬼祟祟的暗中武者哪怕远隔百步,不幸闻声,仍是如遭雷击,七窍流血而不自知,颓然跑了几步,噗通一声栽倒,昏迷不醒。 “振师长饶命,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恰巧路过,还望师长宽宏大量。”侥幸撑过声波冲击的武者连忙俯身跪拜,叩头求饶。 “振溪当面,安敢谎骗?”振师长口含天宪,一语成箴。 武者慌忙回话,而不自知,“无耻振师长,难道不知我等乃是出身赴戎机,此番前来是为斩杀薪火相传的一脉,李氏李成蹊?” “想我洞溪里禁制压胜,乃是四海八荒的绝密禁地,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此处,又是从何知晓李氏李成蹊的真容?” “天下之大事,无我赴戎机不知之事。天下之小人,无我赴戎机不知之小人。”哪怕心神为人所震慑,但武者骨子里的宗门自豪感也溢于言表,傲然杀意,“天上地下,谁也护不住李成蹊。” 振师长脸色沉重,一捋鬓角,大袖一挥,众多贼心不死的武者便如沙砾般洒落尘埃。 此时,十四位少年欢呼雀跃,齐心协力,搭建帐篷,浑然不知暗处杀机涌动。 就像是我们孩提时代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永远离不开父辈的辛勤耕耘,默默付出。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儿,六顶帐篷悄然立起。 少年们点燃篝火,围坐一团,印照着那红彤彤的稚嫩脸蛋。 唯有面瘦肌黄的少年李成蹊显得格格不入。 但绕梁眼神一转,只觉他格外入画。 这时,众人异口同声道,“精忠钦侠明威显,群童恭迎振师傅。” 抑郁寡欢的振师长展颜一笑,转身走向篝火东边,泰然自若地盘膝坐下。 此后易云居左,易彤居右,郝仁熊紧贴易彤。 绕梁、李成蹊和郑逢集隔着篝火,与师长对面而坐。 其余童生分别落座。 别看绕梁年岁轻轻,已有监学之职。 这一坐,众童生都落入眼帘。 易彤自诩为教习,但凡言行不当者,轻则代师小惩,重则动手持戒。 其中郝仁熊首当其冲,一顿顿惩戒历历在目。 一一落座后,师长不曾说话,众少年为尊者讳,也不开口,神情肃穆。 林间,桃花零落,落在溪畔,落在帐篷,落在人心中。 是安静,是平静,是祥和,是少年与师长,长幼有序,美景如画。 暗中,又有人影蠢蠢欲动,前来探寻。 李成蹊眉头一皱。 振师长摇头,不必在意。 少年这才放下心神,但警惕心不曾放松。 风吹草动都会落在少年的心头,明察秋毫。 少年无甚优点,只有细心。 恍然不觉危机的郑逢集抓耳挠腮,眼神飘忽,突然他的眼神一正,直勾勾地紧盯紫玉冠,放肆地说道,“振师长,你头上那东西能借我玩会?” 话音落下,易云脸色震怒,开口训斥道,“大胆郑逢集,竟敢羞辱书院师长,按罪当诛。” 郑逢集吓得一哆嗦,却见是他一人叱责,立马还以颜色,“你以前也顶撞少师,处处兴风作浪,当我不知道?” “少师与师长岂能相提并论?何况你是在羞辱师长,而我是和少师争论九学教义。”易云哼道。 “少师与你争论,你不敌少师,破门而出,还敢咆哮课堂,按振师长的规矩,应该给你记一大过。”郑逢集争锋相对道。 易云面红耳赤,还要辩论。 只听振师长笑曰,“紫玉冠乃是师长身份象征,若是德不配位,天下书院会群起而攻之。” 郑逢集一听师长所说,吓得赶快抱紧李成蹊的胳膊,仿佛是加满了勇气,理直气壮地回道,“你不说我不说,也无旁人知晓。” 振师长一捋鬓角,莞尔一笑,“借你把玩也无不可,但你也得拿出让我心悦诚服的道理。” 规矩之内,以物易物。 李成蹊在旁略微不满地补充道,“逢集,不能因为无人知晓,你就能做违背规矩的事情。” 郑逢集低头哦了声,眼神越发明亮,大言不惭道,“既然如此,我郑逢集不吝赐教,就代根老传道授业,教你们一门万世流传的学问。” “逢集,不吝赐教是谦词,不该由你说,而应该是请教之人说。”绕梁好心告诉。 郑逢集讪笑一声,一拍脑壳,“到底是读书人,规矩真多,逢集受教,多谢绕梁。” 说罢,他还学李成蹊那般拱手作揖,只是他的作揖姿势与众不同,是十指交错,仿佛要往前一锤。 绕梁坦然受之。 一旁的易云见他如此客气,不快地冷哼一声。 振师长闻听根老,笑容一露,更觉得他有趣,于是正襟危坐,双手摊于膝盖,“敢请教之。” 易云见状,愤然起身,朝他怒吼道,“大胆郑逢集,竟敢羞辱我书院师长,看我不给你点颜色。” “三人行必有我师,易云先坐下,听他讲完。”振师长平静劝道。 “师长,这混小子分明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存心戏弄我们。不是我不愿虚心受教,而是他这熊样哪里有道理可学?”易云愤懑不已,对师长颇有言辞,“不如让我教训他一顿,好让他知晓天高地厚,免得日后胡言乱语,白白惹出丧命的祸端。” 师长见他不听劝告,眼神一抬。 放着狠话的易云,当即一屁股坐下,眼神恶狠狠地瞪视前方。 “蹊儿哥,他想打我,你快帮我揍他。”郑逢集见他起身,就一个轱辘滚到少年的身后,这时见易云坐下,立马露出个脑袋,惨兮兮地哼道。 “你不妨说来听听,若有道理,我就如你所愿。”然而李成蹊颇为认同他的话,逢集是不管不行,“若不能理清来龙去脉,明日桃树枝头,有你一挂。” “赤条条的一挂。” 李成蹊补充道。 这话一落地,郑逢集小脸煞白,一本正经地坐回原地,胸有成竹地学着师长的模样,高高翘起下巴,神色肃穆,“封侠在上,学问在下,且听洞溪里清溪村准侠郑逢集娓娓道来。” 噗嗤! 绕梁见着他的不伦不类,眼中如有画卷汇聚一堂,忍俊不禁,“哪里来的准侠?再者封侠怎么在上,学问怎么在下,你这说法是从何说起?” 其余童生也是纷纷笑场。 镇定自如的郑逢集直视振师长,笑而不语。 易彤坐在对面,眼帘低垂,对郑逢集的举止不以为然。 反观易云,越发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揍他。 就在这时,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微怒的训斥声。 “余绕梁咆哮学堂,记一大过。” “余绕梁带众犯禁,记一大过。” “余绕梁蔑视经学,记一大过。” “其余学生轻慢学问,记一过。” 郑逢集我行我素,盘腿打坐,欣然应允,朝李成蹊挤眉弄眼道,“蹊儿哥,你快瞧瞧,连师长也对我颇为维护。” 李成蹊付之一笑,仿佛回到了当年自己被师长如此袒护的那一幕。 连他在内心也不觉得绕梁嘲笑郑逢集有错。 “郑逢集,你且说说你的学问。”振师长等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开口说道。 郑逢集咳了咳嗓子,稚嫩的童生充满得意,“都给我竖耳听好,我的学问号称【逢集学】。” 李成蹊眼神不善。 郑逢集继续胡诌道,“【逢集学】旨在等价交换。” 郝仁熊性子急躁,当堂反驳,“商家学说之一,早已有之,你这不行。” 郑逢集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淡定地从地上捡起两片树叶,郑重问道,“你瞧这两片树叶是不是又大又绿?” 郝仁熊不解其意,但认真点头。 易彤捻指一笑,“难道你要说叶非叶,花非花,各有不同?” 郑逢集脑壳一抖,极为诧异地夸赞道,“易彤真是天生聪颖。” “我曾看过类似的学问,所以明白你要说你的等价交换肯定不是他们的等价交换。” 郑逢集看着李成蹊的眼神,越发惴惴不安,谨慎回道,“我先说说看,你们再做定夺。” 然后,郑逢集炮语连珠,鸡毛蒜皮被他说的头头是道,“我的宗旨就是在规矩内,以物易物,公平交易。” 众童生见他说了一两个时辰还在喋喋不休,一个个都昏昏欲睡。 绕梁听得津津有味,但不是听得道理,而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人间无小事! 人间处处是美景! 世间万物可作画! 易彤只觉言之有理,在这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中恰好是他引经据典的学问根脚,是他佐证学问是否裨益人心的最好说辞。 人心在低处! 武者、凡人,都有人心。 如何教化万民,还得落在实处。 既不能好高骛远,也不能异想天开。 道理得从社稷来! 他不睡,郝仁熊是如坐针毡,只得默背圣贤书,聊以慰藉。 易云震怒,嗤笑少年哗众取宠,接着越听越觉得有趣,反而嚼出味道,于学问真有所收获。 易云本身,也是涉猎九学,精通教义,学而知之,学而思之。 少年懂得多,触类旁通,听到不同的见识,自然而然就会有所启发。 这是自身学问的底蕴。 恰似:狗啃河上骨!水流东坡诗! 凡人听了,付之一笑。 童生听了,奈何一笑。 少年们各有所思,浑然不觉春风拂来,林间桃叶沙沙作响,无数瓣桃花悄然飘落,漫舞生姿。 振师长如坐天人观,见此情此景,畅然一笑。 正在此时,李成蹊忽然打断道,“月上枝头,为时已晚,你该去睡觉了。” “不行,我正才思泉涌,你得让他继续说。”易云起身阻拦道。 郑逢集说的天花乱坠,毫无困意。 但李成蹊眼神一瞪,他立马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 易云不准,就跨步追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三十文钱,“我用钱买你再说半个时辰。” 为了钱不惜动手的李成蹊不加犹豫,果断拒绝道,“他还小,需要充足的睡眠。” 易云不管,拽着不让走。 李成蹊微微动怒,“邴易云,不要强人所难。”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郑逢集贱兮兮地回道,“我卖这半个时辰还不行?真是没见过你这种人。” 李成蹊眉头紧锁,还想开口训斥,就听他俏皮地回道,“但今夜夜深,我口乏神困,不宜授课,待日后休养好,我再开堂传道。” 说罢,他不容拒绝地一头扎进帐篷。 “小滑头,你给我回来。”易云略一回神,就明白他想耍赖,忙动身去追。 师长一捋鬓角,一笑置之,到底是少年童心未泯。 “逢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大量的睡眠,不宜熬夜。”李成蹊动身拦住他的去路,眼神明亮地接道,“先前我曾答应他,若他言之有理,会如他所愿。” 易云眼神一挑,想起了那句话,“凭你这副小身板,也敢和我一战?” 郝仁熊一听这话,顿时神清气爽,狠狠叫道,“易云,狠狠揍他。” “稚子之争,大有风光。”师长盖棺定论。 易彤捏指一笑,然后神色严肃,冷眼打量郝仁熊,吓得少年忙举手求饶,“易彤,这次可不是我闹事,师长也认可的。” “我易彤揍你,几时需要正大光明的理由?” 郝仁熊欲哭无泪。 “但我几时说要揍你?”易彤忽然莞尔一笑。 郝仁熊顿时破涕为笑,神采奕奕。 “念在你带头起哄,这顿且记着,等回到书院,再做打算。” 郝仁熊生无可恋。 “既然师长许可,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教教你何谓同乡之谊。”易云虽然不解师长的举动,但他仍是欣然应允。 “地方越小,你输的越惨。”李成蹊自信满满地说道。 师长笑意渐满,越发满意少年不懈的努力,“四月天,溪水也不算太凉,不妨去那里比斗。” 易云附和道,“师长开口,我俩就以桃花溪两岸为界,上岸者输,如何?” “并无异议。”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跳入溪水。 踏入溪水,昼夜水温极大,易云顿觉凉意入体,一丝不适一晃而过。 反观李成蹊,脸色淡然。 “郑逢集这混小子骗了我三十文钱,要是你输给我,必须替我拿回来。” “郑逢集的东西由他决定。”李成蹊笃信不疑,“我只负责兑现承诺。” 易彤见他俩迟迟未动,捻指一沉,索性站在岸边喊道,“切磋便切磋,哪来那么多废话。” “以易彤之名,切磋始也。” 话音落下,说时迟那时快,李成蹊一气吐出,双腿瞬间离开了溪底,飞快抽身逼近邴易云,一肘砸下。 砰然一声,易云硬生生挡住这一击,略感不适,忙用力反震。 李成蹊气在腹中,不退反压。 两股气力暗暗较劲,一息内难分胜负。 呼吸间,易云寻思破局,忙抬腿,意欲横抽,却骇然发现抽不开腿。 也正因为他这一慢,李成蹊得以借机使劲,重肘往下一压,生生压弯了他的腰。 “邴易云,你的速度太慢。” 这一次,李成蹊手肘一抽,顺势递出倾力而为的一拳,正中他的腹部。 这股疼痛不提,易云只觉得身影倒飞,连忙口中念叨【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话音落下之际,少年周身气旋环绕,正是九关中的武道第一关【递炤关】。 在他脚下,溪水成漩涡式散开。 李成蹊静立原地,畅快笑道,“你认为洞开递炤,就能击败我?” 面对他的气机绵延,易云眼神一紧,不敢回话。 李成蹊忽而眼神一跳,神情紧绷,弯腰如弓,蓄势待发。 其余人不明所以。 余绕梁眼神肃然,这一幕定格,宛如画卷。 唯有振师长厉声哼道,“宵小鼠辈,没完没了。” 说罢,他大袖一挥,潜伏者灰飞烟灭。 “成蹊,你小心些,这些人的目标是你,而且不达目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成蹊脸色沉重地点头。 “我护不住你,根老也护不住你,所以你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断变强。” 这时,桃花随风飘零,落在溪水,落在书生的袖口,落在少年们的身边。 第三章 落地桃花 桃花溪畔,两道身影逆流而行。 “蹊儿哥,你说我将来能不能像你威武,吊打那个惹人嫌的邴易云?”黑脑壳郑逢集神采飞扬地问道。 他昨夜偷偷观战,彻夜难眠,要不是担心李成蹊揍他,肯定要拉着郝仁熊鼓吹一通。 “小小年纪,不可逞强好胜。”李成蹊一巴掌拍在他的小脑瓜,“习武是为了行侠仗义,而不是恃强凌弱。” “我才不要像蹊儿哥,等我练就一身本事,肯定要大张旗鼓,拾掇那群不识好歹的人。”不同于他的与人为善,郑逢集待人接物都是心向恶念。 “逢集,不能欺凌弱小。”李成蹊厉声训斥。 “好吧,我听蹊儿哥的话,绝对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郑逢集一脸认真地回道,但在心底却偷偷地想,“除恶务尽,管他黑的白的,我要一个打九个。” 李成蹊笑着揉了揉小葫芦脑袋,忽然心有所感,忙向身后喊去,“我们是师长远游在外的童生。” 话音落下,那道气息甚为谨慎地退去。 李成蹊松了口气,欣喜地说道,“昨夜,振师长替我解开双穴,如今我也是名正言顺的武者。” “日后,逢集年满九岁,我们也去找振师长解开双穴,踏入递炤关。” “届时,你我兄弟万里乘风壮我怀,双拳问遍无敌手,岂不快哉?!!!”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唯有打通双穴,气灌百穴,风萦周身,双脚踩在这片大地上,才能真正体会到酣畅淋漓。 李成蹊向前一步,气机外放,一拳递出,猎猎作响。 递炤,递照,武者玄关,我李成蹊终于跨进来了。 少年的心好似满天飞舞的桃花,激动不已。 “蹊儿哥,那我岂不是也要学你那套夜猫翻墙、飞燕滑翔、野狗扑食?”郑逢集小脸沮丧着问道。 李成蹊哪里想过这些问题,被他这一问给当场气笑,颇为亲昵地揉了揉黑脑壳,“猫之形、燕之灵、犬之捷是根老教我的技巧,以你的聪明劲早就谙熟于心,无需学我。” 小家伙如释重负,享受地往他手心窜了窜,并得意忘形地从怀中掏出一物,“蹊儿哥快来瞧瞧,货真价实的哦。” 李成蹊闻言,定睛一看,居然是白银,脸色一变。 郑逢集赶忙解释,“不是我偷的,是临行前振师长赠予我的。” 说罢,小脑瓜下意识地缩了缩。 天不怕地不怕的郑逢集最怕他的生气。 本心从恶的郑逢集自打见着他,没来由地心生亲近,赶也赶不走。 “既然是振师长送的,就好好藏着,回到家中就交给郑姨,让她少替你这混小子劳累些。”李成蹊溺爱地摸了摸黑脑壳,满眼羡慕地说道,“振师长说,你将来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 “往后去了学塾,跟随少师,一定要谨遵教诲,不能贪玩。” 郑逢集撇了撇嘴,一脸嫌弃,“蹊儿哥,读书哪有抓鸟摸鱼来的有趣?你看你读书不也照样活的有滋有味?” 他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他的念头,“若我去了学塾,没了营生手段,黄婆也没了人照顾。” 他停顿了会,“那样我即使读出了学问,也一定不是我期望的读书人。” “为什么读了书不是读书人?”郑逢集满脸疑惑。 “我解释不清,但我清楚舍了黄婆婆,去读来的书,不是我想求的书。” 郑逢集一脸茫然,但牢牢记住了这句话,突然又分神想到,“蹊儿哥快看,振师长还给了我本羊皮书。” “读透此书,小小逢集笑傲童生。” 这一刻的郑逢集锋芒毕露。 “好高骛远的小家伙。”李成蹊溺笑着,牵着他的小黑爪子,“逢集,踏入递炤关,意味我的生命更久,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 “振师长说我过于死板,求学不如你,不必多花心思。但我觉得只要肯坚持,必定能像振师长那样远游治学。” “我哪怕是想一想,也觉得学有所得,满怀希望。” 对他的豁达,郑逢集始终报以矢志不渝的鄙视,但也不自知地心生向往。 孩子在心里默默想到,读书治学枯燥乏味,倒是远游治学妙趣横生。 假想未来,由我郑逢集头戴紫玉冠,身后紧随十二个童生远游洞溪里治学,以求学的名义叫富家子弟一个去山上抓兔子,一个去树上掏鸟窝,一个去溪水摸游鱼。 童生无趣,童生有趣! 两个孩子,志向远大?! 不过是知足者常乐! 然而现实终究要活着,这不,锦衣少年岳牧野与陈护卫突然现身。 岳牧野把玩着铜钱,神态轻蔑,“李成蹊,我们赌约提及的桃花鱼捉到没???” 这一声,吓得郑逢集忙缩到他的身后,露出个小脑袋叫嚷,“岳牧野,我奉劝你好自为之,我可是和振师长有忘年交。” 岳牧野眼神一凛,宛若恶狼,吓得他使劲躲了躲,语气软了些,“你再吓我,我就去你家门口满地打滚,撒尿打泼,扰的你岳姓鸡犬不宁。” 岳牧野一抛铜钱,啪嗒一声按在手背,笑而不语。 这时,李成蹊神色平静地回道,“牧少爷,桃花鱼不好抓。” “是因为从振师长那得知桃花鱼市价,而不愿为我效力?”岳牧野的神色一冷。 “桃花鱼的价钱,我先前早知晓。”李成蹊如实回答,“和牧少爷合作,是我自己的抉择。” 自信且稳重,处事不惊,岳牧野打心眼不喜他,但一想到除了他值得调教,委以重任。 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耐心引导,“若你抓住桃花鱼,本该属于你的李户地契和黄婆地契,本少爷在此做主,可悉数赐予。” 赐予二字,而不是奉还,深深地扎痛他的心。 但他不动声色,安静听着。 “百金市价一分不少,即日可到。” “蹊儿哥别理他,哪有这么好的事落在我们头上,指不准他藏了多少陷阱。”郑逢集脱口而出道,“相比于另外两位少爷,他的口碑算不得好。” 嚣张跋扈,好赌无品。 就在这时,陈护卫一抖挎刀,哐啷一声,“两位少爷确实声名好些,可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凭什么和他们做交易?” 李成蹊默然。 李氏落魄到仅存九岁小屁孩。 郑逢集更是落地在此的私户,连祖籍都不知出处。 洞溪里号称八十公户,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登台做生意。 三姓五家占去七十,其余七小户苦不堪言。 岳牧野握紧铜钱,声色俱厉道,“小兔崽子,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看我能不能结果了你???” “童言无忌,还望牧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李成蹊忙出声回道。 见他语气变化,岳牧野立马露出了笑脸,“李成蹊,七小户动不得,八十私户可不算个事。” “我也知道桃花鱼不好抓,但我觉得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泥腿子,值得本少爷大下赌注。” “洞溪里八十公户,我岳牧野最信任你,也唯有你值得我刮目相看。” 郑逢集小声嘀咕,“蹊儿哥,不要答应他。” 这一刻,陈护卫拔地而起,一步来到郑逢集的背后,举手一拳。 郑逢集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自己跌在水中,等他回过神,已被李成蹊抱在怀里。 “牧少爷,振师长距离此地不远,若你真打死了逢集,拼着玉石俱焚,我也要你封侠之路或学塾生涯到此为止。” 李成蹊躺在水中,愤声哼道。 一拳递出后,陈护卫不依不饶,抬手就要砸第二拳,好在李成蹊灵机一动,佯装不敌摔进溪水。 陈护卫见此,果真不动。 岳牧野邪魅一笑,“你竟敢威胁我?” “你居然敢威胁我?” “牧少爷,还请自重。”李成蹊沉声回道。 “你要和我打个赌,看我敢不敢?”岳牧野眼神冰冷,“李成蹊,你要明白,振师长仅仅是过江龙,迟早要离开洞溪里,但你们只能永远待在洞溪里。” “我明白,所以我会去抓桃花鱼。”李成蹊回道。 岳牧野展颜一笑,伸手去接落下的桃花,“洞溪里的生命,本该灿若桃花,可惜落了地生了根,反而没了璀璨妖艳。” 说完这句话,岳牧野笑容越发灿烂,“陈护卫,将鱼篓给他们。我们快些去赶早读,可不能耽误了学塾的大计。” 岳牧野正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李成蹊,听说你很想去学塾,若你抓到桃花鱼,本少爷大发慈悲,赏你个入学名额。” 说罢,他趾高气昂地离去。 陈护卫抛下鱼篓,看了眼李成蹊,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李成蹊眼神一紧,忙转身硬接这一拳。 砰然一声,两个孩子再次被摔入溪水。 陈护卫眼神阴沉,大步离开。 直到看不见他们,岳牧野才问道,“陈护卫,说说你的想法?” “少爷明察秋毫,慧眼识珠。”陈护卫满脸堆笑地恭维道。 “陈护卫,有话直说。” “陈某斗胆问一句,洞溪里可有流落在外的递炤关武者?” “洞溪里一乡之地,递炤即可封名,哪里有人愿意藏而不报?”岳牧野笑道,“咱们这座地界,哪个人不是拼了命往上爬?” 陈护卫回道,“照少爷的说法,洞溪里并无武者遗失在外?” 岳牧野自信点头。 “那可有根骨特殊,力大无穷的凡夫俗子?” “袁家疯少爷当属此列。” 陈护卫眼神一紧,漠然走到桃花树前,一拳递出,只听得砰然一声,桃花树拦腰折断,应声倒地,撒落满地飞舞的桃花。 “我实在想不通他怎么撑住我两拳?”陈护卫喃喃自语。 岳牧野不曾深究,毕竟他压根不在乎。 而对于两个孩子来说,侥幸逃过一劫,心有余悸,还不等李成蹊放松,忽然见到衣着华丽的翩翩少年联袂走来。 两位少年,相距一步。 关系不亲近,但也不陌生。 “小弟,是否需要帮忙?”其中一位少年好心问道。 郑逢集本就满怀怨恨,正无处发泄,还不等他开口,猛地被李成蹊捂着嘴巴。 “多谢公子好意,我等卑微,不敢有劳尊驾。” 好心少年肤若凝霜,唇色鲜红,眉心点缀一粒朱砂,细细的柳叶眉勾勒如画。 他在那,恰好有桃花飘落,像极了【落英缤纷,碧玉娇艳】。 只是美色下,眼眸中潜伏的杀意蠢蠢欲动。 “小子,祸从口出知不知?”在他边上的英俊少年挺身而出,一对剑眉不怒自威,衬托那对眼眸更添凶相。 少年一手搭在腰间短剑,大有一言不合拔剑的迹象。 “贺公子还请息怒,你我此行是为赏景。何必为了些许不快,大动干戈,平白少了几分美色?” 玉面少年笑魇如花,只一个笑容便让英俊少年眉开眼笑,松开剑柄,柔声笑道,“望公子言之有理,我等千金之躯,为些蝼蚁动怒,确实不妥。” 不管玉面少年有何用意,李成蹊都暗自庆幸不曾纠缠,于是果断起身,拱手作揖告别。 玉面少年回之。 英俊少年冷眼旁观。 倏然,玉面少年望着他俩的背影,眼神轻蔑,“据说桃花园中的桃花树下,埋葬了不可计数的洞溪里先贤,这才使得桃花园:芳菲四月尽花香。” “桃花灼灼斗春芳,一见如云满目光。”英俊少年目送他们离去,缓缓说道,“既是桃之夭夭,也是逃之夭夭。” 玉面少年闻声知其意,笑意更盛,“今日方才得知,雷厉风行的贺公子也是个妙人。” “妙人愧不敢当。”英俊公子连道不敢,“望公子当面,贺上窟怎敢当个妙人。”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游园赏花,一是为了放松身心,有益于修行;另一方面也是如切如磋,增进了解。 比如说方才玉面少年的一怒之气,贺上窟一言不合要拔剑相向,当然是顺了他的心意,但是他才熄了念头,又马上转了风向,改为不杀。 一言一行,独尊玉面少年。 此行甚好,此举甚妙。 理当如此。 玉面少年不禁想到,我望春心当面,你贺上窟做个随从就好。 “最好还能斩杀一脉,破了压胜禁制,抢夺一尾桃花鱼。” 第四章 星光不显 黑幕降临,夜风习习,墨云遮天,不见星光。 洞溪里柒木巷! 早先七小户的祖宅地,零零总总二十多户人家,到如今人去巷空,仅仅还剩巷尾那间最不起眼的宅子。 四月的夜晚清凉而又孤寂,听不着蝉鸣蛙叫,连带着月儿星光都黯淡无光,慵懒地躲在云后。 幽深的巷道,习以为然的少年低头临摹形意拳,气机忽隐忽现,或是隐秘无踪,或是激流勇进。 短短的巷道,在习惯黑夜的少年脚下,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他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每一拳都劲风激荡。 在他准备推开自家那扇门时,暗中有道气机隐隐浮现,少年连忙侧身躲开。 “洞溪残民,死不足惜。”黑衣人一击不中,再次近身杀来。 李成蹊眼神一沉,身影一晃,一拳击在他的腹部,向上一肘打在他的下颚,然后飞起一脚横扫其首,面无表情地踢飞此人。 这时,院内传来沉稳的少年声音,“画虎不成反类犬,整天不务正业,成何体统?!” 李成蹊闻声,洒脱一笑。 少年推开院门,比李成蹊高出整整一头,瞧不出英俊,也看不到英气,皮肤微微泛黄,平凡中透着机警,高大不显愚笨,正冷眼打量门外的李成蹊。 “星河,怎么今个没去学塾晚读,难道又是给我送书来的?”李成蹊镇定自如地走过,大大咧咧地落座院中石凳,娴熟地满上一杯热水,扭头明知故问道,“谁给你通风报信?” “先前我当小财迷开玩笑,特意求证郑姨。”少年星河指着他吹眉瞪眼,“你太让我失望了,竟敢去抓不靠谱的桃花鱼。” “难道你不知道洞溪里危机重重,外来者蜂拥而至,稍有不慎,你就小命不保?” 李成蹊从容不迫地呡了一小口水,随手从袖口抖落二十文钱,高高地抛去,“耿星星的好脾气,怎么就教出你这个暴脾气?” “李成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不等他说完,李成蹊喝干杯中的水,起身把他朝外推,“劳驾少费唇舌,我可不是读书种子,不宜择塾就学。” “何况我在那还见着了振师长。”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少年洋洋得意。 耿星河心痒难耐,还要追问,却被他一把关在门外,失声苦笑道,“屋内有我价值连城的手抄本,你可别荒废了。” “嗯,一本十文,你这还差十文。” 李成蹊笑骂道,“狄进金是小财迷,那你耿星河就是不折不扣的大财迷。” “所谓财迷心窍,少年没点兴趣,怎么来的写意风流?”耿星河背门笑道,“君不见邴易云放荡不羁,咆哮学堂。” “公然大啸: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那时的他才名不显,竟也咆哮学堂,破门而出。” 他由衷艳羡敬佩道, “嗯……学塾的门是我和陆师傅换新的。”李成蹊不合时宜地接道,“潇洒归潇洒,可他家里钱一分没少赔,据说回家那一顿祖辈三代联手毒打可一丁点没落。” “要我看,自己闯祸自己担,有本事别让家里来。” 三姓五家七小户,邴家学风治严可谓是源远流长,直到出了个邴易云,贻笑大方。 “要是我没记错,耿爷爷的荆条也有些年岁,应该上了锈,你要不去学学【放荡不羁】,试试它的威力?” 耿星河立马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我辈风流郎,还似贺季真。” 旁人不清楚,他可清楚,那老荆条古怪的很,爷爷上山打猎,无论豺狼虎豹,都是一荆条。 不过,耿星河不敢和他说这个秘密。 李成蹊哈哈一笑,背靠大门,突然问道,“天光不显何解?” “那要看从何说起,这句话在天文经文人文,引申悠远。”耿星河在这一刻意气风发,“天文解法,天色昏暗,日月无光,暗示风雨的迹象;经文解法,明义上天色黯淡,乌云密布;暗中可能隐喻封侠书院治学无方,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至于人文,天黑了,得回家咯。” 然而,两个隔门相谈的少年不约而同地想到。 天光不显,何来日月递炤? “星河真是满腹经纶,无出左右,他日定然是人中龙凤,不可估量。” 耿星河撇了撇嘴,“你小子拐着弯赶我走。” “天色不早咯,赶快回去吧。”少年神色黯然。 终究是担心自己牵连了他。 就像自己不敢和岳牧野顶撞一样,到底是害怕他迁怒于逢集。 耿星河不懂少年的用心良苦,但知道少年第一句话还是问书来没来。 这就足矣! 少年依旧爱学习,这就够了。 他想到故人今犹在,手心握紧铜钱,笑道,“勿以清浊殊,天光本无隔。” 这时,李成蹊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远在桃花园的桃花溪。 “星光不显,明月不明,做何解?”闭目养神的振师长一脸笑意,随后开口问道。 “回师长,星光不显,是乌云密布,是天象。”有童生当即回道。 振师长颇为认可,命绕梁记上一功。 郝仁熊垂足顿胸,心头暗骂旁人抢他台词。 “天象欲使其光明,必先抑其光明。”又有童生灵机一动借题发挥。 “善也!绕梁,再记一奖。” 郝仁熊一琢磨,捂胸伤神,这群小王八羔子平时都蠢笨蠢笨的,怎个今日都能说会道? “星光不显乃是天象常态,正应修行写照: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学以致用,墨子可教也!”振师长露出一丝微笑,望向绕梁,“你可有何想法?” “久晴逢阴,必有雨象。” “由因及果,妙也。”振师长颇为赞同地接道,“千里之提,毁于蚁穴。由此可见,一饮一啄,并非天定,而是人定。” “谨遵师长教诲。”绕梁虚心受教。 振师长目光转动,恰好停在童生身上,吓得他赶忙回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人之常情,管他做甚。” “思路不错,可惜出发点有所偏颇,既不记过,也不记奖。” 童生忍不住吐了口气,不愿多想,正暗自窃喜。 忽听振师长沉声训斥,“小小年纪,妄想投机取巧,此风不可长,得记一过。” 童生顿时愁眉苦脸,却不敢反驳。 振师长见他不肯悔改,便对易云说道,“你来替他讲解一二。” 易云闻听师命,稍作思考,便细细说来,“星光不显是天道所在,雨象将至是天道后果,娘要嫁人是人文习语,其实都在告诉我们,这是种可以依循的规律。” …… “敬天法地,治人情世故。” 邴易云一番话落地,鸦雀无声。 振师长笑捋鬓角,问道,“你知错否?” “娘要嫁人,有法可依?”童生固执己见,反问道。 振师长并未给予回答,易彤看了眼易云,沉默无声。 易云听到这话,那真的是气炸了连肝肺,搓碎了口中牙,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混蛋,“规律之外,我还提到酌情?你这榆木脑袋,读了书却不用,不如任我掰开敲碎了,丢进篝火全当添了柴薪。” “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坏都是私家事,我们旁人管不得啊管不得。”童生咬牙坚持,“正如洞溪封侠绝不会管邻乡涂中的事。” 啪!啪!啪! 清脆而又响亮的掌声在桃园中响起,两位少年联袂走入众人的视线。 少年意气。 易彤打量了眼玉面少年,付之一笑。 笑中有轻蔑。 易云审视了英俊少年,那双眼睛生的确实够男子风范,瞅着岁数相差无几,但是那股骨子里的英姿确实高出一筹。 易云笑了笑自己。 笑中有期许。 “明月乡望春心见过上林书院振师长。” “天镜山贺上窟见过上林书院振师长。” 两位少年一前一后,躬身拜谒。 “游学在外,俗礼可免。”振师长对两位少年既无亲近,也无疏远,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坐到余绕梁的边上。 “振师长,敢问此行游园是偶然而为之,或是有意而来?”贺上窟端坐在地,开门见山。 易云细眉一挑,“师长当面,你有何资格问话?” 目中无人的贺上窟闻声,眼神一低,“你是何人?” “上林书院童生邴易云。” 贺上窟目露不屑,“小小童生,也敢放肆?” 易云争锋相对,“小小荥阳郡天镜山贺上窟也敢做作?” “上有州郡,下有乡里。”贺上窟格外提醒道,“我天镜山冠以荥阳郡,可是你小小童生就敢招惹?” 望春心乍听邴姓,眉头一皱,谨慎问道,“敢问易云可是出自洞溪里邴大家?” 易云昂首挺胸回道,“正是洞溪里邴大家。” “春心,洞溪里十五大姓不可以常理度之,也不必以宗门敬重,但学风治严的邴氏,要慎之又慎。” 望春心回以一笑。 “此乃奉阳郡!!!”易云与贺上窟哼道,“哪里轮得到你荥阳郡装腔作势?” “邴易云,你狂妄大胆!!!”贺上窟戾气外露,骤然拔地而起,急抓少年。 这一刻,振师长视而不见。 望春心怒不可言,险些痛声厉吼,但一想到此行目的,不妨借机和邴易云交好,便忍而不发。 区区盟友?不值一提! 何况,我望春心几时要把他贺上窟放在眼中??? 他思绪万千之际,易云已被他人拎起,避开贺上窟。 “素来听闻,明月乡与天镜山订有姻亲,更有秦晋之好,也不知是真是假?”危急关头出手的易彤笑问道。 贺上窟一击不中,定在原地,“此事众所周知。” “但我又听说这一任月女连换几任,使得两家姻亲波折连连,都快要闹出天大的笑话。” “小小童生,你想找死不成?”贺上窟怒发冲冠,真气涌动,拔剑相向。 “上林书院,侍学士封易彤请赐一死!”封易彤傲然不惧,大步向前,直面剑尖。 同行十二郎,无人知我易彤为侍学士。 今日,我敢上前,你敢出剑? 敢,整座天镜山都为你赔罪! 不敢,你贺上窟武道止步! “贺上窟,安敢放肆?”暗自窃喜的望春心听闻侍学士,如坠冰窟,连忙按倒贺上窟,“师长当面,怎敢拔剑?还不快向师长赔罪?” 面对他的呵斥,贺上窟毫无顶撞之意,一瞬间收敛千般怒火,诚意诚意地叩首如捣蒜。 “心与雷电伴,身作风云变。”振师长批言,暗中却道,“上窟,你可半点不像贺师风流潇洒啊。” 贺上窟如遭雷击,怔怔抬头。 “贺上窟,还不快滚。”易云趾高气扬地叫道。 封易彤回味批语,手捏拈花指,赞叹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真是个妙人。” 绕梁对师长的话不以为然,但对易彤的赞美之词甚为震惊。 师长或许会出于欣赏而夸赞,但易彤并不会。 郝仁熊百思不得其解,低声问道,“绕梁,易彤那句作何解释?” “凡事不如心意,都应该优先自我反省,而不是怨天尤人。” 郝仁熊恍然大悟,“易彤和李成蹊那个小屁孩不就这样?这三正好凑一块。” “你不过是比成蹊大一岁,哪里来的脸说别人小屁孩?”绕梁哼道。 “大一日也是大。”郝仁熊理直气壮。 绕梁懒得理他,继续留心贺上窟。 望春心如释重负,忙作揖告辞,“谢振师长宽宏大量,晚辈这就离开。” 振师长一言不发。 望春心也不客气,拽起额头血流如注的贺上窟转身就走。 他临行前不忘抛了个眼神给邴易云,“山高水远,有缘再会。” “师长,游学在外,人文更比经文牢记于心。”望着离去的两道身影,封易彤有感而发。 “经此一事,不妨谈谈你的观点。”振师长捻了捻左鬓,笑而问他。 “我有三文说,天文之天象所归,星光不显,是天命至此,无迹可寻;地文是雨象所化,乌云遮空,蛟龙作祟;人文是人情世故,客欲留人,天来下雨。” “近看是朦胧,远看是阴霾,身在此间是仙境。”封易彤说完,喜从心来,自身的气机由外而内一变再变,几乎是乘风破浪,誓要一鼓作气,直达居庸关。 好在振师长及时出手,抑制他的澎湃气机,“年方不过十二,在洞溪里不能踏入居庸关。” “师长,方才的两位公子都是被压制在递炤关?”绕梁赶紧问道。 “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之外,非递炤关不得入此地。” “这些外乡人来此究竟要做什么?”绕梁又问。 “居心叵测。”振师长忧心忡忡,“成蹊,你的吸引力丝毫不下于桃花鱼。” 第五章 袁姓安生 慕名而来的游客尚未来得及欣赏满园桃花,就被滂沱大雨打了个措不及防,落荒而逃。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间百年不开张的破落客栈,破天荒地迎来一位位阔绰的贵客。 “小木头,根老有言在先,服侍一天才算钱,半路走了的都不算。” 须发全白的佝偻老人哪怕低头弯腰,都比李成蹊高出一小截。 “根老,那一天工钱怎么算?”李成蹊直接问道。 至于累不累,接多少人,做多少事,会不会受欺负,少年一概不问。 活着就好,没有讲究。 “客人进了客栈,你给领进房算大头,算三天的工钱。”根老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客人多少,根老不保证……” 对于根老的喋喋不休,少年不急不躁,一字不差地牢记于心。 少年没甚优点,只有细心。 根老老糊涂,无人不知。 可老头越糊涂,行事越谨慎,谨慎到旁人挑不出半点错。 糊涂根老,最细心,最不容错。 “务工期间,不许带着小财迷和小黑蛋。”根老特别提醒,“见一个罚款……罚一天……不对,罚三十文。” “根老,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算工钱。”少年无奈地问道。 “啥,你说啥?你不干?”根老问道。 李成蹊忙一脸笑意,“根老,我们一言为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木头,你这小脑袋肯定有啥坏心思。”根老警惕心大生,“根老才不要拉勾,根老要拍掌。” “你拍一,我拍一,我们都是好朋友。” 说着,根老举起那只满是老茧的干枯手掌。 “你拍二,我拍二,大家都是好朋友。” 啪嗒一声,一大一小两只手掌紧紧合上。 李成蹊不觉有异样,但风雨中不怀好意靠近客栈的武者好似被人一掌拍杀,纷纷炸裂。 “顺便问下,黄婆婆最近有没有回家?”根老突然问道。 李成蹊小脸沮丧地回道,“半个月前,黄婆婆说去办点事,就再没回家。” 根老满怀失望地哦了声,好像比李成蹊更难过。 少年赶紧挤出点笑容,“根老放心,黄婆婆身子硬朗,多半是去很远的地方,肯定还会回来的。” 根老眉开眼笑。 少年也笑容可掬。 “根老,你是不是喜欢我家黄婆婆?”少年冷不丁地问道。 根老老脸一红,佯装被人识破的恼羞成怒,举手要去打他,“好你个小木头,连根老也敢调戏,看我今个不打断你的腿。” 李成蹊俏皮一笑,一溜烟跑出屋外,留下那般破破烂烂的雨伞,“根老,雨天路滑,出门可要小心些,这雨伞我先留给你用。” “千万要小心些哦,你可别想着黄婆婆会来照顾你。” 根老一听,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怕真摔着,肯定得追上去好好揍一顿。 “不知不觉,小木头也懂了男女之爱啊。” 根老喃喃自语,怔怔望着手心浅浅的小手印,隐约可见少年的掌纹。 细纹渐宽。 生机勃发。 与此同时,在柒木巷巷道,两个同龄孩子不期而遇。 “呦呦呦,这不是整天跟着小木头的小黑蛋?咋个今天孤身一人啊。”身披蓑衣,头顶斗笠,被倾盆大雨砸的歪七扭八的孩子,还不忘出声嘲讽迎面走来的黑脑壳。 对谁都是凶相毕露的郑逢集破天荒没开口就骂,而是瞬间如猫弓腰,如燕滑水,如犬扑食,一巴掌拍在斗笠,打他个人仰马翻。 “小财迷,知道我这一手叫什么不?”郑逢集打倒他后,用力一翻,一屁股骑在他的腰上,一手按着他的后脖颈,“这叫醉罗汉降龙,是伍和陌整天醉醺醺的酒鬼传我的秘技哦。” 风大雨急,积水漫过脚踝。 骑着小财迷的郑逢集浑然不觉身下孩子呼吸不畅,口不能言,反而耀武扬威地不断显摆。 小财迷奋力挣扎,努力想翻身喘口气,却怎么也办不到。 不过是几十个眨眼的功夫,小财迷就觉得身困体乏,昏昏欲睡,低头晕了过去。 郑逢集仍然不知他命悬一线,犹在死死按着他。 眼看着孩子就要命丧黄泉,突然一声厉吼平地响起,吓得郑逢集赶紧起身。 “蹊儿哥,我和他在闹着玩。” 危急关头,正是李成蹊及时赶到,连忙拎起小财迷,进行人工呼吸。 咳!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小财迷终于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度秒如年的李成蹊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下来,沉声呵斥道,“以后不准没轻没重,欺负别人。”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他?” 李成蹊背起小财迷,奋力往家跑。 “平时都这么玩的,也没事。”郑逢集跟在后面拼命跑,“我看他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逢集?” “哦,我知错了,下次不打他。” 郑逢集果断认错。 “我希望你遇事三思而后行,做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男子汉,而不是毛手毛脚,惹事生非的熊孩子。”李成蹊确认他是无心之失,语气也缓和了些,但该训的地方不能落。 “我最近很乖,没惹事。”郑逢集自信回道。 李成蹊没有说话,只是鼻音嗯了三声。 郑逢集吞吞吐吐。 一路上,两个孩子都不再说话,默默无声。 当李成蹊回到家中,立即把小财迷平放木床,接着说道,“我去烧些热水,你脱掉他的湿衣服,用布条擦干他的身子,再拿些衣服给他盖上,尽量让他暖和些。” “蹊儿哥,你就那点衣服,弄脏了就没了,还怎么穿出门?” “没事,洗洗就好,你先照顾好他。” 说罢,少年从门后的破布袋掏出枯黄的草叶子顶着大雨,跑进厨房。 趁他离开,郑逢集扒掉小财迷的衣服,对着他的屁股噼里啪啦一顿毒打,“小王八羔子,你要敢弄脏蹊儿哥的衣服,看我不弄死你。” 然后,他处理好小财迷,见他还是不肯醒。 于是郑逢集望着昏迷不醒的他,心生愧疚,“是我下手重了些,以后尽量会轻点。” “咳咳……我接受你的道歉。”就在这时,小财迷突然醒来,挤出个笑脸。 “你敢骗我?”郑逢集恼羞成怒,举手就打。 “逢集,你又想干嘛?”恰好又被李成蹊撞见这一幕。 郑逢集尴尬一笑,淡定地回道,“我准备给他揉揉胸口,活血通络。” 李成蹊端着碗口有缺的瓷碗,低声嗯了个三声,翻了个白眼给他,走近床边,“进金,能自己起身喝水?” 小财迷点点头,接过茶碗,第一眼就瞅见草叶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暴殄天物,你竟然拿柴和草泡茶喝?这一片可价值五文钱啊。” “好好喝茶,不要胡闹。”李成蹊趁机伸手揉了揉他乌黑亮丽的秀发,“下雨天寒气重,保重身体最重要。” 小财迷漫不经心地哦了声,一边端着碗喝茶,一边偷偷地四下打量。 “蹊儿哥,你看他这找抽的劲,还敢惦记你的草药。”郑逢集见他没事,小宇宙再次爆发。 “敬老爱幼,不能欺凌弱小。”李成蹊反手按住他的小脑袋,唉声叹气,“你还这么小,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以后有力气和我掰手腕,还愿意听我话?” 郑逢集有些慌张,“无论何时,我都听蹊儿哥的。” “还有我娘说过小财迷比我大,身子骨比我结实,不算弱小。” “弱小不按年岁,不按身骨。”李成蹊认真地解释道,“我们是在武道世界,所以要以自身的强大去定义弱小。” “那相对我,什么才是弱小?” “大概一拳不倒,就不算弱小。”李成蹊这么回道。 “行吧,我以后尽量让人撑住第一拳,做个强者。”郑逢集天真烂漫地回道。 少年揉了揉他的黑脑壳,“你也去厨房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郑逢集瞪了眼小财迷,然后兴高采烈地跑了。 雪里来,雨里去。 郑逢集始终披着单薄大衣,从未受过风寒。 而李成蹊对此早已习惯,从未想过,骗他脱下大衣。 “李成蹊,别以为救了我,就想我感谢你。” 相对于郑逢集的张牙舞爪,本性张扬,小财迷对谁都是和颜悦色,谎话连篇。 “你为什么要来这边?”李成蹊不在乎他的感谢,更不需要,但他要知道他为什么来这。 小财迷家住叁垒街,距离柒木巷极远。哪怕是风和日丽,那边都鲜有人愿意来此,为何在狂风暴雨反而会让小财迷过来? “庄少爷赏了我十文钱,让我通知你,不必搭理岳牧野。” “原话是怎么说的?”李成蹊唯恐遗漏细节,谨慎问道。 “庄少爷只说了七个字【不必搭理岳牧野。】。” “还有,庄少爷从没给我九文钱。” 李成蹊沉默不语。 “庄少爷摆场真不小,从头到尾都不正眼看我,吓得我只敢紧盯铜钱。” “等我哪天有了钱,也要像他那般目中无人。” 李成蹊自言自语道,“目中无人不是好话。” 之所以不对他说,是李成蹊觉得小财迷未必会听,多说无益。 反而会引起他的不快,毕竟祸从口出,李成蹊看着郑逢集就知道了。 “把九文钱给我。”李成蹊突然伸手讨要。 小财迷一脸惊讶,恋恋不舍地掏出来,“不可能啊,你怎么会知道九文钱的事。” “哼,说我是小财迷,我看你才是吧。我有今天都是跟你学的。” 李成蹊一笑置之,飞快抢过九文钱,“身子好些,麻溜点下床,趁着天还亮,早点回家。” “天欲留人雨作陪!外面这么大的雨难道不能请我吃个午饭?”小财迷一听逐客令,连忙换了个脸色,佯装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再说你看我身板纤细,经不起风吹雨打,柒木巷和叁垒街离得又远,万一不小心被大水吹走,你于心何忍?” 李成蹊觉得有些道理,刚想答应,哪料郑逢集跨门而入,提起那件蓑衣,往地上一砸,咣咚一声,“这玩意普通人能穿的动?” “蹊哥,这小财迷可不是真的身子骨弱,一身门道神神秘秘,你可不能轻信他。” 小财迷是欲哭无泪,这小黑蛋与自己真的是八字不合,处处与我作对。 当初遇见李成蹊,也是他后来居上,与李成蹊一见如故,白白抢占了我大好机缘。 “进金啊,积善之家必有余荫。李成蹊那一良善户苦了百年多,到了李成蹊那孩子也该苦尽甘来。” “奶奶不求你光耀门楣,惟愿你与人为善,求个善始善终。” 小财迷那老眼昏花的奶奶对谁都无动于衷,不以为然。一辈子似乎都只愿躲在院子里,但对洞溪里的奇闻异事总是无所不知,许多不为人知的趣事都能被她娓娓道来。 小财迷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做个善人,更不愿和良善的李成蹊做个好友。所谓余荫虚无缥缈,哪里有三姓少爷们的铜钱来的实在。 借着奶奶的小道异闻,小财迷从洞溪里确实捞了不少钱,可来的快去的更快。 不过奶奶说的也有点道理,余荫之家确实福运绵延,这一年九岁的李成蹊可谓是时来运转,一桩桩美差接二连三。 先是学塾计工的活,又有三姓卖柴的活,偶尔还有根老的散活,喜钱差事都纷至沓来。 眼看着少年就能自力更生,养家糊口。 “李成蹊,我给你三十文钱,你以后能不能对我,也像对小黑蛋那么好?” 郑逢集听这话,如临大敌,龇牙咧嘴,一副凶狠的模样。 李成蹊笑着摇了摇头,用手心揉搓黑脑壳,“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衡量的。”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我是袁安生,来找李成蹊谈事情。” 袁安生,三姓之袁,洞溪里第一疯。 被誉为古往今来第一巨力少年。 “李成蹊别去开门,都说袁安生是个疯子,咱们可惹不起。” 李成蹊看了眼郑逢集。 “蹊儿哥,我见过他,是个砥实哥哥。” 李成蹊嗯了一声,冒着大雨跑去开门。 这一开门,少年顿时觉得杀机涌现,忙下意识退回屋内。 只听袁安生哼道,“贼子放肆!” 这一刻,风声雨声大作,唯独杀机消弭。 少年乍一见袁安生,只觉得普普通通,整个人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 下雨天,顶着漏雨的斗笠,披着渗水的蓑衣,脚上踩着崭新的草鞋。 怎么看,都很平凡。 “是不是非常奇怪,别人口中的疯少爷怎么如此平凡?” 袁安生一笑,两个酒窝也会露出来,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如沐春风的李成蹊下意识点点头,然后疯狂摇头。 袁安生见怪不怪,自来熟地搭在他的肩头,“贵客到访,难道不请客进门?” 少年这才回过神,一拍脑袋,领着他进屋。 袁安生看了眼天井和古树,大步跨进屋内,四处张望后,颇为欣赏地夸赞道,“屋内摆放整齐,干净利落,地上没有湿气,桌上没有灰尘,看得出来你很用心,也很勤快。” 他的语气很喜悦,像是哥哥对获奖的弟弟由衷欢喜。 李成蹊一瞥郑逢集,正躲在门后,想去拉他出来,却见他疯狂摇头。 “出来,郑逢集,我在门口听到你那句话……砥实哥哥……评价还算中肯。” “能从牙尖嘴利的你嘴里说个好字,我袁安生在洞溪里也算引以为傲。” 郑逢集诚惶诚恐地站出来,却一丝不苟地躲在李成蹊身后,神经紧绷。 “床上那个孩子是谁?” 不等李成蹊回话,小财迷猛地跳下床,心惊胆战地回道,“我是叁垒街狄家狄进金。” 袁安生酒窝一旋,“狄婆婆身子骨可还硬朗?” “回安少爷的话,奶奶身子骨尚健朗,能吃能喝,就是……” “就是不爱出门。”袁安生听他断断续续地回话,觉得有些累,主动接道。 他驾轻就熟地退下斗笠蓑衣,挂在衣架,“不要怕,我不会为难你个小屁孩。” 小财迷杵在那里,一言不发。 “罢了罢了,看你这个怂样就觉无趣。”仅比李成蹊高半个头的袁安生叹了口气,自顾自坐在木凳上,“李成蹊,客人来了,也不倒杯水,成何体统?” 李成蹊悻悻然,小步跑开。 “小黑娃,如今拜了李成蹊做大哥,就忘了我这第一任大哥?” “安。。。安大哥。” 袁安生向他招了招手,郑逢集立马快步跑上去。 “我送你的大衣可穿得习惯?” “习惯得很,风吹不冷,雪打不凉,再没比这更合身的大衣。” “李成蹊送了你什么好东西没?” 郑逢集果断地摇了摇头。 袁安生伸手,准备揉揉小光头,谁料郑逢集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小黑娃,你。。。” 郑逢集这才硬着头皮正回去,任凭袁安生揉一揉。 “我的手心是不是比李成蹊的更顺滑,摸起来更让你舒服?” “蹊哥的手哪里比得上安大哥的金手。” “择日不如撞日,待会我和他谈完,带你去尝尝我袁姓厨艺,可好?” 郑逢集看了眼门外,心里暗暗埋怨李成蹊倒个水怎么还没回来。 袁安生当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轻地哼了个四声。 郑逢集双腿微微打颤,却紧咬牙关,不肯开口。 “小黑娃,你……” 袁安生还想说,就见李成蹊弓腰跑进屋,怀中正端着碗。 “安少爷,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袁安生微微一笑,坦然接过茶碗,却发现手指沾了水滴,“这碗底的水是?” “是我平时仅用一副碗筷,突然来了客人,只好先用大缸的清水洗碗,再用热水冲刷,这才装了七分热茶。” 袁安生欣然接受,小口呡了一点,悬停茶碗,“听说你最近遇到了点麻烦?” 李成蹊坦诚相待,“确实遇上了无力解决的事情。” “我给你两个抉择,第一是我把你送离洞溪里。” 李成蹊摇摇头。 “第二,我来带走他。” 李成蹊惊讶地望着袁安生。 “我袁安生要保住的人,从来没有意外。” “我需要付出什么?”李成蹊坦然问道。 袁安生反问道,“你除了这座宅子和你的命,还能付出什么?” 少年神色黯然,低头不语。 “我不会要挟你做甚,更不会让你许诺什么。”袁安生喝干茶水,起身说道,“当你有能力成为我,我希望你勇敢站出来。” 袁安生走近屋门,“袁安生在此,安敢放肆!” 天地如常,唯有风雨中杀机四伏靠近李宅的武者应声倒下。 然后,袁安生抱起郑逢集,走进雨幕,化虹离去。 临行前,袁安生笑道,“做我袁安生,不难。” 第六章 杨家客栈 芳菲四月天,正适合踏春的好日子,尤其是桃花满天下的洞溪里桃花园,每年在这个季节都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可惜今年,天公不作美,连日来大雨倾盆,不舍昼夜。 但是客栈成人之美,迎来贵客如云,生意如潮。 在此记工的李成蹊笑容灿烂,一个上午满满当当地迎来十二队客人,每一队都至少两个人。 难得休息会,根老把他喊到柜台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瞅着是第四队的女子漂亮,还是第六队的姑娘好看,或者是第九队的夫人惊艳些?” 少年下意识地回想,脸色羞红,“根老,你再为老不尊,我肯定要告诉黄婆婆,让他收拾你。” 第四队的女子漂亮是漂亮,就是瞧着脾气火爆,不太像黄婆婆那样的温柔;第六队那个美是美,可惜个子矮了点,瞅着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器宇轩昂;第九对的夫人一抹唇红煞是惊艳,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叮叮当当挂满了一身,看着不太像能过日子。 “小木头脑子,不懂得根老的用心良苦,白瞎了我这双老眼。”根老一听黄婆婆,两眼那是直冒精光,又听到他要打小报告,差点是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见了老阎王,好在门口走来两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立马换上了满脸褶子,“两位贵客是午休还是打尖?” 李成蹊其实更早看到他们,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默站到一边不作声。 “溪水边的那个人?”位置靠后的英俊少年问道。 李成蹊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此过夜,给我来两间上好的客房。”英俊少年爽快定下。 “好嘞,客官里边请。”李成蹊满脸笑意,在根老的授意下领着他们直奔后院。 他前脚刚走,振师长后脚就踏入客栈,躬身拜谒,“后生杜振溪拜见根老,先前不曾特意拜访,还望海涵。” “走了就走了,干嘛还非要回来,嫌咱这还不够乱?”根老语气不满地哼道,“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耽误根老做生意。” 杜振溪无奈苦笑,拍了拍腰间的酒壶,“荥阳郡的上等酒酿,百年份的陈酿,绝对是味醇酒香,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根老毫不客气地一把摘下,用手轻轻掀开酒塞,贪婪地闻了一小口,立马封上。 “好酒,好酒,你就留下吧。” 杜振溪站在一边,笑而不语。 伍和陌醉生梦死的酒鬼就是当年被根老带歪,白白耽误了一身上好的学问,至今都不曾有用武之地。 放眼整座洞溪里,嗜酒如命,无人不是根老带坏。 有酒就是天! “老咯,中看不中用,为免酒后误事,老头子只好忍痛,晚点再喝。” “根老,李成蹊之局难道无人可破?” 根老摇了摇头。 “难道他真的是传言那样,李氏最后一人?” 根老皱了皱眉,笃定回道,“当然不是。” “那他的父母为何从未现身洞溪里,而只存在于众人的印象里?” 根老见少年回来,立刻换了个笑脸,佯装素不相识,“客官是过夜还是喝酒?” 李成蹊一看到杜振溪,满脸喜悦,欢快地迎了上来,“振师长要住在客栈?” “客栈房子管够,也管住,都是我连夜打扫的,干干净净,保证一尘不染。” “不用,我在伍和陌的祖宅尚且能住,足够我们住下。”振师长回道。 李成蹊闪过一丝失落,但细心地抓住祖宅这个词,难以置信地问道,“振师长是我洞溪里人?” “无知小二,振师长当然是我洞溪里人。” 撑着黄罗伞的翩翩少年,一身洁白长衫,发髻高高束起,脚踩青云长靴,缓缓走来。 “因家祖腿脚不便,子孙冉耘艾服其劳,特来拜谒根老。” 杜振溪一见少年,立马见到那心湖翻滚的黑白二蛟,愕然望向根老,见他微微点头,更是惊讶。 “我看你冉家老祖不是腿脚不便,怕是内心有鬼,不敢见我根老吧。”阁楼上,突然露出个披肩撒发的少年,言语嘲讽。 “长者当面,怎能无礼?” 对他的冷嘲热讽,冉耘艾不以为然,但对其居高临下,使长者仰望的举动颇为愤怒。 “你冉家治家无方,只得摆下重重规矩,妄图学法以律自身。”散发少年走下楼来,神情傲然道,“但我董家以善持身,行侠仗义,祖孙五代皆有博侠封正,你冉家比得了?” “必昌,师长当面,不可造次。”根老脸上训斥道,背后却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本名为董必昌的少年欣然上前,并未躬身,而是左手盖住右手手背,抱拳见礼,“洞溪里董氏董必昌见过振师长。” “瞧你这身内息敦实,如今是第几关的修为?”振师长笑问道。 “必昌不敢欺瞒师长,如今在外是实打实的第三关,若遇上散修第四关,亦可搏上一搏。” “当真是后生可畏,甚好甚好。”振师长大加赞许,“你到访洞溪里是独自前来,还是长辈陪同?” “我是偶然来此,根老告诉我近日会有我兄弟姐妹前来,届时我只管协助就好。” 振师长甚感董氏家风,这才转而问李成蹊,“你知晓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 “三垒街庄、岳、袁;伍和陌冉、董、狄、耿、邴;柒木巷杨、桃、李、秋、炅、杜、封。” 振师长点了点头,“你的说法对,但也不全对。” 根老咳了声。 振师长立刻止住,对冉耘艾说道,“既然见过根老,也无要事,正好领我去见见冉老。” 冉耘艾俯首称是,在临行前不忘瞪了眼董必昌。 至于存在感微薄的李成蹊,连眼神都不屑为之。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野中,李成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根老,这个傻小子是哪家的孩子,怎么生的又瘦又矮?”心直口快的董必昌瞅着李成蹊,那是怎么瞅怎么嫌弃。 “是我那老相好黄婆婆的外孙,可没我那婆娘的百分之一俏丽,长的这寒碜。。。”根老唉声叹气,一副叹惋模样。 “根老,你再胡说八道,我非让黄婆婆回来好好教训你。”李成蹊回过神来,正巧听到根老的胡言乱语,气的面红耳赤,跳起来就要拿板凳砸他。 “城池失火,殃及池鱼。”董必昌一个激灵,提起精神就躲开,嘴里嚷嚷道,“那个谁,根老练就的铜皮铁骨,只管放心砸,屁事都没。” 李成蹊眼神中精光一闪,一口浊气吐出,说是迟那时快,跳将起身,如恶犬扑兔,举凳就砸。 董必昌感受到李成蹊的气息浑然天成,举止间收放自如,眼神玩味,吞吐真气与体内,晃身一个箭步,举手去抓李成蹊的手腕。 眼见手与腕相交,董必昌暗道成也,谁料李成蹊如金蛇摆尾,嗖地一声丢下长凳,脱腕而走。 董必昌不依不饶,又是跨步欺身,手作鹰爪,再袭其腕。 气在胸中游走,李成蹊不敢说话,眼神疑惑地望向他,似乎再问你想对我做什么? 董必昌也不答话,就见李成蹊臂如游蛇,可见不可抓,一连数次都无功而返。 “气煞我也!”董必昌见屡屡不得手,只得罢休,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 这时,根老递过来酒壶,笑吟吟地说,“喝口酒,解解闷。” 洞溪根老,最善劝酒。 董必昌不疑有他,接过酒壶,掀开酒盖,那股酒香扑面而来,滴酒不沾的他都不由得赞叹声好酒。 “管他好不好酒,先干为敬。”根老淳淳善诱道。 董必昌心道也是,仰头就是一大口,正如振师长所言,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董必昌一口入腹,还没来得及回味其中,下一秒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跌落门外的雨水中。 “哎,没用的玩意,连个酒儿都不会喝,我看多半是废了,就给他搁那,让大雨淋死。”根老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使劲踢了踢董必昌,确认这小崽子昏了过去,恨恨骂道,“第三关,连个武者气都没,不废也没出息。” 李成蹊在边上不知何时又拎起了板凳,吓得根老连忙小步躲开,任由他背走长醉不醒的董必昌。 “小木头,你管他做甚,酒都不会喝,活着还有啥意思。” “老头儿说的有道理,不如你把那壶酒给我尝尝?”继董必昌出门,这位中年壮汉紧随其后,此时隔着老远就闻到那股酒香,尤其是董必昌经过他的身边,更是狗鼻子一挺,暗道好酒。 “喝酒也行,付个十天房费再说。”根老大声回道。 “酒友,酒友,谈钱多伤感情。”壮汉厚着脸皮叫道。 “我看你是没钱吧,指不定待会你婆娘要怎么收拾你。”根老不留颜面地戳穿道。 “你这老头儿有点意思,信不信我先揍你一顿,给你拆点筋松点骨。” “老头子我可真不怕。”根老气势汹汹地叫道,“洞溪里宣侠可是我好友,你敢动我,保管你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壮汉听闻前面这话还觉得老头儿挺有骨气,再听到这话就一拍左脸,“瞧你这蠢样,哪里来的那么多神龙虎豹。” “蠢男人,还不给老娘滚回来,没钱还在撒泼打混,平白丢我夏家的脸面。”屋内震怒的声音猛然迸发,显然是听到了自家男人的插科打诨。 壮硕男人一听这声音,浑身一哆嗦,对着路过的李成蹊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回去。 接下来,屋内依稀传来痛苦的低吟声。 和董必昌同行的是个少年,瞅着年岁尚小,肤色偏黑,听到了敲门声,立马冲到门后,警惕问道,“是谁?” “我是客栈的小二。”李成蹊认真回道,“董必昌喝醉了,我给他背回来。” 少年闻声,松了口气,开门接过他,道了声谢,便关上门。 忽然,李成蹊神经一崩,意欲转身。 “小少年,有没有听过桃花溪?”轻盈似燕的身影落在他的背后,朝他脖间吹了口气,酥酥麻麻。 这声音婉转甜腻,叫人心头奇痒难耐。 “回娘娘的话,我还小,听过桃花溪,还没去过。” 倩影遗憾地哦了声,又喷了口气落在他的耳根,轻幽幽地一叹。 李成蹊不觉异常。 但她心神骇然,“好一个先天武夫气,神正气凝。” “小娃子,可愿随我修行?” 他刚想拒绝,就听她妙口灿莲,“待到雨霁,我们去游园赏花,再答不迟。” 说罢,她随风而去,留下淡淡的幽香。 他挠了挠脑袋,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小木头脑子,白白糟蹋了一份机缘。”看似装睡的根老小声嘟囔。 “喂,老头子,给劳资开间上好的房,顺便给我喊七八个姑娘来。”乍看壮硕的男人随手摔在柜台一袋碎银,提起假寐的根老衣领,恶狠狠地叫嚣道。 “大爷,雅间有,但这姑娘……确实找不来,我这穷乡僻壤,哪里来的娼家?”根老苦兮兮地回道。 男人闻言,捋了吧邋里邋遢的胡须,随手把根老往台里一甩,“唉……大爷我愁啊。” 男人这时摘下腰间的酒壶,自豪地指它问道,“老儿要来一口不,好酒。” 下楼的少年闻声赶忙赔罪道,“我爷爷身体不太好,不宜喝酒。” 男人瞅着他的脚步沉稳,一巴掌搭在他的肩头,微微一用力,肩骨咯咯作响,杀气外露,“忍痛不惊,是个小练家子,可愿跟我练武?” 大有不答应就地打杀的气势。 “野汉子,这小娃子,本娘娘要。”她娇声响彻客栈。 男人闻声,放声狂笑,“凭你个娘们,也敢跟我抢?” 轰! 这一刻,她从天而降,一脚踩翻男人,脚尖微微转动,他的肩骨寸寸崩裂。 “本娘娘一脚下去,你这条命可得交待在这。” “桀桀,封宣侠可不是摆设,你敢杀我,他就敢杀你。”男人毫无畏惧。 她脚尖向下,用力踩在中脊椎,“野汉子,争或不争,一句话的事情。” “我戚某人哪敢和您争。”戚汉子果断认怂。 她要一脚踩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废了脊椎,以后也别想修行。 小心!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戚汉子猛地爆发真气,翻身推开她,一掌拍地,应声而起,抬手一拳,直击其胸。 她不假思索举手就接。 戚汉子嘴角一笑,猛地腰身一沉,一腿横扫! 砰! 一声巨响,戚汉子直奔雨幕,头也不回,“燕娇娘,这笔账我记着了。” “傻娃子,哪个要你挡?” 燕娇娘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方才那一腿却是李成蹊赴身挡下。 她脑中一片惊愕,行走天下,头一回被【英雄救美】,却是个毛头小子。 他当我燕娇娘闯荡江湖是摆设不成? 我这一身贴身软甲是空气不成? 我这一身修为难道是假的不成? “可怜老头子钱没挣着几个,我这祖传老店,就被人给砸烂一堵墙呦……” 根老跌坐地上哀嚎不已,对于被击飞的少年毫不关心。 “老头儿,你孙子生死不明,不去看看?”燕娇娘疑惑不解地问道。 “看嚒看,没本事还爱学人瞎逞强。早死早超生,说不准老天看他早夭,来生让他生的聪明点。” 说过多少次,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多管闲事,哪个命不比你好,哪个家世不比你强,哪个脑子不比你好使? 你偏不听,偏要去管,打死了算,一了百了,省得老头子费心思管你。 你也不睁眼瞧瞧三姓五家七小户,哪家不是福来运转,福至心灵?就你这李氏一枝独秀,还偏偏不知好歹。 活该! 活该! 活该! “你这老头儿尽说糊话,小郎君舍身取义,是天生的侠义风范。你不管我管。” 话音落下,她纤肢一扭,晃身出门,正看到雨中异象。 气成浑圆,滴水不沾。 身下之地,一步之内,雨水难浸。 气息滂沱,如火如炎。 分明无伤真身,却迟迟不醒。 “好一个武夫气,若打杀了你,岂不快哉?” 倾盆大雨中,浑身湿透的矮小少年腾空而来,气机升腾,惊退雨幕,举手握拳,雨中惊现滚滚大势,竟然要一拳捶杀少年。 “好个贼胚,年纪轻轻如此心狠手辣。” 眼看一拳近身,她娇哼一声,飞身上前,凌空一脚抽飞矮小少年。 不等少年起身,她不依不饶,脚尖点地,如飞燕踏雪,无声无息追上矮小少年,腿上气机跌宕,抬腿一脚狠狠踩下。 “燕娘娘,还望脚下留人。”头戴斗笠的男人气息蒸腾,竟然在这压胜天地露出骇人听闻的临闾关气息,宛若洪水猛兽般缓缓走来。 她心系李成蹊,终究是没一脚踩死矮小少年,只一脚挑飞了他,如飞燕点水,落回李成蹊的边上,沉声问道,“难道你是洞溪里的封宣侠?” “非也。”斗笠男人拎起矮小少年,深信不疑道,“你做的决定很正确,若你打死他,我就敢打死他。” “他可以打死他,他也可以打死他,但你不行。” 斗笠男人言语之蔑视不容置疑,但那股实力摆在洞溪里,俨然无敌于世,任谁也不敢挑战他的尊严。 她深知形势比人强,忍着怒气问道,“你是他的护道人?” “我只算他半个护道人。”斗笠男人转身就走。 临行前,不忘隔空递出一掌。 一掌递出,雨幕一分为二,她奋力抵挡,但无济于事。 好在空中突然传来神秘力量,将这一掌凭空磨灭,才让她免于受伤。 她愤懑不已,却无能为力。 恰好这时少年气息收敛,即将苏醒。 她重拾笑脸,上前打趣道,“小郎君身子骨真不错。” 被人叫了声小郎君,尤其是如此娇艳的姐姐,李成蹊的脸瞬间红透,不知所措。 她却不在乎,笑着问道,“小郎君和谁学过功法?” “我洞溪里人人都会吞气养生的法子,不涉及真正的修行。” 她惊讶了一声,“小郎君心怀毫厘,与我有缘。” 原来,她细心观察,见他身影中暗藏飞燕踪迹,恰好与自己身法相合。 一饮一啄,如同天定。 他笑了笑,眼神蓦地望向斗笠男人消失的方向,内心深处涌现蠢蠢欲动的杀意,来的极为莫名其妙。 客栈门前,高髻束冠的高挑少年撑着青罗伞,右手握拳,以拳心抵在胸口,躬身拜谒,“秋家子孙秋子良见过根老。” 根老见他,连起身都欠奉,随口问道,“你去见过振师长没?” “老祖告诉我,先见根老,再见宗老之流,其后拜见封宣侠,最后酌情访见三大家主。”秋子良收回敬礼,客气地回道。 “算你老祖知书达礼,比冉小子好些。”根老起身拍了拍屁股。 “老祖明言,冉祖后来居上,素有不世高慧,他自愧不如。”秋子良谦逊回道。 “溜须拍马的本事小有火候,可曾举正封侠?” “沾老祖的光,已受封【昭侠】。”秋子良手心一振,自青罗伞掉落昭侠令。 忽然,一股极强的气息浮现,吓得秋子良赶忙收回令牌,惊声问道,“根老,这股临闾关的气息难道是封宣侠?” 根老冷哼道,“一群不守规矩的窃夫罢了。” 秋子良心思荡漾,能让根老为之震怒,必不简单,有机会可结交一二。 殊不知,落在根老的眼中,少年与先祖幼时别无二致。 根老微微叹惋,家风如此罢了。 第七章 雨中见鱼 四月雷鸣,天降暴雨;街头巷尾,流水叮咚;贩夫走卒,留守屋檐,不分昼夜。 这天,根老趴在柜台,见客人所剩无多,笑着说道,“小木头,趁着天色明亮,你先回去吧。” “家里冷清,不如客栈热闹,正好让我替根老守夜。”李成蹊勤快地擦拭桌椅。 根老摆了摆手,吝啬地回道,“根老不会给你加工钱。” 少年爽朗一笑,埋头干活。 “柴房还有床被单,晚上记得抱过来,别冻着。”根老瞧着勤快劲,蓦然想起冉家老祖,满是怀念的神色,“冻着自个,我可不会管药钱,要看病自个找薛掌柜去。” 少年热情地回了声好。 这一刻,根老都以为是冉家老祖,喜出望外地回道,“伯羊,是你?” 少年懵圈,停下手中的活,茫然问道,“根老,你在说什么?” 这时,少年不经意间瞥见一瓣桃花从天而降,忙要跑去伸手接它,却扑了个空。 “没啥,我自言自语呢。”根老打了个哈欠回道。 “根老,我方才似乎见着了一瓣桃花。” 根老眼底浮现惊讶,脸上佯装怒气汹汹地骂道,“好你个惫懒的小木头,不好好干活,还妄想拿这理由躲懒。” “你瞧瞧外面这瓢盆大雨,别说桃花能飞,就是邓屠夫家的老公鸡都扑腾不起来。” “你可别学贪图便宜的淹死鬼,见了水中的大鱼一股脑扎下水,却发现扑了个空,白白送了大好性命。” “不贪不骄,活着就好,懂不?” 尤其最后一句话,根老语气格外地凝重。 少年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小郎君可别听信老头的胡言乱语,年轻人就要朝气蓬勃,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气魄。”这时,默默饮酒的燕娇娘倏而笑道。 “你们这群游手好闲的江湖游侠可别祸害我家小木头,咱们这些普通人活着就好,对不?” 李成蹊连忙点头,这时候果断帮亲不帮理。 小巧玲珑的她霍然起身,一脚踩在板凳上,傲然娇哼,“我自仗剑走天涯。” “那似那似,娘娘您神通广大,想去哪就去哪,可我家小木头身子骨细,根底也浅,经不起外面的惊涛骇浪。” 燕娇娘哪里听不出他的热潮冷讽,拍了拍胸脯,“本娘娘有容乃大,不屑和你这白胡子老头斗嘴。” 少年见着他的傲娇模样,可不是千娇百媚,仪态万千,迷人心魄。 一颦一笑,尽是妩媚! 满园桃花,不如娇娘! 大煞风景的是二楼男人突然闷声哼道,“掌柜的,送壶热水来,速度要快。” “好嘞,这就给您安排。”不同于对她的随性,根老对旁人都是阿谀奉承,这不马上换了个谄媚语气。 少年闻声,快步跑到他的边上,好心劝道,“天冷容易着凉,燕姐姐少喝点酒。” 不是燕娘娘,是燕姐姐,她笑开了花,伸手去揉他的小脑袋,却尴尬地发现手不够长,好在他自来熟地凑上来。 “到底是我的小郎君,虽然模样磕碜了些,但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她揉了揉泛黄却干净的发丝,嘴角的笑意微微上扬。 她个子真不高,但娇是真的娇。 莺声悦耳,身娇体肉。 掌上飞燕,小巧玲珑间,瑰姿艳逸;含笑间,秋波伊人。 根老瞅着这一幕,真是姐慈弟孝,心如刀绞,重重哼道,“小木头,还不快去打水,惊扰客人办事,我加倍扣你工钱。” 少年悻悻然,嗖地一声跑去后院厨房打水。 当他离开,客栈大堂仅剩根老和她。 她捏了捏宛若白雪的尖尖下巴,高高地翘起,问道,“老头儿,洞溪里个个都不简单,你不会对我家小郎君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根老气笑,“老头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倒是你这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另有所图,才对吧。” 她踩在板凳,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笑道,“【对镜帖】燕娇娘会贪图你洞溪里的破东西?” “难道是那神仙难寻的桃花鱼?” 他轻蔑地笑道。 根老一听对镜帖,脸色骤变,迫切地问道,“黄婆婆是你什么人?” 燕娇娘先是大吃一惊,再到释然,“管你何事。” “我是她的老相好,当然和我有关。” “放你丫的屁,黄婆婆能看上你这种货色,本娘娘今个把燕字倒过来写。” “有没有关系你回头问问不就知道,但你得告诉我你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来这?” “凭什么告诉你?” 根老眼神微眯,“估计也不清楚黄婆婆的真实身份,要不然你不会和我这么说话。” “放屁,本娘娘是受黄婆婆委托而来,指名道姓让我带走李成蹊。” 根老眼神一挑,再看她一眼,恍然大悟。 洞溪里的天地压胜对她影响不大,让她来护住李成蹊倒也合理。 君不见,戚汉子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踩在身下? “在洞溪里小心行事,这座禁地虽然不是龙潭虎穴,但因为桃花鱼也弄得危机四伏。”根老语气柔了下来,好心提醒道。 不用根老细说,她也不敢大意,一进禁地,体魄和修为都被压在递炤关,可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好在她那不争气的侄儿也是这样。 “我懂。” “掌柜的,别搁那打情骂俏,我的热水啥时候能送来?”楼上男人催命一样地催促道。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根老赶紧赔了个笑脸。 李成蹊来到后院,正沿着走廊暗自揣摩拳架,浑然不觉战意外泄。 出门散心的贺上窟正好撞见这股战意,下意识地推剑出鞘,凝神一看是溪边少年,上前露出英姿飒爽,“少年,我是贺上窟,你怎么称呼?” 李成蹊见他拦住自己,下意识地退后,但一想是在客栈,笑着报上姓名,但没解释怎么个写法。 所以贺上窟也错误地解读,“君子不器,见大器晚成,是个好兆头,好名字。” 李成蹊见他向自己走来,如临大敌,连连后退。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对你并无恶意。”贺上窟见他戒心不减,笑着讲道,“洞溪里对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伤人或者杀人者,必杀之。” 李成蹊依然和他保持距离。 “我像你这个年纪可没你这么无忧无虑。”贺上窟双手枕在脑后,“每日不是练剑,就是练剑。” 察觉很难接近,他又掏出十文钱,抛过去,“边走边说,说说你的故事。” 似乎是怕他有所遗漏,贺上窟特意提醒,“只管说故事,鸡毛蒜皮,有关于你,都行。” 面对十文钱,李成蹊坦然接过,娓娓道来。 贺上窟是个合格的听客,从不插话,偶尔会发出极其鄙视的笑声,但都恰好是李成蹊引以为豪的趣点。 他正兴致勃勃,李成蹊戛然而止,脸色严肃地止步不前。 “抱歉,后院厨房谢绝访客。” 贺上窟闻声,眉头紧皱,伸手按在剑柄,露出一抹寒光。 “客栈规矩在此,还望客官遵守。” 贺上窟剑眉挑起,五指握紧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溅五步。 李成蹊泰然自若,稳如磐石,半步不退。 铿锵! 突然,剑身撞在剑鞘一声惊响,寒光出鞘,后院顿时鸦雀无声。 “你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怕!” “既然害怕,为何不让?”贺上窟沉声道,“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你退让一步也无人知晓。” “规矩所在,我心所在,无论有没有人,都不能退。” 贺上窟冷笑道,“规矩,规矩,口口声声都是规矩,谁定的规矩?” “客栈之主,根老定下的规矩。”李成蹊咬紧牙关,汗流浃背,“无论生死,不可不守。” 贺上窟噌然收剑,转身抛下一句话,“日后碰上过不去的门槛,去荥阳郡天镜山找我。” 李成蹊长吐一口气,颓然无力地跌坐地上,惊魂甫定,久久难以平息。 好一会儿,少年才起身走向厨房。 就在这一刻,一瓣桃花从他眼角一闪而过。 匆匆一瞥,翩若惊鸿? 当他送热水的时候,男人忽然抓紧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渡给他一缕真气,瞬间与他断开,嘴上笑道,“能吃苦,是个好小伙。” “蠢男人,还不快回来,哪来的狗胆在外啰哩啰嗦?” “夫人稍等片刻,马上就回。”男人寻思左右都是一顿毒打,索性挺直腰杆,重拾男人的雄风,聚气成线,传音入耳,“小家伙,这门吐纳之法,与日后学来燕娇娘的吐纳之法,切记要将这两者融会贯通。” “法不轻传,望你好生修习。” 男人的声音低沉且悠扬,分明是不曾开口,却荡气回肠,在他脑中如雷贯耳,经久不衰。 “快哉乘风知我意,俱怀逸兴壮思飞。” 当少年回过神,耳畔全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燕娇娘在楼下,敏锐地捕捉到一缕气劲,纵身跳上二楼,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发现并无异样,还不放心地问道,“夏家赘婿和你有说什么?” 李成蹊摇了摇头。 这时,紧挨着夏家夫妻的那间房走出个满脸愁容的公子哥,腰间挂玉配,腰后别着白玉扇,“掌柜,能让那两口消停会不?” “本想来你洞溪里赏花赏月,即兴赋诗几首,却不想是挨了风吹雨打,落了一地诗情画意。” “公子,您先消消气,待会老头儿肯定去商量商量。”根老颤巍巍地爬上二楼,气喘吁吁,一头大汗。 “燕小三,给你姑姑我滚出来。”燕娇娘见不惯根老的作风,沉声吼道。 门房立马回响一声好,走出个丰郎少年,“姑姑,您可别在外喊我乳名,羞煞侄儿我的俊朗名号。” “不倒金枪燕子矶?”她反问道。 “别这么喊……我的亲姑姑,念在咱俩一脉相承,可给侄儿留点面子吧。”少年哀嚎道。 她一指公子哥,“去,把那矫情的公子哥暴揍一顿,让他安静会。” 燕子矶叫一声好嘞,下意识往身边一抓,却扑了个空,只好脚尖踩在地板,原地一闪。 “敢问阁下可是封正【昭侠】,江湖人称不倒金枪燕子矶燕昭侠?” 公子哥的屋内,一道魅影挺身而出,一掌接住燕子矶的拳,稍稍一用力就震退他, “姑娘好身手,再来一战。”燕子矶停稳身影,往后一捞,自嘲一笑。 魅影摇了摇头,抓起公子哥,飞快退回屋内。 “公子,洞溪里是是非之地,名扬九洲的禁地,龙蛇混杂,不是个游玩的好去处。”魅影忧心忡忡。 哪料到公子哥不引以为虑,反而一脸笑意,“故里歌舞升平,处处没个出人意表,哪里有遗民刑徒的流放之洲有意思?” “有本事那才有意思,瞧您这身子骨,这点修为,我估计连……”魅影环视一圈,定格在李成蹊的身上,“估计您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他。” 其实,魅影内心深处,认为公子哥甚至连他都不如,但为了保持他男人的尊严,没好意思说出口。 魅影竖瞳看遍客栈,唯独眼前少年身负所谓的武夫气。 撑伞少年气象万千,哪怕是修为极快,底子夯实,境界更不低,也不过如此。 “葵儿,你这也太瞧不起人,我怎么可能连个孩子都打不过。”公子哥气急败坏地吼道,“小二,我俩来一场。” 少年赶忙拒绝。 燕娇娘撺掇道,“可以试试,正好掂量自己的深浅。” 少年连连摇头。 根老发声,“试试看,这位客官并无坏心。” 李成蹊这才应允。 于是,二人在二楼摆开阵势。 李成蹊一步跨出。 公子哥一抛钱袋,叮当响。 李成蹊立马往后倒摔,大喊一声,脸色惨然道,“我败了,公子哥好勇武,小二心悦诚服。” 说着,他还不忘搂起钱袋。 公子哥哈哈大笑。 众人掩面苦笑。 “老头儿,你问他还有没有意见?”燕娇娘叉着腰问道。 葵儿见公子哥想接话,忙捂着他的嘴,谦声回道,“我家公子少不更事,还望海涵。” 根老娇憨,挠了挠后脑勺,“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掌柜客气,我家公子无心之失,这事就此打住,谁也别往心里去。” 根老哀叹一声,学江湖人抱了抱拳,开始是左手抱着右手,后来又觉得不太对,改为右手抱着左手,继而又变了个花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也没个正行,白白惹得两个女子呵呵嗤笑。 最后不懂察颜悦色的燕子矶走上前,在他耳边好心告知,“敬拳以拳心抵在胸口,平拳以左手盖在右拳,拱个手就行。” 根老恍然大悟,这才抱了个正拳。 葵儿回个敬拳,安然关门。 “小三,姑姑见着老头来气,回屋歇息去。下半夜,你给陪小郎君练手。” 燕子矶一瞅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应好,见她回屋,才如释重负,不怀好意地问道,“我姑姑身段是不是极好?” 李成蹊翻了个白眼,根老颇为赞同,“老头儿活了大半辈子,你姑姑的身段绝无仅有,是一等一的人间美娇娘。” 话音未落,根老已飞出窗外。 “你不用担心,掌柜的深藏不露,别说我这一脚,就是再来个千万腿,我腿都踢断,他屁事也没。” 果不其然,根老扭着腰跑回柜台。 “你既然踏入递炤关,也该对武者有所了解。”燕子矶拖着他下楼,一巴掌摔在柜台,“老头,晚上给我来个无人地,我来好好教导教导。” “凭你?”根老眼皮都懒得抬,不屑地回道,“信不信同境,你前脚教完,后脚都是你受罪?” “我燕子矶要打不过他,从今往后,我都喊你爷爷。” 第八章 见字如面 雨打青瓦响叮咚,青阶石板水泠泠,疑是春雨炸雷遁去远,走街串巷贩夫走卒多。 一座虹桥衔天地,半亩方塘起风雨。 “客官,您慢些走,别瞅着雨霁天晴虹高挂,小瞧了山路泥泞,可得小心下雨天滑。出门在外,务必小心。”根老颤巍巍地弓着腰,送走一位位财神。 “瞧你这熊样,丢尽我河魏城燕家的脸。”燕娇娘起床,日常式地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鼻青脸肿的燕子矶颤颤兢兢,大气不敢出。 “你也不想想,你家姑姑相中的小郎君,能没点本事?” 燕娇娘嘴上不饶人,可那声音婉转轻灵,入骨柔,听者脆,实在让人生不起怒火。 正骂着起劲,她眼神一跳,“老头儿,我那小郎君昨晚没在你这过夜?怎个今早迟迟不见人影?” 根老才送走人,喘口气回道,“小木头让对瞧着和眉善目的夫妻给拐跑。” “姑姑,你别信他胡说八道,那对夫妻瞧着可不面善,但是给他的钱确实和善,乍一瞧怎么也得二十两纹银,可不是碎银还带声响。” 燕子矶杵在边上,捂着脸哼哼唧唧。 瞅着身子骨轻,个子矮小,力道却半点不饶人。 燕娇娘愤然起身,二话不说先给他一巴掌,再凑到根老面前,杏眼圆睁,看似赌气撒娇实则怒火冲天地哼道,“老头儿,小郎君有点意外,可别怪我不客气。” 根老哦了声。 她手心往前一伸,“拿来。” “凭啥给你个小女娃?” “凭他是本娘娘的小郎君。”燕娇娘理所当然地回道。 “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何况小木头也不认你这亲。” “小三儿,过来给老头儿活络活络筋骨。” 根老斜眼一瞥,可不像是个知轻重的,忙掏出钱袋,“工钱和赏钱都在这。” 她得意地接过钱袋,回头吩咐道,“小三,小郎君不在,你先替他值天班。” 燕子矶啊了声,她杏眼一瞪,立马堆出一脸笑意。 “老头儿,你给小郎君一天算几个钱?” 根老一脸愁容,摊上这种母老虎也是造孽,赶忙说清楚,“你可得摸摸良心,这袋钱可有多无少。” 她捏了捏下巴,义正言辞地笑道,“我让小三挂上【昭侠令】,替你接客,一个客人算你三两白银。” 根老老脸一僵,她嗯了声,赶忙点头称好。 燕子矶欲哭无泪,我堂堂封侠竟然沦落到端茶递水。 燕娇娘看了眼不知身在福中的侄儿,便纵身一闪而逝。 “爷爷,我姑姑不在,您老瞅瞅它亮不亮?”他立马换了个笑脸,手心一晃。 根老瞧了眼令牌,随意地抛给他,“小子别叫我爷爷,我不认你这孙子。” 燕子矶嘿嘿傻笑。 根老随口问道,“你有没有秋家?” 燕子矶一惊,“难道您说的是宪侠师长举世齐名的秋家?” 根老点了点头,“秋家有个与你差不多的少年,也在此处,也是封正昭侠,正好趁你姑姑不在,可以去切磋一二。” 燕子矶兴奋难耐,跃跃欲试,伸手一摸,唉声叹气,“我这一身战力所剩无几,打个蛇皮。” “心中有枪,何处不是枪?”根老敲了他一板栗,“我这破客栈肯定没你趁手的兵器,但街头有片杨树林,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燕子矶一听运二字气,立即垂头丧气。 “蠢小子,爷爷是白叫的?” 他眼神一亮,手心一晃,藏好令牌,拱手抱拳,转身就跑。 “切记,只可一拳。” 他叫了声好,径直来到杨树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杨树林的大树高耸入云,简直阴森恐怖。 燕子矶吸了口气,给自己壮胆,正要入林。 忽然,一袭黑影窜出,拦住他的去路,“此处不准闲人进入。” “守林人?”燕子矶礼貌地问道。 “我是洞影人。”黑影回道。 燕子矶一脸古怪,“根老让我来拿机缘。” “此处不准闲人进入。” 事不过三,燕子矶一收客气,身法极快,一晃跨过,腾身就闯。 鬼影嗖地一声堵住他的去路,“此地不准闲人进入。” “冥顽不灵。”燕子矶身影一闪,带起一阵疾风,瞬间拉开两者的距离。 但黑影如影随形,再次紧追不舍。 燕子矶勃然大怒,握手成拳,回身递出。 鬼影不察,被一拳击中,倒退数步。 燕子矶趁机溜走,一脚踩在杨树树干,跳进林中。 这一刻,黑影怒气横生,邪风阵阵,一股黑气透体而出,哗地一声冲上树干,直逼燕子矶。 他无心战斗,任凭黑影跟在身后,一次次拉开距离。 “一百二十九棵杨树,竟然没人合我眼缘?”燕子矶找遍林间,愤愤不平,见黑影还在纠缠,怒吼一声,一拳递出。 “你又不是守林人,凭什么不让我进来?”燕子矶击退黑影,不依不饶,又是上前一拳击中腹部。 奇怪的是,他留心之下发现,这一拳不像是打在肉身,更像是打在木桩。 这时,平淡无奇的少年怀抱光头黑娃凌空走来,“小兄弟,瞧着身手不凡,何必为难我洞影人?” 见之则惧,几乎是本能地畏惧,燕子矶一刹那疯狂催动真气,再也顾不得黑影,只顾狂退。 黑影正要反击,少年平静说道,“退下。” 黑影果真不再动手,悄无声息地退下。 “你是何人?”燕子矶戒心满满地问道,同时不断拉开距离。 但无论他怎么后退,只要是看到少年,那种恐惧怎样都挥之不去。 “按照规矩,不是你先自报家门,再来问我?”少年平静地笑道。 燕子矶沉声回道,“河魏城燕子矶,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洞溪里,袁安生。” “你负责巡守洞溪里?”燕子矶小心地问道。 袁安生摇了摇头,“你也想来我洞溪里斩杀绝脉,夺取桃花鱼?” “我不知道绝脉是什么,也不是来夺劳什子桃花鱼。我是跟我姑姑来此,奉黄婆婆之名,带走李成蹊。” 袁安生注意到光头黑娃的脸色有所变化。 “为何要带走李成蹊?又想用什么手段带走他?” “我的伤确实是被他打伤的,但那是切磋,根老可以证明。” “嗯,你该庆幸你和我说的是真话。”袁安生笑问道,“瞧你的腿法和身法,相得益彰,是个枪手?” 燕子矶重重点头。 “根老让你凭缘分?” 燕子矶又点了点头。 “根老瞧着就不靠谱,你怎么会信他?” “我不是信他,而是天地神兵,皆有灵性,我对此深信不疑。” “枪不离手,难道你不懂?”袁安生说道,“合眼缘可不合规矩,更像是随性而为的放纵。” “回去想好,机缘和枪更重要再来吧。” 说罢,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留下汗流浃背的燕子矶。 “罢了,罢了,本以为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伤上加伤。” 燕子矶对着杨树林,遥遥一拜,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片杨树叶缓缓升空,消失不见。 袁安生心有所感,抬头瞅了眼那片杨树叶,笑而不语。 “小逢集,你看这山清水秀,难道没点气吞山河的想法?” “曾几何时有过。”郑逢集目光所及,天青云白,沙鸥翔集,锦鳞游泳,甚是美景如画,不由得不心生陶醉。 “现在怎没了念头?” “山河再美,也不能真的入我肚皮,还不如小财迷家的鸡蛋美味,更不如漫山遍野的山野味,火上烤一烤,果汁淋一淋,深得我心。” 说着说着,郑逢集的喉咙不自觉地咽了起来。 “难道我家的美酒佳肴也比不过?” “可不是比不过,是两者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郑逢集擦了擦嘴角,笃定不移地说,“要我吃你家的山珍海味可年年岁岁,吃野味鸡蛋也就一两天就厌了味。” 袁安生疑惑不解。 “可我是个小私户,朝不保夕,比不上袁大哥身份好贵,以前小不懂事,处处攀比,惹了不少糊涂账,害我娘亲提心吊胆,如今落魄是落魄,可心里活的自在,娘亲也活的轻松。” “袁大哥常说,若为自由故,性命皆可抛,现在懂了点意思,可越发害怕这句话。” 袁安生惊疑不定,难以置信这句话是他说的。 郑逢集既不害怕,也不奇怪,刚准备侃侃而谈,就见袁安生脸色一变,紧紧抱住他,如一尾飞鱼拨清波,腾空而起。 李子洞外! “振师长,这就是老祖口中的那座木巷祖地?”云白长衫,天青云靴的高髻少年背着黄罗伞,恭敬有礼地手持三柱香,笔直站在洞口外,仰头望着歪歪扭扭的三大古字。 “敬香请赐,不可造次。”振师长神色肃穆地吩咐道。 三姓五家七小户,最有资格来此请赐的人浑然不觉,既无人刻意告知,也无人有意提及,就连素来重规矩的根老也选择闭口不言。 “若是师兄在此,只怕不会如我这般蒙蔽天听。” “敬龙阳,尊九关,礼洞溪,敕火土,吾洞溪里冉耘艾请赐。”少年指尖陡然升起一缕明火,徐徐点燃三柱香,任其熏烟直达古字。 自熏香点燃,冉耘艾低眉垂首,双手持香高高盖过头顶。 洞口外,微风吹拂。 熏香如有神助,扶风直上,一丝一缕尽归古字。 “你可知这一幕将被永远镌刻在洞府,待末法终结,你杜振溪一脉九族无论老幼皆与李成蹊一脉不死不休?”山水之外,根老的声音直达振师长的脑海。 “振溪无亲无故,虽死无悔。” 根老仅哀叹一声,便销声匿迹于山水中。 冉耘艾三柱香眼看燃烧殆尽,火急火燎的袁安生恰好赶到,不见其开口训诫,只双手持古怪法印,张口咬破舌尖,喷出鲜红血液,朝古字遮去。 这一刻,敬香十去其九。 袁安生的脸色也从血气方刚瞬间跌入奄奄一息,整个身子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振师长,可真担当得起师长之名。” 当一切尘埃落定,袁安生也无计可施,只语气凝重地吐出一句话,任凭郑逢集拖着他快步离去。 “别带我回家,就去山洞里。” 袁安生仿佛一句话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就倒地不起。 郑逢集毫不犹豫,双手用力托起他,勉勉强强拖拽着拉进山洞。 从始至终,郑逢集都没看振师长或者冉耘艾。 他的目光都在三大古字间游荡不定的虚浮幻影上。 郑逢集确认那个不是字,尽管那个字已无声无息地告诉他,它是字。 是个被掩盖的字。 正在这时,一只夜枭从石洞内飞出,恰好落在郑逢集的头上。 破天荒,他没有心生恶意。 第九章 掌上少年 春风拂面,花香肆溢;青青草色,白露打尖;迁客骚人,成群结队。 雨后清明,天清气爽。 青壮中年与高挑女人跟在瘦弱孩子的身后,一边沿途欣赏雨后的春景,偶尔发出欢快的笑声,一边打趣前头领路的孩子,夹杂着相处甚欢的谈话声。 可好景不长,华服少年领着壮硕护卫拦在前路,居高临下地喝问着瘦弱孩子,“李成蹊,我和你说好的桃花鱼?” “回牧少爷,不是说好,而是酌情。”瘦弱孩子李成蹊不卑不亢地回道。 “李成蹊,你还敢顶嘴?”华服少年岳牧野眉梢一挑,瞪了眼那一男一女。 两人立马识相地退后三步,以示清白。 “牧少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请勿再打扰我!”没了郑逢集在身边,李成蹊再也不用缩手缩脚,铿锵有力地明确回道。 “李成蹊,我看你是想找死不成?”岳牧野被当众顶撞,恼羞成怒,竟不顾身份直接出手。 然而,在李成蹊的眼中,岳牧野的出手简直是露洞百出,仅仅侧了身子,就轻松躲过,同时很有耐心地告诫,“牧少爷,凭你也配与我动手?” 燕子矶的星夜指点,无论是眼界,还是战斗意识都让李成蹊获得质的飞跃,不仅是对自己有更深的了解,也对每个向自己出手的人有更多的认知力。 岳牧野年过十二,尚未踏入递炤关,自身武力或许略强普通成年人,但还远远不及李成蹊。 岳牧野怒火攻心,不甘示弱,猛地抽出腰间软剑,一抖剑身,反手一剑回撩李成蹊的眉心。 剑尖来袭,李成蹊轻松躲开,突发奇想地伸出两指去夹剑身,紧接着两指气力运转,凭空使力向后一拽,再以指法抖动剑身九次,直震的岳牧野右臂发麻,被迫松开软剑剑柄。 李成蹊毫不留情地躲过软剑,细细把玩这把比自身短一尺的软件,以指尖轻抚那两个古体小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出,“剑名【春波】,取自【春波软荡红楼水】。” “可惜我不是个用兵器的人。” 岳牧野先是恼怒,接着咆哮,再到此刻的淡然,冷静凝视着道出剑名的李成蹊。 “你居然认识这两个字?” “以前不认识,直到刚刚指尖传来的触感,使我不自觉地念出。”李成蹊能感受到岳牧野的心境变化,自然也能知道岳牧野这时的心性并无恶意。 “不是根老或者振师长私相授予,或者偶然从别处见过?” “别人不清楚我的情况,牧少爷怎会不了解我的底细。”李成蹊自嘲一声,将软剑高高抛给他。 三姓之物,不可染指。 洞溪里,百年来的规矩,皆是如此。 “陈护卫,主辱臣死,若是我父亲知晓这把剑被人抢过,你知道你和你的家人下场会如何?”岳牧野接过软剑,慎之又慎地收回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但在走之前,小声地告知壮硕男人。 李成蹊,我岳牧野不会善罢甘休,但在无能为力之前,不会再向你张牙舞爪,免得自取其辱。 岳牧野,盛气凌人而来,韬光养晦而去。 李成蹊将右手藏在袖口,紧紧握住那团突如其来的风气,不准其流露半分,哪怕手心之痛撕心裂肺,也未曾半点犹豫或放弃。 “原来你是叫李成蹊,我还以为小木头才是你的真名字。”青壮中年瞥了眼离去的岳牧野,颇为欣赏,回过神来却对李成蹊笑容相迎。 李成蹊点了点头,依旧默默无声地走在前头,这对男女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大山,一座几乎无人问津的石柱山。 其山之高,在洞溪里可排前五,但其山环石;其石繁多高居首位,环山放眼皆岩石;其石光滑如镜,鲜有路径,更无山泉涧水;间隙处偶有杂草矮木,既无药性,也无柴用。 洞溪里明令,禁止私人采石。 所以,石柱山百无一用。 就在李成蹊思绪渐远的时候,一道日夜挂念的身影映入眼帘,在他身后是那玉树临风的黄罗伞少年。 但李成蹊并未贸然出声,或者大呼小叫,夹道欢迎,而是平静地慢慢迎上去,谦逊有礼地低首作揖。 向来受之无愧的振师长只觉羞赧,有意地避开他的敬礼,语气泰然地说,“李成蹊,今日你我恩怨两休,日后不必再向我行拜。” 李成蹊觉得莫名其妙,还想开口问清,就听黄罗伞少年略带凶意道,“你是洞溪里仅存的李氏后人李成蹊?” “杨家客栈那日,我记得你也在那边,是做个打杂的店小二?” “既然已沦为了细枝末节,平白受了大机缘也无福消受。” 黄罗伞少年侃侃而谈。 碰! 忽然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脚狠狠踩下口若悬河的黄罗伞少年,一把摘下他背上的黄罗伞,随手丢给愕然的李成蹊,满脸鄙视地骂道,“瞧你这副不知羞耻的鬼脸,可真像极了你那老祖宗。” 黄罗伞少年很想破口大骂,予以反击,可背上身影恰到好处地将他击倒在地,以靴底重重地踩在他的后脑勺,让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羞愤和怨恨从心底如野火熊熊燃烧,黄罗伞少年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浮现猩红,浑然不觉心境向恶。 “小郎君,不是我说你畏首畏尾,实在你这三思而后行的毛病太不爽利。”敢为李成蹊在洞溪里肆意妄为的自然是燕娇娘,也只有燕娇娘。 “小郎君记得他的名字,冉耘艾,是个彻头彻尾的窃夫,就和那天你躺在雨水中意图偷袭你的鼠辈如出一辙。”燕娇娘踩在冉耘艾的后脑勺,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既不至于让他生不如死,也不至于让他昏迷不醒。 这种手法是点到即止的恶意,能叫冉耘艾深陷囹圄之际,绝无念头佯装改恶从善,当然这也只能让人在意识不清中暴露本性。 是善是恶,从不由外界。 “上林书院杜振溪,难怪你一辈子都只能屈居一座小小的书院,始终比不上你那位学究天人的师兄。”燕娇娘真的很想一脚踩死冉耘艾,免得这个其心可诛的贼子日后坏了李成蹊的路。 可杜振溪在此,燕娇娘根本办不到!!! 振师长挥了挥衣袖,不露痕迹地吹走燕娇娘,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 冉耘艾失去了死亡的危险,立刻起身收起汹涌外泄的恶意,吞气入腹,重新变回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善恶随心,不愧是冉氏的后人。 振师长自始至终也没看冉耘艾。 道不同,不相为谋。 燕娇娘被迫退走,抽身落在李成蹊的边上,瞧着仅比自己矮一小截的孩子正对自己怒目圆睁,不由得气笑不已,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真是个小木头脑子。” 尽管燕娇娘对杜振溪心怀恶意,甚至恶语相向,拔剑而出都很有可能,但是她没有对李成蹊解释任何缘由,任凭他心怀怨怼。 小小儿郎,理当如此。 临行前,根老好好和燕娇娘说了李成蹊与杜振溪的故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得明明白白。 杜振溪与李成蹊有救命之恩,更有点化之恩。 李成蹊对杜振溪有感谢之意,也有崇拜之意。 李成蹊想做个他心中的杜振溪,从来是如此。 “我是对镜帖的燕娇娘,你们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燕娇娘坦然接受他的愤怒目光,转头问向这对打定决心沉默不语的男女。 “匠郢谷楚招人见过对镜帖燕娇娘。”青壮男人见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自报家门,同时拉着高挑女子的手,“她是我的正妻熊招盱。” 燕娇娘皱了皱眉头,匠郢谷据此可不止千山万水,这两人看着穿着打扮干净如新,绝对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我也不管你们去石柱山有何贵干,我家小郎君只管带路,到了山脚恕不奉陪。”燕娇娘一言以蔽之。 高挑女子当然不肯,还想出声否决,就听青壮男人脱口而出,“一切但听燕娘娘吩咐。” 高挑女子面有不悦,用劲甩脱男人的手心,扭头闷闷不乐,但不是吃自家男人奉承别的女人的飞醋,而是事先双方明明约好,是走小道登上山顶,再分道扬镳。 如今凭空改为山脚,少了至关重要的登山小道,仅靠夫妻二人摸索,猴年马月才能上得了山? 洞溪里,只有递炤关,一身本事仅存其一,难道靠拳头打穿山路不成??? 李成蹊信守承诺,当然不肯答应燕娇娘的提议,还想开口解释,却被她紧紧捂住嘴巴,徒劳无功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几番挣扎无功,李成蹊也不再坚持,闷着头瞪着眼前面带路。 燕娇娘见着了他,心情大好,像个小家燕,载歌载舞,悦耳动听且赏心悦目,连郁郁寡欢的高挑女子听久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悦。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高挑女子忍不住做此想法。 不同于姑姑的欢呼雀跃,一无所获的燕子矶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毫无形象地一屁股跌坐在门口。 “没能遇上合眼缘的趁手长枪?”根老拎了壶酒递给燕子矶,明知故问道。 “可不是不合眼缘,是杨树瞅不上我。”燕子矶接过酒壶,揭开木塞,闷头喝了一大口,只觉喉舌火辣,脱口就骂,“老头儿忒不厚道,卖个假酒糊弄我。” 根老嘿嘿一笑,厚颜无耻地接道,“地小物稀,能有粗酒喝都是幸事。” 燕子矶本想嘲讽两句,又觉得根老话中有话,稳稳当当地回,“处之泰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根老这才笑逐颜开,挥挥手招来暗中潜藏的洞影人。 这个洞影人也是一身黑,燕子矶第一时间觉察到不是杨树林那个人。 果不其然,洞影人自黑袍下掏出通体釉青的九尺长枪,凌空一枪递出。 燕子矶喜出望外,起身就要去接,却觉脸颊狠狠一疼。 定睛去看,玉面少年笔直站在眼前,燕子矶的手正拉着他的胳膊,好不温柔地来回抚摸。 “抱歉,喝了点酒,误了公子雅兴。”燕子矶忙抽回手,倒退好几步,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边上的英姿少年忍着怒气,隐而不发。 燕子矶挂着的昭侠银牌赫然映入眼帘。 玉面少年同样是看清银牌,一巴掌打完后,也觉得不妥,欠身道了个歉,“明月乡望春心见过昭侠,敢问昭侠尊姓大名?” 燕子矶略显尴尬,运转真气散了酒意,侧身躲开那个欠身,瞥见玉面少年耳垂极不显眼的耳洞,嘴角微微动了动,“河魏城燕子矶有礼,见过望小姐。” 玉面少年望春心难得露出一抹娇羞,上前靠近燕子矶两步,以礼相待道,“出门在外,不便真容相见,还望燕公子海涵。日后燕公子有空去明月乡,可来寻我一叙亲近。” 贺上窟睚眦欲裂,不敢抬头。 燕子矶见她这般,也亲近了几分,从怀中递过一片金叶,“萍水相逢,也无准备好礼,此叶权当一时,待我游历告家,再去明月乡备上好礼。” 望春心笑魇如花,施了个万福,“那春心恭候大驾。” 燕子矶笑意更甚,“他日再见。” 望春心回以笑脸,“他日再见。” 说罢,望春心领着贺上窟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中。 确认没了踪迹,燕子矶小跑到根老边上,神情严肃地问道,“根老可认识低头不语的少年?” “老头儿老眼昏花,哪里认识什么金叶子???”根老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倒头趴在桌上。 燕子矶闻声知其意,连声赔罪掏出一片金叶子,塞进根老的怀里,“敢问根老可知晓那少年的根底?” 根老伸手一抹金叶子的字迹,确认无误后,伸了伸懒腰,道出两个名字,“荥阳郡明月乡望春心和天镜山贺上窟。” “你小子也是个风流子,见面就砸金叶子,还是公约钦定的官制金叶子,哪个世家女子能受得了?” “年纪轻轻,价值连城,又封正昭侠,假以时日,博侠有望,只怕那叫望春心的小女娃最少也是为了你意乱情迷。” “虽说春宵一度值千金,可你这一见面摸了个手,砸出去的远远不止千金。” 燕子矶摸了个鼻头,意味深长地说,“家父曾教导,出门在外,在女子面前莫说一掷千金,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可别真信你父亲那套鬼话,连你娘都管不住的男人,还能说出啥好道理?”根老不留颜面地揭穿道。 “根老认识我父亲?”这下不由得燕子矶不吃惊,那个家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父亲居然还能被根老所认识? “何止是认识,你回家问问他,可记得直渎山大溶洞。”根老随手拨了颗算珠,漫不经心地道,“你可比你老子女人缘强的多,唯独这福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燕子矶刚刚叹了口气,根老一巴掌呼下,“年纪轻轻,活着就好,唉啥声叹啥气?” “福缘机缘,可不正如你所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燕子矶眨了眨眼。 根老装作一不小心扣掉了一颗算珠,任其滚落。 “董家后生董必德见过根老。”自称为董必德的少年郎面相黝黑,一对浓眉甚是浓郁,进了客栈先是拜谒,再是掏出背后篓子里的三壶酒,爽朗一笑,“老祖再三叮嘱,钱可以不到,酒一定得到。” “不错不错,是老董家的种,可比楼上小崽子强多了。”根老瞅着壶身的【董家官酿】,满怀欣慰。 “小三儿,过来尝尝这壶酒,保你称口叫绝。” 燕子矶拾起算珠,揣入怀中,小步跑来接过酒壶,为免前车之鉴,仅小小抿了一口,然后连话都没说完,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根老,这位昭侠是何方人士?”董必德深知长者当面,勤快表现有好处的道理,连忙问道。 “河魏城老燕家,和你董家八竿子打不着一杆亲。”根老非常轻蔑地回道,又是个不懂酒的蠢货,“这酒,你可能喝一壶?” 董必德自信满满地回道,“不敢有瞒根老,三壶下腹,酒醉七分;再来三壶,酒醉五分;还来三壶,酒醉两分。” 根老听完开怀大笑,转手递过去一壶酒,“瞅你根底打的还不错,先去伍和陌找个酒鬼,让他抽空给你再打磨打磨。” 董必德欣然领命,“这昭侠要不要管?” 根老摆了摆手,“酒中梦,是他的机缘。” 董必德恍然大悟,又问了一句,“我弟董必昌在楼上?” 根老气不打一出来,“别提那个小崽子。” 董必德不明所以,也没追问,从怀中掏出了三十两白银,“有劳根老替我送给小昌。” “你家游离在外,只给三十两白银,是不是太小气?” “董家历练江湖,从来身无分文。”董必德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出门之时,青罗伞少年与他擦肩而过,几近本能地各自递出一拳。 董必德纹丝不动。 青罗伞少年倒退三步。 不言不语,各自离去。 “敢问根老,方才那人?”青罗伞少年正是秋子良。 “几日不见,越发精益求精,到底是个有心性的。”根老甚为认可他的修为,“以你的性子,那一拳不该出。” “若我不出,那人肯定会打死我。” 秋子良笃信那人素未谋面,那一刻的杀意也仅仅是一时兴起。 第十章 行有所得 这一日,骄阳当空,云淡风轻,放眼皆是山色郁郁,草色青青。 山峦跌宕起伏间,有峡谷纵深延长,或流溪涧泠泠作响。 山间少人烟,小道无人问。 接连赶了好几天山路,李成蹊都没走到那座环山皆石的石柱山,倒是沿途采摘了不少家喻户晓的草药,回到客栈那边可倒手转卖。 燕娇娘见到了李成蹊,陪着他走了一天一夜,便匆匆回去。 楚招人与熊招盱见没了她,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不用捉襟见肘,又可以打情骂俏,游山玩水;愁的是她给了个两人不敢在此地拒绝的口信。 熊招盱的脾气火爆,见没了她掣肘,“招人,她也欺人太甚了,凭甚要我夫妻白送给小娃子一桩造化?” 楚招人揉了揉眉心,几度欲言又止。 熊招盱最见不惯他这般,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背,“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小娘们。” “她有言在先,若李成蹊守约登山,咱们可必送。” “我瞅李成蹊不是个守约的人,毕竟是个没见识的土娃子,也不知道咱们私下的约定。” “这一桩造化,十有八九要落空,你也不必怨气横生。” 熊招盱与他想法截然相反,笃定不移地回道,“李成蹊眼窝子虽不高,可这心性绝不低。” “从他先前的言行举止,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可不像那副小身板不值一提。” 这对夫妻到底是修为不俗,李成蹊的实力肯定瞧不上眼,可他的一举一动倒是让两人刮目相看。 “退一步说,真要守了约定,送他造化又如何?”楚招人见夫人有了主意,顺坡下驴道,“与个诚信人交朋友,不正好结个善缘。” “话虽如此,可被她逼至此处,还是十分不爽。”熊招盱气呼呼地哼道,“你是不是瞧着她比我好看,才处处替她说好话?” 楚招人如临大敌,百口莫辩,还想试图辩解什么,就听李成蹊在不远处喊道,“两位客人,石柱山到了。” 熊招盱闻言,纵身一跃,直达李成蹊的边上,从胸口掏出一小袋银钱,弯着腰递给李成蹊道,“按照约定,你可以回去了。这是你的赏钱。” 李成蹊收了银钱,却没有挪步离去,而是深思熟虑地说,“石柱山环山皆石,其山石五颜六色,各有不同。” 话没说尽,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外乡人来此肯定有所图谋。 “可否为我们指明五彩石分别所在的山路?”熊招盱再问。 他摇摇头,很肯定地接道,“石柱山地势险要,山路崎岖,以武者身躯也难保安然无恙。” 山石如镜,滑而不稳,一般人登山是铁定的有去无回。 “你的意思是要在前带路?”熊招盱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又点点头,“石柱山又叫石鉴山,山石平滑如镜,必须由我带路。” 熊招盱瞧着小小身影,越发觉得满意,难怪她口口声声叫小郎君叫的那么亲密。 楚招人见她离去,如释重负;见李成蹊与她有说有笑,心下清楚带路一事稳了,当下不急不躁地走着。 杜家老宅,十二名童生各司其职,或是经学早读,或是复盘游练,或是端茶倒水。 郝仁熊不出意料地被罚,举着竹简站在天井边上。 易云领着不管家务事的童生早早地出了门,恰好撞见撒腿狂奔的小财迷。 “你是狄家狄进金?”易云对洞溪里门户人口都一一牢记于心,见着小财迷果断拦下。 “你是谁?”小财迷被陌生人叫出姓名,心生警惕。 “我是本里唯一的童生邴易云。” 小财迷对童生啥的不感兴趣,或者说对读书人都不感兴趣,只对钱感兴趣。 “邴师兄,这小子瞧着古灵精怪,不像是个肯说实话的,倒不如先让我教训下,再来问话?”平时有郝仁熊这猴大王在先,其他童生都本分的很,可一旦没了猴大王,群猴再没个消停。 邴易云可牢记着小财迷最怕毒打,最喜金钱的批语,对他的意见果断接受。 “你敢打我,我就去振师长那边打你小报告。”小财迷对虎视眈眈的童生浑然不惧,又不是只手遮天的三姓或无牵无挂的小黑蛋,凭啥敢来打我,真当我狄进金好欺负不成? 童生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捋起长袖,举手就抓。 “当街行凶,成何体统?!!!” 震怒声当街响起,吓得童生连忙收手,毕恭毕敬地杵在那边,不敢轻举妄动。 “弟子容和见过师傅。” “学生易云见过师长。” 小财迷见来者哈哈大笑。 振师长缓缓走来,身后紧紧跟着冉耘艾。 容和与易云汗流浃背,大气不敢出。 直到走近小财迷,振师长停下脚步,平静地问了声,“狄婆婆近来身体如何?” “回师长的话,奶奶近来身子骨实属硬朗,每日好在庭院躺在藤椅晒着太阳。”小财迷尽管不喜欢自己读书,但是对于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极其敬佩。 比如,耿家那位被学塾讲师批语不堪大用的耿星河,自己就非常喜欢,甚至经常愿意无偿为他提供李成蹊的行踪。 郎朗君子,如见日月。 载歌载舞,言笑晏晏。 小财迷瞅着他们,和瞅着金钱是一般的欢喜。 “狄婆婆一如既往地不好出门啊。”振师长由衷地感叹道。 “进金,你可知狄婆婆是你的第几辈奶奶?” 小财迷迷糊地摇摇头,奶奶还有第几辈的说法? 振师长忽有所感,静心聆听,“进金年幼,不劳师长揠苗助长。” 振师长还想回话,那边已断了联系。 狄家老宅,狄婆婆起了藤椅,满怀思念地抚摸东北角的那棵春意盎然的枣树,朝着枣树念叨,“不知不觉,又是世辈更迭。” “每每见着这些不讨喜的晚辈,甚感厌恶。” “真不知根老鬼是怎么熬了一辈又一辈,还那么玩心不减,童心未泯?” 就在这时,一片枣叶凭空落下,随着微风翻过墙头,越过门头,穿过一间间几乎快要无人问津的宅子,最后落在了给予小财迷善意的李家老宅。 不偏不倚,恰好在石桌。 “老的老,走的走,就剩我和根老鬼还死死守着这座桃花园。” “可不是你说的死守么!”根老的声音不知何时突然插了进来,“你瞅着我也寡了多少年,不如抛了你的孤身,成全了我。两家添点灯油红烛,共同点一盏煤灯。” “也好叫小财迷多个爷爷。” “好啊,我俩不如再同点一盏灯,做个本命烛。你我各捻一缕灯芯,不离不弃!” “待我掐指一算,可不是个好日子,暂且作罢。” 根老打了个哈哈,连忙掐断了联系,扭头打趣着愁眉不展的董必昌,“瞧你个窝囊样,酒也喝不好,女人也没个,照你这个混法,估计得打一辈子的光棍。” 喝不惯酒的董必昌已心如刀绞,再听闻找不着媳妇,那更是伤上加伤,痛不欲生。 “公子,可别学他美酒佳人一无所获。”坐在角落里的魅影葵儿对根老颇为不喜,但对老头儿的道理甚为赞可。 “美酒小酌怡情,深得我心。”公子哥小饮一口,深呼吸后一吐为快,“三千弱水,独取葵儿一瓢。” 葵儿面色羞红,公子更觉心动。 “公子,可别。。。” “那谁,瞅着你风流倜傥,怎地就痴情不改?”燕子矶接了店小二的活,眼疾手快免不了,插科打诨也不缺,正巧撞上这一幕。 换了前几天,公子还会斗上几句,可自打瞅见明晃晃的【昭侠】银牌,那是一腔春水向东流,绝无半点儿埋怨的意思。 “燕昭侠,您别瞧我素衣正冠,举止风流,若说待天下间的女子实诚,我敢说我句句在心。” “天下间的男人,哪个不是对女子句句真心话?”喝了酒的客人仰头笑道。 “可不是句句真心话,哪个不爱慕女子佳人?”醉醺醺的客人不在少数,打趣闲侃的也不会少。 “是啊是啊,也就这洞溪里千百里地没个温柔乡。。。不然别处这话。。。嗝。。。它都能扎堆,少了说。。。嗝。。。也能叠三座。。。三座。。。杨家客栈。”客人酒醉上了舌头,说话也不利索。 “公子可别瞪。。。我,大爷今个。。。把传家宝刀压在这嗝,若那青楼里每日没个。。。千百句真心话,这刀我就白送。” 不怕酒醉不醒,倒头就睡;就怕半醉半醒,惹是生非。 赶也不是,骂也不是。 燕子矶几天下来,可见惯了这类醉汉,别的本事没有,耍酒疯有一个算一个,每次的理由还都不带重样的。 至于酒醒,呵呵。 不过,这一次燕子矶没先动手。 “公子,别和他动手,你打不过他。”葵儿见自家公子动怒,赶紧抓紧他的手腕,生怕他真个闹起来。 公子一手任凭葵儿抓着,另一手从袖口抖落一片金叶子,翻手抛给不管事的燕子矶,“燕昭侠,有劳护住我的葵儿。” 燕子矶眼神一亮,叫了声好。 公子一把挣脱,朝葵儿抛了个歉意眼神,腾身一脚直跩醉汉面门。 葵儿当然不肯任他出手,起身就要去拉回。 燕子矶一个欠身挡住她,理直气壮地说,“男人间的事,女人最好别插手。” 怒发冲冠为红颜! 燕子矶才肯高看公子哥。 葵儿泫然欲泣,不肯罢休,腾身要去。 忽然间,一道娇媚身影自二楼落下,牢牢按下她的肩头,“小三儿话不中听,可对你家公子最合心意。” “我是个贱婢身份,哪里配得上公子。” 燕娇娘哦了一声,仍不肯松开。 醉汉半醉可不糊涂,眼神犀利,瞅着公子的破绽,稍稍偏了个头,一掌拦腰高高挑起,随后起身一拳重重地砸出门外,“小白脸,还敢和大爷动手动脚。” 葵儿心急如焚,狠下心要冲出去。 燕娇娘还是死死按住,“首先,洞溪里不准杀人。” “其次,你家公子没你瞅着的那么弱。” 说完,燕娇娘微微松开了手,“最后,你若出去护住了他,看似保全了他的身子,无意中却毁了他的心。” 葵儿泪如雨下,不敢妄动。 “哭哭啼啼,最是烦人。”夏家赘婿在二楼楼梯口闷头喝了一大口,骂骂咧咧。 夏家女人破天荒地走出门,瞧着身段一般,唯独那一对峰峦颤颤巍巍,让人目不转睛。 赘婿见了夫人,连忙由阴转晴,脱口而出,“男的痴情,女的柔情,是对天造地设的。” “那你觉得我和她哪个好看?”夫人瞥着门外近乎完虐的私斗,好奇地问着。 赘婿不假思索地回答,“夫人是九重天的仙女,那小姑娘就是地上的花儿,哪里有您千分之一的美。” “有我千分之一的美,也是有点美色。”夫人重重地哼道,“敢情三天两头往外跑,就是瞅着她吧?!!!” 赘婿顿觉头大如斗,冷汗直流,思索着如何死里逃生,忽听自家夫人大发善心道,“罢了罢了,瞧你入了我家兢兢业业,对我也是体贴入微,也不为难你了。” 说罢,夫人颇为幽怨地瞥了眼赘婿。 “若是别人这般质疑你对我的爱,可愿意为我愤而出拳?” “别说是质疑,就是提一下,我也得打的他亲娘都不认得。”赘婿一口咬定。 “可我父亲确实看不满意。”夫人愁绪满怀,瞅着楼下那可怜兮兮的女子,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赘婿犹豫再三,痛下决心,“这趟回府,定要私下请战诸位亲族,不求扬名,但求正身,以安夫人宽心。” 夫人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回到房间。 赘婿百思不解其意,郁闷地闷头狂喝,三两口干完一壶酒,低头喊道,“老头儿,给我再来一壶酒。” 根老瞅着外面一片大好,正被打的不亦乐乎,本不想搭理赘婿,仔细想想开门做生意,不能不理,遂收了看意,踢了踢董必昌,“混小子,去替老头儿给客人送一壶酒。” 董必昌接了酒壶,穿过酒桌,登上二楼,递给眉头紧皱的赘婿,没来由说了句,“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赘婿一听,一拍胸口,颇为赞同,“你也是为了女人在烦?” 董必昌掀开木塞,仰头灌下一大口,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挺挺地后仰,哐地一声滚下楼梯。 根老听着动静,眼神一飘,别提多嫌弃。 燕子矶先前看着他上楼,现在又看着他下楼,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精彩。 甭说了,肯定是沾了酒。 “根老,给我来两壶好酒,记我师傅账上。” 这声音一出现,燕娇娘顿时怒目相向,连带着杀意波动都毫不遮掩。 “小炅子,你师傅的账在我这可记不了。”根老不留情面地驳回他的要求。 少年背后的男人面无表情,从袖口抖落一两白银,平静地放在柜台,“可够两壶好酒?” 燕子矶察觉到姑姑的异样,心领神会地回到柜台,一挥手收下银两,回了个笑脸,“管够管够,不知小弟想喝哪种好酒?” “是打死人不偿命的罚酒,还是废了半条命的敬酒,或者是掺了水的水酒。” 男人古井无波,动也不动。 少年炅横横眉竖眼,怎么瞧着怎么想打死燕子矶。 “就你这样的武胚子,我一年能打杀百来个。”炅横凶相毕露。 “瞧你这没柜台高的个子,口气蛮大啊。”燕子矶撇了撇嘴角,随意地摆弄着指尖,“小矮子,等你封为【昭侠】再考虑来杀我吧。” “根老,我只管买酒。”男人对这一幕置若罔闻,再次提了下买酒的事。 根老脚底一跩身后的木架,两壶酒应声而落。 燕子矶一截,两壶酒双手奉上。 男人提了酒壶,也不管炅横,转身便走。 炅横张口要说,男人冷不丁地哼道,“有功夫斗嘴,不如多费点心思变强。” “小矮子,一路好走。”燕子矶一脸讥讽地摆摆手。 “你不该得罪他的。那小子手里打杀的武胚子比他说的只多不少。”根老幽幽地叹了口气。 燕子矶目露凶光,满脸不屑,“能在洞溪里打杀了他,去了外面我依然能打杀了他。” “燕昭侠,可能给我添壶酒,外面那对打了半天还没结束,我还想再看一会。” “看什么看,统统打杀了了事。” 突然间,去而复返的炅横一人一拳,竟将门外捉对私斗的两人打翻在地,同时还打散了两人一身的气息。 “根老,这小子强的有点不合道理。”燕子矶眼神玩味,极为贪婪地说道。 男人凭空出现,一拳击飞去而复返的炅横,又一手带着他消失不见。 那一拳在众人眼中是必死无疑,可落在他的身上,竟然只是倒飞了出去。 “这小贼体魄强的未免骇人听闻。”燕子矶毫无怯战之意,下意识摸了摸横长的柜台边,仿佛在摸着一杆长枪。 管你体魄多强,尽要一枪对穿! 可惜,我到现在也没个枪。 “小黑娃,你为什么还没走?”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的袁安生勉强坐起,逼问着浑身血迹的郑逢集。 “走了,谁来照顾你?”郑逢集一脚踩死爬过来的毒蛇,漫不经心地回道。 袁安生正眼盯着郑逢集,满怀欣慰地说,“确实变了不少。” 第十一章 简在吾心 炅家老宅。 个子不高的少年盘腿坐在天井口,上吞浩然天地的灵气,下囊幽深古井的阴气。 上清下浊,在他体表形成两股泾渭分明的黑白图。 暂定为临闾关师傅的男人端坐石凳,瞧也不瞧那股骇人景象,至于是否走火入魔,男人全然不管,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弟子实属无奈。 咚! 敲门声缓缓响起,男人没有去管来者何人,平静地起身打开门,为那一位敞开大门。 “关武夫,我是。。。” 男人不客气地打断,“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想做什么,只管说你的目的。” 来者黑色长袍,连容貌都裹得严严实实,让人瞧不出真实容颜和体型,面对男人的冷酷也不恼怒,同样平静地回道,“可否容我进屋一叙?” “不必。” 男人直接拒绝了他,反正在根老眼中自己也没守过几次规矩,要不是碍于自家颜面,只怕早就打杀了事。 历史上,匆匆而来,匆匆而逝的武夫不计其数。 他,从来不信自己是个例外。 来者当然知道男人不在洞溪里的规矩内,而这也正是自己找到他的原因。 “我想请你替我打杀一人,报酬是洞溪里的一尾桃花鱼。”黑袍自信且从容地说道。 “杀人尚且不行,何况报酬仅仅是一尾桃花鱼。”男人无情地拒绝。 黑袍并未放弃,“你或许不在乎,但对他肯定不可或缺。” 黑袍来此,肯定是全盘皆了然于胸。 洞溪里有亘古不变的三尾桃花鱼,每十年都会如雨后春笋般一一浮现。 一尾是杨树林的木鱼,一尾是桃花溪的水鱼,一尾是李子洞的石鱼。 杨树林与桃花溪,至今不曾现身。 李子洞,非洞溪里李氏不可染指。 哪怕是坐镇于此的宣侠也不可以。 “你凭什么笃定能抓到一尾桃花鱼?”男人反问道。 “请关武夫恕我不能直言,此中不宜细叙。”黑袍冷静地回道。 根老与狄婆是不可挑战的两位存在,谁也不敢。 男人沉默不语。 少年闪身至此,以不容置疑地口味说道,“凭你这句话,我能打杀你,换取根老的一份善意。” “但我不想打杀你,所以请你自觉说出来。” 少年的战意汹涌流出,一黑一白两股气从两侧肩头的天宗穴流出,如仙人玉带飘扬肩头。 “正好借助此地,施展这门神通。别说我不给你机会,现在放开手脚能让我退入屋内,可饶你不死。” 少年炅横双眼微睁,一步跨出。 饶你不死,更可让你生不如死。 我炅横手中从无善果。 “凭你打不死我。”黑袍笃信道。 炅横可不信他,腾身一拳直锤其胸口,势要拳震五脏六腑,要他一击必杀。 炅横出拳,从无留手。 碰! 黑袍不闪不躲,任凭自身被一拳击中,然后嗖地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百来步。 “师傅,他不是人。” 男人面色阴沉如水,纵身一跃,随手掀开他一身的黑袍,不是个木质人,又是何物?! “墨家造物,非比寻常,关某今天权当领教。” 一时不察竟被算计,男人怒气汹汹,该死的墨家弟子,竟敢污蔑我关丛山,真当我是尊束手束脚的泥菩萨不成? “炅横,近日切勿出门,墨家机关杀力最强,以你如今被压制的体魄九死无生。” “那我的桃花鱼怎么办?” “我去替你请来。”自称关丛山的男人眉头紧皱。 该死,墨家真当死绝。 “根老,这酒可还满意?”一身轻装的男人,后背黑釉竹箱,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酒壶。 每一壶酒底座都刻有【相里官制】。 根老连酒也不看,其笑容已响彻客栈,是前所未有的痛快笑意。 “不愧是大家毓秀,这一出手甚是大快人心。”根老拍着柜台,放声大笑。 “掌柜的,瞧你这般开心,可能每壶酒少点酒钱。”不同于别人的各有所图,这群外来人仗着一身蛮力,上午做些苦活,赚点小钱,下午再来酒馆喝一下午,到了晚上指不定是露宿街头,或是登堂入室,去了哪家早已无人的宅子。 哪怕是递炤关,轻松一跳,一堵围墙还是轻而易举地翻过。 “那是不可能的,凭我这枚银牌,一份酒钱也不能少。”燕子矶可不准根老搭话,每一份酒钱都算他的酬劳,虽然最后都落在李成蹊的口袋,但是这一个结果天知地知我知姑姑知就好。 至少在外人眼中,这枚银牌的酒钱可少不得一钱一厘。 “根老,既已收下酒,我这就离开里上,去别处丈量地界,好校正百年前的堪舆地势。”轻装男人会心一笑,躬首告辞。 “你且等等。”根老叫住了他,对忙的不亦乐乎的燕子矶喊道,“小三儿,去楼上把那个不成器的董必昌喊下来,别整天窝在我的客栈,糟蹋我这的新鲜灵气。” 燕子矶应了声好,上楼叫来董必昌。 轻装男人看见董必昌,心领神会,“谨遵根老教诲,自当好好教导。” 根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动递过来的肩头,指了指下楼的董必昌,“墨子可教也,这小子是董家的后生,不打不成器,这一路上好好指导一番。” 其实跟在董必昌后面的还有个警惕性十足的少年,根老也没拒绝他跟着,反正这小子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教化万民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吾之幸也。”轻装男人爽朗一笑,向董必昌自我介绍道,“我姓钱,名笑之,游历是在丈量堪舆。” “我姓董,名必昌,游历是在磨砺修行,勘察民风。” 钱笑之点了点头,看向他边上的警惕少年,“敢问小公子姓谁名谁?” 董必昌还想替他开口,钱笑之眼神示意不可多此一举。 “我本无名无姓,是昌哥赐我董姓,取名必合。” “善也,可有师门在身。”钱笑之明知故问。 取名董必合的少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回应。 董必昌这才开口作答,“回前辈的话,必合暂无师门,我只教了他粗浅养身之法。” 法不轻传,武不轻予。 董必昌再对他好,也不能违背家训。 规矩之内,情有可原。 规矩之外,罪无可恕。 董家儿郎,首善规矩。 “你我相遇,即为有缘,可愿入我门下,随我走遍千山万水。”钱笑之从不吝啬善意,对董氏后人的亲近友朋更也不藏私。 董必昌尽管不知他的跟脚,但是从根老那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根老对他的话大为赞许,当即替董必合回道,“谢前辈恩典。” 董必合见状,欣喜若狂,“弟子董必合见过师傅。” “墨子可教也。”钱笑之学着根老拍了拍他的肩头,还不忘扭头向根老抛个得意的笑容。 “去吧去吧,回头你兄长回来,我会替你告知这一切。”根老藏起钱笑之送来的六壶好酒,摆了摆手赶走这三个人。 燕子矶见状,小声提醒道,“根老,董必昌房钱还没给。” 根老一拍大腿,懊恼喊道,“小窝囊废,你房钱还没给。” 董必昌犹豫了下,刚想回头,就见钱笑之扶正黑竹箱,拉着自己和董必合,迈步狂奔而去。 根老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睛,远远地咒骂这三人不知好歹,没良心之类的。 得嘞,又少了一笔工钱。 燕子矶闷闷想道,小步跑到门口,一脚踢在醉汉的背上,“啥时候偿清打坏桌椅的钱?” 醉汉心虚地嘟囔着,“凭啥要我一个人赔?那小白脸不是也弄坏了不少?” “我告你讲,我可不是好惹的,混江湖也不打听打听,哪个不知我秋天漠的莫得势?” “再者讲,你扣了我祖传八百年的传家宝刀,还不够抵消桌椅钱?那劣质老槐木能值几个钱?!!!” 醉汉说着说着,开始痛哭流涕,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根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脚踢在醉汉的大腿上,“滚吧,没本事的小王八羔子,连个小木头都不如。” 本来哭声震天响的醉汉一听掌柜的让滚,立马收了一脸哭声,一个激灵跳起来,健步如飞,转眼间不知所踪。 “根老,这钱,你可得赔我。”燕子矶埋怨道。 “我和你打赌,明个下午,保管他一兜子钱回来。”根老理直气壮地说。 燕子矶笑了,笑的如此不怀好意,连声恭维道,“还是爷爷神机妙算。” 根老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好的不学,尽学些不着调的马屁功夫。” “也不知小木头那边怎样?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也没见递个信。” “可不是,我姑姑气的整天闷在房间里,时不时拿我出气,你瞅瞅我这腰青一块紫一块,老可怜巴巴的。”燕子矶唉声叹气,“亲生的侄儿,流水的姑父。” “我姑姑咋就狠得下手打我?!” 根老瞥了眼油嘴滑舌的燕子矶,“就你这祸国殃民的嘴,也不知道霍霍了多少清白姑娘。” “根老可别乱说,我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你情我愿,吃了就跑。” 燕子矶嘿嘿一笑,根老又是一巴掌。 鼻青脸肿的公子哥瞅着燕子矶挨打,也是偷偷一笑,连带着脸部肌肉跟着疼,是又笑又哭,吓死个人。 “公子,你小心点,晚上还得和燕先生陪练,可别惹恼了他。”葵儿坐在他的边上,忧愁地摸着他的脸,心疼万分地说。 “怕什么,左右都是顿毒打,谁还没个脾气不是?”公子哥自打被醉汉毒打后,奋发图强,夜夜花钱请燕子矶训练,经过一个月的全方位毒打培训,终于从醉汉的手中活过第二个回合。 由一拳撂倒昏迷不醒,到两拳撂倒哭爹喊娘。 醉汉莫得势是真的拳法刁钻,不打下半身,只打肩、腿、臂、背,哪里耐打打哪里,叫他战后总是腰酸背疼,没个正形。 也正因为没个时间,公子哥好久没和葵儿同床共枕。 说不准,这醉汉就是嫉妒自己有个美娇妻,而他却孤家寡人。 嗯,没错,这醉汉肯定是这个德性。 那边离开的醉汉嘴上骂骂咧咧,既有对公子哥佳人做陪的恶毒咒骂,也有对客栈无情剥削的痛骂。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店,一瓶农家酒酿,居然要收十文钱,住一晚上要收一两银子。黑店,绝对是黑店,我现在就去宣侠那边投诉你,强烈要求封了你这个破客栈。 “那边的大汉,我这有个活计,干不干?”正在他咧咧不休的时候,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在大门前喊住了人高马大的他。 莫得势那是回的一个干脆,连钱都没问就跟着管事去干活。 伍和陌! 放学后的耿星河正想着经文,琢磨其中的韵味,不巧遇见了一辆拦路于此的红头马车。 赶车的车夫瞧着就不简单,一身肌肉壮如虬龙盘根,边上放着把大红色刀鞘,手里紧握一根韧性十足的马鞭,眼神冰冷地瞪着他。 “少主,是个活人。”马夫冰冷地说道。 “打杀了他。”车内的人随意地说道。 “少主,您已到了洞溪里地界,不可再随意打杀路人。”车夫的声音冰冷且无奈。 车内的少主沉默片刻,掀开了车帘,窜了出来,随后懒懒地伸了个腰,大步跳下车,走到耿星河的三步外。 “你叫什么名字?” 耿星河淡定地回道,“我姓耿,名星河。” “不可打杀,能打残?”少主不在意地问道。 “不行,此地宣侠姓封,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打伤,行不?”少主又问。 “看他的样子,像是洞溪里本地人士,也不行。” 少主面色显得不耐烦,交错的十指疯狂地翘起,最后才重回平静,“暂时留你条狗命。” 少主又返回车辇,对车夫说道,“此地管事的是谁?” “回少主的话,名义上是宣侠,实际上三姓当家的。” “先去三姓最近的那家,让他带路。” 车夫点了点头,也没问耿星河的意见,“坐上来,前头领路。” 耿星河没有说话,斜眼看着车夫。 车夫对他的蔑视视若无睹,跳下马车将他抱上车架,“别试图逃跑,很没意义。” 耿星河坐了马车,自然而然地收敛了许多神色,面无表情地在前带路。 只不过,他没带去最近的那家,而是最远的那家。 “李成蹊,你们当初是怎么找到这些羊肠小道?”楚招人端坐在巨石上,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十分敬佩地问道。 “是钱老爷子的金线狸先找着路,我再负责开道,一点点刨出来的。”李成蹊近一个月未曾下山,整天陪着他俩采石探路,始终保持着处之泰然。 更多的时候,是他俩在望石兴叹,自己在收集拇指盖大小的石料,揉一揉搓一搓,去其棱角。 再一次攀登石柱山,李成蹊才发现这座山与其它山大有不同,同生于一座山脉,这座山山石五颜六色之泾渭分明,石质强硬天壤之别,比如向阳那边薄若沙土,一踩就碎,背阳那边坚硬如铁,连楚招人的凿子都撬不裂;山腰处,杂石林立,粗头尖底,膀大腰圆,细柳扶风应有皆有;山脊处,原石如棋子,一一坐落,只不过毫无规律,也无刻字。 石柱山,环山结石,皆石。 “你知道这座山大概有多少年?”熊招盱勘测过半后,很难揣测山龄,只好转而问他。 “钱老爷子没说这个事情,只说群山之立,尽在天明。” 楚招人与熊招盱相视一笑,皆是苦笑。 文邹邹的哑迷,夫妻俩是一窍不通。 “李成蹊,此山可有奇闻异事,说来听听?”熊招盱不肯罢休,再度问道。 “没有,里子人都嫌弃它百无一用,是座无人问津的废山。”李成蹊回道。 “确实是座废山。”楚招人想到此处禁止开山挖石,这么座寸草不生的石山可不就是座废山。 这山路,已经不是崎岖,而是天险。 “你听过桃花鱼?”熊招盱见苦寻无果,又问了另一个话题。 李成蹊和他们相处甚欢,也不再藏掖,把和岳牧野的事情一一说来。 “我瞅着确实是块好璞料。”楚招人听后,如是说道。 “我看他真不是个东西。”熊招盱愤愤不平。 “李成蹊,我们和你那位【夫人】曾有约在先,若你肯不辞辛苦,带我们上山,定当各自送你一桩机缘。”楚招人说完,掏出那把爱不释手的凿子,“此凿是我家传之物,名【索空凿】,无物不可凿,无物不可破。” 楚招人见他想要拒绝,义正言辞道,“你不必觉得贵重而拒绝,我做人首当言而有信。” 李成蹊拒不接受,熊招盱一把夺过,不容拒绝地将之塞入他的怀里,“此物是个有脾气的,在他楚家手里无异于破铜烂铁,也就凿凿铁石之类。” “至于如何激发它的本性,楚家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 熊招盱想了想,“我暂时身无旁物,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等我回到熊府再想办法给你寄过来,保管不比这破凿子强。” 楚招人看了眼她,非常笃定这套说辞站不住脚,可碍于外人在此,也不好说破。 李成蹊羞红了脸,掏出那三十两白银想要还给他们,却被熊招盱推了回来,学燕娇娘的口吻道,“小郎君这般无情,可伤透了本娘娘的心。” 说罢,熊招盱捧腹大笑。 李成蹊羞愧难当,不敢抬头。 因此,他没看见楚招人面沉如水。 第十二章 洞溪不蔽 夜色中,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幽幽响起。 一辆华盖马车缓缓前进,驾车的是无名车夫,坐他边上的是耿星河。 “洞溪里几时如此人烟稀少?”车夫若不是笃信耿星河毫无战力,绝对不是刻意坑害自己,万万不敢顺着他的指路赶车。 一路走来,无一行人。 “是我刻意避开人口最多的街道,领着你们走羊肠小道。”耿星河慢悠悠地说,“路偏了点,可无人叨扰,甚是清净。” 车厢内的少年闻言,哈哈大笑,对此甚是宽怀。 “算你小子识相,懂我少主的意思。”车夫听着笑声,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真要是撞见路人挡道,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前面路口拐入左道,一路到底,即可见到三姓之一的大户。”耿星河靠在车栏上,嘴角挂着笑意。 一位是不知深浅的少主。 一位是深谋远虑的少爷。 岳牧野,送你个惊喜,可别谢我。 车夫专心赶车,很快就来到了岳家大宅。 守在门口的四位护卫早在见到华盖马车,已回府通知管事过来。 还不等马车进前百米,管事已小步跑到马车前头,端庄大气地迎接道,“岳家管事敢问来者何人?” 马夫停下马车,代少主回道,“徵阳宗武隆星曹涪陵。” 管事闻声大惊失色,连忙俯身叩拜,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管事见过尊驾曹武隆。” 车厢内的少年笑意依旧,“起身回话。” 管事不敢起身,颤颤兢兢,只敢埋头做低。 少年亦不强求,掀开车帘,对耿星河得意洋洋地说,“你瞧别人听着我唯恐避犹不急,哪里有谁像你这般泰然自若。” “管事起身说话,莫要坠了我岳家威望。” 正说话间,岳牧野独自出府,站在门前,傲然吩咐。 管事如释重负,抬袖擦拭额头冷汗,毕恭毕敬地退回府内。 少年见他,卷起车帘,盘腿坐在正中间,好奇地问道,“你是何人?” “岳牧野。” 少年轻哦了一声,“没听过。” 岳牧野也不恼怒,平静地问道,“你又是谁?” “曹涪陵。” 岳牧野学他哦了一声,“没听过。” 少年曹涪陵大感有趣,“果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洞溪里,从无过江龙。”岳牧野针锋相对。 曹涪陵起身下车,按住车夫不许轻举妄动。 “可敢一战?!”曹涪陵斗志昂扬道。 “不敢。”岳牧野决然认输,向府内退后一步。 只要曹涪陵敢上前半步,他就敢直退院内。 明知不敌,为何迎战? 何况,岳牧野从不是武力碾压敌人。 曹涪陵一身战意只觉一拳打空,顿觉无趣,若是她可能还愿意抖抖机灵,玩玩小心思。 “既然不敢,就去让你岳姓家主出来见我。” 岳牧野纹丝不动。 曹涪陵面露怒色。 耿星河适时进劝,“时不待我,日后再来,如何?” 曹涪陵不愿罢手,执意如此。 耿星河跳下马车,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曹涪陵这才卸下一身战意,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直到马车消失无踪,岳家主才姗姗来迟,愁容满面地劝道,“牧野,何故与他为难。为父见他一面,俯首做低,也方便你日后前程。” “父亲,董家五代博侠,难道无力登上宪侠?”岳牧野坚决回道。 面对同里的李成蹊,岳牧野可以退。 但面对一郡之首的徵阳宗,岳牧野绝不退。 牧镇朝野,五岳封禁。 我岳牧野生来是要镇郡,为何要与你徵阳宗区区武隆星俯首称臣?!! “定窑,你且驱车自行去往下家,沿途见闻且记下,待回宗一一上报。”曹涪陵离开岳家后,拉着耿星河窜入夜色,不给车夫任何进谏的机会。 “瞧你这副身板,可禁不住我一拳,怎么脑袋如此好使?”曹涪陵慢步走着,由衷地感慨道。 对于他的品性,耿星河尚在观察,“若武力足以代表智慧,天下间早不用侠秩,而是以九关坐而化之。” 曹涪陵搂着他的肩头,小声嘀咕道,“洞溪里有没有好看的姑娘?” 耿星河摇了摇头。 曹涪陵顿时神情骄傲,一脸得意地说,“我徵阳宗地大物博,美女如云。日后有机会,带你巡视一番。” “书与青灯,伴我余生。”耿星河故作清高道。 曹涪陵撇了撇嘴角,“不通情爱的蠢书生,难怪练不好武功。” 耿星河与他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杨家客栈。 “根老,这是我的朋友曹涪陵。” 无精打采的根老瞥了眼精气十足的曹涪陵,“外乡人来此,多半是不怀好意,尤其是这个一拳能打死十个你的,我建议你离他远点。” 曹涪陵眼神一寒,小老头儿不识好歹,看我不。。。哎,那边那个少年腰间的银牌瞧着眼熟。 “你是封正昭侠?” 正在愁眉苦脸擦地的燕子矶闻声,回身打量了下样貌不凡的曹涪陵,乍一接触只觉棋逢对手,是个有底子的高手。 “在下名为燕子矶,江湖人称不倒金枪。” 曹涪陵眼神一亮,想了个响亮名头,“在下名为曹涪陵,江湖人称照面阎王。” “不是老话说枪不离身?我怎么没瞅见你的金枪?” 燕子矶欲哭无泪。 “根老,我们回来了。”连夜赶路的李成蹊披星戴月,背着满满的行囊终于回到了客栈,正好瞧见耿星河,满心欢喜地打了声招呼,“星河,好久不见。” 耿星河心花怒放,上去紧紧抱住比他矮的李成蹊,一言不发。 “我瞅着这小子也是个练家子,待会我来和他过两招。”曹涪陵贴在燕子矶边上,满怀战意地说。 燕子矶一听,喜不自胜,连连怂恿,“打他丫的,打他个鼻青脸肿。” 曹涪陵很是欣赏地拍着他的肩头,“放心,打不死他,我曹涪陵把曹字倒过来写。” “欺负个小孩子很有本事?” 冰冷的女声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曹涪陵头也不回,一肘向后递出。 但这一肘递出,只被她轻飘飘地抵住,寸步难行。 “何方妖孽,胆敢偷袭我?”曹涪陵见推不过去,索性收了手肘,退往门外。 “燕姐姐,好久不见。” 被耿星河松开的李成蹊望见她,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她会心一笑,又蹙眉一怒,转身离去。 熊招盱拍了拍他小小的肩头,“最难消受美人恩哟。” 楚招人不想掺和,拉着熊招盱径直上楼回房。 根老催着燕子矶快去给客人打水。 燕子矶忍痛跑去。 凭啥李成蹊回来,还要我堂堂一位昭侠鞍前马后? 哎,可能是我长的太帅,根老这糟老头子看不惯我吧。 燕子矶想到这里,又乐不思蜀。 曹涪陵见她离去,赶忙小步跟上燕子矶,“这个女人瞧着可真妩媚,是个居家过日的极品美女。” 燕子矶想也不想,近身一腿鞭出,狠狠地将他拦腰踢飞。 好在,不伤根本,就只是疼。 曹涪陵很是不解,气冲冲地跑上来质问道,“你踢我做甚?” 燕子矶阴着脸,“那是我姑姑。” 曹涪陵嘿嘿一笑,“以后我可是你姑父,对我好点知不知道?” 燕子矶拦腰又是一腿。 曹涪陵在大笑中,重重地撞在石墙。 “小木头,可别和她太过亲近。”难得没有外人在场,根老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我知道的。”李成蹊点了点头,取下背后的行囊递给根老,“你瞅瞅这些草药值多少钱。” 根老睁大眼睛,挨个草药扒着看过,花了一个半时辰,差不多才理清,伸手翘起三根手指。 李成蹊喜出望外,“三百文钱?” 根老摇了摇头。 李成蹊惴惴不安,“只有三十文钱?” 根老笑了笑,拍了拍小脑袋,“是三两白银。” “不过这里面有些草药封存不到位,流失了部分药性,有些可惜。” 李成蹊知足地攥紧手心,“三两白银,足够我来年风雨无忧。” 根老欣慰地揉了揉小脑袋,对打完水的燕子矶喊道,“过来替我看会柜台,可别偷偷拿钱。” 燕子矶回了个笑脸,“好的爷爷,爷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成蹊面有不解。 根老牵起他的手,让耿星河跟上,一路领着两人去了后院的密室。 “小侄。。。燕子矶,那老头儿瞅着可不俊俏,怎么会是你的爷爷?” “瞧你这瞎眼劲,难怪脑子不好使。”燕子矶甚是可怜地盯着他。 “小木头,你应该能感觉到四月起,整座洞溪里的变化。” 李成蹊慎重地思量后,“振师长的回乡、外乡少年们的寻访、奇人异士的到访、江湖武夫的不请自来,种种迹象都让我觉得洞溪里风雨飘摇。” “风雨欲来是真的,但不至于让整座洞溪里伤筋动骨。”根老点燃煤灯,给他俩看了一幅年代久远的堪舆图,着重用木棍戳在三个红点,“星河,来猜猜看是哪里?” “桃花园、杨树林和李子洞。”耿星河一口道出。 根老对此毫无惊讶,戳了戳李成蹊的脑袋,沉声说道,“瞧见没,除了你一无所知,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耿星河尴尬一笑。 “根老,你继续说,我认真听着。” “想我洞溪里历时久远,曾因灵侠诞生于此,后世钦侠感恩戴德,联手十五位武胜关武夫封禁此地。” 耿星河思绪敏捷,举一反三道,“所以,我洞溪里从无递炤关之外的武夫。” 根老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洞溪里,递炤关最强。” 李成蹊插了一句话,“封宣侠是临闾关武夫。” 一老一小齐齐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其实不止封宣侠凌驾在外,还有群特殊存在游离在外。”根老试探性地看了眼耿星河。 耿星河摇摇头,表示不知。 “它们对外自称是【赴戎机】,无人知晓其开山祖师究竟是谁,只知其目标是篡改西括柱州,颠覆九州主流学说【墨学】。” “这群人是规矩内最坏规矩的老鼠屎,仗着自身小成乾坤,走到哪里祸害哪里。” 李成蹊追问道,“为何封侠们不剿灭他们?” “因为他们【恪守】九州各地墨守成规的规矩,只在规矩内胡作非为,让各地封侠束手无策。” 李成蹊仍然不解其意。 耿星河隐约懂得,可也不便解释。 “遇见他们,只管打死,有益无害。”根老盖棺定论道。 两人默默记下。 “当然得益于十五位钦侠封禁此地。此后每隔六十年,会从地底生出五尾得天独厚的桃花鱼。” 耿星河知晓这件事,抢过话头,“它们分别是水之鱼、木之鱼、石之鱼、山之鱼以及土之鱼。” “其中水之鱼必在桃花溪,木之鱼必在杨树林,山之鱼必在李子洞。” “其余两尾桃花鱼,听我爷爷说,从未有人捉见。” 根老甚感欣慰,耿星河知道的越多,越能在这段时期保护好自己,哪怕是那个惹人嫌的秋子良和炅横,根老也希望这群孩子茁壮成长。 未来的希望,始终落在正欲盛放的桃花。 李成蹊牢记于心,尤其是对李子洞格外在意。 根老却特别提醒他,“六年内不准擅入李子洞,更不准打探。” 李成蹊颔首应允,绝无阳奉阴违。 “别人提及李子洞,只管回应不知。” 根老再三叮嘱。 “接下来,洞溪里真的是风起云涌。” 第十三章 风起浮萍 “谁是昭侠燕子矶?” 挑衅声客栈门外高声响起,扰的房客纷纷探头翘望。 “只管放心打,姑姑罩着你。”燕娇娘坐在凳子上,斜眼瞧着门外的少年。 “姑姑,侄儿身子吃不消。”燕子矶接连几天都被人登门挑战,一身真气消耗的七七八八,心力憔悴。 曹涪陵见状,挺身而出,跃跃欲试,“不如让我替你打两场。” “一场恶斗。一壶老酒,可行?” 燕子矶甚想应允,可自家姑姑不点头,只好摇头。 “不倒金枪燕子矶在此,何人来战?” “大漠孤烟莫得意。”少年持刀而立,学他那般随口胡诌。 “封正昭侠不战无名鼠辈。”燕子矶朗声。 “我莫得意在秋天漠已封正英侠。” 燕子矶见避无可避,只好迎头苦战。 “小木头不要多管闲事,燕子矶背后的力量虽然不在洞溪里,可燕娇娘摆明了不会让他受辱。”根老站在门口,踌躇满志,近日的连番登门皆是来者不善。 燕子矶再能打,也架不住四海八荒的武者问战。 何况,燕子矶也不是洞溪里人士,受不得封宣侠的庇护。 外乡人间,相互厮杀,封宣侠一概不管。 “我知道的,根老。”李成蹊刚刚给客人送完酒,回到柜台认真地回道。 “你父亲像你这么大,可没你听话。”根老突然感慨道。 “父亲娘亲,是怎样的人?”李成蹊自打懂事,父母就不知所踪,由黄婆婆代为照看。 “你父母好远游,不喜久居。”根老笑了笑,“他俩多半在天涯海角浪荡,不知多潇洒。” “那我父母的境界很厉害?” “厉害个屁!”根老笑骂道,“你父母皆是不通玄关的普通人,与你是天生有别。” “那为什么他们没修为还能到处跑,而我有修行在身,却要固守此地?” “你愿意碾死路过的蝼蚁?”根老笑问道。 李成蹊摇摇头。 “他俩都是土生土长的洞溪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打小就是不安分的主,要不是你黄婆婆照料有加,早就被来洞溪里历练的武者乱拳打死。” “洞溪里不是不让外乡人欺负本地人?”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根老在客栈里说,既有告诫无知武者的意思,也有提醒敲打他的意思。 “命只有一条,别人打死了你,再被封宣侠就地正法又咋样?可你终究是没了。” “关于隐忍,你可以学学贺上窟那个外乡人。”根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 李成蹊疑惑地看着根老,不解其意。 根老恨铁不成钢,抬手敲了他的脑袋,“快去给七号桌客人上酒。” 李成蹊说了声好。 客栈外,战斗已落下帷幕。不出所料的是燕子矶险胜一招,名为莫得意的少年明显留有余力。 “不倒金枪燕子矶果真名不虚传,在下莫得意心服口服。”莫得意抱拳,跟着那位陪公子哥练拳的醉汉转身离开。 “以桃花鱼为诱饵,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景。”端坐太师椅的冉家老祖望着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无形天柱,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冉耘艾站在老祖左右,心生艳羡,不知何时才能学来老祖那份天眼神通? “耘艾,我这天眼只可见外乡外姓人,不可见洞溪里人,你且说说所见所闻,几人最惹你在意?” 冉耘艾思量再三,“振师长门下易云、易彤。” “岳牧野、庄怀柏、袁安生之流。” 冉家老祖眉头紧皱,沉声追问,“无论公户私户,洞溪里可有几人未曾见过?” 冉耘艾摇头,无人未曾见过。 冉家老祖面露不悦,沉声厉色,“我冉伯羊出身七小户,未曾发迹时不显山不露水,最是无人问津,你可知否?” 冉耘艾闻声知其音,恍然大悟,“重孙知错。” 冉家老祖冉伯羊起于浮萍,最是清楚少年之志不显山不露水,百年前的洞溪里同辈人死的死老的老,除了董家的董承阳,其他人皆埋骨于此。 “耘艾,你可知你出身之地就在此处,而不是你生长之地?” 冉耘艾骇然失色。 “谁都可以自视甚高,小瞧天下英杰,唯独你冉耘艾不可如此。”冉伯羊谆谆教诲,“老祖我自诩不输董承阳,可唯独育人一事差他十万八千里。” “一门五代,代代博侠,何等羡煞旁人?!!!” “你的叔祖或博侠或师长,不过是占了我的颜面罢了,真当是他们凭自身立正封名???” 冉伯羊起身,径直走到那座大院,抬头仰望天空,语重心长地说道,“冉家子嗣,老祖最欣赏的就是你,对振兴家风最寄予希望的也是你。老祖不求你名扬四海,威震八方,但求你侠义一事无愧于心。” “董承阳这个老不死的,明明是老祖单手能捶死他七八个的窝囊废,偏偏在侠字一事压了我整整八十年。” “老祖,我不甘心。” 此时的冉耘艾心如死灰,冷汗直流,不敢搭话。 远在群山僻壤的荒野处,一行三人丈量山地,以双脚走过每一寸土地,兢兢业业地校验堪舆图。 “必合,待会你把心法与功法皆倒背百遍,一丝一毫不可偏颇。”钱笑之丈量地界过后,随意地坐在草地上,扭头对新收的弟子吩咐道。 机缘巧合拜师的董必合欣然称是。 “必昌,见你愁眉不展,是想家了?”钱笑之凑近肤色渐黑的少年,笑着问道。 “董家儿郎,出门在外,从无挂念家乡,只是想到先贤前辈并无堪舆图,一步一个脚印丈量山河,该是何等的不辞辛苦。” 钱笑之拍了拍他的肩头,爽朗一笑,“我家老爷子对此倒是怨声载道,咒骂前辈先贤吃饱了撑的,刻画堪舆图来为难后世子嗣。” 董必昌哑然失色,难以置信地问道,“钱老爷子如此离经叛道?” “是的,比你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钱笑之满怀追念,“正因老爷子离经叛道,所以他一生颠沛流离,本该继承家业的他被流放至天涯海角,画出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堪舆图。” 董必合笑得合不拢嘴,“钱老爷子肯定是很爱丈量山河吧。” “老爷子到底爱不爱画堪舆图,至今无人知晓。”钱笑之望着天空,神采飞扬。 “为什么没人知道?” “因为老爷子已经不在人世。”钱笑之灿烂一笑,起身大步登高,张开怀抱,“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两个少年学他这般,登高望远,放声同呼: 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杜家老宅! “振溪,许久不见老友,甚是想念。”青衣中年忽然登门造访。 “绕梁、易云、易彤还不快来见过宪侠。”杜振溪见他到访,连忙起身迎接。 三名童生,恭敬上前,行礼拜见。 青衣中年挥了挥手,“无需客气,我已不是封正宪侠,如今只在天镜山挂名供奉。” 杜振溪神色一振,几近失声,“先生何至如此?!!!” “你我今日不谈往事,如何?!”青衣中年笑曰。 杜振溪自知失态,收敛神色,命童生们各自散去。 待他们离开,青衣中年为杜振溪满上七分茶,开门见山道,“振溪既是洞溪里人,应当知晓三尾桃花鱼的去处来源。” 杜振溪神色一凛。 青衣中年心中了然,为他推去茶杯,“振溪,你我如今异地而处,各为其主,只管开个价来。” 此时的杜振溪神色自若,推开茶杯,敬意满满道,“先生,洞溪里三尾桃花鱼各有造化,无缘之人不可强求。” “天地造化,有能者得之。”青衣中年正声回道,“世间造化,有心者得之。” 杜振溪自知难以劝服,退而求其次,“先生行事,还望守些规矩。” “这是自然。” “还望先生宽恕振溪不得相告。”杜振溪为他斟满七分茶,起身奉上。 青衣中年坐而接茶,“无谓宽恕与否。如今你我各为其主,无须念旧与我。” 青衣中年一口饮罢,起身离去。 杜振溪遥望身影,内心久久不曾平静。 当青衣中年走出杜家老宅,身着披风的男人迎面而来,身后正跟着从宅子里出去的易彤。 “后生见过先生。”披风男人知晓来者身份后,躬身迎见。 “你是镇守此地的宣侠?”青衣中年开口问道。 “正是在下。” “气满神足,养精蓄锐,再三年来有望宁武,可曾想好去路?” “后生无意于别处,只愿守望故乡,坐化此地。” 青衣中年连道三声好,扬长而去。 披风男人如释重负,领着易彤进入宅子。 杜振溪神色萧索,面对披风男人的到来充耳不闻。 “振师长,洞溪里风波不止,我想先带彤儿离开一段时间。”披风男人眼神呵斥易彤不准插话。 杜振溪早知如此,“既然封宣侠有意保他,自行带去即可。” “师长,我不想走。。。”易彤不愿离去。 “去或不去,由不得你,何况是你的父亲亲自登门要人,我怎好意思将他拒之门外?”杜振溪摆了摆手,示意封宣侠可以带走。 封宣侠深感愧疚,拱手一拜,以示感谢,“振师长,洞溪里的规矩,还请代为照拂一二。” “理当如此。” 封宣侠又是一拜,随后不容拒绝地带走易彤。 “父亲,临行前,我想再去趟杨家客栈。” 封宣侠唯恐迟则生变,脱口就要拒绝。 “根老最善规矩,由他坐镇,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封宣侠犹豫不决。 “你若不准,我便不走。” 封宣侠遂妥协。 “根老,来者不善,要不要把他赶出去?”李成蹊的眼神自打这个人进来,就再也没有挪开。 “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根老眼中都是行走的小金库,可不管他善恶。 骗走车夫的曹涪陵过的是如鱼得水,逍遥自在极了,每日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吹天侃地。 这会儿瞧着来者点了壶酒坐在边上,竟然还敢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板凳,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不开眼的东西,没瞧见整座大厅,只有大爷这是一人独占? “你是昭侠燕子矶?”来者冷冷地问道。 “瞎了你的狗眼。”曹涪陵一拍桌面,唾沫横飞,“大爷是照面阎王曹涪陵。” “没听过。”来者喝了口酒,眉头紧皱,扭头向根老叫道,“掌柜的,你这酒忒没味道,能给我来点带味的???” “好嘞。”根老提了壶酒,亲自送过去,“承蒙惠顾,一壶酒三两白银。” 来者骂了句奸商,从怀中掏出点碎银给他。 根老接了银两,屁颠屁颠地跑回柜台。 “你去楼上告知下燕娇娘,让她别没事找事,有些事得过且过。”根老对李成蹊小声吩咐着。 他嗯了一声,快步跑上二楼,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 她听完后,笑魇如花,关门送客。 对面依在房门的公子哥打趣道,“小哥儿好俊俏,要不要来我房间坐一会儿。” “公子,可别丢人现眼,快回房歇着。”葵儿神色尴尬地掩面,一把拉进自家公子回屋,还不忘向他赔个不是,“李成蹊见怪不怪,我家公子并无恶意。” “小木头快点下来,给客人们上酒。”根老在楼下大声喊道。 第十四章 李炅见面 接连半个月杳无音讯,炅横到底是少年心性,背着关丛山跳出院墙,在洞溪里游荡。 “管他好的坏的,一贯打杀。”炅横喃喃自语,沿途打量擦肩而过的贩夫走卒。 对洞溪里这片土地,炅横极为陌生,但又极为亲昵。 脚踏大地,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体内,连新修习的阴阳周天图也是在这片土地上,福至心灵偶然参悟。 在洞溪里,炅横被压制回归递炤境,非但没有深陷泥沼的拘束,反而充满如鱼得水的写意。 似乎,炅横天生适应这片战场。 四月份,关丛山处处压制,不准他游手好闲,恶意私斗,弄得他无精打采,好不容易在雨幕撞见天生武夫气的少年,想要一拳了事,可又被不知好歹的臭女人给挡住。 可恨! 可恶! 等我出去,一拳也结果了她。 碰! 自然而然地一拳递出,炅横击飞意图近身的偷袭者,腾身跃起,一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胸膛。 “找死不成?”炅横笑容灿烂。 “泰机子炅横,果然名不虚传。”偷袭者胸膛被踩的稀烂,仍然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虽死无悔。 炅横本以为是个不入流的杀手,没想到却是个不知死活的仰慕者,只好再一拳补在他的额头,送他一程。 这一幕,不巧落入青衣中年的眼中,拾步走来。 炅横心生警惕,在巷子里飞速狂奔,转眼间不知所踪。 “天性杀胚,也不知是哪个人行走世间的利刃。”青衣中年自嘲一笑,如今的自己也不是当初的自己,哪有资格多管闲事? 既然杜振溪不肯如实相告,三姓五家七小户也能挨家挨户问过去,总有人肯告诉自己,无非是在别人后面慢了一步。 “见不得见不得,那人杀性极重,肯定不是我能惹得起。”炅横去而复返,心有余悸。 “你是谁?”手撑青罗伞的秋子良站在巷子里,抬首望着躲在墙头的炅横。 “我是你老子。”炅横一言不合,猛然出手攻击他。 秋子良见势,遁入巷子,收起青罗伞,以伞身挡住他这一脚,气力卸去七八成后,仍觉手臂微微发麻。 一击不中,来者半步不退,炅横也收敛杀意,跳回墙头,一脸笑意。 “你是谁?”秋子良又问。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你老子。”炅横无所谓地耸耸肩。 “洞溪里严禁打杀。”秋子良说道。 “洞溪里严禁外人打杀本土人,对外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从不过问。”炅横笑嘻嘻地回道,“何况,你知道我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 秋子良笑而不语,转身离去,出了巷子,再度撑开青罗伞。 “冉家的废物,居然被人抢走了黄罗伞,真是名副其实的。” 炅横眼中杀意极盛,随便跑出来个少年居然能和自己斗得旗鼓相当,不趁他年幼了事,岂不浪费?!! 泰机子炅横,最擅打压天才么! “瞅什么瞅,再瞅,连你们这群小王八蛋一起结果。”炅横躲在墙头,猛地露出一张鬼脸,扭头凶相毕露。 哇!哇!哇! 下一刻,七八个孩子哇哇大哭,一哄而散。 炅横笑容灿烂,踩着墙砖,一跳一跳。 “昭侠燕子矶可敢一战?”上半身赤露着的少年高声吼道,吓得两旁路人纷纷让道。 这两天的杨家客栈不止客人多,惹是生非的更多。 “不倒金枪燕子矶不敢一战。” 无精打采的燕子矶打着哈欠,坐在门槛,仰头喝着闷酒。 客栈的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见怪不怪。 换谁,天天被人上门挑衅,也没精神。 何况,挑战从最初的一下午到中间的白天,转变成现在的日以继夜,偶尔甚至夹杂着不怀好意的袭杀。 若不是一道娇媚身影坐镇其中,昭侠燕子矶九死九生,早不知被弃尸荒野到哪里。 “子矶,让我上,给我个露脸的机会。”曹涪陵陪他坐在门槛,一左一右。 “可别丢人现眼。”燕子矶不厌其烦,随口敷衍道。 曹涪陵欣喜若狂,一把摔碎酒壶,起身迎战。 根老见他出手,痛骂不已,“你个小杂种,打架就打架,没事砸老头子的酒壶干嘛,老头子招你惹你了???” 根老一旦开了口,喋喋不休。 众客人习以为常,哪天这老头子不骂的天昏地暗,不是骂勤勤恳恳的店小二,就是骂封名在外的燕子矶,要么骂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反正是逮着哪个好欺负就骂谁。 “来者止步,报上名来。”赤身少年来者不拒,正色问道。 “照面阎王曹涪陵。” “没听过,不想打。”赤身少年不加掩饰地轻视来者,连个封侠都没,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手。 “打不打,你说了不算。”曹涪陵笑意一扬,一步跨出,已进赤身少年一臂之外,猛然间气息暴涨,尽数聚拢在他单臂之上。 下一刻,拳出,人飞。 好! 客栈内先是不以为然,后来见他出拳如龙,马上叫好一大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何况敢在客栈喝酒的谁不是被压制在递炤关??? “静若处子,动如蛟龙,这小子不是个野家子。”二楼探头观战的赘婿之前对他评价普通,直到那一拳才大为改观。 “气蒸式,这是徵阳宗的独家武技。”夏家女人未曾观战,仅仅凭借那一刻的出手,当即揣测出曹涪陵的根脚,“徵阳宗唯有武隆星可修行。” 赘婿啧啧称奇。 “后天生来武夫气,果真了不得。” “徵阳宗这一式逆天而行,使不具备武夫气的武者后天蕴养,不可谓不霸道。”夏家女人由衷感慨,“若我夏家得此秘技,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赘婿回身抱紧女人,任他打骂,不言不语。 客栈外,赤身少年被一拳嵌入石墙,口吐鲜血犹一身战意不减,狠心咽下喉间瘀血,双肩用力一抖,其背后石墙轰然倒地。 “你是未曾封名还是不愿透露?” 曹涪陵傲然负手,不予回应。 赤身少年心甘情愿认输,转身离去。 这时,有不少少年跃跃欲试。 曹涪陵环视周围,一双眼睛毒辣且霸道,“尽管来战,但不敌我一拳者别来,因为我怕我一不小心会杀了你。” 言语轻狂至极,却是事实。 哪怕是未曾负伤的燕子矶与之一战,也是必败无疑。 夏家女人瞧得出根脚,根老自然也不例外,只骂骂咧咧地埋怨道,“又是个不好解决的烂摊子,也不知哪个该死的老狗又在算计老头子我?” 哗! 一道身影从曹涪陵背后突然跳出,不遗余力地一拳轰出。 这一拳来势极快,而且出其不意,任凭曹涪陵战力无双,被他偷袭也无可奈何,一身力气只能运转到两三成,虽然挡下这一拳,但是自身也不可避免地折损几分。 “卑鄙小人,竟敢偷袭!”有少年愤怒骂道,意欲出手教训偷袭者。 但他边上少年果断拦住,“御景,不可造次。” “呼阚,他不守规矩。”被称为御景的少年愤愤不平。 “不是他不守规矩,而是他出手太快。”呼阚少年心平气和地拦住他,“换作是你,在曹涪陵气息最盛的那一刻出手,只怕除了被一拳打死外,别无二样。” “这个少年拳意不盛,但其拳极狠,一身战力与平时的曹涪陵相差无几。” 在他二人言语间,曹涪陵已重新扳回局势,以拳拳换伤拉开两者间的距离,使偷袭者始终不得近身。 气蒸天下! 要在一臂之内,无人敢近! 偷袭者眼见事不可为,笑吟吟地跳出战场,蹲在墙头。 曹涪陵闷声不响,毅然撤回客栈,向根老讨要酒喝。 “气不顺畅,不可分心饮酒。”根老拒绝了他,很是欣赏地夸赞道,“进退有礼,是个好事。这些天跟在小三儿后面,可没白学养气的功夫。” 闷闷不乐的曹涪陵这才笑颜逐开,呸地吐出一口瘀血,张口骂道,“好个小矮子,以后让我遇见,非从他背后捶死他不成。” 根老笑了笑没说话,只要不在我眼皮底下打死他,一概不管。 当然,他想打死你,也不可能。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根老对曹涪陵这个孩子也是青睐有加,至少比对李成蹊要看重的多。 “燕子矶,喝完了酒,去干活吧。”根老吩咐道。 “根老,可别为难我,那个小矮子拳意之狠,以我如今的状态,百回合外,必死无疑。”燕子矶哭丧着脸。 “谁让你去打架???我是让你去给客人们上酒。”根老气骂道。 燕子矶立马换了个笑脸,喝干最后一口酒,跑到柜台,端过盘子,挨个木桌上酒。 “燕昭侠,给我们大老粗上酒,可觉得委屈了自己啊?”有客人接过了酒壶,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开始肯定是不乐意的,后来见着酒鬼们醉后斗殴,也就慢慢地适应心境,反而觉得颇有趣味,毕竟在这洞溪里见到的递炤关可远不止递炤关。” 客人哈哈大笑,又多拿了一壶。 “小木头,瞅着他是不是莫名觉得想打死他。”根老挥手招来李成蹊,认真地问道。 李成蹊诚实地点点头。 “去吧,和他打一场,生死各安天命。” 李成蹊转身出门。 躲在墙头的炅横第一眼看中李成蹊,也是没来由的杀意横生。 “敢出门,我就敢打死你。” 李成蹊跨出门槛,略带嘲讽地看了眼炅横。 第十五章 平心而论 曹涪陵坐在门槛,最初的华丽锦衣早已不知去向,放荡不羁地穿着粗布大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燕子矶久而久之,最初的风流潇洒不见踪影,随遇而安的披肩散发,四十五度角仰头望天,时不时地和曹涪陵碰一杯。 难兄难弟,莫过于此。 “洞溪里真无聊,除了武夫,居然连个农家女都没得看。”曹涪陵惆怅地抱怨道。 “可不是,我在这待了近两个月,一个本地姑娘都没见过。”燕子矶深有感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手撑青罗伞的少年缓缓走来,自来熟地靠在木墙,“洞溪里的姑娘都在阡陌田野,帮衬家中杂事,自然不会在街头闲逛。” “三姓五家的姑娘学塾就读,当然无暇走街游玩。” 燕子矶与曹涪陵眼光一亮,齐齐抬手竖了个中指。 少年不觉尴尬,自我介绍道,“在下昭侠秋子良,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燕子矶撇了撇嘴角,“我俩哪次打架少了你在边上观摩,套近乎也不是你这么套近乎的。” 根老深以为然,不过还是出手训斥了他,“来者是客,小秋再怎么不是,你俩也不能如此待客。” 二人神色一敛,摆出侧耳倾听的模样,根老的嘴可不亚于洪荒凶兽,万万不可让他开口。 “谨遵根老教诲。” “谨遵根老教诲。” “墨子可教也!”根老洋洋得意,随意招呼着秋子良,“今个怎么有功夫走上台面?” “家祖昨日飞鸽传书,料定第一尾桃花鱼已浮出水面,特意命我前来询问根老。”秋子良神色恭敬。 根老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我哪里知道什么桃花鱼的归属。” “还望根老不吝赐教。”秋子良再度问道。 客栈众人虎视眈眈,无不翘首以盼。 “掌柜的,给我添壶酒上来。”夏家赘婿及时解围,站在二楼楼梯口大声嚷嚷着。 好在他天天如此喊酒喝,众人也不当回事。 根老借机脱身,拎了壶酒上楼。 赘婿接了酒壶,也不急着回房,就在楼梯口和根老交头接耳。 “子矶,这小子坏的很,咱俩出去就把他打死吧。”曹涪陵怂恿道。 “恐怕不行,他手里这把青罗伞看起来造价不菲,可不是个装饰品。”燕子矶颇为惋惜地分析着。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瞧着了小木头的索空凿,那是墨家的绝品造物,无物不可破。”曹涪陵低声在燕子矶耳边说道。 “不问而取是为盗,这不太好。”燕子矶果断拒绝,要是让姑姑知道我偷了他的东西,还不得把我腿全部打断。 “肯定是以物易物,保管小木头心甘情愿。”曹涪陵自信满满。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不将秋子良放在眼中。 而秋子良对二人的话一笑而过,静静靠着木墙,以青罗伞遮住得意的笑容。 第一尾桃花鱼,必然是众矢之的。 杨家客栈,安静了上百年,也该热闹热闹。 秋子良手指弯曲,向后敲了敲木墙,仿佛听到腐朽空洞的声音。 “根老,根老,给我来两壶酒,要最贵的那种。”炅横大摇大摆地站在柜台前,高声叫嚷。 “来嘞来嘞,你个小催命鬼,整天嚷嚷着好酒,还总想不给钱。”根老跑下楼,递给他两壶最差的酒,气呼呼地骂道,“你又不是我孙子,天天想着赊账是几个意思?” 炅横大气一笑,“我回头让我师傅认你做爷爷不就行了!” “那我可真是家门不幸,得被这孙子气的半死不活。”根老笑骂道。 紧随其后的关丛山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递过酒钱,提起不知悔改的炅横耳朵,狠狠地一巴掌呼在后脑勺,将之打进客栈对面新砌的石墙里面。 “这是修墙的钱。”关丛山甩手抛出钱袋,过去拎起昏迷不醒的炅横,转身回家。 “甭管在外强不强,在这肯定是极强的。”曹涪陵一言以蔽之。 这是关丛山第二次来客栈,是为炅横伤势痊愈后而来的敲山震虎。 上一次,根老有心护住了他。 下一次,可不知有谁能护住。 所以关丛山亲自登台,告诫不知好歹的武者,想动这个小王八犊子,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好大的脾气,关高压死人。”客人喝着酒,直言不讳道,“忒吓人,就是不知出去洞溪里还敢不敢这么横?” 其他人轰堂大笑。 洞溪里可不小,一个人想堵另一个人更不简单。 “诸位来者是客,能不惹麻烦就别惹麻烦。”所谓衣食父母,根老赚了不少天的钱,当然不会吝啬两句劝告的话。 “掌柜的,可真不知桃花鱼的去处?”有客人居心叵测,旧事重提。 根老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便秘地欲言又止。 “老掌柜个知道个鸡儿,你瞅他这脚步虚浮,满脸冷汗的样子,真要是个深藏不露的主,你以为咱们还有机会坐在这喝酒?”有客人到底是良心发现,出声否决道。 “可不是咋滴,老掌柜的这一看就不像个武者,充其量是年轻时有点好底子,活的比别人久点。”有人出头在先,自然也有人补充在后。 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扯东扯西,话题全和根老无关,到了傍晚,轰隆隆地醉倒一片。 “到了别处,得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暴尸荒野,哪个敢如此大醉酩酊?”燕子矶有感而发。 “我所过处,鸡犬不宁。”曹涪陵补了一句。 燕子矶举手就打,只见迎面走来位手提马鞭的男人,身后背着把大刀。 “好日子到头咯。”曹涪陵哀叹一声,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灰尘,起身把酒壶放在柜台,慢慢走向男人。 “少主,关丛山打伤了封宣侠。”男人冷冷地说着。 “一群不守规矩的窃夫,到处惹是生非。”曹涪陵再不问世事,也知道赴戎机的事情,毕竟一路上的刺客以赴戎机最为前仆后继。 “宗主从未表态,少主请慎言。”男人冷声叮嘱道。 曹涪陵轻蔑地哼了一声,似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微微泛起笑意,“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三月信中未曾提及。” “陪同的是三月这个冷妮子,索然无味,不过和你倒是天生一对的冷。”曹涪陵大失所望道,“早知沿途刺客繁多,就该把歌窑带出来。” 男人面无表情。 “说不准她也是这般想的,觉得你俩天作之合。” “天色尚明,请少主睁眼说话。”男人忍不住讥讽道。 武隆星曹涪陵,武运兴隆,因天不怜见,咒其双眼如羊肠小道。 曹涪陵抚影自怜,“封侠为正,封名为荣,念我徵阳,文昌武隆。” 男人背刀在后,默默跟随。 “根老,你早就知道曹涪陵来历不凡?”燕子矶凑到根老边上,小声地问道。 “客栈谁不知道他来历不凡?”根老鄙视地看着他,“你替公子哥打磨根底,可曾小有所获?” 燕子矶垂头丧气,“那公子哥不是个练武的料,迟迟不见其根底被夯实半分。” “若是谁都能借助此地,打磨根基,此地早就被列为洞天福地,哪里容得下你们外乡人随意来去?” 燕子矶觉得甚有道理,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那公子哥出手阔绰,言语谈吐不凡,听其口音不像是本郡人士。” “九洲之大,浩瀚无垠,莫问出处,只问本事。”根老重重地敲了他一棍。 “都说来者是客,根老这对我可不友好。”燕子矶怨声载道。 “难道没听过入乡随俗?”根老笑道。 冉家老宅。 青衣中年行至此处,偶觉福至心灵,遂冒然敲门。 开门的不是旁人,正是冉家老祖冉伯羊。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冉伯羊满脸笑意,拱手相迎。 “他乡遇故知,何其幸也。”青衣中年拱手回礼。 “在下冉伯羊。” “在下贺季真。” “见过贺先生。”冉伯羊让出半步,恭请青衣中年入内。 “冉先生客气。”青衣中年贺季真应声而入。 “贺先生来此,是为了洞溪里的桃花鱼?”冉伯羊爽快问道。 “冉先生高见,贺某来此正是为了此物。” “此物百年难得一见,贺先生可是有备而来?”冉伯羊追问。 “不敢有瞒冉先生,贺某初来乍到,此前偶然听闻此处盛产瑰宝,这才前来探寻一二。”贺季真如实相告。 冉伯羊思量片刻,斟酌言语,“桃花鱼,唯我洞溪里少年可捉。” 贺季真恍然大悟,“世间造化,唯有心者得之。” 冉伯羊与他并肩而行,恰好走到石桌边,耐心请他坐下,为他斟满茶水,“这是洞溪里春末夏初的桃花茶,宜安人心神,陶冶真气。” 贺季真抿一小口,吞下一瓣桃花,咀嚼其味,甚觉心神安宁。 “别有风味,大有裨益。” 冉伯羊拱手,请他细细品尝。 贺季真小酌慢饮,也不追问桃花鱼一事。 一时无话,直至夜色降临,冉耘艾外出归来。 “后生冉耘艾见过先生。” 贺季真见他后,心领神会,“耘艾与我有缘,还望冉老割爱。” 见过冉耘艾,贺季真甘愿自降身份。 桃花鱼,唯少年可捉。 何来少年?眼前正是! “贺先生此言差矣!耘艾得入贺先生门下,是我冉伯羊三生有幸。” “先生与我平辈而论,各有千秋公论;唯有他日耘艾学成归来,你我学说可见高低。” “冉老高见,季真受教。”贺季真自打摘下封名,心中早有谋划。 “远来是客,还请贺先生莫要生疏与我,平辈相称。”冉伯羊言辞诚恳,毫无虚言,起身作揖拜请,“望贺先生好生照拂耘艾。” 贺季真深有感触,躬身回礼,“贺某与冉老,同是天涯人。” 冉伯羊恍然大悟。 第十六章 界碑裂纹 随着夏日的到来,游园赏花的闲人慢慢退去,一批批砥砺武道的修行者蜂拥而至。 洞溪里三大家主居安思危,私下会晤,达成一致,寻回宣侠,请求召开【洞溪里会】。 历代宣侠皆独居深山,远离闹市街巷。 这一日,三大家主来到封宣侠所在山峰,毅然决然地推开那扇尘封许久的篱笆木门。 对他们而言,这扇木门祖上百年都无人问津。 “岳家主,有劳您先。” 庄家主与袁家主私下各退一步,愿遵岳家主在此期间为三姓之首。 岳家主当仁不让,站在露天宅院中,“岳姓家主恳请宣侠出山。” 封宣侠走出屋门,对他们三人谈不上喜恶,不过是各自立场不同。 宣侠遥领三姓五家七户,何尝不曾受过他们的恩惠。 封名英侠,需要一里公户一百人许可,联名举荐当地学塾。 封名昭侠,需要三老点头认可,交由当地宣侠封正,继而转呈一县显侠过目。 所以,封宣侠不可能将他们拒之门外,更不可能视而不见。 封侠,首重恩义。 不懂知恩图报,如何回馈乡里? “岳家主,不是我不愿出山,而是关丛山从中作梗。三姓五家七户已有缺漏,使得封里之界碑惊现裂纹,因此害得我一身修为波澜起伏,再难以一己之力镇压洞溪里的武运。” 三大家主神色骇然,交头接耳,竟然无人知晓界碑裂纹一事。 “敢问封宣侠,界碑一事可有挽回之法?”岳家主沉声问道。 “非三姓五家七户之人皆会于此不可。”封宣侠哀叹回道。 封禁洞溪里的十五位钦侠后人以血脉气运镇压界碑,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时至今日,桃氏一脉黄婆婆不知所踪。 洞溪界碑漏洞乍现。 关丛山不知从何得知界碑一事,趁机在无人监察之时毁坏界碑,使得界碑镇压气运一事折损百分之一。 “若无桃氏后人坐镇,以我封家血脉为祭,最多镇压十日不崩。” 三大家主吓得面色惨白,一时间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洞溪里龙蛇混杂,无人不是递炤关之上的武者,一旦失去了界碑的扼制,届时没有书院坐镇,整座洞溪里必将毁于一旦。 “我们星夜启程,请书院派遣经师携气运重器坐镇可否?”岳家主思量后问道。 “此事可行。”封宣侠心知肚明,“但我奉阳郡并无书院。” 三大家主面色惨然,何尝不知奉奉阳郡并无书院,可坐以待毙谁又甘愿如此? “十五户中,李氏一脉仅剩好似风中残烛的李成蹊一人,若他再出点意外。。。”封宣侠难以想象地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洞溪里会毫无意义。” 三大家主心中戚戚然,来时本为寻求一线生机,没想到反而更失望。 “界碑被毁,不可外传。”封宣侠提醒道。 “若关丛山执意泄露天机?”岳家主问道。 “我与他有武者誓言,十日内绝对不会泄露。” “除你我外,可有他人知晓?”岳家主再问,声音中已动了杀意。 “据说冉家老祖修有天眼,想必已看出其中蹊跷。”封宣侠接着说道,“非我洞溪里人来此,一身神通战力悉数被禁,绝不可能破坏规矩。” “当务之急,保住李成蹊。” 三大家主心领神会,匆匆告别封宣侠,各自散去。 “果然是界碑出了问题。”根老遥遥叹息,“狄婆婆,可千万要护好你的宝贝孙儿。” “不劳你费心,老婆子在此,进金定会安然无恙。”狄婆婆躺在竹椅,悠闲自在。 尽是些不入眼的腌臜事。 毁了好,毁了好,一了百了,回头带着进金远走高飞。 “界碑被毁不会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吧。”根老没来由地想到,“十五户的气运反噬,狄婆婆你可吃不消。” “老头子别整天胡说八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婆子再不喜洞溪里,也不会做这等下作事。” “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洞溪里可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若没了界碑镇压,老头子就真的要流浪天涯,四海为家。”根老既是庆幸,也是叹惋,“届时去哪里能见着朝思暮想的狄婆婆你。” “滚滚,别想来嚯嚯老婆子我。”狄婆婆掐断了联系,起身抚摸着这株与自己同岁的枣树,满怀思念,“去日苦多,早生贵子?” “不知羞的男人,独留我守着这一份家业,坑骗了老婆子我一辈又一辈,也没见托梦说一声好。” “到头来,这份家业还是被那群害你赌上性命的窃夫给葬送。” “那糟老头子处处惹人不喜,唯独有句话最中听,窃夫人人该死,只管打死,有益无害。” “李成蹊啊李成蹊,若你能打死那个做了窃夫的炅横,老婆子送你一桩天大的造化又如何?!!!” 微风中,狄婆婆喃喃自语,一片枣叶自然落下,随风飘荡,直到飘落在李成蹊的脚下。 “春夏之际,如此生机盎然的枣叶怎地频频凋落。”李成蹊颇为惋惜地捡起枣叶,十分珍惜地藏入怀中,然后兴高采烈地去后厨搬运酒箱。 “傻小子,连片破叶子也当个宝。”燕子矶在一旁嗤笑道。 “世间造化,唯有缘者得之。”李成蹊回以颜色。 若是炅横在此,肯定会不屑一顾地说,“若我统统打死,岂不是说我也是有缘者?” 但是燕子矶听了这句话颇为赞同,“可不是有缘者得之,先前根老说让我去杨树林找个宝贝,也没见个声响。” 李成蹊搬起酒箱,理所当然地说,“等晚上你陪公子哥练完,我也空闲下来,咱们再去一趟杨树林。” 燕子矶不知,李成蹊可知。 木之鱼必在杨树林。 燕子矶犹豫再三,不知去或不去。 “痴长了我几岁,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像个小娘们。”李成蹊学着酒客的劝酒词,打趣地骂道。 燕子矶怀中抱着酒箱,不便用手打他,只好一脚踢出,“你贫嘴的本事倒是数一数二,也不知小姑姑怎么就看中你的。” 李成蹊连忙侧身躲开这一脚,面色含羞地小声问道,“子矶,你说娘娘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燕子矶想了想,一脸严肃地回道,“姑姑的美是娇艳,也是真的好看。” 在燕子矶的眼中,自家姑姑肯定是不如葵儿姑娘好看的,但比颤巍巍的夏家女人、女扮男装的望春心肯定是好看百倍。 毕竟,我燕子矶玉树临风。 一路调侃打趣,将酒箱搬回柜台,根老瞥了眼李成蹊,看似随意地叮嘱道,“最近客栈里比较忙,晚上也别乱跑,更别回家,就老老实实待着,随时等候通知。” 他点点头,回了声好嘞,继续扑身在忙碌的上酒生涯。 “年少不知,最是年少无知。”根老由衷地叹息道,“糟心事一茬接着一茬,也没个停歇。” 界碑被毁,他与狄婆婆皆一无所知,肯定是有人暗中出手,蒙蔽了此地的天机,但凭关丛山肯定做不到,杜振溪倒是有可能牵扯其中,可依他的性子,也不至于自毁城墙。 洞溪里在,洞溪里人皆可水涨船高。 冉伯羊、董承阳、杜振溪等一辈辈能在外风生水起,何尝不是借了洞溪里的故乡风水。 “蜃老,劳您大驾,实属无奈之举。”青衣中年见她醒来,恭声道歉。 “无妨,若为大业,折损点根基算得了什么。”浅眉女子粲然一笑,为了宗门千秋大业,哪怕拼尽性命又何妨。 “蜃老大义,明月乡理当铭刻于碑。” 浅眉女子收了坐息之法,起身走向庭院,“此地与我真身大有克制,不可久留于此。” 青衣中年回道,“理当如此,十日后封印破除,蜃老当以真身现世。” “我神游天外,偶然间听闻洞溪里尚有残余血脉可供袭杀。”浅眉女子平静说道。 “无须妄造杀业,十日后当尘埃落定。”青衣中年据理力争。 “贺先生已非封正宪侠,无需如此兢兢业业。”浅眉女子神情不悦道。 “规矩之内,无论是谁,理当敬守。”青衣中年言之凿凿。 浅眉女子回身一望,一对重瞳瞪视青衣中年,以不容拒绝地口味训斥道,“贺季真,我蜃连璧在此,容不得你指手画脚。” 青衣中年贺季真连道不敢。 浅眉女子这才罢休,回首仰望天空,“该死的钦侠封禁,害我处处受制于人。” 正游走墙头的炅横猛感心神不宁,一个不慎险些跌下墙头,为免有意外发生,急忙动身返回老宅,询问自家师傅,“师傅,我的阴阳周天图为何突然间紊乱不休?” 关丛山处之泰然地喝着酒,抬头冷漠地打量着他,“些许小事,何至于神色慌乱,日后如何修成顶尖武夫?” 炅横低头不语,默默压下阴阳周天图的躁动。 “洞溪里乾坤将覆,你这先天而生的洞溪灵性有感而发。可惜了可惜,到底是修为浅薄,免不了一场生死浩劫。” 在他眼中,天才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年,被我玩弄鼓掌犹不自知? 关丛山本无力寻衅滋事,归根结底还要感谢浅眉女子的登门拜访,许以承诺联手遮蔽天机,这才使自己敢于出手打毁界碑。 而自己不过是拼了前程无望,换来了洞溪界碑裂痕。 一丝裂痕,足当燎原之火。 不过十日,将会彻底崩坏。 这笔买卖,对我赴戎机有赚无赔。 世人辱我骂我,忝为窃夫,那又如何? 我赴戎机在规矩内办事,谁敢说三道四?!!! “耘艾,老祖要去拜谒根老,一时半会不便回老宅,切记千万不可外出。”察觉到天幕的裂缝,冉伯羊神色剧变,起身告诫他后,匆匆离开。 “不成器的醉鬼,整天就知道喝酒。”冉伯羊还是没耐住性子,沿途去看了眼酒鬼,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肩头,废了他的肩胛骨,“喝喝喝,就知道喝,喝酒能给你喝出个博侠来?能给你喝出来个德清关?” 酒鬼默不作声,任他打骂。 董必德龇牙咧嘴,腾身一拳直轰冉伯羊的胸部。 “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念在你老祖的面子上,一拳打杀了你。”冉伯羊任凭那一拳打来,单手捏在他的手臂,举手就要废掉他的一臂脉络。 “还望老祖手下留情。”酒鬼忽然出手阻拦。 冉伯羊这才收手,只一脚踹飞董必德,“没用的东西,放着自家耘艾不闻不问,跑来给董家的杂种打磨根基,我真后悔当初没一脚踩死你。” 酒鬼一言不发。 冉伯羊怒不可遏,又拿他无计可施,一甩衣袖直奔客栈而去。 五脏六腑几近崩溃的董必德意识空前清醒,甚至觉得自己能够魂游体外。 “以心观五脏六腑,以气走经脉,以意默诵【封侠卷】。”酒鬼一掌拍在肩骨,强行扭正,以气传声,为董必德一一解读。 董家人,无一不是吃得苦中苦。 “孙儿伯羊见过赐名养育之恩的根老。”冉伯羊见到了根老,立马将姿态放低,和声细气地拜谒。 根老早早知道他要过来,原本是酝酿好了“千言万语”要骂他个狗血淋头,可话到了嘴边,再来看这个打小扶养长大的小羊崽,那一腔怨气莫名消失的一干二净,最后只统统成了一声冷哼。 “根爷爷,伯羊知错。”冉伯羊俯身做低,毫无不适。 “有屁快放,没事快滚。”根老像赶苍蝇一般摆了摆手,一脸厌恶地催促道。 冉伯羊欲言又止。 “此处在外人看来,只有对话,从无言语。” 冉伯羊这才开口问道,“镇界碑怎么会突然间崩坏?” “有人蒙蔽天听,让关丛山有机可乘。” “我就说这届的宣侠是个废物,哪里有中趋顶用,连个镇界碑都看不住。”冉伯羊确认界碑出事不是错觉,张口就骂。 根老见他这脾性,举手就打,又想起他不是当年的小羊羔,慢慢地放下手,“事已发生,追问谁对谁错已无用,而是应该想想如何善后,懂不?” “不懂,也不想说董。”冉伯羊倔强道。 “斗智斗勇,你哪点不比小阳子强?可你怎地冥顽不灵,这么多年也不知悔改?”根老气呼呼地骂道。 “正因为他处处不如我,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冉伯羊顶撞道,“杜振溪这个后辈能走到今日,我见之欣喜,当年甚至不遗余力,跨界支援,为此得罪不少武者,也心甘情愿。” “但他董承阳,我不服,这辈子不服,下辈子也不服。” 冉伯羊声嘶力竭地吼道。 “滚,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再回洞溪里。”根老说完,撤开禁制。 “伯羊,这是最后一次叩拜根爷爷。” 众目睽睽之下,冉伯羊三跪九拜,然后起身离开。 “我和你说过的吧,根老就不是个普通人,你瞅着那老头子比根老还老,居然给他三跪九拜,行世间最大的叩拜礼。”燕子矶得意洋洋地说道。 李成蹊斜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心悸不安。”李成蹊突然说道。 整座洞溪里,无论妇孺老幼,皆心感恐慌。 第十七章 不言自明 半夜三更,夜幕高悬,晚风凉凉。 李成蹊与燕子矶齐齐溜出客栈,顺着记忆中的线路直奔杨树林。 “这么晚,能找到那个无名无姓,无影无踪的宝贝?”燕子矶一边问着,一边紧紧跟上李成蹊。 一路上,李成蹊的速度与他不遑多让,若不是瞧出内息的运转不同,燕子矶差点怀疑姑姑传了他本家身法。 身轻如燕! 李成蹊的身法与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根老说的宝贝,极有可能是指一甲子一现世的桃花鱼。”李成蹊极为谨慎地小声告诉他。 “根老能舍得把桃花鱼给我?”燕子矶撇了撇嘴角,“我瞅他对那个小矮子都比对我更好。” “根老对谁好,那是他的事,但他对谁说的话,肯定都是言之有理的。”李成蹊非常笃定地说道,“而且是对那个人极有未卜先知的妙用。” 燕子矶啧啧称奇,一直觉得根老不简单,没想到不止是深藏不露,还是虚怀若谷啊。 “总之,根老对你说有宝贝,那肯定是有宝贝。”李成蹊停在杨树林外,毕恭毕敬地躬身一拜,口中低声说道,“洞溪里人李成蹊请诸位先人让道。” “洞影人会听你的话?”燕子矶狐疑道。 “洞影人不会伤害洞溪里人。根老说他们是我洞溪里先辈所化的执念,是一股气后天孕育而成。”李成蹊拜完,领着燕子矶走进杨树林,“每一棵杨树都代表着一位先辈的陨落,不是自然老去,而是陨落。” 李成蹊抚摸杨树,好似有千般怀念,眼中满是敬重。 其中埋葬此处的先辈,尤其是以小财迷那一脉最为前仆后继。 “那我之前岂不是和鬼打了半天架,还拼的一身劲?”燕子矶只觉毛骨悚然。 “洞影人只会伤人,不会杀人,因此也是顶好的砥砺武道修行的对手。”李成蹊为尊者讳,并未附和他的话,而是神色肃穆地告诉他,“万物皆有灵性,洞影人也是如此。” 哗! “谁在哪里?”燕子矶转身,习惯性地一拳递出,却不见踪影。 “不是洞影人,是趁机跟我一起进来的外乡人。”李成蹊一听到动静,立马纵身跳上树干,四下探望。 “跟踪我俩一路都没声响,仅凭感觉找不出他。”燕子矶见惯暗杀一事,心中了然,微微收敛呼吸,隐入暮色。 下一刻,李成蹊瘦弱的身影腾空而起,一脚踩在三丈外的杨树枝干,如苍鹰俯冲。 “视而不见,两全其美,难道不好?”黑影没想到居然会被找到,侧身躲开之际,阴沉着哼道。 燕子矶稍慢半拍,一掌劈向黑影的脖颈。 铛! 黑影看也不看,拔刀出鞘挡住这一掌,迅速递出一拳,打向他的肘部。 燕子矶不退不让,选择硬生生挡住,其后果是被狠狠地砸飞,“小木头,来者力量已超过递炤关,不可硬抗。” 李成蹊在体内运转气息不如燕子矶灵活,不敢像他这般开口说话,当下只欺身靠近黑影,以脚尖直踢黑影的腹部。 “不知死活。”黑影愠怒,其速度骤然提升,反手一刀拍在李成蹊的背上,将之狠狠地击飞,同时跨步追上,用刀柄一戳他的腹部,将他狠狠砸向地面。 “看在掌柜的份上,我不想动手杀人,所以请你们知无不言。”黑影按住李成蹊刻意藏着声线哼道。 “藏头露尾的鬼东西,也想威胁我小郎君?” 娇影凌空一脚跩飞他,提起李成蹊转身就跑。 “小三儿,走。” 哗!哗!哗! “交出桃花鱼的去向,否则谁都不准走。” 接连跳出三道身影,拦住三人离去的道路。 “桃花鱼就在此处,各凭本事。”李成蹊见状,高声回道。 “你凭什么笃定桃花鱼就在这?”最先追来的黑影压着声线追问。 “凭我是洞溪里人。”李成蹊昂首挺胸,傲然回道。 “我就说掌柜的肯定知道桃花鱼的去向。”堵住去路的黑影厉声得意道。 “留人可以,伤人不行。”有一道黑影肃声提醒道。 “刀剑无眼,怨不得谁。”有人平静坦言。 “你们来了四个人,而我只有一个,该怎么分?”李成蹊试探性地问道。 厉声黑影笑着回道,“我们只要得到最真实的消息,自然会放了你。” “也不怕告诉你,承蒙掌柜的客气,你们的小命可以留下,但要是不识时务,杀了你也不是不行。” 平静身影一言不发,忽然出手,一抖腰间的长剑,径直刺杀娇影。 “这人瞧着不像是客栈的,拦或不拦?”到底是恪守规矩,厉声黑影还是选择问了下最先被发现的沉声黑影。 “燕娇娘也不是个好易与的,凭他也想杀了对镜帖的人?”沉声黑影似乎非常了解她的实力,“我可不信随便跑出来个路人就能杀了她。” “那先动手擒住李成蹊,燕子矶留给那家伙去拖延时间。”厉声黑影笑道。 “可以,速战速决,虽说大家心知肚明,可也不能太过张扬。”肃声黑影动身逼近燕子矶,以娴熟技巧步步紧逼,使得不倒金枪几近崩溃。 “幸亏是你手中无剑,不然我可真逃不了。”平静身影牵制娇影,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觉得难以抗衡。 她的速度快到自己极难拔剑,几乎每一次抖剑都被她巧妙躲过。 “我已瞧破了你的根脚,一旦出了洞溪里,你就等死吧。”她厉声一吼,移身一指挑开剑身。 无剑在手,她处处受限。 人皆尽知,递炤关的真气护体挡不住刀剑。 出门匆忙,她更是忘记带剑。 “借用小矮子的话,出了洞溪里,能找着我再说吧。”平静身影见她愤怒,反而畅快,不急不缓地以剑拦他。 不为伤人,只求拦人。 “小木头,束手就擒吧。”厉声黑影速度并不快,所以只在一旁陪衬逼迫他加快消耗体力。 沉声黑影速度快,出手也不太把握分寸,几个回合下来已打的他口吐鲜血,好几次险些坠落地面。 “喂,出手可行,别动杀心,好歹也给你上了好几次酒。”厉声黑影眼见他出手越来越狠,神色一敛。 沉声黑影不闻不问,猛然间推出一刀,直驱他的胸口。 好在厉声黑影离得不远,连忙纵身拖回李成蹊,现出本来的声音,小声提醒道,“退到林外,还有人没来得及进来。” “桃花鱼确实在杨树林,至于谁能找到,全凭运气。”李成蹊自然听出他是谁,低声告知。 “果然如此,我和那家伙也都认为你没说谎。”厉声黑影一掌推飞李成蹊,笑嘻嘻地转身迎上沉声黑影,“我对你的刀很感兴趣,可否借我一观?” “为了几杯酒,误了桃花鱼,我看你这种人,死不足惜。”沉声黑影把刀向手臂一压,脚下猛地用力,刷地一声腾身逼近他,待三步外抬手一刀。 铿锵! 夜色中,寒光一闪,铁器碰撞的声音当空响起,惊起林中的飞鸟噗隆隆地逃去。 “铁臂?”沉声黑影接连几刀都被拦下,心中恍然大悟,“你们是特意引我上钩?” “还不算愚不可及,在外面想擒杀你可不容易,但在这可不要太简单。” 厉声黑影爽朗一笑,肃声黑影立马赶来,忿声哼道,“为了捉你,我们这一拾可废了不少心思。” “整整十位封侠卫,当真瞧得起我叶当权。” 既然是被人算计,黑影也不再遮掩,索性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迟则生变,废了半条命再说。”厉声黑影说完,直接欺身进前,全力扣杀。 肃声黑影不落人后,与他联手左右攻击,将他慢慢逼向地面。 她一看场中形势变化,立马从意图脱困变为牵制,不准他脱离此处。 “对于那三人谁生谁死,我并不在乎。”平静身影与她你来我往,反正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借你的飞燕身法磨练我的剑术,是我出山后梦寐以求的机遇。” “你是求快,还是求轻灵?”她弹开剑身问道。 “既不求快,也不求轻灵,我要的是海纳百川。”平静身影猛地一抖剑身,剑光闪耀,晃的她难以睁眼,再极速脱离战场,远远地抛下一句话,“日后再见,生死自负。” “姑姑,这人的剑法杂乱无章,莫不是走火入魔?”燕子矶瞧不出深浅,冒然问道。 她一敲他的额头,“蠢货,那是你修为浅薄,这人不是要做个剑仙,就是剑鬼,反正你出去后躲着他。” “姑姑,有剑在手,你能杀得了他?”燕子矶又问。 “小郎君出了林子,我们赶紧跟上去,可别再出什么意外。”她没有回话,而是起身追了出去。 看不清修为前,生死只能各安天命。 “李成蹊,我是董必德,接下来的十天内,将会和你形影不离。”一对浓眉的少年郎自我介绍道。 “你是董必昌的什么人?”李成蹊警惕地问道。 “董必昌是我三弟。”董必德对他的警惕性非常满意,更对他的从容不迫颇为赞赏,“等你满十五岁,试着去考校下封侠卫。” “封侠卫是什么?” “代侠巡狩,除邪卫道。”董必德先说了下封侠卫誓言,再慢慢边走边说,“总之,封侠卫是最接近自由的武者。” “封侠卫终生无望封侠?” “从无例外。”董必德肯定回道,“封侠卫与封侠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刚刚那个大叔能对付得了敌人?”李成蹊担忧地问道。 “在洞溪里外,十个他都肯定打不过敌人,但在这边,大家五五开吧。”董必德随意地回道。 “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去帮他?”李成蹊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回去。 “已经有队友在帮他,敌人身手不凡,我们每次出动都是两两一队。”董必德按住他,神情严肃,“封侠卫出门在外,生死自负。” “我们不仅要保护好封侠,更要保护沿途经过的郡县百姓,所以生死都算得上荣归。” “封侠卫,生死皆荣归。” 李成蹊心潮澎湃,忍不住马上就去。 这时候,根老迎面走来,正巧撞见他们,先是夸赞了董必德两句,又是指着李成蹊骂了几句,最后才说了那句老话,“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必德,小木头,十日内务必小心,有人总在刻意遮掩天机,使得我难以掌上观山河,确保小镇内的百姓安危。” 一高一矮,同时点头。 燕娇娘和燕子矶匆匆追上,向根老递去安然无恙的眼神。 远在洞溪里的边界处,有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洞溪里地界。 他伸手抚摸着界碑每一处,直到停在了裂缝的开头,然后他在那处裂纹轻轻一划,一股清风拂过,顺着裂纹迅速蔓延。 整座界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四通八达的裂缝。 这一刻,整座洞溪里似乎天色渐明。 第十八章 不言界碑 界碑开裂的第九日。 李成蹊与燕子矶在杨树林遭遇了第一场袭杀。 这一夜,二人都被关了禁闭。 第十日。 洞溪里一如既往。 贩夫走卒各忙其事。 杨家客栈热闹非凡。 李成蹊、燕子矶和董必德忙前忙后,给来来往往的客人端茶倒水,没个停歇。 日上三竿,浅眉女子和青衣中年来到客栈。 还不等两人说话,根老已传音入耳,“好好活着不好么,非要来我洞溪里兴风作浪?” 青衣中年知其出处,藏而不说。 浅眉女子不知其故,环顾四周。 走进客栈,浅眉女子颇为不喜,目中无人地骂了句,“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 根老没去招呼他们,懒洋洋地趴在柜台,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娘们,长的挺水灵,来陪大爷喝几杯啊。” 总有胆大的醉鬼出言不逊,毕竟洞溪里规矩大的很,也没人敢真个动手杀人。 外乡人不受拘束,可谁敢保证自己动手打死别人后,就没人蹦出来打死自己? 所以,洞溪里极少有明面上的命案。 何况,一大早挂在门口的男人已向大家挑明,封侠卫悄然而至。 “掌柜的,我是入乡随俗喊您根老,还是各喊各的?”青衣中年靠近柜台,恭敬地问道。 浅眉女子斜眼看了眼醉鬼,心想待会界碑崩坏,第一件事就是捏死你。 “担不起你口中的根老,咱们各喊各的,出了事见了面也不尴尬。”根老见到这女子,当即明白来龙去脉,面带不喜地回道。 本来以为赴戎机就够不守规矩,没想到明月乡反而来了个更不守规矩的。 “两位客官,是住店还是买酒?”勤快的燕子矶小步跑来,恭声问道。 “我来找个叫李成蹊的小友。”青衣中年好声回道。 燕子矶扭头刚要回他,忽听窗户边上的葵儿失声叫道,“不要告诉他,李成蹊是谁。” 众醉鬼神色一正。 葵儿的身手不简单,也不像是个胆小如鼠的女子,可是此刻的她声如惊魂,正在瑟瑟发抖,双眼不自觉地泪如雨下,面色惨白。 “难怪进门就闻着股沁人心脾的美味。”浅眉女子见到她,心如明镜,不顾众人的眼神,慢悠悠地向他走去。 公子哥连忙跳出,挡在葵儿的面前。 “不知死活的杂碎,看我一掌拍死你。”浅眉女子举手便打。 青衣中年出面捱下这一巴掌,面无表情地劝道,“蜃老,大庭广众,不宜杀人,对你对我影响不好。” 浅眉女子眉毛挑起,“我吃了她,是她百年修行的福份,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不说别处,单说我那座蜃园,像他这般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吃个开胃小菜怎么不行?” “蜃老,这是奉阳郡,不可不守此处的规矩。”青衣中年死劝不退。 浅眉女子见状,顿觉索然无味,贪婪地看了眼她,转身走回柜台,“老头子,告诉我桃花鱼的去处及抓法,不然待会我连你一块吞吃了事。” “就怕我肉硬,你嚼不动。”根老不在乎地回道。 “无妨无妨,我吃东西从来不嚼,都是一口下肚。”浅眉女子也不恼怒,掩嘴笑道。 “巧了,我也是一口下肚,从来不嚼。”有醉鬼学了个蛇形,嘶嘶学语,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你是想死?”浅眉女子回眸一瞪。 “呦,瞧着是个重瞳,可别真是个蛇妖。”离得近的醉鬼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叫道。 “真要是蛇妖,岂不更好,咱们找个借口,打杀了它,炖个蛇羹汤岂不美味?”醉鬼在旁应和着。 “对对,蛇羹汤是一绝,尤其是上了年份毒蛇,谁喝谁知道。”有醉鬼生怕不够热闹。 “不如先扒为净,一睹为快。”有酒鬼厚颜无耻地吼道。 忽然间,大厅里嘘声一片。 浅眉女子吹眉瞪眼,怒气汹汹。 “这女子瞧着还不如葵儿好看,怎个把我们的小葵儿吓得血色全无,着实可恨!!!”有醉鬼起身,想要教训教训她。 “客人少喝点酒,免得惹是生非。”董必德按住他,好声劝告。 “瞎说什么,我还没醉,还能再来一大碗,不信我喝给你看。” 醉鬼还没说完,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被董必德一脸无奈地扔出门外。 “一天到晚地借酒装疯,真不知道根老怎么耐住性子不收拾你们的。” “因为他老爷子大人有大量,胸襟比海大。”燕子矶小小地吹捧了句。 “掌柜,还请如实告知桃花鱼的去处和捉法。”青衣中年问道。 “老头子不知道。”根老摆了摆手。 “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浅眉女子回身,意欲伸手掐住根老的脖颈。 青衣中年依然出手拦下他。 “尊老爱幼,时刻不敢忘。” “我可不比它老,瞧着如花美眷,却是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蛤蜊。”根老讥讽道。 “谁在胡言乱语,有本事站出来,看本娘娘不生吞活剥了你。”浅眉女子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地冲出客栈,在马路上愤声大吼。 “没本事没本事,只敢私下里骂两句。”根老卖了个俏皮。 “糟老头子,这蜃怪皮囊瞧着不错,多半是上一代的月女皮囊,你不多瞧两眼?说不定它还给你投怀送抱,让你一尝香泽。”狄婆婆隔空调侃道。 “什么月女、神女,老头子我都没兴趣,反而是狄婆婆愿意返老还童,老头子倒不介意续个灯。”根老以牙还牙道。 “何方妖孽,竟敢大放厥词,污蔑我月女威仪。”蜃连璧难以忍受这奇耻大辱,在大路上仰天大吼。 “待会散了封禁,我第一时间就要结果了它,给我孙儿做个方寸物。”狄婆婆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根老哀叹一声,借着微风给了它一巴掌,继续装死。 浅眉女子被人猛捆一巴掌,如梦初醒,赶忙畏首畏尾地跑回客栈,凶神恶煞地吼道,“老不死的,快点告诉我真相。” “小娘子,老掌柜的啥都不知道,不如你和我去房间坐一会儿,我一五一十地给你说清楚。”醉鬼随意调侃道。 “贺季真,他说的是真的?”浅眉女子回首问道。 贺季真哑然无声。 “德哥,我瞅着这女子神经不正常。”燕子矶嘀咕道。 “小三儿,有些事不懂更好。”董必德语重心长地回道。 燕子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整座客栈哄堂大笑。 “夫人,楼下这只大妖,可是大补之物。”赘婿站在楼梯口审视许久,欢天喜地地冲回房间,抱着媳妇直转圈,“终于让我们找着一头千年份的大妖,有了这颗妖丹,万事皆可如意。” 夏家女人喜极而泣,“父亲见着它,咱们的事也算落实一半。” 就这样,时间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流逝。 心生绝望的封宣侠收拾好行囊,就等着封禁破除,冲下山以身殉职。 可左等右等,太阳都快下山,封禁依旧毫无动静,要死不活地挂在天幕。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请问您是镇守洞溪的封叔叔?”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宅院里。 闻声走出的封易彤神采奕奕。 “你是黄婆婆的后人?”封宣侠见到他,豁然醒悟。 她,而不是他,点了点头。 “不是说桃氏一脉已断绝?”封宣侠问道。 “爹,你别说话。”封易彤嗔怒,拉过她小声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易彤姐姐。”她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咯。”封易彤嘻嘻一笑,牵着她的手直奔杨家客栈,还不忘回头提醒她的父亲,“爹,快去找到那个关丛山,狠狠打一顿他,要那种一年半载下不了床的。” “你是桃不言,是桃李不言的不言。”在路上,封易彤欢快地跑着。 至于她能不能跟上,封易彤压根没想过。 黄婆婆提过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瞧着她柔柔弱弱,指不定身体藏着无数头洪荒凶兽。 第十九章 青山见我 “贺老,洞溪里封禁怎地迟迟不破?”蜃连璧从白天坐到黑夜,苦苦久等,始终不见自身境界松动。 “料想是关丛山的推演出了点问题,可能会晚上一两天吧。”贺季真与她并肩站在门外,面带疑惑。 “有劳贺老前去追问下关丛山此事,务必保证此事万无一失。”蜃连璧心系宗门大业,自视甚高,对洞溪里武者不以为虑,于是便让他去确认此事。 贺季真犹豫再三,内心深处极为不愿与窃夫打交道,显得颇为抗拒。 “贺老,大业为重,你我二人皆为大业而来,怎可因一人私欲耽误?”蜃连璧见他不情不愿,再三催促道,“贺老,不为大业,也为上窟与春心。” 贺季真长叹一声,拂袖转身,临行前不问厉声告诫,“蜃老,洞溪里封禁,切勿随心随欲,恶意行事。” “蝼蚁讥讽都能忍下,何况是其他事?”蜃连璧坦然笑之,与贺季真拱手告别。 贺季真不再言语,大步离去。 “我与你拼个酒桌,可行?”浅眉女子走入客栈,随意寻了一桌仅有一人的坐下,笑颜逐开,与同桌之人问道。 “甚好甚好。”客人哈哈大笑,吩咐根老给她上了一壶酒,“仙子如何称呼?” 仙子?!!! 好久不曾听见的称呼,自打上任月女离奇失踪,自己已经千年不曾出世,又哪里听得到仙子的尊称? 谪我仙宫身,将尘比仙子。 凭你这句话,饶你不死! “奴家小名小玉儿。”浅眉女子欣然笑道,同时为他斟满一杯酒,“敢问仙官如何称呼?也好让奴家瞻仰一二。” “八百连襟夏至分。”客人坦然自若,饮酒自乐,笑里藏刀地说道,“瞅着你的妖身,我可是垂涎许久。” 蜃连璧如丧考妣,颤颤巍巍地回道,“仙官这玩笑话可开不得,奴家受不起。” 虽然说洞溪里失去了禁制,但是该有的本命神通还可施展一二,某些修为通天的大佬依然可以随心所欲。 蜃连璧深知,能看穿自己本身的最低修为也不会低过贺季真,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法相冷而惊艳,可惜了本体与生俱来的其貌不彰,白白糟蹋了这一对女子眉。”夏至分喝着酒,看似随意地调侃道。 “仙官位高权重,为何突发奇想来此?”蜃连璧不敢接话,只好转移话题。 “你猜我来此地所为何事?”夏至分喝了口酒,笑意盈盈。 “小妖愚昧,不敢妄自揣测。” 夏至分笑容玩味,瞥了眼忙碌不休的李成蹊。 既然不敢揣测,我就给你点提示。 敢不敢,做不做,皆与我无关。 蜃连璧先前确实动了伺机劫杀李成蹊的念头,一方面碍于找不着他,苦无良机;另一方面也碍于客栈内鱼龙混杂,不敢轻举妄动。 “仙官,此事暂时做不得,可能容我片刻引他出门?”蜃连璧低声询问。 夏至分笑而不语。 做或不做,我皆不问。 蜃连璧惶恐不安,赌或不赌,尽在一念思量。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夏至分仰头饮酒,在满堂哄笑声中昂然大笑。 众酒客不知所以然,各自为桌,饮酒打趣。 蜃连璧汗流如雨,浅眉更浅,几近于无。 “仙官,小妖修行不易,不想折损点根基,还望仙官饶恕小妖。”蜃连璧做了个万福,起身欲走。 到最后,恐惧还是没能压制住求生欲。 夏至分一把拉住她,粗暴地拽进怀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挑逗着它尖尖的下巴,“世人不知仙滋味,只我轻舟担盛夏。” 夏家,确实是九洲夏家。 刹那间,蜃连璧心神俱裂,哪里敢从他怀里挣脱。 “小木头,不可。”董必德眼疾手快,急忙拦住李成蹊,再三示意。 “可那女子落入歹人之手,不可不救。”李成蹊心急如焚。 董必德面色凝重,不同于李成蹊的善心使然,当然更能看清两者皆不是善茬,但这种话不好当众说明,只得言辞犀利地否决道,“善有不为。” “小木头,德哥见多识广,必有顾忌。”燕子矶见他这般,也进前劝慰。 两人皆是如此,李成蹊虽心有疑虑,也不曾打消念头,脸上装出那就如此的表情,“暂时听你们的安排,若那酒客变本加厉,我肯定要去。” 两人如释重负。 心弦微动! 李成蹊没来由地心生喜悦,转头望向门外。 这一刻,她与易彤联袂而来。 趴在柜台,脸色晦暗不明的根老破颜展笑,小步地跑过去迎她。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封易彤小有惊讶,没想到根老会是如此开场,一脸不忿地哼道,“根老,你这可偏心。” 根老也不瞧她的忿然,一手按在她的小脑袋,“此举甚妙,容老头子先谢谢你。” 天下大事,活着当先。 于是,根老在她的心田种下【活水】。 时候千年万载,活水不绝。 封易彤,自去领会其中奥妙吧。 “小木头,还不快滚过来,在那边磨蹭什么?”根老赐下活水,扭头朝李成蹊吼道。 他闻声而来,见他而喜。 她闻声见他,相见如故。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春来到处寻桃李,不到东阑花自美。” 他与她,见面即青山。 “我是李成蹊,下自成蹊。” “我是桃不言,桃李不言。” 说完,她展颜一笑。 “我知。” “我知。” 二人异口同声。 根老笑容满面,挥手散去禁制,好声说道,“易彤,领着不言去别处逛逛,切莫走远。” 她抛了个鬼脸,随后端起书院的架子,领着她环游洞溪里。 一路走去,看尽老宅旧巷。 “其实我的故乡也是洞溪里。”她走在柒木巷突然说道。 这一下封易彤也是大吃一惊。 她掩嘴而笑,“我也是出生在洞溪里,只是没多久便被黄奶奶送回了本家。” 封易彤恍然大悟,难怪公户策并无桃氏族人。 除了李氏门丁凋零,其他各氏皆有旁支在外,指不准哪一世就有不知其数的少年降生在此,然后再悄无声息地送出去。 洞溪里不大,可也不小。 群山万壑,尽是洞溪里。 洞溪里封家,名义上也就自己和父亲。 “先前你和李成蹊在说什么?”封易彤难得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笑了笑,好心地纠正道,“他叫李成蹊,取自【下自成蹊】。” “当初师长说他是大器晚成的成蹊,蹊与器谐音。”封易彤耐心问道。 “蹊与器谐音,蹊与蹊是同字异音。”她解释道,“关于他的本命字,是个讨巧的取法,是伯父伯母趣意而为之,并无深意。” 封易彤眼神一亮,“你怎么会如此清楚?” 她俏皮地快步跑到他家的门下,掏出他给的那把钥匙,光明正大地打开门。 “请进,彤姐姐。”她站在里面,对门外的她拱手相迎。 然后,她走进李家老宅。 在封易彤的眼前,这座宅子格局极小,天井井口也小。 她四处走了走,对桌子上的绿意盎然的枣叶视而不见。 这时候,李成蹊突然跑回了老宅。 “根老告诉我,这片枣叶你和我各有一片才对。” 他掏出怀里的枣叶给她看了一眼。 她心满意足地接下桌上那一片叶。 他挠了挠头,“在你走后,我突然又想起那句【华如桃李人如玉,终日看花看不足】。”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飞奔回客栈。 封易彤啧啧称奇,“你可别瞧着他现在花言巧语,之前在洞溪里初见我和另一个女孩,那是何等的寡言少语。” “一板一眼,老气横秋,像极了个小师傅。” “我知道他的。”她哪里需要听她的解释。 在她心里,二人间不言自明。 “瞅着样貌也不俊俏,怎地就会一见钟情哦。”封易彤坐在石凳上,双手好奇地托着腮帮,由衷感慨道。 她像个女主人般巡视宅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那片枣叶被她揣进了怀里,视若珍宝。 “宅子很干净,他也很不错。”她开心地回道。 “我家貌似也很干净。”封易彤回过神来想想,家里貌似是在他回家之后才开始干净的。 爹居然不如个小孩子??? 封易彤头大如斗,回家得好好说叨说叨爹,怎么能被个小孩子比下去? 堂堂成年人,绝对要比小孩子勤快才行。 以身作则! 封易彤思绪渐远。 噗通! 天井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两个女孩子连忙跑过去,蹲在井口观望。 “井水清澈,也很不错。”她不忘夸赞下。 封易彤翻了个白眼,细细打量着水花,确实有东西掉下去,可纵目极视,水中仅有些小米虾和浮游生物。 恍惚间,一瓣桃花在眼前浮现。 封易彤与她对视一眼,确认无误。 “这是桃花鱼。”封易彤肯定地指着那尾桃花鱼说道。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她刚准备起身开门,封易彤立马拦住她,“洞溪里最近可不太平,不宜开门。” “无妨,来者是客。”她平静从容地走过去,为客人敞开了大门。 来者长相很普通,面色很平静,在他身后跟着个黑脑袋孩子,眼神不善。 “你是郑逢集,你是袁安生。”她指名道姓。 这一下轮到袁安生神色困惑,只见他闭上双眼,极不礼貌地感受着她的血脉气息。 “原来是黄婆婆的后人,难怪能认出我和小黑娃。”袁安生淡然处之。 只要不是外乡人进门做贼,也轮不到他处置。 “那尾桃花鱼本该由他送给他,可他不便离开杨家客栈,所以只好由我代为转赠。”她笑着说道。 “小黑娃,还不谢谢她。”袁安生在旁提醒道。 “凭什么要我谢她,就不。”小黑娃头一扭,不理不睬。 袁安生好心提醒道,“她是将来最能决定你在他心中位置的唯一一人。” “蹊哥心中的位置才不会由他说了算。”郑逢集瞧她长的也不好看,就是面相温柔,是个很贤惠的那种女孩子。 嗯,是贤惠温柔,肯定好欺负。 袁安生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没瞧见她手上的钥匙?以后这栋老宅,她也是主人。” 这一巴掌让郑逢集如醍醐灌顶,立刻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五彩十色的彩石,一脸谄媚地说,“蹊嫂子,您大人有大量,可别怪逢集不识好歹,这是石柱山独一份的山之结晶,是顶好顶好的宝贝。” “这个是群山万壑中最稀有的木料,焚之即香,别小看他仅有拇指大小,余味绕梁,可千日不绝。” “这个是飞禽中最锋利的鸟羽,只消轻轻来一下,铜墙铁壁也能如裁纸般一戳就破。” 郑逢集一连掏出三样,尤其是第三件最为引人瞩目,尤其是第三件火红色的飞羽,连封易彤看着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好看且实用。 她这才由平静变成了笑容,毫不客气地统统收下。 “那尾桃花鱼如今就在井中,你可有手段去取?”她笑吟吟地问道。 “有的,有的,袁大哥带我追了它大半个月,也教了我一门手法。”郑逢集自豪地说道。 她笑了笑,任他去抓。 可他去了井口,愁眉不展,回头沮丧地埋汰道,“这尾鱼太滑头,入了井水,我的手段也没用了。” 袁安生会心一笑,佯装惋惜道,“哎,我的手段确实不好抓,要不然就不会带你来抓土之鱼,而是去抓水之鱼。” 郑逢集闻声,委屈巴巴地看向她。 她抖了抖长袖,然后抛给郑逢集一件小巧的黄色土圭,“此物名为【揆地圭】,诸般妙用自行领悟。” “若想捉鱼,你对他口呼一口真气,口中念叨【陈圭揆地,随我心意】即可。” 郑逢集如获至宝,向它口吐真气,就见它迎风一展,入水而欢,眨眼的功夫便领着桃花鱼跳回怀中。 袁安生与封易彤相视一笑,桃氏一族真是神通广大。 郑逢集谄媚至极,在旁各种阿谀奉承,把封易彤看的目瞪口呆,连袁安生都哑然失色,从未见过这家伙的厚颜无耻。 不一会儿,袁安生觉得时间也差不多,领着郑逢集告辞。 “忘了告诉你,他回来和我说枣叶,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她送走了他们,突然对封易彤说道。 她摆了摆手,“我知道了,桃大小姐。” 她嘻嘻一笑。 “糟老头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暗中使了神通,让我一狠心抛了两片本命心血枣叶。”如天人观的狄婆婆冷哼道。 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恰好两片,哪怕是心血来潮,偶然为之,狄婆婆也觉得事出有因。 第一片是感谢李成蹊对小进金的救命之恩。 第二片是希冀李成蹊打死窃夫炅横的机缘。 追根溯源,皆有根脚。 “狄婆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老头子我一没本事给你下绊子,二没未卜先知的本事,何况枣树也仅是几百年前沾了你的点滴本命心血,到了今天也不损你的修为。” 狄婆婆想想也是,然后果断不再联系。 糟老头子,就会坏我心情。 也不知晒多少个日头,才能让我舒缓舒缓忧郁。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不知羞的男人,当年怎地就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入了你的这扇破门庭?” “哎,可怜了我千百年皆是如此孤苦伶仃。” 狄婆婆自怨自艾,渐渐在黑夜中呼声低语。 第二十章 窃夫误事 封宣侠星夜启程,找到炅家老宅,却空无一人。 宅中石桌,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封宣侠,另一封信是给神秘人士。 封宣侠先看了自己那封信,全篇废话,无非是我在规矩内办事,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然后,他又看了给神秘人士的信,空无一字。 这时候,贺季真走了进来,脸色严肃。 “你是镇守此地的封宣侠?” “你是何人?”封宣侠气势一凛,沉声喝问。 “天镜山贺季真。” “不曾听过。”封宣侠冷冷回道。 “无妨,贺某此来是为询问关丛山一件私事。” “他已经跑了,我也不知所踪。”封宣侠随意回道。 贺季真颔首,心中料想理当如此,窃夫之流最是不守信用,蜃连璧不该与他联手,更不该如此早登上洞溪里的前幕,以至于接下来的诸多谋划都要小心谨慎。 “窃夫关丛山,理当打死。”贺季真说道。 封宣侠面色不悦,特意提醒道,“本侠虽不过问里上外乡人的仇杀,但是能不涉及生死,尽量不要触犯,以免本侠为难。” “洞溪里的规矩,平安为大。” 贺季真点头称是,“辛苦封宣侠坐镇于此。” 封宣侠见他面相儒雅,甚是高风亮骨,只是不解此人为何来此,这才恶语相向,此时听他客气也缓和了语气回道,“本侠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一里之风,宣侠可见。”贺季真由衷敬佩道。 封宣侠言语稍缓,“贺先生可是书院出身?” “曾幸与书院就读,不曾担任师傅一职。”贺季真言辞诚恳地回道。 “我观贺先生蔚然大观,毫不逊色书院少师。”封宣侠客气说道。 贺季真不由得抚影自怜,曾几何时我为宪侠,监院一职何处不是虚位以待? 今日,竟然被小小宣侠比做少师? 贺季真何至于此?!!! “多谢封宣侠谬赞,贺某愧不敢当。” 封宣侠自知不宜过多寒暄,客气两句话后便扬长而去,既然没了封禁破除的危机,也该去和三姓好好谈谈巡狩一事。 封宣侠出门之际,英姿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好一个英姿飒爽。”封宣侠看着他的背影,甚是宽怀。 英姿少年见他,只觉普通,但凭气息,无非是坐镇此地的宣侠,不值一提。 “祖父,蜃老有难。”英姿少年见着贺季真,神色恭敬地说道。 “可是它不识好歹,在客栈与人动了手?” 英姿少年摇摇头。 “是它不知死活,对那李成蹊动了手不成?”贺季真眉头紧蹙地问道。 英姿少年还是摇头,“是蜃老被一中年男子搂入怀中,挣脱不开。” 贺季真惊咦一声,不解其意。 “应该是名修为通天的大佬,只怕真实修为不在祖父之下。”英姿少年委婉说道。 不是只怕,而是肯定。 “来者不善,上窟回去陪着望春心,切莫离开杨家客栈。”贺季真言语慎重。 “为何要留在杨家客栈?” “根老是个极守规矩的人,也是个极好守着少年郎的先生。有他坐镇客栈,可管你们平安无事。”贺季真为他解惑道,“能否在此拿下望春心才是此行当务之急,你可知晓?” “上窟明白。”英姿少年点头应允。 贺季真顿感欣慰,后世子嗣仅有贺上窟独得真传,遇事不惊,待人有度。 至于行事,少年郎自有少年郎的活法,我只保他身全志坚即可。 “切记,不可离开杨家客栈,活着当先。”贺季真再三叮嘱道。 “月女不止一人,切莫因私忘公。” 贺上窟如坠冰窟,领命退回。 “上窟啊,可别为了本性凉薄的女子耽误了你的真正大道。”贺季真阅人无数,当然能看清自家世孙的心性,也明白这种事永远是当局者迷。 贺上窟回客栈的途中,恰好抬头望见蹲在墙头的小矮子。 那小矮子也望见了他,一脸鄙视。 贺上窟选择视而不见,沿着道路快步前行。 小矮子选择讥讽不语,躲在墙头咒骂不休。 “出了洞溪里,我必打杀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两道心声。 贺上窟看懂了他的眼神,自然容不下他的羞辱。 贺上窟,内心以骄傲为荣,最受不得怠慢。 炅横却看清了他的战意,自然容不下的他的天赋。 炅横,内心以打杀天才为乐,最受不得后人。 走进三垒街,贺上窟又遇见了青罗伞少年秋子良。 这一次,两者彬彬有礼地结伴而行。 “别人不知你天镜山贺上窟的厉害,我秋子良是知晓的,而且由衷地敬佩贺武夫。”秋子良一脸真诚地说道。 “恕我蒙昧,秋氏怎么也算得上一郡大氏,而且远在他洲,怎地放心秋公子孤身来此?”贺上窟转移话题问道。 “秋氏治学,首重营生,苛求从简,是以秋氏子孙在外,各凭本事,开枝散叶后可认祖归宗。”秋子良看了眼他的眼神,十分肯定地回道,“就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并且孩子成为封侠才可认祖归宗,否则一律视为弃子。” “秋氏家风,当真严厉。”贺上窟由衷畏惧这类家风,“芸芸众生,可如我等修行者不过万一,而你秋氏世世代代,子孙千千万,又有几人得以认祖归宗?” “世人皆以认祖归宗为荣,若不能还本追源,不得认祖者该是何等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秋子良对此不以为然,“既不是同道中人,留之何用?” 秋子良愿与贺上窟相见,却不代表他要有所掩藏,同为少年郎,当坦诚相见,若无法接受,何不各奔前程,早早断了这份缘。 “上窟不敢苟同秋氏家风,但对秋公子颇为赞同。”贺上窟斟酌片刻,才肯定回道。 “子良有幸与上窟同行,是你我大道之缘。”秋子良神情真挚地说道。 两人说话间,已然走到了杨家客栈。 “秋公子也是住在客栈?”贺上窟疑问道。 “我是洞溪里人,自有宅院可住,一路上与上窟交谈甚欢,不觉间忘了归路。” 贺上窟哈哈大笑,与他拱手而别,进了客栈,眼神瞥过燕子矶,略带杀意。 “小三儿,那人又对你露了点杀意,要不要找机会?”董必德作为封侠卫,最是嫉恶如仇,自然不会捕捉不到贺上窟的杀意。 “无妨,他是因爱生恨,有点杀意实属正常。”燕子矶果断地摇摇头,自信得意地说,“德哥肯定不懂我的这种幸福。” “江湖酒与歌,何愁小女子?”董必德浓眉一挑,甚是张扬。 可燕子矶瞅着他面色黝黑,浓眉大眼,活脱脱的单身相。 连他的队员都远比他瞧着眉清目秀,好找媳妇。 “德哥,你怎么不去抓赴戎机的窃夫们?”燕子矶突发奇想地问道。 “窃夫可不好抓,从无把柄流露在外,而且他们也不做杀人放火的恶性勾当,竟是做些离经叛道的反社稷学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董必德对窃夫赴戎机的态度是能不管就别管。 能被赴戎机坏了一地风俗的地方,多半不是什么好地方,说不定坏了以后正好破而后立。 “小二,上壶酒。”夏至分仰头饮酒,怀中抱着美人,甚是潇洒。 “好嘞。”燕子矶勤快地抢过李成蹊的端盘,小步送过去,“别想着出其不意,不会给你机会的。” 燕子矶与董必德各占半边,愣是让李成蹊无计可施,除非一根筋的硬来。 “李成蹊,陪我出去散会心。”燕娇娘不知何时下了楼,笑盈盈地邀请道。 “根老说了,不让我出门。”李成蹊面色含羞地婉拒道。 “老头儿说话古里古怪,别搭理他。”燕娇娘说完,拉着他的手就要出门。 夏至分接过酒壶,让蜃连璧替他斟酒,恰好望见这一幕,“若你能坏了此地风水,饶你一命未尝不可。” 蜃连璧心生惶恐,不敢答应。 神通者谋划千百年,蜃连璧本想坏了此地的风水,可一听这话铁了心不敢妄为。 明月乡月女一代又一代,可它是天生地养,仅有的一只。 为了所谓的大业,伤点根基兴许可以,但丢了命可万万不行。 “不如你自己说说你的来历,兴许我会忌惮你的出身,不敢杀你?”夏至分笑容邪魅。 蜃连璧有所意动,说不得他是个机缘通天的散修,真个不敢对自己动手? “上窟,贺老为何没有归来?”望春心倚着廊柱,喝问他道。 “春心,祖父另有要事,脱不开身,让我们老实待在客栈,自有规矩庇佑。”贺上窟神色拘谨地回道。 望春心秀眉一蹙,寒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压根没去请你祖父?” 贺上窟反而平静地回道,“以我贺上窟之名,必然有去有回。” “若是我贺上窟贪生怕死,刚刚出门就该逃之夭夭,以免被你牵连。” 望春心如遭雷击,难以置信。 贺季真不肯来,是不敢,或是不愿? 一路上,贺季真看待自己的眼神极其复杂。 望春心当然明白眼神复杂的缘由,可在洞溪里之前一切都不足为虑,直到踏入这一方地界,不能再简简单单地以力压人,一切都又让人惶恐不安。 尤其是那场浩浩荡荡的雷雨过后,贺上窟看待自己的眼神也开始变化。 从由衷的喜欢到遮掩的谦让。 “贺上窟,你该明白这一世联姻必然会是你我。”望春心在走投无路之下,漠然提起。 “春心,我意你已知,就不用再说。”贺上窟双手环抱剑鞘,打量着客栈内的夏至分,“若祖父不来,我会去出一剑。” 望春心这才释然。 贺上窟的修为在内在外都不算高,可他的剑在内在外都算得上高。 剑不离身! 贺上窟能被明月乡公开宣为这一任联姻对象,且不遗余力大力支持,其剑道眼界有目共睹。 假以时日,贺上窟在剑道必将独树一帜。 望春心自以为能做的很好,将他玩弄鼓掌,却不知是他甘愿在她掌心。 “你是真的喜欢我?” 望春心靠近他,第一次离他不过半步之遥。 贺上窟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出剑之前,多说无益。” 幸亏在客栈内神通不显,只能各凭耳力眼力察言观色,否则贺上窟这有所图谋的一剑未必有机会出。 第二十一章 上窟问剑 客栈内,嬉笑怒骂,各有不同。 那位公子哥与婢女早早地回了房间。 整座大厅仅有夏至分与蜃连璧一对。 公子哥和葵儿大家是有目共睹,也不好说三道四。 可凭什么夏至分与蜃连璧能在一起? 一个娘们,凭什么你一人独占? 喝醉了酒,总是不知不觉,放大心境。 “把你怀里的女人放开,大爷要带她走。” 有邪魅武者仗着酒意过来,伸手去拉蜃连璧。 “双眸猩红,眉心点朱砂,瞧着是采阴补阳的邪道,也敢来招惹我?” 夏至分坐在这个位置半个月,都无人问津。 不是没人想来,而是无一例外地被他一拳轰出门外。 “瞧你这副面貌,也不是个真容,多半也不是个好鸟。”邪魅武者在面容一事钻研极深,森然笑道,“大爷再不济,也是个光明正大的。”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敢来扰我喝酒?”夏至分扭头凶相毕露,陡然出拳,“因为在我拳下的武者都在床上躺着。” 邪魅武者早有所料,单掌递出,堪堪挡住这一拳,“有点本事,可想压我,还不行。” 夏至分阴森一笑,拳上力度抖一抖,如海浪般汹涌而出,以巨力震飞邪魅武者。 随后,夏至分松开蜃连璧,蹭地一声追出,一拳将他补进石板地面,如倒插葱一般竖在地面。 “三天两头是死不了你的,但要是没人肯结个善缘救你,也还是必死无疑的。” 夏至分一拳不止是震飞他,也顺带击溃了他一身的肉骨,这个人不死也残,下半生注定是个废人。 “每次见他出手都心有余悸。”燕子矶嘀咕着。 根老猛地一拍他的肩头,吓了他一大跳,传音入耳,“待会让必德带你去杨树林。” “好嘞,掌柜的,待会我和必德去运酒。”燕子矶欣喜若狂。 “瞧你的出息,也就比必昌强一点。”根老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象征性地比划下。 “爷爷,你这话我可不赞同,论找媳妇,我能抵得上他一大家。”燕子矶公然反驳道。 客栈内,哄笑声此起彼伏。 “我看你别叫不倒金枪,改名玉面郎君。”有酒鬼吆喝道。 “我看叫红颜面首更好。” “不不不,陌上花开更衬景。” “一群没见识的,这小子还是个雏儿。” 一时间,大厅内到处可闻,啧啧之声。 燕子矶顿时涨红了脸,不敢接话。 “羞什么羞,七八十岁的雏儿多了去,就那桌蹲在墙角的几个武者哪个不是雏儿?你去问问一身元阳是不是如日中天?”根老气的直瞪眼,居然瞧走了眼,这小子还真没那事,难怪三番两次领不回它,“必德,你可不是他这般吧。” “根老放心,必德早有婚约在身。”董必德浓眉张扬一挑,“根老,成蹊跟着她出门,可要暗中盯紧点?” “无妨,她的境界在这边压制的不算厉害,不是本土生长的武者很难在她手中取巧。”根老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放宽心。 “一般来说,窃夫所过之地,独夫也会紧随其后,宁杀错莫放过。”董必德思考良久,还是决定问下根老。 “独夫暂时未进洞溪里,所以窃夫还能嚣张好一段时间。我估计是关丛山出现在此,偶然为之,与他相捉对的独夫还没反应过来。” “盛传,窃夫独夫是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可惜从未见过,而且也不太敢见。” “幸好是没见过,别处的这两家打生打死从无例外,对观战者也是从不留活口,别说你这一辈,就是你祖上好几辈,少年游历江湖时都没见过。” 少年时不曾见过,言下之意是非少年时皆已见过。 “根老,独夫和窃夫都是大道之贼,为何独夫鲜少入室,祸害一方?” 还不等根老回答,走回客栈的夏至分接道,“独夫自视甚高,不屑走入尘世。” “天下人,在他们眼中,皆为贩夫走卒。” “难道他们不从世间挑选弟子门人?” “这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也可能是知晓的人都在黄泉。”夏至分提及此处,怅然一笑,很显然的是他年轻时也曾做此一问。 “原来是同道中人。”董必德抱拳敬礼。 夏至分笑而不语,与他抱拳回礼。 “掌柜的,瞧着可不寻常,要不入场试一试。” 根老面色古怪,看着他的眼神确认不是作伪,头一回语气复杂地问道,“你是一无所知地初出茅庐?” 夏至分点点头。 “你是那个夏家的人?” 夏至分还是点点头。 “相比于楼上的夏氏,你可瞅着一点都不像。” “也不是每个夏氏族人皆无所不知。”夏至分惆怅地喝酒。 “待会有人要向你刺一剑,以你的体魄肯定挡不住,而他也必然要死,所以我想了下,希望你们可以都不死。” “请掌柜的赐教。”夏至分非常识时务地躬身请教。 而在他躬身这一刻,天地间万籁寂静,片刻又复归噪杂。 “谢前辈救命之恩。”夏至分再度躬身,坐回酒桌。 “小玉儿,回去吧,别盯着李成蹊不放,不然过了洞溪里,我还是会一拳打死你。”夏至分低声吩咐道。 蜃连璧问也不问,转身就走。 望春心见状,起身要追。 贺上窟在她身后,慎重提醒道,“蜃老此去,不知生死。” “谁敢保证客栈规矩始终如一?”望春心停下脚步,回声问道。 “祖父所言,从来不虚。”贺上窟深信不疑。 “那是你的祖父,不是我的。”望春心执意要走。 贺上窟任她离去。 当他和蜃连璧离开客栈,夏至分来到走廊。 “这一剑可否不出?” “为何不出?” “我已放过她,大家各退一步。”夏至分惆怅道,毫无怨言。 “我这一剑,并不为她。”贺上窟回道。 “你的剑道不该就此而止。”夏至分再三劝道。 “剑不出,意难平。”贺上窟哼道。 “客栈内武者如云,修为不俗者比比皆是,何苦寻我来哉。”夏至分愁眉苦脸。 “别人都没你强。”贺上窟笃定地回道,“现在,以后,武道以你最强,我亦不如。” “别啊,你还没到以后,怎么知道你不如我?”夏至分好心地劝道。 “不行,这一剑必出无疑,”贺上窟倔犟道。 “凭啥你吃醋,非要找我出头?”夏至分看过天幕后,知晓来龙去脉,所以他很难接受这一剑。 “别人的武道太轻,不配承载我这一剑的登顶。”贺上窟傲然回道。 “我瞅掌柜的修为不俗,你去掂量掂量他的。”夏至分心生一计。 “我意已决。”贺上窟扭头进入客栈。 这时,根老走了过来,非常不友好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骂骂咧咧道,“你个小王八犊子,好死不死就这么感谢你的恩人?” 夏至分满脸绝望,“掌柜的,我不想死在这种剑下。” “谁说你会死的?”根老不屑地反问道,“老头子都没给他看过那一幕,你以为他舍得死?” “年少轻狂,最是轻生。” 夏至分闻声,喜出望外,一脸谄笑,“谢谢根老大恩大德,至分来世做牛做马必报大恩。” “来世?”根老嘟囔着。 夏至分连忙改口,“是今生。” 根老无趣地摆摆手,“消停会,我去说服他。” 夏至分拱手拜谢。 “贺上窟,开开门,老头儿和你说个事儿。”根老站在门外说道。 贺上窟本不想理睬,可突然间想起李成蹊的眼神,又不耐烦地推开门,冷酷地问道,“不知掌柜的有何贵干?” “活着就好。”根老说完话,转身就走。 贺上窟莫名其妙。 夏至分连忙追上,低声问道,“掌柜的,您不多说两句?” “说啥说,我都说完了。” “可他那种眼神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你这劝说哪里有用?”夏至分哭丧着脸。 “他这一剑是必出无疑,你来此也是必然而为。”根老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可他出了剑,我怎么活?他怎么可能不死?”夏至分郁闷地问道。 “之前是妒火点燃怒火,心火之剑,你当然躲不了。”根老剖析他的剑法道,“如今的他只是出了剑,你怕什么?” “年纪轻轻,以心驭剑?” “不然你以为人家一生下来是怎么被人钦定女婿的?”根老不屑地回道。 “就之前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女孩?”夏至分疑惑不解。 根老撇了撇嘴角,不是那个还能是谁? 少年痴情,好事亦是坏事。 “为情所困,这剑能有多高?我可不信他能像天幕中剑出星河?”夏至分轻蔑道。 “要不然我去让人把她俩给捆回来,让这小子吃了怒妒心火,愤然一剑?”根老打趣地笑道。 “可别可别,我信我信。”夏至分卖了个俏皮道,“小二,给我上三壶好酒,要最贵的那种。” 董必德叫了声好,端了三壶好酒上桌。 “客官以前见过独夫?”董必德小声问道。 “见过一位,挺好相处的。”夏至分想想被压在身下那位哭爹喊娘的独夫,心情大好。 “那人修为可高?”董必德又问。 “简直高出天际,一拳之下,山崩地裂。”夏至分脸不红心不跳地吹捧道。 “同是天之贼,一个为人所不耻,一个被人所敬仰,难道是风骨所致?”董必德自言自语道。 “风不风骨我不知道,但独夫确实还能打,不过凭你这点修为肯定是不值一提的。”夏至分又不着调地吹了下。 “肯定是风骨高人,日后见着定要举杯向月,义结金兰。”董必德由衷地向往道。 夏至分是下了狠心地吹捧,连哄带骗一路拐弯了董必德。 最后的结论是,独夫是侠气干云! 根老在旁听得是恨不得马上去捶死夏至分,好好的少年郎愣是被他骗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初衷都忘的一干二净。 “根老,独夫能有他说的那么好?”连燕子矶都被他洗礼的忘乎所以,忍不住跑来询问。 根老给了他个眼神,自行领会。 “可别去画蛇添足,这种事旁人解释不得。” 少年侠气,最为敬仰者所迷。 天色渐黑。 少年贺上窟走出客栈。 武者夏至分随后而出。 第二十二章 递炤迎敌 洞溪里的地界宽广,可人烟最盛的地界相对极小。 千里山河,十里人烟。 燕娇娘领着李成蹊走在柒木巷,巷尾是李成蹊的老宅。 “小郎君,从根老那里知道了多少关于我燕氏的事。”燕娇娘问道。 “根老仅仅向我展示了你和子矶的故往经历。”李成蹊如实回道。 她点了点头,目光悠远,“在客栈那会,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拳?” “不知道。” “不知道?”她重重地哼道。 “确实是不知道。” 她不满地哼着,默不作声。 “到家了,你怎么不开门?”当她走到宅子,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没钥匙。”他尴尬地挠挠头。 她像看个傻子一样盯着他。 “我把钥匙给了别人。” “给了谁?”她追问道。 “一面之缘的人。”他回道。 她愤愤不平,努力踮起脚根,使自己看着更高点。 最后实在没办法更高,她才幽怨地叹了口气。 “小郎君,天地何其大,武道何其广,有没有想过等风波过后,随我出去走走?” “根老告诫过我,六年之内,不宜出洞溪里。” 六年不宜远游! “老头儿神神叨叨的,不用理会他。”她袖手一挥道。 “根老有时很愚,但有时也很睿智。”他对根老的敬重无以复加,由衷地感谢道,“在这的日子里,根老始终劝我好好活着。” “你无法想象无父无母的日子里,同龄人的恶语相向。你也无法理解小小年纪要承担着生存的希望。” 李成蹊瘦弱的身板尽量挺直,走在石道上平静从容地娓娓道来。 “黄婆婆的到来,仅仅是在一线生机中让我不至于崩断了弦。”李成蹊盖棺定论道,“如今回头来看,许多看似将要崩坏心境的地方偶然回心转意,大概都是黄婆婆与根老在暗中拉住我。” 小小少年,暮气沉沉。 就如封易彤的那句话,一板一眼,老气横秋。 其实不该是老气,而是暮气。 她静静听着他说完,良久才细声地回道,“确实难以想象。” 她出生于鼎鸣钟食之家,世代簪缨,从未体验过饥寒交迫,哪怕是出门在外,也不会身无分文。 这一点,从燕子矶甩给望春心的金叶子,可见一斑。 “燕姐姐,你知道根老说我是洞溪里最惨的无根之萍时,我是多么的怨天尤人?” “整座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仅我李成蹊无依无靠,朝不保夕,在此时如何凄惨?” 她很想附和地点点头,可她更清楚少年郎仅仅是在自言自语,既不需要素手安抚,也不需要宽声安慰。 小小少年,气如朝阳。 “其实,今晚陪燕姐姐在外散心,不仅是真的想陪陪你,也是不是再体验四面楚歌的悲凉。”李成蹊瘦弱的身影慢慢挺直,好似想要一时间拔高千丈,好用心头的怨气突破天际,“稚童无心之言,对早慧的我更胜拳打脚踢。” 这一刻,他的眼中满是凶戾,连她都能感受到小小身板的愤怒,而他也在这一瞬间拔地而起,将心头的怒意化作拳风,直轰躲在角落的黑影。 砰然声响,黑影淡定现身,一臂看似随意地震退他。 李成蹊执意要战,恨意加上怒意重重叠加,一身真气如大雨滚龙璧,叮叮作响,冲身向前又是一拳递出。 这一次,黑影硬接后,不再随意,而是闷声一哼,双臂微微吃痛,连忙抽身倒退,拉开三步的距离。 燕娇娘冷眼旁观,站在原地,任他出手。 “滚开,我的目的不是为你而来,莫要自寻死路。”黑影不知自己在何时何地露出马脚,也不愿在此折损体力,于是厉声警告。 “你们这群外乡人,总是不肯守规矩。”李成蹊张口说来,使一口浊气出体,再走真气运转周身,使递炤关的修为洞开天门,广纳柒木巷的灵气涌入体内。 外乡人在此,只能借助自身真气,有一算一,可洞溪里人在此是浑圆天成,气随心动。 “我若执意要战,你奈我何?” 李成蹊战意昂然,一拳虚递。 黑影瞧着真气涌动,并不在乎,反而轻蔑地说道,“就凭递炤关,也敢来挑衅我?知不知道在外面,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我单手能打死一百个?” “那我只好在这和你耀武扬威!” 李成蹊气走四肢,身形一晃,一步靠近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打在他的腰部。 哪怕黑影奋力反抗,用真气护住腰部,可还是不可避免深受重创,被这一拳轰飞十步开外。 李成蹊换气未追。 黑影气在胸中,眼见不妥,起身便走。 “你想走,几时问过我?” 李成蹊不依不饶,欠身一跳,在黑影心惊胆战的眼神中,一脚狠狠跩在他的脊椎,将之踩进石板中。 “洞溪里的规矩,可不允许我滥杀无辜,所以你该庆幸。” 黑影点头捶地,不敢反驳,破天荒地心生悔意,竟然会在阴沟里翻船,屁大点的地方,怎么会生出如此天资少年? “武夫气傍身,果然非比寻常。”燕娇娘近观这一幕,远远比黑影想的太多。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徵阳宗的后天武夫气尤为惊人,可李成蹊的生来武夫气更让人心生敬畏。 “杨树林那一夜,不速之客的出手,让我真正意识到外乡人并不友好,尤其是不守规矩的外乡人。”李成蹊心下一狠,一脚碾碎黑影的背脊,然后一脚重重地踢飞他,是死是活不管不问,只喃喃低语,“对于外界的恶意,我从来是以牙还牙。” 燕娇娘见他战意收起,走上前伸手揉了揉他的枯瘦脸颊,“瞅着有些凶相,说着也是凶话,可做法却是一般般。” 走过大江南北的燕娇娘更清楚,对不守规矩,以力为恶的人,从来不是废其脊梁,这么简单。 这边刚刚解决完黑影,手持青罗伞的秋子良便急不可耐地站出,一身战意地逼近李成蹊,目光灼灼。 “以罗伞之荣,我想和你争个高低。” “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也被压制,在洞溪里未必是我的对手。”李成蹊笃定道。 “不论胜负,一战问心无愧。” 秋子良半步不让! “若我不想,你奈我何?” “我这人最有耐心,总会逮着机会。”秋子良的眼神疯狂渐现。 “必须答应他,这股眼神不容置疑。”燕娇娘在旁提醒道。 秋子良认可地点点头。 李成蹊上前一步,“规矩你定。” “圆圈之内,出圈者败。” 秋子良以伞尖圈圆,然后平静地将伞摆放圈外。 “柒木巷李成蹊。” “柒木巷秋子良。” 同出一巷?!!! 面对同巷街邻,李成蹊面无表情,突然间腾身近他,气滚右臂,一拳递出。 管你何人,誓要一拳打杀! 秋子良如出一辙,气行一臂之内,悍然递拳。 拳无第二,非你即我! 拳骨碰撞,咚然声响,两人双臂齐齐颤抖。 以伤换伤,寸步不退。 “李成蹊,你真不错。”秋子良执意压制在递炤关,乍一交锋,不相伯仲,忍不住赞道。 “秋子良,你也不赖。”李成蹊拳上不虚,嘴上更不遑多让。 下一刻,四目战意横生,二人各退半步,再次猛冲递拳。 短短的五息内,两人换气近十五次,出拳不下于四十五手,双臂之上气息渐敛,血色混着风向微微扬起。 可一圈以内,谁也没退。 “你的力道十之八九皆在拳上。”秋子良与他默契各自退后一步,笃信说道。 李成蹊一笑哂之。 “一拳定胜负,可敢?” 秋子良如临大敌,点头应允。 下一秒,两人齐齐换气。 秋子良严阵以待,收腹提臀,悍然递拳。 但是李成蹊嘴角猛地上扬,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忽地喷出一口浊气,气走左腿,再以手撑地,一腿狠狠鞭出。 砰然一声,秋子良飞出圈外。 “你怎么敢如此言而无信?”秋子良惊醒场外,愤然吼道。 “败者为寇。”李成蹊小手一挥,笑意凛然。 “你这等无耻行径,怎么对得起振师长教诲?”秋子良颤声怒吼。 “燕姐姐,麻烦替我拦下他。” 秋子良闻声,连忙捡起青罗伞,“黄罗伞暂时由你保管,待你日后走出洞溪里,我会再来讨教。” 李成蹊杀意外泄,腾身欲追。 秋子良嗖地一声,窜入夜色。 燕娇娘掩嘴窃笑,胆小如鼠。 “借了燕姐姐的光,这才能吓碎鼠胆。” 燕娇娘却不认同,认真提醒道,“这人不是被吓跑,而是佯装被吓跑,所以你要记住他方才的一言一行,在以后格外警惕此人。” “成蹊受教。” “一唱一和,还挺有板有眼的。”来者不善,语气讥讽。 “燕姐姐,我想再试试他的实力,毕竟出了洞溪里,我是很难打得过他。” 她点了点头,抛给他背上的黄罗伞,“外力在你年幼时,当借必借。” 李成蹊接过和自己等高的黄罗伞,试着挥舞了两下,约莫是能适应后,猛然间向来者跨出。 “客栈那一拳没能捶死你,实在是我生平一大憾事。”来者正是戚大汉,侧身躲过李成蹊的这一拳,以手作钩,直抓他的咽喉。 好在李成蹊身轻如燕,一击落空立马回身一掌拍在他的肩头,借机前冲三步外,躲开这一抓。 “好小子,比客栈更灵活。”戚大汉跨步一闪,拳头向下,直砸天灵盖。 李成蹊身形不慢他半分,晃身一躲,反而举手一掌拍在他的手腕,也不恋战,得手则退出三步外。 戚大汉一击不出,并未急于出手,而是冷眼打量着他,“稳中求胜,可不像你对付先前那两人的手段。” 李成蹊并不回他,忽然间迈步狂奔,拉开两者间的距离,不断沿着戚大汉离开柒木巷。 “小崽子,你还想往哪里跑?”戚大汉紧随其后,始终慢上一拍。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出了柒木巷。 霎时,李成蹊回身站定,洞开递炤关,引真气运行周身,斗志昂扬地迎着戚大汉。 “递炤关武者,先前还真没瞧出你的修为。”戚大汉早已做到无时无刻递炤洞开,不必像他随用随开。 “一拳,生死自负。” 李成蹊运气走臂,陡然前冲,在电光火石之间递出一拳。 这一拳,全力以赴。 戚大汉初时不觉其力,只调转真气护住双臂,以力扛力。 拼力气,我可不信你个小崽子能有多大。 碰! 下一刻,李成蹊的拳头猛地收起,那把黄罗伞被他如长棍般递出,如入无人之境般径直穿透戚大汉的双臂。 若不是他拼命狂退,这一伞不只是废了双臂,也会让他腹部被贯穿。 “想走,没那么容易。” 燕娇娘在后掠阵,见他要走,起身一脚拦下,单手一拳用力轰出,直将戚大汉打落地面。 “燕姐姐,放他走,在洞溪里我不想再对他动手。” 李成蹊老气横秋地摆摆手,任凭戚大汉怨恨地拖着双臂离开。 第二十三章 传道授业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桃花园处,游人渐稀。 青衣中年领着云髻少年,游走桃园,见花讲学,见枝吟诗,临水高歌,将诗书乐一一寓教于乐。 青衣中年深入浅出,对经学只说纲要,不谈要义,使云髻少年举一反三,学之思之。 “耘艾,为师教学廿年有余,略有心得可慢慢为你讲解,望你勿心生怠慢。”贺季真提醒道,“为师讲学慢中求稳,不求学生学究天人,但求落在尘世,如美玉无瑕,见之忘忧。” 云髻少年冉耘艾颔首低眉。 “冉老既然将你托付与我,为师定当不负所望。”贺季真与他一前一后,漫步桃园,花香外更有诗情画意,最宜讲解经学。 冉耘艾心领神会。 贺季真还想讲学,忽见冉耘艾面色悸动,眺望周围。 “耘艾,可有不便?” 冉耘艾回道,“回禀贺师,桃花园内,水之鱼已游出桃花溪。” 贺季真神色淡然,“无妨,且学且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可强求。” 冉耘艾低首应是,心中却是贺季真装模作样,若你真有随遇而安的念头,何必与我久久留在桃花园。 道貌岸然! 不过,贺季真的学问,冉耘艾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比自家老祖说的句句有理,也有迹可循。 九洲九学,在贺季真口中尽是信口拈来,无不点到即止,让冉耘艾如醍醐灌顶。 可惜,学问是学问,做人是做人。 老祖的做人做事是万事与我皆有利可图,利益之外见恩怨,这点是深深符合冉耘艾的。 天下之大,好事入我怀,坏事请出门。 今日风和日丽,学塾少师也带着一群学生游园讲学。 沿途,恰好两波远游治学的人撞在了一起。 “洞溪学塾封少师见过先生,敢问先生名讳。”学塾少师见到青衣中年,不觉间自惭形秽,主动上前拜见。 贺季真坦然受之,“在下天镜山贺季真,暂未担任书院讲师,不敢当师傅的先生一说。” 封少师捕捉到那句暂未担任,神色一正,拱手请邀,“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贺师与我同行,还望贺师肯为我的学生讲解一二。” 贺季真到底是封侠心性,心底深深挂念着那一份责任,于是痛快答应下来,“不知封少师近来讲解哪一门学问,又是在讲解哪一处典故。” 封少师汗然,略带歉意,“封某不才,尚未讲解经学,只为学生们粗解【蒙学】与【墨篇】,近来恰好讲到【墨侠之郑樵艺文略】。” 贺季真想来想去,也就对此释怀,再在脑中回顾这一篇,随后款款而谈。 讲至中途,忽有高大平凡少年举手发问,“敢问贺师,郑大先师为何敢于逆世而治墨?” 九洲之学说,并非千年不变,当今的墨学独尊放眼古时,不过是百学之卑微学说。 当时的郑樵身在显学世家,又是钟鸣鼎食之家,侠义二字与他耳濡目染的仁和可以说是并无瓜葛,怎么就会写下那一篇篇流传千古的艺文略。 贺季真放声一笑,“古人之事不可考究,古人之言不可深究,可古人风骨千年万年,我辈犹心神往之。” “推今思古,郑樵当年或许也是这般言论。” 平凡少年顿觉眼神一亮,今人之思作古人之思,今人风骨作后世风骨,这位贺师高瞻远瞩,当真了不起。 “学生耿星河受教。” “今宵绝胜无人共,卧瞰星河尽意明。”贺季真郎声念道,“少年星河理当如此。” 耿星河拱手作揖。 “我若不曾记错,封少师门下已出一位少年童生。”贺季真神情欢悦,接着说道,“我看三年过后,洞溪里举荐童生当举荐此少年。” 封少师若有所思。 “我与振师长曾有师生之缘,想来举荐耿星河该合书院。”贺季真见他犹豫,索性抛了这一句话。 师生之缘? 孰为生孰为师?!!! 封少师不论谁生谁师,仅凭这句话耿星河的童生便是囊中之物。 可少年耿星河却无半分喜悦,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贺季真开心地问道,“可是觉得我强行举荐,未免不合规矩,让你走了羊肠小道?” 耿星河耿直地点点头。 贺季真甚是欣慰,“那先你一步的邴易云何尝不是振师长临时挑选,从众学生中脱颖而出,夺得头彩?” “童生一事,不过是你人生的起点,未来大道漫长,不争不求何来你星河璀璨?怎么对得起我那句尽意明?” 此时的贺季真神采飞扬,全然不像对冉耘艾的授业解惑,为人师表,反而更像是长辈予以后生的希冀传教。 这一刻,贺季真为师,耿星河为生。 尽意明! 心若不通,怎来意明? 同行学生尽洞溪里人,不论公户私户,此刻尽心生向往,何时能学有所得,被伯乐所赏识? 耿星河垂首,神色黯然。 “少年肩头,担点远望,算不得愁。”贺季真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且将放马与南山,暂去饮酒祭星河。” 耿星河仰头迎风,一吐为快,“天光与我行,风月随心动。” 贺季真开怀大笑,转而继续为众学生讲解经文。 上善若水! 贺季真本身即是大善之身,一身善德天地可鉴,方可封侠就宪,此时此刻经文一说在他口中如舌灿莲花,整座桃花园芳香肆溢。 那一尾浮出水面的桃花鱼闻声而来,摇曳生姿。 众人闻听经文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桃花鱼挥洒无影无形的花香之水。 封少师慧而有心,早早跳出贺季真的经文一说,神游天外。 冉耘艾虽心生嫉妒,但也心生向往,在贪执与敬仰中善恶嬗变,使那一轮秉承其心意的学问脉络初现端倪。 岳牧野身处其中,其怨恨不言而喻,三年又三年,其心中积怨在水之鱼的洗涤下,渐渐淡去,反而是恨之越深,认之越透,在韬光养晦一事钻研弥深。 远在客栈的根老见学生们各有所得,颇为欢喜,“水之鱼最善静心回神,这群孩子也是福至心灵,是天赐的良缘。” “可不是天赐良缘,而是贺季真舍命为之,那每一字都承载着他的大道根基,本来有望跨入更高境界的他在这一刻是彻底定格在德清关。”狄婆婆惋惜道,“可惜我家进金不曾随行,白白错失了大好机缘。” 提起小财迷,根老是一脸嫌弃,“那小财迷和墨学八字不合,日后只怕还得老头子为他引入法学一脉,以免他误入歧途。” 狄婆婆隔空冷哼一声,掐断了联系。 “小三儿,你前前后后去了杨树林多少次?”根老问道。 燕子矶想了想,“回根爷爷的话,不多不少,恰好三次。” “我自己跑了一趟,小木头陪着一趟,德哥又跟着一趟。” 根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连小黑蛋都能捡着那尾土之鱼,你这命格怎么也不至于撑不起老杨家的木之鱼,怎么就三次都是无功而返?” 根老是愁眉苦脸,不解其中缘由。 “小木头和你姑姑还没回来?” 燕子矶果断地点头。 “这小木头真是贪得无厌,吃了锅里的,还想着碗里的。”根老骂骂咧咧的哼道。 燕子矶佯装没听到,扭头给客人们上酒。 六月份的到来,客栈内也慢慢热了起来,被压制在递炤关,众客人也开始觉得天气闷热,隔三差五地少了几位客人。 至于是去寻觅机缘,还是离开洞溪里,客栈都无人问津。 杨家老宅! 坐而闻道的邴易云忽然间心生顿悟,扭头向桃花园望去。 “易云,守心回神,不可学仙人神游。”杜振溪厉声呵斥。 邴易云神色一凛,端坐原地,收敛气息。 其他十人不明所以,埋头听讲。 杜振溪讲学片刻,见那股文风生生不息,便停了下来,向虚空拜请道,“后生杜振溪请先贤网开一面。” 说罢,一行十二人自杨家老宅一闪而逝,不偏不倚地落在桃花溪畔。 邴易云是洞溪里人,因不曾置身经文中,心神尚在,瞧见那尾桃花鱼,脱口欲喊,却被杜振溪神色制止,“你们且闭上眼聆听教诲,能得多少本事便算多少。” 余绕梁等童生闻言,纷纷闭上眼睛,去追寻那一缕萦绕心头的经文要义。 邴易云身在此间,哪怕不闭上眼,也比其他人更得天独厚,而且他的身上已有封正的学问,对于水之鱼的吸引力比置身其中的那群人更不遑多让。 桃花鱼在空中遨游,挥洒如雨。 贺季真遥遥感受到杜振溪的到来,心声相邀,“不妨事,不妨事,尽管请入。” 杜振溪面色凝重,眼神悲伤,以心声回道,“贺老何至于此,我洞溪里晚辈哪里值得这份良缘。” 贺季真训责道,“缘无高低,合适即可。” 杜振溪微微颔首。 “尽管请来。”贺季真再次相邀。 不是贺季真不想主动请来,而是他并非洞溪里人,实属不能。 杜振溪一言一行在此地如有天助,偶得金玉良言契合大道会被无限放大,使得洞溪里人听来是福至心灵,理当如此。 可若出了洞溪里再去听这话,只觉有理,而不是理所当然。 “以我的根基为限,不过半个时辰便要焚烧殆尽,可不要以妇人之仁误了孩子。”贺季真再次相邀。 杜振溪长袖一挥,除邴易云外尽数与他们同行。 “贺老,理当如此。”杜振溪唯独留下邴易云,强行将他从福至心灵的境界中剥离,以一门手法洞开其眼,使之清晰望见这一幕。 “莫言莫问,牢记于心。”杜振溪厉声提醒。 贺季真满头黑发,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由黑及白,乃至掉落。 “这股狠劲比得上从我洞溪里走出的董承阳。”根老喝着酒嘀咕道,“呦,瞧不出耿家小娃竟然脱身而出,另开一脉。” “贺师,这是?”耿星河睁开双眼,忽见氤氲气息涌入体内,其余人皆是如此,不由得心生惊讶。 贺季真见他出神,更是了无遗憾,“耿星河,日后学有所成,定要去我荥阳郡一观山河。” “贺师出自荥阳郡,可是明月乡天镜山的荥阳郡?”耿星河问道。 贺季真双袖飘飘,为他在氤氲气息中挥手编织出一幅山河堪舆图,“念我荥阳郡山河壮阔,思我贺季真文学不朽。” 耿星河的双眼炯炯有神。 “有朝一日,你耿星河与我贺季真并肩而行,可否?” 生而为侠,无愧于人。 “我耿星河欲与贺季真共游寰宇。” 生而好学,求知问道。 第二十四章 安如山客 桃花园内,异象冲天。 薰风和畅,沁人心脾。 向学者皆心生感应,循着和风细雨追根溯源。 丰郎如玉的中年书生冕服佩绶,长袖飘飘,顺着风向而来,如愿以偿地撞见这一幕。 但他有意拉开两者间的距离,并未急于近身攀谈,而在不远处的杜振溪同样见着了他,心生感应,于是边率先迈步进前。 丰郎中年体形高大,比杜振溪犹高一寸,见他走来,微微低眉。 “洞溪里杜振溪当面,实乃吾之幸也。”丰郎中年开口笑道。 杜振溪面色谦逊,拱手作揖,“上林书院杜振溪见过安如山山老。” 丰郎中年随意地摆摆手,自嘲地笑道,“这副模样也能被你瞧出根脚,看来我真的是老咯,不宜远游。” “山老学究天问,振溪曾有幸在你山门聆听一二。”杜振溪委婉回道。 “出门在外,俗礼可免,你我当以姓名相称。”丰郎中年笑道。 放眼九洲八荒,独我安如山桃李满天下。 说来桃李,洞溪里恰好有桃李两姓,只是不知学风近况如何。 “振师长,可知晓桃李两氏学风如何?” 杜振溪沉吟片刻,慎重回道,“桃氏古风风骨犹存,李氏后人书生意气今犹在。” 风骨犹存,意气犹在。 丰郎中年开怀大笑,世间乐事莫过于此,不枉我安如山千万年来舍身教化。 “溪畔先生,可知是谁,出自何处,脉络为何?” 杜振溪与有荣焉,“先生是贺季真,出自天镜山,脉络是墨学的归真一脉,旨在侠真。” 丰郎中年面露不悦,轻声呵斥道。“经学一说,岂可归侠。” 杜振溪自有思量,而未据理力争,改而问道,“山老途径洞溪里,是为桃花鱼,或是远游治学?” 丰郎中年亦是不愿纠缠过深,笑而回道,“来此出于私心,全是为山门学生求一尾桃花鱼。” “山老可知规矩?” 丰郎中年目露哑然,“九洲封禁之地,严禁山门宗教之流记录在册,所以我也不曾听闻此处规矩。” 丰郎中年想及此处,坦然请教道,“还望振师长不吝赐教。” 杜振溪淡然受之,在洞溪里尽是理所当然,“规矩其一,不可滥杀无辜;其二,只论公平,不谈对错。” 丰郎中年颔首应允。 “其三,桃花鱼出自洞溪里,仅有洞溪里少年郎可捉。” 杜振溪这句话也是善意,好心提醒山老。 山老点化之恩,一笔勾销。 丰郎中年心领神会,拱手作揖还礼。 这时,贺季真回神分心而至,“敢问先生可是出自安如山?” “某虽不才,正是出自安如山,暂担山老。”丰郎中年不提姓名,轻声回道。 贺季真喜出望外,“山老当面,请恕贺季真未能当面拜谒。” 丰郎中年虽然不喜其学说,可对其学问脉络是深表认同,当下客气回道,“墨学在上,经学为重,贺先生只管传道。” 杜振溪尤其对传道二字甚为认可,不吝善意道,“山老若是暂无亲友可遇,振溪愿为效劳一二。” 丰郎中年面露惊讶,不解为何其心意陡转,可这份心意恰好是自己所需要的,于是他顺水推舟,拱手拜谢,“安某谢过振师长。” 贺季真听闻安姓,更是神色肃穆,心生向往,“安老尊驾,不辞辛劳,可是教化一方?” 丰郎中年神色一怔,悻然回道,“安某此行是为私心,并无教化一方之意。” 贺季真自知失言,告罪一声便重回平静。 丰郎中年这时猛然想起一事,脱口问道,“难道他是【短策桃元亮,轻舟贺季真】的贺季真?” 杜振溪微微颔首。 “独忆延陵客,风流似季真。”丰郎中年连连称赞,“没想到洞溪里一行,竟能见到风流名扬的贺季真。” 杜振溪见他言辞诚恳,不似作伪,更心生亲近,暗自琢磨是让易云还是易彤早先接触安如山。 易云求学更像师兄,风流不羁。 易彤求学自成脉络,井然有序。 安如山是九学源流始发地,百花争艳,或许更适合风流不羁的易云,至于易彤且放在身边观察,待得日后力争送去学宫。 而此时的少年易云在师长身边,见袅袅氤氲黯然失色,心生悲鸣,忍不住泪从心泣,双目泣血而不自知。 杜振溪心知过犹不及,连忙遮住他的双眼,使之重归平静。 丰郎中年先前未曾细看,此时再看少年心性,方才后知后觉,璞玉近在眼前而不自知。 “振师长,这少年是你门下弟子?” 杜振溪摇摇头,“他是洞溪里人邴易云,曾被我举荐引入上林书院,至今未曾随谁入门。” 丰郎中年和颜悦色,情真意切地请邀道,“还望振师长忍痛割爱,我愿带此子随身游学。” 杜振溪早有此意,可也得问过他的意思,便没有干脆应允,而是折中回道,“且先留察几日,若山老觉得合适,自当舍得。” 丰郎中年会心一笑,不愧是上林书院有史以来最年少有为的师长,深得人心且深入人心。 “便依振师长所言,留待考校几日。” 而复归脉络传道的贺季真与耿星河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更可贵的是少年心性聪慧,一言通万语,最擅长的便是过目不忘,从无遗漏,至于能否付诸实践,只待他日花开,自会花落。 “大哥,这尾桃花鱼看来咱们是没希望的。”背刀少年脸色严肃,望而兴叹。 嬉笑的男人袒露胸膛,时不时地喝口小酒,听闻这话,眉头紧皱,“瞧不出深浅,都瞧不出深浅,在这洞溪里外乡之人人人如虫,不好惹不好惹。” “大哥,爹临行前再三叮嘱,要是逮不着一尾桃花鱼,非得把咱俩抽筋扒皮,晾在红沙地晒满三天三夜。”背刀少年肃然哼道。 “晒就晒呗,又不是没晒过。”袒胸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闷头喝上一大口酒,骂骂咧咧,“一壶破水酒,卖大爷整整十文钱,比别人还贵一文钱,真忒黑心,黑心老头,黑心小二,都是黑心。” “大哥,爹不在,我又不会打小报告,你只管骂,可别拐弯抹角。”背刀少年哼道。 袒胸男人讪笑一下,讨好似地搂着少年,“小弟别生气,大哥就这个碎嘴,你当没听见就好咯。” 少年翻了个白眼,恨声埋怨道,“大哥来洞溪里这么久,也不知道问清楚桃花鱼在哪里,该怎么抓。” 袒胸男人嘿嘿一笑,毫不在乎少年的埋汰,只管抬头喝酒,心里念叨着,“问什么问,谁敢收鱼入怀,我便去抢来,岂不一劳永逸?” 在别处,这三人兴许还不一定能打的过,可在洞溪里皆是递炤关的地界,大爷还不是一拳一个递炤关? 真当我那些天的陪练是兴起不成?光明正大的锤炼根基还无人察觉,谁敢说我莫得势不聪明? 十年递炤,廿年临闾,卅年紫荆,谁敢说我不是天赋异禀? “大哥,我劝你最好别起杀人越货的念头,洞溪里最是讲究规矩,以你的本事,锤七八个不成问题,可要想力战群雄,二哥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背刀少年莫得意瞧着兄长的表情,一声冷哼道。 “得尽,那是意外,出门在外,不幸撞见多管闲事的茅飞渡传人,要不然怎会激起众怒?”莫得势心生戚戚然,自家胞弟被人打杀,都不敢上门报仇,只敢在私下里相互引以为戒。 天杀的茅飞渡,若让大爷撞见,见一个算一个,保管不留活口。 “秋天漠与我茅飞渡井水不犯河水,大哥切莫因私废公,害了我大漠一片狼藉。”背刀少年只觉头大如斗,自家大哥修为是不错,可这脑筋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糊,总是不太对上弦。 莫得势拍着亮堂堂的胸口,“小弟大可放心,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保管不会牵连莫家。” 莫得意斜了他一眼,“可别真去动手,那么多弟兄中,仅你是我的亲大哥,我可不想去做那背尸的勾当,劳您让我省点心。” 莫得势咧了咧嘴,不以为然。 “大哥,一里之地,极重规矩,切莫越矩。”莫得意再三叮嘱。 莫得势晃了晃肩头,一脚踏出十米外,一拳递出。 “鬼鬼祟祟,何方鼠辈?” 来者硬接这一拳,岿然不动,“马马虎虎,还算凑合。” 莫得势也不恼羞成怒,待瞧见他的真容,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客栈那位大佬夏至分。” 来者抖了抖手腕,“算你有点眼力劲,还能认出是我。” 莫得势乖乖低头,“大佬尽管吩咐,得势莫敢不从。” 来者以铁面遮住真容,一身身形与酒馆相差极大,若是别人见到肯定认不出,哪怕是从他的气机也无从辨认,可莫得势在气机一事得天独厚,最是能明察秋毫。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很欣赏你的所作所为,不如随我去天下间闯个前程如何?”夏至分笑问。 莫得势可怜兮兮地回道,“大佬造化通玄,法力无边,得势有心无力,只怕连给摇旗呐喊的机会都没。” “紫荆关的修为恰好,若你跟了我,大道可期。”夏至分淡定说道。 不曾上心的莫得意横刀在胸,立马拉开两者间的距离,任凭大哥在旁斡旋。 “大佬莫怪,胞弟不懂事。”莫得势横在两者中间,一脸谄笑。 夏至分似乎真的毫不在乎,连眼睛都不曾正眼看过他,只对莫得势另眼相看,额外点醒了那么一句话,“我姓夏。” 不是吓唬的吓,而是夏天的夏。 莫得势恍然大悟,俯首叩拜。 “得势愿为大佬鞍前马后,恳请大佬饶我胞弟冒犯之罪。” 夏至分高看了眼他,“既然知晓我的出身,为何还敢忤逆与我?” “胞弟年幼,少不更事,罪不至死,得势为兄,愿以命抵命。”莫得势声色俱颤。 夏至分低下身子,强行挑起他的下巴,使他正眼相对,“来之前,我还在想,命和弟,你会选哪个?” 夏至分游离世外,从来不念兄弟情谊,自然不会在乎身外之物。 莫得势毫无犹豫,“苟活一刻,便保舍弟一刻。” 夏至分意犹未尽,却不想继续戏耍,遂低声吩咐,“随我离开这片地界,可饶你胞弟一命。” 不是夏至分急于离开,而是贺上窟的剑如鲠在喉,使他不敢逗留于此,临行前便挑了最得他心意的酒客。 出门在外,还得有随从打头,不然再遇到个贺上窟,可没神秘掌柜搭救。 莫得势一言不发,头也不回,起身就走。 “大哥,别走。”莫得意开口喊道。 碰! 夏至分腾身一拳,将刀背拍在他的胸膛,“得寸进尺可不好。” 莫得势睚眦欲裂,却不敢动。 夏家,九洲之夏,势不可挡。 第二十五章 请鱼入怀 “呼阚,一起去瞧瞧异象出处不?”少年御景走在溪畔,翘首以望。 呼阚摇摇头,神色凝重,“天生祥云,当有德清贤者显化学说,此等瑞象定会招去魑魅魍魉。” “若有邪魅,正好祭我手中宝剑。”御景跃跃欲试。 呼阚又说,“师尊尚未到来,不宜莽撞行事,洞溪里近两月并无人家出事,可见邪魅也未现身,或者到访。” 御景垂头丧气,“除恶务尽,何必等到师尊归来。” 呼阚耐着性子说道,“师尊还说,除恶务尽,须量力而行。” 御景尴尬一笑。 这时,少年一身弁服缓缓走来,言语温和地说,“在下安且清,来自安如山,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在下姜呼阚。”呼阚抢先开口,指着御景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弟姜御景。” “幸会。”安且清笑着说道。 “幸会。”姜呼阚刻意避开。 安且清也未在意,既然无心交友,不如作罢,遂扬长而去。 “呼阚,为什么疏远别人?”姜御景神色不悦。 “因为他一拳就能捶死我俩,我不敢赌他的心性是好是坏。”姜呼阚面色肃然。 “怕什么?一命抵一命,师尊到来自会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姜御景甚是不满他的谨慎,奋力挣脱他的手臂,快步追上弁服少年。 “我叫姜御景,出门在外,师尊教导,不可自报家门,以免惹祸上身。”姜御景灿烂地笑道,“我师门绝非邪门歪道。” 安且清释然一笑,既非封侠封卫,也非邪门歪道,还要如此慎之又慎,想来是个嫉恶如仇的门派。 “我瞧你师兄也是好意,并未上心。” 姜御景嗯了一声,好奇问道,“你往前去,可是也想一睹为快?” 安且清点了点头,“我在此地游学多日,观民风不正,习俗不雅,却没想到能有人引发此等天地祥瑞。” 姜御景听他口吻极大,忍不住问道,“你是书院小学士?” 安且清神色不适,心道哪有人这么问话,“我暂时仅是童生,尚未入院就读,更为修得学士之名。” 姜御景颇为惋惜地叹口气,“洞溪里可有位年岁尚小的小学士。” 安且清面色泛红,忍不住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大手一挥,气呼呼地走了。 姜御景觉得莫名其妙,一脸失望地回去,“呼阚,你还真说对了,那人脾气古怪,挺不好相处的。” 姜呼阚其实一直没敢走远,也能听清他们的对话,面色古怪地回道,“以前没觉得你话中带刺,今天乍一听,才知道你小子是句句扎心。” 姜御景一脸茫然。 “且清拜见祖父。”安且清见到源头,正好撞见同样在此的丰郎中年。 “且清来的正好,快些上前拜见上林书院振师长。”丰郎中年神色喜悦地引荐道。 “安如山安且清见过师长。”安且清温顺拜谒。 杜振溪坦然受之,领着邴易云介绍道,“这是我的书院学生邴易云,与你年岁相仿。” 少年会面,相视一笑。 “我在柒木巷已见过你与容和。”安且清开口笑道。 邴易云爽朗一笑,“凡见我者,何其幸也!” “我从狄进金那里买了个小道消息,你想不想知道?”安且清笑容玩味。 邴易云顿觉不妙,脱口而出道,“绝对不想。” 安且清神色一扬,潇洒说道,“见我安且清,如见谪仙人。” 仙落安如山,天人安且清。 少年风采,各领风骚。 安且清先前为姜御景所扰的阴霾一扫而空,满心欢喜地牵着邴易云,“祥瑞当面,不如你我今日结为异姓兄弟。” 邴易云最是不受拘束,竟然问也不问师长,脱口应允。 两位少年风采卓然,贺季真最是风流,当下心有所感,从中隔绝两缕氤氲垂落。 氤氲加身,少年心性,喜出望外,当即相扶叩拜,敬天礼地,义结金兰。 礼毕事成,杜振溪先是眼神望向山老,得其许可,方才出声考校,“安且清、邴易云既然义结金兰,那我且来考一考,谁能道来【义结金兰】的出处?” 安且清闻声,神色一尬,受自家祖父影响,对江湖侠义一事几无多看。 邴易云不曾多想,谦让道,“安大兄可先说一二。” 安且清坦然告知,“且清才疏学浅,不曾知晓。” 邴易云这才开口说来,“金兰一词最早考究是出自《易经·系辞》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墨子可教也!”山老抚掌而笑。 “安大兄见我,何其幸也!” 邴易云洋洋得意之际,肉眼可见桃花鱼身影渐隐,再加上先前所见所闻,忍不住心生悲戚,“贺师殚精竭虑,舍身传道,易云自当牢记于心,铭记五内,不敢忘怀。” 安且清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却见祖父眼神制止,遂打消念头,正身而立。 “封少师,缘有聚散,今日讲学,到此为止。”贺季真拱手告别。 封少师不敢身受,连忙侧身让开,连声歉意,“叨扰贺师游学,封少师罪不可恕。” 封少师只觉冥冥中福至心灵,浑然不知受了何等福缘,但其诚心诚意仍然显而易见,“贺师恩惠,封少师万难偿还。” 贺季真双鬓皆白,笑而不语,最后望了眼耿星河,便领着冉耘艾远去。 那尾摇曳生姿的桃花鱼见他离去,鱼尾一摆,转身一头扎向溪水。 朗朗乾坤之下,十几道身影接二连三现身去抓。 无一例外,尽数无功而返。 山老怅然若失,这一尾桃花鱼时不我待。 待桃花鱼潜入水中,邴易云才开口笑道,“安大兄,且看邴弟为你送上一物。” 说完,邴易云长袖飘飘,大步走进溪畔,在众目睽睽之下低身近水,朗声笑言,“请入我怀。” 众人哈哈大笑,只觉可笑。 唯有肩挑风流侠义的耿星河觉得理当如此。 那一尾桃花鱼去而复返,欢呼雀跃般在溪水中来回折腾,猛然间跳出水面。 岳牧野心生一念,腾身近水,举手去抢。 外乡人夺不得,本地人理所当然。 身材高大,样貌平凡的耿星河越众夺步而出,不负众望地拦住岳牧野,“夺人所好,非侠士所为。” 岳牧野横眉竖眼,怒意兴起,“耿星河,你敢拦我?” 耿星河寸步不让,“耿星河,敢作敢当。” 邴易云怀中桃花鱼忽然跳开,极为亲昵地游荡在耿星河的肩头,随心所欲地游走双穴。 这一刻,耿星河递炤洞开,神采飞扬。 少年郎,眉角伸展,五官渐朗。 山老啧啧称奇,“好一手深藏若虚的手段,竟然连我先前都不觉有异。” “天下禁地,果真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旁人不知祖父心性,安如山最是清楚祖父心高气傲,不然也不会给那句【仙落安如山,天人安且清】的批语。 祖父口中,只有圣贤豪杰,经文脉络只在天地至理,对于裨益凡世的济世侠义向来不喜多见。 “山老,只管开眼见天地。”杜振溪长袖一挥,为山老别开生面。 这一会儿,山老可如冉伯羊那般眼观天幕,纵览一道道冲天而起的五光十色。 “蔚然大观,蔚然大观。” 山老哪怕是匆匆一瞥,也是深有感受。 “洞溪里邴易云,容我安可怀收入山门。” 杜振溪长袖负于身后,极目远望。 岳牧野见着他的变化,心生不安,下意识地退后半步,言辞犀利,“耿星河,三姓之物,不可染指,这是规矩。” 耿星河笑而回道,“桃花鱼天生地养,既不归你,也不归我。” “为了一尾桃花鱼,得罪与我,可不值当。”岳牧野低声哼道。 “天地万物,生而自由。”耿星河挺胸抬头,跨步向前,竟是比岳牧野更显高大。 若是袁安生在此,仅凭这一句话【生而自由】,就甘愿为耿星河大打出手,叫岳牧野体会下花儿为何花样红。 “耿星河,你大胆。”岳牧野不愿再退,可心中畏惧使然,竟是一退再退。 明明他耿星河不敢动手,岳牧野却没来由地心生惶恐,不敢正面迎他。 “振师长,岳牧野的心气不可坠。此时不出,更待何时?”根老的声音陡然在杜振溪耳畔响起。 杜振溪这才现身,以三姓之口吻护住岳牧野,厉声呵斥邴易云与耿星河,“放肆,怎敢对岳牧野如此咄咄逼人?” 邴易云与耿星河气机相投,风流写意经由桃花鱼如会贯通,更是如虎添翼,节节攀升,这才以势压人,镇住岳牧野那尚未成熟的气机。 此时杜振溪横空出世,一举掐断两者间不可见的联系,更为岳牧野挡住滔滔气机,使得他得以喘息,回神安心。 邴易云是生性使然,气机受创无伤大雅。 耿星河却是贺季真临时授意,气机不稳,这一受惊更是一落千丈,险些被击溃气机,好在桃花鱼最擅长静心,替他堪堪稳住那一线心气。 我名星河,我欲星河。 耿星河昂首直迎杜振溪,脸色平静,重稳气机。 “根老,杜振溪欺人太甚。”耿家老头怒不可遏,提起荆条就要夺门而出。 “你有本事你也去书院担任师长。”根老懒洋洋地说道。 耿家老头一脸堆笑,乖乖放回荆条。 “星河这孩子命格让你起的极大,不受点大风大浪是不可能的。”根老忽然破口大骂道,“你瞅着这些天来来去去身世不俗的少年郎,哪个敢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所牵连,就你小子心比天高,当初铁了心要给这孩子起这名字。” 耿家老头低头不语,任其责骂,反正打小也是挨骂,只不过是从明面上转为私下里。 骂就骂呗,又不丢块肉。 这一点,耿家老头和莫得势是大同小异,难怪这两人曾能不顾年纪的差距,痛快地坐一起把臂言欢。 “振师长,星河不服。” 杜振溪言辞严厉,“容不得你不服,三姓在上,不容置疑。” 邴易云识相退下。 耿星河意欲顶撞,杜振溪以力压人,挥手将之打入溪水中,“耿星河,莫要冥顽不灵。” 耿星河掩面而泣,怆然失声,“我与成蹊不曾失望。” 李成蹊与耿星河好学,尽为杜振溪所引。 安且清不知何时走近耿星河,任凭溪水溅湿衣裳,事后被祖父责骂,也要仗义执言,“且清觉得他更有理。” 杜振溪不便出手,眼神示意山老带走他。 山老欲来,安且清抬头力挺,“祖父,且清不退。” “容不得你反抗。”山老在杜振溪的传音下,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安且清争一时之气,索性一掌打晕他,抱在怀中。 临走前,山老看了眼耿星河,风流蕴成,脉络分明,与贺季真亦是同道。 可惜,可惜,别人的五光十色哪里抵得上他的灿若星河。 岳牧野与耿星河,生而不同道。 牧野在地,星河在天,生而异途。 甭管耿星河服不服,岳牧野是再度神采飞扬。 杜振溪亲身开穴,使他也顺利迈过玄关,递炤洞开。 岳牧野气机重燃,仰仗规矩而骄盛,气指颐使地呵道,“桃花鱼,入我怀中。” 那一尾桃花鱼置若罔闻。 岳牧野遂不再强求,愤然离去。 杜振溪看了眼耿星河,拂袖而去。 邴易云这才跳进溪水,扶起耿星河上岸,“师长行事必有深意,切莫怀恨在心。” 耿星河并未受伤,只是心受重创,挥手推开邴易云的搀扶,声色严肃道,“易云师兄大可放心,星河不会迁怒师长。” 若是换成别人来说这种话,邴易云肯定不敢相信,可是耿星河说话,邴易云是深信不疑。 以前同在学塾,耿星河就是心直口快,不遑多让。 这种人,活的是真潇洒! “耿师弟,你很不错。”邴易云由衷说道,“有时候,师兄见你也是自惭形秽。” 第二十六章 鱼与溪水 大日高悬,和风卷地。 少年耿星河心气萎靡,孤身一人漫步在桃花溪畔。 瘦弱身影悄然而至,携美娟与他不期而遇。 “星河,好久不见。”瘦弱身影招手喊道。 耿星河闻声,忽地振作精神,强颜欢笑道,“成蹊,好久不见。” 瘦弱身影自然是李成蹊,以他的眼神自然能看到耿星河的闷闷不乐,可他没有追问,只当不知。 少年相见,当是喜庆,何谈旧伤?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不是真的友情!若真是这般友人,弃之何妨! 所以明明是没多久未见,可两人却一本正经地互相调侃,以心中锦绣塑郎朗日月。 “恭喜星河荣登递炤关,自此踏入武者一列。”小小身板尽量拱手抱拳,高高举起,神色敬慕。 耿星河见他言行,心中阴霾不觉间散去几分,忽然快意大笑,“想我耿星河目中无人,区区递炤关何足挂齿?” 李成蹊双手拱拳高过头顶,乍看眼神诙谐,打趣地笑问,“可曾吃过名扬天下的耿家荆条?” 正得意的耿星河顿觉皮肤一痒,神色一紧,正义凛然道,“我耿星河身正影端,无缘无故,怎会吃过惩恶扬善的耿家荆条。” 李成蹊双手收回,抱拳于胸,连声谦让敬仰道,“佩服佩服,星河大能,如日中天,小小成蹊自愧不如。” 耿星河放声大笑,“知我者,李成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耿星河尚有李成蹊,何至于自怨自艾。 大道漫漫,更有贺师当先,我耿星河当重振旗鼓,迎头并进,早日建风骨,起琼楼,俱怀逸兴见贺师。 大道为先,且将振师长之失望放一放,来看山河壮阔。 “成蹊,见我这尾桃花鱼,如何?”耿星河阴霾尽散,畅然俯身弯腰,捧一捧溪水洗脸,焕然一新道。 “跳出凡笼寻性命,人心常许依清静,便是修行真捷径。”燕娇娘掩嘴笑道。 李成蹊把拳一收,镇定自如道,“但愿身安心静,谁羡往来迎请?正教满桃园,过流溪,缘福洞溪普度,应系星河风流。放纵要无垠,性端正。” 耿星河神采奕奕,闻声知其意,上前搂住李成蹊,用手心搓着他的后颈,愤然哼道,“好你个李成蹊,学了两句【道无情】,就该来调侃我。” 李成蹊长笑脱身,一脚踩在溪水中,以拳向前,公然请战,“李成蹊敢请战尔!!!” 学不如你无妨,力可压你足也! 耿耿星河高高在上,下自成蹊沿山走川,何不一高一低各显千秋? 就如那夜耿星河心心念念,我耿星河学文治世,你李成蹊好学向问一般。 不过是换成李成蹊心念,我李成蹊学武仗言,你耿星河求学问道罢了。 “彼战尔兮。”耿星河纵身跳进溪水,肩上桃花鱼熠熠生辉,如牛饮鲸吞,将溪水倒吸如通透水龙,径直落在他的手中。 旁人不知水龙真身,李成蹊却眼角一跳,恰是耿家那传承百年的无名老荆条。 “成蹊,如你所愿,叫你尝尝荆条之威。” 李成蹊心惊肉跳,连忙向燕娇娘讨回黄罗伞,左手一捋伞面,砰然撑开黄罗伞,以遮其顶。 “星河,你不厚道。” 耿星河嘿笑不回,以水荆条隔空一甩。 李成蹊撑伞挡住,随后脚下悍然发力,如履平地般极速冲去。 耿星河虽无战斗意识,可桃花鱼从旁辅助,使溪水大涨,让原本自以为转眼间能近身的李成蹊目瞪口呆,竟然被溪水倒退回原地。 李成蹊站在原地,骇然失色。 “成蹊,可不是我先动手。”耿星河见状,非但不出声阻拦,反而神色飞扬。 李成蹊将黄罗伞一收,夹入腋下,闷然上岸。 耿星河却不放他,水荆条一抖,一把拽回李成蹊入水,噼里啪啦抽了十几下。 成了落汤鸡的李成蹊愤声吼道,“燕姐姐你忍心看我被欺负?还不赶紧替我教训教训他。” 燕娇娘斜靠在桃树,宛若莺语地笑道,“小郎君如此狼狈,看得本娘娘心花怒放。” “成蹊,这又不疼,你还想叫外援。”耿星河收了水荆条,慢悠悠地走近他。 水荆条抽在身上,只有水迹,毫无疼痛。 李成蹊气呼呼地被他扶起,猛地用力想要将他扣进水底,没想到桃花鱼竟会见机行事,信手拈来一尾水之荆条,一鞭抽在李成蹊的臀部,同时稳稳扶住耿星河站而不倒。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我可不去扶你。”耿星河痛快放声,笑容灿烂。 李成蹊一头扎入溪水,索性翻身一屁股坐在水里,气呼呼地哼道,“你今个不来扶我,我就不起来了。” 耿星河这才近身去扶他,“可别再自取其辱。” 李成蹊咬牙切齿,忿忿不已。 “成蹊,我有预感,等不到三年后举荐童生,我便要离开洞溪里,去往大千世界。” “且趁年少游山河,何妨向阳深草木。” 耿星河搂在李成蹊的肩头,与有荣焉,齐步而行。 燕娇娘紧随其后,回过神来,只觉妙极,遂抚掌一笑。 原来,蠢蠢欲动的人已黯然离去。 看似嬉戏打闹,却在不经意间以武示人。 桃花溪畔,如有神助! “蜃老祖,此子有桃花鱼傍身,恐不能强取豪夺。”玉面少年装扮的望春心惋惜说道。 明月乡以心力闻名遐迩,而这尾水之鱼据传是静心神物,最擅长以心养心,使武者心境恰似心如止水,以清净心观摩自身道心。 “区区少年,小施计策,可信手拈来。”被称为蜃老的自然是得以脱困的蜃连璧,连强取不成,遂心生歹计,俯身与望春心一一道来。 望春心闻声,神色慌乱,不敢答应。 “宗门千秋大业系于你身,区区牺牲算得了什么?”蜃连璧厉声呵斥。 望春心紧咬贝齿,不肯应允。 “有舍才有得,若连这点觉悟都没,你如何担任一门道统,扬我门楣?”蜃连璧厉声相加。 “若你执迷不悟,老身自当回禀山门,如实相告,不妨他日另择月女,再续山姻。”蜃连璧沉声威胁道。 望春心眼中含泪,不愿作为。 蜃连璧见威逼不成,语重心长道,“老身何愿如此,莫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想老身在此,也曾受人凌辱,不敢真身相驳,都能忍气吞声,何况是你这可怜的小人儿。” “春心,时不我待,莫要因一时执念,误了你的大道修行。” 望春心再难忍受,低下细腰,失声痛哭。 痛哭之际,望春心蓦然想起贺上窟,若他在此,定然不会让我受辱。 可惜,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的私念淹没。 蜃连璧冷眼旁观,凭什么仅我一介老身受辱,你小小月女安然无事?若不抓点把柄在手,回去宗门告了我一状,岂不是平白无故再受欺压? 无论你事成与不成,我皆拿捏在手,叫你唯我是从。 蜃连璧一想到能将月女玩弄掌心,便是喜不自胜。 “糟老头子,这蜃妖心思歹毒,恐怕要坏小姑娘的道心,你不出面拦上一拦?” “天各有命,老头子已给了小女娃一次机会,可他到底是舍了良心,弃了小男娃。” 根老行事,只看公平。 “啧啧啧,糟老头子莫跟我故弄玄虚,以你的眼界还不至于会放弃这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小女娃,要不然那冉伯羊能有今日的成就?只怕早让你一掌打杀了事。” 根老也不回她,中断联系,趴在柜台,百无聊赖。 这客人一天比一天少,桃花鱼一尾接着一尾浮出水面,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时,贺上窟突然走出房门,来到燕子矶的身前,认认真真,神色肃穆地打量许久,笃信不疑,“你没我英姿飒爽,更无我风流写意。” 说罢,他又走回房间。 燕子矶一脸茫然,像是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的背影。 “燕昭侠,那小子嘲讽你,还不快去打他?”酒客起哄叫嚷道。 “是啊是啊,好些天无人来叫战,大爷都急不可耐了,你快去起点热闹耍耍,不然我明个可不在这喝酒,转去别家。” 燕子矶回头叫道,“好啊,只管去别家喝酒,能喝着酒,我管你叫大爷,要是喝不成,你就得管我叫大爷。” 那酒客浅浅一笑,面带羞涩,“掌柜的,你瞅我这样,去做个上门女婿可管?” “管的很,管的很,东街头那家的老母猪缺个配种的,你绝对可以去试试。”根老难得不回个笑脸,语气轻松地笑骂道。 “东街头是吧,那我这就去试试,回头成了,我请诸位大兄弟喝酒啊。”酒客摇摇晃晃地起身,提着酒壶就往门外跑。 董必德急忙上前拦住,“酒钱还差一半,想走可不行。” 酒客双目无神,神色涣散,一听这话,噗通一声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董必德茫然无措。 燕子矶见怪不怪,走进他身,低声哼道,“瞅着身子骨也不错,下面也得有好几两肉,切了去换些酒钱应该是差不多的。” 酒客们轰堂大笑,有人甚至拔刀出鞘,露出噌然声响,还有人抛着手中的匕首,“燕昭侠,若手中无刀,我这匕首可借你一用。” 燕子矶叫了声好,抬手接过那把抛来的短匕,见其锋刃,银光锃亮,甚是耀眼夺目。 燕子矶也不动手,借着阳光一晃酒客双眼,森然笑道,“请各位看官见我一手银刃斩龙根。” 口吐白沫的酒客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向后倒退,连连拱手抱拳,“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还望昭侠手下留情。” 董必德目瞪口呆,真是活久见。 燕子矶向后抛回短匕,由衷赞叹道,“是一把好银匕,千金难寻。” 那酒客听闻,是容光焕发,闷头喝上一大口酒。 其余酒客趁势凑上,“好兄弟,借你匕首一观,可否?” 酒客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我借燕昭侠是信得过他的为人,在座各位可别想和我插科打诨。” “我不借赏玩,也不敢借。” 酒客声色俱厉,戾气泄露周遭,浑然不像和燕子矶那般说话。 “客栈内都是客人,别伤了和气,喝酒喝酒,只管喝酒。”掌柜的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喊道,“一律酒水九折,只管埋头喝酒,莫要伤了酒桌的喜气。” 众酒桌放声吆喝,好不痛快,白沾了老掌柜的便宜。 “酒钱我肯定还,但这不是身上暂时没钱,去东街头讨点活计,挣点小零工,回头再给补上。”酒客卖乖地回道。 “行嘞,回头记得给还上。”根老摆了摆手,示意他俩放行。 酒客如释重负,满脸尬笑地正对客栈,步步倒退,直到消失无踪。 “根老,这人肯定不会回来。”燕子矶笃定道。 “你都能看出来,难道我看不出来?”根老一棍子瞧在他的脑袋上,气笑不已。 “那你干嘛还放他走,不让我和德哥教训教训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不知他根脚是好是坏。结个善缘也方便你和必德日后行走江湖。”根老挥了挥手,让他俩继续干活去,别在这瞎琢磨人心,格外地提醒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若不是生死之争,作为封侠或封侠卫,退让一步又如何?” 第二十七章 心安且清 丰郎中年端坐溪畔,在他身前平躺着弁服少年。 丰郎中年回顾洞溪里所见所闻,再以学问推演听闻,如有所得,又不觉黯然伤神,过往未免坐井观天,竟敢妄自尊大,白白蹉跎了百年岁月。 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弁服少年头疼欲裂地醒来,一脸愤懑地怒视自家祖父。 “祖父,我没有错,耿星河更无错。” 丰郎中年和颜悦色,微微颔首。 弁服少年见之大惊,不解祖父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丰郎中年缓缓道来,“在此之前,我先说此地民风,首重规矩。” “你我祖孙游历此地,皆觉民风愚昧,暗叹人心无知,殊不知是我们心比天高,华而不实,未曾落在此地民风规矩。” “治学天问前,当设身处地,问一问此处民风,问一问此地规矩,再由近及远,由小及大,谈一谈一里之地。” “民风在明,规矩在内,很难一时半会儿看清,也难说清,所以我并不打算和你说此地的规矩和民风,而是直指本心告诉你,说一地是非时,论一事对错时,先看事中人、事中景,再看当时之背景。” “抛开背景,只谈事中人、景,往往事与愿违,极难站住立场,为人所指摘,你可知晓?” 安且清出乎意料的听而明辨,学以致用,“祖父是说,杜振溪事出有因,当时之事未必谁对谁错,无非是各自立场不同。” “墨子可教也!”丰郎中年会心一笑,对他的回答甚为满意,再出声问道,“当时情形,若耿星河稍逊一筹,杜振溪出手阻拦,该当如何?” “且清不知,愿聆听教诲。” “那杜振溪为错,不论规矩。”丰郎中年盖棺定论道。 丰郎中年这才将当时的人力、人心与规矩一一道清说明。 “祖父的意思是,洞溪里看似人心愚昧,实则人心纯朴。而那些长于此地的少年皆是本心清明,在此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出了洞溪里,就会如龙游四海?” 丰郎中年拍手称好。 “洞溪里不仅是在压制武道,也是在抑制人心之杂念,可惜外来者为外物遮蔽本心,迟迟不曾勘破心之理。” 安且清恍然大悟,难怪青衣中年会显化异象,不惜舍命传道,原来那人早有此意,只不过是碍于凡尘俗世牵扰,未能得偿所愿。 安且清思来想去,再回望丰郎中年。 丰郎中年极为坦然,“祖父愚昧,尚未有贺师觉悟,更别谈传道经学。” “祖父高义,且清铭感五内。”安且清并不会因此轻慢祖父半分,反而是越发敬佩祖父的无愧于心。 祖父精心治学,旨在钻研学问,能舍了治学讲学,不惜万里远游,只为自家子嗣光耀门楣,难道不也是一种舍己奉献。 “祖父,且清愿留学此地,以慰先贤舍命教化之功。”安且清沉声请邀。 丰郎中年面露犹豫,私心作祟,方才来此为安且清求一尾桃花鱼,若因此留得他在此,耽误他的学问根底,自己是万死难辞其咎。 “且清自知不如祖父学究天人,更不如青衣先贤献身于道,亦不如振师长寓教于行,可且清有自知之明,在此留学三年,必当归山。”安且清俯首请赐。 丰郎中年见他这般,不但不觉欣慰,反而更心生不安,见贤思齐焉是别人家的孙儿就好,可自家孙儿是准一山之主,容不得半点道心蒙尘。 “祖父大可放心,且清一身修为在此大可游刃有余,本心向阳更无惧风雨欲来。”安且清执意留学,非外界可能影响。 丰郎中年气急,举手就打,不如早些带离,以免夜长梦多。 “祖父,吾心归处即吾学问。”安且清恭声说来。 丰郎中年见少年心坚如铁,遂长长一叹,面有愧疚,“是祖父不如且清多也。” “祖父学问,旨在寰宇高阁,与且清学问大不相同,不可比之。” 丰郎中年神色越发愧疚,可欣慰神色更甚,“吾孙且清学问不高,可这心性比我胜过良多。” 祖谦孙恭,其乐融融。 “师长,易云不懂。” 而在归去杜家老宅的路上,邴易云直言不讳。 杜振溪伸手捋过鬓角,隐约可见一律白丝,目光悠远且深沉,并未作答。 邴易云执意要问,余绕梁面露尴尬,出面拦住他,“师长行事,另有深意,我等作为学生,当为尊者讳,不可妄言是非。” 邴易云不甘于此,“我也相信师长行事别有深意,可耿星河仗义行侠,不该受此轻辱。” 余绕梁对振师长深信不疑,言之凿凿,“规矩在先,不可废之。” 邴易云一拂长袖,忿然不语。 郝仁熊难得心境清澈,又无封易彤在旁压阵威慑,不失偏颇地点评道,“侠义一事,耿星河无错;规矩一事,振师长亦无错。侠义在吾等人心,规矩在洞溪民风。” “若耿星河为侠放纵,有坏规矩,则伤民风,使民风不正,难以长久。”郝仁熊思量许久,慎言温声,“振师长为人师表,当以守规矩为先,行侠义在后。” “如我所言,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不管。”童生在后小声嘀咕。 住口! 邴易云、余绕梁和郝仁熊异口同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不准我发表意见?”童生委屈地嘟囔着。 邴易云最先斥责道,“哪怕我认为是师长有错,也赞同师长动手,只不过出手对象为我所不满。” 余绕梁接着训斥道,“师长行事深谋远虑且不说,其出发点必然有根脚,本心是想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模棱两可,如你这般不闻不问。” 郝仁熊则不同,上去就是一脚跩翻在地,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过一会儿再沉声呵斥道,“事分先后,情分大小。当断必断,莫问因果。” 清官难断家务事,在他嘴里最是混账话! 断章取义,理应痛打。 “我不服仁熊,他就会蛮力欺人。”童生呜咽哼道。 不曾说话的杜振溪双手负于身后,漫步小道,忽然开口评判道,“三者言论,唯仁熊最得吾心。” 事分先后,情分大小。 当断必断,莫问因果。 为人者,当有立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为官者,当有勇猛,敢作为并敢担当。 肩挑骂名又何妨,于心无愧即可。 “耘艾,我既收你为徒,当以一身学问倾囊相授,方才观你心底猛虎恶龙隐约抬头,只想问你是要从心向恶,亦或是镇龙虎,守天关,做天人?”贺季真双鬓皆白,在前漫无目的地闲逛,顺带讲解【蒙文】要诀,又斟酌再三,回首质问门下开山弟子。 风流贺季真,一生未曾收徒。 直至洞溪里,撞见冉耘艾,福至心灵,遂收入门下。 冉耘艾毫无隐瞒之意,和盘托出,“我本心愿做蛟龙,兴风浪,破天关,踏天门,因老祖执念要我从善如流,行侠仗义仗义,遂善恶各半,只望不负老祖执念。” “少年心性,善恶未定,为时不晚也。”贺季真想也不想,当即首肯少年心性,“我之心法旨在风流,与你心性大相径庭,此时不宜相传。待你与我归隐山门,为师且与你心性相合,替你量身打造独家心法,管叫你善恶皆如龙虎。” “入我贺季真门下,既要学究无双,也要武运昌隆。” 贺季真神情桀骜,与冉耘艾款款而谈。 “师尊,水之鱼既已出水,我想那尾山之鱼理当出山。”冉耘艾见水之鱼落入耿星河手中,遂心思涌动。 “冉老有言在先,山之鱼乃五鱼之首,其余四尾若不现世,它必不出山。”贺季真淡然处之,水之鱼与他已有耳濡目染,落入耿星河手中更合他心意。 洞溪里风雨皆来,耿星河手握桃花鱼,如冥冥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叫四面八方魑魅魍魉忍不住心生贪欲。 贺季真与他有意同行,何妨将杂事放一放,护他周全一二。 冉耘艾欲言又止。 “你的恶念我尚且不加扼制,何况是你的区区私念?”贺季真颇为不喜少年心气重,沉声训责道。 “师尊先前为何选我入门?”冉耘艾若不见贺季真的风流景象,自然会觉得他是势利小人,因利而收。 “一方面是念在冉老真诚相待,愿意告知桃花鱼去处;另一方面是念在初见耘艾,心甚喜之,云髻少年,风度翩翩。” 冉耘艾沾沾自喜,心道连振师长见我也是喜形于色,贺师如此说辞是理所应当。 只是少年不知,杜振溪的喜好是从贺季真有样学样,唯独心性是与生俱来。 根老善酒,逢人劝酒。 贺季真善风流,见人语风流。 杜振溪善劝学,见少年讲学。 “师尊,弟子心悦诚服。”冉耘艾诚心诚意俯身叩拜。 贺季真回身,单手拍在少年郎的肩头,“见我贺季真,只管让蛟龙抬头。若不能叫你得偿夙愿,我又何德何能收你为徒?” “师尊,弟子斗胆一问,我家老祖是否早已看透弟子心性?” 贺季真回以轻笑,一捋华发,潇洒转身。 第二十八章 心意难揣 “老掌柜,得意想和您求个活路。”背刀少年面色沉重地站在柜台前,声音诚恳。 根老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所措。 “老掌柜,得意绝无心思算计于您,只是不想无声无息葬身于此,特希望能借掌柜荫福。” 根老仍然不说话。 莫得意脸色难堪,小小少年面色涨红,不该如何请求。 莫得意,从来是单刀直入,宁折不弯。 “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间性情大变,甘愿屈身客栈为佣?”燕子矶与他交过手,知晓他的性情,于是出声询问。 “我哥莫得势,先前与公子哥陪练的酒客,被无名强者捉了去。我想变得更强,以期救回我哥。”莫得意眼中杀意横生,一身戾气呼呼外泄。 燕子矶揉了揉下巴,一脸无趣地回身上酒。 根老敲了敲柜台,算是默认了他的动机,“老头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世外高人,传不了你绝世心法,但你想在这打小工蹭点灵气是可行的。” 莫得意深知势不可用尽,遂颔首应允,将刀放在柜台,端着酒盘给客栈内的客人上酒。 瞧他勤快的模样,一时半会儿董必德和燕子矶都得以偷闲,懒洋洋地后靠在柜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客栈的客人与日见少,这会儿都没十个酒客,历来好热闹的两人都有些萎靡不振,每日翘首以盼。 “行嘞,你俩别在眼前碍眼,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根老看不惯两个少年的无趣模样,像是赶苍蝇般挥了挥手,让他俩赶紧滚蛋,还不忘把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顺便骂一遍。 闻声则喜,两人那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至于去往何处则不得而知。 根老瞧着莫得意也挺勤快,好声喊道,“小沙娃,你过来,我和你说个事。” 莫得意不明所以,只是乖乖过来,然而他靠近柜台,眼神与根老乍一接触,只觉头晕目眩,随后噗通倒地,昏迷不醒。 桃花溪畔,青罗伞少年正在打坐,双肩之上溪水萦绕,如彩带飘飘,迎风摇曳。 封少师一行人途径此地,姓陆名浚仪的少年向封少师请赐,孤身前往拜见。 “洞溪里陆浚仪见过昭侠秋子良。” 秋子良缓缓睁眼,不解其缘,仍开口笑道,“洞溪里秋子良回见陆浚仪。” “秋昭侠不必多疑,浚仪是见贤思齐,特来当面见礼。”陆浚仪年少已有身正言端,温朗如玉之风,不是其少年不显,实在是人杰地灵之处,温驯二字难以出众。 秋子良心思缜密,凡是思之虑之甚久,对他的话斟酌再三,不远不近地回道,“浚仪委实客气,子良不才,万万担不起当面见礼。” 陆浚仪见他神色拘束,遂散开云髻,披肩散发道,“浚仪此行,是为相交,并无深意。” “古今贤友良朋多相交于微末,浚仪自觉担得起贤良,遂来与昭侠相见。” 秋子良恍然大悟,起身作揖,欠身道歉,“是子良小人之心,误浚仪君子之腹。” 陆浚仪连连摆手,“既是有心交友,何须在意细枝末节。” 陆浚仪言行举止尽堂堂正正,小小年纪已有蔚然大观。 秋子良见之欢喜,相邀坐而论道。 两位少年所思所想尽在经学,高谈阔论,言语轻狂间不觉时辰流逝。 “李成蹊,你果然跟在耿星河的边上。”小财迷狄进金沿着溪水一路找来,果然找到了他,讨好似地说道,“有个外乡人给了我十文钱,让我找到你的行踪。” 说着,他还嘚瑟地抖了抖十文钱。 耿星河面露不悦。 狄进金嘿嘿解释道,“这钱肯定是拿的,但行踪我只推脱不知。” “与人做生意,无信不立,你这样不太好。”耿星河沉声提醒道。 “可我没答应他,也没说去找李成蹊,当时我领了钱扭头就跑的。”狄进金早有说词。 李成蹊思量一会儿,出声问道,“小财迷,你可还记得问话人的样貌?” 小财迷想了想,“和振师长差不多高,模样清秀,双眉细长,衣裳华丽,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和客栈那群五大三粗的糟老爷们大不一样,尤其是和耿爷爷喝酒的酒鬼不一样。” 说起酒鬼,耿星河难得面露尴尬。自打爷爷见了上门讨酒喝的酒鬼,两个人是每个下午都形影不离,躺在自家宅子外喝酒闲侃。 “衣裳华丽,双眉细长,身材高挑的男人,在我印象中客栈并无这人,想来是外地来的新客人。”李成蹊如此说道。 “既然是外乡人,不予理睬即可。”耿星河劝道。 “燕姐姐,可否代我陪伴星河半天,我去去就回。”李成蹊犹豫再三,还是想去见上一面。 燕娇娘出奇地并未拒绝,而是细声叮嘱,“万事小心,活着当先。” 洞溪里三家五姓七小户,唯独李成蹊是真正的一枝独秀,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他认真地点点头,转身对狄进金说道,“带我去见那个人。” 耿星河欲言又止,最后只厉声呵斥狄进金,“以后不准见钱眼开。” 狄进金小脸微颤,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允。 “走吧,速去速回。”李成蹊催促道。 小财迷在前,拔腿就跑。 “燕姐姐,你为何要答应成蹊的要求?”耿星河实在难以理解她的举动,明明是李成蹊在她心中地位更重要。 “因为小郎君说一不二。”她温柔一笑,尽是妩媚动人。 李成蹊仅仅凭心中那一份直觉,就一路领我找到了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守着你,我无能为力且无可奈何。 如今他为了不让狄进金失信于人,且不让你对狄进金有所失望,这才甘愿冒着风险前往,难道我看不出这一点? “我去把十文钱退给那人,你也别去见他。”狄进金语气诚恳地说道。 李成蹊一边适应着体内与日俱增的气,一边陪着他不快不慢地跑着,“小财迷,钱不可看的太重,要不然这次我不答应你来,那人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你?” 小财迷犹豫了会,“那人瞧着面善,肯定不会为难与我。” “逢集每次打你前,都是笑盈盈的。”他笑着打趣道。 小财迷一听郑逢集,气不打一出来,“小黑蛋是蛮不讲理,天底下就他最坏。” 他忽然与小财迷并肩而行,摸着他的小脑袋,淳淳善诱道,“逢集与人是小恶,其本心可不坏,只是最初跟的人不太妥当,失了点分寸。” 小财迷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最早跟在你身后的是我,可不是小黑蛋。” “照你说的,我跟着你也是所托非人。” 李成蹊摇了摇头,“我生来孤苦无依,衣食住行全靠一点一滴,你却是衣食无忧,所以你我是不同的。” 小财迷颇为愤懑,埋着头撒腿狂奔,口中不断嘟囔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郑逢集跟着袁安生仗势欺人的时候,狄进金还在跟着李成蹊为了每日一文钱跋山涉水。 后来,郑逢集不知为何突然离开袁安生,见着了李成蹊,便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直到现在。 狄进金小小年岁,喜好算计,被更精明的郑逢集看在眼中,一一戳破,最后不得已黯然离去。 不知不觉间,李成蹊已跟着小财迷来到约定地点。 高挑男人见着小财迷的归来,笑容可掬,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随手抛去,“小家伙,这是给你的赏钱。” 狄进金没有捡,一脸防备。 李成蹊替他捡起,塞入他的怀里,“既然事已办成,收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男人打量着李成蹊,见他面容枯黄,身形瘦弱,颇为不喜。 “五官刻薄,面相不端,口齿不正,真是像极了你那该死的父亲。”男人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本来满脸戒备的李成蹊忽然笑开了花。 男人勃然大怒,瞬间腾身,一掌拍出。 李成蹊侧身一闪,眼疾手快地一脚踩在他的脚背,立马抽身退后十几步。 男人一击落空,怒意更甚,被踩脚背,只觉深受奇耻大辱,猛然间放出递炤关的气息,如猛虎下山,将李成蹊整个人扑在身下。 这一刻,李成蹊方才感受到那种无处可躲的危机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踩在脚下。 可李成蹊笑意更甚。 “小崽子,你在笑什么?”男人尖声怒问。 “我在笑你知道的笑。”李成蹊面容朝天,胸膛宛若巨石压下,整个人呼吸都困难。 “小崽子,我看你是想找死。”男人脚下的力微微加重。 李成蹊连咳嗽都做不到,一腔的血腥味憋在胸口。 “你敢伤人,我这就去告诉封宣侠。”狄进金神色慌乱,泪如雨下,痛声吼道。 若是李成蹊真出了事,耿星河肯定会瞧不起自己,以后再没人肯给自己读那些璀璨如星辰的诗句,也没人给我说那些离奇古怪的奇闻异事,可不是奶奶说的那种鸡毛蒜皮的荒唐事。 “放心,我不会杀他,我还要留着他的命,让他好好享受人间的绝望。”男人挪开靴子,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你那该死的的老子没能踏入玄关,是我一生最引以为耻的事情。”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一雪前耻,却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踏入玄关,而且底子打的还非常不错。” “小崽子,我在武道高处等着你。” 男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狄进金哭泣着跑近李成蹊,想要伸手去扶起他。 他却坚强地自己翻身,张口喷出一地的瘀血,面色亢奋地笑道,“没事,再没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 第二十九章 各行其道 “狄进金,下不为例。”耿星河将水之鱼引渡到李成蹊的身上,寒声告诫道。 狄进金低头哭泣,一言不发。 此时李成蹊的五脏六腑都觉得阵阵刺痛,幸好桃花鱼引渡活性极强的溪水滋润经脉与五脏六腑,使得他慢慢减轻震痛感。 不同于少年们的心事重重,愤怒不已,燕娇娘的心思更为显而易见,“小家伙,带我去找到那个人,不把他打的他亲娘都认不得,我今个就不叫燕娇娘。” 狄进金想也不想,转身就去。 李成蹊强忍着痛楚,好声劝慰道,“燕姐姐别去,那人是洞溪里的本地人,是和我父亲有仇的旧人。” 说完,他又张口喷血,染红溪水,惹得桃花鱼游曳更快。 “我不管他是谁,敢打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燕娇娘闷哼一声,提起狄进金,腾身就走。 “燕姐姐,你若走了,无人保护成蹊,岂不更危险?”耿星河心生一计,连忙出声拦道。 燕娇娘闻声,更觉有道理,遂气呼呼地转身回来,独自一人闷闷不乐。 李成蹊见她回来,也放下心,索性松开心神躺入溪水,任凭桃花鱼为所欲为。 “他这是怎么了?”燕娇娘见他突然倒下,连忙上前问道。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肯留下来,松了最后一口气,彻底昏死过去。”耿星河不确定地回道。 “桃花鱼能让他安然无恙?”燕娇娘看着那尾桃花鱼戏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它告诉我,可以。” “它还会说话?”燕娇娘吓了一跳。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耿星河认真地回道。 燕娇娘拍了拍胸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也不知多久才能醒过来?” “一个时辰后,保管健健康康。”耿星河信誓旦旦。 “这么重的伤,一个时辰就能好?” “出了洞溪里可能不行,可是在洞溪里它们是得天独厚的宠儿,五尾桃花鱼五种神通可融会贯通。”耿星河得意地回道。 “奉天承运,得天独厚,真羡慕那些拥有桃花鱼的人儿。”她娇媚地艳羡道。 耿星河讪笑一声,这尾桃花鱼最后也不是自己的。现在留在自己身边,只是迫于形势。它们生于洞溪里,留待此处越久则灵性越低,直到泯然众人矣,然后重归于虚无。 只有出了洞溪里,沾惹外乡人的本命心血才能延续生命。 关于这尾桃花鱼的去处,耿星河心中早有人选,可惜那人自从那天露了一面后,再未现身。 “山老,振溪在此先行谢过教诲之恩。”杜振溪与丰郎中年再次碰面。 丰郎中年连连摆手,“安某愧不敢当。” 站在杜振溪身后的邴易云低首不语,不知作何感想。 丰郎中年见怪不怪,先前杜振溪所作所为在少年心中无异于埋下祸根,使少年对他的学说有所失望。 或许正是这份失望,才让少年毅然请辞,决心拜入自家山门。 至于日后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少年是否会重归杜振溪门下,山老是丝毫不担心。 天下经学千千万,安如山中藏一半。 “易云,入我门下,当牢记风流在外,不可拘束于规矩之内。”山老开篇之言就是如此。 邴易云听到这话,阴霾一扫而空,抬头望着丰郎中年,“弟子邴易云见过师尊。” 丰郎中年赫然一笑,负手于身后,领着他转身离去。 余绕梁走近杜振溪,不解地问道,“师长,为何要让易云拜入山老门下?” “上林书院学问有限,底蕴一事比不过安如山,易云随我远游治学自然比不过求学问道与安如山。”杜振溪对余绕梁耐心解释道,“学问是学问,做人是做人,不可同日而语。” 余绕梁幡然醒悟,对师长敬佩之情无以复加。 一旁的容和和郝仁熊包括那个【清官难断家务事】的童生如释重负,喜出望外地暗自偷笑,先是没了凶名在外的封易彤,接着没了风流景象的邴易云,如今的求学队伍岂不是逍遥自在,畅所欲言? 殊不知,余绕梁无声无息间深得严谨与风流,接下来的求学远游肯定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绕梁,仁熊,你二人皆是递炤傍身,且出身不俗,不宜只顾经学一事,而荒废武道。”杜振溪思前想后,还是痛下决心,“为师有意让你二人前去耿星河身边,韬练砥砺自身境界。” 郝仁熊面露喜悦。 余绕梁犹豫不决道,“师长,恐我境界低下,力有不逮。” “问心无愧即可。”杜振溪安慰道。 “学生领命。”余绕梁朗声回道。 “为师境界旨在学问,武艺一途不如人多也,届时历练切记多学多问,若有高人愿收你们为徒,可舍弃门墙之见。”杜振溪额外点醒道。 余绕梁与郝仁熊齐声称是,相约而去。 “师长,那我们去哪?”容和举手问道。 杜振溪一捋鬓角,“你们随我继续在此游学。” 一众童生愁眉不展。 桃花园外,浑身狼狈的临闾关武夫关丛山正在匆忙逃窜,慌不择路地一头扎入溪水中,仰面朝天。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镇守洞溪里的武者封宣侠。 “关丛山,起来一战。” “不打,打不过你。”关丛山执意不起,死皮赖脸地躺在溪水中,任凭封宣侠辱骂就是不出。 关丛山内心痛骂不已,哪个该死的王八蛋出卖自己,害我躲在群山中都被封宣侠给揪出来,没日没夜地追着我打。 “先前欺我界碑崩坏,不是趾高气扬的很?”封宣侠冷冷地哼道。 “此一时彼一时,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关丛山铁了心不回话,一门心思装孙子,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 “不打也行。”封宣侠见他闭口不言,忽然松口说道。 “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关丛山立马翻身回道。 “交出你的本命心血,助我坐镇洞溪里,百年为限。”封宣侠开口说道。 关丛山沉默不语。 封宣侠也不再说话,平静踏入溪水,以气搅动,使关丛山如遭雷击,周身颤抖。 “本命心血交出,我关丛山一脉自此生于此地,可有活路可言?”关丛山气力尽无,忍不住封宣侠的气劲摧残,只好忍痛问道。 “但凡洞溪里人,无论贵贱,皆可平安。”封宣侠许之一诺。 “为何要选择我这声名狼藉的窃夫?”关丛山又问。 “人之初,性本善,既然上天给了洞溪里一次机会,我又何妨给你这个罪魁祸首一次机会?”封宣侠提起关丛山,笑而畅言。 关丛山苦笑不已,似乎是看穿他的真实目的,“你是想借我之身,重引炅横步入正途,不至于让他堕入邪魔外道。” 封宣侠笑而不语,不愧是天之窃夫,所选之人无一不是心智过人之辈。 “可惜炅横之道不在我,我也不是他的传道人。”关丛山坦言告知。 “我们早有所料。”封宣侠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不容置疑地送进他的口中,继而以真气为他度化,方才继续说道,“随我去界碑,刻上你的本命心血。” “我若归依,可否保我余生不死?”关丛山突然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封宣侠沉默片刻,没有急于回答。 关丛山自嘲一笑,“看来在这在外,我关丛山都难逃一死。” 恍恍之中,仙灵之音直入其脑海,“若你真心归依洞溪里,在此开枝散叶,许你此生安稳又何妨。” “从你踏入洞溪里,我已观望汝之今生,虽有恶意,但无恶行。若你有恩于洞溪里,关氏在此未尝不可繁衍生息。” 开枝散叶与繁衍生息可不是一个意思,关丛山哪怕不知此人是谁,也只觉得欣喜若狂,连忙俯身叩头跪拜,任凭额头血流如注,“关丛山一介孤儿,幸得赴戎机养育,此前四十年做牛马还恩,自衬无愧于它,故今日愿改换门庭,入得洞溪里。” 那仙灵之音说完就散,既无迹可寻,也无处可寻。 关丛山回首望向封宣侠,“关丛山愿奉上半数精血,以后半生武道换取落地生根之恩。” 封宣侠见他不似作伪,好心提醒道,“入我洞溪里,当从私户扎根,待百年后堪舆图再变,或许有机会转私为公。” 关丛山听闻,更觉安心,“无妨,百年寿命,关某还撑得住。” 封宣侠见他心意已决,遂领他前往界碑。 狄家老宅! 狄婆婆躺在藤椅,看不清是喜是忧。 枣树的荫凉罩在她的身上,阳光明亮也无处可照。 在他身边,不知从何处来了个锦衣中年,腰间挂着绶带佩剑,正恭恭敬敬地杵在那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狄婆婆全然装听不见看不见,也不理睬他,任他在那里站着。 最后,狄婆婆慢吞吞地睁开眼,仿佛是没看见她,起身要去倒杯水。 锦衣男人勤快地跑去倒水,然后端回来,双膝跪地,神色恭敬地递上茶杯。 狄婆婆这才脸上带了点颜色,“现在才舍得回这个家?” “不肖子孙狄复返无颜愧对老祖宗。”锦衣男人神情恍惚,言语惨然道。 “我要你锦衣还乡作何?若不是你大哥留了一支香火,难不成真要老祖宗我不远万里,前去寻你一去二十年了无音讯的不肖子孙?” 锦衣男人垂首,丝毫不敢说话。 “如今可曾为你狄家开了香火?”狄婆婆满怀期待地问道。 “回老祖宗的话,复返专心学问,至今未曾婚娶。”锦衣男人如实回答。 狄婆婆顿时一脸冷漠,将茶杯摔在地上,向后俯仰,笃定了心不再理他。 “复返此次回里,愿听老祖宗安排,在洞溪里择一户良善门庭,安家落户,以慰老祖宗的宽心。”锦衣男人又匆匆说道。 狄婆婆马上起身,学着根老的话,拍着他的肩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也不用你去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好好在洞溪里传宗接代不也挺好。” 锦衣男人垂头丧气,“复返无能,在外廿年,一事无成,如今返回洞溪里,仅有三尺长剑傍身。” 狄婆婆倒是无所谓,和声细气地安慰道,“老祖宗不在乎那些,只要你和你大哥能好好活着就行。如今你大哥已不在人世,要是你能安心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狄复返越发愧疚,不敢抬头。 “这次回家,不走了吧。” 狄复返愧意难当,愧色涨红。 “滚,马上给我滚,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出现。”狄婆婆见他不说话,哪里能不懂其意思,立刻颤声吼道。 狄复返一副埋头任其打骂的态度,愣是不说一个字。 “你大哥为了守护洞溪里,白白糟蹋了大好性命。你经年累月远走在外,可有谁真正替我这孤寡老祖宗想过?” “老祖宗老了,撑不起多少年,你就不能可怜可怜老祖宗,趁着老祖宗还在人世,多陪陪我几年?” 锦衣男人小心回道,“我在学宫勘测过血脉。” 狄婆婆气不可遏,抬手一巴掌拍飞这个不肖子孙。 “狄婆婆消消气,子孙千千万,何必为了个不成器的劳心劳力。”根老那贱兮兮的声音忽然响起。 “糟老头子,快给我滚,千年王八万年龟,就你这糟老头子真是祸害延千年,整天在洞溪里糟蹋我的眼睛。” “我的后世子嗣今日种种,和你老不死的脱不了干系。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去客栈砸你的招牌,毁你的门。” 狄婆婆越想越气,索性离开藤椅,拉着越看越生气的狄复返,怒气冲冲地直奔杨家客栈。 第三十章 溪畔复盘 “成蹊,确认无事?”哪怕是桃花鱼出手治愈,耿星河仍然是放下不心,再三追问道。 李成蹊肯定回道,“不仅恢复如初,甚至大有裨益。” 夏家赘婿私相授予的嘘气法门旨在开拓体内六道周天气脉,最终使腹部丹田真气可在一念间气随心动。 先前李成蹊游走一道周天气脉,最少也要两息,现在充其量是一息,只要真气足够,一息一气呵成。 “要不我俩动手试试。”耿星河实在是不放心,跃跃欲试道。 李成蹊见它,心有余悸,连连摆手,“你现在是如虎添翼,我可不干。” 耿星河讪笑一声,嘀咕道,“谁让我风流初成,最得它欢心。” 李成蹊见他又要滔滔不绝,连忙打断道,“我知道你是如何从邴易云手中抢的,也知道你是如何获得贺师的赏识。” 耿星河这一刻眉飞色舞,最是张扬。 “方才又有好几道气息逼近,只怕今晚是别想有个消停咯。”燕娇娘踩在溪水,如蜻蜓点水般,身姿轻盈。 这话一出,他俩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 “最怕不守规矩的人下黑手,以期伤了你俩的性命,来夺那一尾桃花鱼,届时我也爱莫能助,只能倾力护住一人。” 李成蹊眉头紧蹙,出口询问道,“燕姐姐,可有法子躲开这些人的眼线?” 她欢快地跳跃着,不急不缓地回道,“这要不是小溪水,而是大河或是大江,倒是有可能避开。” 溪水,不过三尺深,且溪水清澈,肉眼可见水底,连潜水逃遁都没个机会。 “出了桃花园,桃花溪注入群山,会和一条环山大河相通。”李成蹊胸有成竹地开口说道,“那条大河有丈宽,在溪河交汇处两里外,骤然河底见深,可藏人。” 昔年,钱老爷子最好带着李成蹊跋山涉水,将山高水深无一例外地细细告知,那会儿的李成蹊不失所望,也是一一牢记于心。 “出了洞溪里,那人还不肯出现,我就将它放归大自然,等到六十年后再重回凡世。”耿星河亲昵地抚摸着它,然后神色肃穆地说道。 “六十年后的它还是它?”李成蹊不合时宜地问道。 “我们眼中的它其实本质上是种具现化,并不是某种生命。”耿星河解释道,“若不被人带走,则蛰伏地底,等待下一次现世。” “当然,下一次现世的它与现在的它,是同一个也不是同一个。” 李成蹊若有所思,燕子矶掩嘴而笑,“白马非马。” 踏!踏!踏! 三人正交流的过程中,一匹白马闯入视线中,马背上的男人白面清秀,身披云白色的长袍,其臀后挂着把叮叮作响的佩剑。 “好俊秀的剑客。” 入眼之中,既是玉面俊朗,也是秀气迎人,连见惯男女的燕子矶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俊秀剑客见着三人,只当是游溪玩耍的少年男女,对妩媚生姿的燕娇娘格外看了几眼,脱口而出道,“颜如花红面如艳,翠袖笼鞭娇欲滴,好一个绝世娇艳。” 俊朗剑客神色恭谨,朗声赞誉,毫无邪念。 片刻,俊朗剑客又觉得不妥,遂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眉眼渐开的耿星河,声色谦逊地问道,“小公子,可否知晓洞溪里的去处?” 与之相处,如芝兰相交,芳香肆溢。 耿星河朗声回道,“沿着溪水径直向前,便是洞溪里。” 俊秀剑客展颜一笑,猛然双腿一夹马腹,腾身而起,马背佩剑噌然出鞘,寒光一闪,他又坐回马背,只是出剑之处不速之客已倒下。 “盛闻洞溪里规矩极重,我这一剑不曾伤人性命,想来不会冒犯吧。”俊秀剑客爽朗笑问。 “不妨事不妨事。”耿星河哈哈笑道,冒昧问道,“敢问剑客,此去洞溪里,所为何事?” “奉家祖之命,前来领回同族少年。”俊秀剑客诚实回道。 李成蹊在旁好声告知,“去了街巷,可去最显而易见的杨家客栈,问询垂垂老矣的掌柜。” 俊秀剑客颔首称是,于是策马而去。 “疾风剑,流云身,生来当如此人。”耿星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与有荣焉地赞道。 “身亦写风流,我若如一二即可。”李成蹊艳羡道。 “成蹊,你我皆是递炤武者,假以时日必当如此。”耿星河搂着他的肩头,开心说道。 “剑与意可有,可这容貌比不得。”李成蹊抚影自怜。 “听说修为高深者可驻颜于世,甚至是改头换面也未尝不可。”耿星河老气期待地望向燕娇娘。 却不料她并不察言观色,泼了个极大的冷水,“驻颜有术有违天和,实则命途亦会多舛,不宜如此;改头换面倒是可行,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言放弃?” “单纯为了容貌而费尽心思,让别人看自己心生妒忌可不是好的心态。” “人活于世,一张脸能显摆多久,落地生根的还不是内心的声音与手头的本事。” “内心的声音诉诸叙事,若有理有据,就是经学,是千秋万载之不朽。” “手头的本事显化人前,若惩恶扬善,就是侠义,是古往今来之声名。” “命有穷尽,侠义无尽,学更无止尽。”燕娇娘侃侃而谈,对耿星河的劝慰言语是大加批判。 “燕姐姐所言甚是,我李成蹊誓要理顶天立地。”他忽然间斗志昂扬,一脸希冀。 耿星河是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明明自己是好言相劝,怎么还变成罪大恶极??? “行嘞,你俩一唱一和,我是蛇鼠两端,最没道理。” 耿星河惆怅满怀。 她与他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不远处的桃园中,那被人刺伤的不速之客同伴到来,骇然失色,那一剑不曾伤人四肢,只是一剑震散武道修为,没个一年半载肯定是无望重至巅峰。 “我不曾记得那少年和燕娇娘有如此玄妙剑术?”同伴失声问道。 “回去告诉主上,洞溪里来了位不知根脚的神秘剑客,观其神色理当是来寻人,让主上暗中留神,好结交一二。”伤者不思己痛,反而提醒同伴道。 “我这就回去禀告主上,那你这伤提或不提?” “我已是一介废人,提他做甚,你只管和主上如实汇报即可。”伤者神色平静,淡然处之。 同伴毫不多言,转身就走。 “剑客这一手敲山震虎,让我们好一会儿不必提心吊胆。”燕娇娘考虑到耿星河的脚力与心力,选择就地休憩片刻,同时告诉两人可放心会。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俊秀剑客会不会去而复返。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星河,不觉间又是三个月过去。”李成蹊与耿星河肩靠肩,怀念地说道。 “是啊,三个月的时间一转即逝。先有振师长回到洞溪里,游学讲经;又有外乡人纷涌而入,各有所图。”耿星河附和道,又庆幸地笑了笑,“好在洞溪里平安无事,无论公户还是私户,皆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的根源,在于规矩。”李成蹊深有体会。 “我初次见的外乡人是温润如玉的余绕梁,那双眼眸藏着星光掖着灿烂,对待世人满是温良,叫人看一眼就牢记于心。” “其次是那个脾气火爆的郝仁熊,也是他让我对外乡人生出谨慎,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而不是像我们洞溪里先以礼相待,再以武逞凶。” “我若没记错,余绕梁和郝仁熊都是振师长的学生,应该是类似于邴易云那样从学于振师长。”耿星河笑道。 “那我不得而知。”李成蹊摇摇头,“当我遇到玉面少年望春心,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死亡的危险,那玉面干净的脸颊,其眼神中宛若豺狼虎豹,让我心生畏惧。” “那一次,我不敢让逢集开口,使劲捂住他的嘴巴,也是那一次让我明白我护不住他,以至于后来袁安生上门,我顺水推舟送走逢集。” 耿星河点点头,“你的做法是对的,命只有一次,小逢集在你手中遇着危险,绝对难以逃生。” “是啊,逢集看似待人从恶,实则并无恶意,只是鲁莽认为凶点能让自己活的更好点。” 耿星河颇为认同,“没办法,谁让他早些年跟着的是袁安生,我洞溪里最不按规矩行事的袁疯子。” “你见过袁安生,就会明白他极为循规蹈矩。”李成蹊真挚地劝道。 耿星河咦了声,不解其意。 李成蹊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了句,“袁安生的规矩不在洞溪里。” 耿星河惊咦一声,转头欲问,又听李成蹊继续说道,“根老让我去了客栈,有幸见惯形形色色的外乡人,也在根老有意无意的点拨下,明白了各色各样人的心机与眼神,算是勉强学会了外界的察言观色。” “不过,根老说知之尚且不足,尚需打磨。” 李成蹊想及此处,喜从心来,“也是在客栈认识了燕姐姐与燕子矶,还有爽朗且扭捏的酒客董必昌。” 燕娇娘早早地离开,不至于打扰两位少年的谈心。 “以她的心性,不至于待你如此亲切才对。”耿星河在她的眼神中看待自己,更清楚那种看似热情实则淡然的眼神。 因为不巧的是,这种眼神在陆浚仪那家伙的眼中常常浮现。 陆浚仪见人则喜,与谁皆是如此。 李成蹊选择保持神秘,略显得意地说道,“可能这就是我李成蹊的魅力。” 耿星河大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别的不学,俏皮倒是挺到位。” 两个少年,同时放声大笑。 年少不轻狂,谁不少年? “再到后来,见了生于此地而长于外乡的同龄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耿星河颇为不满地打断道,“你才九岁,和我们可不算同龄人,严格来说,你是属于下一届的同龄人。” 李成蹊,九岁。 狄进金,七岁。 郑逢集,七岁。 耿星河,十一岁。 邴易云,十二岁。 十岁为限,长幼有序。 “在我眼中,皆是同龄。”李成蹊肯定回道。 耿星河哂笑。 “若说同龄人之中最让我印象深刻,莫过于身材矮小的炅横。”李成蹊提起他,那一股执念跃然纸上,“我与他,如水与火。” 耿星河默不作声,但对炅横的神情几乎是刻骨铭心,相信任谁看过他那副嘴脸都很难忘记。 “最让我警惕的是手持青罗伞的秋子良。”李成蹊慎重说道,“我总觉得那人在谋划什么,意图从我这拿走什么。” 李成蹊空无一物,实在不知有何可图?!!! 耿星河深有同感,“相比于炅横的真凶狠,秋子良总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游离我等之外。” 既无少年意气之争,也无少年蓬勃朝气,年少之时已有老谋深算。 “我想真要是生死相搏,秋子良绝对是第一人。”李成蹊毫不怀疑地说。 “此人战力能有如此之高?”耿星河再是不通武道,也很清楚同届第一人是什么概念。 “心高气傲中韬光养晦,少年风光有大势所趋,秋子良与我们不在一条线上。”李成蹊极为中肯地说道,“不过在洞溪里,我敢肯定袁安生能单手捶死他。” 李成蹊口中的第一人是在外界的第一人。 可在洞溪里全凭气力,袁安生始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哪怕是那个出身极为不俗的曹涪陵也不行。 袁安生在洞溪里是真正的递炤无敌。 不入递炤,不见袁安生,永远无法相信见之如蛟龙猛虎的凶威。 那一日,燕子矶见之则退,几乎是本能。 “不过,我听人说,袁安生从不来桃花溪。”耿星河忽然想起了一件不为人知的小事。 李成蹊听完,笑了笑,并未在意。 “后来陪着匠郢谷夫妇重游石柱山,一路同行见善恶两意,更让我脊背发凉。”李成蹊始终认为那段时间是他最打磨心境的时候,“一开始他们见到我,那女子对我恶意抬头,我心生惶恐,可根老替我答应下来,我不得不从。” “后来燕姐姐到来,男人恶意摆尾,吓得我几乎想要随燕姐姐一起离开,好在后来燕姐姐成功说服我,这才甘愿冒险留下。” “临近山脚,那夫妻二人皆想动手,是我抢先如约应下带路。” 似乎是那时历历在目,李成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也是那会儿,男女皆放下杀意,平静待我。” “还不夸我机警,捧个场?” 耿星河乍听这话,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 “再到登山,二人杀意全无,一路上可以说相安无事。” “但是最后下山之际,男人不知为何突然间又横生杀意。” 耿星河听完,“可能是因为女子不愿斩断纠葛。”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直接拒绝了那份善意,全权推脱不要,甚至在回客栈后,让燕子矶去接触那对夫妻,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们。” 到底是阅历太少,仅凭这些经历难以推断男人为何迟迟不肯放下杀意。 “此事结束,回到客栈,我会向根老请辞,彻底断了两者间的联系。” “我真的很怕男人孤注一掷。” 李成蹊语气微微颤抖。 耿星河与他紧紧靠着背,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放心,我能撑得住,倒是你该考虑考虑怎么撑?”李成蹊缓过心神,轻声打趣道。 “若在水边,我当无敌。”耿星河傲然回道。 第三十一章 宣侠舅舅 杨家客栈! 根老愁眉苦脸地蹲在门口,客栈内的酒客空无一人。 洞溪里的本土人不好在客栈喝酒,外乡人听闻桃花鱼,也纷纷慕名而去,既有为了一己私欲的贪婪,也有为了快意人生的仰慕。 根老身后站着刀不离身的莫得意,既有无处可去的惆怅,也有提心吊胆的恐惧。 自称姓夏的男人到底是给小小少年埋下畏惧的祸根。 “得意,梦中不知世间长,只因不识缘身处。”根老既然决定留下他,也就愿意替他拔除心魔。 “根老,我实在不懂区区三尾桃花鱼,为何能引来不计其数的过江龙?”归根究底,莫得意也是为此而来,只不过因为哥哥的提前退场,而早早惨淡下台。 “秋天漠不是个好地方,莫姓在那边也不是第一大姓。”根老并未回答他,而是提起了另一件小事。 “是的,秋天漠以秋姓为尊,莫姓暂居第二。”莫得意回道。 根老接着说道,“洞溪里也有一支秋氏,你要千万小心他。” 莫得意似乎早已接触,“先前大哥领我去见过秋子良,那会儿我见他就已心生提防。” 根老点点头,“一时挫败算不得事,如今来到洞溪里的少年哪个不曾被人狠狠揍过?” “可是生死不由人,我自认难以平静。”莫得意哀意渐显。 根老向他招了招手,“若是生不如死,不妨梦中大死。” 莫得意闻声,抬首恰好与根老目光交汇,恍然入梦。 这时,封宣侠携关丛山拜访而来。 “洞溪里关丛山见过根老。” 根老无趣地摆摆手,“客套话免了,我这就为你烙刻洞溪里命格。” 说完,贺老起身抽出木棍,以棍尖戳在他的眉心,抽取一道最为鲜艳的血丝,继而环绕在棍身,神色肃穆地说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桃李敕令,本命归位。” 话音落下,那一道血丝亦融入木棍。 “成了,你是要娶洞溪里本土女子,还是外引血脉?” 关丛山不解玄机,谦虚问道,“恳请根老不吝赐教。” “本土血脉有益于你后世延续,外来血脉有益于你子嗣资质。”根老提起一壶酒,边喝边说,“是求世代安稳,或是博求天赋异禀,全看你决定。” 关丛山毫不犹豫地回道,“丛山一世孤苦,不愿后世再受流离之罪,遂敢请根老指条明路。” 根老难得对他露了笑意,“八十私户不乏女子,全凭本事。” 关丛山还想追问,根老已挥了挥手,遣他离去。 封宣侠让他先走,沉声问道,“根老,外乡人要对星河下手,我是先动手,还是静观其变。” “洞溪规矩,本土为尊,外乡为轻,再说你与星河好歹还有一层舅甥关系,你就忍心自家外甥身陷囹圄而不顾?”根老骂道。 “宣侠镇守,不可妄动私怨,否则我之前已击毙关丛山,万万不准他留待此处。”封宣侠愤声哼道。 “界碑因他而损,其仇怨也因他而了,否则枉死这片土地的英灵们该由谁安置?”根老无奈地叹息道,“自关丛山起,五世无缘无福,注定死守洞溪里,不得善终,至第六世福缘转来,方才有望善始善终。” “理当如此。”封宣侠闷哼一声。 根老意兴阑珊,别有深意地回道,“五世苦命,不该如此。” 封宣侠对根老这位老人怀有深深的敬仰,对他的话永远也不去揣测,听完后便直接告辞。 “今日起,但凡意图对少年出手者,皆杀。”根老猛地一狠心吩咐道。 封宣侠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根老,是星河他们出了事?” 根老摇了摇头,“是外乡人不守规矩,伤了私户的少女,以至于那一家仅剩寡母。” 封宣侠怒火冲天,转身就去私户。 “宁杀错,勿放过。”根老并未点明该杀何人,而是语气严厉地哼道。 封宣侠默不作声,领着关丛山直奔目的地。 “星河,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气氛有些不对?”远在桃花溪畔的李成蹊心神不宁,凭借小心谨慎清晰感受到尾随其后的气息一一隐匿。 耿星河亦有同感,“那群人不知所踪,想来是另有所图,恐怕来者不善啊。。。” 李成蹊思量许久,还是开口恳求燕娇娘,“劳驾燕姐姐巡视一二。” 她莞尔一笑,借着夜色腾身而去。 耿星河瞧着那一抹倩影,大感心神欢悦,由衷感慨道,“燕姐姐的身段是真的迷人,嗓音是真的娇懦,待你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我耿星河敢以桃花鱼担保,洞溪里绝无二人可像她这样对你。” 耿星河言之凿凿,甚为笃定。 李成蹊神色坦然,“我待燕姐姐亦如此。” 嗖! 耿星河还想说话,忽觉有人来袭,连忙抬手打出一道水剑。 来者身影一晃躲过,眼神瞥过水剑穿过桃树树干,心生警惕,体内真气蜂拥而出,竟也是递炤关巅峰武者,也不客气寒暄,纵身一步逼近耿星河,一拳砸下。 噗嗤! 可一拳落下,既没有想象中的砰然声响,也没有意料之外的抽身躲开,而是一拳打入软乎乎的水幕。 凭他递炤关武者,使劲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开。 “垂死挣扎,我和成蹊试过多次,凭递炤关是跑不了的。”耿星河哈哈笑道。 来者嗓音晦涩,如口中含沙,“不可能,我一路尾随,从未见过你俩这个举动。” 李成蹊不等耿星河耀武扬威,起身一拳重重砸在他的后脑勺,将之轰飞,生死自负。 “打架,哪来那么多话要说?”李成蹊哼道。 耿星河一笑置之。 桃花鱼在他肩头,翩翩起舞。 若是炅横在此,肯定会觉得有迹可循,使他的周天图在上一层楼。 自以为行踪隐匿的燕娇娘才过溪水,五名不遑多让的巅峰武者联袂现身。 居东武者开口笑道,“对镜帖燕娇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必为了个少年与我们不依不饶?” 燕娇娘在夜色中发出轻蔑的笑声,袖手抽出一根花鞭,迎风一抖。 啪! 其声嘹亮,百米可闻。 居东武者见状,不慌不忙地说道,“你是想出声提醒他们小心,对不?” 还不等她回话,居东武者继续说道,“我等隐忍多时,岂会善罢甘休?凭两个初出茅庐的递炤关,也敢痴心妄想守住桃花鱼!!!” 居东武者轻视两个少年,也更轻视孤身一人的燕娇娘。 她一言不发,抖动鞭身,掠起鞭影无数,响起鞭声直冲云霄。 “我们无意伤你,还望大家相安无事。”居东武者在夜色中看不清燕娇娘的神色,也能感受到花鞭传来的怒意,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燕娇娘不予理睬,花鞭一甩,便选了他作为突破口。 “燕姐姐遇伏,去或不去。”哪怕是早有所料,已有计策,耿星河还是拿捏不住。 李成蹊想也不想地回道,“如约而行,咱们早些逃离,燕姐姐也早些脱身。” 说完,两位少年拔地而起,一路狂奔。 百丈外,两位武者架起篝火,神态倨傲。 “一群废物,连两个小屁孩都拿不下。”居左武者放开递炤气息,缓缓起身。 “有桃花鱼加持,他们拿不下也在意料之中。”居右武者一口咬下野味肉,啧啧有声地说道,“这片土地上不仅野味肉质鲜嫩,连姑娘长的也格外水灵。做完这两个小崽子,我也要掳劫个姑娘逃走。” 居左武者一声冷哼,“伤人可以,杀人不行,要不然本地武者寻不到你的根脚,我家大人可不会放过你。” “不杀也行,价钱翻倍。”居右武者不急不缓地回道。 “混账东西,【白刃里】岂有坐地起价的道理?”居左武者勃然大怒。 “给或不给,一句话的事情。”居右武者侃然笑问。 居左武者强忍怒意,从怀中掏出钱袋,随手一抛,“混账杂碎,【白刃里】招牌迟早毁在你的手里。” 居右武者放声大笑,“【白刃里】是祸是福劳不得你操心。” 笑归笑,居右武者起身的那一刻,两位少年不约而同地寒毛一颤,脚步不争气地齐齐后退。 “到底是孩子心性,连本人的杀意都撑不住?” 居左武者这一刻亦是如临大敌,心生惶恐地嗓音颤栗,“你不是我家主人重金请的白刃。” 居右武者扬了扬钱袋,“我几时有说是你请来的白刃?” 居左武者连退数步,“你究竟是不是白刃?” 居右武者反问道,“是或不是,有何区别?” “原来你先前与我闲谈,故意露出不屑,是想套出我家主人的真实身份。”居左武者豁然开朗,头也不回也转身就跑。 只是,不等他跑出十步,一把飞刀穿胸而过。 居右武者亦面无表情地取回飞刀,轻轻一跃,来到两位少年的边上。 “你们觉得躲在水中能躲过我的飞刀?” 耿星河向前半步,护住李成蹊,“能与不能,试过才行。” “勇气可嘉!”居右武者将飞刀收回腰间,骤然拔身,在瞬息之间一拳递出。 耿星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一拳砸飞,狠狠地撞在树干。 “少年郎,你也太小瞧了我。”居右武者慢悠悠地说道。 不只是飞刀快,男人的速度也快。 “你究竟想要什么?”李成蹊站在溪水中,颤声问道。 居右武者回头笑了笑,“你猜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李成蹊诚实回道。 “我想你死。”居右武者笑容灿烂,慢慢地走近李成蹊,“洞溪里,最后的李氏。” “坏了你的性命,这座封禁之地将彻底崩坏。” 话音刚落,临闾关气息从天而降! “杀之不尽的窃夫皆该死!!!”愤怒的声音近乎咆哮,封宣侠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声,以势不可挡的拳意一步步将居右武者逼入溪水,继而深深藏入水底。 一战过后,封宣侠取出他的十二把独门飞刀,其中九把飞刀塞入耿星河的怀里,另外三把选择递给李成蹊,“别想着拒绝,我对你再不喜,也得承认你对我外甥非常不错,这三把飞刀你受之无愧。” 封宣侠见过洞溪里每一户人口,对每个人都牢记于心,尤其是对李成蹊这个小伶仃最印象深刻,只不过是偏不喜的印象深刻。 李成蹊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堂堂封宣侠为何对我一脸不满。 封宣侠看着这两个混小子都是不满,一个是出于旧情不满,一个是出于私情不喜。 “混账小子,向你舅舅我服个软能有多难?”封宣侠越想越气,索性一把提起他,一巴掌呼在他的臀部,一掌拍出他体内的瘀血,闷声哼道,“你那没本事的老子害我没了妹妹,你这没本事的小崽子还想害我没了外甥。” 耿星河嘴角挂着血色,勉强咧嘴一笑,还不忘得意洋洋地给李成蹊看。 封宣侠深吸一口气,然后仰头吼道,“自今夜起,非少年之身出手者,我封宣侠无论对错,一律镇杀。” 第三十二章 少年白刃 “封宣侠,非少年之身出手者,这不是摆明让我们这些外乡人难堪?” 次日卯时,朝阳初露,封家老宅外,众多武者联袂登门。 封宣侠大门敞开,孤身坐在石桌,一边饮酒一边养神,对门外众人不予理睬。 “封宣侠,你欺人太甚。”有暴躁武者仰头吼道,率先一步跨近封家老宅。 嗖! 一根白色羽毛一闪而过,暴躁武者轰然后仰。 众多武者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不自觉地向后倒退。 “封宣侠,我等并未冒犯规矩,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未免不合规矩吧。”有武者低声哼道。 “不请自入,不是犯规?”封宣侠放下酒杯,眼神一寒。 那人自知不妥,小心翼翼地离开门口,可他身后有股巨力猛地推来,吓得他脱口而出道,“非我本意,还望封宣。。。” 又是一根白色羽毛飞出,这人已没了声息。 “入乡随俗,这点道理诸位不可能不懂,先前某些外乡人未免不择手段,连我那父母双亡的外甥都意图痛下杀手。”封宣侠起身走向大门,眼神冰冷地哼道,“人敬我一尺,我愿敬人一丈。” “可若有人不识好歹,休怪本宣侠不近人情。” 说完,封宣侠砰然关门。 耿星河与李成蹊站在院内,与有荣焉。 耿星河更是小步跑近,恭维地说道,“舅舅神勇。” 封宣侠甚感满意,自家外甥的奉承当得起。 “你如今也是递炤关武者,须知万事开头难,武道一途在此关尤为重要。”封宣侠沉声叮嘱道。 “星河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我若想像舅舅一样厉害,肯定要苦心磨练个十几年。” 虽然知道他是刻意吹捧,封宣侠还是心花怒放,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我和你那个酒鬼爷爷皆不喜你练武,所以打小封了你的窍穴,藏了你的真容,甚至折损了点气血,就是想让你对武道弃置不顾,一心扑在学问一事。” “文也好,武也好,我们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封宣侠这一刻才不是那个以大义为重的洞溪里宣侠,而仅仅是个自私的舅舅。 “你我两家世代行侠,皆门丁微弱,所以我希望你行侠仗义之时,切莫意气用事,置身危险之中,必要时昧心而为亦无不可。” 封宣侠嗓音微抖,似乎是想起了他的家族变故,心有悲鸣。 “可是我听根老说,先前界碑被毁,是舅舅你一人一力支撑。”耿星河小声嘟囔。 封宣侠原本悲戚的神色陡然一怔,继而怒意浮现脸上,一巴掌呼在他的肩头,“舅舅有后,以身卫道,有何不可?!!!” “那是不是星河有后,也可以身卫道。”耿星河目光诚恳。 封宣侠忽然觉得他已不是稚子可随心忽悠,只得慎重其事地回道,“外甥色难,舅舅服其劳。” 耿星河面露惊讶,望着一本正经的封宣侠,好似是第一次见着他,开口欲言。 封宣侠又是一巴掌落下,不容置疑地哼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耿星河只得悻悻然作罢。 “哪怕规矩已定,你也未必安全,可否将它转托与我?”封宣侠转移话题道。 不是要求,而是征询。 “恐怕他不愿意寄托在你身上。”耿星河视他为友,冠以敬称。 封宣侠释然一笑,“无须掩藏事实,是它瞧不上舅舅的资质罢了。” “不过它愿意依附我的外甥。舅舅亦与之共荣。” 耿星河嘴角上扬,回望李成蹊。 只是李成蹊眼中含泪,默然无声。 “星河,桃花鱼不可寄放与我,可否寄予他人?” “桃花鱼归属,星河已有安排,只是不知那人是否敢来讨要。”耿星河点头说道。 封宣侠目露不解,“既然你已心有所属,何不早些送出?” “舅舅,有些事强求不得,说不准那人未必敢来。”耿星河摇头回道。 世间造化,有缘者得之。 在此之前,有缘者须得有心。 封宣侠闻声,也不再坚持,遂再三提醒道,“桃花鱼与我洞溪人无关紧要,可对外乡人尤为重要,万事小心再小心也不为过。” “星河明白。” 封宣侠微微颔首,心有所感,于是起身吩咐道,“若无杂事,不可出门。” 耿星河点头称是。 李成蹊在旁问了个古怪的问题,“敢问封宣侠,洞溪里井水与桃花溪溪水可是出自一处山脉?” 封宣侠不解其意,摇头回道,“这问题恕我难以回答。” 耿星河心领神会,“舅舅,我能借助桃花溪溪水施展水上神通。” 封宣侠还是摇头,“天下山水一脉非墨学术士不得要领。” “那钱老爷子可是墨学术士?”李成蹊追问道。 “钱老爷子身份非比寻常,我也不知,待会出门我去问下根老,回来时再告诉你们。” 封宣侠说完,神色匆匆地出门。 李成蹊与耿星河对视一眼,“山水堪舆,钱老爷子皆如数家珍,想来必然是术士一脉。” 耿星河对李成蹊的话不做怀疑,“我且试上一试。” 说完这话,耿星河快步跑到井边,如在溪水边上信手一抬,一缕细若游丝的井水脱水而起。 “井水阴性过重,不如溪水轻盈,恐难施展水幕。”耿星河运转真气,与桃花鱼心意相通,屡屡尝试都无果而终。 “若井水过重,不妨提水出井,备上几桶水以作一时之策?”李成蹊试探性地提议道。 耿星河嘿嘿一笑,“此计甚妙。” 说干就干,两人去厨房搬来水桶和水缸,不一会儿就打满一桶水和一缸水。 “借助太阳光辉,也不知多久能洗清阴性。”耿星河忧心忡忡道。 “能洗一点是一点。”李成蹊庆幸道,“你先试试能不能调动?” 耿星河点点头,抬手一升,桶水无动于衷;他又一抬手,缸水也不动声色。 “惨也,无根之水,桃花鱼借不得力。”耿星河苦笑道。 李成蹊倒是非常淡然,“你我联手,何必假于外物?” 耿星河乐天一笑,搂着他的肩头,“瞧着我的真容,是不是比邴易云帅?” 李成蹊打量了一会,难得颇为认可,“确实比他瞧着顺眼,尤其是眉眼见长,更添俊朗。” 耿星河沾沾自喜。 “【白刃里】秦却不特来讨教。”这时,门外一道嘹亮的吼声响起。 李成蹊与耿星河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齐齐对望一眼,“开还是不开?” “不开,免得横生变故。” 那门外声音再度响起,“我秦却不年方十二,且是少年身,尚敢入白刃里为供奉,你们却不敢开门,是何鼠胆?” 耿星河强忍怒气,“且忍他片刻。” “看来是我秦却不高看了洞溪里人,原来尽是群无知少年。”那声音惆怅惋惜之意无需赘述。 李成蹊拦住耿星河,面色沉重地摇头劝阻,“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声音忽而笑曰,“盛闻洞溪里旧时英豪千万,殊不料时至今日尽是些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院内两位少年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地吼道,“小王八羔子,住口。” 这一次,两人再没有耐心忍让。 无论是李成蹊,亦或是耿星河,祖上皆有先辈为守洞溪里而战死。 生者可辱,先灵不可侮! 耿星河推开大门前,扭头说道,“来势汹汹,想必是恃武而骄,我们俩不可小觑他,待会由我先去迎战,能拖一时是一时。” 耿星河哪怕不说完,李成蹊也能明白是他先动手,再由自己一槌定音。 “万事小心,时机不对,立马认输。” 耿星河慎重点头。 推开门后,秦却不昂首挺胸地站在大门一丈外,与耿星河几近同高,身后背着把依稀可见的宽刀。 “吾名秦却不,暂为【白刃里】效命,先前冒犯洞溪英灵,实属下策,望仙逝英豪宽宏大量。”秦却不见二者出门,礼敬天地道。 “惺惺作态。”耿星河冷哼道。 李成蹊观感不同,“星河,他真心实意如此。” 耿星河这才怒色微淡,厉声迎战,“洞溪里耿星河敢请战尔!” “白刃里秦却不愿请战兮!” 互报姓名后,两人同时腾身出拳。 砰然声响,耿星河倒退三步,单臂微微发麻。 秦却不面无表情,气转体内,“凭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交出桃花鱼,我可饶你一回。” 不是一死,而是一回。 可见少年秦却不并无杀心。 “打架,哪来那么多话?”耿星河跨步近身,桃花鱼缠绕其拳。 秦却不脸色如常,一拳递出,只觉打空。 耿星河得手,嘿然一笑,顺手向后一拉,秦却不身受巨力,身不由己地随他俯冲,正好迎上那一拳直抵下颚。 “好你个耿星河,我让你三分,却处处算计我。”秦却不见拳心慌,怒意兴起,猛地一狠心折断一臂,侧身躲开那一拳,以另一手握拳,悍然出击。 这一刻,桃花鱼摇曳游至拳口,堪堪挡住。 “秦却不,这一拳回敬你。”耿星河毫无羞涩,一拳凌空撞出。 碰! 此时,李成蹊挺身而出,拦住这一拳,面带敬意地劝道,“星河,念他是个硬汉,且放一马。” 耿星河见此,大袖一挥,重回院内。 他首战告捷,心潮澎湃,脸上笑意轻狂如斯。 “秦却不,你很不错。”李成蹊认真地肯定道。 “你是拼死护在他身边的李成蹊?”秦却不谈笑自若地扮正手臂。 李成蹊平静地点点头。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秦却不突然说道。 “交朋友可以,生死托付免谈。”李成蹊笑回道。 “无妨,我信得过你。”秦却不说完,转身离去。 “真是个古怪少年。”李成蹊自嘲一笑,转身走回院内,望着心神激荡的耿星河,泼了一盆冷水,“胜之不武有何可喜。” 耿星河握拳于胸口,伸手揉了揉桃花鱼,傲然回道,“我一介学生,假借外物尚且能胜混江湖的秦却不,有何不喜?” 有无桃花鱼,是两个耿星河。 第三十三章 棋盘少年 耿星河一战告捷,一日间响彻洞溪。 如莫得意这般另有所图的少年武者不在少数,听闻少年出战崭露头角,纷纷跳出水面。 “莫得意,你听了耿星河战败秦却不的事?”与莫得意素来相识的少年盘坐在板凳上,高声问道。 莫得意充耳不闻,埋头端酒送水。 “没个意思,好歹也是大漠儿郎,大家远游在外,你不帮衬我打探打探虚实也就罢了,怎地连人也不予理睬。”少年囊中羞涩,也不点酒,就死皮赖脸地占着位置。 莫得意很好奇宰客如宰牛羊的掌柜,为何独独对少年郎们笑脸相迎,哪怕是少年郎们从不点酒。 “掌柜老头儿,你说你们洞溪里的耿星河真有那么厉害?”少年见莫得意不回他,转而问道。 根老一听有人喊他,立马打起精神来,笑嘻嘻地回道,“星河那孩子是我打小看到大的,有次擦屁股也是我干的。” 少年闻声,白了老掌柜一眼,话都说的没头没脑,也没个见识,问你话真是白瞎小爷的口水。 “哎,洞溪里好无趣,街头巷尾大白天连个人影都没。”少年盘坐一会,又改为趴着桌面,百无聊赖地哼道。 “小沙娃,客人来了,你就陪他聊聊,不妨事的。”根老热情地吩咐着。 莫得意点了点头,从柜台拿了壶酒,端到少年的桌上,“秋收万,同为大漠儿郎,我奉劝你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年秋收万鼻息一哼,“得意,你咋早到几天,连虎胆都给弄没了。” 莫得意说完也不理他,继续干些杂活。 “收万,你和你兄弟谈完了没?听说都去了好几波探路的武者,咱们也早点去早点回,搁这洞溪里地界,浑身使不上劲,我憋的慌。”客栈门外,衣着打扮不俗的少年匆匆跑来,扯开嗓子就喊。 秋收万最后看了眼莫得意,一口喝干他端来的一壶酒,闷声回道,“谈完是谈完了,可我兄弟也不见了。” 秋收万涨红了脸,大步流星地离开。 根老不知何时走到莫得意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被兄弟埋汰几句,就不是兄弟了?” 莫得意连忙摇摇头,“见之思故,方知年少。” 莫得意到底是心有所图,不愿自乱阵脚,大哥这一去生死不由人,我怎么能为了一时冲动而深入险境? 秋收万也好,耿星河也罢,不过是少年气盛的争斗,与我莫得意一心救人全然不同。 “七月流火将至,少年郎且忍一忍。”根老摇头说着,同时背着手走回柜台。 莫得意望着他,很想问一问,为何要对我们如此有耐心?可又怕这话一出口,自己没了现在的机缘,于是他始终憋着这一口气,不敢开口。 没过多久,有一主二仆走进客栈。 “三位客人是过夜还是小憩?”莫得意抢先上前问道。 左边仆人见他靠近,举手一掌就打。 莫得意猝不及防之下,只好双臂迎上。 这一接,莫得意如遭重创,张口喷出一大滩血迹,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还望客人手下留情,老头儿做点生意不容易。”根老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扶起莫得意,暗暗观察其伤势,确认不伤根基。 “我家少主千金之躯,岂容你这贱民近身?”出手仆人恶语相向。 “我家小二无意冒犯,还望客人大人有大量。”根老连忙解释道。 仆人还要说话,少主已开口笑道,“既然误会已澄清,大家相安无事就好,我这随身也没带贵重东西,给你十两银子权当补偿。” 根老一脸媚笑地接过银子,搀扶着莫得意坐到柜台的藤椅上,“切莫妄动肝火,这一手已经是手下留情。” 莫得意深知势不如人,颇为识相地点点头。 “掌柜的,给我来两壶好酒。”少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高声叫道。 根老应了声好,端了壶酒过去。 这时,醉醺醺的酒鬼突然进来,一把抢过根老盘中的酒,“根老,这酒归我。” 根老笑而不语。 左边仆人脸色难堪,晃身一冲,意图故技重施,却不想动手之前一拳在其眼前晃过,整个人已出了客栈,再想开口说话,骇然发现自己被嵌入石墙,五脏六腑无一是好。 少主气急败坏,雷霆一怒,起身欲战,却敏锐觉察到按住他肩头的那只玉手颤抖不已。 “少主,他已气息全无,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那女子颤颤兢兢地说道。 少主气愤难平,甩手在桌上留下一两银子,破门而出。 酒鬼哼哼唧唧道,“一壶酒三两白银,修个门最少也得一两银子,你这点钱打发谁?” 少主面红耳赤,扭头看向女仆,只见她掏出一片金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柜台,“大人,这片金叶子还望笑纳。” 酒鬼这才心满意足地吸了口气,像是赶苍蝇地挥了挥手,“滚吧,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女仆如释重负,牢牢护着少主。 还没走出几步,酒鬼又喊道,“把他带走。” 女仆心惊肉跳地跑回,背起男仆,快步跑离酒鬼的视线。 “根老,你何必为了个外乡人大动干戈。”酒鬼占了个大便宜,一边喝酒,一边埋怨道。 “这对主仆行事跋扈,若不施以惩戒,迟早祸害我洞溪里人。”根老语气不满地哼道。 外乡人和和气气也就算了,偏偏多是少不更事的小崽子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蛋。 “你也别想安稳喝酒了,去找到封宣侠改头换面,主动请下未来一整年的巡狩一事。” “不是有窃夫关丛山陪同?”酒鬼哼哼道。 “你也知道那是窃夫出身?”根老一棍子敲在他的头上,“给我老实点干活,少一个洞溪人,我剥了你一年的五感。” 酒鬼诚惶诚恐,躬身退下。 岳宅门前,三位骑马而来的武者停了下来。 为首武者以一把剑为贺礼,联名拜访岳家家主。 岳家主出门见了这三人,直抒胸臆道,“这把剑的价值不菲,可相比于桃花鱼而言,略有不足。” 为首武者对此早有预料,“无论成败,我山门皆收一名岳家子嗣为徒,三百年内,修为直指上三关。” 岳家主还是摇摇头,“我岳家在洞溪里为三姓,若是真想要一名上三关,何须与你做笔交易?” 其余两位武者嗔目切齿,为首武者示意安静,“岳家主,有何要求尽管提出。” 岳家主还是摇头,“我来见你是念旧,感怀故人赠剑之情,并无他意。” 为首武者点头称是,也不再强求,领着另外二人离去。 “大师兄,区区一家之主也敢怠慢我等,不如让我晚上星夜造访,定叫他知晓【天高地厚】。”居左武者骑在马背,愤声哼道。 “是啊,大师兄,既然他不念旧情,执意驳师尊颜面,咱们又何必给他留情。”另一人应和道。 为首武者冷声呵斥,“休作意气之事,我们出自名门正派,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知否?” 二人不敢顶撞,亦不认可,遂默不作声。 “若是让我知晓,谁胆敢忤逆与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二人立马心神俱颤,唯唯诺诺,口称不敢。 山门无人不知,大师兄说一不二,剑下亡魂数不胜数,既有邪魔外道,更有清理门户。 与此同时,袁家府邸外,来了一男一女的步行武者。 袁家主知晓他们要来,早早出门迎见。 “妫七爷,有劳大驾。” 男武者侧身躲过,面无表情地说道,“袁家主身为一家之主,无须放低身价,你我二姓早无瓜葛。” 袁家主一脸尴尬,“妫七爷,可是袁孙儿何处惹您不快?” “袁家主若真有意同行,不妨唤我本名即轩。”男武者说道。 “不敢,不敢,我洞溪袁氏出自上古妫氏,怎敢数典忘祖!!!”袁家主神色诚恳,毕恭毕敬地请这二人住进府邸。 姓妫名即轩的男人神色肃穆,耐心牵着女子的手走进府内,见她神色不悦,遂开口问道,“袁妹可是对老宅心有不满?” 女子平静地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会重回故里。” “是啊,谁能想到我魂牵梦绕的女子竟是出自洞溪里。” “轩郎,我本无意掩瞒身世。” 妫即轩捂住她的红唇,柔声安慰道,“袁妹,往事休提,我们此行只为游山玩水。” 女子展颜一笑,妫即轩心花怒放,顺带着瞧面容苍老的袁家主也和气了些。 至于那座最默默无闻的庄家宅院,有意相交的武者皆携带重礼登门造访,可无一例外地皆被拒之门外。 洞溪里八十私户,有户姓潘的人家,坐落在此已有两百年,世世代代勤勤恳恳,既无大梁之才,也无奸滑之辈。 与他比邻而居的人家姓陆,生了位让私户人家瞧着就顺眼的小书生,取名叫陆浚仪。 巧合的是,陆浚仪出生的那天,潘家也生了个男孩。 更巧的是,陆浚仪与潘家男孩的名字是位恰好游学至此的书院先生所取,听说还是位学富五车的经学大师。 那位经师有感于天时,为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陆浚仪与潘怀先。 这一日,两拨远游至此的客人分别拜访了这两家。 庆幸的是潘怀先有事在家,不曾出门。 “我姓白,名云亦,来自青枫浦的白家,你也可以喊我白师尊。”男人坐在主座,面朝从容不迫的潘怀先笑道。 “根老告诉我,在我九岁那一年,会有外乡人前来领我出里。”潘怀先回道。 男人神色一正,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算到这一幕,“照你言下之意,对我是不太满意?” 潘怀先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我比陆浚仪事事早先一步,所以才被取名怀先。” 男人抚掌而笑,“入我门下,只比入他门下步步登先。” 潘怀先这才笑道,“有劳师尊为我洞开双穴。” 男人更是大吃一惊,上前探视少年血脉,不由得神色凛然,“一身筋骨近乎完美,恕为师有小人之心,你这身筋骨可是有高人私下指点?” 白云亦不介意收个无名小辈,可却非常介意一身学问所托非人,若这少年早已有人私定,我白云亦万万不肯收下,免得日后为他做嫁衣。 潘怀先笑颜如花,笑而不语。 白云亦心神渐定,“好一个农家子,竟凭心性打磨至此,若是我白云亦不能叫你潘怀先步步登先,我这条贱命弃之何妨?!!” 潘怀先满脸笑意,全然不顾他的言语。 “入我门下,当在本土走一遭,以正汝身。”白云亦提醒道。 潘怀先知他心意,毫无不适地拒绝道,“洞溪里封正英侠早有人选,容不得我横插一脚,何况洞溪里同龄人之中,此时我也占不得魁首。” 白云亦越发满意他的从容。 “不过,我比陆浚仪略胜一筹已足矣。”潘怀先笑道。 第三十四章 卷帘玉户 “水殿清风玉户开,飞光千点去还来。无风无月长门夜,偏到阶前点绿苔。”一身黄袍的瘦削男人坐在陆家门前,端着翡翠小酒杯,借着风月赋诗高歌。 陆家人视若无睹,各行其是。 晚学归家的陆浚仪见着黄袍男人,并无欣喜神色,只是以晚辈礼不急不缓地躬身拜谒。 “学生陆浚仪见过先生。” 黄袍男人见着他,起身拍了拍黄袍,将翡翠杯收回怀中,上下审视着少年郎陆浚仪。 “少年心性尚可,可愿入我门下。” 陆浚仪平静回道,“待我请示双亲,再来回复。” 黄袍男人侧身让开。 陆浚仪走进屋内,得到的回复自然在意料之中。 黄袍男人看着少年走出,笑而不语。 “弟子陆浚仪见过师尊。” 黄袍男人气笑不及,拍着他的小小肩头,“入我玉户帘,当是卷帘人。” 陆浚仪翘首以盼,静候下文。 黄袍男人却不再说话,领着他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许久过去,陆浚仪忍不住问道,“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黄袍男人笑了笑,“去拜访为师神往已久的风流先生。” 陆浚仪心中大惊,“师尊散漫几近逸仙,竟还有仰慕之人!” 黄袍男人笑容满面,“为师曾几何时,不也是个少年郎?!!!” 陆浚仪顿觉亲切,由衷地感受到他的平易近人。 吾师漫而悠,是真性情。 于是,在夜色里陆浚仪与他一前一后,星夜造访风流先生。 “成蹊,你说我们闭门不出,这群人熬个七八天,怎么也该知难而退吧。”耿星河躲在封家老宅的槐树树冠,对边上的李成蹊问道。 李成蹊面色坚定地摇摇头,“那会儿得知燕子矶的真实身份,慕名而来的同龄人无一例外皆登台一战。” “大概对于他们而言,时间是最不在乎的东西。” 耿星河望之一叹,“舅舅回家,也不知清理下这群小崽子,害得我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成了洞溪里的黄花闺女。” 李成蹊笑着打趣道,“我们公户可没这样的女子,也就私户林家出了个富贵命的女孩,口含天印,妙龄生花。” 耿星河想了想,“我听怀先说过,那女孩叫林绛珠,细若杨柳依依,面似含羞涩涩,是个含苞待放的柔弱之身。” 耿星河小声道,“怀先与浚仪同时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先前我让他们带我去瞧瞧,两人皆面色羞红,谁也不肯。” 李成蹊蹲在树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墙外的少年郎,尤其是那个靠近墙角,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翻墙而入的少年。 “你没事去瞅别人的心上人,他俩没揍你一顿都算好的。”李成蹊气笑道。 谁知耿星河也不恼怒,反而气定神闲地回道,“你是没和这两家伙打过交道,他俩眼中除了彼此,再无旁人。” 李成蹊不解,耿星河继续说道,“怀先比浚仪早半步出世,所以他事事都比浚仪抢先一步。” “浚仪也是个不甘示弱的主,哪怕屡屡棋差一着,仍然吃了秤砣,铁了心肠要和他争先。” “不过怀先心思重,明面上是处处忍让,实际上在心底仍是谨慎提防。” 李成蹊点评道,“那怀先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 耿星河摇摇头,“两人涉及的心性之争,我们外人都说不上话,可两人对外人的脾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给人的感觉是,我俩眼中只有彼此,看待同龄人皆如蝼蚁。” “就因为他俩的眼神不太妥当,陈家小胖可没少拿他俩练手。” 提起陈家小胖,李成蹊不由得哂笑一声,“欺软怕硬的家伙,若不是怕伤了他,我每次都不会让他。” 陈小胖生的大,长的高,吃的也胖,是洞溪里同龄人中外观看似最臃肿的孩子,也是在同龄人最不讨喜的。 在他眼中,无物不可吃,近到竹简,远到飞鸟,但凡触手可及,陈小胖都要吃一口。 不过,李成蹊在吃的这一块要多多感谢这位陈小胖。 毕竟,陈小胖早些年以身试险,为李成蹊试验了不少食物。 “成蹊,那家伙真要翻墙进来,我们快去堵住他。” 碰! 那个少年前脚落地,李成蹊与耿星河一左一右出现,一边一拳递出。 嗯哼! 少年郎吃痛不喊,一声闷哼以示安静。 “这不公平,你俩欺负我。”少年瞧着与李成蹊个头差不多,可真气雄浑几近夯实,哪怕是被出其不意地一拳击中,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李成蹊废话不多说,抬手又是一拳补上。 耿星河连忙出手拦住他,转而对翻墙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御景。” “我见过你。”李成蹊瞧着他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他,“那天炅横偷袭曹涪陵的时候,你曾经试图动手过,可惜后来被你的同伴给拦下。” 姜御景灿烂一笑,“你记性真好,更好的是我长的也不错。” 耿星河一拍额头,怕他是个不着调的,抬手一拳就要递出,送他出门。 只不过,这次是李成蹊拦截,“星河,虽然他话不太靠谱,可他人品很不错,值得信赖。” 姜御景慎重其事地点头道,“我对桃花鱼不感兴趣,我和我师兄来此是为追杀恶名远扬的大盗。” 耿星河没说话,看了眼李成蹊,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回过神来对他说道,“既然是来除恶,为何半夜三更翻我墙头?” 姜御景神色一尬,不知作何解释。 正巧这时,又有一人翻墙而入。 三人不约而同地一拳递出,这少年还没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分别捶在额头、胸口、腹部,然后痛晕过去。 “默契,默契,这都是天生的默契。”姜御景自来熟地嘻笑道。 耿星河瞧着他的这副厚颜无耻,顿觉不妙,突然严肃地说道,“不行,成蹊,我要把他送出去。” 李成蹊煞有其事地摇摇头,“我觉得他还行。” 耿星河见状,方知为时已晚,就和当年没能拦住郑逢集跟着他一样,姜御景在李成蹊的心中已有位置。 “你给我消停会,别给我整幺蛾子,否则我一拳捶死你。” 姜御景也不理他,搂着李成蹊的肩膀道,“咱俩搭把手,把这小子给扔出去,不然别人可都效仿他鱼跃而入。” 李成蹊肯定地点头应允。 说干就干,一人抓肩,一人拎腿,就这么迎着下一个翻墙人的脸,噗通一声砸了出去。 耿星河在旁闷闷不乐,见无处发泄,只好对外吼道,“谁再敢翻墙而入,休怪我菜刀无情。” 说完,他还去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恶狠狠地推开门,在门板上蹭了好几下,以示菜刀的锋利。 “耿星河,有胆子放马一战!”有少年见他现身,忙不迭上前吼道。 耿星河正在气头上,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我怕我打的你哭爹喊娘。” 那少年闻声,面色涨红,亢奋不已,也不自报家门,腾身直冲。 下一刻,不等耿星河动手,李成蹊与姜御景齐齐现身,一人一拳将少年狠狠按在门口。 耿星河在中,李成蹊在左,姜御景在右,如双龙戏珠。 左右少年皆矮于居中少年。 李成蹊开口喊道,“谁敢滋事,定斩不赦。” 姜御景神色一扬,“寻衅挑事,全部放倒。” 躲在人群中的姜呼阚面色铁青,怒气冲冲地瞪视姜御景,恨不得立马上前拎回他。 耿星河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一挥袖转身回院内。 李成蹊与姜御景面色平静,一人一边合上大门,心有灵犀地齐齐举手,然后欢快地击掌大笑。 “姜武者神勇。” “李武者威武。” 确认过眼神,都是对的人。 耿星河见着他俩搔首弄姿,恨不得一脚踢飞这两人,眼不净为净。 “李成蹊,你这成何体统?”耿星河见他俩是相见恨晚,忍不住痛声吼道。 李成蹊斜靠在门柱上,轻松地回道,“哈哈,封宣侠不在,振师长也不在,我放松会也没人注意。” 姜御景与他各自斜靠,诙谐附和道,“对啊,难得长辈都不在,我们也放飞自我,逍遥逍遥。” “姜御景,你给我闭嘴。”耿星河是见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拿起石桌上的瓷碗,一怒之下砸死他。 姜御景撇了撇嘴角,继续和李成蹊胡天侃地。 耿星河听的头昏脑胀,只觉得两人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怎么就能聊的津津有味,神采飞扬? 姜御景说的是上天降龙,下山伏虎,入林擒妖魔,进谷拿蛟蛇,于群山处仗剑,在红尘中拔刀,言语间神色桀骜不驯,与有荣焉。 李成蹊说的是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虾,入林听鸟声,进谷闻回声,于群山处丈量山野,在街巷中斗智斗勇,言语间神色肃穆,一本正经。 外人听来分明是各说各话,风马牛不相及,可偏偏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既有惺惺相惜之意,也有英雄所见略同。 值得庆幸的是,耿星河万分笃定李成蹊与姜御景都在胡说八道。 第三十五章 和酒怀先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和光同尘的少年郎们一一起身。 日夜守在封家宅院的李成蹊早早地出了门,去街尾买些起居的柴米油盐。 街尾是个小集市,郑逢集的娘亲在此既卖些针线活,也卖些大白菜、韭菜与苦瓜。 郑逢集是个活拨乱跳的孩子,可他的娘亲任谁瞧了都会觉得温和,不像是个农家夫人,事实上郑姨娘是个土生土长的洞溪里人,与郑逢集那不知在何处的爹更是同姓。 以前李成蹊不认识郑逢集,就喜欢在她那边买菜,毕竟郑姨娘瞧着就让人觉得心安。 认识了郑逢集,李成蹊还是喜欢去她那里买,只不过是由买变成了买卖,因为李成蹊总会去砍柴采药,也得有个明眼人帮忙兜售。 这天早晨,李成蹊见着了郑姨娘,也看见了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面相不善,眉角与下巴都有个显而易见的旧伤疤,可说话的嗓音很稳很沉,像是饱经风霜。 “郑姨娘,我还是要那些菜,不过要加一人的份量。” 郑姨娘的皮肤晒得偏黑,一双手也有过多劳累而造成的老茧,姿色瞧着也不引人瞩目,身段也在摆摊买菜的姨娘们中算不得好。 “小蹊儿,听说我家集儿又和袁大少爷走近了些,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郑姨娘把李成蹊的竹篮装满菜,递给他的时候小声问道。 李成蹊知道郑姨娘一直不喜逢集和袁安生打交道,可这段时间李成蹊自保不暇,不是没精力保护逢集,而是没有实力保护他,但这些不好和郑姨娘说,只得委婉说道,“郑姨娘,逢集跟在袁少爷身边很安全,也不会变得像之前那样。” 郑姨娘确认郑逢集跟着袁安生,一颗心也放下不少,总比不知所踪要好很多,“小蹊儿,逢集尚小,你要多帮着照看点。” 李成蹊慎重点头,然后提着竹篮离开。 从始至终,郑姨娘都没有对身边的男人生出警惕之意,更没有眼神示意李成蹊救自己。 “这个男孩就是李氏在洞溪里最后的一人?”当李成蹊消失在街道,疤脸男人沉声问道。 郑姨娘点了点头,“是个非常好的男孩,至少比咱们的逢集要更让人省心。” 疤脸男人的出现对李成蹊而言很意外,但对整座集市而言是习以为常。 早些年还没有郑逢集的时候,他俩就早出晚归,忙里偷闲的出来摆摊。郑姨娘的父亲并不喜欢逞强好胜的他,可郑姨娘喜欢就够了。 “这几年,辛苦你娘俩了。”疤脸男人略带愧疚。 郑姨娘捂住他的嘴,柔声说道,“能见你如愿以偿,我何尝不是得偿所愿?我们之间这些年来从没有谁亏欠谁。” 别人瞧不出他的野心勃勃,郑姨娘却打小知道他的心从来不在洞溪里,在别人混水摸鱼,嬉戏打闹的时候,只有他一心扑在学堂,钻研学问,更是在默默无闻时求学练武,只为有朝一日扬名立万。 杜振溪说郑逢集骨子里更好学问,何尝不是他父辈烙印在骨子里的血脉?天性好动,与人似恶实善,何尝不是那血管里流淌的藏拙于内? 郑姨娘不喜袁安生,是因为袁安生无意之间在放大郑逢集的恶念;喜欢李成蹊,是因为这个孩子心性尚可,心智却异于常人,会做且肯做,能让郑逢集抑制恶念在心湖抬头。 他是个一心向侠的男人。 她怎么能不让他的孩子一心为侠? 若不如此,她怎么甘心与他为妻? “这些天,为何不让我去见逢集?”疤脸男人沉声问道。 郑姨娘开心地笑了笑,伸手不露痕迹地掐着他的腰间肉,“我当年尚且能管住同龄年少气盛的你,难道管不住打小养起的兔崽子?” 疤脸男人悻悻然,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是我那会儿见你柔弱的很,处处谦让与你,可不像逢集。。。” 郑姨娘哼了一声,又想到了生气更容易衰老,所以连忙换回平静的面色,自言自语道,“我还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供消磨?” 他是武者。 她是普通人。 他俩注定不是同道。 “在我心里,有无数个二十年的你。”疤脸男人的眼神柔情似水,在大庭广众下伸手去揉了揉她偏黑的脸颊。 此时此刻,他们尚且不知郑逢集身在何处,眼中唯有彼此。 沉闷回去的李成蹊走在路上,心事重重,既有耿星河无处安放的桃花鱼,也有郑逢集不知所踪的担忧,还有洞溪里安静祥和的希冀。 小小少年,肩头沉重。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个同龄孩子,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位中年武者。 “我知道你叫李成蹊,也知道你是郑逢集的领路人。”孩子笑容可掬。 “你是谁?”李成蹊反问道。 孩子抖了抖手腕,落下一片金晃晃的金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想和你做笔你只赚不赔的买卖。”孩子笑道。 那片金叶子一露出,整座街道都黯然失色,李成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它,以至于孩子说的话都没听清。 孩子见他这般,笑的越发灿烂,大声说道,“李成蹊,我想和你做笔你稳赚不赔的交易。” 李成蹊收回眼神,若有其事地问道,“公子只管吩咐。” “我想你把郑逢集送给我。”公子想也不想地抛出金叶子,“无论他愿不愿意,这片金叶子都归你。” 李成蹊怔了怔,可接金叶子的手毫不犹豫。 孩子见他收了金叶子,笑容满面,挥了挥手让中年男人走近身后,以不容置疑地口吻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整座洞溪里不准出现伤亡。” 中年男人一言不发,镇定从容地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根竹筒,就这么轻轻一拉,一道烟花冲天而起。 在天空中,那道烟花凝而不散,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古字体,整座洞溪里都见之大惊,某些早已见字知意的武者纷纷向着袁家聚拢。 孩子看了眼李成蹊,“我叫妫望墟,与钦侠年间的袁氏同出一脉。” “若按族谱来说,袁安生是我第十七世玄孙。当然,我肯定不会自取其辱地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大肆宣扬。” “事实上,整座洞溪里知晓这段过往的包括你在内,屈指可数。” 孩子笑着伸出十指,显得尤为可爱,“钦侠年间,李氏与我妫氏亦是挚友,奈何岁月无情,时至今日,你李氏后人几乎不识我妫氏后人。” 李成蹊不知孩子想说什么,但听到那份善意与祖上荣光,遂与之共荣。 “我今年七岁,尚不可洞开双穴,所以我今日不得向你请拳。”孩子颇为惋惜地皱了皱眉头。 李成蹊不知为何,大胆说道,“你长的很可爱,皱了眉头不好看,所以要永远开心地笑才好。” 孩子突然间放声大笑,却回头向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 “李成蹊,袁安生曾与你说过,做我袁安生不难,所以我想问,在肯为耿星河死守不退后的你,到底难不难?” 孩子的嘴不曾动过,可那声音却如雷贯耳,直接传到李成蹊的脑海中,以至于李成蹊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如一摊烂泥瘫软倒地,任凭竹篮的菜满地滚出。 孩子听到了答案,笑着离开。 庆幸的是,孩子前脚刚刚离开,来寻耿星河的少年潘怀先随后就到。 “师尊,你能否替我看下他怎么了?”潘怀先上前搀扶李成蹊,方才感觉到他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连忙向白云亦请求道。 白云亦并未推辞,俯身探视他的体内情况,偶然间窥伺到他的武夫气,为之一惊,“他的心神被人无意间撞伤,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一昏厥不知何时能醒。” “师尊,心神是什么?”潘怀先敏感捕捉到这个词,连忙问道。 “是两种合二为一的神通,正常来说整座洞溪里除本地人外,几乎无人可用。”白云亦轻描淡写地略过,似乎不愿多做解释。 潘怀先亦不再追问,主动背起李成蹊朝封宣侠家走去。 还没过百步,李成蹊的气息渐渐平稳,身体的呼吸慢慢稳定,整个人都开始醒神。 白云亦瞧在眼中,不由得啧啧称奇,到底是封禁之地,变数奇多,“怀先,这小娃儿再走百步差不多就能恢复如初,而且他这一场小死因祸得福,可能会先天开了我与你说的心神神通。” 潘怀先神色微动,白云亦直接否决道,“此法九死一生,我不会准你尝试的。” 潘怀先咬牙坚持道,“大道争先,我未尝不可。” 白云亦语气决然,“入我门下,万万没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古怪念头,吾之徒儿只许按部就班即可。” 白云亦神色凛然,在这一刻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师尊。。。”潘怀先哀求道。 白云亦冷哼一声。 潘怀先还要说话,李成蹊已苏醒过来,勉强睁开双眼,却不见了孩子的身影。 “李成蹊,我是潘怀先,正好和你同路。” 李成蹊没理他,而是问道,“我的菜呢?” 白云亦跟在身后,平静地回道,“在我手上提着。” 李成蹊如释重负,深深地吐了口气,“谢天谢地,可没糟蹋我的辛苦钱。” 白云亦神色古怪,你这从鬼门关走一遭,难道不该庆幸自己活下来? 很快,潘怀先就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我看你和狄进金那个小财迷不相上下,见钱眼开哦。。。” 李成蹊奋力一笑,“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苦。” 潘怀先瞥了个鄙视眼神给他,埋头背着他。 白云亦默默无声地跟在后面,打量着浑然天成的李成蹊。 “怀先啊,你都知道来找星河。浚仪差不多也该到了吧。”李成蹊见他不说话,调侃着说了一句。 “他比我要慢一拍,是我先领着师尊过来。”潘怀先自信满满地接道。 李成蹊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同时慢慢适应对身体的掌控力度,直到快要到了封家大门,猛地从潘怀先背上跳下,狠狠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淡定地说道,“怀先随我入内,这位前辈还望留步。” “若我说不,该当如何?” “规矩之内,还请武者不要为难晚辈?” 白云亦有意相争,寸步不让道,“谁定的规矩?” “洞溪里的规矩。”李成蹊临危不乱道。 白云亦上前半步,气势直逼。 李成蹊浑身颤抖,咬牙不退。 “师尊,时日漫长,暂时收敛锋芒,未必不可。”潘怀先抢过竹篮,语气诚恳。 白云亦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了句白眼狼,便随便找了个屋檐站着去。 “怀先,不要把我的事告诉星河,免得他担心,不让我出门买菜。”临进门前,李成蹊小声说道。 潘怀先也不理他,径直推开大门进去,正好望见耿星河在追着个少年打闹。 李成蹊随手关上门,招呼潘怀先坐下,便领着姜御景去了厨房。至于他能不能帮上忙,李成蹊心知肚明。 “星河,好样的,一鸣惊人啊。”潘怀先搂着他的肩头,伸出个高高翘起的大拇指。 “这尾桃花鱼,得之可不容易。”耿星河见是他先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桃花溪畔,武者尾随,深更半夜,刺客现身,虽无性命之忧,可动不动伤筋动骨,小小少年也有些吃不消。 平日里伤着皮都要心疼好些天,外乡人的突然袭击使断手断脚都习以为常,对耿星河也好,李成蹊也罢,在心性上无疑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潘怀先一进门就注意到那尾摇曳生姿的桃花鱼,本能地有些亲近之意,可想像耿星河这般如臂驱使是绝无可能。 “见之思静,观之忘忧。吾心悠悠,鹿鸣莺语。”潘怀先悠然念道。 耿星河深有感触,“这尾桃花鱼最擅静心。” 潘怀先在来的路上与白云亦多有交流,也渐渐了解到这座洞溪里的奇异之处,回过头来再联想以往的一幕幕,不觉怔然,“咱们这座不过千人的洞溪里,卧虎藏龙啊。” 耿星河早已知晓此中泥潭,并未附和他,而是有气无力地哼道,“龙虎没见着,倒是险些被阿猫阿狗给吃了。” 潘怀先哈哈大笑道,“接下来,我也要作为你口中的阿猫阿狗跳入棋盘。” 耿星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身在此间,身不由己啊。”潘怀先摇了摇头,“我如今是个青枫浦地方高人的入门弟子,不论日后成就如何,今时今日也得登台在洞溪里争一争。” “不求独占魁首,但求名扬洞溪。” 潘怀先学他有气无力地哼道,“你倒是幸运啊,还没拜师学艺,就先夺了个洞溪里头彩,击败个【白刃里】的秦却不。” “我师尊给我的要求也不高,说是能夺得十枚英侠令牌,就算是我功成身退,否则他并不介意我在故乡韬光养晦。” “来找你的路上,我见到的少年是不是英侠我不知道,但肯定的是人人佩剑背刀,棍棒不离身,瞧着就不是个新手。” 耿星河对此颇有体会,“这些外乡人,本事不大,气势可大,弄得花里胡哨的还挺多。” “你信不信我一推开了门,立马蹦出来十几个少年,磨刀霍霍说要不吝赐教?” 惆怅啊! 两个少年望天兴叹。 没多久,李成蹊端着小菜进了内屋,也不知从哪里摸到的酒壶,学着老一辈一人满一碗酒,笑盈盈地招呼着其他三人落座喝酒。 “说实话,以前我还真没喝过酒,我爷爷那私下里的暴脾气你们是真不知道。”耿星河端着酒碗,心有戚戚地说道。 “我那一大家整天盯着我,稍微有点不合心意就是混合双打,也是苦不堪言。”难得出外玩耍的潘怀先闷声说道。 李成蹊与姜御景对视一眼,刚想开口,耿星河已心有所感,大声骂道,“你俩谁敢信口开河,我就一碗砸死他。” 两人讪讪一笑。 李成蹊是没人管,姜御景是管不着,喝不喝酒都是自己说了算。 耿星河见他俩不开口,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起身举起酒碗至于桌上正中心,“这一碗,敬桃花鱼。” 其他三人应声碰碗,然后一饮而尽。 到了潘怀先,举起酒碗,好好斟酌措辞道,“这一碗,敬规矩。” 其他三人面色古怪,一人给了他不痛不痒的一拳,憋了半天就这么一句废话,活该你挨打。 接着,少年郎们痛快喝完。 姜御景作为外乡人,占了第三位,腹稿万千,开口笑道,“这一碗,敬我。” 其他三人都做好听他胡扯八道,乍听这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仰头一口干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你这就结束了?”李成蹊疑惑地看着他,这一幕和在厨房说的不太一样啊。 姜御景嘿嘿笑着,也不说话。 耿星河瞪了眼姜御景,再看了看茫然的李成蹊,出声催促道,“快些,喝完出去干架,给怀先凑英侠令牌。” 李成蹊先是重新为他们斟满酒碗,再擦了擦双手,端起酒碗,正色笑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怀先。” 第三十六章 少年争先 酒壮英雄胆! 年少更轻狂! 四位醉意微醺的少年联袂出门,耿星河与潘怀先居中,并肩而行;李成蹊在左,面色涨红,神色最倨傲;姜御景在右,脸颊绯红,面色最跳脱。 其中姜御景腰间挂剑,剑鞘为槐木,剑柄为碧青云纹式。 潘怀先打头阵,率先一步跨出,迎风喊道,“炎官伞照青瓦红,流火将至紫禁巅。” 这一声落下,众多少年郎纷纷现身,不过绝大多数少年郎都不解其意,于是便有人高声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潘怀先神情桀骜,视若罔闻。 少年郎中不乏学识渊博者,高声回道,“七月流火至,少年当争雄。” 众多少年郎恍然大悟,立马有少年武者跳出身,踩着石板路叫嚣道,“炎官照我身,流火何所惧!” 潘怀先看他一眼,朗声喝问,“庭前武者,可有封正在身?” 少年郎神色尴尬,涨红了脸回道,“至今未曾封正。” 潘怀先一脸严肃地拒绝道,“非封正英侠,我潘怀先一概不理。” 少年郎顿时面红耳赤,怒意中烧,腾身跳起,直奔潘怀先。 只见挺身在右的姜御景晃身一纵,腰间木鞘噌然而动,在电光火石之间拍在他的肩头,将之狠狠地拍在石板上,放声高呼,“非封正英侠,不可造次!” 躲在人群中的姜呼阚见他面色泛红,就知道肯定要语出惊人,哪里想过他手下更是骇人听闻,连忙悄无声息地找了个拐角躲起来,生怕被近几日的好友撞见,一个不小心点破两人的关系。 姜御景所作所为,与他姜呼阚毫无瓜葛。 “我的大师尊啊,你要是再不快点来,御景他可就要闹翻了天啊。。。” 小小少年,面容愁苦。 姜御景拄剑在前,可不知他的师兄作何感想,见四下少年郎蠢蠢欲动,不加掩饰地放出递炤气息,放声大吼,“英侠之下动手者,休怪我拔剑无情。” “同为递炤关,我倒想掂量掂量你的斤两。”群情激愤,自然有少年郎不甘沉默,率先一步迎上姜御景。 噌! 姜御景木鞘一晃,少年郎肩头一痛。 “再敢上前,当如此石。”姜御景收回木鞘,往石板一戳,木鞘直陷入石板半尺。 递炤关内,人身强硬最多不过石板。 那少年郎又被姜御景凝视,只觉身前猛虎盘踞,忍不住头皮发麻,向后倒退一步。 不同于他的飞扬跋扈,李成蹊站在左边,眼神冷漠地打量每一位现身却不急于动手的少年,暗暗在心中记下每个人的呼吸频率与真气跳动频率,以防不时之需。 李成蹊,最善临摹,也最爱推敲。 就在这时,一身和光闪耀的少年步伐沉稳地走进视野,双手负于身后,显得极为傲气地叫嚷道,“缙云岭英侠冯承当特来领教一二。” 某种程度上,潘怀先这是第一战,借着酒意微醺,看不出面色羞红,自信向前,“可笑身前无消丈,只待天时有变通。” 冯承当正是先前解词之人,对此也不甘示弱,眼神一亮地回道,“万里水云闲有约,一乡洞溪静无厌。” 潘怀先见他先后对答如流,不由得高看几分,神色恭敬地拱手抱拳,以礼相待,“洞溪里潘怀先敢请战尔!” 冯承当挥拳抱过头顶,“愿请战尔!” 下一刻,两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腾身出拳。 砰然声响,二者拳骨震荡,尽是手臂微微颤抖,显然是在伯仲之间。 但潘怀先根骨极为硬朗,率先恢复如初,抽拳退后,张口喷出一口浊气,再走清气与周身,猛然间腾身而起,向他递出第二拳。 冯承当这时才刚刚换气,来不及气走独臂,只好忍痛迎敌,硬接这一拳。 又一次声响震撼,冯承当面色扭曲,连忙抽身急退。 潘怀先起身欲追,又听拄剑观战的姜御景闷声呵道,“冯英侠,你不是潘怀先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苦苦纠缠?” 冯承当面有不甘,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索性双手拱拳,坦然受之,“冯承当自认不敌,甘愿认输。” 潘怀先意犹未尽,却也不愿纠缠,转身退回。 李成蹊见他出手,大为欣喜其底蕴,由衷说道,“根基不错,但尚需努力。” 话音落下,就见潘怀先借着酒意,一掌向他拍出。 李成蹊见怪不怪,微笑不语,一掌迎上,反而是后发制人,逼得他倒退一步。 “以前就觉得你气息绵长,与我等截然不同,时至今日方才醒悟,你在修行路上早已抢先一步。”潘怀先虽知不敌,亦不沮丧,反而庆幸地说道。 李成蹊笑了笑,并未接话。 环顾四周,似乎无人愿意再度出手,姜御景只好拄剑在前,闭目养神。 当冯承当退下过后,他的同伴迅速上前追问,“承当,你为什么要这么快认输?” 是问为何而认输,而不是关心他的伤势,所谓同伴未必有些令人失望。 所幸冯承当心胸开阔,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洞溪里内,我在递炤关,如深陷泥沼,身法难以施展,单凭肉身强度与速度很难胜他。” 不是无法获胜,而是不愿付出代价获胜。 每个来此历练的少年郎不是有所藏掖,各自深藏绝技,不敢轻易示人。 同伴似乎唯恐天下不乱,看似无意地惊讶失声,“你的意思是说,第二场出战的人,必须要在速度上胜你一筹?” 冯承当闻声知其意,却不在乎他的小心思,慎重地提醒道,“丈长之遥,我在一息内可跨出,而他亦紧追不舍,所以下一位武者最少要在速度略快于我。”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不一会儿就走出个正衣高冠,腰环绶带的少年武者,面相平静地放出递炤关气息,拱手抱拳,“灞陵桥英侠郁迢峣特来请战。” 潘怀先大步走出,“这是我第二战,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退,哪怕最终我俩两败俱伤。” 郁迢峣神色凛然地回道,“我郁迢峣败而不退。” 潘怀先单手向前,请他先出手。 郁迢峣也不恼怒,一步跨出,先是一拳递出,被他拦下,紧接着一腿扫出,又被拦下,这才抽身退下。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郁迢峣这才知晓久攻定然不下,索性低不可闻地一声闷哼,一身真气如泉涌,滚滚飞沙平地而起,环绕其身。 潘怀先面色亢奋,振衣凝气,陡地动身一拳递出,直奔他的太阳穴。 “仅仅是踏入递炤关还不够对付我。”郁迢峣洞开双穴,使真气护身,虽不长久,却能在一时半会儿加持其身。 所以,他不仅挡下了这一拳,甚至反手一拳将他轰退至门槛。 潘怀先战意昂然,起身欲战。 李成蹊按住他的肩头,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劝道,“怀先,你还不懂如何运用你的力量,这一场你且从旁观战。” 说罢,李成蹊与他一般无二,应声唤醒递炤气旋,腾身迎上。 二人对战,无论是速度还是身法皆不相上下,可拳脚互换之际,两者的呼吸次数高下立见。 砰! 趁着郁迢峣的换气空隙,李成蹊一拳击在他的胸口,将之重重地砸飞。 “下一场,仍由潘怀先出战,但请诸位切勿洞开双穴,引纳灵气入体。” 姜御景见他退回,代为扬声喝道。 “这不公平,凭什么规矩由你们定?”少年闻声,气愤填膺,跨众而出。 四位醉意上头的少年默不作声,眼神交流过后,由耿星河当众出拳,将气愤难平的少年轰到墙上。 这一下,观战少年们怎能不明白,他们四个分明是联手为之,刻意逼迫众人为潘怀先练拳。 赢了没奖励,输了更丢人。 而且,他们四个还会耍无赖,恶意篡改规矩。 “身为武者,顶天立地,你们这等嘴脸有违侠义之风,我浈阳峡张越岑不服。”英侠张越岑亮出英侠令牌,痛声斥责道。 耿星河拍了拍潘怀先的肩头,示意他这种时候千万别开口,任由他俩去折腾。 “你先说说看,我们是何等嘴脸?”李成蹊与姜御景眼神一对,确认过是相同的想法,齐齐向那人纵身逼近。 张越岑几乎是本能地扭头就跑,可是姜御景在后以剑鞘押尾,根本容不得他逃走。 “比武台上,公平当先。规矩早定,哪有人临时篡改?”张越岑小心地回道。 李成蹊很认同地点点头,可嘴上却不饶人地哼道,“你先说说比武台设在何处?” 张越岑脸色涨红,羞愧难当,他哪里知道比武台在哪里,大家比武论道不都是约定俗成地画一片地,坐地比高台? “嗯,我且不计较你的无心之言,我再问问你比武台规矩所言为何,所定为何?” 张越岑哑口无言,额头汗流如雨,一句话也不敢搭。 潘怀先目瞪口呆,嘀咕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如此厚颜无耻?” 耿星河拍了拍他的肩头,窃笑不已地安慰道,“以前是曲高和寡,无人应和,再加上他要为郑逢集以身试法,不敢行为轻佻。” 有无桃花鱼,是两个耿星河。 有无郑逢集,也是两个李成蹊。 先前败北却战力犹存的郁迢峣见张越岑面色不堪,气息紊乱,挺身而出,“张越岑所言所行皆合乎规矩。” 姜御景横眉一瞪。 李成蹊回身一笑。 郁迢峣几乎汗毛倒竖,不由得心神一抖,对他二人心生提防。 “张越岑与规矩无错。”郁迢峣据理力争道。 “我们也没说他错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佯装无辜道。 顿时,众人嘘声一片。 两人无动于衷,一本正经地走回原位。 潘怀先默默地拉开与李成蹊的距离,近乎下意识地往门内走。 耿星河却不以为然,一把拽出看不清是羞涩还是酒醉的红脸潘怀先,扬声笑道,“张越岑,可敢一战?” 郁迢峣正和张越岑低声告诫,“潘怀先速度不快,身法不灵活,可肉身在递炤关几近夯实,与之对战不可硬扛。” 张越岑先是感谢他仗义直言,再是感谢他如实相告。 第三十七章 十年之约 一朵千英绽晓枝,彩霞堪与别为期。 庭前往来皆英侠,道上左右论豪杰。 “潘怀先,服是不服?”浈阳峡张越岑一拳震退他,神色凛然。 潘怀先初入递炤,一身真气所存无多,与张越岑游斗许久,更是彻底耗尽,全凭自身蛮力苦苦支撑,等张越岑一拳退他,四肢豁然瘫软,噗通一声向后跌倒在地。 虽败犹荣,潘怀先神色狂欢,面向苍天,放声大笑。 “张越岑,我潘怀先愿赌服输。” “但江湖路远,他日我定当登门还拳。” 少年口服心不服,你张越岑先我入关,日后行走江湖再战。 还拳不是讨拳,少年自信使然。 张越岑面无惧色,放声回道,“我能锤你在洞溪里,也能在浈阳峡。” 潘怀先放出那一句话,便被面无表情的李成蹊拖回门槛,帮他盘膝打坐。 耿星河蹲在他的身边,尤为认可地称赞道,“怀先,这一战打的非常好。” 潘怀先给了他个白眼,惆怅地说道,“我任重而道远,刻不容缓啊。” 耿星河不怀好意地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小怀先啊,别担心,哥哥们会帮你得偿所愿的。” 说罢,他转身走上街道,目光悠远巡视众少年,“曾与晚霞照洞溪,今和星河邀风流。” “洞溪里风流客耿星河在此,谁敢来战?” 张越岑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就听姜御景沉声传话,“非英侠者,亦可上场。” 张越岑念头不变,意欲再战,却见客栈内的秋收万与众多伙伴现身邀战,“我秋天漠秋收万敢请战尔!” 耿星河瞧着他气息平稳,小小年纪身强体壮,又想起那个背刀少年莫得意,遂开口回道,“愿请战尔!” 秋收万行事极为莽撞,与耿星河毫无试探之意,一步跨出后递炤气息瞬间释放,一拳之上气旋环绕,咧咧作响。 仅仅一拳,耿星河已顿感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击震回封家老宅,面色难堪。 “好强的力量,我认输。” 这话一出,街道两旁观战的少年们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输?你不是很嚣张,不应该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这个出身沙漠的少年能有那么强!一拳击退能够打败【白刃里】秦却不的少年? 无人相信??! “我不信你会输。”有少年脸色通红,气愤地蹦出来,指着耿星河吼道。 此时的耿星河面色苍白,勉强站起身走到门槛,淡定地放出递炤关气息,确实是紊乱难平。 还不等少年继续指摘,秋收万已怒意横生,“小子,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看不起你。”少年针锋相对,傲然露出递炤关的气息,使气旋环绕周身,一言不合地冲上去。 秋收万深信一力破万法,同样迎身而战。 这一次,二者气旋碰撞,久攻不下。 少年忽地抽身退出,“秦却不是我最崇拜的武者,一身战力足以匹敌九个我,可你秋收万算什么东西,也配一拳击败他?” 少年怒发冲冠,毫不却步。 秋收万不信秦却不的战力,怒声斥责道,“我不信劳什子的秦却不能打九个你,大家同为递炤关,难道我就不能击败他?” 少年怒意混着鄙视,剑眉一挑,“莫说我邹衍谷梁为之瞧不起你,连我尚且不能百回合内击败,还想败退他秦却不。” 秋收完眼神冷漠,回望了眼同行伙伴,那些人立马明白,纷纷聚众围堵住他。 “有些话不该说,你懂不?” 梁为之见势不妙,仍执念不退,傲然迎战。 “给我往死里打!”秋收万见围堵之势一成,立马下令。 梁为之到底是少年有成,近挡远闪,前扛后躲,在围堵之势中一时间游刃有余。 只不过,他开了递炤关,真气如流水般哗哗消逝,围堵的少年郎皆未开关,全以人多势众,欺他一人。 姜御景不知何时,横剑在胸,一手按在剑柄,眼神炙热地望着李成蹊。 李成蹊微微摇头,眼神平静。 约莫半刻钟,少年梁为之后继乏力,猛地被洞开递炤的秋收万一脚踢中,狠狠撞在不远处的墙壁,还不等他转身躲闪,秋收万又欺身追上,一脚抵在他的后背,用力将之压在土墙。 “邹衍谷梁为之,洞溪里虽不能伤人性命,可伤筋动骨也不算冒犯规矩。” 梁为之半边脸贴在土墙,仍能开口说话,“秋收万,我梁为之敢说敢当,全不怕你。” 秋收万面色一寒,猛地收腿换手,牢牢抓紧他的后脖颈,用力抵在墙上,“死鸭子嘴硬,我倒想看看是你骨气硬,还是你筋骨硬。” 说完,秋收万手掌一晃,一掌拍下。 “放肆,谁准你动手伤人?”姜御景出其不意地越过众人,一剑敲落他的手背,奋力一抓,提起梁为之退回大门。 秋收万手背吃痛,凝神一看,竟是血肉模糊,转头怒吼,“姜御景,你竟敢伤我?” 姜御景提人的手一抖,险些松开,好在他向来胆大,一笑而过,拎人回去。 面对秋收万的逼问,李成蹊果断站出来,替他接下这句话,“我洞溪里李成蹊,与姜御景是异姓兄弟,凭此伤你,你奈我何?” 秋收万怒不可遏,欲欺身再战,同行伙伴连忙拦住他,略带哭腔地劝道,“秋大哥,他是洞溪里人,咱们惹不起啊。” 秋收万不管这些,奋力挣脱他的手臂,跳起身来,直逼李成蹊。 他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下这一击,然后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拳头,猛然一用力,只听得嘎嘣一声响,那只拳头五指尽断,血流不止。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李成蹊朗声念道,“我看你秋收万这辈子也担不起这个重任。” 李成蹊一脚踢飞他,神色漠然。 “谁若不服,尽管来战!” 先前围堵梁为之的少年们惊慌失措,小心翼翼地扶起秋收万,一句狠话也不敢撂下,抬着他就夺路而逃。 “哪怕是你们救下我,我也不认为秦却不会轻易败给他。”梁为之指着耿星河说道。 耿星河这时肩头才浮现那尾桃花鱼,神情气息与之前大相径庭,摇身一晃,满脸笑意,“秦却不确实不是输给我。” 梁为之闻声,粲然一笑,便一头晕了过去。 姜御景见状解释道,“先前秋天漠的少年下手极重,再加上秋收万的最后一击,他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意志坚定。”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反正没人懂得该如何安置。 “一群小王八犊子,去药铺买些跌打伤药给他敷上。”白云亦忽然现身门前,冷声哼道,“瞧你这出息,倾尽全力,连一个人都没打过。” 说完话,白云亦转头就走。 潘怀先嘿嘿一笑,李成蹊只好出门。 姜御景还算有点见识,要留在家中照顾他俩。 耿星河身怀桃花鱼,不宜出门,以防不测。 所以李成蹊快步追上白云亦,歉意满满,“白前辈,先前是晚辈失礼,还请海涵。” 白云亦摆了摆手,“无需如此,我并不在意你的小心思,反而觉得怀先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日后教导更能如我所愿。” “白前辈,青枫浦距我洞溪里有多远?”李成蹊听完白云亦的话,莫名觉得心安,也就心生亲近地问道。 “青枫浦不在奉阳郡,若你要去此处,须得走过万水千水,没个十年八载都没可能,而且路上还不能遇着点事情,哪怕是遇着风雨都得拖延那么一两年。”白云亦觉得有些好笑地回道。 李成蹊忧郁地望着天,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便和他各奔东西。 白云亦望着少年的背影,不由得自嘲一笑。 恰在此时,黄袍男人带着陆浚仪走来。 “白堡主大驾亲临,实在是出人意料。”黄袍男人见面才知真身,连忙执晚辈礼。 白云亦无趣地挥挥手,“出门在外,哪里来的这么多臭规矩。” 黄袍男人讪笑,躬身让路。 白云亦看了眼踏入递炤关的陆浚仪,“这就是你选择的少年?” 黄袍男人一怔,拱手回道,“正是晚辈挑中的少年陆浚仪。” 白云亦比较中肯地说道,“颜容尚佳,资质尚可,可惜根骨轻了些,未必如我那弟子。” 黄袍男人不敢顶撞。 陆浚仪哼了声。 黄袍男人赶紧补上,白云亦无趣地示意他安静,“我会和个孩子置气?” “你是看不起你自己的眼光,还是看不起我青枫浦白云亦。” 黄袍男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陆浚仪还是哼了一声。 白云亦觉得少年才有了点意思,笑着问道,“你与怀先不妨先定个君子之约。” 陆浚仪不动声色地问道,“何谓君子之约?” 黄袍男人疯狂地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答应。 白云亦想了想,“第一战十年之约。” 陆浚仪点点头。 白云亦笑意盈盈,拍了拍黄袍男人的肩头,“往日的潇洒劲都去了哪里,莫不是都被一壶酒喝干了不成?” “堡主当面,登邺岂敢造次?!” 白云亦颇为不喜地摇摇头,“还不如你的徒儿胆大心细,深得人心。” 黄袍男人只管摇头。 白云亦也不再说话,摇着头离开。 当他离去,黄袍男人问了句陆浚仪,“为何要答应他的要求?” “我若不答应,恐怕性命不保。”陆浚仪心有余悸地回道。 “白堡主历来言而有信,不屑做那小人行径。”黄袍男人肯定说道。 “我也相信他不会暗中下绊,可我内心就是不断告诉我要答应,一定要答应他。” 黄袍男人不太相信地看了眼他,沉重地提醒道,“十年后,这一战你必输无疑。” 陆浚仪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我与怀先斗,从未赢过。” 黄袍男人这才放下心来,远眺天空,“志在千秋,何争十年。” 陆浚仪低声自问自答,“万载成空,十年争甚?!!!” 第三十八章 送药童子 咚!咚!咚! 坐在院子里的耿星河忽然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李成蹊回来,满心欢喜地起身开门,却望见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中提着药,一脸平静地站着。 “我是风景暖,知晓府上有人受伤,特来送药。” 耿星河想也不想,甩手关门。 他一手抵住门板,笑容可掬道,“是封宣侠遣我前来。” 耿星河面露疑惑。 “他是你的舅舅,这件事洞溪里知之甚少。”风景暖说道。 耿星河犹豫不决。 “他说你后背肩骨有个像鱼尾的旧疤。”风景暖接着说道。 耿星河立马放行,勤快地接过药,大声喊道,“姜御景,给我滚过来去煎药。” 姜御景立刻跑过来,瞅见风景暖,眼神一亮,面色羞红地接药,然后跑去厨房煎药。 耿星河热情地邀请他坐下,为他斟满茶杯,“风公子来我洞溪里有何贵干?” 风景暖听他称呼,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反驳,而是嗓音轻柔地回道,“散散心,解解闷。” 耿星河一听,甚是惊讶,居然还有人七月份来我洞溪里散心游玩,怕不是个傻子,只不过他远来是客,也不好说什么,强颜欢笑道,“风公子开心就好。” 风景暖见他眼神有异样,头一次觉得大开眼界,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是个男儿身? “星河,开门。” 就在这时,李成蹊在门外高声叫道。 耿星河告罪一声,起身去开门。 “你见着风姑娘没?”李成蹊见面就问道。 耿星河摇摇头。 李成蹊眼神困惑,陪着他往里走,顺便说了遍路上的事情。 原来封宣侠早已知晓四人的闹剧,早早买了跌打药,让风姑娘代为送回。到了药铺,李成蹊也才知道这件事,顺路去了趟客栈,耽误了一小会,这才匆匆赶回。 耿星河引着他见风景暖,大方地介绍道,“这是风景暖风公子。” 李成蹊第一眼看到他,差点也以为是男儿身,忙不迭地改口说道,“我是李成蹊,见过风姑娘。” 风景暖这才展颜一笑,暗自庆幸不是耿星河这种瞎眼少年。 “迎朔阁风景暖见过李公子。” 李成蹊玩味地看了眼耿星河。 耿星河面色通红,眼神古怪地看了会她,“我怎么没看出她是个女儿身。” 风景暖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李成蹊赶忙拽着他的衣袖,歉声说道,“风姑娘大人有大量,切莫计较星河的无心之失。” 耿星河犹在坚持,“我确实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啪! 风景暖忍无可忍,一巴掌直接甩出。 姜御景远在厨房都能听到这声嘹亮的响声,探头探脑地翘首以望,似乎对此早有所料,“先前看她就不是个男儿,星河还和她走那么近。” 李成蹊尴尬地别过脸,假装没见到。 耿星河大袖一卷,举手要打。 风景暖眉头一蹙,挺身上前。 咚! 这时,又传来了敲门声,李成蹊急忙脱身,快步去开门迎客。 来者是正儿八经的姑娘装束,玉面照人,柳眉弯弯,一抹唇红更添美色。 李成蹊与她对视,双方皆一愣,没敢说话。 耿星河僵持不下,见机躲开,嚷嚷着吼道,“成蹊,怎么还不迎客人进门。” 门外的她笑了笑,嗓音温柔地说道,“李公子,还不请我进门坐坐?” 李成蹊不失礼貌地让了个身,请她进屋,同时也问道,“贺上窟没有与你同行?” 听到这个名字,她肩头微微一抖,不露痕迹地回道,“我与他暂时各行其是,并未同行。” 说完,她明显见到李成蹊的眼神有所失望,看待自己的眼神颇为怜悯。 她见着耿星河,秀气横生地行了个礼,“明月乡望春心见过耿公子。” 耿星河打量着她,良久才对身边的少女哼道,“有模有样,这才像个小姑娘。” 风景暖眉头一扬,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 望春心见她神色不悦,遂礼貌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 耿星河刚想介绍,就听她脱口而出道,“我是谁关你何事?” 望春心浅浅一笑,识趣地不再追问,“春心来此,只为见一见耿公子,并无他意。” “若不方便,另选他日再来拜访。” 耿星河看着生气的风景暖,再看看贤淑的望春心,感慨万分,但还是诚恳地回道,“现在确实是不太方便,你以后有空再来吧。” 说完这句话,耿星河一屁股坐在石凳,自斟自饮。 留下满脸尬笑的望春心,“那春心便不再叨扰。” 李成蹊见耿星河不说话,气笑地引着她走到大门,“星河一贯是这脾气,还请望姑娘莫放在心上。” 望春心闻声,放心一笑,“无妨,往日多有得罪,还望李公子莫记在心里。” 李成蹊摇了摇头,“望姑娘大可宽心,李成蹊是个知趣的人。” 望春心最后看了眼耿星河,便转身离开。 李成蹊回到石桌边上,问了风景暖一句话,“你与她有过旧怨?” 她不加掩饰地点头承认,“不是我和她有仇,而是我迎朔阁与明月乡水火不容,世代皆仇敌。” “你认得她,她似乎却不认识你。”李成蹊又说道。 她得意一笑,“我临行前整了些容貌,在洞溪里外人是看不出的。” 李成蹊大为惊讶,先前燕姐姐说过改头换面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种整容,只是暂时性的易容,出了洞溪里以内息一振,立马能显我真容。” 李成蹊更是吃惊,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再怎么折腾,你也是个假小子。”耿星河闷头喝茶,不忘出声嘲讽。 “就算我是假小子,也比你睁眼瞎来的好。”风景暖回头骂道。 耿星河一拍石桌,起身怒目相向。 “你个大男人,和风姑娘斗什么气,还能不能拿点男子气概?”李成蹊在旁劝道。 耿星河拂袖一哼,“若不是念在她女儿身,这一巴掌我能忍着?” 好你个熊姑娘,这一巴掌没个轻重,扇的我现在脸颊还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肿没肿。 风景暖噗嗤一笑。 耿星河只觉没头没脑。 李成蹊识相地说道,“我去厨房瞧瞧药煎的怎样。” 一进厨房,那股焦糊味扑面而来。 “姜御景,你个糊涂蛋。”李成蹊想也不想地怒吼道。 姜御景揉了揉鼻尖,谄笑着回道,“意外,纯属意外,成蹊先别生气。” 李成蹊气呼呼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让他整个人都矮上两三分,“姜御景,等他俩好,我肯定会如实相告。” 姜御景浑然不惧,一脸堆笑。 李成蹊只好从怀里掏出另一份,自己亲手煎药。 姜御景见状,只觉心安理得。 “李成蹊,你在大门说的话可还算数?” 李成蹊佯装不知。 “做人要言而有信。” 李成蹊继续装傻充愣。 姜御景假装脸皮一撕的模样,“我可不管那么多,今后我俩是兄弟。” 说罢,大步走出厨房,不给李成蹊反驳的机会。 “根老,我想辞去客栈的活。”顺路而行的李成蹊向根老说道。 根老点了点头,“客栈也没生意,回去也好。” 李成蹊嗯了一声,顺便提了一句,“我要是认了个干兄弟,我爹娘会不会怪我?” 根老嬉笑着打趣道,“你那没本事的爹娘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管你?” “根老以后收到我爹娘的书信,麻烦替我说一声,成蹊认了个结拜兄弟,是个意气重的少年。” 根老瞧他神色不像玩笑话,遂正了正面色问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姜御景,出身不详,八字不详。”李成蹊尴尬地挠挠头。 根老眉头一皱,“你也不小了,出门在外要小心人心叵测。” “根老放心,他曾经在客栈出现过,那会儿炅横偷袭曹涪陵,也是他第一个意欲动手。” 根老回忆了下,似乎想起了那个少年,沉声提醒道,“那孩子福薄缘浅,父母双亡,可不是个好命格。” “尽人事,听天命。”李成蹊爽朗一笑。 “也对,尽人事,听天命,你小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说不定能让他运道好些。”根老笑盈盈地说道。 李成蹊傻傻一笑,问了个害羞的问题,“根老,你说我日后与她成亲,我爹娘能有空回来?” 根老抽过木棍,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毛都没长齐,就整天瞎想着拜堂。” 李成蹊满怀希望地望着根老,“我总得活着,有点盼头,不然根老总说我也不是个事啊。” 根老老脸一僵,“说你两句是为你好,根老对哪个少年不是心怀善意?” 李成蹊开心地笑了笑,“对了,您老知不知道青枫浦?” 根老想了想,如实告知,“潘怀先跟着他师尊,百利而无一害。那是潘家两百年的阴德才换来这一个潘怀先。” 李成蹊非常满意地留下那壶顺道买回来的酒,然后兴高采烈地返回。 莫得意不是第一次见到李成蹊,但只有这一次是近距离打量过他,“根老,他的气息如此浑圆,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肯来带走他?” “因为他是洞溪里很重要的一枚棋子,谁也不敢带走,谁也带不走他。”根老破天荒地泄露天机道。 莫得意心神一紧,宁愿从未听过这句话。 根老却继续说道,“在未来的岁月里,你和他会有场不涉及生死的恶斗,届时你或者他都将脱胎换骨。” 涉及未来,莫得意不得不在意,连忙追问道,“根老,那。。。” 这一刻,莫得意蓦然醒来,起身环顾四周,根老还在呼呼大睡,客栈内的客人悠然自得地喝着酒,似乎从未来过那个李成蹊。 “店小二,还不给我上酒,大白天睡什么觉?”客人见着他如梦吓醒,冷不丁地吼道。 莫得意惊出一声冷汗,却乖乖地端酒上桌,赔了个笑脸,“年纪小,不觉间入梦,还望客人别生气。” 客人拍了拍他的肩头,“瞧着身板不错,要不要跟我去走南闯北,练一练武,见识见识江湖?” 莫得意礼貌性地笑了笑,“回客人的话,我在这就挺好。” 第三十九章 岳氏到访 这才送走了望春心,又来了个敲门人。 耿星河与风景暖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去开门。 耿星河是想,反正不是舅舅,谁来都不放行。 风景暖心想,我远来是客,哪里有去迎客的道理? 那边姜御景刚被李成蹊威胁完,屁颠屁颠地溜达出门,一眼看穿风景暖的女儿身的她还想打声招呼,不曾想这二人怒气冲冲地异口同声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开门。” 吓得个头偏矮的姜御景一个抖擞,连忙跑过去开门,见来者衣裳富丽,腰间紧紧贴着把软剑,便随口问道,“你是谁?” 来者自然是奉命而来的岳牧野,只见他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架在他的肩头。 “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姜御景想也不想就知道这暴脾气的肯定是洞溪里人。 岳牧野斜眼看着他,“为何是你开门,而不是耿星河?” 其实姜御景一出剑,耿星河已看到了他,只是不太想搭理这个人,也就顺着心意没想动身,但是他一见面就拔剑相向,不由得耿星河不起身相迎。 “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岳牧野收回软剑,瞅了下并无李成蹊的身影,趾高气昂地哼道,“桃花溪一事,还不算完。” 耿星河随意地嗯了声。 岳牧野也不恼怒,“别以为封宣侠替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耿星河咦了声。 “三年后,我一旦封正英侠,可拒不受命,届时封宣侠也管不了我。” 耿星河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耿星河,你若识相点,交出桃花鱼,否则山高水远,有你好看的。” 耿星河双手负于身后,神情平静。 “你还记得那位乘坐马车去你家的贵公子?” “徵阳宗曹涪陵?”岳牧野提起这个名字,不解其意。 “我和他说了洞溪之外,岳家连个屁也不算。”耿星河粲然一笑。 岳牧野终于明白那日曹涪陵看待自己的眼神,也懂得为何他突然改变心意,转身而去。 “耿星河,我看你是想找死。” 岳牧野怒吼一声,拔剑出手。 桃花鱼猛地现身,顺着耿星河的心意缠绕住软剑。 “我能在桃花溪逼得你不敢逞凶,难不成在这会怕了你?”耿星河怒目而视,“岳牧野,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洞溪里,哪里是儿时的唯你独尊!” “不说咱们这群同龄人,就说外乡纷涌而入的过客,你岳牧野可能打的过谁?” 岳牧野下意识地看向姜御景,就见他双手持木鞘向石板一捣,应声而裂。 这份力道,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前是不敢动手,而不是不敌。 “规矩内耀武扬威,可算不得本事。”耿星河侃侃而谈,“外乡人居心不良,你身为三姓,难道不该挺身而出,护佑我洞溪里的百姓?” 这一刻的耿星河,神采飞扬,如同在溪畔那时怒怼岳牧野。 他不禁后退一步,低头不语。 “邴易云身为五家,尚且以风流写意独得振师长慧眼,你身为三姓,却被人抢了名头,难道不该奋起直追?” 耿星河言辞犀利地叱问道。 “咱们洞溪少年,眼界不该如此狭隘!!!” 岳牧野连连退后。 风景暖不知何时跟上来,“巧舌如簧,还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岳牧野闻声大惊,连忙重振心神,瞪视耿星河,“三年后英侠之位,我志在必得。洞溪里百姓,自有封宣侠照应,何须我一肩担之?” “我岳牧野,志在一洲九郡,更无眼界狭隘之说。” 耿星河怒视着多嘴的风景暖,“好事不帮忙,坏事尽添乱。” 风景暖双手环胸,语气冷漠地说,“瞧他这傻样,心智不成熟,学问也不精,全凭一时意气,能走多远的路。” 岳牧野听之不恼,拱手作揖,“姑娘言之有理,牧野受教。” 耿星河哼了句马屁精,转身欲走。 “耿星河,我来是为了买你手中的桃花鱼。”岳牧野开门见山道。 耿星河停下脚步,回身笑着。 “不是我岳牧野要买,是我岳氏背后的势力要买。”岳牧野重拾信心,“你只管开价。” 耿星河皱了皱眉头,“若我不卖,你当如何?” 岳牧野向前一步,声轻色柔,“若你不卖,规矩内也无妨。” “就像你对曹涪陵说的,洞溪里外,岳氏算不得什么。” 岳氏算不得,那你耿氏更算不得。 耿星河眉头紧皱。 风景暖笑着问道,“岳公子,可否告知是何人要买?” 岳牧野笑而不语。 “星河,不妨先行送客,考虑一二,再行答复。”风景暖提议道。 耿星河瞬间秒懂,对他说道,“有劳岳公子白跑一趟,容我缓缓,他日再回复。” 岳牧野也不着急,平静地转身离去。 临行前,岳牧野特别望了眼风景暖。 见之如暖,思之甚良。 姜御景送他出去,猛地哐当一声合上大门,愤愤不平地哼道,“搁在外面,我能单手捶死九个你。” “可惜这是洞溪里。”风景暖由衷感叹道。 耿星河坐回石凳,望着天色渐黑,疲惫地揉揉眉心,一身的酒意几近于无。 李成蹊这时刚煎好药,喊着姜御景过去帮忙。 风景暖走到他的边上,“你该猜到我的目的了吧。” 耿星河点了点头,“早在你提药登门造访,我就知道。” 风景暖亦不拐弯抹角,“把桃花鱼卖给我,保你一生平安。” 耿星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舅舅知道你要买桃花鱼,所以才推荐你来我这?” 风景暖神色真挚地摇摇头,“见到桃花鱼,我才临时起意。实际上我对这尾桃花鱼对我的吸引力还不如你。” 风景暖脸色羞红。 可惜耿星河心事重重,并未注意到。 “天色也不早了,你莫非是想和我们几个睡一起不成?”耿星河突然不着调地说道。 风景暖神色一慌,一脸嗔怒地给了他后背不痛不痒的一巴掌,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没过多久,潘怀先已经能自行走动,正好瞅见脸颊肿胀的耿星河,“星河,你这脸怎么回事?” 姜御景跟在后面,双手抱着后脑勺,幸灾乐祸地接道,“他把人家姑娘当成了男孩,还一个劲地强调人家不像个姑娘。” 潘怀先忍不住气笑,憋了好半天才说道,“是个人才,不愧是我学塾最心直口快的耿星河。” 耿星河,最耿直! “可不是个人才,也就亏了他还小,要不然凭他这性子,以后连媳妇都很难找到。”姜御景颇有前辈风范地哼道。 潘怀先望着耿星河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古怪。 仔细想想,心直口快的耿星河可不比邴易云差了好多女人缘?明明是人高马大的少年郎,容貌风采皆不逊色邴易云,却偏偏没有女孩敢接近他。 “喂喂。。。怀先,你这眼神过分了啊,我耿星河顶天立地,玉树临风,怎么会找不到媳妇啊。。。” 潘怀先眼角一抖,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喂喂。。。怀先,你再这样,我可就去找林绛珠了啊。。。” 潘怀先神色一紧,随后又释然,“就你这样的,再来一打,我都不怕。” 李成蹊喂完药,斜靠在门板,咧了咧嘴角。 潘怀先眼中,哪怕是情敌,也只有陆浚仪。 “成蹊,你说我是不是肯定能找到媳妇?” 李成蹊露齿一笑,眼神怜悯。 耿星河瞬间抓狂。 庭院几人哄堂大笑。 岳牧野出了封家,那被称之为大师兄的男人迎上来,言辞温和地询问道,“那少年如何回答?” “他说要好好考虑下,暂时不予回复。” 大师兄沉思片刻,与岳牧野同行,慎之又慎地说道,“你对修行界了解多少?” 岳牧野果断地摇摇头,“洞溪里百姓几乎从来不提修行一事,只在学问一事死下功夫。” 大师兄似乎觉得这是在意料之中,“我们修行界认为天地灵物大致简化为天材与地宝。” “桃花鱼这类由大地孕育而生的灵物则划分为地宝,属于百年难得一遇的奇物,无论是对修行还是对寿命都大有裨益。” “一般来说,地宝之地钟灵毓秀,哪怕是得不到桃花鱼,退而求其次,也可以满载而归。” 大师兄言语之中对桃花鱼的渴求并不强烈,但对岳牧野而言,他的每一句话都言之有理,落袋为安就好。 “李师兄此言甚妙,我洞溪里鸾翔凤集。” 大师兄见他则喜,窃以为岳牧野最宜拜入山门。 “春心,那耿星河是如何应对你?”蜃连璧以望春心的名义,在柒木巷买了间老宅子,此时迎回郁郁寡欢的望春心,急不可耐地问道。 “回蜃老的话,耿星河油盐不进,不等我套些近乎,就赶走了我。” 蜃连璧浅眉一掀,“你是不是瞒着我,压根没去?” 望春心泫然欲泣,“春心不敢隐瞒蜃老,他确实是见我则驱。” 蜃连璧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厉声一哼,“好你个耿星河,竟敢如此不识好歹。” 蜃连璧对望春心的心境波动毫不在乎,坏了就坏了吧,反正明月乡最不愁月女,无非是成就低了些而已。 第四十章 舒英献酒 随着八月的临近,炎炎夏日灼烧大地。洞溪里正午时分不论是少年,还是成人,都乖乖躲在荫凉之地,不敢露头。 可在街道上,有一位身背竹箱的少年顶着烈日当空,满头大汗地走着。 沿途有年龄相仿的少年郎劝道,“兄弟,不妨进来躲一躲,等太阳凉了些再走动。” 少年回以礼貌一笑,继续埋头赶路。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少年瞧见了那座约定中的杨家客栈,忙撒开脚丫子飞奔而去。 莫得意远远地望见他,都能感受到来自心灵的震撼,不是那种吃苦耐劳的震撼,而是那种力量澎湃的震撼,仿佛迎面而来的不是个少年,而是个势大力沉的巨象。 “根老,他似乎是奔着咱们客栈而来。” 根老闻声,也抬头望去,正看见少年撒腿狂奔,“底子不错,筋骨磨练也不错,是个很棒的少年。” 竹箱少年在门口戛然而止,从背后掏出十二壶底部刻有【官造】的酒壶,一一小心翼翼地摆在柜台。 “根老,我叫元舒英,来自北方。” 根老点了点头,示意莫得意将酒壶收入展架。 “舒英来此,只为屠尽窃夫。” 根老闻声,已知是何来历,“仅有你一人来此?” 元舒英回道,“洞溪里仅存递炤关,凭我足矣。” 根老面色古怪,“你莫不是家里最不讨喜的晚辈?” 元舒英不解其意,老实回道,“舒英愚昧,确实不得长辈喜爱。” 根老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小小少年,忠实厚道,当有福报。” 元舒英嘿嘿傻笑,把莫得意看的目瞪口呆,这傻小子是怎么回事?乍一见面就得根老宠爱。 “根老,他。。。” 根老示意莫得意安静,缓缓说道,“他早些年在母胎中伤了些神经,是先天落下的病根,根治不得,好在他的父辈根骨极为硬朗,在苦修一事上大为可观。” “可怜的孩子,也不知白走了多少冤枉路,才能找到我洞溪里。” 躺在藤椅的狄婆婆一声冷哼,“生在那样的家庭,没被掐死就该谢天谢地,能活这么大已经很庆幸了。” 根老没有回话,而是看着元舒英,沉思好一会儿才出声,“舒英,你先在洞溪里看看地形,找人的事以后再说。” 元舒英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封宣侠,把关丛山送到客栈来。” 哪怕没有根老的这句话,远在私户巡守的关丛山亦心有所感,急急忙找到封宣侠,诚实相告,“坐明堂有人到访。” 封宣侠眉头一皱,正不知如何处理,忽然听到根老传话,便对他说道,“关丛山,你如今身怀洞溪里血脉,行走山河亦可自由,就自己去杨家客栈询问根老。” 封宣侠用人不疑,任他来去自由。 关丛山也不负所望,日日夜夜坐守私户,不说有大功劳,可也有劳苦二字,听闻封宣侠这话,当即心花怒放,欣然离去。 当他前脚刚离开,酒鬼后脚便现身,“封宣侠,这么放他未免不太妥当。” 封宣侠看了眼酒鬼,“我其实更好奇你的出身,明明学问武学都能站得住脚,为何肯甘心屈身于我洞溪里?” 酒鬼给了他个眼神让他慢慢领会。 “你若不和我坦诚相待,我对关丛山的态度也容不得品头论足。” 酒鬼不满地哼了一声,提壶喝上一小口,才慢悠悠地回道,“根老都信得过我,难道还要你查缺补漏?” “在你年幼时,我已是伍和陌醉生梦死的酒鬼;待你封正宣侠,我还是伍和陌醉生梦死的酒鬼;这么多年,你见过谁私下里找你问过我的来历?” 封宣侠释然,由衷地感叹道,“逝者如斯夫。” 酒鬼没有他的多愁善感,“你被封正宣侠后,亦如前代流放至深山。洞溪里的教化落在细微处必然要有人拾遗补缺,公户之风不可乱,私户之习不可崩,靠你远在深山虚名威慑?” “单单靠一个封正宣侠,并不足以守护洞溪里的规矩,必然需要多个类似于你的神秘存在,如神龙守天关般威震八方,让公户私户都为之忌惮。” “比如说狄家从不出门的狄婆婆,总能在足不出户时让他的小孙儿一口道破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根老痴痴呆呆的为人处世,却让见者在无形间觉得规矩林立,不可欺他老弱。”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杜老祖宗的话放眼今日可不存在。” “洞溪里的规矩,在老一辈的一言一行中悄然竖立。” 封宣侠如私塾学生,倾耳聆听,不敢遗漏。 酒鬼却戛然而止,嬉皮笑脸地打趣道,“听我这么多金玉良言,不孝敬点酒?” 封宣侠神色一怔,“我不好喝酒,更多时候还是独坐幽篁里。” 酒鬼骂了句无趣,摇头晃脑地转身离开,至于关丛山的安排,酒鬼是不打算再管。 封宣侠到底不是无知少年咯,也不会再像郑逢集那样好学。 昔我往矣,芳草云云。 “根老啊根老,你让我于人心处做学问。这几十年过去,我才迟迟醒悟,真是白白糟蹋了大好岁月。” 封宣侠望着酒鬼离去的背影,蓦然觉得萧瑟,似乎与之同行尽无人,唯有杯中酒,不过他想到酒鬼的言语,恍若回到幼时,酒鬼在醉意阑珊之际,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好一派姿态万千。 “酒鬼啊酒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再说关丛山去往杨家客栈,沿途经过桃花园,偶然瞥见风流写意,华发皆如霜的贺季真。 贺季真见他,隐约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是在巷道那时遇到的少年气息。 但贺季真并未开口询问,而是饶有深意地提醒道,“子不教,父之过。” 关丛山不解贺青衫中年的敌意从何而来,但能联想到多半是见过了炅横的所作所为,遂恭敬地回道,“关某受教。” 贺季真一听姓关,眉角一挑,“可是赴戎机的关丛山?” 关丛山顿时如临大敌,下意识地与退后,与他隔溪而望。 “关丛山,奉劝你一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关丛山戒备神色不变,遥遥一拜,沿着溪水向上游跑去。 “师尊,你为何突然对此人心生杀意?”随行在侧的冉耘艾困惑地问道。 “既有私事,也有本性,为师历来看不惯窃夫之流。”贺季真色厉内荏,颇为厌恶地哼道。 “赴戎机?窃夫?”冉耘艾念道。 贺季真收回心神,“赴戎机是世间少见的野修宗门,是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九洲毒瘤。” “窃夫是他们的别称,因为他们能在各个封禁之地窃取灵气,引为己用。” 贺季真与冉耘艾井井有条地叙述清楚,同时也告诫他不可与此类人打交道,“天下窃夫皆该死。” 冉耘艾认真记下,哪怕是我恶蛟抬头,也要为恶行善。 与贺季真匆匆一别,关丛山仍然心有余悸。 哪怕是战力在身,必要时也可动用临闾关,但关丛山依然不觉得那人若是动手,自己有活路。 “师尊,好巧啊。”身材矮小的炅横不知从哪里来此,突然跳到了关丛山的面前,笑嘻嘻地跟着他。 关丛山眉头一皱,低声询问道,“我不是让你速速离去洞溪里?” “我的周天图尚待磨合,暂时离不开此处。”炅横愁眉苦脸地埋怨道。 “我如今入了洞溪里私户籍,正儿八经的洞溪里人。”关丛山如实告诉他,“日后行事可与你相得益彰。” “那打杀别人?”炅横试探性问道。 关丛山一直不喜他的轻言打杀,厉声呵斥道,“能不妄造杀业,尽量不沾。” 炅横嘿嘿一跳,落在桃花溪溪水中,言语冷漠地说道,“我在洞溪里转了好几圈,瞧见了不少根骨极重的同龄人,要不是根老在我心头下了古怪,我可真要忍不住一拳捶死一个。” 关丛山边跑边说,良言相劝,“炅横,我从不以你引路人自称,也不对你的行为多加拘束,但我也不想你日后自食其果。” 炅横像个猿猴一般,在每个桃花树冠一跳一跳,听着这话也无动于衷,“凡入我眼,皆归我怀。” “凡与我争,统统打死就好。” “我炅横脚下,从不容大道之争。” 关丛山无奈地摇摇头,“炅横,我要去杨家客栈。” 炅横猛地停下脚步,“那我就不叨扰师尊图谋大事,自去群山中研磨周天图,待事成后再来寻师尊。” 说完这句话,炅横头一扭,在树冠跳跃离去。 “别沿着桃花溪进山,溪畔有位青衫中年对你心怀杀意。”关丛山扬声喊道。 炅横闻声,嘿嘿一笑,骤然改了方向,撒腿狂奔。 关丛山见他听话改道,也是稍微松了口气,一路无话地来到杨家客栈。 元舒英见着关丛山,体内气息不由自主地运转。 “窃夫之流,尽皆该死。” 话音未落,元舒英已腾身而起。 莫得意早有授意,腾身去拦截。 两者一接触,莫得意立刻被一股巨力冲进体内,身不由己地被撞飞,狠狠地砸在石墙,有气无力地跌落在墙根。 元舒英见他受伤,连忙压制杀意冲过去扶起,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无心伤你的。” 莫得意挣扎着想开口说话,可体内传来的痛楚让他根本无力回答。 关丛山见元舒英出手,瞬间心生死志,连反抗的意识都没。这时缓过神来,如劫后余生,立刻快步跑到根老的边上。 “放心,我不是喊你来自寻死路的。” 关丛山假装镇定地回道,“我相信根老不会如此。” “这孩子的来头,不用我说,你心知肚明。” 关丛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想让你负责他在洞溪里的安全。” 关丛山骇然失色,“根老,不是我不愿负责他人安全,而是他与我先天生死仇忾,万万容不得我苟活于世。” 根老摆了摆手,“无妨,这孩子的心智不全,必然不会伤你性命。” 关丛山还是不放心,“根老,以我如今的修为,别说是保护他,连自身都难保。” 封宣侠追杀他于群山万壑,几乎是震散他一身的真气,后来转入洞溪里,更是被封尽穴位,如今的自己充其量也就能修行到临闾关,绝无可能再上一层楼。 根老敲了敲柜台,示意他稍安勿躁,“窃夫的手段,我比你更清楚,必要时刻解开穴位,保他不死,于你于他都受益匪浅。” 关丛山一脸苦笑,“根老,您老瞧瞧他那浑然天成的武夫气,别说是现在的我,就是临闾关的我吃了他几拳,也得倒地不起,我实在想不通谁能伤得了他。” “人,能站在群山之巅,从来靠的不是蛮力。”根老意味深远地说道,“若你保他一命,我亲自替你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面格亦换。 关丛山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四十一章 怀先浚仪 晨光初现,少年郎们已三三两两奔赴封家宅院。 不知不觉间,封家宅院成了少年们心中的最佳比武台。 柒木巷渺无人烟,巷尾那间大宅子偶尔会有灯火,基本上每个前去一探究竟的少年都是鼻青脸肿地出来,而且是不约而同地说,“我连人影都没见着,就莫名其妙挨了顿毒打。” 久而久之,那座宅子就被少年们视为龙潭虎穴,有龙虎坐镇,鲜有人敢问津。 “成蹊,你听到没,你家宅子被人奉为圭臬咯。”耿星河蹲在树冠,调侃了一下。 李成蹊无奈地苦笑,“一群不请自去的小贼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这都好几天了,陆浚仪都没来找咱们,莫不是被人算计,伤了身子,下不了床?”耿星河见他无趣,又对潘怀先说。 “我既然来了,陆浚仪也肯定会来,至于为何迟迟不曾现身,必然有他的道理。”潘怀先言之凿凿地回道。 其他三人啧啧称奇。 靠在槐树的梁为之,百无聊赖地听着四人的废话,鄙视万分,“就你们这脾性,也配击败我心目中的秦却不?” 姜御景跳下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就你话多,人怂嘴不怂,说的就是你这种。” 梁为之怒目相向! 姜御景木鞘一晃,眼神一瞥大院,“有本事去练两手?” 梁为之神色一正,“没本事,不练。” 且不说身体尚未痊愈,就凭前几天姜御景那一手震退秋收万,梁为之也心里头有数,最多是在全盛时期打个旗鼓相当。 “有规矩就是好,你情我愿,谁也不敢强迫谁。”姜御景撇了撇嘴角,腾身跳回树冠,意犹未尽地哼道。 “正因为规矩,洞溪里才得以永保太平。”耿星河附和道,“强者定下的规矩,使大家在井然有序中公平竞争。” “洞溪里也好,九洲也好,因为墨学而立下的规矩无处不在,这才有了少年郎们远游他方的平安无事。” “若无规矩可言,强者肆意欺凌弱者,哪里有我们这些小辈出头之日。” 耿星河的目光望向三垒街,哪怕在洞溪里,三姓也是站在规矩的顶点,倚仗规矩来达成目的。 邴易云的童生之名,也是得益于规矩中的有才者得之。 “梁为之,洞溪里的规矩,可还满意?”耿星河突然问道。 少年沉默片刻,凝神回首洞溪里的风土人情,坚定而又诚恳地回道,“梁为之甚为满意。” 若不是李成蹊一心维护,梁为之绝对无法站在这。 秋收万的仗势欺人,以多欺少,换在别处都是以打死梁为之收场。 当时,观战少年何止七八个,可现身劝阻者仅有洞溪里少年。 每个进入洞溪里的少年都见过杨家客栈的根老,也都曾或多或少听过那句,“与人为善,活着就好。” 言真意切,久而久之,约定俗成,就成了一方的规矩。 洞溪里人皆与人为善。 洞溪里人皆不喜杀戮。 哪怕是岳牧野总是挂在嘴边欺凌他人,也不曾真的动过杀意。 生长在别处的炅横总是不守规矩,杀伐随心。 初来乍到的曹涪陵也是这般。 “梁为之,算你小子有眼光。” 耿星河说完就跳下树冠,慢悠悠地去推开大门,迎接黄袍男人与陆浚仪。 其他四人紧随其后。 陆浚仪见着推开大门的耿星河,歉声说道,“有劳师尊先行避让。” 黄袍男人笑而不语,自去别处。 耿星河身后的潘怀先见着陆浚仪,笑容渐亮。 耿星河站而不动。 潘怀先越过他,走向陆浚仪。 两位少年,相隔两拳之地。 “递炤关,潘怀先。” “递炤关,陆浚仪。” “恪守封少师教诲,愿为洞溪里循规蹈矩。” 两位少年异口同声道。 正因为循规蹈矩,两位少年尽请离各自师尊,而不是狐假虎威,在洞溪里耀武扬威。 异口同声,是默契使然。 陆浚仪率先提起话题,“我与你师尊,私自定下十年之约。” 潘怀先毫不惊讶,自信十足地接道,“十年百年,我潘怀先当登先。” 陆浚仪不争不抢,任凭他信誓旦旦。 潘怀先又一笑,“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找到浈阳峡张越岑,还了他的拳头。” “逞强好胜,我陆浚仪不屑为之。”陆浚仪朗声笑道。 耿星河见他俩差不多说完,这才迎着他走近,好奇地问道,“你的师尊可曾留给你什么难题?” 陆浚仪爽快一笑,“师尊见我,心甚喜之,不曾像怀先师尊还有意考校。” 潘怀先瞪视他,也不反驳。 “你、他与我尽是洞溪人,更曾是学塾同窗,今后各奔东西,不妨比一比。”耿星河提议道。 潘怀先一口否决道,“我与浚仪不争虚名。” 陆浚仪亦点头承认道,“我与怀先只争先后。”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耿星河顿觉无趣,双手抱着后脑勺,仰头望着旭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陆浚仪接道。 潘怀先本不愿附和,又见这二人齐齐凝视,遂开口哼道,“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弥天谈论降时彦,结社因缘背俗流。 此去定知诸念息,只除魂梦到洞溪。” 三位少年欢声朗朗。 姜御景望着他们,凑近李成蹊问道,“怎么不见你也去吆喝?” 李成蹊甚为落寞地回道,“我不曾去过学塾。” 姜御景对他的落寞感同身受,大大咧咧地搂着他的肩头,“咱们不正好是难兄难弟,日后武有所成,再回头来学。” 李成蹊闻言,有所释然,“星河闲暇之余,常常会给我送些手抄本,所以我尽管不是他们的同窗,可他们的意思我都能懂。” 姜御景顽劣之余有侠义之风,更有好学之意,只不过是将之放在未来。 李成蹊求存之时亦心向学问。 立身之本,文武双全。 “那你可不厚道。”姜御景埋汰道。 “我可以借你几本书。”李成蹊大气地说道。 “你我兄弟,难道不该是送?”姜御景笑着说道。 “我的每本书都是从星河手头买来的,价值连城,可不能轻易送人。” 姜御景搂着他,眼神望着耿星河,言辞诚恳地说道,“我现在没钱,可你既然说了每一本都价值连城,待我日后力所能及,便以一城之价还你。” 李成蹊慎重其事地点头应允。 “小小年纪,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出身不俗的梁为之一声冷哼。 姜御景回首看着他,“连个兄弟都没有的人别说话。” 梁为之一气,“你放屁,我梁为之兄弟姐妹共计十二人。” “那你娘可真能生。。。”姜御景特意拉长了语气,结果捱了偷笑的李成蹊一巴掌。 梁为之面红耳赤,努力辩解道,“有些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姜御景还想逗弄他,却被李成蹊打断道,“梁为之,你别搭理御景。” 姜御景哈哈一笑。 梁为之怒气腾腾。 “星河、怀先,我先行一步,洞溪里有劳护驾。”陆浚仪神色居正。 潘怀先大袖一挥。 耿星河正声回道,“尽管放心,有我耿星河在一日,定要保洞溪里平安一日。” “我肩上这尾桃花鱼可正是我仗义执言,才与我形影不离。” 陆浚仪深信不疑,那一日也恰好在场,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星河,耿直,当数你为先。” 耿星河坦然受之。 “怀先,绛珠,暂时由你照顾。”陆浚仪深吸一口气,脸色羞红。 “君子绝不趁人之危,你陆浚仪不在之时,我潘怀先绝不近水楼台,私下去见她。”潘怀先挺直胸膛,理直气壮地回道。 陆浚仪摇摇头,“我相信哪怕是你见了她,她也不会改变心意的。” 潘怀先举手就打。 陆浚仪撒开腿就跑,同时哼唱那首,“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眼前无冗长,心下有清凉。。。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少年歌声回荡巷道,送别二人高声应和。 黄袍男人迎回陆浚仪,惬意地打趣着,“离乡心怯,还是个小小少年郎啊。” “浚仪年幼,尚且愁啊。”陆浚仪眼含泪花,回望故里。 黄袍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宽慰道“为师罗登邺,师承玉户帘,自幼走遍大江南北,皆由师尊同行。” “吾之弟子,当胜其师。” 陆浚仪含泪点头。 “潘怀先,十年之约再见。” “陆浚仪,勿忘十年之约。” 潘怀先挺直腰杆,眺望那早已不见踪影的少年,心中默然念道。 耿星河搂着潘怀先的肩头,“故人难逢棋相当,你能有陆浚仪这样的对手,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潘怀先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掌,言辞犀利地哼道,“胡说,明明是陆浚仪有我这样的对手,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成蹊的脑海中蓦然浮现身材矮小的炅横,仅这一个念头就让他心生杀意,恨不得立马去宰了他。 “桃花鱼啊桃花鱼,我想给你寻的那位小主人到今天都没敢露面。” 耿星河放声大笑,心中默然想着。 第四十二章 正字春坊 大日高悬,酷暑难耐,飞禽亦归林。 荫凉无处寻,南风也炎炎。 尚在此处游学的冉耘艾心性坚定,撑着一腔求学之心不畏炎官。 贺季真霜鬓轻扬,青衫和光,熠熠生辉,正讲至学问处,忽然心有所感,停下脚步问道,“耘艾,可还觉得游学悠哉?” 冉耘艾擦拭额头上的热汗,诚恳回道,“师尊,游学劳心,更是劳力。” 若是使用真气避暑,自然会稍微清凉点,可贺季真明令禁止,不准他如此作为,特意要他在酷暑天聆听经学,在夕阳西下之时考校。 苦煞我也! “耘艾,你且回家禀明冉老,就说我贺季真有事在身,要去群山中见一故人,恐一旬内难以赶回。” 冉耘艾目露疑惑。 贺季真挥手示意他离去,莫问缘由。 “朋友尾随至此,何不现身一见?”待冉耘艾离开后,贺季真高声道。 “宪侠贺季真,果然不可小觑。”来者要挂三尺青锋,一身气息内敛,体形瘦削,通眉长爪,略带恭敬地说。 “奉承之言,贺某不屑再听,朋友有事直说,何必拐弯抹角?”贺季真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直接了当地哼道。 来者平静对之,一抖腰间青锋,自报家门道,“正字春坊李昌谷敢求贺宪侠一道剑意。” 贺季真乍听正字春坊,神情一松,又听他开口要求一道剑意,神色一紧。 “贺宪侠的剑意,我正字春坊垂涎许久。”李昌谷言辞温和地说。 “贺某已不是宪侠,请勿折煞与我。”贺季真先是回道这事,又开口否决道,“贺某剑意放眼九洲,不值一提,怎么会惊动正字春坊?” 李昌谷知他言下之意,无非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从怀中抖落一枚金丝银制的令牌,随手抛去。 贺季真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令牌,正面刻有【司经局】,背面刻有【三尺水】,货真价实的正字春坊官印,正面左下角尚留有【正字春坊】四个小字。 “哪怕是验明正身,贺某也不愿献上剑意。”贺季真审视后,将之抛回。 李昌谷似乎对此早有所料,“贺老如今所为,莫过于为你那生来剑心的玄孙索取一尾桃花鱼。” 贺季真立刻打断道,“我那玄孙所求,我贺季真自有办法,不必正字春坊劳心费神。” 李昌谷抖了抖剑柄,“贺老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请您那玄孙入我正字春坊挂名修行。” 贺季真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剑意是你此行盈余的彩头,我那玄孙才是你此行真正的目的。” 李昌谷扶正剑柄,正色相告,“贵玄孙自打出了天镜山,不止是我正字春坊费心寻找,那对您天镜山大业心生不满的敌对也在费心寻他。” 贺季真早知如此,要不然也不会退下宪侠身份,远游万里护送他。 “天镜山所图既不伤及天和,更不有违规矩,我荥阳郡谁敢指责?” 李昌谷摇了摇头,“贺老如今已不是宪侠,那些隐忍不发的敌对势力也就没了顾忌。” “若贺老不信我,大可去寻进入此地的白刃里少年秦却不,花些小小的代价一探真假。” 贺季真沉默不语,凝视李昌谷,似乎想要明辨真假。 “贺老,正字春坊不识您的剑意,可我亲眼目睹您的传道瑞象,深信您的剑意值得我放手一搏。” 贺季真斟酌片刻,“容我三思。” 李昌谷亦不再强求,转身就走,“贺老尽管放心,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我李昌谷都必定护佑您的玄孙。” 贺季真不置可否,任由他随意折腾,只要不伤及无辜即可。 至于能不能伤到贺上窟,贺季真还真的不太担心。 我孙儿身如雷电,心系猛虎,在这洞溪里又有剑心神通傍身,有何可惧。 贺季真想了会,还是去了群山深处,决定提前去见一见那座李子洞。 冉老口中提及的山之鱼,正好在此处。 神秘声音提及的地方,也恰好在这里。 贺季真不太相信是巧合,所以他决定去一探究竟。 至于李昌谷告别了他,很快就追上了冉耘艾。 冉耘艾见着他,并无提防之意,恭敬地迎接道,“晚辈洞溪里冉耘艾见过前辈。” 李昌谷对他的小心思见怪不怪,“无须特意点明你的出身,若我真居心不良,你师尊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就算我蒙骗过关,真要动了心思伤你性命,你真以为洞溪里的规矩能约束住我?” 冉耘艾心惊肉跳,对这人的坦白反而越发觉得畏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李昌谷对他的心性颇为不喜,可念在他是贺季真的徒弟,也耐着性子和他交谈,“我是李昌谷,与贺老想做些不成文的规定,可惜不是太容易。” 冉耘艾立马听出他的意思,“师尊行事,自有主张,我才入门不久,恐怕很难劝动。” 李昌谷对他的回答非常失望,一脸遗憾地嘲讽道,“凭你的心性,何德何能拜入贺老门下。” “那日溪畔少年明明与贺老最为契合,可惜可叹。” 冉耘艾不知他是有意而为之,还是无心之失,都不曾放在心上。 “真是个窝囊废,连被人质疑都不敢发声,我真替贺老不值。”李昌谷一抖剑柄,一声铿锵嘹亮响起,吓得冉耘艾一个心神俱颤,跌坐在地。 李昌谷惋惜神色更显而易见,“凭你这种货色,我李昌谷哪怕是没了这笔生意,也不屑为之。” 说完,李昌谷索然无味地腾身离去。 冉耘艾如同劫后余生地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隐忍着心思赶回老宅。 从始至终,冉耘艾连报复的恶念都不曾生。 有无长者,是两个冉耘艾。 “梁为之,你在这待了好几天,混吃混喝的,差不多也该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吧。”耿星河看着死皮赖脸蹲在树下的梁为之,无奈地哼道。 “什么叫混吃混喝,我有给你们钱的,连喝酒的钱也是我出的,你好意思说我混吃混喝?”梁为之理直气壮地站起身,抬头怒视他们。 耿星河讪讪一笑。 “李成蹊,你老实交代,你那句话是不是蒙我的。”梁为之肯待在这里,也是因为李成蹊说的那句话。 李成蹊淡定地回道,“秦却不亲口所说,你大可等他来时,当面对质。” 梁为之马上垂头丧气,又蹲回去,“秦大哥自打那一战过后,整整一个月都没在出现过。我在外的朋友们,都表示无人见过他。” “说不准,他已经离开了洞溪里?”姜御景接道。 梁为之非常笃信地摇摇头,“秦大哥来此是为了桃花鱼。” “白刃里行事,从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耿星河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这么说,白刃里也是个杀人越货的组织?” 梁为之倒是没有辩解,起身拍了拍衣角,围绕着槐树走了一圈,“白刃里,既不可以乱定罪,也不可以侠扬名。” “白刃里最初是由意气风发的游侠们创建,后不知缘由才变成今日的乌烟瘴气。” “洲郡尚无英侠封名在身的少年多半会挂名在白刃里,以期在厮杀磨练中提升自我。” 梁为之一掌拍在槐树树干,震的树冠四人摇摇欲坠。 “秦大哥侠气干云,定然不会如宵小为非作歹。” 姜御景与李成蹊互望一眼,笑了笑。 小小少年,也有敬仰之人。 姜御景的眼中是那江河山水快意出剑的师傅。 李成蹊的眼中是那风里雨里高声讲学的振师长。 心怀敬慕,而身无所惧。 “梁为之,我也相信你的秦却不。”李成蹊低声应和道。 梁为之能感受到他的真挚,却没有应声回话,而是独自一人在院中埋头打拳。 姜御景不解少年心事,回问李成蹊道,“这小子哪根筋不对头?” 他想了想,跳下枝头回道,“可能是心有不快,无以为继,只好出拳。” 昔年,杜振溪不辞而别。 李成蹊小小年纪愤懑难平,孤身追至群山,身疲力竭而不知倦意,也是如他这般肆意宣泄。 只不过李成蹊那会儿不是打拳,而是与野兽搏斗。 杜振溪的离去,李成蹊的入山,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的了无希望。 那一次,李成蹊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昏厥,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 当第二天朝阳升起,李成蹊心平气和地从自家床上爬起,浑身酸痛且伤痕累累。 “梁为之,可敢一战!” 梁为之回首望去,收拳敛息,傲然回道,“李成蹊,可敢肉搏?” 李成蹊爽朗一笑,豁然散尽一身真气,“我怕你梁为之三两天又下不了床。” 梁为之一气之下,毅然学他散去一身真气。 可不同的是,一身真气散去,梁为之身子亦随之一软,张口喷出一口逆血,脸色苍白地死撑着,不去倒下。 “李成蹊,敢请战尔!” 李成蹊却丝毫不让,更无动于衷,猛然间腾身一跳,一拳重重砸在他的腹部,将之击飞十来步。 碰! 仅仅一拳,梁为之彻底瘫废。 那为之敬仰的失意在这一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骂意,“李成蹊,你丫的吃体力长大的?” 李成蹊神色一凛,欺身上前抓起他的衣领,用力高高抛起,随后一拳捶在他的腹部,再次将之砸下。 两拳之下,梁为之气若游丝,眼皮耷拉着,始终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就连动嘴皮子的力气都没。 然而李成蹊不依不饶,再次提起他的身子,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拍飞到不远处的天井口,以其后背撞在砌井的石头上。 这一拳,梁为之背部血肉模糊。 树冠上的三人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梁为之的失意可以有,但是因为失意萌发的意气用事不可以有。 李成蹊只是在用血汗教训他,有些事可以想,但不可以做。 潘怀先望着那毫无还手之力的梁为之,漠然长叹,“可惜遇着的是李成蹊,否则这条命是必死无疑。” “梁为之,记住你欠我一条命。”李成蹊一拳撼在他的眉心,沉声说道。 梁为之作何感想暂时不知,可意识是真的撑不住这一拳,惨然晕死。 第四十三章 御景遭难 “成蹊,今早我陪你一起出去买菜吧。”姜御景起了个大早,对正在盘膝打坐的李成蹊说道。 他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问道,“昨天散去的真气一天内差不多恢复如初,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也是如此?” 事关武者修行一事,姜御景慎重地摇摇头,“递炤关对外先天压胜,我们这种外乡人来此,不仅仅是对修为的压制,也是对呼吸的一种压制。” “递炤关的真气存储并不算多,洞开双穴游贯全身,普通人半个时辰就后继无力;天才英杰之流可能达到一个时辰,再强点我也无法揣测具体时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进一步说,普通人真气耗尽要花上七八天的时间恢复,天才之流可能要花上一两旬,越是在外真气雄浑,在这真气恢复速度越慢。” “所以,在不开递炤关的前提下,洞溪里的普通人甚至都能捶死外乡人。” 李成蹊出奇地看了他一眼,“刚进洞溪里,你被这里的人欺负过?” “不是我,是我的师兄姜呼阚,他疑心重,不易近人,被本地人瞧在眼里,以为是看不起他们,追着我两差不多好几里路。”姜御景说着说着就笑开了花,“我们师兄弟一开始是很害怕的,后来发现他们真的是普通人,跑了几里地就累的气喘吁吁。”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接道,“你俩是不是还非常得意地回去遛达了几圈,某个人甚至故意凑到成年大叔的边上,学他一般喘着气。” 姜御景面色古怪。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个古怪大叔是陆浚仪的父亲,是咱们这的陆师傅,擅长的是木工活,玩心比成熟心要大很多。” “别说是跑几里地,就是跑个几十里地,陆师傅也不会脸红心跳。”李成蹊气笑着拍着他的肩头,似乎是在告诉他,别太得意,只是那群大人们不想真的和你们计较。 “当时追我们的有十几个人,唯独那个陆师傅始终吊在最后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姜御景回头来看,只觉心惊胆战。 扮猪吃老虎,幸好他大人有大量,不然我和师兄铁定要阴沟里翻船,一命呜呼。 “洞溪里本性不坏,抓着你俩最多是毒打一顿,受些皮肉之苦,别说是性命之忧,就是皮开肉绽都不会有。”李成蹊肯定地告诉他。 姜御景给他翻了个白眼,谁没事想去挨打,再说呼阚那小眼神天生睁不大,性子又不是太讨喜。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急促的敲门声,他俩神色一紧,立马心有灵犀地跑去开门。 敲门的少年浑身血迹,勉强能看清他的面容,眼神紧张而且慌乱,一见到开门的两人,立刻扑上去抱住姜御景,“御景,快去救救你师兄,他被秋收万那群人给堵住了。” 姜御景心一慌,气一惊,赶忙问道,“我师兄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少年看了眼李成蹊。 姜御景紧张地催促道,“快带我去,别耽误时间啊。” 少年说了句,“我担心咱们俩还是救不下你师兄。” 姜御景不加多想,开口欲言。 李成蹊干脆地接下,“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姜御景说了句谢谢,再次催促少年。 少年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立马快步跑着。 半个时辰后,少年领着他们到了片偏僻地带,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树林说道,“你师兄被困在那里,咱们快点进去。” 姜御景急不可耐,快步跨过他,埋头就往里冲。 李成蹊连忙拉住他,悍然出拳打在少年的后背,随后一脚踩在趴倒的少年脊椎,厉声喝问道,“姜呼阚,究竟在不在里面?” 少年被一拳打中后背,迎空喷出一口血,此时又被李成蹊刻意击伤脊椎,一身战力瞬间消弭,哪里敢耍什么心机,只好如实回答,“姜呼阚确实在里面,只不过不是围堵,而是已经被吊在枝头。” 姜御景一怒之下,动身就要一拳砸死他,好在李成蹊制止了他,“别冲动,以后有的是法子慢慢收拾他。” 姜御景面色仓惶,愧疚地说道,“都怪我,是我害了师兄。” 李成蹊问清情形,一掌拍晕少年,安慰着他,“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救下你的师兄。” 姜御景眼神晦暗,重重点头。 “前面这片树林,没种下几年,大多数的树木算不得高大,所以树冠经不起咱们的体重。既然你师兄是被吊起,且离地面有四五尺的距离,那这棵树肯定不算小,我心中有个大致方位。”李成蹊慢慢讲来,胸有成竹地说道,“待会委屈你受点罪,引诱他们的看守者离开,我去试着解开你师兄的绳索。” 姜御景连计划都不忘,就一个劲的点头。 打从心眼里,姜御景就对李成蹊深信不疑。 说做就做,两人在林外分道扬镳。 姜御景顺着李成蹊指的方向,真的找到了秋收万等人,也看到被挂枝头血迹斑斑的姜呼阚。 秋收万一手被白布包裹着,用一根细线吊在肩头,另一只手紧握长鞭,满目狰狞地站在姜呼阚的下方。 “姜御景,没想到会再见到我吧。”秋收万眼神阴沉地望着孤身前来的姜御景。 对少年的缺席,秋收万毫不在乎。 死了,还是迟了,对我秋收万有什么影响?只要我愿意,分分钟就能收拢一大批那样的随从。 姜御景怒目圆睁,沉声回道,“秋收万,你知道我们来自哪里?” 秋收万不以为然,一鞭抽在姜呼阚的腹部,阴森地笑道,“嘴硬,一声不吭,姜呼阚我敬你是条汉子,只要你肯吱个声,我就放了你。” “秋收万,我们来自。。。” 姜呼阚勃然大怒,猛地打断他的话,“御景,不准说出来。” 姜御景泪流满面,“抱歉,师兄,是我牵连到你。” 姜呼阚全无责怪埋怨的意思,连反而安慰他道,“御景,我们出门在外,这类情形难道不该习以为常?” 姜御景一边哭着,一边内疚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也不会被他抓住,也不会受他侮辱。” 姜呼阚神色坦然,哪怕血迹满面都遮掩不住他的平静,“御景,不准哭,给我抬头,挺直腰杆,干翻秋收万。” 姜御景泣不成声,但神色更坚毅,眼神也更加坚定,“秋收万,山高水远,我不会放过你的。” 秋收万一鞭又一鞭,狠狠地抽在姜呼阚的身上,神色嚣张地叫嚷着,“来啊,打我啊,姜御景,姜呼阚,我秋收万坐等你俩来打我。” 姜御景眼睁睁望着他抽打姜呼阚,心如刀绞却不敢妄动,只敢远远地吼道,“秋收万,放开我师兄。” “放他,也不是不可以。”秋收万突然收起长鞭,邪魅一笑,“就是看你想救师兄的心强不强。” “秋收万,士可杀不可辱,你别太得意,人贱自有天收。” 秋收万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对围绕在边上的伙伴笑道,“你们听到没,弱者只会喊些无趣的话。” “人贱自有天收,那你让老天来收我啊,我秋收万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劳什子的天?” “秋收万,别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定要扒你筋抽你骨,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姜御景愤怒地咆哮。 秋收万的笑声戛然而止,将长鞭别在腰间,从长靴里掏出把小巧精致的短匕,一刀捅在姜呼阚的脚底板,任凭血液缓缓流淌。 “你敢动下试试?” 秋收万见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引诱少年与李成蹊赶到,也就没了耐心,直接上刀子威胁道,“我不止要废了他半条命,待会也要废了你的一只手?” 姜御景闻声一怔,还想脱身离开,只见十几道身影突如其来,从四面八方将他围住。 “你以为先前我只是在和你说废话?” 秋收万手掌一按,那十几道身影立刻开始攻击姜御景。 而他也不藏私,上来就直接洞开双穴,气旋环绕,一拳击退一人,可这群出身荒漠的少年明显体魄极强,受了递炤关的一拳竟无人重伤倒下,仅仅是擦拭下嘴角的血迹便再度冲上来。 “全都不要留手,洞开双穴,给我废了他,我要把他和姜呼阚一起吊在枝头,以泄我心头之恨。”秋收万恶狠狠地叫嚣着。 十几道身影临危受命,也在一瞬间全部放开修为,龙骧虎步,腾转挪移,立刻以席卷之势重伤姜御景,虽然并未马上拿下他,可在百个回合内耗尽他的真气全无难度。 “姜御景,我今天也要你尝尝断手的滋味。”秋收万凶神恶煞地吼着。 从始至终,秋收万都没有亲身上阵的意思。 姜御景手无兵器,双拳难敌四手,全力抵挡之下,深受重创,眼角环视,迟迟不见李成蹊现身救下姜呼阚。 而他也不曾心怀失望,更不会怀疑李成蹊不会现身。 我姜御景看中的兄弟,绝对不会抛下我。 姜御景从来深信李成蹊值得托付。 所以哪怕是在他思绪游荡之际,终于体力不支,被人一拳重重地击打在腹部,彻底轰散他一身的真气,也不曾抑郁寡欢。 “秋收万,我姜御景宁折不弯。” 秋收万见他毫无战力,因有伤在身,不敢动用真气,只好慢悠悠地走近,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好你个宁折不弯,我倒想看看你们师兄弟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来人,给我一节节拆了他的指骨。” 这声音一落,一时间无人动身。 “都聋了吗?还不快给我动手。” “少爷,拆人指骨,如断人性命,这大仇立的太狠,我担心他宗门寻仇。”有随从小声提醒道。 秋收万回身就是一巴掌,“寻仇就寻仇,我秋天漠秋家怕过谁不成?天高皇帝远的,堂堂博侠去了我秋天漠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我还怕谁敢来报复我不成?” “给我拆了指骨,谁先动手重重有赏,都听到没?”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话音一落,立马有人开始动手。 啊!!! 第四十四章 尾大不掉 朝阳初升,微光和尘,晨风微凉,波动着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倾耳聆听,更有撕心裂肺的叫声回响林间。 随着微风的游荡,一群少年慢慢挡住了去路。 在少年的正中间,有个少年五官扭曲,面若死灰地仰躺在地上,眼中的泪水无声落下。 在他不远处的树上,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被吊着,形同朽木。 最引人瞩目的是半蹲在仰躺少年边上的伤臂少年,面目可憎地拍着他的脸颊,“姜御景,我只想问你,断骨之痛如何?” “秋收万,我姜御景无所畏惧。”少年自然是被抓住的姜御景,面对秋收万的嘲讽,毅然爆发惊人的气力,一头朝他的伤臂处撞去。 “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秋收万一把按住他的额头,将之重重地砸回地面,“幸亏是在洞溪里,若是在外界要想拿住你们弟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跟随秋收万的随从乍一看不下于二十人,可实际上在外界的实力最高不过临闾关,并无资质特别之处,好在皮糙肉厚,格外能为秋收万挡刀。 “瞧着在外界不可一世的小天才,在洞溪里被我像条死狗一样按在地上,我的这颗心啊。。。”秋收万佯装心痛地捂着胸口,猛地笑容绽放,“我的这颗心就觉得心花怒放。” 若是炅横在这望着他的嘴脸,只怕在深恶厌之的同时,也会一巴掌将他像条死狗一样捶杀。 长的丑,还敢嚣张的,我炅横一个人就够了。 “秋收万,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这等无耻行径对得起侠义二字?” 被他痛骂,秋收万丝毫不生气,慢悠悠地拍着他的脸颊,“姜御景,你以为我会在乎虚无缥缈的侠义?” “要不是李成蹊没来,我甚至都会忍不住弄死他,废了他的四肢,让他也感受下被人折断五指的感觉。”提起李成蹊,秋收万的语气额外地愤恨,不由得用力掐住他的左脸,“你知道我多想那时候弄死多管闲事的他?” “我秋收万,千金之躯,居然被个无名无姓的杂碎伤了一只手,你让我的颜面何处安放?” “区区洞溪里,若我真的动怒,随时都能夷平。” 碰! 聚精会神的秋收万正得意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掉落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去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拳砸在他的鼻翼,连人带头砸翻在地。 一时间,他的鼻血喷涌如柱,不用多想,鼻翼尽断。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打死这个偷袭者。”他躺在地上,看也不看来者地吼道。 “少爷,他是洞溪里的人,咱们惹不起。”少年随从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低声告知。 “我不管他是谁,统统给我打死。谁能打死他,我就脱了谁的奴籍,准他入公户。” 哪怕是入公户,也依然不足以让他们为之送命。 “谁打死他,我替他脱了三族奴籍,准他公户田产,赐姓秋氏。” 这话一出,众少年立马扑身而上。 “姜呼阚,我是李成蹊,接下来可能没法照顾你周全,只能靠你自己了。”来者自然是姗姗来迟的李成蹊。 “谢过你的真气引渡,我的身体受激,真气自然会慢慢回复,虽然打不过他们,但是逃跑是没问题的。” 李成蹊一点头,脚下猛地一发力,瞬间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再次出现却是在姜御景的边上,一把抱起他,顺便一脚踩在秋收万的脸上,狠狠跩掉他几颗门牙,这才扬长而去。 “给我拦住他。”秋收万恨意不减,忍痛吼道。 其实不等他发话,已有随从一拳砸下,李成蹊见这一拳,躲也不躲,硬抗这一击。 接下来,他的身影连动一下都没有,反观出拳者下意识地甩动拳头,扭转手腕。 “大家小心,他的这副身体已百炼成钢,不要用普通人的身体去攻击他。” 李成蹊看了他一眼,腿上再度发力,踩着树干登上树冠,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去无踪。 “少爷,被他给跑了。”随从扶起少爷,诚惶诚恐地说道。 秋收万张口喷出断掉的牙齿,凶神恶煞地阴冷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既然敢废了姜御景,也敢废了他姜呼阚。” “扶我过去,我要亲手捏碎他的指骨,叫大罗神仙也难接骨。” 随从不加劝阻地扶着他,戒备森严地提防周围。 先前和李成蹊交过手的随从回过神来,快步跑到他的身边,言辞诚恳地劝道,“少爷,若你真废了他的指骨,这个梁子是不死不休的。届时洞溪里封宣侠若执意要你偿还,凭咱们这群小辈万万是拦不住的。” 秋收万眉头一扬,回首就是一巴掌呼上去,“做完这票,咱们立马离开洞溪里,他姓封的要是敢来,我就敢叫他有去无回。” 随从忍着痛提醒道,“少爷,打杀封侠是灭门之罪,别说是咱们的性命留不住,就是老爷的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秋收万气在心头,哪里听得住劝,先是一脚跩飞这个随从,再是颤巍巍地逼近被抓回的姜呼阚,“断骨之仇,不共戴天。” “糟老头子,瞧瞧这个小崽子的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已心肠歹毒,真不知道你对这种小白眼狼有何好惋惜的,搁我这早就一掌结果了他。” 根老趴在柜台上,问了许多关于秋收万的事情,即使内心也颇为不喜,可对少年们的那种寄之希望却不曾变。 “狄婆婆,过来人就要有过来人的气度,年纪小犯些错不可避免,何况断骨在别处是伤其根本的事,可在咱们洞溪里就不是什么大事。” 狄婆婆冷哼了声,也不予理睬。 养不熟的白眼狼,留着不杀,等着过年? 还是我家知恩图报的小进金听话懂事,每当我想让他去敲打那些不守规矩的本地人,悄悄地和他说些小故事,他就立马心领神会地传出去,继而让当事人胆颤心惊地安守本分。 “复返啊,你也瞧了好几个姑娘,有没有觉得哪个最合你眼缘?”狄婆婆越想越顺心,也勤快地站起身,一脸笑意地问道。 “复返觉得姑娘们都挺不错,全听老祖宗安排。”锦衣佩剑的狄复返恭敬回道。 “可惜了林家的小姑娘年岁太小,不堪大用,否则定要抢过来,为我狄家香火留一脉风流容貌。”狄婆婆对私户的姑娘也不是说看不上,就是觉得不太合眼缘,要是去洞溪里外找些婚嫁,又觉得配不上狄复返。 堂堂洞溪里,哪里轮得到外界的血脉染指? 再说我狄婆婆何等身份,讨个玄孙媳妇还要去外地? “咱们狄家虽然算不上名门望族,也不是啥书香门第,但是咱们狄家世代豪杰,英雄辈出,娶个玄孙媳妇怎么也得福荫三代,可不能再像你俩这样。” 狄复返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全凭老祖宗安置。” 狄婆婆见他低眉顺眼,也觉得心情美好,随着性子考了他句,“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狄复返连连称好,一五一十,里里外外地讲了个遍,“这两句简直是人间绝句,愁绝寄仙子,慰我以相思。” “敢问老祖宗,这句话出自何处?”话到最后,狄复返不耻下问道。 狄婆婆满心欢喜地抚摸着枣树,“是你那不知仙逝多少年老祖宗谎骗我的妙语。” “都怪老祖宗我姿色不佳,才生的你们这一代不如一代,白白糟蹋了你那老祖宗的绝世仙姿啊。” 狄复返听着狄婆婆的自谦之词,那是诚惶诚恐,不敢接话。 依稀记得,根老曾有无心之言,“纵观狄氏宗亲,唯独小财迷最得你这一支老祖宗真容。” 乖乖,小财迷那副尊容可和俊俏十万里都沾不着边,莫说是绝世仙姿,就是飒爽英姿,小小狄进金都不得形似。 所以狄复返斟酌再三,小心回道,“老祖宗,玄孙窃以为娶妻不当以姿色为重,首当以品性为佳,我狄氏子嗣托老祖宗仙容,先天大有优势啊。” 狄婆婆见他心意改变,遂拍板笑道,“顾家姑娘顾翠盖,老祖宗觉得最衬我玄孙复返。” 狄复返回想片刻,颇觉姑娘小有气质,亦点头应允,“翠盖浮佳气,朱楼依太清。” 狄婆婆笑逐颜开,“我这就去和根老头商量商量婚期,请上三姑六婆着手操办。” 狄复返还要开口,狄婆婆已告诫道,“日后你若远走他乡,不妨带她走遍山河,我觉得她是个颇具慧根的姑娘。” 狄复返点点头。 “但是她日后有孕在身,其后世子嗣必须在我洞溪里,这点谁也不可更改,违者当如此叶。” 涉及子孙户籍,狄婆婆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狄复返平静地答应。 狄婆婆这才急匆匆地出了门,去和根老谈些黄道吉日,顺便传音给不讨喜的杜振溪,“小溪子,待会来下杨家客栈,给婆婆我找个好日子。” 杜振溪闻声,受宠若惊,忙向天空拱手作揖,连连称好。 提及杨家客栈,杜振溪又想起李成蹊,不知少年此刻是否还在客栈?也不知洞溪里的风波,小小少年是否安然无恙? “抱歉,御景,我只能救下你师兄俩中的一人。”李成蹊放下他,歉声说道。 姜御景脸色苍白地摇着头,“无妨,是我低估了秋收万的不择手段,也高估了自己的战力,否则我们此时都该全身而退。” 见着他的冷静,李成蹊反而越发愧疚。 姜御景对他的内疚感同身受,勉强露了个笑脸,柔声安慰道,“成蹊,我很庆幸有你这样的兄弟,真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李成蹊还想开口说话,忽然间听到玄妙之音同时传来,“御景,成蹊,在我洞溪里,断骨算不得有损根基。” 两个少年乍听这声,还以为是错觉,再对视一眼,就明白不是幻觉。 两位少年还想回声答谢,同时觉得头昏脑胀,连忙撤回心神,不敢开口,向着天空遥遥一拜。 “秋收万,放过姜呼阚,我为你治愈断骨之伤。”玄妙之音再度响起。 秋收万心神一惊,松开正准备行凶的手,陡然跳起,四下张望,见无人开口,遂问道,“你们可曾听到奇怪的声音?” 随从少年们皆摇头。 “装神弄鬼的杂碎,区区断骨,我秋收万受的起。待我回到家中,自有长辈替我正骨。但他姜呼阚,我秋收万弄定了。” 说罢,他又回到姜呼阚的边上,一节一节地捏碎。 从始至终,姜呼阚一声不吭,也没听到奇怪的声音。 第四十五章 陈家小胖 玄妙之音犹如天籁,给姜御景和李成蹊吃了颗定心丸。 姜御景见李成蹊,才明白姜呼阚见自己的那种感受,所以他比李成蹊更镇定地安慰着他,“成蹊,咱们先回家,和大家伙商量商量,届时再考虑如何营救我师兄。” 李成蹊回望那片小树林,慎之又慎地点点头,“秋收万人多势众,那群人身骨之强硬,连我一拳下去都伤不了筋骨,在不伤人性命的前提下,我最多只能拦下四五个人。” 姜御景亦心有同感,“我十指已废,无力救出我的师兄,接下来这件事只能拜托你。” 姜御景有求于人,对李成蹊并无那种过多紧张的请求神色,而是略带戏谑地说道。 李成蹊对他的神色,反而越发觉得愧疚,神色诚恳地点头应允,“御景放心,日落之前,我肯定会带回你的师兄。” 姜御景面色一紧,“不用那么急于行事,我肯定秋收万不会选择同归于尽,咱们只要稳中求进即可。” 李成蹊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就扶着他回去。 回到家中,耿星河对李成蹊一声不吭的消失已心有忧虑,此时见到姜御景身负重任,脱口而出道,“可是有人暗中意图不轨?” 李成蹊示意他不用紧张,“是那天在门口寻衅滋事打伤梁为之的少年私自寻仇,不知怎么抓住了御景师兄,并以此为陷阱,诓骗我俩前去救人,一时不察,这才受了埋伏。” 耿星河听完,怒气汹汹地握紧拳头,忿声哼道,“好他个不识好歹的杂碎,那天饶了他一回,居然还敢私下报复,我这就去通知封宣侠,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耿星河在外不愿透露两者间的关系,都是以封宣侠代称。 李成蹊果断拒绝,“那少年心性难测,心狠手辣可见一斑,若是咱们通知了封宣侠,难保他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伤了姜呼阚的性命。” 耿星河闷闷不乐,“御景,若你信得过我,随我去趟我家老宅,我爷爷在正骨疗伤这块颇有心得。” 姜御景没有急于应允,而是看了眼李成蹊,见他点了点头,才深深鞠躬谢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遇到不违侠义之事,尽管捎信给我姜御景,千里万里绝不推辞。” 哪怕是答谢,姜御景也不做有违侠义一事,命可断武道可弃,唯有侠义不可以乱。 至于该捎信去哪里,姜御景私下会告诉他。 耿星河没有在意他的承诺,一边吩咐梁为之留守大本营,一边领着李成蹊和姜御景直奔自家老宅。 大门一推,众少年再度现身,只不过目标由少年耿星河变成了李成蹊。 “青阳渡盖青荷敢请战少年英杰李成蹊。”面容稚嫩的少年郎跳下墙头,拦住了李成蹊的去路。 耿星河眉头一掀,开口欲痛斥他,周围少年已跃跃欲试,显然对这少年的求战之意极为支持。 少年盖青荷为人处世,极为爽快,深得众少年欢心,虽不曾义结金兰,却言之有理,颇得众人大力支持。 李成蹊示意他先行一步,“星河先去,治好御景要紧,我随后就到。” 耿星河欲言又止。 李成蹊自信满满地回道,“难道我李成蹊会打不过青阳渡盖青荷?” 耿星河遂大步离去。 “李成蹊,不枉我冠称英杰之名。”盖青荷上前一步,傲然说道。 李成蹊亦上前一步,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垂于腹部,孑然一身地说道,“求战可以。”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盖青荷爽朗接话。 “要你满足我个小小的要求,应不应允,待我胜了你再回复。”李成蹊说完这句话,陡然一步跨出,瞬间跨出两者间的距离,迎面一拳递出。 盖青荷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吞气入腹,迎上这一拳。 下一刻,砰然声响,李成蹊拳出不退,盖青荷倒飞而起。 “盖青荷,可还能战?” 李成蹊站在原地,一手负于身后,傲然问道。 “固敢请战尔!” 盖青荷接拳的那一臂有气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紧握。 这一刻,李成蹊腾身而起,在眨眼之间逼近他,一腿拦腰扫出。 盖青荷深知挡不住,遂一咬牙转身以后背硬接。 腿风近衣,盖青荷心惊肉跳,然而下一秒那一腿戛然而止。 “盖青荷,我有事求你,不愿你身无战力。”李成蹊双手负于身后,平静地说道。 他这一腿及时停下,立马迎来观战少年们的满堂彩,一个个高声叫好。 盖青荷也算是劫后余生,丝毫不怒地回应道,“尽管开口,我盖青荷定当竭尽全力。” 于是,李成蹊上前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跑着离开。 直到他离开,盖青荷的脸色依然不曾平静下来,不是他的内心不够镇静,而是李成蹊给的要求实在太令人心满意足。 同行少年见他乐不可支,连忙跳过来,搭在他的肩头,捅着他的后背,贱兮兮地打趣道,“青荷,你是被他打傻了?” 盖青荷见着他的脸,立马嫌弃地一把推开,“阮薄帷,你给我滚一边去,我堂堂盖青荷会被人打傻?” 阮薄帷被他推开,也不恼羞成怒,笑嘻嘻地再度搂上来,“那我的好哥哥是怎么一脸笑意,说来给大伙听听呗。” 这次盖青荷倒没有推开他,认认真真地回道,“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嘘声一片。 盖青荷抬手虚按,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我盖青荷答应了李成蹊一件事,但这事暂时不太方便公诸于众,所以。。。” 盖青荷单手握拳,以拳心抵在胸口,高声问道,“可愿有谁愿与我盖青荷共赴侠义!” 众少年犹豫片刻,唯独阮薄帷毫不犹豫地应下,“我阮薄帷愿与盖青荷同进退,共生死,百死而无悔。” 众所周知,阮薄帷是最后结交盖青荷的人,也是闲来无事最不得盖青荷的青睐之人。 这一点,从盖青荷第一次推开他,可见端倪。 “我等愿与盖青荷同进退,共生死,百死而无悔。” 少年不轻狂,枉为少年郎! 另一边,李成蹊沿着街道行走,哪怕是封宣侠立下规矩在先,他依旧保持高度谨慎,小心提防着每个路过的行人。 洞溪里界碑,唯一的破绽就在李成蹊。 突然,李成蹊的眼神被一道身影不由自主地吸引。 而那道身影也在李成蹊投去目光的那一刻,心有所感,第一时间回过头来看他。 体态瘦削,通眉长爪,腰挂佩剑,无一不在李成蹊的脑海中深刻成型。 这人当下一步跨出,举手来抓李成蹊。 李成蹊亦心有戒备,挪步躲闪,以指尖直戳其掌心。 咚然一声,李成蹊与这人齐齐收手,目露惊讶。 “好个少年体魄,浑然天成,是个好胚子,可愿与我修行?”来者欣赏之余,亦出声邀请道。 李成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来者拍了拍剑柄,“是我唐突了,你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 李成蹊看着他,也不说话。 来者颇为欣赏地打量着他,越是审视许久,越是觉得其人尚佳,“我叫李昌谷,来自正字春坊,若你日后行走江湖,可差人寻我名号,我自会来寻你。” 李昌谷见事不可为,遂抛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李成蹊听着李姓,倍感亲切,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不曾开口,直到那人消失在视野中,李成蹊才小心翼翼地赶往星河家中。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李昌谷去而复返,敲了户居住在此的人家大门,随手抛出一袋银钱,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知道方才与我交谈的少年姓名与门庭。” 这家人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先前也是见着他拦住李成蹊,才迅速关上门,选择视而不见。 此刻被他点名叫出来,中年男人的神色十分尴尬,哪怕是见着钱袋,还是没有半点好转。 “大人,我小门小户,经不起你们折腾,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你去问别处那孩子的姓名,行否?” 中年男人惆怅半天,还是狠下心没有回答。 李昌谷倒是有些惊奇,这洞溪里的公户民风还真有些了不起,心有畏惧却敢拒不受命,是该说无知者无畏,还是说无知者好胆量? “尽管说来无妨,我对那少年并无恶意。” 谁知中年男人说完那句话,咬定闭口不言,任凭李昌谷如何许诺,愣是一句话没说,那袋被揣在怀里的钱袋也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李昌谷气笑至极,一挥手大步离去。 中年男人松了口气,在他边上有个小胖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爹,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成蹊的名字和门庭?那人一眼瞧着就不是个好招惹的啊。”小胖子说是有些害怕,可眼神更多的是好奇,还有对父亲的不解。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儿子的疑惑,而是念念有词,“年年岁岁,平平安安,无事就好,活着就好。” 小胖子见父亲不搭理,不开心地埋怨了句,“偏心的爹,就知道让我拐着弯照顾他。要不是爹坑我,我能为他各种亲身试药,常常弄得上吐下泻?” 中年男人神色尴尬地挠挠头,然后一脸歉意地掏出钱袋,塞入小胖子的怀中,“回屋把钱收好,接下来到你成年,咱家都不愁没钱供你读书咯。” “爹真是个没出息的,白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小胖子乐呵呵地捂着钱袋,嘴上还不忘嘟囔着埋怨。 中年男人撇了撇嘴角,望着那跑起来一扇一扇的胖身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我家陈小胖,洞溪里独一胖。” 第四十六章 有求于人 耿星河领着姜御景回到家中,见到了爷爷正在耐心研磨草药,面对两个少年丝毫不以为奇。 耿爷爷一脸平静地说道,“星河,扶他平躺草席上,待会就好。” 姜御景见状,越发相信玄妙之音的话。 耿爷爷见姜御景面色如常,非常欣赏,便好言告知,“我这手正骨法乃是不传秘技,别说是你一个时辰内的骨折筋断脉绝,哪怕是两三年内抽筋扒皮的,只要你筋骨脉络尚在体内,我都能叫你还骨生筋长脉,宛若新生。” 姜御景啧啧称奇,仰头恭声道,“耿爷爷神通天人,了不起了不起。” 耿爷爷对此恭维受之无愧,正要侃侃而谈。 耿星河催促道,“爷爷,快些办事,别学了莫小酒鬼的废话连篇。” 自打爷爷有了酒友,耿星河说话的底气也越来越足,爷孙俩的关系也一日比一日更融洽,以前的耿星河对爷爷是敬畏有加,现在是敬畏且敬仰。 谁让耿星河开始修行,更加能理解爷爷某些时候的不近人情。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李成蹊幼年所经所历,何尝不是如此。 回望洞溪里九岁以下的少年少女,无论公户私户,或多或少都曾在父母手中吃过不小的苦头,谁能吃的苦头越大,到了九岁那年,其不凡之处越发显而易见。 小小年岁,早在父母希冀中饱尝风霜,暗暗埋下未来振翅翱翔的雏羽。 耿爷爷叫了声好,双手一合,一缕清风落在药草间,依稀可见丝丝缕缕的霜气冉冉升起。 潜伏在耿星河肩头双穴处的桃花鱼蓦地现身而出,摇曳着鱼身落在霜气中,如鱼得水,肆意游动。 耿星河大为惊奇。 耿爷爷捏起草药,一边揉搓落在姜御景的十指指骨间,一边细声为孙儿解释道,“天地灵气,上清下浊。桃花鱼虽从大地而生,却是属于清气之流,而我耿氏本命气血得益于洞溪馈赠,世世代代亦属于清气之流。所以,由我们气血孕育而生的霜气与桃花鱼有近亲之缘。” 耿星河心有困惑,便开口询问道,“那邴氏是否也有清气?” 耿爷爷肯定地摇摇头,“整座洞溪里,独我耿氏得清气馈赠。” 耿氏清气,独此一家,说不定九洲天下,也独我耿氏如此。 耿星河越发好奇,“那日邴易云亲近桃花鱼是何缘故?” 耿爷爷还想回答,根老已暗中叮嘱,“少年事少年愁,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要画蛇添足。” 耿爷爷只好咽回腹中,双手一合,再度落下丝丝缕缕的真气萦绕姜御景的指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其中。 “好咯,半个时辰内可动,近两日内不可动用真气,更不可与人对敌,否则伤了根基,再来治愈,是难上加难。”耿爷爷放下双手,从边上的杏树摘下两片杏叶,一片放在姜御景的嘴边,对耿星河说道,“过来滴一滴血在杏叶。” 耿星河闻声而来,自指尖挤出一点血,落在杏叶。 “少年,吞下杏叶,切勿咀嚼,以真气炼化即可。” 耿爷爷吩咐完,姜御景立马吞下杏叶,闭上双眼,聚精会神地将之炼化于体内。 而耿爷爷让星河也在另一片杏叶滴下血液,继而向杏树一抛,那片杏叶便消失不见。 然后耿爷爷趁姜御景炼化杏叶的这段时间,回到屋内取出那根老荆条,递到垂涎许久的耿星河手中,“我耿氏与邴氏在读书一事,千百年来不相伯仲,直至爷爷这一代略显颓势,幸好你这孙儿不负所望,为爷爷扳回这一代,这根代表着我耿氏的老荆条暂时交由你保管。” 耿星河初时接他,欣喜若狂,在听爷爷说完,只觉豪气万丈。 “爷爷,您放心,孙儿定当不辱使命。” 至于能不能压邴易云一头,耿星河从来不曾怀疑。 以前是爷爷处处让他藏拙,不准他锋芒毕露,现在连爷爷都让他争一争书院雌雄,若不能叫邴易云心甘情愿,耿星河自己都不信。 以力压人,耿星河觉得可行。 “如此草率交出老荆条,你不觉得太过唐突?”根老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耿家老宅,同时问向耿爷爷。 “根老,我觉得星河能做到。” “学脉之争,你耿氏已胜过一筹,没看他邴氏连姓都为之改了半边?” 耿爷爷讪讪一笑,“那是老祖宗的意气之争,我当然不希望再度出现,事实上我更希望邴氏能赢回那一脉,将姓氏重新迎回。” “善也!” 根老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耿星河,语气笃定地说,“你不用担心外人知晓这一幕,有我根老坐镇一地,谅他大罗神仙也折腾不起来。” “耿星河,事关重大,我只问你句,可愿将来压制心性,让邴氏重回洞溪里?” 根老见他开口,又叮嘱道,“不要急于回答,这一事是两姓当年的意气之争,无关两姓任何生死局。” “这一让,不止是邴氏迎回真容,你耿氏甚至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星河敢问根老,邴氏如今之姓是我老祖宗意气用事所为?”耿星河敏感捕捉到【意气之争】,遂开口问道。 根老慎重点头。 耿星河爽朗一笑,“前途与我,等若浮云。” 言下之意,输他一局又何妨? 根老释然一笑,总算是借耿星河之口解了这一局,于是根老开心地笑道,“星河,你爷爷给你取的名字是真不错。” 耿星河开怀大笑。 耿爷爷与有荣焉。 根老挥了挥手,起身返回杨家客栈,又觉得不太妥当,遂挪身去往李子洞,恰好见着了潜心求学的贺季真。 “无妨,在此修行,与你有益,无须多礼。” 贺季真受命,心领神会,仍是心神超脱,起身见礼根老,“晚辈贺季真谢前辈传道之恩。” 根老侧身闪开,颇为欣赏地说道,“能教出寓教于行的杜振溪,果然非同寻常。” 贺季真拱手作揖,不敢接话。 根老又说道,“可惜不是我洞溪里人。” 贺季真难得说了句玩笑话,“洞溪里不过千人,已是龙马精神,鸾翔凤集,再奢求人人如我贺季真,岂不是天理不容?” 根老哈哈大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贺季真见根老到访,知他定然有事在身,遂自闭五官,充耳不闻。 根老越发满意他的心性,亦朗声念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桃李敕令,本命归位。” 接下来的一段话,根老以神通一一读出,遂化为点点滴滴的露珠升空,继而融入李子洞的石匾内。 根老挥手散去禁制,对贺季真说道,“世间如你这般可怜人越多,世间如耿星河这般幸运儿越多。” “前人积福,后世成荫,善也善也!” 贺季真自认为五官封闭,不受外界影响,没想到根老还是传音入耳,令他心有所动,正要起身回话,骇然发现自己还在打坐修神,哪里有过起身的痕迹? 根老回返客栈,莫得意蓦然回首,早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但仍然守着解救兄长的念头,心境不为所动。 “根老,我如今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 根老眯着眼看着他,任他猜测。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一旦莫得意熬不住心性折磨,一念作恶,这个心性之争自然迎刃而解。 莫得意惆怅地叹了口气,继续埋头给客人端茶倒酒。 根老满意地继续埋头假寐,暗中观察李成蹊的行踪。 “李成蹊,我是灞陵桥郁迢峣。” 李成蹊见之则喜,“巧了,我正好想找你和冯承当,还有张越岑。” 郁迢峣面露疑惑神色,“你找我们所为何事?” 李成蹊不回他,而是问他,“你拦住我,是想求战?” 郁迢峣摇摇头,“我找你是确认一件事,耿星河真的打败了秦却不?” 李成蹊想了一会儿,“这件事事出有因,若秦却不觉得是败,那就是败。” 郁迢峣依然不解其意,却没有继续追问,既然是事出有因,肯定是不便透露。 “你说说看,找我们三个有何贵干?” “你还记得那天对梁为之出手的少年?”李成蹊问道。 郁迢峣自然认得那个少年,“我知道他是秋天漠的小少爷秋收万,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蛋,漠视侠义二字,行事乖张,极为不讨喜。” “我想请你们为我拦住他。”李成蹊开诚布公道。 郁迢峣毅然拒绝。 李成蹊便没有再游说,越过他大步离去。 郁迢峣微微地松了口气,生怕他不知好歹地强行要他参战。 姜呼阚被抓,姜御景受伤,进入洞溪里的少年几乎无人不知。 秋收万不仅将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众所周知,也特意卖了个口径让所有人知难而退。 正因如此,郁迢峣才会选择此时来问话。 我郁迢峣可以参战,但是你李成蹊要告诉我秦却不因何而败。 当然,李成蹊并未强求要他出战,只是随口一提便不愿多言。 “李成蹊,出了洞溪里,江湖高远,我郁迢峣自然会再来找你一战。” 对他的拒绝,李成蹊毫不意外,哪怕是梁为之不愿出手,也不足为奇。 直到快要进入耿家大宅,冯承当和张越岑也不曾露面。 第四十七章 仇必报恩且缓 咚! 当李成蹊敲在大门上,这一声响唤醒了闭目养神的姜御景。 耿星河小步去推开门,迎李成蹊进院子,边走边说,“我爷爷已经稳住了他的伤势,至于痊愈时间要看他自己。” 李成蹊点点头,眼角瞥见他挂在腰间的荆条,笑呵呵地恭贺道,“恭喜星河得偿所愿。” 耿星河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荆条,“桃花鱼一事,我和爷爷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接下来洞溪里行事,咱们只管放心动手。” 言下之意,是他李成蹊休想抛下我耿星河,孤身前去搭救姜呼阚。 李成蹊随他走到杏树下,看了眼姜御景,手掌虚按,示意他不必起身,转身对耿爷爷说,“人影渐短,想来快要到了午时,我和星河出门买点菜,今晚就在耿爷爷家过个夜,可行?” 耿爷爷想了想,“也好,家中无菜,速去速回,想来那些晚辈还在街头卖菜。” 耿星河和李成蹊各自说了些悄悄话,便告辞出门。 姜御景起身欲追,耿爷爷一手按住他的额头,“既然小木头不想你知道,那你就佯装不知,可能你和小木头交往不久,不太了解他这个孩子。” “在我们老人看来,小木头是洞溪里最勤奋踏实且言而有信的孩子,哪怕他自己都不清楚什么叫言而有信。” 姜御景见挣扎无果,索性认命躺下,听耿爷爷这般说话,与有荣焉,“耿爷爷妙语连珠,了不起了不起。” 耿爷爷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额头,好似有千钧之力劈头盖脸砸下,压的姜御景呼吸困难,昏昏欲睡,可潜意识中却死死撑着那一口气,不肯轻易罢休。 另一边,耿星河与李成蹊出了门,心有疑虑地问道,“怀先肯定懂咱们的意思,待会小树林集合,可是光凭咱们三个,还是救不下姜呼阚吧。” “能否救下姜呼阚,全凭本事,外力可借不可信。”李成蹊慎重其事地告诫他。 耿星河知晓他的言外之意,重重地点头。 一时无话,二人来到小树林外,更是小心谨慎。 “星河,沿着树冠游走,一旦发现敌人,只管埋头逃跑,不要恋战。”李成蹊再三叮嘱道。 “你放心,我肯定不比你个小木头差。”耿星河拍着胸口,肯定说道,同时腾身而起,沿着树冠与李成蹊分道扬镳。 耿星河有封宣侠傍身,必要时也可以拿来挡一挡,再加上桃花鱼如影随形,避免了有人暗中偷袭,极为适合在前开路。 废去一臂的秋收万坐在地上,后背懒洋洋地靠在树干。 在他身前,躺着十指被折断的姜呼阚,脸色苍白,依旧一声不吭。 秋收万心生不满,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杂碎,嘴这么硬,你是铁石心肠?十指连心疼,你一句话都不说,叫我去哪里找乐趣。” 姜呼阚勉强露了个笑容,使劲挪了下脑袋,让嘴巴远离地面,张口吐了点泥土和腐叶。 “少爷,有人进来了。”随从少年得知有人进入小树林,立马近身回禀秋收万。 “无妨,人质在我手上,谅他也折腾不了啥风波,而且姜御景被我废了十指,能来救他的无非是李成蹊。”提起这个名字,秋收万的神色狰狞,咬牙切齿的恨溢于言表。 “少爷,李成蹊伤不得,至少在洞溪里万万伤不得。” 哪怕随从是出于好意提醒,秋收万还是忍不住单手一巴掌挥去,“杀不了他,我连伤都伤不得,那我来洞溪里还有什么意思?” “爹要我来取桃花鱼,我连门路都找不着,他洞溪里怎么不见人拱手送上?前来探路的莫得势、莫得意这两个不堪重用的废物,连点小事都办不好,难怪这一大家做不了大事。” 随从少年忍痛受着,不敢怒目相向。 “滚下去给我盯紧进来的那个人,要真的是李成蹊,给我拿下,先前开的条件依然作数。”秋收万沉声吩咐。 姜呼阚也没有嘲讽他的意思,眼神平静,甚至在暗暗祈祷御景不要来救他。 因为秋收万没有刻意避嫌,所以姜呼阚知道小树林中真的人数并不只明面上的十几个人,而是翻了近一倍的数量。 如今那些人躲在暗中虎视眈眈,哪怕明知道是要对付洞溪里少年,依然趋之若鹜。 法不责众,何况要是不小心失手弄死了本地人,他封宣侠还真敢要他们一命抵一命,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得敢这么做! 来洞溪里砥砺武道的少年,哪个是默默无闻的贫苦少年? 封宣侠得知姜呼阚被抓,耿星河和李成蹊前去救人,第一时间不是去小树林支援,而是去杨家客栈请示根老,“根老,少年郎们的私怨,管是不管?” “李成蹊也罢,耿星河也好,终究是要走出洞溪里砥砺自身武道的,你封宣侠能救得了几次?”根老不回反问道。 封宣侠默不作声,转身离开。 “郁迢峣,灞陵桥出了个你,可不是件好事情。”根老望着不远处的郁迢峣,摇了摇头。 投机取巧,攀炎附势,又是个秋子良。 而此时近在冉家老宅的秋子良与冉耘艾执子对弈,正津津有味。 端坐太师椅的冉伯羊见两位少年执子拼棋,久久不曾分出胜负,亦出声打断道,“北边小树林,李成蹊与秋收万起了争执。你俩身为洞溪里人,理当前去助拳。” 冉耘艾心有不甘,遂直言不讳道,“李氏后人福缘浅薄,自招祸端,理当该死。” 冉伯羊怒意陡现,起身一掌拍在他的脸上,“滴水之恩,尚且知晓知恩图报。你身受李氏如此恩惠,怎能心生歹念,妄想置他于死地?” “耘艾,老祖说过,独你心性最合老祖年幼,切不可重蹈覆辙。” 冉伯羊动手斥责都在秋子良面前,毫无遮遮掩掩之意。 冉耘艾被这一掌呼在脸上,直入骨髓的撕心裂肺,好在不伤及根本或者身体,只有来自于内心的痛楚,挥之不去。 “老祖,我不愿去救。” “你以为李成蹊抢走你的黄罗伞,是她燕娇娘本事大,肆意妄为?”冉伯羊厉声呵斥道。 “老祖,耘艾不愿。”冉耘艾执意不去。 冉伯羊杀意一掀,抬手又是一巴掌落下,这一次不只是心伤,更是身受重伤,口吐鲜血。 “忘恩负义,留之何用?”冉伯羊深知事不过三,本以为交由贺季真调教能收束恶蛟心性,却不想还是无济于事。 这时,诚惶诚恐的秋子良咽了咽口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劝阻,“冉老祖深谋远虑,可否听小辈说一句话。” 冉伯羊对少年秋子良谈不上欣赏,可也谈不上厌恶,本以为自家孙儿见之如鉴,当每日三省吾身,可惜也没起着多大的成效,此刻听到他想要谏言,便由着他说一句。 “冉老祖,耘艾既然无心还他这一辈的债,何不让耘艾等一等,找个机会还了李成蹊的下一代?” 冉伯羊怒眉一挑,秋子良心神俱裂,忍不住地俯身跪下。 “冉老祖,子良认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李成蹊与冉家确实有恩,可与耘艾确实有仇在后,何必让耘艾忍着性子护他周全。” “若是李成蹊福缘有报,侥幸有后,一方面是成全耘艾的还恩,一方面是解决耘艾的心境。” “晚辈看来,这是一举两得。” 冉伯羊何等心思,暗骂一声,真是灯下黑,何必为难孙儿,遂开口问道,“吾孙耘艾可愿如此?” 冉耘艾仍是不愿。 秋子良适时劝道,“李成蹊后人心性未必如他那般难以揣摩,如我这般合你眼缘也未尝不可。” “须知,大道漫长,忍一时方可长远。” 冉耘艾恍然大悟,拱手作揖与他,正声回答,“耘艾愿回报其后人。” 至于回报哪一世,秋子良和冉耘艾只字不提。 冉伯羊何等眼光,锱铢必较道,“福报不及三世,耘艾你且说赐予李成蹊哪一世?” 秋子良冷汗直流,再不敢偷奸耍滑。 冉耘艾沉思片刻,“愿我这一脉与李成蹊后人第三世结姻亲,永结同好。” 冉伯羊仍不罢休,继续追问,“若是李成蹊这一代无后,你当如何?” “霸王硬上弓,叫他后继有人。”冉耘艾快速回道。 冉伯羊遂不再此事多言,“但耿星河自在其中,你既然身为洞溪里人,理当前去。” 冉耘艾欣然受命,与老祖告辞出门。 秋子良亦紧随其后。 冉伯羊深深看了眼他,久久不语。 “子良,你为何要我如此?”出了大门,冉耘艾立刻问道。 秋子良伸手一抹背后的冷汗,将之展示给他看,“冉老祖杀性极重,他既有意叫你还恩,你便还恩,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冉耘艾不愿多言。 秋子良随身背着青罗伞,与他并肩而行,“若你先前不曾松口,冉老祖定要你生不逢时。” 冉耘艾仍不退却。 “冉家后人何止你一人,冉老祖能花百来年等到你,难道就不能再花百来年等另一个你?” 冉耘艾对此早有所料,不以为然地回道,“我冉耘艾虽死无憾。” 秋子良给了句愚不可及,便不再说话。 冉耘艾回望眼老宅,心中暗暗念道,“我冉耘艾只愿与同道中人举杯共饮,绝对不与蛇虫鼠蚁聚首一堂。” 他李成蹊,贱为工奴,岂配与我把酒言欢,怎敢叫我还他恩德? 第四十八章 树上掉下个冉耘艾 这一日,炎官盛怒,叫大日熊熊;炎风灼灼,无声亦无息,叫行人汗流浃背。 哪怕是躲在小树林的众多少年郎亦不堪炎热,纷纷现身盘膝打坐在树下。 在入林的树冠中,有一道瘦削身影潜伏其中,隐忍不发许久。 而在树林子的正中心,自认抗暑耐热的秋天漠少年们也正在避暑,一个个光着上半身轮流盯着姜呼阚。 “少爷,先前入林的少年躲在咱们不远处,要不要把他抓下来?”随从少年慎重问道。 秋收万先前确实口若悬河,动不动要打杀这打杀那,实际上当知晓入林的是耿星河,第一时间是选择了避让,严令众人出手,只是提高警惕,牢牢看守姜呼阚。 “区区一人,不足为虑,咱们要抓的是李成蹊,不是耿星河,懂不?”秋收万色厉内荏地哼道。 “可再不拦他,我怕他真不知深浅,一头扎下来抢人。届时咱们这伙人肯定不敢伤他,但是请来的那伙人可说不准。”随从少年提醒道。 秋收万捂着受伤的手,神色狰狞地哼道,“若是他耿星河真不知天高地厚,我也不介意背下这个黑锅。” 随从少年惶恐不安,意欲劝阻。 “我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秋收万厉色一哼。 随从少年再不敢劝阻,连忙退下,暗中传话给其他人,谨慎行事,务必护住他的性命,必要时结果了应援武者的性命也无不可。 就在这时,盖青荷来到了这片树林。 “青荷,你该不会是想和秋收万拼一场?”阮薄帷见他往这边来,就心生不妙,现在正式闯入这片树林,哪里还不懂他的念头。 “午时三刻已到,咱们闯林。”盖青荷大手一挥,第一时间冲进树林。 拦路人是秋天漠少年,见盖青荷不请自来,连忙出口问道,“来者何人,为何闯我林子?” 盖青荷不予理睬,抬手一拳递出。 秋天漠少年正面迎上,反而震的盖青荷手臂微微发麻。 “秋天漠炼体之法名扬天下,我盖青荷仰慕许久,今日只想来讨教一二!” 说罢,盖青荷双穴洞开,真气一抖,再度迎上。 秋天漠少年见状,哪里敢硬撑,赶忙高声呼救,同时唤醒自身递炤关,与之捉对。 阮薄帷回首一望,其他少年都已迎上敌手,只有他孤零零地杵在一边。 “若是无人拦我,我可要去搭救姜呼阚咯。” “大胆阮薄帷,谁准你前来闹事?”应邀而来的少年武者见有人闯林,当即出面阻拦。 “隋金风,你俩真是一丘之貉,连这种事都折腾一块儿来。”阮薄帷见着他,冷嘲热讽,全无好脸色,同时在心底暗骂,一群小王八羔子,难怪一个个那么积极的挑个软柿子捏,敢情都知道里面有大刺头。 面对阮薄帷的嘲讽,隋金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滋滋地拱手抱拳,“金风拜谢阮兄溢美之词。” “隋金风,废话少说,我们手上见真章。”话不投机半句多,阮薄帷也不废话,腾身迎战。 隋金风身子一退,避而不战,笑吟吟地说道,“我可不敢与安陵海英侠阮薄帷阮英侠一战。” “我可不是安陵海阮英侠,别乱盖帽子。” “你们谁想试试阮英侠的手段,隋某愿拱手相送。” 话音落地,少年武者越众而出,开口声明道,“阮英侠,我贺方回无意助纣为虐,只是秋收万有约在先,这才前来助阵。” 阮薄帷轻蔑一笑,近身迎他而战。 “隋金风,你战力在我等中位列前茅,为何不去战阮薄帷?”有少年见他退让,疑惑问道。 隋金风嘿嘿一笑,也不理他,转身去见了秋收万,毫不客气地哼道,“早和你说过,不搞定义气当头的盖青荷,这件事你就休想圆满落幕。” “若不是我的得力干将莫得意不肯上阵,就凭这群花拳绣腿也配拦我?”秋收万仍然不觉得有所缺漏,反而认为是变故太多。 隋金风也不再争执,一屁股坐在他的边上,沉声低语,“那耿星河能击败秦却不,想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与他交手可有察觉异样?” 提及耿星河,秋收万怒气横生,“为何你们皆不信我打败了他?” 隋金风摇了摇头,“咱们外乡少年论资排辈,秦却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哪怕是在此对他境界有所压制,也不可能弱到来个洞溪里路人就能击败他。” 秋收万怒声回道,“我哪里知晓秦却不如何战败?我只知道与耿星河交手,一拳下去就打的他倒退大院。” 隋金风不知道秦却不战败的原因,也就不愿和耿星河冒然交手,自己来洞溪里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要走遍千山万水,叫山水中的英侠昭侠宣侠尽败给我。 集家喻户晓之英名,成就我隋金风不败神话。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忽略了哪一点?” 秋收万怒不可支,朝他低声吼道,“我秋收万难道就不能在洞溪里单手捶过他秦却不?” 面对他的怒意,隋金风浑然不惧,“当然不能,要不然你这一臂怎会折断在此?” “那是贼胚子偷袭我,一时不慎才被他折断五指,否则我堂堂秋收万怎么会败给他?” “败就败了,有何不敢承认?”青罗伞少年从天而降,恰好听到这句话,便随口回道。 隋金风如临大敌,起身迎战。 青罗伞少年晃身一闪,一掌轻飘飘地递出,隋金风便力不能及,被狠狠地拍飞。 “不要在我面前滋衅挑事。” “你是谁?”隋金风闻声,恭敬退下。 “我是秋子良,与他不是一个秋氏。”青罗伞少年缓缓说道,同时走近十指皆废的姜呼阚,“我曾在桃花园见过你,并且批言点明,你的心性尚可,可惜你那师弟不堪大用,迟早要牵连到你。” 姜呼阚惨淡一笑。 秋子良平静地说道,“当初你不肯归顺于我,我今日也不可能救你脱离苦海。” 姜呼阚仍是惨淡一笑。 秋收万捂着的十指混着汗水隐隐作痛,突然现身的高髻少年又近身而来,猛然捏着他的五指,问了句明知故问的话,“这么捏的紧,会不会疼?” 秋收万哪里忍得住,仰头大声吼道,意欲发泄。 高髻少年一把捂住他的嘴,神色温和地笑道,“别叫,吵着我可不行。” 秋子良谈不上对同姓之人有何怜悯之心,可依然出于本心劝阻了他,“耘艾,念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冉耘艾人畜无害地展颜一笑,松开了捏着五指的手,紧紧按着他的肩头,语气轻松地笑道,“我叫冉耘艾,你可以回家仔细打听我的门庭,如果你有胆量来报仇的话。” “不敢,不敢,收万绝对不敢寻仇。” 冉耘艾拍着他的肩头,哈哈笑道,也学秋子良走近姜呼阚,浅浅一笑,“你就是姜御景的师兄?” 姜呼阚面对他,有种不寒而栗的畏惧。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份卑微,不配与我说话?”冉耘艾自言自语道,“那可真好,比李成蹊这个贱胚子更识相点。” 冉耘艾庆幸地笑了笑,“念在你识相的份上,我就不打杀了你。” 面对秋子良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三人反而不觉得内心颤惧,可当面对冉耘艾的自言自语,三人都不由得胆战心惊,心神俱裂。 疯子,冉耘艾就是个行走的疯子,让谁都猜不透他的下一步。 相比于初次见面,秋子良对冉耘艾的感观也从平易近人变成了如伴虎狼,可远不可近。 “秋收万,你折腾了半天,就弄断了他的十指,真不是一般的没用,难怪这位武者总是敢嘲笑你。”冉耘艾低下身子,伸手拔出那把插在姜呼阚脚底的短匕。 “不要。”秋收万大声制止道。 冉耘艾回头看了眼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拦我?你不是很想弄死这个人?” 秋收万用颤抖的声音回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并不想杀人,求求你快停下。” 冉耘艾哦了一声,依旧没有停下的动作,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是洞溪里人,在这就算杀了外乡人,也不算违反规矩。” 这一刻,秋收万和隋金风神色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去拦他。 冉耘艾先是一掌拍飞秋收万,再是一腿抽飞隋金风,语气不快地哼道,“不要不识抬举,我冉耘艾可是堂堂正正的昭侠。” 秋收万惹起的这场风波,哪里敢真的弄死姜呼阚,顾不得伤势复发,略带哭腔地恳求道,“冉昭侠,冉昭侠,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小的,别再折腾姜呼阚,您再这样玩下去,他真的会因血量枯竭而死。” 冉耘艾平静地哦了声,继续视若无人地摆弄着短匕,也不去制止血流,而姜呼阚十指被废,自救都没办法。 “冉耘艾,你好大的胆子。”耿星河见林边有动静,便去看了眼,确认过是有人闯林救人,立刻动身回来,见到这一幕立马现身阻拦。 秋子良见他现身,心知事不可为,意欲带着冉耘艾离开,可他正玩的兴起,不愿离去,于是秋子良独自离开。 “你是耿家的耿星河?那个贱胚子李成蹊的好友?” “冉耘艾,你怎地心思如此歹毒?”耿星河横眉怒吼。 冉耘艾撇了撇嘴角,一脚踩在姜呼阚的胸腔,“伤了他又如何,区区外乡人不值一提。” “倒是你我同为洞溪里人,何不借此机会一较高下?” 耿星河不愿理他,腾身而去,势要救下姜呼阚。 冉耘艾勃然大怒,一拳朝着耿星河砸下。 “冉耘艾,我念着燕姐姐抢了你的黄罗伞,这一次不和你计较,下次再遇见你,可不会再放过你。” 闻听耿星河吼声的李成蹊及时赶来,一瞬间出拳抵消他的那一拳,同时让耿星河救下姜呼阚,借着树冠直奔耿家老宅。 “贱胚子,凭你也配放过我?” 冉耘艾还要动手,秋子良去而复返,看了眼气息内敛的李成蹊,一把提起冉耘艾,纵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秋收万,这笔账等御景和姜呼阚好了,咱们再慢慢算。” “李成蹊,我要你生不如死。”秋收万见着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出来,跳起来指着远去的他,愤怒咆哮。 第四十九章 溪鱼野鸟共忘形 耿家老宅! 昏迷不醒的姜呼阚脸色苍白,围绕周边的姜御景急不可耐,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 耿爷爷不急不忙地碾磨药材,碾到半途的时候,意外发现药材不足,所缺的两味药材药铺暂时没有,必须得去群山中采摘。 “我和御景去,星河能不出门就别出门。”李成蹊主动应承下这个事情,选择陪着姜御景出去散散心。 “小木头,东仑山,白谷树,要八两树皮;西来山羬羊,要一两。。。一斤羊脂,要他脖颈下方的那种。”根老先把这两味稀缺药材点明,再额外说了几种日常用到的药材,至于李成蹊懂不懂,耿爷爷从不担心,顺便提了一句,“两旬内赶回即可,晚个四五天也没问题。” 钱守风别的本事不行,教人识物是一等一的高手,何况李成蹊是整座洞溪里最爱跟在他后面的小孩子。 “好的,耿爷爷,我和御景这就去。”李成蹊暗中牢记,拉着姜御景就出了门。 他俩前脚出门,耿爷爷后面便安排耿星河道,“你憋在家里不是个事,你那便宜舅舅既然不管你,那你就多去耍耍,好叫他知道老耿家的孩子都不是泥捏的。” “爷爷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回场子?” 耿爷爷敲了他一板栗,“去暗中跟着小木头俩,那些外乡少年不是个好脾气,等他们回过神肯定要来寻仇的,就凭他俩能跑得了?” 耿星河欣然受命。 耿星河出门之际,锦衣佩剑的中年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一中年一少年,四目相对,没来由的心生亲近,相互点头便各奔东西。 耿爷爷见了他进门,客客气气地招呼着他。 锦衣男人亲近地递过酒壶给他,恭敬地请耿爷爷坐下,这才轻声说来,“耿爷爷,复返届时成婚,还望亲临。” 耿爷爷闻声,笑开了花,“狄婆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来了你小子的婚期。” 狄复返一笑置之,拍了拍腰间的剑柄,“长者命,不敢辞。” 耿爷爷掀开酒塞,爽朗地喝了一大口,“好好好,洞溪里公户好些年没有喜庆的事。” “那你的良配是哪家的小姑娘?” 狄复返笑了笑,“是私户顾家顾翠盖。” 听到这个名字,耿爷爷一口老酒喷出来,“这小姑娘瞧着羞答答,可骨子里脾气一点不温柔,小时候也算是拳打一片的小霸王。” 狄复返面色尴尬,小声嘀咕了句,“老祖宗没和我说过这一茬。” 耿爷爷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狄婆婆是胸有青天万事轻,给你选的姑娘想来是最合你性子的。” 狄复返只好敷衍一笑,耿爷爷你安慰倒是安慰,能不能别笑的如此夸张,“耿爷爷,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 耿爷爷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我这一辈大多数都是你家老祖宗安排的婚事,谈不上顺风顺水,日子顺心,可每个人都过得自在安心,尤其是后世子孙无一不是各得其所。” “狄婆婆的眼光,是洞溪里第一好。” 耿爷爷喝着酒,脸色涨红,竖着大拇指夸赞道。 也是这时,狄婆婆慢慢放下隔空一掌的念头,眯着眼继续躺在藤椅上,晃悠悠地悠哉悠哉。 “复返如今婚约在身,也该给进金挑个好对头,林家那一看就不是个贤配,可配不上我家天性机灵的进金。” 出了门庭的李成蹊和姜御景,没有选择光明正大地沿街串巷,而是鬼鬼祟祟地沿着墙角溜走。 “成蹊。。。” “御景,闲话少说,留心秋收万的那群人,可没有下一个盖青荷可供消磨。”李成蹊小声提醒道。 姜御景重重一点头,擦掉眼角的泪痕,高度警惕。 这还没走多远,李成蹊心头猛地一跳,不是那种危机使然的危险,而是好巧不巧地遇见。 “李成蹊,你在那偷偷摸摸地干嘛?” 下一刻,陡然出现在街道的狄进金大声喊道。 “御景,跑!!!” 其实不等他这句话说完,姜御景已迈开腿一路狂奔,因为他压根就不敢逗留,那个小孩子的一句话一瞬间激起千层浪,原本喧闹噪杂的大街瞬间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顺着喊声望去。 “李成蹊,我但求一战。” “李成蹊,可敢一较高下?” “李成蹊,我要和你做拜把子兄弟。”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吼声响彻街头巷尾。 狄进金见机不妙,早早地撒腿就跑,找了个无人的拐角躲进鸡笼,铁了心地等天黑。 可惜,他小小年纪哪里跑的过武道傍身的少年郎,不一会儿就被一群人给围着鸡笼。 “大哥,你说这小子躲在鸡笼,不闲臊的慌?”瞧着身高马大,声音却轻柔的少年郎低声嘟囔着。 “对啊对啊,大哥鸡毛味又臭又臊,沾一沾好几天都洗不干净。”在他边上的少年低声符合着。 那被称为大哥的少年听他这句话,脸色一片阴沉,“陈阑干,你别说话。” 符合少年撅着嘴,闷闷不乐,“凭啥院宇能说,我就说不得,大哥你偏心。” 大哥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你一说话气的我脑壳疼,算大哥我求求你,出门在外给我留点面子,别说话了,行不?” “我不,言论自由。” 大哥还要争执,狄进金都听不下去了,跳起来指着阑干说道,“院宇说的是鸡笼味,你却把味道灌入你大哥身上,是个人都受不了你这污蔑。” 阑干据理力争,“胡说八道,我明明说的是大哥,鸡毛味。” 狄进金说道,“对啊,你说的大哥鸡毛味。” 阑干愤愤不平,“我说的是,大哥。。。鸡毛味,不是大哥鸡毛味。” 狄进金反驳道,“可在别人听来就是大哥鸡毛味。” “你小子污蔑我。。。我明明说的是。。。” 不等他说完,院宇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面色发黑,恨不得马上把他给找个地缝塞进去,“还嫌弃不够丢人,给我消停会。” 阑干支支吾吾,还想挣扎。 大哥快刀斩乱麻地说道,“再多嘴,我就把你塞进鸡笼里。” 阑干立马不出声,温顺的像只小绵羊。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洞溪里人,正儿八经的本土百姓,谁敢惹了我,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狄进金恶狠狠地威胁道,同时在心里不断回想小黑蛋的那些神情语言,寻思着如何吓唬住这些人。 大哥拍了拍衣襟,整了整衣角,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开口说道,“我是陈子微,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并蒂弟弟,陈阑干与陈院宇。” “翔凤阑干,啼鹃院宇,相逢似梦才醒。谁道无情,飞红舞翠欢迎。”狄进金信口说道,“好名姓,好名姓,不愧是陈氏子孙。” 三人闻声,不由得大吃一惊,瞧着他古灵精怪,没想到腹中还有几斤墨水。 陈子微欣喜地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姓郑,名逢集,住在这不远处的胡同里,可不认识什么李成蹊、耿星河,你们找错人了。”狄进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陈阑干要去拦他,陈子微眼神制止了他,“最好不要轻易行事,洞溪里鱼龙混杂,咱们来这也是碰碰运气,能找着流落在外的陈氏就找着,若是找不到就当历练历练。” 陈阑干哦了一声,郑重其事地纠正道,“我说的是,大哥……鸡毛味,不是大哥鸡毛味。” 陈子微和陈院宇一脸黑线,一人一边一巴掌。 狄进金出了拐角,暗暗庆幸躲过一劫,却见手臂负伤的少年凶神恶煞地拦住去路,“你既然认识李成蹊,想必和他关系也不错,不妨和我走一走,我也想认识认识他。” 狄进金眼珠子一转,还想找个借口忽悠过去。 负伤少年眼神一冷,“小王八羔子,我劝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我不建议你和我一样的下场。” 狄进金吓得一激灵,略带哭腔地回道,“不敢。” 负伤少年邪魅一笑,“不敢就好,那你说说怎么能找到李成蹊?” “我和你说实话,你能不能不要透露是我说的?”狄进金迫于形势,小声地问道。 负伤少年听的是心花怒放,是个坏胚子,立马答应道,“没问题,我保证不透露给他。” 狄进金见他信誓旦旦地答应,还是有些不放心,“出卖了李成蹊,我有些于心不安,你必须得给我点钱,以此来安慰我脆弱的幼小心灵。” 负伤少年笑逐颜开,一巴掌搭在他的肩头,“以后没地方可去,来我秋天漠。我秋收万说的,从今往后,都由我罩着你。” 狄进金见他不给钱,暗暗地鄙视了一把,又一脸恭维地点点头,“你沿着三垒街,一直往前走,看到最大的宅子后,我保证能找到李成蹊。” 秋收万得意洋洋地拍着他的脑袋,说了句前途无量,领着一堆少年直奔其所指方向。 忽然间,通眉长爪的瘦削中年凭空出现,蹲在狄进金的正对面,以毋庸置疑地口吻说道,“你谎骗了那孩子,难道不怕他事后寻仇?” 狄进金坏笑一声,“那家宅子是岳家大宅,那孩子要是敢逞凶,我保管他去多少没多少,他要是不敢逞凶,我就乖乖躲在家里不出门,哪怕是出门也是我那个看着就很厉害的二叔跟着。” 瘦削中年拍了拍他的脑袋,“古灵精怪,机关算尽,出口成章,你这小小年纪可别将学问一事都用歪点子上。” 狄进金眼珠子下意识一转,瘦削中年一巴掌拍下,“别在我面前动歪脑筋,我可不是那群小兔崽子,能任你忽悠。” 狄进金浅浅一笑,“我哪里敢骗您?我只是在想您找我有何贵干?” 瘦削中年深信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再询问,起身便走。 “你还没付我钱。。。” 狄进金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开,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到处都是居心叵测的外乡人,在外果然一点都不安全,要不是奶奶要我出门,我是打死都不会出来晃悠,可快吓死我狄进金咯。 始终躲在暗处的耿星河亦放下心神,幸好狄进金没出卖李成蹊,也没受到外乡人的伤害,至于诓骗秋收万的事情,骗了就骗了呗,他秋收万还能怎么着? “成蹊,这兜兜转转怎么跑到桃花园来?”姜御景见身后无人,不解地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李成蹊故作高深地说道。 “妙不妙计我不知道,但是想逮住你俩换取那一尾桃花鱼倒是有机可乘。”少年武者隋金风领着八位少年尾随而至。 这一次,李成蹊也是惊讶失声,“你们怎么可能会埋伏在此?” 隋金风扬了扬下巴,“别人来你洞溪里只知道游街走巷,漫无目的地投机取巧,但我隋金风不同,我第一时间就是走遍洞溪里的山水地界,在去私户耍了点小手段骗来了你的过往,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你李成蹊十有八九会途径此地,借由水道暗度陈仓,前往群山。” 李成蹊眉头一皱,“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群山?” 隋金风神色一慌,佯装无所谓地说道,“胡说八道,我哪里知道你要去哪里。” 李成蹊见状,越发笃定,“是药铺薛掌柜卖的消息。” 隋金风勃然大怒,“众位兄弟,拿下此人,桃花鱼必定是囊中之物。” “御景,待会我先拖住他们,你先走。” “不,要走一起走。”姜御景可不信李成蹊独自一人还能走掉。 “你先走,我在此地,如入无人之境,你留在这是拖累我。” “我不。”姜御景咬牙坚持道。 “快走。。。” 隋金风嘿嘿一笑,与其余八人围住他俩,“想走,我看谁也走不了,都给我乖乖留在这。” 姜御景拔出腰间木鞘,瞬间洞开递炤关,直指隋金风,“我要走,凭你也配拦我?” “你的双手伤势还未彻底痊愈,我要是以伤换伤,就是不知道耿家老头子还能不能再治好你?”隋金风递炤关洞开,一身气旋咧咧作响,腾身逼近姜御景,双手直抓起十指。 噗! 下一刻,李成蹊腾空而起,手中紧握着一把尖头木棍,笔直无误地贯穿隋金风的掌心。 “谁若拦我,休怪我棍下无情。”李成蹊拔出木棍,冷冷地环顾四周。 第五十章 寒光乍现剑客笑 一棍神威,无人敢出左右! 隋金风忍痛退下,眼神炽热,一言不发,却不愿再退。 “李成蹊,我承认低估了你的战力,但你认为我隋金风真的不敌你?” 李成蹊冷眼打量着他,对他的戒备之心不曾降低。 能够被贯穿掌心而一声不吭的敌人,李成蹊从来不觉得好对付。 “桃花鱼乃灵物,哪怕是你们留住我二人,借此威胁耿星河,也得不到他的认可。” 隋金风撕下长裳,紧紧裹住伤口,哪怕血色浸透长裳也面无表情,“你以为我真对桃花鱼感兴趣才来的洞溪里?” “我此行只为正名,好回故里求取封正。这尾桃花鱼,是我为众位兄弟所求。” “至于抢到后,谁能收服它,各凭本事。” 隋金风大度地摊开双手,我只负责抢,抢到后你们分配,在此之前就都得听我的。 否则贺方回凭什么愿意助纣为虐,帮助他秋收万为非作歹,难道凭他秋收万姓秋? “洞溪里的少年何其多也!你何必要在此时寻我一战?”李成蹊一边说话,一边默默向后退。 “金风,接棍。”贺方回去而复返,手中抱着九把短棍,此时正一一递出。 隋金风以伤手紧握住木棍,再次迎战李成蹊,高声问道,“死战不退,敢否???” “御景,速退。” 李成蹊说完这句话,真气应声流动,嘘气入体,脚下如生双翼,微微一动,丈长距离一跃而过,起手便是一棍砸下。 隋金风新仇在心,怒目圆睁,真气流转双臂,其速度丝毫不逊色李成蹊,举棍相迎。 咔嚓! 隋金风手中木棍猛地断开,吓得他连忙退后。 李成蹊眼神灼热,却未急于追去,“隋金风对吧,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退或不退。” 退后的隋金风神情桀骜,眼神冷冽地回道,“死战不退!” 李成蹊叫道,“谁敢借我一棍否?” 贺方回想也不想地抛出。 李成蹊腾身接下,将尖头棍递给姜御景,回身对隋金风说道,“我李成蹊不欺手无寸铁之人。” “金风接棍。”少年武者闻声,亦立马交出木棍。 “李成蹊,此战过后,无论胜败,我隋金风都将退出洞溪里。” 贺方回等少年欲言又止,可都一个个咬紧牙关,谁也不曾出口动摇他的念头。 “众位兄弟,隋金风失约在先,出了洞溪里,这一债我他日必还。” 贺方回最先接道,“我芳州泊贺方回信你隋炀窟隋金风。” “我也信你。” “我也信你。” 。 。 。 一连八声铿将有力地响起。 “隋金风谢过众位。”隋金风热泪盈眶,紧握木棍,正身挺胸,迎战与他。 “天涯海角,我李成蹊敬你。”李成蹊握紧木棍,正肩昂首,沉声说道。 隋金风面色阴鸷,猛然间如鸷鸟飞腾,一身真气自然升起,在一瞬间随他的木棍砸下。 阴风扑面,李成蹊只觉寒气逼人,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运转,双臂紧紧握住木棍,悍然出棍。 下一秒,两根木棍碰撞在一起,竟是难以支撑两人的力量,咚然一声断裂。 眼神如水火不容,两人再度拉开距离。 隋金风抛弃木棍,化身猛鸷,一步跨出如鸷鸟腾空,双臂化翼,一身真气化作气旋凛冽,猛地振翅俯冲。 李成蹊弓腰沉身,双膝微屈,使一身力量环绕在双臂,呈现交错之势,以守代攻。 碰! 一声巨响,李成蹊连连后退三步,双臂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颤抖,硬是使力震退他。 隋金风被迫退后一步,手心之处血流不止,双拳在那一瞬间连出八击,以至于双臂躲在袖中暗暗发麻。 “李成蹊,一拳教你必败无疑。”隋金风深吸一口灵气,周身在呼吸间微风渐响,竟然是有了真气离体的征兆。 “金风,洞溪里不可使用递炤关以外的力量。”贺方回见状,突然出声阻止道。 “我这一式仍在递炤关。” 说完这句话,隋金风身影大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消失,再次出现已是拉起一道道残影,以拳撞在李成蹊的胸口。 噗!噗! 这一刻,两人齐齐吐血。 隋金风连话都说不出口,轰然倒下。 李成蹊身影摇摇欲坠。 其余七人见此,意欲动手。 贺方回一声令下,“住手,我等武者当言而有信,否则怎么对得起侠义二字。” 众人心生愧疚,黯然退下。 贺方回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隋金风,转身对李成蹊说道,“前方不只我我一队武者,若你短时间内不得康复,最好是绕道而行。” 李成蹊强撑着身子不倒,勉勉强强拱手抱拳,“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贺方回背起隋金风,一言不发地离开。 “方回,桃花鱼不可不。。。” “住口,外物哪里比得过信念!!!我等行走江湖,侠义为重,愿赌服输,不可做言而无信之人。” 于是,一路上无人再提杀回的事情,只是各人心思各有不同。 待众人离开,姜御景连忙上前,伸手去扶李成蹊,只听他开口劝阻,“暂时别靠近我,隋金风的这一击不是在拳,而是在气。” 姜御景不解其意,但未进前。 “以身为柱,以气为手足,第二关的手段就是引气离体?”李成蹊问道。 涉及修行,姜御景斟酌片刻,“递炤关是引气入体,以气为血,洗涤经脉,外磨真身骨肉,内炼四肢经脉。” “居庸关是承气居庸,内敛真身为柱,外放真气为肢,使真气不只是游走体内,更能游走体外。” 李成蹊思量许久,慎之又慎地问道,“洞开递炤关,环绕周身的气旋其实是不可控制的,对否?” 姜御景肯定地回道,“气旋杂乱无章,实际上是灵气入体,不得及时转化的冗余之气,对身体有害无益。” “洞开递炤关,引气入体,时辰越久,气旋越多,对肉身损耗也极高。” 李成蹊恍然大悟。 “武者开通递炤关,其实对身体也有损伤,只有洞开居庸关,引气离体,方能以气抵气。” 姜御景点点头,“递炤关肉身越强,则洞开递炤关伤害越低;其经脉储存真气越多,则其洞开递炤关时辰越久。” 李成蹊暗暗记下这一点,由衷谢道,“你说的可比燕子矶说的简明扼要,更能让我理解” 姜御景想起客栈的燕子矶,不由得说道,“就我观感而言,你出事这么久,他没道理不来助拳!” 李成蹊一寻思,“你不提,我还真快忘了他,燕姐姐和燕子矶好久没见过他俩,也不知是否安好。” “冉老哥,这片沼泽地咱俩折腾多久?”狼狈不堪的燕子矶枯坐泥潭,浑身上下满是泥沼,哪里能看到往日的意气风发。 身材高大魁梧的冉必德与他一般无二,愁眉不展地接道,“自打进了这片沼泽地,这股沼气挥之不去,别说是知晓天时,哪怕是方位都不知为何。” “我俩不会被这片沼泽地。。。”燕子矶吓得身子一颤,忍不住一个激灵抖动。 冉必德想了想,很肯定地回道,“不会,我的伙伴见我久久不曾归队,必定会来群山中寻我,届时我俩只管大声呼救。” 燕子矶惆怅地闭口不言,脑海中不断希冀有人到访。 别人可免了,也不知是福是祸,最好是小木头到来,救我于水火之中。 半个时辰过去,李成蹊慢慢散去萦绕周身的冗气,张口喷出堵在胸腔的逆血,抖了抖一身的酸麻,“行了,咱们继续赶路,争取在黄昏前进入群山。” “难不成我俩要在山中过宿?”姜御景问道。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东仑山和西来山相距甚远,凭咱俩的脚程没个两三天是回不去的,前提还得没遇到拦路虎,不然绕一绕山路可不好走。” 姜御景眼含泪花,“成蹊,是我对不住你。” 李成蹊爽朗一笑,狠狠拍在他的肩头,“御景,咱俩何必计较这些。” 姜御景默默记下,紧紧跟着他。 一时无话,李成蹊绕过溪水,赶路的时辰近乎翻倍,不觉间夜色降临,迟迟不曾进山。 桃园外,好几处火光显而易见。 “我觉得这群人可能不是少年武者。”李成蹊远远地观望,却见不着人影,唯有篝火被点燃。 “为何不是少年武者?” “其一,少年武者不会懂这套规矩,以篝火为盟约;其二,少年武者不会如此谨慎,暗中隐藏。”李成蹊揣测道,“无论是秦却不,还是秋收万,或是隋金风,给我们的感觉是堂而皇之的,哪怕偷袭都会有迹可循,唯独成年武者不会。” “在你没来洞溪里前,我就见过心思歹毒的成年武者,在不经意间杀鸡四伏。” 姜御景一脸崇拜。 “推敲甚好,可惜警惕心不足。”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 李成蹊与姜御景几乎是同时握紧兵器。 “不必紧张,我们见过的。”俊秀剑客抱剑在胸,笑吟吟地说道。 李成蹊闻声,立马想起这人,拱手作揖,“晚辈李成蹊见过前辈。” 姜御景有样学样,“晚辈姜御景见过前辈。” 俊秀剑客遂拄剑在前,笑着打量他俩,然后对李成蹊谢道,“多谢先前为我指路,省了我不少寻人的功夫。” “举手之劳,义不容辞。”李成蹊诚恳地回道。 俊秀剑客始终不肯自报家门,两个少年也默契地不去追问。 “客栈根老寻到我,托我带回受困于沼泽的燕子矶与冉必德。” 李成蹊想了想,首先征求姜御景的意见“可否耽误一天,先去救下他俩。” 姜御景毫不犹豫地应允。 “我能带你去找回他俩。”李成蹊回道。 俊秀剑客笑了笑,抱起佩剑,轻声说道,“有我护送,怎么快怎么走。”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夜色中,接连几道身影齐齐现身,其中一人不屑地哼道。 “你俩且见识下何为出剑。” 俊秀剑客身影如风,一晃而逝,只见夜色中几道剑光浮现,那几道身影皆昏迷不醒。 第五十一章 头上来了个夜枭 八月夜,山阴夜色,渺渺流光溯。 又见天街如水风微冷,萧萧络纬啼山间银溪。 瘦削少年借夜色赶路,与蛐鸣同行。 俊秀剑客环剑于胸,侧耳聆听风声鹤唳。 一行三人走至山河处,豁然开朗。 李成蹊心弦放下,忍不住朗声朝着群山吼道。 回声嘹亮,响彻山野,不知惊起飞鸟无数。 俊秀剑客抱了抱剑鞘,打趣地笑道,“你不怕惊着山神鬼魅,遣一路阴兵借道,吓唬你个小小少年。” 姜御景一直随师傅游历,有所耳闻山神鬼魅,却从未见过,听他这般说,呼吸急促地问道,“世间果真有那摄人心魄的精魅鬼怪?” 俊秀剑客笑了笑,改为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指着不远处的河岸,“所谓山南为阳,自然是不存在的。” 姜御景神色紧张,跑进李成蹊的边上,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山中鬼怪?” 李成蹊肯定地点点头,“我洞溪里山壑纵横,灵气充沛,难免得天独厚地生出些鬼魅精怪,但大多数与人无害。” 姜御景吓得一哆嗦,连忙朝俊秀剑客边上挪了点距离。 这一句话可不只让他惊讶,连俊秀剑客也大吃一惊,“你小小年纪,竟然真的见过精怪?” “百年成精,又五百年化为怪,再五百年成妖,世间精怪大多修行不易。”李成蹊回首往昔,那些与人为善的飞禽走兽,可不就是修炼有成的精怪,“天地灵气,上清下浊,乔木生云气,雨后敛水气,晴昼多日气,飞沙沉露气,草堂有霜气诸如此类。” “世间精怪若得机缘,未尝不可化为妖怪,可惜如今这世道灵气稀薄,人性尚且得不到感化,哪里来的灵性供精怪化妖。” 第一句话,俊秀剑客不以为怪,可接下来的两句话,他深以为然,“想必是有高人曾指点过你,带你游历过山川江河。” 李成蹊重重地点点头,“曾有位深爱绘制堪舆图的老爷子带我走遍群山。” “小小年纪,吃过不少苦头吧。”俊秀剑客对李成蹊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喜欢,毕竟是个又瘦又黑的小孩子,可那双眼睛让他记忆犹深。 李成蹊摇了摇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很庆幸老爷子带我去看过的山河。”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俊秀剑客诧异地看了眼他,“小小少年,腹有锦绣,善也善也。” 李成蹊羞红了脸,“是老爷子随口念的,我都牢记于心。” 俊秀剑客善解人意地说道,“一剑在手,万剑归心。” 李成蹊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羞涩。 “我也是用剑的,教我一两招怎样?”姜御景抬高木鞘,认真地请求道,“学了你的剑,我也好防些不开眼的精怪。” 俊秀剑客瞧了他一眼,伸手掂量他的根骨,琢磨好一会儿才确认无误地回道,“你的根骨驽性太重,修不了我的轻灵剑。” 姜御景嘴角一抽,不信邪地问道,“根骨重,就练不了剑?” 提起练剑,俊秀剑客显得格外慎重,“我的剑,轻根骨,重剑意。” “我走遍千山万水,从未见过合我眼缘的少年郎。” “倒是偶然听说荥阳郡天镜山出了个剑心怪胎,最擅长以心驭剑,与我的剑是不谋而合,可惜我屡屡登门拜访,都被天镜山拒之门外,怎么也不肯将他交由我。” 李成蹊脸色古怪,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姜御景无心之言,“他的剑心合你心意,可你的剑未必合他眼缘。你没见过那个怪胎,并不代表他从未见过你的剑。” 俊秀剑客如遭雷击。 “嘿嘿,他不肯学,我肯学,学不学得了精髓,不都看你这个师傅教的好不好?”姜御景耍泼道,“你看精怪也不少,要是你不小心没护住我俩,岂不是有损你的英明神武?” 俊秀剑客神色肃穆,摇了摇头,“你根骨重,学我的剑,空有其形,而无其神。” “长久以往,剑与根骨不合,有伤你的根基。” “何况,凭你的根骨撑死了也就是中三关,此生无缘上三关。学了我的剑,做不到剑随心动,也会坠了你的心气,叫你业障累累,不得善终。” 姜御景见他神色真挚,不似作伪,只好讪讪一笑,“我师傅也说我没练武的天赋,没什么大出息,不过他还是教了我一身本事。” 姜御景抬了抬木鞘,自豪地说道,“这把木剑,是我师尊在我跻身递炤关的时候,亲手赐予。” 俊秀剑客闻声,认真地说道,“你师傅是个了不起的人。” 姜御景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接道,“我的师尊心性必定比你强。” 俊秀剑客被他激将,也不恼羞成怒,抖了抖剑柄,伸手揉了揉他的秀发,“天下欲学我剑者,抛剑鞘可断天河。” 姜御景摇头晃脑,甩开他的手掌,一脸不屑地哼道。 李成蹊上前搂着他的肩头,好心安慰道,“你看我也不学剑,不照样打的别人满地找牙。” 姜御景撇了撇嘴角,破天荒地没有随声附和,“我可不想学你赤手空拳,毫无风流劲。” 李成蹊被他气笑,一拳捶在他的肩头,砸着他嗷嗷叫。 姜御景肩头这一疼,不由得身子一边矮下,“我要不贫嘴,我还是姜御景?!!!” 李成蹊举拳还要打他。 他连忙求饶,蓦地神色一变,“我倒是突然间想起一个弁服少年,一身本事也不小,赤手空拳就能让我师兄心生忌惮。” 俊秀剑客听闻弁服少年,心中默然,笑着问了一句,“那少年可是叫安且清?” 姜御景神色一惊,疑惑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俊秀剑客不回答,又说道,“他是否自称来自安如山?” 姜御景神色凝重,对俊秀剑客心生提防,“你怎么知道他来自哪里?” 俊秀剑客抖了抖剑,昂首挺胸地回道,“天下安氏尽出自安如山。” 不同于初次听闻安如山,姜御景事后问了许多安如山的事情,立刻追问道,“难不成你也是姓安?” 俊秀剑客环视山野,平静回道,“我不姓安,可是我也来自安如山。” 李成蹊顺着他的目光亦心有所感。 俊秀剑客示意他不必紧张,“如你所言,群山精怪大多数心怀善意,与人为亲。” 李成蹊庆幸地点点头。 俊秀剑客同样是暗自松了口气,应该是先前他的那吼声惊动了山中精怪,与人为善的精怪巡守过后,见无异样又悄然退去。 姜御景一听精怪,先是害怕,再是兴奋,“可是有精怪要来寻衅滋事?” 俊秀剑客也不理他。 姜御景只好转移话题,“您是山老,还是供奉?” 俊秀剑客抱回佩剑,展颜一笑,“我既不是安如山的山老,也不是守山的供奉,更不是传道授业的经师。” 姜御景神色困惑,不厌其烦地问道,“难道,你是安如山不出世的求学者?” 俊秀剑客果断选择闭口不语。 李成蹊连忙拉住还想追问的姜御景,略带强硬地说道,“御景,你且消停会,让前辈的耳根子休息片刻。” 姜御景只好哦了一声,转头精神满满地该问他,“你以前进山,见过的精怪都是什么奇形怪状?” “他们平淡无奇的很,与寻常飞禽走兽并无二样,绝对没有书中描绘的双头三足、背生八翼那样。”李成蹊不留情面地破坏了他的幻想,非常冷静地回道,“山间精怪亲山乐水,比世间人更容易亲近。” 姜御景闻声,失落地哦了一声,颇为愤懑地抱怨道,“我师尊果然是谎骗我,这世间哪里有三头六臂、浑身赤火的妖精。” 李成蹊开心地笑了笑。 俊秀剑客不露痕迹地惊讶一把,姜御景的师傅来头不小啊,连真正的妖怪都见过。 举目眺望,这座洞溪里处处透露着压胜古法,不愧是传承至今的禁地,到底是底蕴深厚,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时,一只通体漆黑的夜枭悠然自得地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被揉乱的姜御景头上。 “成蹊,快看看他,是不是精怪?”姜御景兴奋地叫道。 李成蹊难以辨别,便望向俊秀剑客。 谁知俊秀剑客回道,“我在此地不过是个剑术超群的普通人,可看不穿它的真身。” “不过世间精怪大多通灵,它愿意与你亲近,也是你的缘分,不必在乎它的身份。” 姜御景笑嘻嘻地顶着夜枭,还想伸手去摸一摸,就听李成蹊紧张地劝阻道,“老爷子说过,在你没摸清精怪的脾性前,可不能乱摸。” “毕竟你也不知道他个雌性,还是雄性,万一不小心惹恼了它们,引来的绝对是雷霆之怒。” 姜御景只好悻悻然作罢。 “其实要知道是不是精怪很简单。”俊秀剑客突然说道。 姜御景一听,赶忙兴高采烈地询问如何测试。 俊秀剑客一抖剑柄,“吃我一剑,立见分晓。” 姜御景吓得缩了缩脖颈,急忙拒绝道,“我胆子小,可经不起你这一剑。” 第五十二章 欢迎来我的地盘 夜色下,寒风习习。 山阴连绵,如黑龙蜿蜒卧伏。 远远望去,漆黑如墨的浓烟笼罩大地。 凝神望去,墨烟外天色依旧。 四面八方,泾渭分明,唯独那一处黑烟重重,叫人望去不寒而栗。 在黑烟不远处,三道身影远远观望,不敢靠前。 俊秀剑客怀抱剑鞘,冷眼凝视黑烟,凝睛瞪视,直至眼角发干,穷其目光,依然不得见物。 “李成蹊,你确定这片黑烟笼罩的地域就是困住他俩的地方?”姜御景见之则惊,满脸骇然地问道。 李成蹊将木棍扛在肩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道,“我深信能困住他们的天险唯有这片黑沼。” 俊秀剑客神色凝重,以极其严厉的语气苛求道,“你俩留守原地,务必替我镇守方位。” 李成蹊摇了摇头,“黑沼之中方位与外界方位毫无相通。” 俊秀剑客面色冷峻,“既然如此,你俩更不能进去。” 李成蹊还是摇头,“这件事非我不可。” 俊秀剑客疑惑地问道,“你莫非有把握走出来?” 李成蹊有些犹豫地点点头,“把握不大,但值得一试。” 俊秀剑客出声否决,“你俩替我坐守,我先进去一探究竟再说。” 李成蹊见拦不住他,无奈地摇摇头,盘膝坐在原地,静观其变。 一个时辰过去,连个声音都不曾传回。 又一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声响。 三个时辰后,姜御景失声问道,“莫不会连他也折损在其中?” 李成蹊缓缓睁开眼睛,确认他也无计可施,“折损其中倒也不至于,这片黑沼是流动之地,脚下大地看似是土地,实际上是一片土质化的泥沼,无时无刻地不在流动。” “成蹊,那这片黑沼有多大?” “我与钱老爷子曾从外界丈量过,长不过一千丈,宽不过三百丈,其沼地算不得广阔,可其泥沼流动性极强,非凡人武者所能来去自如。” 姜御景眼神一亮,“你既然知道它是流动沼泽,当年肯定进入其中。” 李成蹊点点头,“我确实进去过,而且深深体会过流动沼泽的可怕。” “宽不过百丈,凡人哪怕是慢悠悠地爬,一刻钟也能爬完,可你知道不,我当时用尽力气,狂奔到筋疲力竭都没出来。” “你要知道,那时我一步丈长,几近飞跃,仅仅以脚尖点地,依然跳不脱流动沼地的迷惑。” 姜御景听的口干舌燥,心生退意,“咱们先回去联系人,最好是找根绳子,把人给牵出来。” 李成蹊很坚决地否决道,“寻常草绳,遇着黑烟,两个呼吸内必断;就是铁链,遇着黑烟,也撑不过十个呼吸。” 姜御景眉头一掀,“照你这么说,黑烟腐蚀性极强,咱们肉身遇着岂不是入骨即化?” 李成蹊也是不解,“钱老爷子说黑沼神秘莫测,遇生则困,遇死则死。” “那你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姜御景神色古怪地问道。 “我不知道。”李成蹊回道,面对姜御景疑惑的眼神,解释了下,“打小我在外晕厥,醒来就会回到我家的床上。” 姜御景啧啧称奇,“那咱俩进还是不进?” 李成蹊看了看天色,“再休息一会儿,我有种预感,天色将明之际,或许会有解决之法。” 那一次被困黑沼至昏迷不醒,朦胧之际依稀听到深沉恐怖的吼声与嗓音轻柔的声音,次日醒来也不是回到家中,而是平静躺在钱老爷子的身前。 “小木头,根老托我照顾你,可不是让你把我当保镖。” 那时候的李成蹊不解其意,如今回想,这片黑沼似乎更让人觉得恐怖。 整座洞溪里,似乎对它都讳莫如深,不愿提及。 一夜无话,直至朝阳升起。 一夜未眠的姜御景神色疲惫,无精打采地爬在草地上,见李成蹊迟迟不曾醒来,有气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这一觉,恍若隔世,李成蹊豁然睁眼,举目山河一片洁白。 “御景,随我进沼地。” 姜御景见他神色凛然,立马打起精神。 乍一进沼地,姜御景立刻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无穷无尽的黑暗蜂拥而至,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幕色中似乎有鬼哭狼嚎萦绕于耳。 “成蹊,这地方真阴森恐怖。” 奇怪的是,姜御景明明看不到他,却仿佛能看到他的眼睛明眸如日,熠熠生辉,让他不自觉地跟着。 “小家伙,你还敢来我的地盘?”黑幕中,那道深沉恐怖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错,这道声音不是幻听,李成蹊很肯定曾经听到过这道声音。 “山北为阴,河南亦为阴,外乡人最终埋骨之地亦在此。”李成蹊想起钱老爷子的无心之言,低头对着脚下的泥沼说道,“所以,你是极阴之地的浊气所化。” “桃李向阳,花木易开,所以我对你比对其他人更有诱惑力。” “小家伙,你真的很不错,比那时候的你气血更旺盛。”那道身影在李成蹊的眼前缓缓成型,如常人的身高,没有五官,没有四肢,通体黝黑。 “当年,你吃不下我,今天还想试一试?”李成蹊的眼眸格外地明亮,好似一盏明灯照亮眼前的黑影。 “不,我当年也不是要吃你,甚至从未想过吃其他生灵。”黑影的声音是先天如此,不是刻意而为之,“我只想找个能说话的伙伴,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着。” “可惜,性质相近的洞影人也不喜与我交谈,每次匆匆抛下那一具具杂物,就匆匆而别。” 李成蹊忽然间闭上双眼,慢慢走近它。 姜御景不知他在和谁说话,赶忙双手抱住他,哭着喊道,“我的李成蹊啊,前面啥也没有,别往前走。” 李成蹊平静地安慰道,“没事的,他并无恶意,是我当年误会了他。” 姜御景不肯相信,黑影哼了一声,他便砰地一声消失无踪。 李成蹊没有追问他被送去哪里,而是平静地继续靠近他。 “抱歉,我不能在这里陪你。” 黑影似乎习以为常,无奈且心酸地回道,“我知道你不能陪我。” “你们是生灵,而我是死物,注定不能共存。”黑影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有些洞影人偶尔会和我交流,也会和我说些不该做的事情。” “我从地之浊气诞生,当与浊气所化的精怪结伴同行。” 李成蹊叹息了一声,“无论是清气精怪,还是浊气精怪,你们都是通了灵性的精怪,且遵守洞溪里的规矩,理当也应该与其他通灵精怪大道同行。” 黑影恐怖的声音充满无奈,“可是我能感受到外界的精怪,并且向他们招手,可是他们对我却畏之如虎,每次都隔着老远儿就躲开。” “我看到漫山遍野的花儿开了千百次,唯独没有见到别的精怪登门拜访。” 李成蹊发出深有体会的叹息,试图去拥抱它,却发现无济于事,浊气所化的它仅有气形,而无实体。 “沼地是我栖身之所,却非我本体,所以我也没法以泥沼化形。”黑影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很开心,你不像当年那样见着我就哇哇大哭,更不会吼着要逃离,也不会喊人来打我了。” 李成蹊尴尬地挠挠头,郑重地解释道,“抱歉,我为我那会儿的行为向您道歉。” 黑影呜呜的声音低沉响起,听着就充满了喜悦。那由黑气幻化的黑影随风起舞,哪怕起舞之时风声鹤唳,也让人觉得他正在欢呼雀跃。 “我听见了你在外界说的话,你是想找回迷失在此的伙伴。”黑影低沉地吼道,领着他慢慢地往前走,“泥沼的流动无迹可寻,我只能为你驱赶遮蔽视野的沼气。” “若是你能控制这片沼泽,可否帮助误入此地的外来者脱困而出?”李成蹊紧紧跟着他,哪怕是沼泽流动再快,有他在前面带路,也不用担心原地踏步。 “千年前,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当时没答应他,因为他不肯陪我。”黑影的语气有些内疚,“现在,我想对外来者好一点,也许山中的精怪更愿意和我相处。” 就在这时,那只落在姜御景头上的夜枭扑腾着羽翼飞了进来,慢悠悠地落在李成蹊的头上。 “我的夜枭,你去哪里,你快回来,这里是片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沼泽地啊。”黑影刻意驱散了黑气,让姜御景的声音得以传来。 “御景,你怎么又闯进来了?”李成蹊气呼呼地问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说好有福同当有难共享,我怎么会抛下你?!!!你把我姜御景当成什么人。”姜御景理直气壮地吼道,完全没了初入此地的颤颤兢兢。 李成蹊陪他走着,也没再理睬姜御景,任由他胡乱喊着。 黑影突然停了下来,随手一挥,一个短小精悍的身影正有气无力地仰天躺着。 李成蹊见着他,全身的精气神陡然一变,双眼之中杀意横生,可最终还是放下了那股冲动,对他说道,“尽管他并不是我的伙伴,但是我希望你也能送他出去。” 他困惑不解,“你明明是想杀他,为什么要放过他?” “与人为善是件不容易的事,有时候往往要压抑心性而为之;而不欺凌弱者是侠义行事,有时候更需要多点心胸。我希望我今日所言,是你明日所为。”就像振师长与李成蹊说的那些话,他今日转述给他。 多一个与人为善的精怪,胜过多一个与人为恶的精怪,哪怕是他出不了这片黑沼,注定无缘与外界交流。 黑影若有所悟,随手送他去了片鸟语花香且阴凉避暑的外界,近有溪水解渴,旁边又有果实解饿。 李成蹊见着他的离开,那份杀意亦不曾冲淡,可还是压制了语气问道,“进入沼地的有几人?” “总计有六人,现在已送出一人。”他想了想,认真回道。 李成蹊沉默了会,自嘲一笑,“好巧不巧,第一个竟然是他。” 黑影在前面带路,很快就找到了原地腾空的俊秀剑客。 “你的眼眸是怎么回事?” 李成蹊对此不想解释,“接下来跟紧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用惊讶。” 俊秀剑客哦了声,紧紧跟着他。 “这个人的剑意很强,我不太敢靠近他。”黑影郁闷地说道。 “再强,还不是被你困在此地?”李成蹊微笑着回道。 黑影蹦跳着领他找到另外两人。 “子矶,冉大哥,好久不见。” “小木头,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燕子矶整了整衣襟,立马冲上去抱紧他,好像生怕下一秒他就凭空消失。 李成蹊嗯了个二声。 “下次有空,记得来玩。”黑影和李成蹊挥了挥手。 下一秒,一行五人齐齐出了黑沼。 除了姜御景,都平安落地。 “成蹊,你的眼睛怎么又变回来了?”姜御景惊奇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向着天空拱手作揖,身体向前三叩九拜。 叩天拜地,敬玄妙之音。 俊秀剑客见他俩安然无恙,又见李成蹊起身望来,便顺势告辞道,“受人之托既已完成,我们便在此分道扬镳。” 李成蹊拱手回礼,“多谢前辈一路护送。” 俊秀剑客大笑一声,转身离去。 燕子矶望着他的背影,深思许久,“我总觉得此人的样貌似曾相识。” 冉必德也是如他这般,“我也觉得似曾相识,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姜御景嘟囔道,“马屁精,人都走了,拍给谁看?” 李成蹊闭上双眼,重新睁眼,微微适应天地间的光彩,回手一巴掌拍了他的脑袋,“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姜御景立马换了个脸色,一脸平易近人的说道,“两位大哥仪表堂堂,容光焕发,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不同凡响。” 燕子矶与冉必德对望一眼,衣衫褴褛,满身泥泞,哪里有什么神采可言。 好在李成蹊适时说道,“离此不远处,有条沿山河。” 燕子矶与冉必德深深地看了眼黑沼,心有余悸,不约而同地叹道,“再也不会好奇入险地。” 李成蹊与姜御景哈哈大笑。 第五十三章 东仑山上白榖树 群山之中,层峦叠嶂,郁郁葱葱。 山风洗地,清凉如许,绿意盈盈。 在群山中,有一条河蜿蜒曲折,流淌过每一座高大山峰的山脚,滋润着每一座大山的山脚。 这一日,山风阴凉,某座无名大山的山脚下,四个身无寸缕的少年正在河水中嬉戏打闹。 “原来这段时间,洞溪里又闹腾了不少事情。”冉必德一掌拍在姜御景的臀部,大笑着说道。 “是啊,在你们走后,又来了不少身手不俗的少年武者。”李成蹊猛地从水底跳出,出其不意地抓住冉必德的脖颈,一把将其按入水中。 “那个秋收万心思歹毒,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燕子矶不知先前藏在哪里,见李成蹊露头,立马现身,双手抓紧他的脚腕,用力朝水底拖去。 冉必德见机,连忙奋力挣脱束缚,抽身与李成蹊搏斗,试图牵制他的双手。 姜御景见状,撒着脚丫子就想往岸上跑,心里暗暗嘀咕着,“大佬打架,惹不起惹不起。” 就在这时,三人都齐齐一静,转过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我不想和你们玩,纯粹是找虐。”整整一个时辰,姜御景都属于毫无还手之力的,“冉大哥力大无穷,燕二哥快如疾风,成蹊他动如脱兔,就我一个人不快不慢,逃也逃不了,玩个毛啊。” 三人嘿嘿一笑,立马冲上。 姜御景四肢一摊,铁了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等了好几个呼吸,也没人靠近他,就听李成蹊笑道,“你再不走,我们可不等你。” 姜御景欲哭无泪,光着身子要上岸穿衣,那边燕子矶坏笑一声,抓着他的衣服就往东边跑。 “燕二哥,燕二爷,我求求您老放过我好不?”姜御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样光着屁股满山追着他跑。 在这种一人叫苦连天,三人欢乐无穷的时光中,东仑山在第三天的清晨时分总算是赶到。 “中午一起下水洗洗,你都一天一夜没洗,身子脏不脏,难不难受。”燕子矶一脸真诚地搂着姜御景,笑嘻嘻地劝道。 “我辈习武之人,身净无尘,一天不洗也不赃,更不难受。”姜御景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你要是敢下水,我教你门轻身之法。”燕子矶诱惑道。 “头可断血可流,这身子不能洗。”姜御景摸着发黑的伤疤,狠心说道。 区区轻身法,我姜御景全不放在眼中。 “我也传你门修身之法,教你健壮如牛。”冉必德从旁辅助道。 姜御景神色微动。 “咦,燕小哥和冉大哥怎么也在?”临近山脚,耿星河猛地出现。 李成蹊笑了笑,并把黑沼的事情简洁明了地说了遍。 耿星河暗暗咋舌,“想不到黑沼竟还藏着个童心未泯的浊气精怪。” 燕子矶此时也才知道这事,“据我所知,清气精怪化形通灵大多数心怀善意,浊气精怪无一例外都是穷凶极恶,甚至有些先天就是凶兽,别说是亲近人,就是同类都照吃不误。” 冉必德亦心有同感,“世间精怪,浊气所化多半如此。” 耿星河随口说了句,“谁叫我洞溪里善心直达天听,连精怪也与生俱来的本性向善。” 姜御景回想李成蹊那时候和他说的,村民在捉弄他师兄弟俩,亦深有体会,“我随师傅走南闯北,确实没有几处能像此地人心向善。” 燕子矶更是感同深受,“换了别处,客栈那些天只怕打翻了天,也不知多少人意气用事,伤人性命。” 冉必德乃封侠卫出身,盖棺定论道,“我洞溪里善行当先。” 李成蹊笑了笑,打断几人的有感而发,转而问耿星河,“你既然比我们先到,是否已收集好药材?” 耿星河双手一摊,“我以为你俩先行出发,按理说应该早到了,也就没动手采摘,后来想想不太对劲,就回了山脚等你,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李成蹊想了想,“你进山前,难道没遇到拦路虎?” 耿星河果断摇头,“别说是拦路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走在桃花溪,那安静的简直可怕。” 李成蹊又问道,“这河水可能如溪水那般?” 耿星河还是摇头,“河水阴性太重,搬不动。” 李成蹊蹙眉不展。 耿星河一拍腰间,“我这根老荆条上打凶禽,下打猛兽,可无往而不利。” 李成蹊这才放下心来,“咱们五人结伴而行,采药慢点也无所谓。” 燕子矶好奇地问白榖树是什么样子。 李成蹊耐心回道,“东仑山山南向阳,长有一种树木,形状像一般的构树却是红色的纹理,枝干流出的汁液似漆,味道是甜的,人吃了它就不感到饥饿,还可以解除忧愁。” “据说,玉石染之,可变得鲜红。” 燕子矶疑惑地又问,“为什么是据说,难道没有人用玉石测试过?” 耿星河接道,“洞溪里玉石不值钱,又大多生长在无人问津的深山中。我们不太愿意去,大人们又不爱验证这些无聊的趣闻。” 李成蹊尴尬地笑了笑,那会儿钱老爷子说起这件事,自己还想去倒腾几块玉石试一试,可惜钱老爷子不准,说是丈量堪舆极为耗费时间,哪里有闲工夫折腾。 燕子矶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想去试试,便随口问道,“那东仑山附近山峦能否寻到玉石?” “此去南方第三座高山,名为祷过山,盛产玉石,山脚多有望月白额犀栖息。”耿星河回道。 李成蹊连忙拦住跃跃欲试的燕子矶,“望月犀皮糙肉厚,刀剑伤不得,是咱们洞溪里一等一的难缠走兽,你可别想去招惹它们。” 燕子矶思量片刻,选择听从李成蹊的意见,“待我日后寻回银枪,定要试一试它们。” 耿星河打趣道,“望月犀是群居动物,你要是去惹了一头,群山都没你落脚的地。” 李成蹊亦劝道,“望月犀平时都栖息在祷过山,但凡遇着点刺激都是满山头的跑。打从我们记事起,就没听过它们有什么天敌。” 燕子矶这才收了念头,“照你俩这个说法,祷过山的玉石岂不是无人采摘?” “每日卯时至辰时,望月犀多在沉睡,偶尔会有长辈们登山采石,送给小辈们讨个彩头。”耿星河说着,亮了亮腰间挂着的翡翠绿玉石,“这是我爷爷前年送我的一小块玉石。” 冉必德和燕子矶上前摸了摸,中肯地说,“和别处的玉石材质差不多,倒没有出彩的地方。” 李成蹊眼神低落,忽又正了正精神,开口说道,“咱们快些办事,早些回家。” 众人便收了念头,向着山南走去。 徒步而行,并未动用真气赶路,五人整整走了三个时辰,才勉强见着了白榖树。 无巧不成书! 耿星河在这恰好见到了希冀许久的少年。 少年亦心有所感,回身望去。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姜御景打破僵局,不合时宜地叫道,“你不是那个还不是小学士的安且清?” 先前一脸平易近人的安且清脸色一拉,满面羞红。 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安公子,我这义弟不太会说话,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安且清早先见过他俩,很清楚那会儿还不是结拜兄弟,便充满惊讶地问道,“印象中的你古板无趣,怎么会和心直口快的姜御景结为异姓兄弟?” 姜御景神色自豪。 李成蹊回之一笑。 显然,两个少年都不打算回答。 耿星河念头一动,那尾水之桃花鱼摇曳现身。 安且清望见桃花鱼,心神清澈明亮,哪怕是第二次见它,仍觉得天地造化神秘莫测。 “安且清,上次多谢你仗义执言。”耿星河拱手作揖。 安且清笑了笑,收起正在盛装树汁的青葫。 哪怕山老已明言,此行为他强求一尾桃花鱼,无论代价几何,安且清都不曾流露丝毫的追求之意。 就在这时,桃花鱼忽地离开耿星河的肩头,慢悠悠地游荡到安且清的头顶,正要落下,猛然听到冉必德怒声如雷,“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话音落地,九位成年武者一一现身。 九位武者,尽是蒙面。 桃花鱼受惊,猛地退回耿星河肩头。 “我等在此恭候多时,还请李成蹊莫要挣扎。”领头武者冷声哼道,“区区几位少年,若要阻拦,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冉必德与燕子矶当先挺身而出,护住李成蹊,怒声呵斥,“何方人士,难道不知洞溪里的规矩?” “冉必德,燕昭侠,凭你俩还不配问我等名号,识相的就滚远点。”领头武者话音凶狠,可对其他几人也未急于动手,而其他七位蒙面武者也迅速动手,从八个方位堵住他们的去路。 冉必德深知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对燕子矶吩咐道,“你先去试探下他们的根脚。” 燕子矶也不推脱,瞬间洞开递炤关,接过李成蹊递来的肩头木棍,单手微一掂量,怎么也得有十来斤重,“好家伙,这截木棍可不轻松。” “故弄玄虚,老二,你去,不要留手,做完这笔咱们就走。” 正东方的武者闻声跳出,一晃手中的长剑,腾身迎上。 燕子矶掂量重量后,脚下微微一用力,身影如飞燕一闪,嗖地一声欺身正东武者,在他目光惊愕之中,单手递出尖头木棍,直戳其胸腔。 只见正东武者反应极快,双手持剑,护在胸口,差之毫厘地险险挡住。 谁料燕子矶邪魅一笑,猛地改为双手持棍,一手真气齐齐流转到棍尖,悍然一击。 正东武者都没有来得及防守,就见尖头木棍轻而易举地戳穿铁剑剑身,径直穿透他的胸膛。 燕子矶伤他这一人,自己也张口吐出血,向后极速退回到冉必德的边上。 “货真价实的压制境界,出手干练且手法刁钻,一身真气驳杂不精,肯定是野修刺客出身。”燕子矶在众目睽睽之下盘膝打坐。 领头武者见一个照面折损一位兄弟,骇然失色之余更勃然大怒,“好你个不识好歹的燕昭侠,我等兄弟无意伤你性命,你却阵前伤我兄弟。” “冉大哥,待会无须顾我和御景,我俩伤敌未必可行,但自保无虞。”李成蹊见他俩交手,匆匆一瞥便心中有数。 至于耿星河,老荆条在手,一荆条抽下去,别说是铁剑得断,连人都得断。 这群人真是瞎了眼,自寻死路也不挑个好时辰。 “众位,莫不是当我不存在?”安且清拍了拍腰间的青葫,确认装满后才出声问道。 领头武者面带不屑,出声嘲讽道,“小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瞧着你年纪轻轻,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姜御景听到这话,小声对李成蹊说道,“我师兄说,安且清一掌之下,能打死我们师兄俩。” 李成蹊大吃一惊。 下一刻,安且清凭空消失,如俊秀剑客一般,现身即是一人重伤倒地,短短的八个呼吸内,场间八位蒙面武者皆昏迷不醒。 “乖乖,这不是小学士,还真的这么猛,难怪我师兄不让我去接近他。”姜御景暗暗庆幸。 安且清气息平静地走近耿星河,“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耿星河亦无客气道谢,敲了敲藏于肩窍的桃花鱼,“来吧,这是我为你青睐许久的新主人。” 第五十四章 西来山羬羊投谷 是日,天朗气清,山风景暖。 一行六人游山玩水,沿河过溪,早早地停在西来山山脚。 安且清得了桃花鱼,心境明亮,与耿星河沿途讲学论道,各抒己见,好不痛快。 这日来到西来山下,闻听悲鸣声此起彼伏,安且清于是问道,“星河,山中走兽为何叫声如此凄惨?” “西来山羬羊有盛夏投谷、寒冬投河的古怪习性,据我爷爷揣测是盛夏繁殖之季,狼多肉少,无配偶的雄性羬羊无地自容,遂投谷;寒冬休眠之季,羬羊过多,草料稀少,年老体弱的羬羊有感而发,遂投河。” 安且清暗暗记下。 姜御景崇拜地说了句,“耿爷爷真是学究天人。” 一路上,燕子矶和冉必德攀岩登山各争高下;安且清和耿星河以文会友;唯独李成蹊沉默不语,静静赶路。 这会儿到了西来山依然如此,耿星河心生疑惑,便上前问道,“成蹊,你有什么心事?” 李成蹊正走神中,忽听耿星河喊他,忙回过神来说道,“星河,你刚刚说什么?” 耿星河搂着他的肩头,“成蹊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别憋在心里难受。” 李成蹊强颜欢笑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由得入了迷。” 说完,他抬头望了眼山峰,确认无误地说道,“这座山头就是西来山,羬羊喜阴,多在山北出没。” 耿星河拍在他肩头的力度加重,认真地问道,“成蹊,你真的没事?” 李成蹊挤出个笑容,一脸认真地回道,“你看我像是有心事的人?” 耿星河让他看看他们的回答,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哪怕是最不熟悉的安且清都能看出他心事重重。 “成蹊,有话直说,别闷在心里头,若是你不愿意说给大家听,就说给我一个人听。”耿星河作势搂着他往一边走去,其他人也很自觉地闪开,唯有姜御景跟了上来。 李成蹊一脸无奈,只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睹物思人,见着东仑山与西来山,想起了和蔼可亲的钱老爷子和那只不知所踪的金线狸。” 耿星河盯着他的眼睛,很严肃地说道,“咱俩打小就认识,可别想糊弄我。” “其实是见着你送出了桃花鱼,莫名觉得失落。”李成蹊忧郁地说道,“浚仪的离开,逢集的消失,桃花鱼的送别,都让我觉得洞溪里在失去赖以为继的那种熟悉。” 少年心头的失落,仅仅是害怕离别。 耿星河紧紧抱着他,坚信不疑地说道,“振师长说过,只要活着,终会重逢。” “你不是一直最相信振师长的话?难道这句话你忘记了???” 李成蹊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看惯了生离死别,没想到再度拥有的时候,又不太习惯了。” 打从李成蹊记事起,黄婆婆就日夜照料着他。 然后振师长负责教学,在少年的心头埋下善良与求学的种子,再匆匆地不辞而别。 接着是钱老爷子跋山涉水地指点,告诉他脚踏实地与宁静致远,然后仙凡永隔的诀别。 还有根老日日夜夜的谆谆教诲,活着就好。 李成蹊,活着,始终吊着边界线。 他才有了自己活着的能力,黄婆婆又不告而别。 他才习惯照顾逢集的生活,洞溪里又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希望再到失望,然后再到离别,李成蹊的心境此起彼伏,不觉间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与心里话。 耿星河抱紧他,“咱俩都还小,未来还很远。” 姜御景贱兮兮地附和道,“对对,我和你还很小,路子还很长,和那些大哥大姐们可不一样。” 耿星河扭头瞪了他一眼。 李成蹊忽然间气笑,用力挣脱他的怀抱,擦了擦眼角,“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耿星河夸张地想要搂他,李成蹊一脸嫌弃地推开,“好了好了,别闹腾,别忘了我可是上山打虎下水摸鱼的李成蹊。” 姜御景在一边古灵精怪地叫道,“对对,你是李成蹊,我是姜御景。” 耿星河捂了捂额头,不是太想搭理他。 李成蹊笑着回了一句,“光腚满山跑的姜御景。” 燕子矶听到笑声,就和冉必德、安且清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打趣应和道,“是月下银纱姜御景。” 冉必德不甘落后,“明明是绿叶成阴姜御景。” 姜御景怒哼一声,“三个老不羞。” 安且清好奇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耿星河摇摇头,“多半是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李成蹊收了收心神,提醒四人道,“羬羊性子暴躁,不喜外人,待会进山都谨慎点。” 李成蹊想了想,还是单独问了下安且清。 然而安且清不等他开口,已肯定回道,“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 李成蹊苦笑了一下,本事大的人不好劝啊。 就在这时,姜御景扭头看见了李成蹊所描述的羊身马尾,惊愕地指着它叫道,“我好像瞥见它正在望着我。” 其余五人心中一惊,连忙顺着方向看去,那只羊身马尾的羬羊正抬头欲叫。 “不。。。” 五人异口同声地阻拦道。 然而,那一声终究是出了口。 下一刻,尘土飞扬,四面八方尽是嗒嗒声。 “成蹊,你不是说它们都在阴凉处活动?” 李成蹊想也不想,扭头就跑,“哪家没有那么几个熊孩子,从来不按规矩行事?!!!” 羬羊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一时半刻就蜂拥而至,将还未跑到山脚的六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全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成年羬羊。 雄性长角,雌性无角,一目了然。 清一色的雄羬羊。 “李成蹊,你之前是不是说羬羊的羊角可以轻易捅穿刀剑?”哪怕是身手不凡的安且清都直冒冷汗。 “你可以当我没说过。”李成蹊果断回应。 就在这时,那只离去的夜枭从天而降,镇定自若地落在姜御景的头上。 “他是只成年的精怪,对不?”姜御景半信半疑地问道。 李成蹊想了想,“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咱们可不会像它那样飞。” “你说它们怎么半天都没动静?”燕子矶已做好随时大战一场的准备,可羬羊们自打围住他们,就一动不动。 “它们不会也有成了精的吧?”冉必德心怀侥幸地回道。 “静观其变。”李成蹊一脸平静地回道。 没过多久,一只垂垂老矣的羬羊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我只听过食肉的野兽喜欢与人对峙,还没听过吃草的牛羊爱和人瞪眼。”安且清惊奇地嘟囔着。 “星河,你有没有发现古怪?”李成蹊问道。 耿星河点点头,“它似乎认识我的荆条。” “耿爷爷该不会拿它打杀过羬羊吧。”李成蹊心中一凉。 耿星河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打我记事,我爷爷似乎提回来的都是食肉野兽,而且是那种双眼猩红的。” 姜御景怂恿道,“要不你去试试,看它有没有恶意?” 耿星河回头瞪他一眼,“给你,你去试试看。” 姜御景脖子一缩,一本正经地回道,“神物有灵,万一惹恼了荆条灵性,岂不恶哉!” 安且清寻思着有几分道理,从旁附和道,“我觉着姜御景这话有点道理,你可以去试试看它有没有恶意。” “谁想去谁去,反正我不去。”耿星河道。 老羬羊瞪了半天,见六个少年毫无动静,扭扭屁股就转身离开了。 但是在它转身的那一刻,羬羊们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朝山下跑,羬羊不善浮水。”李成蹊见状,怒吼一声,领头往下跑,同时把尖头木棍抛给冉必德,“有劳冉大哥前面开路。” 临危受命,冉必德义不容辞,真气猛地放开,任凭羬羊一头撞上,借势朝山下倒飞,眼看就要落地,还不忘朝身下一棍扎下去。 下一刻,羬羊用行动证明逃跑是最佳选择,只见那洞穿宝剑的尖头木棍在他们的身上连个火花都没崩出来,就那么滑溜溜地擦身而过。 李成蹊眼角瞥见,大吃一惊,可比钱老爷子说的可怕多了,赶忙提醒姜御景,“御景,别出剑,埋头跑。” 姜御景闻声,哀叹一声,放开了真气,在空中撒下一道靓丽的血色长线,笔直地被羬羊撞飞。 除了燕子矶,无一例外地皆被撞飞。 “成蹊,你好好想想,钱老爷子有没有传授你其他秘技,能制服这群羬羊的?”一连被撞击七八次,耿星河都快觉得五脏六腑吃不消了,无可奈何地吼道。 “老爷子只和我说了一头羬羊的制服法,哪里说过一大群的制度法。”李成蹊张口又喷出一滩血,干净利落地擦掉嘴角的血迹,一脚踹在身后羬羊的羊角,借势飞出,“再说要真有制服他们的法子,山下百姓不早就捉光他们打牙祭?” 身强力壮的冉必德这时候体魄优势显现出来,一连十几次撞击,都死死撑着不吐一口血,反而借着尖头木棍敲晕了好几头羬羊。 “星河,撑不住就用荆条打,被羬羊践踏死总好过被活生生地撞死。”李成蹊远远地建议道。 “我之前已经试过了,这羬羊羊毛太滑了,老荆条打着就打滑了,反而还会被它一个侧身,一尾巴抽在身上,那力道可半点不比撞击轻。” 不管六位少年如何痛不欲生,那只夜枭却始终平静如水,极其惬意地睡在姜御景的头上,无论他怎么翻身,都不会掉下来。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你要真是个精怪,求求您大佬大显神通,救救小弟吧。” 夜枭不为所动。 燕子矶踩着羊角,身轻如燕,见这一幕,打趣地说道,“你要不试试喊两声,枭大爷,说不定会有效。” 姜御景是病急乱投医,张口就喊,“枭大爷,枭大爷,快来救场。” 嚯!嚯!嚯! 嘹亮清澈的鸟鸣声蓦地响起,闹哄哄的羬羊霎时间瘫软倒地,一头撞着一头朝山下滚去。 劫后余生的六位少年并未驻足欣赏,迈开腿一路狂奔,直接跳进那条日夜相伴的群山之河。 第五十五章 近忧一去新愁来 月明星稀,万籁寂静。 夜风凉凉,暮色沉沉。 却说六位少年得夜枭临危救命,侥幸脱离羊群,得意遁入群山之河,一鼓作气流窜到十里外的山脚。 心思缜密的李成蹊露出水面,见羬羊未曾追来,小声呼唤众人上岸,先是脱下衣服晾晒,接着一一盘膝打坐养身,一边稳住体内紊乱不堪的逆血,一边恢复消耗殆尽的真气。 如此这般,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六位少年相继醒来。 其中以实力最强的安且清脸色最为苍白,刚一稳住气血,又立马进入另一种半睡半醒的恢复状态。 燕子矶受伤最强,大多数是因为真气损耗过快引气的气血不畅,此时见到他的疗养之法,心生敬佩,“到底是底蕴深厚之家,一身功法无不神奇。” 冉必德受伤极重,索性真气雄厚,硬生生抗住气血翻滚的后遗症,凭借酒鬼传授的那套独家秘法转危为安,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最先恢复如初,颇为感慨地说道,“羬羊体魄是我见过最强的山中走兽,其强度丝毫不逊色真气外放的临闾关武者,甚至在某些程度上犹有过之。” 燕子矶接了句心有余悸的话,“若是换做我硬接十几下,只怕现在连出气的机会都没。” 冉必德笑道,“你燕家历来不是以强身健体着称于世。” 燕子矶得意一笑,不置可否。 紧接着,姜御景也慢慢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那救苦救难的枭大爷在哪里?” 先他半步醒来的李成蹊笑着指向他的头顶。 姜御景如释重负,身子一歪,向后倒下。 耿星河环视五人,长叹一声,“一时不慎,满盘皆输,咱们这一会损失惨重。” 其余四位少年感同身受,默不作声。 片刻过后,李成蹊灵机一动,“先前是我们在明,待会我们化整为零,两两成对行动。” 燕子矶顿觉可行,出口接道,“姜御景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其体魄真气不足,以至于外伤而引发体内气血不畅,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换句话说,他暂时不便行动,必须有人留守。”安且清接着说道,然后又自告奋勇道,“我重伤未愈,进攻不足,但留守绰绰有余。” 李成蹊颔首应允,遂继续说道,“那么我与自己皆是身法轻盈,行动矫捷,理当同行。” 冉必德慎重地看了眼耿星河,“如此甚好。” 李成蹊提了提尖头木棍,随手抛给冉必德,“冉大哥,星河有劳多多照顾。” 冉必德接过它,随手一掂,“刚硬有余,柔软不足,不宜为枪身。” 李成蹊点点头,“现在开始分头行事,破晓时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回到这里。” 三人称好。 李成蹊穿好衣裳,沿着河畔一路跑去。 冉必德拦住燕子矶,语气深沉地说道,“子矶,务必保护好他。” 燕子矶苦笑一声,“冉大哥只管放心,哪怕是你不说,我也得照顾好他,要不然我那姑姑,回头也不知要怎么修理我。” 说完这句话,燕子矶便埋头追上去。 耿星河对冉必德又说道,“我们另走山路,直接去西来山的南边山腰。” 冉必德神色一紧,“若是再遇着它们群起而攻之,我俩可万万没有逃生的可能性。” 耿星河自信满满地回道,“我之前提过羬羊盛夏投谷,极寒投河,所以我们这次不去惹活物,改为小心尾随,逮着机会捡漏即可。” “有此好事,为何不让他俩同行?” “人算不如天算,毕竟我也不知它们何时去投谷。”耿星河回道。 话分两头,李成蹊回到西来山,与燕子矶蹑手蹑脚地徒步登山,收敛了一身真气沿着灌木丛匍匐前进。 “早先年,我和钱老爷子考察过羬羊习性,知晓它们的巡守羬羊整夜不眠。”李成蹊爬在草地上,明亮双眸环视身前。 燕子矶琢磨了一会儿,小声问道,“羊脂是宰羊烹肉炼化的肥脂,还是羊身上的肥肉?” “都不是,是指羬羊排出体外的汗水凝结物,瞧着黑不溜秋的。”李成蹊回道。 “那玩意儿是羊脂?”燕子矶一脸嫌弃着,“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我知道外乡人的羊脂,但耿爷爷要的羊脂确实是我说的这种。”李成蹊猛地停下,抬头望去,那头不知何时巡守至此的羬羊正停在他俩的前面。 在此之前,两人皆未察觉。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先别叫。”李成蹊慢慢地站起身,竟然还没羬羊高,尴尬地望着他的眼睛。 这时,那头老羬羊晃悠悠地现身。 “小木头,你要不试着和它聊聊?”燕子矶嘀咕道。 李成蹊犹豫了会,从怀里掏出了绿意犹存的柴和草,小心翼翼地递到老羬羊的嘴边。 哼哧! 老羬羊颇具人性化的瞧着柴和草,然后打了个响鼻,毫不客气地一口吃下。 “有戏,小木头继续喂。” 李成蹊尴尬地挠挠头,向老羬羊无奈地一摊手,“柴和草产量不高,我手头也没多余的。” 老羬羊响鼻一哼,巡守羬羊抬头要叫。 “别别,我可以去给你找。”李成蹊赶忙阻拦道。 老羬羊的羊眸一斜,本就高大的羊首俯视着他。 “我想从你们身上讨点打结的羊毛,行不?”他小声询问着,同时用手指着巡守羬羊的脖子。 老羬羊又打了个响鼻,巡守羬羊乖乖地靠上来,把脖子伸到李成蹊的边上。 “小木头,快拿。” 李成蹊连忙在巡守羬羊脖子下方摸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下来两斤多,用手心视若珍宝地捧着。 “谢谢老羊头,我这就去给你找柴和草,天亮之前必定送来。” 老羬羊打了个响鼻,巡守羬羊便不知所踪,然后它自己懒洋洋地躺下。 “小木头,快回去,咱们快回去。”燕子矶催促道。 谁料李成蹊摇摇头,转身把那团脏兮兮的黑羊毛递过去,“你先回去,我去采药。” “和个畜牲谈什么诚信,咱们到手就走,它又追不上。”燕子矶低声劝告道。 他使劲摇摇头,固执己见,“你先回去,我没事。” 燕子矶知晓他的脾性,捧着黑羊毛,扭头就跑。 在此之前,老羬羊曾肃杀地眯着双眼,望着他俩。 李成蹊抱拳与它,“柴和草不在西来山,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天亮之前必定回返。” 说完,他见它没动静,也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燕子矶回到原地,恰好见冉必德和耿星河灰头土脸地扎进水中,遂大声问道,“你俩怎么回事。” 耿星河露出水面,郁闷不已地回道,“还没进山,就被好几头羬羊发现,追着我俩跑了好远,要不是借着水遁,指不定得跑几座山头。” 冉必德也浮上来,一脸苦笑,“这群羬羊瞧着像是通了灵性,还会守株待兔。” “那捧脏兮兮的是啥玩意?” 燕子矶这才想起,连忙把它给扔地上。 耿星河略带疑惑地问道,“莫不是我爷爷要的羊脂?” 燕子矶十分肯定地回道,“就是耿爷爷指名要的羊脂。” “羊脂不是烹羊时炼出的油脂?”耿星河一脸惊讶。 燕子矶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懂耿爷爷与李成蹊的想法。 冉必德瞧了瞧周围,见没有李成蹊的踪影。 燕子矶接着回道,“他去履行承诺,说是找种柴和草的草药还给老羬羊。” “我就说那头老羬羊成了精。”路上,耿星河和冉必德争执不休。 冉必德是啧啧称奇,“小小洞溪里,古灵精怪真不少。” 安且清这时缓过神来,起身来到河畔,伸一只脚进入河水,享受着来自河水的清凉。 桃花鱼循着丝丝清凉,从他的肩头探头探脑地冒出来。 “小小洞溪里,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到底是名满天下的禁地。多些外界难以理解的奇闻异事是最正常不过。”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彼此见闻,不知不觉天色破晓,东方渐白。 西来山山脚,老羬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见没有李成蹊的踪影,扭扭屁股就起身往山腰走。 “等等,我回来了。”李成蹊神色匆忙地从河水中跳出来,快步冲上,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幸好夜色明亮,省了我不少功夫。” 老羬羊哼了个重重的响鼻,一口叼起柴和草,扭头搁在背上,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李成蹊神色肃穆地送别老羬羊,庆幸地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然后扭头沿着河畔一路狂奔。 旭日东升,姜御景才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耳畔是那熟悉的泼水打闹声,果断选择继续装死,可惜燕子矶眼疾手快,猛地从水中跳出,向他伸手一抓,“还想给我装睡,赶紧来玩。” “我不。。。” 姜御景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山谷。 可惜,无人理睬。 当李成蹊返回,姜御景生无可恋地飘在水面,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就没个好点的地方。 “御景,咋又多了个玩你的人?”李成蹊双眼通红,脸色疲惫地笑道。 姜御景听着他的声音,索性翻了个身,闷头不语。 “成蹊,下来玩会。”燕子矶兴高采烈地邀请道。 他摆摆手,不合时宜地打断众人的雅兴,“都别玩了,上岸穿衣,我们回家。” 耿星河闻声,最先穿好,言辞犀利地说道,“回去之后,我要好好拾掇拾掇那个秋收万。” 燕子矶紧随其后,扭了扭手腕,“我燕子矶怎么也得露两手,不然我姑姑肯定又要怪我照顾你不周。” 姜御景一听提及秋收万,恨意是不打一处来,“都先排排队,我的仇让我先来。” 冉必德笑了笑,没说话,回身眺望西来山,心中暗道,“好一头成了精的老羬羊,坐山称王,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安且清招呼着恋恋不舍的桃花鱼游回窍穴,紧紧跟在五人的身后,不急不缓地说了句,“且清不才,愿与众位同仇敌忾。” 第五十六章 元舒英见李成蹊 群山之河,滂溢山脚,或走一马平川,或走九曲蜿蜒,不尽道一。 六位翩翩少年郎,徒步漫游群山之河的河畔,或捧书发出朗朗读书声,或执荆开道哗哗草木声,或漫步花木婆娑打叶声。 “再往前去一里外,便是溪水与河水交汇地界,届时还望各位小心谨慎。”那瘦削身影忽地停步,扔了个石子打在水面,一去涟漪七八层。 “思我来时,桃花依依;昔我往矣,柳叶青青。”捧书少年收回书本,驻足眺望桃花园,不知不觉已是桃花落尽,满是桃叶郁郁葱葱。 “八月中旬,桃花溪的白莲亦会迎风绽放,亦是不为人知的美景。”瘦削少年迈步向前,缓缓说来。 执荆少年嬉笑道,“岩前芍药师亲种,岭上青松佛手栽。 更有一般人不见,白莲花向半天开。” 捧书少年拍手称好。 瘦削少年笑而不语。 殊不知桃花溪畔,早有三两成群的武者,络绎不绝,静观白莲花开。 溪莲不远处,丰郎中年孤身打坐,面色忧郁,见花开亦愁眉不展。 闻讯而来的杜振溪见之,不请自去,安静地坐在他的边上。 阳光落下,二人如大日加身,煌煌不可直视。 “炎官盛怒,亦难去我心头忧思。”丰朗中年苦笑一声,“振师长何必与我如此。” 杜振溪回之一笑,“山老忧思难忘,我自当身体力行,与之感同身受,方可掷地有声。” “安某愧不敢当,易云徒儿机敏过人,学问一道举一反三,甚是令安慰欣慰。”安山老起身相邀杜振溪同往树荫处,暂去忧思道,“见易云,方知天姿,也更思我玄孙且清。” 杜振溪应邀起身,环顾四面八方,尽是外乡游客,遂回过神来,“山老无须担忧,我洞溪里待人接物向来从善。且清循规蹈矩,深得根老欢心,此去群山当有福缘。” 安山老愁绪稍淡,“谢振师长宽慰之言,日后不妨多去我安如山走动走动。” 无心之言,却如雷贯耳! 周围喧闹噪杂的声音霎时间鸦雀无声,但凡学有所成的武者尽纷纷向后退去,以学徒之姿拱手作揖;站而不退的武者亦拱手抱拳,以示尊敬。 天下学问千千万,典藏半部安如山。 或多或少,天下从文武者都有所耳闻,亦曾师从此地。 安山老受之无愧,从容淡定地走近白莲,心有所得便轻声说道,“池馆今正好,主人何寂然。白莲方出水,碧树未鸣蝉。” 杜振溪浅浅一笑,安山老终究是心念自家安且清,一事难以释怀,倒是有损观莲的妙象。 这时,随行到此的余绕梁驻足溪畔,望着溪水怔怔出神。 郝仁熊猛地一巴掌搭在他的肩头,故作惊吓地问道,“绕梁,在想什么?” 他不觉已神游天外,乍地被他一惊,恍然醒来,“思吾来时,见之成蹊,悠然自得。” “若依根老所言,成蹊何其辛也!” 郝仁熊不以为然,“客栈老头古里古怪,言语之中谎话连篇,不值信赖。” 余绕梁与之观感大为不同,但也没和郝仁熊针锋相对,只是说了句劝解的话,“根老与你所言,言在未来;与我所述,尽在成蹊。” 郝仁熊欲呸一声,余绕梁神色一凛,吓得他连忙咽回,嘟囔着埋怨道,,“你以前可不像易彤那样以武服人。” 余绕梁轻轻一笑,沿着溪畔向群山走去,貌似李成蹊与他的朋友正在群山求药,也不知此时是否得偿所愿。 “先前未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深以为憾。” 越是临近桃花园,瘦削身影越是谨慎,“来了,有人逼近我们。” 安且清气息一紧,凝睛望去,不见人影。 冉必德如临大敌,“不止一人,来者不善啊。” 燕子矶下意识提起尖头棍,腾身来到冉必德的边上,与他并肩而行。 耿星河与姜御景相差无几,环顾四周,茫然无措。 “呀擦擦,何方鼠辈,还不速速现身,吃我姜御景一棒。” 耿星河连忙按住他的脑袋,“别阴阳怪气的,尽会瞎添乱。” “到了,大家小心。”李成蹊真气一抖,晃身迎上最先现身的蒙面武者。 安且清见着来者,不慌不忙,身影如风,迅速加入其中,与李成蹊互成犄角,抵住来者。 他一掌拍出,来者亦是一掌递上。 两相交锋,各退一步。 安且清神色凝重,“阁下身手不凡,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为何要拦我等?” “我那守株待兔的同伴再三告诫,不可轻视你。初次交手,方知他所言非虚。”来者凝神以待,他不动己不动。 李成蹊与蒙面武者交手,乍一碰拳已手臂发麻,连忙退后,沉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要我的命?” 蒙面武者深知迟则生变,身后同伴一一捉对厮杀,当下也不再和安且清对峙,一个箭步越过他,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噌地一声刺向李成蹊。 “想杀他,问过我没有?”安且清怀中书卷一抖,一根银笔滑落手中,恰好足以推开他的软剑。 “不识好歹的东西,真当我伤不了你?”蒙面武者真气一晃,竟是一瞬间超过递炤关的境界,纵身逼近安且清,一剑直刺其腹部。 这时,冉必德猛然推开对手,左脚蹬地,一步跨出,瞬间来到蒙面武者的背后,一拳砸出。 而另一边,燕子矶亦不遑多让,身影如燕闪,一晃来到蒙面武者的左肩,一棍递出。 反观安且清眼中毫无波动,那本视若珍宝的书卷平静一推,堪堪挡住这一剑。 下一刻,拳落棍中。 千钧一发之际,蒙面武者大笑一声,上半身的身影刷地消失,竟然只在原地留下一堆黑衣。 就在这时,李成蹊心神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身,双臂护胸。 噗嗤! 那把软剑笔直地穿透双臂,直驱心口。 安且清大吼一声,原地冲出,那人又猛地消失无踪。 燕子矶与冉必德急忙冲去,护住李成蹊,还不忘四下提防。 “偏了点位置,而且得谢谢燕姐姐的护心镜。”李成蹊心有余悸地说道。 哪怕他的双臂血流不止,他的脸色都平静如水。 “我们撤进桃花溪。”百米之遥,近在咫尺,安且清心神一定,连忙催促道。 “成蹊,可还能走?”燕子矶问道。 “谁若再敢往前一步,这小子的命我就收下了。”蒙面武者忽然间现身,一掌拍飞姜御景,随后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颈,笑吟吟地说道。 之所以不选择耿星河,是因为先前提过他手中的荆条,抽着即伤,挨着就死,不太好对付。 “我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安且清怒吼道。 “李成蹊,是你自裁,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真是令人厌恶的气味。”气势磅礴的少年沿着溪水走来,远远地望着蒙面武者,金刚怒目。 哪怕少年还未动手,那股压迫性的力量已扑面而来,从心底深处震慑住蒙面武者。 “你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掐死他。”蒙面武者失声叫道。 “放开他,滚吧。”紧随其后的关丛山嗓音低沉地吼道。 “关大人,您无权干涉我们行事。”蒙面武者回道。 “我说放开他,你没听到?”关丛山的气息一瞬间拔高,如巍峨高山凭空出现,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转而来到蒙面武者的背后,像他拎着姜御景那般掐着他的脖子,“区区洞开临闾关的本事,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关丛山手心微微一抖,蒙面武者瞬间没了呼吸。 关丛山远远地看了眼李成蹊,又收回目光。 其余蒙面武者见领头人已死,纷纷四下逃窜,但关丛山无一例外地尽皆斩杀,待事情结束后才重新回到少年的身后。 “我叫元舒英。”少年憨厚地向李成蹊说道。 “我叫李成蹊。” 少年敦实地笑了笑,对身后的关丛山说道,“有没有办法让他不再流血?” 关丛山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个银瓶,面有不舍地倒出一粒红丸,递给憨厚少年,“让他吞下,立马止血。” 憨厚少年接过红丸,不等李成蹊开口说话,一把塞进他的嘴里,恶狠狠地回头说道,“要是你敢居心不良,我叫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只不过,在众人眼中,他的恶狠狠更像是娇憨。 李成蹊闻声,放心咽下红丸,并对他说道,“元舒英,你怎么会和他搅一起?” 说着说着,李成蹊双臂的血液瞬间凝固。至于断掉的筋脉,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正在重新生长,那种火辣辣的灼烧感似曾相识。 关丛山瞧在眼中,不由得佩服少年心性,那种红丸药性极强,是出了名的烈性圣药,别说是他,就是自己吃上那么一小粒,也得疼的满地打滚,嗷嗷直叫。 “难道你此时就不觉得头痛欲裂,撕心裂肺?”关丛山忍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李成蹊平静地笑了笑,没有理他。 “你可别得意,炅横吞食红丸,也从来不哭不叫,要知道你俩是不死不休的宿命之争。”关丛山善意提醒道。 李成蹊从不觉得炅横是个怕疼的人,更不觉得改邪归正的关丛山可以亲近,所以他选择不予理睬,但是对他的谢意必须要表达,“哪天你若是被人抽筋扒皮,我肯定第一时间替你正筋拨骨。” 其余几位少年哈哈大笑。 关丛山面无表情,一身气息重归于无。 元舒英与李成蹊并肩而行,让关丛山背着昏迷不醒的姜御景。 至于元舒英为什么亲近李成蹊,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亲近,没有道理可言。 第五十七章 狄二叔约我武斗 “少爷,李成蹊他们从群山回来了。”随从少爷急匆匆地跑到秋收万的边上,汗水都来不及擦拭,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秋收万独自盘膝坐在树下,闭目养神,镇静自若,对随从少年的话不慌不忙地回道,“我们人多势众,回来又能怎样?难不成翻了天,叫我离不了洞溪里?” “我就是动也不动,他小小洞溪里愚民敢动我性命?” “你们啊,就是眼窝子浅,看不到我龙阳洲一洲九郡的大势。” 秋收万自顾自地说着,从来不和随从们商量。 那被秋收万扇的脸颊通红的随从漠然无声,眼中的轻视之意隐藏极深。 桃花园中,赏莲武者成群结队,李成蹊等八人可谓是鹤立鸡群,以人数众多而引人瞩目。 毕竟人多往往意味着口杂,杂乱也代表着喧嚣,对于观莲须闲语寡言的氛围颇为不合。 行至白莲盛放处,耿星河莞尔一笑,对安且清低声道,“洞溪别业锦云乡,红白莲花桃李墙。 百事不开心独静,孤云无着兴俱长。” 安且清闻声知其意,亦随声附和道,“蛱蝶随香花底来,白莲掌上彩鱼摇。 清音震落碧瑶碗,乱泉卷入银星板。” “妙哉,妙哉。”耿星河别回老荆条,笑容渐盛, “幸甚,幸甚,得遇星河,固吾之荣。”安且清与他并肩而行,笑容灿烂。 众多年长武者见少年们走来,本是颇为不喜,现在听闻妙语连珠,纷纷自觉向两侧退让,为小小少年郎们退位让贤。 回返桃花溪,姜御景心心念念,拽了拽李成蹊的衣角,欲言又止。 李成蹊笑而回道,“如此良辰美景,且再等一等片刻。” 姜御景神色渐安,原来他还没忘记。 少年不觉时光流逝,片刻间恍然一过,李成蹊不忍打扰他们,遂和冉必德说道,“冉大哥,我和舒英、御景先行回返,你们晚点再回。” 冉必德望了眼如痴如醉的二人,颔首应允。 燕子矶自问学有所成,可在二人面前亦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接话,便闷闷不乐地想要一同回去。 “子矶,根老曾提过你的心性不足,所以见不着早已现世的机缘,或许见贤思齐焉,指不定有望拔高心性,得以窥见那一缕眼缘。”李成蹊思量再三,敢于点明他的症结所在。 心性尚薄,难见真容。 世间人,世间事,成败皆在心性。 耿星河见桃花鱼,第一想法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托付他人,是以在当日寻得安且清的身影。 安且清来此,所求正是桃花鱼,可他心性坚定,不争不抢,于群山中风餐露宿,静候根老所言的机缘。 安且清的从容,耿星河的风流洒脱,正是成就今日众人观之称好的美景。 见圣贤与微末之际。 安且清对耿星河正是如此。 少年郎,心性小成。 燕子矶游历江湖,何尝不是在打磨心性,可惜固有所得,终是不足。 “我听你的,留待此处。”燕子矶声音坚毅地回道。 元舒英看了眼此处,对关丛山吩咐道,“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憨厚少年元舒英神色端正,言语间不容置疑。 关丛山并无不喜,甚至隐隐心安理得,低首应是。 于是,李成蹊领着他俩一路狂奔,径直返回耿家老宅。 从始至终,羊脂都被李成蹊背在身上。 去时焦虑不安,来时心急如焚,少年李成蹊从未心安。 好在时光似箭,一行三人很快回到耿家老宅。 耿爷爷似乎早已知晓,独自拎着一壶酒,自饮自酌。 在他身边,站着个锦衣中年,腰挂长剑,神色恬淡地望着三人,哪怕是初次见面,锦衣中年就一眼相中居左的李成蹊,久久不曾转移目光。 “相比而言,五官不正,口齿不净,面相不雅,不好不好。” 李成蹊走近锦衣中年,明知道是在说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锦衣中年的话让人觉得身处其中,亦是理所当然。 “我是进金的二叔,狄复返,在此多谢李公子那些日子的照顾。”锦衣中年说罢,正经从容地拱手作揖。 李成蹊连忙让开,同时拱手回礼,“我与进金各取所需,谈不上照顾。” 狄复返笑而不语。 耿爷爷哈哈大笑,从李成蹊背上拿下羊脂与树汁,止住了三位少年进屋的步伐,“小木头,好好待在外面,好了自会告知。” 李成蹊低眉顺耳,拉着姜御景不让其胡闹。 元舒英一言不发,紧紧盯着面色腆雅的狄复返。 狄复返不解他为何盯着自己,遂开口问道,“小公子有何感想?” 元舒英想了想,认真且无礼地回道,“你不是人。” 狄复返神色一尬,嘴角微微地抽动,“小公子,辱骂他人可不是好习惯。” 元舒英很认真地再次强调,“我不是骂你,而是说你不是人。” 狄复返始终不曾恼羞成怒,正声雅音相回道,“我是洞溪里人,从来如此。” 元舒英还要坚持己见,李成蹊忙去用力垫脚捂着他的嘴,“舒英,别再说话。” 被人堵住嘴巴,元舒英毫无怒色,那双眼睛始终盯着狄复返。 李成蹊见他不再支支吾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代他向狄复返致歉。 狄复返摇摇头,表示无需如此,“根老最喜少年风光,难怪他初来乍到,便得根老疼爱有加,实在是羡煞旁人。” 李成蹊不解其意。 狄复返也没多做解释,而是问他,“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你既然踏入了递炤关,可曾想过走出洞溪里,拜入山门修行?” 李成蹊很肯定地摇摇头。 狄复返亦不强求,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面色一变,只好与他告别而去,“李公子,山水有相逢,望日后再会,武道上再来论资排辈。” 李成蹊拱手作揖,送别狄复返,心有神往。 言润如玉! 当他身影渐无,姜御景才迟迟说道,“啧啧,方才那人是小财迷的二叔?” “我觉得确实是小财迷的二叔。”李成蹊直觉很相信那人的一言一行,是他见过最在气质上亲近振师长的长辈。 姜御景神色惋惜,难以置信地接道,“出了洞溪里,换谁都不敢信他和小财迷有血亲之缘。” 洞溪里诸多少年郎,狄进金的五官不佳也算是别树一帜。 狄复返的温文儒雅亦是独树一帜。 叔侄二人,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不过他说你的相貌似乎别有深意。” 李成蹊自豪地笑了笑,答非所问,“曾经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个人与他差不多的说辞,然后被我气的七窍生烟。” 姜御景一脸茫然,你这回的和我问的完全不一样啊。 “成蹊,这人很强,哪怕是在洞溪里的先天压制,我都觉得他长剑出鞘那一刻,当万物无声。”不同于姜御景的心思在闲聊,元舒英更忌惮狄复返的恐怖实力,“诚心而论,他的剑不在剑鞘。” 李成蹊使劲垫脚拍了拍的肩头,与有荣焉道,“越强越好,好叫九洲知晓我洞溪里走出的尽是善人与侠士。” 姜御景在旁小声嘀咕了句,“炅横可不算良善,更称不上侠义。” 李成蹊气呼呼地一拳塞去,打的他捧腹大笑。 元舒英不明所以,明明是挨打,有何可笑??? 就在这时,耿爷爷慢悠悠地走出来,对姜御景说道,“你师兄已无大碍,自个进去看看吧。” 李成蹊没有进去,而是在等耿爷爷的吩咐。 果不其然,姜御景前脚踏入,耿爷爷后面说道,“小木头,见过狄复返感觉如何?” 李成蹊如实回道,“温文尔雅,君子风范,颇有振师长当年风范。” 少年心中,无论何人,皆是杜振溪为荣。 耿爷爷一听到杜振溪,面色就不太好,尤其是知晓那场本该是李成蹊的机缘,却被他遮天蒙蔽后,更是不太友善,但他也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阴沉个脸哼道,“前面八字颇为有理,后面九字狗屁不通。” 李成蹊倔犟不语。 耿爷爷上前,敲了他一脑袋瓜子,愤愤不平地问道,“小小年纪,还敢和长辈怄气?” 李成蹊见机笑道,“若无振师长教化在先,说不定我现在都要公然抱茅入竹去。。。” 耿爷爷听闻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使劲敲打这榆木脑袋,“难怪根老说你是根愚不可及的小木头。” 李成蹊双手抱住脑袋,任凭耿爷爷敲打,也不恼怒。 元舒英神色茫然,始终不明白挨打的人总是在笑。 似乎是敲得手疼,耿爷爷唉声叹息地放下,李成蹊乖巧地上去给他揉捏肩头,“耿爷爷消消气,咱们洞溪里八十公户八十私户教化之功,哪个不知您老功莫大焉?!!!” 耿爷爷眯着眼,双肩微微放松,心满意足。 一百六十户,家家常备老荆条,难道不算我的功劳? 这时候,姜御景和姜呼阚一同走出,不约而同地齐齐跪下,异口同声地拜谢道,“晚辈跪谢耿爷爷大恩大德。” 说完,两位少年三跪九叩,声声震耳。 九响过后,额头见血。 耿爷爷欣慰一笑,总算没白费功夫,救了不懂感恩戴德的糊涂小崽子,要是秋子良、炅横那类,自己绝对不可能像根老那样一视同仁。 投机取巧或目中无人。 留着干嘛?祸害千年? 耿爷爷也不懂根老的心思。 “你俩也不用太过谢我,搭救之恩当感谢。。。”耿爷爷还要说下去,忽听声音入耳,便改口说道,“这份恩德且记在耿星河与李成蹊的账上,你俩师兄弟日后自寻机会偿还。” 姜呼阚当面,理当先说,“晚辈万死不辞。” 姜御景也随声应是。 就这样,西山薄暮,迟迟不见耿星河等人归来。 第五十八章 不知归处耿星河 封家老宅! “怀先,你说他们是不是忘记这里还有两个留守闺阁的少年?”梁为之无所事事地爬在石桌,抬头问道。 潘怀先始终在练拳,哪怕是梁为之叽叽喳喳,也怡然自得地拳出左右,力争身前无人之意。 “怀先啊,你那拳再打个几百万遍也没啥意思,江湖走红尘,都是刀光剑影,枪走龙蛇,棍定乾坤,哪有人见面就挥老拳的?” 潘怀先充耳不闻,继续练拳,不快不慢,井然有序。 “怀先啊,你方才那一拳不对,拳心相比于前几天的拳架,微微低了些。” 潘怀先收拳回望,略带怀疑地问道,“你能记住我的拳架?” 梁为之气怒,愤然起身,来到院中空旷地段,乍平气息与平静,正身呵气与从容,起手一式拳向天,脚尖一旋旋风起,宛若举拳问惊雷,滚滚吼声平地现。 光这一拳递出,梁为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哗地一声散尽一身气势,垂头丧气地瘫软倒地,“不行,这一式拳架若要神似,我的体魄撑不住。” 潘怀先眼神晦暗。 梁为之神色一紧,佯装不知。 “你放心,我有容人之量。” 梁为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惊魂甫定。 “今日之拳,必定烂于我胸。” 潘怀先摇摇头,“这一拳若现世,你必死无疑。” 梁为之一惊,心神一提。 “你放心,不是我寻你的麻烦,是某些祖上的恩怨。” 梁为之庆幸地吐了口气,“若不是你,我心中无愧。” 只是梁为之注意到潘怀先的眼神颇为惋惜,甚至对自己有几分不可强求的怜悯之意。 “这一拳相比于其他拳架,难道大有来头?”涉及生死,梁为之不敢不问。 “若是必死之局,出这一拳又如何?”潘怀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不满地说道。 梁为之越听越是心惊肉跳,于是果断压下心头的杂念,不再追问。 但是潘怀先反而释然一笑,娓娓道来。 梁为之惨笑,却无力阻拦,只在心中哀嚎其他人为何迟迟不肯归来??? “耿爷爷,真不用我们去找星河他们?”李成蹊见他们宿夜未归,忍不住担忧地说道。 耿爷爷非常肯定地摇摇头,“星河注定要离开洞溪里,这一趟恰逢其时。” 李成蹊大惊道,“那我要去和他告别。” 耿爷爷拦住了他,“你给我在这好好待着,今天哪里也别想去。” 李成蹊骇然失色,“耿爷爷,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耿爷爷淡定地喝着酒,“洞溪里瞒着你的人或者事还少?” “成蹊,我来拦住这老头,你快走。”元舒英低声吼道,腾身冲去。 耿爷爷手掌向下一按,元舒英不自觉地身子向下一低,重重地双膝跪地,“憨小子,给我老实待着。” 元舒英气息暴涨,青筋暴起,势要冲破耿爷爷的压制。 李成蹊不忍其出事,遂出声劝道,“舒英,不要意气用事。” 元舒英顿时气焰收敛,平静如水。 耿爷爷见此,啧啧称奇。 郑逢集如此,姜御景如此,也就罢了。 可你堂堂独夫传人,也如此可说不过去。 “小木头,听耿爷爷的一句劝,别想着离开这间老宅。” “耿爷爷,星河是和安且清一起离开?” 耿爷爷摇摇头,“星河去处不宜外露,哪怕是我也不得而知。” 李成蹊又问道,“是根老安排的去处?” 耿爷爷眼神一惊,没有回话。 李成蹊笃信,定是根老暗中授意,遂在脑海中回忆客栈曾经现身的客人,但无人可能是带走星河的外乡人。 “耿爷爷,我和御景可出门否?”姜呼阚小声问道。 “你俩最好也别,甚至是所有洞溪里的少年郎都会被偶然遣散公户,唯独留下长辈在侧的少年。” “燕子矶、望春心、贺上窟、安且清可在公户。”李成蹊说道。 耿爷爷点了点头,“根老只说来者不喜见闲杂人等,所以咱们不太适合出去,恐有杀身之祸。” 最后四字,耿爷爷咬字极重。 恐怕不是担忧,而是必杀无疑。 “如此杀性极重,根老怎能让星河随他修行,莫不是误人子弟?”李成蹊怒声问道。 耿爷爷尽力安抚他的心神,“根老行事,自有深意,我相信他。” 却说这时,根老趴在柜台上,翘首以盼。 客栈内的莫得意深陷梦境,虚实难辨,但其行径与常人无二。 若客人让端茶递酒,皆如愿送上。 若客人有意刁难他,亦会怒目圆睁。 客栈外,披肩散发,器宇轩昂的武者随风而来,缓缓停在客栈门下,看了眼翘望的根老,开口说道,“根老头,我要来带走关门弟子。” “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桃李敕令,弟子在此。”根老嘟囔了一句,一片杏叶自天地间凭空浮现,叶子上有一点血气。 武者上前抢过杏叶,审视打量许久,才毫无礼貌地哼道,“根老头,如此好的良才给我,你本心难道不会痛?” 根老摆了摆手,让他快滚。 武者转身离开,在离去的第九步之时,猛地消失在原地,一拳撼在根老的眉心。 根老挥了挥手,武者消失无踪。 再现身之时,耿星河已跟在他的身后。 “山老,这股气息可曾有所耳闻?”武者现身客栈之际,杜振溪连忙问向笑逐颜开的安山老。 “隐约有所揣测,但不敢妄下结论。”安山老对武者身份有所耳闻,却不敢断定。 杜振溪忙躬身告别,急匆匆地去往杨家客栈。 见杜振溪离去,安山老亦如释重负,转头唤来耿星河与安且清。 “玄孙见过祖父。” “晚辈耿星河拜见安山老。” 安山老见桃花鱼游出安且清的窍穴,心下了然,开怀大笑,对耿星河笑意相迎,“少年风流,无愧贺风流。” 听闻贺风流,耿星河第一时间想到贺师,于是与有荣焉。 “且清,此间事了,当归安如山。” “祖父,我想留在此处游学。” 耿星河打断他的念头,“桃花鱼择主而事,不可逗留洞溪里。” “是天地压胜的规矩?”安且清能感受到桃花鱼在身的种种玄妙心象,亦能感觉到此时与天地同庆的共鸣。 耿星河慎重点头,语气严肃地解释道,“若你执意逗留在此,一年之内,必定形销骨损。” 安山老神色动容,“真气损耗越快,则形骨销毁越快?” 耿星河语气凝重,“桃花鱼沾了外乡人的气息,便不再是洞溪里的清气精怪,而是窃天盗地的贼胚。” 安山老面色沉重,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且清,事关重大,我容不得你一意孤行。” “祖父,且容我逗留几日,待莲花凋零,定当与您同去。”安且清知晓祖父行事,亦不敢忤逆,遂折中提议。 “如此甚好,但是你不可离开我的视线之外,更不可与人逞强好胜。”安山老严厉回道。 安且清点头称好,正要回头和耿星河说话,忽见他凭空消失。 “祖父,星河这是???” 安山老神色紧张,忙要不计手段施展神通,忽听玄妙之音入耳,“洞溪里耿星河机缘傍身,闲杂人等不可探究。” 安山老拱手作揖,向天地敬礼,然后才对安且清回道,“耿星河被神秘武者带出洞溪里,他日再见之时,当叙今日情谊。” 安且清不疑有他,回首一望,白莲盛放如初,好友却杳无音讯,神色黯然无光,仰天长啸又恐惊扰他人雅兴,实在不知该如何舒缓。 “年少不轻狂,枉为少年郎啊!!!” 安山老见他神色忧郁,低声宽慰,也有劝解,当轻狂时且轻狂。 安且清仰头咆哮,一吼至声嘶力竭,泣血而晕。 不远处的燕子矶与冉必德,还有邴易云慌忙闻声而来,见他吐血昏迷,急忙快步跑过去。 安山老挥挥手,对他们说道,“不用紧张,心力交瘁而晕,休息几个时辰就好。” 邴易云不知所以然,亦不追问,见那尾桃花鱼游曳在安且清的肩头,笑而释然,“师尊,且由弟子背着师兄,我们回山吧。” 安山老正有此意,点头应允。 冉必德与燕子矶茫然无措,好端端地怎么就走了,还有陪同你们的耿星河去了哪里,难道不该有个人和我俩说一声? 可惜,无人问津。 沿途,冉必德遇见了余绕梁,遂跑上前问道,“余绕梁,可曾见过耿星河?” 余绕梁摇摇头,“我和仁熊在此多时,从未见过。” 冉必德疑虑重重,遂抱拳离去。 余绕梁思索片刻,拉着郝仁熊追上他俩,“振师长也不知所踪,咱们正好同行。” 冉必德觉得可行,便欣然接受。 却说杜振溪来到杨家客栈,见到了正处于【春梦无痕】的莫得意,却没看到根老的身影,只好转而问道,“莫得意,可曾知晓根老去往何处?” 莫得意脸色平静地回道,“先前来了个武者,给了根老一拳后,他俩就同时消失不见。” 杜振溪眉头紧皱,以根老的习惯不该不辞而别,更不会突然消失,那杀性极重的武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思来想去,只好无疾而返。 这时,剑心荡漾的贺上窟走出,对杜振溪心口不一地说道,“来者已去,不可追究。” 杜振溪见状,忙躬身领命。 李子洞外! 根老见了贺季真,对他说道,“可以回返洞溪里,静候佳音。” 贺季真不问缘由,转身就走。 洞内,袁安生领着郑逢集一前一后,相继现身。 “根老,第一尾桃花鱼已出洞溪里。” 根老瞧了眼郑逢集,颇为不喜,“狗屎运的小混球,白给你捡了天大的便宜。” 郑逢集抓耳挠腮,置若罔闻,反正老头子说啥,我都不听。 “第二尾桃花鱼即将尘埃落定,你准备几时出洞?” 袁安生不予回答,不是不愿,而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根老,李成蹊可还安好?” “第二尾桃花鱼一落地,他便安然无虞。” “根老,逢集这一尾桃花鱼当往何处?”袁安生百思不得其解。 “天大的福缘落在肩头,保管他大道通天。” 根老挥了挥手,再度消失。 从始至终,郑逢集都不接话,唯独听到李成蹊的时候,欲言又止,满心欢喜。 第五十九章 可怜少年不得意 恍恍惚惚,时光如梭。 九月曜日,天光如火。 炎风灼,凉荫蒸,金蝉鸣,街道难觅人影。 瘦削少年顶着炎炎烈日,在宅中挥汗如雨。 屋檐下,五位少年身姿各异,全部都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他。 “怀先,不都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怎么不出去练武?”说话少年斜靠在门板,戏谑盘膝打坐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潘怀先,闻声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平静回道,“不是我潘怀先不去,而是时候未到。” 少年梁为之还要嘲讽,潘怀先已起身出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架起拳式。 只不过,众人眼中的拳式与那时梁为之所见略有不同。 少了那一拳,拳式更显流畅,拳意流淌更为明显。 少年拳上,气息灼热,与炎火相辅相成,大有裨益。 “冉老哥,怀先这拳式了不得,瞧着可不像是假把式。”燕子矶眼神犀利,日以继夜见潘怀先打拳,却难以拟形仿神,不由得心生惊叹。 冉必德体魄出众,亦难以揣摩潘怀先的拳式,每每暗自打谱都觉得不得其形,对燕子矶的点评颇为认同,“我洞溪里人杰地灵,区区拳式也不得轻视。” 燕子矶深以为然,转而怂恿道,“冉老哥路数也是走的横练体魄流,为何不同去院中?” 冉必德另有修行路数,便摇头回道,“怀先与成蹊尚在递炤关,体魄横练有益无害,而我不在此境界,如此修行与我意义不大。” 初至洞溪里,酒鬼替他量身打造的横练秘法更是让他脱离体魄打磨,转而在生死间的气力争锋。 燕子矶深有体会,“进了洞溪里,压制境界,体魄也不得寸进,也幸好我燕家不走练体法,免了我遭罪受苦。” 相对应的,燕子矶对洞溪里的四季交迭更为显着,也是宅子里唯一汗流不止的武者。 “所以,这就是你连我一拳都禁不住的理由?”此时,光着上半身的憨厚少年元舒英起身,看似无意地说道,“若无利器傍身,就你这种,来一个我打一个。” 这一番话让燕子矶顿时哑口无言,闷闷不乐。 整座宅子,六位少年曾以武论资排辈,元舒英独占魁首后,以一敌五。 燕子矶,半拳而倒,气力尽无。 梁为之,一拳而倒。 潘怀先,三拳而倒。 最寄予厚望的冉必德,九拳才倒。 反而是李成蹊,整整挺住了十二拳。 六人对战,不论身法,只以蛮力出拳。 犹要牢记,哪怕修为被压制在递炤关,体魄该是哪一关还是哪一关。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按理来说,到访洞溪里的武者,都要比李成蹊更强。 可结局,差强人意,宅子内仅有元舒英遥遥领先,其他几人大不如他。 思绪万千,时间一晃,已是戌时三刻,瘦弱身影李成蹊停下拳架,真气一抖,一身汗水瞬间蒸干,再一抖随风而去。 元舒英大步迎上。出声问道,“成蹊,可要向我递出第十三拳。” 他摇头回道,“尚无把握递出第十四拳,暂时不出。” 李成蹊的拳,从来都是争取强中自有强中手。 元舒英失落地闪开,同时提醒道,“你的体魄增长过快,而你的境界迟迟不曾追上,长此以往,必定伤及你的寿命。” 李成蹊引以为戒,“所以我若想平安无事,必须得离开洞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天井中打了桶井水,爽快地冲了一把凉水澡,仰头望了望夜幕,“御景和呼阚,从未回来过?” 元舒英如实答道,“他俩估计是有事耽搁。” 燕子矶下意识地接道,“呼阚随行,御景不敢肆意妄为的。” 李成蹊估摸着姜呼阚的伤势近日内可恢复如初,届时这对师兄弟肯定不会放过秋收万。 拆骨之仇,不共戴天。 不过,姜呼阚是值得信赖的,李成蹊深信他俩不会贸然行动,私下里背着众人去报仇。 就在这时,这对师兄弟推门而入,毫发无损地进入宅院。 只不过,这对师兄弟欲言又止,脸色不太对头。 “你们这是?” 这一次,姜呼阚不再率先接话,而是由着姜御景回话,“成蹊,我俩不得不尽快离开洞溪里。” 事出突然,他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如此仓促地离去?” 姜御景如实回答,“我的师尊已到访洞溪里,似乎得偿所愿,不知怎么就找到我俩。” 李成蹊对于师尊能找到他俩习以为常,接着恶狠狠地说道,“在走之前,我们先去找秋收万报仇雪恨。” 姜御景脸色黯然,“临行前,师尊特意嘱咐我俩,不准胡作非为,拆骨一事就此作罢。” 燕子矶气呼呼地吼道,“你师尊莫不是老糊涂了,凭什么要你俩放弃报仇?” 这对师兄弟闻声,怒目相向,吓得他赶紧往后躲了躲。 但是,李成蹊却显得很平静,“我倒是能理解你师尊的做法,冤家宜解不宜结。” “与人为善,处处是康庄大道。” 这对师兄弟可不觉得师尊是与人为善,就他那性子不打杀了事都该求神拜佛。 但是对于李成蹊的这句话,不仅姜御景大吃一惊,就连其他人都惊讶不已。 李成蹊的性子可不像是忍气吞声的人。 当然,在座少年郎们都不曾见过郑逢集如影随形的李成蹊。 那时何止是忍气吞声,说是卑躬屈膝也不算过分。 姜御景面色尴尬,上前用力抱紧李成蹊,“多谢你的理解。” 哪怕姜御景自己也是气愤难平,也不觉得师尊所作所为有所不妥。 尊师重道,不以对错为由。 规矩在上,尊师不可怠慢。 于是,李成蹊也用力回抱,并且使劲捶了捶他的后背,而且略带怒气地哼道,“理解归理解,但也不是那么能接受。” 姜御景不甘示弱,挥拳暴击,“桃花开,李花开,桃李花开。” “御风行,景风行,御景风行。” 说完,两位少年松开彼此。 即使心头依依不舍,李成蹊仍是双拳紧握,举拳向前。 姜御景潸然泪下,拳骨激荡,举拳迎上。 咣!咣!咣! 少年郎以拳声告别,三声过后,默契转身。 李成蹊举拳过顶,默然无声。 姜御景亦举拳过顶,泪雨无雷。 姜呼阚拉着姜御景,和院内众人挥手告别,“他日江湖相逢。” 除李成蹊外,皆抱拳挥别。 大门外,他俩的师尊一身长袍及地,面色从容静等徒儿出来,此时见到姜御景泣不成声,反而甚感欣慰,“山高水远,他朝相逢,可敢酒中问情?” 姜御景忙用大袖擦拭泪水,仍止不住雨势,“徒儿有负师尊教诲。” 哪料到历来严厉的师尊柔和脸色,摸着他的头顶,“无妨无妨,我的徒儿乃是真性情,为师高兴还来不及。” 姜御景忽然回身望去,见李成蹊正面相对,于是高声喊道,“山高水远,他朝相逢,可敢酒中问情?” “怕你个子不够高,喝不过我。”李成蹊朗声回道。 不等姜御景回话,他的师尊已一把抱起姜御景,将他放到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牵着年长的姜呼阚,来时无声去时亦无闻。 仰卧在别家屋顶的白云亦见状,高举酒壶,对之浅浅一笑,欲举杯同饮。 哪怕不识,亦不妨酒中会友。 师尊以肩头的泪人少年骄傲回绝。 白云亦笑意渐盛,自饮自酌。 院内,憨厚少年元舒英明知故问道,“成蹊,你没事吧。” 其余少年一脸黑线,抓手的抓手,抱腰的抱腰,使尽浑身解数,作势把他给搬出院内。 李成蹊神色平静,坦然面对,制止了几人的行为,“这种小儿科的离别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好几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位对我很重要的长辈不告而别,那时候我不都照样挺过来了。” 准确地说,不是他自己挺过来,而是外界帮他挺过来,小小年纪跑去深山和虎狼搏斗,险些一去不回。 “离别事小,我们不用伤心。再说未来还很久,说不定哪天就能再次重逢”元舒英认真地劝道。 李成蹊想了想,默默走到井边,提着水桶,拎了一桶满满的井水,一头扎进去,埋头咕咚咕咚地狂饮。 梁为之离着元舒英最近,在几人的眼神逼迫下,硬着头皮对元舒英说道,“你快去劝劝他。” “难道不是渴了在喝水?”元舒英一脸惊讶。 “你没看出他在狂饮还喝?” “海喝难道有什么问题?我平时都是这样的。” 梁为之一拍额头,不是太想和他说话,仿佛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嘲讽,只能无奈地解释道,“他不是在喝水,而是在狂饮借水消愁,会伤着身子,懂不?” 尤其是最后两个字,梁为之说的格外地重。 “不懂,喝水能有啥问题?要不我也去喝一个给你看看。” 元舒英说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堂而皇之地动身去井边。 然后,他一把抢过李成蹊的水桶,一本正经地说道,“梁为之说喝水伤着身子,我觉得不对,所以我要证明给他看。” 李成蹊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一时不慎被口中井水给呛着,连带着打了十几个咳嗽,五官扭曲。 “元舒英能活着走进洞溪里,还真是挺不容易的。”梁为之有感而发。 “这句话,我绝对是赞同的。”哪怕自认耿直的冉必德也不得不承认,元舒英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 这段时间的勤于练武,李成蹊的身高微微见长,已不用垫脚就能拍到元舒英的肩头,“舒英,来试试我的第十四拳。” 听闻练拳,元舒英神采奕奕,将手中的木桶往地上一甩,咣当一声散了个满地木屑,大吼一声道,“固请战尔!” 李成蹊望着地上的木屑,嘴角抽搐,不由得可怜它一眼,真是无妄之灾啊。 然后,李成蹊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地吸了一口井底溢出的水气,举拳相迎。 下一刻,元舒英身如奔雷,一拳又一拳,汹涌递出。 李成蹊气势一涨,双拳架起,一拳又一拳,激起震耳欲聋的隆隆声。 十三拳毕,元舒英气势稍减,亦悍然递出第十四拳。 此时李成蹊的双臂颤抖不已,气息萎靡,竟也敢毅然递出第十四拳。 “拳出无他,唯敬御景。” 这是李成蹊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第六十章 身向榆关那畔行 少年心执,递拳无畏。 拳敬执念,虽死无憾。 所谓心伤,莫过于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且看时光如梭,半个月匆匆流逝。 这日天色破晓,少年李成蹊悠悠醒来,面色枯黄,身影越发消瘦。 当他醒来,身前无人,屋内静寂无声。 一如当年,人去楼空,了无牵绊。 只不过,如今的他还有些盼头。 郑逢集跟随袁安生左右,洞溪里风波一静,自然再度重逢。 姜御景随着师尊回乡,他日江湖游历,终归相见与酒中。 根老所言,耿星河归处是那武道的群山之巅,以后再见可不是今日的拳脚相向,极有可能是问天问地的大道争锋。 天设九关,使神龙虎豹执其关闭! 李成蹊的第一关已洞开,并且见着了宿命中的第一只拦路虎,不是炅横与秋子良,而是父辈烙印留下来亟待解决的那个中年男人。 心念于此,李成蹊呵气成声,吐字如流水,周身气旋应声而起。 昏迷之前,李成蹊曾向元舒英递出最为得意的第十四拳,如今醒来他所求的肯定不止是挥拳无力的第十四拳,而是要做到拳拳皆如第十四拳。 拳出无畏! 少年气行周天,体内沉寂的气血豁然开朗,如开闸泄洪般,一泻千里,转眼间叫少年面色泛红,周身衣裳猎猎作响。 半个时辰过去,少年张口喷出堵在胸腔的那一口逆血,气息通畅地下床走动。 这一步,少年脚下沉稳,掷地有声。 这时,屋外打坐,与天地借力修行的潘怀先心有所感,起身进屋,正好望见气势如虹的李成蹊,骇然失色。 “成蹊,你如今的体魄更上一层楼。” 李成蹊点点头,心有揣测,但无人解惑,于是对他说道,“我要出门去找下根老,其他人暂时不必惊扰。” 天色破晓,少年郎们或静心养神,或酣然入睡。 潘怀先称好,以目光远送他翻墙而去。 沿途,李成蹊路过街头巷尾,多有气息通畅的少年郎寻声望来,见其身影瘦挑,多半是不堪重负,都不曾肆意妄为,前来挑衅,所幸一路相安无事,直达杨家客栈。 根老一如往常地早早开门,此时正独自趴在柜台,喝着极差的流水,念念有词。 “根老,我的体魄见效甚微,是不是因为我的肉身所限?” 李成蹊问的是肉身,而不是境界,很明显的是经过这次心性问拳,他终于意识到体力不支的真正源头。 “心性颇高,气力犹盛,唯独盛水的瓷缸不堪重负。”根老没有藏掖,而是如实告知,“不同于怀先、星河的早些年体魄早早打磨,体魄与经脉无形中齐头并进,你的体魄完全是心强志坚,硬生生地拔苗助长,由低及高所致。” “若想根基无错,百尺登高,简单来说你的肉身需要大补,需要海吃狂喝。” 根老谆谆教诲,李成蹊一字不漏地记在心头,直到日上三竿,才如愿以偿地离去。 然而,他并不是回去封家老宅,更不是去自家大院,而是转道去了杨树林。 在这,他礼拜先人。 洞影人遂不予阻拦。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历代洞溪里先贤,我李成蹊在此恳请,赐我灵物以慰真身。” 李成蹊站在那棵最粗最高的杨树下,高声请求道。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久久不见垂落。 李成蹊低首平静,恭敬而来,亦恭敬退去。 杨树林,所葬英灵何止是洞溪里公户,连私户亦有些许。 直到李成蹊消失无踪,这片杨树林都寂然无声。 接下来,李成蹊直奔桃花溪的源头,那处与桃树傍生的溪泉。 见溪泉,应是【溪泉流出涓涓细,木向阳欣欣弄碧。叠翠深拥白云间,曲径通幽桃花泉。】 李成蹊驻足溪泉九丈外,拱手作揖,礼敬桃花泉,然后俯身盘膝坐下,将下半身置入溪水中,缓缓地散尽一身真气,低声请求道,“先辈有灵,万望给予后辈李成蹊筑身之德。” 话音落地,就听到溪水叮咚,宛转悠扬。 随后,自桃花园间走出宛若雪花成精的白鹿,飘飘然凌空御风。 白鹿眼中柔情似水,鹿身依稀可见溪水流淌,更似溪水聚流而成。 下一刻,白鹿亲昵地靠近李成蹊,继而消失不见。 这时,李成蹊的周身脉络以不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那种肉身带来的空乏无力感瞬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勃勃的活性,原本不显不露的表层脉络疯狂涌现,体内的气血如熊熊烈火,蔓延灼烧每一寸肌肤。 时光似箭,当李成蹊再度醒来,仍是置身桃花溪水中,当他的身影不再是瘦挑,而是孔武有力的健硕,每一次呼吸都越发感受到毛孔的喷张,那种从未有过的力量让他忍不住仰天长啸。 随着他的吼声响彻云霄,那头白鹿又凭空出现,继而慢慢地脚踏溪水,然后跳入那棵桃花树。 “后生李成蹊谢过英灵。” 说罢,李成蹊拜别溪泉,毅然返回封家老宅。 当他再次回来,却得知已是十一月,潘怀先已得偿所愿,随着他的师尊离去。 梁为之不知阿莫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秦却不出现在别处,也不告而别。 期间,有个叫盖青荷的少年带着一堆战力非凡的少年登门造访,无一例外地都被元舒英拾掇清了。 “成蹊,你如今的体魄到底多强?”冉必德见着他的身板,都不由得心生惊叹,这副体格若无身高变化,已经是李成蹊的极致,一举一动既不失去灵动,也不凸显强硬,处处透露着顺其自然。 默契的是,无人追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九岁少年,身高渐长,眉骨渐开,牙口渐全,虽然还是不怎么英俊,可也不像先前那般口齿露风,身瘦如猴,面相不正。 “体魄健全过后,不曾与人动手,也不想再和人交手。”李成蹊的心性随着体魄充盈反而重归平静,不再是先前提心吊胆而暗自佯装的平静,是打心底里流露出的平静如水。 原因无他,李成蹊身前身后,皆已无人。 这一天,从未出门的贺上窟破天荒地走出客栈,循着那一缕极淡的气息浮动来到封家老宅。 当他出现在门外,李成蹊心神激荡,起身出门相迎。 “贺上窟,有何贵干?” 贺上窟怀中抱剑,对李成蹊叹为观止,“若不是眉眼健在,我都不敢相信那一缕气息是昔日少年流出。” 李成蹊眉头一掀,不知他说的那一缕气息从何而来。 可惜贺上窟并不打算解释,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正字春坊李昌谷通眉长爪,应当曾与你示好。” 李成蹊不知正字春坊为何物,更不知李昌谷何许人也,可他记得通眉长爪,自然也想起那一日那人所言。 “我确实见过通眉长爪的李昌谷,那又如何?”李成蹊平静且坦诚地说道。 “他对你青睐有加,在你心脉中埋了一道独属于他的剑意。”贺上窟见他眉头紧皱,继续解释道,“他的本意是以防不测,若有中三关武者意图不轨,届时你怒而出拳,那股剑意就会透体而出。” “出其不意之下,鲜有中三关武者能在近身的时候挡下这一剑。” 是不为人知的善意,而不是戚大汉那种随心所欲的恶意。 “这么说,我应该谢谢那人。”李成蹊摸着下巴,深深地沉思道。 “可惜了,这一剑被你莫名其妙地激发,近日内就会消糜殆尽。”贺上窟颇为惋惜地摇摇头,“哪怕是我出门在外,对这一剑都是垂涎欲滴,或许你还不清楚这一剑的重要性,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既有可惜剑意的无疾而终,也有可惜李成蹊的暴殄天物,明明是个极好的剑道天才,偏要在烂泥堆里打滚摸爬。 “梦回松漠榆关外,身老桑村麦野中。 奇士久埋仁侠骨,灯前慷慨与谁同?” 李成蹊闻声知其意,肃然起敬,“昔因远征向金微,马出榆关一鸟飞。 万里只携孤剑去,一朝独霸金鱼归。” 贺上窟喜得吉言,心花怒放,遂拍手称好,“承你美言,百两黄金的桃花鱼,愿我贺上窟独抱金鱼归。”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贺上窟有眼无珠,昔日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贺上窟言出必行,别剑挂腰,马上弯腰致歉,甚至双手举过头顶,而他神色毫无芥蒂。 心与雷电伴,身作风云变。 即使他诚心诚意忏悔过往,李成蹊依然不敢顺手而为之,连忙侧身躲过,从左侧扶起他,言辞真挚地劝道,“我辈武者,当以武道求全。” 贺上窟见他始终无意,只好悻悻然作罢,“有朝一日,我们武道相见。” 李成蹊亦神色端正,拱手抱拳,“身向榆关那畔行,山水一程方见夜深千帐灯。” 贺上窟拄剑在前,神色动容,哀声叹惋,“聒碎乡心梦不成,风雪一更方知故园无此声。” “敬我洞溪里来往皆英豪,往来无奸佞。” “敬我天镜山古今皆封侠,今古无贼寇。” 两位少年各自吐露心声,抱拳挥别。 说完,贺上窟也不惺惺作态,转身就走,毫无拖泥带水,故作姿态。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燕子矶才姗姗来迟,小步跑到李成蹊的边上,低声问道,“那家伙再和你聊什么?” 燕子矶凝望洞溪里,举目皆是外乡贼寇,沾我洞溪里荣光,不思反哺,竟还想要兴风作浪。 他见李成蹊不回答,又追问了一遍。 李成蹊只好答不及意,“榆关外,狼烟烽火,几时安得一世太平?” 此时,夜色深沉如墨,有一队不速之客悄然潜入洞溪里。 为首者敛气屏息,仅冷酷无情地下达唯一一道指令,“但凡少年,皆杀无赦。” 第六十一章 遥夜亭皋闲信步 碧云天,黄叶地。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这一天黄昏时分,少年李成蹊大胆返回杨家客栈,主动请缨拜见了思之念之的燕娇娘。 不胜人间儿女情! 她亦见他,曲眉娇艳,更似灼灼娉婷,真真金屋春深。 “摸着点头绪,敢来见我?”笑魇如花地问道。 他摇摇头,用食指戳了戳印堂穴,言辞肯定地回道,“哪怕是相逢于江湖,亦要不负遇见。” 她掩嘴一笑,语气轻灵地说道,“小小年纪,花言巧语可不少啊。。。” “燕姐姐是谪仙子,注定要离开我洞溪里。”李成蹊猛地一指印堂穴,猩红的血珠凝结成型,悠悠然地落在他的手心,然后慢慢地递给仍比他略高一筹的她,轻声说来,“这是根老特意教我的手法,可教燕姐姐知我生命有无。” 她接过血珠,还想开口。 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请求道,“我请燕姐姐离开洞溪里,莫要逞强逗留。” 天地压胜,可不是闹着玩。 她的修为不低,可也不能在洞溪里流转自如。 戚大汉那次动手,冉耘艾那次出手,桃花溪送行那回等等,她的出手的确太多太多。 以前李成蹊不知,现在知晓可不能视而不见。 “燕姐姐,谪仙临尘,成蹊牢记于心,十年后定去对镜帖登门拜谢。” 他,唯一能说的仅有答谢。 身无长处,身无长物,说的就是他。 她袖手一提,半遮娇容,问了个害羞的问题,“是我好看,还是你的小媳妇好看?” 他凝重的神色顿时羞红一片,不知所措。 偷听许久的根老拍桌大笑,唯恐旁人不知他笑声瘆人。 她见他羞涩,反而习以为常,习惯性地伸手敲他,语气戏谑,“连个谎话都不会说,你家小媳妇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跑了。” “我与她两情相悦,在天上人间。”他神色坚定地回道。 “黄婆婆的眼光是真好。”她释然一笑,由衷地感叹道。 “黄婆婆不会再回洞溪里?”他难过地问道。 她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黄婆婆从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忧伤难测,还是在旁劝道,“燕姐姐,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个我闲来无事,亲自和燕子矶送你出去。” 她点头应允,慢悠悠地走下楼,和根老郑重地行了晚辈礼,却不怎么受待见,反而被吐槽了一句,“年纪轻轻,可别觉得身边男儿都是猪狗。” “郑逢集的爹在择偶这块眼光是真不错,可以让小木头在路上给你说说。” 李成蹊刚想开口说不清楚,根老已一个眼神递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说清道明。 “燕姐姐,且听我给你好好说道。” 她掩嘴轻笑,“你这副模样可像极了登门求亲的登徒浪子。” 李成蹊泰然自若,学那书生一抖折扇,恭敬有礼地接了句,“燕姑娘请,李成蹊这厢有礼。” 燕娇娘莺声欢悦,满是笑意。 于是,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直至到达界碑,燕娇娘伸手摸了摸这块镇守气运的界碑,“感谢英灵千百年来的舍生取义。” 李成蹊亦神色肃穆,三拜九叩,然后才起身说话,“说来,我也是第一次到此,以前都不知道界碑在何处。” “江湖高远,待你及冠之年,若游遍我龙阳洲九郡,当此生无悔也。”她在旁傲然说道。 “燕姐姐,我曾从书上听闻我龙阳洲是赭衣半道,不知可有来源?”他偶然想起,便随口问道。 她面色一厉,仰望东方的朝霞,铿锵有力地回道,“我龙阳洲贯着侠义,历来为其余八洲所不喜,故而经学要文屡屡抨击我龙阳洲。” 他神色凛然,“我洞溪里先辈历代侠义,怎容其余八洲轻蔑。”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溺爱地说道,“你如今不过是递炤关,想去他洲游历可不行,还是好好待在咱们龙阳洲,想着如何【颐养天年】吧。” 少年心头执意如此,嘴上也不逞强,“恭送燕姐姐回返仙界。” 她妩媚一笑,转身越过界碑,刷地一声消失在茫茫朝霞中。 “子矶,送走燕姐姐,觉不觉得心神激荡,神清气爽?”李成蹊侧身,和边上挥泪告别的燕子矶低声问道。 “可不是天高海阔任我驰骋?”燕子矶一把拔掉眼角的泪水,举目尽是天下逍遥,没了姑姑捉襟见肘,我如何不是不倒金枪? “子矶,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体魄如何变化?”李成蹊忽地坏笑一声。 燕子矶猛地心神一跳,下一刻整个人都感觉魂飞魄散,一股股远远不止递炤关的气在他周身震荡不休,直至头昏眼花。 “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李依稀香暗渡。” 这一刻,李成蹊跻身居庸关,又忽然间回返递炤关,然后他向周围递了一拳,震耳欲聋。 燕子矶哪怕是心弦动荡,昏迷不清,可对那种充满力量的劲气极为熟悉,忍不住失声问道,“你竟然能在洞溪里去而复返?”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理他,而是将他背靠在界碑上,呼出一口浊气,面朝不速之客。 “秋收万,你真的是不知死活。” 不速之客秋收万身后跟着足足二十位少年,而他们恰好错过了李成蹊的那一拳。 所以秋收万盛气凌人地回道,“李成蹊,弄死你,我立马就走。” “其实,我挺好奇你的功法。”李成蹊见识过莫得势的体魄,也隐隐觉得那种修行方式会是自己所需要的,所以他在想比莫家更强的秋家功法是不是要更胜一筹? 秋收万不以为意,开口笑道,“想要我秋家的功法,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哪怕独臂,秋收万也是秋天漠的少爷,也是众多递炤关少年随从的少爷,所以他有这个资格口出狂言。 李成蹊暗中运行嘘气决,气走四肢,忽然间闭上那一口气,身板微微一弓,双腿骤然间发力,在一瞬间拉开两者间的距离,如鬼魅般邪异地逼近秋收万,然后一拳轰出。 “护住少爷。” “保护少爷。” “快救少爷。” 各种紧张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惜无人能拦住身法轻盈的李成蹊,只能眼睁睁看着秋收万被一拳轰飞,然后跌落在尘土飞扬中。 噗! 秋收万仰头喷血,双眼通红地吼道,“给我宰了他,悬赏加倍。” 这一次不只是他的随身随从少年武者,更有重金聘请的外乡少年武者。 可惜,加倍悬赏也不至于让所有人如狼似虎,只能勉强让李成蹊身陷囹圄,暂无性命之忧。 “出力越高,悬赏越高,若他身陨,不论出力,皆加倍悬赏。”秋收万一意孤行,在稳住气血后,猛然吼道。 财帛动人心,何况秋收万出手从来阔绰。 很快,一位位游历少年不遗余力地洞开递炤关,如狼似虎地扑向李成蹊。 一时间,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李成蹊手无寸铁,全凭身法躲闪。 忽然间,三位少年气机一凛,呈现三足鼎立之势,隐隐将李成蹊挤在方圆三丈的圈子中。 “递炤关武者撑破天,一步两丈,而我们将你困在三丈中,可不信你能逃脱。”居中少年将刀身横置胸前,心有余悸地说道。 在此之前,李成蹊曾与他短暂交锋,那一瞬间的寸拳递出,双手持刀的手臂现在仍暗暗作痛。 “李成蹊,成蹊,是要大器晚成?可惜我今个就要叫你没有晚来一说。”居右武者神色得意,也是先前游走观望最久的少年。 “我知道你们是想拖到我气力用尽,再来围杀我。”李成蹊负手而立,从容不迫地置身其中,“可是,难道你们不知我洞溪里儿郎,呼吸间灵气皆随心进出?” 这一刻,李成蹊身影如风,猛地跨步逼近居左少年的左侧,悍然递拳。 此时少年气机更迭,见他拳风递来,只好咬牙以双臂交错,想要硬撑,可他哪里想到那一拳近身,咯嘣一声轻响在他的臂骨。 一瞬间,居左少年双臂臂骨尽断,不由自主地垂在腰部。 “李成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一拳之仇来日再报。”居左武者豁然抽身,想也不想地埋头狂奔。 可惜,其余两位少年并无阻拦李成蹊的念头,任由他快步追上,随手一拳击打在他的颈椎,砰然震裂。 下一秒,李成蹊飞速退后,一把抓起意欲偷袭燕子矶的少年,就那么轻松一爪落在少年武者的后脊,然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山野。 “想跑,现在还来得及。”李成蹊气机不减,双手抱胸,笑意盈盈。 “虚张声势,我可不信你真能做到一气恒久远。”居中武者持刀不退,滞留原地舒缓气血。 “洞溪里百姓得天独厚,难道你连这都不知晓?” 李成蹊的声音如响耳畔,居中武者忙地架刀迎敌,可惜这一拳落在额头,直轰得他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啧啧,瞧着就不是个善茬,也不知秋收万怎敢与你作对?”居右武者果断散尽一身真气,双手伏地,以求自保。 “我秋天漠秋收万宁死不退。” 哪怕聘请少年皆慌忙逃去,随从少年接二连三倒地不起,秋收万仍不愿退去。 “李成蹊,是你不守规矩在先,凭和折断我的五指?” 李成蹊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近比他略高些的少年,满脸笑意。 秋收万勃然大怒,愤然起身,一拳砸出。 势大力沉! 这一拳,秋收万用尽气力。 李成蹊单手接拳,眼神平静地问他,“要么交出功法,要么让我彻底废了你的拳骨。” “今天的我心情不好,难得有人肯买个不痛快。” 第六十二章 言辞肃杀风景异 时至冬季,万物凋敝,天色蒙蒙,北风怒号。 少年郎独自走在街头,身旁人来人往,嬉笑宴宴,拎着壶酒叮叮咚咚。 偶尔不开眼的旁人拦路,说是想分个高低,可还没让少年郎起个兴,那旁人已倒地不起。 这些天,酒与书卷常伴其身。 无巧不成书,恰好出门买笔墨的少年郎余绕梁见着了他,欣然邀约同往,“成蹊,好久不见,怎地如此愁眉不展?” 少年郎摇了摇头,“原来练武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余绕梁拍了拍腰间的口袋,“练武可不比读书轻松,读书要买书,练武封侠可不止要读书,更要技压群雄。” “别瞅着来洞溪里的少年郎身手不凡,挂了个英侠、昭侠名头,可都不算是真正的封侠,顶多算是冠名堂皇的意气之侠。” 李成蹊不懂就问,“当今世间,封侠是怎么个回事,以前没修行也没人肯说,如今开始修行,身旁懂事的人都已不在。” 不是他不想问,而是无人想说。 根老要他好好活着,那股意志贯穿到他亲近的每个人,除了那些已经离开的人。 “修行界的境界是老生常谈,我一笔带过。”余绕梁沉思片刻,先将修行说个遍,然后在娓娓道来,“封侠侠秩也不是大秘密,书院典籍均有记录。” “修炼至递炤关且无恶劣名声,可由乡里之老联名封正,向本地宣侠求一枚英侠令即可。” “昭侠则是英侠之上一阶,这次不是乡里之老封正,而是由宣侠考验其心性,通常亦会准许,封正赐予昭侠令。” “宣侠则是昭侠修为到居庸关,而且其封正满三年,并且自愿坐镇一地或乡里,方可经由郡县批文,授封宣侠。” “真正意义上,宣侠才是世间封侠的地基,是一位位侠义为重的侠士撑起一片片小天地。” “世间昭侠英侠多如狗,且居无定所,唯有宣侠若不愿离去,则生于何地,葬于何地。” 李成蹊牢牢记住。 余绕梁缓了缓心境,与有荣焉地说道,“侠秩一事,出自我龙阳洲。” “宣侠之上,乃是显侠、博侠、宪侠与钦侠、灵侠。” “其中灵侠,乃是钦侠死后封灵,生前从不封此侠秩。” “灵侠一秩,旨在千秋万世。当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盖棺定论。” “封侠所为,意在千世万世,世间人人皆为行侠仗义。不叫上古年纪的家天下重蹈覆辙,不叫那满门酸儒腐儒祸害苍生?” “不叫文人相轻,不叫书生误国,不叫一氏一姓坐拥国粹,只愿这九洲天下人人循规蹈矩,皆从心自由。” “叫这九洲无人再敢讥笑我龙阳洲是那【刑徒遗民、赭衣半道】。” 李成蹊再一次听到赭衣半道,只是深深地记在心底,而没有继续追问,正如燕姐姐所说,如今的自己还停留在求学好问经学的根本,还没有到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地步。 “照你这么说,咱们龙阳洲是最尊崇墨学流派?” 慷慨激昂的余绕梁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解答。 好在边上路过的少年郎饱读诗书,对此也颇为熟稔,开口接道,“咱们龙阳洲推行的是【纵横学】,如今独尊【墨学】的是西括柱洲。” “诚如这位公子所言,咱们龙阳洲曾被誉为【刑徒遗民、赭衣半道】,出自龙阳洲兴于龙阳洲的墨学最后与咱们分道扬镳,举学迁徙西括柱洲。” “正因如此,咱们龙阳洲千万年来,始终不曾摆脱流放之洲的称号。所以,咱们不仅要时刻教化本洲子民,更要警惕外洲来客兴风作浪,比如那天下人皆畏如蝗虫的窃夫【赴戎机】,最喜好祸乱的大洲就是咱们龙阳洲。” 少年郎一身白衣,腰间别着把普通的白玉扇,扇坠的蝇头小楷入目清晰,分别是【月下天镜,云上海楼】。 他好心作答,李成蹊当拱手作揖,谢其回复,“我是洞溪里的李成蹊,在此谢过公子指点。” 少年郎一手拔出折扇,一手盖住持扇的手背,拱手回礼,“公子不敢当,小生姓风,名景异,取自【遥松起暝色,虚竹惊寒吹。物往年序迁,情存风景异。】。” 李成蹊面色一变。 少年郎见他神色微变,不知为何,“李公子这是?” “风公子初来此地?” 少年郎如实回答,“小生初来乍到,倒是舍妹早先到来,要跟某些人斗一斗手腕,我这做哥哥的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冒着风险来洞溪里。” 李成蹊察言观色,心中确认无疑,诚实回道,“公子所言可是风景暖,风姑娘?” 风景异神色一紧,自家妹妹可不是个爱诚实待人的性子。 李成蹊只好接道,“她初来洞溪里,也不知怎么和封宣侠交识,直接就登门造访,甚至开口讨要桃花鱼。” 风景异一拍额头,悔不当初道,“悔不该和她提桃花鱼,幸好未曾铸成大错,要不然我难辞其咎。” 少年郎从未想过推卸责任,哪怕不知妹妹如何举动,也是主动一肩担之。 “风公子只管放心,风姑娘待人真诚,与我兄弟相处甚欢。当然,那一尾桃花鱼,我兄弟也不曾给她便是。” 哪想到风景异毫不在乎地回道,“桃花鱼乃灵物,有德谢得之。我那妹妹脾性如何?我是一清二楚,得不到是理所当然。” “若是侥幸得到,指不定我得和你那兄弟好好切磋切磋。” 得嘞,是个护妹狂魔。 “风公子若无落脚的地,不妨先陪我们走走,到晚上再去我家秉烛夜谈?”李成蹊热情相邀。 余绕梁欲言又止。 风景异欣然接受,“如此这般,风某多有叨扰。” 这时,一身姿色的玉面娇羞少女迎面走来,与余绕梁擦肩而过。 李成蹊见她,面露不悦,却又不好指责什么,说到底也是贺上窟的私事,轮不到旁人插手。 风景异似乎认得他的容貌,摇头叹惋,“可惜人间谪仙子,误入红尘无处安!” “风公子认识她?” 风景异点头承认,“我们两家世代仇敌,但凡门中弟子少有和睦相处。” 李成蹊眼光毒辣,分明是看出他的眼神秋波荡漾,哪里像是视若仇寇的怨恨? “世仇是世仇,情爱又是情爱,可不能混为一谈。”风景异见他神色古怪,摇头解释道,“人皆爱美,何况望姑娘确实是女子武者中数一数二的姿色娇艳。” 余绕梁难得插话道,“我们这位李公子早有良配,可瞧不起那些朝三暮四的公子哥。” 风景异一抖白玉扇,正对李成蹊的那面写有草书【绿波亭】全篇,其中风景异三字尤为凸显,“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余绕梁正色回道,“余音绕梁的余绕梁。” 风景异神情一怔,面露敬佩,“余童生当面,恕我风景异先前眼拙,不曾认出尊荣。” 这下子,余绕梁都大吃一惊,不知他怎么会听过自己。 风景异见他浑然不觉,也不点破其中缘由,只潦草回道,“景异从无害人之心,来此只为擒回舍妹。” 李成蹊知余绕梁想去追问,但此时此地不宜谈论,遂另起言外之意,“风公子对桃花鱼难道没点想法?” 风景异闻声一笑,将白玉扇往手心一拍,慢慢回道,“天材地宝,早有所属,咱们这些外乡人姗姗来迟,且不说早无机会,就算侥幸得之,也不敢独占宝贝。” “天下少年,可不是人人都如余绕梁,循规蹈矩。” 余绕梁一脸茫然,你说的挺好,为啥要带上我? 风景异怡然自得,拍着折扇继续说道,“桃花鱼名满天下,洞溪里则必然危机四伏,谁若公然得之,必成众矢之的。” “守规矩极难,不守规矩极易啊。。。” 风景异长长一声叹息,将折扇别回腰间,“洞溪里被列为禁地,可不是福地,来此寻宝的武者虽有强身健体之功,在无形间亦有气血反哺天地之劳。” “来此历练的武者真气雄浑程度何止递炤关,可若一心游斗,竟然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将真气消耗的一干二净,难道都不知动脑子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谁在渔翁得利?” 哪怕李成蹊在他边上,风景异仍是真挚说来,“洞溪里是禁地,不是福地,来往此处者,十之八九有害无益。” 余绕梁不敢苟同,厉声呵斥道,“若不是来者居心叵测,怎么会自相残杀?” “若是人人如我远游求学,此地难道不是世外福地?” 风景异对此早有对策,耐心回道,“可不是人人如余绕梁,循规蹈矩。” “咱们龙阳洲被称为流放之洲,可不是浪得虚名。” 李成蹊听闻这话,眉头一皱。 风景异好心说道,“李公子,你扪心自问,在你报出名姓之时,曾有几人目露杀意?” 李成蹊身影一定,照实回道,“成年武者不下十人,少年武者各怀鬼胎者十五人以上。” 风景异低眉细语,“余公子,单凭侠义执念可难以教化龙阳洲百姓,低头望去人心鬼域,还得用武力镇压一二。” 先前风景异点明余绕梁的童生身份,何尝不是让图谋不轨者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杀个洞溪里子民,大不了一走了之。 可若是伤了书院童生,绝对不是一走了之,甚至一死百了都不行。 纵观书院历史,曾为书院弟子举院复仇之案例不可计数。 天下九洲,皆有书院。 天下封侠武者,皆从书院出身。 墨学定规矩,书院补规矩。 书院出手,从来是斩草除根,不分青红皂白。 墨学延伸的书院从来不说以德报怨,而是以直报怨。 血仇当血报,谁敢不服? “余童生,这笔墨还买不买?”到了书店门外,风景异好心提醒道。 第六十三章 少年凉手走龙臂 “晚辈风景异拜见振师长。”借着余绕梁的回返,风景异顺道拜谒杜振溪。 面对少年郎的拜见,杜振溪坦然受之,然后语气平和地问道,“你师从何处?” “晚辈来自迎朔阁。” 这一次,杜振溪眉目微皱,显然是对这个山门颇有了解,且略带不满。 风景异低头回话,也不知杜振溪如何作想。 思量再三,杜振溪语气微微严厉地说道,“世仇如何,我一介外人不好置喙,可洞溪里规矩在此,绝对不许你和明月乡滋生事端,扰我洞溪里百姓安宁。” 风景异垂首领命。 杜振溪见他不告退,便沉声问道,“何事直说。” “晚辈求学,恳请振师长收我为徒。”风景异双膝及地,扑通一声跪下。 余绕梁不动声色,双手交错,摆放腹部。 李成蹊习以为常,双手垂落腰间两侧,静候佳音。 郝仁熊情不自禁地双手环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拜入师长门下,可没这么简单,想凭一跪更不大可能。 “书院求学,与拜入我的门下,大不相同。”杜振溪既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神色犹豫地接受,而是将问题抛给他。 “景异志在四方,此生无心接管我迎朔阁阁主之位,愿学放浪形骸的钱守风钱贤师自愿流放。”风景异以头抢地,咚咚作响,面容坚毅。 钱守风钱老爷子,李成蹊心头一紧,眼神炽热。 提及钱守风,杜振溪的神情亦为之动容,“我且问你,书院与山门因何而异。” 风景异略一思量,开口回道,“书院是圣贤治学,山门是一家治学,是众乐乐与独乐乐的差别。” “书院不倒,学问不倒;书院若倒,学问仍不倒,是人心之与学问。” “山门大兴,武者纷涌;山门不兴,武者如罗雀,是一人之与大道。” “我风景异往人世走这一遭,只想叫天下人与后世人听听我的故事,绝对不止是想叫一人一拳威慑一方。” 杜振溪对少年郎的豪言壮语不以为奇,毕竟是迎朔阁未来的阁主,一言一行都当是深思熟虑,哪怕少年郎仍未年满十五。 “风景异,我可收你为徒,但你要先行回阁,问过尊亲意愿。”杜振溪浅浅一笑,“入我门下,首重孝道,再谈师道。” 风景异叩首拜谢。 “成蹊,我知你感恩燕娇娘却无以为报,而深深懊悔,若我为你暂缓福报,可愿接受?”时隔数月,杜振溪再次见到他,方才醒悟那时根老的所言非虚,待末法时代终结,那一笔仇怨当如数奉还。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点头称好。 杜振溪从袖口抖落一枚木质令牌,正面刻有【醍醐灌顶】四个楷字,背面大多数是留白,唯有右下角刻有小小的正楷【振溪通谷】,然后他将木质令牌递给双手迎接的李成蹊,“让燕子矶陪你同往杨树林,滴一滴心头血即可。” 李成蹊欣然应允,拱手领过木质令牌,向振师长作揖告别。 风景异见他离开,亦同行离去。 在他俩出门前,杜振溪对余绕梁说道,“绕梁见识浅薄,可随行见礼。” 余绕梁拱手作揖,“绕梁受命。” 随后,三位少年出门直奔封家老宅。 此时,夜色浓浓,寒风刺骨。 洞溪里的十一月极寒,三位少年哪怕有真气流转,也不由得身体发寒,等回到老宅,冻的是手脚直哆嗦。 元舒英披着件根老给的狗皮大衣,孤零零地站在半敞着的大门,翘首以望。 见着李成蹊回来,开口第一句话说是,“燕子矶被人伤了身子,如今在床上昏迷不醒。” 三位少年眉头紧皱,好端端地怎会横生变故。 李成蹊当先问道,“燕子矶伤势可曾稳住?” 元舒英挠了挠头,“冉必德说没事,我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你,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李成蹊边说边走,连寒意都弃之不顾,径直进了内屋,正见到燕子矶唇色发紫,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冉必德坐在边上,眉头深锁,见他回来,愧疚说道,“小三儿在外面遇到了前来挑战的硬茬,一时不慎被他伤及了筋骨,只怕没个五六天不会醒来。” 李成蹊出门前,再三叮嘱不要让燕子矶像脱缰的野马过于闹腾,冉必德当时是一口答应,没想到才出去没多久,就遇到那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少年武者。 李成蹊摸着脉搏,确认心脉无事,静养即可,才语气平静地安慰冉必德,“冉大哥言之已尽,是他燕子矶不识好歹,技不如人,怪不得谁。” 冉必德越发内疚,“那人出手不知轻重是一方面,手段古怪更是主要原因。” 李成蹊神色坚定地回道,“比武切磋,各凭手段,若是不幸受伤,也怨不得旁人。” 冉必德遂闭口不言。 再次回来的李成蹊变得让人难以接近。 除了元舒英始终不变地与他亲近,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刻意疏远,尤其是燕子矶与他几乎是互不相干。 毕竟,那天送别燕娇娘过后,燕子矶是半个身子瘫软地被他送回来。 两人自打那天,一句话也没说过。 “冉大哥,早些歇息,莫要逞强。”李成蹊好心说道。 冉必德却难以接受,沉声问道,“成蹊,燕子矶被人打伤,难道你不该替其出头?” 李成蹊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屋子。 元舒英不解其意,只怒目相向冉必德,一脸愤怒地跑了出去。 余绕梁和风景异相视一眼,都默契地转身离开。 对李成蹊的做法,二人从理智上深表赞同。 燕子矶与人比武受伤,怪不得别人,就规矩而言,他确实不该出手。 风景异以未来阁主自处,从来不以一人一家恩仇为出发点,区区一场不涉及生死的武斗,事后寻仇可算不得本事。 夜风呼啸,李成蹊独自走在街头,有意让元舒英避开。 “你跟了我有一段距离,还不肯露面?”李成蹊忽然停下脚步,高声问道。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慢慢走出,颇为惊讶地问道,“我自问潜行功夫不错,不知是何时被你发现?” “在我进门前,你的气机曾有一瞬间流露在外。”李成蹊平静回道。 “盛闻洞溪里李成蹊少年英杰,功夫了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黑影没有急于动手,而是由衷地感叹道。 李成蹊也没有率先动手,而是耐心提醒他,“天寒地冻,气机不畅,恐怕要不得善终。” 黑影阴森一笑,并未言语。 等了半刻钟,黑影神色微变,眉头皱如川字。 李成蹊的声音悠悠响起,“是不是好奇你的伙伴为何迟迟不肯到来?” 黑影再蠢,也深知变故横生,想也不想地晃身就跑。 只见得李成蹊脚踩石板,如生双翼,凌空一跃,体内气机如惊涛拍岸,在一瞬间怒轰黑影。 黑影在这一刻神色骤变,运转一身气机,悍然递拳,同时张口叫道,“你的境界根本不是递炤关。。。” 下一刻,气机相撞。 黑影倒飞丈远,气息萎靡! 李成蹊随后慢慢落地,元舒英不知何时现身,正老老实实地躲在他的周围。 “我的诉求无非是平安活着,只要你肯告诉我为何而来,我不介意放过你的。” 黑影咬紧牙关,努力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听闻这话,犹豫再三,似乎再考量该不该答应。 元舒英猛地接话,“成蹊,这武者居心不良,想要以谎话骗你。” 黑影如丧考批,冷汗直流,忙吐血辩解道,“我怎敢欺骗他,方才心境波动实乃气血不畅。” 元舒英却不想深究,猛地跨步近身,举拳砸其首。 这一拳气机之重,比李成蹊更甚,且元舒英的眼神凶戾之气没有半分虚假,吓得黑影忙缩头高叫,“我说,我说,我全盘托出,不要杀我。” 元舒英气机一敛,笑意浮现。 李成蹊上前,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对接,“你来自哪里?” “赴戎机,与率先到此的关丛山同出一脉。” “此行有何目的?”李成蹊见他说出关丛山的名字,示意元舒英雷霆稍歇。 “此行有三个首要任务。其一是斩杀叛徒关丛山;且二是破坏洞溪里的风气,最好是能毁掉洞溪里的界碑;其三是以首级为数,谋求更高级的地位。” 李成蹊颔首,同时看向元舒英,见他微微点头,就起身拍了拍衣角,转身离开。 黑影惊讶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想到他真的不杀自己。 元舒英更没有你说我没说的那种念头,反正他说不杀那就不杀。 李成蹊走在前面,比元舒英依然矮上一小截,随意地问道,“舒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元舒英神色茫然地挠挠头,“我爹娘说让我好好活着就行,旁人的闲言碎语掂量着回应。” 李成蹊好奇地问了句,“怎么个掂量法?” “若是那人口舌不干净,先暗暗观察其修为,要是打得过,就抛出个比武论英雄的口号,不管同不同意,先打一顿再说。” 李成蹊忍不住偷笑一声,好有先见之明的爹娘,可更担忧的是元舒英压根没这些思路,更多还是直来直往地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从来没按你爹娘说的做,所以我想知道你平时都是怎么应对那些流言蜚语?” 元舒英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语气崇拜地说,“你真聪明,我从来就不听爹娘的,管他打不打的过,我先递上一拳再说。” 寒风扑面,手脚发凉,李成蹊心头动了一丝淡淡的暖意,开心地应和道,“早些年,我也是像你这般一言不合就出拳。” “然后,每次都鼻青脸肿地回到家。” 元舒英深以为然地接道,“就你以前那副身板,我真动起手,一拳能打死七八个,还带串起来的。” 李成蹊双手互搓,猛地回身,一把将手掌塞入他的袖口,笑嘻嘻地说道,“吃我一记【凉手走龙臂】。” 第六十四章 岳牧野远望江湖 这一日,大日高悬,寒风怒号。 岳牧野披着锦帽貂裘找到正在院中练拳的李成蹊,开门见山地说道,“与我联手,共襄盛举!” 李成蹊埋头打拳,置若罔闻。 岳牧野也不羞恼,对元舒英和声和气地解释道,“我和他都是洞溪里人,绝无坑害他的念头。” 不管是哪个少年,见着了元舒英都不由得心生畏惧,理由无他,仅是元舒英壮如龙象,体似金刚,哪怕不动,亦如山岳。 元舒英让了半边,任凭岳牧野孤身进府。 足足等到天黑,岳牧野都耐心等待,不曾摆弄架势。 李成蹊与岳牧野,曾在心性一事拔河,岳牧野略输一筹。 夜幕降临,李成蹊才慢慢收拳,一抖身子震散一身的汗水,再一抖身子散尽一身冗余体外的气旋,慢吞吞地走近岳牧野,不曾开口。 岳牧野瞧着他的身姿,比四月份那会大为改观,不禁感叹道,“我洞溪里人杰地灵,昔日枯槁竟然骤变今日健硕。” 李成蹊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李成蹊,我岳牧野今日所求无他,仅仅是想让外来者皆知规矩,守规矩。” 李成蹊睁开双眼,神色严厉地望着他,仍然不曾说话。 “此事过后,我岳牧野绝不再插手洞溪里人文世故。”岳牧野言辞温和,真情实意地凝视李成蹊,“打我记事起,我父亲就让我接手洞溪里公私户的风俗人情,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亦是我一手为之,为的是想见识下人性之善恶。” 李成蹊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满。 “李成蹊,我始终不懂早些年,你孤儿寡母的,为何胸怀自信与沉稳,所以才有了最早的那场故意刁难。”岳牧野旧事重提,“我想知道在你心中,没了黄婆婆的你,是否还能从容与自信,敢在洞溪里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我私心作祟。” 岳牧野直言不讳道。 哪怕是提及那事,李成蹊稳坐如钟,无言无声,面色平静。 “以我实力,难叫来此的少年武者唯我独尊。”岳牧野猛地直抒胸臆道。 李成蹊这才开口问道,“牧少爷,一人独尊又如何?” “我要求的是一郡之高,要他日一郡之规矩皆随我洞溪里之规矩。”岳牧野直白地回道。 “一郡之法随我一里之法,是不是小材大用?”李成蹊认真地问他。 岳牧野胸有成竹地回道,“我读书不少,对治理郡县早有章法。你若想听,我可以为你一一叙述。” 李成蹊摆摆手,颇为认可地接道,“胸怀天下,方才不负我洞溪里牧少爷的威名。” 李成蹊由衷地面露笑意。 岳牧野反而大感惊讶,不解其意。 “牧少爷,我李成蹊所求无非是安居乐业、潜心求学与行侠仗义,若力所能及之处,定当鼎力相助。” 岳牧野开怀大笑,仿佛霎那间明白李成蹊往日的眼光,诚恳地说了句,“若不是我自负使然,你李成蹊与我是不是引为知己?”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回答,有些话不说比说了更让人觉得真诚。 岳牧野也不在意他的念头,自说自话,“李成蹊,我岳牧野想要做到一里之地尽守规矩,不仅仅是要有规矩的章程,更要有让人遵守规矩的实力。” “你可能有所察觉,桃花鱼未曾出世前,封宣侠一直隐居深山,极少往返洞溪里。” 李成蹊点点头,对此也是极为不解,堂堂坐镇一地的宣侠为何远离辖地,独居深山。 李成蹊绝不认为,洞溪里是个歌舞升平的地。 “封宣侠经由我岳庄袁三大家主举荐,私下有过约定,若无武者乱洞溪里,封宣侠不可插手洞溪里本土人事。” “正因如此,我三大姓才有了高高在上的规矩。” 李成蹊点点头,非常认真地说了句,“但是我们这一辈,袁安生之外,我李成蹊独占魁首,以后的规矩自然得改一改。” 岳牧野对他的野望非常认可,“我也觉得洞溪里的规矩该改一改。” “民风不可变,经学当落地。”李成蹊认真说道。 岳牧野没有反驳,而是多了点味道,“民风习俗不可变,经学规矩当落地。” “我要洞溪里走出的少年皆是童生傍身,封侠在身。” “我岳牧野登高时,绝不可能一人振臂高呼。” 李成蹊很负责地回道,“未来不可预知,但我能做到若不违背侠义,力所能及之处,定然有我李成蹊的身影。” 岳牧野干脆利落地应下,同时再次请求道,“在此之前,我想和你再次做个交易。” 李成蹊苦笑地回了一句,“可别再拿我当傻子,九文钱换一尾桃花鱼可不行。” 岳牧野难得尴尬地揉了揉眉心,笃信不疑地说道,“我要你李成蹊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镇压外乡少年。” “来此之前,根老已如实相告,说你如今的实力在洞溪里,除了元舒英与袁安生,其余少年尽不如你。” 李成蹊的苦笑清晰可见。 岳牧野开心一笑,难得见到他吃瘪。 “凭我不可能以一敌众。” 岳牧野双手抚掌,一脸得意地说道,“我已让人星夜在柒木巷高架擂台,明日破晓之时,整座洞溪里必定无人不知你李成蹊高坐擂台,以芸芸少年武者为踏脚石,妄图登高望远。” 岳牧野双手负于身后,下巴微微地扬起,“在来之前,我已经让父亲说服其他两位家主,星夜请封宣侠为你封正。” 岳牧野开怀大笑道,“破晓时分,你李成蹊即将先我一步封正昭侠。” 这一次,李成蹊都不由得心花怒放,忍不住拱手向自作主张的岳牧野作揖。 “如今耿星河离去、邴易云不在,甚至连潘怀先、陆浚仪都先后远游,如今的洞溪里必定是青黄不接,幸好你时来运转,与时天地皆同力。” “李成蹊,守擂一事,你当仁不让。” 面对热情似火的岳牧野,李成蹊觉得有些奇怪,“岳牧野,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岳牧野对此不以为奇,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洞溪里何止你李成蹊、耿星河破茧成蝶,我岳牧野若不能眼光高远,哪里对得其我这个姓名——岳牧野。” “牧镇朝野,五岳封禁?” 岳牧野不由得高看了眼李成蹊,“说句心底话,我是真没想到你能猜出这层意思。” 李成蹊苦笑一声,“当然不是我能揣测的,是星河私下里曾与我提及,说你岳牧野取名野望极大,可惜命格一般,实在担不起那八字箴言。” 岳牧野气急败坏地嚷道,“耿星河这魂淡能好到哪里?他的姓名可不止远望郡县,而是在有生之年摘星挂月,不只要武力通天,还要在学问一事舌战群雄。” “江湖高远,来日可期。”李成蹊强势辩解道。 岳牧野一甩长袖,气不可遏,“耿星河曾两次置我于险地,这等阴险小人怎值得你信赖?” 李成蹊却没有问他为哪两次,更没有刨根问底,而是说了句日后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皇天在上,洞溪在心,我李成蹊日后可不会帮你。” 岳牧野大袖一摆,神色桀骜地哼道,“我岳牧野气量如山海,岂会与他耿星河斤斤计较?” 不只不能与他计较,甚至要冰释前嫌,把手言欢。 “如此甚好,否则我的拳头可从来不轻。” 岳牧野鼻息重哼,一拍腰间,叮咚作响。 李成蹊一听这声,倍觉熟悉。 “剑名春波,可惜我到今天都叫不准它的名字,也始终无法如臂驱使。”岳牧野颇为失望地说道。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接话。 岳牧野越是叫不准剑名,越能说明他尚未真正的做到心口如一,以诚待人。 毕竟,岳牧野的今天不是自省得之,多半是有人暗中拔苗助长,告诉他如何行事。 “岳牧野,等你叫出剑名,我再告诉你个关于它的小秘密。”李成蹊忽然恶趣味地笑道,当然这道声音在他听起来是非常认真的。 岳牧野兴高采烈地回道,“一言为定。” “少爷,到了半夜三更,咱们该回老宅,不宜在外过夜。”院子外,岳家人大声喊道。 “李成蹊,一言为定。” 岳牧野临出门,转身叫道。 既有明日擂台的一言为定,也有剑秘的一言为定。 李成蹊也没回他,让元舒英去关上门,然后和他一起进了里屋。 “冉大哥,子矶还没醒过来的迹象?” 冉必德摇摇头,语气凝重地回道,“我怀疑燕子矶是自己不肯醒来,否则照他的恢复速度,今天中午就该醒过来。” 李成蹊无奈地搓了搓冻僵的下巴,使劲揉了揉脸颊,自怨自艾地埋怨道,“明明我在这一辈年纪也不是最长,凭啥事事都要牵扯到我,就连出个门都要担心蹦出个刺客。” 冉必德听到他的埋怨,才幡然醒悟,李成蹊貌似一直在默默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而且始终无怨无悔。 “成蹊。。。” 李成蹊猛地醒神,打断他的开口,一脸笑意地说道,“冉大哥,当我啥也没说。” 冉必德自嘲地一摇头,“可能是我习惯了洞溪里的安宁,都快忘了自己是匹游走江湖的野狼。” 相比于进入洞溪里前的追凶万里,如今的日子有美酒有好友,更有想睡就睡的畅快,冉必德都快觉得自己不太像是个封侠卫。 “明日擂台,我冉必德首战。” 李成蹊拍了拍衣角,抖落一身的寒意,略显期待地接道,“我也挺好奇明日的登台一战。” 洞溪里,群山之外,一日可来回往返。 所以岳牧野放出风声,这一日内慕名而来者当是整座洞溪里所有的少年武者。 历时三日,群英荟萃。 第六十五章 冉必德大显神威 天色破晓,柒木巷人声鼎沸。 “李成蹊人呢,太阳都晒屁股了,怎地还没见着正主,莫不是晃点咱们这群外乡少年武者?”大清早的,脾气火爆的少年武者就直接在擂台外高声叫嚷道。 “对对对,要是正主再不来,我可就要摸进封家大门,怒砸大门嘞。”少年武者举起拳头,气势汹汹地吼道,“我这砂锅大的拳头,一拳下去怎么也得把那破木门打个对穿。” 人群中,有少年郎讥讽道,“瞧你那小身板,还敢登门造次,你知不知道秋收万是怎么灰头土脸地逃走?” 在他边上,有人神色一惊,好奇地问道,“老哥,你给说说秋收万咋走的?那孙子仗着人多势众,到了洞溪里可没收为难咱们。” 少年郎面色一紧,羞红了整张脸,他哪里知道秋收万具体怎么个逃法,反正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地胡言乱语,遂面带不悦地哼道,“滚开,别和我套近乎,和你说道有啥好处?” 这少年也不是个好脾气,袖子一卷,拍着胸膛挑衅道,“呦呵,就你这小杂毛还敢嚣张,有本事擂台上过两招。” 少年郎心头一跳,脸上却强撑着怒气,边叫边往后退,“上就上,谁还怕谁不成?” “唉唉唉,那个谁,你别挤我,让我上台。” 那边少年一脸不屑,朝着少年郎竖了个中指,继续埋头观望。 不知不觉,辰时三刻眼看就要在闹哄哄的气氛中过去,人群中蓦然让了条路,一身锦帽貂裘的少年领着十六位成年武者走进来。 然后,少年大摇大摆地登上擂台,让十六位成年武者自行散开,分别守在擂台的四面八方。 “诸位英杰稍安勿躁。”少年登台,腋下夹着一个卷轴,猛地大声说道。 “你谁啊,凭啥上台叫嚣?”火爆少年仰头吼道。 这时,少年一手持拿卷轴,一手负于身后,神色倨傲地回道,“洞溪里岳氏岳牧野。” “不认识劳什子的岳牧野,我就知道李成蹊,你快给我快下来,否则别怪我上台揍你。”少年郎扬起拳头,高声嚷道。 岳牧野平静地回道,“李成蹊是洞溪里百姓,而我岳氏是洞溪里大姓,,他的行为都是在我岳氏规矩中自由活动。” 言下之意,李成蹊所为都听我的。 “放你娘希匹的屁,我堂堂少年尊崇自由,管你狗屁的规矩,再啰哩啰嗦,别怪我揍你没商量。”少年郎再次吼道。 “若是你不守规矩,李成蹊也不会应战,届时其他英杰的愤怒,不如由你来承担?”岳牧野轻飘飘地回道。 一听到李成蹊不出战,其他少年的目光顿时不善,凶狠地凝视着少年郎,吓得他直哆嗦,忙找个拐角躲起来。 “众位英杰请听我说,李成蹊贵为洞溪里昭侠,一言一行都不是小事,所以没点本事的少年还请台下坐着,免得自取其辱,也省得耽误英杰们的功夫。” 李成蹊的名字先前不重,可加了个昭侠,这名头可不轻。 殊不知,燕子矶报上昭侠之名,陌生武者就敢递上随身匕首。 九洲无垠,侠义当先。 封侠再小,也是一乡一地的金字招牌,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封侠之位。 “胡说八道,李成蹊几时是昭侠,你洞溪里连个英侠都没,哪里来的昭侠,别以为我年纪小,啥都不知道。我可告诉你,小爷来你洞溪里都大半年了,别说个封侠,就是连个准侠都没个音信。”人群中,有少年大大咧咧地吼道。 “口说无凭,只好以封侠卷轴为证据。”岳牧野缓缓地摊开卷轴,双手各握一端,一面一面地转过身呈现。 这一次,众少年哑口无言。 封侠卷轴与封侠令乃是官制,擅自仿造者轻则杖毙当场,重则连诛三族。 “众位英杰,可有谁想夺得彩头,现在尽管登台一战。”岳牧野见成效显着,立刻退居一边,放声请道。 “缙云领冯承当,敢请战尔!”少年冯承当一马当先,跳上擂台,对着岳牧野拱手抱拳,“没错,我不是来挑战李成蹊的,仅仅是想和你一战。” 岳牧野摆摆手,语气平和地回道,“正所谓千金之躯不坐垂堂,我堂堂一姓未来之主,岂能亲身试险?” 冯承当呸了一声,“凭你这种货色,也配当一家之主,我看就你这性子,出了洞溪里连个屁都不算。” 岳牧野面色如常,默默受之。 冯承当顿觉无趣,仰头嗤笑道,“怀先走了,星河也走了,连小御景都不知所踪,剩下个不知货色的东西也敢对李成蹊指手画脚,我看这洞溪里留下来的人人如鼠还差不多。” 台下暗暗观察的元舒英勃然大怒,起身要去登台揍他,李成蹊却拦住他,“无妨,冯承当本心不坏,本意仅是想试探岳牧野。他是有意激怒岳牧野,想去掂一掂所谓的李成蹊之主。” 先前岳牧野那番话,无形中都是在捧高自己,贬低洞溪里其他人,当然从他的性子看理所应当,可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可不答应。 凭啥我想要挑战的人比你低一等,大家都是正儿八经的封侠在身,你凭啥趾高气扬? 先前躲在墙角的少年郎见状,立马又活蹦乱跳起来,大声嚷嚷道,“冯承当,擂台之上,不问敢不敢。” 岳牧野如遭雷击,起身欲走。 冯承当一马当先,气如游龙,瞬间挪移到他的正前方,一气呵成就是一拳递出。 擂台下,只觉得冯承当气机一升,浑然不觉岳牧野心神俱颤,慌不择路地双臂交错,死死护住胸腔。 下一刻,轰然声响,岳牧野向后倒飞,连身影都稳不住,冯承当又不依不饶地一步追上,朝他的双臂又是一拳递出。 这一次,岳牧野再难撑住,哇地一声血洒当场,但气机仍在。 岳牧野如同那日宅前的潘怀先,身已入关,心却未入,空有一身修为而无一身战力。 “岳牧野,认个输,我绝不追究。” 岳牧野咬牙坚持,“冯承当,我岳牧野死战不退。” 冯承当眼神一凛,在瞬息之间挪转身影,直接流窜到他的身后,犹有余力地一脚踢在他的臀部,口中嘲讽道,“李成蹊为了潘怀先不守规矩,可似乎为了你并不会如此。” 那一日,李成蹊力退郁迢峣,毫无留手。 “我岳牧野身为一姓之主,何须他李成蹊挺身而出?”岳牧野猛地稳住身影,扭转体内混乱不堪的气血,低头怒吼一声,双脚死死地抓紧地面,一身气机疯狂攀升。 冯承当轻蔑一笑,任他凝聚气机,语气不快地回道,“递炤关,凭你也配和我较量?” 何止是递炤关,出了洞溪里,身无长处的岳牧野连出拳的机会都不会有。 下一秒,岳牧野气出如狂,身影向前猛地一冲,整座木台都被他的气旋所震荡,轰隆隆作响。 但是冯承当正襟危立,双眼紧闭,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向前。 砰! 整座木台竟然在剧烈的撞击下轰然散架,冯承当踩着那一截支撑木台的暗桩,眼神轻视地俯瞰着掉落街道地面的岳牧野。 “死战不退?”冯承当嘴上不饶人,“岳牧野,在洞溪里我们外乡人可不敢伤你性命,难道这样你都不敢倾尽全力一战?” “听好了,不是拼死一战,而是倾尽全力。” 冯承当笑声回荡。 岳牧野阴沉如水。 接下来,冯承当跳下暗桩,半蹲着身子问道,“我不敢在擂台外伤你,可在擂台内并无顾忌。” “洞溪里的规矩可大不过天下的规矩,擂台之上不分胜负,生死自负。” 岳牧野死死咬住下唇,愣是一声不吭。 但他的气机仍在流转不息,却不敢挥拳相向。 洞溪里少年,皆如天之骄子,一气不绝,千气可生。 何况,岳牧野连十个呼吸都没用上,从头到尾都是被冯承当单方面地虐杀。 武道争雄,从来是易守难攻。 冯承当笑盈盈地盯着他,认真地问道,“连个举拳的心气都没,也敢大放厥词?” “放眼九洲天下,从无无能之辈治理天下的道理。” “上古先贤逆转山河,以文武兼备者统辖天下,可不就是为了防止如你这般毫无血性的无能鼠辈误国误民。” “皇天后土,墨学独尊,叫那酸腐腐儒千万年不曾抬头。” 岳牧野到底是少年心性,吃不住他的冷嘲热讽,在这一刻不再藏拙,蓦然间气息如狂,张口喷出憋在心头的逆血,愤然起身,向冯承当递出不遗余力地心头一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岳牧野昏厥倒地,临倒下前,那一拳犹向前。 冯承当蹲在原地,笑意不减。 冉必德仿佛是姗姗来迟,对纹丝不动的成年武者呵斥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成年武者顿时有人上前,起身跳入台中,抱走岳牧野。 “冯承当,我是生于洞溪里,长于他乡的冉必德。”冉必德抱拳相迎。 冯承当见他现身,不由自主地气息一紧,连忙起身,面露难堪地回道,“缙云领英侠冯承当不吝赐教。” 见面方知,人外有人。 冉必德的气机哪怕不开,都已奔腾如狂风,叫人望而却步。 凛冽寒风中,冯承当神色紧张。 “诚如岳牧野所言,若想挑战李成蹊者,当在台上先与我过招,能胜我者再向前去。” “我们是来挑战李成蹊的,可不是来挑战其他人的。”少年郎躲在人群中,自以为看不见的高声喊道。 只见冉必德眼神一冷,腾身一跃,径直冲到少年郎的边上,握手成拳,当头砸下。 少年郎骇然失色,忙地举拳迎上。 紧接着,冉必德一拳之下,少年郎一臂尽断,一声不吭,直直地垂落腰间。 “是个好汉子,这一拳不亏。”冉必德由衷敬佩地说道。 少年郎冷哼一声,搭手一抖,接回骨位,狠心私下衣裳捆紧手臂,让其不至于错位,回以颜色道,“冉必德,这一拳当日后还你。” 口舌之快,冉必德不屑为之,慢腾腾地回返擂台。 一时间,众少年纷纷让路,不敢拦他。 独立暗桩的冯承当心生佩服,“李成蹊身边,尽皆英豪。” 第六十六章 懂点规矩再做人 随着岳牧野的黯然离场,原本好不容易塑造的洞溪里当守规矩轰然崩塌,哪怕是冉必德以力压人,也难以挽回那股颓废的气势。 说到底,岳牧野把自己抬得太高,却没有能力技压群雄,以至于诸多少年郎都轻慢洞溪里的规矩。 远处的狄复返独自坐在屋顶,眉头紧锁,他们那一辈可没有外乡人惹是生非,甚至溯源追流都鲜少有人刻意刁难洞溪里百姓,毕竟来此寻宝的多是成年武者,既能守得住心性,也能守得住规矩,最主要的也是以前洞溪里人心所向,一致对外,哪里有什么三姓五家七小户的说法? 如今的洞溪里除了李氏衰微,其余十四氏就算不是风生水起,也当得起福泽绵延。 被撵出场外的岳牧野可真野,不过不是野心勃勃的野,而是野马无缰的野。 看似野望甚高,实则根脚不稳,这不就被外乡人戳了眼,伤了心气神,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安然。 “冯承当,力斗还是气斗?”冉必德登上擂台,自信满满地问道。 “何谓力斗,何谓气斗?”冯承当一边问话,一边恢复气机,能多一点是一点,待会能撑一会是一会,也好让下一个人省点力气。 “所谓力斗,就是你我二人各凭体魄,先动用真气者输。”冉必德瞧出他的意图,也不揭穿,镇定自若地说道,“所谓气斗,就是咱俩不必客气,一上来同时洞开递炤关,拼一拼真气雄浑。” 冯承当很想理直气壮地回道,两个都不想选,最好是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我捶杀。 冯承当装模作样地拖延时间,冉必德也不催促。 久而久之,观战少年越发不满。 “冯承当,要战就战,不战便滚,休要在台上占着茅坑不拉屎。” “对啊,冯承当,你先前欺负岳牧野的那份爽快劲去哪了?能不能拿出点英雄气概大战一场?” “冯承当,稳住,不必为这些闲言碎语怄气。”有少年与冯承当所思相近,便高声安慰道,“稳中求进是上上策。” 远处观望的狄复返哭笑不得,好端端地擂台争雄变成了台上“冷战”,台下“口水战”,这群少年郎难道都不知道擂台比武的规矩。 登台者,二十息内不曾动手,后者当自动认输。 修为相近者,千息内不分胜负,仍以后者为输。 一刻钟过去了,冯承当还是在凝神翘望。 李成蹊远远地抚额叹惋,“真怀念御景在的那些日子,好歹有个审时度势且敢直抒胸臆的人陪伴。” “冉必德,就照先前少年郎所说,擂台上哪有愿不愿之说,你先一拳递出,好叫我们看个彩头。”台下有少年闹哄哄地吼道。 冉必德神色一正,腰间下弯,双腿猛地发力,一瞬间消失在原地,不由分说地一拳递出。 好在冯承当反应极快,刹那间洞开递炤,运转真气流动于双臂,悍然接拳。 砰然声响,冯承当倒退三步,气机犹存。 冉必德面色如常,递炤未开。 “冯承当,再吃我一拳。”冉必德纵身一跃,拳如风雷,呼呼大震。 冯承当气转周天,仰头吐出一口浊气,再度毅然迎拳。 霎那间,拳臂交接,如冬雷滚滚,两位少年流淌体外的气旋隆隆作响。 眨眼间,冯承当双臂衣裳被气劲震碎,跌落一地,又一呼吸,双臂之上皮开肉绽。 冉必德怒吼一声,气如骇浪,拳风忽然间大涨,再向前猛然一推。 冯承当当场不敌,气机萎靡地跌落台下。 “冯承当,还不配叫我洞开递炤。” 冯承当一口逆血喷出,双眼猩红地回道,“冉必德,出了洞溪里,这笔账我再来讨教。” 进入洞溪里的少年无不觉得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若出了此地必然是胜负难分。 然而,向来不逞口舌之快的冉必德挺身向前,语气桀骜地回道,“莫说在洞溪里,你不如我;就是出了洞溪里,我也能压境虐你。” 冯承当怒不可及,起身欲战,同行伙伴立马按住他的肩头,“过犹不及,咱们来洞溪里是寻机缘的,可不是逞强好胜的。” 冯承当重伤在身,气力不支,只得被同伴拦住,但气呼呼的眼神分毫不虚。 冉必德也不再理睬,转身上了冯承当先前站立的木桩,俯瞰少年们,高声问道,“还有谁敢登台一战?” 众少年怯懦,既有不敢登台,也有不愿登台。 先前被冉必德所伤的少年高声问道,“斗败了李成蹊,等于击败整座洞溪里,可击败了你冉必德,有何好处?” “若败不了我,有何资格直面李成蹊?” 少年郎沉吟片刻,又朗声问道,“这不公平,我们怎知你和李成蹊孰强孰弱?难道你就不能是心甘情愿地为李成蹊铺路?” 面对口舌之争,冉必德自认力有不逮,遂豪气地回道,“江湖侠义高远,我冉必德恪守规矩,守擂为战。难道来往我洞溪里的少年都是些油嘴滑舌的胆小鼠辈,连个隔山登台也不敢?” “放你的娘希匹,冉必德,小爷张越岑来与你一战。” “张越岑?可是那日封家宅前轻慢怀先的张越岑?”冉必德厉声问道。 张越岑眉头一皱,不畏强权地哼道,“正是本人。” 冉必德递炤一开,言辞肃杀地回道,“昔日冉某不在,未曾得见张越岑高武,今日有缘相逢,定要与你分出个胜负。” 张越岑气机一开,毫不畏惧地接道,“有何可惧?来战便是。” 冉必德递炤洞开,周身气势如日中天,仅仅是矗立在那,已有让人高山仰止的气势。 张越岑气机见之,如见山岳,望而却步,可他心性志坚,死战不退,硬着满腔热血悍然提升气机,率先一步跨出,以最快的速度递出一拳。 冉必德的眼光极为毒辣,从他动身的那一刻已捕捉到他的轨迹。 只见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极快地向前虚握,恰好死死扣住张越岑的拳骨,猛地用力一抖。 张越岑顿觉一臂颤抖,几乎是下意识地要脱手逃去,可惜他扣拳之力极紧,任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开。 无奈之下,张越岑只得以左腿撑地,用右腿一个鞭扫出去。 冉必德冷笑一声,背于身后的那只手陡然浮现,赫然抓紧他的脚踝,微微一用力,清晰听得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可张越岑闭口不言,只用眼神怒视着他。 见他挣脱无力,冉必德双手向前一推,面带不屑地说道,“待出了洞溪里,只管寻我冉必德而来。” 张越岑一腿被废,气机犹旺盛,但明知不敌便自觉退下擂台,寻了个墙角稳住伤势。 这时,冯承当从人群中找到了他,笑脸相迎,“张兄可愿与我。。。” 张越岑脸色一冷,低声回道,“滚开,我张越岑出门在外,只凭本事,从不屑以多欺少。” 冯承当还未开口,就吃了闭门羹,脸色一沉,“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张越岑,真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出了洞溪里,我教教你如何与人为善?” 张越岑呸了他一口,“就你这种饱读诗书的货色最喜欢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本事趁着我受伤,现在就教训我,否则小爷伤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找着你,痛扁一顿。” 闻听这话,冯承当怒火攻心,举手就要打他。 张越岑冷声笑道,“我可不像你气机所剩无多,你若敢欺凌与我,休怪我拼个鱼死网破。” “承当,休做意气用事,山高水远,总有机会收拾他。”同伴拦住他,低首说道。 “该死的天地压胜,连个小杂碎也敢和我叫嚣。”冯承当换了身干净衣服,大袖一甩牵动伤势,甩的旁人一身血色。 那少年面色不快地回头望来,眼神微眯。 冯承当立马回以颜色,眼神不善地瞪着他,“瞧什么瞧,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做人?” 少年冷冷地说道,“你不小心甩了我一身血迹,不说个道歉还有理不成?” “我偏不说,你奈我何?” 哗! 冯承当只觉寒风扑面,下一秒就被那少年连人带头抵在墙上,语气冰冷地说道,“若你不懂规矩,我不介意替你劳资好好教训教训你。” 冯承当口中血腥味弥漫,可少年出手力道极重,让他不得喷出,连咳嗽都做不到。 他的同伴见状,心神大惊,这少年出手竟然无人察觉,此时见此行此景,连忙上前劝道,“恳请少侠放过我的兄弟冯承当,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同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钱袋,恭恭敬敬地递去。 少年笑眯眯地接过钱袋,把冯承当的头往墙面狠狠一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连我都夹着尾巴做人,就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敢逞凶?” 然后,少年揣起钱袋,大摇大摆地窜进人群,转眼间消失不见。 但是,冯承当的伙伴分明都注意到少年离开时,眼神阴冷地扫过众人。 张越岑坐在墙角,哈哈大笑,“出门在外,懂点规矩。” 第六十七章 背刀少年不得意 一身气息灼热的冉必德环顾四周,见久久无人登台,愤然一跺脚,震碎木台,留下一根根木桩,目视前方地说道,“若能击我落桩者,胜。” 一时间,人头涌动,少年郎皆跃跃欲试。 先前暴打冯承当的少年躲在暗处,眼神晦暗,对蜂拥而上的少年们鄙视不已,“傻大个洞开递炤站那不动,体魄微弱的武者打都打不动,还想把他推下木桩,真是白日做梦。” “谁?” 少年猛地一个激灵,身子一跳,向后退去,眼神狠辣地回头望去。 “芳洲泊贺方回。”少年双手抱拳,认真回道。 少年眼睛微眯,“你不是跟在隋金风的后面?” “隋大哥与李成蹊对赌一场,已如约离开洞溪里,但是我心有不甘,暂时不愿离去。” 少年哦了声,可依旧没和他拉近距离。 “我想要的是桃花鱼,可凭我一个人压根办不到,和那些眼高手低的蠢货一起行动,只会拖累我,所以我想请你一道。”贺方回说道。 少年这才有了点兴趣,“你知道去哪里找桃花鱼?” 贺方回点了点头,“山门典籍对此有所记载。” 少年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若是找到它,怎么分账?” 至于为什么找自己,那不是很明显的?自己很强而且很聪明,少年从不与人为伴,可不就是瞧不起别人? “桃花鱼不是死物,是种寄于天地清气而生的灵物,咱们两个可每隔一甲子轮流执掌。” 少年阴沉沉地笑了笑,“我一孤魂游鬼,可没有山门庇佑,若你先享用,我可没胆子去讨。” 贺方回毫不犹豫地接道,“到手之时,由你先享;若你一甲子内跻身德清关,再与你一甲子也无妨。” 少年撇了撇嘴角,“好一个说客,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可做的真不赖。” 贺方回对这话毫无芥蒂,引以为荣地笑道,“少侠高瞻远瞩,实乃良人。方回眼光,怎能不英明神武。” 少年双眼紧闭,单手放在腹部,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不予理睬。 贺方回也不着急,耐心等候。 忽然,少年睁开双眼,“此地不是个桃花的地方,咱们找个偏僻的地方好好聊聊。” 贺方回点了点头,随他离去。 场上,冉必德击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战力犹存。 “这傻大个气息不太对,你们瞧出门道没,他气息流转越快,体魄的强度越高?”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打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瞧出冉必德不同寻常之处,连忙制止其他人的登台挑战。 “确实如此,气息流转与体魄强度相辅相成,再加上天地临幸,若不能一鼓作气耗尽其体力,咱们谁都别想有个出人头地之时。” “可换谁登台,都没把握耗尽其体力。” “若是咱们另辟蹊径,说不定有法子可行。”有少年灵机一动。 “此处人多眼杂,咱们找个拐角好好谈谈。”在他边上的少年郎踊跃谏言。 那少年也不担忧,兴高采烈地随他去了鲜有人来的街道,“我和你们说,冉必德不是说击他离桩者获胜?” “对啊,这不是我们一直在努力推他下台。” “咱们上面推不动,可以推他下面。” 其他少年不明所以,这个少年嘿嘿一笑,“我之前偷偷数过,木桩共有三十六根。若是出其不意,一人最少能拆掉七八根,前期先佯装对敌,然后每每被他击退,就趁机打断一根,神不知鬼不觉地最后剩下他那一根,这结果就不言而喻。” “这样做,是不是有违规矩,不太妥当?”突然有个青涩少年不合时宜地问道。 提及这事的少年先是面色一阴,接着笑脸相迎,“没事,没事,大家都是为了求胜,无所谓规矩不规矩。” 青涩少年见他靠近,下意识地往后退,可其他少年也在这时猛地向他出手。 出点子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喊手下留情,其余少年已各自一掌击中,叫他瞬间吐血昏迷。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最先出手的少年脸色平静,“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出点子的少年诚惶诚恐,小心地看了眼青涩少年,心中默默念道,不关我事,是你自个瞎凑热闹找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可别半夜三更来找我啊。 “既然是你先出的点子,那就由你先上台,若弄不断八根以上,这小子的下场你可明白?”平静少年阴声说道。 点子少年一个劲的点头,同时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平静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瞧你脑袋不错,以后跟着我混,保证你走南闯北,吃的香穿的暖。” 点子少年疯狂叫好,“都听大哥的,都听大哥的。” 平静少年眉开眼笑,带着几个少年离开。 至于地上少年的死活,各凭天命。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背刀少年莫得意便后脚现身,伸手探查地上少年的脉搏,气息微弱但还在死死支撑,遂按照根老的吩咐,朝他嘴里塞了个药丸,接着跟身后的关丛山说道,“有劳前辈背回少年。” 关丛山面无表情,背起少年就走。 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眼擂台那个方向,曾几何时,关丛山亦想登台一战,可惜其出身注定了一身无缘。 背上的少年本该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参战,却不幸伤于人心叵测,白白错失了大好的扬名机会。 见之越多,恨之越深。 关丛山此刻或许才明白别人看待【赴戎机】的眼光,好好的一地风景与人情,就莫名其妙地被毁坏殆尽。 伤的伤,死的死,妻离子散,都习以为常,也可怜那个私户出身的婆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如今既没人敢要,也没人愿意等。 每日每夜,孤零零地独守空房。 莫得意背着刀,一跃落在屋顶,难得从半梦半醒中醒来,抖了抖一身压根不存在的灰尘,仰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大哥,得意不敢说百年内必定救你脱离苦海,但是百年内无论生死,我都会去夏家寻你。” 少年心头,唯有兄长。 “成蹊,拐角那边少了个少年气息。”就在青涩少年出事的那一刻,元舒英敏锐察觉,低声说来。 然后李成蹊与元舒英立马暗中赶去,然而当他俩到达此地时,少年的气息已不见踪影,唯有房顶的莫得意背着刀翘首望天。 元舒英见着他,下意识地毛孔耸立马,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般,想要龇牙咧嘴。 李成蹊急忙制止了他,“肯定不是他动的手。” 元舒英神情一怔,乖乖退后。 似乎是感受到他们的到来,元舒英回过神,纵身跳到他俩的身边,向李成蹊认真地抱拳,“秋天漠莫得意见过昭侠李成蹊。” “没想到封正的消息传的这么快,连足不出户的你都能知晓。”李成蹊平静地笑道。 莫得意怔了怔,对他的平静颇为惊讶,“受封昭侠可是人人期待的事情,你怎么能如此平静?”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相对于侠义担肩的封侠,我其实更喜欢经学在身的童生身份。” 莫得意难得露了个笑脸,“自打我哥离开后,我是第一次忍不住地笑。” 这个笑容不是嘲讽,或者轻视,而是尊重。 莫得意见着李成蹊,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个少年不做作,谈不上纯朴,但是与人为善,待人真诚,似乎在他这都是理所应当。 “跟着根老有段时间,才发现根老对谁都是和声和气,连带着我以前的戾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莫得意自嘲地笑了笑,“本事暂时没学多少,棱角倒是被根老磨平了一大截,长此以往,我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根老把我的灵魂拆了,换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至于莫得意为什么会对李成蹊如此亲近,理由很简单,根老对李成蹊有种很直白地挂念,不是那种我要把你看在身边的挂念,更像是大哥看待我的那种感觉。 你小就任你蹦哒,出了事我也不管,但是我会担心你,就只会担心。 “李成蹊,将来能否帮我个忙。”莫得意突然提道。 “可以说来听听。”李成蹊没有贸然答应,毕竟他俩还不算熟。 “帮我一起去救我的大哥。”莫得意神色真挚地说道。 “可以。”李成蹊爽快答应。 “难道你不问问去哪里救我大哥,为什么要救我大哥?”莫得意喜出望外地反问道。 李成蹊开心地回道,“莫得势的脾性,我是见过的,一个肯厚着脸皮蹭酒喝的男人能有多坏?一个为了救哥哥,甘愿弃刀的弟弟,我怎么能忍心拒绝?” 莫得意哈哈大笑,猛地一拳捶在他的胸口,把他重重地捶飞。 元舒英动也不动。 李成蹊张口喷了一口血,郁闷地走到他的边上,气呼呼地问道,“舒英,我被他揍了,你怎么不拦一拦?” 元舒英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没感觉到他有杀气,更没看清他的出手,也拦不住啊。” 不是不想拦,而是拦不住。 此时的莫得意与初入洞溪里的他截然不同。 同在根老手中修行,燕子矶的修为是一点一滴,几乎不变,反而是后来居上的莫得意一日千里,以肉眼可见的节节攀升,直到今天的一拳击飞李成蹊。 李成蹊张口欲言。 莫得意打断他的念头,“论出拳速度,元舒英不如我。但论拳力,大概我的十拳才能媲美一拳,而且还是火力全开的那种。” 整座洞溪里,莫得意在睡梦中几乎一一捉对厮杀。 直到今天,莫得意都尚未在梦中拳脚无敌。 “李成蹊,谢谢。” 莫得意说完,认真抱拳。 李成蹊坦然受之,挥了挥手与元舒英回到擂台外。 “根老让我告诉你,燕子矶明天午时就会醒了,届时直接提着他去杨树林。再拿不到那东西,就让冉必德一掌劈死他。” 李成蹊笑了笑。 元舒英很认真地问道,“根老还会想杀燕子矶?” 李成蹊无奈一笑,“最后那句是莫得意自己说的,毕竟他俩在某种程度上同出一脉,而他俩的修为又天差地别。” “所以,莫得意对燕子矶有丁点的不顺眼,怪他不争气,白白糟蹋了根老的用心良苦。” 元舒英认真地哦了声,“那我回头也要让根老教教我。” 第六十八章 泥胎入腹木桩倒 冉家老宅! 冉伯羊起了个大早,破天荒地领着冉耘艾打拳强身。 这一练就是三个时辰,期间冉耘艾气机不顺十二次,而且每次都是在同样的位置而不自知。 冉伯羊深知这点,但佯装不知,也不点破,练完拳也没有坐下,而是神色怀旧地走到天井边上,慢慢地蹲下腰,伸手摸着那冰凉刺骨的青石,向冉耘艾喊着过来。 冉耘艾打完拳,大汗淋漓,正闭目养神,见着老祖招呼他过去,连忙小步跑过去,毕恭毕敬地问道,“老祖,有何吩咐?” 冉伯羊问道,“你觉得在洞溪里,你能打得过李成蹊?” 冉耘艾不解其意,认真地回道,“玄孙无能,打不过他。” 冉伯羊仿佛在回忆昨日,沉默许久才继续说道,“想当年也是在柒木巷,我和董承阳每每挥拳相向,总是老祖我鼻青脸肿地回家,而他充其量灰头土脸,连丁点儿伤都没,有时老祖无所不用其极,抓脸偷桃,都被那家伙给麻溜地溜走。” 冉耘艾似乎懂得老祖的意思,“老祖意思是说,大道相争,不急一时。” 冉伯羊难得不太像是个老古板,更像是耍无赖的根老,抬手一个中指弯曲,恶狠狠地瞧在他的额头,“我是想说,你连个玩闹的伴儿都没有,活着有啥意思,等你老了,难不成就只能一门心思学你那些不成器的长辈祸害别家姑娘,还美其名曰是别人仰慕自己的才华?” “有时候,老祖我真想一把火给他们烧个一干二净,叫他们连个屁都不是。可我心里过不去啊,你家那位老祖宗不是个修行者,可她心性是真的好,当然也是狄婆婆挑的好,叫你家老祖宗几百年来不能忘怀,每每看着不成器的子孙,就能满怀欣喜地想着她。” 冉耘艾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听根老说,狄进金是狄氏一脉最得其老祖宗真容的后辈。” 冉伯羊摇了摇头,“狄进金一脉的老祖宗我也没见过,整座洞溪里见过狄婆婆和根老的凡人,都会莫名其妙地遗忘他俩活了百年又百年的事。” 冉耘艾忽地神色一喜。 冉伯羊揉了揉他的头发,略带喜悦地说道,“见着你,才知道返祖归宗的意义。” 这一刻,冉耘艾幡然醒悟,为何老祖独独宠爱自己,甚至不惜以身犯险,重归故里,更是不惜颜面,叫贺师尊屈尊收下自己。 “我也在想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叫你长成今天的模样,怎么就长了你家老祖宗的外貌,而没她的心性?” 冉伯羊自言自语,就这么对着天井悠悠地说道。 冉耘艾静静听着,心头有喜有忧,静候师尊归来的指点迷津。 突然,冉伯羊面色一冷,嗓音极狠地说道,“若是连贺季真也教不出你,我就叫他玄孙贺上窟也剑心崩塌。” 百年又百年,根老说的她迟迟不见身影。 所以,冉伯羊对根老是很不满意的,说好的修行就能开枝散叶,就能柳暗花明,见到她的呢? 冉耘艾被他这猛地一吓,身子一软,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耘艾,岳家整了个擂台争雄,名义上是要众外乡少年挑战洞溪里的昭侠,借以一战成名,实际上是想在无形中让外来人意识到我洞溪里的人杰地灵,不要动不动就为所欲为,一个个都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点。”冉伯羊又神色缅怀地说道。 “老祖是想我去助拳?”冉耘艾试探性问道。 冉伯羊点点头。 “敢问老祖,洞溪里英侠尚未封正,哪里来的昭侠?”冉耘艾仗着胆子问道。 “谁告诉你英侠未封?只是先前不曾对外公开罢了。”冉伯羊意兴阑珊,有些可怜地看着他,哪怕是刻意而为之地培养眼界,还是让他有失偏颇,经常被秋子良给带偏。 冉伯羊从来不拿自家子孙和董家子孙比智商,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董家那群小兔崽子就会蛮干,不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就是不远万里追凶,从来不会以计谋生,听说他家的必字辈还出了个封侠卫,也不知道来没来洞溪里。 冉耘艾俯首帖耳,心头惊讶之余,不敢有丝毫质疑。 “你说你这性子怎地胆小如鼠?”冉伯羊意兴阑珊地哼道,“老祖宗我当年与董承阳分道扬镳,那是上刀山下火海,从没怂过。” 冉耘艾颤颤兢兢,不敢接话。 冉伯羊突然没了兴致,起身挥了挥手,“去找到秋子良,走一遭岳家大院,把那个没用的岳牧野提着,给他长长威风,别动不动就让人给吓破了胆,非得让别人为他壮胆撑场子。” 冉耘艾躬身领命,恭恭敬敬地退出。 出了大门没多久,秋子良就找到了他,主动说道,“我们去趟岳家大院,帮岳牧野重整旗鼓,杀一杀外乡人的威风。” 这一次,冉耘艾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是受人所托,还是偶然兴起?” 秋子良无趣地摆了摆手,“临行前,我家老祖三令五申,务必吊住岳牧野心气不坠。” “来到洞溪里,我才知道老祖为何要三令五申,原来是他岳牧野只会窝里横,而且最擅长的是好高骛远,从来做事不求根基无错,更可恨的是其余两家刻意藏拙,故意捧杀,叫他年纪轻轻自以为是。”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那岳牧野曾几何时,竟敢和徵阳宗武隆星当街叫板,扬言什么我洞溪里从无过江龙,可别把我气的三魂出窍,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咱们洞溪里经学再三申明徵阳宗是一洲之宗,是镇洲之宗,别人高攀都来不及,他都来了个干脆,就差破罐子破摔,将人给毒打一顿。” “说来,也不怕冉兄责怪,我有时候倒是宁愿李成蹊是岳家少爷,那辅佐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顺风顺水,而且处处是得心应手。” 果不其然,一旦提及李成蹊,冉耘艾的脸色立马又晴转阴,极为不友好地回道,“秋兄高见,耘艾大多认可,唯独此事恕难苟同。” 秋子良神色尴尬地笑道,“口误口误,冉兄莫怪。” 一时无话,到了岳家大院门前,岳家护卫得知两人身份,尤其是与秋子良热心交谈,显然是认识他,极为熟稔地回报管事。 不一会儿,岳家管事领着两人见了躺在床上的岳牧野。 秋子良从怀中掏出天青色的小瓷瓶,再从瓶内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颇为不舍地递出,“这一粒丹药药性极强,最少需要八个时辰炼化,而且届时你体内会排出大量的污秽,散发极其浓郁的腐臭味,最好是寻个干净木桶浸泡其中,并且疏散百米内的家仆。” 岳牧野不识丹药珍贵,只好由冉耘艾失声叫道,“这丹药难道是极少流传在外的泥胎丸,传说中凡人吞了也要立地成胎的圣药?” 秋子良极为心疼地点头回道,“正是此物,只不过凡人吞不了他的药性,否则就会爆体而亡,哪怕是武者吞食此药,也得有秘法化解药性,要不然轻则瘫痪在床,重则身陨当场。” 冉耘艾连连称奇。 至于岳牧野能不能炼化药性,两人心中都不会太过担心,毕竟洞溪里十五姓除了李姓,至今仍保留绝对完善的修炼体系。 要不然,岳牧野怎么可能一个机缘就能洞开递炤?真以为是振师长神通通玄,强行叫人立地递炤? 岳牧野就算听不懂这药到底有多珍贵,也能听懂两人口中的视若珍宝,连忙起身,拱手作揖,诚心道谢,“岳牧野在此谢过两位。” 冉耘艾脸色平静地摆摆手,“要谢就谢秋兄,丹药出自他手,与我无关。” 冉耘艾或许会高看眼他的身份,但对他的实力还是不以为意,并无结交于浮萍的意思,所以冉耘艾对他的语气很疏远。 岳牧野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微微转手,再度作揖,“无论如何,岳牧野都要感谢两位相助之恩。” 就在两人客套之时,岳管家已派人送来秋子良要求的药桶,早早地遣散了整个内院的家仆,亲自守在岳牧野的边上,“两位公子,烦请移驾至清凉院。” 秋子良和冉耘艾相视一眼,拒绝了岳管家的好意,“事关重大,容不得丝毫意外。” 岳管家也不再坚持,遂默默守在边上。 与此同时,董必德正游刃有余地游斗擂台。 点子少年第一个登上擂台,恭敬地抱拳敬礼。 董必德同样抱拳敬礼。 点子少年猛地一跺脚,脚下木桩应声震短,吓得他连忙跳上另一根木桩。 董必德眉头一皱,“连真气都控制不住,奉劝你莫要逞强,早早下去,免得拳脚无眼,伤了你。” 点子少年咬牙坚持,真气流转,接连跺断七根木桩,才勉强稳住身影,让气机不再紊乱,随后猛地一步跳起,一拳砸下。 董必德不疑有他,举拳相接。 少年嘴角微微一笑。 双拳碰撞,董必德神色一变,猛然拔高气机,呵声一出,拳上气力更盛,将他震退。 少年脚底似乎在不断打滑,一根又一根地木桩被他踩断,等到董必德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少年已踩断了三十根木桩,仅剩下两者相邻的六根木桩。 以董必德为中心,周围尚且矗立着五根木桩。 “少年郎,你是有意而为之?”董必德眼神不善,嗓音阴沉地问道。 少年嘿嘿一笑,自顾自地起身欲走。 董必德见状,岂能不懂他的心思,跨步追上去,怒气汹汹地一拳朝他后辈挥去。 少年气机一升,猛地转身笑道,“谢谢董兄送我一臂之力。” 原来少年早有所料,这一回身双手交错,恰好护住后背,在呼吸间借助董必德的力量,抽身倒退,佯装不敌地被他捶落地面,期间还不忘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大声嚷嚷着,“董兄功力深厚,是我万万不敌也。” 那声音情真意切,叫人一眼就能瞧出是有意演戏。 董必德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接下来,一连走上来五位少年,皆在拱手抱拳的那一刻,一脸震碎脚下的木桩,随后扬长而去。 到最后平静少年才显露真身登台,然而此时台上已无木桩可供站立,只好在地上拱手抱拳,做了个抱歉的姿态,“董兄,这一场是小弟胜之不武。” 董必德见状,愤然一跺脚,面色平静地回道,“规矩内,无可厚非,没有胜之不武一说。” 此时夜色将黑,元舒英和李成蹊刚刚回到擂台这边,恰好见着董必德跳下木桩。 “咦,必德怎么好端端地下了木桩,还在那与人闲谈?”元舒英不解地问道。 李成蹊神色黯然,“我之所以肯为岳牧野出战,就是防止这类人的出现。” “这类人是哪类人?”元舒英匆忙问道。 “看似守规矩,实则颠覆规矩的人。” “岂不是窃夫之流?”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成蹊猛地神色一惊,问向边上的元舒英,“你能否察觉此人功法出自赴戎机?” 他摇摇头,面色凝重地回道,“赴戎机功法千万,各有所长。我所修炼的功法恰好能和关丛山那一脉视若水火,至于其他窃夫,再难窥探。” “来者不善,只希望少年不是窃夫,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李成蹊厉色一哼。 董必德见着李成蹊回来,抱拳与平静少年告辞,径直跑到他的边上,“成蹊,我。。。” 李成蹊镇静地安慰道,“董大哥的实力,我心知肚明,这个少年定然是有备而来,怪不得你。” 董必德神色愧疚,“若不是我自负托大,也不至于败北。” 李成蹊见着平静少年的淡淡笑意,极其笃定地回道,“无论如何,他都会用计叫董大哥认输的。” 董必德面色微怒。 李成蹊安慰道,“正是因为这等投机取巧之辈视规矩如万物,咱们才更需要立定规矩,摆正规矩,好叫外乡人知晓咱们洞溪里可不是无法之地。” 董必德重重点头,“成蹊,接下来就交给你。” 李成蹊挺身向前,径直走向平静少年,开门见山地说道,“天色渐黑,不如明日再战。” 平静少年一脸笑意,“明日就明日吧,还望李昭侠养精蓄锐,好叫我见识下洞溪里的昭侠何等威风八面。” 李成蹊见他答应,果断越过他,没有回话。 点子少年趁着混乱,连忙偷偷溜走。 “我知道的太多,那人可不像是个好说话的,走的晚了只怕小命难保。” 第六十九章 白刃里诡计少年 这一夜,天色无光,寒风呼啸,整座洞溪里都鲜有人来走动。 封家大宅! 李成蹊独自打拳,燕子矶迟迟不见醒来的踪迹。 风景异坐在院内,拎着酒壶自饮其乐,偶尔瞥一眼李成蹊的拳法,粗俗易懂,尤其是一身武夫气流淌确实赏心悦目。 见李成蹊收了拳架,独自怔怔出神,风景异才出声问道,“李公子,你这武夫气从何而来,因何而来,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 李成蹊听闻这话,苦笑着回道,“可不是我藏拙,而是我洞开递炤过后,这一股清气自心田自然而生。” 风景异对此深信不疑,只好闷闷不乐地喝了口酒,“咱们龙阳洲身怀武夫气的少年屈指可数,可惜独独无我风景异。” 屈指可数?!!! “这一股武夫气竟然如此稀少?”李成蹊惊讶地问道。 “何止是稀少,简直是旷世难寻,就连咱们龙阳洲的镇洲之宗徵阳宗都仅有一位武夫气武者。”风景异神色向往地说道,“可那股武夫气究竟是先天而生,还是后天孕育,据说也是个不解之谜。” “武夫气究竟有何用处,为何到现在我都没法真正驾驭他?”李成蹊虚心请教。 风景异连忙摆了摆手,“武夫气都说了是世间少有,我一普通武者哪里懂得他的修炼功法。” 李成蹊失落地叹息一声,这股武夫气流转自如,却不随心而动,似乎全凭他自身心性,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好在他与体内真气并不冲突,甚至偶尔途径逆乱的气血,会发发善心以力镇压。 “山高水远,待你年满十二,可游历山河,届时不妨去徵阳宗瞧一瞧,说不准那时就能得个结果。”风景异建议道。 李成蹊又问了些居庸关的问题,风景异都一一解答,甚至是深入浅出,叫人一听就能明白。 “居庸关,意味着武者再不是肉体凡胎,而是脱离了凡夫俗子的肉身,跻身更高境界的真身,在这一关,不只要锤炼体魄,更要凝炼气血,是九关中极为重要的拦路虎,在这一关若不能塑造出泥胎身,此生注定无望上三关。” “当然,哪怕是塑造出泥胎身,也未必能跻身上三关,毕竟是天设九关,关关皆有路障,叫人修行不得称心如意。” “不过你身怀武夫气,据说是一路畅通无阻,按部就班也可直通上三关。” 说到这,风景异心生艳羡,由衷地感慨道,“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我怎么就没个武夫气?” 李成蹊听到泥胎身,连忙问道是什么,风景异耐心解释道,“你看董大哥和元老哥体魄宛若龙象,一般人别说是近身拳脚伤人,就是拿着寻常刀剑也未必能伤得了分毫。” “所以说,武者体魄至关重要,也不知何人定下的体魄规矩,分别是泥胎、磐石、铜皮、铁骨、钢筋、金刚。” “泥胎身,这一肉身体魄宛若泥胎,遇水则溶,遇火则刚,勉强算是脱离了刀剑的危险,也能做到水火不侵。” “泥胎身宛若民间烧窑,炉火中烧后,高低不一,最上等泥胎身是九色仙鹿,其次上等泥胎身七彩琉璃,中等泥胎身是五色水晶,稍微次点的是三彩陶瓷,至于最低等的就是原色砖瓦。” 风景异歇了片刻,仰头喝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泥胎身在下三关是不会显露端倪的,一直要等你跻身中三关的宁武关才会显露其神。” “正因如此,不少平民出身的下三关野修武者才得以被山门大力栽培,毕竟在真身不显之时,谁也不知道谁能在未来大显神通。” 李成蹊听着这话,颇为不解,“照你这个说法,体魄强度并不代表泥胎显化?” 风景异诡异一笑,又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是啊,不少山门都为此闹了啼笑皆非的丑闻,比如原本瞧着体形瘦削的武者在宁武关突然大发神威,竟然是惊世骇俗的七彩琉璃身,那些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反而是三彩陶瓷,甚至是毫无潜力的原色砖瓦。” “山门之中,收徒从来极为讲究,毕竟谁都不想收个无望同行的徒弟,白白糟蹋了一番心血。”风景异颇为惋惜地说道,“可惜,下三关不收徒,中三关又不愿随人修行,所以修行界但凡师徒关系,反而是极为亲近的一条心,再加上整座天下对离经叛道的排斥,往往是父子关系都远不如师徒关系亲近。” 李成蹊对这些都牢记于心,毕竟山高水远,总会遇见些不守规矩的师徒。 “瞅着你的体魄,绝对是踏入了泥胎身,而且你的气魄别人看不清,可在我眼中是分外清晰,你在压制居庸关的力量,对否?” 李成蹊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压制境界,连董大哥和舒英都没看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风景异得意洋洋地回道,“情存风景异,可不是随口说道,而是确有其事。” 李成蹊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的本命神通,能照看天地间的气?” 风景异点点头,“除你之外,绝无第三人知晓,连我父亲都不知晓。” 一时间,李成蹊面色浓重。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风景异起身搭在他的肩头,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在你的体内不仅能看到气,更能看到你某些时刻随意流露的心思。” 李成蹊如临大敌。 风景异伤心地捂着胸口,声色悲凉地说道,“我难道像是个谋财害命的坏人?” 李成蹊破颜一笑,“这般贫嘴,可像极了我的朋友”。 风景异仿佛心头又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我可不是某人的替代品。” 李成蹊哈哈大笑。 突然间,两人齐齐动身,猛地发力朝翻过墙头的少年一拳递出。 “且慢。”少年连忙叫道。 董必德听闻这声,龇牙咧嘴地跑出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小兔崽子,你还敢进来?” 少年哭丧着脸,眼泪汪汪地回道,“董兄,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也看到那人心怀叵测,我区区一介野修少年,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董必德沉默不语。 李成蹊看了眼风景异,见他不露痕迹地摇摇头,显然是这少年不曾说实话,当即一拳抵在他的腹部,重伤吐血,再用手心拎起他的脖颈,语气冰冷地问道,“再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少年哇地一声哭出来。 但李成蹊不为所动,反而加重手心力度。 咳! 几个呼吸间,少年面红耳赤,呼吸不畅,眼看就要翻白眼昏死,董必德才出声劝道,“成蹊,先放开他,不然你就真的要把他掐死了。” 李成蹊神色凛然,丝毫不肯松手。 那少年双眼微眯,竟然脸色瞬间恢复如初,猛地一拍李成蹊的手腕,举手朝他的额头拍去。 可惜,李成蹊眼疾手快,反而一掌拍在他的额头,将其狠狠地砸在墙面,“临界之力,还想和我装蒜?” 一计不成,一击不中,少年好似认命般垂下双手,语气平静地说道,“白天拆桩的事是我一手操办的,但是深夜行刺不是我的主意。” 这一次,李成蹊松开了他,略微仰视地问道,“凭你的本事,还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为何不肯费点心思弄死他们?” 少年耸耸肩头,一脸认真地说道,“你瞧着比他要好对付点,那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我不太敢和他交手。” 李成蹊神色平静,“因为我好欺负,所以你就来刺杀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身边的人难道不会动手杀你。”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事实证明,你身边的人还是好人多。”少年似乎觉得站着说话挺累,竟然一屁股跌坐,向风景异说道,“老哥,借壶酒喝两口。” 风景异当然没有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成蹊,你去取点白布过来,我要试试他的十指。” 李成蹊当即回屋取来白布,满脸疑惑地递给他。 风景异一咬食指,滴了好几滴血在上面,随后抖落了一小股真气附着其上。 少年神色大变。 风景异见此,确认无误地说道,“这少年可不是什么散修,而是闻名遐迩的白刃里刺客。” 少年十分困惑地问道,“堂堂封侠卫都未能识破我的身份,不知老兄是怎么看破我的根脚?” 董必德面色一紧,下意识就想一掌拍死他。 李成蹊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风景异笑了笑,不愿回答,而是对李成蹊说道,“白刃里行事,从来是有利可图,这小子恐怕不仅是要拿下你的悬赏,也想摘下另一个人的悬赏。” “我先前倒是和白刃里的少年刺客打过交道,可那人并不是这等机关算尽的脾性。”李成蹊感慨道。 风景异不合时宜地回道,“洞溪里也不是人人如你李成蹊。” 董必德和李成蹊面面相觑,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嘴贫。 “既然他两头都想拿,我干脆一掌送他归西。”李成蹊面露杀气。 谁知少年嘲讽道,“得了吧,就你这装腔作势的杀气也就吓唬吓唬秋收万那种蠢货。” 李成蹊苦笑一声,没好气地骂道,“你个小俘虏还敢嚣张,信不信我让董大哥给你扒皮抽筋。” 少年眉头一扬,“说我小,有本事大家掏出来亮亮,不是我吹,你三个加起来还不一定有我的大。” 三位少年脸色一红,风景异愤声哼道,“不如由我操刀,阉了他。” 董必德说,“我去捉头野兽,让它吃了它。” 李成蹊平静地说道,“今夜天色不错,咱们让他光着身子吹吹风,我觉得挺好。” 少年立马露出恐惧的神色,低声下气地求道,“李昭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小人物斤斤计较,我也不求你放我一马,但别把我挂枝头上,要不然被我那些老熟人瞅见,我这辈子就算毁啦。” 李成蹊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那一身衣服轰然散架,邪魅地笑道,“有劳董大哥辛苦跑一趟。” 第七十章 梦游舒英鹿鸣岳 随着董必德的离去,那个获胜的平静少年随后就到。 “李昭侠,深夜叨扰,还望海涵。”平静少年略带歉意地说道。 李成蹊笑了笑,“洞溪里是有规矩的地方,我也是个守规矩的人,希望某些人也懂得规矩在何处。” 平静少年神色平静,极为温驯地回道,“想来念在李昭侠的神威,某些人肯定也会循规蹈矩,不敢胡作非为,毕竟昭侠之怒可是流血五步,血渐黄土。” 李成蹊平静地注视着他,他也平静地回望李成蹊,两位少年言语中针锋相对,可眼神中却毫无杀气,更多地是某种审视与打量。 李成蹊在审视着他的气息,在不经意间捕捉他的气机,试图揣测他的递炤关境界。 他亦是如出一辙,甚至眼中偶尔有明亮,仿佛是从李成蹊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回望。 两位少年的眼中不仅是有对方,更是依稀可见自己的目光。 “奉劝一句,好自为之。”李成蹊说完这句话,就让风景异关门送客。 平静少年淡然处之,拱手作揖,面视前方,慢慢地退走, “此少年修为绝对不弱,恐怕也是在半步居庸关。”风景异目送少年离去,眼神犀利地凝视许久,甚至李成蹊和他对视的时候,也在暗中观察。 “临界之力,非同寻常,证明此人对力量的认知绝对不是越强越好,而是无所不用其极,全力把握每一分力量。”李成蹊回想方才的对峙,越发肯定他的修为是半步居庸关,“舒英和董大哥都不是半步居庸,目前所见过的少年仅有隋金风一人可做到这个地步。” “我充其量可以做到递炤关巅峰力量,但是想要做到半步居庸,实难为之。”风景异自愧不如地说道,“若在洞溪里别处遇见他,有生死之局,我肯定九死无生。” 李成蹊听闻这话,反而笑开了花,突然说道,“可惜我是洞溪里人,他不敢杀我。” 这时,元舒英忽然走出来,仰头望望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吓得他俩赶忙躲到一边去。 “他这是梦游?”风景异见状,只好低声问道。 李成蹊慎重点头,但又疑惑不解,“先前我从未见过他梦游。” “想必是少年心性,神游天外,睡梦中偶然而为之。”风景异低声嘀咕道。 李成蹊慢慢地爬上树冠,仔细打量着元舒英,那股澎湃沸腾的气机如惊涛骇浪,从他体内一波又一波地向外喷涌。 与此同时,他那健硕如龙虎的身躯在以肉眼不可察地速度缓缓浓缩,每每浓缩一丁点,其喷涌的力量便翻滚一辈,经久不衰。 半个时辰过去,元舒英始终保持着这种态势。 李成蹊和风景异从最先开始的叹为观止到如今的胆战心惊,颤颤兢兢地缩在树冠,大气不敢出,唯恐惊扰了他的气机。 梦游之人,不可冒犯,这点常识,两人心知肚明。 院外,董必德孤身回返,忽然间感受到院内那股熟悉的气息,第一时间就选择止步不前,甚至收敛了一身气息,与凡人一般无二地默不作声。 哪怕不曾亲眼所见,远远地隔门感受,董必德都心惊肉跳,不敢进门。 “多半是元舒英在练功,能将气机在递炤关做到气如游龙的绝无二人。” 就这样诡异静谧地保持了两个时辰,元舒英才散去了一身气机,喉咙里的低沉吼声才消失不见,然后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他的体魄所产生的力量远远超过了递炤关的力量,难怪我连他八拳都撑不住。”风景异蹲在元舒英的边上,羡慕不已。 李成蹊也蹲在一边,没有急于搬他回房,而是认真地回道,“他的身份可不简单,这种体魄横练秘法我估计普天之下能修炼的人绝对不过双手之数。” 风景异还想开口,骤然身心一跳,下意识地连连后退,扭头望去,不止是自己退后,连李成蹊也面色惊慌地往后退。 “董大哥,先别进门,舒英似乎出了点问题。”李成蹊倚靠门板,声音低沉地说道。 董必德原本见着气机消失,就想推开门,这会儿又感受到那股气机,立马缩回来,可一听他的语气不妥当,急忙翻墙而入。 这一入好像是捅了马蜂窝,元舒英气机暴涨,脚下风声鹤唳,刷地一声消失在原地,拳上气旋嗤嗤作响,直接一拳递出。 幸亏董必德早已严阵以待,双臂骤然架起,护住胸口,但仍是被这一拳狠狠捶在臂骨,痛不欲生地喷出一口血,溅射在他的脸上。 元舒英不以为意,气机再涨,然后拳头猛地向前一推,董必德再难撑住,双臂臂骨尽碎,有气无力地垂下,连着胸腔也被这一拳捶凹陷,生死不知地昏过去。 “根老,你再不现身,我和董大哥就完了。”李成蹊见状,哪里还敢上前劝阻,只好仰头吼道。 下一刻,董必德和元舒英原地消失。 风景异奇怪地看了眼李成蹊,“方才你对天发什么神经,还有他俩怎么不见踪影?” 李成蹊心有余悸,噗通一声跌坐石板,劫后余生地问道,“居庸关的力量和舒英相比,孰强孰弱?” “若是按照我的力量来看,肯定是元舒英更强一筹。”风景异笃信不疑。 不是更强一些,是更强一筹,也就是说元舒英的力量完全胜过递炤关的压胜古法。 “我怀疑他是神通之力,而不是单纯的体魄横练,就类似于我某些时刻能看穿人心。”风景异斟酌再三,还是认为这一点最合乎情理。 “小木头,想办法打消他的念头,元舒英的破绽太过明显,不宜暴露。” 李成蹊神色一敛,如约照办,一本正经地回道,“确实是体魄横练所致,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我洞溪里的体魄第一人,袁安生!!!” 提及袁安生,风景异明显有所意动,显然是之前有所耳闻,当即充满期待地回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体魄至极者屈指可数,而你洞溪里竟然也有一人,若不见识一番,岂不有愧于心?!!” 李成蹊点头称好,不由得想起那句【做我,不难】,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为了自由,为了规矩,为了那一句认可,拼一拼又有何妨? 就这样一夜无话。 次日醒来,岳牧野缓缓睁开双眼,张口喷出心肝脾肺肾都畅快淋漓的浊气,猛地一抖身震碎木桶,赤身走在内屋,双眼中神采奕奕。 这时,听闻动静的岳管家连忙敲了敲门,语气凝重地问道,“可是少爷醒了?” 岳牧野嗯了一声,“有劳叔父替我守夜。” 岳管家只说不敢当,“两位公子才是劳苦功高。” 岳牧野又嗯了一声,态度显得颇为散漫,对岳管家说道,“有劳叔父替我取来衣裳。” 岳管家闻声,立马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递上。 岳牧野修为攀升,再看岳管家,仍是气息平平,可他清楚记得叔父是如何单手击退临闾关的封宣侠,遂低声问道,“叔父,你究竟是何许修为?” 岳管家笑了笑,没有回他,而是小声催促道,“快些穿上衣裳,出门见客,先前那副语气可不算好,算不上咱们大家风范,知否??” 岳牧野心领神会,穿好衣裳就俯身跪拜,“牧儿知晓。” 岳管家坦然受之,扶起神色恭敬的他,“在外人面前不必如此,哪怕是叔父面前,我家牧野也是坐镇一郡的大人,绝对不可在外泄了半分心气。” “叔父,那贼子可恨,欺我体弱。”岳牧野想及昨日,气不可遏。 岳管家低低笑了一声,“贺季真曾贵为宪侠,尚且在我洞溪里逢人做小,甚至捏着鼻子收了冉耘艾为徒,难道你个羽翼未丰的黄毛小子受点挫败就得寻死觅活,平白坠了好些心气??” 岳牧野僵着脸色,闷闷不乐。 “叔父,你为何不肯传我功法?不然我昨日肯定能打败他。” 岳管家脸色凝重地摇头,“别人不知你的脾性,我会不清楚?小小年纪就沾沾自喜,你瞧瞧袁安生和庄怀柏哪个像你一样不消停,到处没事找事?” 岳管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一旦真让他学有所成,日后前程必定无望,不消磨尽他的性子,如何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 若不是他这个性子不堪大用,当初又怎么会暗中请求杜振溪临时举荐邴易云? 唉,不省心的少年,本事不大,脾气可真不小。 “少爷,该出去见见两位公子,记着要礼贤下士,那些经学的典故可不是让你看看就算了的。” 正在穿靴的岳牧野恍然一惊,连忙踢掉靴子,拉开衣襟,一脸贤良地奔出门外,毫不客气地跑到冉耘艾面前,纳头就拜,“岳牧野谢过两位公子。” 秋子良见此,眼神一惊,里外态度大不相同,再思来想去,不由得高看了那位往日俯首做低的岳管家。 冉耘艾大吃一惊,慌忙地弯腰扶起他,连声推辞道,“耘艾何德何能,万万担不起牧少爷如此盛情。” 岳牧野长跪不起,泫然欲泣,低着头嗓音略带哭腔地说道,“是牧野无才无能,无力扞卫我洞溪里的规矩,这才叫外来人祸害乡里。” 冉耘艾到底不是洞溪里长大的,没有感同身受,但是他对岳牧野的声泪俱下颇有好感,当即应承道,“牧少爷勿慌,我和秋兄此行,正是为了帮助牧少爷,力挽狂澜。” 岳牧野这才止住哭声,双手伏地,再次拜谢道,“我岳牧野代替洞溪里百姓谢过冉公子大义。” 冉耘艾心花怒放,连忙托起岳牧野,大放厥词道,“牧少爷尽管放心,有我和秋兄出手,管他何人都是手到擒来。” 岳牧野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声色欢喜地谢道,“冉公子高义,牧野心悦诚服。” 冉耘艾乐不可支。 秋子良回望屋内的岳管家,视线中似乎见着他在黑暗中低低嗤笑。 第七十一章 铁索擂台泥胎现 话说岳牧野与冉耘艾相逢恨晚,于酒宴上吃完早饭,领着二人直奔柒木巷。 沿途,冉耘艾好奇问道,“牧少爷当初为何要选择在柒木巷搭擂台?” 岳牧野如实回答,“想我洞溪里出彩少年陆浚仪、潘怀先、邴易云和耿星河都已离去,留下的少年大多少不更事,不堪大用,迫于无奈之下,我只好找着了李成蹊,连夜为他册封昭侠。” 提及李成蹊,冉耘艾面色愠怒,颇为不喜,但是又听到他被封为昭侠,神色惊骇,忍不住问道,“册封昭侠非比寻常,怎会如此武断,抉择此人?” 岳牧野沉思片刻,语重心长地回道,“可惜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关于冉耘艾和李成蹊的恩恩怨怨,心性之争,叔父都交待的一清二楚,甚至连秋子良与李成蹊的恩怨都一一点明,接下来都不需要岳牧野劳心劳力揣测二人心思,只要听从叔父安排,按部就班地引着两人走上正轨即可。 秋子良在旁,默默听着,既不说话,也不附和,好像是不存在的路人般,静静跟在两人的后面。 一路上岳牧野对冉耘艾处处俯低做小,有意无意间都在捧高他,不由得让他心性飘飘然,忘乎所以,对岳牧野越看越顺眼,真是相谈甚欢。 此刻听闻这句话,岳牧野甚至都要忍不住拍手叫好,“好一个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牧少爷真是妙人妙语,处处与我相见甚欢。” 哪怕是奉为昭侠又如何,就是日后接了封宣侠的位子又能如何?我冉耘艾终究是天命所归,是你李成蹊永远高不可攀的世家子弟,而不是你这种打工求活的落魄小子。 岳牧野与他同笑,仿佛是暗自叹惋,“实不相瞒,那李成蹊自视甚高,早些时候还曾羞辱于我。” 秋子良冷笑不已,分明是你自己自寻死路,却赖到了别人头上,到底是小小地界的小少爷,眼光浅薄,容人之心都没有,怎么可能做成大事? 对于这等秘闻,冉耘艾感同身受,恨恨说道,“李成蹊此人,甚为可恨,百死都难偿其罪。” 岳牧野连忙附和道,“对对,李成蹊罪该万死,万万不该招惹了咱们冉公子。” 冉耘艾摇头晃脑,志得意满。 就在两人畅所欲言时,三人已到了柒木巷,这时一名岳家家仆诚惶诚恐地跑来,“回禀少爷,我们已按照您的吩咐摆下铁索擂台。” 岳牧野先是疑惑,再是理所当然,然后才一脸平静地挥手吩咐道,“嗯,退下,去领些赏钱。” 家仆闻声,热泪盈眶,忙躬身退下。 冉耘艾由衷地说道,“牧少爷当真仁义,对家仆尚且心怀仁慈。” 岳牧野神色肃穆地回道,“我等坐镇一方,当有容人度量,更有宽宏之心。” 冉耘艾深表赞同,见着前方喧闹不已,主动请缨道,“不如由我先来第一战?” 岳牧野神色平静,领着二人去了边上的一间屋子,不多时就有家仆带来云梯,为三人搭建高台,以便远远观战。 “冉公子千金之躯,何必登台劳心劳力,我们只需隐居幕后,指点江山,岂不美哉?” 说罢,岳牧野向他敬酒。 冉耘艾释然一笑,“正好,我也来瞧瞧那个泥胚子的手段,也不知这些日子有没有点长进。” “李成蹊,难道你是想做个缩头乌龟?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不见你出门?”有少年郎在门外叫骂道。 “成蹊,不如让我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从早晨叫骂到现在,实在是让我心烦意燥的很。”风景异躺在树冠上,冷眼盯着那个门外叫骂的少年,时刻不在准备着出门揍他。 李成蹊摇了摇头,“意气之争大可不必,再难听的话,我都捱过去了,这种小打小闹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根老先前说燕子矶午时会醒,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在午时肯定会醒。 “我在等燕子矶醒来,届时我会亲自出手,好叫少年知晓什么该出头,什么不该出头。” 风景异没问什么时候醒来,而是自顾自地饮酒,无事就揣摩下巷道内少年们的修为高深,当然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少年占据绝大多数。 可能这些少年都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只知道一股脑地成群结队扎进洞溪里。 洞溪里被列为禁地,又被称为递炤关的圣地。在这无论是什么境界的武者,只要你敢来,通通都得被压制在递炤关,然后经由天地打磨,为你重新再塑造次递炤关,从心神意到身气形,由虚到实,由内到外,都会被这方天地重新洗礼。 返璞归真,由虚到简,这才是洞溪里真正的禁忌所在。 可惜,这群少年只知道挣个虚名,图个痛快一时,白白糟蹋了大好机缘。 “成蹊,你说他们若是以后学有所成,偶然间窥见洞溪里的真容,会不会懊悔今日的无理取闹?”风景异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非常怜悯地望着他们。 “我想大概会的,毕竟肯年岁尚浅就在外游历的少年,大多心高气傲,想在武道境界登高望远。”李成蹊回过神,认真地回道,“洞溪里的玄妙其实来源于外来者的乌鸦反哺。若不是他们不遗余力地战斗再战斗,这片土地真的很难洗收到天地间的灵气。洞溪里再神奇也不可能凭空生出无穷无尽的灵气。但是有了外来者的逞强好胜,这片土地将万事皆有可能演绎的淋漓尽致。” 风景异突然挂起酒壶,神色亲昵地抚摸白玉扇,一把摊开扇面,“愿我学有所成,愿我学问千秋万载。” 李成蹊不明觉厉。 风景异笑着说道,“万事皆有可能,那我是不是也能守得住心性,真正做到千秋万载。” 李成蹊没有随声附和,而是神色真挚地接道,“心有所想,则身有所行。” “他日力有不逮,请君入瓮。”风景异笑着向李成蹊说道。 李成蹊俏皮地接道,“那得看我有没有闲暇功夫。” 风景异不满地说道,“刀山火海,义不容辞,这才对啊。” 李成蹊撇了他个白眼,继续闭目养神。 风景异也在神游天外,琢磨着如何说服父亲以及在洞溪里有所得。 时光似箭,午时将至,燕子矶慢慢地睁开眼,张口深深地呼出浊气,五脏六腑都觉得清新爽朗,微微地挪动十指,这才缓缓地起身,左右活动了下脖颈,哼哼唧唧地嗯了几声。 然后,他下了床,走出门,打了一套拳,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时,李成蹊从树上跳下,随手抛给他一块木牌,接着问道,“子矶,心里头可痛快些?” 燕子矶接过木牌,凝神望着上面的【振溪通谷】,良久才问道,“这是杜振溪振师长的手笔木牌?” 李成蹊点点头,继续说着,“伤你的那个人,可还能记着样貌?” 燕子矶摇了摇头,“怨不得那人出手,是我没有听你的话,自作主张,才有了这次重伤不醒。” 不得不说,吃一堑长一智,燕子矶挨了打确实意识到先前李成蹊打伤他,是为了他好,也是让他意识到洞溪里的少年卧虎藏龙,若是再不收敛自以为是的心性,迟早要吃大苦头。 “被打一顿,总好过被人宰了,说实在话,我对那人谈不上怨气。”燕子矶没见过风景异,但是看他与李成蹊近乎并肩而行,就知道是个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所以言语毫无顾忌。 李成蹊开心地笑了笑,“这才是我当初见到的燕小哥。” 初见燕子矶,拳脚相向公子哥,恩怨情仇笑谈中。 燕子矶会心一笑,见元舒英和董必德不见踪影,随口问道,“元舒英和董老哥去了哪里?” 李成蹊和风景异面色古怪,不予回答。 燕子矶疑惑不解,“难道他俩失踪了?” 李成蹊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燕子矶听的目瞪口呆,“两拳捶废董老哥,元舒英果真是个人形凶兽,把他留在身边确实风险极大。” 董必德有多强,看看昨天他独自力战群雄就可见一斑,但是这样的他在面对梦游中的元舒英,竟然连两拳都撑不住。 “舒英武力勇冠三军,可他的心性宛若稚子,若不跟着我们,根老也不放心托管别处。” 燕子矶撅了撅嘴,“根老整日趴在那游手好闲,还好意思说这个。” 李成蹊不失礼貌地笑了下,转身向门外走去,“收好木牌,待我解决完门外的杂碎,再带你去取桃花鱼。” 燕子矶兴高采烈地回道,“好嘞,就等你的好消息。” 推开门,李成蹊猛地身影一跃,如一阵疾风,瞬间来到叫骂不已的少年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抬手一拳递给他的口角,紧接着一拳又一拳,活生生地将他捶进石墙,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记住捶你之人的名姓,叫李成蹊。” 说罢,李成蹊纵身跳进铁索擂台,用手掌一拍铁索,火光四溅。 众多少年骇然失声,甚至有人尖叫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在洞溪里练出泥胎身?” “李成蹊,你在作弊。。。” 第七十二章 黑甲不破成蹊死 这一日午时,大日高悬,北风偃息,整座街头巷尾骇然失声。 天地间,为之一静。 少年李成蹊站在铁索擂台中,手中不断摩擦着铁索,火光四溅。 平静少年低调地掀起铁索,掌心似乎不经意间擦过,亦是火光飞射,然后窜进擂台。 四面八方,先是鸦雀无声,继而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吼声。 “泥胎身,整整两具泥胎身。” “货真价实的泥胎身,这两人都踏入了临界之力。” “我的天哪,半步居庸关,原来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不管台下如何旗鼓喧天,台上的两人眼中唯有彼此。 “洞溪里昭侠李成蹊,敢请战尔。” “云游散修盛京华,固所愿也!” 两位少年拱手抱拳,眼中战意凛然。 “开战之前,我先问你一句,可是赴戎机出身?”李成蹊收拳问道。 盛京华并不回话,也不摇头,更不点头。 “擂台雌雄,胜者离台。” 远远观战的狄复返都忍不住要为李成蹊感到惊讶,哪怕是隔着极远的距离,狄复返都能感受到盛京华的那股居庸气息。 这时,狄进金不知怎么找到他二叔,慢腾腾地爬了上来,一脸不快地问道,“二叔,说好的替我教训那几个欺负我的少年的呢?” 狄复返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山高水远,他日你自己有的是机会,何必让我代劳。” 狄进金不满地哼哼道,同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不是小木头那个大财迷?怎么突然长的这么健壮?” 狄复返笑道,“福来运转,让他得了天大的便宜,前途不可限量。” 狄进金撅着嘴,闭口不言。 狄复返突然来了兴趣,“进金,你猜猜他俩谁能获胜,赢了的话,这片金叶子我就送你了。” 狄进金望着金叶子,眼都不眨地回道,“肯定是李成蹊赢,而且他必须赢。” “你为什么觉得李成蹊会赢,要知道在你眼中,那个陌生人更加气血旺盛才对。”别人不清楚自家的事,狄复返可比谁都清楚小崽子的情况。 “李成蹊能吃苦,那小子看着心高气傲,就不像个能吃苦的,肯定不如李成蹊能挨打。通过我这么多年和小黑蛋的较量,我深刻意识到打架就是能吃苦能挨打。” 狄复返哈哈一笑,不置可否,不到最后一刻,胜负难测。 此时,李成蹊神色严峻,一手握拳向前,一手平摊向后。 盛京华眼光一冷,脚尖点地,猛然间飞跃而起,如一道流光划过,瞬间撞去。 来势汹汹,躲闪已不及,李成蹊拳头松开,口中呜呜低吼,类似于昨夜元舒英的那种吼声,继而双手向前横推。 砰然声响,李成蹊倒退三步。 下一刻,盛京华一只脚脚尖落地,另一只脚凌空一抽,如长鞭挥舞,厉声嗤响。 李成蹊忙抬腿格挡,同时抽出一只手,握拳前递。 这一边,盛京华见鞭腿被挡,腹部又有拳风来袭,急将左臂垂下,尽量挡住,同时将右拳递出。 咚!咚! 盛京华神色大惊,原来是李成蹊压根不挡他的拳头,一心一意地要捶在他的腹部。 互换一拳后,身高略低的李成蹊肩头受创,而盛京华腹部受击,以至于体内气血不畅。 盛京华眼神一紧,连忙踢腿,击退李成蹊,同时抽空排出体内逆血。 “李昭侠,你的体魄怕是不只泥胎身这么简单吧。” 李成蹊同样需要换气调息,笑着回道,“彼此彼此。” 这一拳,李成蹊是有备而来,所以才能以轻伤换内伤。 正因这一拳,李成蹊认识到盛京华的体魄极强,怕是和董必德不相伯仲,而且与董必德在体魄横练极为相似,是属于那种气息运转越快,体魄强度越强。 换而言之,盛京华真气越少,体魄越强。 此时,两人都尚未洞开递炤关,仅凭体魄在战斗。 李成蹊才勉强占了点先机。 一气新生,两人近乎同时,不约而同地一步跨出。 这一次,两者脚下劲风呼啸,毫不躲闪地一拳递出。 碰!碰! 接下来,两道身形倒飞,狠狠地撞在铁索,擦出一阵阵火花。 两人张口喷出一口血,单膝跪地,都高高地抬起头,眼神炽热。 “李昭侠,凭体魄难分胜负,不如洞开递炤?” 李成蹊摇了摇头,“难得遇到个体魄相近的武者,我想试试自己的体魄究竟有多强。” 说完这句话,他单手撑地,猛然窜出。 盛京华眼神晦暗,单手抵住他的勾拳,另一只手与他拳骨对碰,震的臂骨激荡,劲风凛凛。 李成蹊勾拳被抓,极为迅速地扭转拳骨,敏捷挣脱他的手心,其后压拳捶向他的手腕。 盛京华灵机一动,气劲迸射,侧身向前,以臂接拳,继而错开拳头,以肩膀撞向他的胸腔。 这一次,李成蹊一只手被架起,一手被他拳骨牵制,眼看着这一肩头硬生生撞下。 噗! 一气尽,盛京华脱身就走。 李成蹊尚有余力,脚尖点地,腾空飞跃,追上他的身影,一腿凌空砸下。 盛京华气劲未生,躲闪不及,只好架起十字双臂相迎。 砰! 只见得他连臂带人,被这一击俯仰砸下。 好在李成蹊气力退下,果断退后。 这时,盛京华新气已出,眨眼间追了上去,运气于脚底,悍然踹出。 李成蹊猛地侧身一闪,单手敲打他的脚踝,震的他腿骨一抖,险些稳不住身影。 “【击鼓鸣金】?”盛京华见到这手法,骇然失色,忍不住嗓音低沉地问道。 这一次,李成蹊亦惊讶不已,忙换气地回道,“你怎么知晓这一手法?” 盛京华气极反笑,低沉地回道,“这一手法出自赴戎机,是不传秘辛,你说我如何得知?” 李成蹊神色骤变。 盛京华一把撕扯掉外衣,露出贴身的护胸甲,特意耸了耸肩头,活动双臂,“偷学我赴戎机秘技,当死无疑。” 李成蹊暴怒,瞬间洞开递炤关,脚尖再次点地,荡起满地的灰尘涟漪,再次冲身向前,如蛟龙出海。 面对李成蹊的攻势,盛京华一抖胸甲,一股黑气流转体表,继而洞开递炤,气势沉沦如山,一边抵挡着宛若惊涛骇浪的拳风,一边游刃有余地说道,“我要叫你洞溪里人人皆如丧家之犬。” 李成蹊怒意之下,心如止水,急拳如惊涛,一连递出二十多拳,迟迟不见盛京华气息消退,遂抽身倒退,“哈哈哈,你赴戎机千百年来折损在我洞溪里何止千万人,是谁给你的勇气敢大放厥词?” 盛京华体外黑气萦绕不退,隐约间可见蛇形怪影,“凭我这具你破无可破的不破甲。” 盛京华体内真气流转一丝出体外,这具胸甲就会自动吸收,继而生出护住全身的黑气,每一缕黑气都坚不可摧,宛若泥胎之身。 “世间从无不破之盾。”李成蹊脚下涟漪激荡,再次递拳相向,其拳风如孤狼长啸,轰击着黑气隆隆作响。 盛京华力承胸甲,任凭李成蹊如何敲打都不为所动。 足足百拳,李成蹊气息仍然如日中天,不见消退,反观盛京华亦是如此。 观战少年皆面色苍白,无一不心神恍惚。 李成蹊的每一拳都是货真价实的递炤关拳力,足足百拳竟然还不见萎靡。 而那位承受住怪力的盛京华则更加让人心生畏惧,究竟是何等神甲才能让人站而不退? “不破甲,取自浊气精铁,经由我体内黑气激化,莫说是你递炤关的拳力,就是他封宣侠临闾关的拳力也伤不得我分毫。”盛京华始终保持不动如山的姿势。 黑气如岳,高不可攀,坚不可摧。 “二叔,那个胸甲,我好想要。”观战的狄进金低声艳羡道。 狄复返亲昵地揉搓他的脸,“别人的东西,咱们不能抢,否则有违侠义之风,更不合规矩。” 狄进金反驳道,“若是寻常人的东西,抢来确实不合道理,可是赴戎机的武者,他们的东西历来是谁有本事谁来拿。” 狄复返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你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狄进金自鸣得意地回道,“区区百丈,若我想听,自然能听到。” 狄复返释然一笑,“若他侥幸不死,这具胸甲为你夺来便是。” 狄进金欣然应允,“若是李成蹊拿到手,咱们可以去买。我和他交情不错,买件胸甲肯定会答应我的。” 狄复返不说话,轻轻搓着他的脸颊,继续默默观战。 胸甲不可破?!!! 我一剑之下,叫你百具都薄如蝉翼。 不过,递炤关的拳力确实破不开,甚至寻常刀剑久攻不下,也必将折断。 李成蹊,必输之局,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收场。 此时,岳牧野面色阴沉,恨不得马上群起而攻之,弄死台上这个无耻少年,好端端地武斗竟然变成了龟缩之战。 观战不语的冉耘艾脸色几经变化,直到现在的忧心忡忡,“台上拳力极盛的少年真的是泥胚子李成蹊?” 哪怕隔着百米,冉耘艾都能感受到李成蹊扑面而来的拳风,每一拳都充满了进攻性,那一块块号称百年风吹雨打全不怕的石板,已被他的激荡拳风一一震碎。 “货真价实的李成蹊,可惜了他并未随身携带黄罗伞。”秋子良颇为可惜地说道。 “我虽然不喜他,但是我也不想他以我洞溪里的颜面输给别人,尤其是今天的这一幕。”冉耘艾脸色铁青地哼道,“好在他似乎要以身影稳住黑甲,不得擅自乱动,否则胜负立马可见分晓。” 风景异倚着门板,唉声叹气,“好一个盛京华,黑气如河流,源源不绝,叫人破无可破。” 燕子矶神色一怔,好似看到了天大的笑话,却没有接话。 不破甲不可破??? 场上,李成蹊攻势如江流直奔,经久不衰。 “李成蹊,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盛京华笑着说道。 “胜负未分,不要太过得意。”李成蹊咬牙不退。 “放心,哪怕你输了,我也不会嘲笑你。说真的,我很欣赏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共谋大业?”盛京华盛情邀请道。 “哪怕我流尽最后一口气,也不会与你赴戎机狼狈为奸。” 盛京华摇了摇头,“赴戎机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李成蹊,将来洞溪里没了,等你走的再远点,见识过大好河山的乌烟瘴气,再来考虑我今日的要求。” 李成蹊不依不饶,拳风激荡,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忽然间,盛京华一脸笑意,“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要不动如山,才能激发胸甲?” 李成蹊神色大惊,忙要抽身退后。 盛京华哪里容他退后,猛然向前,一把抓紧他的胳膊,从腰间抽出短匕,朝他心窝扎去。 下一刻,寒光一闪,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李成蹊手捂胸口,连连退后。 第七十三章 落幕无悔听故事 这一刻,李成蹊手捂胸口,那把短匕犹在心窝。 “成蹊,我来救你。”风景异见状,连忙纵身跳入擂台,想要伸手拉他。 风景异这一入场,一身真气迸射而出,瞬间震慑住暗中蠢蠢欲动的少年。 燕子矶紧随其后,与李成蹊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此时,本该是获胜者的盛京华惊恐万分地捂着喉咙,一脸地难以置信,正指着李成蹊缓缓倒下。 “他怎么倒下的?”冉耘艾只觉得云里雾里,压根没看清两人拥抱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子良同样没看到那一幕。 岳牧野更是满脸惊讶,同时喜不自胜地说道,“没想到他竟然反杀成功,拿下来这场比赛,接下来该咱们登台了。” 说罢,他走下云梯,趾高气扬地推开大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近铁索。 期间,有人轻视地抓住他的肩头,语气轻蔑地笑道,“这不是昨日连出拳都不敢的岳姓岳大少爷?怎么今个伤好了,又敢出来蹦哒?” 岳牧野话不多说,轻轻地抓住这人的手掌,微微一用力,五指尽断,“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这一次,岳牧野登上擂台,用手心擦拭着铁索,火花溅射,无不彰显着修炼有成的泥胎身。 “众位可还记得我岳牧野的规矩?” “规矩什么的,我们也不知道,但你说两句,指不准我能听一听。”有少年回话。 岳牧野侃侃而谈,大致把洞溪里的规矩说了一遍,最后李成蹊捂着胸口,忍痛着重地强调了下,“洞溪里希望来者是客,有德者留,无德者走。” “洞溪里的规矩归根结底很简单,不伤人不杀人,不作恶不为恶。” 众多少年见着台上那位号称不破甲不可破的少年,心有余悸,只好点头应是。 毕竟岳牧野登场之时,背后站着整整三十位成年武者,正津津有味地盯着他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敢不从啊!!! “众位英杰,洞溪里的规矩,还望牢记于心。” 李成蹊让燕子矶去扒下胸甲,然后再让风景异扶着自己回到里屋,直到燕子矶后脚进屋,他才慢慢地拔出短匕,以真气流转堵住伤口? “你早点用,何至于受这等皮肉伤?”燕子矶颇为不解地问道。 李成蹊慎重地回道,“若不是以伤换伤,别人怎能看到赴戎机的丑陋嘴脸,又怎么肯暂时放过我?” 归根结底,李成蹊并不想抛头露面,也不想掺和岳牧野的野心勃勃,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 这一次是不破甲,下一次会不会是必中之剑?李成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能好好活着,干嘛要去拼死拼活? 没看武力卓绝的袁安生都暂时销声匿迹,不见踪影?自己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是低调些好。 正交谈间,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李成蹊只好忍痛让伤势蔓延,对燕子矶吩咐道,“三拒再准入,不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燕子矶嗯了一声,然后去打开门,正是高谈阔论过后的岳牧野。 “燕昭侠,我等想。。。” 燕子矶不等他说完,脸色一冷,“若不是你执意起擂,李成蹊如何受伤?何况他此时身受重伤,谢绝见客。” “大胆燕子矶,牧少爷乃是洞溪里最尊贵的少爷,你区区一介外人,岂敢放肆?”秋子良怒声叱道, 燕子矶闻声,脸色一变,只好略带委婉地回道,“实在是伤势太重,不宜见客。” “我等有伤药在身,保管他安然无恙。”秋子良又说道。 燕子矶吞吞吐吐,不肯让路。 冉耘艾性子一急,一拳递出,“不识抬举,真以为区区昭侠算个什么东西?” 燕子矶不闪不躲,硬是吃了这一拳,重重跌坐在院内。 岳牧野看了眼冉耘艾,疑惑不解。 秋子良在旁说道,“牧少爷,速度进屋,以防不测。” 岳牧野只好打消念头,火速进入屋内。 此时,风景异正在为昏迷不醒的李成蹊包扎伤口。 秋子良上前推开他,一把撕掉布条,正好见到血淋淋的伤口,忙从怀中掏出药丸,一把塞入李成蹊的口中,低声呵斥道,“习武之人气机不散,血气不易外流,你这等包扎手法容易让他伤口腐烂。” 风景异怒气冲冲,不敢说话。 岳牧野面无表情,随手抛了一袋银两,转身离开。 冉耘艾神色凝重,低骂了声,“泥胚子,活该受罪。” 秋子良四下张望,不见黄罗伞,也跟着他们快步离开。 出门之时,又来了一队少年,为首者与秋子良对视一眼,放了一句狠话,“秋子良,我兄弟的仇,我会亲自动手。” 秋子良只觉莫名其妙,随手挥了挥大袖,扬长而去。 “盖大哥,今晚就弄他,还是等两天?” 盖青荷拍了拍衣角,对身后几人说道,“你们先留在这,我进去就行。” 几人毫无犹豫,止步门前。 燕子矶见着他,满脸笑意。 “我想进去看一眼那家伙,可否?” 燕子矶想了想,“可以。” 然后,两人一同进屋。 盖青荷见着李成蹊的伤口,心惊肉跳,“好一个以命换命,李成蹊,我盖青荷今日起,真心服了你。以后有机会再来切磋。” 说罢,他又匆匆离开,把那张满是血色的布条也顺带带走。 “你们几个,把李成蹊身受重伤的事别说出去,另外你负责把布条找个地方给埋了,尽量别让人瞧出他的来源,知否?” 几人纷纷称是。 “阮薄帷这小子跑哪里去了,好几天都没见着踪影。”见着同伴捧着布条跑掉,盖青荷随口埋怨了一句。 就在这时,阮薄帷翻过院墙,径直跑到屋内,见着了睁开眼的李成蹊,自顾自地坐在一边,“别瞧我,也别想揍我,是盖青荷那家伙让我进来给你捎个口信,只要你接下来不掺和桃花鱼的事情,整座洞溪里无人不知你李成蹊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盖青荷看着挺爽朗,怎地如此精明,比我家子矶可强太多。”燕子矶由衷地感慨道。 燕子矶闷闷不乐,却无话可以反驳。 阮薄帷嬉笑着回道,“那家伙良善而机警,与人有侠士风范,所以咱们这群人才肯跟着他走南闯北。” “得嘞,回头替我好好谢谢盖青荷。”燕子矶坐起身,拱手作揖。 阮薄帷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那伤口莫不是假的???” 李成蹊笑了笑,“泥胎身的柔性,刀剑不伤。再加上方才有人喂了我一粒泥胎丸,想不好都不行。” 风景异何等出身,岂会看不出秋子良的那粒丹药,要不然怎么真的会让他随口喂下。 风景异从来不信同乡之人不会倒戈相向。 他明月乡与我迎朔阁不正是同乡,就差没每日每夜地举刀攻伐。 “我阮薄帷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灵丹妙药。以后有多余的记得给我留一口,吃不着,让我见一见也好。”阮薄帷翘着二郎腿,啧啧称奇。 风景异乍听这名字,颇觉有些耳熟,再仔细回想,遂失声问道,“阮薄帷,难道是安陵海那位小英侠?” 阮薄帷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他,“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何止一两人?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风景异见他神色如常,又看不清他的心声,只好神色尴尬地歉声回道,“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这时,李成蹊的胸口伤势差不多已支柱流血,对阮薄帷催促道,“闲话少说,有多远有多远去吧。” 阮薄帷嗤笑一声,起身翻墙而去。 李成蹊又问道,“安陵海阮薄帷有何趣事?” 风景异神色向往地回道,“那可不是件趣事,而是件令人心疼的往事。” 接下来,风景异将那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甚至连里面路人的角色都说的一清二楚。 “照你所说,那件事中阮薄帷分明是自知被人算计,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那件事?”李成蹊听完,内心震撼之余,更多的悲凉心意。 “我敢用我性命担保,阮薄帷是被人算计,当初我听闻这件事后,特意与家老不远万里前去考究,甚至让家老登门一一造访,将诸多线索一一串联,方才知晓他身陷何等囹圄。”哪怕是风景异扪心自问,也做不到他的洒脱与大义,“为了一条性命,为了扞卫心中侠义,阮薄帷不仅葬送了前程似锦,更是在有心人的造谣污蔑下声名狼藉。” “比杀了他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只能无能为力地活着,注定这辈子都无法向人讨回公道。” “当我和家老探清缘由后,再想请回这位小英侠,却得知他早已不知去向,或许是埋骨青山,或许是曝尸荒野,总之就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的宗门迫于无奈放弃了他,或许这辈子都无缘天材地宝,只能隐姓埋名做个一辈子的递炤关武者。” 李成蹊默不作声,凝神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阮薄帷,似乎在想些什么,蓦然间就觉得额头一疼,好似被人敲了一下。 燕子矶见状,嘿嘿直笑,也觉得额头一疼,哭丧着脸。 “我知道的,祸福有命,不可强求。”李成蹊喃喃自语。 第七十四章 神秘少年刀剑错 夜色深深,北风瑟瑟,举目漆黑如墨。 浓浓阴沉的柒木巷,三位少年身影摸着夜色悄然离开。 一马当先的少年骤然停步,恭恭敬敬地拜谒,“洞溪里百姓李成蹊见过诸位先灵,深夜拜访,还望海涵。” 风景异紧随其后,见夜色依旧,寒风凛冽,疑惑不解地小声问道,“燕兄,李公子这是?” 燕子矶笑着耸了耸肩,“那是他个人喜好,实际上压根没人理他。” 风景异闻声,肃然起敬,忙上前学李成蹊那般,躬身行礼,“迎朔阁晚辈风景异拜谒诸位先灵圣贤,深夜造访,还望海涵。” 燕子矶皱着眉头,回想那日的行为与此时心态,不由得暗自嘲讽自己,但他的性子知错就改,立马上前躬身行礼,“河魏城无礼后生燕子矶拜见洞溪里先灵,晚辈无知,多有冒犯之处,万望圣贤前辈宽宏大量。” 说罢,燕子矶俯身三跪九拜,以头抢地,掷地有声。 额头见着血色,燕子矶面色如常,笑意盈盈。 见贤思齐焉! 燕子矶心中恍然大悟。 这一回,一股冷风吹拂他的额角,阵阵冰凉刺骨,远比别处的风更沁人心寒,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衣角,小步贴近其余两人。 李成蹊神色平静地说道,“子矶,这是你最后一次进入杨树林,若你再不能取走桃花鱼,自此往后那扇福缘之门将对你彻底关闭,留待下一个甲子有缘人来取。” 燕子矶微笑回道,“根老说我福缘不及父亲深厚,那我就不在福缘一事和他攀比,而在心诚一事自问问心无愧即可。” 说罢,他用脚尖一挑,挑起八尺有余的长棍,用手认真掂了掂重量,“八尺棍,重八十斤有余,都快比得上你那根尖头棍。” 李成蹊回身笑道,“我那根尖头棍正是来自此处,是我偶然间进入此地,洞影人亲手送我的。” 燕子矶撇了撇嘴角,义正言辞地回道,“福缘一事非我所能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骄不躁,不攀不比,我自如我。” 啪!啪!啪! “好一个我自如我,真不愧为河魏城燕昭侠,心胸开阔,非我等宵小所能攀比。”夜色中,贺方回拍手叫好,率先走出。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眼神不善的少年。 这少年一现身,李成蹊体内的气息顿时为之兴奋,跃跃欲试地想要出手一战。 “子矶,退后点,贺方回背后的少年最低也是半步居庸的武者。” 燕子矶眼神一紧,连忙往后退。 少年嘴角上扬,“幸好我昨天见了你的擂台之战,否则还真的对你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李成蹊心神一凝,让燕子矶往自己身后躲躲。 “你们放心,桃花鱼未现身前,大家都是平安无事。”贺方回挡住他俩间的视线争锋,居中说道,“我俩此行是求机缘,不是为了和你结仇。” “我芳洲泊与人为善,从来无心与人为敌,这点你大可向风公子和燕昭侠求证。” 李成蹊回身一望,两人皆同时点头。 “方才依你所言,燕子矶也是无福之人。与其白白糟蹋了这大好机会,不如由他与我商量,成与不成,咱们也是公平交易。”贺方回继续说道。 李成蹊看了眼燕子矶,见他坚定地摇头,便回道,“成与不成,各安天命。” 贺方回的表情看不清,但想来不会开心,然后他也没有说什么狠话或者结交的话,转身与那少年消失无踪。 这时,风景异才开口说话,“芳洲泊是世间一等一的花香盛地,与九洲皆有商贾往来,算是少有的几处人人皆贵之地。” “富甲天下之地,与外界人相处,风评如何?”李成蹊想了会,一边往前走,一边耐心问道。 “秉持与人为友的原则,甚少与人为敌。”风景异回道。 “子矶,你作何想法?” “我在想他俩如何避开洞影人,潜入这座杨树林,守株待兔?” 李成蹊脚步一停,神色凝重,“细思恐极,这两人肯定有一人是我洞溪里血脉。” 燕子矶眼神明灭不定,“难道是根老相中的另一人?” 李成蹊笃定回道,“根老行事,绝不朝秦暮楚。这两人出身恐怕有些古怪,自称贺方回的少年也未必是真的贺方回。” 风景异初次与这两人见面,不好判断,也没有出声。 “应该不是贺方回的问题,来往洞溪里的何止百来个,若他真的身份有问题,不可能无人揭穿他的身份。” “我曾经和星河偶然提及【改头换面】,燕姐姐曾特意教我,易容之法算不得高明。”李成蹊凝神回想初见贺方回的那一次,再到这一次的见面,似乎并未看出哪里不妥。 风景异在旁问道,“如何定性洞溪里百姓?” “其一,界碑之上,有其姓氏;其二,究其生地,在我洞溪。”李成蹊回道。 “那你洞溪里有没有贺姓?”风景异又问。 “洞溪里并无方姓,甚至界碑之上也无贺姓。”李成蹊肯定地回道,“照此看来,根脚还得落在神秘少年的身上。” “喂,我如今为了你的信任,已经算是豁出去了,你总该告诉我你姓甚名甚了吧。”贺方回与他坐在树冠中,低声问道。 “知晓我的姓名又有何用?等你有本事拿到桃花鱼,咱们再来考虑深入交流。”少年仰躺在树冠,张口百无聊赖地呼吸着冷风,双眼是清晰可见的空洞,似乎空无一物。 贺方回气急败坏地指着他,恨不得上前掐死他。 少年不急不躁地回道,“桃花鱼已从天幕落回杨树林,接下来就看到底是谁能捉到这尾桃花鱼。” 提及桃花鱼,贺方回反而冷静不少,振振有词地接道,“除了洞溪里的少年,旁人看不清摸不着。当它近身,只会在这个季节让人觉得阴冷如风,冰凉刺骨,恨不得立马离开这里。” 少年哦了一声,继续望着天色,呼吸冷风,无所事事。 忽然,少年又问道,“那个李成蹊是个孤儿,对不?” 贺方回不解其意,还是耐心回道,“据我所知,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父母。” 少年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继续大呼大吸。 “难不成你也是个孤儿?”贺方回试探性问道。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谁想他却发出低沉的呼呼声,埋头睡去。 “真是个怪脾气的家伙。”贺方回对他的脾性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比先前的那些同伴更让人安心。 一晃七个多月过去,意气风发的少女望春心换了一身明亮的少女衣裳,在整座洞溪里出彩的耀眼夺目,不知多少少年郎挤破了头想要一睹芳容,甚至在她那座院子外不知发生了多少起惨绝人寰的逞凶伤人案。 可是,她却从未出门。 十月下旬,蜃连璧在和她交代了些细节过后,便杳无音信。而先前迫于蜃连璧的强威见过的少年英杰,却如蝗虫般不胜其烦。 她不想见那些人,既无趣,也无神,好似那一副副皮囊真的只是个皮囊,瞟一眼是可远观,再看一眼就是个一成不变的壁画,像极了墙上那副封易彤送来的挂画。 挂画上面的人,是初入洞溪里的她,是一身男装却英姿飒爽的她,当然那副英姿完全是贺上窟的神。 作画之人,是杜振溪,是那位被称为上林书院【振溪先生】的师长。 她明白杜振溪的意思,若想跳离樊笼,就得寻着贺上窟。 可她不想去找他,谁让他不肯来找自己? 难道你的先辈说了句杨家客栈安全,你就再不敢出门? 近八个月的时光,你既不出门寻桃花鱼,也不上门来找我,难不成父母之言还抵不上我在你心中的地位? 她不开心,所以她不出门,甚至在先前见了那些空有皮囊的少年。 离了你,难道我望春心就不是望春心,难道就走不得洞溪里? 想及此处,她破天荒地出了门。 然后,数名少年尾随而至,却躲在暗处,不敢露面。 她佯装不知,漫不经心地走着。 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来到了杨家客栈。 门口蹲着个背刀少年,她知道他的名字和出身,所以她嗓音轻糯地问道,“莫英侠,这么晚在这是做什么?” 莫得意抬头看了眼她,眼神迷离,然后坚决且肯定地回道,“我莫得意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心,世间美色与我皆如浮云。” 说罢,莫得意起身拔刀,寒光凛冽。 她花容失色,竟然发现自己无力招架。 这时,剑吟声凭空响起。 英姿少年以剑挡刀,但落刀极快,凭他的剑也挡不住,连带着肩头被刀锋微微砍伤。 莫得意眼神执着,“哪怕是在梦中,也得有个情敌阻我修心?” 她脸色苍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安慰他。 他却将她往后一推,嗓音温柔地说道,“你快点离开这,凭我是拦不住他的。他这是在梦中修心,除非有办法唤醒他,不然咱俩谁都走不了。” 她一听他拦不住莫得意,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甚至连头也不回。 他心生哀意,双手握住剑柄,愤愤然挥剑。 莫得意见着她跑走,才意识到是现实,而不是梦境,尴尬地收刀回鞘。 他厉声吼道,“伤我一刀,岂容善罢甘休?” 眼见他挥剑刺来,莫得意也不躲闪,坦然受他一剑,桀骜不驯地回道,“剑心不稳,不配与我刀心较量。” 这一剑落在肩胛,鲜血直流,莫得意面不改色。 他毅然收剑,“我之剑心,岂会不稳?” 莫得意伸手止住伤口,侧身斜望那远去的倩影,“为了这等货色,我莫得意万万不会喜欢。” 贺上窟愤然拔剑。 莫得意闪身躲回客栈,抱着刀再度入睡。 贺上窟也没看她的背影,抱剑坐在他的边上,痛心入睡。 趴在柜台的根老抬了抬眼皮,隔空打出两缕真气,“年纪轻轻睡什么睡,杨树林那边大战不休,你俩都躲懒好几个月,也该是时候让人去见识下何谓刀光剑影。” 第七十五章 杨树林中火云弓 话说望春心埋头逃去,路上偶尔浮现几道气息探视,见她神色惊慌也无人现身。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她一路流窜,竟然无意识地跑到杨树林,在这林外就被洞影人拦下。 “你是何人,为何拦我?”望春心秀眉一蹙,厉声喝道。 洞影人身影飘忽不定,嗓音阴沉地回道,“吾乃洞影人,巡守此处,凡外乡人不可入林,还不速速离去。” 望春心目露疑惑,“为何不准入林,莫非林中有何秘宝?” 洞影人阴沉地回道,“此乃洞溪里先贤英杰埋骨之地,不容外乡人践踏,并无秘宝。” 望春心托着下巴问道,“若是我执意入林,你奈我何?” 洞影人阴沉地回道,“擅入林者,杀无赦!!!” 望春心愤怒拔剑,左右各自持有一把短剑,以剑尖直指洞影人,“藏头露尾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洞影人不予理睬,只是拦住他她入林的去路。 林中漆黑无比,阴风阵阵,吹动枯枝吱吱作响,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李成蹊等人绕林一圈,迟迟不见桃花鱼的踪影。 燕子矶坦然自若,“看来我是注定无缘桃花鱼。” 风景异低着头,不知作何想法。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子矶,时辰尚早,何况木牌尚未祭出。” 燕子矶爽朗地双手环胸,“我见过他的绿意盎然,也见过他的枯枝败叶,也算是经历了春秋。” “人生在世,离别太多,哪有时间来悲秋伤春,我和桃花鱼注定无缘,倒不如干干脆脆地认命,给他留个洒脱不羁的好印象,也好叫他知晓我不倒金枪燕子矶风流倜傥,绝不是浪得虚名。” 李成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并未附和。 风景异忽然抬头说道,“四面八方都有人在闯入杨树林,想来是有人见着了咱们三人出门,特意前来一探究竟。” 李成蹊闻声,面色凝重,“好不容易借伤隐遁,却没想到这群人如此锲而不舍。” “赴戎机不灭,杀你之心不死。”燕子矶恨声道。 李成蹊自信回道,“在这洞溪里,我双拳可敌四手,他赴戎机敢来一人,我便杀一个;若来两个,我便杀一双。” 两位少年摇头苦笑,赴戎机从来不以光明正大见称于世。 嗖! 夜色中,寒光一闪,一支利箭破空袭来,以李成蹊的反应竟难以闪避,只得硬着头皮凝聚真气于掌心,愤然举掌。 火光溅射,虽然挡住了利箭,可他掌心的血色明亮可见,连带着那只手不自觉地垂下,嗓音低沉地说道,“偷袭之人有备而来,小心行事。” 三人全神戒备,始终不曾察觉偷袭者的动静。 在李成蹊捕捉到利箭的那一刻,偷袭者已在暗中快速逃离,现在也不知所踪。 “洞影人为何迟迟不见现身?”燕子矶稍等片刻,才语气浓重地问道。 李成蹊眉头一挑,仔细凝神聆听周遭声音,“林外似乎有人拦住了洞影人。” “洞影人气力无穷,一般人挡不了多久。” 不等燕子矶这话说完,早有防备心的李成蹊忙举箭迎上。 铛! 箭尖碰撞,火花明亮一时,李成蹊举箭之手隐隐作痛。 风景异低声拾箭,见箭身通体黝黑,箭尾乃是黑羽,单手一捋箭身,在中截处摸着字,眉头一掀,“此箭大有来头,可不是赴戎机的手法。” “言下之意,比赴戎机更糟糕?”李成蹊问道。 “【白刃里】刻字,赴戎机箭式,来者身份怕是不简单,就算咱们见着面也恐怕看不清他的真容。”风景异脸色凝重,单手握紧箭矢,“能破泥胎身的箭,我和燕子矶触之即死。” 李成蹊感受着手心的刺痛,由衷地庆幸道,“幸好箭头不曾淬毒,否则我小命不保。” 风景异眼神一亮,高声喊道,“我乃迎朔阁未来阁主风景异,少侠可否现身相见?” 话音落地,手提朱红色弯弓的少年果真现身,蒙着铁面,眉心刻有赤火云纹。 “果真是火云弓。”风景异见他,神色一定,挺身向前,“赴戎机付你多少钱,我付你双倍。” 铁面少年伸了两根手指。 “两百两纹银?”风景异试探性地问道。 铁面少年身子一抖,没有回话。 风景异笑笑,豪气回道,“我身上暂时没有四百两纹银,但是我这把白玉扇绝对更值钱。” 说罢,他也不管铁面少年同不同意,直接把腰间折扇甩了过去。 铁面少年接过折扇,“我不知折扇到底值不值,但我信得过迎朔阁。” “既然谈完了赴戎机的买卖,不妨好事成双,再来谈谈别的生意。”风景异对枝头的少年说道。 铁面少年跳下枝头,背起火云弓,伸手向两人讨要箭矢。 风景异拱手相送。 李成蹊握紧箭矢,不肯交还。 “若我九箭射出,你必死无疑。”铁面少年冷冷说道。 “可是你我见面,九招之内,你必死无疑。”李成蹊愤愤回道。 铁面少年一手搭弓,一手抽箭,脚尖踩地,想往后方退去。 风景异不由分说地夺过李成蹊的箭矢,一把抛给蓄势待发的少年,“给你,别动怒。” 铁面少年接箭停步,语气不快地说道,“洞溪里的百姓,我都不太喜欢,眼窝子浅,还特别穷,最关键的是排外性还强。” “想我初入洞溪里,好几个村民追了我一路。一群蠢货明明追不上,还一个劲地死追,最后我不厌其烦,还回头伤着好几个,看着他们痛不欲生地满地打滚。” 铁面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区区半步居庸的封正昭侠又怎样?在我火云弓下,还不是任人宰割?” 李成蹊藏在袖口的双手,握紧拳头,没有说话,脸上是不以为然的冷静。 风景异听到这里,适时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我们远来是客,守着洞溪里的规矩有益无害。” 铁面少年皱了皱眉头,一脸鄙视地说道,“和群蝼蚁有什么好聊的???要不是赴戎机买凶杀人,我都不屑来这种禁忌之地。” “成蹊,你先别。。。”风景异回身安抚道。 李成蹊平静地回之一笑,“在他眼中,确实说得起这话,所以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铁面少年捧腹大笑,“风少爷,你瞅瞅,你瞅瞅,蝼蚁就是蝼蚁,永远都不懂我们的眼界。” 风景异颇为不快地皱眉,语气不满地说道,“这把折扇好好收着,待我回了迎朔阁,你是要折现还是要承诺都行。” 铁面少年收好白玉扇,回了声好,就大步离开,临行前还不忘说道,“洞溪里的姑娘长的也不咋样,就那个叫林。。。反正挺好看的就对了。” 这一刻,风景异和燕子矶不约而同地洞开递炤关,按住李成蹊的肩头,“忍一时风平浪静。” 谁想,李成蹊压根没有动身的念头,任凭两人按住肩头,不为所动,把两人尴尬的无地自容。 “威逼利诱肯定比言语激将让我觉得更有效。”李成蹊平静地回道。 这一刻,那尾桃花鱼摇曳身姿,缓缓地从燕子矶的肩头游走,继而欢呼雀跃地落在他的头顶。 燕子矶奇怪地说道,“你俩有没有觉得似乎没那么冷?” 风景异摇摇头。 李成蹊嗤笑一声,没有回话。 这时贺方回正躲在树冠,居高临下地冷眼瞧着铁面少年。 “喂,若你出手,几成把握能弄死他?” 神秘少年想了想,“若是近身,十成十地把握弄死他。” 贺方回摆了摆手,“当我啥也没说。” “若你肯先动手引诱片刻,我有五成把握近身。”神秘少年继续说道。 贺方回犹豫不决。 “风景异的折扇,说不定能换来李成蹊的好感。”神秘少年蛊惑道。 贺方回摇摆不定,“火云弓威力极强,我怕我连一箭都撑不住。”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弄死这家伙,要是这尾桃花鱼捉不到,六十年后我亲自为你后人保驾护航。” 贺方回一口答应。 说干就干,贺方回瞬间洞开递炤关,身如鹞鹰,一瞬间俯身直冲。 可是铁面少年好似背生双目,就在贺方回动身的那一刻,一手搭弦,一手抽箭,激射而出。 箭矢扑面,贺方回神色一凉,再难躲闪。 铛! 千钧一发之际,一小截木块凭空射来,半途击飞了箭矢。 “思前想后,做了你更让人觉得安心些。”李成蹊身影犹如猿猱,在林间上窜下定,始终没个片刻的落脚地。 “贱民就是贱民,死不足惜。”铁面少年一箭落空,又搭一箭,激射李成蹊。 可惜李成蹊铁了心躲在树干后曲线逼近,哪怕他这一支利箭穿透树干,与他擦肩而过,也没有伤着分毫。 “先前你在明我在暗,我奈何不了你;如今我在暗你在明,我倒想看看你还没有收拾我的能耐。” 李成蹊鬼魅般的身影此起彼伏,再配上忽左忽右的声音,令铁面少年目不暇接,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的真实方位。 “递炤关的箭手,百步内必中。所以尽量要在百步外取他首级。”风景异最后还是没能拦住他,只好提醒他谨慎百步。 “李成蹊,别白费功夫,火云弓的百步穿杨,在这洞溪里无人可挡,方才我已经让贺方回拿命试了一下,确认无误。”眼看李成蹊始终游离在百步之外,神秘少年突然出声喊道。 贺方回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你居然拿小爷我探路?” 神秘少年脸不红心不跳,“你放心,李成蹊不出手,我也会出手救下你。” 贺方回翻了个白眼。 “桃花鱼早有人选,绝对不会让给你的。”李成蹊肯定地回道。 神秘少年洞开递炤,气息一抖,自信满满地回道,“我会需要那种东西?” 半步居庸,货真价实。 “哈哈哈,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凭区区半步居庸的武力就想击败我?”铁面少年毫不畏惧。 “或许你不知道我和他不止是半步居庸,连泥胎身的体魄,我俩也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神秘少年脚下发力,如利箭激射,刹那间拉近与铁面少年的距离。 横冲直撞,毫无曲折! 这一刻,李成蹊亦不遑多让,递炤关瞬开,一步踏出,脚下涟漪圈圈,瞬间跨近百步内。 呼吸间,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百步。 铁面少年诡异一笑,一手抽出两支箭,奋力满弦松开。 “你俩莫不是真以为我仅会一箭独秀?” 下一秒,李成蹊与神秘少年皆呵气沉声,齐齐微挪身影,任凭利箭贯穿肩头,激起一串串飞扬的血花。 “动身之前,我就在想,要是连个双子连珠箭都不会射,虐杀了你岂不是太没意思?”神秘少年被利箭贯透肩头,气色不变,暂时藏匿在枝干背面,躲开铁面少年的视野。 “虚张声势的废物,再敢向前三十步,我就叫你俩眉心一点红。”铁面少年气机升起,素手拉紧两支利箭,蓄势待发。 刷!刷!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李成蹊与神秘少年尽同时跳跃。 嗖!嗖! 两支利箭例不虚发,一下子就贯透那两道身影。 “看来你的心神紧绷程度,并不比我俩轻松。”李成蹊猖狂地嘲讽道。 铁面少年面色铁青,眼光毒辣地盯着那被钉在枝干的外衣,睚眦欲裂。 百步内必中,五十步必死! “你是不是在想还有四支箭矢,只要我俩敢踏进五十步,你绝对能做到一箭穿心?”神秘少年语气诙谐,看似散漫地笑道。 “故弄玄虚,练箭之人首重心性,休想以碎言碎语乱我阵脚。”铁面少年气机平息,流转如一,拉满弓弦,眼神平静。 李成蹊止住伤口流血,但肩头伤势极重,以至于一臂已废,想来神秘少年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百步必中,还能侧身躲闪。 五十步,李成蹊自认他的箭速极快,绝对不可能躲开。 下一支箭,必须骗。 但是他俩抛出外衣的时候,分明发现他两箭齐射后,另外两箭眼都不眨地就瞬息间拉满弓弦,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李成蹊,你有没有把握撑住一箭?”神秘少年高声问道。 “若是他不射头部,我能硬撑下试试。” “废话,要不是必中眉心,我也能硬撑下试试。” 两两无言,现在连后退都不敢。 “要不咱俩就和他僵持着,等到下一个春去秋来?” 李成蹊听着这话,“我觉得可以试试,要不咱俩先耗着。” 铁面少年得意一笑,“你俩先耗着,等我退出杨树林,百步内谁敢追下试试。” “罗里吧嗦,叽叽歪歪,像是个小娘们。” 突然间,一把刀凭空飞来,紧接着刀主从天而降。 铁面少年闻声惊出一声冷汗,扭头一看飞刀,吓得急忙架弓格挡,再见刀主袭来,赶忙洞开递炤,晃身就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吧。” 李成蹊与神秘少年见状,齐齐动身,先后截住他的去路。 “得意,你怎么会突然来此?”李成蹊问道。 “根老说你有难,让我前来助你一臂之力。”莫得意拾起长刀,高声回道,“不只是我,贺上窟那小子也来了,只不过见着娘们走不动路,估计又在吃醋大作战中。” 李成蹊会心一笑,继续盯紧铁面少年,“先前五十步不是很狂的么?如今我离你不过二十步,你再嚣张下试试看???” “以众欺寡算什么英雄豪杰,有本事咱们单挑?”铁面少年重哼一声。 神秘少年趁他哼声,匆匆一晃,一拳勾出,正中下颚,打的他瞬间头晕目眩,然后神秘少年又一把掐住他的头骨,往地面狠狠一砸,激起尘土飞扬。 紧接着,神秘少年一拳又一拳捶在他的肩头,直到那一截肩骨彻底碎透,才意犹未尽地一脚踢开,转身离开。 莫得意望着神秘少年的背影,非常认真地问道,“那小子也很强啊,不会又是你们洞溪里哪个旮旯蹦出来的天之骄子?” 李成蹊脸色平静地摇摇头。 莫得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我是说我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洞溪里人。” 莫得意大气不敢出,假装没听着。 “听说你弄死了赴戎机的不破甲盛京华?” 李成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盛京华很出名?” “年方十五,四关武夫,曾单手击杀第五关武夫,七彩琉璃泥胎身,你说这小子强不强?” 李成蹊笃定地回道,“充其量算是个劲敌,在我眼里连秋子良的威胁都比不上。” 莫得意嗤之以鼻。 “这小子,根老让我给带回客栈,说他不该死在洞溪里,以后留着有用。” 李成蹊对此不置可否,根老行事深谋远虑,就不去自寻烦恼了。 “想不想见见桃花鱼?” 莫得意好奇地点点头。 李成蹊单手向上一抓,那尾桃花鱼凭空出现,在他手心活蹦乱跳。 “啧啧,明明是杨树林的灵物,怎么生的绿油油的,还和桃花长的贼像?” 李成蹊只好回答不知,“你可以回客栈问问根老,他老人家无所不知。” 莫得意撇了撇嘴,“我可不敢问。” “行吧,人你带走,我回去帮燕子矶找桃花鱼去咯。”李成蹊挥了挥手,也转身离去。 莫得意嘴角上扬,一手拎着少年的脖子朝林外跑去,见着了正和洞影人游斗难舍难分的贺上窟,“行了,玩够了,咱们回客栈。” 贺上窟一剑逼退洞影人,看了眼望春心,温柔地劝道,“走吧,杨树林没有任何秘宝,更没有任何机缘。” “我想进去,你就不能替我守会?”望春心愤怒地吼道。 “吼什么吼?也就贺上窟惯着你,要不然我这雁翎刀抖一抖,早就身首异处。”莫得意可不会让贺上窟傻乎乎地在此守着,语气严厉地出声吼道。 “走吧,这里不适合你。”贺上窟脸色难堪地劝道。 “我不走,我就想进去看看。凭什么他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望春心对他吼道。 莫得意一抖刀光,“贺上窟,要是你连女人都管不住,就让我来代劳吧。” “莫得意,你给我滚。”贺上窟剑光浮现,直接拖着望春心离开。 莫得意骂了句狗咬吕洞宾,拖着铁面少年直奔杨家客栈。 当李成蹊回到燕子矶和风景异的身边,这两人正在琢磨如何将木棍打磨成枪身。 “成蹊,你还别说,这木棍用着一时爽,一直用一直爽,现在我才发现这木棍不仅材质像极了你的尖头棍,韧性也胜过我先前的那根枪身。” “你不找桃花鱼?”李成蹊好奇地问道。 “找什么找,等我琢磨好去哪里弄个枪头,先弄个趁手兵器,我堂堂不倒金枪竟然被个弓箭手压制,这到哪里也说不过去啊。”燕子矶耿耿于怀地哼道。 至于李成蹊肩头的伤势,两个人都粗略瞅了眼,不谋而合地认为,胸口让人捅一剑都面无表情,这点小伤估计他自己都不在意。 “既然找不着桃花鱼,咱们也该离开杨树林,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李成蹊双手抱头,往回走去。 第七十六章 客栈门前的刺杀 大日晹晹,天光不显。 云重重,暗无边;风呼呼,寒无垠;好似天打鼾。 哪怕天色朦胧,寒风凛冽,早有朗朗读书声响彻私塾。 封少师一手握着书卷,紧紧放在胸前,若有所思;一手负于身后,掐指如拨动算筹,妙算连连。 忽然间,他瞥见屋外人影晃动,不动声色地朝外走去。 屋内,读书声不绝于耳,皆无停歇。 封少师出了门,立即洞开递炤关,忙一步跨出,举手向人影攻去。 来者不慌不忙,举手架住他的手腕,同时伸手抵住他的拳头,语气平静地说道,“少师宽心,在下来此并无恶意,实则是天色不明,偶闻读书声,便循声而来。” 左右进退不得,封少师只得无奈叹道,“阁下修为精深,少师不如。” 来者松开双手,借着微薄目光瞧着屋内那一道道稚嫩身影,颇为感慨地说道,“外乡相仿年岁尚在读【蒙学】【三字经】【千字文】,到了你这已是【九学】皆有涉猎。难道不担心稚子心浅,学思骄纵,难以专精?” “若是教人难以入门,九学就不该是九学。”封少师认真回道。 来者沉默片刻,拱手作揖,“在下欣然受教。” 封少师默默无声。 来者见他有所拘束,也不再攀谈,拱手告辞。 封少师目送此人离开,低沉向北风问道,“敢问根老,此人为何而来?” “如青枫浦玉户帘一般,择一良徒。” 封少师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根老,难道我洞溪里子弟非要年岁轻轻拜师他乡?” “九岁即可开关,何况孩童心性大已定性。” 封少师言语颇为愤懑,“我洞溪里何至于怯步让道,将这大好良才送与他人?” 若是这些孩子,由洞溪里再调教些年,心性坚韧不拔,假以时日何尝不是一方豪杰?何必假于人手,连心性都不可琢磨。 “其一,为我洞溪里结下香火情,保我洞溪里少年游历山河,平安无事。 其二,也为我洞溪里截留退路,不至于他日天灾横祸,无一幸免。”根老耐心地解释道。 为什么愿意耐心?是因为封少师会将这些话一代又一代地传给学生,再由学生一代代传给后人。 洞溪里的禁地之名,不代表举世无敌,更不代表坚不可摧。 洞溪里不足千人,多达几十姓,稍有风浪就是一家一户断子绝孙,既经不起赴戎机这类的兴风作浪,也禁不起明月乡的推波助澜。 “我知你心意不顺,觉得何必结交香火情!更不必委曲求全,谋取后路。”根老轻声安慰道,“我们这些习武之人进可攻、退可守,自是安然无虞,可是那些朝夕相处的凡人呢?武力永远不是保护洞溪里最好的武器。” “关于这点,你们两兄弟可以好好学学李成蹊。尤其是为人师表的你,别动不动教唆学生习武强身,锄强扶弱。” 正在气头上的封少师讪讪一笑。 “潘怀先的那一拳,陆浚仪的心意决,林绛珠的修心法,陈小胖的修身术,还有应妱璃的【月华清心咒】,宋少连的【镜中行】诸如此类,当真以为我无所觉察?” 封少师也不觉得惊讶,也不害怕根老责怪,低着头也不说话。 “与人为善,莫向恶行。活着挺好,何必争胜?” 根老遥遥叹息,便慢慢没了声音。 封少师低着头,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回到屋内,对那正在专心读书的陈小胖说道,“陈小胖,成蹊出了点小事,你代为师去探望一二。” 肉嘟嘟的陈小胖被点名,第一反应是老师发现自己在偷吃,心神一跳,可一听这话反而没有半点的轻松,满脸不情愿地回道,“少师,路途遥远,雾色又浓,您怎放心让我去?” “您看,少连身强体壮,精神奕奕,不如您让他去吧。” 封少师捏着鬓角,似乎有些意动。 坐在最右后方的宋少连急忙起身,“回少师,学生学业尚未完成,并无闲暇远行。” 封少师一捋鬓角,一锤定音道,“既然两人都互相推辞,不如一同前去。” “老师,我可以陪少连一起去?”这时,短发少女豁而其身,主动请求道。 “今日无光,不宜出门,别想趁机逃学。”封少师一口回绝道。 私塾内,哄笑声骤然响起。 短发少女眉头一扬,乖乖坐下。 宋少连恶狠狠地瞪视陈小胖,与他一前一后出了私塾。 “宋小胖,我看你是皮痒了。今个又来没事找事,信不信小爷我揍的你满地找牙?”宋少连出了门,左右张望无人,啪地给了他后背一巴掌。 陈小胖嘴里咕囔着,“闹什么闹,出来陪我喝西北风,不比咱们在私塾里读书要强的多?” “师傅让我们去看望李成蹊,能有啥好事?那家伙瘦不拉几的,个子又矮,也没人要。打小孤苦伶仃,家里有个老太婆也不怎么管他,搁我一拳撂倒,保管他也没人照顾,不如趁早投胎得嘞。” 陈小胖慢悠悠地转身,非常严肃地哼道,“师傅说过,我们要与人为善,切记不可为凶出拳。” “我是瞧着他可怜,送他早日解脱,不是行凶作恶。”宋少连语气坚决地回道。 “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肯定你说的不对。”陈小胖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嘟囔着回道。 宋少连嘿嘿直笑,也不再打趣他。 路上,陈小胖遇着了通眉武者,非常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通眉武者不明所以,但也礼貌地回了他。 “小胖,你哪根筋不对头,和那么个怪人招人,瞧他那样子我就觉得心里头有点慌。”见通眉武者离开,宋少连才从陈小胖的背后跑出来,捂着胸口小声说道。 “那人瞧着不咋样,但人品不坏。爹说这人若是在咱们这遇着了麻烦,让我能顺手帮一下就帮一下。” 宋少连一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猛地趴到陈小胖的背上,耍赖地叫道,“小胖,我好累,你背我走走吧。” “陈叔叔说,要助人为乐,现在可不是要帮我?” 陈小胖本来是想用力震开他的,听到这话觉得貌似有点道理,索性任他赖在肩头。 “你说成蹊,这小子会不会长高长胖了点?” “会个屁,就他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钱袋,不哪天被悄无声息地冻死街头,都谢天谢地嘞。” “我说,你怎么就不能盼着点人好?” “我这实话实说哎,不信你回头把这话说给少师听。”宋少连嘿嘿劝道。 正在院中打拳的李成蹊猛地打了个喷嚏,心神不快地放下拳意,郁闷地走到石桌边上。 独自饮酒的风景异瞧着他这副模样,不解地问道,“你这是突然受了风寒?” “不知为何心头不痛快,我想多半是某个人又在咒我。” 风景异笑了笑,不予置评。 若是咒人真能叫人心神不宁,那我的对手岂不是要叫我时时刻刻走火入魔? “成蹊,来,陪我去趟客栈,我估摸着根老能给我找着枪头。”燕子矶也不知在屋内怎么捣鼓的,居然真让他给弄成了枪身。 “燕兄真乃世间高手。”风景异瞧着朱红色的枪身,由衷地佩服道。 燕子矶洋洋得意,拉着李成蹊就往外跑。 “桃花鱼,不准备再去看看?”李成蹊一边跑着,一边问道。 “不看了,本昭侠朱枪在手,管他何人,一枪挑之即可。” “朱枪再强,终是外物,桃花鱼可是性命相连。” 燕子矶哼道,“根老当初所言,或许并非让我去取桃花鱼,而是让我找根枪身,毕竟不倒金枪没了枪还怎么不倒?” 李成蹊笑而不语。 两人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客栈。 莫得意双眼明亮,显然不在修行中。 在他边上,贺上窟独自坐在门槛,愁眉苦脸。 燕子矶也没精神去调戏他,自顾自地跑去找根老,“根爷爷,根爷爷,快给孙儿找个枪头。” 根老见他到来,那尾桃花鱼还在李成蹊的肩头转悠,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抽起长棍就往他头上狠狠敲了几棍。 “怎样,根爷爷,这棍身不错吧,我觉得用着挺顺手,就给他顺了回来。”挨着打的燕子矶厚着脸皮笑道。 根老掂了掂枪身,还真别说,出奇地合乎心意,“白瞎了老头子给你的机缘,去了好几次都抢不着。” 燕子矶尬笑着,“根爷爷,我这叫随遇而安。” 根老冷笑了一声,又冷不丁抽了他一棍,“还真别说,抽你的时候,用着挺稳当。” 燕子矶立马急了眼,失声痛哭道,“根爷爷,这是你孙儿的宝贝枪身,可不能拿去当打狗棍。” 对他的这种态度,根老反而没有流露丝毫不满或者惊讶,就是很平静地笑道,“油嘴滑舌,枪身先放在这,回头我找人给你试试看。” 燕子矶开心一笑,“谢谢根爷爷。” 莫得意在边上呸了一口,骂骂咧咧道,“没出息的家伙,到嘴的鸭子也能飞。” 燕子矶也不生气,转过身去搂住他,一脸亲近地说道,“小兔崽子,你能跟在根老身前修行,还有我的一份功劳。” 莫得意理直气壮地回道,“要不是念在这一重关系上,我早就一刀劈了你。” 燕子矶哼道,“有本事等我朱枪到手,咱们再来一场。” 莫得意一口否决道,“我的刀不见血,不回鞘。” 燕子矶哼哼一声,还想说话,李成蹊一把给他拖回来,问向根老,“我要怎么安置他?” 根老佯装没听到,趴在那呼呼欲睡。 李成蹊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再追问。 “贺上窟,你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趁早扔了趁早了结。”燕子矶不去撩拨莫得意,又转头去招惹贺上窟。 正郁郁寡欢的贺上窟猛然起身,一瞬间一拳击中他的腹部,然后侧身一脚连着李成蹊一起鞭飞。 “真是无妄之灾,挡都挡不住。”李成蹊一脸茫然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死死按住燕子矶的肩头,“别逼我动手揍你,有损形象。” “我实话实说,凭什么要捱这一脚。”燕子矶不满地哼道。 “就凭你嘴巴不干净。” 这句话当然不是李成蹊说的,也不是莫得意说的,更不是在场这里人说的。 “小崽子,我看你是不知花儿为何那样红?”燕子矶挣脱束缚,突然间冲到说话之人的背后,一手将他给拽下来,再一巴掌给他狠狠地按在地上,面朝地面,朝着他的臀部噼里啪啦地来了几巴掌,余气未消地哼道,“小崽子,知不知道错了?” 就在这时,燕子矶突然心头一跳,忙将说话之人护在身下。 原来是浓浓雾色中,两道白影匆忙现身,手持利刃直取少年性命。 莫得意与贺上窟刀剑连忙出鞘。 李成蹊骇然失色,大喊一声,“小心,有人行刺。” 然而,利刃的速度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笔直锋利地分别穿透目标的后背,直达胸腔。 第七十七章 为她求尾桃花鱼 噗嗤! 鲜红炽热的血色随着长剑的拔出而溅射一地,偷袭者借着雾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竟然在瞬间脱离刀光剑影的笼罩,更是堂而皇之地逃之夭夭。 “小胖,先别说话,运转心气,游走全身,我先替你稳住外伤。”李成蹊率先走近陈小胖,不由得庆幸他皮糙肉厚,那把长剑距离心口毫厘之差。 每遇大事,必有静气! 陈小胖心定如岳,缓缓流转心气,慢慢平息受惊的气血。 一刻钟后,陈小胖缓缓睁开双眼,晃悠悠地站起身,刻意抖了抖身子,对着惊魂甫定的宋少连笑道,“肉多有肉多的好处。” 宋少连苦笑了一声,没有回话,只觉得扎心的疼,凝神瞧着上一秒痛揍自己,下一秒却为自个挨刀的男人。 根老始终趴在柜台,闭目养神,没有理睬这些少年郎。 莫得意收起了真气,确认他已无大碍地回道,“伤不至死,但近期内不宜与人动手。” 李成蹊点了点头,准备扶他离开。 燕子矶惨然笑骂道,“小兔崽子,别想着一命换一命,我燕子矶不需要那种不负责的报答。” 宋少连闻言,瞬间泣不成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贺上窟回头看了眼客栈,破天荒地主动离开这边,临行前向根老深深地鞠了一躬,更向莫得意佯装递了一剑,“上三关时,你我刀剑再见。” 莫得意扭头看了眼根老,见他不为所动,便没有理他,而是盘膝坐下,自觉陷入半睡半醒的梦境中。 陈小胖有些疑惑,低声询问大哭不已的宋少连,“你别光顾着哭啊,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能注意到什么?我就知道刚刚有两个怪人想啥咱俩。”宋少连止住了哭声,意犹未尽地回道。 “不对,救我的那个少年有些眼熟,难道你不觉得???” 宋少连一脸茫然,神情恍惚地回道,“方才被吓破了胆,还没注意到他。” 似乎觉得陈小胖话中有话,宋少连又追问道,“你觉得他是谁?” “我看他很像李成蹊。”陈小胖半信半疑地说道。 宋少连连连摇头,语气笃定地回道,“那不可能,那家伙又瘦又矮,面黑黄脸色枯槁,万万不像他。” 陈小胖也不再坚持己见,只是越想越觉得神似,遂跑到柜台前,一脸严肃地问道,“根老。。。” 根老直接打断他的询问,“没看半截身子要入土的我正在假寐养神?两个小屁孩大雾天瞎跑什么,还不快找个地方躲好。” 陈小胖立马乖乖地哦了声,找了个板凳,然后闭目默背经文。 宋少连瞧了眼大雾,悻悻然地和根老埋怨道,“咱们洞溪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雾,咋就正好让我跟小胖赶上了趟。” 根老见着他,笑意盈盈地说道,“给老爷子来一句。” “天寒气不歇,雾晦色渐深。待访公老街,将予赴华阴。” 根老满脸笑意,伸手揉着少年的脑袋,“不愧是宋少连,出口成章,可比那贪吃贪睡的小胖的好。” 陈小胖立马停住了嘴,一脸幽怨。 宋少连忙问了句话,“根老,这大雾什么时候会散去?” 根老摇头晃脑地想了想,然后噗通一声砸到了柜台,呼呼大睡。 宋少连一脸尴尬,向根老拱手作揖,慢慢地退去,坐在陈小胖的正对面,一脸怒色地问道,“先前为何不用修为抵御?” “事出突然,被吓得忘记了如何驭气。” 宋少连无言以对,低着头趴在桌上,陷入深深的沉睡。 而离开客栈的贺上窟沿途打量着街道,一身气机聚而不散,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的力量。 忽然间,前方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气息浮现,贺上窟立刻单手握紧剑柄,站在两人的前边,厉声呵斥道,“何人拦我去路?” 那人也不说话,但贺上窟能感受到雾色中有人抛来一物,不假思索地一剑刺出,定睛一看竟是块普普通通的木头。 “李成蹊,你背上的那人可是那一尾木之鱼的宿主?”来者语气平静地问道。 贺上窟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 面对不曾出手的这人,贺上窟却能感受到那股平静之下的汹涌气机,仿佛随时随刻都要破笼而出。 身若蛟龙,不鸣则已! 贺上窟哪怕自视甚高,也不认为此人在他的剑下必死无疑。 思来想去,贺上窟笃信不疑,来者定然是洞溪里人士。 “回庄少爷的话,木之鱼归宿尚且未定。”李成蹊第一时间听出他的声音,也不由得骇然失色。 从前只觉得岳牧野是三姓少年之最,张扬狂妄。 从未想过不显山不露水的其余两位竟然都如此强大,在这座先天压胜的洞溪里渊渟岳峙,依然叫人仰望。 来者听完,并没有多说什么,与李成蹊擦肩而过,顺带提了句,“洞溪里不太平,若有过不去的坎,不妨和我谈一谈。” 李成蹊很认真地点头,然后目送他的离开。 “这位是你们洞溪里庄姓的少爷庄怀柏?”贺上窟战意汹汹地问道。 李成蹊一边走着,一边平静地回道,“确实是他,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妄图在此一战。” 贺上窟收起了战意,温和地回道,“我明白洞溪里的禁制,更懂洞溪里息事宁人与人为善的规矩。” 不一会儿,一行三人回到家中,风景异为他们推开大门,见着了受伤不醒的燕子矶,轻松地打趣道,“试问何人最可怜,河魏燕子矶是也!” 李成器无奈地笑了笑,径直进了屋内。 风景异与贺上窟对望一眼。 “迎朔阁风景异???”贺上窟凭借本能,不确定地问道。 “天镜山贺上窟!!!”风景异一口咬定道,同时劝道,“且慢拔剑,我此行无意算计明月乡。” 贺上窟哪里听信他的话,立刻拔剑剑出鞘,刺向他的眉心。 风景异袖口一抖,一块玉尺随之而落,堪堪挡住了剑尖,“贺上窟,若不是生死相拼,此时此地难分胜负。” 贺上窟用力一推,玉尺前剑光大盛,逼得风景异连连后退。 “我无心与你争斗,何苦非要咄咄逼人?” 贺上窟剑光再放,势要一剑了之。 谁想到玉尺坚不可摧,硬生生地迸射火光四溅,就是奈何不了他的眉心。 下一刻,贺上窟呵气如吼,气息大盛,猛地三抵剑尖,手中连戳三次,激起叮咚作响。 玉尺仍然平安无事,可躲在其后的风景异第一次感受到剑尖传来的压力。 贺上窟运气于臂,作势出剑。 李成蹊急匆匆地跑出来,语气冷静地劝道,“贺公子,能否暂停雷霆之怒?” 话音还未落地,贺上窟已收剑回鞘,眼神执着地盯紧风景异。 李成蹊如释重负,慢慢地走到风景异的边上,关心地问道,“可有大碍?” 他稳住体内气血,长长地吐出一口逆血,按下心头的躁动不安,“并无大碍。” 乍一交锋,风景异已感受到他的力量。 “李成蹊,这是我与他的私事,与你无关。”贺上窟平静地说着。 李成蹊先是认真地点头承认,然后折中地说道,“洞溪里不喜杀戮,对外来者也是一视同仁,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旧怨。” 贺上窟慢慢地收回真气,眼神趋于平静。 “我来此是为了砥砺递炤关肉身,同时是想蹈练泥胎身。”风景异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洞溪里被称之为禁地,并不是因为它对生命有大危险,而是因为它对修行有逆天之效。” “你先来此地,应该察觉到自身的根基在不断被夯实,下三关武者来此皆有望如此。” 贺上窟闻听这话,心神一敛,细心审视,确实如此,但他心中戒备心不减,“话虽如此,可我仍然不信任你。” 风景异认真回道,“我从不打算博取你的信任。” 贺上窟微怒,伸手搭在剑柄。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成蹊无奈上前,“在我洞溪里,在我眼中,你俩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俩能暂时摒弃前嫌。” “不为了我,只为了各自的机缘。” 两者战意未消,但亦无动手之意。 突然,李成蹊心神一动,示意二人暂时不要出声,然后他迅速跳到墙边,向翻墙而过的武者全力递出一拳。 来者大惊失色,匆忙之余,他还不忘一手抓住墙头,欲翻墙逃去,临走前还狠狠跺下一脚,意图拦住他。 碰! 仅仅一拳,来者腿骨尽断,张口喷出血来,同时忍痛借力,遁入雾色。 李成蹊并未追去,而是回身,接着说道,“贺公子,你也想一尾桃花鱼。” 鉴于风景异的存在,贺上窟直抒胸臆道,“我想为春心求一尾桃花鱼。” 李成蹊神色严肃地回道,“桃花鱼可不是一个承诺可以应付的。” 贺上窟斟酌再三,“我愿我的命换一尾。” 李成蹊惋惜地摇摇头,言辞肯定地回道,“你的命,在我这,不值一尾桃花鱼。” 何况,李成蹊最不以为意的就是这类人。 出门在外,为求痛快,行事无忌。 “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厉害之处,所以才会觉得不值如此。”贺上窟自信满满地接道。 李成蹊依然平静,“你的命属于你自己,在此之外也属于你的亲人与信仰,而不是旁人。” “我的命如何处置,那是我的事情。”贺上窟视若草芥,“你只管卖我就好。” 李成蹊也坚信不疑地回道,“别人会不会卖,我不清楚,但是我肯定清楚在我手中,永远不会是你带走桃花鱼。” 贺上窟怒意上涌,剑光一闪,横在李成蹊的脖上,“若是我执意如此?” “鱼死网破罢了。”李成蹊心如止水,慢慢地推开剑身,语气失望地说道,“贺上窟,你的剑不该如此低。” 第七十八章 我想求尾桃花鱼 “既然你不肯卖,那我就不走了。”贺上窟收回剑身,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仿佛再用行动表示,我说不过你,就用行为熬到你心动。 李成蹊说了句悉听尊便,就转身回了内屋。 风景异看了眼他,也跟着回屋。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李成蹊脚也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正好你闲来无事,不如替我接待下客人。” 风景异憋着笑,慢步进了屋子。 床上的燕子矶依旧昏迷不醒,风景异上前把脉,神色疑虑地说道,“从伤口来看,他早该醒过来,为何到现在还迟迟不肯醒来?” 李成蹊到底在疗伤一事不如他,遂耐心问道,“你是说,是他自己不肯醒来,而不是他醒不来?” 风景异饶有耐心地解释道,“我辈修行之人,若是身受重伤且不致命,体内气血会自动陷入浅运转,保持基本的呼吸通畅,借而将其余的活性气血调转到伤势极重的地方,使其快速恢复。” “你过来看他的心脉与气血,何止是平稳运行,简直是生龙活虎,这种征兆一般是出现在武者的战斗状态,而不是昏迷不醒的伤者身上。” 李成蹊探查一二,确实他所言相符,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若是我以外力激发他本体的反抗意识,会不会将他提前唤醒?” 风景异很肯定地否决道,“若无本我意识驾驭真气,武者真气极为排斥外来真气,稍有不慎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轻则要他伤上加伤,重则经脉尽断,当场死亡。” 李成蹊这才悻悻地收回手掌,低声对燕子矶说道,“我很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不止李成蹊好奇,燕子矶在昏迷中也更好奇自己。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分明看到意识与身体不在一处,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身体远离,而他的意识仍然被困原地。 “小三儿,神游天外莫过于此。” 正当他茫然无措的时候,根老的声音悄然响起。 “根老?你能见着我的形态?”燕子矶欣喜地问道,同时迈步向柜台那边跑去。 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跑的极快,但身体始终停步不前,滞留原地。 “别白费功夫了,这是你的劫难,也是你的机缘,好好想想你来洞溪里到底所求为何?” “我所求无非是金枪不倒,真正地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对,你再仔细想想。”根老言辞温和地说道。 燕子矶沉默了一小会,言语无忌地说道,“御女无数,天下皆是后宫?” 紧接着,燕子矶只觉额头一疼,眼前黑乎乎一片,仿佛过去了好久才醒来,而额头还在隐隐作痛,“子矶愚钝,还望根老指点迷津。” 根老不予理睬,抬手又是一棍落下。 燕子矶头疼欲裂,昏胀难休,心神摇摆不定。 根老见他始终难以看破迷障,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你姑姑来此是为寻找黄婆婆叮嘱的少年郎,而你和姑姑相遇于江湖,又是为何来此?” “我燕子矶心性甚高,不甘人下,千里奔波,全是为了尾桃花鱼。”燕子矶神色诚恳地回道。 根老还是摇头,然后起身消失不见。 燕子矶愁眉苦脸。 忽然,有道身影从客栈内起身,然后一脸惊讶地跑近他,“你居然也能做到魂游体外?” “你是先前那个小兔崽子?”燕子矶问道。 宋少连点点头,“我是洞溪里宋少连,敢问兄长如何称呼。” “河魏城昭侠不倒金枪燕子矶!” 宋少连左瞧瞧右瞅瞅,一脸质疑地问道,“你的枪呢???” 燕子矶眼神黯然。 宋少连不解其意,伸手往边上一抓,一杆七尺长枪瞬间浮现,然后他上前一把抓住长枪,向前一抵,涟漪圈圈。 燕子矶大吃一惊,“你如何做到这一步?” “少师传我修行功法,久而久之便能如此。”不同于现世的捉襟见肘,宋少连晃身一变,与燕子矶的模样一般无二,“说来,你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古怪地界见到的活人。” 燕子矶见他不懂原理,却也能来去自如,不由得心生惊叹。 宋少连催促道,“燕大哥且提枪来战。” 燕子矶回道,“我身前无枪,提个锤子来战?” 宋少连笑道,“燕子矶只管凭空想象,然后佯装一抓即可。” 燕子矶闭目凝神,久久不见动静。 宋少连顿觉无趣,手心一晃,长枪便不见踪影。 “燕大哥,在此地界,要做到观察入微,心中所想之物要与所见之物分毫不差,否则任你百般捏造,也是徒费心力。” 这时,燕子矶睁开双眼,对宋少连说道,“你是如何变换成我的模样?” “我想变就变了呗。”宋少连随意地回道。 燕子矶头大如斗,佯装镇定地盘膝坐下。 宋少连随意说道,“燕大哥稳住心神,你越心急如焚,越不得所求。” 燕子矶尴尬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我看着你,就知道了。”宋少连理所当然地回道,“有时候,我最想的是把李成蹊给拉进来,问他到底要不要继续活下去?若不愿意,我就好心在此送他一程。” 燕子矶咦了一声,“为什么要问他要不要活下去?” “那家伙老可怜了,看他活着的眼神就和我那数日子等死的老爷爷如出一辙。” 燕子矶疑惑地说道,“我瞧他的眼神很有精神,分明是神采奕奕啊。” “那是你修行浅薄,等你在此滞留过久,看谁的眼神都会清澈如水,不说能猜出别人的心思,但绝对能一眼瞧破别人的本心。”宋少连变回原来的模样,慢悠悠地飞起来,一脸慵懒地趴在云朵,居高临下地说道,“燕大哥杂念太重,本心深藏不露。” 燕子矶抬头问道,“能有多深藏?” “大概比我幻想的井底还要深不见底。”宋少连小手一挥,燕子矶脚下顿时冒出一座天井。 他俯首望去,一眼见不着底。 燕子矶说,“借我火光,一望究竟。” 然后,一团火光飞速下潜,直到消失也没见着井底。 “对吧,燕大哥心思太杂,连火光都存不了多久。你看我身下的浮云和你脚下的井底不仅同时存在,而且一直存在。” 燕子矶自认理所应当地回道,“成年人,心思重。” 宋少连反驳道,“少师比你年岁更长,一身心思极少,但所求唯一,不像你这般私欲如沟壑纵横,却无本心执念坐镇山岳。” “一生所求,当始终如一。” 宋少连话意极重,重到燕子矶心悸如见山岳,打坐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将坠入井底。 “你瞧,你扪心自问时,那些杂念又浮出水面,险些遮蔽了你认知此处,叫你跌落井底。”宋少连趴在云朵,意兴阑珊地接道,“若你自己觉得自己如坠深渊,那我也救不了你。” “记得少师说过,外乡人来此本是天大福缘,其一可磨练泥胎身,其二可蹈光养晦,砥砺心神。可惜他们一个个的心思浮动,折腾了许多天,也不知所求,反而越发地虚度光阴,甚至有些不识好歹的人还会因此丧命。” 燕子矶如遭重击,居然被个小屁孩给说教一番,然后他又释然一笑,脚下浮现一朵祥云,扶他飘至宋少连的对面,“小家伙,道理懂得不少啊。” 宋少连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头,伸手按住浮云起身,信手握紧一杆长枪,向前一通乱刺,“来,燕大哥,试一试身手如何。” 燕子矶伸手抓来一杆红缨枪,枪身摇曳着一尾桃花鱼,“小家伙,别说你燕大哥欺负你,近我身三步内算我输。” 宋少连骤然诡异一笑,瞬间一步跨出,径直一枪穿透他的眉心,“哈哈哈,燕大哥你输了。” “在此地无境界压制?”燕子矶摸着眉心,疑惑不解。 宋少连笑道,“梦中哪有压制之说,心念所至即为规矩。” 这一刻,燕子矶恍然大悟,化身飞燕千千万,“烟雾不见海,神去万里长。” 若说念头最深的莫过于幼年时,那一尾飞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欣喜若狂。” 燕飞其羽,远游在野!!! 宋少连见着飞燕,一脸苦涩,“燕大哥,你欺负人。” 燕子矶哈哈大笑,收了遥望无垠的飞燕,轻声问道,“如何从此地离开?” 宋少连一脸坏笑,砰地一声消失不见,临行前还不忘戏谑道,“作为欺负我的惩罚,燕大哥,你就好好想想该如何出去吧。” 燕子矶自嘲一笑,朝着远方三跪九拜,“谢根爷爷指点迷津。” 随后,他身影朦胧,缓缓消失,临行前,他在这一方世界留下了他的心意。 看似时光如梭,实际上李成蹊的手才刚刚好拿开,燕子矶便一脸兴奋地起身,“我的朱枪头已有着落,就是还得等上些时候。” 他俩面面相觑,不知他怎地突然醒来。 “子矶,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李成蹊关怀地问道。 “放心吧,我没事。”燕子矶一睁眼就看到他俩,同时感受到天地间传来的那股亲近与排斥,张口就是一滩淤血喷出,“其实还是有点事,我还不能习惯洞溪里。” “瞧你这样,我心里好受点,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燕姐姐解释。” “放心吧,我不会在刻意与人争强好胜。”燕子矶深信不疑地回道,“当然,你的某些小心思也得再压一压,毕竟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 “什么心思?”李成蹊半信不疑地问道。 “藏在心头的小心思,得亏我这趟游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心里藏着那么深。” 李成蹊眉头紧皱,“再胡说八道,我就得考虑让你再躺上七八天。” 燕子矶眼神坚决地笑道,“你不会让我说出这句话的,因为你已经猜到我的意思。” 李成蹊眉头舒展,“一起去外边看看,如何?” 燕子矶拍了拍胸口,“去就去,怕你不成?” 谁想到他一走到门口,瞧见院内的那两人,立刻停下了脚步,“君子不夺人所好,要去你俩去。” 不只是他,风景异和李成蹊也都止住了步伐,默契地一人一边,合上房门。 “贺上窟,桃花鱼我非要不可,你若要抢,只好以剑分胜负。”怒气冲冲的望春心愤然拔剑。 贺上窟脸色平静地劝道,“桃花鱼之争风险极大,凭你的修为难以保全自身。” “好个冠名堂皇的借口,凭什么你贺上窟能争,我望春心就抢不得?”望春心见他无意争斗,便收回剑身,冷声哼道,“杨树林外,也是如此逼我就范。” “凭我尚且只能自保,而且来洞溪里的少年武者比咱们预想的要更多更强。” “若你真一心为我好,为什么不肯为我夺来一尾桃花鱼?”望春心厉声喝问,“装腔作势,虚情假意,是我望春心信错了人。” 贺上窟一言不发。 望春心见房门关上,知晓其意,遂拂袖而去。 只是这一嗔一怒,尤为动人,叫贺上窟脸色一红,满脸娇羞。 当她离开,李成蹊等人立马出来,燕子矶更是围着贺上窟调侃道,“堂堂天镜山贺上窟竟然沉迷美色,难怪你的剑拔不高。” 贺上窟羞赧一收,愤然起身,剑出鞘,寒光闪,“燕子矶,你是想试试我的剑?” 燕子矶急忙退入屋内,学那女子抚眉,半掩红唇,嗓音轻柔地笑道,“贺郎君,可否为妾身买一尾桃花鱼?” 第七十九章 小财迷要买不破甲 浓雾重重,经久不散,深深笼罩着洞溪里。 时至晌午,封宣侠意识到这场大雾来的不同寻常,连忙奔赴杨家客栈,向根老寻求解决之道。 沿途,他与通眉男子不期而遇,眼神一紧,“你是何人,为何来我洞溪里?” 通眉男子察觉到他的气机,拱手抱拳,“在下李昌谷,见过洞溪里封宣侠。” 封宣侠见他气机平稳,面相不佳之余,神色尤为诚恳,遂不予刁难,好心劝道,“洞溪里今日不太平,若无闲事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李昌谷躬身领命,目送他的离去,暗暗叹惋道,“可惜了他的一身筋骨,若在别处此时年岁,当在我正字春坊刻下一剑。” 封宣侠分别后,见着了他眼神中的惋惜,不知何意,心中有事,也不便追问,于是加快了步伐,没想到在路上又遇到了故人,“复返,好久不见。” “封宣侠,好久不见。”狄复返笑道,“根老遣我来告知你,大雾事出有因,他已去群山问讯,在此期间,你且留守私户,公户安危自有三姓承当。” 封宣侠如释重负,眉头舒展开来,“我听说狄婆婆给你说了门亲事,是顾家的小姑娘顾翠盖。” 狄复返点头承认,“翠盖浮佳气,是个好兆头。” 封宣侠一把搂着他的肩头,“若是无事,不妨和我去私户走走,顺便见见你的准夫人。” 狄复返也没有拒绝他,正要与他同行,腰间佩剑忽然叮叮作响,神色急忙地推开他,一言不发地拔地而起,不知所踪。 “小崽子,上次敢骗我,这次我看你往哪里跑?” 这时,三个少年堵住了狄进金的去路,表情不一。 “陈阑干,你摸着良心说,我哪句是骗你的???”狄进金撅着嘴,怒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陈阑干立马问道。 “我叫郑逢集,你有什么意见?”狄进金回道。 “瞎说,我和私户的人打听过的,你不叫郑逢集,你叫小财迷狄进金,是有名有姓的公户。”陈阑干反驳道。 狄进金耸了耸肩膀,一脸平静地回道,“我又没说我的真名叫郑逢集,这算骗你???” “哪个人规定,说话非得说真名???而且我说了你就信,难不成我说你爹你也信???” 陈阑干怒不可遏,举手要去揍他。陈子微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神色严肃地哼道,“阑干老实点,你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做事能不能稳重点?” 陈阑干嘟囔着,不敢顶嘴。 “狄进金,我们无意算计李成蹊,只是想和他求证一件小事,若你肯答应如实相告,这锭金子归你了。”陈子微掏出一锭金子,和和气气地笑道。 狄进金见着金子,笑的合不拢嘴,忙要伸手去接,忽然想起前车之鉴,匆忙拍掉伸出去的手,神色痛苦地婉拒道,“你们去找别人打听消息吧,恕我无能为力。” 陈子微面露困惑,“别人说你视财如命,为何要拒绝这锭金子?要知道它的价值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哪怕你们要动手打我,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陈子微一脸失望地收回金锭,依然不肯放弃地说道,“若是你哪天愿意代为引荐,我随时恭候。” 说完这句话,他领着其他两兄弟准备离开,不忘抛出善意的提醒,“狄进金,你是洞溪里人,最近最好别出门,我能感受到赴戎机的气息在蠢蠢欲动。” 然后,他们三个便在雾色中消失不见。 这时,狄复返匆匆现身,见着安然无恙的狄进金,低声询问,“可是遇着了什么麻烦?” 狄进金笑意满面地回道,“本来我以为那三个家伙要揍我,没想到还是很有礼貌地息事宁人。” 狄复返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道,“大雾天,最好别出门,这股雾气有些古怪,连根老都要去群山探究源头。” 狄进金见着二叔,当然不肯回家,“二叔,咱们去找小木头吧,我也顺道去看看他,毕竟他以前对我也不错的。” 狄复返点头笑了笑,捏着他的脸颊,一点不客气地戳破道,“我看你小子是想从他手中忽悠那套黑甲吧。” 狄进金笑脸忍着疼,没有回话。 于是,狄复返领着他去往封家老宅,一路上没少遇见怀揣恶意的武者,好在这些人都不曾动手,大概是忌惮他的剑吧。 正在院中打拳的李成蹊听闻敲门声,镇静地收了拳架,去推开大门迎客,见是狄进金独自一人,笑着问道,“你这次又是为谁跑腿啊。” “为了我心头的规矩,见一见咱们洞溪里的李昭侠。”狄进金一本正经地回道。 如今的李成蹊见着了他,更多的是包容与愧疚,“不是为了钱就好,铤而走险的事可一不可二,懂不?” 狄进金撇了撇嘴角,大摇大摆地闯林去,见着了燕子矶笑着打招呼,见着了风景异视若无睹,唯独见着了贺上窟,连忙惊慌地跑回李成蹊的边上,略显责怪地嘀咕着,“你家里怎么藏了个凶人?” 李成蹊捏了捏他的脸蛋,并不打算给他一一介绍,而是继续追问道,“说吧,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情找上门的。” 狄进金小声低吼着,“我还不能为了你而来???你也太瞧不起我狄进金了吧。” 李成蹊按了按他的头顶,眼神鄙视地回道,“你狄进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性?” 狄进金仍在坚持,李成蹊忽然脸色一沉,指着贺上窟道,“再不老实交代,我就让他把你给扔出去。” 狄进金见他指着贺上窟,哇地一声坐地大哭,哭的是声泪俱下,还不忘在嘴里吼着你欺负我,你坏,你不讲旧情之类的无情无义。 可把李成蹊弄的心绪不宁,险些以为自己错怪了他。 好在贺上窟眉头一皱,噌地一声推剑出鞘,吓得他一个激灵跳起来,赶忙逃到李成蹊的背后,偷偷伸个头打量着。 这时,风景异瞧出了端倪,上前说道,“他这是学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一套,准备在你这博取同情。” 李成蹊恍然,把他从后背给拎着前面来,认真地问道,“有话快说,要不然我真要让他给扔出去。” 狄进金眼珠子直转,就是不开口。 风景异琢磨会,有的放矢地问道,“他会不会是想要你的桃花鱼?” 李成蹊摇摇头,“他和我都是洞溪里有家有业的公户,若是真想要桃花鱼,大可以自己去抓,不过狄婆婆似乎不让他掺和外人的事情,所以他不可能和桃花鱼感兴趣。” “会不会是他受人之托?”风景异又问道。 “不会,进金虽然有些贪财,但本心不坏,同样的错误他也不会再犯。” 风景异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狄进金,忽然向前想要拍拍他的头顶,就见他身形矫健地躲开,同时眼神犀利地瞪着自己。 “好了,进金不许胡闹,快说到底有何贵干?”李成蹊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非常严肃地问道。 狄进金眼神闪烁。 “贺公子,有劳你送他一程。”李成蹊高声叫道。 贺上窟配合地起身,然后搓动双手,气势汹汹地走来。 狄进金见着他,莫名地觉得害怕,张口就要哭出声,只听他厉声一叱,“再敢哭喊,我就割下你的舌头做下酒菜。” 狄进金立马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然而,他离他越来越近,几乎是一步之遥,狄进金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举着双手哭道,“我说实话,我说实话,你快让他离我远点。。。” 贺上窟会心一笑,转身离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燕子矶在最后方瞧着这一幕啧啧称奇,“原来再厉害的剑,也有个玩心为泯的剑客。” 他的声音不小,院内的几人耳力也不弱,所以听的都很清楚,不由得心生轻松。 尤其是李成蹊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不正是走廊那次的短暂交谈,记得那会儿一脸严肃的他也是时而发笑,时而正经,眼神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艳羡之意。 “贺上窟,木之鱼与你无缘,更与望春心无缘,不妨早些放弃吧。”李成蹊突然说道。 贺上窟转过身,猛地向狄进金做了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他屁股点地,连连后退,直到抱紧李成蹊的大腿才停下。 “李成蹊,快点把他赶出去,这人好坏,故意吓我。” 说是这般说,狄进金连眼神都不敢抬。 “说吧,到底找我做什么?”李成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慎重地问道。 狄进金刚开始还不想说实话,李成蹊立马作势要喊贺上窟过来,吓得他赶紧呜咽着回道,“我想买你身上的那具黑甲。” “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二叔的意思,或者是哪位长者的意思?”李成蹊没有一口否决,也没有立马点头答应。 狄进金语气坚定地回道,“是我的念头,那一日你擂台之战,我全程都在台下观战,当时就知道你肯定会打败那个人,缴纳这具胸甲。” 李成蹊告诉他,“我可以卖给你胸甲,但我不想卖。” 狄进金不懂他的意思,追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卖给我?” 李成蹊诚恳地回道,“我先前多次尝试,并不能激发黑甲的效果。” 狄进金一点就通,立刻回道,“那是因为你体内运转的真气与黑甲所需不符合。” 李成蹊见他知晓,也不刨根问底,而是接着问道,“明知如此,你还执意要买胸甲?” 狄进金开心地笑道,“你不行并不代表我不行,所以我执意要买它。” 李成蹊见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继续问道,“那好,你准备花多少钱买它?” 狄进金一脸幽怨地回道,“我没钱买,你可以送我吗?”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可以。” 狄进金脱口而出道,“你疯了吗?” 李成蹊没有回他,而是眼神飘忽,若有所思。 “哪怕是失去了激发黑甲的能力,这具胸甲依然是不可多得的护甲,你真要送给这个孩子?”风景异一脸惊讶地问道。 “若不是理所当然,李成蹊就不是李成蹊了。”燕子矶见着这一场交涉,更觉得习以为常。 “子矶,替我去屋内取来胸甲。” 风景异劝道,“李成蹊,这具胸甲价值不菲,不要随意送人。” 燕子矶去屋内取出胸甲,然后递给了狄进金,“我曾经听根老提起过你和他的故事,那段日子你和他是各取所需,甚至是给大于取,反而到最后输给了取大于给的郑逢集,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 狄进金接过胸甲的时候,兴高采烈,又忽然间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回道,“为什么???” 李成蹊神色慌张地喝道,“子矶,住口。” 燕子矶笑了笑,摸了摸胸口,神秘兮兮地回道,“我偏不告诉你。” 狄进金立马朝他呸了一口,满心欢喜地捧着胸甲离开大院,临走前都不和李成蹊打声招呼,然后见着了等候许久的狄复返,一脸得意地笑道,“二叔,我就说这件胸甲我势在必得吧。” 狄复返看着他越走越远的心性之路,反而没来由地心生惋惜,若是将来他回首这一幕,是不是会于心有愧? “进金,可曾听过那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狄进金摇摇头。 狄复返便带着他回家,选择让正沉浸在喜悦中的狄进金忽略这句话。 院内燕子矶突然靠近李成蹊,搂着他的肩头笑道,“小木头,是不是突然间觉得心里头好受多了?” 李成蹊脸色平静地回道,“谈不上多么好受,但是心头确实轻松了不少。” 燕子矶哈哈大笑。 李成蹊面色依旧。 第八十章 浓雾之下窃夫现 根老孤身来到群山,见四面八方皆是滚滚浓雾,整座洞溪里宛若置身云海,既望不见天幕,也看不见大地。 根老心念一动,来到李子洞,贺季真早已不见。 “袁安生,洞溪里浓雾滚滚,为何选择视而不见?” 袁安生走出石洞,面朝根老拱手作揖,“回根老的话,这场浓雾来的蹊跷,并非出自我洞溪里,而是从东北方偶然途径此地。” 根老伸手抓来一缕薄雾,并未察觉灵气附着其中,“此乃大地衍生的寻常雾气,你且运转心气驱散它吧。” 说罢,根老就要转身离开。 “根老,这雾看似阴性极轻,好似寻常薄雾,实则暗藏玄机。以我之力非不愿驱之,实不能驱也。”袁安生连忙说道。 根老面色困惑,再度吐气成云,四下吞雾入云,仍然不觉有何古怪。 这时,郑逢集在他身后,伸手召唤出土之鱼,向根老遥遥一指,土之鱼立马飞奔而去。 一人一鱼,意念交流,根老顿时恍然大悟,将土之鱼还给郑逢集,然后瞬息消失在原地。 “小黑娃,你几时和根老有过交际?”袁安生见着根老的目光,神色疑惑地问道。 “打从我记事起,就跟着你混江湖,哪怕是跟着蹊哥,我和根老也只是见过几次面,从无言语上的沟通。” 袁安生沉默不语,拉着他走回石洞。 “我想回家看看我娘。”这一次事出有因,郑逢集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只要你一心留在此处,你娘亲绝对安然无恙。”袁安生肯定地回道。 “袁大哥,你一身战力在洞溪里无敌于世,为何要带着我躲进石洞,而不是主动迎战?” “我并不是在洞溪里无敌于世,有些上三关的武夫甚至能不惜性命,动用本命神通,那种人我见了也无能为力。”袁安生认真告诫道,“但在这座石洞内,绝对无人可动用神通,所以单凭蛮力的我可护你周全。” “袁大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躲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像小财迷那样收敛点,在洞溪里光明正大地走动?” “直觉,可能是我和李成蹊共同的直觉,你若是留在他的身边,或者躲在其他地方,都不太安全。” 郑逢集不太相信他的说法,但也不敢当面顶撞,只好郁闷地走回石洞。 此时,在无名山谷,正有五位武者成五行方位盘膝打坐,身下分别呈现白之金、青之木、黑之水、赤之火与黄之土五色。 根老忽地现身而至,瞧着满地的浓郁血色,怒声喝问,“你们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洞溪里???” 白之金武者见着他亲身降临,遂与四人齐声吼道,“窃夫流经,寸草不生。” 下一刻,灿若烟火。 根老毫发无损,但面色凝重,挥挥手散了这浓郁的阴霾,然后他单手按在地面,又伸手向天空虚画螺旋纹,引渡一缕缕雾气尽归于此。 紧接着,根老又去往下一处地界,“投降者,一律不杀。”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轰鸣声。 根老劳心劳力,如此这般去往五处,这才算结束了这一场变故,但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在某些地方藏着更阴暗的布局,深到连土之鱼都无法发现的大局。 “到了郑逢集这一辈,恩怨才算结束吗?”根老自言自语地回到客栈,燕子矶已不见踪影。 宋少连从梦中醒来,见着了凭空浮现的根老,惊骇万分,忙用手戳了戳陈小胖,“你有没有注意到根老的现身?” 陈小胖揉了揉眼睛,使劲瞅了半天,一脸不情愿地回道,“根老不是一直趴在那,像个老王八一动不动?” 仿佛是回应他的一动不动,根老从左边脸换成了右边脸趴着。 “你再仔细瞧瞧,我刚刚明明看见根老是嗖地一声出现。” “少连,我就劝你别练那种邪门功法,什么梦中镜中都是虚而不实的,真不如我这实打实的体魄来的实在。”说着,陈小胖还象征性地抖了抖胳膊,好像是要给他看一身的肌肉,可惜功夫没练到家,只有一胳膊的肥肉。 宋少连不肯罢休,根老却眼神瞥来,只好不得而终。 在这场遮天蔽日的浓雾中,冉伯羊的视野从未有过的透彻,那一道道接天连地的光柱在他眼中甚为耀眼。 目光所及之处,光柱连天,忽然间失去了二十五道光柱,不由得让他心生警惕,“耘艾,你最近和岳牧野相处,观感如何?” “于规矩内逞凶,于规矩内逞强,是个自以为是的自负狂。”冉耘艾停下拳架,在脑海中回顾交往的一幕幕,极为讲究地回道。 “以他身鉴我心,那你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冉耘艾沉默片刻,这才抬头回道,“顺势而为,随心而动。” 冉伯羊坐在石凳,托着腮帮,斜着脸看着他,眼中透露的更像是怀念,而不是审视。 冉耘艾知道他又在神游天外,思念那故去的先人,便默默退下砥砺拳架。 “下一次相遇,我要叫李成蹊知晓递炤关外的厉害。” 忽然间,冉伯羊眼神跳动,霍然起身眺望远方,低沉着说道,“根老,窃夫在屠杀来我洞溪里的外乡少年。” 说道心眼神通,根老亦大有不如,此刻听闻冉伯羊呼声,连忙施展神通,垂视洞溪里。 果不其然,一道道黑影流窜于四面八方,但凡落单之人无论是谁,一律杀之。 不只是根老有所行动,暂居袁府的妫望墟仰望雾蒙蒙的天空,同时向身后的中年男人说道,“这场浓雾来的古怪,确认咱们那点人手足够震慑住窃夫?” 中年男人俯下身子,单膝跪地,勉强与少年齐平,这才回道,“窃夫所为,旨在盗窃洞溪里的气运,同时破坏了洞溪里外的香火情,叫大厦将倾之际,无人肯为其摇旗呐喊,千里奔赴此战场。” “窃夫着实可恨。”少年咬牙切齿。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对于先前私户的伤亡,是窃夫中故意而为之,目的是遮掩根老的目光,叫他无暇顾及更大的谋划。” “据虞舜卫回报,这场浓雾来自于东北方,看似偶然,实则是窃夫饲养的雾怪有意而为之。” “你是说,这场浓雾乃是浊气所化,是地气衍生的古怪?” 中年男人点点头,“浊气之舞沿经之地,万物凋零,与此同时,身处其中的生灵更为在一呼一吸间悄然流逝精元。” 妫望墟赶忙闭口。 中年男人笑道,“若是照这浊气之雾吞噬速度,大概十日才能吞噬万分之一的精元,无伤大雅。” 妫望墟这才松了口气,“有劳辛苦跑一趟,去和李成蹊传个讯息,叫他好生警惕心。” 中年男人没有问为什么,起身前往封宅。 当他走后,妫即轩孤身走了过来,俯身问道,“墟儿,为何对李成蹊如此上心?” 妫望墟尽力抬头,对视他的眼睛,“袁氏要认祖归宗,我妫氏不是不愿,实则不能也,为何轩父不肯明言?” 妫即轩眼神平静地回道,“这一世袁家主或者说每一世袁家主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依然孜孜不倦地在此事竭心尽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是愚不可及啊。。。”小小年岁的妫望墟努力仰头,望着那高高的下巴,嗓音稚嫩。 妫即轩双手负于身后,收回了思绪,“你还是没说为何要对李成蹊上心?” 妫望墟不接其话,转而念道,“窃夫现世,祸国殃民。” 妫即轩笑而不语。 中年男人在出府后,立即有人前来报讯,“禀田公,目前已有八位武者被袭身亡,保守估计二十位武者命悬一线,身受重伤者不满三十位。” 中年男人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揉了揉眉心,“一日不到,近六十位武者惨遭毒手,长此以往,洞溪里如何承受住这些武者背后的势力?” “虞舜卫,可有地方英侠或者昭侠身亡或者命悬一线?” 虞舜卫回道,“回田公,暂无英侠或者昭侠受其迫害,但是游历至此的封侠卫皆不知所踪,尤其是为首者董必德。” “那被封侠卫的叶当权所在何处?” “回田公,暂时已有我等接管,收押在山中地牢,绝对无人可救得了他。” 中年男人思量片刻,眼神中透着股杀气,“特殊时刻特殊对待,问下他叶当权要不要生路。” 虞舜卫毫不迟疑地应下,然后借着浓雾遁走。 这时,中年男人恰好到了封宅,慢慢地敲响院门。 独自打拳的李成蹊听闻敲门声,收了拳架走向大门,亲自为来者开门。 “李公子,我是妫望墟的护卫田临北。” 李成蹊记得此人,微微侧身请他入门,“不知田武者此行有何贵干?” 田临北没有入内,而是回道,“此雾乃浊气雾怪所化,与生灵皆有吞噬精气之意。” “此外,窃夫已大举现身洞溪里,恕我无能为力,只能护佑洞溪里百姓安危,至于在此游历的武者皆武力庇护。” 此时,贺上窟走近,“游历江湖,生死有命,轮不到洞溪里庇护,此事与你李成蹊无关。” 燕子矶重重点头。 风景异公然反驳道,“李昭侠,在此游历的武者若有伤亡,与你与洞溪里都大有祸端。” 李成蹊不解其意,回头看他。 风景异接着说道,“若窃夫伤了武者,不害人性命也就罢了;若窃夫夺其性命,武者亲友必然心生怨气,迁怒于你洞溪里,甚至是此地的封侠。” “凭什么窃夫行恶,要洞溪里承担?照你这个说法,在我河魏城丢掉性命的武者,岂不是个个都要找我燕家的麻烦?”燕子矶勃然大怒道。 风景异只好耐心解释道,“洞溪里与你河魏城大不相同,你河魏城地大物博,强者如云,更有规矩森严,而此地是闻名遐迩的武学禁地,是天下众所周知的弹丸之地。若小小地界,封侠都不能护人周全,留之何用?” “出门在外,生死各负。”贺上窟哼道。 李成蹊见他们三个争论不休,回身向田临北抱拳道,“李成蹊在此谢过田武者好心相告。” 第八十一章 护道者舍我其谁 “行了,都别吵了,这件事由不得我视而不见。”李成蹊送别田临北,转身回屋披了件黑袍,遮掩住面容,对三人说道,“诚如贺上窟所言,身在江湖,生死自负,我既然决定如此,那么我就得这么做。”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出院门。 然而,他前脚踏出门,一道寒光一闪而过,险险擦过他的肩头。 李成蹊刚要抬脚去追,偷袭者已远遁不见。 燕子矶与风景异对望一眼,急忙追了出去,“成蹊,那把尖头棍借我用用。” 风景异对着贺上窟说道,“你的剑不该如此低。” 然后,他也追了出去。 贺上窟望着离去的身影,默默无声,眼神中充满着坚定,哪怕是风景异的嘲讽也依旧不曾动摇。 我的剑,绝对不为意气用事。 “子矶,尖头棍藏在桃花园,一时半会儿不便取出。” “没了兵器,我也就比普通武者强那么点。”燕子矶叹息说道。 此时跟上来的风景异笑道,“是你在用枪,而不是枪在用你,若你没了枪,只比寻常武者强一点,那有了枪的你到底胜在哪里?” “心思太杂之人,往往难称心如意。” 燕子矶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回道,“心诚则灵?!!” 风景异从腰间抽出一杆九尺长枪,伸手抛给燕子矶,“这是杆制式枪,并无奇异之处。” 燕子矶接过长枪,伸手掂了掂重量,发现比先前的枪身还枪,面色颇为不满,但还是抱枪拱手谢道,“燕子矶谢过风公子。” “谢我倒不必了,先替我解决身后几人再说吧。” 李成蹊眼神平静,对此早有所料,先前袭击他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时这一幕正好印证他的猜想,“窃夫,尔等该死。” 为首者面对少年的怒意不为所动,但对少年流露在外的战力颇为警惕,“李成蹊,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敢与我一决雌雄?” 李成蹊回头看了眼燕子矶,然后回道,“堂堂昭侠,有何不敢?” 窃夫为首者冷哼一声,瞬间洞开递炤关,竟然连半步居庸都没做到,只见他猛地一跺脚,其速度竟然比半步居庸还快,瞬间跨越了两者间的距离,手中长剑一抖,径直刺向李成蹊的眉心。 眼看剑尖直抵眉心,李成蹊眼神从容不迫,猛然侧身一闪,张口喷出一枚石子,重重击打在剑身,紧接着李成蹊一步跨出,紧握五指攥成拳,悍然递向窃夫的胸口。 他口中的石子击中剑身,窃夫手臂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带走,连带着身子也向一边侧斜,此时见李成蹊拳风来袭,忙选择抛弃长剑,单脚跺地,稳住身影,同时单肘护胸,撑住这一拳。 砰然声响,窃夫被一拳震飞,体内气血翻涌,但他毫不慌张,以脚底猛地向下一踩,震裂石板用来停下身影,再忙着身影后仰,躲开李成蹊的飞来一脚。 这还不算完,窃夫嘴角扬起笑容,单手撑地,翻身就要直追李成蹊,忽见一杆长枪穿透胸口,愕然无声地回头望去。 其他窃夫见为首者倒下,连忙四下逃窜,然后风景异和李成蹊早有预谋,各自咬定一人,齐齐追上去,三五个回合内当场击杀。 “成蹊,接下来怎么办?” “说实话,我今年不过才九岁,遇着这种牵连甚广的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成蹊坦然说道,“我出身不好,眼界也不高,冲锋陷阵我还行,但是排军布阵一窍不通,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愿意冒着风险和岳牧野合作的原因。” “岳牧野哪怕再仗势欺人,可他的眼光确实比我更高。” “依你所言,咱们这次还去找岳牧野?”燕子矶问道。 李成蹊拒绝了这个说法,目光真挚地看向风景异,“相比于岳牧野,我更信任景异的深谋远虑。” 风景异神色惊讶,显然是被他的这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他依旧不曾推辞,“如果说窃夫所为,旨在暗杀外来武者,借而引发外来武者与洞溪里的矛盾,那么相反地说,咱们保护好外来武者,是不是可以缓和部分仇怨?” “舍大保小?!”李成蹊问道。 风景异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之前观察过,整座柒木巷大多数房屋都空无一人,咱们沿途遇着落单的武者,可以直接指引去往那边。” “若是别人不相信我们,那该怎么办?”燕子矶突然问道。 李成蹊的声音显得极为无情,“生死有命,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时不我待,咱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多费唇舌。” 既然选择听从风景异的建议,那么李成蹊很快认准自己的角色,“从此刻起,我不是李成蹊,而是大音希声吴方隅。” 风景异与燕子矶会心一笑,“我俩行踪不定,与谁同行皆是无妨。” “景异,令妹是否需要优先指引?”李成蹊忽然想起了风景暖,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洞溪里。 风景异一口否决道,“先近后远,先纵后横。” 然后,就见李成蹊深吸一口气,接着仰头吼道,“大音希声吴方隅在此求战昭侠李成蹊。” 这一声穿透力极强,声波如浪,涟漪激荡,一圈圈传至远方,整座柒木巷都有所耳闻,接下来一位位闻声而来的武者纷纷现身于此。 “我从没听说过大音希声这个称号武者,小子你是哪里来的,混的哪条道上的?”自视甚高的少年武者蹲在墙头,哪怕是看不清吼声的主人,也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力量,于是颇为桀骜地问道。 “清河郡东武城大音希声吴方隅在此,谁敢来战?”李成蹊见着一道道气息接踵而至,傲然笑道。 “小子,让我陈阑干来会会你。” 雾色中,少年武者挣脱两位哥哥的束缚,一头扎入雾色的声音源头,紧接着噗通一声传来,陈阑干就杳无声息。 “阑干,阑干……” 陈院宇连唤数声,迟迟不见回应,忙要下场。 陈子微拦住了他,沉声吩咐道,“我陪你一起去。” 说罢,陈子微瞬息洞开递炤关,跳入浓浓雾色。 这一刻,整座柒木巷无一不感受到这股骇人气息,半步居庸的递炤关。 浓浓雾色中,宛若斧钺交响,一串串火光四下飞溅,一圈圈涟漪随着两位少年的高速移动而激荡。 力量与力量的碰撞经久不息,双方长达十几息的震荡不曾停歇,而当两者停下的那一刻,猛地窜起两道阴狠毒辣的寒光。 “来者何人?” “窃夫受死!” 面对于偷袭者,两位少年反应截然不同。 陈子微是一拳递出,击退来者。 李成蹊是重拳回击,紧接着一步跨出,随着这人的气息步步紧逼,直到当场捶杀此人。 而在观战的人群中,窃夫的名声丝毫不亚于洪水猛兽,立马一个个地打足精神,四下张望,唯恐身边猛然跳出一人。 先前质问李成蹊的武者高声吼道,“吴方隅,你说的窃夫是真是假?” 此时,李成蹊一拳补在窃夫的胸口,确认他了无声息后,又腾身逼近与陈子微游斗的武者,趁其不备又是一拳砸在他的后脖颈,将人一头捶进石板,再迅速追上,一脚踩碎他的胸腔,高声回道,“是真是假,难道无人敢应和一声?” 久久无声。 “吴方隅,莫不是你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比你强,就心生污蔑吧。”少年见无人回应,一声嗤笑道。 李成蹊怒气冲天,一身气息轰然撑开,宛若龙卷风拔地而起,瞬间洞散其身周遭的浓浓雾色,“笑话,滑天下之大稽,我吴方隅需要污蔑这等不如我的武者?” 只见他单手提起窃夫的腿脚,用力从地面拔起,高高地往天上一抛,“怯懦窃夫,不只生者软弱无能,连亡者都不得安息,这种货色也配让我心生嫉妒?” “住口,胆敢蔑视我赴戎机。” 终于,在雾色中有赴戎机武者按耐不住,撑开一身气息,手持长剑划破雾气,一瞬间杀至李成蹊的边上。 “辱我赴戎机者,皆该死。” 下一刻,李成蹊神色冷静,一手抵住窃夫的剑尖,猛地向后一抓,连剑带人拖到身前一步之遥,立马又一拳轰在他的腹部,不给他飞走的机会,连忙松开剑尖,又一手将他给抓回身前,用力地向下一砸,狠狠地嵌入石板中,半截身子都被埋下。 然后,李成蹊高高地抬起头,愤然问道,“谁敢说我吴方隅是嫉妒他赴戎机?谁敢说我吴方隅不是战力无双?” 这时,人群中一阵躁动,当即有位惊慌失措的武者跳出来喊道,“我有位朋友已经被人杀害,尸首下落不明。” “我也有朋友被黑影袭杀,而且好几位朋友也都受了重伤。” “我的同伴也被人所伤,昏迷不醒。”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忽然间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连带着对周边的气息都虎视眈眈,唯恐突然袭击。 李成蹊见大势已成,振臂一呼道,“既然众位英杰都心生怨怼,何不共同讨伐来此的窃夫?” “为了兄弟,这个梁子我接了。” “为了朋友,这个仇我也顶了。” “为了自保,这个讨伐我也来。” 五花八门的理由都随着气势吼出,本来是想指引众人躲起来的李成蹊意外地收获了一批铁杆少年武者。 突然,有人提出,“窃夫行踪不定,且与常人无异,我们去哪里找他们?” 李成蹊高举的手顿觉无力。 若是窃夫不主动作恶,根本就无法找出他们。 “我乃大妫氏虞舜卫,可为众位少年英杰指出窃夫真身。”来此观战的不只少年武者,更有成年武者,见一群人被堵在此处,只好挺身而出,至于事后会不会因为泄露身份而被责罚,也只能等此事结束,再行决断了。 啪!啪!啪! 浓雾中,突如其来的滔滔热浪掀翻雾色,与李成蹊相距不远,一连拍出三掌,仰头极尽轻蔑地笑道,“先有封侠卫,后有虞舜卫,你洞溪里真是好大的排场,不过我倒是想要看看一群乌合之众如何拦我赴戎机?” 这一句话,无异于坐实了赴戎机的到来,更证实了少年们的言语。 赴戎机确实到了洞溪里,而且正在大开杀戒。 “吴方隅是吧,凭你的力量拦不住我。” 热浪之中,不见面容,但他话音未落,已一步跨出,一拳就将轰飞,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般无力落下。 陈子微刚想动身,那人又接着说道,“妄动者,死!” 一时间,整座柒木巷寂静无声! 第八十二章 少年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窃夫! 明晃晃的窃夫! 来者乍一现身,便展现了举世无双的战力,只一击就重伤了独霸一方的李成蹊,只一言就震慑了齐聚一堂的少年郎。 不可抵挡!不可敌! 少年郎们咬紧牙关,愤愤不平,却清醒认识到自己和来者的差距,宛若天壤之别。 强! 强横! 不可一世的强横! 少年郎们的真气流转在体内运转不畅,仿佛被某种无形气机先天压制,以至于众少年根本提不起心气迎战。 哪怕是半步居庸的陈子微在来者的热浪气息压迫下,也不得动弹,若是一时还可以理解为刻意针对,可半刻钟过去后,陈子微依旧不敢动身,便立马意识到这股压制是无意而为之。 于是,陈子微默然无声,悄悄退到李成蹊的边上,见他正如出一辙地往后退去,相视一笑。 那人,对他们的小动静不以为意,一心一意地要往封宅走去。 李成蹊见风景异和燕子矶聚拢在侧,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人不止是半步居庸吧。” 风景异和燕子矶眼神交汇,非常笃定地回道,“此人最低修为是居庸关,驭气离体。” 李成蹊沉默不语,事出有因,这等力量已非人力所能抗衡,遂心生兵分三路之意,“子矶,你去客栈找根老,问他要破局之法;景异,你去寻你妹妹,务必保她周全。”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想去哪里?” 李成蹊认真回道,“我要去替一个人看着他的娘亲。” “务必保全自身。”燕子矶知道他要去看谁,重重地拍在他的肩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快速跑向杨家客栈。 “李成蹊,千万别胡来。”风景异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是他知道此行必定不太安全,只得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遮掩在黑袍下的少年拱手抱拳,然后借着雾色一路狂奔,沿途经过桃花园,见满地的枯黄落叶,流水清澈见底,心生哀伤之意。 “少年郎,何事让你心性如此低迷?” 蓦然,溪水畔惊现须发皆白,一身白衣的枯槁老人。 李成蹊正要取出尖头棍,浑然不觉老人现身,此刻闻声忙下意识地俯身拱手作揖,后又急忙单手持棍,眼神警惕地望着他。 白衣老人见他前后举动,粲然一笑,“小小少年,先礼后兵,蔚蔚可观。” 李成蹊这才察觉老者并无恶意,遂背起尖头棍,恭恭敬敬地拜见道,“晚辈吴方隅见过老先生。” 不是武者,而是先生。 老先生坦然受之,挥了挥白袖,再次问道,“少年郎,因何忧愁?” “回老先生的话,举目所见,浓雾惨淡,甚为忧郁。” 哪怕是黑面遮住真容,李成蹊都不由得觉察已被老先生看透自己。 “少年郎,若不和老朽吐露真话,可别怪老朽说你洞溪里待客不周。” 李成蹊理直气壮地回道,“晚辈出自清河郡东武城,并非洞溪里百姓。” 老先生笑而不语,眼神平静地凝视着他。 李成蹊低着头,不敢回望。 “老朽时日无多,而你迫在眉睫,你我何不坦诚相见呢,少年郎李成蹊。”老先生与他对峙良久,见他迟迟不曾开口,这才主动打破僵局。 李成蹊闭口不答。 老先生只得作罢,摇头叹息,“你我有缘无分,就此别过。” 下一刻,一阵清风吹拂,李成蹊已身处异地,抬头一望,正是私户所在地清溪村。 陆浚仪的父亲陆师傅独自坐在村头,斜靠在村柱子上,眯着眼打着哈欠。 他见着了李成蹊,大吃一惊地问道,“小木头,难道是根老动用神通,送你来此?” 李成蹊心头的惊讶丝毫不亚于陆师傅,听闻他的问话,强行压住心头的躁动,“回陆师傅的话,并不是根老送我来此,而是我在路上遇见个白衣老者,是他有意送我到此。” 陆师傅笑了笑,“多半是位老神仙,咱们洞溪里可不缺这些。” 李成蹊点点头,接着说道,“陆师傅,我想进村看看。” “去吧,你郑姨娘说不定也想见见你。”陆师傅摆了摆手,放他进入村子,“小木头,做事好比雕琢,从细微处着手,从全局观落刀,既不可一时急躁,也不可一味求快。” 李成蹊边跑边点头。 陆师傅看着少年郎,仿佛是看着他哇哇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今天的健步如飞,一重重身影飘忽不定,自嘲地笑道,“我家浚仪不在身边,连这个小学徒都让我心生怀念了啊。” 进了村子,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李成蹊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郑家,先是平稳住气息,再慢慢敲响房门。 屋内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然后郑姨才过来开了门,见是李成蹊面色拘束地站在门外,笑着拉他的手进了屋子,顺便亲近地问道,“小蹊,今个怎么有空来郑姨的屋子坐坐?” “郑叔,我是李成蹊,是你家逢集的朋友。”当郑姨松开手后,李成蹊羞红了脸,恭敬地躬身拜见道。 疤脸男人脸色平静,嗓音阴沉地回道,“怎么不怀疑我是你家郑姨偷的男人?” 郑姨气笑一声,使劲掐着他的肉,然后才去给李成蹊倒了杯水,静静听着他怎么回答。 “因为我相信郑姨是最好的姨娘,郑叔肯定是最好的叔父。”李成蹊小有得意地吹捧道。 “小小年纪油腔滑调,如今学问做的怎样?”疤脸男人嗓音天生阴沉,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得意。 “回郑叔的话,成蹊尚未进入学塾。” 疤脸男人面露不悦,语气严厉地哼道,“谁说学问要在学塾才能做的,真是荒谬。” 李成蹊闻声,脸色涨红,额头渗汗,不敢回话。 郑姨适时地打断道,上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语气不满地哼道,“在外学了些本事,就只敢来欺负小蹊儿???” 郑叔顿时破功,连喊不敢。 “小蹊儿,你郑叔就这脾性,别往心里去,郑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你担心。” “成蹊明白郑叔是为了我好,并不会怪怨郑叔。” 郑姨开心地笑了笑,然后又愁叹一声,“我家小集儿要是有你一半的乖巧懂事,郑姨都死而无憾了。” “逢集年幼,对郑姨已是体贴入微了。等他再大些,懂得分担些劳苦,肯定比成蹊更懂事听话。” 郑叔一脸自豪地接道,“说的好,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儿子。” 郑姨又往他耳朵上使劲拧了一把,“小集儿可不像你,我可不想他半点像你。” “婆娘,还有外人在,留点面子啊。”郑叔讨好地求饶道。 郑姨掐着腰,使劲拧道,“小蹊儿可不是外人,再说在我面前你要面子有什么用?” 李成蹊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郑叔一脸赔罪地说道,“婆娘说什么都对,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郑姨想了想,也没和他多折腾,而是问道,“小蹊儿,这次过来没有别的事情?” 李成蹊摇摇头,“确认郑姨无事就好。” 郑姨上前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几个月不见,长高了不少,也变得更结实。” 郑叔嘟囔道,“他可是实打实地泥胎身体魄,可不单单是结实,就是镰刀锄头敲在身上也没点痕迹。” 郑姨小小地惊讶了一把,摸着他的小脸颊说道,“要是你那活泼好动的娘亲还在洞溪里,指不准要怎么夸你这个小家伙。” 疤脸男人哼了一声,“那个女疯子。” 郑姨掩嘴笑了笑,“早些年,你郑叔、陆师傅、封家兄弟可都没少吃你爹娘的苦头。” 李成蹊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地开心。 “我从这小子就瞧出他俩的同一点。”郑叔哼道。 李成蹊使劲挠着头,没去问哪一点,知道了相似就好,没必要去问的那么清楚,有些神秘就让他一直神秘下去。 “小蹊儿,在外要小心点,外面的人心眼可坏了,比不得村里头的七嘴八舌,刀子嘴豆腐心,没人真的要害你。”郑姨叮嘱道。 “郑姨,我知道的,我会注意点,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逢集。” 郑姨欣慰地笑了笑,朝男人使了使眼色,见他半点没动静,这才开口哼道,“人家小蹊儿第一次登门拜访,你作为长辈的不送点东西,说的过去吗???” 郑叔嘴角一抽搐,“我一横练武者除了一身体魄,拿什么送他?” “听说练武的心法最重要,那你就把这个送他不行?” 郑叔刚想开口拒绝,郑姨立马眼神一瞪,只好硬着头皮走近李成蹊,“这是我山门师尊不传绝学,我将之烙印在你的心头。当你离开洞溪里时,它会自行运转。” 郑姨不满地催促道,“快些传他,我来去做些晚饭。” 李成蹊刚想开口婉拒,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传来,但他咬牙坚持,硬生生撑着意识苏醒,熬到了那股胀痛结束。 “好小子,不只体魄修炼有成,连心神都锤磨有加。”郑叔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以真气流转于其体内,趁着他自身的真气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将流转真气的路径悉数刻下,暗自庆幸道,“幸好我也是洞溪里子民,伤不了根基,要不然几百年的苦修都得作废。” “郑叔,你去见过逢集没?”李成蹊强忍着眩晕与不适,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去看他干嘛?你郑叔我爱的是他娘,又不是他。”郑叔理所当然地回道。 “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 郑叔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大道漫漫,勿忘初心。” 这时,李成蹊已慢慢回过神,牢牢记住这句话,然后拱手告别,“郑叔,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郑叔一拍少年的头顶,“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过了一会儿,郑姨走出来,见没了李成蹊的踪影,颇为不快地埋怨道,“你怎么就让小蹊儿走了?” “那孩子心思太重了,我怕他自己有天会撑不住。”郑叔语气沉重地说道,“这孩子这些年吃的苦怕不比他爹娘吃的更多。” “他爹娘虽说也是无依无靠,可是好歹还有彼此相依为伴,哪里像他真的像极了孤家寡人?尤其是马上年关将至,心智渐全的他该是何等孤苦伶仃?” “是啊,哪怕觉得已经很快了,他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第八十三章 浊气之雾我可无敌 轰! 枯坐院内的贺上窟豁然起身,不假思索地拔剑出鞘,横剑在胸。 “你是洞溪里李成蹊?”煌煌如日的武者盛气凌人地站在门口,以轻慢且蔑视的口吻问道。 贺上窟英姿焕发,瞬间洞开递炤,抵挡住武者扑面而来的热浪,站而不倒地反问道,“你是何人?” 武者不予回答,忽然一步跨出,如鬼魅般来到贺上窟的身边,一手提起他的脖子,再次傲慢地问道,“你是不是洞溪里李成蹊?” 这一刻,贺上窟怒意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一身剑意顺着真气滚滚奔流,仅仅在一息内流过四肢百汇,继而流淌到他的手中剑剑身,“我是你爹!!!” 贺上窟愤然拔剑,浓雾散去,武者亦热浪消退,身影激退。 “看来你不是李成蹊。”武者惋惜地说了声,便转身离开。 贺上窟怒火攻心,忙剑随心动,接连跨出三步,一剑刺向他的后背。 武者随手一挥,滔滔热浪随之喷涌,继而挡住贺上窟的剑尖。 “你不是李成蹊,我不想和你动手。” “我是你爹!!!” 贺上窟剑意大盛,猛地推剑向前,径直穿透热浪。 然而,那一剑穿透后,武者已不见踪影。 整座柒木巷被那股热浪压迫的少年郎们,在这一刻如释重负,纷纷起身四下逃窜。 “根老,你说那个武者的力量还在递炤关,只是他对力量的理解超乎我们的想象?”燕子矶难以置信地问道。 根老趴在柜台,有气无力地哼道,“老头子一天忙到晚,哪有闲工夫哄骗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根老,那小子是窃夫,弄死他义不容辞。” “有何证据说明他杀了人?”根老抬着眼皮问道,“咱们做事要讲究真凭实据,尤其是在我洞溪里,做事更要求真务实。” “可是,根老……” 根老挥了挥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宋少连这会儿见着他,在旁劝道,“根老行事说一不二,你再念叨也是没用的。” “对啊,你别看根老老眼昏花,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实则是个老年痴呆的可怜老人,膝下无儿身下无子,一大把年纪连吃都不怎么记得。”陈小胖在旁语气严肃地说道,顺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饼,满怀怜悯地递给根老,示意他放心吃。 根老一头褶子地推开它,然后立马装死趴在柜台。 “瞧吧,我就说根老老年糊涂,趁早去挖个坑埋了,省得哪天真无人问津。” 燕子矶一脸惊愕,拍了拍他的肩头,“小胖子,我燕子矶长这么大最佩服的人绝对是你……没有之一。” 这时,那煌煌炽热的武者来到杨家客栈,一身气息宛若火焰叫人难以直视。 尚未洞开递炤关的陈小胖与宋少连四目交接,心生惶恐不安,齐齐起身向后院退去。 身处梦境的莫得意蓦然睁眼,一身递炤气旋迎风洞开,一处处气旋随着气息流转而猎猎作响。 只见他鼓动衣袖,双手紧握背刀,拖刀在地,眼神灼灼。 “你是李成蹊?”武者见他战意涌现,忽地一步踏出,瞬息拎起他的脖子,沉声问道。 莫得意哪怕早有防备,依旧被他一手抓住,当他回过神来,连忙递出真气于双臂,起手挥刀。 刀光一起,武者顿时收手退后,然后又立马回身,一手提着他的脖子,阴冷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李成蹊?” “我是你爹!!!” 莫得意接连两次被他提在手心,倍感羞辱之余更是怒焰滔滔,心意盛放,运气成线,手起刀光。 这一刻,热浪武者只觉刀光掩面,还来不及躲闪,已被刀光拂面,活生生地被一刀劈退。 一刀击中,莫得意不进反退,眼神晦暗地哼道,“燕子矶,你先前说的就是这个鬼玩意?” 莫得意的一刀若是劈在别人身上,非死即伤,可落在热浪武者的身上,只是叫他热浪暗淡无光,一身气息毫发无损,更别说对其人造成不可挽救的重伤。 “我只想找李成蹊。为何都要对我刀刃相见?”热浪武者痛快地问道。 “得意,一起动手?”燕子矶一抖手中长枪,低声问道。 莫得意应和一声,运气提刀,口吐不快,猛地窜出,紧接着刀光浮现,刀声赫赫。 热浪武者见刀袭来,单手擎天,势要以身抗刀。 随着砰然声响,热浪武者竟然一手抓住刀身,止住了莫得意的落刀之势,抬脚蹬向他的腹部。 好在燕子矶不甘其后,长枪抖动嗤嗤呼声,摇身一晃,枪头寒光直取武者眉心。 武者见状,连忙转蹬为扫,挡住燕子矶的枪击,仰头怒吼道,“冥顽不灵,休怪我大开杀戒!!!” 这一吼响彻街头巷尾,震散雾气一重又一重。 莫得意趁机夺刀退后,与燕子矶齐齐退到墙边,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人绝对不止递炤关的力量。” 燕子矶眉头一掀开,苦笑一声,“先前他已一己之力镇压一街,那时气焰之嚣张超乎想象。” “此人的力量比成蹊更强,速度比你更快,反应更远胜常人,单手擒我刀身,其体魄更是牢不可破,这家伙简直强的不可理喻。”莫得意微微压制体内的暴走气血,逼退武者溢散的那股灼浪气息,闷声哼道。 突然间,一道剑光从天而降,英姿身影紧随其后。 热浪武者毫不畏惧,单手之上热浪如火,接着悠然浮现一团火焰,轰然抵住剑光的到来。 热浪武者脚下尘土飞扬,其身周围三尺内石板尽碎,其身双肩向下塌陷半分。 可他一身气息仍是火热绽放,叫人目不暇接。 “狗儿子,我是你爹啊。” 这一剑过后,贺上窟新气又生,再度举剑向前递出。 热浪武者吐气如火,伸手从雾色中抽出一杆八尺白棍,单手一摆,瞬间隔开剑尖所指,然后他又脚步一晃,避开莫得意的刀,再将白棍自腋下向后一捅,恰好抵住燕子矶的枪。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通通看不见。”宋少连躲在桌子底下,缩着脑袋小声嘀咕着。 那四人战意汹汹,脚下石板如木屑般飞舞满天,一道道劲风热浪激荡浓雾,或是撞在石墙轰然倒塌,或是砸在石板砰然炸裂,或是相互碰撞显露面目狰狞的脸孔。 陈小胖捧着瓜子,嚼的津津有味,甚至还递了点给宋少连,“来吃瓜子,看大戏,此情此景可比叔叔们街头摔跤来的刺激多了。” “吃,就知道吃,小心他们打完了,回头来收拾你。” 陈小胖一脸不屑地回道,“他们敢打我,少师说过,咱们洞溪里规矩极重,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让少师罚他们抄书十二卷,累死他们几个。” 宋少连捂脸叹息,真是无知者无畏。 半刻钟过去,燕子矶、莫得意与贺上窟气机渐渐呈现颓败之势,反观武者热浪滚滚,不绝于耳,丝毫不见萎靡不振。 “娘希匹的,这家伙莫不是洞溪里流落在外的少年武夫?”打了这么久,燕子矶一身心气几近于无,忍不住爆出粗口骂道。 “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像洞溪里的真气无尽。”莫得意以刀护胸,勉强撑住这一拳,佯装不敌地退去场下。 “贺上窟和他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再这么打下去,武者死不死不知道,但他的真气耗尽,肯定会被弄死的。”燕子矶缓和一口气后,疑惑地问道。 莫得意同样借机回气,缓解高度紧绷的心弦,然后喷出一口郁藏腹部的浊气,“估计是武者先前曾挑衅他,毕竟贺上窟执念太深了。” “可还能再战?”燕子矶深知一鼓作气的道理,缓上一口心气后,立马提枪跳入场中。 莫得意压刀在肩,反复告诫自己,“行必有求,求必有应。” 然后,他眼神平静,气息平稳,一步跨出,两侧浓雾自动散开。 热浪武者正抵挡剑尖,蓦然回身,双臂交叉,高高举过头顶。 铿锵! 恍若刀剑的碰撞声,热浪武者脚下塌陷一尺之深,四方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一刀落下后,莫得意眼神澄净,聚气入腹,又是一刀落下。 这一刀在武者眼中速度一般,气力一般,可他偏偏不敢转身,只得再度举臂架刀。 又是铿锵声响,武者脚下再次塌陷。 莫得意眼神冷静,还想故计重施,武者突然暴跳如雷,吼声震耳欲聋,一身气息怦然爆发,一股灼浪从他体内迸发,直接震退了意欲联袂出手的三位少年,将他们一力掀翻倒地。 “一群蝼蚁,都给我死吧。”武者从坑中跳出,奋力将白棍朝燕子矶抛去,接着双手向浓雾虚抓,竟然再度捏造两把宛若实质的白棍。 只见他双手握紧白棍,双腿弯曲,腰部下沉,双肩向后倒耸,双臂骤然发力,猛然一声大吼,宛若风雷奔鸣,双臂齐齐前投。 这一刻,莫得意与贺上窟眼神一紧,疯狂调动体内的真气流转,不约而同地横刃在胸。 轰!轰!轰! 三道先后不一的轰隆声接连响起,燕子矶当场被重伤,昏迷不醒。 莫得意与贺上窟被刀剑拍身,连刃带人在破碎不堪的地面犁出长长的一条线,然后异口同声地喷出满天的血花,整齐划一地向后俯仰,一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谁是李成蹊?谁敢来战?” 热浪武者察觉不到让他在意的气息,仰天长啸,然后走进浓雾,消失不见。 贺上窟竭力想要起身,可四肢百汇的锥心痛楚叫他再无余力。 莫得意心气一散,头一扭,直接昏死。 根老斜眼望着宋少连,他顿时心领神会,屁颠屁颠地拖着陈小胖将昏厥不醒的两人拽回客栈。 “根老,这个还要不要拉?”宋少连见着贺上窟的眼神,莫名地心生畏惧。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搁在外面晾晒会。”根老随意地回道。 第八十四章 迷雾中无畏前行 脚底云层似海铺,好邀浓雾迨晨晡。 这一日,大雾蒙蒙。 街头,红头马车正缓缓行进,手持马鞭的车夫眼神犀利,一身血色黑红分明。 车内,少年正假寐。 忽然,十几支飞箭激射而来,车夫马鞭一扬,噼里啪啦一顿狂甩,飞箭都应声落地。 紧接着,一道道黑色身影悍不畏死地冲过来,每一道身影都充满了递炤关的气息,叫人望而生畏。 可惜,他们的身躯在车夫的马鞭下薄若蝉翼,只见他大手一挥,马鞭抽到谁人,谁人就皮开肉绽,就地正法。 来势汹汹的十几人连十几个呼吸都撑不到,就这么匆匆倒下。 车内少年起身,掀开车帘,见浓雾笼罩,不由得哀叹一声,“数月不见,洞溪里又变故横生。” 车夫不予回应,默默调养内息,好迎战下一场袭击。 “定窑,你可知这些人来自何方。” 车夫定窑摇了摇头。 少年盘膝坐起,用大拇指托着下巴,四指撑着脸颊轮廓,眼神眺望毫无远方的远方,“那小子还真有些本事,居然让他给拿下了水之鱼。” 定窑这才回道,“耿公子少年已见风流,将来必定璨如星空,与我少主相得益彰。” 少年哈哈大笑,随手放下车帘说道,“随便逛逛这处禁地,若真遇着合眼缘的少年,不妨带回徵阳宗。” 定窑不置可否。 少年打了个哈欠,用手心遮了遮嘴巴,正准备躺下继续休养,忽然间心神不宁,连忙起身跳下马车。 下一刻,一道灼浪气息从天而降,一股脑地轰散红头马车,惊得驾车马儿仓皇逃窜。 “你可是李成蹊?” 少年面对武者,临危不惧,挺身上前。 定窑侧身拦住了他,低声喝道,“来者何人?” “你可是李成蹊?”武者再次问道。 定窑低声回道,“我不是李成蹊,他也不是李成蹊。” 武者的灼浪气息不曾消退,可那股战意已如潮水般退去,然后转身离开。 少年还想去追,定窑已提醒道,“这武者神志不清,少主若要拼死一战,我绝不拦你。” 少年果断停下脚步,“定窑,这武者真身你可能看透?” 定窑凝睛去看,武者心有感应,回身对视,定窑连忙收起眼神,对少年回道,“仓促之间,难以看透。” 少年颔首,慎之又慎,“这武者真身恐怕另有蹊跷,我只担心洞溪里同辈之中无人可挡。” 定窑面色凝重,“洞溪里是我们龙阳洲不可或缺的禁地,徵阳宗身为一洲之宗,对于此事不可不闻不问。” 少年望着散落一地的木架,拍了拍一身的的灰尘,“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找根老讨个说法,也好有应对之策。” 定窑心有不甘,还想去探寻武者真身,少年连忙拉住他的举动,“出门在外,小心些好。” 定窑只好打消念头,跟着少年前往杨家客栈。 此时,岳牧野心头忽然躁动不安,急忙出了房门,去找到岳管家,“叔父,那曹涪陵又来了我洞溪里。” 此时,岳管家正独自站在庭院的竹楼下,不知仰头在眺望何处,听闻自家侄儿的这句话,反而问道,“曹涪陵与你并无恶意,难道你就不能多些容忍,少点计较?” 岳牧野神色一怔,继而坚定,“叔父所言,牧野谨记。” 岳管家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孺子可教也!” 岳牧野鬼使神差地说道,“叔父,是墨子可教也!” 岳管家好似失神地自嘲一笑,“是啊,是墨子可教也!” 岳牧野并未在意他的失神,因为自家叔父闲来无事便会心不在焉,唯独和我谈话的时候会显得有那么点神采,大多时候都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岳管家。 “少爷,门外秋子良与冉耘艾已等候多时,我让护卫刻意压他性子,此时正是你去接见的好时机。” 岳牧野欣然受命,转身去往院门。 冉耘艾见着岳牧野,甚是欢喜,上前拱手作揖道,“牧少爷,我等恭候大驾多时也。” 岳牧野赶忙上前托着他的手背,一脸歉意地说,“方才独自打拳,嘱咐护卫不可叨扰,这才延误了我俩相见。” 冉耘艾连道不敢不敢,“我与秋兄有感浓雾遮天,恐生祸端与我洞溪里,遂急忙前来寻牧少爷,寻求解决之道。” 岳牧野对此早有所料,胸有成竹地回道,“这浓雾乃是浊气所化,途径此地吸取日月精华,不巧被我洞溪里禁制束缚,两三日内便会自行散去。” 秋子良在旁闻言,颇为觉得惊讶,“难道说这浓雾中有只浊气精怪,两三日内就要在洞溪里落地生根?” 岳牧野点了点头,对冉耘艾和颜悦色道,“这只雾怪可保我洞溪里四季升平,风调雨顺,是一只不可多得的精怪。” 秋子良想到书中所言,忍不住提醒道,“浊气精怪不易管教,若留它在此,恐生天灾。” 岳牧野轻松一笑,转头对他说道,“秋兄大可放心,洞溪里禁制束缚之下,若不为我所用,定叫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秋子良不予回应,默默无声。 “牧少爷久在家中,有所不知,洞溪里来了个武力超群的武者,也不知道是少年,还是青年,一人独自打翻燕子矶、莫得意与贺上窟,且毫发无伤,更在雾色中震慑住徵阳宗曹涪陵。”冉耘艾与他在门口相谈甚欢,不由得提及此事。 岳牧野闻言,神色紧绷,“此人战力非凡,堪称天人也!” 冉耘艾附和道,“更可怕的是我祖父明言,此人并非外乡来客。” 岳牧野大吃一惊,骇然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洞溪里大大小小人士皆在我心。” 秋子良在旁接了一句话,“如我和耘艾这般生于洞溪里,长于他乡的少年都不曾记录在册。” “秋兄言下之意,此人来自于我洞溪里散落在外的弟子?”岳牧野急忙追问道。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具体如何还得我们亲自求证才行。”秋子良回道。 岳牧野思量片刻,向二人提议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亲自跑一趟,见一见这人到底何等战力无双!!!” “牧少爷所言,正合我心意。”冉耘艾当即应可。 秋子良回望浓雾,对岳牧野提醒道,“赴戎机潜伏雾色中,稍有不慎,你性命不保。” 兴致勃勃的岳牧野闻声,骤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又抬起脚步,自信坚定地说道,“洞溪里子弟敢作敢当,无畏艰险,我岳牧野更当以身作则,好叫那贼子知晓我岳牧野亦敢为洞溪里舍生取义。” 这次,秋子良郑重拱手作揖,俯首笑道,“是子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岳牧野大袖一挥,率先跨出门槛,走近浓浓雾色。 冉耘艾与秋子良对望一眼,齐齐跟上。 此时,正在群山堪量风水山河的一行三人,亦眉头不展,无奈停下脚步,为首的钱笑之对董必合说道,“天地灵气,上清下浊,各有造化。这股浓雾乃浊气所化,身处其中,叫人心神不宁,眼神黯淡无光,你说可不可恨?” 此时的董必合在他的教导下,皮肤黝黑之余更有几分干练出彩,闻听师尊这番说辞,遂细心接话,“万物生灵,唯独人族最擅长窃取天地灵气,囤积体内,是以浊雾生而有道,食人精气,还于天地,是与天地有大造化。” 钱笑之笑容拂面,取下腰间的葫芦塞,伸手抓了一缕浓雾,牵引进去,这才继续说道,“天地道理,不以生死为规矩;世间道理,不以善恶为规矩。” 董必合不解其意,向董必昌望去,见他正深思熟虑,然后眼神坚决地回道,“董家儿郎,只以善恶为规矩。” 钱笑之说了声痴儿,却不打算否决他的念头,而是对董必合说道,“墨学治世,首重人心,不在一地之人心,也不在一洲之人心,而在古今之人心。” 董必合重重点头。 今日之事,更是明日之事,墨学子弟,当有古今之心胸。 董必昌坚定念头后,突然想起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开口问道,“钱师傅,这雾色中是否藏有雾怪?” 钱笑之晃了晃葫芦,笑着回道,“难不成你要下山除妖?” 董必昌回道,“若要妖魔作祟,定不推辞。” 董必合应承道,“昌哥所言有理,莫不推辞。” 钱笑之抖了抖葫芦,仰头望着浓雾,镇定自若地回道,“那头精怪此刻只怕正在后悔无比,为何要不知轻重地踏入此地,白白失去了自由身。” 两位少年皆一头雾水。 钱笑之走在山地,见雾色久久不散,早已觉察有人暗中作梗,稍微思量就知是赴戎机的窃夫有意而为之,可惜力有不逮,难穷其恶罢了。 “年关将近,你俩恐怕要陪我在这群山过个年岁咯。”钱笑之顾左右而言他,畅快一笑。 董必合不以为意,情真意切地接道,“师尊所在,即为吾乡。” 董必昌豪爽回道,“大好男儿,四海为家。” 钱笑之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大哥是个大好男儿,游必有方,至于你这离家出走的小小少年,还是早些回家,免得爹娘挂念。” 董必昌傲然回道,“我年少游历,爹娘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像别家父母那般牵肠挂肚,做小家子气。我董家儿郎生来就要行侠仗义,四海为家。” 钱笑之重重拍在他的肩头,“董家风光,朗朗如日。” “只盼李家那个小儿郎平安无事,莫学董家的侠义千秋,葬送了他的大好性命啊。” 随着这一声悠悠叹息,走过群山与河水溪流,独自走在桃花园的李成蹊已再次经过与白衣老者相见的地界。 哪怕老先生已不在此处,李成蹊仍然心念与他,拱手作揖,躬身礼拜,压低声音说道,“洞溪里李成蹊在此谢过老先生相助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忽然,一阵清风浮动,吹散了阵阵雾色,空出了少年与白衣老者的那片地盘。 “老朽果真不曾看错少年心性。”白衣老者蓦然浮现,如去时那般现身于此,“若你无心感恩,我当不会心生感应。” 李成蹊见白衣老者现身,恭敬回道,“先前掩瞒身份,实在是迫于无奈,还望老先生莫怪。” 老先生挥了挥手,示意李成蹊不必自责,“老朽来此,本是随缘而来;此次现身,是念你心诚则灵。” 李成蹊俯首不语。 “少年郎,可有心愿与老朽祈求?” 李成蹊摇头不语。 老先生开心地笑了笑,挥手抖落一缕清风,赠予李成蹊的心头,“根老曾经在封易彤的心头埋下了一缕【活水】,好叫她日后不必心生哀意。我这缕【春风】与他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叫你日后不必萌生死志。” 李成蹊回道,“老先生放心,成蹊不会自寻死路,因为在我心头藏了个她。” 老先生眼神一黯,起身走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人间事,来来往往,皆是旧事。” 老先生还想多说些什么,根老忽然现身至此,挥手散了他的身形,对李成蹊说道,“那老头是一股游走世间的执念,其好意可欣然接受,但其言语不可深究,知否?” 李成蹊神色犹豫,根老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语气严厉地呵斥道,“那家伙宛若孤魂野鬼,自顾不暇,说是时日无多,实则活过了一世又一世,哪里需要你这小家伙报恩???” “再退一步说,真要说报恩,除了你父母,是不是最该先还我的恩?” 李成蹊重重点头,“成蹊时刻不敢忘根老大恩大德。” “人活一世,绝无二世,最多是活的久些,别给我想着来世做牛做马。” 李成蹊悻悻然点头。 “老头儿好不容易盼着你活过了九岁,眼看着就要十岁添个整数,在这期间可不许再闹什么幺蛾子,尤其是对来历不明的人许下重诺。”根老狠狠敲着他的小脑袋,好叫他多长点记性,“若你再冥顽不灵,我就把你的户籍过给冉氏。” 李成蹊面露紧张,低声回道,“成蹊明白。” 根老又敲了他一下,“小木头脑袋,瞧着就让我来气。” 李成蹊垂首,不敢接话。 根老气呼呼地一言不发,静静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第八十五章 客栈内的仰慕者 这一日,客栈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从酒桌到地上,再到客栈外,一位位酩酊大醉的武者四仰八躺,毫无形象地被扔在大街上。 端酒的少年不再是董必德、燕子矶与李成蹊,而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与线条分明的小少年。 “小胖,你说咱俩在这端茶倒水,根老会不会给咱俩发工钱?”宋少连脸色涨红,第一次和这么多人胡说八道,小小的脸颊满是汗水,但那眉宇间的笑意却充分洋溢着喜悦。 “工钱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少师肯定要责罚咱俩抄袭书卷。”陈小胖嘟着嘴,一脸不满,愤愤不平地哼道,“还有这群客人真是一点不守规矩,动不动就掐我的脸,之前还有人偷偷摸我的屁股。” 陈小胖似乎要发怒了,一手拍在柜台上,就见有个凶神恶煞的武者霍然起身,单手撑在桌上,恶狠狠地叫嚷道,“掌柜的,叫那个小胖子快送酒来,不然老子马上砸了你的招牌,叫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小胖咽了咽口水,一脸安静地端起托盘,小跑着把酒送过去,“大爷,酒来了。” 凶相武者一把夺过酒壶,狠狠地捏了把他的小脸,一脸慈祥地笑道,“瞅瞅这肥嘟嘟的小脸,真像我那个许久不见的儿子。” “你那儿子怕不是你的种,是隔壁老王的吧,大兄弟。”有人怀念,也有人起哄。 “放你的狗屁,我那婆娘生的五大三粗,又是个普通人,哪里会被人惦记,那孩子眉毛和我一般粗犷,肯定是我的种,错不了的。” 就这样,客栈内闹哄哄的,没个消停。 二楼楼梯口,夏家赘婿像往常那样伸出头,平静地打量着过往的酒客。 公子哥和葵儿也没离开洞溪里,没人知道公子哥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在这,但他就是不肯走,当然房钱付的也足够久。 “子矶在对面休息,我觉得我应该过去慰问下。” 葵儿听着这句话,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立马否决,而是谨慎地问道,“公子,您还打算在这待多久?” 公子哥揉了揉眉心,恋恋不舍地回道,“若是可以的话,我真想和你一直躲到天荒地老。” 葵儿捂着唇角,笑吟吟地回道,“葵儿是婢,公子去哪里,我就在哪里,当然会永远在一起。” 公子哥很认真地反驳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在这和在别处都不一样。” 葵儿大胆地伸出手心,堵住他的唇舌,“公子的心意,葵儿明白,可日子还得往前看,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洞溪里。” “何况,我能感受到宗族已有护卫到此,只是不知那人因何耽搁,至今不曾现身。” 公子哥一把抓住他的柔荑,眼神炽热地回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洞溪里,谁若要我离开,就先踩在我的尸体上。” “公子休要意气用事,若你真觉得燕昭侠可结交,那你正好过去见一见。” 公子哥握紧她的手,毅然转身出门。 夏赘婿戏谑道,“小公子,今个怎么舍得出门?” 公子哥不甘示弱地回道,“夏夫人,你家男人在盯着楼下的姑娘看。” 夏赘婿神色大变,就听屋内的吼声震耳欲聋,“好你个大色鬼,一日不打你上房揭瓦啊。” 夏赘婿如遭雷击,垂头丧气地小跑回房,接下来又是一顿鬼哭狼嚎的喧嚣声。 至于楼下的酒客早就见怪不怪,甚至有人高声喊道,“夏夫人,若是你家男人不堪重用,不妨让老子去。” 边上有人嗤笑道,“就你那根小牙签也好意思丢人现眼?” “放你娘希匹的,有本事咱们当着大家伙面比比,谁小谁自宫?” “比就比,谁怕谁?” 两人一边吵着,一边作势要脱。 “丢人现眼的东西,给老娘滚出去。”坐在东拐角的女人脸色涨红,猛地起身,剑尖踩在桌面,飞身就是一人一脚。 那两人噗通一声跌在地上,也不和女人咆哮,各自对望一眼,拔腿就跑。 根老也不去阻拦,而是对女人说道,“那两人的酒钱,你得付了。” 女人大气地回道,“你说要多少,老娘有的是钱。” 根老伸了三根手指。 女人从怀里掏出钱袋,倒出三十文铜钱,豪爽地放在陈小胖的托盘中,“多出来的三文钱算打赏你的。” 陈小胖嘟着嘴,一脸幽怨地回道,“娘娘,那两人的酒是三两白银,不是三十文。” 女人闻声,一拍桌子,抬头吼道,“老头儿,你莫不是欺负我女子身,故意杀我的价。” “老头儿卖酒,童叟无欺,客栈内的酒鬼都清楚,你随便拎个人问问。” 女人一把掳回铜钱,一屁股挤走边上的男人,大大咧咧地坐下来,高声叫道,“要钱没有,要人也没。” “那些想替我付钱,买我人的臭男人就死了那条心吧。老娘来洞溪里是想见见贺风流的,可不是和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废物打交道的。” “对啊,都说贺宪侠贺风流在洞溪里,我都在这转了好几个月,也没碰着他啊。” “那你们可不如我幸运,桃花盛放的时候,我曾有幸与贺风流遥遥相望。” “那你可得给我们说说贺风流长什么样?”有客人拎着酒壶,一脸笑意地靠近这人。 “还能有什么模样?一个鼻子两张嘴呗。”那人随意地回道。 笑意男人听闻这话,蓦地声音低沉,“你知道骗我的人都有些什么下场???” 那人不由得心神一抖,汗毛倒立,但想想身在洞溪里,还能当众伤我不成,遂仗着酒意回道,“贺季真确实不怎么风流,没你们吹捧的那么仙气风骨。” 砰!砰!砰! 下一刻,客栈内一道道身影跳起,朝着这人疯狂出手,尤其是那女人更顺手抄起一条板凳,不由分说地砸在男人头顶。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今天要不叫你知晓这个道理,老娘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人立足?” 武者初始还想求救,可后来见着了一个个面目狰狞,连忙抱着头缩起来,铁了心一句话也不说。 他想不说,可别人不干啊,也不知道是谁趁乱拖着他的两条腿,一把给他从客栈外扔了出去,然后就是一顿七手八脚的狂轰乱炸,虽然没有性命危险,可是实打实地几天不能动弹是免不了的。 “老娘把话搁在这,哪个敢污蔑我贺风流,这个王八蛋就是下场。” “对对对,哪个敢诽谤我贺风流,我就打的他亲妈都不认识。” 女人眉头一皱,厉声朝附和之人哼道,“那是我的贺风流,与你无关。” “凭啥是你的,贺风流是大家的。” 女人纵身跳起,身影极快,伸手抓住武者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狠狠地砸到另一个人的边上,放声吼道,“还有谁敢和我抢?” 客栈内,鸦雀无声! 客房内,公子哥双手抱胸,敬佩不已地说道,“贺公子,贺风流与你同姓,若是你去攀个亲带个故,恐怕那女子都恨不得把你奉为掌上明珠心头肉了。” 贺上窟摇了摇头。 燕子矶奇怪地问道,“公子哥,你不是我们龙阳洲人士吧。” 公子哥点了点头,“我确实不是龙阳洲人。” 燕子矶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难怪你家葵儿生的如此好看。” 公子哥恼羞成怒,然后又贱兮兮地笑道,“我觉得你姑姑更好看些。” “吴方隅,这话你能忍?”燕子矶愤声哼道。 公子哥还没想明白,就察觉劲风扑面,然后被人按在木板上,被坚硬如铁的手指戳在脊椎,刺痛难忍。 “公子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一袭黑袍的李成蹊嗓音低沉地哼道。 正在屋内打斗的夏赘婿陡然警觉,忙向夫人求饶道,“夫人请手下留情,我心头有些疑惑,想去对面房间问一问。” “哼,想忽悠我,我看你是想找死。”夏夫人哪里听他废话,举手又是一顿毒打。 这时,曹涪陵刚好来到客栈,恰好捕捉到那一丝气息,忙心生警惕,并对定窑说道,“客栈内有另一股武夫气,而且毫不逊色于我。” 定窑眼神浓重,语气严肃地说道,“难不成是赴戎机潜伏其中,想要趁乱刺杀少主?” 曹涪陵心思摇摆不定,“那人气息一闪而过,除非再次出手,否则我也摸不清他的身份。” “若真的是赴戎机武者,少主这趟可真的九死一生,要不我们先别管浓雾一事。”定窑在旁劝谏道。 犹豫不决的曹涪陵猛然下定决心,“堂堂徵阳宗少主岂能被赴戎机吓退?这事我管定了,龙潭虎穴我也要走一遭。” 定窑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劝他,手中握紧马鞭,随时准备舍身而出。 根老见他登门,平静地问道,“不是让你离开这,来年再回洞溪里?” 曹涪陵拱手抱拳,“根老,涪陵身为武隆星,哪有畏死逃脱的道理。” 根老也不流露什么额外的表情,依然平静地说道,“大雾事出有因,但对洞溪里有益无害。” 曹涪陵对根老的回答毫不惊讶,毕竟根老本就不能以常理视之,“根老天人高见,涪陵敬仰。” 根老气笑,“别的没事没学到,跟着燕子矶,马屁功夫倒是学的精通。” 曹涪陵神色真挚,“涪陵与燕昭侠是惺惺相惜。” 根老抽出木棍,给了他一下,气笑着骂道,“那家伙在二楼养伤,赶紧滚出老头子的视线。” 定窑见少主要进客栈,连忙跟紧,到了楼梯口,曹涪陵才开口留他,“定窑,止步。” “少主,定窑不放心你……” 曹涪陵踏上阶梯,朝他摆了摆手,毅然登楼。 先前感受到那一股气息,就在客栈二楼。 第八十六章 秋子良计害李成蹊 杨家客栈! 岳牧野见着根老,恭恭敬敬地见礼行拜。 根老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反而是边上的宋少连和陈小胖打量了几眼,幸灾乐祸地说,“牧少爷,少师说你好些日子没去学塾,叫你在家抄书三千遍。” 岳牧野低着头,不知作何表情。 根老却给了他俩脑袋上一人来了一下,言辞颇为严厉地哼道,“小小年岁,和谁学的落井下石?” 男孩们连忙低头不语,齐声向岳牧野致歉,“我知错了,请牧少爷原谅。” 岳牧野这才抬头,满脸笑意地回道,“同为少师弟子,无妨,无妨。” 陈小胖扭头看了眼宋少连,见他面露不屑,一脸轻蔑的样子,低头嘟囔了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岳牧野全当没听见,拱手作揖,继续问向根老,“根老,这浓雾何时才能消散?” 根老伸头往外看了看雾色,一脸茫然地说道,“我哪里知道大雾啥时候散去?” 岳牧野果断闭口不言。 秋子良上前一步,先是拱手作揖,再平静说来,“根老可知晓木之鱼已被李成蹊取走?” 根老眉头一皱,颇为不悦地回道,“有道是可一不可二,你先前已在此造谣生事,如今又来污蔑李昭侠,良心何安?” 秋子良垂首在外,义正言辞道,“子良所求,是叫来我洞溪里的客人皆人人平等,人人皆有机缘,而不是他李成蹊独自霸占机缘。” “虽然惹恼根老一人,但是子良问心无愧。” 秋子良宛若一身正气,神色激昂地高声说道,直教满堂客人哄堂大叫,拍手称快。 “小公子言之有理,木之鱼乃天地灵物,是有德者居之,怎能被李成蹊一人独霸?” “我觉得小少爷这话不错,甚合我心,他日走马江湖,可报上我春江散人的名号。” …… 诸如此类的言语不胜枚举,一时间整座客栈的目光纷纷被秋子良聚拢,侧耳倾听少年如何探寻。 根老面无表情地揉着眉心,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静下心来对他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子良,势不可用尽,心不可自欺。” 秋子良神色肃穆,“但为万人往,欺身又何妨!!!” 他口中的欺,在旁人耳中却是弃。 根老用手肘抵在柜台,竭力用手心托着下巴,耐心地回道,“你若是见着李成蹊,不妨亲自求证再来问我。” 言下之意,是你都不曾见过,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秋子良正声回道,“那日擂台争雄,我已见李成蹊窍穴潜伏桃花鱼。” 根老勃然大怒,一手拍在台面,“秋子良,慎言慎行。” 秋子良正色回话,“子良所言非虚,若根老不信,可叫他来当面对质。” 冉耘艾在旁充耳不闻,若是针对李成蹊的布局,他乐见其成。 至于岳牧野,巴不得李成蹊早点被弄死,对叔父的度量之说早已抛诸脑后。 秋子良见根老有意袒护李成蹊,继续说道,“诸位豪杰有所不知,我洞溪里桃花鱼非本土少年不可见,更不可捉,是以我敢以性命担保,木之鱼绝对在李成蹊的身上。” 根老忽然平静了下来,让陈小胖和宋少连到身边来一点,然后开始深深的沉默。 这时,岳牧野心头微微不快,却没有说什么,但在心头暗暗记恨了秋子良,你若是陷害李成蹊也就罢了,为何要把桃花鱼只能由我洞溪里少年捕捉的事泄露出去? 下一甲子,桃花鱼现世,你叫我洞溪里少年如何保全自身? 先前那一番话已是震耳发聩,后面这一句话才是真的惊心动魄。 “敢情不是我机缘不足,寻不着桃花鱼,而是此中另有蹊跷。”酒鬼一掌拍碎木桌,愤然起身。 “好你个洞溪里,如此秘闻藏而不露,莫不是欺我江郊野修孤身一人?”一人作虎,三人为伥,酒鬼仰头喝下浊酒,一把摔碎酒碗,怒声质问道。 “白沙汀空流霜敢问老掌柜的,是不是执意欺我等外乡来客?”酒鬼武者自报家门,厉声拍桌,高问一句是何用心。 这一刻,岳牧野气火攻心,扭头瞪了眼秋子良,当先一步挺身而出,神色桀骜不驯地吼道,“我洞溪里行事几时要你等外人指手画脚。” 岳牧野此时递炤洞开,鼓起长衣飘飘。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拍碎木桌的酒鬼面露讥讽。 “放肆,牧少爷乃是我洞溪里大姓少爷,一言一行皆是规矩加身,谁人给你狗胆敢对他公然咆哮???”陈小胖缩在柜台下,高声叫嚷道。 宋少连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哪来的小兔崽子,有本事出来说话。”江郊野修怒道。 岳牧野当然知道是谁在说话,但是他更清楚此时不能胆怯,从容不迫地反叱道,“大胆野修,我洞溪里几时轮得到你来撒野?” 所谓酒壮怂人胆,江郊野修见岳牧野不留情面当众顶撞,立刻一晃身影,一手朝他脖间抓来。 冉耘艾眼疾手快,当即递拳拦他,江郊野修面露轻蔑,五指握拳,与他拳骨对碰,一拳震飞,然后再五指松开,虚抓岳牧野。 秋子良眼神一紧,神色惊骇,赶忙一肘砸去。 江郊野修视若无睹,一手高高地提起岳牧野,一手捏住秋子良的手肘,“小小杂碎,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说罢,他手心微微用力,一掌推飞秋子良,再冷眼打量着岳牧野,嗓音低沉地问道,“我就在你洞溪里撒野,你能奈我何???” 嗖! 这一声响起,近乎本能地松开手,江郊野修想也不想地脚尖点地,宛若一道利箭激射而飞,匆忙逃离原地。 当他回头望去,一袭黑袍扶住了岳牧野,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宛若一根镇海黑柱。 江郊野修落在墙头,眼神警惕,“阁下何人,为何偷袭与我?” 黑袍武者一言不发。 岳牧野见来者似乎有意助他一臂之力,急忙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安,狐假虎威地吼道,“此乃我洞溪里洞影人,是我洞溪里坐镇安危的先贤所化。” 江郊野修心头一跳,其余酒客更是蠢蠢欲动。 “我曾在杨树林见过这类东西,一身气机不减不增,刀剑穿身也无血色,初始还以为是某些身法,没想到竟然是些鬼祟东西。”有酒鬼骇然失声道。 “我也曾在私户那边见过这东西,时隐时现,毫无章法可言。”又有酒鬼高声应和道。 岳牧野心头大定,真是瞌睡了送枕头,还在琢磨如何安排身份,没想到这群人倒是识相地吹捧起来,于是顺水推舟道,“好你个江郊野修,真当我洞溪里无人可治你?” 江郊野修神色大变,忙要脱身逃走。 黑袍武者一晃黑影,掠起一阵疾风,如鬼魅般跳到逃离的江郊野修身边。 只见他大袖一抖,江郊野修双臂相迎,立马被狠狠地砸回客栈门前。 岳牧野见机行事,赶忙上前,一脚踩住真气未稳的江郊野修,同时一拳震在他的胸口,又一拳打他的腹部,叫他一身气机轰然散尽,然后再提起他的脖子,沉声问道,“我就不让你在洞溪里撒野,你能奈我何???” 江郊野修气息萎靡,浑身颤抖不已,眼神可怜地望着他,不敢再大放厥词。 岳牧野好似扔垃圾一般,随手抛下他,回身朝着客栈内吼道,“白沙汀空流霜出战!!!” 空流霜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拍碎木桌的武者更是像死狗般躺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先前黑袍武者的出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很清楚地昭示着他的实力绝对不简单。 这时,有武者静静地喝下一杯酒,起身要出门迎战,他边上的朋友立刻拉住他的胳膊,“这不是你出头的好时刻,而且江郊野修是他贪婪所致,怪不得洞溪里出手不知轻重。” 武者推开朋友的好意,平静回道,“我对他人的恶意并不在乎,但我对黑袍武者的战力极为上心。” 他的朋友还想劝他,武者已眼神坚决地婉拒。 “若你要战,切莫拼死一战。”朋友只好叹息一声。 武者重重地点点头,先是拱手抱拳,要对岳牧野讲明缘由,哪里晓得岳牧野压根不愿听他解释,“我对你来自哪里并不感兴趣,但凡出战者皆是我洞溪里的挑衅者。” 黑袍武者闻声而动,一身真气激荡,鼓荡贴身黑袍猎猎作响,随着他的身影跳动而阵发出阵阵的刺耳响声。 出门武者洞开递炤,竟然是半步居庸,与黑袍武者迎面对拳,各退半步。 “拳骨偏小,拳架尚低,你怕不是尚未成年?”出门武者低声问道。 “若你退去,我不拦你。”黑袍武者低声回道。 “我来你洞溪里无心桃花鱼,只想在递炤关寻个一战痛快的武者。”出门武者气机激荡,双腿骤然发力,脚下石板怦然震碎,整个人如一发炮弹激射而出。 退! 黑袍武者低吼一声,气机跌宕,出拳如天人擂鼓,轰然递出之后,竟将来势汹汹的武者一拳击退。 “痛快,痛快,再来一战。”武者气机再兴,张口就要再来。 忽然,曹涪陵与燕子矶一左一右,齐齐现身,一人一拳抵在他的肩头,“此时由不得你武心激荡。” 黑袍武者趁机上前,跳起一拳砸在他的额头,狠狠地将之砸到地面,言语无情地哼道,“我为洞溪里而战。” 第八十七章 走出客栈,即为挑衅 随着这一句【我为洞溪里而战】,武者应声倒地。 同时倒下的更有客栈内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武者的朋友最先动身,先是拉回武者,交给信得过的同伴,然后一步踏出客栈,“我不为桃花鱼,只为报怨。” 黑袍武者言语无情地回道,“踏出客栈者,即为挑衅。” “我穆蓝荡问心无愧,今日为友出战。”男人在客栈外,放出一身气机,镇定自若地说道,“别说我以大欺小,你们三个有本事就一起来吧。” 这一刻,男人一抖颓废,宛若耀光般锋芒毕露。 曹涪陵与燕子矶对望一眼,一身气机鼓起,递炤关气旋洞开,齐齐朝男人一步跨出。 穆蓝荡眼神低沉,气机外放,先是左脚横扫,挡住曹涪陵,再是右拳回勾,抵住燕子矶的枪尖。 铿锵! 这一声响,燕子矶眼神一缩,双手猛地一扭枪身,往前一推,激起火花无数。 穆蓝荡一声低吼,奋力弹开燕子矶,抽身再回迎曹涪陵的拳风,一脸讥笑,“堂堂武夫气,竟也沦落到私斗也要与人协同作战?” 曹涪陵与他拳风对撞,只觉旗鼓相当,好在有一身武夫气回馈体魄,一时半会儿不至于短他气魄。 “我为洞溪里而战。”曹涪陵高声回道。 “半步居庸与泥胎身体魄,这个男人体内蕴藏的真气绝对不少。”岳牧野不知黑袍武者为何不曾上场,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在旁由衷敬叹。 “客栈内的酒鬼不乏过江龙,若是真凭蛮力镇压,我们三个少年绝对不行。”黑袍武者语气坚决地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哪怕殊死一搏,我亦不坠我洞溪里威名。”岳牧野破天荒地觉得生死不可畏,摸着那五指鲜红的指印,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总觉得天大地大,自己最大,欺凌我洞溪里子弟,到今个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要不是你们临危救场……” “我连个浓雾都散不去,何谈什么未来……” 岳牧野清楚知道不会死,但会面临比死更难堪的境地。 心气不可坠? 我岳牧野坠了多少次? 又是谁一次次挽救我心气? 又有多少次可以被人挽回心气? “说来洞溪里少年中,我最佩服的还是李成蹊。”岳牧野突然由衷地说道,“孤苦伶仃却心气早成,品性早定。” “若你真觉得心气不坠,自然不存在心气可坠之说。”黑袍武者平静安慰道,“除了生死不可控,我洞溪里少年心性皆可随心所欲。” “今日雾色当做你心头警钟,雾色不散,你心性不乱。” 岳牧野畅快一笑,回头对黑袍武者说道,“让我来为你开道吧。” 黑袍武者并不拦他,甚至悄悄地退后半步。 岳牧野高声一吼,“穆蓝荡,我岳牧野敢求一战!” 穆蓝荡左右激战两位少年,惊闻此声,眼神匆匆一瞥,不留情面地嗤笑道,“你不配。” 岳牧野脸色平静,忽然间大步跳起,一拳砸下。 穆蓝荡用力震退左右,语气轻蔑地说道,“你若想自寻死路,那我就成全你吧。” 说罢,他一拳递上。 然后,双拳对碰,岳牧野不出所料地被一拳击飞,接着又再度冲了上来,一次又一次被无情击飞。 燕子矶与曹涪陵趁机稳住气血,冷眼观战。 “我为洞溪里而战!!!” 岳牧野拼尽最后的气力,悍然出拳。 穆蓝荡对他的前仆后继不以为意,轻飘飘地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将之重重地嵌入石墙,然后一步跨出,俯身对着他的脸颊说道,“若不是在洞溪里,我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 七窍流血的岳牧野使劲嘲讽道,“你特么的用一根手指捏给我看看啊……” 然后,少年昏迷不醒,好似烂泥般瘫软倒地。 穆蓝荡脸色铁青,下意识地要用手指捏他,刚好发现还真不能一指捏死他,于是恼羞成怒的他蹲下身子,一指戳在他的天宗穴,“弄不死你,但我可以毁了你的气穴。” 黑袍武者平静地走近他的身后,“若你这一指下去,你和整座洞溪里都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又如何?真以为区区临闾关就能镇住我穆蓝荡?” 不知何时,曹涪陵与燕子矶抬着先前的武者走了出来。 “不是我们拦不住他俩,而是有股怪力压制住我们,压根动弹不得。”他的同伴见状,愤懑地大声辩解道。 “我穆蓝荡生平最恨不公。”男人松开了手指,慢慢地站起身,“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黑袍武者却不依不饶,“我说过,凡是除了客栈者,皆为挑衅。” “小子,你想找死?”穆蓝荡厉声威胁道。 “若真生死相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黑袍武者不卑不亢。 “说吧,你究竟想要我怎样?”穆蓝荡沉声问道。 “我要你为我出力,镇压意图不轨的武者。”黑袍武者冷静回道。 穆蓝荡眼神一凛,面色浓重地回道,“你要我得罪所有人???” 黑袍武者抖了抖长袖,燕子矶便立马提起武者,眼神不善。 “行,我答应你。” “你放心,若我能摆平的武者,自然不需要你出手。”黑袍武者并未过多要挟此人,而是平静地与之沟通。 穆蓝荡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冉耘艾,秋子良,你俩准备装到什么时候?”黑袍武者突然对地上的两个少年,颇为不满地斥责道。 秋子良面无表情地起身,顺势拉起了冉耘艾,对黑袍武者低声回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总会有机会找着你的。” 冉耘艾过去背起岳牧野,回头看了眼黑袍武者,嗓音低不可闻地问道,“你不是洞溪里的少年,又何必为了这群泥胚子出生入死?” 黑袍武者没有回话,而是转身走向客栈,“秋子良身为洞溪里子弟,却处处陷害栽赃昭侠,此等阴险狡诈之人的言语也配诸位豪杰信以为真?” “我洞溪里少年尚且懂得同室操戈者何等粗鄙,为人所不耻,更不屑于此,尔等年长武者却不引以为戒,莫不是一大把年岁活到了狗身上,好叫小辈耻笑?” “放娘希匹的,老子一身正派,敢拿项上人头担保,绝无二心觊觎桃花鱼,更无居心不良谋害你洞溪里少年。”有酒鬼愤然拍桌,痛心疾首地吼道。 “先前闹事者已被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侠气酒鬼怒气冲冲,当先锁住武者气穴,叫这两人失去了一身修为,随手扔到大街上。 “虞舜卫何在?”黑袍武者仰头吼道。 “虞舜卫在此!!!”雾色中立马有虞舜卫现身,躬身拜见。 “拿下这两人送往岳府,交由牧少爷处置。”黑袍武者吩咐道。 虞舜卫不问缘由,上前提起二人,腾身一跃,消失不见。 正在客栈内低头喝酒的不少武者手腕一抖,险些被吓掉酒碗,先前大大咧咧的女人跳上桌子,高声问道,“小子是何来头,竟能调动虞舜卫?” 黑袍武者冷声回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洞溪里封侠卫与虞舜卫皆已登台。用不了几日,徵阳宗文昌武隆二星更会亲临我洞溪里。” 敲山震虎! 黑袍武者不求镇住所有人,但求能让这些人有所忌惮,至少不会明面上兴风作浪。 曹涪陵看着他有模有样,暗暗咋舌,不愧是耿星河的好兄弟,不只修为出众,谋略更是过人。 至于要不要担心知晓他俩到访洞溪里,纷至沓来的刺客,曹涪陵真的不放在心上。 我曹涪陵在递炤关,还真的不曾怕过谁! 打不过,我还能跑不过? 真当我武夫气一气生万气是空口白话? “老娘来你洞溪里,连个好酒都没喝着,更连贺风流的影子都见不着,你小子还敢拿人来恐吓我?”女人似乎酒意上头,面色一怒,啪地一声摔碎酒碗,嗖地一声窜出客栈,当众朝着他一掌拍出。 “挑衅者,生死自负!” 黑袍武者气机迸发,大袖高扬,砰然挡住女人的攻势,接着身影一矮,长袖一抖,直击女人的腹部。 “好小子,连女人都打。” 女人身影一晃,高速退后,意图退回客栈。 但是穆蓝荡速度更快,气机爆发,猛地将女人逼回原地。 此时黑袍武者低吼一声,袖口风声呼啸,轰然递出。 女人连忙洞开递炤,气旋激荡,双臂交错,毅然接袖。 只见得女子身影一晃,立马站定。可黑袍武者气机随之大盛,袖口风声更响,猛然前推。 女子往后连退数步,双肩衣裳颤抖不休。 “好你个色胚,难不成还想震碎老娘的贴身衣裳?”女子以怒声代颤音,实则体内气机已渐渐紊乱。 然而黑袍武者不为所动,一身气机鼓荡,叫一步之内雾色清空,赫然一步跨出,袖出如龙吟虎啸。 半步居庸! 女人体内真气疯狂涌动,也不管事后如何,忙举臂与之对撞。 轰然声响,女子单膝跪地,口吐鲜血。 黑袍武者被击退,如同岳牧野一般被嵌入石墙。 穆蓝荡欲动身。 黑袍武者挥了挥手,慢慢地跳下石墙,扭头吐了口鲜血,一步冲到女子的边上,举袖就打。 女子哀嚎一声,“我命休也!” 客栈内,忽有酒鬼跳出客栈,一把将女人推回去,反身一掌迎去。 “我等知错,必定不敢冒犯洞溪里,还望阁下手下留情。”酒鬼说完,撤去真气,任凭黑袍武者一袖打在他的胸口。 酒鬼落地后,张口喷出血,却没有立即压制伤势,而是恳求道,“我等躲至客栈,也是为求自保,真的无意与洞溪里为敌。” 黑袍武者不为所动,腾身跳到酒鬼身前,举袖劈下。 酒鬼一动不动。 千钧一发之际,曹涪陵突然喊道,“吴方隅,留他一命。” 黑袍武者这才收手,回身问道,“为何留他?” “我等出手,只为告诫众位豪杰,无意伤人性命。若你这一掌害了他,洞溪里与外来者的仇才是真的结下,届时洞溪里不仅要面对赴戎机的危机,更要应对外来者的不守规矩。” 酒鬼一脸感激地望向曹涪陵。 黑袍武者大袖一挥,将酒鬼拍回客栈,“秋子良所言真假,望各位好生思量。” “我洞溪里绝非软柿子可任人揉捏。” 第八十八章 木之鱼可否卖我 “多谢少侠仗义执言,我连海平在此谢过。”酒鬼武者拱手抱拳,高举过头顶,重重一弯腰。 曹涪陵上前扶起武者,神色诚恳地回道,“要谢也是吴少侠,若不是他肯松口,我哪里敢拦他出手。” 连海平也是个爽快人,谢过曹涪陵,再转身向黑袍武者躬身致谢,“连海平谢过吴少侠。” 黑袍武者大袖一挥,侧身躲闪,语气谦恭地说道,“连武者仗义出手,虽时机不当,可侠心昭日月,叫我好生佩服。” 连海平一摸额头的汗水,一脸庆幸地回道,“酒劲上头,想要英雄救美,哪里谈什么侠气。” 黑袍武者一声轻笑,便进了客栈,不再与人交谈。 燕子矶将武者抛给穆蓝荡,“人还你,还望海涵。” 穆蓝荡冷哼一声,纵身接过他,大步走向柜台,随手拍了一个钱袋在上面,“老掌柜,给我来一间客房。” 根老掂了掂钱袋,一脸堆笑地回道,“好嘞,好嘞,二楼最里面那间请。” 说着,他抛给燕子矶一串钥匙,“小三儿,给客人带上楼,安排最好的房间咯。” 燕子矶俏皮地接了钥匙,口上喊一声好嘞,一脸客气地跑到穆蓝荡的前边,躬身一邀请,“客官,还请楼上去。” 穆蓝荡脸色阴晴不定,半天才憋出来那么一句话,“老掌柜的,我算看出来洞溪里的强势了。” 根老浅浅一笑。 燕子矶这边催促道,“贵客,楼上请着。” 穆蓝荡背起武者,闷哼一声,就和燕子矶上了楼,途径楼梯口,正好望见赘婿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颇为不快地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 赘婿揉着下巴,啧啧称奇。 燕子矶只在边上候着。 穆蓝荡瞪了他半天,赘婿也不为所动,然后就气呼呼地一头扎进房内。 燕子矶下楼的时候,恭敬地赘婿抱拳敬礼,“姑姑在时,对前辈多有敬言。” 赘婿摆了摆手,“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糟蹋了一身好筋骨。” 燕子矶也不上心,自顾自地下楼去忙活。 曹涪陵正领着定窑登楼,与他擦肩而过,一脸笑意地说道,“莫怪好兄弟不客气啦。” 燕子矶一脸茫然,笑着给了他一拳,“兄弟俩客气啥。” 曹涪陵受了这一拳,与他拱手错开。 燕子矶不明所以,去了柜台问根老,“曹涪陵那小子莫不是脑筋出问题咯,在楼道口和我说了莫名其妙的几句话?” 根老斜眼看着他,“他脑筋肯定没问题,而且机灵的很,倒是你脑筋缺了根弦,我回头问问他俩有没有法子给你补一根。” 陈小胖笑嘻嘻地接道,“补不了补不了,人笨救不了。” 宋少连嘿嘿直笑,那笑容就像个小傻子。 此时曹涪陵走进屋内,与黑袍武者开门见山道,“李……吴方隅,我要买你的那尾桃花鱼。” 黑袍武者脱了一身黑袍,露出真容,笑着回道,“你怎么知道我身怀桃花鱼?” 定窑适时上前,“凭我这双眼睛。” “目类神通?”贺上窟在旁问道。 定窑重重点头,然后自我介绍道,“我乃徵阳宗武隆卫定窑。” 贺上窟惊讶不已,回想那日他替燕子矶出战,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武隆星,难怪当日能技压群雄。” 曹涪陵则不矫情地承认,然后向李成蹊自信十足地说道,“你的桃花鱼既然没给燕子矶,想来是要待价而沽。那么我不妨明说,整座洞溪里到访的武者,无人敢出价比我更高。” “曹涪陵,你知道我从来不与人客套,所以我今日明白告知,这尾桃花鱼绝不转卖他人。”李成蹊言辞坚定地回道。 曹涪陵拍掌称好,“你只管说,这尾桃花鱼如何肯送出。” 李成蹊不予回应。 曹涪陵说道,“若你肯让出桃花鱼,我愿恳请师尊收你为徒。” 李成蹊仍是不予回应。 贺上窟大吃一惊,对李成蹊解释道,“徵阳宗乃是龙阳洲镇洲大宗,其宗主更是龙阳洲唯一的界首大能,若你能侥幸拜入宗主门下,不说是一步登天,也算是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凤凰。” “届时,整座洞溪里将再无人敢来冒犯。” 李成蹊神色平静地补充道,“相对应的,我洞溪里也是徵阳宗的私有地界,而我洞溪里子弟再无自由可言。” “你们都不懂我洞溪里,所以你们永远不懂我们这些少年到底作何想法。” 曹涪陵十指相扣,对李成蹊的拒绝并未恼羞成怒,而是耐心等待地问道,“你只管开口,若我做不到,绝不强求。” 李成蹊依旧不曾开口提出要求,而是眼神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曹涪陵,这尾桃花鱼要用之何处?” 曹涪陵不假思索地回道,“赠予我的武隆卫定窑。” 李成蹊小小地惊讶一把,“难道你不知桃花鱼对你也大有裨益?” 定窑更是目瞪口呆,一脸惊骇地望着他,“少主,万万使不得。” 曹涪陵示意定窑静心,再镇定地和李成蹊说道,“这尾桃花鱼于我有益,但与我心意不合。” “我曹涪陵从不求一人独占天下机缘,只愿我日后登高有人可与我把臂言欢???” 贺上窟气急败坏地哼道,“愚不可及,桃花鱼怎能如此儿戏?区区武隆卫如何当得起桃花鱼!!!” 曹涪陵一声嗤笑,“你贺上窟三番两次为望春心讨求桃花鱼,难道就比我曹涪陵好到哪里?” 贺上窟面色涨红,“春心乃是我心头好,更是月女。” “依你所言,望春心若不是月女,你就不再喜欢她了吗?”曹涪陵一脸笑意地问道。 贺上窟勃然大怒,作势拔剑。 莫得意急忙起身,按住他的手背,“傻小子,不要上当,曹涪陵是故意激你出剑。” “无论春心如何,我贺上窟独爱这一人。” 曹涪陵一声冷笑,便不再理睬他,回过神来继续问道,“我曹涪陵真心诚意与你讨要。” 他见李成蹊不为所动,“我知你一心想要封侠求正,好光耀门楣,入了我徵阳宗,我会亲自为你披荆斩棘,保你一路畅通无阻,直封博侠。” 董家历代,不过是敕封博侠,叫李成蹊怎能不心动。 但也只是心动,李成蹊快刀斩乱麻,痛下决心道,“曹涪陵,休想乱我心意。” 曹涪陵放肆大笑,“未来不满你心意,那我们来谈谈近况。” 李成蹊面色一紧,“曹涪陵,适可而止。” 曹涪陵笑道,“我绝无恶意,若有不当之处,此事作罢。” 李成蹊不愿听,便婉拒道,“桃花鱼早有人选。” 曹涪陵伸出一指,“我愿为你更换门庭,叫你李氏重回昔日荣光。” 曹涪陵不给李成蹊拒绝听下去的机会,接着说道,“我曹涪陵绝无虚言,绝对比你李成蹊更清楚李氏变故。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曾为钦侠的李氏如何一步步落魄至今?” 李成蹊很想开口说一声不想,但他的内心告诉自己,他想,他确实想知道为何李氏独独剩他一人,为何他的父母不知所踪,为何要他孤苦伶仃,过着饥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曹涪陵见他神色,继续说道,“门庭一事,若你愿意,我即刻为你做到【朝令夕改】。” 根老趴在柜台,暗暗摇头,曹涪陵这番话看似无用,却比先前那些更对李成蹊充满诱惑力。 让一尾桃花鱼,与己无关,于心也无愧,却能得偿所愿,何乐而不为? 根老突然间觉得不该放曹涪陵上楼,可又觉得理当如此。 李成蹊的心性有多坚定,那他的求知欲就有多可怕!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李成蹊终究要知道该知道的那些事。 “不,我不想知道。”李成蹊鼓足了勇气,大声地回道,“曹涪陵,你再敢乱我心境,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说过,我对你并无恶意,若你觉得我心怀恶意,我曹涪陵立马就走,绝不逗留。” 莫得意冷笑不止。 贺上窟如坠冰窟,若是有朝一日他曹涪陵如此炮制自己,是否能像李成蹊这般从心不逾矩。 “既然门庭之事,你不愿意,那我们谈谈你和桃不言的婚事如何?”曹涪陵敢来上楼,必然是准备齐全,自认为有十足把握。 “我和不言的事,有何可说?” 曹涪陵却不回话,而是问贺上窟,“你当初为何会被明月乡选中,誉为最佳月夫子?” 涉及望春心,贺上窟总是自乱阵脚,当即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因为门当户对,且我剑心超凡。” 曹涪陵打断道,“前提是门当户对,而不是剑心超凡。” “李成蹊,你扪心自问,若真出了洞溪里,能否真能做到今时今日的力压群雄?” 李成蹊神色沉闷,一声不吭。 不回即是默认! 见过了秋子良的心机,炅横的狂妄自负,曹涪陵的嚣张自大,哪怕是燕子矶的随遇而安,这些少年郎对李成蹊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不只是力量的那种冲击,更有天赋与天姿的冲击。 论远见与睿智,李成蹊绝不出众。 论根骨与根基,李成蹊也不出彩。 他比谁都清楚,能踏入递炤关,是根老和振师长昔日的无心插柳,能晋升泥胎身,是洞溪里对李氏的福缘回报,而不是对他李成蹊的欣赏。 “当你走出洞溪里,要面对的桃氏可不仅仅是桃氏,更有私下里觊觎桃氏的宗门。关于这点,你可以问问贺上窟,若他做不到一剑荡群寇,会不会有人先他一步,迎娶月女?” 贺上窟自信回道,“绝对无人敢在我剑下逞凶。” 曹涪陵对此笑而不语。 沉默了许久,曹涪陵才慢悠悠地说,“若你愿意,我能替你解决未来要面对的困扰。” “我曹涪陵,一言九鼎,绝不妄言。” 面对曹涪陵的自信,李成蹊反而莫名地冷静,“曹涪陵,有些事只能走着瞧。” 曹涪陵深知他俩的事不急在一时,所以又换了个问题,“赴戎机潜入洞溪里,身为昭侠的你不能视若无睹,试问凭你和封宣侠如何阻拦?” 这一次,回答他的不再是李成蹊,而是推门而入的董必德,理直气壮地回道,“曹涪陵,你可知我洞溪里杨树林中的杨树从何而来?” 曹涪陵见他现身,尴尬一笑,“董卫当面,涪陵献丑了。” 董必德拍了拍李成蹊的肩头,“尽管大放宽心,有我董必德在的地方,它赴戎机掀不起风浪。” 定窑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董必德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虞舜卫与武隆卫皆是私卫,你家少主肯为你求一尾桃花鱼,甚至不惜大费周章,实属难得。” 曹涪陵抢断定窑的开口,“我从来不认为定窑是我的私卫。” 董必德却拱手送人。 曹涪陵看了眼李成蹊,平静说道,“若你改变心意,随时恭候大驾。” 董必德哈哈大笑,“曹涪陵,我保证你再无机会。” 曹涪陵也不恼怒,径直与定窑下楼。 李成蹊见他俩离开,这才开口说道,“若我心中所选之人,无人肯收这一尾桃花鱼,给他又何妨。” 董必德刚要开口,李成蹊立马又说,“但我李成蹊顶天立地,绝不受他恩惠。” 第八十九章 今日雾色可会消散 因为浓雾的缘故,整座洞溪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李成蹊独自站在窗户边上,慵懒地靠在木窗,怔怔出神。 董必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根老肯定会解决元舒英的问题。” 李成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拍了董必德的手背,“董大哥放心,我没事的。我只是在想那个武者现在在哪里,是否在危及我洞溪里子弟的安全?” 董必德将手心放在他的手背,认真地安慰道,“封宣侠坐镇洞溪里,大可放宽心。” “何况咱们洞溪里只能动用递炤关的力量,那类武者只是特例。” 李成蹊脸色严肃地摇摇头,转过身慎重地回道,“浓雾的笼罩、武者的热浪气机、穆蓝荡的出手还有定窑的目类神通,都让我深深意识到只凭境界压制,是很难抵御住赴戎机的入侵。” 他微微缓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沉重地说,“至少不会是平安无事地抵御外敌。” 董必德还想安慰他,李成蹊已重新换了副神态,神情坚定地接道,“我明白,尽力而为。” 董必德点点头,“不只有你在奋斗,整座洞溪里的武者都在为之努力。” 李成蹊灿然一笑,上前紧紧抱住董必德。 董必德不明所以。 这时,木之鱼游出窍穴,身姿曼妙。 “董大哥,你说根老几时会将舒英送回?” 董必德摇摇头,遗憾地回道,“我老祖说过,根老行事神秘,在洞溪里只管听从吩咐,莫问莫管。” 李成蹊对此早有所料,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主动开口邀请道,“我想去找下振师长,董大哥可愿与我同行?” 董必德有所犹豫,还是应承道,“可以,但我要和根老知会一声,好让他知晓我们的来去。” 于是,二人径直下楼,与根老说明去意。 “必德,你的体魄尚未完全恢复,最好不要与人生死相争。”根老吩咐了这一句,就挥挥手让他们自行安排。 董必德重重应允,随口喊了燕子矶,“燕昭侠,有没有兴趣陪我们去逛逛?” 燕子矶当然想去,可碍于李成蹊的眼神,只好作罢。 “大雾天,有啥好逛的,对吧,曹涪陵。” “对头,燕昭侠说什么都对。”曹涪陵高兴地应承着,同时看了眼李成蹊,再对定窑说道,“我在根老这自保无虞,你去随他俩暗中保护。” 定窑不放心他的安危,“如今窃夫作乱,我怕客栈内……” 曹涪陵自信回道,“有我兄弟在,只管去吧。” 定窑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扭头直追那两人而去。 他俩有意避开,身影跳起,瞬间拉开距离,没想到下一刻定窑犹如鬼魅般一纵而起,眨眼间紧紧跟在两人的咫尺之遥。 “吴少侠,少主遣我前来护佑你俩,其意无须我言明了吧。” 李成蹊在前方嗯了一声,再接着说道,“你是为了它而来,还是为了你家少主的话而来。” 定窑坚信不疑地回道,“在我们武隆卫看来,少主之言行胜过性命与荣耀。” 李成蹊明白他的意思,董必德更明白他的话音,遂理所当然地回道,“所以封侠卫从来不待见其他私卫,甚至视尔等为贼寇。” 定窑也不恼怒,平静地回道,“私卫行事,皆有迹可循,董侠卫此言甚为有理。” 董必德挥了挥衣袖,没有再开口。 李成蹊尴尬地笑了笑,“董大哥并无恶意,还望武隆卫不必放在心上。” 定窑一边跟紧两人,一边回道,“别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确实敬佩封侠卫,可惜我身世平庸,无缘拜入封侠卫,幸得宗门垂怜,这才侥幸成了武隆卫。” 封侠卫审核之严厉,丝毫不亚于博侠之封正。 别看董必德曾和李成蹊诚心邀请,真要是到了李成蹊想要申请成为封侠卫,自有辖属部门前来勘察。 封侠卫,不仅要武力卓绝,更要侠义为重,否则居心叵测之人高居要位,岂不是祸害苍生? 然而李成蹊不清楚此中规矩,不解地问道,“为何你不能成为封侠卫?” 定窑摇了摇头,并未越俎代庖,而是眼神示意该由董必德来说。 “封侠卫审核有三点,其一,宗亲五代并无恶行;其二,宗亲五代须有封侠;其三,申请者要有望中三关。” 李成蹊疑惑地回道,“照你这么说,我是无缘成为封侠卫?” 对他的问题,董必德选择忽视,继而恼怒地哼道,“你也没想成为封侠卫。” 李成蹊神色一敛,身影向下方一压,顿时气息平稳,只见他伸手整了整发髻,再拍了拍衣襟,顺带帮董必德稍作修整,对定窑客气地说,“有劳武隆卫在此恭候。” 定窑不以为意地点头。 这时,余绕梁与郝仁熊联袂开门,主动开口笑道,“我在此等候大驾多时也。” 李成蹊与董必德一脸惊讶。 郝仁熊也是一脸茫然,小声问道,“余师兄,黑袍是谁?” “清河郡东武城大音希声吴方隅。”余绕梁一本正经地回道。 黑袍下的李成蹊面露羞涩,上前对余绕梁拱手作揖,“有劳绕梁在此恭候,我愧不敢当。” 余绕梁作揖回礼,“无妨,师长在内,还请早些进去。” 然后,李成蹊与董必德同时进入院内。 余绕梁与他俩同行进入屋内,临行前不忘对郝仁熊说,“你在此稍等片刻,若有来者拜访,一律回绝。” 郝仁熊拱手称是。 进入屋内,李成蹊立即拜礼与杜振溪,这才开门见山道,“振师长,这尾木之鱼,我已拿到手。” 说罢,他摊开双手,就见那尾木之鱼在他手心游曳。 杜振溪眼帘低垂,单手轻撩鬓角,默不作声。 一时间,屋内出奇的安静,落针可闻。 董必德稍候片刻,面露不快,低声叫道,“振师长,你醒着吗?” 余绕梁嘴角轻扬,挂着淡淡的笑意。 杜振溪这才睁开双眼,嗓音平静地回道,“醒着,你有什么事吗?” 董必德哼道,“我没事,是小木头有事找你。” 杜振溪哦了声,向李成蹊问道,“你说说看,有何事要找我?” “振师长可否代为保管这尾桃花鱼?”李成蹊神色拘谨地问道。 杜振溪很果断地拒绝道,“这种烫手的山芋,我无心沾惹。” 李成蹊思量片刻,“若是我将他送给余绕梁,振师长可否收下?” 杜振溪反问道,“为何要送给绕梁?” 李成蹊回望一眼余绕梁,神色真挚地说道,“我相信余绕梁值得他托付终身。” 余绕梁浅浅一笑,却不是喜出望外的笑,而是心满意足的笑。 杜振溪咄咄逼人道,“你如何知晓余绕梁值得他托付终身?” 李成蹊临危不乱道,“直觉。” 杜振溪赫然起身,厉声叱问,“你如何知晓直觉可信?” 李成蹊第一次见到振师长震怒,额头汗水直流,但他心中坚信不疑,遂挺直胸膛,沉稳回道,“我李成蹊信得过自己。” 杜振溪一拍桌子,走近李成蹊,眼神凌厉地望着他,近乎凶相毕露地问道,“你年岁几何,心性几何,怎敢妄下断语?” 余绕梁心神一惊,想要退后,却暗暗咬舌,誓死不退。 董必德见杜振溪横眉瞪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碍于李成蹊的颜面,才隐忍不发。 董家儿郎,生来不惧凶神恶煞。 李成蹊不解他为何勃然大怒,更不懂他为何要执意刁难,但李成蹊胸有沟壑,顶着他的责问,毅然回道,“木之鱼为我所有,我自有权处置。” 杜振溪拂袖转身,平静道来,“既然你执意如此,为何要来问我?” “在我心中,振师长当是明日,遇事不决当问之。”李成蹊垂首喃喃道。 杜振溪坐回木椅,双眼紧闭。 李成蹊尬然一笑,捧着桃花鱼,回身看向余绕梁,“接过这尾木之鱼,诚如振师长所言,乃是烫手山芋。” 余绕梁小心捧过桃花鱼,见他身姿曼妙动人,不由得心生喜爱,但他却无留恋之意,“这尾桃花鱼,我能替你代为保管,可收下他万万不合我心意。” 李成蹊面露不解,小声问道,“为何不合你心意?” 余绕梁单手托着桃花鱼,一手抚摸着他的鱼身,语气亲昵地回道,“此中心意,非是言语所能描述,而且我与桃花鱼确实无缘。” 李成蹊见他神色真诚,遂收回桃花鱼,“若你无心收下,我也不会交由你代为保管。” 余绕梁还想回话,就听院外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于是他拉着李成蹊一起去往院门。 “郝仁熊,为何不让我进门见振师长?”此时,岳牧野面色愠怒地质问道。 郝仁熊说一不二,执着地拦住三人,“我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你休要在这放肆。” 岳牧野怒意上涌,一把抽出腰间软剑。 余绕梁赶忙上前,大声斥责道,“岳牧野,伤我上林书院童生,是何人借你的胆量?” 岳牧野见余绕梁进前,连忙收回软剑,一脸恭敬地道,“余小先生,我无意伤害郝童生,方才是怒火攻心,一时冲动,纯属意外。” 余绕梁冷哼一声,双手抱拳,“他日牧少爷求学书院,绕梁定当一时冲动。” 岳牧野颤颤兢兢,不敢接话,背后冷汗直流。 秋子良在旁,适时上前,“余童生,此处是洞溪里,不是你上林书院,休要对我牧少爷大放厥词。” 董必德颇为不喜秋子良,遂见状现身哼道,“小子,你是想打一架?” 秋子良这才发现董必德的身影,下意识地手心后挪,“我无意争斗,但是余童生所作所为,有违我洞溪里规矩。” 董必德大步向前,“笑话,我洞溪里几时定的规矩?” 秋子良目瞪口呆,“你是洞溪里子弟?” 董必德昂首回道,“货真价实的洞溪里子弟,有何不可???” 秋子良连连退后,“难道你家老祖不曾告知,不可忤逆牧少爷旨意?” 董必德一脸轻蔑地回道,“你们那些老掉牙的鸡鸣狗盗,我家老祖不屑同流合污。” 秋子良小心避让,不敢迎其锋芒。 “你几次算计李成蹊,莫要以为我不知情。”董必德跨出一步,沉声说道,“念在同乡之情,我与你不计前嫌,若你再敢坑害李成蹊,休怪我不念旧情。” 秋子良不敢回应。 “我不仅姓董,更是封侠卫,你秋子良若有不服,大可试试。” 秋子良汗流浃背,如坠冰窟。 “别说是我欺负你,给你百年的时间成长,今日之事再来解决,可行?”董必德平静问道。 冉耘艾见他俩步步倒退,挺身而出,“姓董的,休要仗势欺人。” 董必德斜眼瞥了眼冉耘艾,突然对他大打出手,猛地徒手提起他的脖子,“冉耘艾,我听说你和我弟还敢当庭咆哮?” 这一刻,董必德一身杀气腾腾,眼神凶戾。 岳牧野突然吼道,“姓董的,你竟敢动手?” 董必德冷笑一声,一掌拍飞冉耘艾,腾身一手抽在岳牧野的脸上,“我动手怎么了?牧少爷?姓岳?” 这一次,岳牧野眼神呆滞,难以置信地望着董必德,一脸惊骇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竟还敢打我?” 董必德回手又是一巴掌,“打你怎么了?” “我是岳牧野!??” 又是啪地一声,董必德抬手左右各来一下,“岳牧野怎么了???” “我是洞溪里岳氏!!!” 啪! 接着格外响亮地一声。 “我要你死。。。” 董必德一脸轻蔑地又给了他一巴掌,“你再说一次我看看???” 秋子良急忙上来,将岳牧野往后拉,略带哭腔地恳请道,“别再说了,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董大哥,我求求你,放过他。” 董必德面无表情,双手抱胸。 冉耘艾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跳到岳牧野的边上,强忍着心头的怒意,低声劝道,“事不可为,我们走吧。” 岳牧野一脸怒意,眼神死死地盯紧董必德,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 就在这时,李成蹊慢悠悠地走出来,黑袍下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岳牧野,问了句无关痛痒的问题,“今天的雾色可会消散??” 岳牧野见着黑袍武者,第一想法是拱手作揖,然后听着这句话,立马转身离开。 第九十章 绕梁问师,计杀窃夫 “绕梁,平心而论,我更希望你收下他。” 余绕单手抚起鬓角散乱的碎发,向上拢起,微微一笑,“山高水远,我们随缘。” 李成蹊认真抱拳,对他说道,“山高水远,我们随缘。” 说罢,李成蹊与董必德、定窑转身离开。 余绕梁目送少年离去,轻声叹息,“百里民歌,一樽春酒,争劝殷勤称寿觞。愿此去,龟龄难老,长侍君王。” 郝仁熊嘿嘿一笑,“余师兄,矫情。” 余绕梁扶额尬笑,伸手拍了拍郝仁熊的肩头,“我书院童生在外,若举止无错,何时须忌惮一乡一地所谓的规矩!” “我书院童生饱读诗书,衣锦还乡,何尝不是为地方立规定矩!” 郝仁熊神色恭谨,认真记下。 余绕梁神色诙谐,收回手掌,走回屋内。 郝仁熊默默守在门口,不曾跟随返回。 杜振溪正襟危坐,双眼紧闭。 “师长,为何刻意刁难李成蹊?”余绕梁执礼直言。 杜振溪睁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余绕梁,久久不曾出声。 他顶着杜振溪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再次直言不讳道,“师长,为何刻意刁难李成蹊?” 杜振溪不回他,而是问道,“昔日桃花溪畔,我对耿星河横加干涉,为何不曾仗义执言?” 余绕梁拱手回答,“耿星河眼中宛若日月星河,是不可多得的风流种,若师长不多加管束,恐其日久生傲,盲目自负,误入歧途。” 杜振溪起身,踱步来到他的身前,微微地压低下巴,浅声问道,“你是觉得李成蹊无错?” 余绕梁昂首对视他的目光,“李成蹊投机取巧,希冀师长代为保管,是错。” 杜振溪惊咦一声,“你既然知晓他有错在先,为何还要来问我?” “师长乃是李成蹊最为敬仰的长辈,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为其排忧解难?” 杜振溪语气平静地回道,“我何止是李成蹊的长辈,我也是耿星河的传道人,你以为洞溪里为何独是耿星河最得贺师欣赏?是机缘,还是巧合?” “非也,他俩皆是由我引入经学,由我传道授业解惑。” 余绕梁骇然失色。 “李成蹊的路从他踏入递炤关时,便与旁人无关,这一切的苦难都要他自行承受。”杜振溪轻轻地摇着头,慢慢地转过身,回望堂内那一幅图,怔怔出神道,“绕梁,你记住,不可与李成蹊亲近。” 余绕梁不愿应是,低头不语。 杜振溪语气凝重地告诫道,“余绕梁,你身负重任,千万不可搅入乱流中,否则如何对得起你祖上的辛苦付出?” 余绕梁不敢点头,死死地抵紧牙关,握紧双拳。 “余绕梁!!!”杜振溪猛然重重一声。 余绕梁肩头颤抖不休,愣是一言不发,心中默念【李成蹊】。 而在雾色中,李成蹊语气沉重地问向董必德,“董大哥为何对秋子良杀意如此之盛?” 董必德与他慢步在雾色中,正暗暗审视着过往的武者气息,忽然听到他这般问话,随口回道,“说句心里话,我对他似乎是天生的看不顺眼。” 李成蹊抽了抽嘴角,没敢接话。 定窑言语无忌,“董侠卫这不合规矩吧。” 董必德笑道,“我对他有杀意,却无行动,有哪里不合规矩?” 定窑想了想,理所当然地回道,“您是侠卫,不可怀揣私人偏见,否则行事难免有失偏颇。” 董必德慢了些步伐,忽然回身一拳。 只听到砰然一声,一道气息就要拔地而起。 定窑眼疾手快,身影如风,当即一腿扫出,拦住那人的去路。 李成蹊信口一吼,真气狂涌,瞬间催动真气向那人一拳打去。 “住手,我是好人,我是好人。”这人真气激荡,稳稳挡住李成蹊的拳,更是一手抵住定窑的腿。 董必德眼神凌厉,身影原地踏步,骤然迸发,接着穿透浓雾,朝着这人一拳递出。 拳风来袭,这人赶忙震退定窑与李成蹊,全力架住他的拳架,高声嚷道,“我真的不是坏人,你们相信我。” 紧接着,这人和董必德拳骨对碰,半步不退,反而是董必德臂骨隐隐作痛。 “半步居庸,体魄坚如磐石,吴方隅,你先退下。”董必德一身低吼,真气再度爆发。 定窑眼神一紧,拔出背后战刀,单手一弹刀身,叮铃铃作响。 李成蹊神色晦暗,但还是果断退下。 这人神色慌张,真气连忙撑开,高声求饶道,“三位大侠,三位大侠,我真的没有钱财,求求你们放过我。” 下一刻,董必德化身蛮牛,一步冲出,身影撕裂浓雾,惊起疾风大响。 这人见状,急忙狂涌真气,张口呼出一口浊气,悍然出拳。 轰! 这一次,两人周身气旋沿着双臂嗤嗤作响,脚下石板轰然炸开,随着两人的气劲迸射而不断碎裂。 这时,定窑在其身后,横刀袭来。 武者怒哼一声,铿锵一声挡住战刀。 刀锋所及,衣裳炸裂,隐约可见一股黑气流转其外。 武者眼见如此,愤然逼退董必德,然后回身一拳击退刀锋,“偶然撞见,我想不通你们如何识破我的身份?” 董必德退后,连忙稳住气息,换上新气,脚尖点地,再次迎上这人。 定窑被其击退,眼神一紧,语气沉重地哼道,“此人黑甲不破,我们难伤其性命。” 董必德一言不发,拳风鼓荡,宛如激流勇进,步步紧逼此人。 此人不慌不忙,与董必德拳脚对碰,稍加躲闪刀锋。 上百个回合过去,董必德与定窑始终未曾形成压制的局面。 “那日盛京华身陨,我很好奇李成蹊是如何杀死的他。” 赴戎机不止一次潜入封府,始终不见李成蹊的身影。 于是众人分而散之,暗中盯紧他身边的朋友,可惜依旧不曾发现他的身影。 董必德气机尚盛,定窑也是如此,但他一脸忧色地说,“我这战刀只是寻常刀刃,再来上百次砍击,必碎无疑。” “若是拳脚相向,我怕更难留下他。” 董必德深以为然,对李成蹊低声说,“吴方隅,速去客栈请来刀剑,我和定窑留他片刻。” 李成蹊点头应是,腾身而去。 “可笑,真以为我赴戎机不破甲是浪得虚名,纵然是神兵利器,在这洞溪里锋芒尽收,也奈何不得。” 董必德与定窑默不作声,再度吐气迎上。 此人招架起来,显得游刃有余,但若想在三百回合内反杀二人亦是毫无希望,所以此人就以守代攻,伺机逃脱。 啪! 百来回合转瞬即逝,定窑心痛之余,抽身退出。 董必德亦激流勇退,缓和气息。 此人同样需要时间恢复,短暂地偃旗息鼓,逗留原地,语气散漫地说,“莫说是两百回合,就是再来个两百回合,大家也是不分上下,何必执意要留我?” 与此同时,他的气机亦在慢慢回升。 董必德眼神平静,“定窑稳住,他的气机明显不如先前,我们慢慢耗死他。” 此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虽然大家境界都被压在了递炤关,但是我们体内储存的真气可不是递炤关,就凭你俩也想不知深浅地耗死我?” 董必德鼻息轻呼,“你可知我姓董?” 此人不明所以,“姓董又如何?” 董必德一声低吼,“知我姓董,难道不知我董氏功法最好痛打窃夫?” 董必德气机爆发,隐约可闻凤鸣声。 此人眼孔骤缩,“你是董氏,一门五博侠的董氏?” 董必德以哼代是,气机暴涨,不吐不快道,“你是第一个逼我动用我董氏功法的人。” 来者见凤鸣声越发嘹亮,神色顿时慌张了起来,急忙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去。 定窑虽然不解,但是立刻挺身上前,一腿拦住了去路,“想跑?问过我没?” 董必德依旧一动不动,体内真气激荡,鼓动衣袖飘飘。 这人见状,再无心恋战,眼角一瞥,忙卖了个破绽,硬生生吃了定窑一拳,佯装受了重伤跌入巷道,然后立马收敛气息,一头扎入无人居住的宅子里。 就在此时,他的眼前一道气息闪过,紧接着一点寒光浮现,他就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刚想伸手推开,猛然又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深深地按在地上。 院外,董必德猛地哇一声喷出血来,一脸颓废地跌坐在地上。 正要去追击的定窑骇然失色,连忙返回他的身边,焦虑不安地问道,“你这是被人暗中偷袭?” 董必德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勉强挤出个笑容,“是我没能镇住暴走的气血。” 定窑茫然失神,“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你是被自己真气所伤?” “你难道不怕被他识破?要知道一旦此人逮着机会,你肯定在劫难逃。” “富贵险中求,何况我董氏儿郎最不惧死。”董必德苦笑了一声,“闲话少说,先扶我打坐,片刻就好。” 定窑还想回话,忽然惊奇地发现那人的气息也在这一刻消失,但他无心去追,只得全心全意在旁照顾。 然后,李成蹊手拎黑甲,一脸欣喜地跑回来。 定窑见左右无人,好奇地问道,“董侠卫说的刀剑在何处?” 李成蹊晃了晃黑甲,随手抛给定窑,“这副黑甲,你能用不?” 定窑伸手接过黑甲,极为熟稔地穿上,接着他体内真气微微一动,一股黑气就随之涌现。 “了不起,了不起,徵阳宗果真是我龙阳洲第一大宗。”李成蹊由衷地佩服道。 “这具黑甲当真送我?”定窑喜出望外地问道。 “权当是你断刀的补偿。”李成蹊不以为意地回道。 定窑拱手抱拳,“这具黑甲比一城断刀更值钱。” 李成蹊哈哈大笑,“若不是你竭力配合,我们也拦不住那人。” 定窑识相地没去追问他如何击杀那人,毕竟谁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据我所知,赴戎机的不破甲不过百件,你一人就截留两件,这份功劳回头我会亲自告知少主。” “不必对外声张,我暂时还承受不住赴戎机的熊熊怒火。”李成蹊果断拒绝道。 “不破甲在中三关都极为稀有,赴戎机对此视若珍宝,先前你公然缴获一件,已是榜上有名的必杀之人。若在外界,赴戎机早已买通白刃里,前来取你性命。”定窑小心提醒道。 听闻白刃里,李成蹊自然想到了秦却不,随口问道,“你听过秦却不这个名字?” 定窑一脸惊讶地回道,“秦却不谁人不知?” “这家伙很有名?” “何止是名扬天下,等你走出洞溪里,真正认识这座江湖,就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李成蹊仰头一笑。 第九十一章 还恩与尽 雾锁山河,烟笼乡里,看茫茫朦胧。 “谁是李成蹊?”宛若热浪滚滚的武者再度来到了杨家客栈,一声虎狼般的咆哮震耳欲聋。 因为洞溪里的天地压胜,不仅体魄有所压制,连心神都被拘束,面对这狂怒的声音,所以在客栈内的客人无不心神颤栗。 根老颤颤巍巍地缩在柜台,一言不发。 宋少连小心翼翼地躲在根老怀里,大气不敢出。 陈小胖高站在板凳上,满脸惊讶地看着被气浪包裹的武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根老一把拽下,死死地按在地上,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莫得意抱刀居后,贺上窟扶剑以待。 穆蓝荡冷哼一声,手心满是汗水。 不是为他自己而紧张,而是为同行武者而惴惴不安。 “蓝荡放心,我不会再去迎战。”同行武者痛快喝下酒水,擦拭嘴角的酒迹,大大咧咧地接着说,“我扈织本事不大,但好在能认清自己。” 穆蓝荡长呼一口气,手心慢慢地松开,为自己满了一碗酒,畅快地一口喝掉,“扈织,你能这么想,我心甚安。” 扈织豪爽一笑,不曾回应。 这时,李成蹊与冉必德回到客栈,见到了热浪武者,不约而同地提高警惕。 “我见过你,你是李成蹊???” 随着李成蹊的现身,热浪武者的气息再度转过身,朝着李成蹊远远地袭来。 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是气随心动,自然而然。 冉必德见之则惊,需要瞬开递炤关,只见李成蹊拽了拽他的衣袖,向他摇头示意不必,然后他大步迎上热浪武者,“我不是李成蹊,你是谁?” 热浪武者听闻他不是李成蹊,热浪随着怒意越发膨胀,连带着周围的雾气都发出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我是浊雾所化,我是地精。”热浪武者的轰轰声响彻街道,叫闻者耳膜都为之一抖。 “你来我洞溪里有何贵干?”李成蹊慢慢地接近他,平静地问道。 “不是我要来洞溪里,是洞溪里有人召唤我来,而当我进入这片地界,再想离开却被人告知,必须杀掉唯一血脉的李成蹊,破坏这片地界的镇守界碑,否则我将万劫不复,永远也无法离去。” “留在我洞溪里,不好吗?”李成蹊与他的距离不过三丈,而他依然在靠近。 地精察觉到李成蹊的接近,却没有在乎,而是全心全意地回道,“我能感觉到这方天地对我的恶意,所以我不敢逗留于此。” 两丈! 李成蹊已能感觉到热浪的扑面而来,但他依旧在小心靠近他,此时闻声,脚步一顿,“若我能让你不被天地所厌恶,可否留在我洞溪里,保我乡里四季风调雨顺?” 地精沉默片刻,怒意渐消,“若能留在此处,可!” 李成蹊摘下黑面,露出真容,向他露出最真挚的笑容,“我可以保证你能留在此处。” 地精的热浪缓缓散去,向李成蹊慢慢飘去。 就在这时,巷道中突然响起一声雷鸣般的吼声,“地精,他再骗你,此地根本容不下你。” 不止如此,雾色中更有黑袍人影猛地跳出,口中大吼道,“妖孽,我洞溪里绝不留你,速速受死吧。” 那黑袍人影所穿服饰与李成蹊一般无二。 本已放下戒心的地精骤然炸响,热浪中滚滚雷鸣惊响,道道闪电此起彼伏,一瞬间掀翻方圆一丈的石板,距离他不过一丈半的李成蹊连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汹涌翻滚的乱石拍飞。 客栈中,莫得意与贺上窟齐齐出鞘,挡住激射的碎石,同时各在一旁,严阵以待。 根老将打磨好的赤枪从柜台下抽出,随手丢给蓄势待发的燕子矶,若无其事地提醒道,“小子,你的福缘没你爹好。” 燕子矶不解其意,讪讪一笑,顺手抓过赤枪,掂了掂重量,越发沉重,双手一掰,枪身柔性刚好合手,高声谢道,“根爷爷,谢谢您老。” 说完这句话,燕子矶脚踩地板,骤然发力,身影如飞燕惊起,一枪凌空点向地精的首级。 “子矶,不要。” 尚未稳住气息的李成蹊惊觉燕子矶的气息,连忙高声制止,可惜这一声才落下,地精已力动如龙象,回身之时电闪雷鸣,悍然递拳。 在这一刻,燕子矶一枪递出,骇然失色,但他身形已定,恰好撞上这一拳。 只听的街头巷尾一声雷鸣,燕子矶整个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砰地一声跌落在地,气息有进无出。 李成蹊愤然怒吼,一掌拍碎身下的石板,“董大哥,替我开道。” 然后,他猛地起身,双腿微弯,奋然起跳。 地精乍觉头顶有道身影,正要腾身递拳,忽然间觉得身前巨力来袭,连忙回身护住。 接下来,一阵轰隆声不绝于耳,竟是董必德火力全开,一拳又一拳,毫不停歇。 这时,李成蹊落在燕子矶的边上,伸手将桃花鱼推入他那血肉模糊的胸口,“本来这尾桃花鱼不该归你所有,但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善待他。” 此时的燕子矶不仅胸口被那一拳轰烂,整个胸膛的骨架都全被一拳震碎,甚至有些骨头都被震飞,穿背而不翼而飞。 但是当桃花鱼入体的这一刻,骨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一根根不翼而飞的骨头赫然在重新长出。 锥心刺骨的痛萦绕心头,燕子矶一声不吭,眼神低沉,慵懒地说了声,“原来他真的在你身上。” 李成蹊伸手按住他的眉心,“燕姐姐给我的,我加倍给了你,以后出了洞溪里,咱们互不亏欠。” 燕子矶还想开口,李成蹊已一掌拍晕他,随手提起他的衣领,一把抛给了莫得意,“得意,将他带回房间。” 莫得意阴沉着脸,颇为不情愿地接过燕子矶,返身回屋,“贺上窟……” “只要不是地精执意闯门,我还是拦得住的。”贺上窟果断接道。 莫得意立马回去。 李成蹊见董必德仍在一气不绝,死死压住地精,身影几度跳跃,直接追上最先喊话的窃夫,一句话也不说,径直一拳落下。 那窃夫见他,心生哀意,索性放弃挣扎,大吼一声,“我赴戎机千秋万载。” 李成蹊眼神冰冷,一拳落在他的太阳穴,唯恐气息尚存,又一脚跺碎他的胸骨,再一拳锤烂他的腹部。 然后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快如闪电般追上先前仿照他的黑衣窃夫,李成蹊却没有急于动手,而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犹如鬼魅。 整整半个时辰,李成蹊始终死死落在他的身后,既不出手,也不喝止。 “成蹊,稳住心神。” 仿佛未卜先知的余绕梁突然现身,截住了李成蹊的去路,低声劝道。 “我洞溪里何罪之有???” 李成蹊神色平静,眼神依旧冰冷。 余绕梁宛若石柱般横在两者间,面对他的质问,复杂且又冷静地回了句,“赴戎机不死,大地无休止。” 罪不在你洞溪里,而在赴戎机。 然而李成蹊不接受,更不愿平息心中的怒火,所以他上前半步,平静回道,“我不杀此人。” 不杀他,就是要让他体验提心吊胆的感觉。 “成蹊,就当是为了日后的自己,放下这一刻的执念。”余绕梁始终不肯让步。 李成蹊与他一步之遥,忽然说道,“溪水畔,你曾向我求战。” 余绕梁冷静地回道,“是的,昔日我曾向你求战。” “不开递炤,再来一战。”李成蹊举拳向前。 余绕梁不向后退,亦不抬手。 他的眼神从容不迫,“我不是你洞溪里人,更不曾感同身受,但我不想你一错再错。” 李成蹊猛地向前,拳风推出。 余绕梁不躲不闪,亦不发力抗衡,硬生生地抗下这一拳。 随后,他身影倒飞,口吐鲜血。 啪! 余绕梁跌落在地上,镇静地爬起来,用手捂着嘴角,不断地咳嗽。 “余绕梁,你不是我,你不知我,又为何偏要来拦我?”李成蹊恼怒大吼。 “咳咳……是振师长告诉我,叫我前来劝你一意孤行。” 余绕梁手心满是血色,止不住地心生悲凉,勉强挤出个笑容,对他说道。 当听到振师长,李成蹊的眼神慢慢冷静下来,半信半疑地问道,“振师长知道赴戎机的人会在我洞溪里兴风作浪?” 余绕梁一脸认真地点头,接着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以为你的昭侠如何而来?还不是振师长出面封正!” “常言道祸福相依,洞溪里的磨难必不可少,对每个少年的心性更是不可或缺,而你李成蹊则是那个最要引以为鉴的。” “因为我是界碑唯一的破绽。” 李成蹊脸色无奈地自嘲道。 余绕梁再也止不住伤势,噗地一声满地血色,脸色苍白地向前栽倒。 “郝仁熊,让他滚吧。”李成蹊怒气未消地吼道,然后立马向前扶起余绕梁,“放开心神,我替你疗伤。” 余绕梁惨然一笑。 郝仁熊看了眼窃夫,冷冷地哼道,“离开洞溪里,永远别在出现。” 窃夫想也不想,撒腿就跑,转眼间就不知所踪。 光阴似箭,李成蹊渐渐稳住余绕梁的气血,愧疚地说道,“被打断的筋骨,只好请耿爷爷代为治疗。” “不必了,我这自有圣药。”余绕梁从怀里掏出白玉瓶,倒出一粒红丸,张口吞下,颇为心疼地说道,“可惜了我这一粒圣药。” 李成器苦笑一声,抱拳告别道,“绕梁,我先行一步。” 余绕梁点了点头,与他抱拳挥别,“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李成蹊重重点头,起身回返。 当他走后,郝仁熊忽然警觉背后浮现一道气息,连忙转身递拳。 那只宽厚的手掌一把握住他的拳头,向他的头顶重重一敲,“不分青红皂白,谁准你拳脚相向?” 郝仁熊一听这声音,连忙躬身告罪,“仁熊知错。” “于理不合,罚抄【千字文】十遍。” “仁熊知会。” 他这才走到余绕梁的边上,“不必起身。” “绕梁知错。” 他反问道,“何错之有?” “不该冒名谎骗李成蹊。” 他一捋鬓角到底,平静地说道,“哪怕是根老告诉你的,你也该和我通气一声。瞒而不报,这才是你最大的错。” 余绕梁低下头,不敢接话。 当李成蹊回到客栈,董必德已双手环胸,嘴角挂着笑意,在旁观战。 轰! “成蹊,好久不见。”与热浪武者激战的少年武者一拳击退他,向李成蹊高高地招手笑道。 这一刻,杀机四伏! 关丛山气机一现,顿时杀机尽消。 “成蹊回来,我就不和你玩了。”元舒英见地精再度轰来,沉声一拳递出,紧接着向关丛山喊道,“拿下他,带走。” 关丛山面色不悦,但依然听命行事,临闾关气息一晃,铺天盖地的浓雾被他聚拢在掌心,继而随着他的手掌下压,而缓缓下坠。 地精仰头望天,顿觉呼吸不畅,再想反抗,只见关丛山原地一闪,瞬间来到他的边上,伸手向热浪一握,一团拳头打小的白球被他随手拽出。 “李成蹊,这一劫,是我关丛山消弭。” 说罢,他便纵身一跃,消失在雾色中。 随着他的离去,那浓雾也开始淡化。 见着元舒英,李成蹊灿然一笑,和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满怀歉意地说,“抱歉,那一尾桃花鱼没能问你。” 元舒英咧开嘴,指着自己的眉心,开心地笑道,“我知道的,但我不需要。” 根老在边上难得附和了句,“他确实不需要。” 第九十二章 无能为力 “妫七爷,您老大清早要去哪里?要不要玄孙儿陪你一道?”袁家主一脸谄媚地对即将走出大门的妫即轩真诚地说道。 妫即轩挽着身边的玉臂,平静地回道,“真要严格来说,我还得喊你声外祖父,不如咱俩各退一步,互不叨扰可好?” 袁家主满脸惶恐,“不敢不敢,七爷实在是折煞玄孙儿。” 妫即轩一脸无奈,领着女子径直出了门。 被称为袁妹的女子走出门,挑了挑眉梢。 妫即轩不满地问道,“可是厌恶了此地?” 袁妹神色恢复平静,欠声回道,“是这雾色渐渐淡去,再看这一成不变的街道,忽然觉得陌生可怕。” 妫即轩笑脸相迎,“无妨,待我事后,叫袁家主拆了街巷,仿照你儿时的记忆,重新打造。” 袁妹浅浅一笑,“妫郎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我并不需要你那么做。” 袁妹见他还想说些什么,伸手掩住他的嘴唇,“妫郎只管专心做事即可。” 妫即轩挽紧她的手臂,平静笑道,“水木之鱼皆已出世,想来土之鱼也该到了袁安生的手中。” 袁妹秀眉蹙了蹙。 妫即轩不曾察觉,自顾自地说道,“将来咱们的孩子生在洞溪里,也是货真价实的洞溪里子弟。” 袁妹眼神中露出淡淡的恐慌,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如此也算是圆了我爹爹的梦。” 妫即轩满足地笑了笑。 此时,早已出门的妫望墟找到了李成蹊,对于上次的事情毫无愧疚之意,依旧散漫地问道,“李成蹊,你知道袁安生在哪里,对不。” 李成蹊向他递了壶酒,“喝一口试试。” 妫望墟大胆接过酒壶,仰头一口,只觉得喉咙火辣,恨不得立马吐出,又不愿在他面前露怯,硬是咽了下去,满脸涨红。 李成蹊热情地拍手叫好,“好兄弟,一口干。” 这句话说的是那人妫望墟说他两家世代交好,而他妫望墟这一世也有意交好。 “好兄弟,一口干。”小小年岁的妫望墟也不含糊,狠下心来,真地一口闷干一壶酒。 “你看,我这……” 话音未落,妫望墟就一头倒地,酒醉不醒。 李成蹊向陈小胖喊道,“小胖,给你个美差,搬这小家伙上楼休息。” 陈小胖嘟嘟囔囔,不是太情愿。 “你知道我对山里的野果知之甚详。”李成蹊加大筹码道。 陈小胖立马换了张脸,笑嘻嘻地背着妫望墟登楼,照旧放在燕子矶的那间房。 “李昭侠,我是连海平。”就在这时,那日他拳下逃生的武者端着酒碗,热情前来套近乎道。 李成蹊神色平静地回道,“我知道你是连海平。” “我是钱老爷子的挂名弟子。”连海平接着说道。 李成蹊神色微微一动,又趋于平静。 连海平见着那一抹激动,心下大定,“我想向你求证一件事。” 李成蹊面露疑惑。 “钱老爷子可否提及春江潮水何时涨跌?” 李成蹊疑惑更甚。 见着他的满脸疑惑,连海平激动不已,口中连连道好。 客栈中的女子闻声也喜极而泣,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水,大大咧咧地走近李成蹊,感激不已地躬身致谢,然后不容拒绝地塞给他一片鱼鳞,一脸热情地搂住李成蹊,“甭管我啥意思,就当看在钱老爷子的面子上,咱们交个朋友。” 李成蹊还想伸手掏出来看看,女子赶忙制止道,“我海滟滟的东西岂能任人观赏?” 李成蹊一脸尴尬,方才这女人手速太快,压根没来得及看清。 其实不只是他,客栈内看清的人压根就没。 但是从不需要用眼看东西的根老却看明白了,暗中传音给他,“收下那个东西,不要过多追问,只管答应就好。” “李昭侠,别听她瞎说,赶紧掏出来看看,这女子疯疯癫癫的,难保不是要坑害你。”酒鬼起哄喊道。 “对啊,你瞅瞅大老爷们就她一个女人,她也脸不红心不跳,多半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赶紧拿出来让大家帮你掌掌眼,免得你的侠名惨遭毒手。”更有酒客捏着嗓子,低声说道。 “先前这位老哥说的有道理,咱们酒桌上碰一个?”又有酒客觉得这话颇有道理,赶忙起身举杯道。 “呦,小老弟眼光不错,来来来,老哥咱俩碰一个。”先前出言不逊的人连忙起身,举杯要和这人对饮。 哪想到他一起身,邀他喝酒的人立马摔杯砸来,正中脸面,“你特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来的狗脸抨击人家侠女?” “就她也担得起侠女?我看多半是浪迹风尘的女子吧!!!”酒杯砸脸,毫发无损的男人一把抹掉脸上的碎片,一脸阴险地笑道,“我看你这出头的样子,像极了她的姘头?再加上那连海平,说不定还是段狗血的红杏出墙故事咧。” “你特娘的放屁,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两人一言不合,拍桌而起。 就在这时,李成蹊心头一跳,急忙往桌底一钻,脚底奋然踢起木桌,抽身后退。 只见得原本打闹的二人忽然间拔出兵器,齐齐向李成蹊挥刀。 铿锵一声,地面火花四溅,李成蹊险险逃开,眼神微眯,“又是赴戎机的狗贼,没玩没了。” 那两人也不说话,一击不中,立马遁走。 不曾想,穆蓝荡与扈织同时出手,挡住他俩的去路,“赴戎机的窃夫,我手头还没杀满百人,不如先拿你俩凑个数?” “穆蓝荡,你敢拦我,信不信我赴戎机荡平你身后的扈家?”窃夫一刀向前,见穆蓝荡攻势不退,忙出声威胁道。 扈织张狂地笑道,“世人只知穆蓝荡,竟然不知我扈家?” “扈家小子,你在找死!”这两人眼神交错,双双横刀攻击扈织。 穆蓝荡气劲鼓荡,急忙挺身在侧,将扈织护在面前,以后背硬抗这一击。 只听得咣当一声,一杆赤枪自二楼投下,一枪截断两把刀,随后一道身影灵活如飞燕,悄然而至,恰好一脚踩在一人的头顶,“我不倒金枪一会儿不在,你们就敢耀武扬威?” “你先走,我来断后。”眼见行事不妙,左侧窃夫连忙转身,攻向李成蹊。 右侧窃夫也不含糊,索性拼尽性命打开居庸关的气息,愤然撞退穆蓝荡和扈织,纵身跳跃。 李成蹊见窃夫来袭,动也不动,就见莫得意从天而降,随着一刀落下,拦腰拍在地板,随后一脚踩在他的脊椎,“敢在客栈闹事,我看你们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逃出客栈的窃夫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觉得脚腕被一根铁链锁住,动弹不得,回头看去,哪里是什么铁链,分明是有武者抓住他的脚腕,不假思索地反身就是一脚。 只见这人嘿嘿一笑,一股巨力来袭,哗地一声将窃夫摔在破碎不堪的地面,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被锋利的碎石刺透心脏,以至于他当场死亡。 “照这个散雾的趋势,再过几个时辰差不多就要烟消云散。”燕子矶收回赤枪,喃喃自语道。 董必德搂着他的肩头,颇为不舍地问道,“不多逗留几日?” 燕子矶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赤枪,再摸了摸天宗穴,“我已得偿所愿,多留无益。” 哪怕桃花鱼已认他为主,也并不是那么甘心为他所用,更别谈供之随意驱使。 董必德神色惋惜,没有继续劝他。 李成蹊挑起窃夫的下颚,沉声介绍道,“这位是秋天漠莫得意,最擅长剖骨暴晒的活计。” 窃夫眼神阴森地回道,“我赴戎机铮铮铁骨,区区酷刑能奈我何?” “得意,炮制的手段交给你。”李成蹊将他重重地按在地板,然后就不再理睬,起身看了眼海滟滟,再走向连海平,“你俩出自同一处地界?” 连海平喝了口酒,坦白回道,“确实来自一处,但我和她并非一脉。” 李成蹊神色古怪,玩味地看了眼他。 这时,元舒英走了进来,对连海平认真地说道,“你不是人。” 连海平满脸尴尬,“若不是打不过你,我绝对要狠狠揍一顿你。” 元舒英看了眼她,语气坚决地说,“她也不是人。” 李成蹊满脸惊讶,牵了牵他的袖子,“舒英,不会说话别说话,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和咱们无关。” 元舒英一本正经地哦了声,然后真的闭口不言,连眼神都不带瞟一眼。 连海平和海滟滟气不可遏,却没敢动手,实在是元舒英的那股气太强,而且他的力量也太强。 能和超乎常理的地精拼个你死我活,这种武者能是好相与的吗??? “连海平、海滟滟,你们向我个少年卑躬屈膝,不觉得未免太过儿戏?”李成蹊回头再和他俩说话,言语间显得不那么客气。 而他俩依旧是那般语气,“达者为先,在武者的世界,从无老者为尊,只有强者为尊。” 连海平甚至不惜颜面地说,“在你洞溪里,受制于人,若是弯下腰能拾点野果子吃,未尝不可。” 李成蹊不由得高看了眼他,举杯敬佩道,“无论如何,我都由衷感谢二位的遵纪守法。” 连海平见着少年神色并无鄙夷,心神为之动容,也举杯回敬道,“我连海平走桥过河,今日才算是见着了真人。” 李成蹊茫然不解,但也没有深究,一口喝干杯中酒,“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连海平与海滟滟同时举杯,痛快喝完,“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说罢,二人付了酒钱,直接离开洞溪里。 “小娘子,蹭了我好些酒,以后若是想你,该去哪里找你?”酒鬼高声喊道。 海滟滟回眸一笑,英姿焕发,拍了拍腰间,放声回道,“妾心摇落双枫浦,樟树潭前碧水流。” “可是那句【不是诗人经宿地,谁人来问旧双枫】中的双枫浦?”酒鬼见她瞧不见背影,连忙起身高呼。 海滟滟只留下爽朗的笑声,便消失不见。 酒鬼痛声高呼,“老掌柜的,给我来最好的酒,要一杯下肚就晕的那种。” 根老回了声好,随便提了壶酒,让宋少连给端过去,临行前不忘往酒壶里掺了点水,“只管端,莫问。” 宋少连勉强挤了个笑容端去。 这时,曹涪陵大摇大摆地走来,朝根老鞠了一躬,“根老,恕我徵阳宗无能为力。” 根老脸色骤变。 第九十三章 窃夫进村,赴死何妨 陆师傅满嘴血迹地倒在村头,在他身后是惶恐不安的私户村民。 “陆陵云,你拦不住我的。”黑袍武者低声喝道。 “拦不住也得拦。”陆师傅陆陵云勉强撑着身子站起,咬紧牙关不肯后退,佯装镇定地哼道,“何况,你真以为我洞溪里无人知晓此事?” 黑袍武者一声冷笑,从袖口抖落一把短匕,晃了晃手中的匕首,陡然一步跨出,瞬息来到陆陵云的身后,手腕向他脖间轻轻一滑。 只见得陆陵云脚步一顿,身影凭空一矮,气息猛地升起,回身一拳击打在他的腹部。 黑袍武者笑而不退,硬抗这一拳,单手压下短匕,“这一拳,我吃得起,可这一刀,你吃的住?” 铿锵! 下一刻,一把铁尺凭空浮现,挡住了短匕的去路,铁尺主人更是一把提起陆陵云,将他奋力往回一抛,“早和你们说过,打铁还得自身硬,没事多练练功夫,一个个还不肯听。” 黑袍武者见到疤脸男人,眼神一凛,急忙抽身后退。 “我知道你派了人在村后头开挖暗道,也知道你在故意拖延时间,准备让李成蹊过来。”疤脸男人提了提三尺铁尺,“说真的,你要不现身,我还真拿你没辙。” “窃夫流经,寸草不生。”黑袍武者仰头吼道。 然后,十二道武者气息宛若豺狼般疯狂现身,齐齐站在十二个方位,死死锁住疤脸男人的去路。 “赴市,别让他们列阵。”陆陵云见十二人现身,立马意识到气场的存在,急忙提醒道。 本名郑赴市的男人不假思索,瞬开递炤关,化身残影冲向最近的窃夫。 只见为首黑袍武者跳入阵中,以短匕挡住他的铁尺,沉声哼道,“原来是刑徒郑氏,没想到这一脉到现在还没死绝。” 郑赴市不为所动,气机鼓荡,一尺荡开短匕,吐气如雷鸣般,脚尖点地,猛然一跃。 为首窃夫低声吼道,“东三者出列。” 立马有三位武者腾空而起,以身拦住他的去路。 只听到砰然声响,郑赴市被迫退回。 “你以为我们到此的武者还需要时间列阵?”黑袍窃夫得意忘形地笑道,“蠢货,我只是怕你心生怯意,不敢迎战罢了。” “西三者,北三者,前进一步,以气压他。” 这一刻,西北方位气机激荡,清晰可见一股丈高龙卷风平地而起,紧接着以瞬息丈远的速度逼近。 郑赴市反而冷笑一声,“就凭一股龙卷风也想杀我?” 黑袍窃夫笑声低沉,一脚将比头还大的石块踢进风中,“你以为只是普通的风?” 郑赴市眼神一紧,那块石头遇风就碎,哪怕是自己一时半会儿平安无事,可若是自己躲开,任由那股风闯进村子,后果不堪设想。 “刑徒郑氏,若你肯离开洞溪里,归顺我赴戎机,我可举荐你为封正窃夫,与我并驾齐驱。”黑袍窃夫嗓音阴沉地劝道。 郑赴市勃然大怒,回望了一眼清溪村,不看去看郑姨,纵身跳入龙卷风中,顿觉呼吸不畅,气机消弭,狂风近身,隐隐作痛,更可恨的是风起平地,毫无章法可寻,何谈破解之法。 村头陆陵云气息难平,眼睁睁地望着郑赴市身陷囹圄却毫无办法,这时潘怀先的父亲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平心静气,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关丛山与封宣侠皆被调走,连虞舜卫都被调离,我真想不懂还能如何保全村子。”陆陵云握紧双拳,死死盯着村外的窃夫。 “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了之!打从我们记事起,老爷子就告诉我们,生莫强求,死莫怀怨,咱们这个村子本来就是刑徒遗民,能侥幸活到这一辈已经很不容易了。”潘父非常洒脱地说,“村子里的其他孩子都被少师接在学塾,安全无忧。” 陆陵云不甘心地一拳捶在地面,又因气火攻心,张口喷出满地血色。 潘父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这样可不配做陆浚仪的父亲。” 陆陵云愤然哼道,“放屁,我比你潘落桑更称职。” 潘落桑不屑地哼道,“论巧工,我确实不如你,但是说道教子这一块,我可比你更厉害。” 陆陵云还想反驳,潘落桑接着说道,“你家浚仪私心重,杂念多,而且坏念头可从来不少。别人不清楚,你这个做爹爹的难道没点谱?” 陆陵云一声不吭。 “成蹊,你确定这条路最近,而不是最远?”此时,董必德正和李成蹊等几人一路狂奔。 李成蹊耐心回道,“我敢笃定,桃花园那条路绝对被窃夫拦住,咱们要走那边,一时半刻肯定过不去。” “这条路是我和逢集私下发现的,路窄难行,春夏时分蛇虫又多,村里人都不爱走这,想来窃夫也不会发现的。” 然而他话音未落,九道气息纷纷从枯草堆中现身,为首窃夫瞬间洞开递炤关的气息,“李成蹊,你真以为封了昭侠,就能护住你洞溪里?” “成蹊你们先走,这群不知死活的杂碎,让我来解决他们。”燕子矶一马当先,手中赤枪一晃,径直迎上为首窃夫。 李成蹊与元舒英对望一眼,“格杀勿论。” 元舒英眼神一凛,瞬间逼近其中一人,拳风一出,这人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一拳贯穿胸口。 下一刻,元舒英又纵身一跳,又是一拳结果一人。 短短的几个呼吸内,元舒英横扫全场,随后高声喊道,“子矶,那家伙交给你,我们先行一步。” 没走多久,李成蹊眉头一皱,“再往前走,是座横亘南北的木桥。” 董必德微微一顿,“若是窃夫真敢拦路,我来解决。” 果不其然,那座木桥不翼而飞。 “李成蹊在此,窃夫何在?”李成蹊停在河边,高声叫道。 十个呼吸内,无人应答。 “李成蹊在此,窃夫何在?”李成蹊又高声嚷道。 “会不会只是刻意拦你,而不是在此袭杀?”董必德沉声问道。 李成蹊眼神微眯,“河深丈二,最易遮掩踪迹。” “你是说,他们都藏在河底?”董必德弯腰捡起一块石头,随手一抛,落入河底,咕咚一声。 水波荡漾,圈圈涟漪。 “让我前去探路。”元舒英往前一步,爽朗说道。 李成蹊伸手拦住他,“若是敌人在明,你出手,我不拦你。” “但是敌人在暗,由你出马,我于心不忍。”李成蹊从容不迫地越过他,“舒英,替我掠阵即可。” 说罢,他向前疾跑,离河岸一步之遥,迟迟不见河水泛起波澜,反而越发心神不定,但他去意已决,只好双腿弯曲,猛然发力,朝对岸纵身一跃。 此时,水中无人,对岸也无人影。 “舒英,递我棍来!!!” 眼看李成蹊身影即将下坠,他猛然大声吼道,然后元舒英立马投出尖头棍,只见得李成蹊脚踩尖头棍,凭空再起。 也就在这时,流光闪烁,九支利箭自水底激射,不偏不倚地射在李成蹊欲要下坠的那个点。 只听到一声咚响,尖头棍跌入水中,然后李成蹊晃身极速坠落,袖口连忙抖落索空凿,向他身前的武者递去。 “窃夫流经,寸草不生。” 武者挡住了索空凿的去势,却没能挡住他的穿喉。 但是,武者远远不止这一人,同时围攻而来的武者足足有九人,其余八人几乎是同时近身,以刀剑直击他的身体。 哪怕是李成蹊早有准备,递炤洞开,也仅能挡住部分的刀剑锋芒,但是八人那从剑尖传来的巨力仍深深地击打在身,叫他肉身连着骨头咯咯作响,张口喷出一地的鲜红血液。 这一刻,李成蹊不敢退让,更不愿退让,死死咬紧牙关,愤然回转手中索空凿,以伤换命。 而在河畔的董必德与元舒英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跳入河水。 【威凤乘阳】 董必德一入水中,顿时可见河水宛若被烈火煮沸,滚滚气泡汹涌翻腾。 这一刻,河底窃夫哪里还敢搭弓射箭,连忙脚底踩水,拼命上涌,可惜元舒英天生对气机敏感,仅仅在他们动身的一刹那,哗地一声穿过滚烫的河水,一拳捶在最近的窃夫胸口,直穿胸膛。 这时,董必德口吐鲜血,仍然悍不畏死地支撑不倒。 元舒英毫不犹豫地又是身影一晃,一手一人,贯穿胸口。 而当他正想追上第四人的时候,心头骤然一停,原来是他察觉到董必德的气机衰败,有窃夫拼着滚烫河水向他扑去。 【南枝梅玉】 千钧一发之际,元舒英骤然怒吼,体内真气宛若龙象奔腾,轰然炸裂,其后就见他肉身横渡热浪,好似如履平地,一步来到董必德的身前,一手将他拉入怀中,转过身捱下窃夫的那一剑。 一击不中,窃夫毫不犹豫地收回长剑,回身向岸上逃窜。 元舒英想也不想地抱起董必德直奔河畔,低声对他说道,“别逞强,我能看透你的真气流动。” 说罢,他强行渡过一抹真气冲进董必德的体内,不由分说地代为巡狩,镇压住他不安分的气血。 此时,李成蹊浑身是血。 燕子矶更不知胜负。 第九十四章 有些事无能为力 浓雾散去,天朗气清,好似一片明亮。 然而,十二月的风寒意习习,席卷大地亦不可阻挡。 河水边上,李成蹊浑身血迹斑斑,一手颤抖着捂住嘴角,另一手牢牢握紧索空凿,眼神像是头饿极了的野狼,环伺着周围。 同行十八位窃夫,仅仅折煞六位窃夫,其中弓箭手三位,剑客三位。 元舒英不敢离开,因为董必德气机尚未恢复,毫无防备之力。 “李成蹊,只要你肯脱离洞溪里户籍,我赴戎机既往不咎,如何?”此处的领头窃夫有感其英勇,力排众议,上前游说。 李成蹊一口喷出黑血,眼神冰冷地哼道,“只要我李成蹊还有一口气,你们就休想拦我。” 这一次,根老已明确告诉他,自己不会再出手,你李成蹊的所作所为皆一力承担。 宋少连与陈小胖仍在客栈,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清溪村的变故。 领头窃夫望着他的眼神,越发欣赏,大胆近身上前,半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李成蹊,我赴戎机绝对不是滥杀无辜之流,更不是祸国殃民之辈。” “赴戎机所杀之人,皆有取死之道。” 李成蹊一言不发,猛地吞气入腹,一步横跨两者间的距离,愤然递出凿击。 哐当一声响起,领头窃夫以剑挡住,单臂微微加重几道,反而震退他的凿头,同时不慌不忙地退后,“李成蹊,入我赴戎机,与我等共谋大业。” 李成蹊眼神冰冷,仿佛在看着路边的野狗。 领头窃夫不以为然,低声吼道,“赴戎机列阵。” 李成蹊闻声,眼神凛厉下来,并未急于动手,而是收回索空凿,双手弯曲直扣肩头。 一股钻心的刺痛立马袭来,李成蹊的眼神越发凛厉,随后体内的气息疯狂涌动,瞬间退避到河畔,拾起尖头棍。 “李成蹊,你若是想走,我们自然拦不住你,但是董必德必死无疑。”领头窃夫高声叫道。 曹涪陵的那句无能为力,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而且赴戎机这次来袭是有备而来,足足两件黑甲的现身就已经证明他们在此投入了绝大的精力。 不只是人力投入极多,赴戎机在此准备的精力亦是充沛。 哪怕李成蹊精神高度紧张地迎战这十二位窃夫,也隐约能感受到埋伏在周围的武者,那种窍穴游动的气机旁人不知,但对他和元舒英却无比清晰。 “给我十息的功夫,我能让董必德自保无虞。”元舒英沉声吼道。 “四方出列,【龙卷八荒霖雨】”领头窃夫狂笑一声,十二位武者气机不谋而合,宛若一体。 紧接着,十二位武者脚底仿佛如有云雾托起,缓缓升空三尺,随后立刻见到平地惊现丈高龙卷。 定睛细视,那龙卷风中,眨眼间绞石如沙,磨土成灰。 “我全盛时期泥胎身体魄尚且撑不住十息。”李成蹊瞳孔紧缩,暗暗揣测。 好在龙卷风风速极慢,八息内近不了董必德他们。 领头窃夫跳出龙卷风,独自迎向李成蹊,再次劝道,“此时入我赴戎机,为时不晚。” 李成蹊心坚如铁,不予回答。 “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领头窃夫一声怒吼,气息暴涨,直至半步居庸。 哪怕是龙卷风隔绝了他的气息,与他同行的窃夫们望着那一股股旋转澎湃的气旋,仍然觉得心悸不安,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头人形凶兽所撕碎。 “李成蹊,可敢一战?” 李成蹊上前半步,横凿在胸,递炤洞开,气旋凛凛,脚尖一点地面,身影宛若流光,瞬间横跨两者间的距离,先是一拳悍然出击。 领头窃夫不躲不闪,气息鼓荡,砰然挡住。 李成蹊拳风未消,手中索空凿忙向前一推,领头窃夫这才身影移动,侧身躲开,同时手速快如闪电,一拳重重地捶在他的胸口,“与我交战,也敢分心?” 李成蹊被击飞,落地后立刻稳住身影,眼看领头窃夫一腿鞭来,急忙弯下身体,险险擦过肩头,顺势向前一脚踢向他的脚踝。 领头窃夫一声冷笑,起身一跳之时,翻身一拳笔直向下,吓得李成蹊赶忙双臂交错。 只听得砰然声响,李成蹊被一拳击中,身下大地凹陷半步,后背如遭重击,可胸腹又被巨力压住,无法喘息,只得生生忍住口中的逆血。 “论体魄,勉强踏入泥胎身;论真气雄浑,勉强半步居庸,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力挽狂澜,拯救洞溪里?”领头窃夫又是气机暴涨,猛然一拳递出。 李成蹊挡住先前那一拳已气力不支,这一拳拳力索性直接贯穿他的双臂,直达胸腔。 只听的咯嘣一声,李成蹊仰头口吐鲜血。 就在这时,领头窃夫忽然心有所感,连忙后撤跳回龙卷风中。 强忍着体魄之痛,心细如发的李成蹊,凝睛一瞧,终于发现这十二人脚底皆有细若游丝的沙柱相连。 “拼死一搏,问心无愧。”李成蹊自问自答,猛地双手撑地,抓起索空凿,在第六息时毅然跳入龙卷风中,先是佯装一棍递出,却没想到风力之强,瞬间狂风撕开他的手心,将尖头棍卷出龙卷风内。 进入其中,李成蹊寸步难行,呼吸不畅,反观领头窃夫如鱼得水,挺身一跃,一腿抽在尚未落地的李成蹊肩头,再次狠狠地捶落地面。 虽然和预想不同,但李成蹊觉得依然到了地面,连忙盯紧窃夫的脚下,顺势抛出索空凿。 就在这时,领头窃夫冷笑一声,身影下坠,一剑截断索空凿,语气讥讽,“凭你也想斩断我等真气牵引的沙线?” 领头窃夫不仅斩落索空凿,更顺手抄起它,一把扎入李成蹊的胸口,“【唤龙卷】弊端甚为明显,稍有见识之辈就能发现,难道你以为我对己对敌皆谨慎的赴戎机会不知晓?” “我赴戎机行事,从来不抱侥幸之心,不像你李成蹊只得意气用事,怀揣侥幸。” 领头窃夫不仅杀心,更要诛心,叫他李成蹊心性跌落谷底。 当然,在他索空凿插入李成蹊胸口的那一刹那,李成蹊再有万般无奈也不得不承认,他无能为力。 忽然间,龙卷风风力大作,毫无抵抗之力的李成蹊瞬间被狂风撕裂皮肉,带起一串串模糊不清的血肉。 然而,此时才刚刚是第七息。 元舒英闷头怒吼,领头窃夫这才一脚踢飞李成蹊,不偏不倚地落入河水中。 也是这时,元舒英清楚事不可为,连忙收敛真气,一手抱起董必德,纵身跳入河水中,顺着李成蹊落下的角度追去。 在他入水的那一刻,仍然不忘反手卷起河水,掀起浪花如柱,挡住龙卷风的去路,同时遮住他们的视野。 领头窃夫见状,神色匆忙地撤去阵型,怒吼一声道,“给我放箭。” 重获自由的六位弓箭手都没来得及喘息,就立刻提起铁弓,凝睛去看水面涟漪,意图找到三人的踪迹,可惜水流湍急,难寻涟漪,只得不甘心地回道,“禀关校尉,河水流速极快,我等肉眼难以找寻,实在是无能为力。” 领头窃夫震怒,怒骂箭手,“一群酒囊饭袋,区区几个少年都弄不死,要你们又有何用?” 箭手们怒意上涌,却不敢顶撞。 领头窃夫深知此时不是雷霆震怒之时,拂袖冷哼,“箭拾夫长,此行无功而返,与我无碍,可你这群三位箭手,日后前程不用我多加言明吧。” 先前回话的箭手额头冷汗冒个不停,大气也不敢出,惶恐不安地低头不语。 领头窃夫强忍着怒意,继续说道,“公事公办,我更无意刁难,若你有本事完成任务,另当别论。” 箭拾夫长连忙拱手抱拳,“恳请关校尉给我一次机会。” 关校尉斜眼看了他一下,便不言不语地转身带着几人离开。 “呸,区区丧家之犬,勉强当上了个校尉,竟然也敢对拾夫长口出狂言。”当领头窃夫离开后,立刻有箭手跳出来,一脸不屑地骂道。 拾夫长不以为喜,反以为怒,“给我住口,关校尉待我不薄,若是换成其他校尉,只怕免不了对我清算。” “要怪就怪徐世绩那个小王八蛋,紧要关头偏要一意孤行,害咱们弄丢了杀力最强的火云弓。”愤愤不平的箭手抱怨道。 拾夫长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抬头望天,也该是都尉那边万事皆休,强压住心头思绪,对其余五人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拿下逃走的这三人,否则都尉定要问罪我等。” “谨遵上令。”五人异口同声道。 拾夫长面色沉重地望了望校尉离去的方向,然后一头扎入河水,暗自揣测流水速度,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水面,伸手指着先前不曾开口的三人,“你们沿着河水去往上游,若遇着他们,切记不可交手。” 三位箭手立马拱手称是,埋头就走。 “日后不许人后说人是非,谁敢保证身边人都是亲信?”那三人一离开,拾夫长立马没了先前的焦虑不安,神色轻松地告诫二人。 “拾夫长,我们不去追杀那三个少年?”最先开口埋怨校尉的箭手疑惑地问道。 拾夫长抖了抖身上的水迹,真气一晃,甩掉体内的寒气,“关校尉手下留情,有意放走李成蹊。你以为他真要我去杀掉他?” 其余两人心神一振,不敢回话。 “徐世绩单独行动,是关校尉有意为之,要不然以那小子的杀心之重,这三个小子性命难保。”拾夫长语重心长地说道,“诚如关校尉所言,赴戎机所杀之人皆有取死之道,炅横、徐世绩杀心太重,未免合我赴戎机旨意,但他们的杀力却是我赴戎机不可或缺的。” 其余二人心惊肉跳,不知如何回答。 “你俩在我手下,好好活着就行。换作别处抢点功劳也无妨,但在禁地、名地之类要适可而止。”拾夫长一边走着,一边告诫二人,“禁地也好,名地也罢,大多出不世天才,若不能斩草除根,这份仇怨自有赴戎机承担,而不是你俩,懂不?” 两人疯狂点头。 “一代新人换旧人,江山代有人才出。”拾夫长喃喃自语。 先前离去的关校尉此时满身血迹,在他身边正躺着先前跟他离开的五位窃夫,他只回头望了眼河水,便原地坐下,对任何事都不闻不问。 第九十五章 来自石洞的呜咽声 洞溪里的天气是晴朗,或是阴沉,对于群山中的石洞都毫无影响。 袁安生安静地坐在洞口,在他身边盘膝坐着的是郑逢集。 不远处,是杜振溪领着冉耘艾前来。 “无论看见什么,或感受到什么,既不要出声,也不要阻拦。”袁安生望着身影越发清晰的二人,慢慢地起身,同时叮嘱郑逢集道。 孩童依然黝黑,可眼神中的凶气和身上散发的恶意已随着时光的流逝微微淡化。 袁安生正面迎向踏进洞口的杜振溪,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是他曾教导过的弟子礼,“振师长,袁安生最后敬你为师。” 杜振溪眼神中的悲伤一闪而过,可更多的还是坚韧不拔,所以他挥了挥衣袖,沉声问道,“袁安生,你生而知之,本该与我大道同行,长生久安,为何看不透执念,非要在此偏安一隅?” 袁安生收回敬礼,挺直胸膛,平静的脸庞满是坚毅,高昂的头颅满是固执,眼中的锋芒是忠诚,冷静凝视杜振溪的目光,掷地有声道,“千年万年终归灭亡。在这末法时代,九洲沉沦,改天换地,势不可挡。” “陆海浮沉,窃夫作祟;山河破碎,独夫赴死。”杜振溪沉声接道,“赴戎机顺天而行,是天命所归。” 袁安生言近旨远,“我袁安生顶天立地,不问天命所归,只求身世自由。” 杜振溪拂袖震怒,“赴戎机已闯入我洞溪里,你袁安生何以躲避此处?” 袁安生平静地回道,“昨日之因,今日之果。” 杜振溪见他执意如此,于是不再争论,开门见山道,“冉耘艾此行,必定取走山之鱼。” 袁安生拱手抱拳,不留情面地出声讥讽,“好你个杜振溪,山之鱼乃是李成蹊的福缘,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杜振溪面露愧疚,但形势所迫,不便明说,只好托词道,“不是我杜振溪有意欺上瞒下,而是他李成蹊福缘浅薄,性命垂危,注定无福消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明白,但是这并不是你蒙蔽天机,混淆视听的借口。”袁安生拳骨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拳捶死眼前人。 杜振溪与他剑拔弩张,厉声叱问,“若是李成蹊身怀桃花鱼,赴戎机早就不择手段,斩杀于此,你能护住他?还是你敢保他?” 袁安生不假思索地回道,“纵然是他无缘,也不该由你来暗度陈仓。” 杜振溪哼道,“我用李成蹊的桃花鱼换来冉伯羊的出手庇护,难道不比你大放厥词更有说服力?” 袁安生不愿收手,还想反驳,杜振溪已不厌其烦,长袖浮动,抽出一缕清风逼退袁安生。 “百年后的袁安生才有资格与我对峙公理。” 袁安生面露怒意,心意不退,战意高昂。 冉耘艾被杜振溪封绝听觉与感知,见到袁安生与杜振溪怒目相向,主动挺身上前,满脸愤怒地请战道,“恳请振师长准我出战!” 杜振溪摆了摆衣袖,语气淡然地回道,“他是洞溪里袁安生。” 不是不准,而是要他有自知之明。 可惜冉耘艾不领情,执意请战道,“耘艾,生为洞溪里冉氏子弟,当战而无畏,不坠老祖威名。” 杜振溪本无心插手,只想取走山之鱼,见他慷慨激昂,执意求战,便大袖一挥,撤了他身上的听觉与感知封禁,使之正面面对眼前的袁安生。 当封禁散去,冉耘艾只觉得如坠深渊,眼前的少年哪里是少年,分明是熊熊战意燃烧而成的凶兽。 天上地下,冉耘艾的眼中心中都仿佛被惊涛骇浪掀翻,自己就好似一叶扁舟,被铺天盖地的战意所笼罩,既无处安身,也无处落脚。 袁安生第二次见着他,再加上没了杜振溪的遏制,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体内的气息,只一个眼神瞥去,就见到冉耘艾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颤栗不安地不敢抬头。 于是,袁安生慢慢地走近冉耘艾,每一步都散发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每一声都敲打着冉耘艾。 当袁安生靠近他,他已四肢乏力地趴在地上,所以袁安生伸手抬起那秀色可餐的下巴,直视他那恶意蜂拥而至的瞳孔,语气轻蔑地笑道,“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刻意收敛的袁安生平静如水,像是领家大哥。 当他不经意间散发气息,哪怕是燕子矶惊鸿一瞥,都情不自禁地心生惶恐,避犹不及地疯狂远离。 冉耘艾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袁安生,殊不知面对的恐怖如斯! 袁安生不仅是洞溪里的袁安生,也是袁家疯名在外的袁安生。 “冉耘艾,抬起头,告诉我,你面对的是谁?” 袁安生提起他的下巴,望着那恶意越发狰狞,好似要生吞活剥了自己,才明白他连控制都做不到,反而没了那份咄咄逼人的语气。 虽然袁安生的语气有所收敛,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气机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敲打冉耘艾的脉络与骨肉,叫他的心也好,神也好,都疲于挣扎,只有那被压在心湖,渐渐浮现蛟首的恶意初露端倪。 “袁安生,你以为你在镇压的又是谁?”冉耘艾在心底咆哮,可到了嘴边却只有低沉沙哑的呜咽声。 对于尚且少年心性,根基未稳的袁安生,杜振溪并不打算引以为鉴,多加观摩,所以他出手制止了这场闹剧,大袖一挥,一缕清风落在冉耘艾的身上。 “袁安生,我是冉耘艾。”失去了气机的压迫感,冉耘艾顿觉一身轻松,慌不择路般仰头朝他咆哮,却没敢站起身。 不是不愿,就是不敢。 好像只有自己在井底咆哮,袁安生才不会落井下石。 袁安生平静地望着冉耘艾,目生悲哀,向杜振溪再次开口,“天地终将大变,届时你于心何安?” 杜振溪袖口再度抖落一缕清风,牢牢地罩住袁安生,同时对趴在地上的冉耘艾面无表情地说道,“起身,拿走山之鱼。” 冉耘艾如蒙大赦,连忙起身,不忘拍了拍身前的灰尘,正了正发髻,眼神不加掩饰地向袁安生露出讥讽,然后再次恭敬地走到石洞下,念念有词道,“敬龙阳,尊九关,礼洞溪,敕火土,吾洞溪里冉耘艾请赐山之鱼。” 这时,郑逢集再次见到虚幻浮影现身,恋恋不舍地一顾三回头,可惜在冉耘艾的体内升起了一缕血线,死死地拖着它,任它百般挣扎,也随着话音落地而被拖入其窍穴。 冉耘艾能感受到山之鱼进入体内,却无法用肉眼见到,不由得心神困惑,遂拱手问向杜振溪,“敢问振师长,这尾桃花鱼为何不肯现身?” 杜振溪眼中自然有桃花鱼,听闻他这般语气,越发不喜少年,但也没有流露脸上,而是挥了挥衣袖,一捋鬓角地离去。 袁安生身影动弹不得,可其尚且能出口言语,“杜振溪,你生为洞溪里子弟,于心何忍?” 杜振溪闻声,停下脚步,低不可闻地回道,“洞溪里在我心中早已不复存在。” “世人只知上林书院杜振溪,从来不知洞溪里杜振溪。” “袁安生,若你有所求,当有所执,可否告诉我,生而知之的你到底意欲何为?” 杜振溪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仿佛响彻整个石洞,震的洞内隆隆作响,跌落满地的碎石。 这时,袁安生只觉清风散去,高声回道,“袁安生所求,以规矩得自由,以自由得安生。” 杜振溪袖口一甩,清风徐来,吹过他的肩头,恍若亲昵,再听他口中呢喃一声去也,那一缕清风随之而落,恰好落在冷眼旁观的郑逢集怀中。 “今日之冬风,是明日之春风。” 冉耘艾如坠五里雾中,惶惶然不知所措,但他心头恶蛟不退,眼中杀意狰狞,见袁安生被困一旁,恶向胆边生,索性洞开递炤关,瞬息间跨越两者间的距离,身作猛虎扑食,不遗余力地一拳捶下,势要叫那头骨崩裂,血流如注。 袁安生的眼中平静如水,连真气都不曾泄露,似慢实快地递出举手相迎,不偏不倚地抓住下落的拳头,就那么微微一用力,五指崩断,直穿掌心,一时间血肉模糊。 “你以为你要杀的人是谁?” 平静的话语落在冉耘艾的心底,叫他如坠冰窟,整个人瘫软倒地,那个被他自以为是的恶蛟更不见踪影,心湖之上仅有贺季真不经意间埋下的那粒风流种。 善也好,恶也好,冉耘艾都心向风流。 这一刻,袁安生眉头微皱,显然是没有想到他的心湖埋了个这东西,正要一鼓作气,彻底打压,就听玄妙之音传入脑海,“洞溪里的未来,埋在少年郎的心湖,哪一个都不容有失。” 袁安生只得作罢,随手拎起呆若木鸡的冉耘艾,用力将之抛出天际。 郑逢集捧着清风,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对袁安生美滋滋地笑道,“袁大哥,快看我的清风。” 袁安生伸手触摸,只觉风寒冷刺骨,哪里敢多加感受,连忙缩回手心,“小黑娃,你不觉得冻手?” 郑逢集嘟了嘟嘴,“袁大哥又想骗我,这缕清风哪里会动手,有些冷意那也是该有的习性啊。” 袁安生不置一词,唯有耳畔隐约有呜咽声传来。 第九十六章 百里湖方雄飞 愁云惨淡,北风怒号。 河水沿岸,三位少年埋头狂奔,在他们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蒙面武者。 “成蹊,你的伤口再不加以治疗,只怕要不了他们杀了你,你就得血流而亡。”董必德神色肃穆地说道。 李成蹊侧首望了眼河水,又向前眺望了片刻,这才冷静地回道,“只要能撑到桃花林,一切皆有可为。” 嗖! 话音未落,李成蹊身后一支利箭飞来,吓得他赶忙腾身一跳,反手砸向另一支利箭,等他落地后,再次说道,“我不信他们的箭矢还能有违常理,是无穷无尽的。正常一袋箭囊最多十支箭,先前零零散散出了七箭,还剩下三支箭。方才我又瞥了一眼,发现这箭出自赴戎机,想来价格不菲,所以这伙人最多也就一袋箭囊。” 董必德对赴戎机颇有了解,点头应是,“赴戎机的箭囊十金为计,寻常武者绝对拿不出。后面这伙人穷追不舍,除了放箭再无其他法子,想来不会是大家出身,估计是临时凑合的团伙。” 李成蹊眼神低迷,眺望清溪村的方向若有所思道,“这伙人解决掉,还会有另一伙人,我现在只求郑姨平安无事。” 元舒英闷声安慰道,“放心吧,根老已让封宣侠前往清溪村。” 李成蹊不知为何,仍然觉得心头躁动不安,闷声闷气道,“希望如此吧。” 根老说过,清溪村的劫难是不可避免的,死亡的到来是大势所趋。 至于根老为什么不肯出手,李成蹊没有追问,更不敢追问。 根老行事,向来有理有据,明明白白。 “百里湖方雄飞在此,恶徒止步。” 突然,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只见手持浑铁盘花棍的少年孤身拦路。 董必德神色一正,立马要去迎战。李成蹊眼神一挑,上前问道,“敢问少侠可是盖青荷的朋友?” 方雄飞神色凛然,握紧手中盘花棍,高声回道,“雄飞正是盖青荷的朋友,特随盖兄吩咐前来此处。” 李成蹊笑容拂面,“我也是盖青荷的朋友。” 方雄飞一脚踢起棍头,直指李成蹊,正声问道,“你是何人?” “洞溪里昭侠李成蹊。” 方雄飞有所意动,浓眉一挑,再次问道,“有何凭证?” “无以为凭。” 神色严肃的方雄飞忽然爽朗一笑,“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李昭侠海涵。” 李成蹊一脸茫然,连董必德都猜不透其中缘由。 方雄飞走近三人,随手抛出盖青荷的信物给李成蹊,“若是见着相仿少年,可凭此物辨明真身。” 李成蹊接过信物,却是块普通的木板,只不过正面刻有【盖世青荷】,背面刻有【犬马成蹊】,不由得洒然一笑,拱手抱拳道,“成蹊在此谢过方少侠。” 方雄飞坦然受之,手指清溪村的方向,“此去一路所遇少年,多是盖兄朋友,只管递出信物。” 方雄飞说完,神色陡然阴沉,“若是遇着不识相的拦路虎,只管高声呼喊,我等定当为你开道。” 李成蹊神色激动,抱拳告谢,“青荷之恩,我李成蹊万死难保。” 方雄飞神采飞扬道,“你等先行,我随后就到。” 元舒英气沉丹田,沉声喝道,“方雄飞,可敢一战?” 方雄飞会心一笑,昂首笑道,“固所愿也!” 说罢,元舒英上前一步,拳递一步。 方雄飞洞开递炤,一拳迎上,半步不退。 元舒英呵气成雷,再度问道,“方雄飞,可敢全力以赴?” 方雄飞神情放纵,将浑铁棍头一杵,放开一身的气劲,尽数凝聚外单臂,“只管来战。” 元舒英这才一步跨出,拳撼前方。 董必德眼神一紧,这一拳分明是他第八拳的拳架。 下一刻,拳架相碰,方雄飞倒退半步,但其气机仍如日中天。 “李成蹊,我方雄飞可有资格为你断后?”他昂首问道。 李成蹊抱拳回道,“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方雄飞抱拳笑道,“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说完,李成蹊就越过河水,跳到对岸,一路奔向清溪村。 他前脚离开,方雄飞立马脸色一拉,张口喷出满地的鲜血,骂骂咧咧道,“我干你个盖青荷,不是说元舒英最多是居庸之力?” 也在这时,方雄飞一吐为快,提棍越过河岸,一棍拦住随后现身的五人,“若想追赶,留下一人再说。” “事后分成,我要加一份。”当即有人主动站出,沉声说道。 其余四人眼神交接,“没问题。” 这人欣喜若狂,一晃手中长剑,语气鄙夷,“小崽子,真以为递炤关就能自保无虞?” 方雄飞握紧盘花棍,侧身让其余四人先行一步,然后才对这人讥讽道,“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这人气机陡然攀升,瞬间达到半步居庸的气息,手中长剑一抖,剑光浮现。 方雄飞几近本能,立棍在臂,恰好挡住一剑扫来。 “好小子,居然真让你勉强摸到半步居庸的门槛,可惜你的体魄不足,要不然这一棍怎么也得纹丝不动。” 原来方雄飞拦住了这一剑,可剑锋传来的力量直震的他臂骨颤抖,连带着棍身也微微晃动。 “老狗,废话少说。” 方雄飞到底是体魄不足,不敢和起硬碰硬,脚尖一踢棍头,双手抓紧棍中,提拨舞花,叫剑尖一时间无处落脚。 这人冷笑一声,气力再升,眼神微眯,电光火石之间,一剑陡然刺出。 铿锵! 剑尖抵在棍身,火光四溅,方雄飞连退三步,只见他神色一慌,毫不犹豫地脚尖点地,转身拖棍就逃。 两次逼退,这人见状,嘴角噙笑,脚步一晃,瞬间追上,顺势一剑劈下,同时低声哼道,“小崽子,现在才知道跑?可惜晚了!!!” 这剑去势凶猛,这人更是双臂随剑,身影下坠,绝无挪动的可能。 再看方雄飞转身似乎已来不及,只能任凭一剑斩在背部。 可也正在此时,满脸惊慌的方雄飞陡然失声大笑,在剑锋沾着后背衣裳那一刻,猛地暴涨一身气机,骤然原地停下,身影向前一趴,单手撑地,与此同时,另一手抓紧棍头,奋然甩棍回扫。 剑锋下落未近后背,这一棍已拦腰抽中,将这人连人带剑击退,而随着腹部的剧痛传来,这人张口一喷就是满地的血色,气机更瞬间被这一棍打乱。 “老狗,再吃我一棍。” 方雄飞一击得手,急忙单手撑地而起,紧握棍头又是一棍递出,直击身影尚未停稳的武者。 武者哪里还敢反击,连忙横剑在胸,挡住棍头,同时双脚死死抵住地面,原地踩陷地面,愣是半步不退。 方雄飞一棍不中,立马抽身丈远,眼神警惕,小心横棍在手,气喘吁吁。 这人见此,心中大定,一抹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语气阴森地笑道,“小崽子,气力差不多耗尽了吧。” 方雄飞将盘花棍往地面一捣,挺直腰杆,理所当然地回道,“我能谎骗你第一回,难道就不能骗你第二回?” 这人顿时犹豫不决,停下脚步,不敢往前。 “老狗,我看你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吧,要不然怎么会在我手上吃亏?” 这人眼神冰冷,面对他的嘲讽渐渐冷静,暗暗平息体内的气血,一时半会儿肯定难以洞开半步居庸,居高临下地叫道,“小崽子,报上名来,我从不杀无名之辈。” 方雄飞提了提盘花棍,语气轻蔑道,“你这老狗不配知晓本侠的名号。” 这人被他左一口老狗,右一口老狗,也不恼怒,反而低声下气道,“少侠,你杀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怎样?” 方雄飞将头贴在盘花棍,一脸认真地回道,“我的盘花棍告诉我,不杀老狗,誓不罢休!” 话音刚落地,方雄飞立马提棍挡在左侧,一脸笑意地望着这人,“老狗,在我面前卖弄心机,也不怕笑掉大牙?” 原来,这人看似与方雄飞言语示弱,实则暗中运气,更在他出口言语,换气松懈的一刹那,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起手一剑横扫,大有辟易无畏的意思。 可惜,他心机算尽,却抵不过方雄飞的本能赤子之心,近乎下意识地感觉到杀机涌动,瞬间拼尽全力拦住这一剑。 等剑锋撞击在棍身,方雄飞亦是孤掌难鸣,立刻被剑锋传来的巨力撞退,好在他的体魄恢复些许,腰间下弓,左脚连忙向后一跺,稳住身影,右脚更原地前弯,口中大吼一声【元化分功】。 下一刻,只见得棍身气旋缠绕,宛若人体般气机鼓荡,震响连连,再见方雄飞赫然起身,纵身一跃,如恶狼咆哮一声吼,再化作天外来客,一棍直劈向敌人。 这人先前腹部被伤,气机运转不畅,方才一剑不中,正在气机交换之际,眼前铁棍来袭,忙要抽身后退,可那棍来势凶猛,势要夺命,哪里容他逃离,在电光火石之际已劈头砸下。 这人退闪不及,铁棍擦着胸口,那气劲激荡犹如利剑,一沾惹便立即撕裂了他的衣裳,撕开了他的体魄,一片血淋淋。 这人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心下一狠,硬是挺身上前,狠狠撞进棍头,任凭棍上气劲搅碎胸膛,使尽最后的气力,面目狰狞地一剑刺去。 这时,方雄飞气机尽失,毫无抵抗之力。 远去的李成蹊心生感应,回头一望,眼神不自然地流露悲意。 第九十七章 呼儿将出 从洞溪里去往清溪村不远,若不是羊肠小道,只走那山路,却也是崎岖难行,杂草丛生。 哪怕三位少年健步如飞,也不得不承认满地的枯草使得步伐稍慢,尤其是李成蹊既要压制伤势,也要保证战力恢复,否则到了清溪村,哪里来的力气救出郑姨。 不远处,人头涌动,却不是少年身影。 当少年们望见他们,他们亦看见少年们。 双方毫无客套之意,成年武者各自挑选出对手,毫不犹豫地倾力出击。 元舒英对敌武者仿佛预卜先知,招招皆有所防范,任凭他蛮力无穷尽,巨力势不可挡,也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董必德暗伤在身,不敢擅用【凤心决】,只得凭借体魄对抗武者,而对手似乎别有用心,刻意压制气机,单纯以体魄与他对阵,一时间难舍难分。 唯有负伤在身的李成蹊面对的敌人招招致命,气息深渊如海,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体魄更是泥胎身,比他略胜一筹。 “李成蹊,久闻少年盛名,今日一见,不过浪得虚名罢了。”武者气机交换随心所欲,一边拳风激荡,拳拳占据上风,叫李成蹊不得出拳,另一边又言语轻慢,刺激他的心头。 忽然间,武者哀叹一声,“到底是井底之蛙,不识大体,哪里懂我的身前无人?” 话音落地,武者拳风再涨,气机鼓荡,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然后就见他身影极快移动,腾身一拳直递李成蹊的胸口。 砰! 李成蹊甚至来不及运气,已被这一拳击中胸口,武者毫不迟疑,立马气机暴涨,再度递出一拳。 然而就在这时,李成蹊与他仅隔半步之遥,嘴角嗤笑一声,左拳向下一压,索空凿顺势抖落,只见他顺手一握,说是迟那时快,一凿直击其胸口。 武者第二拳击打中李成蹊,而那一凿也如入无人之境般,穿透他的体魄,直接刺破心脏。 武者怆然倒地,死前双目睁圆。 李成蹊捂住胸口,随意一脚补在他的眉心,这才开口问向另外两人,“赴戎机是要你们杀我,还是拦我?” 正和董必德对阵的武者明显留有余力,眼见喋喋不休之人当场身亡,遂轰然反击,一拳震退董必德,高声回道,“可杀则杀。” 李成蹊神色平静,付之一笑,然后拍了拍胸膛,接着说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来无仇,各退一步可好?” 武者见董必德并未纠缠,回声笑道,“我不想伤人性命,可你若想从我这过去,也不行。” 李成蹊眼神晦暗,语气坚决道,“若我执意要走,你拦不住我的。” 武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放声笑道,“别说今天的你走不了,就是十年后的你也走不了。” 李成蹊不肯相信,一掌拍在胸口,然后一步跨出,其速度快如疾风,腾身弯腰,劈掌为刀,直切武者腹部。 武者气机跌宕起伏,忽而骤升,拦住这一掌,语气轻蔑地哼道,“冥顽不灵啊,少年。” 李成蹊眼神炽热,但浑身微微颤抖,气机猛然拔高,掌刀之上气劲横生,猛地撕开武者的手心,直切其腰。 武者吃痛,连忙聚拢真气,脚下如生双翼,竟然一踩地面,平空后退三尺远,手心一攥,再一开,伤口顿时结痂。 李成蹊眼神一亮,如出一辙,吐气运气,那血流不止的伤口顿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唯恐武者出面制止,对董必德沉声喊道,“董大哥替我拦他。” 武者见状,眼神一沉,竟没想到他乍一瞥,还能偷学了自己的气机运行之法,以气活血,以气生肉。 武者挪步,董必德亦如影随形。 尽管武者自认他俩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若敢对他俩自视甚高,视而不见,地上的那人就是前车之鉴,所以武者厉声哼道,“董必德识相点就给我滚开,否则生死自负。” 董必德大笑一声,“山高水远,我辈少年,从来生死由命。” 武者眼神低沉,瞬间爆发半步居庸的气息,不再单纯以体魄对战,只见他一步跨出,掠出一道残影,徒手一拳直击其腹部。 杀心四起! 董必德瞬间换气,聚气入腹,先是硬撑这一拳,再一手抓住武者的手腕,奋力一捏,只听得气旋炸裂,嗤嗤作响,而他手心血肉模糊,但董必德仍咬牙坚持,大吼一声,奋然加重力度。 武者气旋崩碎,已生退意,连忙气劲催生,意图挣开他的手掌,可惜董必德拼死不松,五指如尖刀扣入手腕,哪里会舍得松开。 武者痛不欲生,另一只手紧紧握拳,荡起拳风呼啸,全然不顾手腕痛楚,悍然递拳。 两者间不过一臂距离,武者拳影激荡,风声鹤唳,根本容不得董必德阻挡,而董必德似乎也没有抵挡的意思,趁着武者出拳如激流勇进,五指间指力剧增,像是撕扯蝉翼般,哗啦一声带走他的手腕,这才被一拳击飞,仰头撒下一串猩红的血色。 手腕被拆断,武者反而冷静下来,快速腾身拾起断手,眼神冰冷地望了眼董必德,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 董必德噗通一声跌落在地,嘴角的血迹不断外流,可他眼神清澈,丝毫不以为意。 “傻大个,大爷不和你玩咯。”与元舒英的武者见势不妙,连忙虚晃拳架,叫元舒英防守一下,然后双脚骤然发力,向后疯狂远离。 元舒英也没有去追,而是立马跑到董必德的身边,“撑住这口气,我自有办法回你气血。” 董必德眼睛眨了眨,没有开口。 元舒英将他身体尽量舒展,这才念念有词道,“侧庐废扃枢,纤魄时卧逢。耳目乃鄽井,肺肝即岩峰。” “见我闲静容,霜蹊犹舒英。” 随着他的话音缓缓道来,一缕乳白色的真气自他百会穴缓缓升起,再萦绕其首,顺着脖间游过手臂,继而钻入董必德的体内。 元舒英脸色骤变,急速苍白。 董必德体内已被重伤的五脏六腑,在那股真气的滋润下迅速修复,接着是被震断的经脉重新愈合。 这时,元舒英神色萎靡不振,一头向后栽倒。 “风声飘飘,雨也潇潇,夜半还睡不着……半山腰,一声惊雷摇晃树梢,人外人还有人忘不掉……” 就在这时,清脆嘹亮的歌声自远处传来,当人影走近,却是个披肩散发,口中叼着枯草根的少年。 当他见着了他们,第一时间掏出怀中的木牌,高声叫道【盖世青荷】。 李成蹊仍未恢复如初,不便开口说话。 少年不急不躁,也不靠近他们,远远地抬头望天,继续哼唱着,“多寂寥,星辰变换诸仙桀骜,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江山多娇,封印魂魄于我剑鞘,一声咆哮……”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少年依旧我行我素地哼着歌,也不来打扰他们。 然而这时,李成蹊吐气为血气,起身出拳,拳风激荡,真身一晃,气旋凛凛作响,高声笑道【犬马成蹊】。 “确认过眼神,是对的人。”少年邪魅一笑,慢慢地接近他们,同时认真问道,“我身上带着疗伤圣药,可不可以喂他俩?” 李成蹊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接过他手中的木牌,仔细翻看,确认无误后才点了点头,“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少年挑拨了下草根,邪魅笑道,“无妨,我黄伯耆大人不计小人过。” 李成蹊面露苦笑,拱手抱拳。 少年摘下草根,换了一头,抱拳回礼,“若我没记错的话,前面是方雄飞镇守,为何此时不见其人?” “方少侠替我断后,此时想必正与人作战。”李成蹊如实回答。 黄伯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等既然敢响应盖兄号召,自然早将生死看透,你不必挂怀。” 李成蹊不敢应是,“盖兄高义,成蹊叹服。” 黄伯耆神色微动,连忙上前将丹药塞入地上少年的口中,然后向李成蹊说道,“来者不善。” 李成蹊重重点头,“这伙人是为我而来。” 黄伯耆一口吞下草根,吞气入腹道,“燕姑姑居然没将纳气决传你。” 李成蹊神色一惊。 “燕姑姑料想他燕子矶是个小废物,早就暗中传信托我前来。”黄伯耆伸手按在李成蹊的胸口,深信不疑地说道,“果然如此。” 李成蹊不解其意。 “对镜帖黄伯耆见过洞溪里昭侠李成蹊。”黄伯耆肃然起敬。 李成蹊忙回礼。 黄伯耆低笑一声,将纳气决娓娓道来。 “嘘气决与纳气决旁人练不得,但你身负武夫气,又是我对镜帖镜中人,这两种气功练之无愧。” 李成蹊恍然大悟,夏家赘婿是对镜帖的镜中人。 黄伯耆斜眼看了眼地上两人,“凭咱俩自保无虞,可若想护住他俩万万不行。” 李成蹊面露忧愁。 黄伯耆露出牙齿,灿然一笑,“可咱们不是只有两个人。” “【盖世青荷,犬马成蹊】” 只听到黄伯耆吐气成声,仰头咆哮。 其声响彻山野,如通云霄。 【盖世青荷,犬马成蹊】 呼吸间,就有好几道声音回响,然后不断地向此推进。 黄伯耆往前一步,真气外放,不是半步居庸,却也敢有恃无恐地喝道,“对镜帖黄伯耆在此,谁敢放肆?” 原本气势汹汹的四人骤然止步,相互惊愕地对望一眼,由背弓之人上前道,“我们无意与对镜帖为恶,还请镜中人移步。” 黄伯耆不为所动,傲然嗤笑道,“我对镜帖护定了李成蹊,只管来战便是。” 四人犹豫不决,背弓之人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用眼神扼杀少年,可偏偏有所忌惮,不敢动手。 “镜中人执意如此?” 黄伯耆上前一步,以示决心。 背弓之人大手一挥,“镜中人,这笔账,我记下了。” 黄伯耆仰头大笑。 “李成蹊,你曾为耿星河所行之因,是你今日所得之果。” 第九十八章 无奈 朗朗乾坤,少年齐聚。 “这就是昭侠李成蹊,瞧着可没我俊俏,身板也没我的好看。”肤白胜雪的少年腰间戴着玉佩,双耳挂着玲珑坠儿,一脸嫌弃地哼着。 “个子还没我高,好像年岁也没我大,可这侠秩封的极高,小爷我很不爽哎。”红袍披肩的少年搂着黄伯耆,闷闷不乐。 黄伯耆推了推他,见他死活不走,也就不再推他,而是一脸嫌弃地回道,“郑君梦,你给我滚开,就你也配和我镜中人比较?” 玲珑坠儿少年哈哈大笑,其余少年亦捧腹大笑,唯有红袍少年郑君梦一脸惆怅,“覆石云闲丹灶冷,再也不识郑君梦。” 玲珑坠儿少年赶忙收声,一脸赔笑道,“不敢,不敢,哪里敢不识采芝人。” 郑君梦朝他鼻哼一声,“好你个墙头草陈峦雨。” 少年只管堆笑,一言不发。 黄伯耆沉声催促道,“郑君梦,去看看他俩伤势如何,为何吞食了丹药,还是迟迟不醒?” 郑君梦闻声,立马跑了过去,先伸手搭在元舒英的手腕,眉头紧皱,然后再去把董必德的脉,眉头舒展,这才回道,“元舒英是精元亏损,我那药丸对他无用。” “董必德是内息自愈,以小死养精蓄锐,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黄伯耆撇了撇嘴角,继续问道,“可有法理唤醒?” 郑君梦摇了摇头,“精元亏损一分,便是少了一分,再无其他法子补回,所以他两三天内估计都醒不来。” “至于董必德,是他自身功法运转所致,若要横加干涉,只怕会伤及根基,得不偿失。” 黄伯耆回望了眼李成蹊,无奈地朝郑君梦冷哼道,“采芝人,要你何用?亏我不辞辛苦带你游历千山万水。” 郑君梦泫然欲泣,拽着他的衣角呜咽道,“黄郎真是无情,先前你们私斗,打生打死,小伤重伤不断,还不是靠我妙手回春,如今怎么能指责我无用?” 郑少年说罢,掩面而泣。 黄伯耆冷哼一声,拂袖不予理睬,转身走近打坐的李成蹊,“他俩一时半刻难以醒来,我们也无计可施。” 李成蹊缓缓睁眼,吞吐真气一线生机,先是由衷地感慨道,“这两门法决当真是天作之合。” 再语气凝重地说道,“清溪村非去不可,那里有对我胜过性命更重要的人。” 黄伯耆知晓是谁,也不愿拦他,沉声告知,“方圆数里,恐怕再无盖兄好友。” 陈峦雨挺身而出,“我愿陪同李昭侠奔赴清溪村。” 嚎哭不休的郑君梦猛地抬头,一脸鄙视地哼道,“你也不瞧瞧他那一身伤势,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陪着一起去送死不成?” 黄伯耆喝道,“君梦,住口。” 陈峦雨面红耳赤,嘟嘟囔囔,怨言怨骂。 “陈少侠好意,我李成蹊铭记于心。”李成蹊拱手抱拳,适时替他解围道,“此事是我李成蹊个人私事,不敢有劳诸位兄弟同行,但我这两个兄弟昏迷不醒,成蹊只好厚颜无耻,叩请众位少侠代为照料。” 黄伯耆见他心意已决,急忙开口,“我与你……” 李成蹊坚决打断他的念头,“我这两个兄弟安危全部托付于你,莫怪我强人所难。” 不是李成蹊不想他同行,而是其他人修为平平,若是真遇着窃夫前来,有所伤亡,李成蹊于心不忍,更问心有愧。 黄伯耆抱拳点头,“李成蹊,好自珍重,莫要叫我无颜面对燕姑姑,更不要折了我对镜帖镜中人的名头。” 李成蹊重重点头,转身狂奔。 郑君梦起身,望着那道越发模糊的身影,“伯耆,他一人真的能面对赴戎机那群人?” 黄伯耆摇摇头,“赴戎机所行之事从无失败,但我更知他从不畏死。” 郑君梦凝睛望去,身影已丝毫不见,不由得哀叹道,“情深不寿。” 客栈内,楼下噪杂丛生,楼上鸦雀无声。 宿醉醒来的妫望墟使劲摇动脑袋,想要甩掉晕眩的感觉,可惜晃了大半天也没效果,下意识地喊道,“好兄弟,李成蹊,干一杯……” 当他醒来,背他上楼的陈小胖立马咽下零食,勤快地跑来,递上醒酒茶。 妫望墟眯着眼睛,看不清他,还以为是李成蹊,接过茶杯,仰头一口喝完,感觉味道不对,嘟囔着埋汰道,“李成蹊,这酒味道不对头。” 陈小胖又给他满上一杯,笑嘻嘻地回道,“小可爱,这又不是酒。” 神经恍惚的妫望墟顿时如临大敌,张口吐掉嘴里的茶水,一掌抵在床板,起身一脚狠狠抽出。 陈小胖视若无睹地砰然接下,然后一脸嫌弃地拍掉他的细腿,“小可爱,你打我肚子干嘛?” 妫望墟神色骇然,连忙双手一拍床板,慌不择路就要逃离,忽然觉得一双大手牢牢抓紧他的脚踝,笑意满满地哼道,“小可爱,你想往哪里去?” 妫望墟急中生智,装腔作势地哼道“难道你中了我一腿,不觉得烈火焚心,四肢无力?” 陈小胖一脸茫然地挠了挠他的秀发,将他一把按回床板,“小可爱,好好待着,别叨扰我吃美食的兴趣。” 李成蹊也曾说过,妫望墟生的可爱。 哪怕是贪吃贪睡的陈小胖见着他,也不由得心生喜欢,索性由着他小打小闹。 妫望墟见他毫无恶意,言语颇为亲昵,便定了定神色,四下打量,极为陌生,随口问道,“你是谁?这又是哪里?” “我是李成蹊朋友陈小胖,这里是你喝醉前的杨家客栈客房。”陈小胖如实回答,然后向他递过去琐碎零食,“要不要尝尝干枣,味道贼棒。” 妫望墟摇了摇头,“我还在换牙,不宜吃甜食。” 陈小胖嘟了嘟嘴,“小小年纪,自律过头了吧。” 妫望墟见他言语暗含酸意,也慢慢放下了戒心,晒然一笑,“有所求,当有所律。” 陈小胖愤愤不平,使劲挠了挠他的秀发,弄得乱七八糟,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随心所欲,我心飞翔。” 妫望墟粲然一笑,试图挣脱他的掌心,努力坐起身来,哪里想到酒劲还没过,噗通一声跌回床板,只好哀叹一声,“果然我年岁尚小,不宜喝酒。” 陈小胖深以为然道,“根老最坏,最擅劝酒;成蹊随他,也好骗酒。” 妫望墟对他随性说道,“酒中仙,酒中圣,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小胖作势挠他,妫望墟连忙求饶,“你说的都对,你说的有理,可别再折腾我。” 陈小胖见他神色,更觉喜欢,“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妫望墟想了想,“扶我下楼,然后送我去袁家。” 陈小胖一脸歉意地回道,“这可不行,成蹊临行前特意叮嘱,绝对不准你出门。” 妫望墟闻言,心神一惊,追问道,“他临行时,可是眉头紧皱,神色平静?” 陈小胖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妫望墟眉头皱起,小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洞溪里有大事发生。不行,我得离开客栈,要不然李成蹊找不到我随行虞舜卫,更别谈调动他们。” 陈小胖不知其所想,开心地替他舒展眉头,使劲地捋平皱纹,这才满脸笑意地说道,“你皱着头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妫望墟唉声叹气,“陈小哥,不是我想皱眉,而是你洞溪里不让人省心啊。你若不让我出门,我又怎么献上我的绵薄之力?” 陈小胖理直气壮道,“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你还小,就别出去添乱。” 妫望墟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奋力起身,可又被他一巴掌给拍下,“小可爱,老实待着。” “那你能扶我下楼,让我和根老说两句话?” 陈小胖嚼着干枣,理所当然地回道,“小可爱,你想调虎离山,趁我出门,偷偷溜走,对吧?” 妫望墟揉着眉心,欲哭无泪,只好在心底暗暗祈祷,“田卫,见机行事,不必拘泥于规矩,万万不能折了虞舜卫的名头。” 然而,被设计调走的田临北此时正被困在袁宅。 “七爷,您不是传讯说少主被人绑架,不知所踪?”田临北低着头,尽量保持恭敬地问道。 妫即轩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挽着袁妹的手臂,语气平静道,“田卫,是我说的,又能如何?” 田临北骤然发怒,可却不敢对其咆哮,只得忍气吞声,沉声回道,“七爷,田卫只听少主号令,恕我难遵您的调遣。” 妫即轩冷眼看着田临北,伸手按在他的肩头,“田卫,你不过是区区私卫,谁借你的狗胆对我语露不满?” 田临北死死攥紧拳头,不卑不亢地回道,“田卫只尊少主为上,无须听从七爷指令。” 妫即轩骤然发力,捏碎他的肩骨,“田卫,若你再敢忤逆我的意愿,耽误我妫氏大事,顷刻间我就能叫你人头落地。” 肩骨碎裂,田临北面无表情,平静回道,“田卫问心无愧,虽死无憾。” 妫即轩手心微微加重力道,阴冷地哼道,“休要挑战我的耐心。” 田临北愤然抽身,退后半步,拱手抱拳,“七爷海涵,恕我田临北一时冒犯。” 妫即轩脸色铁青,气劲鼓荡,徒手抓向田临北,“留在此处,饶你不死。” 田临北脚步微挪,瞬间拉开距离,从容不迫地回道,“七爷,恕难从命。” 妫即轩怒色更甚,“区区私卫,竟敢公然顶撞主家,我看你那一脉是不想活了???” 田临北不敢应答,漠然转身,口中喃喃自语道,“清溪村,一定要撑到我回去,否则我有何颜面面对少主。” 妫即轩怒意上涌,正要气劲催动,挺身追杀,袁妹忽然拽住他的手臂,苦苦哀求道,“妫郎,放过田卫,不要掺和进去。” 妫即轩忙制住真气,一口压下心气,宛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脸温柔地回道,“好,一切都依袁妹的。” 袁妹眼中含泪,不敢哭泣,唯有轻轻抚摸着肚子,暗自伤神,默默在为清溪村祈祷。 第九十九章 决断 自李子洞回返洞溪里的贺季真脚踏实地,步步为艰,既有问心之诘难,也有修身之苦楚。 在那座洞口参悟多少学问,在这座天地就要偿还多少学问,不是今日就要偿还,而是明日、后日以及未来。 贺季真扪心自问,自己早已无心明日,只好将明日的种子埋在今日。 思来想去,这座洞溪里几乎无人可以承担他的学问。 于是,贺季真走到了杨家客栈,顿步于门外,向懒洋洋的根老鞠躬,聊表歉意地说道,“季真无用,窃夫行事,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根老对这位舍命传下学问【风流】的贺季真观感颇佳,见他心头心结不解,便打起精神对他说道,“大道独行,有所求,必有所舍。” 贺季真颔首,以示了解,可他问心有愧,言辞满是愧疚,“季真无能,既不能拯救万民之水火,也不能传道百姓于风流。” 根老灿烂地笑了一声,“人各有志,未必人人向往风流。哪怕是老头子我看惯了人间无数,不也照样摸不透人心。” 贺季真自嘲一笑,“季真怎敢妄与根老攀比。” “众生在生死面前皆是平等,在润物细无声的道理面前也是平等的。”根老随意地回道,“对洞溪里的见闻,不必挂念,更不必内疚,你只管负重前行,践行你心中的念头。” 贺季真闻声,急忙抬头,神色激动地问道,“根老,您赞同我的想法?” 根老摇了摇头,“志同道合,何其难求。” 贺季真毫无失望,只对根老重重点头,“根老是大智慧之人,为何不拦住赴戎机?” “在我眼中,无人不可死,无人不可活。”根老那副沧桑的面孔,满是心如止水的平静,然后说了句自言自语的话,“无非是死的早晚罢了。” 贺季真捉摸不透根老的深意,更不敢深究,低着头平静地说,“季真想带走上窟,让他远离是非之地。” 根老摆了摆手,“也好,少年心思不该太过复杂。” 贺季真深表赞同,可他心头不经意间浮现一道瘦弱的身影,遂冒昧问道,“敢问根老,李成蹊是您行走人间的棋子?” 以棋子代指,而不是代言人,可见贺季真看待李成蹊的眼神是何等可怜,或者说对此事皆有所了解的人,都该如何对待他。 根老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言明。 贺季真便不再追问,脚步挪动,来到贺上窟的身边,“我知你心意难平,不愿离开,但是我要言明,你不仅仅是我贺姓贺上窟,更是天镜山倾尽心血的贺上窟。” 贺季真顿了顿,不得不说出最有说服力的这句话,“你还是望春心摆脱宿命的唯一希望。” 贺上窟先前闻声,死死握紧剑柄,不敢抬头,更不愿抬头,唯有最后这句话,他才满面无声泪水地抬头说道,“他们说我的剑,不该如此低。” 李成蹊眼中的贺上窟,欲出剑则剑已出,是溪畔剑随心动的英姿少年,而不是有所顾忌的吃醋少年。 “你想出剑,但未出剑,证明你已做到自制,但是为我的话而不敢出剑,却仅仅是因为你的剑还不够强。”贺季真的意境有多高,那么贺上窟未来的剑就该能拔多高,尤其是贺季真早已设下问心之局,叫他杀心成剑,所以贺季真继续说道,“望春心在洞溪里遇到的羞辱,也全是你贺上窟剑不够强。” 提及望春心,少年眼中的戾气锋芒毕露,骤然拔高心性,英气勃发,“有朝一日,上窟定要问剑祖父。” 贺季真莞尔一笑,对此不置可否,“此间事此间了,随我离开。” 贺上窟回头看了眼客栈,先是对莫得意郑重说道,“莫得意,他日我之剑,更胜你之刀。” 莫得意挑了挑刀柄,一脸得意地回道,“无非是同归于尽,有何可比?!!” 贺上窟摇摇头,这才转身对根老拜别,“上窟谨记根老教诲,此生学剑有成,定当回返此地,以我全身报效洞溪。” 根老甚感欣慰,老泪纵横地挥手告别。 这一幕,在他眼中,流淌过千次万次,也唯有这一幕,千年万年,才让他觉得成就满满。 我以昨日之善意,换明日之善意。 “糟老头子,这次总算养了个知恩图报的少年,瞧把你得意的。”狄婆婆隔空传来的鄙视的冷哼。 “狄婆婆,你只管自家子嗣的事,哪里晓得与人为善的乐趣,千年万年都叫人乐此不彼。” 狄婆婆又哼了一声,“与人为善?我看养白眼狼还差不多,在你手头苟活一时的少年郎何其多也?可最终回返洞溪里的能有几人?” “寥寥可数!!!” 根老默不作声,嘴角的笑意一尘不变。 狄婆婆重重一哼,“糟老头子,清溪村的事为何视而不见?以你的本事,为时不晚。” “一代新人换旧人,哪怕是我也无力回天。”根老无奈地回道,“前往洞溪里的窃夫是上一代的恩怨沿袭,流传到这一代,然后又传给下一代,不到一方终结,誓不罢休。” 狄婆婆对此不予置评,只是冷冷地回道,“以你的手段,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 根老无可奈何地回道,“我若是如此做,谁又敢保证走出洞溪里的少年郎不会被人如此对待?” “规矩之内,递炤关的事情,就让递炤关自己去解决。” 狄婆婆冷哼道,“村子里就那么几个修行者,其他人浑浑噩噩,不思进取,甚至连窍穴都不开,哪里能挡得住外界的武者?” 根老沉声回道,“在我洞溪里,但凡有心之人,哪怕不开窍穴,也可有望体魄无敌。” “历代少师如何能传人修炼功法,还不是我一门心思传授,在他心头埋下传道授艺的想法?可不求上进之人何其多也,叫我如何扶得起?” 狄婆婆洋洋得意地接道,“幸好我狄家世代习武。” 根老幽默道,“应该是你狄氏染指你的血脉,世代不得不习武。” 狄婆婆一声怒哼,便不再说话。 根老向后仰去,双眼紧闭。 离开了客栈的贺季真与贺上窟一路无话,直接去往冉家老宅。 “上窟,前去敲门。” 贺上窟不疑有他,前去敲门,高声问道,“院中可有人在?我是天镜山贺上窟,特来拜访。” 大堂内,冉伯羊双眼紧闭,不愿睁眼去看乌烟瘴气的混乱迹象,更不想去看怨气冲天的黑柱。 在他身前,重新归来的冉耘艾仿佛摇身一变,与之前大相径庭,与当年的她颇有神似,在他窍穴处,山之鱼欢快游曳。 当敲门声与问候声同时响起,冉耘艾平静地转身出了大堂,打开大门迎客人进门,同时不忘向贺季真躬身拜见,“弟子冉耘艾拜见师尊。” 冉耘艾望着那粒种子浮出水面,倍感欣慰,“不破不立,此番是你因祸得福,也是件好事情。” 冉耘艾平静地一笑,“善念也好,恶念也好,终究是我心中的念头,师尊的种子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贺季真手捋云鬓,释然一笑,然后当先一步踏进宅子,再次默默承受着这座宅子传来的镇压之意,他的心中毫无波澜,如履平地般轻松前进。 然而,贺上窟不知玄机,更无人提醒,才踏入半只脚,已觉得千斤坠身,难以行走。当他整个人跨进老宅,顿时感受到那股真意铺天盖地地袭来,瞬间让他深陷泥沼,寸步难行。 冉耘艾见状,好心提醒道,“放开执念,平心静气。” 但是贺季真不曾看他,与冉耘艾催促一声,便一前一后踏入正堂。 “冉老,季真再次前来,还望不吝赐教。”贺季真率先拱手作揖,遥遥拜见。 冉耘艾颇为不喜,对老祖眉头一皱。 冉伯羊视而不见,端坐其上,坦然承受这一拜,才悠然起身,拱手回礼,“贺老言重了,伯羊不敢妄言,但大事已成。” 贺季真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说道,“季真此行,只为上窟取走山之鱼。” 冉伯羊平静地回道,“耘艾,还不快向你家恩师请出山之鱼?” 冉耘艾闻言,满心欢喜地唤醒山之鱼,双手如视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师尊请看,这是山之鱼。” 贺季真心如止水,不去观摩山之鱼而是继续说道,“不知冉老有何吩咐,只管开口言明。” 冉伯羊挥了挥衣袖,转身坐回木椅,言辞温和地回道,“从今往后,冉耘艾仅是贺季真的弟子,与我冉伯羊再无瓜葛。” 冉耘艾神色一惊,忙上前喊道,“老祖,耘艾不愿脱离……” 冉伯羊坚决地打断他,“父母生身之恩,与师恩似海,皆不可罔顾,未免他日你左右为难,老祖今日便索性替他一刀斩断。” 冉耘艾泣不成声。 贺季真豁然起敬,心悦诚服地拱手作揖,“季真定当不负冉老厚望。” 冉伯羊颇为不舍地回道,“我不求耘艾战力无双,只愿少年郎在侠义一事不负吾心。” 贺季真牢记于心。 “去吧,去吧,今日之不舍,是明日之珍重。”冉伯羊挥了挥手,让他俩尽早离开。 贺季真毫无拖泥带水,拉着冉耘艾转身出门,途径固步不前的贺上窟,淡然说道,“耘艾,你陪上窟随处走走,我去去便回。” 冉耘艾不明所以,还想询问,就见贺季真凭空消失,骇然失声,“师尊竟敢妄动神通?” 自始至终,未曾睁眼的冉伯羊对着前方连连摇头,自愧不如地叹道,“贺季真啊贺季真,还是没跨过心头的那道门槛,当真不顾性命,拼了命也要拦一拦?” 第一百章 同行者不同心 “少年郎,可愿与我同行?”贺季真离开冉宅,突兀地来到李成蹊的边上。 以李成蹊的心性,浑然不觉他的到来,但是听到这个声音,蓦然想起一个人,脱口而出道,“您是耿星河的传道人贺上师?” 贺季真点了点头,“我曾在星河的记忆中看到你。” 李成蹊突然放下了戒心,一脸欢喜地问道,“贺师是要与我同去清溪村,荡平贼寇?” 贺师慢慢地走着,嗓音温和地问道,“你觉得窃夫是不是人人该死?” 李成蹊摇了摇头,“关丛山就不该死。” 贺季真会心一笑,继续问道,“你就那么信任根老?” 李成蹊重重地点头,“我的这条命是根老给的,若他想要,还给他便是。” 贺季真颇为心疼地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我听说杜振溪曾经为你传道。” 李成蹊真诚地笑道,“是的,振师长曾是我和星河的传道人。” 贺季真毫不谦虚地说道,“我曾是杜振溪的授业恩师。” 李成蹊双眼神采大放。 贺季真抚鬓一笑,“连抚鬓的这个小举动,他杜振溪也是学我的。” 李成蹊眼冒金光,艳羡不已。 “当初杜振溪传授你俩学问,便对你说过,勤加练习,日后肯定有了一人谋生之路,不必再吃苦了,对否?” 李成蹊使劲点头。 “那你为何还要不舍昼夜,拼命习武?” 李成蹊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不是故意不肯读书。” 贺季真深信不疑,对他认可地回道,“我相信你定有苦衷。” 李成蹊感激涕零地望着他,认真回道,“那时我想的是,黄婆婆年岁已大,说不定哪天就需要人照顾,所以我不能离开家太久。” “若我没记错,那会儿你才四岁。”贺季真肯定地接道。 李成蹊点了点头,“所以那会儿我才认为黄婆婆也是个普通人。” 贺季真开心地笑出了声,接着问道,“所以,你开始习武的初衷是什么?” “为了让自己活的更久些,好读更多的书,行更多的侠义,好叫自己活的更有意义。”李成蹊神采飞扬地回道,“今日的严于律己,是明日的力所能及,我便问心无愧。” 贺季真停下脚步,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严于律己,是个好兆头。” “我年幼时,每日抄书十二卷,如此十二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心有所想则事竟成。”贺季真仿佛是回忆起年少时光,会心一笑,“若不自律,谈何力所能及。” 李成蹊俏皮地问道,“贺师是几岁开始抄书的呢?” 贺季真神色尴尬地回道,“不敢隐瞒,我年岁十二,方才自律到抄书十二卷。” 李成蹊掩嘴,呵呵偷笑。 贺季真也跟着哈哈大笑。 一时间,李成蹊仿佛忘记了要去清溪村的事情。 而在洞溪里的街道上,贺上窟与冉耘艾并肩而行。 “你的心性变化,叫人望而生畏。”贺上窟直言不讳道。 冉耘艾不以为然地回道,“昨日多矛盾,今日多固执,一饮一啄,皆是师尊教导有功。” 贺上窟手握剑柄,声色俱厉,“若你敢对我天镜山图谋不轨,休怪我剑下无情。” “难怪世人都爱说乡下人眼界肤浅,果不其然啊。”冉耘艾针锋相对道。 贺上窟眉头一皱,秒懂他的一语双关,却不想深究,冷哼一声,“将山之鱼给我。” 冉耘艾瞧了眼前路,悠然回道,“这条路是通往望春心所在宅子的路。” 贺上窟剑眉一挑,厉声问道,“你想找死?” “事竟成者,必有所律,你已乱了阵脚,何谈心想事成?”冉耘艾对他好心说道,“若你真想将山之鱼送她,难道不该对我客气点?”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贺上窟剑眉舒缓,凝声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将山之鱼转赠与她?” 冉耘艾不曾明确答复,而是回了句,“待我见过,看看再说。” 来往洞溪里的少年少女,冉耘艾无不牢记于心,对于答案早就明了,只是不便明说。 一路无话,当贺上窟敲响那扇门,望春心不冷不热地推开门,见是他亲自到访,先是灿然一笑,又是冷着脸哼道,“到这来是想看我的笑话不成?” 冉耘艾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颇为不喜,但也没有明说。 贺上窟对她的脾性颇为了解,认真地回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望春心皱了皱眉头,“你来看我,带着这个家伙干嘛?” “他是洞溪里子弟,是持有山之鱼的少年。”贺上窟不加掩饰地回道。 望春心秀眉蹙起,面带不屑,似乎不信他这句话。 贺上窟对冉耘艾客气地说道,“冉兄,还请帮个忙。” 冉耘艾没有拒绝他的请求,伸手招出山之鱼,然后将之放在贺上窟的肩头。 望春心嘴角窃笑,对冉耘艾展颜一笑,接着说道,“我是明月乡月女望春心,尚未婚配,不知可否从冉公子手中买下这尾桃花鱼?” 冉耘艾摇了摇头,掷地有声地回道,“这尾桃花鱼只属于贺公子,也仅能给予贺公子。” 望春心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对贺上窟毫不客气地哼道,“你是想来我的面前炫耀你的祖父有多厉害?顺便来嘲笑我望春心是多么无奈?” 贺上窟哑口无言。 冉耘艾平静回道,“贺上窟是想将他送给你,在路上已有求于我。” 望春心一脸冷笑,“以为这么几句话,就想骗过我望春心?他冉耘艾低三下四,与人求情是一天两天的习惯?自我荥阳郡一路走来,路上多少次对我卑躬屈膝?” 贺上窟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望春心见状,越发骄横道,“如今他祖父到此,胆子大了些,不惜与我分道扬镳,屡屡羞煞与我?今天甚至登门弄虚作假,叫我对他虚以委蛇不成?” 贺上窟欲言又止。 “贺上窟,你就不能先拿来桃花鱼,再偷偷送我?” 冉耘艾冷声回道,“桃花鱼与人是一命两体,岂容转赠?” “故弄虚玄,骇人听闻,难道你还试过不成?”望春心讥讽道。 冉耘艾连连摇头,转身便走。 望春心得意嘲讽道,“被我识破诡计,无地自容?这就羞走,看来你找的同伙不咋样啊。” 冉耘艾停下脚步,回过头对贺上窟说道,“念在你我同门之谊,奉劝你一句,得过且过。” 贺上窟推剑出鞘。 “上窟,你果真在这。”这时,莫得意从屋顶跳下,一脸惊讶地叫道。 贺上窟眉头微皱。 莫得意赶忙回道,“可不是我一路尾随,是根老托我告诉你,若你拔剑杀了冉耘艾,这尾山之鱼也不会落在你的身上,它只会入地蛰伏,留待六十年后的有缘人。” 贺上窟收剑回鞘,默不作声。 莫得意又扭头对冉耘艾说,“根老说,既然摆脱了一身双性的束缚,就别再自找麻烦,妄图学那【三刃两尖刀】。” 说完正事,莫得意还是不加修饰地哼道,“我瞧你男声女相,注定是难一条路走到黑,迟早要重蹈覆辙。” 冉耘艾不以为意,拱手向着客栈的方向垂首称是。 莫得意啧啧称奇,然后跳下去搂着贺上窟的肩头,对他的愤怒眼神不予理睬,一脸贱兮兮地笑道,“这小娘们不识好歹,我识啊,你若是不要,不妨送给我。” 贺上窟冷冷地说了句滚,莫得意灰头土脸地跳上墙头,再三叮嘱道,“根老还说,冉耘艾与你天镜山大计息息相关,别再和他妄动干戈。” 冉耘艾俯身拜谢根老仗义执言。 贺上窟不予理睬,依旧对冉耘艾冷眼相向。 “莫得意,念在你的传话份上,他日危难之时,不妨亲自来找我,我冉耘艾定当不负所托。”眼见莫得意将要消失,冉耘艾高声叫道。 莫得意没有回话,随手抄起一块瓦片,朝他砸去。 冉耘艾毫无怒意,侧身躲开,“贺上窟,咱们走吧。” 望春心瞪视着他,“没用的东西,只会躲在在祖父的荫凉下。” 冉耘艾只觉得此地如鲠在喉,恨不得立马离开,可惜贺上窟不肯走,他也不便离开。 “春心,我无意装腔作势,更不是虚情假意,只是这尾山之鱼实在无法给你。”贺上窟满怀歉意地说道,“你我曾万里同行,应当知我心意,绝非虚情假意。” 望春心抬袖遮住鼻尖,露出那对水灵灵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若你真对我好,为何不肯为我送来山之鱼?” 贺上窟不该如何回答。 冉耘艾实在忍受不了,大胆上前拖着贺上窟,“与这蛮不讲理的小女子有什么好解释的。” 贺上窟面无表情,任由他拖拽自己,眼神从来不舍她的身影。 望春心冷眼含笑,更多的是嘲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俩消失,这才转身关上门,对院内的少年说道,“堂堂绕芳殿少主宋延清,竟然不敢以真容面对天镜山山子,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少年靠在那棵早已枯死的古木,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绕芳殿来此只为寻回遗失在外的血脉,无意与人争执。” 望春心咯咯直笑,“假正经的少主。” 少年起身,慢悠悠地走近望春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真是庆幸自己陪同父亲来到了洞溪里,否则哪里有幸见到名满天下的月女望春心。” 望春心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还望宋少主好自珍重,春心绝对不是任你轻薄的女子。” 宋延清轻轻一笑,慢慢逼近她,低声在她的耳畔说道,“若是我绕芳殿愿与明月乡结盟,想来肯定会比天镜山更有诱惑力。” 望春心下意识地退后,然后又满脸笑意地回道,“那也得看大殿主的意思。” “试问谁人不知,我的父亲最宠我?”宋延清得意地笑道,“我绕芳殿善缘广布九洲,只怕真要有意为之,你明月乡恨不得拱手奉上。” 望春心浅浅一笑,不予回应。 第一百零一章 别有用心 不觉时光渐失,更不知晓脚下大地远近。 当李成蹊望见眼前的血色弥漫,遍地狼籍,噗通一声向前跪下,骇然失声地哭道,“贺师,我村百姓何其无辜也!” 贺季真拉着少年,尽量维稳他的心境,“人皆有一死,不可执念过重。” 李成蹊泣不成声,“叔叔婶婶们皆待我不薄,我身为昭侠,才想还恩,如今这一幕,叫我如何偿还恩德?” 贺季真蹲下,用力地抱紧少年郎,然后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低声说道,“静下心来,不妨去看看是否还有生者?” 李成蹊死死地趴在他的怀里,不敢转身。 “放心吧,赴戎机并未伤人性命。”贺季真拍着少年的后背,柔声告知。 李成蹊不疑有他,难以置信地挣脱怀抱,连忙跑向最近的声音,赫然是青阳渡盖青荷。 只见他双目圆睁,一息尚存,愤然举臂,嗓音沙哑地质问道,“李成蹊,我盖青荷当不当得起盖世青荷???” 李成蹊满脸泪水,嘀嗒嘀嗒地打在他的脸上,“当得起当得起。” 盖青荷闻言,猛然爆发惊人的笑声,其后豁然小死。 不只是他,李成蹊平静心神后,清晰感受到一位位少年皆同时酣然入睡。 “贺师,他们这时昏睡过去?”李成蹊不敢确信地掩面问道。 此时的贺季真七窍流血,脚步虚浮,但他的语气铿锵有力,“少年郎,从来不负众望。” 李成蹊缓缓起身,没有回头去看贺季真,而是大步跑到村口,仰头吼道,“封侠已到,请诸位安心入睡。” 一时间,呼声如雷。 在李成蹊的眼中,贺季真仍然是安然无恙,于是他对贺老深深一鞠躬,“感谢贺师陪我同行。” 贺季真摆了摆手,“不过是陪你走了些路,有何可谢。” 李成蹊还想继续交谈,却见贺季真原地消失。 而在他离开的一刹那,闯入村子内的窃夫哗地一声被碾作齑粉。 这一切,李成蹊不知晓,但根老一清二楚,所以他问向贺季真,“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强行篡改窃夫的心性,让他们只伤人,不杀人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何最后还要强行背下这份因果?” 贺季真平静地回道,“我觉得李成蹊不该背负如此重的因果。” “你和他不过一面之缘……” 贺季真坦然自若地笑道,“季真斗胆效仿根老,敢为少年郎埋下种子。” 根老沉默了片刻,“贺上窟未必能在你的寿命结束前成长起来。” “有生之年,上窟定然无法真正成为通天大树。”贺季真接过话,肯定地回道,“但在我心中,他已是康庄大道。” “正如望春心一时气话,贺上窟绝对不是,更不能在我的荫凉下茁壮成长。” 当贺季真动用神通,贺上窟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他的眼中,所以贺季真越发坚定决心,“在我临终之前,我会亲自前来扫荡龙阳洲恶名昭着的不法窃夫。” 根老只叹了句时日无多,便让他好自为之。 这一次,贺季真现身庭院。 冉伯羊主动出门迎接,重重行礼拜见,“冉伯羊问心有愧。” 贺季真不以为然,仍是像之前那般恭敬行礼,“请恕贺某不能守望耘艾登顶天镜山。” 冉伯羊摇摇头,语气坚决地回道,“伯羊从未奢求耘艾登顶,只求他这一生问心无愧,不负其面相。” 贺季真意有所动,最终还是没问出口,而是拱手离去。 冉伯羊没有拦他,更没有主动说出其中缘由,只是喃喃自语道,“以你长生之命换取这些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你可是真正能够登顶的男人,真正做到和根老一样成为一方不朽的存在。” 洞溪不灭,根老不灭。 千年万年,皆是如此。 而他贺季真假以时日,必然是天镜山的不朽存在。 冉伯羊扪心自问,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哪怕根老曾戏言,自己有朝一日也可如此。 “董承阳,你个老不死的,劳资真想现在立刻把你给锤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不管冉伯羊如何作想,贺季真再度现身,已是到了望春心的庭院。 在这,他也看到了宋延清。 与此同时,宋延清之父莫名地心生忌惮,忙不惜代价瞬息来到自己儿子的身边,几乎是毫不犹豫,他立刻抱着宋延清离开此地,丝毫不敢逗留。 无知者无畏! 宋延清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其父立马感知到那股真意的到来,连忙一掌拍晕宋延清,弯腰致歉道,“晚辈宋之问见过前辈。”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股真意瞬间消失,宋之问只觉如芒在背,大汗淋漓,哪怕明知真意散去,也不敢抬头,更不敢动身,诚惶诚恐地呆立原地,不敢有丝毫逾越。 此时,望春心见到了贺季真,不卑不亢地抬头看他,语气颇为不忿地哼道,“贺老是要欺我年弱?” 贺季真摇了摇头,平静问道,“绕芳殿大殿主见我亦如丧家之犬,你觉得他还敢让绕芳殿与你明月乡结盟?” 望春心皱了皱眉,才发现宋延清不知所踪,但她不信是大殿主带走宋延清,只当是贺季真故弄虚玄,“贺老,是要趁着蜃老不在,谎骗我年幼无知?” 贺季真既不恼羞成怒,也不恨铁不成钢,反而一捋鬓角,耐心问道,“你可知为何明月乡要与我天镜山历代列为姻亲,而不是我天镜山与你明月乡共结连理?” 望春心这才冷静过来,回过神再看贺季真,哪里能看得清他的真容,只觉烟雾缭绕,模糊不清。 “贺老,您在洞溪里擅用神通?” 贺季真回道,“若我心有所想,则天有所感。” 贺季真翻手,便见庭院之上乌云密布,再问望春心,“可想见识下晴天之雨。” 她连忙摇头。 贺季真笑声温柔,“上窟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你以为不是上窟有意与你,你能脱颖而出,做名满天下的月女?” 望春心心神颤抖,不敢回话。 “蜃老有意陷害你的心境,回到明月乡只管将此地一幕幕告知乡正。”贺季真不加掩饰地说道,“有些事不是我不能为之,而是不愿为之。” 望春心身心全都颤栗不安,颤颤兢兢,不敢言语。 “虽然不太妥当,但这门功法与你与上窟皆大有裨益,其中好坏你回乡过后,只管与乡正明言。” 说罢,贺季真便一指点在她的眉心,悉数传授。 望春心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贺季真毫无芥蒂,大袖一挥,她便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和贺上窟并肩而行。 贺上窟神色一惊,“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望春心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再说话,然后她对冉耘艾哼道,“交出桃花鱼给上窟。” 冉耘艾双手一摊,“在宅子门前,我就把桃花鱼给了他。” 贺上窟大吃一惊,心念微动,桃花鱼便浮现肩头,“我怎么不知他跟了我?” 冉耘艾哈哈大笑,不予理睬。 望春心嗔怒一声,“你俩要去往何处?” 贺上窟小声回道,“临行前,我要去清溪村和李成蹊告别。” 望春心便不再出声,默默地牵着他的手。 贺上窟顿时脸色涨红,下意识地要甩开她,她却死死拉着,不肯松开。 冉耘艾笑声越发猖狂,先行一步,心中暗哼道,“李成蹊,我俩的账,走之前也得算一算。” 此时此刻,李成蹊独自走在暗道,忧愁不已,不是因为村里人都身受重伤,而是因为贺季真的不辞而别,这一幕让他再度回想起不愉快的记忆,“那时振师长也是这般不辞而别,果真是一脉相承啊。” 嘴里念叨着,他已发现了眼前的铁门,用力撼动铁门,一拳又一拳,且一拳又一拳的落点不同,声色也不同。 过了一会儿,铁门打开,为首的正是郑姨,见着年幼的成蹊,骇然问道,“怎么会是你前来开门?” 李成蹊摇摇头,没有开口回话。 郑姨醒悟过来,一路无话,直到把所有人送离暗道,这才接着李成蹊的意思喊道,“封侠已击败窃夫,大家各自去村口拉回自家的男人。” 一刹那,吵闹声不绝于耳。 郑姨平静地回到家中,见着了昏迷不醒的郑叔,毫无惊讶,反而继续追问李成蹊,“你为何知道暗道的存在?” 李成蹊如实回答,“是根老告诉我可以让你们出来的。” 郑姨恍然大悟,“赴戎机的人都已死光?” 李成蹊神色一怔,“郑姨怎么会知道赴戎机?” 郑姨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一脸恨意地回道,“我和郑叔两家祖上皆死于赴戎机之手,这份世仇别说尚未得报,就算是报仇雪恨后,我也不会忘了赴戎机这个名字。” “不只是我们两家,整座清溪村都是如此,或许除了洞溪里的三姓五家七小户都是如此的。” “赴戎机人人该死。” 郑姨那张脸上露出的恨意让李成蹊莫名觉得有些恐慌,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让他不敢接话。 “不过我不会教逢集报仇雪恨的。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能活着就好。”郑姨接下来的这句话说的很平静,甚至有种心身俱疲的感觉,“上一辈的仇到我和你郑叔这就算结束了吧,不要再牵扯下去,也不想再沾惹下一辈。” 在成长的旅程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炅横和李成蹊最为接近,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既没有生来可以相依为命的长者,也没有一路淳淳善诱的前辈,反正都是稀里糊涂地遇谁学谁。 只不过,李成蹊比炅横更幸运点,自己是在规矩之内的洞溪里乞食苟活。 炅横却是在横行无忌的赴戎机尔虞我诈,谋求活路。 “若是日后遇见你,饶你一命吧。”李成蹊忽然如此想道。 远在群山的炅横正躲在枝头,打了一声喷嚏,骂骂咧咧地叫嚣道,“若以后在遇见李成蹊,我肯定要打死他,否则我心不安啊……” 第一百零二章 我想知道为什么 妫望墟仰卧在床上,双眼无神,对床边的陈小胖视而不见,甚至隐隐有些怨怼,怎么会有如此贪吃且不识好歹的人? 陈小胖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吃着零食,嘴里嚼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地砸吧一下嘴,偶尔也会伴着妫望墟的可爱劲念叨着,秀色可餐。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妫望墟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跳下床,正要起身去开门,就见肥胖若球的陈小胖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笑嘻嘻地说道,“给我回去吧你。” 妫望墟满脸失望,乖乖躺回去,嘴里骂骂咧咧道,“吃那么胖,咋身子骨还那么灵活。” 陈小胖推开门,见是宋少连,不解地问道,“你来干嘛?” 宋少连伸头看了眼妫望墟,坏兮兮地问道,“这小子长的真可爱,你有没有试试他的耳根软不软。” 陈小胖立马警惕起来,死死地堵在门口,义正言辞地警告道,“他可是李成蹊的朋友,不是你的玩物。” 宋少连撅了撅嘴,使劲朝他的肚子弹指一挥,结果震的自己手指头隐隐作痛,“小胖,根老让我和你说一声,不用拘禁妫望墟咯。” 陈小胖哦了一声,噗通一声关上门,然后对妫望墟说道,“外面有个心怀叵测的人,在昧着良心说假话。” 妫望墟哭丧着脸,哪里敢和陈小胖顶撞,好在这时田临北及时推门而入,“少主,不知何人出手,清溪村已安然无恙。” 妫望墟顿时热泪盈眶,猛地跳起来,死死地抱着田临北,哭着喊道,“田卫快带我走,快带我走。” 田临北尴尬一笑,将他背在身上,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向根老点点头聊表歉意。 根老也没说什么,只是趴在柜台,耷拉着眼皮,低声碎语。 袁家大宅内,袁家主恭敬地站在妫即轩的身后,诚惶诚恐地问道,“妫七爷,山之鱼已落入他人口袋,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拿回土之鱼?” 妫即轩挽着袁妹,面无表情,似乎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沉声问道,“赴戎机清剿之事功败垂成?” 袁家主不敢隐瞒,嗓音微微颤抖地回道,“赴戎机棋差一招,被高人抢先一步。” 妫即轩握紧拳头,闷不做声,心中无限骂道,“废物,都是群废物,堂堂三十六位窃夫,竟然连武者不满六位的村子都解决不了,要之何用留之何用???” 袁家主不敢问话,躬身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从来不去看他怀中的女子。 妫即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熊熊怒火,慢慢松开袁妹的手臂,对他神色释然地说道,“有劳袁妹先行回屋,我和袁家主商量些私事。” 袁妹眼神凄婉,欲言又止,不愿离开。 “袁妹放心,我不会为难袁家主,更不会为难别人,就当是我咱们未出世的孩子积累阴德。”妫即轩耐心劝道。 袁妹仍然不愿离去,面露悲伤,泫然欲泣。 袁家主低着头,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可他不敢说话,更不能说话。 “袁妹安心,袁家主也是祖辈,我怎会大逆不道,忤逆先辈?”妫即轩诚恳地劝道,“此事涉及袁妫两家夙愿,你区区女子身不宜掺和。” 袁妹闻言,低头不语,默默含泪退下。 当她离去后,妫即轩果真没有为难袁家主,而是直接动手提起他的脖颈,“袁家主,清溪村究竟是被何人救下?” 袁家主默不作声。 “真要逼得我上古姓氏不惜代价,亲自出手毁掉这方地界?”妫即轩眼神冰冷,眼瞳骤然变化成漆黑一片,宛若深渊的凝望,叫袁家主颤栗不安,甚至是整座袁宅都隐隐摇晃。 除了袁妹所在的那座庭院。 放肆! 苍穹之上,蓦地传来雷霆怒吼,直震妫即轩的心湖,叫他心湖涟漪圈圈,如有天人擂鼓,五脏六腑震颤不休。 噗! 妫即轩力有不逮,当即松开那只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眼神漆黑地眺望天穹,不敢有所怨怼。 “袁家主,赴戎机行动失败的缘由,我无非是得知早晚罢了,你为何不肯直言相告?”妫即轩收回目光,转而问向垂垂老矣的袁家主。 袁家主面色涨红,额头大汗直流,不愿回话。 “莫不真是为了所谓的侠义,宁愿牺牲你袁家不出洞溪里的机会,也要保全阻拦赴戎机行动的那人?”妫即轩眉头一挑,瞬间想到这个可能。 袁家主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愿以我妫姓保你袁姓万世不灭。”妫即轩镇定自如地说道。 “妫七爷,袁家不求后世,但求回归真源。”袁家主颤颤巍巍地回道。 妫即轩冷冷地告诉他,“钦侠年间,袁钦侠自绝血脉,与我妫氏已无瓜葛,非是我妫氏不愿为之,实乃不能为之,为何偏要千年万年,死死盯着这一点不放?” “老祖也是一时冲动,不愿为之而为之,望妫七爷明察。”袁家主声泪俱颤。 妫即轩愤愤一挥袖,转身离开,不愿再和袁家主多聊半句。 袁家主孤身一人,仰望苍穹,老泪纵横,浑然不觉泪已打湿衣裳。 回望清溪村,赴戎机的事埋在青壮男人的心头,谁也不曾和自家内人提及,这场变故来的有多快,那他结束的就有多快。 得幸于贺季真的【润物细无声】,盖青荷等少年在有心人的照料下,很快就生龙活虎起来。 村子里的邓屠夫也不吝啬,大大咧咧地烹羊宰牛,全然不顾自家婆娘碎叨如唇枪舌剑,只埋头片肉,技艺娴熟,招待少年们围着苟活大口吃肉。 擅长酿酒的画师傅也不藏私,取出自家地窖中货真价实的十年好酒,一取就是三十坛。 酒塞一掀,不胜酒力的少年闻之即醉,白白留了好大一块的牛羊给旁人。 有村子就有庙会,有庙会就有歌舞,有歌舞就得有人善歌善舞,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不说学的像模像样,但在有心观摩下,好歹也会了点形似,所以年岁相仿的少男仗着酒意,主动邀请少女载歌载舞。 至于老夫老妻的那些人,则主动让出了这片天地,埋头喝酒吃肉,偶尔少不了埋汰几句彼此,男人都静静听着,女人骂的越凶,喝的吃的越痛快,反正不是自家掏腰包,不喝不吃多对不住啊。 高高的篝火熊熊燃烧,火焰都盖过屋顶,仿佛染红了半边天,连寒风都不敢前来冒犯。 李成蹊被奉为昭侠,整座洞溪里人尽皆知,但是这场盛宴却没人主动陪酒,哪怕是男人们昏倒前分明听到了那句话,也不曾有人主动敬酒。 李成蹊和盖青荷他们独自占了西方,时不时兴致勃勃地拍手叫好,甚至不乏少年大胆跑去邀请村里的少年同行起舞,当然村子里的姑娘也有不甘示弱的,主动来邀请少年郎闻歌起舞。 盖青荷和李成蹊坐的最近,脸色有那么点不愉快,为什么不愉快呢?是因为村子里的姑娘居然没人主动来找他。 为什么不主动找他?他也不知道。 所以他向李成蹊不耻下问道,“你说咱俩坐的最靠前,为何不曾有人来主动邀请我?” 李成蹊端着酒碗,先是仰头一口干完,然后再倒上一碗底,坚信不疑地回道,“因为你边上坐着的是李成蹊。” “为什么是你,却没人来邀请我?难道是觉得碧玉当前,自愧不如?”盖青荷喝着酒,闷闷不乐间面红耳赤,抓耳挠腮想要弄个明白。 李成蹊在他耳边哈哈一笑,“或许你不知道,我是村子里最招人讨厌的孩子。” 盖青荷一脸惊愕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么可能是最招嫌的孩子?” 李成蹊眼神平静,没有回话,反而是恰好回来的少年代为回道,“因为他李成蹊几乎将村子里的少男少女都打了个遍,而且还是绝不留情的那种。” “高举,你给说道说道。”盖青荷拦住他,递过去一碗酒,兴奋不已地问道。 少年高举接过酒碗,只呡了一小口,连连咋舌,然后坐下去娓娓道来。 盖青荷搂着李成蹊的肩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成蹊真是了不起,昔日拳打清溪村,今天舍命清溪村。” 李成蹊心如止水,继续饮酒,突然平静地说道,“其实村子里不只这些人,还有些同龄人被留在了学塾。” 盖青荷何许人也,转瞬间心思千变万化,忍不住说道,“赴戎机这事,是洞溪里默认如此行事?” 李成蹊不敢点头,更不会摇头,只是悬停酒碗,透过碗口眺望篝火,“或许,他们不知道吧。”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 李成蹊不知道,盖青荷更不可能知道? “你是妄自揣测,还是凭着蛛丝马迹,有所推断?”盖青荷不敢相信地问道。 李成蹊埋头喝干了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去到陆师傅的边上,“陆师傅,谢谢您教我的木雕手艺,成蹊铭记五内。” 说罢,少年一口喝完碗中的酒。 陆师傅笑了笑,向他举了举酒碗,一口干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不要想着去问缘由,更不要去深究背后的缘由,只管埋头前进就好。” 然后李成蹊果真不再追问,小跑到潘落桑的边上,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使劲挪了挪他的肩头,“潘大叔,一起来一口?” 潘落桑嫌弃地看了眼,但爽快地碰了碗口,趁他不注意,一口干完,略带嘲讽地笑道,“小子,手速不行啊。” “活着就好,别再想为什么。” 李成蹊无奈地回以笑容,然后挨个敬了一小碗酒,当他走到郑姨的边上,已是汗流浃背,醉眼朦胧,端着酒碗的手摇摇欲坠,好在郑姨贴心,一把扶住了他,替他满上了足足一大碗,柔声说道,“这一碗,我就让你郑叔陪你喝,就当是谢谢你对李成蹊的照顾。” 李成蹊下意识地摇头。 然而,郑叔可不管他,先是喝干自己碗中的酒,再蛮不讲理地替他喝完手中的酒。 盖青荷早就意识到李成蹊快要喝到不省人事,赶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从郑姨的手中背过李成蹊,颇为恭敬地谢道,“有劳婶子扶了他会。” 郑姨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看着李成蹊被背走,才转头对郑叔说道,“真不打算看看你的儿子?” 郑叔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看什么看,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再说早些年也不是没见过。” 郑姨依旧淡然地微笑着,“你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郑叔对此闭口不言,反而语气严厉地哼道,“妇道人家,问这么多干嘛?” 郑姨一把掐住他的耳朵,“有种,你再说一次?” 离开的盖青荷耳力极好,不只是郑姨想知道,他自己也更想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已经被那个窃夫一拳震碎了心脉,为何又会在李成蹊到来后,蓦然心脉痊愈,心力绞竭而昏睡过去? 这时,天空骤然下起了大雪。 第一百零三章 雪中告别 次日醒来,李成蹊微微一运气,便散了一身酒味,起身看了看周围,貌似是顶涂了漆的营帐,略一提神,顿时被那股臭气熏天的恶臭恶心到干呕,连忙起身跑到帐外。 正是雪色皑皑覆乾坤,万里山河拥云端,触目所及,白雪茫茫,叫人心生欢喜。 “李成蹊,吃我一记雪原大白球。” 不等他感慨良多,忽然传来盖青荷的欣喜叫声。 李成蹊下意识地一拳递去,顿时雪球震散,溅射一脸雪水,冰冰凉,凉的他一哆嗦。 “在我们青阳渡,四季如春,可没有雪景。”盖青荷喃喃自语道,“冬来大雪迷空野,春时征人尚远行。乍闻乾坤初一色,就见昼夜忽通明。” 李成蹊笑而不语,忽地弯腰,抄起一团雪球,瞬间抬步,一把塞进他的衣领,笑嘻嘻地问道,“雪拥白领凉不凉,凉拌青荷知不知?” 盖青荷猛地一惊,后背一片冰凉,反身就将李成蹊扑倒,随手抓着积雪朝他胸口塞去。 就在两人嬉戏之时,贺上窟等人不巧到访,远远地笑道,“李昭侠,兴致不错啊。” 盖青荷一愣,回头望去,就见眉心朱砂少女与英姿少年并肩而行,好一对金童玉女应如是。 李成蹊闻声,已知是谁,忙趁着盖青荷发愣,翻身将他压下,一股脑地塞了一堆雪,然后拍拍手起身,正气凛然地回道,“贺公子,有何贵干?” 贺上窟随手一招,桃花鱼顺心而出。 李成蹊由衷地恭喜道,“恭喜贺公子人财两收。” “雪漫群山照我心,花开洞溪始见君。”贺上窟拱手抱拳,“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 李成蹊闻声知其意,相见时花开,离别时雪落,“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贺上窟,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贺上窟拳高过头,匆匆一见,转身离去。 盖青荷惊咦一声,“这也算告别?” 李成蹊回身笑道,“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告别?” “当然是我这火辣辣的大雪球啊。”在他回身的这一刻,盖青荷奋然出手,一把将雪球按在他的脸上,哈哈大笑。 李成蹊的眼角混着泪水,悄然滑落。 “既见英姿,何以惭秽?既别英气,何以解忧?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盖青荷哪里知晓他的念头,但他还是放弃了继续打闹,而是惆怅地说道,“既然三尾桃花鱼皆有有所归属,我等少年也是时候远游他方,离开这片洞溪里。” 李成蹊没有如实相告,还有两尾桃花鱼尚在,而是感同身受地回道,“游必有方,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盖青荷仰头长啸,雄姿勃发。 “蹊哥,我回来啦。” 就在这时,郑逢集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成蹊满脸惊讶地回身望去,正见郑逢集撒开腿,一路跑来。 在他身后,是步履轻盈的袁安生。 李成蹊一把窜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 “李昭侠,好久不见。”袁安生平静地笑道。 盖青荷如临大敌,情不自禁地后退。 营帐内昏昏沉沉的少年郎们仿佛感受到天地间传来的恶意,纷纷从梦中惊醒,一个激灵跳出营帐,四下张望。 李成蹊尴尬一笑,“安少爷,休要打趣我。” 袁安生搂着他的肩头,摸着下巴细细打量,蓦地回身看向正前方的盖青荷,一脸笑意道,“你可知你面对的是谁?” 几乎是瞬间,铺天盖地的气息汹涌袭来,盖青荷不假思索地瞬开递炤,然后就被那股气息狠狠压下,不只是他一人,而是所有目光落在袁安生身上的人,皆不约而同地俯身,难以抬头。 李成蹊哪怕没有面对那股气息,但是见着他们的神色与动作,急忙劝道,“安少爷,不要为难他们,是他们救了清溪村。” 袁安生依旧没有收手,而是从容淡定地回道,“我知道是他们。” 李成蹊面露疑惑,郑逢集拽了拽他的衣袖,“相信安大哥,他不会为难那些人。” 李成蹊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然后自觉地让开身子。 袁安生往前一步,少年郎们就觉得肩骨如顶千斤,苦不堪言。 袁安生再往前一步,少年郎们立刻觉得巨力难撑,下意识弯曲膝盖,就听他厉声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谁敢屈尊?” 少年郎们面色涨红,一个个打起精神,咬紧牙关,奋力挣扎着,与此同时,一道道气息更从体内涌现。 少年郎放开的气息越盛,则面对那股压力则成倍递增,直至彻底被碾压粉碎。 不是体魄被碾压粉碎,而是少年郎的气息被粉碎,接着少年郎们一个接一个原地倒下,七窍流血。 然后,少年们怒气不退,仍然一腔执念硬抗那股气息,直至心力交瘁而当场昏厥。 最终,场中仅剩下盖青荷还在死死支撑。 给我跪下! 袁安生一声怒吼,盖青荷死死不倒,眼孔中猩红泣血,肉身颤栗不安。 李成蹊连忙准备开口,郑逢集拽紧他的衣袖,小脑袋使劲摇头。 然后,袁安生一挥手,满地的积血随手流动,将一众少年深埋雪地,接着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对李成蹊说道,“今日之后,这群少年绝对能跻身中三关,稍加努力之人上三关亦是囊中之物。” 李成蹊连连点头。 “但是你要明白,可一不可二,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出手。” 这一刻的袁安生像极了客栈门前的根老。 李成蹊只好点头应是。 “你可知道土之鱼的下落?”袁安生微笑着问道。 李成蹊大吃一惊,“该不会说土之鱼会落在我的头上?” 袁安生笑了笑,“与你有关,但不是经由你手。算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齐齐现身。 “李成蹊,清溪村的事情是我妫望墟夸下海口,有愧于你。”小小身影一脸歉意,双手食指,互相扭动。 历来对人不客气的郑逢集破天荒地面露善意,从怀里掏出那位土之鱼,“念在你有心的份上,这尾土之鱼送你了。” 袁安生惊讶不已。 李成蹊会心一笑。 妫望墟斜着小脑袋,望着那颗黑溜溜的脑袋,双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没有选择接受那尾桃花鱼,而是语出惊人地问道,“你是用什么磨黑你那颗脑袋的?” 郑逢集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一脸得意地回道,“郑家不传秘法,想学也行,不过你得叫我哥哥。” 妫望墟干脆地叫了声哥哥。 李成蹊捂着脸叹息。 袁安生目瞪口呆。 田临北强忍着尴尬,没有说话,但看李成蹊的眼神颇为不善。 郑逢集回头看了眼李成蹊,怯生生地说道,“可不是我存心忽悠他的,是这小子自己太傻。” 李成蹊镇定地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有没有回家看过郑姨?” 郑逢集开心地回道,“见到了娘亲,顺便给了她些好东西。” 李成蹊疑惑不定,“难道你就只到了郑姨?” 郑逢集皱起了眉头,嘟着嘴说道,“蹊哥总不想让我见个继父吧。” 李成蹊被他一句话给气笑,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净会胡说八道。”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看了眼袁安生,见他不易察觉地摇摇头,反而越发坚持内心的想法,“郑逢集,先把桃花鱼收起来,咱们去见个人。” 郑逢集想也不想,收起桃花鱼,跟着他就一路跑起来。 袁安生没有跟随,而是对妫望墟说道,“你体魄不弱,但心性太差,不适合学我。” 妫望墟犟着脖子,不肯回话。 田临北小心翼翼,还想开口,就见袁安生眼神传来,立马闭口不言。 “我也好,李成蹊也罢,都不是你要学的人,知否?”袁安生继续说道,“妫墟北望临神州,万里关山漫回首。春秋鼎盛握虎符,中兴功烈书旗常。” “妫望墟,你生来就是妫袁两脉的桥梁。我希望你珍重这副血脉,抛开成见,为这片天地,为这片乾坤安身立命,而不是眼光拘束在一地一方。” 妫望墟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神。 另一边,李成蹊敲响那扇门,迎接他的是郑姨,嘴角噙着笑意,对里面的人坚信不疑地说道,“我就说小蹊儿肯定会带回集儿。” 疤脸男人慢慢地起身,眼神凌厉地走出门,望着蹲在李成蹊的身后的小黑娃,神色颇为严厉。 明明是回到自己家中,郑逢集却没来由地心生害怕,悄悄地探头打量疤脸男人。 凶! 好凶! 真的凶! 凶神恶煞! 郑逢集小脸一僵,被吓得瑟瑟发抖,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李成蹊平静地把他推上前,声音微颤地说道,“郑叔,这是逢集,您的儿子郑逢集。” 啥!我爹!我咋不知道我还有个爹嘞? 此时的郑逢集突然间懵圈,由害怕瞬间变成了好奇,大胆地盯着那对自己眼神越发恶劣的男人,最后不屑地哼道,“这男人长这么丑,肯定不是我爹。” 郑叔亦是异口同声道,“这黑娃长这么丑,肯定不是我儿子。” 郑姨掩嘴窃笑。 李成蹊擦拭着眼角,黯然离开。 出了村头,不巧遇见了遍体鳞伤的燕子矶。 “李成蹊,不管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我燕子矶记得你这份恩情。” 李成蹊没有回话。 燕子矶也知道他的性子,没有在意,回执地抱拳说道,“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李成蹊拱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然后,燕子矶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视野中。 这时,大雪再度下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好似飞雪落人间 放眼望去,大雪纷飞,有的雪花像是流星般垂落天穹;有的像风一样轻盈,纱一样的白,像极了喝醉的人儿摇摇晃晃;雪花银珠,又像杨柳花絮,玲珑剔透,晶莹如玉,一点一滴地挂在枝头,跳入河水,又落进人的心坎儿。 冉家老宅,闭目养神的冉伯羊豁然起身,孤身走出大堂,仰头望着九重云霄,瞬间跨出那一步,全然不顾根老的教诲。 根老现身在他面前,“为时已晚也。” 冉伯羊向他深深鞠躬,“以身作则,问心无愧也。” 根老默默无声。 倏忽间,冉伯羊消散于天地。 所有生在洞溪里的人全都心有所感,悲凉心意不言自明。 这一刻,来的匆匆,去的匆匆。 无人知晓这一幕,更无人深究这一刻。 尚未走出洞溪里的贺季真心生感应,正要回身,忽听冉伯羊的声音悠悠响起,“往后的岁月,有劳贺师为耘艾传道授业解惑。” 贺季真哀然神伤,“何至于此,何苦来哉!” 冉伯羊痛快一笑,“不见贺风流,不见我心。” 贺季真心声微颤,不敢应允。 冉伯羊爽朗说道,“伯羊不过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贺师的舍命传道。” 贺季真停下脚步,言语温和地对懵懂无知的三位少年说道,“既然身受天地恩赐,怎能不拜谢天地。” 贺上窟不假思索,静立原地,俯身行礼。 望春心先是四下张望,不觉有何异样,不愿为之。 “春心不可懈怠。”贺季真嗓音带了几分呵斥的意味。 望春心闻声,立马向天地拜谢。 双手空空如也的冉耘艾蓦地心生悲凉,双瞳骤然血流不止,急忙痛苦地闭紧双眼,无助且绝望地跪下,向天地重重叩首,“敬天礼地,拜洞谒溪,后生冉耘艾无颜身受恩赐。” 然而,那股真意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窜入他的体内,流过奇经八脉,流过五脏六腑,最终汇聚在他的眼中。 贺季真嗓音沉着地告诉他,“既然是洞溪里的馈赠,你受之无愧。” 冉耘艾目不能视,面露凄凉。 这一刻,贺上窟与望春心心神大惊,分明见到眼前的雪花猩红如血色,你拉我扯,一团团,一簇簇,仿佛是撕裂了天幕,飘然落下。 整个世界,哪里有安详,分明是凄凉。 当真意归于平静,冉耘艾强行压住心头的血腥味,从容不迫地起身,“师尊,我们走吧。” 贺季真反而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恋恋不舍地问道,“不想再稍等片刻,再看眼这方天地?” 冉耘艾茫然地睁开眼,瞳孔雪白,“我的眼中再无颜色。” 贺季真摇头叹息,哪里是我想你逗留片刻,分明是你那以身殉道的老祖渴望多看你一眼。 但是冉耘艾沉默片刻,语气坚决地说道,“终有一日,耘艾会与岳牧野重返故里。” 贺季真深信不疑,牵着他的手,缓缓走在雪中,只为了让冉伯羊再多看看。 与此同时,正在岳府做客的秋子良猛地抬头,一瞬间就被冷汗打湿了衣襟,忙惶恐不安地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晚辈秋子良拜见冉老。” 冉伯羊对他洒脱地摆了摆手,“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而你的心意,我早已心中有数。” 秋子良头颅低的更低,手心汗水嘀嗒嘀嗒地打在地上。 “无需紧张,我自会替你打通通往中三关的经脉,只待你自己水到渠成。” 秋子良欣喜若狂,忙拱手作揖,低头叩谢。 远处正与封宣侠结伴而行的酒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封宣侠还想询问,就觉得身处异地,置身迷雾中,忙挣扎着想要跳出。 冉伯羊来此,一句话也没说,更没对酒鬼大打出手,只是恍若隔世地看了他许久,悠悠地叹息一声。 酒鬼以头抢地,泪洒雪中,一声不吭。 直到冉伯羊彻底消散,他才呜咽着哭道,“不肖子孙恭送老祖。” 原本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的炅横猛地眉头一皱,瞬间撑开递炤,列满一身的气旋,抬手就是雷鸣般的拳头狠狠递出。 冉伯羊冷眼望着少年,任凭他这一拳击打在身上,不为所动。 炅横瞧不出深浅,冷冷地哼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信不信小爷今个替天行道,灭了你这缕残魂?!!!” 哪怕是心甘情愿地广施善缘,冉伯羊也不是特别愿意亲近他,忍不住冷声哼道,“根老,此子心性恶毒,不如趁他年幼打杀了事,也免了他拳高过顶,祸及我洞溪里。” “这炅横是炅氏最后的血脉,一旦他没了,整座洞溪里也将烟消云散。”根老无可奈何地回道。 “以我们的手段,为炅氏重塑血脉,未尝不可。”冉伯羊蠢蠢欲动道。 “有违天理,不合规矩。” 冉伯羊遂不再出声,一手落在他的眉心,将他的血脉、心神、体魄皆从内到外唤醒,再叫他如获新生。 冉伯羊再次现身,是李家那间老宅。 桃不言站在庭院,眼神温柔地望着他,毫无惊讶之意。 封易彤啧啧称奇,“难以想象,竟然是冉老身先士卒。” 桃不言闭上眼睛,伸手掬了一捧雪,略显悲凉地说道,“冉老,我不用你的这份馈赠,请留着这份心念等您的子孙归来吧。” 封易彤不解其意,然后就觉得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挤了进来,再凝神望去,哪里还有冉伯羊的踪影。 “易彤姐姐,静下心神,默念你封家那篇经卷,自能体会心湖涌动的玄妙。”桃不言吹散手心的雪花,语音轻柔地提醒道。 她的眼神眺望天空,雪花依旧在飘落。 山风吹云天欲压,夜半大雪埋江关。 恍疑江水驾山来,万顷银涛涌城阙。 “怜我一方人,幸得一世。” 桃不言喃喃自语。 冉伯羊敲响狄家大门的时候,早有欢呼雀跃的狄进金恭候多时,一脸笑意地问道,“冉爷爷,您要赏赐我什么好东西?” 冉伯羊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请自去地进入大堂,恭恭敬敬地向狄婆婆躬身致谢,“后生冉伯羊谢过狄婆婆。” 狄婆婆挥了挥手,难得自我否定道,“不得不承认,我看你确实是看走了眼。” 当初有机会为他挑选更合乎大道的女子,但她不喜他的性子,所以有意为之,替他选了个合乎情理却不合大道的女子,后来世事变化的走向果真没有超出她的预料,那时她尚且洋洋得意。 冉伯羊一脸庆幸地回道,“活了这么些年,伯羊必须得谢过狄婆婆看走了眼。” 狄婆婆越发觉得意兴阑珊,朝他摆了摆手,自顾自地闭眼休息。 冉伯羊也不再叨扰,谦逊有礼地退出大堂,对立在风雪中的狄复返率先问道,“你的根基已成,大势可趋,可还需要老朽查缺补漏?” 狄复返拱手作揖,“复返斗胆向冉老求一道护体真意,护佑我家侄儿。” 冉伯羊点了点头,化作一缕清风钻入狄进金的体内。 清风入体,狄进金一脸茫然,“冉爷爷怎么突然不见人影?” 狄复返摸了摸他的脑袋,“冉爷爷就在你心里头。” 狄进金一脸嫌弃地哼道,“二叔可别吓我,我最怕你说些吓人的话。” 狄复返使劲挠了挠他的头发,对屋内的狄婆婆主动说道,“老祖,我可否带走进金,让他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狄婆婆没有回话,狄复返自然懂得她的意思。 冉伯羊御风而行,似乎在犹豫不决,然后痛下决心便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就是在杜家老宅。 杜振溪早有所料,起身恭迎这位比他年岁高上许多的长者。 在他身后,仅有余绕梁一人。 “冉老,何苦来哉,何至于此。”杜振溪不加掩饰地叹息道。 冉伯羊不予置评,更不予回应,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想让他承受我的这份因果?” 杜振溪珍重点头,“我杜氏血脉所剩无几,不如将这份馈赠转嫁给他。” 冉伯羊看向余绕梁,只见他神色凝重地摇头拒绝道,“无功不受禄,余绕梁不愿承担这份因果。” 冉伯羊莞尔一笑,淡然消散。 余绕梁暗自窃喜,却骇然察觉到袖口的那一缕清风。 正是不觉冬来雪放荡,清风习习重凄凉。 余绕梁亦感同身受,黯然伤神。 独自走在雪中的李成蹊忽然心有所感,侧首望去,恰好见着神秘老者,恭恭敬敬地拜道,“晚辈吴方隅见过前辈。” 冉伯羊微微一笑,“如此藏拙,可不像欺负我家耘艾的李成蹊。” 李成蹊闻声,神色一怔,忙心生戒备,拉开距离。 “放心吧,任何人在洞溪里擅用神通,皆逃不过根老的天人观。”冉伯羊笑着让他放下警惕心,然后问道,“你见过耘艾后,觉得他现在如何?” 李成蹊沉思片刻,严肃地回道,“颇有贺师弟子的风范,但未来如何,不好妄下结论。” 冉伯羊揉了揉眉心,“你知道你的血脉已随着跻身泥胎而被消磨殆尽?” 李成蹊摇摇头。 “你知道袁安生为何要对你说那句话?”冉伯羊和他漫步雪中,颇有师徒同行,论道传业的风味。 “可能是因为我和郑逢集最亲近吧,毕竟他曾经是和郑逢集最亲近的人。” 冉伯羊很果断地否决道,“不,是因为你年岁尚小,已做到克己这一步。” 李成蹊皱着眉头,不理解他的意思。 冉伯羊挥了挥衣袖,风雪为之停顿,“心有所动,则心有所止。” 李成蹊忽而开口,“冉老,我李成蹊不再需要馈赠。” 冉伯羊眼神小小惊讶了一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成蹊越发坚定心头的想法,“冉耘艾与我的恩怨,必须由我和他自己在此解决。” 冉伯羊眼神了然,理所当然地自嘲道,“原来根老的意思在这。” 下一刻,这具身影宛若流光升向天空,继而随着雪花,复又散落人间。 第一百零五章 封山驱人 风雪交加中,李成蹊独自走在雪中,耳畔的风雪声越来越大,落在肩头的雪花也越来越重。 在他耳边,蓦然响起了余绕梁惊喜的声音,“我就猜到你会来到这里。” 李成蹊微笑着转身,回头一望,哪里有什么余绕梁,分明是空无一人,呼呼大作的风声。 忽然间,李成蹊觉得心中茫然无措,举目无亲的那种失落感油然而生,体内的真气渐渐显现暴乱的趋势。 好在这时,袁安生及时出现,伸手阻止了他的心境崩坏。 李成蹊惊出一身冷汗,脸上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只是略显平常地向袁安生抱拳道谢。 袁安生拍掉他身上的积雪,看似随意地问道,“一下子救出整座清溪村,感觉无债一身轻?” 李成蹊下意识地点头,然后立马摇头。 在袁安生面前,李成蹊似乎永远提不起心气,想到什么就会说到什么。 无以言表,只好坦诚相待。 “你可没还完了清溪村的债,若不是外乡少年鼎力相助,无非是存亡人亡,你也跟着殉葬罢了。”袁安生语气平静地说道,“那些在这一场中拼死一搏的少年,哪怕是得了我的馈赠,你李成蹊依旧是有欠于人。” “退一步来说,我还完了他们的债,是不是也该还我的债?” 袁安生语气加重,李成蹊只觉精神抖擞,忙沉声应下,“安大哥所言极是。” 袁安生搂着他的肩头,轻声讲道,“我袁安生向往天地间的自由,可我这具残躯却难以走出洞溪里,可否托你代为巡视?” 李成蹊惊慌失措,急忙扭头看他,却发现与寻常无二。 袁安生跺了跺脚,他立马感受到大地的颤抖;袁安生哈了一口气,他立马感受到狂风大作。 这不是神通使然,是天地与他融为一体。 “我是洞溪里自由意志的显化,是千万里来葬身于此的武者意识具象化,是类似于桃花鱼这类的存在,但我当然比他们更幸运些,因为我有了具活生生的身体,而不是像他们那样必须依托人身。” 李成蹊眼神茫然。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袁安生拍着他的肩头,斩钉截铁地说道,“郑逢集的土之鱼必须交给妫望墟,而他也必须跟着妫望墟走。” 李成蹊试探性地问道,“晚点走,行不?” 袁安生摇了摇头,“这场大雪不只是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更是为了遮掩土之鱼与石之鱼的现身,同时也是让这片天地的时间流逝变得更慢些。” “瑞雪兆丰年,洞溪年年好丰光。” 袁安生肆意地笑着。 李成蹊默然落泪,“连逢集也要与我不告而别。” 袁安生笃定地告诉他,“今日的离别是为了他日的重逢。” 李成蹊坚强地止住眼泪,“安大哥,真是会折腾。” 袁安生往前一步,天地间豁然开朗,向后一步,风雪大作,“见识过我的折腾,你才会越发珍惜你的这条命。” 李成蹊重重点头,“从今往后,绝不轻言生死。” 袁安生肯定地接道,“无论将来山河如何变幻,你都要牢记你李成蹊欠下的债永远还不完。” 然后,黄伯耆的声音蓦然响起,“李成蹊,你真的没事?”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来到黄伯耆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幸好是来到了这里。 李成蹊向他点点头,“不止我没事,盖青荷他们也平安无事。” “啧啧……居然真让你小子误打误撞,破了赴戎机的阴谋。”郑君梦难以置信地叹道,“放眼九洲,能让赴戎机行动失败的人屈指可数。” 李成蹊苦笑一声,“我并未出战,当我抵达清溪村时,窃夫已进入其中,只不过是伤人,而不是杀人。” “这绝不可能。”陈峦雨骇然失声,“我九鲤湖与赴戎机打过的交道不下于上百回,他们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是血洗一方。” 郑君梦亦随之附和,“不错,窃夫流经,寸草不生,绝对不是空口白话。” 李成蹊回想起来,也觉得事有蹊跷,可盖青荷等人闭口不提,贺季真似乎也不愿明言,连袁安生都故意避开,所以他对此事也是有所迷茫。 “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何必刨根问底。”李成蹊爽朗一笑,算是揭过这个话题。 然后,黄伯耆拉着他进入营帐,略带愧疚地回道,“抱歉,未能如愿让他俩及时醒来。” 李成蹊见着他俩,轻轻地蹲下身子,伸手按在元舒英的眉心,低声呼喊道,“舒英,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元舒英豁然起身,双眼睁圆,筋骨一抖,就是根骨咯咯作响,充满了力量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帐内少年无不心生忌惮,默然运转真气抵御,就听到元舒英语出惊人道,“抵御我真气之人,且拼尽全力,让我送你们直上半步居庸。” 说罢,李成蹊再度感受到那股气息,然后帐内的少年皆口吐鲜血,噗通一声跪下,不堪重负者立马昏迷不醒,片刻间仅仅剩下黄伯耆、郑君梦、和陈峦雨仍在死死支撑。 忽然间,那股熟悉的清风闯入帐内,落在三人的肩头,悄无声息地钻进双穴,然后游遍奇经八脉,走过四肢百汇,最后再重归双穴。 这一刻,三人只觉得神清气爽,嗡然晕倒。 不是东风不与周郎便,实在是周郎不堪东风之力。 元舒英恢复如初,悠悠叹息,“成蹊,可不是我不愿为之,实在是少年不堪大用。” 李成蹊眼神古怪,惊骇万分地问道,“你是舒英还是安大哥?” “我自然是元舒英,方才所为是根老暗中授意。”元舒英理所当然地回道。 若是袁安生到此,必定是循序渐进,一点一滴地力道入骨,一寸一分地把握火候,逐层递进,而不是元舒英的一气直上三万里,叫少年们无力抗衡。 哪怕仍然有所裨益,也大不如前。 李成蹊蓦然想到,那一夜舒英横生变故,定然不是空穴来风,还想开口询问,就见他走到董必德的边上,一手按在他的胸口,念念有词道,“见我闲静容,霜蹊犹舒英。” 话音落下,董必德立马精神奕奕地醒来,睁眼之时气机跌宕起伏,显然是未曾熟悉体内油然而生的新生力量,“我记得那人明明击溃了我的五脏六腑,你怎么可能救活我?” 元舒英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站在一旁。 “董大哥,此间事已了,你们该走了。”李成蹊主动催促道。 “赴戎机已被驱逐出境?”董必德惊讶地问道。 李成蹊慎重点头。 “伤亡多少人?”董必德面有苦色,难以想象洞溪里需要付出多少条人命才能制止了这场祸端。 “并无一人伤亡。”李成蹊庆幸地回道。 董必德觉得不可思议地质疑道,“难道是根老暗中出手?” 李成蹊笃信地回道,“不是根老出手平息风波,我知,窃夫也知。” 对于贺季真最后的现身,李成蹊觉得自己应当守口如瓶,反正债多不压身,窃夫想来找自己的麻烦,那就让他自己来找呗。 董必德是有决断的少年,立马点到即止,不再追问此事,而是起身走出营帐,望着满天风雪也大吃一惊,“走山过河,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风雪景象。” 山风压云雪漫漫! 万里长河皆皑皑!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李成蹊意有所指地感慨道,“董大哥,等他们醒过来,你就和他们一起离开吧。” “其余封侠卫,早已有人暗中知会,洞溪里外自会相见。” 董必德不解地问道,“为何赴戎机之事一解决,你就要如此急不可耐地赶我走?” “不是我要你走,是天不留人,以雪送客。”李成蹊哈哈一笑,“洞溪里毕竟不是洞天福地,承受不住少年气盛。远游至此的武者气机过盛,已然影响了我洞溪里的大道运转,使得风雪异于往年。” “不只是你,其余行走乡里的武者,包括游离群山,寻访机缘的武者也都会心生感应,被驱逐出境。” 董必德意识到这种行为,“根老,难道是想封绝洞溪里,再也不准外来武者擅自闯入?” 李成蹊坦白道,“经此一役,我想封山一事迫在眉睫。” “若是洞溪里闭关自守,过往积攒的香火情将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李成蹊对此知之甚少,不予置评,反而掷地有声地回道“身为钦侠后人,我洞溪里少年当自强。” 董必德笑骂道,“狗屁的钦侠传人,历经岁月的洗礼,洞溪里就是一处供人玩乐,助人修炼的禁地罢了。” “连钦侠年间都不复存在,世间礼乐崩坏,哪里有人会记得封侠治世的恩德???如今世道险恶,群雄当道,更有窃夫兴风作浪,暗中铁定有人推波助澜,好叫我龙阳洲祸端再现。” 李成蹊感同身受,由衷地回道,“邪门歪道罔顾法纪,不正是封侠卫挺身而出,扞卫侠道的时候?” 董必德捧起雪花,仰天大笑道,“言之有理。” 元舒英在旁仰望苍穹,雪花满天飞,只觉心头躁动不安,对李成蹊沉声问道,“为何我感觉到了莫名的哀意?” “想来是我洞溪里先贤有感而发吧。” 元舒英默然落泪,窃夫作祟,洞溪里赴死先贤何其多也,竟叫天地为之动容。 “世间无人,不见别离。” 第一百零六章 应照离人妆镜台 风雪漫漫,难见炊烟。 雪锁群山,雀归鸟巢。 一群黑袍武者蹑手蹑脚地趁着风雪大作,悄无声息地涌入洞溪里。 负责守卫洞溪里的封宣侠在根老的授意下跋山涉水,短短几日内送走的成年武者不下百位,甚至连某些躲在大山深处的武者也不例外。 在他身边,酒鬼显得更加无精打采,双眼总是透露着了无生机的颓废,但他的手段却越发猖狂,面对不肯离去的武者,轻则蛮横打伤,重则当场击杀。 而他别人的同伙问起,酒鬼开门见山地口出狂言,“我生来无惧挑战,若是谁想寻衅报复,只管来洞溪里找我即可。” 既不会假托封宣侠,也不会像以前那般顾左右而言他。 酒鬼的疯狂与他的颓废有天壤之别。 这天,李成蹊奉命找到了酒鬼,对他说道,“冉大叔,根老让你陪同我前去迎接妆镜台的客人。” 酒鬼见着他,抬头喝了口酒,直白地问道,“你为何不肯答应老祖,放过耘艾?” 李成蹊对酒鬼的冉早有怀疑,此刻听他坦白承认,不愿虚与委蛇地回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冉耘艾与我是私事。” 酒鬼闷头喝上一大口,脸色涨红地对封宣侠说道,“我陪他去处理下妆镜台。” 封宣侠对他略有怀疑,沉声提醒道,“根老既然指明要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连累了李成蹊。” 酒鬼没有信誓旦旦地加以保证,而是平静地向他举了下酒壶,再对李成蹊问道,“可知妆镜台来客在何处?” “桃花园中桃花溪畔,水之鱼现身之地。” 酒鬼点了点头,“速度跟上,我可不会等你。” 然后,只见酒鬼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宛若雄鹰展翅,扶摇直上,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李成蹊慢他半步,但气机鼓荡,陡然间如飞燕振翼,身影轻盈地划过水面,一去数丈远,转眼间就跟上了他。 “好小子,身法不俗啊。”酒鬼对他谈不上欣赏,反而郑逢集更感兴趣,当下再度提升速度,一闪而过。 李成蹊运气于腿,气息再次抬高,形影不离地追上他,“冉大叔,你是想告诉我,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比不过你冉氏速度?好叫我放弃对冉耘艾的执念?” 酒鬼坦然一笑,瞬息间跨越五丈之远,将他远远地抛诸脑后,但是李成蹊气息一低,骤然发力,竟然在他的惊愕目光中快速跟上,“且不说你的身法冉耘艾学不会,哪怕是他学会了,依旧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李成蹊身负两种练气心法,配上燕氏身法,谈不上速度一绝,但面对大多数的轻盈身法,绝对是名列前茅,何况李成蹊做事历来是尽善尽美,不断在气息与身法一事查缺补漏,日夜不停地修正身法。 两人你追我赶,难分胜负,直到见着了妆镜台的客人,依旧不分上下。 来客见到他俩到来,心有所感,豁然转身,气机暴涨,刹那间拳风激荡,各自一拳递出。 酒鬼气劲如荒野凶兽,悍然爆发,对碰拳风,不退不倒。 李成蹊吐气呼啸,递炤洞开,气旋缠绕,撞在拳风上,眨眼间就能扑杀他的拳风,继而他的拳风汹涌推出,反而惊的来客二度出拳。 “妆镜台应璃人见过洞溪昭侠。” 李成蹊神色平静,坦然受之。 酒鬼收回拳头,代他问道,“可是想要带走应妱璃?” 自称应璃人的男人毫无犹豫地点头称是。 酒鬼拍了拍酒壶,淡然回道,“应妱璃与你妆镜台应氏早无瓜葛,何况应家祖上已被脱离祖籍。” 应璃人不以为然地接道,“认祖归宗是每个人的天性,应妱璃体质特殊,与我应家功法极为契合。” 李成蹊心性骇然,“难道是因为妱璃于你应氏是可塑之才,才被恩准认祖归宗?” 应璃人直言不讳道,“洞溪里应家早该断绝,是我应氏心怀仁慈。” 李成蹊面露不悦,就听酒鬼问道,“可有洞溪令?” 应璃人从怀中逃出木牌,随手抛给酒鬼,“当年我应氏求与洞溪里,根老曾大发慈悲,收留了这一支应氏。” “如今,我应氏还恩与尽,愿为洞溪里保驾护航。” 酒鬼接过木牌,左右翻看了下,便递给李成蹊,认真叮嘱道,“收好这块令牌,日后行走江湖,有求于人时记得登门造访。” 李成蹊眉头一皱,不愿接下。 酒鬼哼道,“袁安生苦心替你稳住心境,莫要钻着牛角尖,想要一人一剑平天下。” “若真是诉诸武力,可荡乾坤平贼寇,早已是界首坐镇,天下太平的盛世。” “殊不知,钦侠年间,正是崇武罔纪,才导致的山河破碎,末法降临。” 酒鬼言辞犀利,句句扎心,好在李成蹊知错能改,垂首接过木牌。 “李成蹊记住,人在江湖,决不能孤勇行事,连在你先天压胜的洞溪里都做不到一人一剑杀窃夫,何况是去往浩大江湖?”酒鬼仰头喝酒,谆谆善诱道,“记好了,武力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若你对敌之时,能做到郑逢集在你身后,就是你真正能做到侠义无双之时。” 李成蹊闻言,眼神明亮,欣然受命。 酒鬼点到即止,喝了一口酒,再度对应璃人问道,“可曾与应家打过招呼?” 应璃人回道,“数月前,我们已知会过应家,可惜那会儿不同意,这才放下身段,主动求向根老。” 酒鬼一声冷笑,看向身边的李成蹊。 他眉头又一挑,“难不成冉大叔想要我去说服应大伯那家?” 酒鬼冷哼道,“昭侠之责,安内攘外,广结善缘。” 李成蹊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我只能去试试看,至于成与不成,要看应大伯如何回复。” 应璃人神色激动,拱手作揖,“璃人谢过昭侠大恩。” 酒鬼哼了句虚情假意,毫不客气地说道,“有求于人,总不能不略表心意吧。” “你妆镜台可不是小门小户,连点彩头都拿不出的穷酸宗门。” 应璃人哈哈一笑,从袖口抖落一片金叶子,颇为肉疼地递过,“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李成蹊没有去接,正准备回他无功不受禄,就听酒鬼重重一声冷哼,“习武之人,区区金叶子就想打发我们?” 应璃人破天荒地面露尴尬,“来时匆忙,未曾携带武者所需之物。” 酒鬼眼神阴冷,一言不发。 应璃人额头冷汗直流,深知此举不当,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小心翼翼地介绍道,“这是我妆镜台价值连城的护心镜,可挡下中三关巅峰武者倾尽全力的九击。” 酒鬼想也不想,一把夺来,不由分说地塞入他的怀里,然后才对应璃人回道,“成与不成,铜镜都已笑纳。李成蹊,还不谢过应大侠?” 李成蹊低着头,不好意思抬头。 应璃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释然一笑,难怪根老会让此人同行,随即拱手告别道,“璃人这就离开洞溪里,在界碑外静候佳音。” 应璃人果真不提成败与否,更不谈讨回铜镜。 酒鬼敲了敲李成蹊的脑袋,在他怒目相向的眼神下,镇定自如地回道,“与人办事,若不收点东西,他都要担心你会不会认真行事。尤其是你这种牛脾气的人,一旦认定死理,这件事基本上就等于吹了。” “根老既然让我出面调停,言下之意就是无论此人作风如何,都要将应昭璃送给他们。” “返本归宗,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应家回归应氏更是天命所归,所以你不要心怀芥蒂,何况历经窃夫一事,应家必定会开口放行。” 李成蹊先是点头称是,然后汗流浃背,眼神惶恐地抬头看向酒鬼,正要开口,就被酒鬼打断道,“年纪轻轻,心思复杂可不是件好事情。” 李成蹊顿时如坠冰窖,心惊胆战。 酒鬼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宽心,只管办事,待会儿我亲自陪你去一趟应家,保管手到擒来。” 李成蹊面如死灰地点点头。 于是,两人赶往清溪村应家,将应璃人的想法开诚布公地讲明白。 应大伯端着青瓷碗,一手摩挲着碗口,久久无声。 “酒鬼,我这喝酒的本事是和你学的,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你不该给我个交待?” 酒鬼拍了拍酒壶,“你心中早有抉择,我不过是趁机来和你蹭点酒喝罢了。” 应大伯闷头喝干一碗酒,瓮声瓮气道,“我和孩子他娘都是普通人,寿命无多,与其让妱儿体验生离死别,不妨早点送她去学艺,也好让她忘却生身之恩。” 酒鬼偷偷地往自己酒葫芦中倒酒,语气沉重地回道,“世间何人,不见离别?” 应大伯闷头应是,然后一拍桌子道,怒声呵斥道,“酒鬼,你身为长辈,好意思偷我的酒?” 酒鬼脸不红心不跳,放开了手,拖过李成蹊说道,“瞧瞧这孩子根骨奇特,指不准以后能给你做女婿。” 应大伯立马被转移注意力,凝神打量了会李成蹊,颇为认可地说道,“脸骨渐开,颇有其娘的风味,将来样子应该挺俊俏的。” 屋内的应大娘马上冲了出来,一把掐住他的耳根子,怒气冲冲地哼道,“好你个糟男人,人家小蹊儿当面,也敢出言不逊?” 应大伯脸色一僵,立刻求饶道,“孩子他娘,我哪里出言不逊?我不就夸了下他?” 应大娘得理不饶人,拖着他就进了内屋,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声响。 李成蹊望了眼还在偷酒的酒鬼,就见他回头瞪视,“看我干嘛?真以为我要给你说媒,你也不瞧瞧自己那样儿,还想大妻小妾?我告诉你,你家桃不言那是说一不二的狠角儿,你要真敢沾花惹草,我保管你李家祖坟不得安宁。” 李成蹊瞪着眼睛哼道,“我是想问你个臭不要脸的,应大伯答应了放人,你是不是该去劝劝应妱璃?” 酒鬼回骂道,“小兔崽子,真当我是你爹,跑前跑后,自己长腿不会去劝?我跟你说,那小姑娘性情凉薄,早就暗中和应璃人有所交际。” 李成蹊没有反驳,而是慎重点头。 随后,他独自去往那座鲜少登门的学塾。 果不其然,应妱璃见着他的到来,不以为奇,平静说道,“我本以为昭侠会落在岳牧野或者邴易云的头上,毕竟他俩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你不准备回家见见你的爹娘?”李成蹊问道。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爹娘对此早有觉悟,我又何必自寻苦恼?” “可是应大伯应大娘终究是你的爹娘。” “世间无人,不见离别。”应妱璃冷静回道。 “世间无人,愿见离别。”李成蹊坚定地回道。 “若是不愿,不妨你先去死。”应妱璃脸色淡然地笑道,“看吧,既然你不愿,只好让别人先死咯。” 李成蹊漠然让路,“山高水远,无缘再会。” 应妱璃洒脱一笑,径直离开。 第一百零七章 照花林中林绛珠 送别应妱璃,李成蹊正欲离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既然来了,不妨顺便带走林绛珠。” 李成蹊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封少师与林绛珠。 不同于应妱璃的心如止水,林绛珠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见之则喜。 “少师,为何要我带走她?” 封少师回道,“照花林的岳仙子正在桃花园中等我送人过去,但我尚在教学,不便出行。” 李成蹊只好点头答应,“成蹊愿为少师跑这一趟。” 封少师拱手作揖,面带微笑,“我在此谢过李昭侠。” 李成蹊连道不敢,看了眼她,“我们走吧。” 林绛珠笑而不语,默默跟上。 刚走没多远,他们就碰上了曹涪陵。 曹涪陵见着她,甚为欢喜,“我是曹涪陵,敢问仙子芳名?” 林绛珠微微一笑,不曾开口说话,眼神幽怨地望向李成蹊。 他只好无奈地回道,“曹少主,注意形象。” 曹涪陵掩面叹息,“难怪耿星河不肯与我交心,说什么常伴青灯,原来是璧玉当前。” 林绛珠面色羞红,一脸娇羞地问道,“敢问曹少主,可知星河去往何处?” 曹涪陵一脸叹惋,忍痛回道,“耿星河从师之人云游四海,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他的行踪。” 林绛珠面露惋惜,黯然神伤,再不开口。 哪怕是见着了照花林中神色冷漠的岳仙子,林绛珠依旧不曾说话。 幸好岳仙子对此习以为常,并未在意。 “岳仙子,林绛珠既然已经送到,那我也就不多加干扰,这就离开了。”李成蹊拱手作揖告别。 林绛珠这才嗓音轻柔地说道,“李成蹊,星河在学塾时常挂念你,甚至不辞辛苦为你抄书,为此还遭到少师责罚,所以你可千万别一心练武,荒废了学问。” 李成蹊背对着她,微微点头。 岳仙子见状,让她稍候片刻,小步追上李成蹊问道,“若是你对林绛珠稍加了解,不妨与我说道一二。” 李成蹊不敢推辞,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岳仙子静静听完,从袖口抖落五彩艳丽的花瓣,从容递给他,“感谢李昭侠的不吝赐教。” 李成蹊拒不接受。 岳仙子柔声说道,“这片花瓣是我照花林的信物,日后有机会不妨来我照花林多多走动,也好照顾下你的同乡。” 李成蹊这才接下花瓣,“若有机会叨扰,还望岳仙子莫怪。” “李成蹊,提醒她莫忘了【流光霰】。”根老的声音蓦然响起耳畔。 他立马开口言明,“岳仙子,根老临行前,托我取回商谈之物。” 岳仙子故作恍然大悟,立马取出袖口的斑斓彩瓶,毕恭毕敬地递给他,“有劳李昭侠代为转达,岳姒子定当好生照料林绛珠。” 李成蹊注意到她的眼中闪过一缕杀机,继而消失不见,不动声色地回道,“晚辈必定转达。” 岳仙子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曹涪陵主动迎过来,面露不悦道,“又是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李成蹊摇头叹息,“祸从口出,曹少主慎言慎行。” 曹涪陵长长一叹,然后郑重其辞地说道,“四尾桃花鱼皆以送出,最后这尾桃花鱼理当归我徵阳宗,而我曹涪陵理所应当地收下它。” 李成蹊反问道,“目前洞溪里鲜有外来武者,能留在此地的皆有羁绊,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拿下桃花鱼?” 曹涪陵胸有成竹地回道,“凭我曹涪陵是徵阳宗武隆星。” 李成蹊不以为意地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哪里想到曹涪陵把脸一拉,“本少主不远万里奔赴洞溪里,对抗窃夫不说劳苦功高,但也小有贡献,妫氏子弟都能带走,凭啥我不能拿一尾桃花鱼?” 这时,一头雪白色的鹿从雪地里凭空出现,口吐人言道,“徵阳宗理当持有桃花鱼,但不会是你武隆星。” 曹涪陵大吃一惊,急不可耐地问道,“难道是萧采兮已到临洞溪里?” 白鹿走近李成蹊,与他略显亲昵地碰头,然后低头看着曹涪陵,“窃夫作祟,徵阳宗有渎职之嫌,这件事是否应当给我洞溪里个说法?” 曹涪陵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徵阳宗为你洞溪里招来多少武者?他们不肯行侠仗义,为您洞溪里舍身就义,我总不能振臂一呼,劝人赴死?” 白鹿的眼神流露出轻蔑,“若不是李成蹊拼命赴死,触动他们的心弦,此刻洞溪里早已改天换地。” 曹涪陵不甘示弱道,“徵阳宗功莫大焉。” 白鹿懒得理睬他,对李成蹊轻声劝道,“妆镜台、照花林已得偿所愿离开,但绕芳殿尚未离开,仍然需要你出面调和。” 李成蹊没有拒绝,而是追问道,“为何不让封宣侠出面?” “封宣侠年岁已大,不愿远游,而你不满十岁,必定要行必有方。”白鹿轻声回道,“耿星河、邴易云等人拜师他方,难道你不该前去探望?” 李成蹊欣然接受,顺便问道,“您知道星河的去处?” “诚如所言,耿星河去处只能凭缘,无法推测。” 李成蹊只好无奈一笑,“送离绕芳殿,洞溪里才算封山告一段落。” 白鹿眼神流露笑意,随着大雪淡然消失。 曹涪陵艳羡地嘟囔道,“仙鹿显化,已成福缘之地。” 李成蹊上前搂着他的肩头,“曹少主,陪我一起去找到绕芳殿,如何?” 曹涪陵应承道,“宋氏父子正在客栈。” “顺便告诉你一声,匠郢谷那对夫妇仍在客栈,那个男人肯定会再度麻烦你。” 李成蹊坦然一笑,“我已经不是初见那会儿的李成蹊。” 曹涪陵调侃道,“你真以为递炤关就能自保无虞?” 李成蹊蓦地想起河畔的武者所言,吓出一声冷汗,心存侥幸地回道,“我想那对夫妇不会如此自寻麻烦。” 曹涪陵嘿嘿一笑,陪着他去往客栈。 而绕芳殿这对父子委实被贺季真吓破了胆,处处卑躬屈膝,尤其是大殿主宋之问俯身做低,不惜自降颜面,对宋少连好言相劝,“宋少侠,你我同为宋氏子弟,理当冰释前嫌。” 根老趴在柜台,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也不去干涉。 “少连,你不妨跟他走了吧,要不然他叽哩哇啦,啥时候才能消停?”陈小胖毫无戒心地劝道。 宋少连冷眼看着这对父子,尤其是杵在一旁的宋延清,眼中的敌意不言而喻。 “宋先生,少连何德何能,怎敢与你同出宋氏,想必是你有所误会。” 宋之问一脸谄笑道,“宋少侠大可放心,你我同源同祖,绝对是血脉相连。” 宋少连死不松口,愣是不答应。 莫得意抱着刀,翘首以盼,好在没让他真等着多久,就见李成蹊与曹涪陵同时现身。 宋之问见着曹涪陵,毫无架子地主动上前打招呼,“徵阳宗武隆星,好久不见。” 曹涪陵心大气粗,淡然回道,“大殿主,好久不见啊。” 宋延清脸色涨红,怒声哼道,“曹涪陵,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父亲是和你客套?” 曹涪陵一言不合就猛地出手将意欲反抗的宋延清按在地上,言语阴冷地问道,“宋延清,谁给你的狗胆敢与我放肆?” “在我龙阳洲,难道你爹没教过你,见到武隆星当叩首迎见?” 宋之问额头冷汗冒出,赶忙打圆道,“武隆星这话说的,我家延清当然知晓,只不过是您战力无双,吓着他的胆气。” 曹涪陵畅快大笑,一脚踢开宋延清,语气轻蔑地嘲笑道,“没用的东西,在这种地界都折腾不出名气,只能耍点小心思。” 哪怕是不喜欢他们,宋少连还是仗义执言,“远来是客,还望武隆星宽宏大量。” 李成蹊也跟着说道,“曹少主,得过且过。” 曹涪陵冷冷看了眼宋延清,沉声告诉他,“三年后,我曹涪陵必去绕芳殿。” 宋延清神色惊慌,咬紧牙关,不肯示弱。 李成蹊蓦然想起潘怀先的十年之约,“武隆星,三年后,若我无事,定去登门观战。” 宋延清眼神阴沉,冷冷哼道,“泥胚子,凭你也配入我绕芳殿?” 曹涪陵笑问道,“宋大殿主,难道洞溪里昭侠去不得你绕芳殿?若真是如此,我自会禀告师尊,将此规矩昭告天下。” 宋之问冷汗直流,忙躬身告罪,“绕芳殿岂敢如此,实在是我儿意气用事。” 说罢,宋之问从怀中掏出【江流白玉碗】,神色真挚地递给李成蹊,不容拒绝地塞入他的怀中,“三年后,之问诚心邀请李昭侠莅临绕芳殿。” 宋延清气愤不已,还想继续说道,却听宋少连哼道,“我要是你,就免开尊口。宋先生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把你给射在墙上。” 宋延清脸色阴沉,果真一句话也不说。 然后,李成蹊才对宋少连说道,“林绛珠和应妱璃都已离开洞溪里,若你不想逊色怀先和浚仪太多,最好也别固步不前。” “我们洞溪里,不宜修行。” 李成蹊直接打断了他在此修炼的念头,“若你想争一争,不妨跟着他们走。” 宋少连反问道,“难道你不准备离开?” 李成蹊摇了摇头。 宋少连叹息一声,对宋之问语气坚决地说道,“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证做到,一视同仁。” 宋之问长长缓了一口气,“若你肯诚心皈依,我必定待你胜过延清。” 宋少连不再言语。 “我已经替你问过宋叔的意见,少年远行,不用故作矫情。” 宋少连微微点头,跟着他们离开。 宋之问出门的时候,恰好与李昌谷擦肩而过,冒昧问道,“敢问先生来自何处?” 李昌谷打量了两眼,冷声回道,“你们不配我刻剑。” 宋延清愤然怒哼,正要回斥,却听宋少连淡定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有的是机会。” 李昌谷不予理睬,转身问道,“李成蹊,可愿随我离开?” 根老抬头说道,“你自行抉择,我不加干涉。” “若我十一年后,跻身中三关,再回你的问题。”李成蹊认真回道。 李昌谷转身便走。 第一百零八章 律己修德 大雪下个不停,让整座洞溪里一片宁静。 李成蹊与曹涪陵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曹涪陵盖棺定论道,“若是我徵阳宗拿走石之鱼,洞溪里这一棋下的真是妙不可言。” 李成蹊眼神飘渺,若有所思道,“经此一年,我洞溪里规矩昭告天下,封侠之礼、待客之仪全部都是无可厚非,封山一事也无可指摘。” “窃夫乱世若是大势所趋,则是人心动荡之显化,更是我龙阳洲人人该死之定式。”曹涪陵别开生面道,“洞溪封山,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你李成蹊与其他洞溪少年远行他方,是封山之外的世交,是以弱示好的绝佳手段。” “今年奔赴洞溪里的武者越是感同身受,越是希冀后世子弟到此游历,也更希望洞溪里重开,因此你们这群少年的会更让人示以友好,也会有更多人愿意暗中护佑。” 曹涪陵语气一顿,不怀好意地笑道,“洞溪里少年,唯独昭侠李成蹊不得如愿。” 李成蹊坦然一笑,不予回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在洞溪里何等风华正茂,出了洞溪里就得多么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赴戎机屡屡行凶都被他所破坏,哪怕不是他作为定海神针,但也是他牵头发起。 所谓枪打出头鸟,赴戎机肯定得将这笔账记在他的头上。 “到了,这里就是石之鱼出没的地界。”李成蹊望着眼前这座石山,漠然说道。 在他们身后,依旧是那对言笑晏晏的匠郢谷夫妇楚招人与熊招盱。 楚招人望着李成蹊,不再是当初那份肆意打杀的念头,而是慎之又慎地小心以对,“李昭侠,我等肉眼难寻桃花鱼的踪迹,还望您不吝赐教。” 李成蹊眼神平静,语气淡然地回道,“每位洞溪里少年只有一次捕捉桃花鱼的机会,我先前已经为燕子矶捉完桃花鱼,并无机会捕捉这尾桃花鱼。” 熊招盱面露不悦,轻声哼道,“李昭侠,既然你不能捕捉桃花鱼,为何不在客栈前言明此事?” 楚招人闻声,赶忙拉住她,低声呵斥道,“招盱不得无礼,李昭侠自有思量。” 看似是在为李成蹊辩解,实则是暗指李成蹊另有安排,暗中催促他另有法子。 但李成蹊不是那时的颤颤兢兢,面对他俩的一唱一和,丝毫不再示之以弱,而是冷声回道,“这尾桃花鱼,我毫无办法。” 熊招盱冷哼一声。 楚招人脸色一沉,上前半步,眼中杀机隐隐涌动,就见曹涪陵不以为然地显露修为,厉声喝问道,“大胆武者,可知本座真身?” 楚招人犹豫不决,向后退去。 熊招盱脸色涨红,怒气冲冲地回道,“我乃是匠郢谷传人,你又是何人?敢对我大呼小叫?!!” 曹涪陵故作惊讶,挑逗熊招盱微微得意,再猛地脸色阴沉,凶相毕露道,“本座是徵阳宗武隆星,不世天骄照面阎王曹涪陵。” 熊招盱听闻徵阳宗,脸色一黑,下意识地往后倒退,躲到楚招人的身后,不敢再放声对峙。 楚招人先前的犹豫瞬间有所决断,伸手摸出两把短刃,声色俱厉地回道,“匠郢谷传人可杀不可辱。” 曹涪陵不屑地冷哼一声,“若不是洞溪里规矩,不得擅杀攻讦,你真敢对我武隆星亮出兵刃?” 楚招人闷不做声。 熊招盱躲在后方,一言不发,眼神楚楚可怜地看着李成蹊,似乎不解少年的性格大变,但她在心底仍然在念着他的好。 “不是我李成蹊不愿为你们捉桃花鱼,而是根老不愿赐予你们桃花鱼。”李成蹊面对她的心神,到底是没有狠下心,平静地出声说道,“石之鱼的归处只能在徵阳宗。” 熊招盱欲言又止。 “你的那份机缘,我先前已谢绝,如今更不会向你讨要。”李成蹊接着说道,“离开吧,趁着风雪漫漫,无人注意到你们的踪迹,赶紧走吧。” “我熊招盱不是忘恩负义的女子,该你的日后自然会给你。”熊招盱鼓足勇气,在曹涪陵的面前大声吼道。 李成蹊意兴阑珊,向她摆了摆手,转身登山。 熊招盱愤然喊道,“这件事,我不怪你。” 楚招人眼神冰冷,一句话也没说,拉着她气呼呼地离开。 曹涪陵始终撑着真气,不为所动,直至两人彻底地离开,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摊开满是汗水的手心,心有余悸地哼道,“以后再有这种狐假虎威的事,可别喊上我。” “根老既然有意让我决断,定然会保证我的安全,何况你的存在至关重要,全然不会让你我身陷囹圄。楚招人认清根老的深不可测,心机深沉的他肯定不会冒大不韪,意图灭杀我俩。”李成蹊胸有成竹地回道。 “只要不是窃夫作祟,我俩必定不会出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空中陡然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 曹涪陵骇然失色,忙腾身躲到李成蹊的身后。 只见他连忙从背后拔出黄罗伞,瞬间撑开。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地一顿声响,利箭落地。 “李成蹊,曹涪陵,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黑衣武者见利箭难以伤人,眼中微微流露惊讶的神色,“不愧是钦侠禁地,秘宝层出不穷,区区黄罗伞竟然能挡下我赴戎机秘箭。” “曹少主,武隆卫可曾尾随?”李成蹊面对窃夫的惊叹,不做回答,而是问向他。 曹涪陵嘴角苦笑,“武隆卫仅有五人,我此行只带了定窑一人。” 李成蹊大吃一惊,妫望墟的虞舜卫不下百人,这武隆卫怎么只有区区五人??? 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曹涪陵接着告诉他,“武隆卫在外,都是中三关的武夫,在生死搏杀一事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百里挑一的绝佳护卫。虞舜卫出自上古大姓,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善于防守,而不是进攻。” 李成蹊心下了然,然后一片愁容,“赴戎机现身于此,根老定然无暇他顾,我俩又无外援,如何脱困?” 曹涪陵偷偷一瞥,就被利箭擦过鬓角,撕破脸颊,隐隐作痛地哼道,“能拖一会是一会。” 就在无计可施之际,石山之上,陡然响起一声怒吼,“墨家术士在此,尔等窃夫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话音落地,就见不计其数的飞沙走石自山上激射而来。 一瞬间,窃夫死伤过半,为首窃夫瞬间被吓破胆,连忙下令全体撤退。 李成蹊喜出望外,回头望去,正是钱笑之等人,忙收起黄罗伞,起身恭迎,“洞溪里李成蹊恭迎钱大家。” 钱笑之坦然受之,领着两位少年现身相见,“客栈初见时,我就知道你定非池中之物。” 钱笑之望着李成蹊,眼神中的欣喜无以言表,落在最后只有这句毫不掩饰的夸赞。 “成蹊年幼,担不起钱大家缪赞。” “哪里担不起了,你如今是洞溪里封正昭侠,放诸九洲也是有望坐镇一方的封侠,更别说你连破窃夫诡计,夺下两具不破黑甲。”曹涪陵夸夸其谈道。 钱笑之闻言,笑声更甚,连连说了几声好,“不枉我不远万里前来洞溪里,见你一面。” 钱笑之的那种得意与笑意是曹涪陵印象中最深刻的笑声,是记忆中他武夫气修炼入体时,也是师尊他老人家唯一一次对他露出的那种神情。 简而言之,与有荣焉。 李成蹊微微低头,“钱大家,洞溪里如今正在封山,只怕得有劳您提前离去。” 谁知钱笑之爽朗一笑,“这件事我来之前就已知晓。洞溪里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六十年前的重蹈覆辙,封山一事每隔一甲子就会重现一次。” 这次李成蹊和曹涪陵都面露惊骇,齐齐望向眼前的男人。 “每逢桃花鱼现世,墨家都要派人到此,赴戎机和窃夫也会如此,甚至连核定天下文风走向的千得斋也得来人勘测核实。”钱笑之侃侃而谈,“一甲子前,是老爷子坐镇山河,方才没让外乡来客大开杀戒,屠戮群山生灵,可惜我钱笑之实力不足,难以阻挡浊雾入侵。” “不过好在根老及时出手,镇压了窃夫的关键棋子,这才让浊雾有法可破。” 这一次,两人恍然大悟,为何浊雾会越发神志不清,以至于最后被镇压在此。 “好在我勘测已完成,正要带他俩离开洞溪里。” 然后,董必昌主动上前,对李成蹊致歉道,“先前冒犯,还望海涵。” 他爽朗回道,“我从来不曾上心。” 两位少年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曹涪陵心有所感,回头望去,欣然一笑。 “涪陵,闹也闹够了,也该和我返回徵阳宗了。”沉稳如钟的女子声音漠然响起。 曹涪陵搂着李成蹊的肩头,“好兄弟,该你帮一帮兄弟的时候到了。” 李成蹊尴尬一笑,“我先前说过,每人只能捉一尾桃花鱼。” 曹涪陵神秘一笑,“你我同向石山递出武夫气,如何?” 李成蹊欣然应允。 然后,就见他俩不约而同地递出武夫气,双气奔腾离体,宛若蛟龙腾空,悍然撞在石山,迸发轰隆隆的震天声响。 下一刻,一尾桃花鱼摇摇晃晃地钻出石山,像是醉醺醺的酒鬼打了个饱嗝,张口吐出一尾袖珍桃花鱼,然后这尾大桃花鱼摇摇欲坠地再度游回石山,仅留下这尾茫然无措的袖珍桃花鱼。 “请文昌星收下洞溪里的馈赠。”曹涪陵直抒胸臆地仰天大笑道。 少女神色镇定,上前半步,伸手一按,那尾袖珍桃花鱼便消失不见,女子再一动身,一尾大如人身的桃花鱼浮现其上,游曳生姿,妙不可言。 “涪陵,礼物我收下了,但你必须跟我走。” 曹涪陵伤痛欲绝,搂着李成蹊的肩头埋头哭道,“好兄弟,我命苦啊。” 女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曹涪陵也不再故作悲伤,屁颠屁颠地跟着跑开。 “先前窃夫现身,你就到了?”曹涪陵问道。 女子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不肯现身,与他结个善缘?” 女子停下脚步,语气淡然地反问道,“我堂堂徵阳宗文昌星,为何要与不听管束的洞溪里昭侠结个善缘?” “桃花鱼之缘,你已收下。这份缘,你不得不承认。” “窃夫祸乱此地,何止我徵阳宗作壁上观?”女子淡定地说道,“封正为侠,福荫一方,可放眼我龙阳洲,不知多少宣侠阳奉阴违,不听从我徵阳宗的旨意。若无赴戎机从中作梗,我徵阳宗何以彰显镇州之宗的神威浩荡?” “采兮,我徵阳宗不该如此故步自封。”曹涪陵仗义执言道。 女子心如止水,“小儿作态,休要复犯。回到宗门,我会亲启师尊,罚你面壁思过。” 曹涪陵不为所动,坦然自若。 李成蹊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早有猜测。 “你做的很好,没有露出丝毫的怨天尤人。难怪老爷子当初愿意带着你。”钱笑之忽然夸赞道。 董必合不满地嘟囔道,“师尊,我就不懂了,他哪里做的好,值得你如此盛评连连?” 钱笑之伸手按着他的脑袋,笑而不语。 李成蹊躬身送别道,“晚辈李成蹊恭送钱大家。” 钱笑之释然大笑,“少年当自律。” 李成蹊高声回应,“成蹊无时不敢忘钱老爷子的教导,【怀律己之心,修为侠之德】。” 风雪中,一片寂静。 唯有他的喃喃自语。 “我于桃花盛开时,递炤;我于大雪纷飞时,居庸;我于尘埃落定时,律己。” 第一百零九章 偷酒引发的变故 封山之时,群山震颤。 千山万壑,生灵万千,飞禽走兽,或是颤栗不安,或是瘫软失禁,口生呜咽悲鸣。 其中,精怪之流,心生欢喜,不觉间心生欢喜,竞相奔走。 洞溪里百姓,全都收到三大姓的警告,近日不可远行,要安份守己,待在家中。 清溪村的画师傅忧心忡忡,约好的送酒日期眼看将至,这一封山可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封宣侠主动出面,替他应承这份活计,替他远游送酒。 此时,仍客居封家老宅的李成蹊大清早莫名其妙收到封宣侠的邀请,“此去他乡,恐阿酒旅途无聊,我便带着你一起走吧。” “宣侠,你堂堂一介镇守,替人送酒,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价?”李成蹊小心地问道。 鉴于李成蹊对待自家外甥的生死与共,封宣侠对他的态度大有改观,耐心地回道,“封侠坐镇一方,理当为一方百姓劳心劳力。先前我远在深山,不是不愿为之,实在是无能为力,是三大姓家主刻意疏远,逼遁深山。” 李成蹊睁大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只憋了句,“难道宣侠不该是一方独尊?” 封宣侠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少年郎,任重而道远啊。” 然后,画阿酒扭着腰肢,性感妩媚地迎了过来,一脸娇羞地说道,“李昭侠,旅途遥远,还望多多照顾。” 说罢,他还学女子一样施了个万福。 李成蹊见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报以一顿王八拳,打完后气定神闲地问道,“宣侠,我们去哪里拉酒?” “就在门外。”画阿酒主动接道。 李成蹊推开门,果然见到三头羬羊拉车,哪怕是早就知晓画师傅圈养羬羊,真正见到了他用它们拉车,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把,“画师傅真是好手段,竟能将羬羊调教的如此温顺。” 封宣侠坐上羊车,刻意泄露天机道,“哪里是画大伯调教有方,是他老人家忽悠有道,诓骗那头羬羊头领送来的。” 画阿酒唉声叹气道,“宣侠,你这就不厚道了。” 封宣侠哈哈一笑,抬手挥动长鞭,驱动羊车缓缓行进。 直到出了街道,来到被风雪遮盖的大道,李成蹊才意识到先前的想法是多么愚蠢。 这三头羬羊哪里是温顺,当它们感受到雪山的呼唤,立马撒丫子一路狂奔,其速度直逼递炤关武者,幸好它们体力不支,跑了几个时辰就放慢速度。 当它们消停下来,画阿酒又愁眉不展地叹道,“幸好是冰天雪地,路平地滑,少了些颠簸,要不然我家这酒指不准得颠碎多少瓶。” 封宣侠颇为理解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语气淡然地回道,“放心吧,宣侠出马,保管它安然无恙。” 画阿酒翻了个白眼,对同行的少年笑意相迎,“还是成蹊贴心。” 李成蹊立马举拳相对,“阿酒,你再敢恶心我,休怪我拳脚无情。” 封宣侠眼见天色将晚,对他俩说道,“前方应该有个荒废的驿站,咱们稍作休整,明日再出发。” 两位少年齐声应好,画阿酒得意地向李成蹊炫耀道,“你肯定是第一次出了咱们洞溪里吧,看你四下张望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诚如画阿酒所言,离开洞溪里的李成蹊突兀地感受到气机不受控制地自动暴涨,尤其是体魄成倍增强。 当下李成蹊向他举拳一笑,“第一次出家乡,那又如何?” 面对他的拳头,画阿酒浑然不惧,淡定地扭着腰肢跳下羊车,一头扎进驿站,笑呵呵地回道,“我看你像那旧时代土地庙的菩萨哦。” 李成蹊不解其意,也没搭理他,就和封宣侠一前一后搬酒入驿站。 画阿酒年岁尚小,身子骨也轻,体力更弱不可言,每坛八十斤的酒可搬不动,率先冲进驿站,四处捡着枯树枝,准备生火取暖。 直到酒坛搬完,封宣侠见李成蹊也不吱声,才笑呵呵地接道,“土地庙里的菩萨——没有见过大香火。” 正准备坐下的李成蹊立马起身,眼神不善地冲到蹲在火堆边取暖的画阿酒边上,不怀好意地问道,“你知道夜蝠是如何休息的?” 画阿酒眼神埋怨地瞪视封宣侠,下意识地回道,“那我哪里知道它们咋休息的?” 李成蹊嘿嘿一笑,一手抓起他的脚踝,一手抓起捆酒的草绳,一把将他高高地倒挂吊起,“当然是夜半枝头高高挂。” 画阿酒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只见李成蹊随手抓了团破布,塞进他的嘴里,笑嘻嘻地拍手说道,“少师让你好好读书,你却拿来笑话我。” 至于会不会因为倒挂金钟,导致他气血逆涌,血脉不畅,李成蹊是非常不担心的,因为封宣侠在旁提醒道,“临行前,画师傅再三叮嘱,阿酒的体质特殊,九岁前必须每日都得倒挂三个时辰,否则他的脊椎筋骨难以校正。” 画阿酒的根骨天生不正,所以旁人挺直腰杆的时候,他不得不时常扭着腰杆,以至于显得不伦不类。 但是也因祸得福,根老那边正好有门适合他修炼的功法,名为【千松逐岩】,入门之时恰好骨正身如松,不过在此之前免不了要时常吃些苦头。 没过一会儿,李成蹊拿掉了那块破布,笑嘻嘻地问道,“阿酒,破布的滋味怎么样?” 画阿酒不以为然地回道,“布涩肉苦,也就比草根味道好那么一丢丢。” 李成蹊伸手在他脑门弹了一瓜子,便不再管他,打了个哈欠就地睡下,“有情况记得随时喊我。” 至于封宣侠,早早地喝了酒躺下,此时正呼噜声大响,梦中不知身是客。 画阿酒碎碎念念个不听,像极了墙角窃窃私语的毛鼠。 他俩睡得正香,画阿酒是满腹哀怨,恨不得喷的两人满脸口水,可惜也只能想想,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酒坛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噗通声响,吓得他赶紧叫醒李成蹊,“成蹊,快醒醒,快醒醒,好像有人再偷咱们的酒。” 李成蹊闻声,立马一个激灵跳起,浑身抖擞地四下张望,却半天也没发现人影,语气不快地哼道,“阿酒,你再敢骗我,我就揍你了。” 画阿酒哭丧着脸,“我真没骗你,方才我真的听到了一声怪响。” 李成蹊半信半疑,静悄悄地靠近酒坛,然后挨个查了个遍,顺道把酒坛数量确认了一遍,越发确信毫无异常。 “好了,阿酒,不要胡闹,明早还要赶路,让我再去睡一会儿。” 画阿酒相信他不会骗自己,但是他分明听到了一声响,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画阿酒疯狂扭动腰肢,滴溜溜地原地旋转。 忽然,画阿酒捕捉到一抹淡淡的黝绿光芒,但那一抹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任凭画阿酒再如何转动,也碰不着。 “难得真的是我眼花不成?” 一夜无话,次日醒来,李成蹊解下画阿酒,再次问道,“后来还有没有发现异常?” 画阿酒不敢确认地回道,“在你睡着没多久,我似乎看到了一抹黝绿光,但一闪即逝。” 李成蹊见他也不确认,就没放在心上,“只要不是人为,想来也没啥大问题。总不会咱们这么点背,出了门就碰见会偷酒喝的鼠精?” 正在搬酒坛的封宣侠闻声,猛地神色一变,暗道不妙,好在他临危不乱,表面镇定催促李成蹊快些搬酒,暗中不露痕迹地挨个探查。 果不其然,他在不起眼的拐角酒坛发现了那只呼呼大睡的鼠精。 李成蹊注意到封宣侠眼神有变,忙快步跑了上去,也看到了那只鼠精,举手就要一拳结果了他。 封宣侠赶紧伸手拦住了他,“鼠精是群居动物,若是你打死了这只鼠精,我们接下来只怕再别想睡个懒觉。” “宣侠,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不管它?” 封宣侠摸了摸下巴,“不管它肯定不行,一旦被精怪惦记的东西,通常都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李成蹊心一横,再度沉声道,“一不做二不休,大不了一路上不休息了,等把酒送出去,我还不信这群畜牲敢跟我们回洞溪里?” 封宣侠揉了揉他的脑袋,“少年郎,遇事要冷静,杀气更要收敛点。世间精怪都有地界划分,我们只要小心避开即可。” 画阿酒这时也跑了过来,见着他不以为怪,反而满脸惊喜地试探性地唤了两声,“画子、画子,快点醒醒,天亮要赶路了。” 那只鼠精呼呼大睡,不予回应。 画阿酒扭了扭腰,大胆戳了戳的它的身子,“画子,再不醒,我就要吃红烧鼩精肉咯。” 仿佛是有所感应,这只鼠精立马翻个身,龇牙咧嘴,将背部高高地拱起,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 画阿酒嘿嘿一笑,啪嗒一声盖上酒塞,使劲瞧着酒坛。 然后他再次打开酒坛,就见鼠精躺倒在地,伸出四脚,乱踢一通,并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 “阿酒,你认识这只鼠精?” 画阿酒立马纠正道,“画子不是鼠精,他是鼩精。” “譬犹鼩精之袭狗的鼩精?”封宣侠在旁问道。 画阿酒点头回道,“鼩精于庄稼地大有益处,是阿爹偶然撞见的,亏了它,我家的田地今年才得以大丰收。” “难怪他能闻着酒香一路追过来。”封宣侠释然一笑,然后又郁闷地哼道,“少了一坛酒,我们怎么和买家交待?总不能和人说,我们保护不周,被人……不对,是被鼩精劫了镖吧。” 画阿酒对此习以为常,从容不迫地接道,“按照老规矩,我们给他少算坛酒钱,阿爹每次送酒都会多带上那么八九坛,以备不时之需。” 李成蹊和封宣侠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画家父子只怕是以酒养着它,要不然它怎么可能敢公然寻衅滋事。 “这只鼩精是洞溪里的精怪还是外来的精怪?”封宣侠突然问道。 画阿酒不由得一愣,“据我阿爹所言,当时貌似有好多只鼠精,这只鼩精是混杂其中的。” 封宣侠眼神一紧,继续追问道,“画师傅有没有提及何时发现它的?” 画阿酒摸了摸腰杆,“好像是在四月份那会儿,也好像是在五月份那会儿,具体日子我也记不得。” 封宣侠脸色一僵,忙对李成蹊吩咐道,“这条路阿酒摸得清,你和他路上小心,我要回下洞溪里,把这件事弄清楚。” 李成蹊不明觉厉,忙点头应是。 于是,封宣侠气息一升,转眼间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区区鼩精有啥大惊小怪的,宣侠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啊。”画阿酒望着他的离开,心生不满地埋怨道。 李成蹊担忧地回道,“四五月正是窃夫入乡的时候,这一大群鼠精突然闯入,只怕是窃夫暗中使坏。” 画阿酒听到窃夫,丝毫没有惊讶,而是镇定地回道,“有封宣侠坐镇我洞溪里,区区窃夫何足挂齿?!!” 李成蹊面色忧郁,勉强打起精神,“走吧,咱们继续赶路,争取早日送到。” 画阿酒探头再看了眼鼩精,小步上了羊车。 “阿酒,你以前骑过这三头羬羊?” “骑过,还挺快的。” 李成蹊微微点头,“走吧,抓紧赶路。” 第一百一十章 过路酒 “一杯酒儿,梅花香,香飘南国美味长;二杯酒儿,杏花开,开怀畅饮喜飞来;三杯酒儿,桃花红,红炉暖角塞天宫……” “四杯酒儿,月春何,和合二圣笑颜多;五杯酒儿,竹叶春,春明两朝到如今。六杯酒儿,祝告天,天生凑合并蒂莲……” 风雪交加,一辆羊车缓缓行进,车上的两位少年欢快地唱着歌,歌声回荡。 倏然,正在扭腰的少年神情一怔,面带愤恨地骂道,“该死,又到了这段地界,又得和那群人打交道。” 在他边上的少年脸色一变,连忙放缓车速,警惕地问道,“阿酒,那群人是谁?” 画阿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愤怒地眺望远方,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憎恶。 在他们的前方,突兀惊现两座大山,山势陡峭,南北横向几十多里。 两山交接地段是条坦荡的峡道,道路平坦,长度不足两里,但其两侧山壁垂直险峻,极难攀登。 若是绕道而行,半个小时的功夫愣是得多走一两天的功夫。再加上风雪当道,没个三四天肯定是走不回大道。 李成蹊见他不回话,立马催促道,“阿酒,真要有突发情况,你得及时告诉我,我也好早作准备。” 只见画阿酒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峡道易守难攻,坐落了群守规矩的山贼。” “山贼之流,有何规矩可言???”李成蹊闻言,眉头一皱,微微露出怒意。 “这群山贼拦路抢劫多年,从未伤人性命,只是奉行以物换物的规矩。因此,不少过路人都愿意和他们做无伤大雅的买卖。只不过,他们的买卖都是强买强卖,不讨人喜欢。” 李成蹊闻言,心生怯意,提议道,“我俩不妨绕点远路,避开这伙人?” 画阿酒果断拒绝,像是在给自己鼓气,“时不我待,我俩必须走这。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讲诚信,一旦耽误了时机,且不说影响买家对我画家的印象,也有损阿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 李成蹊对于这种沉重感,谈不上认同,但对画阿酒的勇敢颇为认同,于是他神色坚决地回道,“走他一遍也无妨。但是画师傅如何应对,你要和我说个明白,也好让我心里明白这群人是好是坏。” 画阿酒眼见峡道越来越近,沉声回道,“规矩上,阿爹以奉酒为名,权当孝敬,偶尔会奉承些好话。” 李成蹊静静听完他的细出简入,微微颔首应允,“我俩照葫芦画瓢,只管奉行画师傅的规矩,处处小心点行事。” 画阿酒满脸忧郁,也不说话。 然后,两位各怀心事的少年驶进峡道,久久不见人影。 临近半道,一伙山贼果真从天而降,杀气腾腾地拦住去路。 李成蹊当机立断,高声喊道,“诸位英雄好汉,有话好说,切莫动手。” 哪怕是久经沙场,历经生死,李成蹊依旧是九岁的少年郎,尽管他的声音充满诚意,但是落在旁人的耳中,依然充满了稚嫩。 所以,山贼们毫不客气地极尽侮辱之词,甚至有人叫嚣道,“哪里来的小崽子,断了奶没?也敢学人家跑来压车???真当我【断龙沟】没人不成???” 相较于李成蹊的佯装畏惧,画阿酒没有流露丝毫的害怕,只是不情不愿地高声回道,“洞溪里画家酿酒师,画阿酒前来报到。” 站在最前方的贼首故作惊讶地调侃道,“原来是名扬四方的画小酒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画阿酒与山贼历来不言语,更无亲近之意,此刻见他嘲讽,强忍着心头的躁动,“依照规矩,画家奉酒一坛,你们就要放行。” 贼首特意掏了掏耳朵,伸手一吹,故作罔闻地大声笑道,“画小酒师,你在说啥,爷爷耳朵不舒服,听的不是太清楚唉。” 画阿酒满脸愁容,隐约有怒意浮现。 李成蹊见他这般,急忙替他回道,“回大当家的话,规矩在上,画家奉美酒二坛。” 贼首见着李成蹊,眼神一亮,哪怕是他刻意藏拙,可那股骨子里的气质叫人不敢心生轻视,但贼首有恃无恐,佯装还是没听到,故意晾着他。 在他边上的山贼讥笑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儿,爷爷们在此风吹日晒,二坛酒可远远不够打发我们让路。” 画阿酒怒气冲冲,愤而起身,“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贼首捧腹大笑,“小兔崽子,爷爷今个就欺负你,你能奈我何?” 画阿酒当仁不让,立马就要回骂过去,可李成蹊深知言语的杀伤力,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不卑不亢地回道,“回大当家的话,阿酒年岁尚小,一时冲动,还望大当家的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贼首越发笑意猖狂,忽然间嗓音阴沉地问道,“出门在外,生死自负,可不会谁因为他年岁小,犯了错就不用责罚。退一步说,我又不是他亲爹,为什么要惯着他的臭脾气?” “除非,他喊我两声爹,我也能考虑考虑放行。” 贼首话音落下,峡道里顿时哄堂大笑。 李成蹊立即一脸惶恐,“大当家的,有话好说,我们年纪轻轻跑趟买卖,也是不容易的事情,还望大当家给让个路,就当行个好事。” 画阿酒气不可遏,怒目瞪视贼首。 贼首对此当然视而不见,轻飘飘地说道,“我瞧你小子也不是个普通人,不妨你自己呼两巴掌,我可能会酌情放了你。” 话音还未落地,李成蹊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两巴掌扇下去,语气谦卑地问道,“大当家的,可消消气否?” 贼首眼神由晴转阴,一脸警惕地哼道,“好小子,爷爷在此拦路七八载,你小子是第一个让我心生忌惮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先前出言不逊的山贼立马气机涌动,当众跳出,眨眼间来到李成蹊的身前,一拳递出。 碰! 贼首眼神死死盯紧他,眼睁睁望着那被击飞的声音,愣是没听到他的喊声。 “高大哥,这是个练家子,体魄不容小觑。”山贼一拳得手,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越发地心思复杂。 “公弼不要恋战,速速回来。”贼首闻言,眼神晦暗不明,强忍着心头的杀意,断然挥手放行,“小子,记住下令伤你的武者名叫高翥,以后若想寻仇,只管来断龙沟找我。” 山贼公弼闻声,立马想要高声反驳,只见高翥眼神一冷,压住他的念头。 被击飞的李成蹊面无表情地起身,拍了拍后背的灰尘,纵身跳回车上,拱手抱拳道,“高大当家的只管放心,小子绝对不会事后报复。” 说罢,少年抱起两坛酒,随手抛给大当家的,“照着规矩,一坛酒买一路平安,我这两坛酒可保来回。” 高翥眼神阴鸷,伸手接过一坛酒,脚步连连后退三步。 公弼伸手接酒坛,足足退了十步才气息不稳地站住。 “好小子,我果真没有看走眼。”高翥猛地跳上羊车,挥手散去众人,独自与之同行,“不介意我搭一程便车吧。” 李成蹊笑了笑,镇定自如地坐在他和画阿酒的中间,“高大当家愿意同行,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阿酒,高大当家赏脸同行,去了买家那边,怎么也得好好和人炫耀炫耀。”李成蹊在他耳边高声得瑟道,然后又低声提醒道,“山高水远,休要意气用事。” 身着布衣的高翥浓须黑眉,坐在边上捏着胡须,若有所思。 一路无话不提,眼看就要出了峡道,高翥貌似压不住心头的疑惑,沉声追问道,“先前为何不肯动手反抗?要知道凭你一己之力,我们这群人在劫难逃。” 李成蹊想了想,认真回道,“一时动手一时爽,但画师傅家难免祸患无穷。” “除了我们这群人,就没了山贼,哪里来的危险可言?”高翥一声叹息。 “我听阿酒提过,你们行事还算有些底线,并不伤人性命。”李成蹊答非所问。 “为了点蝇头小利,伤人性命不划算。”高翥平静回道。 “我曾听朋友讲过,在他们那边,有些地方官员巧立名目,比你们拦路抢劫更让人畏之如虎。”李成蹊侃侃而谈。 “小小年纪,心机如渊,叫我怎敢放任你成长?”高翥猛地杀机侧漏,抬手一拳轰出。 只见李成蹊不躲不闪,坦然受之一拳,身影嗖地一声再次被击飞,重重地撞在山石。 而他对此视而不见,平静地落回原点,“高大当家,明人不说暗话,我无意刁难你,更不会事后寻仇。” 高翥哪里敢信这话,浑身气机不断攀升,语气冰冷地问道,“难道是画师傅请你出山,特意针对我等?” 李成蹊吐了口气,淡然笑道,“高大当家真的多虑了,画师傅家人心良善,哪里会算计你们。” 这一刻,高翥冷哼一声,猛然鼓气如炸雷,抬手一拳将李成蹊击飞,随后腾身一脚将他踩进石壁,“你究竟是谁,又到底是受谁指使?” “洞溪里少年李成蹊。” 高翥见他安然无恙,气息平稳,哪里还敢动手,连忙拉开两人的距离,“李成蹊,我高翥认栽了。” 始终平静的李成蹊淡淡地笑道,“我并非受人指使,更无心为难大当家。” 哪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自己无心算计,可是高翥依旧固执地认为他有所图谋,冷冷地抱拳说道,“李成蹊,是我高翥看走了眼,日后寻仇,我心甘情愿。” 李成蹊一脸茫然,终于意识到双方难以沟通,只好抱拳挥别,“高大当家,山高水远,大家都别往心里去。” 这时,公弼去而复返,沉声问道,“大哥,桌上还缺你这个大东家,怎么还不快点回来?” 高翥凝神远望,已然不见李成蹊的身影,冷声回道,“这个少年不简单,恐怕我们时日无多也。” 公弼知晓少年厉害,但他自视甚高,不以为然地笑道,“再不简单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小毛孩子,能对咱们翻起多大的浪花?” 高翥眼神凌厉,忧心忡忡道,“怕就怕少年不只是少年,还是他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连个武者都没有的洞溪里,有何可惧?屁大点的地盘,也敢对咱们出言不逊?你看那个少年不是连还手都不敢!”公弼轻蔑地笑道。 高翥闷不做声,“你先回去,我自己冷静一会儿。” 公弼欲言又止。 “回去,别在我眼前扰我清净。”高翥重哼一声。 公弼摇了摇头,转身回返,心头还在琢磨待会儿要怎么大杀四方,赢得其他兄弟屁滚尿流。 等到四下无人,高翥吹了声口哨,就见一只苍鹰笔直垂落,恰好落在他的肩头,然后他才开口说道,“高羽,替我转告大哥,好好留意一下李成蹊。” 苍鹰嘹亮叫了一声,振翅飞向高空。 “李成蹊,李成蹊,你究竟是谁?” 第一一一章 都是撒尿惹的祸 驾! 嘹亮的响声平地而起,底气十足却满是愤懑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回荡,“李成蹊,你为什么不还手?明明那群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明明你有能力保护自己。” 李成蹊倚靠在酒坛,眼神沉着冷静,神色镇定自如地反问道,“你毅然不顾抛弃外界的眼光,整天扭捏腰肢,是为了什么?” 画阿酒手提长鞭,恨声回道,“为了习武,为了封侠。” “然后呢。” “然后除魔卫道,为清溪村向洞溪里鸣不平。” 李成蹊闭上双眼,柔声问道,“你觉得我如何?” 画阿酒闻弦知其意,高声回道,“你和星河都很好,与人为善,待人真诚。” “那你想过为何我和星河会如此,岳牧野与邴易云又是另一种习性?”李成蹊再次问道。 画阿酒蓦地一惊,沉默了好一会儿,久久无声。 “按理说邴家家风正端,岳家门风森严,他俩理当对人和善,与人为亲,为何他俩又偏偏私下里截然相反?”李成蹊睁开双眼,掷地有声地接道,“是因为人各有志,他俩志向高远,而你们清溪村在他们眼中自甘堕落,不值得屈尊降贵。” “人的意志自由且平等,但人的身份在等级森严的世界从不平等。” 画阿酒心不甘情不愿,不肯承认他的这句话,但他的内心明白,只要存在阶级,就存在不平等。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有高有低,有美有丑,有强有弱,只要存在同异,世间就有阶级。 “袁安生矢志自由,在我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画阿酒听闻袁安生,忙从震惊中醒来,“你居然见过离经叛道的武疯子袁安生?” 离经叛道?武疯子?李成蹊一声苦笑,振振有词地回道,“袁安生才是真正的天人,只不过错生在这个时代。” “阿酒,我习武之初,不是为了杀戮,更不是为了封侠,而是为了向振师长证明,我能做到他希冀的武者为侠。”李成蹊对袁安生只一笔带过,继而说道,“那群山贼敢拦路在此,经年相安无事,证明咱们洞溪里和涂中乡宣侠皆默认此事,不愿多加干涉,知否?” 画阿酒血气方刚,涉世未深,乍听这句话勃然大怒道,“成蹊,你怎敢污蔑宣侠?” 李成蹊叹了口气,不予回答。 “宣侠坐镇一方,力求百姓安居乐业,怎么可能纵任贼寇祸患,想必是宣侠鞭长莫及,无暇顾及此地。”画阿酒义正言辞地辩驳道,“若是封宣侠到此,定会拔剑大杀四方,好叫贼寇连根拔除。” “洞溪里赶往涂中乡,可还需要多久?”李成蹊无奈地回道打断他的话头,转而问道。 画阿酒立马回道,“若是风雪无阻,约莫两天的功夫。可这场大雪来的骤急,导致车速比平时慢了许多,怎么也得三天吧。好在过了土匪窝,差不多天黑前就能赶到。” 李成蹊吐了口气,伸手摘下边上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小口,问道,“要不要来一口,取取暖?” 画阿酒名中带酒,可惜从来滴酒不沾,忙拒绝道,“酒是穿肠毒药,贪酒最伤身。” “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可咱们喝上那么小口,也是酒过口中舌,微醺眼朦胧,看花欲醉人。” 画阿酒连连推辞,“李成蹊,你再敢恶心我,休怪我对你逞口舌之利。” 李成蹊仰头喝一小口酒,纵身落在羊角,如履薄冰,摇摇欲坠,“梦中昨来逢君笑,把千年、蓬莱清浅。更问后来谁似我,我道:才如君少。有亦是,寒郊瘦岛。” “语罢,看君长揖去,顿身轻,一叶如飞燕。” 画阿酒眼中精光闪烁,似懂非懂,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朝来晚去,夜幕降临。 正是时,风轻雪也淡,天黑路无人,夜空亦昏昏。 “光顾着学你的身法,竟然忘了赶路,看来今个得风餐露宿咯。”画阿酒停在大道边上,愁眉苦脸。 李成蹊落在雪地,气劲鼓荡,单手撑地,原地双腿一扫,激荡雪花满天飞舞。 不一会儿,他清出一片空地,从车上拿下营帐,就地扎起,“露宿野外,权当历练身心。” 画阿酒愁眉不展,“天黑难行,又无大树可挂,我这身法如何修炼?” 李成蹊淡然笑曰,“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在帐内等我,我去去就回。” 画阿酒听完,脸色一黑,“蹊儿哥,荒郊野外的,你留我独守此地,莫不是害我性命?” 李成蹊习惯了黑夜的寂寥,也见惯了荒野的孤寂,倒是没想到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需要经历那些,一时不察,“放心等我,很快就会回来。” 画阿酒强忍着惧意,重重点头应是,嘴上还是颤抖地哼道,“速去速回,我担心你啊……” 李成蹊浅声一笑,“夜色深,天寒地冻,你先忍着冷意,千万不要生火。” 画阿酒一听还不能生火,环顾黑漆漆的冬夜,越发惶恐不安,“为什么不能生火?” “荒郊野外,难保没些豺狼虎豹,生了火光,恐怕会招惹它们到来。”李成蹊重重提醒道,“遇着事,大声呼叫,我会立马赶回来的。” 说罢,他就纵身离去,留下瑟瑟发抖的画阿酒,心中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且看李成蹊跳入夜色,一去好几里路,也见不着树林,心头忧郁不已,换成洞溪里,早已是林深茂密,不知归处。 忽然间,李成蹊心头一跳,忙俯身趴进雪地,一动不动。 紧接着,八道递炤关武者气息一一赶来。 最先一人一手捂着肩头,脸色仓皇。 身后七人气势汹汹地紧追不舍,但无一不是身上带着轻伤,越是这样,七人的脸色越是阴沉。 李成蹊打定心思不闻不问,不断祈祷走过路过,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哪怕是他出手也仅仅需要几息的功夫。 但是天不遂人愿,重伤之人好巧不巧地气力不支,一头扎在他的边上,与他四目相接。 更可恨的是此人见着李成蹊,二话不说撑起身子,顾不得加重伤势,疯狂逃跑。 七人眼神碰撞,不由分说地提起真气飞快追去。 李成蹊眼神犹豫不决,但是他心系画阿酒,最终痛下决心继续埋头赶路。 终于在他走了没多远,撞见了一片树林,在林中望见了满地的血色,以及奄奄一息的几人。 他强忍着不适,蒙住了脸,替几人稳住了伤势,勉强吊住了一口气,然后一掌劈断树干,扛起就跑。 来时匆忙,去时欢快,很快就赶回了营地。 还不等他自报家门,就听画阿酒满是哭腔地问道,“可是蹊儿哥回来了???” 李成蹊心头一跳,立马冲了进去,正好见到昏迷不醒的武者,左肩血流不止,腿上还插着一把短刀。 “有没有见着追杀他的那些人?”李成蹊脸色凝重地问道。 “没啊,我当时正准备在外撒尿,他就直愣愣地倒在我身前,然后我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给搬进来的。” 李成蹊脸色一僵,该躲的怎么也躲不了,只好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气息,暗自庆幸并未伤及要害,“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收拾收拾,立马离开。” 画阿酒也不啰嗦,眼疾手快地拆掉帐篷,然后装上羊车,见李成蹊捆好树干,背起武者,背道而驰,忙失声问道,“蹊儿哥,你要去哪里?” “我先前见此人被人追杀,并未出手救他,但是他又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得不救。” “那干嘛不和我一起走?坐车不比你背着他快些?” “不行,那群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前来问话与你。所以你赶车先走,沿途记得唱着歌谣,我自会尾随其后。”李成蹊事无巨细,一一吩咐到位。 画阿酒哭丧着脸,“先是山贼闹心,又是杀人越货,我就和你跑个差事,哪里来的这么多糟心事。” 李成蹊付之一笑,转眼间消失不见。 画阿酒只好哼歌壮胆,一路前行,唯恐李成蹊追不上,车速慢得不行。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见那伙人追了过来,为首之人杀气腾腾,凶神恶煞地拦停羊车,嗓音阴冷地问道,“小崽子,大半夜的为何赶车?” 不同于那伙山贼,再凶也是打过交道,有底线不会杀了自己,这伙人来路不明,画阿酒满心惶恐,颤颤兢兢,断断续续地回道,“我是洞溪里画家酿酒师画阿酒。”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背后已被冷汗打湿,握着长鞭的手都不断发抖,快要握不住了。 为首之人似乎不太相信,冷声呵问,“我是问你为何深夜赶路,而不是问你是谁。” 画阿酒被他这一声冷哼吓得一个哆嗦,一时不慎地从车上滚落,一头扎进雪地。 为首之人脸色不悦,一声怒哼,“给我砸了酒坛,找出那人。” 画阿酒泫然欲泣。 幸好边上似乎有人和画师傅打过交道,低声回道,“教头,这孩子确实是洞溪里画家的人,和那个人不是一伙的。” 教头惊咦一声,语气严厉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画家人?” “这辆羊车十里八乡爱去酒馆喝酒的基本上都知道,实在是画师傅的三头羬羊独家专属,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那人继续回道。 教头先前没注意,这会凝神一看,还真不是大马车,而是三头羬羊在拉车,立马换了个态度,和颜悦色道,“好小子,好胆量啊,夜黑风高,天寒地冻的,也敢独自驾车。算我看走了眼,惊吓到你,多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教头似乎觉得没啥诚意,又随手抛了个钱袋,扔在他的身前,“以后遇着事,只管去县城寻我,我铁定帮你解决一次麻烦。” 然后,他又对先前为画阿酒的武者说道,“你回头负责他家乡里的卖酒事宜,免得有些人不知好歹,欺负他年纪轻轻不懂事。” 武者受宠若惊,慌忙应是,更对画阿酒激动不已地催促道,“傻小子,还不快谢过鲁教头。” 画阿酒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开口说话,埋头雪地一声不吭。 鲁教头也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无需如此,然后领着众人转身离开。 画阿酒趴在地上,好一会儿也没个动静,直到周围毫无声音,这才咽了口水,爬了起来,四下张望。 “早知如此,我就不出去撒尿了。” 第一一二章 城门刁难 荒郊野岭,杳无人烟。 路边停着辆三羊货车,车边就地扎了个帐篷。 帐篷外,竖了根高大树干。 此时,李成蹊和画阿酒再次碰头,面面相觑,暗自庆幸逃出生天,劫后余生地夸赞道,“行啊,阿酒,没瞧出来你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居然让你小子得了天大的机缘,这下子画师傅少不了一顿夸奖。” 阿酒被挂在枝头,一脸得意地回道,“那可不是咋滴!!!先前那鲁教头见我临危不乱,应对自如,颇为赏识我少年英杰,恨不得立马收我为徒,可惜被我给婉拒。然后他不仅没有为难我,还特意给我安排了个人手,让我进乡后只管找他,保证从内到外安排的妥妥当当。” 李成蹊听完,哈哈一笑,伸手搓了搓他冻僵的小脸蛋,脸色陡然一变,郑重告诫道,“山高水远,风波难测,以后遇着来路不明的人,可别随手给捡回来了。” 画阿酒心有不甘,嘟囔着哼道,“这不是平安无事?” “不是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的。”李成蹊有感而发。 画阿酒见他神色,忙嘿嘿一笑,“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不会再犯了。” 李成蹊微微动容,正要继续游说,忽然脸色犯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对他回道,“我先去睡一会,你在这好好看着酒坛,可别再让老鼠精来偷酒喝。” 画阿酒愤然反驳道,“那是鼩精,不是鼠精,不是一个物种,你别混淆视听,污蔑我家画子。” 李成蹊意兴阑珊地回道,“好好,那是鼩精,这趟能不能赚个盆满钵丰,就看咱们的供酒量大不大,好不好喝咯。” 画阿酒自信满满地回道,“量大不大咱不清楚,但这酒肯定是咱们县最好的酒,谁喝谁明白。” 李成蹊脸上困意满满,再度沉声叮嘱了一番,便转身回到帐内,骤然脸色一沉,低声哼道,“若是你能不辞而别,于你于我,都最好不过。” 原来这武者早已醒来,先前苏醒不经意间散发的气息,立马惊动了他返回帐内。 武者见着他的模样,大感惊讶,歉意回道,“抱歉,兜兜转转,还是牵连到了你。” “牵连不牵连都非你我本意,但是你现在离开,还为时不晚。” “我被人伤了脊骨,一两天内动不了身,想走也走不了。”武者无奈地回道。 “先前在雪中,我已替你校正脊骨。稍加真气平稳催生,两三个时辰内,可自行走动,但不能和人交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成蹊漫不经心地回道。 武者闻声,立马感应脊骨,果然如他所说,正骨正位,心生感激,“郭某谢过少侠大恩大德。” 李成蹊面无表情,冷冷回道,“我无心卷入风波,等次日伤势痊愈,你自行离开,可否?” 武者闻声,不以为怪,只连声应是。 一夜无话。 次日醒来,李成蹊见武者果真不见踪影,心生欢喜,收拾好营帐,装上羊车,见画阿酒闷闷不乐,便随口问道,“阿酒,有何心事?” “那个人一声不吭地走了,临行前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好歹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少年埋怨道。 “走了正好,省的连累咱们。”李成蹊解下少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与人为善,不求回报。少师教学无方,都没深入人心。回家之后,我要特意去和少师提下,画阿酒挟恩图报,不求上进。” 画阿酒噗通一声摔在雪中,顺势给了李成蹊好几拳,恨恨骂道,“好你个李成蹊,原来是个只会搬弄是非、胆小怕事的无耻之徒。” 李成蹊架起他的腋下,一把给提到车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酒少爷,咱们先收收脾气,好好赶路,争取早些进乡,该送的送,该卖的卖,也好早些回家,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画阿酒叫了声好,扬起长鞭,策马奔腾,一路上神采飞扬,好不痛快,浑然忘却了先前的种种不快。 好几个时辰,眼看涂中乡近在眼前,少年忽然心生怯意,“蹊儿哥,待会进乡你说了算,我不管事的。” 李成蹊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鼓气激励道,“放宽心,这儿既没有山贼,也没有土匪,没人敢对你大呼小叫,只管放心畅谈,凡事由我替你兜着。” 画阿酒扭了扭腰肢,勉强提了点心气神,重重一点头,“好嘞,无事我先上,有事你顶上。” 李成蹊笑着给了他肩头一拳,接过长鞭,驱车缓缓驶入。 涂中乡位处平原地段,四面八方建有土墙丈八高,南北面各设有八尺宽门,可供来往四驾马车通过。 进门之地,设有关卡,放有左右守正二人,左守正司登记之职,右守正司盘查收费之职。 见他俩驾车前往,右守正立马上前盘问,言语严厉地问道,“来者何人?来往何处,去往何处?” 画阿酒闻声,好不容易提起的心气神瞬间跌落谷底,怯生生地不敢回答。 李成蹊在旁连连捅他腰杆,这才鼓足勇气小声地回道,“我是画阿酒,来自洞溪里,去往镇上卖酒。” 右守正见二人年幼,心生怠慢,随意地哼道,“你刚刚声音太小,说的啥我没听清?” 画阿酒见他态度不善,越发心生畏惧,嘟囔着再次回道,“我是画阿酒,来自洞溪里,要去镇上卖酒……” 先前是听到了,装没听到,这次是真没听清,于是右守正勃然大怒,一拍腰间佩刀,咣当一声响,“大胆小子,说的劳什子苍蝇声蚊子语,竟敢来糊弄本守正?” 画阿酒吓得腰杆一晃,险些向后瘫倒跌下,好在李成蹊伸手扶住了他,笑着鼓励道,“阿酒,万事开头难,相信自己则无事不可成。” 画阿酒见他神色淡然,眼神平静,不甘示弱,挺直腰杆,跳下马车,高高地昂起头,大声回道,“洞溪里画阿酒,要来涂中乡卖酒。” 右守正还想挑逗,就听他义正言辞地哼道,“大胆守正,再敢刁难我,我就在镇外击鼓,唤来宣侠主持公道。” 右守正脸色一僵,自知理亏,忙换了个好脸色,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画师傅家的小少爷,你看这趟入城的钱咱不收了,大家各退一步,就此揭过可好?” 画阿酒心想免了入门钱,想也不想就要答应,忽听李成蹊提醒道,“阿酒,入城的钱必须得交。要不然事后出镇盘查,发现少了这笔钱,难保不会被责罚。” 右守正眼神晦涩,不宜察觉地露出一抹恨意,但一闪而过,立马笑脸相迎,“画少爷,只管放心,这笔账我也会给你记上,保管不会露下。” 画阿酒一点就通,立马反应过来,“可不敢劳驾守正做假账,我们画家行的正坐的端,这笔钱我会交的。” 右守正见无计可施,顿时脸色阴沉,冷冷哼道,“好小子,今个的仇,我记下了,来日咱们走着瞧。” 就在这时,镇上忽然走来高挑武者,脸色不善地哼道,“记仇?你敢记谁的仇?还来日走着瞧,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有的来日方长?” 右守正闻言,脸色一惊,顿时身子一颤,忙诚惶诚恐地转身回道,“回崔昭侠的话,小人不敢,万万不敢,先前只是些置气的玩笑话,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底去。” 崔昭侠神色肃穆,冷冷哼道,“好个狐假虎威,欺善怕恶。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见,只怕还不知让你嚣张几时,祸害乡里,叫来往宾朋误以为我涂中乡人人皆如贼匪?” 右守正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地回道,“不敢,不敢,我从来没有敲诈过别人。今个只是看他俩年幼,逗他俩玩玩,绝无欺凌的意思。” 画阿酒见状,立马想要出声,却被李成蹊及时拦住他,“这是涂中乡的私事,轮不到我俩插手。” 崔昭侠暗暗点头,同时对右守正呵斥道,“守正乃我涂中乡门面,今日你敢一时兴起欺凌弱小,难保他日不会冒大不韪祸害乡亲。未免我涂中乡因你懈怠而臭名远扬,今日我崔昭侠权当越矩行事,暂免你守正一职。” 右守正神色惊恐,忙要出声求饶,却看左守正在旁连连摇头,只得强忍着心头的不解,凄然应是,“小人谨遵昭侠之命。” 崔昭侠眼帘低垂,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行离去,然后再去迎接画阿酒,满脸笑意地问道,“我涂中乡招待不周,还望小少爷多多担当。” 画阿酒站在原地,受宠若惊,忙拱手作揖,以学子身份见礼,“洞溪里画阿酒谢过崔昭侠昨夜救命之恩。” 崔昭侠见他动作,心生欢喜,“原来画少爷是学子之身。” 画阿酒讪讪一笑,“阿酒忝为学塾学生,尚未考取学院正名,担不起崔昭侠的学子之名。” 崔昭侠见他不骄不躁,颇为赏识,“名为封正,身已及礼,小小年纪,理当如此。” 画阿酒连连谦让,不敢应承。 崔昭侠释然一笑,主动接过李成蹊手中的长鞭,邀请他俩一同进镇,对边上的左守正说道,“他俩的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 左守正连忙躬身称是。 画阿酒想到先前的情况,正要开口婉拒,就听李成蹊满脸惊喜地谢道,“洞溪里李成蹊谢过崔昭侠。” 画阿酒有样学样,“画阿酒谢过崔昭侠。” 崔昭侠见李成蹊自报家门,不疑有他,于是哈哈大笑,扬鞭策羊,大大咧咧地带着他俩进入镇上。 第一一三 酒中一笑泯恩仇 进入涂中乡,两个少年的眼神截然不同。 画阿酒来过这里很多次,看什么都不觉得新鲜,反而因为没了阿爹的陪同,眼神中有小小的警惕心。 李成蹊初来乍到,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兴奋,那种眼神让人一看就觉得土不啦叽的,所以当他开口提出,“崔昭侠,我能一个人逛逛镇子?” 崔昭侠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顺手抛去那枚象征身份的昭侠银牌,“小心行事,真遇着事,递出令牌即可。” 面对他的善意,李成蹊诚惶诚恐,如视珍宝般接下,反而是画阿酒不明所以,明明他自己就有这块令牌。 “李成蹊谢过崔昭侠赏赐。”他激动地大声回道,那声音大到整座街道的行人都隐约能听见。 崔昭侠闻声,越发爽快,哈哈大笑,“去吧去吧,不可借我身份,为非作歹。” 李成蹊谨小慎微,慌忙躬身称是,连道不敢,然后他在崔昭侠的目光中慢慢离开。 “你这同乡很有意思啊。”崔昭侠忽然别有深意地笑道。 画阿酒自豪地回道,“我洞溪里人杰地灵,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少年郎。” 崔昭侠打趣道,“嗯,趴在雪中的响当当。” 画阿酒神色一尬,转移话题道,“有劳崔昭侠陪我去送酒。” 崔昭侠笑意盈盈,与他同行。 李成蹊转身离开后,直奔镇门,见右守正尚未离去。 右守正见着他,惶惶不知所措,神色紧张地主动迎上,颤抖着弯下大半个身子,“先前是我出言不逊,还望少侠宽宏大量。” 李成蹊神色冷静,从怀中掏出崔昭侠的令牌。 右守正见着令牌,神色惊骇,忙要跪下,却被李成蹊及时托住,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人不坏,此行也不是特意责难。” 右守正不知其意,反而是左守正合上册子,主动前来回道,“先前谢少侠仗义执言,免了我兄弟的渎职一事。” 若是李成蹊先前鼓吹右守正不思进取,罔顾法纪,众目睽睽之下,崔昭侠绝对不会暂免,而是直接动用昭侠职权,罢免守正之职。 整座涂中乡,守正不过四人,但翘首以盼的候补城门郎不下二十人。 右守正恍然大悟,连连道谢。 李成蹊收回昭侠令牌,接着问道,“右守正被罢免后,难道不会立马换人上岗?” 右守正神色尴尬,“我只是暂时守在此处,留待旁人通知别的兄弟前来替补。” 李成蹊哦了一声,继续问道,“待会守正换岗,可否陪我到处走走,好好替我介绍下涂中乡的风景?” 右守正面带犹豫,内心深处不是太过愿意,倒是左守正当机立断地接道,“若是少侠不嫌弃,他当然可以陪同。” 就在这时,换岗守正及时到来,见着了李成蹊,立马问道,“少侠可是洞溪里李成蹊?” 李成蹊微微点头。 换岗守正立马和颜悦色,一脸谄媚地恭维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少侠尊荣,果真是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不知少侠今夜可在我涂中乡过夜?” 李成蹊摇了摇头。 “那是可惜了……若是少侠日后有空来我涂中乡,我忝为城门郎,愿意为少侠鞍前马后,带您见识下我涂中乡的大好风光。”换岗守正那是一脸热情,恨不得立马陪同。 李成蹊婉言谢绝。 换岗守正这才一脸叹息,对右守正语气不善地哼道,“我要是你,犯了大错,就自行引咎辞职。” 右守正冷冷哼了声马屁精,又被左守正戳了戳腰间,这才微微有所收敛。 李成蹊与左守正点了点头,接过他递来的入镇令牌,便自行离开。 路上,右守正一言不发,静静跟在他的身后。 李成蹊的脚程极快,走马观花,没多久就走遍整座涂中乡,悠悠一叹道,“相比于涂中乡的楼宇林立,人来人往,我洞溪里人烟何其稀少。” 右守正油然升起一腔豪情,“我涂中乡在高宣侠管辖之下,地大物博,安居乐业,一派升平景象,听我老爷子说,高宣侠任职期内,我涂中乡人口近乎翻倍增长。” 李成蹊惊咦一声,又问道,“我看镇上大多数是商户,而无民居,又是为何?” “李少侠有所不知,我涂中乡四通八达,来往商贸不计其数,是咱们永阳县贸易往来第一大镇。又因为邻近八方无山门,多是不通武艺的平民百姓,所以大家伙都愿意在城外建房,而在城内营生。” 李成蹊暗暗记下,又反问道,“难道没人不辞辛劳,去往外乡拜师学艺?要知道咱们龙阳洲是崇尚武道,追求封侠正名。” 右守正叹了口气,“且不说习武之人苦不堪言,本镇无人向往,再说商贸足以营生,大家吃得好穿的暖,又何必求虚名奔波他乡?” “看得出守正也是身怀武艺,为何暗自叹息?” 右守正冒着风寒,敞开胸口,露出诺大的刀疤,“年幼时远游他方,求师学艺,不曾想在山门被人袭杀,险些丧命,心灰意冷之下,重返故里。” “不只是我,整座镇上大多数同侪尽是如此,甚至老一辈也是如此,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愿意去外乡拜师学艺,反而执迷于营生求学。” 李成蹊不解道,“营生也是个活法,求学更是个出路,守正为何言语间颇有不满?” “说来惭愧,我涂中乡自称金银之乡,可每三年的童生入榜反而微乎其微,甚至已接连九年不曾有学子入榜。” 李成蹊闻言,幡然醒悟,先前为何崔昭侠对画阿酒青眼相加,甚至对自己也是关怀备至,想来是出于对学子的喜爱,误以为自己也是私塾学生。 “远游求武,遭人中伤,一个两个是意外,可十个百个,一年两年都是如此,难道没人心生疑窦,前去暗访?” 右守正怅然回道,“我们这群人回返故里,个个都是心灰意冷,不愿惹事生非,从不曾与人提及此事,他人这般变故,大家都心照不宣,闭口不提,以免伤及他人心性。” 李成蹊骇然失色,“此事作罢,宣侠难道不闻不问?” “高宣侠日理万机,整日舟车劳顿,往返十里八乡,哪里有时间照顾我们这群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武者。”右守正唉声叹气地回道,“位卑言轻,得过且过吧。” 途径酒馆,右守正转身就进,喊了店小二,上了三壶酒,自饮自酌,愁眉不展。 李成蹊进入酒馆,坐在他的边上,掀开随身酒壶的塞子,小小呡了一口。 掌柜的见他不点自家酒,颇为不喜,但看了眼右守正的官服,只得压住心头的不快,闷声闷气道,“小二,待会找个机会给他两下,也好出我的心头之气。” 店小二颤颤兢兢地回道,“掌柜的,那可是守正的朋友,咱们出城都得经过他的许可,万万不可惹恼了他。” 掌柜冷哼一声,“你没听别人说,有位守正被免了职?如今风头正好,哪个守正敢擅离职守?也就那位被扒了职的守正敢。” 店小二依旧不敢,“掌柜的,咱们忍一忍吧,得罪了守正,铁定没啥好果子吃。” 掌柜的声色俱厉,“你若是不做,明个就不用来我这。” 店小二犹犹豫豫。 “没用的东西,收拾收拾赶紧给我滚吧。”掌柜的一声怒骂,惊的满堂客人侧目而视,只听他笑脸回道,“这小二不懂事,我给他辞了,免得惹得各位豪杰心头不快。” 众人这才回过头来,各喝各的。 李成蹊按住右守正的手腕,沉声问道,“他的话可曾听见?” 右守正在掌柜的三言两语间已喝下一壶酒,不得喝酒就奋力挣脱,酒意微醺地回道,“听到又如何?没听到又能如何?” 李成蹊气力一压,叫右守正使尽力气也抬不起手,只听到他愤然一声怒吼,手腕依旧纹丝不动,猛地惊出一声冷汗,第一次流露出恐慌的眼神,“我离开山门之时,体魄已是武者体魄,与初入递炤关的武者交手从未有过败绩,怎么可能会在你个毛头小子手中束手无策?” 李成蹊微微流露一丝气息,淡然地回道,“我是递炤关武者。” 右守正释然大笑,“没想到我竟敢对武者出言不逊,活该我被昭侠罢免。” 李成蹊笑着纠正道,“不是罢免,仅仅是暂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酒客中有人问道,“少侠难道正是门前大义饶门卫的李成蹊?” “少侠不敢当,李成蹊正是我也。” 众酒客大吃一惊,纷纷起身敬酒。 李成蹊举起酒壶,高声回道,“酒中一笑泯恩仇,还望诸位切莫怪罪我招待不周。” 他的眼神环顾四周,最终落在掌柜的身上,笑而不语,最是瘆人心魄。 右守正惊吓之下,散了一身酒意,平静起身,看也不看掌柜的,大步离去。 李成蹊紧随其后。 掌柜的被李成蹊那一眼吓得瑟瑟发抖,见他们离去,瞬间失去了精气神,噗通一声跌在地上,久久无声。 右守正边走边回味酒馆的事,忽然回过了味,转身抱拳答谢李成蹊,“多谢少侠不计前嫌,为我仗义直言。” 可是他这一转身,哪里还能见到李成蹊的身影,环顾周围,人头涌动,再也不见他的踪迹,只好摇头苦笑。 第一一四章 事出有因 正在酒馆帮画阿酒的崔昭侠突然得到了传召,命他与其他封侠立马赶往高府,只好满怀歉意地抱拳说道,“对不住,画学子,本昭侠有令在身,不得不提前离去。” 画阿酒神色激动,感激不尽地回道,“昭侠只管忙着,大恩大德,阿酒牢记于心,不敢擅忘。” 崔昭侠爽快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大步离去,出门之际,恰好见着了李成蹊,随口问道,“少年郎,觉得我涂中乡如何?” 本以为他会颇有眼光地美言不断,不曾想李成蹊连连摇头,双手送上昭侠令,“涂中乡虚有其表,实难一言而尽。” 崔昭侠神色一厉,正要询问缘由,就被高府护卫连连催促,只好忍着不快拿回昭侠令,“好小子,等我忙完公事,再来寻你。” 李成蹊拱手回道,“静候佳音。” 崔昭侠拂袖转身,问向神色匆忙的高府护卫,“高宣侠有何要事,竟然如此急召我等?” 高府护卫不敢托词,认真回道,“宣侠不曾明言,只是让我等护卫速速召唤封侠入府,违令不从者且先记下,日后再来清算。” 崔昭侠神色一惊,清算一词可不常见,“难道是流窜贼人郭子兴再次作祟,伤人性命?” 高府护卫摇头明言不知,“宣侠只与我等传令,并未提及具体事宜。” 崔昭侠一脸茫然,只好快步赶往高府。 此时,画阿酒刚好与掌柜谈妥卖酒一事,扭着腰肢与掌柜妩媚告别,见着李成蹊回来,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李成蹊,托崔昭侠的光,咱们这趟赚翻了……” 不等他说完,李成蹊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胡话,钱都在崔昭侠的身上,都是帮他挣钱的,别大白天净说瞎话。” 画阿酒立马反应过来,吓出一身冷汗,连连应是,“对对,都在崔昭侠的身上。” 李成蹊眼神一冷,凝神对视掌柜的眼睛,笑盈盈地问道,“您说是不是啊,老掌柜。” 酒馆掌柜也是见多识广,尤其是对某些杀生武者的眼神印象深刻,乍一见他的眼神,不由得心神一凝,下意识地回道,“是的,是的,先前是昭侠找我谈话,说事后再把钱给他。” 画阿酒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恐惧。 哪想李成蹊握紧他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是昭侠的钱,咱们代为托管,别紧张啊。” 画阿酒勉强挤出个笑容,“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有点忘乎所以了。” 李成蹊眼神微微一瞟,暗道不妙,只好顺水推舟道,“老掌柜的,崔昭侠临行前匆忙,没来得及和我俩说他家在哪,能不能麻烦你和我说一声?” 老掌柜闻言,深深吐了口气,唯恐他让自己陪同,见只要说个方位,就放宽心地给他指明道路。 李成蹊拱手抱拳,“谢过老掌柜的,我俩就不多叨扰了,祝老掌柜的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掌柜见他应对有条不紊,不由得心生好感,毫不吝惜善意地回道,“少侠只管放心,若是日落之前,没个动静,我自会秉明崔昭侠。” 李成蹊神色微正,再次拱手道谢,然后他大摇大摆地拉着画阿酒上了车,高高地扬起长鞭,驱车出镇。 他俩前脚刚走,就有几人结了酒钱离开。 掌柜忧心忡忡,早早地关了门,亲自去往高府,求见崔昭侠,至于能不能及时救下他俩? 掌柜不知,但以后扪心自问,他问心无愧。 李成蹊驾车没多远,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尾随其后的武者气息,但他临危不乱,不动声色地在镇上绕圈,把画阿酒跑过的酒馆一一走了个遍,甚至没跑过的酒馆也挨个问了个遍,至于他们定不定,要不要,要多少,李成蹊是一概不管。 跑过的酒馆掌柜一脸茫然,但还是不厌其烦地回了酒坛数量。初次问询的酒馆掌柜与他俩那是相谈甚欢,恨不得立马整上几坛,先来尝尝味道。 可惜,崔昭侠的铁字招牌当面,此行的酒坛无一遗漏,都被酒馆买个精光。 这一趟跑下来,天色已黑,迟迟不见崔昭侠出面,眼看巡城郎就要赶人,画阿酒神色慌张,泫然欲泣,“蹊儿哥,这下该如何是好?” 李成蹊从容不迫地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再等等看。” 谁知左等右等,依然不见崔昭侠的身影,反而是等来了巡城郎。 “何人在此徘徊不去?”拾夫长见着他们,当即沉声怒问。 李成蹊这次没有让画阿酒回话,而是主动接道,“洞溪里李成蹊与画阿酒,方才谈完卖酒一事。” 拾夫长色厉内荏,将手中长枪往地面一杵,“若无要事,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等枪下无情。” 其余巡城郎皆杵枪不语。 画阿酒惊慌失措,李成蹊心如止水,拱手抱拳告别,淡定地驾车出镇。 “拾夫长,您明知那是画师傅家的孩子,为何还要对他们如此严厉?”边上的巡城郎不解地问道。 拾夫长脸色一沉,“公是公,私是私,岂可混为一谈?” 巡城郎脸色一拉,默不作声。 拾夫长也不想过于苛刻,沉声回道,“据说有贼寇流窜至咱们涂中乡,宣侠不得不下令加强防备,以免贼人伤及无辜,这两小子鬼鬼祟祟,徘徊不散,只怕居心不良。” 巡城郎嘟囔道,“小毛孩子,能折腾啥风浪?再说,画师傅家那小崽子怯生生地还怕人,再给他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勾结贼寇,祸乱我涂中乡。” 拾夫长厉声回道,“公私分明,切不可因为私心放过任何人。要知道咱们是巡城郎,整座涂中乡的安危都在咱们手中。” “退一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画师傅不是居心叵测?难道你敢以性命担保他毫无嫌疑?” 巡城郎闷闷不乐,不敢回话,总觉得拾夫长得理不饶人,有些不近人情。屁大点孩子,能是啥坏人?真要是图谋不轨,还不是一枪捅穿的事? “蹊儿哥,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有人想抢咱们,让他们护送咱们安全离开?” 李成蹊肯定地回道,“首先,咱们不是涂中乡人,他们并无义务保护咱们。其次,咱们空口无凭,怎么证明有人对咱们意图不轨?最后,咱们洞溪里少年出门在外,生死自负,既要有胆量走南闯北,也得有本事一苇渡江。” 画阿酒对前面两句话稍有认同,但对最后一句话是心向往之,与有荣焉,“我洞溪里少年敢作敢当。” 李成蹊将入镇令交还给左守正,扬鞭快马跑起来,其方向赫然是崔昭侠的居所。 在他身后,接二连三的身影紧随其后,但都远远地跟着,不曾现身。 出了镇门一里外,终于有武者一马当先,赶在了羊车的前头,递炤关气息瞬间撑开,大声吼道,“留下钱财,饶你不死。” 李成蹊眼神冰冷,超乎寻常的直接驾车碾压过去。 武者见他不识好歹,气机跌宕起伏,猛然一拳递出,势要击穿羊头。 驾车的羬羊仿佛是感觉到了李成蹊的愤怒,更感受到来自武者的轻视,愤然一头撞了上去。 不曾领会羬羊的武者永远都不清楚这些看似温顺的羬羊究竟有多可怕!!! 下一刻,砰然声响,拦路武者的臂骨直接穿透肩胛,还不等他忍痛闪开,羬羊已势不可挡地一头撞在胸口,直接撞碎了他的胸骨,溅射出满天飞舞的血花,幸好羬羊拉着车架,不曾腾空跃起,只愤怒地追了上去,十二只羊蹄子不停歇地跺着他的胸口,直踩的他宛若烂泥。 尾随其后的武者们见状,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暗暗揣测自己能不能拦住羊车,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根本拦不住。 画阿酒见着满地血色,反而没了那种惊慌,只是有些不舒服地哼道,“咱们有羊车,还怕啥劫匪,统统驾车撞死。” 李成蹊倒是没他那么乐观,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告诉他咱们羊车灵活度不够,下一个武者可不会傻乎乎地堵在前头,还试图拦路抢劫。 果不其然,第二个武者随后现身,纵身落在空荡荡的车上,阴沉地哼道,“停车交钱,饶你不死。” 画阿酒强忍着恐惧,死死地闭着眼睛,挺直腰杆,愣是没哭出声。 “不是我不愿意交,而是这钱给了你,难保后面的武者不会迁怒于我,杀了我俩。”李成蹊坦诚地回道。 武者眼神冰冷,“若是不交,我现在就要了你俩的命。” “习武本为封侠,你为了这点钱,伤害两个少年,于心何忍?”李成蹊质问道。 武者慢慢地走上前,语气乖张地笑道,“良心能值几个钱?等劳资有的是钱,大不了多行点善事,弥补下今日的愧疚。” “行善事再多,终究是没了我俩的性命,这份因果肯定要落在你的身上啊。”李成蹊苦口婆心地劝道。 武者忽然不耐烦地对他吼道,“给你一息功夫,考虑要不要交钱。” 李成蹊身体颤抖着,毫不犹豫地对阿酒说道,“把钱拿出来,我来交给他。” 画阿酒闻声,立马乖乖掏出十几个钱袋,里面全是银块叮叮作响。 李成蹊一把全捧在怀里,一头撞在武者的身上,剧烈的撞击使得两人一同跌落地面,然后他才抬头紧张地吼道,“阿酒快跑,别管我。” 画阿酒当然不肯跑,傻乎乎地拉住缰绳,甚至下车朝李成蹊跑来,“要走一起走,我洞溪里绝无孬种。” 李成蹊见着他下来,一脸惊愕,是无可奈何的惊愕,捂着额头叹息道,“我以前咋没发现你小子是真的蠢?” 在他身下的武者瞪大眼睛,至死都不敢相信那一拳竟然能击碎他的胸骨,而且丝毫不曾流露出气息。 接连折损两位武者,其他人也心生疑窦,不敢贸然现身。 只见得李成蹊这时仿佛身受重伤,仰头吐了一口鲜血,顿时再次蠢蠢欲动,一次性跳出两位武者,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五五分。” 两人相视一笑,“小崽子们,交出钱来,饶你不死。” 李成蹊捂住胸口,仿佛是用尽力气地嘶吼道,“你们难道都是涂中乡引退故里的武者?” 一人神色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你曾经也遇到过其他武者?” 这一开口,立马暴露了身份,只听另一人笑呵呵地说道,“你六我四。” 李成蹊气息萎靡不振,勉强撑着一口气低声回道,“我确实曾经见过与你处境相同的武者,甚至和他一度惺惺相惜。” 涂中乡武者神色动容,痛下决心道,“你俩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我只能替你们拦住这个人,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另一人勃然大怒,“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兔崽子,耽误了你我的发财大计,难道你脑子秀逗了不成?” 武者挺了挺胸膛,义正言辞地回道,“为了我涂中乡的荣耀,为了我昔日的所求,舍了这条命,我也要拦住你。” “该死的杂碎,本以为是个好帮手,没想到却是个大废物。”另一人气息攀升,瞬间出手,同时对藏在暗中的武者们喊道,“谁想坐收渔翁之利,我就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立马和他联手阻拦,叫大家都空欢喜一场。” 其他武者闻声,立马蹦出来,眨眼间的功夫,足足现身八位之多,算上前面那两人,酒馆中离开的武者多达一小半。 鱼龙混杂,人心难测。 整座酒馆,竟然无人愿意现身帮助他俩,唯一敢公然反抗的武者还是李成蹊成功策反。 “涂中乡,真是让我失望至极啊。”李成蹊捂着胸口,极为悲伤地叹惋道。 画阿酒以为他真受了重伤,赶紧上前搀扶他的身子,轻声安慰道,“蹊儿哥不怕,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画阿酒绝对不会弃你不顾的。” 此时,场中武者孤掌难鸣,片刻间就突显败象,一时不察,被人一掌拍在后背,重重地跌在李成蹊的边上。 他没有选择落荒而逃,而是再度奋勇起身,骄傲自豪地问道,“小崽子,见着我涂中乡的勇猛没?” 李成蹊重重点头,“见着你的愚不可及。” 正要冲进战场的武者骤然止步,怒不可遏地问道,“小兔崽子,你再说一次试试。” “我说,我见着你的愚不可及。”李成蹊突然平静地回道,“明知必死,就该撤退,而不是冒死逞强,你都是苟活一次的人,为什么不能再忍一次怂?” 武者闻声,不以为怒,反而哈哈大笑,“我连追求封侠的资格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要是能活了你死战而亡,也不算辜负了我的初衷,习武为侠。” “不知死活的东西,封侠又能如何?”另一人不屑地哼道。 武者蓦然升起满腔豪情,“鼠辈安知猛虎之威也!” 说罢,武者不顾伤势,陡然提升真气,再度腾身一跃。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一把将他按下,重重地拍在地面,冷冷哼道,“该收手时就收手,留着这副残躯振作起来吧。我相信涂中乡的武者都会为你今夜所作所为感到自豪的。” 趴在地上的武者骇然失色,那只手的手掌宽度以及这个声音瞬间让他如坠冰窟,不是劫后余生的惊喜,而是茫然无知的恐惧。 “你究竟是谁?” 李成蹊没有回答他,而是气机暴涨,瞬息挪移,一拳击在另一人的胸口,再一次腾挪,又是一拳,如此往复,短短的几息之间,场内无人生还。 武者正要惊叹少年神威无敌,就见他一头扎倒在自己的手边,仿佛仅仅剩下最后一口气,而自己还没来得及背起少年,就见崔昭侠匆忙赶到,望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神色冰冷地问道,“是你准备动手抢劫?” 画阿酒忙替他回道,“不是他动的手,是他出手救了我们。” 崔昭侠脸色立马由阴转晴,笑着问道,“你是何人,来自何处?” 武者诚惶诚恐地回道,“回崔昭侠的话,我是涂中乡崔孙顺。” 崔昭侠脸色一沉,“你是我崔氏弟子?” 崔孙顺颤颤兢兢地回道,“忝为同祖,但不同支。” 崔昭侠闻言,示意他将李成蹊背上羊车,转身探查每位武者的气息,无一例外皆已毙命,于是他坐上羊车,对他说道,“明日梳洗一番,随我去巡城郎报道。” 崔孙顺欣然领命。 崔昭侠眼神游离不定,疑惑不解地问道,“你师从何人,又是几时回返乡里,为何先前我从来不曾听过你的名号?” 崔孙顺毫不迟疑,一一如实回答,对他随后的问题也照实解答。 崔昭侠脸色惊变,“难怪我涂中乡鲜有少年英侠问世,原来是你们全都在外被人伤及根本。” “可是此事,我从来不曾在府上听闻,更不曾知晓有少年远行,落魄归来?” 崔孙顺不明缘由,不敢接话。 崔昭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吩咐道,“孙顺,你认得我家的路,将他俩好生安顿。我去趟宣侠府,问个清楚。” 崔孙顺放不下心,低声劝道,“崔昭侠,事出反常必为妖,不如明天再去。” 崔昭侠淡定地回道,“高宣侠大义凛然,为我涂中乡任劳任怨,定然不是他的问题。” 崔孙顺猛地提醒道,“但是高宣侠追根溯源,并不是我涂中乡人士。” 但崔昭侠坚持己见,仍然不觉得是高宣侠有问题,毅然辞行离开。 巧合的是他前脚刚刚离开,李成蹊便慢悠悠地坐起身,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第一一五章 断龙沟之谜 夜深深,风寂寥,雪落涂中与洞溪,看大地皑皑苍茫。 孤单身影辗转难眠,独自起身漫步于风雪中。 眼见之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彻夜不眠,是涂中殷实家底的真实写照,也是对孤单身影的光暗衬托。 曾几何时,柒木巷也是连甍接栋,灯火通明,最终敌不过人心所趋,向往天地之浩然、武学之巅峰、封侠学子之盛名,一一离去。 少年眼中仿佛看透了沧海桑田,眼神中流露出截然相反的悲伤,似乎在为自己而伤感,也好像在为这片土地而悲鸣。 忽然,少年身影一振,神色一敛,凝声呵道,“何人在我身后?” “李少侠且慢,是我,崔孙顺。”原来是先前那个临阵倒戈的武者,见他半夜三更不睡觉,独自出门,担心他惹出祸端,这才蹑手蹑脚地一路尾随。 李成蹊闻声,放下戒心,“为何不在睡觉,要来找我?” 崔孙顺欲言又止,但李成蹊明白他的想法,毅然婉拒道,“涂中乡的事,理当由涂中乡自己来解决。我一介外人若是插手,既不合规矩,也于理不合。” 崔孙顺暗自叹息,“可少侠身手不凡,又身怀仁义之心,难道真的忍心见我涂中乡神仙水深火热之中?” “我曾与守正把酒言欢,谈及高宣侠,褒远远大于贬,哪怕是不曾出过封侠或童生,你涂中乡无论是人口,还是生活条件都拔高数层,是永阳县当之无愧的头等大乡。” 崔孙顺哑口无言,不是不能反驳,而是无力反驳。在他心中,到底是求学向武者寥寥无几,真正能代表涂中乡声音的依旧是那些凡夫俗子。 “高宣侠管辖之下,涂中乡安居乐业,人人都有房住,有儿有女,和谐安定,是不可多得的人生圆满。难道因为你们求武之路遭受挫折,就要去公然质问一乡宣侠?” 崔孙顺越发惶恐,不敢接话,若是他真有那种敢为自己呐喊的勇气,也不会等到今天,早在回返故里之时就击鼓鸣冤。 “崔武者,得过且过,忍一人之不愿,安一乡之盛世。明日过后,你就是平定乡里的巡城郎,还望您好自为之。”李成蹊语气淡然地告诫道。 崔孙顺隐隐觉得不对劲,却没想透彻,只好忍痛返回房间。 李成蹊站在原地,眼神晦涩,既有些许的失望,也有不为人知的哀其不争。 这种眼光,自己曾经见过,是和郝仁熊初次见面的那种眼神。 明知心有怨言,却不敢为自己仗义高呼?是无奈,是软弱,还是无能? 我想,大概全都有的吧。 郝仁熊,下次再见面,咱们还得再来一战。 李成蹊暗暗握拳,仰望风雪,无惧严寒。 直到次日天明,画阿酒醒来,见不着他,赶忙挣脱吊绳,出了屋外寻找,正见着他独自在院中练拳,是那套洞溪里人人都会的洞溪拳。 只不过,李成蹊气劲鼓荡,拳风凛冽,拳架之间大有雷厉之威,惊的画阿酒瞠目结舌,“我从来不知咱们家的拳有如此威力。” 李成蹊不予回答,默默打完拳法,屏息静气,向他说道,“既然外患已除,近忧也无,咱们回去吧。” 画阿酒扭着腰肢,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个高宣侠似乎有些问题,难道咱们不留下来管管?” 李成蹊郑重其事地告诫,“这是涂中乡的私事,我们身为洞溪里少年,不应该插手别人家的事情,知否?” 画阿酒腰肢微颤,咬着嘴唇,倔犟地回道,“可你也是封侠,除暴安良,匡扶正义,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李成蹊浅浅一笑,想要摸摸他的小脑袋,可画阿酒不从,挪步躲开。 他只好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涂中乡的事先得由他们自己内部解决。真到了难以处理的时候,永阳县显侠自会通知十里八乡,派遣众多封侠前来维稳。” “我们是封侠,不是任侠或者游侠,可以随意插手别乡私事,否则毁了规矩,叫日后封侠如何服众,如何管辖百姓,以身作则?” 画阿酒不理解,更不接受,咬牙置气道,“要走你走,反正这事不结束,我肯定不会走。” “怕听秋风调老调,且将春色中心中。”无可奈何的李成蹊悠然一叹,昨日之我就是眼前阿酒。 一报还一报,无可厚非。 画阿酒闻声知其意,愤然哼道,“心宽自有立身地,志远岂无锦绣天?!!!” 李成蹊无奈苦笑,看了眼门边人。 正在一旁抱臂叹息的崔孙顺回过神来,连忙变了脸色,举手示意道,“绝对不是我从中怂恿。” 咚!咚!咚!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李成蹊只好放下心中的疑惑,转身去打开门闩,见是崔昭侠忧心忡忡,问道,“崔昭侠,您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崔昭侠悠悠一叹,回道,“昨夜赶往高府,并未见着宣侠。从护卫那得知高宣侠连夜奔赴永阳县,并且临行前再三传令,要我们务必近期拿下贼人郭子兴。” 李成蹊眼神一凝,不露声色地请他入屋,“不过是缉拿贼人归案,昭侠又何必愁眉苦脸?” “前夜贼人伤及巡城郎,溃逃而去,我等与鲁教头追杀未遂。回返埋伏之地时,见着受伤的巡城郎被人止住伤势,全都被吊着一条命。” 崔昭侠说完,是长长的叹息,而李成蹊古井无波的外表下是惊涛骇浪,真的是昨天救下的那个人。 “因此,我和同僚全都怀疑贼人在我涂中乡藏有内应,以便及时逃脱。” 李成蹊脸色平静地问道,“郭子兴何许人也?” “永阳县郭显侠次子,据说是和赴戎机里应外合,意图策反其父,颠覆我永阳县侠秩与法理。” 李成蹊敏锐捕捉到据说二字,疑惑问道,“为何是据说,而不是确凿的证据?” 崔昭侠一脸愁容,“郭子兴性情耿直,颇得其父喜爱,且为人豪爽,好与侠士结交,十里八乡颇负盛名。县城当初颁发通缉令时,并未公然言明其罪责,只是经由宣侠口口相传。我等昭侠也是不敢相信,奈何位卑言轻,说不上话。” 李成蹊不敢附和这句位卑言轻,只是暗自深思,不曾开口。 画阿酒思来想去,忽然惊觉那夜的武者正是郭子兴,忙吓出一身冷汗,颤颤兢兢地抖着腰。 崔昭侠见状,不觉得少年胆小如鼠,反而觉得少年真性情,因此哈哈大笑道,“阿酒不必担心,郭子兴与人为善,不会轻易伤及无辜者的性命。” 画阿酒正好借坡下驴,“吓死我了,真怕贼人翻墙而入,伤我性命。” 崔昭侠对两位少年吩咐道,“我和孙顺前往镇上办下手续,你俩若是不急着回家,不妨在这待两天。每年年前,我们涂中乡都会举办盛会,届时十里八乡都有游客前来观赏。” 画阿酒闻言,一脸欣喜地回道,“好嘞,正好多多叨扰昭侠几日。” 李成蹊眉头紧皱,小声劝道,“阿酒,画师傅还在等咱们回去,不妨先回洞溪里,喊上封宣侠陪同,再来赏会,岂不美哉?” 崔昭侠对李成蹊感观一般,再加上昨日回话,没来得及细问,当下又停住脚步,语气严肃地问道,“李成蹊,为何说我涂中乡虚有其表,一言难尽???” 唯有此时,可见李成蹊的少年老成,“一乡之地,人心虚浮。一乡之事,难登案牍。一乡之人,心气难平。” 崔昭侠不明所以,颇为不悦地哼道,“小小儿郎,来我涂中乡不过寥寥数日,何以大放厥词?又有何证据佐证你的说辞?” 崔孙顺如遭雷击,脑海中嗡地一声响,颤抖不已地问道,“李少侠果真见到了那伙人?” 李成蹊平静回道,“这伙人深藏大街小巷,寻常时分难以寻觅,我也是偶然撞见。但此事若落在我的身上,定然是心性愤懑,要去击鼓鸣冤,向宣侠或显侠朗朗白日求个公道,而不是如丧家之犬,躲回乡里,抚影自怜。” 崔昭侠知其意,却不认同他的观点,“光凭这些落魄归来的武者何以佐证你的说辞?” “昭侠可知断龙沟的处境?”李成蹊反问道。 崔昭侠先是一愣,再不屑地回道,“断龙沟地形奇特,我怎么会不知晓?” “我不是说地形,我是问你它有何异常情况发生?” 崔昭侠正色回道,“区区山地,有何异常?好些年来,案牍之上,都不曾记录有何变故。” 画阿酒忙惊声叫道,“不对,断龙沟窝藏贼寇七八年了。” 崔昭侠脸色一阴,“不可能,虽然断龙沟是极远地段,但我涂中乡民风淳朴,管理有方,怎么可能会在辖境滋生匪患?” 画阿酒反驳道,“崔昭侠若是不信,大可前去暗访。策马来回往返,不过半日。” 崔昭侠不假思索地回道,“好,我这就去看看,一探真假。” 说罢,他领着崔孙顺转身离开。 李成蹊摇头叹息,“高宣侠管辖之下,看似歌舞升平的景象要骤起波澜了。” 第一一六章 对峙崔宅,生死一线 因画阿酒执意不肯离去,李成蹊只好留守涂中乡昭侠老宅,同时看护他的安全,以免他自作主张,私下调查不该知晓的事情。 静下心来,李成蹊独自打谱,从驿站鼩精现身,牵引出赴戎机;再到雪中救出疑似加入赴戎机的郭子兴;然后是断龙沟之谜,接着引出了守正等落魄武者的源来,最后才露出对高宣侠的推测。 断龙沟,高翥姓高。 涂中乡,高宣侠也姓高。 崔昭侠神色不似作伪,确实不知断龙沟一事。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急促的奔跑声匆匆传来,将李成蹊从沉思中惊醒,为首之人正是昨晚驱逐他们出镇的拾夫长,在他身后既跟着昨夜那个巡城郎,也跟着刚刚加入的崔孙顺,只听拾夫长大手一挥,厉声哼道,“给我扫查,挨家挨户的扫查,一个不留地统统扫查。”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皆有人留守家中,听闻拾夫长的严厉声音,慌忙出门查看,正好见到神色匆匆的巡城郎迎面而来,胆子大些的百姓上前问道,“敢问拾夫长为何搜查我等,又可有高宣侠手谕?” 拾夫长脸色一冷,厉声呵斥道,“我等奉命办事,谁敢拦我,当以包庇罪论处;抗令不从者,拘押候审,待验明正身,再行放回。” 百姓们惶恐不安,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李成蹊蹲在门槛,冷眼旁观,要搜查就让他搜去呗,只是为何偏偏要在崔昭侠不在的档口前来搜查,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李成蹊霍然起身,小步跟上独自搜查的崔孙顺,直白地问道,“这趟搜查,崔昭侠知不知情?” 崔孙顺回道,“崔昭侠安排我的身份过后,独自牵着马去了断龙沟。” 李成蹊越发觉得事有蹊跷,继续问道,“拾夫长有权搜查民居?” 崔孙顺小声回道,“别说是区区拾夫长,就是崔昭侠也不得擅自搜查,须得经过我涂中乡众封侠联名通过,再经由宣侠盖章签字,方可准许巡城郎盘查民居。” “大胆崔孙顺,办案期间休要分心他顾。”拾夫长见李成蹊跟过来,也快步追了上来,看他俩窃窃私语,将长枪往地上一杵,厉声呵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耽误我巡城郎办案?” 李成蹊临危不惧,神色平静地回道,“洞溪里封正昭侠李成蹊。”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昭侠令,高高地举在身前。 拾夫长眼神一暗,微微眯起双眼,冷冷地哼道,“你洞溪里昭侠是不是管的太宽???” 李成蹊正色回道,“十里八乡,封正昭侠,有权过问他乡事宜。” 拾夫长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崔孙顺越发忌惮眼前的少年郎,下意识地拉开距离,转身死心塌地地埋头办事,不敢攀谈。 李成蹊眉头紧锁,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但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索性先回家重新复盘,沿途不注意,砰地一声撞上个路人,正要开口道歉,忽听这人低声说道,“少侠,我能否拜托您一件事?” 李成蹊闻声,大吃一惊,头也不抬地冷冷回道,“我和你非亲非故,这个忙我不会帮的。” “少侠,我见过你的身手,而且你外冷内热,这件事非你不可。”来者纠缠不舍。 “我一介平头百姓,帮不上你的大忙。”李成蹊果断拒绝。 来者颇为得意地嘿嘿一笑,“我已暗中观察许久,正好听到李昭侠的方才对话。” 李成蹊冷面寒霜,不予理睬,大步跨过此人,快步离开。 谁想这人死缠烂打,紧紧咬住不放,逼的李成蹊只好光天化日之下施展身法,身轻如燕,腾挪躲闪,片刻间就在房屋楼宇之中甩掉他的身影,一身轻松地推开大门。 不曾料到,此人竟然厚颜无耻地追到家中,见他回来,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郭子兴走投无路,不求保全此身,但求我永阳县平安无事。” 李成蹊冷眼相加,躲开他的拜礼,沉声回道,“永阳县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区区少年郎,才疏学浅,武艺低微,何德何能敢应承大侠所托!!!还望郭大侠出门左转,另请高明吧!” 郭子兴黯然落泪,滚热的泪珠洒在石块,叮咚作响。 屋内的画阿酒闻声出了屋门,见院内跪着的身影颇为眼熟,远远地问道,“蹊儿哥,这人是谁?” “赶不走的狗皮膏药。”李成蹊不爽地回道。 画阿酒哦了一声,立马识相地扭腰回了屋内,偷偷地朝外观望。 “郭大侠,你堂堂显侠之子,素有侠士之名,昔日高朋满座,何以沦落至此,屈尊降膝求我这个小小少年?”李成蹊不敢大声喧哗,唯恐引来巡城郎,只好上前蹲下,低声怒问。 郭子兴泪洒满地,凄然回道,“往日无知,不幸结交狐朋狗友,今朝落难,方知人心叵测最为恶毒。” 郭子兴抬起头,不顾严寒,脱下上衣,只见上半身伤疤无数,新痂旧疤触目惊心,“郭子兴已身怀死志,只愿昭侠能为我永阳县保一世太平。” 李成蹊闻听死志,越发觉得厌恶,脸色不快地哼道,“要死赶紧去死,别来烦我。我就是个孩子,压根不关心你们的尔虞我诈,谁爱翻天覆地谁就去翻天覆地,别来搅混我的家乡就行。” 郭子兴哀然失神,自觉难以说服李成蹊,毅然起身朝大门走去,“郭子兴愧对我永阳县,叨扰昭侠之处,只能来生再报。” 说罢,这人就要伸手拉开大门。 李成蹊面色犹豫,忽听门外传来刀枪碰撞的声音,忙动身提起他,一把塞入天井中,再返回大门,迎接搜查的巡城郎,“这是崔昭侠府邸,搜查可以,但你要小心些。” 本来觉得搜查无望的巡城郎顿时喜出望外,欢天喜地地在屋内挨个排查,连米缸都慎之又慎地翻查一遍,确认并无嫌犯,这才退出宅邸,左手盖住持枪右手手背,“谢过少侠慷慨相助,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份内之事,只管吩咐。” 李成蹊眼帘低垂,正声回道,“办公家事行公正,巡城郎不必在意。” 巡城郎抱拳一笑,决然离去。 李成蹊目送巡城郎的身影消失,这才关上大门,起身来到井边,沉声哼道,“出来吧,那些人都走了。” 郭子兴闻声,立马跳出天井,喜极而泣道,“子兴就知昭侠热血心肠,定然不会不顾我永阳县的安危。” 还不等他多欢喜片刻,就见李成蹊脸色骤变,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了无声息地坠入天井。 紧接着,崔昭侠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正是拾夫长破门而入,脸色阴沉如水,一双怒目宛若金刚,环视院内,静而无声。 拾夫长手提长枪,腰跨斩马刀,忽而将眼神停在李成蹊的身上居高临下地呵问道,“大胆李成蹊,竟敢私藏逃犯?” 李成蹊不为所动,单手负于身后,正身上前,“拾夫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拾夫长长枪一杵,振声大响,倏然跨步,“李成蹊,还不肯承认窝藏嫌犯,非要我揪出贼人才肯俯首认罪?” 李成蹊铁面相对,“拾夫长,若你真有本事缉拿贼人,只管来拿。” “但我洞溪里昭侠李成蹊拒不认罪,更不愿受你区区拾夫长言语胁迫。” 拾夫长大手一挥,一名百姓颤颤巍巍地从门外走进来。 “有话只管说出来,本拾夫长坐镇此处,定然不会叫贼人伤了你的性命。” 只听这人语气颤抖地回道,“先前我偶然路过,见一男子鬼鬼祟祟,翻墙而入,久久不曾出来。” 拾夫长伸手一挥,示意他可退下,再对先前的巡城郎问道,“先前搜查崔府,可曾见过第三人?” 巡城郎秉公办案,不敢有所隐瞒,当即回道,“属下搜查府上,并未发现他人。” 拾夫长脸色沉下,怒声问道,“李成蹊,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成蹊脚步平稳,上前对峙道,“此人是何身份,为何会偶然途径崔府,难道拾夫长已探明真假?” 拾夫长见他拒不认罪,沉声问道,“上前回话,姓谁名谁,来自何处,为何至此,又为何逗留?” 这人神色惊现畏惧,忙向后退去,好在崔孙顺早已有意防范,立马一枪向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然而,先前畏畏缩缩的这人非但不曾被拦住,反而气机暴涨,大笑一声,一掌劈断枪身,夺路而逃。 “大胆贼子,休想逃走。”拾夫长见状,勃然大怒,低吼一声,就要腾身追去。 只见李成蹊原地一闪,一掌挡住他的去路,冷冷哼道,“敢问拾夫长,在我龙阳洲,污蔑昭侠,该当何罪?” 拾夫长脸色铁青,愤然回道,“证据确凿,理当夷灭三族。” 李成蹊狂笑一声,“拾夫长,我李成蹊可曾得罪过你?” 拾夫长握紧长枪,不愿回话。 李成蹊上前一步,拾夫长越发眼瞳猩红。 “拾夫长,巡城郎若是人人如你这般武断,试问我外乡人何去何从?” 李成蹊沉声逼问,不容拾夫长心神放缓,步步紧逼道,“身为巡城郎,罔顾法纪,一意孤行,骚扰民宅;更以强凌弱,欺压百姓,难道于心无愧?” 拾夫长面色阴沉,眼神冰冷,杀意波动,更有真气鼓荡,杵地之枪嗡嗡作响。 一时间,剑拔弩张! “蹊儿哥,拾夫长是秉公行事,与我等不利,但对他涂中乡问心无愧,不如就饶了他这一次吧。”紧急之时,画阿酒颤抖着腰肢,怯生生地站出来,小声劝道,“念在他忠心耿耿,护佑涂中乡,别再逼迫他的心性。” 李成蹊闻声,神色落寞地黯然转身,“走吧,这件事就此揭过。” 拾夫长一言不发,满怀感激地看了眼画阿酒,转身离去,临行前对崔孙顺说道,“你留在此处,明日再回镇复职。” 崔孙顺不敢拒绝,连忙称是。 李成蹊站在原处,语气孤寂地对他吩咐道,“去找些木板把门给堵上,等崔昭侠回家,再谈谈找谁赔偿。” 崔孙顺躬身称好,自去忙碌不提。 下一刻,李成蹊立马跳入天井,提起奄奄一息的郭子兴,对画阿酒叮嘱道,“我去外面透透气,不用管我。” 画阿酒立即醒悟过来,点头应下。 第一一七章 浮出水面,杀机涌动 “郭子兴,说,究竟在永阳县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堂堂显侠之子落荒而逃?又是谁让你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夜黑风高,李成蹊冷冷地问道。 在他的阴冷逼问下,是一顶风雪无忧的帐篷。 在此之前,少年郎更是不惜大费苦心替他运功疗伤,不仅稳住了这两日的气血翻滚之苦楚,更为他平息了气机暴走之疾痛。 郭子兴乍醒,精神甫定,仍在回味那击中胸口的一掌,那一刻万念俱灰,此时又惊闻这声音,陡然吐出郁闷的浊气,气喘如牛。 但郭子兴连日来生死一线,片刻间就气定神闲,冷静回道,“我怕我说了,你不肯相信。” 李成蹊一挑眉梢,面露不悦,“若你不愿说出实情,我大可以一走了之。” 郭子兴好不容易抓住他这根稻草,哪里肯松手,连忙急匆匆地回道,“此事事关重大,叫人难以想象。但是我郭子兴用侠义起誓,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言,叫我天打五雷轰,永坠阿鼻地狱。” 侠之世界,重诺重言,一字千金,绝不为过。 为一言赴死者,何止千千万。 少年盖青荷,为侠赴死! 少年阮薄帷,为侠赴死! 但李成蹊面色凝重,只冷声哼道,“有话快说,别藏藏掖掖的。” 郭子兴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悲凉,“其实永阳县已被赴戎机攻陷,而我父亲永阳县显侠郭公甫正是头号窃夫。” 诚如郭子兴所言,这句话骇人听闻,由不得李成蹊汗毛倒立,瞬间崩起一身的神经,动手将之按在地面,气势汹汹地问道,“大胆郭子兴,竟敢污蔑我永阳县显侠?” 须知,污蔑封侠者,轻则夷灭三族,重则株连九族,移除祖籍族谱,其后人世代不得补录。 在这侠义无双,名声大如天的世界,身败名裂者生不如死,几乎日日夜夜都要活在恶名的梦魇中,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饶是郭子兴早已见惯这一幕,也情不自禁地心生悲鸣,黯然落泪,“李昭侠宁愿相信素未谋面的显侠,也不愿意相信甘愿托付性命于你的郭子兴?” 李成蹊眼神坚定,死死抵着他的喉咙,凝神对视,“我要知道永阳县真正的风雨,而不是你一面之词,更不是胡编乱造。” “何况你我不过是一面之缘。” 郭子兴双拳紧握,恨声骂道,“郭公甫已沦为窃夫走狗,怎么担得起我永阳县百姓为之折服。” 李成蹊心有沉重,但不愿流露,只用力加重力道,愤怒地叱问道,“郭子兴,我念在你善心未泯,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救你,若你再不愿如实相告,休怪我李成蹊不念旧情。” 哀莫大于心死的郭子兴颓然垂下双臂,缓缓地合上双眼,再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此时此地,若是封宣侠或者关丛山,必定毫不犹豫,坚持己见,一掌惯杀此人。 但李成蹊年少不经世事,尚且不知人心险恶,虽然小有机敏之心,但是他没有大决心,少了些耿星河、岳牧野的勇武决断,竟然慢慢松开了手掌,一念之仁道,“郭子兴,恕我难以听信你的言语。” 郭子兴睁开泣血的双眼,挣扎着走出去,跌跌撞撞地走进风雪,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精气神,“李成蹊,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相信我所言非虚。” 说罢,郭子兴义无反顾地冲进风雪中,不见踪影。 李成蹊的心瞬间失落,空荡荡地走出帐篷,举目环顾,心生迷惘。 不同于在洞溪里的一清二楚,只要他奉令行事,奋勇为侠,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而这座涂中乡和遥不可及的永阳县都对他如云里雾里,看不清理不明。 让他浑身的力气都不知道往哪里使。 打杀旁人很简单,但在此之前,要出手的理由明明白白,要理清来龙去脉,要被杀之人自有取死之道。 高氏的奇怪作风,崔昭侠的蒙在鼓里,远游拜师的百姓集体遭人暗算,诸如此类荒诞不经的事,都让少年郎不断反问自己,该不该快刀斩乱麻,先除大恶高宣侠,再为民怨伸张正义,反推幕后黑手。 如此心性煎熬,整夜不休。 次日天明,李成蹊返回崔宅,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崔昭侠。 刚一见面,崔昭侠义愤填膺地哼道,“李昭侠果真不曾骗我,断龙沟山上确实藏有匪贼,且个个身手不凡,修为不俗,全都踏入武者之列。” 整夜心绪不宁的李成蹊望着崔昭侠,蓦然惊觉合乎情理,有感而发地回道,“愚民而治,天下大同。” 崔昭侠茫然无辜地望着他,不解其意,反而是画阿酒上前回道,“君王以愚昧的手段治理百姓,更容易造就盛世太平的天下。” 崔昭侠不怒反笑,“好你个李昭侠,藏头露尾,故意遮遮掩掩不说,今个还拐着弯骂我不学无术?” “蹊儿哥不是卖弄学文,而是由衷地肺腑之言。”画阿酒知道他去了哪里,隐隐觉得不妥,代为解释道,“蹊儿哥性子直爽,为人与善,如此说来,肯定是贵乡对他有所触动。” “匪患当头,武者无声落魄,此等恶劣行径居然瞒而不宣,可想而知高宣侠定然居心不良,所图甚广。”崔昭侠忿忿不平地哼道,“亏我如此信任高宣侠,真是看走了眼。连李昭侠理清来龙去脉后,也为我涂中乡抑郁寡欢。” 李成蹊心有所想,看他并无主见,只好打起精神来,正色说道,“贼寇拦路确有其事,但若用心打听,就能知晓他们从不轻易伤人,更不会谋财害命。” “除此之外,我曾查勘落魄武者的伤势,刀刀致命,与贼寇的一贯作风明显不符。” “何况,周所周知,高宣侠日理万机,舟车劳顿,无暇他顾,哪里有闲暇派遣武者刺杀旁人?就算有,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李成蹊连连说出心头疑惑,既有向他求解之意,也有集思广益,复盘全局,“落魄武者是近几年的事,肯定是有人暗中收集这些人的资料,并加以针对。这一切恰好是高宣侠封正之后,似乎依照情理又应该是他所为。” 崔昭侠冷哼回道,“高宣侠非我涂中乡人士,定然是担心我乡子弟学成归来,夺了他的宣侠之位。” “动机一事,暂且不提。”李成蹊十指交错,继续说道,“唯有等他回乡,才能妄下结论。” 崔昭侠拂袖一哼,“大胆贼子,窃居高位。待他归乡,我就联名众封侠,与他当面对质,问个一清二楚。” 李成蹊不以为然,若无确凿证据,对质又能如何,反而问道,“高宣侠武力如何?” 崔昭侠神色一尬,沉声回道,“高宣侠坐镇涂中时,已是临闾关武者,集我乡全部封侠也不是他的对手。” “递炤之上,就是居庸;居庸再往上,即是临闾关武者。”李成蹊心中默念,有所了解后再次问道,“崔昭侠,可知高宣侠师承何门何派,祖籍何处,家中尚有亲眷否?” 崔昭侠越发神色尴尬,脸色涨红,“高宣侠是永阳县郭显侠抽调到此,因此无人知晓他师承何处,而他也不曾对外公示祖籍何地,至于亲眷更无从说起。” “说来惭愧,高宣侠为民劳心劳力,至今未曾在我涂中乡娶亲。” 李成蹊乍听第一句话,大吃一惊,“我等封侠难道不是先验明正身,再由一方三老上启天恩,择选黄道吉日良辰,开诚布公,举行大典,最后才会举正封侠?” 话音落下,崔昭侠面色古怪,坚信不疑地回道,“咱们龙阳洲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繁文缛节的规矩?我们涂中乡封侠历来是宣侠首肯即可,而宣侠则由郡县抽调派遣,从来不曾有过三老封正举荐之说,甚至十里八乡都没哪里是你说的这套规矩。” 李成蹊惊讶地问道,“崔昭侠有没有去过十里八乡。” 崔昭侠自豪地脱口而出,“除了你那座洞溪里,我等十里八乡封侠每年都会互相拜访,互相交流切磋。” 果然如此,我洞溪里小成天地,游离十里八乡之外,人情世故与他方处处不同。 李成蹊心有所感,沉声请求道,“崔昭侠,我心中有所猜测,可否劳您带我去趟百姓册储藏室,让我查询近十年的百姓流动?” 崔昭侠闻言,面露难色,“不是崔某不愿,而是高宣侠严禁我等封侠翻阅,何况此物看守严密,极少有人知晓。” 李成蹊眼神一惊,“高宣侠想来是有所察觉,虽然有心隐瞒此事,但罪魁祸首未必是他。” 崔昭侠脸色诧异,“不是高宣侠,还能是何人?” 李成蹊不予回答,再度问道,“崔昭侠,可否调动巡城郎,派遣他们出镇巡查本地百姓,将近十年来入住涂中乡的外来人口悉数记录在案?” 崔昭侠望着大门,痛快回道,“先前肯定不行,但是拾夫长激进行事,落有把柄在我手中。” “如此甚好,有劳崔昭侠速速办妥此事,切记要一个不漏地盘查近十年的外来者,问清其祖籍,来自何处,为何到此,有何凭证?若是武者之身,不要细问,更不要起冲突。”李成蹊与他面面俱到,一一吩咐。 崔昭侠不疑有他,立刻动身去监办此事。 “阿酒,咱们再进趟镇子,找那些掌柜的聊聊。”李成蹊腹稿已成,立即拉上了他坐上羊车,赶往镇子里,临行前特意说道,“若无策应奸细,咱们此行定会安然无恙。” 画阿酒小腰一抖,试探性地问道,“若是有的话,九死一生?” 李成蹊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画阿酒面色犹豫,好一会儿才挺直腰杆,义不容辞地回道,“我洞溪里少年敢作敢当,个个都敢行侠为民。” 李成蹊浅浅一笑,与有荣焉地回道,“此行谈不上危机重重,但我担心此举会引起幕后黑手的警觉性,届时有些危险在所难免。” 说罢,他驾车直奔镇子,途经镇门,停下羊车,果然不见右守正的身影,只得问向左守正,“那位守正兄弟家住何方?我有要事要和他商量。” 左守正一边记下他的入镇时间,一边认真回他的住址。 李成蹊一听,连连摇头,“我有要事,无暇分身他顾,可否劳您代为跑一趟?” 左守正面露难堪,但他心系兄弟,毅然回道,“李少侠,只管进镇,我马上去通知我那兄弟。” 李成蹊重重抱拳感谢,去往那日通风报信的掌柜客栈。 入镇之时,已有杀气涌动。 第一一八章 街头暴徒,祸害乡里 杀机浮现,李成蹊小心翼翼,对画阿酒叮嘱道,“无论发生何事,不要出声,不要去管,记得不?” 画阿酒早有觉悟,连连点头。 话音刚落,还不等李成蹊停稳车架,就见路边忽然冲出神色惊慌的人,貌似无意地撞向车架。 下一刻,李成蹊气息攀升,冰冷地递出一拳,直击路人的胸口。 哪想到路人不闪不躲,气机隐而不发,竟然想要正面接下这一拳。 李成蹊心思连动,连忙收回气劲,暗自忍痛佯装一拳击中。 但拳头已达这人胸口,只见他当空倒飞,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第一时间不是起身叱问,而是坐在地上神色惊慌地号啕大哭,口中凄凉地喊道,“救命啊,来人啊,洞溪里昭侠恃强凌弱,要杀人了,快来人救救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后退去。 画阿酒满脸愤怒,起身就要对质,哪想李成蹊拦住他,“听我的话,待在车上别动,要不然我怕顾不住你。” 没一会儿,人来人往的街道空出一大片,推推搡搡地围住这一片,不断有人窃窃私语,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李成蹊,好在涂中乡武风不兴,并未有人急于动手。 临近的酒馆见状,进退两难,再欣赏这个少年,也不敢犯众怒,为他仗义执言。 毕竟酒馆还得做生意,真惹着愚昧的客人,以后的酒馆生意还怎么做? 反观路人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惨然,捂着胸口痛哭流涕,浑然不像被人追杀,只是他的神色惶恐不安,眼神怯懦地望着李成蹊,又似乎极为害怕他暴起杀人。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过去,迟迟不见巡城郎到此。 李成蹊心中了然,起身走到车厢,挺直腰杆,突然高声问道,“敢问诸位,谁认识我?”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都低低私语,也没个知情人,突然就有人看似惊吓地回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洞溪里昭侠李成蹊,是来我涂中乡妖言惑众的贼人。” 这道声音压的极低,若不是看的近,还真听不清,由此可见此人的害怕,但巧合的是他边上有人,正好听得清。 然而,不等勇士高声回道,就见李成蹊兔起鹘落,猛地从人群中抓出此人,提回车厢,厉声问道,“宵小贼子,可敢报上姓名?” 此人被抓,佯装慌乱,看似慌不择言地哭喊道,“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昭侠要恃凶杀人。” 话音落下,果真跳出身手不凡的武者,不由分说地一剑此处。 面对来者,李成蹊眼神一凝,从容不迫地抬手一掌折断剑身,再一弯腰身,徒手抓住此人腰带,飞快地击中他的腹部,瞬间震散他的一身真气,再将之死死按在车厢。 不容他气息平稳,立马又从侧面蹦出一人,杀气腾腾,剑锋直取他的喉间。 只见李成蹊临危不惧,身影轻快,左脚往后一挪,右膝往前微曲,晃身一躲,反而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客为主,一把擒住此人,奋力一拳震碎他的五脏六腑,勉强吊住他的一口气,像死鱼一般抛在车厢。 李成蹊环顾四周,用力扭了扭脚尖,望向蠢蠢欲动的观众,早已分不清杀气从何而来。 一车之外,尽是敌手。 “可有人知,我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为何而来?” 有过前车之鉴,人群中再也不敢交头接耳,马上静悄悄地互相瞅着。 忽然,气势汹汹的武者越众而出,开口叫嚣道,“大盗贼人,休要逞凶,我涂中乡人皆如龙,岂会畏惧你的威吓?” 李成蹊凝视此人,不明觉厉,厉声哼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武者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某虽不才,忝为涂中乡土生土长的武人,今日甘愿舍生取义,为我涂中乡赴汤蹈火,诛杀此等卑劣恶人。” 李成蹊面色凝重,眼神泛起杀意,仰天大笑道,“好一口牙尖嘴利,颠倒黑白,就是不知你有何能耐代言涂中乡?” “涂中乡人人都是大侠士,绝对不会像你洞溪里这般拔弄是非。”武者依然顾左右而言他。 李成蹊心道不妙,只得恨声回道,“好你个拨弄是非,我倒想见识你有何能耐敢来杀我?” 说是迟那时快,这武者递炤洞开,气息攀升,眨眼间来到他的身前,抬手一拳,那是气劲鼓荡,威风凛凛,直叫旁人大开眼界,远远比先前两人更快更强。 但他的对手是洞溪里李成蹊,只见他吐气一声吼,单手快如闪电,反手这么一握,顷刻间抓紧他的手腕,再用力一甩,这武者就像是个沙包一样被无情地摔在车前。 “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吧。”李成蹊傲然笑道。 画阿酒眼中精光闪烁,满是艳羡,这才是他心目中那战力无双的昭侠李成蹊,而不是断龙沟任人羞辱的李成蹊。 生而为侠,理当快意恩仇。 武者自认是低估了他,跌在地面,立刻单手撑地,翻过身子,恨声笑道,“我涂中乡无惧生死,今日哪怕舍得此身,也要为我涂中乡拼死一搏,叫你这贼子不敢折辱我涂中乡。” 说罢,武者再次抬升气机,悍不畏死地奔赴车架,临近李成蹊之时,嘴角轻蔑一笑,以弱不可闻的声音讥讽道,“大势所趋,纵然你打死了我,也无济于事。” 李成蹊冷哼一声,弯腰一掌托起他的腰杆,暗中气劲鼓荡,用力击飞,“问心无愧即可。” 这一击,直穿前胸后背,武者身受重伤,口吐鲜血,眼中执念越发浓郁,叫李成蹊顿时一惊,心头闪过一丝极为隐晦的熟悉感。 “我涂中乡武者千千万,赴死何妨?今日我等慷慨赴死,生来此身无愧父老乡亲,死后英灵不愧列祖列宗。” 武者面红耳赤,愤声怒吼,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在为涂中乡摇旗呐喊。 但李成蹊的声音冷若冰霜,极尽嘲讽地笑道,“难道涂中乡都是些无胆鼠类,只敢叫这种摇尾乞怜的无胆鼠辈虚张声势,佯装赴死?也对,那些落魄武者毕竟是卷着尾巴逃回故里,终老此身隐姓埋名,也不敢抛头露面,为自己振臂高呼。” 这番辱骂之下,人群那是乱作一团,好似锣鼓喧天。 普通人听了是卷起袖子,骂骂咧咧,愤恨难平,个个摩拳擦掌,叫嚣着登台死战。 但在落魄武者的耳中,真正的是杀人诛心,不仅在他们心头撕开旧伤疤,还狠狠地撒了一大把盐。 愤怒是激人前进的最好动力,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立马露出一道道义愤填膺的武者气息,最冲动的武者卷起长袖,一把推开身前的拦路人,大声吼道,“我涂中乡绝无鼠辈,更无丧家之犬。我虽没啥本事,但今个也要拼了这条命,和你不死不休。” 说罢,武者就要腾身杀去。 但李成蹊口吐莲花,立马面带恭诚意的奉承道,“果真是侠义心肠,铮铮铁骨,豪情万丈,无愧英雄年少远游他方、拜师学艺的胆气。我李成蹊在此是心悦诚服,真心诚意叹服英雄的真性情。” 这一番吹捧落在心头,武者怒气顿时去了一大半,骤然止步,满脸惊愕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动手。 但李成蹊眼神一凝,转过视线,望向口口声声甘愿赴死的武者,“我敬佩武者甘愿赴死的决心,有意为你生后列碑,就是不知你可敢报上姓名?” 武者吞吞吐吐,依旧不肯吐出姓名,反而大义凛然地回道,“我一介莽夫,行侠为民,做好事从不留名。” 李成蹊猖狂笑道,“好一个行侠为民,不留姓名。” “敢问这位武者姓甚名谁,出自何处?”他又转头问先前那人。 “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涂中乡冷路翔是也。” 李成蹊抱拳一笑,神色转向别处,语气骤然凌厉,“你先前说我意图杀你,难道不该趁着大庭广众,好好与人说明来由,好叫大家为你主持公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最先叫嚣的路人正蹑手蹑脚,意图逃离,此刻见无路可退,忙抬头嚷道,“我涂中乡尽是些酒囊饭袋,竟然无人是你对手。我一介平民,恐遭你毒手,难道趁机溜走不行?他们那群武者废物保不了我的性命,难道我还不能自求活路?” 李成蹊冷哼道,“欲盖弥彰。” 路人现在是惶恐不安,紧紧低下头,不敢接话。 围观之人渐渐嚼出了味道,眼神颇为不悦地瞪着路人,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身受重伤的武者眼见大好局势顷刻将崩,凄然口吐鲜血,哀然痛哭道,“无耻洞溪里昭侠,颠倒是非,仗势欺人,屠戮我涂中乡百姓啊。” 原本平静的气氛再度被他这句话激怒,仿佛点燃了炸药桶,瞬间又拉满了对李成蹊的仇视眼光。 归根结底,李成蹊是洞溪里人士,而不是涂中乡百姓。 明知被冤枉的李成蹊并未怨天尤人,更没有自暴自弃,奋起杀敌,而是站在车厢,语气轻蔑地哼道,“藏头露尾,不敢吐露姓名。” “某非有意遮遮掩掩,只是深知恶贼难除,多半会牵连家人。你以为你老谋深算,殊不知我早已看透你的阴谋诡计。今个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有机可乘,谋害我的家人。”武者嘴中血流不止,似乎是伤势复发,几近身亡,奋力吼道,“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说罢,武者一口血色喷落,气息全无。 李成蹊越发神色凝重,不是来自于武者刻意营造的危险处境,而是武者临死前那种悍不畏死的眼神,让他如坠冰窟。 那是赴戎机的死士眼神! 赴戎机已渗进涂中乡! 先前犹豫不决的落魄武者见状,瞬间有所决断,大吼大叫地冲向李成蹊。 他面对这种愤怒,无可奈何,轻轻晃过他的攻击,一掌击在他的后颈,当场击晕,再对路人哼道,“你是不是也想赴死,自证清白?” 路人面色惊恐,颤抖着回道,“我是涂中乡人,有名有姓,身份清白,岂会畏惧你这外乡人?” 李成蹊拂袖冷哼,“待崔昭侠归来之时,自会水落石出。” “不必等到崔白画回来,我自然能将此事处理妥当。”忽然,一声厉喝从人群中响起。 其后,这人所过之处,行人们纷纷让开道路,仿佛视若神明般神色尊敬,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向往之意。 面对此人的到来,李成蹊眼神凝滞,瞬间气息不畅,“居庸关武者。” 气旋散尽,行走间炼气入腹,吐气离体。 “区区洞溪里昭侠,竟敢在我涂中乡大放厥词,伤人性命,真当我涂中乡无人?”此人言语犀利,不容置疑。 画阿酒腰杆一晃,赶忙趴在车上,嘴上连连念叨,“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李成蹊孤身面对此人,“敢问阁下又是何人?” “涂中乡封正昭侠易元吉。” 第一一九章 颠倒黑白,昭侠为恶 易元吉,九岁封正英侠,同年举荐童生;十二岁登临居庸,十五岁封正昭侠。 时至今日,少年奉为昭侠的易元吉居守涂中乡,仍然不失为一段传奇佳话,家喻户晓。 面对盛气凌人的易元吉,李成蹊脑海中隐隐有所触动,但气势上却被他压制一时,宛若置身波涛汹涌中的那一叶扁舟。 无以应对他的煌煌大势,李成蹊只好佯装气定神闲。 “此人心怀叵测,污蔑与我,你身为地方昭侠,难道不该为我正名?” 易元吉双手负于身后,步履平缓,神态从容,不等他开口,就听人群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冤屈声,“昭侠,此人恃强欺人,连伤我涂中乡武者,更当众逼死一人,此等卑劣之人和他讲什么颜面?” “我等平头百姓恳请昭侠做主,为我们铲除歹徒,还涂中乡一片祥和。” 这人声泪俱下,甚至踉跄跌出人群,一脸血色地哭喊。 “天地可鉴,良心可表,你伤我涂中乡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武者,我身为昭侠,义不容辞,理当为他们讨回公道。”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一句话不可谓不鼓舞人心,瞬间迎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侠义世界,举正封侠,理当为民请命,除暴安良。 李成蹊眼看这大势所迫,孤身站在车厢上,从容不迫地回道,“冠名堂皇之词。” 易元吉痛心疾首,放声喊道,“若我出手伤你,难免不会伤及无辜。” 李成蹊见他惺惺作态,越发不喜此人的作派,傲然回道,“你我各自压制境界,仅凭肉身相搏,生死自负。” 易元吉冷哼一声,长袖一挥,意味深长地回道,“我是昭侠,不是豪侠,怎会效仿民间私斗生事?” 李成蹊不由得一惊,隐隐觉得另有所指。 但不等他往深处去想,只见酒馆二楼惊现一众巡城郎,正持弓拉弦,蓄势待发。 饶是李成蹊早有所料,也不敢相信赴戎机竟然渗透如此之深,愤怒地哼道,“我乃封正昭侠,若无显侠手谕,谁敢伤我?” 这时,畏畏缩缩的生事路人颤抖着回道,“易昭侠敢为我涂中乡舍身赴死,自当会舍去封侠之身,除去你这恶徒。” 置身其中的易元吉闻声,脸色一僵,挥袖让此人滚开,途经他的身边,脸色不快地哼道,“不成器的东西。” 路人脸色惨然,想也不想就钻入人群,仓皇逃窜。 李成蹊心系画阿酒的安危,不敢乱动,只原地摘下背上的黄罗伞抛给他,“若他真敢放箭,只管撑伞照顾好自己。” 画阿酒见此情此景,掩面而泣,任凭黄罗伞跌在身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留下来的。” “捡起它,保护好自己,只要等到崔昭侠回来就行。”李成蹊柔声安慰道。 画阿酒不肯捡它,失声哭道,“我洞溪里少年敢作敢当,绝不苟且偷生。” “阿酒乖,捡起它。就凭眼前这些人,还杀不死我,更不配杀我。”李成蹊傲气凛然道,“若你真想与我安全离开,就先保护好自己,知否?” 画阿酒泣不成声,捡起黄罗伞,死死地瞪视易元吉,“我画阿酒学成归来之时,定要你易元吉九族尽灭。” 面对稚子的威胁,易元吉不以为意,冷冷地看向李成蹊,“我昭侠易元吉愿意一力承担诛杀李成蹊的罪名,恳请诸位父老乡亲为我作证。” 下一刻,风起云动,易元吉原地高高跃起,迅速将气机聚拢于胸口,赫然爆发疯狂恐怖的气息,又如雄鹰扑食般飞扑而下,轰然一腿狠狠砸下。 从他动身那一刻,李成蹊亦不遑多让,递炤洞开,瞬息间跨出原地,一把推开羊车,眼见他凌空而下,一声冷笑,淡然躲开。 一击不中,易元吉眼神微眯,“半步居庸,居然能有不逊色于我的速度和反应?” “易元吉,擅杀昭侠之罪,不是你想承担就能承担的。”李成蹊见他再次近身,连忙躲开,同时刻意避开身后的观众,以免伤及无辜。 易元吉当然知道这点,但是只要弄死了他,一切的话语权都在自己手中,届时稍加操作,他照样得白死一场,“区区半步居庸,也敢对我说教?” 易元吉身影一闪,少了些花俏,横空一拳,气机聚拢,直灌他的肩头。 李成蹊眼神一紧,慌忙躲开正欲拉身后退,忽见易元吉手肘处劲风暴起,悍然撞在他的肩头,打的他措手不及,险些被易元吉紧随其后的反身一肘补上。 好在李成蹊身材相对矮小,一个弯腰侧滑,从他下半身溜走,又立刻稳住身子,单手撑地,横扫一腿,直踢他的下盘。 易元吉双脚猛然往地面一杵,势若千钧。 咣! 二人之间火光四溅,竟然都练成了泥胎身。 易元吉泥胎练成,乃是理所当然,但李成蹊泥胎渐稳,不由得他不心生惊骇,“洞溪里连武者都没,怎么会生出你这等蛮横体魄的武者?” 身骨碰撞,李成蹊心中了然,不是谁都是隋金风、盖青荷之流,此人体魄充其量勉强撑着一时。 “此时收手,为时不晚。” 易元吉一声冷笑,“体魄相近又如何?我的真气雄浑非你所能想象。” 说罢,易元吉运动真气,弹开李成蹊,随后一脚跺地,涟漪圈圈,直追而去。 “冥顽不灵。”李成蹊单脚抵地,稳住身形,毅然运转真气,聚拢单臂,面对紧追不舍的易元吉悍然出拳。 易元吉见他不逃,反而递拳,哈哈大笑,同样是一拳递出。 拳风激荡,易元吉见李成蹊半步不退,忙提升真气,流转手臂,可依旧不见其退后,心中震惊不已,瞬间聚气盘旋手臂,疯狂递出十成十的力量,势要一拳了结。 这一刻,李成蹊见状,不退反进,体内真气层层递进,与易元吉的力量在拳骨间猎猎作响。 碰! 三息过后,两人眼看气力衰竭,连忙递出最后的力气,见依然难分胜负,只好满怀遗憾地各退一步。 易元吉大口喘息,眼神阴冷,突然下令,“巡城郎,给我放箭。” 二楼巡城郎毫不犹豫,瞬间松开弓弦。 这时利箭破空,气力耗尽的他再难抵御。 噗嗤!噗嗤!噗嗤! 下一刻,利箭穿透肉身,溅射了满地的血花。 易元吉眼神一凝,哈哈大笑道,“李成蹊,我这次是有备而来,专门为横练武者量身打造的破体箭。” 只是还不等嚣张片刻,惊魂甫定的李成蹊就从尸身下钻出,沉声哼道,“你果然是他们的人。” 易元吉眼神晦暗,再次下令道,“给我放箭。” “我看谁敢?”就在这时,崔昭侠的声音突然响起。 酒馆的巡城郎连忙拉紧弓弦,大气不敢出。 崔昭侠神色匆匆地赶到此处,冷冷地看了眼易元吉,“易昭侠真是好大的官威,竟敢擅自调动巡城郎。” 易元吉见他赶回,知晓事不可为,怒而拂袖,“崔昭侠难道不是私自调动巡城郎?何来颜面指责本昭侠!” 崔昭侠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仰头呵斥道,“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巡城郎还不快给我滚回去,非得本昭侠上启高宣侠,一个个剥夺了官身不成?” 众巡城郎闻言,连忙神色惊慌地逃离。 李成蹊望着不留活口的三人,眼神晦暗,先前有几箭分明是冲着这几人而来,哪怕自己有心救人,可这箭头涂抹了毒药,顷刻间就要几人丧失性命。 “崔白画,这事不算完。”易元吉见三人毫无气息,赫然拂袖而去。 崔昭侠眼神游离不定,率先说道,“此地不宜谈话,咱们去我家中。” 李成蹊嗯了一声,与他跳上羊车,马不停蹄地赶回崔宅。 “不查还好,一查果然出了问题,好几个巡城郎险些被害,幸好有拾夫长坐镇,这才救下了几人性命。”崔昭侠脸色阴沉,继续说道,“高宣侠封正期间,流徙我涂中乡定居者近乎翻倍,每年增长的人口中百分之一是来自外乡人,而这外乡人又有绝大多数来源不明。” 随着他的娓娓道来,李成蹊越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试探性地问道,“崔昭侠可曾接触过赴戎机?” 崔昭侠连连摇头,“这群窃夫有所耳闻,但不曾接触。” 李成蹊神色肃穆,起身徘徊,久久不曾开口。 崔昭侠性子急躁,追问道,“李昭侠有话直说,我崔白画是个急性子,等不及你这来来回回。” “崔昭侠,封侠中有内鬼。”李成蹊脸色凝重地说道,“不只是昭侠易元吉。” 崔昭侠乍闻易元吉是窃夫,神色慌乱地否决道,“这不可能,易元吉是我涂中乡最有望接任宣侠之位的昭侠,绝对不可能是窃夫,而且以他的名望和地位也不至于叛变。” 李成蹊小有惊讶,“你俩同是昭侠,为何你对他反而颇有敬佩?” “李昭侠有所不知……”崔昭侠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易元吉是我涂中乡最为大家予以厚望的后生。” “先前在镇上,他确实要害我性命,甚至不惜大费苦心,动用巡城郎。” 崔昭侠犹豫片刻,不敢确定地回道,“或许易昭侠是在暗中护佑你,毕竟那会儿一无人证能替你辩解,二无封侠能为你洗刷冤屈,除了与你佯装生死一战,别无他法可救你突围。” “昭侠乃是一方表率,若无封侠出面,岂不是印证窃夫口中的涂中乡尽鼠辈?” 李成蹊觉得有些道理,“难道易昭侠真的另有隐情?” 第一百二十章 深夜行凶,疑似宣侠 “追,给我追上那人。”夜色中,拾夫长厉声吼道。 “一群没用的废物,大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你们也想抓我?”逃窜武者忽而回身一刀劈在巡城郎的长枪上,奋力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哈哈大笑。 拾夫长脸色铁青,连忙伸手扶稳巡城郎,沉声传下去,“围住他即可,昭侠们很快就到。” 众巡城郎悉悉索索,各自站稳一方,将此人包围在内。 “大爷想走就走,区区昭侠也能留我?”武者猖狂一笑,瞬间腾身冲出包围圈,落在屋顶。 忽然,他脖间一凉,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跪下,举手求饶道,“昭侠饶命,小人从来不曾害人性命,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啊。” “先前不是很嚣张的???”少年武者笑问道。 “不敢,不敢,昭侠当面,小人怎敢放肆?” “李昭侠,还请废除此人修为,让我们将他拘押收监,留待候审。”拾夫长抱拳说道。 少年武者李成蹊眼神平静地回道,“此人罪名尚定,拘押候审即可,不必废他修为。” 拾夫长面色不悦,但隐而不发,沉声接道,“谨遵昭侠教诲。” “你给我守着点规矩,吃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咱们武者修行不吃些苦头,怎么修的人上人?”李成蹊一脚将此人踢下去,随后起身离开。 此人一落地,立马有五杆长枪抵住他的身子,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即可当场击杀。 “都给我收起兵器。”拾夫长一声冷哼,“以武乱禁,理当问斩。既然李昭侠为你求情,我就先押后审,看看你到底该不该杀。” 武者嘿嘿一笑,“不就打伤你几个巡城郎?要是这也该死,大爷我认。” 拾夫长抬手一掌扇在他的脸上,“狗杂碎,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武者擦拭嘴角的血迹,眼神疯狂地回道,“待我出去,定要登门讨教拾夫长高招。” 拾夫长怒不可遏,大袖一挥,“给我把此人押回监牢。” 最近的两位巡城郎立即拱手应是,押去不提。 “拾夫长,如今兄弟们人困马乏,实在不宜再追剿镇上武者。”巡城郎上前说道,“自打李昭侠与易昭侠起了冲突,武者作乱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凭咱们的人力根本不足以全部镇压。” 拾夫长铁面一沉,斜眼一瞪巡城郎,“大胆,我等奉封侠诏命,理当为涂中乡舍身,岂容你贪生怕死,虚与委蛇?” 眼看巡城郎无言以对,易元吉突然现身,“拾夫长,先去歇会吧,人力终有穷尽时,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巡城郎考虑考虑。他们的修为不如你,体魄也不如你,自然撑不了太久。” 拾夫长闻言,只好不太情愿地率众巡城郎退回本营。 易元吉迎着风雪,从容淡定,伸手捧着雪花,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黑衣人突兀到来,与周遭白雪格格不入,“可曾查清忤逆我等意志的武者身份?” 易元吉见他到来,神色肃穆,躬身回道,“不敢隐瞒大人,经由白画彻查,忤逆我等意志者已拘押在狱。” 黑衣人嗯了一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替他拍落的白雪,“委屈你这些日子了。” “能为大人效力,元吉万死不辞。”易元吉神情真挚地回道。 黑衣人转身,背对着他,抬头眺望黑压压的夜幕,声音低沉地说道,“等逆贼高封章回返涂中乡,就是我等揭竿而起,重振山河之时。” 易元吉神情激昂,“恭候大人重整山河。” 黑衣人振衣一晃,消失不见。 此时正独坐房顶的李成蹊仰头喝着清酒,心头流淌着阵阵的暖意,忽然心有所感,忙抬手一拳递去。 碰! 短暂的对撞,李成蹊在屋顶连连后退,而来者一动不动。 “洞溪里李成蹊,为何要在我涂中乡逗留?”来者问道。 李成蹊平息气机,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神深沉地回道,“我无意插手涂中乡的杂事,还望赴戎机莫要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来者显然不信他的说辞,另有所指地说道,“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洞溪里竟有昭侠,只知有位从不走动的封宣侠。” “实话相告,我本意是为乡里乡亲送酒,却不想误入漩涡。”李成蹊怅然叹息。 来者嗤笑一声,“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李成蹊摇头一叹,“我真无意涉足涂中乡。” “若真无心,你为何不肯离开?”来者反笑道。 李成蹊仰头喝了口闷酒,“不是我不肯走,是画阿酒不肯离开。” 来者一愣,忽而摇头,“高封章回乡之际,涂中祸乱之时,要走就趁早吧。” 说罢,来者纵身一跃,隐入黑色中。 李成蹊手心满是汗水,见他离开才慢慢地松开紧绷的心弦,“幸好他不是赴戎机的人,要不然这次真的得阴沟里翻窗。” 这时,崔白画匆匆赶来,兴奋地笑道,“你果真一个人在这。” 李成蹊压下心神,平静地回道,“崔昭侠难道有要事相商?” 崔白画随意地笑道,“没事要说,我琢磨着一个人喝酒没劲,就跑来找你唠唠嗑。” 李成蹊先是喝了一小口,再颇为感谢地回道,“谢谢崔昭侠前来搭救之恩。” 崔昭侠挥了挥手,“要谢也是谢酒馆掌柜,和我没多大关系,而且以你的身手,我去不去关系都不大。” 李成蹊回道,“无论是否有用,我都都要感谢你们做出了自己的力所能及。” 崔昭侠爽朗一笑,“行侠为民,力所能及,自当全力以赴。” “哪怕李昭侠不是我涂中乡人士,我崔白画也应当为民请命。” 李成蹊心中默然,突然问道,“崔昭侠,是否在你心中从无外乡人与本地人的念头?” “说心里话,我确实亲疏有别,近乡亲,远游客,毕竟我是涂中乡土生土长的昭侠。”正在喝酒的崔昭侠愣了愣神,将酒壶悬停在空中,再次坦荡地回道,“但是我身为封侠,必须时刻告诫自己,封侠为民,不只是为了本土百姓,更是为了教化一方。若我不拿点海量气概,去容纳百川,试想我涂中乡子弟去往何处,又该如何自处?” 崔白画喝了口酒,坦然笑道,“我就想我的子民去往别处,不受人轻慢。” 李成蹊举起酒葫,神色敬佩地回道,“洞溪里李成蹊,敬崔昭侠一杯酒。” 崔白画在风雪中,与之对饮。 嗖!嗖!嗖! 忽然间,利箭撕裂虚空的声音在二人耳畔响起。 崔白画瞬间撑开修为,居庸关洞开,但利箭穿透极强,瞬间撕裂他的真气护体,笔直击穿他的肩胛。 哪怕看不清箭矢,李成蹊也知晓敢来袭杀之人必定有所图谋,立马摘下黄罗伞,挥舞伞身,在呼吸之间斩落箭矢,顺手抄起一支利箭,反手朝远路投去。 “崔昭侠,我们走。” 李成蹊见他受伤,急忙撑开黄罗伞,拽着他翻过房顶,径直落在街道,小心翼翼地躲在屋檐下,“崔昭侠,这箭上可曾涂抹毒药?” 崔白画脸色苍白,哀然一叹,“箭头无毒,但隐隐酸麻。没想到我身为昭侠,自以为在这镇上安然无虞,却没想到会遭人暗算。” 说完这句话,崔白画只觉身子骨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双眼猩红,死死不肯晕去。 “崔昭侠受伤在此,请巡城郎现身相救。”李成蹊见状,愤然高声怒吼。 一时间,镇上灯火通明,一座座亮光接连涌现,照亮这片夜空。 但偷袭者执意如此,竟然不顾身后安危,纷纷纵身落在酒馆房顶,纵目寻找他们的身影,可迟迟不见两人的踪迹,“报告箭拾夫长,那两人跳下屋顶,不知去向。” 为首之人见四周巡城郎持枪列阵而来,只得背起弯弓,收好箭矢,冷声回道,“事不可为,我们撤。” 察觉到顶上气息的离去,李成蹊赶紧从酒馆屋檐跳下,慌忙扒出雪地里的崔白画,伸手一探鼻息,一息尚存,正要背起。 心头陡然浮现一丝危机,急忙一手推开他,一手撑开黄罗伞,挡住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偷袭之人身法极快,出手之间风驰电掣,招招落在伞身都犹如巨龙撞击,叫李成蹊双臂隐隐发麻,脚步连连后退。 瞬息间,脚下的雪地被他的步伐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破! 这一刻,偷袭者一拳宛若雷鸣,悍然击在伞身,叫李成蹊再难抵挡,一下子就被远远地击飞,重重地落在地面。 还不等他翻身,换上一口气,偷袭者再度腾空追来,一气呵成间大有风雷呼声,不留余力地轰然崩下。 这一拳下,他必死无疑。 抛! 就在这时,拾夫长及时赶到,一声令下,十几杆制式长枪远远激射而来,逼的偷袭者不得不收回气劲,转而鼓荡气机,护住周身。 趁着这个机会,李成蹊单手撑地,一脚蹬地,猛然滑出三丈外,顺手捞起崔白画,奋力高高地跳起,一脚踏碎房顶,再腾空落在雪地,隐匿气息。 偷袭者挡住那一轮抛枪,想也不想地立马去追李成蹊,见房顶被踩碎,一头扎进去,凝神一扫,不见人影,心知中计,然后腾身破开房顶,扬长而去。 巡城郎捡回长枪,还要去追,就听拾夫长沉声喝止,“都给我停下,此人修为精神,不是我们所能追杀的。” 李成蹊躲在檐下,不敢露面,哪怕拾夫长就在不远处也不愿现身,直到他们找到这边,才惊魂甫定地落下,将崔白画交给拾夫长,“先前可曾看清那人的样貌?” 拾夫长面色凝重,“此人深不可测,我区区递炤关,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容。” 李成蹊觉得是意料之中,一边和他赶往药铺,一边问道,“涂中乡这等身手的武者,你知道有哪些人?” 拾夫长沉默片刻,才不确信地回道,“我担任拾夫长近二十年,前后经过两任宣侠,印象中能有这等武力的武者仅有两任宣侠。” “但是高宣侠不在镇上,而上任宣侠十年前就不知所踪。” 李成蹊猛然一惊,“你说上任宣侠不知所踪?” 拾夫长不以为奇地回道,“正因为上任宣侠突然失踪,郭显侠才会抽调高宣侠到此就职。” 李成蹊蓦然心慌,不动声色地回道,“拾夫长,我们先医好崔昭侠,再谈其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炅横现身,巡城郎出 这一日,风雪渐息。 清晨无人时,画阿酒独自打拳院中,纤细腰肢,迎着风雪,宛若迎风招展,婀娜多姿。 步履生花,身姿绰约。 可惜少年是儿郎身,纵有千般风情,也藏与心头。 但是,秀色可餐,并不妨碍旁人爱慕。 不知何时,墙头上突兀现身的矮小少年,眼神炙热,正独自打谱,观赏美景。 似乎是打拳累出了汗,画阿酒原地止步,抬袖擦拭汗水,不经意间瞥见神态怪戾的矮小少年,顿时心生惶恐,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这一刻,少年是少年,再无打拳时的秀色。 矮小少年眼神古怪,咧嘴阴森一笑,转身跳下墙头,消失不见。 画阿酒见着他离开,并未放在心上。 但矮小少年闪烁跳跃,不多时落在了一群黑衣人的身前。 只见为首者正是偷袭李成蹊的那人,忙神色惊慌地迎向矮小少年,低声问道,“炅少主,可曾将院中的少年就地打杀?” 这话落下,矮小少年眼神一横,极其阴冷地望着他,嗓音冰冷地笑道,“我炅横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杂碎插嘴。” 箭拾夫长如坠冰窟,额头冷汗直流,慌乱地低下头颅,恐惧不安地回道,“不敢,属下不敢,万万不敢。” 炅横还想多耍耍此人,见此顿时觉得意兴阑珊,无趣地摆了摆手,“本少主的功法尚在磨合期,不便显露真实战力。涂中乡的糟心事,你自个看着解决吧。” 箭拾夫长忙弯腰称是,心惊肉跳地退下,唯恐他随时暴起杀人。 窃夫炅横,以武者屠夫臭名远扬,不论敌我,但凡他的眼光落地,稍有不顺就要斩草除根。 哪怕同为赴戎机的武者,大多数人也极为害怕此人。 脸色慵懒的炅横望着他离开,这才腾转回那座大院,见画阿酒还在院中,就满脸堆笑地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哪怕不曾洞开递炤,画阿酒也小有武力,对周围有一定的警惕性。 但是,他发现炅横神出鬼没,根本难以琢磨他的存在。 所以,画阿酒不假思索地起身就跑,意图拉开两者的距离。 然而,炅横身影一晃,瞬间提起画阿酒退回原地。 他越发惊恐,连忙催动身影,疯狂逃窜,但是他快一分,炅横就快一分,如此往来十几次,他的体力渐渐不支,反观炅横仍然气力旺盛。 “小崽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画阿酒见退无可退,索性坦然面对,“我是洞溪里画阿酒。” 炅横灿然一笑,人畜无害地回道,“巧了,我是洞溪里炅横,就比你少一个字。” 乖张难测! 画阿酒脑海中突兀地涌现这个词,又好似往事重现般,蓦地和另一道瘦弱身影重合。 曾几何时,他也是诡谲莫测?!! 但是眼前人的难测,是恶意与杀意的难测。 他的莫测,是善意和冷酷的莫测,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谁敢,又什么时候会变得无情。 “我不认识你,你来这干嘛?”画阿酒一边小心地退开距离,一边谨慎地回道。 炅横老气横秋地站在庭院,双手负于身后,傲然回道,“我是赴戎机的坐镇武夫,地位相当于红尘的宣侠,是管辖一方的武夫。” 炅横说完,忽然俏皮一笑,“我真的很强哦。” 画阿酒见他神情,越发心生畏惧,眉头紧锁,“赴戎机,都不是好人,整天尽干些坏事。” “尤其是闯入我洞溪里的窃夫可恨可耻更该杀!” “但是你身为洞溪里流落在外的百姓,怎么能为虎作伥?” “我洞溪里儿郎身为钦侠之后,理当秉持遗训,行侠为民,匡扶正道。” 哪怕画阿酒不是出自钦侠世家,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少年依旧懂得这个道理。 行侠为民。 炅横闻言,对他的言语嗤之以鼻,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对他口中的赴戎机不以为然,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充满了闺怨般的回道,“天可怜见,我生来就是个孤儿,流浪在外,是你们口中恶贯满盈的赴戎机收留了我,更将我抚养成人,传授了我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哪怕这些人再坏,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不对?” “人活着就得报恩,哪怕是舍了我的小命,也得把这份恩情给还回去,对不对?” “我从泥沼中盛放,非我本意。” 炅横神情悲伤,泫然欲泣,年幼的画阿酒只觉忧伤扑面而来,竟然忘记了内心的恐惧,大胆地上前安慰他,“不用担心,知恩图报,怨不得你。” 倏然,炅横的笑容极其灿烂,在灿烂下藏着杀气四伏,不是他有心使然,而是他心性如此,“谢谢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好人。” 画阿酒愣了愣神,鼓足了勇气拥抱着他,“生而悲苦,面相丑陋,哪怕乖张凶戾也怪不得你,毕竟你生来就无人教导你何谓好坏,要怪就怪赴戎机居心叵测,毒害了你的心性。” 炅横嘴角上扬,像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越发地满脸笑意,真挚且凶恶,上前抱住画阿酒的腰肢,由衷地谢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懂我的知音。” 画阿酒脸色怔住,有些不适应仿佛同龄少年的热情,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的身子,但纹丝不动。 所以他加重了力道,然而无论怎么用力,怀中的他都稳如磐石。 让他的心境瞬间跌落谷底。 尤其是少年突然响起的诡异声音,“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感谢,我决定奉献我对世间最大的爱,借此感谢你吧。” 画阿酒明显一呆,不明所以。 这一刻,画阿酒只觉利剑撕裂胸口,无数道刀光剑影穿过腰杆,紧接着他眼前一黑,茫然向后倒去。 炅横阴森大笑,擦了擦拳头,喃喃自语,“如此美妙且漂亮的人儿,我独自记在心里就好。” 原来,他这一拳贯穿了画阿酒的胸膛,溅射了满地血色。 此时,正在镇上的少年李成蹊忽然心生悲鸣,骇然从睡梦中惊醒,摇了摇极其困乏的脑袋,气喘吁吁。 因劳累过度的他,举目环视,仍在药铺,床上的崔白画昏迷不醒,迟迟不见苏醒的迹象。 无奈且心神不宁的他,起身去推开门,见风雪小了些,松了口气,就去边上开了点窗缝,让房间能更好地换气。 然后少年努力平定心神,独自走到院中练拳,却始终难以压下心头的悸动。 药铺的郎中有所听闻,便果断地关上大门,谢绝访客,歇业休息,然后走到院中,见他拳架气息紊乱,遂问道,“李昭侠,你因为何事愁眉不展,竟然连简简单单的拳架都会摆错?” 李成蹊收了拳架,凝神静气,平静地回道,“心血来潮,突发心悸,难以平息。” 孙郎中思虑一会儿,才认真回道,“想来是李昭侠身心疲惫,这才引发的心弦紧绷,处处不妥。” 李成蹊不愿深究,便转移话题,“敢问孙郎中,不知崔昭侠什么时候能醒来?” 孙郎中一掐手指,左右为难地回道,“依照时辰,早该醒了。若是半个时辰后,崔昭侠还不能醒来,只怕我也束手无策。” 李成蹊只好嗯了声,继续问道,“若崔昭侠不醒,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医好他?” 孙郎中面带愧色,“请恕孙某才疏学浅,医理略懂一二,真要我说个法子,肯定是没有的。” 李成蹊眼神一亮,追问道,“有何难言之处,先说说看,也好早想办法。” “有劳李昭侠不辞辛苦,跑趟故里,请来薛掌柜望闻问切。”孙郎中轻言回道。 李成蹊愕然止声。 “实不相瞒,十里八乡郎中所学医术都是出自贵里的薛掌柜之手。”孙郎中由衷敬佩地说道。 李成蹊默然转身,不让他看清自己的神态,佯装淡然地回道,“除此法子,别无他法?” 孙郎中摇摇头,认真回道,“孙某不敢隐瞒昭侠,此举实属无奈之举。” 李成蹊哦了声,便不再犹豫,痛下决心,双手作揖,“事不宜迟,我这就回返故里,此前只好拜托孙郎中代为照看崔昭侠。” 孙郎中愧不敢当,连连礼让,这才侧身让开道路。 巧合的是李成蹊前脚离开药铺,黑衣人后脚就落在院中,心平气和地问道,“白画的肩胛确认无事?” 孙郎中对于来者极为熟稔,更是尊崇无比,心潮澎湃地恭敬回道,“学生不敢隐瞒大人,崔昭侠肩骨无碍,小的已为他刮骨去毒,绝不耽误日后修行,只是有些……” 黑衣人惊咦一声,不解问道,“有话直说,不便藏着掖着。” “只是有些毒气极为特殊,连我事后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并不是寻常散气,而是深入骨髓,能够剥夺武者与灵气的感知,蛰伏不显。” “日后崔昭侠一旦大动肝火,与人武斗动用真气,这股毒性才会浮出水面,打人个措手不及。” “大胆箭拾夫长,竟敢忤逆吾意,伤我昭侠白画,用心险恶。”黑衣人闻声,为之震怒,但又不得不沉声问道,“孙郎中,事已至此,可有法子替他解毒?” “学生学艺不精,手中暂无良方能为昭侠解毒。”孙郎中一脸愧疚地回道。 黑衣人沉吟不语,暗自叹息,又转而问道,“那你先前让李成蹊回返故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其一,薛掌柜精通医理,我想请他前来解开此毒。”孙郎中如实回答,然后缓了缓语气,认真回道,“其二,是我出于私心,想让少年回返故里,避开这场与他无关的风波,还望大人恕罪。” 黑衣人并无怪罪之意,平静问道,“难道你不认为少年机缘巧合到此,乃是赴戎机的伏子?” “学生本事不大,但久在大人门下听讲,自认识人能力尚可。哪怕接触时间尚短,我也能看出他侠骨丹心,忠心可辨,不似墙头草摇摆不定。” “学生敢断言,前些日子,街头风波,定是贼人栽赃陷害。” 孙郎中对此甚是愤恨,歹徒心思不良,险些伤了少年性命,陷涂中乡与洞溪里水深火热之中,愤愤不平为其直言。 “少年送来昭侠之时,自身脚步虚浮,气机紊乱,显然是顾不得伤势,连夜赶来。” “此后少年强撑不倒,对我和拾夫长戒心有加,叫我不得不叹服少年心性,心细如发,更心坚如铁。” 黑衣人对孙郎中颇为赏识,不然也不会委以重用,见他如此盛赞少年,就对此事不予置评,沉声说道,“我涂中乡的事,无论如何都只能由我涂中乡内部解决。” 孙郎中俯首称是。 而在别处,正有巡城郎面色惊慌地上报拾夫长,“经验明库房,库内遗失铁箭多达一百二十一支。” 昨夜与李成蹊分道扬镳之时,正是李成蹊告知,窃夫所用箭矢,出自涂中乡。 所以,此刻拾夫长面色铁青,冷冷哼道,“近些日子,哪位巡城郎负责看管库房?” 身前巡城郎竟然无人作答。 拾夫长脸色越发阴沉,几乎快要滴出水来,恨声问道,“你们有谁知晓看守库房的巡城郎身在何处?” “若无变故,应当是他们在外负责巡守镇子。” 先前,李成蹊已明言,窃夫已经混入涂中乡,或是封侠,或是巡城郎,身份不定。 因此,拾夫长脸色惊变,立刻沉着冷静地率众人走出库房,沉声下令,“从此刻起,封锁库房。传我口令,任何人不经我许可,不准私自打开库门。违令者,以谋逆罪,杀。” “若是宣侠与封侠亲自要求开门?” 拾夫长面色严峻,冷声哼道,“难道有谁没听清我的话?” 众巡城郎畏畏缩缩,忙高声回是,不敢质疑。 “你去火速通知南北二处守正,即刻起封锁镇门,但凡商贾出入,一律严查,敢抗令不从者,格杀勿论。”拾夫长雷厉风行,丝毫不留情面,神色坚决地传令道,“你去镇外临时传召三代身世清白的本地武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若是执意不从者,威逼利诱,不准其否决,懂不。” 两位巡城郎临危受命,抱枪应是,随后火急火燎地离去。 拾夫长握紧长枪,一拍腰间斩马刀,沉声吼道,“我等巡城郎虽不是封侠,但职责所在,也是行侠为民,固守一方。” “今朝群贼当道,尔等兄弟,可愿随我出马,将匪徒贼寇杀个片甲不留?” “我等巡城郎誓死追随拾夫长,列阵杀敌,万死不辞。” 众巡城郎群情激愤。 第一百二十二章 薛掌柜说人心险恶 心神不宁的李成蹊赶回崔宅,尚未踏进大院,已觉察到空气中充斥着令人憎恶且熟悉的气味。 炅横到访! 所以,他立马推开门,见着奄奄一息的少年,连忙惊慌失措地冲上去,第一时间探查他的气息。 乍一接触,李成蹊心中惊骇万分,浑身是血的少年非但没有气血颓败,反而周身气血如滚滚江河,汹涌澎湃,倒灌其血脉与经络,生生不息。 “是不是被我的情况给吓着?”画阿酒强撑着狰狞扭曲的面容,看似轻松地调侃道,“我这门功法胜在活血通络,虽然不曾抵达武道递炤,但武学命理已烙印血脉之中。” 李成蹊闻言,深深松了一口气,不禁对根老越发崇拜,惊魂甫定地安慰道,“我已经替你疏通被堵塞的血脉,使武学命理生成的气血在你体内更如鱼得水。” 画阿酒面带感激。 “没用的废物,这么些年还是这么没用。” 忽然,在他身后传来声语气严厉的冷哼。 少年闻声,心头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因此非但不对这声音引以为怒,反而十分感激地转身致谢,“李成蹊谢过薛掌柜救命之恩。” 来者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无力使,闷哼一声,不愿多言。 与他同行的封宣侠哈哈一笑,“薛掌柜,您老一大把年纪,和个毛头小子置什么气?” 薛掌柜回以冷笑,“不就这兔崽子和你家外甥讨了些近乎,要不然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封宣侠佯装听不到,对少年问道,“身为昭侠,置身涂中乡,作何感想?” “繁华表象,人心虚浮,世人不尽心学问,封侠不力求真相。”少年心生悲戚,慎重回道,“涂中乱象,诡谲莫测,封侠为民,正邪难自主。” 封宣侠尤为认可,颔首问道,“看透表象,证明你确实有心探究,那么你知道涂中乡为何会成如今的模样?” “种种迹象证明,是赴戎机埋线至此。”李成蹊揣测道。 “非也,赴戎机伏线不假,但人心教化更为重要。”封宣侠沉声告诫道,“封侠举正,不仅是行侠为民,守护一方;更有司职教化,万里同风。” “明刑弼教,使万民知法、畏法而守法,好叫百姓向往封侠风度,人人皆有封侠之心。” “所以赴戎机伏线永阳县,使其风诡云谲,败坏一县风俗,唯独我洞溪里独善其身,守正向侠。” 封宣侠深感欣慰,“你说的只有这点是错的,不是赴戎机败坏教化,我洞溪里独善其身,而是赴戎机有意一化齐俗,妄图拿下永阳县,借机登上台面,与我洞溪里讨价还价。” 李成蹊闻言,与有荣焉,“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容忍涂中乡被其抢占。” 封宣侠沉着回道,“一乡之事,一乡自决。若无特殊情况,外乡封侠不得干涉。” 这句话与那天少年的话异曲同工。 “但赴戎机现身于此,阴谋败露,我们薛掌柜义不容辞,理当为民请命。” 薛掌柜对封宣侠的眼神回之冷哼,“老朽一介大夫,与世无争,可不想搅和硝烟战火。” 李成蹊忙要劝说,就见封宣侠眼神示意不可,这才改口问道,“薛掌柜,阿酒体魄受伤,难道就这么放着?” 薛掌柜嗤笑一声,“忙完了万民大计,才想起念叨兄弟情?我看你就是虚情假意,哼……老朽最看不惯你这样兔崽子。” 李成蹊讪讪一笑,不敢回话。 画阿酒忙辩驳道,“不是蹊儿哥要留涂中乡,而是我执意逗留,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但薛掌柜认定是谁犯错,就得是谁犯错,所以他胡搅蛮缠地哼道,“明知身处险境,还任由同伴胡作非为,你说你不是废物还能是什么?”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力挽狂澜?啊呸,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小兔崽子,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搅和一乡之事?” “尤其是你李成蹊,竟敢私下勾结逆贼郭子兴。你可知这是刀尖上玩火,稍有不慎,你俩就绝无幸免?” 薛掌柜声色俱厉,李成蹊冷汗直流。 “现在才知道怕?那会儿不是挺横的?先是大义凛然放进巡城郎,再是狐假虎威吓走拾夫长,自以为聪明绝顶,处处算计与人?” 李成蹊如坠深渊,怔怔地望着谢掌柜。 “知不知道,你一旦自以为能算计旁人,就要落入旁人的算术中?算人者,人恒算之,切记医人不医心,可猜心不可算心。” 满腔的叱责到了最后反而成了谆谆善诱,谢掌柜的轻蔑也不由得变为警告,“李成蹊,记住根老的话,活着就好,做人做事都要牢记你在断龙沟的那一刻。” 李成蹊不敢反对,重重点头。 画阿酒不甘地反驳道,“我有技压群雄之力,为何要忍辱负重,任凭宵小作祟?” “这句话,等你踏入武者之时,再来和我说,现在就给我闭上嘴,好好养伤。” 画阿酒立即哑口无言,闷闷不乐地闭上双眼,嘴里嘟嘟囔囔没个停歇。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大阵脚步声,李成蹊连忙抱起画阿酒往屋内赶去。 封宣侠看了眼薛掌柜,得了他的承应,这才动身去往门外。 门外是位一身黑衣的武者,真容被藏在漆黑的铁面下,但一见到封宣侠,他立马语气热情地问道,“老友,多年不见,为兄甚是想念。” 这一刻,封宣侠眼神微变,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竟然还活着???” 黑衣武者点点头,“为兄险些命丧黄泉,好在天佑吉人,不仅保住了我这条命,更让我误打误撞踏进了临闾关。” 封宣侠惊讶不已,由衷地庆幸道,“果真是天佑吉人。” “难道多年未见,老弟不请为兄进门坐坐?” 封宣侠果断地摇摇头,“毕竟不是在我府上,不便替主人多做回答,倒是老哥突然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为兄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想老弟念在你我旧情,离开涂中乡。” 封宣侠惊咦了一声,“老哥不要我助拳?” 黑衣武者坚决地回道,“自家事自家解决,引荐外人岂不是说我涂中乡无人?” 封宣侠拱手抱拳,神情肃穆地回道,“老哥,事态严重,远非您所揣测。” 哪想黑衣武者抱拳回道,“纵使我涂中乡满乡皆战死,也不愿屈膝贼人。” 封宣侠神色沉重,举拳过顶,“封某在此恭送老哥。” 黑衣武者铁面下发出痛快的笑声,仰天高歌,径直转身离开。 “昔我往兮封侠诏,思吾来兮光武道。舍身经年红尘蹈,敢叫妖魔退三岛。” 封宣侠面露悲戚,目送黑衣武者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怎么不去送送别人?非要在此故作悲伤。”薛掌柜哼了一声,颇为不悦。 “既有死志,何苦多情。”封宣侠摇头叹息。 薛掌柜面露不屑,嗤声哼道,“世道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赴死为侠的自以为是之辈。” 默默站在身后的李成蹊心生悲鸣,“难道封侠赴死不是理所应当?为何世人不敬仰逝者,而要亵渎英灵?” “盛世太平,记得些死人,有何用处?”薛掌柜声色俱是嘲笑,“舍生赴死者,最是愚不可及。” 李成蹊悲愤交加。 封宣侠见少年心性游曳不定,忙出声安慰道,“舍生赴死者,未必是为了后人瞻仰。” 李成蹊不信,大胆顶撞道,“若不是为了后人安康,先贤怎么会甘愿舍生赴死?” “若为了后世太平,先贤被后世如此轻慢,地下有知,会不会不得安息?” 封宣侠沉思片刻,郑重说道,“此身今世,绝无亡灵之说。人死如灯灭,天地皆无影。” “那我洞溪里洞影人作何解释?”李成蹊直言不讳道。 “谁告诉你,他们是英灵所化身?”封宣侠反问道。 李成蹊忽然心生惊恐,“难道是他们依旧处于将死未死的境界?” 封宣侠否决了他的念头,淡然回道,“岂不知墨学机关造物?” 李成蹊茫然摇头,“成蹊才疏学浅,不曾听闻。” 封宣侠还要继续解释,就听薛掌柜冷声哼道,“井底之蛙,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封宣侠只好作罢,与他说道,“我辈封侠,舍身取义,问心无愧,哪里管什么后世敬仰?” 说完这句话,封宣侠无奈地哂笑一声,“你还小,不太懂人心,也不需要懂人心。” “但是你要明白一点,封侠存于世间,只要八个字【行侠为民,问心无愧】。” 薛掌柜言辞绝情地哼道,“狗屁的行侠为民,狗屁的问心无愧,若你小崽子真敢不知人心,不懂人心,早死早超生,省得连累我洞溪里盛世长安。” “相较于你这长于温室的小崽子,我更喜欢那长于贼窝的白眼狼,管什么身前生后名,管他死后洪水滔天,自己活的开心,过的爽快,岂不快哉?!!!” 李成蹊默然无声,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封宣侠忍不住叱责道,“薛掌柜,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薛掌柜闷哼一声,对少年说了句,“望山见水,缘木求鱼。” 封宣侠闻声,脸色骤变,忙伸手搭在少年肩头,以蛮力压制少年的气血,沉声告道,“小小少年,求何因果,活着就好。” 李成蹊双眼泣血,而不自知,语气坦然平静地问道,“封宣侠,世间封侠,真的是要行侠为民,不计回报?” 封宣侠脱口而出,“根老教诲,封侠二字,既是荣誉,也是桎梏,若无舍生取义的觉悟,又怎么担得起侠义二字?” 李成蹊抬头望去,眼神惊疑不定地问道,“根老真的说过这话?” “一样米百样人,根老真对你说这话,出了洞溪里这一趟,恐怕我家外甥就没了个好兄弟。”封宣侠哀然一叹。 李成蹊一脸笑意,泰然入睡。 封宣侠一把扶住少年,对薛掌柜颇有怨怼,“九岁少年,你想要他有怎么样的心性嚒?” 薛掌柜双手负于身后,脸色阴沉,沉声冷哼不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高宣侠归,困崔昭侠 当李成蹊醒来,雪已停下。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刚刚醒来的李成蹊下意识起身,只觉得五脏六腑苦不堪言,头昏欲裂,连忙继续躺着。 屋外的封宣侠听着动静,走入屋内,扶起睁开眼的李成蹊,“先别动气,稳住心神,一吞一吐,片刻就好。” 李成蹊闻声照做,几个呼吸后果真无碍,勉强起身下了床,当他走出屋外,已觉得四肢生出力气,大步落在院中,心平气和地打了套拳。 一套过后,少年振衣舒气,伸展筋骨,神清气爽,“封宣侠,涂中乡现况如何?” “高宣侠未归,拾夫长封镇,只准进不准出。薛掌柜进了镇子,照他的本事那崔昭侠理当安然无恙。”封宣侠自信满满地回道。 “封宣侠,我洞溪里为何在十里八乡名声不显,反而盛名在外?” “灯下黑呗。”封宣侠回道,“十里八乡,武者也有,但为数不多,而咱们洞溪里摸不着头脑的武者只觉得奇怪,怎么就只能出个递炤关武者?久而久之,也就觉得洞溪里是个穷山僻壤,没啥好在意的。” “真要说咱们洞溪里为何没被人遗忘,也就得幸桃花园咯。每年四月开始,芳菲路繁锦,骚客佳人不胜其数。” 李成蹊讪讪一笑,“咱们真的不闻不问?” 封宣侠神色凝重,“故友执念,不好不从。” 李成蹊哀然一叹,转身回屋。 “但你又不是我,更没有应承老友,为何不能帮衬一二?”封宣侠诙谐笑道,“听说崔昭侠屡屡恳求与你,这个忙于情于理,你也应该出面帮一帮。” 李成蹊心领神会,“若我真遇了危机,为民请命的封宣侠跳出老友的恳求,动一下手也不为过。” 封宣侠得意一笑,“不愧是我外甥星河的好朋友。” 李成蹊窃笑不已。 忽然,院外喧闹不休。 二人前后出门,见人心惶惶,随便拉住一人问道,“你们神色匆忙,这是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只知道是镇子上出了大事,听说高宣侠回归镇子,被人污蔑是叛贼,正被围堵镇中。” 二人神色一惊,封宣侠率先稳住他道,“我是洞溪里封侠,受崔昭侠之邀,特来维稳。” 路人神色一定,满心欢喜地问道,“封侠大人,有何吩咐?” “传我口令,让百姓聚拢到崔府门前,不可私自离开。” 路人连忙应好,一边跑着,一边喊着,“崔昭侠喊我们放心,不要到处乱跑,先去他家门口待着,等到事情结束再回家。” 二人闻声,相视一笑,然后李成蹊主动说道,“封宣侠,镇内突发事故,我这就前去查看。” 封宣侠神色慎重,“万事小心,务必保全自身。” 李成蹊点头应是,立刻转身离去。 “小心些,李成蹊。”封宣侠忧心忡忡。 此去镇上,李成蹊是徒步而行,一路上是递炤洞开,火速前往,沿途行人见状,纷纷避让,但李成蹊走到一半时,忽然见到一队商贾,行色匆匆,且潜伏其中的武者有杀意流露,显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忙上前盘问,“敢问阁下此时进镇有何要事?” 商贾随行武者见他前来,神色凛然地回道,“我等与客人有约,要送些货物进镇。” “是什么货物?” “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拦路?”武者沉声问道。 “举正封侠,可有资格问话?”李成蹊回道。 “据我所知,涂中乡并无少年封侠。”武者脸色一沉,一拍腰间佩刀,脸色阴沉地哼道。 李成蹊坦然露出昭侠令,“你还有何异疑?” 随行武者见令,立马跳下马背,由阴转晴,一脸笑意地靠近,从怀中递上钱袋,“不敢有瞒封侠大人,我等进镇真的是为了送货,还请大人放行。” 李成蹊脸色严肃,拒不受贿,“我想见见马车内的货。” 随行武者面带犹豫,“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私货,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我见过货,再说。” 随行武者只好让路,手紧紧按在佩刀,“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成蹊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你是在威胁我?” 随行武者见他靠近马车,推刀出鞘,“若大人不肯善罢甘休,休怪我等行凶。” 李成蹊冷哼一声,上前掀开封盖,见是锦绣丝绸,伸手一摸,质感极佳,“送些丝绸,有何不可示人?” 随行武者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故作淡定地回道,“这批丝绸出身不同,大人且掀开一角细看。” 李成蹊抓起衣角,见着了【赴戎机织造坊坊】,眼神微变,“尔等是赴戎机商队与武者?” “不敢期欺瞒大人,我等确实是赴戎机武者,但我等并无恶行,只是从事些不受人待见的商贸。”随行武者自嘲回道。 李成蹊哦了声,“无妨,日后行商,不必如此紧张兮兮。” 随行武者吐了口气,连连称好,“跪谢大人放下偏见。” 李成蹊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拾夫长,为何要点明我等身份,让他心生警惕?” 见他离去,随行武者的同伴立马问道。 “与其让他疑神疑鬼,不如咱们自报家门,省了他好些猜测。”拾夫长轻蔑地回道,“何况如此年轻的昭侠,真要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不清楚?” 同伴恍然大悟,低声恭维道,“拾夫长艺高人胆大,神机妙算,当真是妙计连连。” 拾夫长脸色一沉,“少拍马屁,咱们快些赶路,争取日落前解决掉高宣侠。” 同伴不敢套近乎,连忙赶路。 只是这伙人没有发现,本该离开的李成蹊去而复返,小心翼翼地跟在商队后方,“我确实不该存有偏见,但赴戎机大多数居心叵测,不由得我对你们不上些心。” 与此同时。 “崔昭侠,你的伤势我已替你祛除,此后修行保管无事。”薛掌柜平静说道。 崔昭侠拱手抱拳,“崔某谢过薛掌柜大恩大德,日后若有需要崔某的地方,只管开口。” 薛掌柜摆了摆手,平静地回道,“不需要。” 崔昭侠面色尴尬,不敢接话。 孙郎中忙转移话题,“薛掌柜,我有些药理尚未摸透,劳烦您给多加指点下。” 薛掌柜随手抛给他一本书,“多看多学,多钻研,书上的医理是基础,落在实处还得亲身体验,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从何下手?怎么能做到药到病除?” “舍不得身子,不敢以身试毒,我劝你早些断了念头,重操旧业,别在这挂着羊头卖狗肉,整天挂着个药材铺子,贻笑大方。” 孙郎中更觉尴尬,不敢接话。 薛掌柜似乎不觉得有异样,自顾自地走到药柜,随意瞥了眼百子柜,便心生不满,“废物东西,只会照着书上摆放。” 说着,他指着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冷声哼道,“这四物汤就不能考虑下实用性,放在一起,好拿好放?还有党参、白术、茯苓、甘草也能组成【四君子汤】,怎么就不能就近摆放?” 薛掌柜指着百子柜,炮语连珠。 孙郎中悉心受教,不敢反驳。 崔昭侠一脸懵圈,心头嘀咕道,“好个薛掌柜,得理不饶人,真是的唇枪舌剑,听者流泪啊。” 寻来无事,崔昭侠不忍打断谈话,想要悄然离开。 “走什么走,你身子骨不宜走动,先在这好好待着。”薛掌柜哼道。 崔昭侠只好止步,“敢问薛掌柜,我几时能离开?” “你想离开就离开,我什么时候拦过你?” 崔昭侠哑口无言,闷闷地走回屋内,连喝好几杯茶,压压心头的躁怒。 孙郎中正如痴如醉,慢慢消化薛掌柜的教导,“听薛掌柜一席话,胜过十年书。” 薛掌柜拍了拍百子柜,“木柜质量差的不忍直视,我要是你早就砸了它。” 孙郎中一头冷汗,忙恭声问道,“有劳薛掌柜推荐好的木料。” “我是你爹?免费教了你医理,还得免费教导你取料?” 孙郎中满脸尬色,“以后药材全从薛掌柜那进口。” “我又不是商贾,哪里来的药材卖你?何况我自己也缺些药材,都不知道去哪里买。” 孙郎中闻声知其意,忙一脸热情地接道,“薛掌柜只管放心,以后您要的药材,小的全给你备齐。” 薛掌柜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小镇子都是些小病,你再琢磨心思,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病例,以后不妨抓些鸡鸭鱼,剖析剖析内里,好把人兽一起抓。” 孙郎中面带犹豫。 薛掌柜破口骂道,“你个不开眼的,难道不知道依靠牛羊鸡鸭等家禽而活的百姓家,要遇着了禽流感,就要家破人亡?” 孙郎中面带惊讶,“少了些牛羊,怎么会家破人亡?” 薛掌柜狠狠地给他来了一拳,“蠢东西,你这话说的好像古时候那个傻国王,百姓喝不了粥,为什么不吃猪肉?” 孙郎中豁然大悟,“小的知晓,归根结底,行医为民,好让百姓平安无事。” “救了家禽,也是救了这家百姓,仁医是仁心,对人对兽,都是一样的。” “若无人心,医人还不如医兽,反而也是如此。” 薛掌柜这才拍了拍他的肩头,突兀语重心长地说道,“外面乱哄哄的,你看我也配合你,替你拦了好一会崔昭侠,难道你不该有所表示?” 原本心怀感激的孙郎中瞬间毛骨悚然,眼神惶恐地望着他。 “你的小心思我不想多问,但要发生的事,你得和我说清楚,不然我待会不好和人交待。” 和人交待?和谁交待? “薛掌柜,您的意思是不仅您知晓?” “废话,都说了你是废物啊,就你们那点伎俩,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难不成还以为这些破事能骗得了我?” 孙郎中连道不敢。 “知道不敢,你个废物东西还不老实交代?” 孙郎中自认对薛掌柜也是知根知底,再加上大势已成,便如实相告。 薛掌柜静静听完,“都是些没用的废物,这些年还是废物的谋划。”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宣侠怒火,火攻药铺 尾随商队的李成蹊见他们忽然停在人烟罕至的地方,久久不曾动身,而且更奇怪的是武者的气息在接二连三地消失。 不是被杀,也不是收敛气息,就是消失了。 李成蹊不再隐藏,大胆地现身于此,厉声问道,“商队武者去了哪里?” 奇怪的是,在场站着不少人,但回话的却一个都没。 李成蹊有些好奇,上前一看,整个商队竟然都被人抹了脖子。 咚! 心细如发的李成蹊忽然听到最后方的木箱发出声音,立刻上前掀开木板,见里面藏着个双眼通红的凡人,还不等他发问,这人已失声喊道,“求你不要杀我,我把我的家产都给你,你要多少给多少。” 李成蹊示意他安静下来,这才问道,“你一直都躲在这里面?” 这人见他没有杀意,心有余悸地回道,“我们商队在来的路上遇着一伙人,我当时寻思不对劲,就让忠心耿耿的管事将我偷偷封存进来。” 李成蹊把他扶起来,确实没感受到真气的流动,释然地说道,“你要庆幸你躲过了一劫。” 这人强撑着意识不倒,“敢问少侠是何方神圣?” “封侠吴方隅。” “原来是封侠,失敬失敬。”这人努力往后挪了挪身子,靠在木板,坦然说道,“先前我躲在木箱,依稀听到这伙人要来地道,运送铁箭进入镇子,说是要一举拿下涂中乡,再进犯永阳县。” 李成蹊一听地道,忙追问道,“他们可曾说清地道如何开启?” 这人摇摇头,“我当时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模糊听到这么个消息。” 李成蹊不急不躁,耐心问道,“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脚步声在哪个方向消失?” 这人心思一转,笑着回道,“不愧是少年封侠心思缜密。” “吴封侠,在我前方十步,那辆马车下方大概前前后后有近二十道大小不同的脚步声。” 李成蹊没想到这一问,还真能得出答案,喜出望外地跳上那辆马车,一掀车帘,见车内大空,唯有地上的一片黄土。 少年拔出黄罗伞,向下用力一戳,回声清脆,“果真有暗道。” 然后他跳回木箱那边,“我先送你去往安全的地方。” 男人坦然摇了摇头,“自家事自家清楚,我这躯身体不曾进食,能活过这些天已是奇迹。” 李成蹊默然无声。 “吴封侠,小的别无他求,只求您杀了贼人,好让我泉下有知,安然投胎转世。” “若是封侠日后闲暇,可否有劳去趟清流乡,替我向心仪姑娘说声抱歉,我吴风楚来生再还情缘。” “吴家风楚韵,豪气贯淮扬。” 男人高声一呼后,阖然长逝。 李成蹊心生哀鸣,将他重新封回木箱。 “吴先生放心,我定会替你完成心愿。” 说罢,少年跳向那辆马车,一脚跺碎,奋力一伞戳在地面,轰然坍塌。 李成蹊跳下去,见成人高的地道深不见底,蹑手蹑脚地摸索前进。 高府大院! “昔我往兮封侠诏,思吾来兮光武道。舍身经年红尘蹈,敢叫妖魔退三岛。”孤高身影独立院中,喃喃自语。 “宣侠,镇中贼人作祟,我们巡城郎死伤惨重。”血迹斑斑的高府护卫忙在院外报道。 孤高身影正是高宣侠,转身回望护卫,“你在我府上待了多久?” 护卫不解其意,认真回道,“回禀宣侠,属下入府,已有三年……” 还不等他话音落地,高宣侠忽然近身,咔嚓一声拧断他的脖子,冷冷地丢在一旁,“三年都不知道我的规矩,死了也是活该啊。” “高羽卫身在何处?” “属下在此。”长袍加身的武者从假山现身。 “此番动乱,何人为首,意欲何为?” “回告主上,据羽卫回信,逆贼身份不明,但影响力极重,暗中掇动赴戎机,意欲袭杀主上。” “逆贼乱党,死不足惜。”高宣侠忽然没了兴趣,转而问道,“拾夫长在何处?” “拾夫长被内奸重伤,负伤躺在孙家药铺。” 高宣侠咦了一声,“是谁将拾夫长送往那里?” “是土生土长的涂中乡巡城郎崔孙顺。” 高宣侠又惊讶一声,“崔氏武者?我先前怎么不知晓?” “此人先前似乎有难言之隐,一直隐匿修为,最近才因为救人暴露身份,而被崔昭侠招入巡城郎。” 高宣侠平淡地哦了声,“崔昭侠现在在哪里?” “他也在孙家药铺。” “巧合还是有人推波助澜?” 高羽卫不曾回话。 高宣侠摆了摆手,“传令下去,放贼首入府,命镇上封侠速速现身。” 高羽卫低头称是,领命退下。 高宣侠看了眼暗处,“阁下出来吧,有事不妨直说,何必藏藏掖掖?” 黑衣人笑了一声,“阁下身份比我想的要更高些,竟敢私下圈养私卫。” 高宣侠抬眼看了下黑衣人,“这些私卫早已有之,并非是我封侠后所为。” 黑衣人微微诧异,“敢问阁下出自哪一支高氏?” 高宣侠反问道,“阁下不肯自报身份,还反过来问我出身,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碰! 这一刻,两人拳风原地激荡,轰然碰撞,竟然难分胜负。 “阁下果真是临闾关武者。”高宣侠神色微微沉默。 “阁下也是临闾关武者,大家彼此彼此。”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就要转身离开。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高府无人?”高宣侠腾身一闪,气息如虹,笼罩在他的头顶。 黑衣人真气离体,劲风鼓荡,聚拢成线,一拳击穿他的气息,公然跳出禁锢,“阁下若是不想涂中乡被你我夷为平地,尽管放马过来。” 高宣侠只得愤然收手,任其离去。 与此同时,孙家药铺的患者正接二连三地被送来。 “崔孙顺,你是不是有些蹬鼻子上脸?我这是从商的药铺,不是救死扶伤的医馆,能不能麻烦你把人给我抬回贵堂?” “拾夫长,孙郎中让我把人抬回去。”崔孙顺忙向边上求救道。 “孙郎中只管救人,药钱我加一分付你。”拾夫长沉声回道。 “就加一分,你也敢和我叫板?”孙郎中不屑地嘲讽道。 “若你不满意,那我扣掉一分也成。”拾夫长起身笑道,“崔孙顺,把药钱算好了,日后跟兄弟们说好,谢过孙郎中仗义疏财。” 孙郎中气不可遏,摸着胸口隐隐作痛,可他手中书写的配方却半点不慢,“崔孙顺,照着这些抓药,不可多,也不可少,火候也得照办。” 崔孙顺连忙应好,正要去接,却被薛掌柜一把夺去,给撕的满地纸屑,随手丢给他一份药方,“蠢货,照老朽这个药方抓去。” 崔孙顺脸色震怒,提袖就要动手,忽听孙郎中一脸欣喜地说道,“崔孙顺,照薛掌柜的办,啥也别问,照做就是。” 崔孙顺见此,只好忍着不快抓药,抓着抓着尴尬地发现药材不够,就高声问道,“孙郎中,这味药材不够,怎么办?” 孙郎中一听,忙要去问,就听薛掌柜骂道,“没用的废物,这边摆明没有存货,你就不知道去别家买回来?” 孙郎中赶忙示意他去买,不要争执。 这时,崔昭侠稳住了巡城郎的气机,得以喘了口气,这才问道,“你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武者?” 拾夫长对此也是百思不解,“先前暴乱,我已去问过守正,最近并无武者大举进镇,尤其是身怀刀剑的武者更是少之又少。” 崔昭侠眉头紧锁,“若是不能查明原因,此消彼长,涂中乡迟早要被这群人攻下。” 拾夫长深表赞同,“我怀疑涂中乡有内鬼,否则怎么会被人知晓高宣侠受伤潜回?” 崔昭侠脸色一沉,“先前高宣侠返乡,知晓此事的都有哪些人?” “我、高府护卫以及易元吉。” 突然,两人异口同声道,“难道是易元吉?” “不可能是他,他身为昭侠,又是本乡最有望升任宣侠之人。”崔昭侠竭力辩解道。 嗖!嗖!嗖! 忽然,屋外传来利箭破空声,吓得两人急忙冲入前屋,正见孙郎中正手持混铁棍,舞动棍身甚是灵活,一一拦住投石问路的三支铁箭。 “孙郎中,可曾看清贼人相貌?”拾夫长立马问道。 “孙郎中,保全自身要紧。”崔昭侠不假思索地喊道。 孙郎中付之一笑,“区区暗箭,休想伤人。” “是吗?孙郎中好大的口气,就是不知待会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房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听这声音,拾夫长脸色一紧,愤然吼道,“赴戎机贼首,可敢正面一战?” “哈哈,拾夫长,我是赴戎机不假,但我可不是贼首,若你想要正面一战,那你得先出来才行。” 崔昭侠制止他道,“拾夫长不可中计。” 拾夫长脸色阴沉,“无妨,我去看看就回。” 说罢,他正气凛然地走出药铺,四下无路人,唯有对面的房顶正蹲着一群黑衣人,为首之人赫然是与他街头巷战的赴戎机贼首。 “拾夫长好胆量,真敢出门迎战。”贼首拍手叫好。 “大胆贼首,下来一战。” “哈哈,我等奉命行事,旨在杀人,不在公平。” 贼首一笑,拾夫长顿觉不妙,慌忙起身往房内赶去,但这时为时已晚,三支利箭激射而来。 拾夫长手中长枪,一挑一拨,两支利箭应声落地,唯有第三支利箭转瞬即至,瞬间刺透他的肩骨,将他狠狠地钉在门板。 也是这时,崔昭侠和孙郎中联袂出门。 崔昭侠在后,一掌震碎门板,将他拖回屋内。 孙郎中在前,棍耍浑圆,挡住冷箭,退回屋内,高声骂道,“无耻贼人,竟敢暗算拾夫长。” “没用的废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就敢出门迎战。这下好了,人没杀着,反而将自己给折在里面。” 薛掌柜眼疾手快,一手折断箭尾,再用力从他背后拔出箭头,手指一抖,一层血色掉在地板。 “赴戎机的废物,尽会使些卑鄙手段。” 薛掌柜见着血色,顿觉不妙,对崔昭侠说道,“速速去按照我给你开的药方抓药,否则接下来的大战,这个废物东西真得废了。” 崔昭侠闻言,立马照做。 拾夫长面色越发阴沉。 “废物,你真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讲信用?那可是赴戎机,号称偷天换地的窃夫,怎么可能会遵守封侠的那套光明正大的规矩?你说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板夹了,才敢出门叫板?” 拾夫长强忍着怒意,不肯说话。 倒是一边的巡城郎哼道,“你凭什么骂我家拾夫长?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指责我们舍身为乡的拾夫长?” 薛掌柜一边稳住伤势,缝合伤口,一边对巡城郎骂道,“你也是个废物点心,就这点兵力也伤得了你,弄了个重伤难愈。” 巡城郎勃然大怒,但薛掌柜不给他开口,继续骂道,“小废物,没胆子的窝囊废,老朽要是你,当时那一刀就不往他腰砍,就铁了心以命换命,朝他心窝子捅,好让同僚补刀。” 巡城郎怒火攻心,以至于气急败坏,哇地一声喷了满地血色,就地昏了过去。 拾夫长初始也觉得有理,应该以命换命,往心窝子捅,但细细一想,不由得额头直冒冷汗,眼神错愕地望着为自己缝合伤口的男人。 “废物,替你缝个线也要喊痛?” “小的不敢,实在是薛掌柜手眼通天,着实吓着小人。”拾夫长后知后觉地回道。 “废物,就会溜须拍马,老朽一介大夫,哪里来的本事吓着你?” 拾夫长不敢回话,默默咬牙。 此时,孙郎中退回屋内,气息渐低,忧心忡忡道,“崔昭侠,若他们继续放箭,咱们无事,后院的巡城郎铁定性命不保。” 崔昭侠抓药的手骤然悬停,被薛掌柜骂了一声才接着抓药,然后认真地回道,“若赴戎机真要鱼死网破,舍了这条命,我也要他们一命偿一命。” “废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个没了武力尚可的你,等他们真攻下内镇,有多少百姓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薛掌柜收回钩针,手心往伤口一抹,顿时不再流血,起身接着骂道,“废物,就只有废物的想法,赴戎机铁箭在手,凭你这破身板能捱过去?还不是逞一时之勇,白白丧了大好性命?” 崔昭侠抓好药材,忙跑去往后院煎药。 “那薛掌柜有何妙计可退贼寇?”孙郎中大胆问道。 拾夫长亦是屏气凝神,认真等候。 “老朽待会见你们都死了,就去投降,反而老朽一介大夫,肯定不会有人为难。” 就在这时,一支火箭嗖地一声落在室内。 “不能用水扑,只能用棍打灭它。” 薛掌柜连忙制止孙郎中的浇水的举动,转而提醒道。 孙郎中闻言,照办不误,一棍扫下,火焰顿灭。 但这时屋顶瓦片突然掉落,丝丝点点的火星顺着瓦片也滴在地板。 “这是油性火焰?”孙郎中见此,惊讶万分地问道。 “废物,还在发什么呆?赶紧从后屋打通一面墙,把后院伤者搬走。” 孙郎中闻声,当即冲到后屋,奋力一棍击穿石墙,“崔昭侠,快来救人。” 崔昭侠只得放下药坛,开始匆忙背人。 星星点点的火星在寒风的吹拂下,不一会儿就点燃了整座药铺屋顶,然后是成片的瓦片掉落,一大截火红的房梁开始断开。 即使崔昭侠与孙郎中忙里忙外,片刻不停,也依然没能救出所有人。 薛掌柜只是冷眼旁观。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虎口拔牙,被封地道 踏入地道,宛若深渊,漆黑阴暗,阴冷寒风比冬夜寒风更渗人心魄。 小小年岁的李成蹊走在地道,非但没有被黑暗的孤寂打败,反而熟络地拥抱黑暗,感受着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寂寥,“似乎很久没溜达过漆黑的地方,莫名地有些想念啊。” 少年脚踏实地,尽情享受着那刺耳的风声,哪怕它们更像是无数孤魂野鬼的咆哮声、嘶吼声。 少年从不怕黑夜的寂寥,反而在此如鱼得水。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黑夜,少年独自前行,打着无人问津的拳架,练着引以为傲的形意招式,直至将这些融入骨髓,哪怕是睡梦中都如臂驱使。 正走着,少年眼前忽然浮现一片火光,不用多想,那肯定是赴戎机的火把。 没有想象中的大喊大叫,正面横冲直撞。 少年敛气平息,步履轻盈,脚尖踩在暗道,更像是活生生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逼近。 但地道狭隘,少年一冲,立马引起了一股阴风,吹动火把的火光疯狂摇曳,就像是头狰狞的恶魔在张牙舞爪。 火把主人见着火光摇动,莫名地觉得不安,忙回头望去,却只看见了满眼的黑暗,不由得心头发毛。 哪怕是他走过这么多次地道,而且手持火把,他依旧害怕这里,畏惧这里,从内心深处瑟瑟发抖。 些许是拾夫长看惯了他的怯懦,便让他拿着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后的,哪怕是真遇着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耽误队伍的前进速度。 但他心神不宁,惶恐地和同伴低声说道,“我突然觉得地道阴森恐怖,而且有股冷风在不断往我的脖子里钻,就好像无形中有双冰冷的手在抓我,但却始终抓不着。” “疑神疑鬼,咱们走这地道来来回回多少趟?哪次不是相安无事,就你这次有问题?”同伴对他的胆小不以为然,十分不屑地哼道,“瞅瞅你这胆量,连个小屁孩都不如,一大把年纪连点黑都怕。” “不,今天和往常不一样,不信你耐心听听?” “够了,你不就是被那个封侠吓破了胆,心理作用?”同伴无情地嘲笑道,挑出当年的丰功伟绩炫耀道,“想当年,我在关教头手底下办事,不知多少豪侠封侠都命丧我手。要不是关教头瞧不起我的修为,我也不至于跟着你们风吹雨淋,还得跑地道。” 武者闻言,悻悻然不接话,免得自取其辱。 同伴见他不再折腾,冷笑一声,继续专心赶路,思绪万千,有些感慨带头的拾夫长和教头关系似乎极差,可能这辈子也就都是个拾夫长,保不准最后和我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没个长进,也没个出头之日。 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一缕阴风吹拂而过。 武者心惊不已,忽然觉得手头火光黯淡,正要心生提防,却骇然发现,似乎有一拳击在后脑勺。 迷糊之际,武者已没了气息,直挺挺地往前走着。 同伴觉得奇怪,回头看了眼,却没发现异常。 拾夫长领路之余,忽然觉察少了一缕气息,就以为是人在偷懒,沉声哼道,“后面的给我老实点,别整幺蛾子,否则延误战机,别怪我不念旧情,杀鸡儆猴。” 拾夫长杀机抖露,众窃夫立刻心生惶恐,加快步伐,口中应好。 扶住武者的少年李成蹊暗暗松了口气,小心地推着这人走了一段路,见迟迟没人发现,这才再次催动真气。 同伴觉得安静的可怕,便想回头聊两句。 哪想,他这一回头,李成蹊已拳风尽出,在电光火石之间击中他的面门,然后一瞬间头也不回地飞快远遁。 噗通! 在地道中,这跌倒声极为响亮,窃夫拾夫长惊闻这声,立即停步问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 倒数第三位武者第一时间听见声音,立马举着火把,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心头一惊,高声回道,“回拾夫长,是余小宇与人起了冲突,同归于尽。” 拾夫长闻言,脸色铁青,“两个蠢货,私下寻仇,何至于生死一战?真要作死,也别耽误我等大事。” “你待会放火烧了他俩,速度跟上。” 这条地道极为隐秘,知晓者仅有赴戎机武者,所以窃夫拾夫长压根不担心两人被偷袭至死,也没有去深究。 但第三位武者探查两人死因,骇然发现两者都是被一击致命,绝对不是两人自相残杀,而是另有其人。 但拾夫长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武者不敢顶撞,更不敢推翻先前的武断之言,只好将计就计焚烧了两人的尸体,快步追了上去。 没等他走远,李成蹊再度跟了上来,身影一晃,瞬间窜过火焰,回头看去,火焰依旧是那般狰狞恐怖,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谁。 第三位追上队伍,对第四位说道,“我觉得事有蹊跷,他俩死因另有隐情。” 第四位想了想,打趣道,“你小子是不是想县城的姑娘想昏了头?” 第三位摇摇头。 “你别胡思乱想,这地道乌漆麻黑的,打着火把走路都提心吊胆的,何况是做到一击毙命?再说,这地道是临时挖掘,绝对无人知晓。你总不能和我说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进来吧。” “何况……虽然对亡者不敬,但是余小宇生前确实不怎么好,和咱们这些人不太合群。而且他俩私斗前,确实吵了一架。” “但是……” “好咯,我的兄弟,别自己吓自己。这条地道咱们都走了好几遍,肯定不会有啥孤魂野鬼作祟,所以你就放心吧。” “希望如此。”第三位惴惴不安地回道。 紧紧吊在不远处的李成蹊长呼了一口气,幸好没有深究下去,否则追根溯源,保不准能循着蛛丝马迹发现真相。 这个祸根,决不能留。 李成蹊心一横,慢慢摸近第三位。 三步! 两步! 一步! 第三位浑然不觉少年的逼近,但心头的悸动让他在黑暗中格外警惕,忍不住心有所感地回头望去。 碰! 一声脆响,第四位连忙回过头,只见他举着火把,面色如常,不快地哼道,“你再闹腾,我就喊拾夫长过来拾掇你。” 武者低下头,不曾回话。 第四位吐了口气,继续赶路。 而在第三位身后撑着的李成蹊大汗淋漓,手心满是汗水也不敢松手,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推着他。 在地道中,时光如梭,不知不觉已来到地道出口,窃夫长停步说道,“辛苦各位兄弟一路护送,只要这批铁箭送入同伴的手中,我们定能攻陷涂中乡。” “赴戎机万岁,攻陷涂中乡。”众窃夫齐声吼道。 拾夫长颇为满意地敲了敲暗门。 只听得守门人与他隔门对话,“浦暗渔舟入,川长猎骑稀。” “客悲逢薄暮,况乃赴戎机。” 守门人打开暗门,躬身拜见,“属下见过拾夫长。” 拾夫长登上地面,问道,“镇上情形如何?” “高府危如累卵,不日即可攻破。那座象征涂中乡和平之门的孙家药铺已被大火攻下,至此百年传承宣告破灭。” 拾夫长神情激昂,“先前巡城郎出门做了什么?” “一是抽调封侠进镇,可惜晚了点,被我们拦下来;二是为了征召武者维稳,但依然被我们识破。” 拾夫长更觉满意,“现在没你的事,去通知他们铁箭已送达,速速回守此处。” 守门人躬身称是,火速离开。 拾夫长忍着心中的激动,对地道喊道,“从现在开始,一箱一箱搬上来。” 第一箱很快就被搬上来,窃夫兴奋不已地问道,“拾夫长,咱们这趟攻陷涂中乡,最后能拿多少功勋值。” “保守估计,活下来的兄弟,人手二十。”拾夫长见行动圆满在即,也不由得心生欢喜,对他们的态度好了些。 窃夫嘿嘿直笑,“二十功勋值,再攒两次,想不破关也不行啊。” 边上的同伴见他这副啥样,拍了拍他的肩头,“别做白日梦了,老老实实修行,真当咱们赴戎机是强盗土匪?这趟攻城,不过是拾夫长偶然撞见。” 正在兴奋中的窃夫,被同伴泼了盆冷水,恼羞成怒,抬手给了他一拳,愤愤骂道,“滚你丫的,大爷做梦招你惹你,非要跑来戳穿?” “我是为了你好。” “滚你丫的为了我好,大爷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说啥都是为了我好,大爷缺你这点好?大爷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非要你嘴贱找抽?”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拾夫长看着打闹的两人,也没出声叱责两人。 好事当头,由着折腾也好,放松放松心情,毕竟待会儿真动起手来,谁能活下来还不一定。 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拾夫长内心早已毫无波澜。 天下不平,戎机不止。 可窃夫流经,寸草不生。 不只是寸草不留,我赴戎机同袍亦不留。 转眼间,十箱铁箭被搬上地面。 眼看着第四位就要上去,默不作声的李成蹊冷静现身,先是一拳击碎他的胸骨,接着徒手拧断他的脖子,然后一脚将他的身体踢上去。 噗通一声,地上瞬间鸦雀无声,寂静的可怕。 片刻后,怒吼声阵阵响起。 “贼子休跑……” “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同袍……” 李成蹊趁着众怒,腾身跳上地面,眼神一瞥,“窃夫该死,全都该死。” “我看你更该死!” 拾夫长的怒吼声随着他的拳风盛然罩下。 李成蹊见此拳风,骇然失色,忙纵身跳进地道。 拾夫长一击落空,闷声哼道,“给我封死地道。” 有窃夫上前请战道,“恳请拾夫长准许属下前去击杀贼子。” 拾夫长冷哼道,“除了我,你们谁能悄无声息地击杀他们四个?” 众窃夫不敢回话。 “大局当前,先平息内乱,再下追杀令。” “大胆封侠,恐怕你不知道这条地道是一门双关,一旦我封锁此门,地道那头也会被截断,任你通天的本事也得徒手挖掘一条活路。” 拾夫长冷声笑道。 李成蹊不以为意,“你以为我吴方隅是被吓大的?” “是与不是,待我处理完涂中乡,再来和你计较。” 说罢,暗门应声落下。 李成蹊用黄罗伞一捣,闷声震响,泥石俱下,果断收手,否则不等击碎暗门,自己就得被泥石埋葬。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地道脱困,宣侠赴死 李成蹊见暗门无法打通,心一横原路返回,但这一去果不其然,半道塌陷,走投无路。 他只好返回。 地面,拾夫长唯恐李成蹊被人搭救,率众离开前,特意留下五名窃夫武者看守此处。 “贼子该死,竟敢杀我同袍。”窃夫厉声哼道。 “言之有理,若让我再见着他,非弄死他。”旁边窃夫随声附和。 五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发气焰嚣张,也不知是谁怒上心头,厉声哼道,“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乘胜追击,下地道诛杀此僚。” 四人一听,反应不一,胆小者声色一惊,下意识地退后,颤抖地回道,“拾夫长已明言,贼子修为高超,凭咱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富贵险中求,若我等击杀封侠,最少人手可得二十功勋值。”厉声武者兴奋不已,“说不准此子乃是昭侠,那就是明晃晃的四十功勋值,再加上破城之功,我简直都能看到泥胎丸在向我挥手。” 泥胎丸,立地成胎,试问几位递炤武者能有泥胎体魄,一旦众人拿到它,不说一步登天,但跻身居庸关指日可待。 “一境一天地,难道你们不想跻身居庸关,捞个拾夫长混混?”厉声武者谆谆善诱道。 其余四人眼神炙热,呼吸加粗,连胆小者都脸色涨红,死死地握紧双拳,“拼他一波。” 五人异口同声道,“拼一波。” 然后,五人相视一笑,胆小者最先开口,“我来开门,你去探路。” 厉声武者闻言心底一凉,把他骂了无数遍,但脸上故作淡定地回道,“好,你开门,我探路。” 胆小者大步推开暗门,厉声武者沉声哼道,“贼子何在?” 然而,地道内空荡荡的,只有回音,毫无杂音。 厉声武者心神大定,“想来是地道空气不畅,贼子因为呼吸不通,倒在某处。” 胆小者闻言,越发膨胀,“那就让我先去。” 厉声武者脸色一喜,但背对着他,不容易被他看清,接着略带严肃地回道,“不可,怎么能劳你涉险?” 胆小者义正言辞,“大家都是平摊功勋值,理当有难同当,让我去吧。” 话音落下,胆小者就跳入地道,贴着石壁摸索前进。 “见着贼人没?”厉声武者问道。 一连走了三十步,胆小者都不觉异样,“没事,贼人要么是去了那头,要么就如你所言。” 厉声武者可不会真的认为少年会被闷死,对其余三人说道,“暗道狭窄,咱们背上弓箭,若真遇着他,乱箭射死。” 其余三人当即点头答应,各自提上弓箭追了进去,厉声武者不仅自己背了一套,更替胆小者背了一套。 一伙四人追上胆小者,见他原地止步,顿时毛骨悚然,“你在哪干嘛?” 胆小者一言不发。 厉声武者连忙拔箭搭弦。 胆小者一听这声音,吓得急忙喊道,“没事没事,我吓你们的。” 一伙人委实被吓得心惊胆战,立刻冲上去进行一顿毒打,“让你丫的吓我。” 胆小者捂着眼睛和脸颊,嘟囔道,“开个玩笑,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 厉声武者又补了一脚,“让你丫的吓我们,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说罢,他丢下去一套弓箭,“待会听着动静就射,不要犹豫。” 胆小者捡起弓箭,“地道漆黑,十步外都看不见人,射了又有啥用?” “我们身为武者,目不能视,难道捕捉气机?”厉声武者哼道。 胆小者立马恭维道,“大哥言之有理,小弟唐突了。” 厉声武者还要说话,忽然觉得阴风吹来,连忙拉满弓弦,破空射出。 正往回赶的李成蹊惊听飞箭声,连忙俯身躲过。 啪嗒! 是飞箭掉在地上的声音。厉声武者松了口气,“没事,是我大惊小怪。” 一行人这才放下心神,继续往前走。 李成蹊心中一喜,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正愁不知怎么离开地道。 这五人摸索前进,没有举着火把,自然看不见他。 但他不一样,打小混迹黑夜,一身感官无比灵敏,稍稍有点风吹草动都清晰可闻,所以他静静靠在石壁,敛气平息,一声不吭。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五人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平静。 李成蹊屏气凝神,静候五人的路过。 一步之遥! 李成蹊按耐不动。 厉声武者只觉得脚下阴风加重,并无异样,便埋头赶路。 胆小者跟在最后方,眼看就要走过去,忽然觉得不对劲,“大哥,你说那小子身材矮小,若趴在地上,我们能发现他?” 厉声武者一听,眼角一抽,“乌漆麻黑,肯定看不见啊。” 五人立马陷入慌乱,胆小者提议道,“大哥,咱们要不回去提个火把,也好照路。” “也行,先回去,不急于一时。” 这话还没落下,李成蹊已暴起发难,先是一拳打在胆小者的胸口,再用力一脚往前踹。 “早知道我就不下了。” 胆小者临死前无奈地哭道。 地道狭隘,其他人不得不接,但这一接,李成蹊立马扑上来,一脚踩在胆小者的胸口,朝他的同伴身上又是一拳打在额头,一击毙命。 紧接着,李成蹊身子一矮,窜到第三人的边上,起手一拳撼在他的左胸口,直接穿胸。 说是迟那时快,李成蹊气也不换,一把推开第四人,猛扑第四人。 可惜第四人和厉声武者皆有所防备,气机撑开,挡住了他的袭击。 “你拦住他,我来射。”厉声武者沉声吼道。 第四人不加犹豫,动身追上李成蹊,可这一踏步,却骇然发现没了他的气息,而身后的武者正搭弓弦,还不等他喊出口,利箭已穿喉而过。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接连折损四人,李成蹊的气息瞬间消失,厉声武者只觉得惶恐不安,果断抛下弓箭,就地跪下,“求求你别杀我,我有被利用的价值。” 这时,李成蹊已摸到他的身后,一掌按在他的后脖颈,忙松开手问道,“你说说看。” “你先保证不会杀我。” 李成蹊手心一按。 “你若杀了我,你永远都不知道赴戎机的动机。”武者大声吼道。 李成蹊微微用力。 “你若杀了我,涂中乡必破无疑。”武者声嘶力竭地吼道。 李成蹊手心真气挪动。 武者闭上双眼,安然等死。 “好吧,你饶你不死。” 李成蹊一掌震碎他的天宗穴,“但我不会留着你的修为。” 好死不如赖活着,武者庆幸地和盘托出。 李成蹊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震晕此人,然后上了地面,推下暗门,破坏掉地道开关,这才起身离去。 “崔昭侠,我们已挡不住窃夫的攻势,如今之计只有退守高府。”拾夫长无奈地劝道。 “怕就怕高府比咱们这更惨。”崔白画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心生悲凉。 “高宣侠坐镇一方,为何迟迟不肯现身?”孙郎中闷声哼道。 “封城之前,我并未知晓高宣侠回返。”拾夫长沉声说道。 崔白画闻声,一拍大腿,“我们去宣侠府,问个明白。” “主上,咱们撤吧,涂中乡巡城郎已无人幸免,皆已战死。”高羽卫跪在院外,哀声恳求。 高宣侠肩头落着苍鹰,从容不迫地回道,“从来只有战死的宣侠,而无流亡的封侠。” 高羽卫泣声求道,“主上,咱们临危受命,接管涂中乡已是仁至义尽。这座他乡城破在即,是死是活,与咱们无关啊。” “住口,一日为侠,终生为侠,我高宣侠坐镇于此,岂有潜逃之理。”他放飞苍鹰,“替我告诉我那蠢弟弟,老哥守不住他,让他别看守断龙沟,早些返回本宗去吧。” 就在这时,黑衣人率众而来,沉声问向身后的窃夫拾夫长,“崔白画、易元吉等人何时会到?” 窃夫回道,“不出所料,半个时辰内即将到此。” 黑衣人狂笑,腾身上前,一掌拍死高羽卫,随手甩掉身上的黑衣,对院中的人笑道,“坐这位子坐的久些,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了?” “生而为侠,死后英灵,我高宣侠此生无愧。” 黑衣人露出真容,半边脸早已面目全非,“高宣侠,我念在你为我涂中乡辛苦一场,也不为难你,就请你自行了断吧。” 高宣侠振衣去尘,见他真容,大惊失色,“你不是早就死在断龙沟?” “我吴滁韵吉人自有天相,非但不曾死在那里,反而因祸得福,跻身临闾关。” “这不可能,当时我们前去查看,分明是验证过你的尸身,因此郭显侠才抽调我坐镇此处。” “好个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分明是你和郭显侠沆瀣一气,暗中置我于死地,好篡夺我宣侠之位。”吴滁韵跨进院内,临闾关的气息油然而生。 这一刻,整座高府如临大敌,居庸关之下,无人站立。 院内院外,仅有三人无动于衷。 高宣侠望了眼院外那张熟悉的脸孔,怅然一叹,“赴戎机好深的算计。” 吴滁韵上前一步,高声说道,“请高宣侠升天。” “舍身经年红尘蹈,敢叫妖魔退三岛。” 吴滁韵闻声,勃然大怒,“住口,这句话岂配你这鼠辈念叨。” “吴宣侠,你我一战,无非是打破涂中乡,你真的忍心如此?” “高宣侠此言差矣,有我坐镇此处,你哪里也去不了。” 高宣侠哀然一笑,“对,我怎么忘了还有你。” “拾夫长,那些人已临近府门。”有窃夫冒死传信道。 “还请高宣侠赴死,还我涂中乡朗朗乾坤。”吴滁韵沉声催促道。 高宣侠仰天长啸,“昔我往兮封侠诏,思吾来兮光武道。” “舍身经年红尘蹈,敢叫妖魔退三岛。” 吴滁韵脸色震怒,愤然向前,口中大吼,“给我死去。” 高宣侠眼神平静,坦然受之,“吴滁韵,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吴滁韵脸色阴沉,转身望向窃夫拾夫长,“是你自裁,还是我亲自动手?” 窃夫拾夫长故作慌张,“过河拆桥可不是好习惯。” 吴滁韵脸色一沉,“杀了你,一切都会好的。” 窃夫拾夫长冷冷一笑,“你以为高宣侠真的是当年的幕后黑手?” 吴滁韵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窃夫拾夫长哈哈大笑,“仇恨的种子已埋在十里八乡,我赴戎机大势已成。” 吴滁韵脸色惊变,忙抽身去拿他,却骇然发现体内真气急剧退散,联想到孙郎中那日的话,失声喊道,“你们竟敢暗算我?” “除了洞溪里,其他地方兵不血刃最好不过。”窃夫拾夫长走近吴滁韵,满眼可怜地拍了拍他那半张毁掉的脸,“我知道你出身富贵世家,也知道你相貌出众,更知道吴家和高家世代不合,所以你们两家真的很适合埋下种子。” “窃夫,你不得好死。”吴滁韵恨声骂道。 “抱歉,我死不死还不清楚,但是我很清楚,你吴家最后的男丁已死在荒郊野外。”窃夫拾夫长冷冷地笑道,“他自以为躲在木箱就能平安无事,殊不知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耳中是何等清晰。” “忘了告诉你,我还埋了颗棋子给洞溪里李成蹊,让他不仅要你俩生前背负骂名,死后更要不得安息。” 吴滁韵使劲浑身力气想去抽打此人,却无论如何都挪不动手。 “没用的,这种毒药一旦深入骨髓,无药可解。被你最寄予厚望的崔昭侠,不幸地也染了这种毒,所以我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窃夫拾夫长还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打斗声,连忙笑了声,“勾结赴戎机,祸乱涂中乡,这个成就,恭喜吴宣侠成功解锁。” “窃夫休跑。” 崔白画闯进此处恰好见到他正要击杀吴滁韵,连忙吼道。 “小子,后会有期。” 窃夫拾夫长大笑一声,腾身而去。 崔白画冲进院内,见高宣侠了无生机,忙扶起吴滁韵,“吴宣侠,您真的没死?我还以为是孙郎中谎骗我?” 吴滁韵眼神游曳不定,对他的杀机不加掩饰。 崔白画不明所以,“吴宣侠,白画无错之有,你为何想要杀我?” 吴滁韵眼神挣扎,最后还是放弃了念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白画,遇着窃夫,不要交涉,格杀勿论。” 崔白画连连点头,“窃夫都该死,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吴滁韵听着外面的动静,恋恋不舍地望着火红的天空,“白画,请你帮我个忙,可否?” 崔白画茫然地回道,“吴宣侠,您说。” “杀了我。” 崔白画一脸惊愕。 “杀了我。” “不,我怎么敢杀您?” 这时,易元吉也闯了进来,回望了眼硝烟弥漫的涂中乡,泣声哭道,“大人,我们输了。” “是啊,我们输了。” “崔白画杀了我。”吴滁韵厉声吼道。 “不,您是涂中乡宣侠,我怎么能对您下手?” 吴滁韵还想开口,易元吉已上前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恭送吴宣侠喜登极乐。” 崔白画扭头吼道,“大胆易元吉,你竟敢擅杀宣侠。” 易元吉冷眼望着他,起身离开之前,冷哼道,“崔白画,吴宣侠现世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涂中落幕,阿酒作妖 当李成蹊赶到高府,已是断壁残垣,尸骸遍地。 少年眼中满是惋惜,可恨自己无能为力,忽然有道微弱的气息在他身边浮现。 少年赶忙扶起这人,满脸泪水地主动告诉他,“结束了,赴戎机走了,涂中乡保住了。” 这人闻言,摸了摸胸口的那把剑,奋力朝天递出一拳,阖然长逝。 李成蹊心如刀割,独自走在周围,试图寻找尚有生机的武者,可惜心细如发的他怎么会错过一人? 任他走遍,不见活人。 少年无声落泪,踏进高府,血腥味扑面而来,但少年不为所动。 “拾夫长,还请前去打开镇门,代行封侠号令,火速召集镇外武者,稳住本地百姓,千万乱中生祸。”易元吉镇定自如的声音远远传来。 浑身是血,掌管巡城郎的拾夫长拱手称是,“易昭侠尽管放心,我定当不负所托。” 放在平时,拾夫长绝不可能如此尊他,但此时动乱未平,大敌当前,他果断听命行事。 易元吉无声致谢拾夫长能识大体,转身对崔昭侠哼道,“崔白画,如今我涂中乡危在旦夕,正是我等封侠挺身而出之时,由不得你在此做小儿姿态,怨天尤人。” 崔白画怒吼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吴宣侠?” 易元吉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是不容置疑的决然,“崔白画,我以后会将来龙去脉和你说清楚,但现在请你拿出封侠该有的姿态,为我涂中乡永保平安。” 这时,李成蹊走进大院,见着了院内的两具尸身,第一时间就是窃夫所言的那两人,“难道他们就是高宣侠和吴宣侠?” 崔白画见他到来,眼神明亮,立马上前堵住易元吉,沉声喊道,“李昭侠,快来帮我拿下此僚,替吴宣侠报仇雪恨。” 然而,李成蹊不为所动,亲自上前,颇为冒犯地探查二人的气息,确实已无生机,起身对易元吉说道,“易昭侠,先前多有误会,还望谅解。” 易元吉不以为意,“形势所迫,我也无能为力。” 李成蹊点点头,“如今涂中乡群龙无首,还望易昭侠暂行宣侠之职,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 “我洞溪里昭侠和宣侠义不容辞。” 易元吉眼神一惊,“难道封宣侠已到涂中乡。” “先前吴宣侠曾和封宣侠有过秘会。” 易元吉躬身致谢,“元吉谢封宣侠大义。” 李成蹊接着说道,“吴宣侠之死,早在窃夫计划中。” 易元吉脸色晦暗。 “与虎谋皮,难免自寻死路。”李成蹊叹道。 易元吉注意到他的神色,“难道李昭侠已知真相?” 李成蹊点头回道,“先前我被困地道,偶然擒杀窃夫,方才得知事情原委。” 易元吉眼神不善,杀气外露,“大人为涂中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对不容后人玷污。” 李成蹊颔首道,“易昭侠所言甚是,吴宣侠逝去多年,确实不该现世。” 易元吉难以置信,不由得肃然起敬,“元吉不识好歹,错怪李兄。” 李成蹊神色黯然,“易昭侠,还请稳住涂中乡。” 崔白画见他俩一唱一和,愤懑哼道,“易元吉,你给我站住。要是今天不说清楚,你就休想走。” 易元吉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崔白画腾身去追,李成蹊一掌递出。 崔白画见他阻拦,颇为不悦,一掌递上。 二人各退一步。 “李昭侠,休要拦我。” 李成蹊气机外放。 崔白画越发愤怒,也放开修为,“休怪我以大欺小。” 说罢,居庸气息升腾而起。 李成蹊跨步上前,一拳递出。 崔白画不躲不闪,势要让他知难而退,但这一拳及身,他立马生了退意,忙抽身后退。 “你区区递炤关,怎能伤到我居庸关?” “崔昭侠,可能听我说几句话?”李成蹊反问道。 崔白画愤然收手。 “当务之急是安定涂中乡,驱逐赴戎机,而不是清算封侠,引发后院起火。” 崔白画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李昭侠,我涂中乡的事情自己解决。” 李成蹊见他冥顽不灵,腾身而起,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冷哼道,“若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念旧情。” 崔白画被他拍飞,大惊失色,越发怒火汹汹,“我崔白画宁死不屈。” 李成蹊见他死心眼,拂袖一哼,“我答应你,等到涂中乡平定,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所有真相。” “有事你就直说,何必等到以后?”崔白画急不可耐地哼道。 “窃夫所言,未必属实。这件事我不会随便乱说,所以你一日不平定涂中乡,我就一日不会告诉你真相。”李成蹊在此事态度坚决,“哪怕是为尊者讳,你也有资格知晓这件事。” 崔白画神色一怔,显然是被他的语气触动,强忍着心头的躁动回道,“好,我就等着你的真相。” 李成蹊倍感欣慰,“易昭侠识大体,知人善用,你与他理当精诚合作。” 崔白画眉头紧皱。 “忍一时即可。” 崔白画只得应下,“我这就去追上他,听他安排。” “崔昭侠,你要明白,我们是封侠,是为民请命的封侠,不是游侠,更不是豪侠,绝对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胡作非为。” 崔白画拱手抱拳,“李昭侠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暗中下绊子,做出贻笑大方的事。” 李成蹊眼帘低垂,不置可否,“我要去找封宣侠,暂且告辞。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山高水远,江湖再会。”崔白画与他挥别,先他一步离开。 李成蹊眼神平静,再次探查两人的气息,毫无异样,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若是按照赴戎机的动机,你俩应该会留下一人,为何现在会是同归于尽?” 百思不得其解,少年只好起身离开,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前脚一出门,利箭就飞射而来,吓得他连忙缩回门后,暗中寻觅敌人的踪迹。 “李成蹊杀我同袍,若不杀你,叫我颜面何存?”原来是窃夫拾夫长半路杀回。 “赴戎机贼人全都该死,我只恨势单力薄,不能斩草除根。”李成蹊脚尖挑起断刀,嗖嗖地一连踢飞七八把。 窃夫拾夫长冷面如霜,大袖一挥,断刀应声落下,“李成蹊,我赴戎机无孔不入,你休想逃出我们的视线。” “无胆废物,也敢放肆?” 空中蓦地响起一声怒骂,震的窃夫们如遭雷击,一个个跌落屋顶,连窃夫拾夫长也不例外,但他到底是修为深厚,一落地立马单脚撑地,奋力逃走。 他临行前,还不忘凶狠地看了眼李成蹊。 少年闻声,释然一笑,“成蹊谢过薛掌柜。” 薛掌柜并未理他,而是逮着孙郎中骂道,“废物,小心点,你这刀再深点,这人就没命了。” 孙郎中握刀之手不为所动,但额头冷汗直流。 这时,少年眼帘低垂,默然离开涂中乡,返回崔宅。 独自坐在宅院的封宣侠,见着少年垂头丧气地归来,笑问道,“是不是觉得赴戎机吃力不讨好,还损失惨重,到底是想做什么?” 李成蹊点了点头。 “窃夫所图甚大,仅凭一乡是看不出格局的。” 李成蹊回过神来,愕然问道,“难道封宣侠也去过涂中乡?” “凭他窃夫来去自如,难道我堂堂宣侠还没这个本事?”封宣侠反问道,“封侠在世,行侠为民之余,不可固守陈规,否则祸害乡里不说,也有可能遗臭万年。” 李成蹊至今为止,真正见过封侠贼少,但印象深刻,崔昭侠的直,易昭侠的冷静,封宣侠的爽快,有感而发,“封侠为民,理当心怀仁义。” 封宣侠起身,拍了拍少年肩头,语重心长地笑道,“窃夫算计不在表象,而在人心。” 李成蹊一愣。 “从你踏出洞溪里,赴戎机已为你埋下一根根伏线。根老唯恐有失,这才让我带着薛掌柜同行。” 李成蹊骇然失色,“赴戎机为何对我情有独钟?” “因为你是薪火相传的钦侠一脉。” 李成蹊苦笑一声,“吃的不如别人,穿的不如别人,连血脉都不如别人,钦侠一脉有啥用?” 封宣侠哈哈一笑,“对于旁人用处极大,对你而言反而是累赘。” 李成蹊脸色惨然,“炅横也是我洞溪里残存血脉。” “那孩子与你想法不同,倍受赴戎机青睐有加。” 李成蹊默然。 “切记,千山万水,心意不可变。”封宣侠郑重告诫。 “李成蹊,你回来了。”画阿酒突然满脸笑意地冲出来。 愁眉不展的李成蹊见着腰肢忸怩的少年,蓦然开笑,“是的,我回来了。” 经此劫后余生,他非但没有畏首畏尾,反而越发张扬。 画阿酒依旧笑魇如花,依旧腰肢纤细。 一如既往的画阿酒。 这一刻,李成蹊忽然想起耿星河与他在老宅门前分别的那句话,“勿以清浊殊,天光本无隔。” 那时,星河望着自己,肯定是在庆幸自己不忘初衷,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年。 所以,李成蹊又笑着回了句,“我回来了,画阿酒。” 画阿酒停在他三步外,原地转了个圈,捏了个剑指,自右眉梢到左下巴,那么微微一挑,邪魅一笑,“你瞧我这身段美不美?” 第一百二十八章 勿忘初心,剑客收徒 “封宣侠、李昭侠,我崔白画代表我涂中乡感谢二位。” “崔昭侠不必客气,封侠举正,行侠为民,理所应当。”封宣侠抱拳笑道。 “成蹊,走咯,走咯,咱们回家。”画阿酒扭着腰肢,大声喊道。 宅院的李成蹊看了眼天井,大步跨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崔昭侠,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李昭侠,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两位昭侠举拳过顶,笑容灿烂。 李成蹊大步跨上马车,左边是封宣侠,右边是薛掌柜,身后是画阿酒,破天荒地仰天长啸。 封宣侠轻声道,“该放就放,他也不会回来。” 画阿酒附和道,“说走咱就走,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薛掌柜冷哼声,“废物,事没办成,还有脸笑。” 少年不以为然,起身抱拳。 封宣侠一抖长鞭,羊车飞快离去。 恰好这时,易元吉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到底是没赶上送别?” 崔白画斜了他一眼,“封宣侠已为你上请宣侠举正书。” 易元吉神色一惊,“我何等何能担任宣侠?” 崔白画哈哈大笑,搂着他的肩头,“白画在此先行恭贺易宣侠。” 易元吉面露惊讶,“你居然不怪我?” 崔白画爽朗回道,“你早该和我说,而不是由人带话。” 易元吉眼神黯然,“终究是我涂中乡的污点,我实在说不出口。” 崔白画语气坚定,“不,那不是污点,而是以血为鉴,你我当牢记教训。” 随着风雪的淡化,回程的羊车脚力更快。 临到断龙沟,画阿酒愤然吼道,“高翥,可敢出来一战?” 李成蹊笑道,“高宣侠落败,断龙沟不会有人的。” 话音未落,已有回声响起,“小王八羔子,凭你也配挑战我?” 画阿酒闻声,噗通一声跌坐车厢,好一会儿才响起封宣侠在此,再次起身笑道,“我画阿酒左有宣侠,右是昭侠,前坐薛掌柜,会怕你一介山贼?” 吁! 羊车停在路口,高翥身后站着一众山贼,雄赳赳气昂昂。 封宣侠与他对视一笑。 李成蹊起身说道,“高当家,如今高宣侠落败,虽然没有身败名裂,但是新任宣侠未必容忍你们在此。” 高翥眼神火热,“失敬失敬,没想到少侠竟然是少年昭侠。” “不敢不敢,出门在外,示敌以弱,全靠高当家侠义。”李成蹊平静回道。 高翥狂笑一声,上前一步,“画阿酒,出来一战?” 画阿酒果断认怂,“有本事你和宣侠比一比。” 高翥笑声更盛。 “高当家,现在走还来得及。”李成蹊劝道。 高翥摘下酒壶,仰头喝干,任由酒水打湿胡须,“走?我高翥为什么要走?” “你们是山贼,宣侠就任,必定要来清剿。”画阿酒大声回道。 “清剿就清剿呗。”高翥坦然笑道,“我大哥不顾家业,舍身为他涂中乡。” “我高翥又岂能贪生怕死,置我大哥生前遗愿而不顾?” 但是,高宣侠临死前明明传话,让他离开。 而且,他也收到了口信。 毕竟,苍鹰就在他的肩头。 这时,封宣侠上前回道,“高宣侠生前命你镇守断龙沟,既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让你防范洞溪里的武者,也是对赴戎机有所察觉,希望你远离涂中乡。” 高翥毅然回道,“大哥行事,我只管听,从不过问缘由。” 封宣侠不再劝说,抱拳退回。 李成蹊抱拳告别,“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高翥大手一挥,众山贼纷纷让道。 画阿酒沉默片刻,直到看不清人影才问道,“他们是傻子,为什么明知要死,还不肯走?” 薛掌柜冷哼道,“废物的执着,不值一提。” 画阿酒果断屏蔽这句话,上前摇着李成蹊的肩头。 “高宣侠生前执念是镇守涂中乡,但十里八乡,他仅仅认为我洞溪里是不可掌控的祸害,所以他不惜大费苦心,让其胞弟假扮山贼,坐守断龙沟。” 画阿酒不屑地回道,“就他们那点修为,真动起手来,还不够我们宣侠一个回合。” 薛掌柜又哼道,“所以说废物,执念就是多。” 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忽视他。 李成蹊接道,“这份心意不是境界可以衡量的,高翥不是封侠,但却在内心认定自己是封侠。” “所以他宁愿被世人误解,战死断龙沟,也不愿意背信弃义,落荒而逃。” 画阿酒神情一动,笑着说道,“咱们可以通知新任宣侠,让他不予理会啊。” “废物,你当宣侠是摆设?没听过一朝天子一朝臣?高翥独占断龙沟,新任宣侠怎么可能容忍他的存在?” “万一,我说万一,新任宣侠能容许?” “高宣侠让高翥镇守断龙沟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如果当时他把这群武者留在涂中乡,或许就是不一样的结局了吧。”李成蹊惋惜地叹道。 “对啊,高翥这伙武者虽然武艺不精,但到底都是身经百战,比巡城郎强太多。” 李成蹊躺下身子,悠悠地回道,“可能在他心里,觉得我洞溪里比赴戎机更可怕吧。” 赶车的封宣侠眼神一跳,看了眼少年,若有所思。 画阿酒腰肢一颤,怪叫一声,“怎么可能?我赴戎机既不伤天害理,也不谋财害命。” 李成蹊自问自答地闭上双眼,“谁知道呢?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吧。” 一路无话,直到夜深,一行人才匆匆赶到驿站。 在这,李成蹊见到了那匹印象极为深刻的白马。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的主人让人过目不忘。 “果然是您。”李成蹊进入驿站,大吃一惊,“您竟然还没离开?” 剑客拍了拍剑鞘,无奈地回道,“洞溪里排斥我的存在,但我的目标还没达成,只好在外界徘徊。” “或许我能帮你?”李成蹊试探性回道。 剑客看了眼他,不确信地问道,“你个毛头小子是不是还想帮那御景忽悠我的剑术?” 李成蹊悻悻地不说话。 剑客见状,捂着额头叹息,“一个个古灵精怪的,可真不好糊弄。” “你找着那个人,是他不肯跟你走?” 剑客一听这话,愁上加愁,闷闷不乐地喝了口酒,“任凭我口灿莲花,他就是不肯和我走,可把我气的不轻。” 忽然,墙角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响起。 剑客一推剑柄,屋内亮如白昼。 画阿酒腰肢一抖,下意识喊道,“不要伤我我画子。” 剑客淡然推剑回鞘。 封宣侠眼神一颤,颤栗地问道,“阁下并无恶意吧。” 剑客平静地回道,“我以为是鼠怪作祟,并无恶意。” 封宣侠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继续埋头,假装不在。 方才那一刻,封宣侠分明能感受到天地一片寂静,驿站外的风声雪声万物声都鸦雀无声。 眼前的剑客,他的剑已高出天际。 仿佛只要他的剑一出鞘,天地都要避让三分。 画阿酒心惊胆颤地上前抱起那只鼩精,见它身子又小了些许,不解地问道,“封宣侠,我的画子怎么又变小?” 封宣侠也不明白,随口一说,“可能是他饿的吧。” 薛掌柜冷哼一声,“蠢货,他是沾染了你的血脉,在融合你俩的血脉之力,若你每天喂上二三两血,大概一百年就能成怪,口吐人言。” 画阿酒喜出望外,忙咬破手指去喂食,却被李成蹊一把按住,“阿酒,二三两血喂完,他有没有机会进化成怪,我不清楚;但你小命不保,我是肯定的。” 剑客嗤笑道,“这么只随处可见的鼩精,哪里值得费神?” 画阿酒张牙舞爪地哼道,“你懂什么,画子是我的灵宠,日后是我家最好的粮酒助手。” 剑客一听酒,顿时来了精神,“你是酿酒师?” 画阿酒挺直腰杆,洋洋得意地回道,“洞溪里首席酿酒师画阿酒,是也!” 李成蹊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别贫嘴,好好去练功。” 说罢,少年抓起草绳,就地吊起画阿酒,“再胡言乱语,我就拿抹布堵住你的嘴。” 他撇了撇嘴角,少年立马抓起抹布,吓得他赶紧默念圣贤书。 少年这才放下抹布。 他这一吊起,体内气机自然而然地流动。 见微知着的剑客大为吃惊,凝神定睛观望许久,喜出望外地问道,“画阿酒,你可曾拜师学艺?” 封宣侠眼神一亮,张口回道,“我洞溪里少年师出无门,个个身怀修行之法。” 剑客眼神越发明亮,起身绕着画阿酒走了三圈,手捏剑指,点在大椎穴、中枢穴、长强穴,笑容越发灿烂,“好个根骨不正,剑气横生,这孩子与我是天生的剑术契合。” 画阿酒被他这一点,只觉奇痒难耐,浑身燥热,疯狂扭动。 剑客哼道,“这股剑气洗骨绝对不会比你丑时三刻,气机蚀骨更痛。” 画阿酒汗水直流,强忍着奇痒哼道,“我那是痛,尚且能忍,你这是痒,不一样。” “病疾痛痒都是生理,你能忍得了痛,自然也能忍得了痒,忍一时我保你受用无穷。” 画阿酒死死咬紧牙关,嘴角渗血而不自知。 足足三个时辰,画阿酒一声不吭,但脸色惨白,满脸血污。 呸! 李成蹊见他一口喷在剑客身上,无奈一笑。 剑客倒不以为意,揉搓着下巴洋洋得意,“不错,不错,你小子我要定了。” “您不要天镜山贺上窟?” “那小子贼精贼精的,我也找不着,退而求其次,这小子我看挺合我眼缘的。” 薛掌柜冷哼道,“还不是瞅着他好骗,随便教套不入流的剑法,就能每天骗酒喝?” 剑客脸色一红,连忙否决,“您说笑了,我怎么敢怀这个念头。” “阿酒,现在觉得怎样?” “我想一刀砍死这个王八蛋,他那指法比我爹让我泡酒缸、抽筋骨、洗经络更让人痛不欲生。” 剑客哈哈大笑,“你爹走的是洗髓一脉,我走的是生髓一路,你回家问问你阿爹,哪个更好?” 薛掌柜闻言,眼神一亮,上前扒掉他的外套,一捋脊椎,果然是生髓秘法,“【一阳动春意,万物仗剑生】,你是一阳剑派传人?” 剑客神色傲然,“一阳剑派湖山剑客吴明可是也。” “废物,这么多年也没些长进,教来教去也悟不透生灭二理。”薛掌柜骂了声就不再说话。 剑客吴明可不以为怒,不断告诫自己,洞溪里这地界老不死的妖怪多的是,收敛点好收敛点好。 “宵小鼠辈,安敢作祟?”吴明可心头微动,忙推剑出鞘。 薛掌柜怒骂道,“废物,剑在心中懂不懂,那老不死的难道就只会教你们藏剑?” 吴明可心神一动,风雪为剑,一掠方圆。 “明可谢前辈指点之恩。” 薛掌柜冷哼一声,就不再理他。 “赴戎机到底是不肯放过李成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十岁少年,远上寒关 “画师傅,阿酒给您送回来嘞。”笑容满面的李成蹊推着孩子大步进门。 画师傅手里拿着三尺木棍,往自个手心拍了几下,看着就有些疼,“老规矩,你是选择文打,还是武打?” 李成蹊问道,“画师傅,您这有什么讲究?” 画师傅回道,“瞅见我院里那两棵槐树没。” 李成蹊连连点头。 “文打就是他自个吊起来,左右撞树,树不动不算数,还得撞慢一百零八下。” 李成蹊跑过去,一拳击打,槐树纹丝不动。 “画师傅,你这树不寻常啊。” 画师傅给了他个白眼,“洞溪里几家是寻常人家?” 李成蹊悻悻地问道,“那武打怎么说?” 画阿酒扭着腰,忙叫道,“爹,我选择文打,可别武打。” 画师傅嗯了声,随手吊起画阿酒。 “封宣侠已和我说清缘由,有劳李昭侠照看我这不成器的孩儿。”画师傅拱手谢道。 李成蹊忙侧身躲开,“我还是喜欢不客气的画师傅。” 说罢,少年转身离去。 “阿酒,一百零八下,一个不许落。” 身后是画师傅的严厉叱责声。 少年回到杨家客栈,见着冷冷清清,门口更是堆满积雪,大门敞开,却见不着人影。 忽然,二楼探出个脑袋,“小木头,现在才舍得回来?” 李成蹊只觉内心温暖,轻声回道,“嗯,根老,小木头回来了。” “进来坐坐,根老给你热盆黄酒,暖胃热身。” 李成蹊回了声好,轻快地铲起门前学,嘴里哼着,“团呀团,团雪球,团个白雪做馒头。 雪馒头,圆溜溜,送给雪人尝一口。 堆呀堆,堆雪人,圆圆脸儿胖墩墩。 大雪人,真神气,站在院里笑眯眯。” 过了好一会儿,根老喊道,“小木头,歇会,喝口黄酒。” 少年双腿撑开,弯腰弓背,手中笤帚环圆一扫,叫了声,“天地笑我贫,片雪不沾身。” “四海同风淳,一方遗训真。”酒好,人初来,正是封宣侠到访。 根老皱了皱眉头,“蹭吃蹭喝的快走。” 封宣侠大大咧咧地落座,捞起一碗酒,“都是晚辈后生,根老怎么能厚此薄彼?” 根老伸手敲了敲他的手背,打落他的捞勺,“人没坐齐,谁让你开始喝酒的?搁山里待久些,连规矩都不记得???” 封宣侠嘿嘿一笑,“我是大人,不拘小节。” 根老不知从哪里抽了根短棍,往他头上狠狠来了一下,“让你小崽子贫嘴。” 封宣侠也不恼怒,开心地催促道,“成蹊,快来上座,就等你开酒咯。” 其实,少年早进了屋,只不过在靠着门板,眺望自己的那间老宅,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不在咯,她和黄婆婆都不在。”根老忽然坏笑道。 李成蹊小脸一红,“根老,你在不正经,我就让不言转告黄婆婆。” 根老哈哈大笑。 封宣侠急不可耐地拉他坐下,先给根老打满一碗酒,再给少年满上一大碗,都快溢出碗口,然后再给自己满了小半碗。 根老瞪了眼他。 “根老,您偏心,想当年我和他爹那一辈,哪个不是被你骗的喝酒成瘾?尤其是他爹爱使坏,每次过年都爱给我们灌酒,哪次不是满满的一大碗,就给自己倒半碗?” “那会儿,满堂皆少年。”根老满脸笑意地笑道。 “现在儿,三代同堂。”少年举起酒碗,洒了满桌的酒水,高声笑道。 “我可不愿意做你的长辈,看着你就想起你爹,心里头贼硌应。”封宣侠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不觉间又抖洒了一层酒。 根老给他俩一人一棍,“上桌吃酒,酒不喝完,不许说话。” 只是,他这一棍,少年的酒又少了一层。 仿佛是无意中,满满的一大碗,就只剩个碗底。 根老敲完这一棍,笑着举碗,“新丰美酒斗十千,龙阳封侠万古青。” “俱邀侠客浩然剑,共赴洞溪桃李蹊。” “同堂把酒祝东风,今年花胜去年红。” 酒中不知岁月近。 少年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运气散了一身酒劲,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跻身居庸关,连忙满心欢喜地跑出房间,整座客栈却空无一人。 少年从柜台拎了壶酒,独自坐在门槛,“恭喜封侠李成蹊今年十岁咯。” 这时,根老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阿酒要和吴明可去往安如山,正好你今年十岁,也该去远游求学。” “若是我离开洞溪里,压胜禁制怎么办?” 根老笑了笑,“你没发现先前你离开洞溪里,这座天地也没什么变化?” “难道根老找了别的法子镇压天地?” “傻孩子,天地无错,为什么要去镇压?”根老揉了揉他的脑袋,发丝越发柔顺,看看少年终于熬过了死志,总算长开了脸颊,有他爹娘的模样,“如今的天道崩坏,人道不古,封侠也难凭武力镇压人心,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切记……” “活着就好,根老都说了好多遍。”李成蹊抢过他的话音,捧腹大笑,“我会谨记您的教诲,小心行事。” 根老点了点头,“离开洞溪里,能不用真名就别说真名,哪怕压胜手段不缺你,赴戎机还是不会放过你。” 李成蹊重重颔首。 “根老,我想知道,炅横为什么会流落在外,而且被赴戎机养大?” 根老摇了摇头,“我对此也不知情,哪怕是从关丛山和炅横的记忆都无法追循他的起源。” 李成蹊神情疑惑,“难道他不是我洞溪里人?” “从血脉来说,炅横确实是我们这边的少年,但是他的成长历程有些古怪,仿佛被人在他无意识的时候种下杀心,不为外人所知,更不被自己察觉。” “难道连根老都无法抹除?” 根老给了他脑袋一板栗,“根老又不是天,更不是神仙,哪里来的神通篡改人心。” “天道不复,种种神通都随着天道崩坏而消逝。如今的生灵都不在追求上感天心,而是在追求与内心的契合,这是好事,是人心求真的好事。” “但这也是坏事,会让人心越发自私,越发追求自我,越发不敬畏生命,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生灵要有信仰,生灵要有畏惧,否则无所拘束的生灵终将自我毁灭。” 根老说着说着,自嘲一笑,“小木头,藏好那片枣叶,将来登门提亲,可是至关重要的信物。” 李成蹊脸色一羞,“根老,我才十岁。” 根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爹娘十五岁成亲的。” 这时,封宣侠与关丛山联袂走来,“根老,我来带走成蹊。” “去吧,小木头,出门在外,记得保护好自己。” 李成蹊重重点头,跟着封宣侠离开。 少年的眼中,满怀希冀。 少年的心中,载歌载舞。 “根老,放他去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关丛山担忧地问道。 “你还别说,赴戎机的法子永远都让人拍案叫绝。”根老由衷地赞叹道。 关丛山苦笑一声,“根老,这法子可一不可二,无异于涸泽而渔,您不会不清楚。” “百年足矣,这一批少年熬过这百年,这座禁地送给赴戎机也不亏。”根老笑道。 “但炅横与李成蹊都是一枝独秀,稍有不慎,整座禁地顷刻间分崩离析。” “打从他们的祖辈扎根在此,就该明白一荣俱荣,一休俱休。” 关丛山哀叹一声,默默祈祷,“李成蹊,跑远点,长快点,尽量保着自己不死吧。” 李子洞内,袁安生心有所感,起身睁眼,天地一片煞白,连他穷极目光,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命线。 桃花溪源,那株桃花树现出真身,在这冬日飘洒两瓣桃花。 正在潜心打坐的炅横忽而心生亲近,双眼一开,一瓣桃花便不由分说地窜入他的眼眸。 这一刻,炅横双眼骤然泣血,继而肩头窜出黑白二气。 窃夫拾夫长坐守一旁,骇然大惊,忙要动身阻拦,只觉无边杀气从天而降,瞬间崩散他的外衣,任其暴露在外。 肉眼可见,炅横溢散在外的气息朝他体内涌入,而他的气息也从居庸关不断攀升,直至中三关。 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声,炅横睁开双眼,那对瞳孔呈现黑白二眸,一身气机在这一刻一分为二,不由得放声大笑,“我的周天阴阳图终于练成。” 若是有人动用神通去看他的身体,就会发现他不仅眼眸呈现一黑一白,连带着气息也成为了一黑一白。 “黑气主灭,白气主生,湖山居士的剑派主生,下一个目标就是他。”炅横坏笑一声。 下一刻,只见他纵身上前,左手按在窃夫拾夫长的背上,滋滋作响,宛若血肉被烈火灼烧;他又将右手按在伤口处,竟然在瞬间恢复如初,白净无暇。 “大男人,太白不好。” 他左手一擦,血肉发出焦糊的味道。 哪怕跻身中三关,拾夫长也不敢有丝毫怨言,仅仅是沾了他的一丝气息,就提升如此多的修为,若是吃了他整个人,自己的修为得提升多高? 拾夫长不敢想象。 此时,李成蹊见着扭腰的画阿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画阿酒见阿爹不见,果断从腹部掏出鼩精,向他招手喊道,“我偷了酒虫和画子,咱们路上不愁酒喝咯。” 对,是他的腰,先前他的腰围粗了一圈。 站在外面的剑客吴明可看着他俩,皱了皱眉头,沉声拒绝道,“买一送一?这小子是个祸根,我不想要。” 薛掌柜冷哼道,“废物,回去告诉湖山居士,将你一阳剑派求学名额送给他。” 吴明可认真回道,“前辈,这件事晚辈实难从命。” “废物,我有让你问你意见?回去就和他说,洞溪里薛掌柜转告即可。”薛掌柜哼道。 吴明可半信半疑。 “废物,要不要老朽露一手绝世剑法?” 吴明可果断递剑。 薛掌柜拔剑出鞘,微微一抖剑柄,一片寂静。 气氛瞬间凝固。 画阿酒打了个哈欠。 封宣侠尴尬地扭头。 李成蹊主动说道,“我很勤快,绝不添乱。” 吴明可东张西望,心神游荡天际,不见丝毫动静,神色茫然地收回剑鞘。 “前辈,晚辈会将你的话带到。” 薛掌柜脸色如常地摆摆手,对少年哼道,“废物小崽子,你要敢半路夭折,看我不将你的尸身抽筋扒皮,暴晒九九八十一天,制成人干,挂在悬崖,任风吹日晒雨淋。” 李成蹊汗然,赶忙跑走。 画阿酒吓得直哆嗦,赶紧跟上。 “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眼前无冗长,心下有清凉。。。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少年离乡,悠然高唱。 被遗忘的村落 这一日,寒风凛冽,小雪飘飘。 天色慵懒,连带着万物都显得无精打采。 路上,一大两小默默无声。 大的眼神中流露出嫌弃,时不时地盯着那沉默无声的少年,生怕他随时惹出祸端。 这时,大的眼中忽然有所警觉,低声说道,“接下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条通天大道,直通郡城,但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计要长三倍;另一条路是山野小路,蜿蜒曲折,又崎岖难行,运气好的话比预计多一倍时间。” 被他嫌弃的少年往前跑了一大截,蹲下身子,认真扒开地上的积雪,捧起一抷土,放在嘴里咀嚼有声,然后他问道,“吴大哥,这是大道,还是小路?” “李成蹊,不准做些古怪的动作。”本名吴明可的剑客捂着额头,哀声哼道。 少年不为所动,依旧追问,“若是大道,这路也不好走,泥土松软,湿气也重,积雪退去,越发泥泞难行。” 剑客敲了敲剑柄,一身白衫在雪中如鹤立鸡群,闻听这声,神色严肃,“此话当真?” 少年傲然回道,“这一月走来,我几时有过无的放矢?” 剑客拍了拍身后扭腰少年的脑袋,一脸无奈道,“阿酒,前方风雪阻路,看来你俩不得不吃苦走山路。” 被他拍着的少年画阿酒高声反驳道,“我洞溪里少年行侠仗义,最不怕吃苦耐劳。” 连带着他腰间的白鼠也抬起头,吱吱咆哮,似乎是在张牙舞爪。 剑客甚感欣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墨子可教也!” 然后他又垂涎许久般地问道,“你腰间的酒多久能好?” 画阿酒眉头一翘,无奈地回道,“我已采集三十日朝露,又三十日早晚山水,又取三十日白雪,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勾兑酒味的酒引子。” 话音未落,李成蹊眉头微皱,忙侧身躲开,可惜为时已晚,那一抹白影激射而来,一爪直中腹部,将他狠狠地拍进雪地,犁出一丈远的深沟。 但少年振衣舒气,眼神紧盯白影之余,猛地一掌拍在地面,借力翻身躲开,顺势一腿抽在白影的腹部。 砰然声响,白影纹丝不动,眼中戾气横生,凶气毕露。 “师傅,你还不去帮忙?”画阿酒见势不妙,赶紧喊道。 吴明可摘下酒壶,淡定地喝了口酒,平静回道,“此行山路,危机重重,正好借此机会磨练他的战斗意识。” “他和你不同,你俩在骨子里相同,但也不同。” 剑客说完,眼神中流露出疑惑,这只雪狼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应该是十里外的山岭处。 精怪之流,领域意识极强,极少出现在领域外边,尤其是雪狼这种的凶兽更不会流窜在外。 场上,少年与雪狼争锋相对,但明显呈现败象,因为他的大腿、腹部、胸口、胳膊都带有伤口,反观雪狼毫发无伤,一身气息如日中天,不可以常理视之。 这一刻,一人一狼,正欲发动攻势,那头雪狼猛地眼神一哀,嗷呜一声扭头就跑,留下茫然无措的少年。 这时,剑客走了上来,问道,“为何不乘胜追击,杀了它?” 少年拍了拍胸脯,吐了口浊气,夹杂着些许血色,“我既然无性命之忧,何苦为难情深意切的狼精。” 剑客哼了声妇人之仁,用剑鞘戳了戳他的胸口,让他吐出更重的血迹,“狼爪有毒,潜藏于血液之中。若你不细心防备,长久以往,必死无疑。” 剑客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少年眼神低垂,“野兽不是人心,没那么难以揣摩。” 剑客不予置评,大步往前走去,颇为怀念地说道,“再走个七八里地,差不多到了处村落,有位老人家的酿酒手艺真不错,辣中有甘,让人回味无穷。” 画阿酒抱着鼩精冷哼声,“我家的酿酒手艺也不差,你等着瞧好了。” 剑客抱着后脑勺,不以为然地吹着口哨。 画阿酒气的吹眉瞪眼。 唯有少年眼神黯然,“也不知道那只雪狼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流露那么悲伤的神情?难道是他痛失伴偶?” 少年心头疑惑重重,却无人能问。 不是没有人愿意解答,是没有人可以让他可以去问。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八里地匆匆而过。 剑客原地止步,愕然无声。 在他眼前,哪里有什么村落,不过是些高高的积雪,东边高西边低,南地雪平北地雪不一,无非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一片野外。 画阿酒打了个哈欠,嗤笑道,“师傅,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被狐狸精魅惑了心神,错把荒郊野岭当成了世外桃源。” 少年哈哈大笑,满是嘲讽。 剑客也好像这般觉得,尴尬地笑了笑,“好吧,看来真是为师一时不察,中了狐狸精的蛊惑。” 然而,李成蹊眼光独到,落在高低不平的积雪,骤然生出无限的惊恐,像是疯了般,飞身上前,一脚踢翻高高的积雪。 只听到砖石滚落的轰隆声平地响起,他越发坚定心中的念头,一踢一个准。 画阿酒觉得少年有些不对劲,小心地问道,“成蹊,你怎么了,有心事?我看你自从遇着雪狼就不太对头。” 李成蹊眼神低沉,脸色黯然,背靠着画阿酒,无声落泪,可嗓音却出乎意料的欢快,“难道你不觉得跺雪很好玩??” 画阿酒不作他想,欢呼雀跃地回道,“我也要来,我也要来。” 剑客闻言,神色舒缓,一脸严肃地抓住画阿酒的衣领,“玩什么雪,成何体统?!” 画阿酒见他发怒,只好唉声叹气地站在原地。 “你背着行李往前走,我来好好开导开导他。”剑客语重心长地递过行囊,与他打了个我懂你也懂的眼神,不要伸张我要劝解他的意思。 画阿酒心领神会,满心欢喜地背过行囊,一头被压在雪地里,气都没得喘。 剑客无奈地抖落一丝真气,护住他的身子,相对而言减轻行囊的重量,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吟吟地说道,“去吧,走慢点,找棵树躲起来也行。” 画阿酒自鸣得意地爬起来,果断慢悠悠地往前走,路过李成蹊的时候,还一副我先走你跟上的表情,好像真没透露剑客的打算。 当他走出这片荒地,剑客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第二章 风雪掩盖的罪恶 少年眼神坚定,昂首说了句,“吴大哥,我信你绝无虚言。” 少年站在雪中,恍若隔世。 他不解世间怎会有这等骇人听闻的可怕,诺大的村子说没就没?! 在这人烟罕至的山谷,这座小村子可能在春季充满了鸟语花香,在夏季夏风清凉,在秋季写满了画卷。 但在这个冬季,它悄然无声地消失了,不为人知。 少年的信任,落在剑客的心头,是无穷的恨意,不是对少年的恨意,而是对罪魁祸首的恨意。 所以他的脸色极为阴沉,简直阴沉地快要滴出水。 他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握住剑柄,眼神像极了落单的恶狼,凶狠而又孤寂。 突然,他动了,凭着记忆,停在某处,那里微微地拱起一堆积雪。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去,伸手扒开厚厚的积雪。 他的剑能荡平积雪,可他不愿意,因为他觉得有些事亲手来做会更好。 也是他对逝者怀有最后的希冀。 少年李成蹊默然无声地走来,更是安静的可怕。 四下无声,仅有瑟瑟风声。 此时,一大一小的执着,怀有共同的怀疑,共同的不愿相信。 他们在内心深处,都希望是画阿酒笑侃那般,“吴明可被狐狸精魅惑,错把荒郊野岭当成世外桃源。” 但是,两人明白,那只是个笑话。 吴明可的剑,是坚韧不拔的剑。 他的心中只有剑和死,从无魅惑。 即使李成蹊不用剑,也知道百兵之君子的威名,所以他对吴明可既是崇拜,也是向往,更是心怀执念的信任。 因此,他不会怀疑他先前的无心之言。 哐当! 一块碎石跌落,跌在剑客的眼前,他沉默不语,静静捧起那块碎石,揣入怀中,像是揣进绝世宝剑,奉如圭臬。 这时,李成蹊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下碎石,眼帘微微合上,“吴大哥,这里的石块有湿气,但没有青苔,由此可见这件事没发生太久。” 剑客眼神一紧,抓起碎石,果然有些湿气,沉声问道,“你知道是谁做的?”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试图找些蛛丝马迹,但很可惜前些日子的风雪太大,遮住了所有的人气。 “这件事,你知我知,阿酒不知。”少年恳请道。 剑客起身,点了点头,拔剑出鞘,“你让开点。” 李成蹊果断退让。 然后,剑客一脚跺下,层层涟漪从他脚底迸发,高低不平的雪地应声,轰然倒下。 一瞬间,整整齐齐,平平静静。 此时剑客动身,翩然舞剑,口中唱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一曲舞罢,一阵歌止,一剑休。 画阿酒见着这一幕,捧着白鼩,远远地拍手称快。 此处的剑客与少年哀然无声。 忽然,剑客剑尖一抖,一枚英侠令随之现身。 他放在手中,仍然能感受到手心的炙热,早已凝固的黑斑仿佛在无声呐喊。 “接着它,这笔仇由你来报?” 剑客在询问,少年已决然上前,毫无怨言地果断摘下那枚英侠令,“我既然是封侠,理当为此处报仇雪恨。” 举正封侠,行侠仗义,义不容辞。 刀山火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就是封侠。 从无交际,却一心惩恶。 非侠义之士不可为侠。 哪怕少年接过英侠令,剑客对他的那股嫌弃始终不变,收剑回鞘,“走吧,继续赶路。” 李成蹊望了眼平地,揉了揉脸颊,换上了一脸笑意,大步跟上。 画阿酒迎面走回,见着他的笑脸,由衷地松了口气,扭腰上前,伸手揣进他的怀里,“你没事就好。” 李成蹊按着他的脑袋,冷声哼道,“说就说,把手给我拿出来,要不然我非打死你。” 画阿酒嘿嘿一笑,无奈地掏出手,远远地跑开,意犹未尽地闻了闻,“真香。” 李成蹊顿时一脸怒意,飞奔着追上去。 剑客喝了口酒,却没回头,只念叨声,“年幼真好,无知更好。” 不知不觉,少年追着他,一路追上了山腰,见着了狼脚印,忙腾身拉住画阿酒,不由分说地拖着他下山。 剑客见他俩回来,对李成蹊的谨慎颇为欣赏,“你看见狼精的踪迹?” 李成蹊点点头,“不只一头狼的脚印。” 剑客笑了笑,“此处往前,过了山顶,有片小树林,林中有个洞,洞里住了窝雪狼。” 画阿酒一听,“你既然知道有凶兽占山,为何不去斩杀它们?” 剑客反问道,“它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去杀它们?” 画阿酒理所当然地回道,“雪狼为害,若遇路人,必定食之。” “那我告诉你,狼精从不伤人,你还要杀?” “防患于未然,当杀。” 剑客笑了笑,没有叱责他的念头,只是喝着酒慢慢往前走。 李成蹊来到脚印处,觉得不太对劲,伸手一摸,“吴大哥,这脚印深浅不一,不是先前咱们遇着的那头狼。” 吴明可不以为然道,“这是一窝狼,不足为奇。” 李成蹊却回道,“这头浪受伤了,而且有段时间。” 吴明可惊讶了一声,“据我所知,这群狼最弱的也能媲美递炤关武者,和你战斗的那头狼精单论持久和爆发,丝毫不亚于临闾关武者。” “走,我们去看看。” 画阿酒怯生生地问道,“那么厉害,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谨慎起见,李成蹊也附和道,“对啊,小心点,绕开就是。” 谁知剑客哈哈大笑,“从咱们遇着雪狼精,就在它的眼皮子底下,真要弄死咱们,它早就过来了。” 画阿酒一脸惊恐。 李成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先前遇着它,就觉得他早有预谋。” 剑客在前带路,“狼精的领域,我粗略算过,大概在十六里左右,恰好是它吼声的极限。” 画阿酒小脸一白,“那岂不是它要吃我们,我们连跑的机会都没?” 李成蹊忽然拍在他的肩膀,“嗷呜?!!” 吓得画阿酒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大吼一声,“别吃我,我还小,要吃就吃我师傅,个子高肉也多。” 剑客回身,用剑鞘敲了敲他的小脑袋,骂道,“好你个没出息的,师傅也不放过。” 李成蹊从他腋下架起身子,“放心吧,吴大哥一剑之下,百来头狼精都得俯首认诛。” 剑客放声大笑。 画阿酒半信半疑。 这会翻过山头,往前一看,白茫茫一片,哪里有什么小树林的踪迹? 画阿酒质疑道,“师傅,你是不是酒喝多了,整天就会胡言乱语?” 剑客与李成蹊齐齐眼神一紧。 第三章 罪魁祸首 “你俩别动,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剑客已消失不见。 “蹊儿哥,你说师傅这人是不是整天疑神疑鬼,先被狐狸精魅惑,误以为有村落,害的咱们今晚要露宿山头。” “现在又神志不清,非说有片小树林,唉,我真替自己难受,爹怎么就同意我跟了他这种人。” 画阿酒紧紧跟着李成蹊,哪怕他再往山下走,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走着走着,李成蹊忽然停下,摘下黄罗伞,往地上一戳,空有积雪而不严实,显然是雪底下有东西。 少年用力一搅,积雪飞溅,直到露出半人高的小坑,他才停手。 凝神一看,一片焦黑,他急忙堵住坑口,笑话画阿酒,“瞧你这蠢样,被我吓着了吧。” 画阿酒一举白鼩,“画子,替我咬他。” 白鼩翻了个身,没有理他。 李成蹊窃笑一声。 这时,吴明可去而复返,“走吧,今晚在山洞过夜。” 画阿酒兴奋不已,“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山洞过夜。” 剑客看了眼他,无奈一笑。 “山洞气味,我怕你受不了。”李成蹊神色怀念地说道。 画阿酒眼皮一紧,“成蹊,你别吓我,山洞风里来雨里去,能有啥怪味?” “去了,你就知道。”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肩头,大步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洞口。 还没进去,画阿酒已弯腰狂吐。 “不,我宁死不进。” 哪怕他不喝酒,但也闻惯了酒香,再说洞溪里那种世外桃源般的禁地,就连邓屠夫家都是有着淡淡的腥味,而不是扑面而来的恶臭,否则村子里的人早把他赶走。 与芝兰交,与鲍鱼绝。 李成蹊笑了笑,“吴大哥,您先进去。” 剑客点了点头,径直进洞。 他这一进洞,洞内嗷嗷声不断,低沉且凶狠,似乎在向他彰显着主权。 剑客往前一步,气机外放,雪狼顿时呜咽声不休,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狼精挣扎着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身下的雪狼,大步迎上剑客。 “阿酒,你知道当年我和钱老爷子如何在群山度过?” 画阿酒一听到钱老爷子,顿时来了精神,擦了擦嘴角,炯炯有神地期待下文。 “喝山泉,采野果,睡山洞,就这么过来的。” 九个字一笔带过。 少年不提他是如何喝的山泉,也不提怎么采的野果,更不提怎么睡得山洞。 那会儿,钱老爷子有意带他修行,哪里危险往哪里去,可差点没把小小个头的他跌进溪水淹死,摔下树干摔死。 那次睡山洞,还是和熊睡一次,险些没被觅食回家的熊一爪子拍死。 诸如此类,凶险万分,少年从不与人说。 自家苦难自家吃,吃过就咽,别说,但要时常回忆。 “你们睡的山洞肯定比这好,钱老爷子那么厉害,大手一挥天地都要为之一清。”画阿酒满眼星星地笑道,“哪像我这师傅尽会吹牛。” 钱老爷子厉害?估计是厉害的。 李成蹊对此哈哈大笑,“阿酒进去吧,尝过山珍海味,再来试试千里飘香,说不定你的酿酒手艺会越来越好。” 这时,天色渐黑,阴风阵阵。 画阿酒被吓得瑟瑟发抖,又猛地听到嗷呜声,赶忙抱紧李成蹊,哭丧着脸,“走吧,走吧,咱们快进去。” 李成蹊没有嘲笑他的怯懦,本来就是个孩子,得过且过,“捏紧鼻子,能少些臭。” 画阿酒嗯了声,抱着他的胳膊往里走。 就在此时,李成蹊眉梢一挑,忽然听到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踏雪声,不动声色地送他到了洞口,“吴大哥还在洞内,你别乱跑,不会有事的。” 画阿酒不敢,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放手。 “阿酒,松开,难道为师护不住你?”吴明可语气严厉地哼道。 “我信你个锤子。”画阿酒不爽地回道,“你见过哪个小孩子要睡臭气熏天的山洞?” 吴明可神色不悦,正要训斥,却被李成蹊抢先反驳道,“我和钱老爷子当年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比你惨多了,但你见我和你们谁抱怨过没?” “阿酒,你可是要立志超越我的男人,总不能打小就不如我?要不然长大,还怎么惩恶扬善,锄强扶弱?” 画阿酒觉得也对,“我是立志要比你强,区区山洞不足为虑。” 说罢,少年松开手,大气地哼道,“蹊儿哥,速去速回。” “我去打套拳,一会儿就回。”李成蹊笑道。 少年一听,还想答应,就听吴明可哼道,“老实待着,不许耍滑头。” 少年哼了声,扭扭腰,抱着白鼩原地坐下。 些许是少年气愤过头,浑然不觉怀中的白鼩瑟瑟发抖,两只眼睛死死地闭上,恨不得立马就跑。 少年面对洞口,更看不到那一对绿幽幽的可怕眼睛。 李成蹊跳出洞口,将黄罗伞横在胸前,蹑手蹑脚地守在某处。 这会儿,那动静越来越近,武者的气息也越来越明显。 李成蹊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很快,一行十二位武者进入他的视线,为首武者的气息令李成蹊大感熟悉,不是旁人,正是赴戎机武者。 但他趴在雪中,仅仅露出一双眼珠子,并未急于动手。 “拾夫长,这不公平,凭啥灭村的美差落在他那队手里,而咱们只能在这猎杀几头不值钱的畜牲。”窃夫武者闷哼道,言语中颇为不满。 “没什么不公平,百夫长如此安排,我们听命行事就好。”拾夫长平静地回道,“这头狼精足有三百年的修为,若是放在钦侠年间,别说咱们这一伙人,就是再来三队,也是有来无回。” “拾夫长,你看的书多,你和我说说钦侠年间的事呗。”武者好奇地问道。 拾夫长却不理他,沉声道,“咱们踏入狼精的地界,万事小心些,先前好几个兄弟险些折损,如今休整好,一定要谨慎行事。” 众人低声应是。 李成蹊窝在雪中,沉寂如尸,连呼吸都越发稀薄。 拾夫长走在最前方,一身的居庸关气息微微外露,气息护在体表凝而不散,显然是踏入此境许久,难保不曾练成泥胎身。 在他身后的武者,一边应对风雪的侵袭,一边流转真气防备雪地里突然蹦出雪狼。 被镇压在洞内的狼精心有所感,猛地嗷吼一声。 洞口的画阿酒半睡半醒,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就往吴明可怀里跑,“有狼,有狼。” “瞧你这点出息,你都和它们待了老一会儿,怕啥?” 画阿酒僵硬地探出头,正好对上那只往外走来的狼精,哇地一声哭出来,“我的娘嘞,我要回家。” 吴明可嫌他烦,一掌拍晕他。 这一声狼吼,窃夫武者顿时一个个爆发真气,拾夫长大手一挥,“全员戒备,狼精要来了。” 其余武者严阵以待。 但是,等了半天,除了沉重的呼吸声,还是沉重的呼吸声。 “拾夫长,怎么没狼?” 拾夫长眼神一紧,低声问道,“先前你们也听到那一声吼吧。” “嗯,听的非常清楚。” 拾夫长脸色沉重,果断下令,“撤,所有人撤退。” 也就在这一刻,李成蹊窜出雪地,猛然将黄罗伞插入最后方的武者胸口,紧接着他连黄罗伞也不拔,手心一松,握拳递在另一个武者的后脖颈。 “尔敢放肆?!!” 一连斩杀两人,拾夫长脸色巨变,慌忙回身去追。 李成蹊一脚补在武者的脊椎,侧身一滑,抽出黄罗伞,踏雪激退。 拾夫长气不可遏,奋力抛出手中剑。 剑速去势极快,李成蹊躲闪不及,淡然举起黄罗伞。 铛! 剑尖砸在黄罗伞,一声嘣响,激起耀眼的火花。 “拾夫长,有本事就来追我。” 拾夫长脸色铁青,双手往地面一拍,将两位武者埋进雪地,“所有人立马走。” “拾夫长,可他俩……” “死人不如活人,我们走。”拾夫长冷声哼道。 “想走,也得看我让不让你们走?”退走的李成蹊突然冲回,大声吼道。 拾夫长真气涌动,腾身去迎。 李成蹊立马遁走,远远地拉开距离。 他不敢近身,一旦被困,必然身陷死地。 吴明可不会救他,从一开始就表明态度。 你李成蹊是死是活,我吴明可不管。 一个剑客,对人说的话,就像刺出去的剑,从无收回。 所以,李成蹊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 但正面对抗,必死无疑。 因此,他只能投机取巧。 但落在实处,却无计可施。 拾夫长十分机警,一击不中,就退守原地。 他知道自己追不上李成蹊,但李成蹊也不敢近身。 保持距离的同时,双方在不断地比拼耐心。 谁先耐不住煎熬,谁就得死。 第四章 烹杀 白雪皑皑,大风渐息。 一伙武者肩并肩,艰难地走在雪地中。 为首武者脸色凝重,眼神的警惕丝毫不敢松懈;一身的气机外放,一分一秒都不敢收敛。 在他们的不远处,少年背着黄罗伞如履平地,漫步风雪。 倏然,少年止步,回身一笑。 为首武者如临大敌,猛地一抽腰刀,横刀在胸。 少年笑意高昂,向他挥了挥手,“拾夫长且放松,暂时听我赋诗一首。” “入山擒狼赴戎机,出关送命封侠来。 若问何处是归宿,黄泉路上整整齐。”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杀我们?”武者中神色憔悴的武者失声问道。 眼前的少年乍一现身,一击斩杀两名同伴,随后如影随形,吊在他们的身后,紧随不舍。 “我是封侠,是世间行侠仗义的封侠。”少年站在原地,高声回道。 百步之遥,宛若天堑。 拾夫长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眼前,却不敢妄动,因为少年犹如鬼魅,神出鬼没,随时都会出现百步之内。 “拾夫长,你大可以独自离去,我绝对不会拦你。”少年李成蹊忽然卧坐,单膝拱起,一手拄伞,坚决地笑道。 “贼子住口,休想乱我军心。”拾夫长握刀的五指死死抓牢,恨恨地骂道,“你们放心,本拾夫长绝对不会放弃你们的。” 这一刻,无人应是,眼眸深处潜伏着不为人知的歹毒。 少年停下,窃夫们也停下。 双方对峙不动。 恐惧与焦躁不安在蔓延。 忽然,少年看似无力跌坐雪地,随手抓起地上的积雪,往嘴里一塞,津津有味地问道,“你们要不要尝尝雪的味道?” 少年这一问,拾夫长汗毛倒立,咽了咽口水,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为难我赴戎机武者?” “哦,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郧阳乡城关村张会钦是也。”少年朗声回道。 说罢,少年还高高抛起那块黑点遍布的英侠令。 拾夫长如坠冰窟,仅存的那点希望也随之破灭。 这人分明是寻仇而来,眼中容不下半点活路。 “不是我们杀的城关村英侠,更不是我们屠灭那座村落。”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找我们。” 少年李成蹊放声大笑,“不是你们屠村,就不该找你们?错,赴戎机罪该万死。” “这笔账,我不仅找你们清算,也会留下一人,去找到另一队,一起清算。” “你瞧瞧,这时靠你最近的武者不就满怀怨怼,希望灭村之人是他自己?这等心性,活在世上祸害无穷,不如让我趁机结果了他。”李成蹊闲来无事,捏了个雪球,在手心把玩,“要是你杀了他,我当然不介意放你条生路。” “贼子猖狂,休想妖言惑众。”拾夫长一把护住那人,凶神恶煞地瞪视众同伙。 李成蹊佯装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接道,“你也看出我身无功法,师出无门了吧?” “那又如何?” “假如有人肯告诉我,他的修炼功法,我愿意以英侠之名保证,绝对会放他安全离开。” 少年说完,猛地一抛雪球,快如闪电。 拾夫长眼神一凛,向前推刀,斩断雪球,不觉有异,再反手一晃刀背,击飞半边雪球,打向少年,“无知贼子,我赴戎机人人心坚如铁,岂会被你三言两语所蛊惑?” 他这一手看似愤怒为之,实则是想趁机窥探李成蹊的气机,毕竟双方都在暗中运转真气,随时准备着生死狙击。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李成蹊真气点滴不露,一手撑开黄罗伞,悠悠自在地挡住雪球,再用手抖了抖伞柄,转动伞身撑过头顶,傲然大笑。 小小机警,少年早已有之。 拾夫长的念头早已被他识破。 此时无声胜有声! 但他的笑声在其他人耳中就是嘲讽,因为他的每句话都在让其他人心生杀意,不是对他的杀意,而是对身边人的杀意。 杀拾夫长身边那人,可活! 杀身边人,也可活! 交出功法,也可活! 若是能够活着,谁也不愿意死。 在他们的心中,从无信仰,也就没有舍身取义的决心。 这一点,李成蹊觉得他们和入侵洞溪里的窃夫大相径庭。 那伙人入侵洞溪里,可谓是悍不畏死,人人心怀死志,前仆后继地杀自己,杀洞溪里人,杀来往武者,激发矛盾。 在洞溪里,窃夫一旦逮着机会,无人不杀。 哪怕是死,窃夫似乎从无怨言。 “说我妖言惑众,真是可笑至极。我若是上前杀人,凭你能顾得住谁?”李成蹊眼神一挑,落在所有人的身上,最终定格在那人的身上。 李成蹊不动声色已让他如坐针毡,此时刻意争锋相对,更让他心惊胆战,脱身他一人不难,但是想要带走身边人却难如登天。 这时,人心浮动,他不刻意感知,都能感受到如狼似虎的目光。 他明白,其他人的心志已被消磨殆尽,除了自己,再无人敢僵持不下。 只见他眼神一紧,刀身向下一压,驱散风雪的同时,战意凛然,“你们抱团死守,看我前去杀他。” 李成蹊不急不躁,拍手叫绝,“此时应当温一壶酒,大喝一声,‘尔等温酒稍候,洒家去去就回’。” 拾夫长脸色阴沉,居庸关气息一触即发,瞬间跨越六丈距离,脚尖踩在雪地,发出哐哐的震耳声。 百步之遥,三息之内,拾夫长转眼即至。 但李成蹊不为所动,双手拄伞,伞端齐眉,放声笑道,“拾夫长只管来战,看你何时能耗尽我的气力。” 这时,拾夫长已长拳递出,迸发阵阵嗡鸣。 李成蹊双臂交错,淡然硬接,身影被击退数米外,显然不敌。 “拾夫长好气力,某不敌也。” 拾夫长眼神阴郁,腾身去追。 却见李成蹊一脚踩地,翩若惊鸿,一闪而逝,越过他的身侧,径直扑向人群,“你的速度太慢,打不着我,又能奈我何?” 拾夫长脸色剧变,“大家不要怕,他无名野修,肯定是暗中催生秘法,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 李成蹊大笑一声,中气十足,哪里有衰竭之象。 眼看的李成蹊逼近其余九人,尤其是握手成拳,就要打杀那个人,拾夫长怒吼一声,气机猛然暴涨,直逼临闾关,但也仅有一线之隔。 气机一出,李成蹊的行动如陷泥沼,猛地一停。 拾夫长厉声吼道,“我本不想这么早暴露,但你非要逼我杀了你。” 第五章 奇怪的声音 一丝危险浮现心头,李成蹊想也不想,瞬间撑开居庸关,纵身一跃,跨出十丈的距离,身法极快。 在他原先站脚的地方,拾夫长怒发冲冠,沉声呵道,“所有人立刻走,我来拦住他。” 毫无犹豫,九人掉头就跑,连句客套话也不说。 “拾夫长,此事你知我知,为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值得你自损根基?”李成蹊笑问。 九位窃夫身影一颤抖,忙停下脚步,戒心满满地防备着拾夫长杀来。 “滚,都给我滚,十息内,谁还没走,我亲手拧断他的脖子。”拾夫长冷声哼道。 李成蹊背起黄罗伞,打趣道,“你杀了他们,我保证我俩相安无事。” “从今往后,大道两边,互不相干,如何?” 九位武者颤颤兢兢,不敢乱动。 若是他们离开此处,拾夫长真和他沆瀣一气,绝对无人生还。 尤其是李成蹊心心念念的那人,见识过他的“耐心”,只怕落入他的手中,会生不如死。 “拾夫长,我相信你定能诛杀贼人。所以,我决定留下来陪你共同杀敌。” 危急存亡之下,那人果断留守,不敢退走。 其余窃夫犹豫不决,走或不走,似乎可有可无,只要能二选一,杀那人或者交功法。 一见此人留下,众人也不可能再走,毕竟最有可能的活法就在他身上。 拾夫长大袖一挥,体内的真气随着脸上的怒意汹涌跳动,“贼子,算你得逞又如何,无非是让我更狼狈些。” 嗷! 忽然,狼精的声音自天空中传来。 拾夫长不敢再犹豫,瞬间催生血红色的真气笼罩周身,接着一步跨出,足有十丈之遥,举手之时大风起兮,凛凛声响。 李成蹊摘下黄罗伞,向上一挡,脚下雪地应声塌陷。 拾夫长眼神坚决,越发咬定李成蹊气力仅有居庸关,唯有身法极快,索性撤出一部分气力罩在身体外层。 李成蹊此时单脚撑地,一脚上踢,踢在他的体外犹如踢中岩石,咯铛一声。 “磐石身体魄?!” 李成蹊不敢大意,忙催动泥胎身体魄,身影一扭,躲开他压下的一腿,同时以伞尾抵住他的脚底,飞快向后倒退。 “想走?” 拾夫长见状,冷哼一声【羽檄驰如雷】,其身体内的血红气息骤然收敛,在他脚下如升双翼,竟然一刹那一晃而过,来到李成蹊的后背,一拳递出。 噗! 居庸巅峰的一拳击中后背,李成蹊张口哇出血来,忙撑伞向后一挡。 拾夫长换气未止,第二拳极速递出,勉强击在伞面。 哐当! 黄罗伞纹丝不动,拾夫长双臂隐隐作痛。 “原来是有防身宝具,难怪敢凭区区居庸关以一敌众。” 拾夫长冷哼一声,从腰间拔出佩刀,嗖地一声再次消失。 铿锵! 他的动作虽然极快,但是他的目的太明显,被未卜先知的李成蹊转身挡住。 拾夫长抽身后撤,脸色由烙铁红转变为滚烫火。 这一刻,他的气机也回到最初。 “赴戎机秘法层出不穷,为何在洞溪里不曾见过?” 李成蹊心头疑云难解,从容不迫地笑道,“如此秘法,你们何不一起爆发?” 拾夫长冷笑,“若是人人都能修习,我赴戎机岂不是早就独霸天下?” “看你脸色红润越发黯淡,想来是以生命力为源,通过燃烧血脉来支撑?” “想套我的话,你还不够资格。” 三息一过,拾夫长再次催动血红真气,拖刀近身。 李成蹊轻笑一声,弯腰挑起一层雪幕,双腿同时蹬地,“拾夫长,某家去也。” 拾夫长一刀撕开雪幕,眼神阴晴不定,决然追去,“一群蠢货,去汇合点等我。” 其余人死死顶着李成蹊挂念的那人。 “遵命,拾夫长。”那人脸色一沉,运转一身真气,火速离去。 李成蹊一路狂奔,意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却惊讶地发现那股猩红气萦绕在拾夫长的眉心,挥散不去,而他也因此始终保持远胜寻常的速度,紧追不舍。 “大家同为居庸关,我不信我堂堂赴戎机拾夫长会比不过你一介野修。”拾夫长气机绵长,看似无碍。 突然,李成蹊停下脚步,转身笑道,“我若要走,你留不住我。” 拾夫长不为所动,腾身去追。 只见李成蹊向前一跳,咔嚓一声,消失不见。 拾夫长一脸茫然,急急忙追上,骇然发现此处竟有无名长河,河深不知几许,但河宽一眼望去不可捉摸。 拾夫长震怒不已,一脚跺碎脚下的积冰,足足方圆十米应声碎裂。 他低头一看,哪里有李成蹊的踪影,只有平静地流水。 “该死的贼子,下次见着你,非弄死你不可。”拾夫长沿河流下游狂奔而去,好几里地都不见破冰痕迹,恨恨骂道。 反观李成蹊跳入河水,一遁就是十里开外。 换作别的武者,撑死了两三里地,就得破冰而出,换口气,但他不用,自从他将呼吸二气法学会,不说如会贯通,但憋气这种事极为拿手。 此时,破冰而出,也不知是河水浸湿衣服的缘故,还是天气越发寒冷,无惧严寒的泥胎身体魄竟然在瑟瑟发抖。 少年裹紧衣服,四下张望,希冀找个能生火的地方,却尴尬地发现河道两岸一平如洗,既看不见树木,也看不见低洼。 反正目光所及,一片白茫茫的平原。 回去的路肯定不能走,保不准拾夫长还在抓他。 无奈之下,李成蹊只好埋头前行,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见着任何生灵,倒是前方慢慢地呈现上升之势。 倏然,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少年果断挖开雪地,钻了进去,但声音在不断向他靠近,却始终没见着任何声音,更没感受到气息的逼近。 “难道是我疑神疑鬼出现幻觉?”少年不确信地呢喃。 他不说话不要紧,这一说话,那股声音陡然加快速度,落在他的背上。 李成蹊眼神一紧,有悉索的声音,却无任何气息,难不成真的是鬼? 但是根老和钱老爷子都说过,天道崩坏,神道断绝,世间早无鬼神的说法。 正因如此,九洲生灵才得以跨入百族时代、封禅时代以及现在的封侠时代。 这股声音滞留此地许久,都不曾离开。 李成蹊唯恐是不可言明的存在,一言不发,连大气都不敢喘。 夜色慢慢地退去,那道声音慢慢地淡去。 李成蹊还是一动不动,更不敢去感受气息,铁了心要做万年的王八。 东方泛白,风声渐响。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李成蹊感觉腰部猛地被利物刺中,眼前霎那间漆黑一片。 滚烫的血液在流逝,意识慢慢变地模糊,少年连呼喊地机会都没有,就深深地昏了过去。 第六章 荒原的守林武者 当少年昏昏沉沉地醒来,四周一片昏暗,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阴风与扑面而来的灼热。 似乎是察觉到少年的苏醒,那道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响起。 “少年,你终于苏醒了。” 李成蹊挣扎着坐起身,体内的真气点滴不剩,连忙伸手去触摸腰间,似乎已被神秘人包扎好,不再流血。 “谢谢您救了我。” “是我扎了你,然后救了你。”神秘人回道。 李成蹊眼神一惊,“您为什么又要救我?” “我以为你是盗墓人,所以我才要来杀你,但翻开你的身体才发现,你是个少年。” 李成蹊苦笑了一声,张开嘴巴,试图呼吸天地间的灵气,却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灵气躁动不安,炎热与阴冷泾渭分明。 “您是此地修炼有成的精怪?”他大胆地出声问道。 “我是人,也是精怪。” “这不可能,钱老爷子曾经提过,封侠时代异人不可能存活。”少年难以置信。 “你居然愿意称呼我异人,而不是怪胎?”神秘声音有些惊喜地问道。 “钱老爷子和我说过,万物生灵存在即为合理。” “你口中的钱老爷子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圣人,可惜错生在这个人族奉先的时代。”神秘声音有些惆怅,“这个时代灵气匮乏,最终的成就估计连地仙都难以踏入。” 地仙? 灵气匮乏,李成蹊有所了解,但对这个词完全不懂。 神秘声音也没有想要解释的念头,而是继续问道,“你想修仙?” “修仙有何好处?” “可长生不死,可窃取天道,可代天狩灵。”神秘声音激动地说道,“代天狩灵,意味着你可以不需要吞噬灵气,只要不停吞噬世间的生灵,你就能不断变强。” “这是封侠时代,是最适合人族繁衍生息的时代。”李成蹊平静地回道,“根老说过,任何异灵最终都会随着天道崩坏而消逝,最终仅剩下羸弱的人族。” 异人叹了口气,“是啊,我们终会消逝。” “但你可以效仿封侠,将你的名号留在人间,万世不朽。”李成蹊兴奋地劝道,“我的将来肯定是震古烁今的封侠,肯定是这个时代最为闪烁的封侠。” 异人回道,“现身世间,已耗尽我沉睡的力量,再凝结我的名号显化尘世,我怕我连百年都活不过。” “若无追求,长生不死等同行尸走肉,那样活着真是毫无乐趣。” 异人还想回答,忽然心有所觉,对他笑道,“又来了客人,我带你去见见吧。” 李成蹊心神一紧,唯恐是赴戎机窃夫。 可惜异人不由分说,也不征询他的意见,直接鼓动一阵阴风,将少年带往平原。 落入眼帘的男人气机萎靡,唯有那双眼神充满了活力,或者说是某种偏执的活力。 一见偏执应如故,少年眼中异彩连连。 一来到这里,李成蹊再次感受到自然的力量,微微一呼吸,灵气就疯狂灌入他的体内。 短短的几个呼吸,少年的气血已被真气灌满。 当他振衣舒气,腰间的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你的身体很奇怪,你的气息也很奇怪,明明你的血脉很废,连路人的活性都不如。”异人惊叹一声。 “我去和那个人打声招呼,你要一同现身?”哪怕恢复了真气,李成蹊依然看不到他的存在,但却能和他自由沟通。 “不,我不能被太多人识破存在,否则我就会被迫存在,届时我就要现身世间,沾染人气,沦为凡胎肉体。” “与其虚无地活着,不如化作神圣,受万人敬仰,难道这不是生存的真理?” “现在的人族太羸弱,我不愿化身。再等等看吧,等到末法时代结束,或许我愿意现身。” 说罢,李成蹊耳畔的悉悉索索越发清澈,但那种冥冥之中的沟通却没了踪迹。 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朝路人走去。 路人察觉到少年走来,下意识地关心道,“少年,你被谁打伤的,要我替你出手?我很强的。” 直到走近路人,李成蹊才发现他体内流淌着微弱的真气。 “我的伤口是不慎为之,无伤大雅。”李成蹊认真地回道,“我叫吴方隅,来自清河郡东武城,是个居庸关武者。” 路人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你的年岁看着才九、十岁吧,竟然已经有居庸关的修为,难怪敢独自从万里之遥的清河郡奔赴我墨阳郡。” “墨阳郡,难道这不是荥阳郡?”李成蹊大惊失色。 “荥阳郡?当然不是,这是墨阳郡,此地是新野县缙云岭地界。”路人回道。 李成蹊神色一惊,稍后又平复心情,“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路人挺了挺胸膛,清了清嗓音,一脸得意地回道,“本人新野县梦锦旭是也。” “从来梦锦耽佳旭,当承江山岂惮劳。”李成蹊悠然笑道。 武者大笑一声,“不敢当不敢当,大道同行,你我共勉。” 李成蹊眼神悠然,接着问道,“梦兄在先,请受吴方隅一拜。” “少年甚是有趣,我和你非亲非故,怎么见面纳头就拜?” “不知为何,我与梦兄一见如故,好似三生有缘,忍不住超想唤你声梦大哥。”李成蹊真情实意地回道。 武者放声大笑,“好你个滑头少年,念在你初来乍到,老哥就当你有这份心意,诚心受之。” 李成蹊拱手抱拳,情真意切道,“梦老哥在上,还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老哥虚长你些年岁,但有所求,只管与我言明。”梦锦旭回道,“别看老哥今时不同往日,但这一身眼见尚在心中,还能为老弟指点些迷津。” “方隅可否问老哥为何到此?”李成蹊心有坦荡,“若是不便,大可不必说。” 梦锦旭倒是不打算隐瞒,“此地是缙云岭荒原地界,名唤【珷玞原】,此地方圆百里经年累月尽是皑皑雪原,既无生灵,也无灵宝,但在此有条不出世的暗流。” “那暗流藏有玄机,是世间一等一的阴流,若用在锻造工艺,是无价之宝,可惜老哥苦寻许久,都不曾找到。” 李成蹊闻言,心头一动,正要出声,忽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梦锦旭回头一看,脸色阴沉,颇为不喜。 第七章 嚣张跋扈 来者同行十二人,个个是武者,而且气息都在居庸关浮动。 领头人一脸笑意,看着和蔼可亲,但落在李成蹊的眼中,却能清晰捕捉到他眼底的嘲讽与轻蔑。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梦宣侠,梦锦旭?”领头人嘲弄道。 梦锦旭微皱眉头,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少年,反而自嘲一笑,难道自己还比不过小小少年的气量? 于是,他上前,拦住李成蹊的身影,言语平静地回道,“在下已辞退宣侠一位,如今仅仅是一方封侠,既无封正之位,也无封正之名,还望张会墨张公子莫要念错。” 张会墨放声大笑,“他日,你梦锦旭在我新野县有头有脸,今日,何至于沦落此地。” 梦锦旭不愿过多纠缠,抱拳避让,“大道两边,你我各走一边。” 张会墨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顿时心领神会,从众人中跳出,高声污蔑道,“好你个梦锦旭,竟敢诱拐我新野县男童?!!” 本无意牵扯其中的少年眼神一暗,但他低着头,加上个子也不高,并未被人发现他的怒气。 那人振振有词道,“我新野县连日来走失少男少女,据不完全统计,已近百人,我等千辛万苦寻访至此,没想到竟然是你心有不甘,祸乱本县。” “梦锦旭,你有何面目愧对我父老乡亲。” 梦锦旭脸色骤变,被人污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少年年岁轻轻,怎么担得起如此人心险恶,殊不知会在他心头埋下怎样的阴影。 下一刻,只听他勇敢站出,“我新野县儿郎顶天立地,学究天人,此等阿谀奉承之辈实在令我不齿,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身气劲鼓荡,衣袖咧咧震响,显然是触摸到了临闾关的境界。 反观梦锦旭涨红了脸,也不过是递炤关的初期境界。 跌境? 降职? 李成蹊眼中疑云重重,主动越过他的背影,对他说道,“我明白梦大哥的意思,是想叫我对你新野县不失希望,更不要对这世道心怀失望。” “梦大哥的情意,方隅明白。” 这一刻,少年站出,气机外放,赫然是居庸关中期。 所谓不破不立,少年的境界在沉睡中悠然见涨。 哪怕是居庸关中期,可在洞溪里积攒的那股气劲仍有盈余,足够撑到少年踏入临闾关,所以他只要按部就班,必然能踏入第三关。 所以,他一现身,那人立马感受到他的惊人气息。 “你是谁?你不是我新野县武者。我从来没听过有你这号小天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为你的无礼与轻蔑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李成蹊已一步踏出。 那人心神一紧,连忙架臂去挡,但是他忘了少年身材相对矮小,这一拳不是打在他的胸口,而是一拳击中腹部。 砰然一声,那人连退数步,气机微微一降,“你不是我新野县人,可敢报上名来?” 李成蹊不予理睬,脚下发力,再次冲上前。 这一次,少年的拳头有劲风呼啸。 那人眼神一沉,不敢接拳,慌忙回身。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速度,更低估了少年的速度。 下一刻,一拳正中后背。 嗤! 身体摩擦在雪地,拖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张会墨脸色阴沉,嗓音阴冷地问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 李成蹊往前一步,眼神阴戾。 张会墨神色一慌,急忙后退,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动身,不由得恼羞成怒,“信不信我弄死你?” “上一个和我这么说的人,现在估计正在他乡求学,而且在遥远的将来要我给他辅助,封侠一郡。”李成蹊一脸笑意地回道。 张会墨先是大吃一惊,封侠一郡,那是什么概念,难道眼前此人是封侠世家不成? 定睛细看,小小年岁,衣衫褴褛不说,五官生的也不端正,牙口也不美观,浑身上下除了凶厉之相,再无尊贵优雅,哪里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于是,张会墨捧腹大笑,“梦锦旭,你得了失心疯,要去打铁,没想到拐了个孩子,也得了失心疯,要去辅佐一郡封侠。” 梦锦旭看了眼神色真挚的少年,破天荒地没有选择怀疑,而是对他坚定不移地回道,“我梦锦旭不曾得过失心疯。我的兄弟也不会有痴心妄想。” 张会墨笑的越发猖狂。 “梦大哥,我们走吧。”李成蹊不愿意再纠缠,收敛了一身气息说道。 梦锦旭看了不争不执的少年,没来由地心生感慨,“走吧,远离他们,也是好事。” 先前出声嘲讽的那人立马爬起来,指着李成蹊骂道,“大胆小贼,打了人还想跑?” “难不成你想来讹我?”李成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问道。 “打伤我,难道不该向我道歉?”那人底气不足地哼道。 “那你污蔑我又该怎么算?” “你有何证据说我污蔑你?”那人理直气壮地回道。 “你像极了我那胡搅蛮缠的朋友,但他只有六岁,嗯……他今年七岁了,难道你也只有七岁?”李成蹊一脸笑意地反问道。 “放肆,本人二十有七,堂堂居庸关武者,怎么可能只有七岁?”那人反驳道。 李成蹊笑而不语。 梦锦旭憋着笑。 张会墨脸色越发晦暗,低声哼道,“梦锦旭,这件事不算完。” 李成蹊回道,“我奉劝你别在珷玞原心生歹念,殊不知天在做人在看,你的恶念终有天会毁掉你的名门望族。” “住口,我堂堂公子,需要你一介野修指手画脚?”张会墨勃然大怒。 “公子,咱们快些走吧。天快黑了,若不能早点找个地方扎营,难保不会被珷玞原妖风害了性命。”身后有人小声劝道。 正在气头上的张会墨一听妖风,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腰间,身子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抖,闷声哼道,“算他们好运,咱们走。” 那人见以多欺少行不通,立马脚步踉跄,追了上去。 张会墨狠狠地看了眼李成蹊,沉声问道,“你们之中,有谁听过咱们新野县出过这类少年武者?” “回禀公子,新野县武者大多数都是成年武者,真要是有少年武者,只怕显侠第一时间就会通知,加以重点保护,毕竟咱们墨阳郡可以算是九郡第二武学大郡。” “第二武郡,终究不是第一。”张会墨难得露了个惆怅,“真不懂当年我墨阳郡为何要退让封洲之郡的位置,难道那群老不死的脑子都是坑?” “公子慎言,你看那堂堂宣侠都被人暗中陷害,跌落神坛,咱们富贵世家更要谨慎行事,不能肆意妄为。” 这人看着身份不像同伴,更像是随从,实际上同行十二人皆是有名有姓的富家子弟,只不过他们都愿意唯张会墨马首是瞻。 “照你的意思,那少年铁定不是我新野县武者?”张会墨问道。 “不敢百分百保证,毕竟本郡五县各有藏拙,私底下都难保不会藏着惊世天才,以备不时之需。” 张会墨忧郁地问道,“可恨那徵阳宗经年累月征调我墨阳郡武者,害得我堂堂一洲之主郡屈居第二不说,连拿的出手的武者都要拱手让人。” “公子慎言,慎言,徵阳宗乃我龙阳洲镇洲之宗,难保不会埋下暗子藏于九郡。” 张会墨傲然回道,“他徵阳宗敢来我墨阳郡作威作福,真当我墨阳郡千古文风是摆设不成?” 众人摇头不语。 文风安民,武风定世。 徵阳宗以武力坐镇九郡,难免有失偏颇。 “公子,我觉得咱们最好不要为难梦宣侠。” 张会墨脸色一沉,“那无知小二欺人太甚,若不一吐胸中不快,叫我如何在众兄弟面前做人?” “公子,我们本就是被家族流放至此,闭门思过,若再惹是生非,被家族知晓只怕今年都别想回去。” 张会墨不以为然地回道,“不回就不回,大不了我在珷玞原起个客栈,岂不美哉?” “若是公子不回,你的豆豆姑娘只怕要成旁人的豆豆姑娘。”有人打趣道。 张会墨脸色一紧,“老弟这话言之有理,家可以不回,但我的豆豆必须得带着。” “都怪我那狠心的爹,不就是顶撞教头两句,就这么不近人情,给我流放到珷玞原来,真要是碰上妖风,我还不得有来无回?” “公子,我的公子唉,您老可别觉得教头不算事。搁在封禅时代,教头都是上达天听的,就冲你这一句话,你这辈子就毫无出人头地了。” “那是封禅时代,得亏咱们墨学创千世之绝学,推翻封禅时代,让世界迎来封侠时代。”张会墨与有荣焉。 “慎言,慎言,如今墨学在咱们龙阳洲是个不小的忌讳。” 张会墨一拳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肩头,“慎个屁言,就咱们兄弟几个,怕啥?” “对,我忍你很久的,是不是就你最讲义气,咱们都不讲义气?”后面也有人上前给了他一拳。 “今个你说道说道,要是说的我不满意,看我不把你拆光光,让你与天同亲?” 这人被堵在中间,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一脸淡定,拍了拍肩头,“叫什么叫,要比谁大?不是我吹,就你们这群损色,我一个顶三。” 张会墨老脸一红,又给了他一拳,“老实点,解释解释。” “这次顶撞教头,公子早有意向,平时私下喝酒,他就爱念叨。”这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又怎样?”有人问道,“小爷我啥也没犯错,还不是主动陪你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你敢说小爷不讲义气?” 这人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告诉公子,谨言慎行,私下里不想,那明面上就不会做。” “你若是私底下心怀歹意,必定会久而久之,公然作恶。” “一人行事,早有迹象可见,只不过旁人不关注,或者不在意。” 张会墨心头一转,又给了他一拳,“拐着弯儿,让我放过他俩。” 这人嘿嘿一笑。 “罢了罢了,好歹我也是个公子,没必要和个野修争风吃醋,平白失了我大家身份。” “公子英明神武。” 张会墨放声大笑。 “好了,兄弟们,此地积雪厚实,不易被妖风吹翻帐篷。” 与此同时,梦锦旭正在和少年解释道,“那些公子哥看似飞扬跋扈,其实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私下里和你寻仇。” 他缓了口气,傲然一笑,“我新野县唯独不缺容人度量。” 李成蹊如释重负,“亏我还担心他们事后杀人灭口。” “封侠时代,除了赴戎机这批余孽,极少再有武者兴风作浪,祸害一方。”梦锦旭回道。 “老哥,先前有人提及妖风是怎么一回事?” “妖风,据传是上个时代遗留的武夫怨气,但具体如何生成,无人知晓。”梦锦旭漫不经心地回道,“这股妖风百年难得一遇,说实在话,老哥我在这大半年也没遇到过,还真想遇上那么一次,试试它的威力。” 唬!唬!唬! 李成蹊的耳畔突然响起微弱的古怪声音,但他有异人的前车之鉴,也没有过多在意。 然后,没多久这股古怪的风声悄然逼近,梦锦旭的脸色瞬间僵硬,一脸绝望,同时还不忘拉着少年失心疯地狂跑。 “跑,快跑,妖风来了。” 第八章 心满意足 雪原之上,怪风唬唬作响。 万物慑于怪风静寂无声。 四方八面,天上地下,唯有怪风。 但被誉为流放之地,荒原上不乏人族存在。 此时,正有两道身影撒腿狂奔。 最后方那道身影瞅着怪风近身,忙拼了命地吼道,“别管我,别犹豫,也别停,怪风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怪风不是凶兽,不是我跑过你,我就安全。这是妖风,珷玞原被称为生灵杀手的妖风。” 前方的身影是李成蹊,对此不是太能理解,但本能地听信他的话,恰好脚下雪地松软,急忙上前拽出梦锦旭,暗中运转真气聚拢腿上,奋力向下一跺。 咔嚓声响,一道裂缝撑开,两人哗地一声摔了进去。 梦锦旭措不及防,还来不及张口呼救,就发现一股冰冷的河水扑面而来,连忙运转真气抵御寒气。 直到真气耗尽,唬唬声都不曾消逝,梦锦旭体力不支,直往下坠。 好在李成蹊拽着他的胳膊,暗中渡去一缕真气,保持着他体内的自行运转。 这一接触,李成蹊眼神一紧,原来是梦锦旭的体内经脉损坏严重,难以随心所欲地运转。 “不行,他撑不住。” 李成蹊一狠心,解下腰带,将他系在冰尖,自己奋力跳出水面。 一出水面,乍碰到怪风,顿时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气势朝他袭来。 噗! 不等他真气护体,怪风已撕碎他的外套,呲呲作响,划开他的体表,但黄罗伞身处怪风,丝毫无损。 他眼珠一转,赶忙起身撑开黄罗伞,一输真气灌入伞杆,顿时发现黄罗伞如黑甲般垂落丝丝缕缕的真气,竟然挡住了怪风的侵入。 “根老也不和我说,这黄罗伞到底是何来历。” 李成蹊眼见怪风无力入侵,赶紧把梦锦旭拽上来,朝他体内渡去真气,替他驱散体内的寒气。 但因为他经脉受损,半个时辰内就能清除的事情,愣是耗尽三个时辰才勉强散尽。 这时,天色微微明亮。 梦锦旭体内寒气祛除,慢悠悠地睁开眼,张口喷出一地的血色,连咳数声,顾不得自身伤势,惊讶万分地问道,“你居然帮我找到了暗流?”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暗流。” 梦锦旭张口哇地一声,咳尽体内的瘀血,踉跄起身,伸手向下一捞,阴气逼人,“不会错的,这股寒气是我要求的暗流独有。” 说罢,梦锦旭从怪离掏出个干瘪瘪的牛皮袋,往暗流一抛,不一会儿就装满牛皮袋。 “好嘞,咱们走,我带你去新野县逛逛。” 李成蹊面带犹豫。 “怎么,不方便跟我走?”梦锦旭疑惑地问道。 “我其实有事在身,只是不巧落在此处。” “方便的话,和老哥说清楚。不方便,当我没问。” 李成蹊犹豫了会,“实不相瞒,我是远游求学的学生,本来是想要去安如山。” 安如山? 梦锦旭一听这个名字,满脸惊讶,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少年,“不是老哥有意轻视吴兄弟,实在是老弟这句话让我难以置信。” 李成蹊反问道,“大哥,连我要辅佐一郡封侠都不惊讶,为何对我说求学安如山反而不太相信?” “你知道为何我墨阳郡要叫墨阳郡?”梦锦旭反问道。 李成蹊直摇头。 “是因为当时九学之一的墨学正是出自墨阳郡,而且其起源地之一据传就是安如山。”梦锦旭自豪地讲道,“若是论经学一事,我墨阳郡放眼九洲都掷地有声。” 少年心生敬仰。 面对他的眼神,梦锦旭坦然受之,且不以为然。 “后世钦侠有感墨学,才摘选墨字,为我郡镇郡之名。” 少年恍然大悟,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墨学最后会被我们驱逐出洲?” 洋洋得意的梦锦旭神色一尬,连咳好几声,转移话题,“话说安如山求学,可不是件简单事。据我所知,安如山在本郡极西之地,想去那里求学之人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能如愿以偿留在那里的屈指可数。” “何况吴老弟非我墨阳郡之人,想在那里求学无异于痴人说梦。” “说到这,老哥就得自夸一声,安如山心念本郡之文风不可更弦,特意每年给予五县九名名额。” “但凡他郡之人,若想登山求学,须得过棋之盘、书之山、画之水、琴之崖,才能勉强求个伴读学生身份;再过三年,还得过礼乐射数四大经学考问,有一门不过,就得被逐出山门,从无例外。” 梦锦旭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浑然不觉寒意。 李成蹊静心凝神,牢牢记在心中,“照老哥这说法,我这求学铁定没有希望?” “若无人举荐,不是老哥不看好你,你还真不行。”梦锦旭慧眼如炬,铁口断言,“吴老弟学武是勤能补拙,但学问一事机敏不足,你浑身上下透着股迂腐劲。” “恕老哥妄言,搁在封禅时代,你充其量就是个自鸣得意的腐儒,祸害一方也就到头了。” 换作旁人,听闻这话,还不暴跳如雷,但少年不会,只是微微一笑,由衷敬佩道,“老哥是实在人,传授我学问的师长正是铁口独断,我学问一事注定走不长远,哪怕是千年万年,撑死了就是个少师的本事,永远做不到经师。” 师长二字一出,梦锦旭眼神一亮,“乖乖,难怪老哥瞧着你心性不同寻常,原来是出自书院的师长门下。” 至于是哪位师长,梦锦旭没去追问,哪怕龙阳洲师长有名有姓,但他不过是一乡宣侠,也真没有费神全部记下。 毕竟他是封正宣侠,而不是做学问的师傅。 “既然老哥知道安如山在哪,能否劳驾陪我走一遭?” “当然可行,但你要稍候半月,我要将这袋水送给别人。”梦锦旭拍了拍牛皮袋,“这袋水对我至关重要,为了找到它,老哥足足在这鸟不拉屎的珷玞原待了大半年。” 至于李成蹊如何找到,梦锦旭也没问。 至于他如何救下自己,怎么躲过妖风,他也没去问。 但救命之恩,他铁定要报答。 第九章 熟悉的恶意 斗转星移,日月交迭,不觉时光飞梭,正值二月,草长莺飞。 这天,李成蹊踏入新野县县城地界,刚好碰着了那队迟迟赶回的公子哥们。 “梦……梦兄,巧了,咱们又遇着面。”张会墨热情地打着招呼,似乎是久别重逢的热乎劲。 本来默默无闻,形似路人的一大一小因为这一声立刻变得引人瞩目。 “梦姓可不是常见的姓氏,难不成你是太平乡那位宣侠?”正登记在册的守正忙合上册子,一脸惊讶地问道。 梦锦旭神色一尬,颇有怨怼地望着张会墨,叹声回道,“你我无冤无仇,张公子又何必为难我?” “梦兄,此话怎讲?”张会墨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梦锦旭却不愿多说,对左守正恭敬笑道,“有劳守正登记在案,放行我俩。” 左守正听闻这话,立马回过神来,认真执笔记下,然后抬头深信不疑地回道,“我觉得梦宣侠必然另有苦衷。” 梦锦旭只摇头苦笑不予回应。 左守正向右守正一摆手,便放两人入城。 这时,张会墨果断上前,一拍案板,沉声问道,“守正,你不问青红皂白,不严加盘查,对得起我新野县县城守正之职?” “你是?”守正明知故问道。 “本公子乃是新野县张家张公子张会墨。”他沉声回道。 “早就听闻张公子顶撞教头,被流放至珷玞原,不知是真是假?”守正笑问道。 “大胆守正,你竟然敢嘲讽本公子?”张会墨闻言,脸色阴沉,又一拍案板,厉声吼道。 守正晃了晃毛笔,笑着回道,“张公子,你在阻拦本守正办案。依照规矩,我有权将你留在城外。若是我气量小些,上禀显侠……” 张会墨怒不可遏,抬手就要一掌拍下,忽然被他身后伙伴拽住手腕,神色拘谨地劝道,“张公子,我们好不容易返回县城,就别再犯错,惹不痛快。” “不行,他区区守正也敢轻慢我,若不严加惩戒,叫我日后有何颜面坐镇我张家?”张会墨一把挣脱,一掌拍在案板,将整张桌子拍的四分五裂。 下一刻,只见桌上书册一本本掉落在地。 两位守正眼神对视,齐声吼道,“有人闯城!!!” 闯城二字一出,张会墨瞬间脸色一片苍白,一屁股跌坐地上,喃喃自语,“我刚刚在做什么?完了,完了,我这辈子只怕都回不来。” 稍候片刻,三道临闾关的气息匆匆而来,为首武者面色阴沉,环视城外,不见丝毫入侵的迹象,仅仅是案桌被人拍碎,于是他沉声问道,“大胆守正,何人闯城,还不速速说来?” 左守正面色如常,一指张会墨,“此人公然咆哮我新野县规矩,众目睽睽之下打坏案桌。” 为首武者看了眼跌坐地上的张会墨,认出他的身份,便颇有不快地哼道,“打坏案桌,让他赔偿即可,不必小题大做。” “拾夫长,此人咆哮我县规矩,若不加以惩戒,日后我新野县如何以法震慑百姓?”左守正据理力争。 “我说此事作罢就作罢,休要胡搅蛮缠。”为首武者正是留守县城的本县拾夫长。 “拾夫长,不以恶小而饶人,不以善小而忘人,还请您不忘规矩,予以惩戒。”守正铁了心要这般。 拾夫长眼神微眯,“左守正,莫非你以为你真的敢和我叫板?” 这话一落,右守正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角,眼神哀求道,“算了,放他们走吧。” “不行,我身为守正,理当秉公执法,谁也拦不了我。” “大胆守正,信不信我顷刻间撤了你的职。”拾夫长勃然大怒。 “撤职又如何,我问心无愧。”左守正昂首回道。 拾夫长真气鼓动,上前一步,意图镇压这冥顽不灵的左守正。 梦锦旭见状,赶忙起身护住左守正,“他奉公行事,不该受你欺压。” 拾夫长先前到此,一眼就看到他的身影,但没有理睬,如今见他露面,阴沉地哼道,“梦锦旭,你凭什么拦我?” “凭本县规矩。” 拾夫长大笑一声,无情地拂袖一挥,齐齐打退左守正与他。 “规矩,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梦宣侠,区区一介野修凭什么和我说规矩?”拾夫长冷声笑道,“若人人如你投机取巧,妄图和我说道规矩,那我岂不是一天到晚忙的要死?” 临闾关的气息盘旋在城门,所有经过此处的行人纷纷遭殃,心神俱颤地躲在边上,不敢动弹。 “公子,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必须由你担下,还有挽救的机会。”眼见形势越发激烈,有人立即低声坦言,“一旦拾夫长一意孤行,打伤左守正和梦宣侠,你这辈子才真的是板上钉钉,无缘新野县。” 正茫然无措的张会墨闻声,赶紧慌张起身,快步上前,拦住拾夫长,哀声请求道,“会墨知错。会墨甘愿受罚。” 以气压人的拾夫长脸色一变,“张会墨,你可知闯城之罪落实,永无翻身之日。我念在你张家世代积善,本意放你一马。” 张会墨一听,破涕为笑,正要谢过,忽闻身后伙伴回道,“谢拾夫长大恩大德,但我公子心志坚定,哪怕承受罪责,也不愿让拾夫长为难,更不愿破坏规矩。” “公子曾与我笑言:若我一人犯遍新野不容之错,再将功补过,是否也算一桩新野美谈,为后世敬仰。” 张会墨脸色铁青,难以理解他的举动。 拾夫长却释然一笑,“好个狂浪公子张会墨,今日我也算认识了你。念在你本心是为后人做教材,我今日饶你一罪,但小错不可不罚。” “如今战事吃紧,你先入城,禀明父老,再来入伍报道。” 这句话算是盖棺定论。 左守正怒气冲天,还要争论,却被梦锦旭拉住,“若你信得过老哥,就先算了吧。” 左守正愤然收手,跑上前去,接过李成蹊递来的书册,由衷地赞叹道,“谢谢小兄弟,不愧是我敬仰的梦宣侠的义子,豪气干云,临危不乱,处处彰显我梦宣侠之豪情。” “守正,我不是他的义子。”李成蹊淡定地回道。 守正闻言,打了个哈哈,尴尬地捧书册,“是我唐突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吴方隅,来自……” 李成蹊还要讲下去,梦锦旭急忙打断道,“这是我远方宗亲,你不必细问。” 守正略有疑惑,但不深究,拱手让路。 梦锦旭笑了笑,领着少年径直入城后再次问道,“吴老弟,你是陪老哥去铁匠铺,还是准备独自逛逛?” “若是不叨扰老哥办正事,我正想陪老哥絮叨絮叨。” 李成蹊回道。 “当然不妨事。”梦锦旭接道。“铁匠师傅脾气不太好,届时说你两句,千万别往心里去。” “老哥放心,我别的优点没有,唯有气量还算可以。”李成蹊真诚地笑道。 “我也信老弟。”梦锦旭嗯了声,领他去见铁匠师傅。 还未进铁匠铺,就听到铁匠师傅的沉重嗓音,“梦宣侠,阴水弄到手没?” 梦锦旭和李成蹊打了个眼神,大步跨进后院,向他抖了抖牛皮袋,满面春光,“回晏师傅的话,锦旭幸不辱命,十斤重的阴水,管够打把趁手的兵器。” 晏师傅赤着上半身,放下铁锤,接过牛皮袋,只觉得寒气扑面而来,见他从怀里掏出,忍不住叹息道,“虽然你此生无望修行,可你好歹也是临闾关武者,若不糟蹋身子,最少也有百年的活头。” 梦锦旭咳了咳,隐隐吐出淡淡的血腥味,不以为然地回道,“若不能封侠为民,活那么久做甚。” “你好些日子不在县里,不知最近的赴戎机攻势越发激烈,已经演变成独占一方的公然叫嚣。”晏师傅架起火炉,着手烧制,“你的玄铁尚未炼化,保守估计还得三四天。” 梦锦旭揉了揉额头,“我信得过晏师傅的手艺,有劳您多费些心。” 晏师傅嗯了声,又瞥了眼李成蹊,颇为不悦地哼道,“你啥时候弄了个养子,准备把希望寄托给他?” 梦锦旭眼神一紧,唯恐少年回话,却不想他此时眼观鼻鼻观心,竟然置若罔闻。 “晏师傅说什么笑话,吴老弟是我在珷玞原遇见的少侠,年纪轻轻已是居庸关武者,还在那救了我一命。” 晏师傅眼神一暗,急忙问道,“你遇着了妖风?” 梦锦旭心有余悸,“妖风之威着实厉害,我险些命丧其手。” 晏师傅闻声,由担忧转为惊喜,“既然你能活下来,证明妖风也不是无物可挡。若是能挡得住,证明其也可以被抓。” “妖风炼化火焰绝对比我这煤火、木火更旺盛,温度也更高些。” 晏师傅跃跃欲试。 “晏师傅可别自寻死路,那妖风古怪至极,我这磐石体魄擦着皮就破,沾着骨就裂。”梦锦旭连忙劝阻。 李成蹊在旁附和道,“晏师傅,那妖风不是人间风,若无真气困他,旁人休想抓它。” 晏师傅惊咦一声,“好小子,你说说有哪些人间风?” “山中风,水上风,林间风,书海风,还有铁匠铺的烧火风。”李成蹊侃侃而谈。 晏师傅拍了拍胸膛,放声大笑,“好好好,好一个烧火风,深得我心。” “老头儿,我的兵器可曾炼好?”就在这时,一道嚣张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不打,不炼,你也别来烦我。”晏师傅眉头紧皱。 “可笑,区区铁匠也敢忤逆我的意思?”来者宛若疾风,忽然闯进后院,一手提起晏师傅,“显侠不在城中,可没人出面保你?” 来者眼神一转,忽然落在李成蹊的身上。 “不要。” “别动手。” 话音未落,李成蹊已被来者一掌拍在墙上,昏厥前只听到轻飘飘的一句话,“杂碎,还敢在我面前站着?” 第十章 炉中火,夜里凉 当少年醒来,黑夜已降临,耳畔传来的是哐哐当当的响声。 李成蹊勉强起身,张口吐出喉间的瘀血,擦了擦嘴角,朝屋外走去。 晏师傅听着动静,放下手中的铁锤,“小子,身板挺结实,挨着临闾关一击,只是勉强昏过去。” 李成蹊苦笑回道,“晏师傅哪里话,小子身子不硬朗,早晚得死在漫漫旅途中。” 晏师傅见惯百样人,对少年心性大加赞许,“心态不错,不是一醒来就叫嚷着喊打喊杀,像个小疯子。” “说实在话,心底肯定有些怨气,但还不至于要动手报复,技不如人,只好忍他一时,免得被他清算。”李成蹊呼吸着烧火风,忽生心动,“晏师傅,这烧火风也算一气,不知能否纳入体内?” 晏师傅双手抱臂,中指敲了敲肘关节,似乎在考虑这个可行性,良久才不确信地回道,“据我所知,下三关仅能吞噬性情温和的清气入体。” 想做就做,李成蹊当即靠近铁炉,沉声请求道,“如今夜幕,阴气正浓,烧火风又是浊气之属,此消彼长,我觉得值得一试。” “以人身为熔炉,以天地清浊二气为造化,我对这类功法也有所耳闻,但不想今日竟然有缘一见。”晏师傅兴奋地叫道。 “有劳晏师傅替我守门,待会无论我怎样,都不必管我。” 话音落下,李成蹊吞气入腹,使气走周天,暗中运转吐纳之法,口中轻吟,“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 少年面朝炉火,口中吟唱不断,就见火红之焰自炉中应声而出。 在他身后是无边夜色,一丝丝清凉之气应声而动,纷至沓来,转瞬间已聚气成丝。 晏师傅啧啧称奇,忽闻门外动静传来,忙合上铁门,冷声哼道,“天黑打烊,谢绝访客。” “晏师傅,这股水火之气来历不明,非我新野县武者所出,难道你不该和本拾夫长说个清楚?”此人正是百日羞辱的拾夫长,远远望见铁匠铺的动静,心生惊骇,忙动身赶来,临近铁匠铺,越发能感受到清浊之气的古怪可怕。 “我管你拾夫长,佰夫长,说不见客就不见客。”晏师傅沉声哼道。 “区区一介打铁匠人,也敢拦我?”拾夫长言语震怒。 “拾夫长,我是本县唯一尚能打造九锻兵器的匠人,你真敢伤我,大可来试试?”晏师傅寸步不让。 拾夫长沉默不语,猛然一掌撼在铁门,应声击倒,“若是显侠来问罪,我大不了受些小过罢了。” 他这一掌劲风激荡,不仅将铁门击倒,更将抵在门后的晏师傅击飞。 好不容易被李成蹊安抚的烧火风,正要被他引入体内,猛地被突如其来的劲风激荡所搅乱,霎时间风声鹤唳,嘶啦一声撕破他的体表,穿透他的肩骨,留下一片焦灼味。 噗! 下一刻,少年颓然吐血,向后倒跌。 此时,异象散去。 拾夫长大步踏入后院,见着了仰卧的少年,不以为然地问道,“小子,你可知方才是谁唤起异象?” “我正在屋内沉睡,忽然听闻动静,走出门外,刚靠近铁炉,就被一股怪火击中肩膀。”李成蹊一脸惊慌地回道。 “没用的东西,站着都能被小小流火击中。”拾夫长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肩头,触动那焦黑的伤口,溅射一地的血色,“看来是真的被流火击中。” 这时,神色匆匆的巡城郎急忙跑来,“拾夫长,城东有些变故,似乎是赴戎机奸细潜入。” 拾夫长脸色不为所动,又踢了少年一脚,这才回道,“带我去看看,我倒想看看谁敢在我面前作祟。” 李成蹊五官扭曲,痛苦至极,却不敢喊出声。 “如此没用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他引起那等异象。”拾夫长心中暗暗揣测,“定然是梦锦旭妄图恢复修为,不知从哪里找来秘法。” “你留在铁匠铺外,严加看守,一旦有人私自闯入,格杀勿论。”拾夫长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他前脚踏出铺子,后脚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越发肯定心中的念头,于是他纵身飞奔,直去城东。 这时,晏师傅刚刚醒来,忙跑过去扶起肩头血流如注的少年,“对不住,我没想到他会如此不择手段。” 李成蹊点了点头,“此事和晏师傅无关,我看他前来寻衅不像是针对你我,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想来是要找梦宣侠的麻烦,此人当年和梦宣侠同为一届武者,棋差一着,因此怀恨在心,这些年没少给封宣侠使绊子。”晏师傅叹道,“此人和梦宣侠都是孤儿,但品行极差,所幸不曾担任高位,否则祸害一方是在所难免。” 李成蹊发自内心地回道,“德配其位,不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引以为豪的墨学教义。” 晏师傅点了点头,小心扶着他进入内屋,伸手摸了摸焦黑的地方,庆幸地说道,“幸好是炉中火一纵即逝,仅仅灼烧了肩骨,若是像火剑洞穿肩头,你这辈子就废了。” “有劳晏师傅帮我跑一趟,向门外的巡城郎说说我的伤势,越严重越好。最好还能不经意间透露被人鸠占鹊巢,强行征用你的火炉,至于这人是谁,长什么模样,一概不提。”李成蹊小声接道。 正打量伤势的晏师傅神情一怔,颇为惊讶地看了眼少年。 李成蹊也不管他如何想,“晏师傅,拾夫长咬定是梦大哥所为,对他对我都有好处。” 晏师傅重重点头,起身出门。 房门一关,李成蹊立马撑开黄罗伞,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过去,少年肩头的焦黑丝毫不见,“这把黄罗伞实在古怪。” “吴老弟,听说你受了伤?”就在这时,梦锦旭的声音突然响起。 “多谢老哥挂念,如今已无大碍。”少年背起黄罗伞,起身开门。 这一推门,正好见着他手中拿着一卷画轴,不解地问道,“老哥这是接了差事?” 梦锦旭点点头,“明个我要去乡下暗访一事,验明此事真伪。” 李成蹊主动请缨,“我愿陪同老哥一同下乡。” “会不会耽误老弟求学?”梦锦旭尴尬地回道。 “无妨,求学不急在一时。”李成蹊坦然回道。 “那行,你先休息,明个早上我来喊你。”梦锦旭抱拳告辞。 第十一章 猖狂贼,夏津人 我本不羁士,少年知远游。结交尽豪俊,英风邈难俦。 浩然志四海,垄断非所求。群雄乱天纪,誓将除国仇。 ——高逊志 时值二月,春风渐来,霜华浓。 雪路消融,两骑轻马浥轻尘,客往北去愁容凝。 正纵马狂奔,马背上的男人忽然吁吁忽停,一下落在地面,走向路边凸出的一小截雪地。 “梦大哥,您这是怎么了?”少年问道。 “此处是去往桃城宣侠郑睿庆的必经之地,因此设有地界界碑,高二丈二尺二寸,宽九尺九尺九寸,厚八尺八寸。”男人自然是梦锦旭,只见他身上一按前方凸雪,应声炸裂,露出半截黑沉沉的石块断面。 “因为界碑是一方象征,又久经风吹雨打,常用世间最硬的黑龙岩打造,寻常临闾关根本奈何不得。” “但你瞧此处不过五尺高,断面不齐,显然是被武者凭借蛮力震断。临行前,我特意问过,说桃城并未临闾关武者作乱,可照眼前情形来看,只怕不只一位。” 梦锦旭忧心忡忡,翻身上马,“吴老弟,我身份特殊,恐贼人识破身份,因此得和你分头行事,你顺着此路直行即可。” 李成蹊也不啰嗦,抱拳告别,“梦大哥,桃城再见。” 梦锦旭调转马头,直奔乡间小道。 李成蹊策马往前,未至桃城,已被人堵在半路。 “夏津拦道呼客停,笑言一身黄白清。若是客问何处名,夏津桃城猖狂姓。” 李成蹊勒停轻马,歪着头回道,“巧也,我老家也有位姓庄的公子,丰郎如玉,颜庭高美,宛若芳兰。” 拦路人闻声知其意,拍手称好,“好一个也字,用的深得我心。来人放行,传话下去,我庄在宥说的,这小子我铁定罩的,赴戎机也不许拦他。” 边上武者急忙劝阻,“当家,赴戎机势大,一旦攻破桃城,您这样肯定会遭他们事后清算。” 庄在宥转身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打从一开始,你就劝我不要得罪赴戎机。他们很了不起?信不信大爷分分钟去灭了他们。” 说罢,庄在宥抖露一身的气息,赫然是临闾关武者,且气机平稳,蔓延身外,不见杂乱波动。 李成蹊下马,大胆上前,满脸哀求,“小弟吴方隅斗胆恳请庄当家入城一战。” 正在呵斥手下的庄在宥脸色一僵,扭头为难道,“老弟,你也太瞧得起老哥,那赴戎机还真的了不起。短短十二人,两位临闾关武者,十位气机旺盛的居庸关武者。” “不是老哥不肯帮你,实在是力不从心。” 庄在宥连连摇头。 “方隅还请庄大哥移步说话。”李成蹊低声说道。 “当家,这贼子居心叵测,莫要听信谗言。”那武者忍着痛,连忙劝道。 “住口,我觉得吴老弟行的正坐的端,颇有侠义风范,岂是你这小人污蔑?”庄在宥厉声哼道。 “当家,莫要去啊……”这武者声泪俱下。 李成蹊眼神一跳,忙运转真气,双臂交错护胸,只听到砰然声响,整个人都被迫倒退。 庄在宥见状,眼神一紧,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沉声讲道,“不对,阿冷的修为不可能这么强。” “你不是阿冷,你究竟是谁?阿冷在哪?” “我乃赴戎机坐镇桃城的拾夫长,念在你本无心卷入风波,这才饶你不死。”此人见一拳未能击伤李成蹊,心神惊骇不已,忙抽身后退,“但你竟不识好歹,妄图杀我赴戎机同胞,理当该死。” “庄大哥,你那兄弟多半已被此人杀害。”李成蹊沉声回道。 这人大笑一声,“我怎么舍得杀了阿冷?多好的武者,天生的忠心耿耿。以前不过是效忠错了人,一旦稍加调教,哪怕武力不济,也是我赴戎机的头号勇者。” 庄在宥面色阴沉,“吴老弟,我不兴一对一单挑那套。你帮我拦下他,逼问出阿冷的下落,我替你挡住一位赴戎机临闾关窃夫。” “庄大哥,若能问出下落,我不需要你去帮我拦住窃夫。挟恩图报的事非我封侠所为。”李成蹊面色神圣地回道,“诛杀此僚,我义不容辞,与庄大哥无关。” “哈哈,一个半步临闾关,一个野修临闾关,凭你们也能拦住我?”窃夫狂笑一声,纵身离去。 然而下一刻,两道身影原地消失,一左一右,齐齐递出一掌。 “谁告诉你我是野修庄在宥?”此时的庄在宥意气风发,一掌之下风声大作,悍然击退窃夫。 李成蹊气机不出体外,只好一掌撼中窃夫左臂。 “区区半步临闾关,也想伤我?” 话音未落,窃夫左臂嗤声一响,犹如火红烙铁印在左臂,忙运转真气震退少年。 这一掌递出,少年张口喷血,略带歉意地笑道,“庄大哥,且让我休养片刻。” 庄在宥对他的速度已颇为惊讶,再看他的杀力大吃一惊,竟然一掌击破窃夫防御,若是那一击正中眉心? “在宥谢吴老弟手下留情。” 李成蹊却不理睬,专心闭目养神。 “区区火伤,能奈我何?”窃夫不以为然,运气聚拢左臂,喝声成线,意图驱散火伤余毒。 双方乍一交手,庄在宥已心中有数,此时哪里给他机会,连忙起身上前,运转真气打压窃夫。 窃夫一心稳住伤势,边打边撤,口中不断劝道,“庄在宥,放我一马,日后我定当举荐你坐镇桃城,统领一方,岂不美哉?” 庄在宥冷哼一声,“告诉我阿冷在哪,我留你全尸。” “真是天大的笑话,真当我赴戎机没点本事?”窃夫被他步步紧逼,伤势迟迟难以稳住,隐约觉得伤势有些古怪,急忙张口吐出猩红血气。 这一刻,窃夫气机暴涨,满面红光,猛然一拳击退庄在宥,脚下骤然发力,直逼李成蹊,口中怒吼道,“贼子,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只见李成蹊临危不乱,端坐原地,在他靠近身前三尺时,心有所感,双手合十,道一声【燃】。 话音落下,窃夫左臂猛地生出熊熊火焰,任凭他使劲气力也不得驱散。 李成蹊悠然起身,叫一声【息】,火焰霎时无影无踪。 “炉中火、玄阴气,果真非同凡响。” 庄在宥啧啧称奇,趁机从后方一掌按倒惊魂甫定的窃夫,手化剑指戳破他的天宗穴,暂时封禁他的气力,“告诉我,阿冷在哪?” “不可能,你区区半步临闾,怎么可能动用中三关的力量?”窃夫被制服,不是第一时间跪地求饶,而是神色惊恐地反问少年。 李成蹊不予回答,转身上马,“庄大哥,祝你早日寻回阿冷兄弟,老弟告辞。” 说完,少年也不等他回话,径直策马离去。 第十二章 至桃城,虎口脱险 少年一骑绝尘,临近黄昏,才见桃城城墙。 城门之下,一行六人环墙而走。 “路拾夫长,咱们在此逗留已过九日,若再不能攻破此城,必定会惊动新野县,届时恐怕难以抽身。” 路拾夫长停下脚步,敲了敲城墙,脸色阴沉,“我等借风雪夜色而来,本是秘密行事,就连佰夫长都不知晓此事,为何他郑睿庆就能得知?” “想来是两位拾夫长气机过盛,临近桃城,他心有所感。” 路拾夫长一掌撼在城墙,轰然声响,但不见墙体有所颤动,恨声骂道,“到底是新野县第一大城,又有此县第一临闾关武者坐镇,就连破城墙也修的牢不可破。” “路拾夫长,附近有动静。”忽然,有窃夫神色微动,忙看向李成蹊来的方向。 路拾夫长脸色一沉,见是个神色匆忙的少年,又放下戒心,“小兄弟,你可来的真不凑巧,桃城最近封门,谢绝访客。” 少年闻声,勒马停步,抚摸马颈,神色焦急,泫然欲泣道,“武馆阿爹出了事,让我特意来桃城找我大哥。但它封了城,我可如何是好?” 少年趴在马背,哭声大作。 “拾夫长,此子古怪,不如……”窃夫在旁劝道。 “他出自武馆,胆量过人也是常事,我等是来攻占桃城,而不是屠城。”路拾夫长摇头回道。 “佰夫长,您快看,城门外来了个少年,神色慌张。”早在少年谈话前,城头已有所发现。 佰夫长慵懒起身,打了个哈欠,远远地瞥了眼少年,“气血寻常,撑死了居庸关初期,在这关头就是被坑杀,我们也无能为力。” “可是佰夫长,我们……” “为一人而抛弃整座桃城,这笔买卖划不来。城下少年生不逢时,且随他去吧。”佰夫长摆了摆手,再度躺回竹椅,闭目养神,额外提了句,“哪怕是县城来客,若无临闾关修为,一概不理。” “可是路拾夫长,此行路上有庄当家拦路,你看少年衣冠整洁,浑然不像被劫的模样。”窃夫再次提道。 路拾夫长眼神一眯,声音阴沉地问道,“你在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李成蹊不回答他。 窃夫腾身上前,一掌击落马背,见他口吐鲜血,脸色惊恐,就知道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猛地爆发怒吼,“再哭,我就杀了你。” 哭声立止。 哀容满面。 “路拾夫长,恐怕真的是寻常少年。”窃夫回道。 路拾夫长还是不放心,沉声问道,“你且回我两句话,若你能答对,我就放了你。” 李成蹊小心翼翼地睁眼看着他,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期待和惶恐。 “第一句是【资父事君,曰严与敬】的上下句分别是什么?” 李成蹊眼神一慌,额头汗如雨下,满脸焦急。 “慢慢想,我不会为难你。”路拾夫长见他这般模样,低声说道。 “路拾夫长英明,竟能想出如此妙计。”窃夫只觉眼前一亮,连连称好。 “好像是尺璧非宝,寸阴是竞。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 路拾夫长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幼而学,壮而行,他的上下句分别是什么?” 这一次,少年面色涨红,快速地低声回道,“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 “这两句少师特意提过,为人臣子,应当尽忠,是封禅时代的腐朽思想。当今封侠时代,理当行侠为民,不为君王忠。” 窃夫雷霆震怒,上前一脚踢翻少年,“无知小儿,也敢大放厥词。” “住手,我既然许诺不会为难他,自然会放走他。”路拾夫长沉声哼道,“与君王尽忠,是为安盛世太平。” 李成蹊擦了擦嘴角,欲言又止。 路拾夫长招手,让所有人到他身后,“但说无妨。” “封禅时代的结束,已经告诉我们尽忠是迂腐的,落后的。生而为人,理当行侠为民,为万民谋福祉,而不是为一人传唱千古。” 窃夫脸色阴沉,五指握拳,咯咯作响。 “若无容人度量,日后如何成事?”路拾夫长低声训斥道,“阿宇记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一时之不平,方可养一世之度量。” “路拾夫长,阿宇不服,我赴戎机以忠义为教义,可恨这贼子无知,口出狂言,若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窃夫哼道。 “你也说小儿年幼无知,错以为忠义无用,难道不能动脑子想想他是如何得知忠义无用?”路拾夫长好心提醒道。 “是墨学提倡的封侠教义,是墨学传下的行侠为民,更是这个世代的少师传颂?”阿宇如实回答。 路拾夫长走向少年,少年便跌坐地上,连连后退,但他倒退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路拾夫长的脚步,最终还是被他赶上。 只见路拾夫长伸手按在他的头顶,“自古成王败寇,我君王制和儒佛一时不敌封侠与道墨,无可厚非,但这并不能说我赴戎机教义中的忠义迂腐落后。” “纵观古今,忠义横贯,无非是所托非人,以至于世人不解我教义,不懂我教义万世为民,绝不是我赴戎机愚昧腐朽。” 李成蹊脸色惶恐不安,连连点头。 众窃夫与有荣焉,“忠肝义胆,铁骨铮铮;千载万载,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古今。” 路拾夫长转而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走吧,回去告诉你的阿爹,你大哥近些日子就会回去。” 少年点头如捣蒜,如同劫后余生,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背,调转马头,夺路而逃。 路拾夫长转身说道,“若想人人懂我教义,须得从小抓起,将我赴戎机教义传遍千家万户,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佰夫长,赴戎机那几人放过了少年,不曾杀他。”巡城郎欣喜地回道。 佰夫长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佰夫长,您说他们为什么要放过少年?” 佰夫长不胜其烦,翻个身哼道,“有完没完,我哪里知道窃夫为何放过少年?咱们身为巡城郎,忠于宣侠即可,管那么多做甚?少年是死是活,与咱们职责无关。” “可是佰夫长,咱们巡城郎忠于宣侠,难道不更应该行侠为民,保护百姓?” “行侠为民,保家卫国,那是封侠的事,咱们是巡城郎,是封侠钦定的护卫,忠于宣侠,听命行事就好。”佰夫长懒洋洋地又翻了个身,“尽忠即可,越啥俎代啥庖,你个小小巡城郎行侠为民,几人会念你的好,记得你的功劳?” “最后还不是记在宣侠头上,算他的功劳?咱们累死累活,名没捞着,钱也没多少,凭什么?” 巡城郎惊愕地望着佰夫长,“您这番话真是大逆不道,像极了赴戎机的口吻,行侠仗义怎么会挟恩图报的念头?” 佰夫长只觉无趣,翻了个身。 第十三章 城中郎,怀死志 少年骑马,环城而走,不觉夜色已深。 环顾四周,南北二门皆有窃夫看守,等闲人士不得入城。 若要硬闯,城内城外都不会轻易放行。 就在这时,城东升起一支绚烂的烟花,呈现大大的【侠】字。 少年不明所以,策马往那边赶去。 城南城北,分别蹲守其外的窃夫也闻讯追去。 不一会儿,两队窃夫不期而遇。 李成蹊先前遇见的窃夫奉命前来,而另一队则是拾夫长亲至,见毫无异样,沉声问道,“你们那边可有何怪事?” 窃夫躬身回道,“回翔拾夫长,先前到访一名少年,年岁八九,居庸修为,说是要寻回长兄,被我等拦在城外。” 翔拾夫长一听,神色大便,冷汗直流,“糟了,我之前也遇到了这名少年,谎称自己是走南闯北,偶然游历至此。” 窃夫不敢出谋划策,低头不语。 “此子不曾发出信号,想来不是桃城救兵,多半是来查探虚实,你且回去告诉路兄,此时起,但凡武者到来,格杀勿论。”翔拾夫长声音低沉,重重哼道。 窃夫拱手称是,连忙退去。 在他转身之时,翔拾夫长眼神微微跳动,忙侧身躲开。 在他原来落脚的地方,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见一击不中,立马遁走。 “想走,问过我答不答应没?”翔拾夫长真气外露,腾身运转真气,一掌拍下。 这人头也不回,撒腿狂奔,但速度上略逊一筹,不慎被擦着后背,一头跌在雪地。 窃夫闻声,忙停下脚步,回身来助。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老套路,你回去告诉路兄,环城而走,依照脚印追去,有一个算一个。”翔拾夫长冷声哼道。 窃夫连忙应是,急匆匆地往回赶。 此时,李成蹊经过城墙下,忽然听到落地的声音,忙勒马沉声问道,“何人,何事,速速道来。” 因在马上,少年不曾显露修为。 落地之人闻声,忙露出居庸关修为,飞身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拳递出。 少年李成蹊一拍马背,腾身而闪,同时回身一腿,抽在这人的身上,再次沉声问道,“何人,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我拳下不留人。” 这人依旧不回话,架起双臂意欲挡住,却骇然发现巨力难撑,被一下子抽撞在墙壁。 李成蹊趁机欺身,一手抵住他的喉咙,“说,你到底是谁,又想做什么?” 这人口舌紧闭,任凭李成蹊如何追问都一言不发。 少年无奈,只好一掌打晕了他,拎回马背,朝烟花那处赶去。 而路拾夫长在接到通知之前,早已直奔城西。 “没想到那少年竟然如此心机深重,瞒天过海的本事可不低。”其余窃夫闻讯,大吃一惊。 “我当时就觉得贼子该死。”窃夫恨恨骂道。 “我们是忠义乾坤的赴戎机,不是烧杀掳掠的夷戎流,怎么可能任凭一己私欲无恶不作?”其余窃夫劝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是探子,此时正在回赶新野县的路上?”窃夫恨声道。 其余窃夫哄堂大笑,更是有人面露不屑,“让他去报,只管去报,若是有人愿意听信顽童戏言,就算我输。” 正是如此,当时路拾夫长才放过此子,不过是区区小子,说的话再栩栩如生,也不会有人听信。 “何况战事吃紧,新野县自顾不暇,哪里来的武人投入桃城,无非是暗中派人传讯,叫桃城再自守些日子。” 这时,城头巡城郎早有所警觉,推醒熟睡的佰夫长,“佰夫长,赴戎机拾夫长不知所踪,不如咱们趁机杀下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佰夫长睡梦正酣,突然被他弄醒,神情不悦,起身给了他不轻不重的一拳,一拍刀鞘,打在他的腿弯,击跪倒地,满脸不耐烦地哼道,“吵什么吵,示敌以弱的道理懂不懂,就你那点修为真能摸清赴戎机拾夫长的来去?” “赴戎机诡计多端,若是那拾夫长悄然收敛气息,躲在暗处,凭借你我修为能发现得了他?” “进一步说,咱们出城迎战,深陷险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父老乡亲?” 佰夫长振振有词,说的巡城郎面红耳赤,不敢顶撞。 “切记,以稳第一,不可冒失。”佰夫长冷声哼道,便重新躺回竹椅,“若不是赴戎机登上墙头,不准再叨扰我休息,否则强敌来犯,靠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对付?” 回顾城东,溜出城外的武者左奔右走,就是甩不开翔拾夫长,而他在发现此人逃不出手掌心之后,也有意保持两人的距离,“小子,看你一身修为不弱,有没有想过入我赴戎机?” 武者埋头跑路,一句话也不说。 翔拾夫长见时机刚好,瞬间拉近两者的距离,一掌朝他背后按去。 先前未曾近身,武者已不敌他。 此刻近身,武者只好拼尽全力,转身去挡。 碰! 武者被一掌拍进雪地,口吐鲜血,连伤势也不顾,单手撑地,起身就跑。 翔拾夫长再度追来,一脚踢中他的腿弯,“好小子,是个铁血铮铮的硬汉,我再给你次机会。” 武者这一次向前一栽,头滑雪地十几米,跌的晕头转向,但他心性坚定,未晕前已手撑雪地,撑身而起,往前逃窜。 翔拾夫长眼中精光闪烁,对武者颇为赞许,然而手中力道却不宽容,近身杀去,一拳打中他的肩头。 这一次,武者只觉五脏六腑一片剧痛,哇地喷出满地血色,颓然倒地。 好在翔拾夫长有意留他,饶了一命,一手抓起他的后颈,“好小子,不论你愿不愿入我赴戎机,这份心意,我都记在心中。入城之后,我留你家人不死。” “大胆赴戎机,你不得好死。”武者愤然骂道。 翔拾夫长哈哈大笑,响声惊彻四野,“只管骂,痛快骂,你骂一声,我杀一人。” 武者果真闭口不言。 翔拾夫长一手抓着他的后颈,一手拍在他的脸上,哪怕是在黑夜,也能依稀瞧着几分白皙,“生的肤若凝霜,不是富家子弟就是书香门第,何苦为难自己?” “我呸,我辈武者生而为侠,死而为灵,岂是你这等贼人所能揣测?”武者呸了他一脸唾沫。 翔拾夫长当然不会被他喷道,微微一运转真气,便打落在外,好整以暇地回道,“第二声,第二人,你要记好了,已经有两个人为你而死。” “行侠为民,可你却害死了两人,凭你这样也配对得起父老乡亲,也配生前封侠?” “哎,我看悬乎……也不对,可能正需要你惺惺作态,也说不好,毕竟封侠也不都是光明磊落的。” 翔拾夫长自说自话,浑然不顾手中武者。 “你个卑鄙小人,自己厚颜无耻,还想污蔑我封侠,若不是我不敌你,肯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儆效尤。”武者怒火攻心,忍不住再次骂道。 翔拾夫长哼了一声,“我得收回先前那句话,不杀路人,改为杀你的亲朋好友,越熟悉越好。” “狗贼,你不得好死。” 翔拾夫长笑声张狂,“我如何死法我不清楚,但你的死法我倒是可以选择,你要尝试下?” 哒!哒!哒!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封侠梦锦旭在此,何人胆敢掳我桃城百姓?”一骑绝尘,挡住去路。 翔拾夫长脸色一沉,“宣侠梦锦旭,你怎么会在这?” “宣侠梦锦旭,您是我新野县第一豪侠梦锦旭?您怎么会在这,您是特意来救我的?”武者炮语连珠,说个不停。 “你既然认识我,还不快放了他?”梦锦旭不理他,沉声哼道。 翔拾夫长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仰头大笑,“你知道你的修为是被何人废除,又抛进荒野?” “废除?抛进荒野?怎么回事,梦宣侠怎么可能打不过你?你个贼人怎么会打得过我梦宣侠?”武者难以置信地问道。 “哈哈,看来桃城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你已被攻陷守镇,沦落为一方遗民。”翔拾夫长拖了个重重的高音,不仅是传遍四下,也大声传进了桃城,“堂堂新野县第二武者,不仅失守城池,更还苟活于世。” 梦锦旭冷面寒霜,勒紧缰绳,沉默不语。 “梦锦旭,梦宣侠,为何城破了,你还活着?为何满城巡城郎皆已阵亡,连英侠、昭侠都已战死,而你还活着?” “难道你不该和所有人解释下?说说你的苦衷?” 武者面如死灰,死死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但那股心底的沮丧还是忍不住爆发出来,“我不信,我不信,我梦宣侠怎么可能会败?” 翔拾夫长拍着他的脸颊,“他不败不行啊,整座城中尽是我赴戎机武者,连最高战力的他都无逃脱的生机。若不是我急中生智,念在他一心为民,废了他的修为,恐怕他连命都保不住。” “我不信,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怎么可能打得过我行侠仗义的封侠?”武者哭腔越重。 “谁告诉你,我赴戎机武者势单力薄?”翔拾夫长一声冷笑,“你难道没看到当今局势?我区区十二人堵住你桃城,闭门不出。堂堂新野县第一临闾关武者坐镇桃城,竟然连大门都不敢开,只敢退守城池?” “最后还得派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出城报信,难道他不知道积雪未曾消退,出城者必死无疑?” “所以我才说封侠也未必是光明磊落的,明知是必死的局,还偏偏派你们这些不中用的武者,自投罗网。” “你放屁,我们是私自出城,宣侠并不知情……” “不要说……” 话音落下,翔拾夫长狂笑一声,拧断他的脖子,“梦锦旭,我已饶过你一次,为什么还要来自寻死路?” 第十四章 少年力敌,武者嚎叫 梦锦旭跳下马背,涨红了脸,运转真气。 翔拾夫长双手环胸,慢慢朝他走去,一脸得意地问道,“眼睁睁望着百姓在自己眼前惨死,又无能为力,是不是觉得很愤怒,很难过?” “说实话,你虚张声势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你曾经的样子,可惜那天我在场,而且是我动手废了你的修为。” 梦锦旭怒吼一声,疯狂冲去。 翔拾夫长随手一挥,近身三丈的他就被一掌拍飞,“不好意思,稍微多用了点力。” 梦锦旭吐掉口中的瘀血,双眼猩红地凝视着他,“你可以灭了我这具肉身,但你永远别想从精神上摧毁我。” 翔拾夫长拍了拍手,激动地回道,“要是路兄在此,肯定会和你说,我敬重梦宣侠是条硬汉子。” “但是我不会,我只会粗俗地蹂躏你。” 说罢,翔拾夫长一晃身影,来到他的后背,一脚踢弯他的膝盖,“跪下吧,梦宣侠,在我赴戎机面前,忏悔你的罪过,为你的无用侠义而忏悔。” “那天城池失陷,城内尚有无数散修武者,但他们大多数都默不作声,不曾反抗,你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敢于反抗的武者,已经被你们统统杀死。” 一道略显稚嫩且平稳的声音悠悠响起。 “是你?” 翔拾夫长眼神一惊,但脸上不为所动。 “我不清楚你哪里来的勇气在我面前,站而不退?” “我有没有资格站在你的面前,白天不是已经较量过,何必再来做些问心的勾当?”少年骑着马,探着头,平静地回道。 翔拾夫长四下张望,不见人影。 “你只管放心,我等封侠不屑做那小人行径。”少年拉住马缰,淡然说来。 翔拾夫长越发神色疑神疑鬼,眼珠一转,猛地闪身,一掌拍向梦锦旭的额头。 早已蓄势待发的少年忙飞身踢向他的后颈。 眼看一掌落下,翔拾夫长见他浑然不顾梦锦旭的生死,忙转身格挡。 轰! 两人脚下雪地应声炸裂,余波荡漾,积雪飞溅。 翔拾夫长眼神晦涩,抽身激退,随地吐了口血色,“好崽子,白天算是我看走了眼。” 李成蹊笑了笑,拱手抱拳,“不敢当,拾夫长恩重如山,方隅无以为报,只好送你早登极乐。” 翔拾夫长大袖一甩,眼神眺望梦锦旭和马背武者,“新野县想来已知晓此处变故,你我明日城中再见。” 说罢,他转身离去。 李成蹊并未拦他,沉声讲道,“梦大哥,我确实能留得住他,但你和另外一人得死。” 梦锦旭摇了摇头,“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竟然又被你救了一次。” “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如此见外?”李成蹊爽朗一笑,转身走近马背武者,一把拖了下来,运转真气打入他的体内,刺激他猛地醒来。 这人醒来,也不问自己在哪里,撒腿就跑。 李成蹊迫于无奈,只好追上去,一掌将他拍倒,“你且听我慢慢说,别冲动。” 这人就是不听,使尽浑身解数要逃。 “有劳梦大哥安抚此人。”李成蹊只好恳请道。 梦锦旭叹了口气,慢慢走过来,“我是封侠梦锦旭。” 乍听梦姓,此人眼中精光一闪,再到报出姓名,立刻开口,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的是封侠梦锦旭?” 梦锦旭怅然回道,“想来你已知晓事情原委,也就不必由我细说。” “可否交出封侠令?”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梦锦旭随手丢给他,“我也不知道窃夫为何要留给我这块令牌,既然你要我自证身份,就给你看看吧。” 李成蹊松手,让他捡起令牌,仔细端详,“确实是封侠令没错,但这并不足以证明你是梦宣侠,所以请恕我冒犯尊驾。” “我已不是宣侠,哪里有什么冒犯之说?” 此人从长靴掏出短匕,抓起梦锦旭的手指,用力一割,火光四溅。 “哪怕我修为不在,但我体魄犹存。” 此人抱拳致歉,“事关重大,还望海涵。” 梦锦旭回道,“只管验证。” 此人运转真气,再次一割,仍是火光溅射,“还请恕我冒犯。” “住手,我来。” 李成蹊不等他一掌拍在梦锦旭的胸口,抢过短匕,微微一用力,划破他的指尖,滴出鲜血滴在令牌,熠熠生辉。 “果真是梦宣侠当面。”此人喜出望外,“桃城昭侠耿宇飞见过梦宣侠。” “山书耿姓揭庭颜,高栋宇飞气象万。桃城春风吹鬓发,新野朝日封侠天。”梦锦旭闻听这姓名,也是惊讶失声,“你就是这一辈的第一昭侠耿宇飞?” “第一昭侠愧不敢当,宇飞自知年幼,全是父老乡亲、邻里左右谦让,这才占据这一名头,实在是窃取高位,夙夜难眠。”耿宇飞拱手作揖,连连谦词。 梦锦旭畅快一笑,“闻名不如见面,有你这等封侠,实乃是新野县之福。” 耿宇飞连连谦让,“若不是各位宣侠治理有方,哪里有我耿宇飞封侠出头之日。” 梦锦旭拍了拍他的肩头,“客套话到此为止,你且说说你要去哪里,意欲何为?” 耿宇飞娓娓道来,最后说道,“梦宣侠,桃城是生我养我之地,我耿宇飞万死不辞,绝不愿意在此危难之际离去。何况您已到访,就请代劳再跑一趟,传讯回去。” 梦锦旭面色凝重,“事已至此,我义不容辞。”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梦锦旭战力不存,确实不如耿宇飞作用更大,这趟传讯还真就自己合适。 “吴老弟,事不宜迟,咱们回去。”梦锦旭翻身上马,急促催道。 李成蹊斩钉截铁地回道,“梦大哥,桃城事变,急需战力支持。我虽然不是新野县百姓,但是行侠为民乃是本份,我义不容辞。” 梦锦旭劝道,“你我同行,正好护我一程,也算行侠为民。” “梦大哥,切莫欺我年岁尚小。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李成蹊沉声回道。 梦锦旭面露犹豫,“吴老弟,你这又是何必?” “梦大哥,生而为侠,死而封灵,不正是我辈武者快哉乘风的逍遥?”李成蹊婉拒道,“我不求生后奉为灵侠,但求此生行侠为民,问心无愧。” 梦锦旭举拳过顶,“吴豪侠,义薄云天。” “梦宣侠,侠士风范。”李成蹊抱拳告别。 梦锦旭长叹一声,策马离去。 耿宇飞如释重负,深呼一口气,然后慢吞吞地吐出。 “说来也巧,我老家也有位姓耿的朋友,但今日不如你,未曾封侠。”李成蹊双臂抱于脑后,悠然说道。 耿宇飞得意一笑,傲然回道,“今日不如我,他朝也不如我。” “我龙阳洲墨阳郡人皆如龙。” 李成蹊微微一笑,并未反驳。 耿宇飞一拍额头,歉声问道,“宇飞失礼,敢问少侠何名何姓,出自哪里?” “某虽不才,姓吴名方隅,来自清河郡东武城,尚未封侠,只好来墨阳郡安如山求学。”李成蹊作揖回道。 安如山? 耿宇飞眼神一惊,“你竟然要去安如山求学?” 李成蹊点头应是。 耿宇飞不加掩饰地轻视道,“吴少侠不妨早日打消念头,去那安如山登山求学比登天更难。” “武学尚且勤能补拙,学文不求着书立说,香火传承,也有机会名震一方,但是若真钻研其中,绝不是勤能补拙,更不是笨鸟先飞。” “恕我唐突,吴少侠看起来机敏有余,但聪慧不足,别说他日过礼乐射数四大经学,就是入门级的棋之盘、书之山、画之水、琴之崖,以你的资质也绝无通过的可能。” 李成蹊苦笑一声,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嘲讽,索性他天生洒脱,不以为然,“尽人事听天命,我觉得问心无愧即可。” 耿宇飞觉得他颇为有趣,随意调侃道,“饶你武力惊人,在学问一事不如我多也。” 李成蹊一听,这是要我做个捧哏,忙不露痕迹地追问道,“耿昭侠,难道曾过入门级四考?” 耿宇飞昂首挺胸,张扬回道,“山书耿姓揭庭颜,这山说的就是安如山。” 李成蹊拱手作揖,语露惊讶,“失敬失敬,难怪梦大哥对你赞叹有加。” 一听梦锦旭,耿宇飞神色黯然,“梦宣侠更是经世纬才,不仅过四小考,更通过四经考,曾被安如山挽留,要求传授九学之一。” “只可惜梦宣侠心怀故乡,毅然辞学,回返故里,这一坐就是十八年,熬到了我这一辈远游求学。” 说到这,耿宇飞擦了擦并无汗水的额头,惋惜说道,“只恨我学问不精,心意不诚,只过了四小考,四经考不曾通过。” 李成蹊不加赞同,“求学,习武,不能心怀偏激,理当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 “文武一事,是自我修养,自我价值的充实。不像文武有成过后,行侠为民或着书立说,传唱一方,是他人对自身价值的肯定。” 耿宇飞对小小少年油然生出几分敬佩,“小小年纪,看透的道理却不少。” 李成蹊讪笑一声,“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师长和郑逢集说过,我联想到的。” 耿宇飞啧啧称奇,“机警有余。” 啊! 正在两人环城而行时,突然前方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耿宇飞脸色骤变,疯狂跑去。 第十五章 叫门,入城,等待 “好气魄,还敢出城传讯,看我今个不抽你筋扒你皮,好叫你知道知道我赴戎机的刑罚。”窃夫一脸凶相,一拳打碎身下之人的肩胛骨。 “路拾夫长,放任他如此作为,未免不妥吧。”其余窃夫见状,心生骇然。 “他心性如此,虽于理不合,但情有可原。”路拾夫长靠在城墙,紧闭双眼。 这一夜出城武者估摸着不下于二十人,光他这边就地打杀者八人,废除修为者十二人,擒回者六人,还有些流窜别处的武者,也不知翔兄那边有没有处理干净。 此时,那名凶性极重的窃夫正在折磨仅剩的一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一个两个都不肯说,现在轮到你。” 这人脸色如常,“尽管来吧,我若是皱了个眉头,就不是我桃城儿郎。” “报拾夫长,那边已收到通知,正在往这边赶来。”忽然,有位去而复返的赴戎机武者神色欣喜地跑回,脸上写满了胜券在握。 闭目养神的路拾夫长闻声,放声大笑,“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我们正束手无策,城内居然有人给我们送解决办法。” 城头正假寐的佰夫长猛然惊醒,沉声问道,“难道先前那道烟火便是信号,是有人意图借机暗度陈仓,偷偷离开我桃城通风报信?” 脸色忧郁的巡城郎听闻城下的动静,心怀感伤,“回佰夫长的话,照城下的声音来看,想来是有人私自出城。” “报佰夫长,宣侠口谕,务必保住出城儿郎的性命,此外务必等他到来,再开城门。”有巡城郎神情焦急地跑来。 得到口谕,确认无误后,佰夫长脸色阴晴不定,“这群蠢货,大雪铺地,出城必有踪迹可循。以赴戎机武者临闾关的修为,有一个算一个,但凡除了城都是有去无回。” “若非宣侠仁心慈善,不忍我桃城儿郎牺牲性命,早就派兵遣将前往新野县求助。可这群蠢货倒好,看不清形势,还自作聪明,一意孤行。” 佰夫长骂骂咧咧,毫无对出城武者的敬意。 “佰夫长,他们也是好心,希冀出城求救,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您怎么能如此羞辱他们?”在旁的巡城郎愤怒地质问道。 “好心办坏事,你懂不?一旦武者出了城必定会留下脚印,被人给逮着,绝对没有例外。”佰夫长神色坚定,沉声回道,“没有三思而后行,哪怕是付出性命,一心行侠仗义,也不过是游侠之勇,匹夫逞强,得不到该有的结果。” “我辈行侠,一为侠肝义胆,顶天立地,另一为深思熟虑,脚踏实地,绝对不能孤勇敢为,不计后果。” 巡城郎是个听人说话的好儿郎,脸色忧郁,自我否定道,“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事?” 谁料佰夫长画风一变,柔声安慰道,“小错也有,但侠义可嘉,其心可表日月。” “城头的无胆鼠辈听好,现在你桃城儿郎落在我们的手中,要不想大好儿郎没了命,即刻开城。”窃夫恨恨放开手中的武者,高声吼道。 “无耻窃夫,有本事你们上来,光明正大打一场,挟持人质算什么本事?”佰夫长插科打诨道。 “有本事你们下来,我们打一架试试。”窃夫高声笑道。 “有本事你们上来啊,我虚位以待。”佰夫长立马还击。 “有本事你下来,看劳资不折断你的三条腿。”窃夫大声吼道。 “有本事你上来,看我不让你尝尝什么叫金枪?”佰夫长一脸得意。 巡城郎无地自容,小声劝道,“佰夫长,形象,注意点形象,城内百姓都听得到你的声音。” 佰夫长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回道,“我又不是封侠,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做甚?说不准哪家姑娘听我的自述,反而拦都拦不住,非要以身相许,也是桩大好姻缘。” 巡城郎一脸羞红。 城下窃夫不甘示弱,抬头吼道,“三息之内,银样蜡枪头,也敢在劳资面前得瑟。” 路拾夫长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低声骂道,“一脸凶相也就罢了,学什么一脸污秽,非要做个面目可憎,相貌猥琐之人?” 窃夫赶忙收了乖张,沉声叫道,“桃城尽是些无胆鼠类,只会派些虾兵蟹将,一抓一个准,还成群结队的送人头。” 正在这时,城内大道也是热闹非凡。 “郑宣侠,我儿虽然尚未成家,但是他已及冠,所行之事皆由自己,犯下的过错也当一力承担。” 十几位蓄胡明志的中年男人堵住一位气息沉重的武者,神情肃穆地劝阻。 “若是牺牲我等儿郎,能换来桃城基业不朽,我等与有荣焉。” 郑宣侠郑睿庆将心一横,铁了心回道,“我身为桃城宣侠,行侠为民,责无旁贷。” “宣侠,牺牲一人,保全万人,我等儿郎泉下有知,尚可安息。”说话之人声泪俱下,“桃城危急,多事之秋,实在担不起风险。” “城外窃夫看似十二人,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城内必定有窃夫潜伏其中,隐忍不出,先前斩杀的一波波武者就是先例。” “还望宣侠深明大义,狠心牺牲那群儿郎,保全我桃城。” 郑宣侠上前,扶起半躬腰的长者,“三老,还望尔等起身,不要为难睿庆。” 长者拒不起身,哭声中夹杂着坚定,“今夜出城儿郎,有我三老的嫡系长孙,根正苗红,哪怕生前身后皆无名望,我等对他们的行经也无怨无悔,反而倍感欣慰。” 郑宣侠见三老实在扶不起身,拱手抱拳,举过头顶,“诸位有所不知,梦宣侠曾到访我桃城,与某位儿郎有所接触。” 三老神色微动,“郑宣侠此话当真?” 郑宣侠双手一拱,“睿庆怎敢有瞒三老,梦宣侠确实到访此处。” 三老神情大定,“我等愿相信郑宣侠,但城门不可开。” 郑宣侠重重点头,“我明白三老的意思,只管消磨时光,熬到县城来援。” 三老面色如常,“还望宣侠以大局为重。” “三老与诸位豪绅尽管放心,我定当保全桃城的同时,救下诸位的后裔。”郑宣侠沉声回道。 “桃城城门不可开,其他事听天命尽人事。”三老郑重叮嘱。 郑宣侠不敢犹豫,当即应下,更主动请求道,“三老与诸位豪绅,还请速回府邸,坐镇街道,城内窃夫尚未摘除干净,并不是安全之地。” 三老立刻答应,“我等这就返回府邸,静候佳音。” 郑宣侠低头送别颤巍巍的三老,眼神黯淡。 封侠无能,以至于不能威慑一方,竟然被区区窃夫堵城,连累年岁已高的三老,实在是诚惶诚恐,羞愧难当。 当三老和豪绅离去,郑宣侠一脸英气,“传令下去,全城戒备,命余拾夫长打开兵械坊,取出破城重弩与破元弓。一旦遇上形迹可疑的武者,就地格杀,后果由我独自承担。” 紧随其后的巡城郎恭首称是,转身离去。 城外,李成蹊与耿宇飞同行,赶到叫声的出处之时,恰好见到窃夫刚刚杀完人,正折磨最后一人。 不等耿宇飞冲动行事,李成蹊一把将他按在地上,“耿昭侠,请恕方隅无礼。” “按住我,死死地按住我。”耿宇飞哭喊道,“我知道我不该去,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李成蹊默然无声,绝无劝告他的念头。 “那是我桃城儿郎,是我等临危受命,甘愿赴死的好儿郎,他本不该死,都怪我一意孤行,偏要出城求援。” “都怪我,我罪该万死啊……” 李成蹊死死按紧他的后颈,任他如何挣扎都不松手,“当务之急是如何救人,而不是自怨自艾。” “我等临行前,自认为清剿大部分窃夫,但是每个人心里明白,窃夫是杀之不尽的。哪怕杀了真正的窃夫,一旦这伙窃夫入城,杀念一起,城内野修武者必将趁火打劫,祸乱我桃城。” “我知道。”稚嫩的声音满是坚信不疑,“我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财帛动人心,不是窃夫不可灭,是人心不可止恶。” “无论是信仰横行的神圣时代,还是统治阶级的封禅时代,或是宣扬侠义的封侠时代,恶心不可止,贪念不可绝。” 若是郑宣侠或者梦宣侠来说这番话,耿宇飞只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背上的少年才几岁? 八岁? 九岁? 或者十岁? 个头不高,其貌不扬,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朝气。 “你难道是驻颜有术的通天高人,或者幻化人形的妖精?” 李成蹊摇了摇头,当然是耿宇飞看不清的落寞神态,“我曾经不巧遇到过这种事,不仅深陷其中,还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望着一乡之地沦为战场。” “到最后活下来,还是在前人的庇护下,侥幸逃脱。” 耿宇飞黯然无声。 “我和赴戎机打过交道,以他们的行事,从来都是力求万无一失,一旦准备发动攻城之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李成蹊慢慢讲述,“眼前十二人看似战力极高,但我深信绝对不止这些人。” “城内窃夫是中流砥柱,意欲里应外合,打通城门的同时,清洗整座桃城,最终目的未必是攻陷桃城,至少也会让桃城伤亡过半,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巡城郎封侠。” “城外窃夫必定有所呼应,一旦城门洞开,蛰伏在外的窃夫必定现身,趁机入城。” 耿宇飞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是说,城外不只十二位窃夫?” “我曾佯装探路,得知通往桃城的山贼中藏有拾夫长一名,城南城北又各有拾夫长一名。而赴戎机又是以十二人为一拾,很难不让人怀疑暗中藏着十二位窃夫。” “如果是真的隐藏起来,不敢公诸于众,是否说明这十二人杀力极强,足以有一槌定音的作用?” 李成蹊回顾新野县,并未言明,“或许梦宣侠这趟回去,并不能请来县城救援。” 第十六章 奉送首级,破城可望 “路兄,你要的人,我已带到。”翔拾夫长满脸笑容,命手下人一一扔出手头的武者。 路拾夫长看着这群人细皮嫩肉,伸手摸了摸脸颊,确实弹性不错,越发笃定心中念头,“即使他们不肯说,我也敢保证这伙人身份不简单。” 正被按在地上低声呜咽的耿宇飞见着九人被擒,神色骤变,“我桃城儿郎不该受此大辱。” 李成蹊不解其意。 “窃夫是想拿他们要挟宣侠,大开城门。”耿宇飞仿佛失去了希望,哀然长哭。 “依你所言,郑宣侠已大局为重,肯定不会开城门。”李成蹊回道。 “不一样,不一样的,我低估了赴戎机,也高看了他们行侠的决心。”耿宇飞无心接道。 李成蹊只觉心神一寒,冷风扑面,再看耿宇飞,如同陌路。 他浑然不知身上少年心性变化,自言自语道,“我们临行前互相约定,一旦被窃夫追上,逃生无望,不仅要全力反抗,关键时刻更要牺牲自我。” “绝对不让赴戎机生擒我们。” “桃城不可能有那么多封侠可供出城,而且有些封侠必须留守城内,因此按照你话里话外的意思,这道消息只有你知晓,所以从头到尾,所有人都在为你打掩护,助你逃生?”李成蹊细思恐极。 耿宇飞回道,“桃城当然没有封侠掩护我出城,所以我们找上了三老与豪绅子孙,他们不仅身怀战力,而且身份极其重要,一旦被擒,稍加阻拦,也能为我多争取一分逃生的希望。” 三老? 豪绅? “你怎么能用别人的性命为自己而活?”李成蹊质问道。 “事态从急,顾不得权衡轻重。”耿宇飞痛声回道,不是在为桃城被困而痛,而是在为众武者被擒而痛。 为何不死? 为何不肯死? 为何一个个都不慷慨赴死? 偏要留下性命,要挟宣侠? “封侠为民,你如此轻视百姓性命,如何担得起封侠之名?”李成蹊厉声问道。 “舍一人,保万人,有何不可?”耿宇飞沉声回道。 “你这样与封禅时代的官僚主义有何区别?一人就不是人,一人就不值得你保护?封侠为民,封侠为民,说的就是为民二字,而不是官僚主义的利己,你这等行经实在让人难以恭维。”李成蹊痛声叱责。 “你不是我桃城百姓,你不是我封侠,你不知道被围城的绝境之苦,这才理所应当地说出这种话。”耿宇飞争锋相对,浑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 李成蹊用手摸了摸怀里的封侠令,很想掏出来砸在他的脸上,但他不敢这么做,因为他要活下去,要活到安如山求学,就得先学会忍耐。 “我不是封侠,但我却觉得你有错。” “愚不可及,非常时代行非常事。” 李成蹊不愿与他赘述,“你若想要杀那些人,以绝后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耿宇飞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杀那些人?” “一方面是我觉得你的做法于理不合,另一方面是我觉得你做不到。”李成蹊指着路、翔两位拾夫长,“那两人是临闾关的拾夫长,凭你是绝对打不过的,哪怕是我和你联手,充其量牵制一人。” “赴戎机有道秘法,可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换句话说,这十二位窃夫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十二位临闾关武者。” 耿宇飞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不可能,我从来不知这道秘法,若是真有这等秘法,岂不是天下无敌?” “这等秘法确实罕见,你没听闻实属正常,因为见过这等秘法的武者大多数不是被杀就是被废,不愿提及此事。”李成蹊回道,“桃城城门不可开,否则引狼入室,破城在即。” 耿宇飞深以为然,“城内临闾关算上年岁已高、气血衰败的三老,勉强不过十人。” 此时城下,翔拾夫长听闻他的打算,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摘下武者首级,向城头高高一抛,“佰夫长,还请告知郑宣侠,每隔百息,翔某愿奉上首级一颗。” 佰夫长看着滚落眼前的首级,波澜不惊,弯腰合上了他的双眼,令尚且还能站着的巡城郎带走首级,嗓音冷酷地说道,“送还豪绅,敬请告知,这笔账,我佰夫长愿为他代劳,杀不尽窃夫,提头去见。” “只请豪绅宽恕些时日,莫要追责我家宣侠。” 巡城郎领命,火速退下。 佰夫长拍了拍在他身边弯腰狂吐的巡城郎,沉声哼道,“一群没出息的东西,丢尽我的颜面,都给我生生咽下去,把力气留给城下的狗贼。” 这时,佰夫长临闾关的气息微微溢出,让整座城头如履薄冰,一个个心神俱颤抖,强行压住心头的不适,毅然挺胸回道,“我等谨遵佰夫长。” “窃夫,城门大开之时,就是尔等丧命之日。” 先前与他叫嚷的窃夫张口就回,“凭你也配杀我?我站着不动,你也杀不了我。” 不曾想,这时翔拾夫长一晃身影,一掌击退此人,怒骂道,“本拾夫长当面,你个小小武者哪里来的资格放话?” 窃夫还想回骂,却被路拾夫长一掌拍在肩头,低声对翔拾夫长回道,“翔兄息怒,我这属下年轻气盛,惹恼了您,我在这给赔个不是。” 翔拾夫长大袖一挥,冷声哼道,“这种目无尊长的属下,我一年到头不知要打杀多少。” 窃夫低着头,眼中满是杀意,连带着真气蠢蠢欲动。 翔拾夫长脸色一沉,“路兄,别怪为兄不给你面子。” 路拾夫长一掌拍在他的腹部,重重地击飞,“大敌当前,还望翔兄以大局为重。” 翔拾夫长冷冷看了眼窃夫,像是打量死人的眼神,“路兄,我真担心他不识好歹,敢在背后偷袭我。” “翔兄稍安勿躁,我去劝劝他吧。” 翔拾夫长甩了甩衣袖,转身面向城头,“佰夫长,入城之时,希望你有胆量与我一战。” 说罢,他临闾关的气息扶风而上。 佰夫长不甘示弱,与他隔空对峙。 劲风激荡,灰尘飞扬,难分伯仲。 “好修为,难怪敢在桃城担任佰夫长。”翔拾夫长敬佩笑道。 “某虽不才,也忝与狗贼相比,只可恨我学艺不精,只能和你拼个旗鼓相当。”佰夫长出声嘲讽道。 翔拾夫长面露不悦,回身看向那名窃夫,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在我赴戎机,强者为尊,他既然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就该借风使舵,卑躬屈膝,懂不?” 窃夫咬牙不回。 路拾夫长摇头叹息,忽然察觉到他的目光转来,沉声告知,“他对你动了杀意,我拦不住他。” 下一刻,翔拾夫长果真前来,越过路拾夫长,一掌拍在窃夫的左脸,满面诡笑,“路兄,你连个属下都管不好,还让他们谈何效忠?若不能效忠与你,不如让我替你来清理门户。” 脸颊炙热,火辣辣地疼痛,窃夫咬牙切齿,一言不发。 “翔兄,大敌当前,伤了自家人,岂不是要惹人笑话?”路拾夫长劝道。 翔拾夫长咧开嘴,露出那两颗虎牙,一脸真挚地笑道,“不妨事,一点也不妨事,入了城破了防,统统杀个干净,就没人敢笑话。” 尤其是翔拾夫长说道杀字,一身的杀意随着真气狠狠地落在窃夫的头顶,叫他如芒在背。 半境之差,窃夫死死支撑,半步不退,眼神阴沉,不敢抬头。 “路兄,你看他冥顽不灵,不服管教……哎,你别这么看我,搞得我挺难为情……算咯,算了咯,我放过他一命吧。” 路拾夫长提着的心微微一松。 “骗你的啦,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翔拾夫长猛地阴森一笑,忽然欺身近前,火力全开,气劲鼓荡,双拳击中他的天宗穴,“不如让我替你废了他的修为,免得他日后反骨,害你性命。” 噗! 哪怕早已全神贯注地防备,可真捱着他这一拳,窃夫还是没能撑住,张口撒出满天的血花,颓然无力地向后跌落。 扑通! 窃夫摔在雪地,双眼无神地仰望天空,眼中蓦然回响起被他虐杀的武者,自嘲一笑,“天道有轮回,可曾放过谁?” “翔拾夫长,你这是何意?”路拾夫长冲身上前,扶起窃夫,伸手一探,气穴全毁,已然是个废人,朝他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我手头杀力杀心最强的武者,这一战攻城过后,铁定晋升临闾关?” 翔拾夫长不以为然地哦了声,“杀心杀力最强?连杀气都难以掩饰,也配称为最强?” 翔拾夫长随意指了下他的属下,“你过来,和路拾夫长较量较量。” 属下闻声,乖乖跑来,沿途不曾溢散居庸关气息,到了跟前,恭敬地拜见道,“属下见过路拾夫长,待会如有得罪,还请忍着。” 路拾夫长刚听还觉得有理,再听勃然大怒,不等他动手,属下已先发制人,欺身催动真气,抬手一拳。 路拾夫长始料不及,被一拳击退。 属下杀气外放,再次起身,拳拳到肉。 十二拳过后,路拾夫长连退三丈,气机不稳。 “属下无能,不敌路拾夫长,还望大人恕罪。” 翔拾夫长一声冷笑,“从今日起,你就跟着路拾夫长吧。” 路拾夫长一脸惊讶,“这等好胚子,就这么送我?” “好胚子?”翔拾夫长反问道,“告诉他,你在我的队伍里排第几?” “不敢隐瞒两位大人,属下仅仅排第十。” 路拾夫长放声大笑,转身走到窃夫的面前,“亏我以前把你当个宝,处处顺你心意。” 窃夫闻声,如坠冰窟,还想张口,就见路拾夫长轻轻按在他的头骨,用力一震,头骨俱裂。 “翔兄,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的很,没想到路兄也是个妙人。” “你我各有法子御下,先前老弟还以为你那套法子不行,今日才知是我坐井观天。”路拾夫长怅然长叹。 “大人,百息已到。”窃夫喊道。 第十七章 无奈迎战,死伤殆尽 “佰夫长,你若不肯打开城门迎我入城,某家就不客气,笑纳这区区薄命。”翔拾夫长高声笑道。 佰夫长脸色如常,笑颜以对,“无胆窃夫,只管听好,你伤一人性命,我就伤你百人性命,大不了他日以命换命,慰籍我桃城英雄在天之灵。” “佰夫长若是高兴,只管屠杀我赴戎机窃夫,能杀一人是一人,某家绝不阻拦,甚至双手逢迎。”翔拾夫长用力一拧,高高抛起。 看着眼前滚落的东西,佰夫长心如刀绞,都是我桃城大好儿郎。 “小公子,你去喊上两嗓子,说不定我一高兴,还能放你一条生路。”翔拾夫长一脸真诚地劝道。 这人朝他脸上呸一声,沉声哼道,“宵小鼠辈,我宁愿枉死,也不会为你所用。” 说罢,他就闭上双眼。 不是他不想自尽,实在是窃夫废除他的修为,不给他任何自裁的机会。 在窃夫的两位拾夫长面前,他们这群出城武者都毫无幸免,一一被擒。 翔拾夫长感其赤城,满脸激动地拍了拍手,不觉间热泪盈眶,“好一个赤胆忠心,行侠为民,竟然叫你这大好儿郎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全桃城。” 话音刚落,翔拾夫长又是一拧,用力抛上去,满怀歉意地叫道,“抱歉,请宽恕某家一时激动没忍住。” 佰夫长脸色黯然,呵令巡城郎费心带走,“所有人严加看管城门,但凡有人敢靠近木闸,一律就地格杀。” 正在此时,临近城门的破落客栈,一伙武者正密谋行事。 “报宇佰夫长,我和巡城郎已打探清楚,确认城外是两位拾夫长恭候多时。” 被称为宇拾夫长的男人蒙着黑铁面具,仅仅露出一对眼睛,只见他拍了拍下颚处,面皮隐隐松动,颇为不悦地哼道,“非要本尊亲自出马?” “宇佰夫长,因暗中挑拨巡城郎与野修武者的关系,导致城内武者人心惶惶,所以我等已成功暗中撺掇武者近百人。” “不求野修武者杀敌屠城,但求牵制巡城郎大部分精力,如今只等宇佰夫长力挽狂澜,率领我等杀出重围,打开城门。” 宇佰夫长用手托着下巴,“我是战略性武者,不该用在冲锋陷阵的地方。” “宇佰夫长,我等明白,正因如此,教头才特意叮嘱,若遇大事,须得请教您。” 本来犹豫不决的宇佰夫长闻言,沉声反问道,“教头知晓我在桃城?” “教头明言,宇佰夫长哪怕隐姓埋名,忘却身份,也依旧是我赴戎机佰夫长,绝对不会与你为难。” 武者停顿片刻,这才慢慢说道,“教头说,您若是不肯出战,他也不会怪你。” 宇佰夫长因真容被铁面遮住,看不清脸色,只看他一手拍在桌面,气息平静地起身,“传我口谕,所有赴戎机武者齐聚于此,届时齐心协力硬闯木闸。” 窃夫欣然领命,一瞬间火速离去。 宇佰夫长摘下铁面,正了正松动的面皮,自言自语,“窃夫流经,寸草不生,我赴戎机于世何益?” 此时城内,郑宣侠领着一众武者登上城头。 佰夫长见宣侠亲至,惊讶劝道,“宣侠,还请移步回府。” 郑宣侠拍了拍他的肩头,心境平和地回道,“我有今日之位,是当年三老与豪绅仁心仁德栽培。” 佰夫长闻声,不再劝阻,沉声应道,“宣侠,此身不足贵,愿与您共进退。” “引领望江遥滴酒,白苹风起水生文。 枨枨山响答琵琶,酒湿青莎肉饲鸦。”郑睿庆轻笑一声,“我郑睿庆坐镇桃城,百年安稳,于今日辞去宣侠之位,还望众位巡城郎共同见证。” 佰夫长泪如雨下,拱手抱拳,举拳过顶,“我司渔山辞去佰夫长之位,还望众位巡城郎共同见证。” “我王蓪草辞去巡城郎之位,还望众位巡城郎共同见证。”离他最近的喋喋不休巡城郎不假思索地出声应和。 …… 一时间,城头呼声一片,响彻桃城。 “唐老,睿庆他……”某座私宅中,有人对最先拦住的长者不合礼仪地声泪俱下。 三老之一的唐老脸色黯然,“是老朽害死了这孩子。” 但是这股黯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唐老肃容传话,“从此时起,桃城暂由三老坐镇,你速速派人去往王老和司老两家,请求二老前往宣侠府邸。” “老奴领命。”这人头也不回,迅速吩咐下去。 远在城外的李成蹊闻听城头的呼声,不由得响起涂中乡那一幕,那时与此时何等相似,皆为百姓舍弃一生所求。 “耿昭侠,抬头看看你的宣侠,行侠为民,绝不是舍小保大。”李成蹊缓缓松手,“郑宣侠已下定决心出城,你且耐心等会。” “该死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少年郎的这句话杀心极重,那股透体而生的狠戾气息叫人瑟瑟发抖。 撑过了最初的心性煎熬,耿宇飞的心神变得越发坚定,“若不是心系几人,郑宣侠怎会亲身赴险,置我桃城百姓于不顾?” 李成蹊心中一寒,无心劝他,只是说了句,“凭你如今的修为,充其量拦住最边缘的窃夫,紧随翔拾夫长而来的窃夫一概不可力敌。” 耿宇飞心领神会,神色坚毅,“我在居庸关驻足许久,若不能今朝跻身临闾关,何惜此身。” “武道修行,步步为营,你如今心性不稳,不宜破境。”李成蹊到底是不忍他走错路,沉声劝道。 “不置死地,不知所求,我耿宇飞桃城昭侠,一生所执,虽死无憾。” 李成蹊默然。 就在此时,城头武者如雨落人间,纷纷跳下。 为首者赫然是桃城宣侠郑睿庆,在他左右各有临闾关武者。 加上佰夫长,总计四位临闾关武者。 三老和余拾夫长四位临闾关武者尚在城内。 “窃夫,放开他们,我饶你们不死。”郑宣侠冷声哼道。 路、翔两位拾夫长察觉到他的气机波动,第一时间撑开修为,齐齐挥手让身后同伴疯狂后退。 递炤关追求三步之内,拳脚无敌。 居庸关追求三尺之内,近身无敌。 临闾关则是三丈之内,人畜无害。 之所以无害,是因为一旦近身三丈,就会被笼罩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郑宣侠,你未免太瞧不起我赴戎机。”翔拾夫长与路拾夫长对视一眼,率先跨进他的三丈之内,气机微微溢出,如临大敌。 郑宣侠气机外露,沉声一哼,气息暴涨,猛然逼退他,“放开他们,我饶你们不死。” 翔拾夫长被其逼退,就地吐血,嘴角勾笑,满怀诡异,“路兄,此人只怕已是半步中三关,凭咱俩铁定杀不了他。” 路拾夫长脸色一沉,他的修为比自己更高,这番话无异于一槌定音,宣告本次行动失败,而且极有可能是两人都要被留下,“若是我们解开秘法,也不能杀了他?” “路兄,可能是我说法有误,我的意思是咱俩解开秘法,充其量牵制他一会儿,就是束手待毙。”翔拾夫长见他走来,尚未出手,仅凭气机碰撞,已节节败退,心生惶恐。 “这不可能,明明我们去年就开始在他食物中下毒,他的修为不可能这么强。” 翔拾夫长闻听这话,脸色惨然,“只怕这位宣侠比我想的更可怕。” “最后给你们次机会,放开他们,我让你俩单独离开。”郑宣侠沉声哼道。 路拾夫长有所意动。 翔拾夫长大袖一挥,其麾下窃夫杀心顿起,当场击毙五人。 此时,仅仅剩下被窃夫折磨最惨的武者,生不如死。 “翔兄,你这是……”路拾夫长见状,喉结微动。 “左右都是个死,你觉得有必要挣扎?”翔拾夫长洒脱一笑,“拼着命,打伤他,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路拾夫长不知城内有宇佰夫长坐镇,但他知道,而且非常清楚那人迫于无奈,绝对会在城内大开杀戒。 只要撑到他大杀四方,郑宣侠自然会转身回城。 “我已答应放你们走,绝对不会出尔反尔。”郑宣侠望着神情焦急的路拾夫长,沉声回道,“若是你肯救下此人,我愿将你收入我桃城,替你改换门庭。” “宣侠不可,窃夫作恶多端,绝对不能放过他们。”王蓪草痛心疾首地劝阻。 佰夫长司渔山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位路拾夫长和那位翔拾夫长不一样,尚可挽救一二。” 本就心生犹豫的路拾夫长闻言,果真上前护住奄奄一息的桃城武者。 “路兄,背叛赴戎机,背叛我宗教义,这个罪名可不轻,你不会以为他区区宣侠真能了无声息地藏起你吧。”翔拾夫长脸色一变。 “能与不能,试过就知。”郑宣侠趁机说来,“路拾夫长,我郑睿庆坐镇桃城,威名在外,你大可先来试试我的水平,再做抉择。” 路拾夫长也不含糊,对他回道,“郑宣侠,我这四位属下,也无太大杀孽在身,还望能一并手下。” 郑宣侠纵观四人面相,果断应允。 “你们四人先护住他,我去试试深浅。”路拾夫长气机一露,还不忘对翔拾夫长哼道,“你若趁机动手,我不介意临死前先把你干掉。” “不敢不敢,路兄尽管动手。”翔拾夫长一脸笑意,看不出丝毫怯懦。 下一刻,两道气机碰撞,轰然声响,尘土飞扬。 接下来,场中余波荡漾,众观战武者不胜其扰,纷纷抽身退后。 反应稍慢的巡城郎不慎被击中,张口喷血,颓然倒地。 好在司渔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此人,将他抛出十丈开外。 第十八章 朝阳初升,烈火如歌 恐怖的劲风在城外激荡,两道身影在来回碰撞,轰隆隆的响声回荡不息。 身穿铁甲,手持长枪,腰配环首刀的巡城郎凝神观战,尤其是临闾关的武者全神贯注,不敢错过丝毫。 而在他们的百米外,一行十人相距不远。 “大人,路拾夫长明知不敌,为何还在纠缠?”有窃夫观战许久,十分不理解,于是好奇地问道。 翔拾夫长双手环胸,眼中精光闪烁,冷笑不语。 双方各有算计,隐忍不发。 然而,无人注意到的是一道娇小的黑影正偷偷摸来,离他极远的地方是心急如焚的耿宇飞。 “你在这别动,我去去就回。”少年如此说。 这一去,就是双方交战正酣,浑然不觉他的逼近。 挤进百米,少年越发屏气宁息,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在心中暗暗祈祷,郑宣侠拖住,拖到他靠近那伙窃夫。 虎口救人,少年这是第二次。 只不过,这次再难擒贼先擒王,只能靠一线生机,强行劫走那人。 好在赴戎机心神都在战斗中,迟迟不曾察觉。 临近五十米,少年的心神都提到了嗓子眼,谨小慎微,连呼吸都缓慢平息。 这时,有窃夫似乎心生尿意,突然起身跑开,而且正好是朝着少年这边。 这一刻,少年心弦紧绷,气息全无。 好在窃夫尿意极重,四下张望,都是武者,便不好意思地匆匆跑过,并未留意到不远处的少年。 然而,他这一走,少年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冷汗直流。 十丈之距,少年不仅口鼻呼吸闭塞,连气穴也停止呼吸,仅仅凭着体内那微薄的气息运转。 “路拾夫长,我有没有资格护住你?”郑宣侠一拳击退此人,高声问道。 路拾夫长哈哈大笑,“有资格,有资格的很,但我赴戎机身怀秘法,你击败了平时的我算不得本事。” “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本宣侠只管接下。”郑宣侠傲然回道。 “恭敬不如从命,还望宣侠手下留情。” 说罢,他周身气穴暴涨,一股血色透体生出,淡淡的猩红血色环绕周身,周而复始,又钻回气穴。 “郑宣侠,还请不吝赐教。” 这一刻,他气机宛若耀阳,慑人耳目,叫人望之眼睛胀痛,心神慌乱。 “一甲子前,我曾经不巧碰过这等秘法。”郑宣侠单手画圆,一道清风萦绕周身,原地一闪,瞬息来到他的身后,一拳递出。 路拾夫长先前觉得他的速度不过如此,仅仅武力惊人罢了,但这一刻骇然发现不仅是战力卓绝,连速度也出人意料,连忙运转真气,侧身躲开。 可惜,这一拳只是轻轻擦着腰肋,就瞬间击断他的肋骨。 路拾夫长哀然吐血,一头扎在地面,“郑宣侠果真名不虚传,新野县第一临闾关当之无愧。” 郑宣侠仍然怀抱希望,对他劝道,“路拾夫长,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他踉跄起身,放声大笑,“来得及?不,来不及。” 郑宣侠神色剧变,转身去看,只见翔拾夫长横冲直撞,震退五位窃夫,一掌拍下。 眼看一掌落下,武者一命呜呼,早已蓄势待发的少年怒吼一声,惊醒翔拾夫长,再快如闪电,双手抄起武者,单脚撑地,翻身捱着这一掌,硬生生撑住,夺路而逃。 翔拾夫长勃然大怒,瞬间解开秘法,一步三丈,追上李成蹊,又是一掌按下。 但是,李成蹊别的不行,唯独身法一事举世无双。 这一刻,只见他身影骤停,脚尖点地,凭空止步,向后轻松一退,大声喊道,“郑宣侠,速来救我。” 郑宣侠不假思索,腾身去追。 路拾夫长不容其走,连忙纵身去赶。 佰夫长司渔山低吼一声,一晃长枪,飞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路拾夫长,你的对手是我。” 路拾夫长血气弥漫,凝气聚拢双臂,铛地一声挡住枪身,眼神凶厉,“区区临闾关初期,也敢拦我?” 司渔山一时大意,握枪虎口隐隐发麻,瞬间调整气机,傲然笑道,“你以为宣侠之前真的只是击伤你?” 路拾夫长大惊失色,忙运气审视自身。 司渔山冷笑一声,气机暴涨,如一尾游鱼,摇曳生花,枪尖疾如雨下,逼得路拾夫长难以喘气。 三息之内,十丈之中,翔拾夫长屡屡失手,眼看着郑宣侠就要杀到,也顾不得许多,忙吐出一口浓重的血气,向头顶一拍,“天教戎机,催云血色。” 下一刻,身影轻盈的少年猛然一顿,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不容其躲闪。 也是这时,翔拾夫长近身而来,一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拧。 毫无动静?! 不仅他一脸茫然,连李成蹊也不明所以。 “我虽然没了修为,但我的反应还在。既然我没了未来,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替你挡一次。” 翔拾夫长脸色铁青,奋力一拽,鲜血满地。 李成蹊黯然无声,连忙驱散心头的血气,再次起身冲出这片血气。 咚! 临近血幕,李成蹊进退无路。 翔拾夫长见他气力不足以冲破血幕,猖狂大笑,“我还以为你是临闾关武者,原来真的仅是半步临闾关的力量。” “这等血幕闻所未闻,难道是临闾关仅有的秘法?”李成蹊仿佛认命般等着他走来,颓然问道。 “不错,这等秘法极为损耗精血,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不二写照。”翔拾夫长也不急于一时,慢吞吞地走来,极为享受这种宁静,“血幕一开,连我也解不了,只能等时辰一到,自动散开。” “在这血幕之中,是不是我越动用真气,你的修为也越强?” “那种吞噬秘法我这个等级是没有资格学习的,但是你越损耗真气,我的修为越是能稳住不动。” 李成蹊暗暗记下,对背后武者说道,“撑住,别睡,我马上就带你走。” 武者哀然苦笑,“死在这等秘法手中,也算是物有所值,对我唐岱山而言只赚不赔。” “我已封住你的气穴,阻断你的经脉,不会因流血而亡,只要你不心怀死志,就不会死。” 翔拾夫长轻蔑一笑,“自顾不暇,还有闲情雅致安慰别人?若不马上打死你,我心何安?” 说罢,他晃身冲去,一掌如风雷怒,狠狠拍下。 “好走不送。” 李成蹊一手搂着武者,一手将黄罗伞向前一递,微微一抖,血幕砰然炸裂。 此时,郑宣侠匆匆赶来,见着血幕裂开,难以置信,“你竟然能破开血幕?” “郑宣侠也知晓血幕?”李成蹊心惊不已。 “三十年前,我曾被人设伏,困在百丈血幕中,险些丧命。幸好显侠及时赶到,这才得以脱身。”郑宣侠对此心有余悸。 “有劳宣侠带回此人,这个窃夫就由我来解决。”李成蹊将武者递过去,沉声讲道。 郑宣侠接过唐岱山,见他气息尚存,体内伤势竟然被人遏制,大感惊讶,“少侠可是出自别洲宗教?” “清河郡东武城大音希声吴方隅是也。”李成蹊义正言辞地回道。 郑宣侠暗自回想,却对清河郡毫无印象,越发肯定少年是出自别洲,“少侠天赋异禀,还望小心行事,等我安顿好岱山,就来助你一臂之力。” 李成蹊重重点头,转身迎上怒气滔天的翔拾夫长,好整以暇,学着他的口吻问道,“你不是说血幕牢不可破,怎么我一碰就碎?” 翔拾夫长脸色阴沉,“所有赴戎机武者听我号令,解开秘法,杀无赦。” 众窃夫高声称是,齐齐解开秘法,冲向巡城郎。 “小崽子,我一而再再而三放过你,当真要和我鱼死网破?”翔拾夫长抽出腰间斩马刀,冷哼一声。 李成蹊握紧黄罗伞,严阵以待,不加掩饰地嘲讽道,“凭你也配和我玉石俱焚?” 翔拾夫长本身是有望中三关的武者,可他行事乖张,滥用秘法,以至于根基受损,此生无望中三关,以至于性情越来越怪,好在他混迹下三关,也算是祸害一方,鲜有敌手。 不想今日被区区少年轻蔑怠慢,脸上不仅是怒气汹汹,更是羞愤交加,“若不是我根基受损,凭你也配和我交手?” 李成蹊不屑地哦了声,稚嫩容貌极尽嘲讽,“窃夫小贼,有胆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恭候大驾多时。” 这一刻,少年锋芒毕露,持伞如持剑,脑中突然响起贺上窟。 “我有一剑,名为平心。” 少年脱口而出。 回到后方的郑宣侠心有所感,猛然回首,只见李成蹊的头顶上方,气息凌乱,如有凶兽咆哮山野。 但一纵即逝?! 此时的翔拾夫长是解开秘法,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受到外界气机干扰。 就在刚刚,他却被李成蹊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吓破胆,一身气机砰然散去。 两军对阵,他竟然弃械投降??? 李成蹊不明所以,见着他气机散去,忙欺身近前,一伞递出。 翔拾夫长眼孔睁大,牙龇欲裂,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一伞直入眉心。 少年向前一推,他应声倒地。 临到身陨,翔拾夫长都不明白少年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一尊货真价实的临闾关武者了无声息,城外所有武者都心有所感,不由自主地停下争斗,拉开距离,朝那边望去。 司渔山见状,张狂大笑,“我说过,开门之时,就是你等身死之日。” 路拾夫长脸色如常,并未过于惊慌,平静地回道,“没想到会是战力最高的翔拾夫长先行战死,而且还不是被郑宣侠当场击杀。” 司渔山这才反应过来,抽身退后,“宣侠,您怎么退了回来?” 郑宣侠也是一脸惊讶,哪怕是他也不认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杀窃夫,“先前那位少侠和我说,他来对付翔拾夫长,我只当是有意拖延,却没想到会是一击必杀。” 司渔山没去追问缘由,而是心头隐隐觉得不安,“宣侠,按理说他们战死一人,理当撤走,可是您看……” 郑宣侠眉头一皱,暗叫不妙,忙抽身返回城内,“司佰夫长,你和他俩坐镇城外,务必杀光这九人,我先回城去看看。” 说完,他就腾身,脚踩城墙,徒手登城。 眼看即将登上城头,郑宣侠心头一跳,忙松开双手,坠回地面。 “你是何人?” “赴戎机宇佰夫长,奉命接管桃城。”铁面武者沉声回道。 随着他的现身,城外气息陡然笼罩沉沉的阴霾,所有巡城郎与宣侠都如临大敌,修为薄弱者直接被震慑倒地。 郑宣侠放出气机,抬手一挥,震散笼罩十丈内的阴霾,但十丈开外,仍是宛若阴云密布,气息不畅。 第十九章 举城硝烟,少年性起 城外,郑宣侠脸色沉重,难以想象的惊愕。 司渔山、王蓪草等巡城郎凝神静气,死死护在郑宣侠的边上。 路拾夫长等赴戎机武者悄然齐聚,借着那股阴沉的气息缓缓退后。 耿宇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李成蹊的身边,一身气机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只差那所谓的临门一脚。 山书耿姓揭庭颜,高栋宇飞气象万。 危亡之际,耿宇飞心性坚毅,不为外界所乱,“吴少侠,能否为我坐镇片刻,助我突破境界?” 李成蹊伫立原地,抬头看着城上的宇佰夫长,声音略带惋惜,“耿昭侠,你执意破境,我并不阻拦,但是一旦被他察觉,针锋相对,你破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耿宇飞眼神淡然,笑着回道,“我就是要拿他给予的压力破境,我在居庸关做到了新野第一人,在临闾关自然也要做到真正的第一人。” “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第一昭侠之名,如何对得起【宇飞气象万】?” 耿宇飞声音骄傲,振振有词。 于是李成蹊不再劝他,“更昭侠尽管放心破境。” 耿宇飞闻言,盘膝打坐,静心凝神。 然而,他这番举动无异于在黑夜中点燃篝火,一瞬间吸引了城外所有的目光。 “宣侠,耿昭侠在破境。”司渔山惊讶地说道。 从他现身就有所察觉的郑宣侠会心一笑,“不愧是我新野县第一昭侠,从来都是一时惊起千层浪,行为做事与众不同。” “你们前去护住他,不被其余窃夫干扰,我去替他驱散顶上阴云。” 司渔山欣然领命。 李成蹊见他到来,没有拒绝,但是面对郑宣侠的施以援手,果断劝退,“郑宣侠,更昭侠是想在这绝境求生,请您收回庇护。” 郑宣侠眼神一亮,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毅然收起气息,转身面对城头武者,笑意盎然,“宇佰夫长,你我同为临闾关,何不共同执掌桃城?” 宇佰夫长凝睛一看,城外有道气息煌煌上威,竟然凭借居庸气息抗衡了他的临闾气息,甚至隐隐有破境的迹象。 “郑宣侠,桃城归我赴戎机,还请守城封侠一律自裁。” 宇佰夫长气息加重,势要震散耿宇飞的气息。 正闭目破境的耿宇飞大感气机加重,心神如烛火一般被风吹拂,摇摆不定,霎那间吐出身前满地的血色。 但他神色越发坚定不移,气息衰弱却越发沉稳。 “你们这群蠢货,还不动手,难道非得等到他跻身临闾关,杀你们个片甲不留?”宇佰夫长见状,厉声吼道。 李成蹊眼神一紧,“郑宣侠还请保留体力,这些人就让我们来对付。” 说罢,他晃身上前,径直迎向路拾夫长,“你重伤在身,且体内气劲难除,不如束手就擒,还能保全性命。” “万古传忠义,独唱赴戎机。”路拾夫长长笑一声,毅然拉开血幕,将二人笼罩其中。 早已有所防备的李成蹊气息微微一顿,同时原地一闪,躲开他的攻击。 这一次,李成蹊没有拔出黄罗伞,而是心神沉浸其中,慢慢感受血气的流向。 血腥! 暴戾! 杂乱无章! 气急败坏! 一番滋味落在心神,非但没能有所收获,反而让自己心烦意乱,李成蹊连忙驱散体内的血气,闭塞气穴,不准外界血气融入体内。 “路拾夫长,你不是我的对手。” “桃城必破,我虽死无憾。” “为了一人之忠义,舍一城之太平,于世何益,你又于心何忍?” “天下大势,不破不立,今朝之乱世,正是明日之盛世。” 路拾夫长慷慨激昂,一如李成蹊初见那会儿的忠义之辩。 李成蹊见他冥顽不灵,动身上前,一拳递出。 噗! 这一拳看似击中,实则落空,原来是路拾夫长凭空调动血气,在他身前形成血色护盾,恰好挡住他的拳头。 李成蹊用力一震,震碎血盾,脚尖一点,再次欺身,凌空一腿。 路拾夫长见他一击难以击破血盾,再次抬手一挥。 嗤! 这一次,血盾应声而碎。 好在路拾夫长临危不乱,又是架起一重血盾。 “我追不上你,也伤不了你,但在血幕中,我的气息不为所动,反观你不断被削弱,迟早要败下阵来。” 李成蹊气息陡然拔高,撞在血幕嗤嗤作响,沉声讲来,“我不忍杀你,但你又执迷不悟,不肯束手就擒。为免我一时错手杀了你,我只好替你做个决定。” 路拾夫长闻声一惊,格外感受到体内的精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递减,若按照眼前的趋势来看,不得血幕自然裂开,他的精血就要被血幕消耗一空,彻底沦为凡人。 “住手,我愿改邪归正。”他心急如焚地喊道。 “城内是谁主持叛乱,又有哪些人密谋行事?”李成蹊沉声问道。 “我说,我都说,你快停手。” 转眼间,精血损耗过半,路拾夫长瞬间慌了神色,死亡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可怕,但是活着却没有武力,那是永远难以想象的恐惧,尤其是活着还深知没有明天。 李成蹊畅然一笑,“我看不到路拾夫长有任何诚意。” 他急忙回道,“只要你肯停手,我立马自废修为。” 李成蹊平静地嗯了个四声。 他如遭雷击,体内精血仍然在急剧减少。 忽然,他狠下心来,一手戳在窍穴,洞穿肩骨,身子一软,噗通一声,向前跪下。 “恳求少侠放我一条生路。” 李成蹊视若无睹。 路拾夫长心怀死志,抬手一掌拍向额头。 劲风扑面,他从未有过的淡然。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沉稳有力地抓住他的手腕,那张黝黑稚嫩的脸颊笑道,“将功赎罪,为时不晚。” 说罢,他用手拍在他的肩头,运转真气稳住内伤,再以体内炉中火灼伤伤口,止住外伤,抽出黄罗伞,向上一抛,击中血幕,砰然碎裂。 “郑宣侠,有劳派遣巡城郎审问此人,务必问的明明白白。” 郑宣侠见状,暗暗称赞,嘴上传令,“速速来人,押下审问。” 这时,立马有三位巡城郎抽身回返,押他去一旁拷问。 李成蹊眼神冷静,看了眼耿宇飞,见他不曾有突破的迹象,主动请缨道,“宣侠,我愿为马前卒,上城一探究竟。” 郑宣侠果断拒绝,“这是我桃城之事,怎么能让吴少侠亲身涉险。” “虽然我没有封侠举正,但是我一向以封侠自居,还望宣侠成全。” “吴少侠,这事不容商议,不行就是不行。” 二人还在争执,突然一道西瓜大小的黑影激射而来。 郑宣侠眼神一凛,大袖一甩,裹住黑影,面色冷峻,“宇佰夫长,你这是要我不杀你,誓不罢休。” 宇佰夫长手掌向前一摆,城头之上一行十人显而易见,在他们身后各有遮住真容的武者。 “郑宣侠,还望速速登城,否则十息一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郑宣侠,时不我待。”李成蹊连忙再次请求,“你不能有任何意外,一旦你战力受损,桃城才是真的危矣。” 这时,司渔山顾不得隐藏实力,愤然一枪崩了对阵窃夫,上前说道,“宣侠,我知晓你侠义心肠,但梦宣侠就是前车之鉴,任何宣侠坐镇一方,战力都不容有失。” 在旁等候的李成蹊蓦然想起涂中乡的两位宣侠,正是因为他俩巅峰战力不存,这才让赴戎机有机可乘。 “不仅是您,包括诸位镇守桃城的巡城郎都不可失去战力,否则事后如何震慑墙头草的桃城宵小?”李成蹊神色诚恳,转身之时,傲然望向城头,高呼一声,“我吴方隅不才,愿为阵前先锋。” 司渔山脸色沉重,当机立断,“还请宣侠准许吴少侠登城。” 郑宣侠长叹一声,“准!!!” 话音未落,李成蹊已如飞燕踏雪,蹬墙而上。 此时,十息已到。 掩面武者手起刀落,溅射一片城墙血色。 宇佰夫长纵观城外,登墙少年与桃城人格格不入,显然不是桃城封侠,甚至不是新野少年,当即游说道,“凭你登不了城,也拦不住我赴戎机攻城,不如静观其变,就当我宇佰夫长欠你个人情。” 说完,他大袖一挥,一股劲风呼啸而出。 登墙之时,哪怕身影在轻盈,也使不出气力反抗,只好侧身躲开。 然而,宇佰夫长可不止一股劲风抖落,同时打出了十几道劲风,封锁横向三丈的去路。 迫于无奈,李成蹊只好退回地面,抽出黄罗伞,再次登上城墙。 “少侠,我念你英俊非凡,天之骄子,忍你一时,还望知些进退。”宇佰夫长嗓音微沉。 这一次,李成蹊将黄罗伞往城墙一戳,直入墙面。 只见他身影矫健,翻身落在伞面,悍然向上迎去。 砰! 黄罗伞安然无恙,少年弯腰拔出黄罗伞,再次如履平地,纵向狂奔。 “小儿往哪里走?”宇佰夫长眼神一惊,连忙腾身踩墙而行,堵住他的去路。 郑宣侠心头微动,起身欲登墙。 “耿昭侠破境在即,你不能离开。”司渔山一把拦住他,沉稳劝道,“何况城头战力不明,贸然行事,恐怕得不偿失。” 正举刀的掩面武者见状,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杀意,暗暗骂道,“好你个司渔山,竟然坏我大计。” 他心头杀意一起,体内气息油然而生,哪怕是惊鸿一瞥,也能感受到他那汹涌澎湃的气息。 临闾关巅峰! 郑宣侠察觉到异样,脸色越发肃穆,“近些年,谁在负责查验城中武者修为?” 司渔山闻言,和同伴对视一眼,上前回道,“不是我闷三人负责查验。” 郑宣侠面露痛苦,“难怪我等一出城,这窃夫就能攻陷城头。” “窃夫该死,叛徒更该死。”司渔山咬牙哼道。 “堂堂临闾关武者,佯装行刑人,不觉得有失颜面?”郑宣侠哼道。 “哈哈哈,成王败寇,谈何颜面。”掩面武者一刀斩落,“三老和豪绅都已经去往宣侠府,各自府邸空有家眷亲属,却无战力,这才被我一一擒拿。” “郑宣侠,你能为桃城儿郎杀出城外,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再杀入城内?” 武者猖狂大笑,手心一压又是一人一刀落下。 武者转身,拉出年岁尚幼的少年,一把架在城头,“郑宣侠,认得这个少年否?” 郑宣侠脸色浓重。 唐岱山痛呼一声,“宗如侄儿。” 郑宣侠面色悲戚,“我身为桃城宣侠,怎么能坐视不管?” 说完这句话,他腾身登墙。 与此同时,李成蹊沿墙而走。 宇佰夫长紧追不舍,眼中渐渐失去了其他人的身影,而他非但没能追上少年,反而眼睁睁望着少年登上城头。 “跑啊,继续跑啊,我倒想看看是你气力先尽,还是我先气力衰竭。” 李成蹊露齿一笑,“堂堂临闾关,有望成为坐镇一方的封侠,居然沦为窃夫鹰犬,可悲可叹。” 宇佰夫长脸色一沉,欺身逼近。 李成蹊见拳风扑面,微微一侧头,一手刀敲在他的手腕。 铛! “好小子,你的泥胎体魄近乎磐石,竟然能和我当众叫板。” “难道每个临闾关武者都有磐石体魄?” “当然不可能,踏入临闾关,可以用真气护体,一心追求境界的武者都不会用心修炼体魄,尤其是书院的书呆子们,体魄更是不堪一击。” 书院? 绕梁和仁熊? 还有易彤和易云? 好久不见,也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宇佰夫长眼神一亮,连忙一拳压下。 李成蹊一边思绪飘远,一边拉开距离,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宇佰夫长由喜到惊,这少年气息怎么如此古怪? 在他心中,少年周身有无影无形的暗气流淌。 肉眼不可见,唯有心神可捕捉一二,但也极为不准。 若是换作洞溪里的路人,只怕脱口而出,就能喊破这股气的真名。 武夫气! 随心而动,气随心动! 宛若水到渠成,少年破境。 临闾关! 宇佰夫长神色惊愕,难以置信。 连远在城门的郑宣侠与临闾关武者都满脸不可思议,那里居然来了位临闾关武者? “这不可能,你先前不过是居庸关中期,怎么可能突破到临闾关?” 宇佰夫长愤声怒吼,不再试探少年,而是轰然运转真气,向前一拳。 咣! 一声巨响,少年心神回归,陡然心境跌落,气息重回居庸关,一脸茫然地看着宇佰夫长。 “这不可能,跌境怎么可能不身受重伤,为什么你还是这样?” 李成蹊望着疯疯癫癫的宇佰夫长,身影向后一拉,居然跨出五丈之外,“怎么感觉体内力量变轻?” 他心怀疑惑,身子向前轻轻一飘,瞬间来到宇佰夫长的面前,黄罗伞向前一捅,轻而易举地穿透他的腹部,再用力一拧,肠穿肚烂。 少年颇为嫌弃地抽出黄罗伞,却发现伞面毫无血迹,一如往常干净明亮。 宇佰夫长捂着腹部,口中不断地溢血,明明看到了他的动作,可是手中的速度却无论如何都跟不上。 噗通! 少年看着他倒下,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用力一震,彻底震碎他的脉络,起身直奔城门。 窃夫见他归来,不见同伴,心神一跳,大声质问道,“宇佰夫长,他被谁拦住?” 李成蹊咧嘴一笑,“你去下面问问他。” 武者不明所以,去下面,去什么下面? 下一刻,他胸口一痛,眼前一黑。 郑宣侠趁机登上墙头,望着少年的气息,返璞归真?!! 但他明白此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大手一挥,“司渔山,你们快点登上墙头,放下缆绳。” “吴少侠,能否陪我走一遭内城?” 李成蹊点头应是。 一大一小,齐头并进,跨入内城,所过之处,硝烟弥漫。 哪怕已经见过一次,少年还是义愤填膺,不忍直视,仅仅凭着气息跟随郑宣侠。 落在郑宣侠的眼中,既是庆幸少年心性纯朴,也是感慨世事无常,何苦要让少年眼中不是锦绣河山? “吴少侠,他日走遍江湖,还请不忘初心。” 李成蹊点了点头,“临行前,在我老家,有位宣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勿忘初心。” 不觉间,二人已抵达宣侠府。 府外,成百上千的武者环绕府邸,递炤居庸气息不等。 “贼首窃夫已诛,我郑宣侠在此,何人开战?” 郑宣侠狂啸一声,众武者抬首望去,确认真容,顿时惊慌失措,俯首跪下。 李成蹊在他身前,神情平静地问道,“宣侠,杀不杀?” 小小少年,杀意之胜,动人心魄。 郑宣侠踩在屋顶,摆了摆手,“本宣侠非嗜杀之人,且让他们去吧。” 话音刚落,众武者如鸟兽散。 三老与众豪绅闻声,纷纷出府相迎,“我等恭迎宣侠回归。” “睿庆出城之时,已告知全城,卸去宣侠之位。”郑宣侠郑睿庆拱手抱拳。 “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唐老劝道。 “上行下率,以身作则,是昔日唐老教诲,睿庆不敢不记。”郑睿庆笑回,“唐老戒尺,睿庆记忆犹新。” 唐老苦笑一声,“你若退位,何人来做我桃城宣侠?” 话音未落,城外已升起一道临闾关的气息。 第二十章 细雨浥尘,劝君杯酒 宣侠府! 耿宇飞神色肃穆,端坐大堂,面朝庭院。 两旁列坐三老与豪绅,神色憔悴,暗自揣摩接班人。 “唐老,司佰夫长,如今城内情况如何?”耿宇飞率先打破寂静。 唐老回道,“我等府邸全部夺回,损伤不明。” 司佰夫长揉了揉眉心,一脸愁容,“根据吴少侠画像记载,那日环府武者清剿不足一二。” 耿宇飞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在座诸位,都比宇飞年长,宇飞也不敢大放厥词,只敢对诸位保证,城中一日不平,宇飞一日不敢懈怠。” 一时间,大堂一片安静。 城内街道,郑宣侠独自走在街头,不遗余力地放出气息,“我郑睿庆在此,诸位乡亲父老,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只管来和我说,不必遮遮掩掩。” “宣侠,我……”忽然,有位年岁已高的白发老者走出屋门,泣不成声。 郑睿庆上前扶住老者,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用急,您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听。” 这时,披甲巡城郎走来,“报告郑大人,同僚已发现叛逃者的踪迹。” 郑睿庆脸色一沉,平静回道,“小心追踪,保命要紧。” 披甲巡城郎称是,转身离去。 郑睿庆扶着老者,耐心等待。 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细雨绵绵,凉意习习。 “也不知他有没有赶到新野?”郑睿庆喃喃自语。 老者一边哭着,一边领着他走进屋内。 进门之后,老者猛地气息一抖,转身一刀直刺他的腹部。 哐当! 一声脆响,郑睿庆面无表情。 老者心如死灰,放声大笑,“万古传忠义,独唱赴戎机。” 说罢,老者一掌拍在额头,自绝身亡。 “都出来吧,你们是一起上,还是束手就擒?” 屋内窃夫诚惶诚恐,一一走出,“我等愿降。” 郑睿庆眼神一凛,抬手一震,气机暴涨,一瞬间击杀屋内所有人,然后落寞地自言自语,“你们愿投降,可我不愿放过。” 桃城至新野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扬鞭长奔,四下无人,唯有小雨作陪。 临近界碑,一伙人搭起雨棚,拦在路边,扬声叫道,“夏津拦道呼客听,笑言一身黄白清。” 李成蹊哈哈大笑,“若是客问何处名,夏津桃城猖狂姓。” 叫话之人一惊,放下酒壶,走出雨棚,抬头看去,“好小子,居然真的让你给活下来了。” “庄大哥,好久不见,英俊依旧。”李成蹊跳下马背,牵着马绳向他走去。 庄在宥放声大笑,走在雨幕,细雨拂面,更显潇洒,“那是必须得英俊,你也不瞧瞧我是谁。” “桃城儿郎庄在宥,新野秘闻第一人。”李成蹊拱手举拳。 “不敢当,不敢当。” “阿冷兄弟可曾找到?”李成蹊问道。 庄在宥神色黯然,“我那兄弟命不好,如今也不知道在谁的腹里。” “或许,他真的被窃夫相中,私下调教。” 庄在宥神色越发黯然,转身叫道,“给我扔两壶酒过来。” 话音未落,雨棚已飞来两壶酒。 庄在宥转身接下,递给李成蹊,“敬少侠侠义。” 李成蹊拿来酒壶,掀开酒塞,酒味稍逊一筹,“敬庄大哥忍辱负重。” 二人相视一笑,一干而尽。 “雨天路滑,少侠当心。”庄在宥告诫道。 李成蹊将酒壶一摔,翻身上马,“快哉乘风,壮怀逸兴,庄大哥,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庄在宥收起酒壶,一拍马头,拱手抱拳,“吴少侠,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李成蹊策马扬鞭,扬长而去。 “大哥,您千金之躯,快些回来,这天凉雨寒的,小心别落下病根。”雨棚有武者见少年消失不见,忙撑伞来劝道。 庄在宥自嘲一笑,“我连姓氏都遮掩了,还称什么千金之躯?” “大哥弘扬的是侠士风范,为我新野默默付出的中流砥柱。”武者沉声回道。 “对,我昔日有错,不得封侠,但今日之功,谁敢说我无侠义之风?”庄在宥一把摔碎酒壶,傲然走向雨幕。 武者小声嘀咕,“大哥,咱们拦路不抢,只是打听消息,并无经济来源,这两壶酒是兄弟们私下赊来的,一个酒壶一两钱啊。” 庄在宥闻言,脚步一踉跄,强撑着笑道,“快哉乘风,壮怀逸兴,莫管细枝末节。” 少年离去,一路无话。 李成蹊再次入城,左守正询问一番,便果断放行,“前些日子,我见梦宣侠匆忙回城,已好些天没见着他出城。” 李成蹊安慰道,“没事,梦宣侠就是念着他的兵器。” 左守正哦了声,显然不太相信。 李成蹊尬笑一声,朝铁匠铺走去。 还未进门,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老头儿,你再不给我锻造兵器,我就砸了你这破铺子。” 晏师傅一如既往地脾气暴躁,“我没时间给你打造兵器,你去找别人吧。” “老头儿,你给脸不要脸,是吧?”这武者一言不合又动手,提起晏师傅,往地上一甩。 晏师傅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老头就是砸了铁匠铺,也不给你打造兵器。” 武者听到门口的动静,再次二话不说冲了过去,一手向李成蹊抓来。 少年身影一晃,跳进庭院,好奇地问道,“晏师傅,他到底是谁?” 晏师傅看着他,大感惊讶,“几日不见,你小子修为大有精进。” 李成蹊淡定回道,“时刻不敢忘修行。” 晏师傅见炉火刚好,伸手拿起铁钳,夹出烙铁,呵生一气,哼哧哼哧打起铁来。 武者见少年钻进院内,又追了进来,一声冷哼,“杂碎,身手不错。” 李成蹊往后退了退,言辞示弱“阁下,我与您无冤无仇,何必为难我?” 武者一步上前,伸手又是一抓,“本人行事,从来不谈江湖道理,只凭手中道理。” 李成蹊往后一退,靠在廊柱,“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武者眼神一凛,“杂碎,凭你也配和我谈资格?” 李成蹊无奈摇头,忽然靠近他的腹部,伸手一掌按下,再抽身退回原地。 武者神色一惊,只觉体内有股气息冲入,但无论自己如何气息搜寻,都找不到它的痕迹,沉声问道,“杂碎,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成蹊念叨一声【燃】,武者立刻就地打滚,头痛欲裂。 李成蹊又念叨声【息】,武者汗流浃背,痛楚立止。 “作为临闾关,既没有临闾关体魄,也没有临闾关心性,我真的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武者眼中杀意波动,“杂碎,你知道我是谁?” 李成蹊唇角微动,武者再次感到心如刀绞,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 “杂碎,我是……” 趁着李成蹊喊了声息,武者又再次喊道。 第二十一章 雨中结,少年远游 铁匠铺! 晏师傅心无他物,一心打铁,哐哐声不绝于耳。 李成蹊靠在廊柱,双手环胸,眺望雨幕,怡然自得。 痛不欲生的武者不胜其辱,佯装昏死,倒地不起。 一静一动,如生画卷。 这时,神色匆匆的梦锦旭跨门而入,惊讶万分,“吴老弟,桃城真的已经平息叛乱?” 李成蹊隔着火炉回道,“梦大哥放心,消息做不得假。” 梦锦旭非但没有舒缓一口气,反而神色越发憔悴。 “梦大哥不必自责,打从是你回返,我就明白桃城未必抱有希望。”李成蹊安慰道。 梦锦旭脸色黯然,“难怪吴老弟不肯与我回来,想必是心中早有预料。” “妒火中烧,不死不休。”李成蹊怅然回道。 此时,晏师傅猛地吐气扬眉,大吼一声定。 只见他手中铁锤悍然压下,火红烙铁瞬间成型,再看他夹起烙铁放入水中,眉飞色舞地浸泡片刻,大笑一声,“梦宣侠,给你想要的兵器。” 梦锦旭神色一扬,运转真气,主动上前拿起兵器,凝神希望,却是一杆铁棍。 “好棍,好棍,晏师傅不愧为我新野第一铸造师。”梦锦旭立圆舞花,赫赫生风,棍在手中,得心应手,一番舞动后,果断找人说道,“冯兄,雨天地凉,小心伤寒入体,不如起身与我切磋一二?” 地上武者假装昏迷不醒,李成蹊呼吸加重,欲张口说话。 下一刻,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身站起,“缙云岭冯卜筑,前来请教。” 李成蹊话音刚起,冯卜筑慌忙转身,哀求一声,“还望少侠手下留情,别再为难与我。” 李成蹊被冷不丁地求饶惹得哈哈大笑,“冯公子客气,我与你并无恶意,实在是不胜其烦,这才略施惩戒。” 冯卜筑一脸羞愧,“是冯某不知好歹。” 李成蹊一笑置之,“不知冯公子可曾知晓冯承当?” 心怀怨怼却不敢流露的冯卜筑眼底一跳,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冯公子放心,我和冯承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是他见着我,可能还会高呼一声‘谢谢恩人救命之恩’。” 冯卜筑当然不信这番说法,不过他觉得实话实说也无妨,与有荣焉地回道,“实不相瞒,承当是我宗亲,乃是我缙云岭嫡系子弟。” 李成蹊问道,“有劳冯公子讲解一二。” 冯卜筑看了眼梦锦旭,见他神色如初,便娓娓道来,最后说道,“新野遭袭,我缙云岭有志之士义不容辞,纷纷前来助拳。” 李成蹊心怀疑惑。 晏师傅接道,“这句话不假,缙云岭相较本地另一山门,确实更亲近新野。” 冯卜筑面色尴尬,似乎不愿提及。 李成蹊也不追问,拱手抱拳,“有劳冯公子陪我梦大哥临阵对战。” 冯卜筑诚惶诚恐,转身笑道,“久闻梦宣侠文武双全,今日得以切磋,实乃三生有幸。” 梦锦旭将棍梢往地面一杵,“冯公子,只管来战。” 冯卜筑也不客气,放开临闾关气息,先以气息震慑他,却骇然发现哪怕战力已失,其气机犹存,浑然不惧。 一计不成,冯卜筑又心生一计,双腿发力,腾空而起,转眼间来到梦锦旭的身边,拳出一分力,气留九成九。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梦锦旭一脚踢在棍梢,双手握紧棍身,往前迅猛一戳,竟是要以伤换伤。 冯卜筑也不客气,硬生生吃下这一击,一拳直接递在他的胸口。 咚!咚! 拳中棍击,二人各退一步,张口吐血。 冯卜筑眼神惊愕,“怎么可能,你区区递炤关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真气化甲?” 梦锦旭当然不会告知他真相,唯有眼中精光闪烁。 “晏师傅,还请代劳替我打造一把兵器,卜筑在此恳求与您。”冯卜筑眼神炙热,猛地想起一事,立马躬腰对着晏师傅恳求道。 晏师傅这才心满意足地应允,“新野唯我九锻铸造师,你若不拿点尊敬,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冯卜筑知错能改,“晚辈受教。” 李成蹊见状,油然而生,感慨说道,“冯氏家风,进退有据,且量力而行。” 冯卜筑一笑而过,“晏师傅,我知您的规矩,打铁还得自己备铁。” 晏师傅嗯了一声,“要什么兵器,要什么属性,都得和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梦锦旭见状,拱手作揖,“晏师傅,既然我的兵器已到手,这就离开。” 晏师傅摆了摆手,“出门在外,小心行事,尤其是别再听信谗言,误入歧途。” 梦锦旭愧疚难当,躬身称是,与李成蹊一同出门。 临行前,少年从怀中抛出一本黄皮书,“晏师傅,小儿无以为报,只好奉上秘册。” 晏师傅抬手接下,面无表情,“一报还一报,你我两不相欠。” 少年躬身答谢,跨门而出。 门外,梦锦旭撑开油纸伞,对他说来,“此去安如山旅途遥远,吴老弟要不要买些酒?” 李成蹊畅然一笑,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好些日子没喝酒,甚是唇干舌燥。” 一大一小相视一笑,撑伞去往酒馆。 “梦大哥,我在桃城也曾听闻你的丰功伟业。”李成蹊突然笑道。 “丰功伟业谈不上,治理有方,也不过是笑谈。”梦锦旭自嘲一笑。 “失守一方不怨梦大哥治理无方,只怪窃夫以有心算无心,诡计多端,花言巧语,骗取您的信任。”李成蹊安慰道。 “成王败寇,不怪赴戎机巧舌如簧,只怪我太蠢,悔不当初。” “我们是封侠,追求的是行侠为民,而不是封禅,以成败论王贼。梦大哥行侠为民,一生无错,换作是谁,都会做出那样的抉择。”李成蹊眼神真挚,诚恳讲来,“梦大哥,侠义一事,不论生死,更不论成败,只可说这件事有没有利于社稷,利于百姓,利于后世。” “利民利世,不正是我等封侠与诸位先贤不辞辛苦,不惜牺牲,拼了性命立下的规矩?” “四海通风,万民同庆,正是我等封侠心神望之的盛世?” “不破不立,你所镇守的夏津之所以会败,何尝不是那里人心诡谲,人人藏私,这才让赴戎机有机可乘?” “君不知,桃城之事,郑宣侠被困城外,城内武者伺机暴乱,更有佰夫长为虎作伥,可谓是何等乱象。幸好郑宣侠治下,万民同心,三老豪绅坐镇象征的宣侠府邸,这才稳住城内百姓不至于随波逐流,祸乱一城。” 梦锦旭听着少年的慷慨陈词,越发觉得于心难安,可转念一想,到底是少年的良苦用心,又莫名觉得心安吾乡,笑意盎然地打趣道,“方隅,你是从何学来的这套说法?” “不瞒梦大哥,方隅曾师从书院师长,求学一任宪侠。”李成蹊夸夸其谈,眼中如星辉闪耀。 梦锦旭放声大笑,忽然收起油纸伞,冒雨漫步,“不曾想梦某此生还有机会聆听花语。” 李成蹊闭上双眼,感受雨打风吹的丝丝凉意,无奈回道,“师长曾说我机警有余,聪慧不足,叫我别太花心思钻研学问,意图着书立说,只要好生揣摩圣贤用意就好。” “这位师长必然是经天纬地之辈,不然不可能一针见血,点明你的心性。”梦锦旭吐气大笑道。 “师长是不是经天纬地,我不清楚,但是师长真的是学究天人。”李成蹊与有荣焉。 这时,酒馆在前,梦锦旭笑着提议道,“你我不妨,比一比谁更先到?” 李成蹊说一声好,与他一同奔跑。 就在这时,雨中忽然浮现一道寒光,一点寒芒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直取梦锦旭的首级。 铿锵! 千钧一发之际,梦锦旭临危不乱,提棍拨击,退走刺客。 刺客一击不中,仍然不曾逃走,反而脚尖点地,迅速逼近,擦着他的腰身一剑。 梦锦旭一挑棍梢,直击他的胯下,再往后一退,向前一捅,进退自如。 刺客接连失手,气机暴涨,露出临闾关的气息,哗地一声穿透雨幕,势要以力压人。 “梦宣侠当面被杀,难道你们都无动于衷?”李成蹊猛然大吼。 原本低头喝酒的客人们豁然抬头,眼底毫无犹豫,直接冲出酒馆,拔出兵刃,挡住刺客的攻势,可惜刺客修为极高,身影灵活,一一击退这些人。 此时,酒馆内,有人慢慢走出,“梦宣侠,我最后念你声好,希望您自此以后,别再出现我的眼前。” 他这一出现,刺客身影骤停,夺路而逃。 “想走,问过我新野临闾关没?” 说罢,武者身影如雄鹰展翅,腾飞而起,又如雄鹰捉兔,飞落而下,一脚踢翻刺客,连问的意思都没,又补上一脚,震碎他的头骨。 “夏津梦锦旭,从未愧对新野,我临闾关武者在此以性命作保,那一战怪不得他。” 话音落下,一道道气机强横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守城门的左守正脸色涨红,喃喃自语,“我就说,那一战另有隐情。” 武者说完,对梦锦旭抱拳行礼,“那一战,显侠已言明原委,不日即将传遍新野,但封侠守城,誓死不退,所以我希望梦宣侠在今日已死。” “上行下效,以身作则,锦旭责无旁贷。” 哪怕不知眼前需要的真实身份,梦锦旭依旧心怀感激。 不是对搭救自身的感激,而是对他的一证清白。 “掌柜的,给我扔三壶酒过来。”武者笑道。 “好嘞,冯大侠稍等。”掌柜转身走进后院,好一会儿才跑回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武者一壶酒,“二十年份的陈酿。” 然后,掌柜又神色沉重地走近梦锦旭,“梦宣侠,我家孙儿日夜念叨您,每天每夜都希冀成为您这样的封侠。” “虽然都是二十年份的陈酿,但我希望这壶酒比冯大侠那壶酒更重些。” 武者略带不满地哼道,“掌柜的,当着我面,排挤本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合情合理。” “锦旭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掌柜一把扶住他,“梦宣侠并未做错,何来愧对?” “老朽一生不曾封侠,但是也知晓,行侠为民,封侠于世,求的是利民利世,而不是某些魂淡武者说的成王败寇,你失守城池,就该去死。” “梦宣侠,你是对的,旁人谁也不能指摘,连死去的那些人也不行。” 掌柜老泪纵横,“哪怕不是宣侠,老朽也能感受到您那时的痛苦与绝望,封而为侠,却眼睁睁望着百姓陷入水深火热。” “而且您自我流放至珷玞原,张公子已将这件事告知新野。” “每个有良知,心怀侠义的人都不会怪你。” 梦锦旭揭开酒塞,举壶向天,“我梦锦旭谢过诸位。” 雨中跌落的出门武者踉跄起身,冒雨高呼,“行侠为民,封侠于世;千古侠义,浩然我辈。” 梦锦旭一口饮罢,一摔酒壶,转身出城。 众武者默然无声,饮酒送别。 李成蹊大胆抢来掌柜手中的酒壶,一脸笑意,“谢冯大侠好心送酒。” 说罢,少年紧随其后,出城远游。 第十二章 登山门,过八将 少年远游,不觉日月如梭,时光飞逝。 登临山脚,少年身高渐长,面色越发黝黑,抬头望了眼高耸入云的大山,心生敬畏。 再往上去,有重重青色石阶,少年拾步登山。 在他边上,梦锦旭旧地重游,心神往之,“方隅,安如山山规森严,几近无情,切记不可贪功冒进,事事都得脚踏实地,亲力亲为。” 李成蹊重重点头。 临近山门,八位武者依次排开,各守一根山门廊柱,见他俩登山而来。 正中居右武者上前告知,“良辰吉时已过,山门谢绝访客。” 梦锦旭拱手作揖,“我俩此行不为拜访,是想来闯关求学。” 最右边的武者闻声,瞧着他面容有几分熟悉,不顾规矩地走了过来,“敢问先生可曾是我安如山学士?” 不等梦锦旭回话,先前那人已神色严厉,冷声叱责,“大胆,谁准你擅离职守?” 武者惶恐不安,这才回过神来,不敢顶撞,只好低头回话,“小人知错,甘愿受罚。” 那人并未穷追不舍,叱责一番,又想起先前他冒失的缘由,恭敬问道,“难道先生是我安如山远游归来的经师?” 梦锦旭摇头,“我不曾担任安如山经师。” 那人脸色恢复如初,沉声哼道,“既然不是,可知我安如山登山求学的规矩?” 梦锦旭看了眼少年,让他说话,“登山求学,需要过棋盘、书山、画水、琴崖。” 那人面无表情,“这是旧规,如今新添了些规矩。” 李成蹊从怀中掏出钱袋,双手奉上,“敢问阁下,是何规矩?” 那人神色一惊,“你这小儿心术不正,妄想贿赂本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逐退?” 李成蹊慌忙收回钱袋,“方隅无礼,还望海涵。” 那人这才脸色平静,慢慢讲来,“世人诽谤我书生意气,体魄羸弱,不堪重负,所以安山老自打远游归来,气急败坏,一狠心就立下新的规矩,凡是入山求学之人,都得过我守门八将。” 李成蹊神色一慌,“若是我修为不高,怎么办?” “此去山脚十里外,有处落脚的村落,可在那结寨修行。”那人回道。 李成蹊如释重负。 “当然,山老也不会有意为难求学之人,此人身怀境界,是何修为,我等就得以何境界迎战。”那人笑道,“毕竟不是生死切磋,点到即止,我等有时也会松懈一二。” 李成蹊拱手抱拳,行江湖礼,“敢请战尔!” 那人回道,“小小少年,英气逼人。” 说罢,那人一身气机抖落,递炤加身,“来吧,少年,我也不为难你,从我手中过三回合即可。” “右门郎,可否让我率先出战?”先前被责罚的武者高声问道。 右门郎脸色颇为不快,但不是对他不守规矩,而是另有所指,“好不容易来个有趣少年,这你也要抢?” 武者挠了挠额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您也知道守山门无趣,而我又经年累月在此,难得来了个志趣相投的少年,可就让我先出战吧。” “大不了,晚上回屋歇息,我把珍藏许久的酒送你一壶。” 武者再三恳请。 右门郎一听有酒,眼中精芒闪烁,“行,你先来。” 武者噌地一声跳上来,一抖气息,晃落递炤,“我这人武艺平平,你若能挡我三掌就算你过。” 李成蹊汗然,抱拳回道,“诸位门将镇守山门委实辛苦。” 武者轻笑一声,出声提醒,“少年,先吃我一掌【平原忽兮路超远】。” 掌风扑面而来,少年神色震惊,其力量虽然不强,但掌风中暗含玄机,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内里气机绵延,若不能掐断武者掌风,必然不胜其扰,溃败下阵。 心中思绪万千,少年手中急忙运气凝神,向前一推。 砰然一声,双方各退半步。 武者见他一掌击溃他的掌风,脸色一惊,兴奋叫道,“好个递炤少年,不仅眼光毒辣,连气劲也如此之盛。” 李成蹊气定神闲,“愧不敢当,实在是阁下手下留情。” 武者重整旗鼓,再度收敛气息,向前半步,“少年,可敢接我这一手【别后愁颜镇眉峰】?” 若说先前气机绵延,那这次就是气机暴怒,向他一掌镇下。 李成蹊眼神平静,毅然不惧,向前半步,气聚掌心,向上迎去。 又是一声砰响,二人各退一步。 但是武者手臂发麻,酸痛难忍,忙垂臂放缓。 右门郎眼神一挑,出声提醒,“这少年气劲收放自如,眼光之高,绝对不是寻常少年,你第三掌就别自报家门。” 武者心头一动,气机暴涨,晋升至递炤巅峰,不假思索地腾身而起,一瞬间来到少年身后,双掌向前。 李成蹊嘴角上扬,连忙转身,脚跟踩地,往前递出双掌。 啪!啪! 四掌对撞,劲风激荡。 二人相视一笑,谁也没退。 “按照规矩,我已过了你这一关。”李成蹊笑言。 武者双手一收,退回廊柱,“好少年,修为不俗。” 右门郎眼底浮现一丝惊讶,放声问道,“哪位愿意出这第二场?” 话音落下,第二人已登场。 这时,默不作声的左门郎提议,“未免世人说我等以大欺小,以车轮战迎敌,我建议大家仅出一掌,而且不得是同一流派。” 右门郎拍手叫绝,“好,每人只准一掌。” 第二人淡然一笑,“少年,我将气息压在递炤关,你小心些。” 说罢,第二人傲然运气,聚拢掌心,向前拍落。 这一掌一出手,李成蹊吓得慌忙后退,恰好躲开,“门将武艺精湛,方隅敬佩不已。” 武者不悦,意欲出第二掌。 左门郎厉声呵斥,“大胆,谁准你出第二掌?” 第二人愤懑回道,“这一掌不算,他躲开了。” “能躲开也是他的本事,要怪就怪我们没有明言不能躲。”左门郎义正言辞地呵道。 第二人愤愤不平,看了眼少年,退回原地。 接下来,一连四人各递出一掌。 李成蹊一一从容应对。 到了右门郎登场,直接显露居庸关的修为,“这群蠢货居然没看出你的修为压根不只递炤关,还傻乎乎地自压境界。” “不是方隅有意隐瞒诸位,实在是诸位不曾问我。” 面对他们的愤怒眼神,少年抱拳,满怀歉意。 “但我就不同,看出你的根脚,而且会不遗余力,所以这一掌若是伤到你,还望海涵。” “右门郎只管来战。”李成蹊回道。 右门郎也不客气,气机一转,一步跨出,瞬间一掌击向他的胸口。 这一次,李成蹊不躲不闪,原地向前一掌递出。 砰然声响,二者脚下尘土飞扬,身影齐齐倒退三步。 右门郎惊叹一声,“好你个深藏不露的少年。” “不敢,不敢,还是门将手下留情。”李成蹊低头回道。 “过我八将,即可入山。”左门郎上前讲道,“有请少侠登山。” 右门郎神色大惊,“你不和他过手?” 左门郎连连摇头,坦然回道,“我在旁观战许久,仍然连少侠的修为都看不清深浅,证明我不如他太多,何必自取其辱。” “门将客气,方隅怎么敢妄自尊大,还是诸位藏私,这才让我侥幸获胜。”李成蹊连忙说道。 左门郎也不纠结此事,拱手请道,“少侠,请登山门。” 李成蹊看向梦锦旭,见他点头,才迈步登山。 第二十三章 棋盘入局,幼子逞强 清凉时日,少年穿着朴素,眼神环顾四周,连连惊叹鬼斧神工。 在他眼中,有环山而行的白云飞马,有隐约可见的仙鹤,甚至会偶尔听闻低沉的呦呦鹿鸣。 安静! 祥和! 充斥在这座仙山中,少年置身其中,倍感心境宁静。 忽然,青年停下脚步,对兴奋不已的少年说道,“方隅,你现在已经到了棋之盘。” 少年李成蹊一脸愕然,四下张望,既没有看到石制棋盘,也没有看到任何棋子。 “梦大哥,这棋盘在哪?” 青年梦锦旭轻声回道,“你先抬头望天,再来看地上这些石桩。” 李成蹊闻声,抬头一看,果然见着了线条分明的白云棋盘,以他过目不忘的眼神牢记于心,再腾身而起,一眼扫过身前的石桩。 “梦大哥,这棋盘落子难道是定式?” 梦锦旭回话,“当然不是,你且看我上前一试。” 说完,他纵身上前,将棋子一推,轰然声响,整座棋盘应声而动。 紧接着,传来一道傲气凛然的呵问声,“是谁擅动我云中石棋子?” 中气十足,气劲鼓荡,此人不曾现身已显露临闾关的修为。 “新野梦锦旭与义弟吴方隅特来登山求学,还望棋墩子大人放行。” 被称为棋墩子的武者显露真身,其身高三尺五寸,肥头大耳,四肢短粗,落在石桩,立定站直。 “原来是梦先生故地重游,棋墩子这厢有礼。” 梦锦旭连忙躬身还礼,“棋墩子大人实在客气,锦旭受之有愧。” “梦先生学问精深,受之无愧。”棋墩子朗声回道。 他凝神细视,看了眼李成蹊,只觉耀光灼目,赶忙闭上双眼,沉声问道,“少年,你绝对不是新野人士,敢问来自何处?” 李成蹊微微一愣神,拱手作揖,言行举止合乎礼仪,“方隅不才,免贵姓吴,来自清河郡东武城。” 棋墩子眉头一皱,“清河郡,非本郡辖属,你若要登山,只好过四小考。” 李成蹊见礼谢道,“方隅明白,多谢棋墩子大人指点。” 棋墩子见他神色恭敬,言语平静,眼神中毫无轻视之意,不由得心生欢喜,朝他抛去一本卷轴,“这是本尊闲来无事,将对四小考的见解记录在册,你且看看。” 李成蹊双手捧在掌心,盘膝打坐,放在膝盖,逐字思量,遇见不懂之处,毫无芥蒂地开口询问,“请问棋墩子大人,琴崖之畔的琴为何没有破解之法?” 这一看足足三个时辰,棋墩子盘坐石桩,静候佳音,并无不胜其烦的意思,为他一一讲解,唯有此处略显尴尬,“我天生五音不全,不通音律,所以就没有多谢破解之法,只大致提了下看法。” 李成蹊心领神会,“方隅谢过棋墩子大人劳心劳力。” 棋墩子会心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一老一幼联袂走来。 幼子在前,脸色骄傲放纵;老者在后,神色恭谨慎微。 幼子见着李成蹊与梦锦旭,见他俩衣着简朴,对身边老者哼道,“老伯,您替本少爷打发点银两给他俩,让他们早早离去,莫要耽误本少爷的求学之路。” 老伯眼神一凶,不假思索地上前对梦锦旭哼道,“识相点,自行离去,别让我动手。” 梦锦旭握紧铁棍,向前一扬,“这是安如山,是求学圣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老者面露不屑,一手抚摸胡须,一手挥起长袖,震飞梦锦旭,“区区递炤关,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砰地一声,梦锦旭跌落地面,心神大惊,暗暗嘀咕,“没想到他居然是中三关的武者。” 幼子往前一步,刻意对棋墩子视而不见,一手搭在李成蹊的肩头,“小黑鬼,本少爷让你离开,你没听清?” 正聚精会神的李成蹊被他猛地一拍,心神惊愕,慌乱从卷轴中退出,连忙紧张万分地卷好卷轴,扭头望去,“小公子,你有什么事?” “装模作样?”幼子一声冷哼,举手就朝他脸上呼去。 李成蹊不明觉厉,侧头躲开,同时揣卷轴入怀,视如珍宝,一手拍地起身,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他这一走,幼子勃然大怒,“好你个小黑鬼,竟敢躲我?老伯,替我抓住小黑鬼,我要打他脸。” 老者闻言,不分青红皂白,身如疾风,一个跳跃来到少年身后,自信满满地向前一抓。 李成蹊在他动身那一刻,心头一跳,急忙弯腰后退,还不忘一脚蹬在他的腿弯。 咣当一声响,老者不觉有异,反而是李成蹊左腿发麻,隐隐作痛。 “好,好,好,区区小子,也有磐石体魄。”老者乍一交手,就知李成蹊的体魄,暗暗叫好,“不仅体魄异于常人,连速度与反应都超乎想象,好小子,师承何门何派,可敢报上名来?”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清河郡东武城吴方隅是也。”李成蹊傲然回道。 老者意有所动,转身回到幼子的背后,躬身说来,“少爷,小儿其貌不扬,但其心性尚佳,不宜为敌。” “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我说要打他,就得打他,容不得你多嘴。”幼子厉声训斥道。 老者无奈,往前一闪,翻手一压,气机如虹,径直罩住李成蹊的身影,“吴少侠,我家少爷年岁尚幼,还望您莫要记恨。” 话音落下,老者已近身抓紧他的后颈,腾身回返,微微一用力,震散他的真气,随手丢在地上,“少爷,老奴不负厚望,已擒回此人。” 幼子蹲下身子,一脸得意,“小黑鬼,躲啊,继续躲啊。” 真气散去,李成蹊不以为然,笑问一句,“小儿无知,不知天高地厚。” 老者闻声,只觉其体内气息暴涨,猛然惊醒,忙晃身去抓他。 可惜为时已晚,只见李成蹊纵身跳起,一把抓住幼子的喉咙,将他按在地上,回头笑道,“老人家,你这家奴做的不太妥当。” 老者羞愤交加,“好,是老奴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会这等秘法,凭空变来真气。” 李成蹊一听,顿时乐了,但也没有兴趣解释清楚这不是秘法,而是握紧幼子的喉咙,“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羞辱与我?” 幼子口不能言,气不能喘,唯有双眼泪如雨下,眼神凄凄然,苦苦哀求。 李成蹊顿觉无趣,随手抛给老者,“我念在你饶我一次,也放他一马,大家互不相欠。” 老者羞愤难平。 少年雷霆震怒,怒吼一声,“废物老伯,还不快去给我杀了他?” 老者面带犹豫,“少爷,我们是来登山求学,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否则事后有人查清此事,您定然会被驱逐出境。” 幼子一听会被驱离,慌忙压下心头怒气,满脸和气地说道,“吴少侠,我们一笔勾销,可好?” 李成蹊望着他眼底深藏的恶意,不为所动,但对他的这份隐忍大加警惕,“就此揭过。” 幼子如释重负,转身走近石桩,趾高气扬地问道,“矮胖子,你是谁?” 棋墩子端坐石桩,不予理睬。 幼子再次暴怒,快步冲上去,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 棋墩子还是视而不见。 但是幼子手心通红,连连喊疼,“老伯,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替我抓住他。” 又是旧景重现,李成蹊暗暗叹息。 老者见棋墩子修为不俗,身前身后皆无人,小心翼翼地回道,“少爷,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别在横生枝节。” 谁料幼子非但不听劝,反而破口大骂,“你个没名没姓的老狗,不是我贺家给你口饭吃,早就饿死街头,如今主上被辱,你身为家奴不但以死谢罪,反而来指责主上?” 老者一脸涨红,迫于无奈,再次欺身靠近棋墩子,伸手一抓。 噗嗤! 幼子脸上,满是溅射的血色。 老者神情呆滞,捂着被斩断的断肢伤口处。 李成蹊见状,快步上去,出声提醒道,“别怕,我并无恶意。” 老者满脸悔意。 李成蹊一把按在他的胳膊,伸手一捋,瞬间锁住他的手臂血脉,撕下衣袖包裹他的伤口,“此去山脚十里外,有可落脚的村落,您现在去那里,说不定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可替您缝合断手。” “不准走,你走了,留我一人在此,我要是出了点事,谁来负责?”幼子厉声喝道。 老者闻声,面无表情,静立原地。 棋墩子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棋墩子大人,您这边好生热闹。”恰好这时,有位书生缓缓走来。 棋墩子抬头看了眼他,问道“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而为之?” 书生顾左右而言他,“哎呀,这怎么有人受了伤?” 说罢,书生上前,一掌拍晕了意欲动怒的幼子,一手搭在老者的肩头,见内里伤势竟然被稳住,大感惊讶,同时掏出工具,替他缝合伤口。 不一会儿,断手被接上,老者也痛不欲生地当场昏厥。 “快说,是谁让你来我的棋盘?”棋墩子起身问道。 书生不答,临行前看了眼李成蹊,笑问一句,“少年,日后进了山门,来我巫学流派,可好?” 李成蹊苦笑道,“我连棋盘都无信心通过,哪里敢奢望入山门。” 书生笑道,“棋墩子大人偏心,将答案都给你小子,我还真不信你过不了。” 李成蹊愕然,死死捂住怀中那册卷轴。 此时,梦锦旭慢慢走来,忧心忡忡,“这幼子不识大体,等他醒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此子偶然提及贺家,若是他真的是我想的那贺家,可真的大事不妙。” 第二十四章 不入山门,不过四考 清风徐来,对饮成双。 盘膝坐桩,静气凝神。 无声之中,思绪万千。 倏然,棋墩子坐在少年对面,笑问一句,“方隅可是不解我先前所作所为?” 李成蹊点头回道,“棋墩子大人,您明明有实力劝告老者,为何要特意斩手示威?” “幼子动手,可以用年少轻狂,不识大体,一笔带过,但老者年岁己高,三观健全,为何不知劝说幼子?”棋墩子反问。 “家奴尽忠,不得不听。”李成蹊思量片刻才回答。 棋墩子摇头,“非也,老者先前击退梦先生,已然彰显其用心不良。他是在无形之中告诉幼子,你尽管大动干戈,我在这是无敌的,我能罩住你。” “其后,他向你示好,示弱佯装可怜,以衬托幼子的狂妄。换作别人,只怕先前那一次抓住幼子,不忍其辱,早就一拳打杀了事。” 棋墩子抬手一掌压下,不见周围有何动静,但李成蹊如临大敌,不由自主地俯首,呼吸不畅。 “我这临闾关巅峰以势压人,都能让你动弹不得,何况是老者的中三关?” 李成蹊冷汗直流,回头看了眼老者,只觉其用心险恶,“若不是生死相争,我不愿妄造杀业。” 棋墩子笑道,“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正是因为你的留有余地,让不明觉厉的幼子侥幸躲过一劫,同时也让你自己免遭杀戮。” “一旦你杀了幼子,老者必定会一举击杀你,绝无幸免。” 李成蹊神色黯然。 棋墩子接着讲道,“来我安如山求学之人不计其数,虽然学问一事让人津津乐道,但近千年来良莠不齐,让人甚感忧虑。” 李成蹊闻声悚然,再看棋墩子,只觉异常古怪。 棋墩子见他眼神流露,笑道,“你果然不是寻常宗门少年,察觉到蛛丝马迹,竟然不是大惊失色,反而是觉得好奇。” 李成蹊拍了拍酒葫,“在我老家,精怪之流不算稀奇,但化为人形的极其稀少。” “你的家乡肯定不是寻常地方。”棋墩子回道,“像我这般幸运化为人形的精怪已寥寥可数,大多数都是些可怜同类,浑浑噩噩,不知终老。” “因为天地灵气不足,除人族外,再想生出灵智已难如登天,妄想化为人形更是九死一生。”李成蹊叹惋道。 棋墩子举了举酒壶,不再谈及此事,转而问道,“方隅,我看你此行并无过关的心思。” 李成蹊浅浅一笑,“棋墩子大人明察秋毫,方隅确实不是来过四小考。” 棋墩子问道,“那你来我安如山是想干嘛?” “不瞒大人,我是想来问问最近两年有没有名叫画阿酒的少年前来登山?” 棋墩子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肯定回道,“画姓和梦姓都极为稀少,所以我敢肯定未曾有人登山求学。” 李成蹊长长叹了口气。 “你找他有何事?” “我和他一见如故,结伴同行,相约齐聚安如山。”李成蹊如实回答。 棋墩子敲了敲膝盖,“那你可知少年出自何处?” “据他所言,多半是出自一阳剑派。” 棋墩子神色一定,敲了敲膝盖,慢悠悠地回道,“一阳剑派可都不好打交道,近些年都不曾送人来。” 李成蹊见他神色,多嘴问了句,“棋墩子大人莫非和他们有些过节?” 棋墩子脸色一黑,露出肩头,“这群狂妄自大的兔崽子,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是世间少有的磨剑石所化,偏要拿我试剑。” “你说试就试呗,我就下三关的修为,竟然有人恬不知耻地动用中三关境界,倾力而为地递出一剑。这不就在我肩头留下这一剑?” “人在家中坐,剑从天上来。” 棋墩子一脸恨意,“要是让我逮着落单的一阳剑派传人,我非得整死他们。” 李成蹊偷偷窃笑,喝了一口酒,起身跳下石桩,拱手告别,“棋墩子大人,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棋墩子起身还礼,“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一旁的梦锦旭见少年辞行,一脸茫然,“方隅,你怎么不入山门,反而要走?” 李成蹊哈哈大笑,“梦大哥,您先替我探探路。容我去看看山外的风景,等逛够了再回来。” 梦锦旭赶紧说道,“方隅,要走一起走,留我一人在这有何意思?” 李成蹊婉拒道,“梦大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方隅年幼,只想独自游历,这两年来,委实谢谢您的辛苦照料。” 梦锦旭还想张口,就听棋墩子笑道,“少年壮怀逸兴,欲去天地逍遥游,就你如今的修为,跟着去只能是累赘。” 李成蹊忙说,“方隅绝对不是嫌弃梦大哥。” 梦锦旭神色黯然,“我知道方隅的意思,但棋墩子大人言之有理,如今的我确实不适合游历山川。” 李成蹊释然,“梦大哥,我还会回来的。” 梦锦旭拱手抱拳,“方隅,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少年举拳过顶,毅然下山。 “梦先生,山老有请。”这时,自山上走来一位戴冠书生,躬身说道。 梦锦旭一改往日之颓废,换上一身舍我其谁的书生意气,“当初我辞山回乡,如今我又辞乡归山,看来我这辈子注定不是个合格的封侠,只适合在山中教学。” 说罢,梦锦旭掏出封侠令,随手一抛,“棋墩子大人,这枚封侠令品质极佳,若你肯多等些时日,我保管它口味更好。” 棋墩子一脸笑意,接过封侠令,“不枉我对少年假以颜色,能换来这么一枚封侠令,也算物超所值。” 梦锦旭坦然一笑,世间哪里有没来由的善意? 还不是前人默默付出?!!! 少年离山,过门之时,左门郎有所惊讶,“虽说聪慧不足,但这四小考也应该是绰绰有余,何至于不过???” 少年畅然一笑,“不瞒左门郎,小子不是不过四小考,而是棋墩子大人有意泄露考题,我不愿走这捷径。” 左门郎释然,开口问了句,“先前与之同行的真不是梦锦旭梦先生?” “左门郎心中早有揣测,何必明知故问?”少年回道。 左门郎痛快一笑,“我安如山又得一奇才。” 少年笑而不语,越门离去。 左门郎又问,“少侠此去,是要去十里外的村落?” 李成蹊回道,“先去看看大好河山,再去村落落脚。” 左门郎提醒道,“我安如山圈养精怪,出门在外,务必小心。” 李成蹊神色一怔,拱手抱拳,“谢过左门郎好心提醒。” 第二十五章 遇霖少,斗棠慠 话说李成蹊离开安如山,酒葫芦空空如也,只好顺着左门郎指的方向去往村落。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眼前的村宅坐落有序,高楼画栋不胜枚举。 虽然没有搭建城墙,但是这座村落俨然抵得上城镇之大,方圆几里都是民居。 李成蹊走进城镇,兴趣使然,与同龄的清瘦少年嬉戏打闹,偶然得知此处名为高罥镇。 “小公子真是学富五车,文采斐然。”李成蹊拱手作揖,见礼答谢。 少年拍了拍衣襟,傲然回道,“能在高罥镇待着的少年无一不是才华横溢之辈,都在苦等安如山经学小考,希冀有朝一日拜入山门。” 李成蹊眼冒金光,由衷羡慕道,“小公子威武。” 少年拍了拍胸膛,一脸得意,轻声一笑“算你识相,我嫦霖少确实威武。” 就在这时,一伙少年结伴而来,吓得围在这少年边上的孩子如鸟兽散,瞬间没了踪影。 “嫦霖少,今天你要武斗,还是要文斗?”为首少年沉声问道。 嫦霖少让李成蹊往后退一退,自个往前站了一步,“今个小爷我心情好,陈棠慠,你就两者一起来吧。” 少年陈棠慠小手一挥,立刻有少年走上台前,“嫦霖少,今个换我来拳问与你。” 嫦霖少怡然不惧,上前摆起手势,笑道,“来啊,老弟。” 他身前少年气机一转,瞬间跨出一步,一拳递向他的腹部。 再看嫦霖少依旧毫无气息,直愣愣地杵在那里。 砰! 一声脆响,嫦霖少神色诧异,怔怔望着眼前的少年。 “你怎么就和他动起手?” 李成蹊回头,咧嘴一笑,“文斗这事我不擅长,但是武斗这事,我敢说……” 他转过头,猖狂一笑,“我敢说,在座的诸位都不是我对手。” “南寸潼,不要留手。”陈棠慠冷哼一声。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放过这孩子。”少年被他拦住拳头,愤然一怒,提高几分气息,再度近身递拳。 李成蹊搂着嫦霖少退出十米外,轻飘飘地躲开他这一拳,再转身落入众少年中,一手搭在陈棠慠的肩头,“陈公子,您的功夫也不怎样?” 陈棠慠先是大吃一惊,再是勃然大怒,慌乱运转真气,回身一拳递出。 李成蹊慢悠悠地躲开,一手抓住他的手腕,“若是陈公子想要学些防身术,在下愿意赐教一二。” 陈棠慠脸色震怒,“小崽子,你是找死。” 与此同时,他气息急剧提升,直达递炤关巅峰,奋力这么一抖,想要挣脱。 这时,他身旁少年也一个个露出修为,围攻而来。 李成蹊轻笑不已,一手拽着陈棠慠上窜下跳,一手打在别人的肩头,来去自如。 当后知后觉的南寸潼意识到李成蹊的厉害,忙出声提醒陈棠慠,“陈老大,这小子和咱们不是一个境界,他在以境界欺负咱们。” 其实不用他提醒,陈棠慠都有所察觉,但是此时自己被他牢牢抓在手中,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出声恳求他,又得丢失颜面。 饭最后,陈棠慠愤愤不平地抛了句,“我不服,你以大欺小。” 李成蹊嗯了个四声,随手抛走他,“以后别来找嫦公子武斗,要不然下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陈棠慠脸色涨红,羞怒难平,“你问问霖少,我们文斗是君子之交。” 嫦霖少却回道,“武斗这事,我可从来不想答应,是你们逼着我。” 陈棠慠面色羞红,强撑着脸面回道,“我也是一片好意,帮你强身健体。” 嫦霖少不置可否,“来吧,今个要怎么文斗?” 陈棠慠由羞怒马上转为张扬,“今个不玩成语接龙,咱们来玩诗句中带某字的。” 嫦霖少眼睛一眯,“谁来选字?” 陈棠慠捏了捏下巴,看了眼李成蹊黝黑的脸颊,“瞧着他相貌平平,肤色发黑,就以墨字,如何?” 嫦霖少一听,“陈棠慠,你是想接下来的四周玩遍纸墨笔砚?” 陈棠慠回道,“嫦霖少,你就说你敢不敢。” “敢,有何不敢,我来开头。”嫦霖少傲然应允,“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陈棠慠眼神一定,可不是俄顷风定云墨色? 当即不甘示弱,指了指自己与众少年,自信满满地回道,“霜雪皎素丝,何意坠墨池。” 嫦霖少眼神一挑,好小子自比霜雪皎素丝,把我两比墨池,心头一转,马上回道,“作墨本谁氏,研摩有强弱。” 陈棠慠闻声一哼,想了好一会儿才接道,“博时不费杖头钱,遂入余家掌文墨。” 李成蹊见他俩斗得有来有往,暗中牢记于心,眼神瞥见南寸潼悄然离去,神色鬼鬼祟祟,于是暗中追了上去。 一路尾随其后,少年浑然不觉身后有人。 临近一处书斋,少年正了正衣襟,慢步入内。 李成蹊再想跟上去,却被看守书斋的护卫拦住,“稚子与顽童不可入内。” “为什么他可以进,而我不行?” “人家是我高罥镇小公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相提并论?”护卫理直气壮地回道。 李成蹊哦了声,转身退到一处街角。 南寸潼进入书斋之时,听闻门口动静也没在意,毕竟每日都有些类似嫦霖少的落魄少年想要来此。 他径直去往书斋二楼,果真在里面找到了想见到的人,毫不犹豫地低声说道,“陈二哥,棠慠在外被人羞辱,我等不敌那贼子,还望二哥出面,替我们扳回这一局。” 被称为陈二哥的人年岁大概十五、六,高庭肤白,一身白衣,捧着书卷正沉浸其中。 听闻他的声音,慢慢地将书卷放回原处,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我先前就和你们说过,与其欺负落魄少年,不如发愤图强,多读些书,也好早日登山。” 南寸潼颤颤兢兢,“我等不曾欺负旁人,只是和嫦霖少切磋文学。” 陈二哥眼神一亮,“我弟真的在和嫦霖少切磋?” “寸潼怎敢欺骗二哥,我等真的在和嫦霖少切磋,满城都可以作证。” 陈二哥这才脸色一沉,问道,“既然是切磋经学,好端端地怎么会和人起冲突?据我所知,嫦霖少为人有侠气,好以侠士自居,虽出身不佳,但其为人极好,绝不会无缘无故生出祸端。” 南寸潼小声回道,“是凭空冒出个少年,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所有人给打了一顿,尤其是棠慠的手腕,都被那人捏红一片。” 陈二哥闻言,脸色微怒,“我那愚弟千金之躯,怎么能轻易损伤?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又是如何保护我弟?” 南寸潼见他动怒,颤抖不已,“二哥,那出手少年修为颇高,我们打不过他。” 陈二哥怒意上涌,“我弟是递炤巅峰,寻常少年近不得身,能将我弟手腕捏红,修为最少也得是居庸中期。” 南寸潼小心说道,“二哥,不仅如此,那少年身法极为诡异。我们十几个人围着他打,半天都碰不着衣角,而且当时他还拽着棠慠满天飞。” 陈二哥眼神一惊,反问道,“你所言属实?” “若是寸潼有瞒二哥,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陈二哥厉声哼道,“没事,别发这些毒誓,我信你的话就是。” “二哥,如今棠慠还在牵制他俩,咱们快些去吧。” 陈二哥脸色一变,“去?去哪里?去干嘛?” 南寸潼理所当然地回道,“去找棠慠,替他出了口恶气,顺便好好教训那个欺负我们的少年。” 陈二哥又恢复平静,拿起书卷,笑着说道,“你们的事,我从来都不掺和,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我那蠢弟弟从来都不会向我求救,更别说是要我帮他找回场子。” “二哥,可他欺负的是陈家人。” “我们陈家人在高罥镇从来不是靠武力扬名,而是靠的我们家一代代的学问。”陈二哥回道,“我们陈家是想将高罥镇纳入安如山的版图,成为公认的一镇之地,而不是不为墨阳郡所认可的无主之地,被人戏称为落魄学子的聚居地。” “寸潼,你知不知道,在安如山地界外,还有更加广袤无垠的山河,也有比咱们高罥镇更小的村落,且在那里坐落着一位位其名不显的封侠。” 一提到封侠,南寸潼也是满眼精光,“二哥,你说安如山外面真的有那么多封侠?” “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陈二哥捧着书卷如痴如醉,笑着回道,“快哉乘风长歌行,壮怀逸兴逍遥游,世间封侠大抵偏安一隅,快意恩仇估计是不可能,但是书中提及的豪侠、游侠甚至我墨学书生出门在外悬挂腰间的墨侠令都是无拘无束的。” 陈二哥说到这,眼中神采飞扬,“有朝一日,我拜入山门,定要远游他方,做个逍遥侠。” “与山不平处,拔剑;与江通天处,乘舟;与海天相连处,驾鹤。” 第二十六章 陈氏兄弟,宁死不屈 李成蹊独自走在街头,兜兜转转又回到嫦霖少所在的地方,见他俩仍然在唇枪舌剑,只觉得少年趣意盎然。 这时,南寸潼也单独回来,恶狠狠地看了眼李成蹊,叫道,“小子,可敢报上姓名?” 李成蹊想起梦锦旭的叮嘱,随口回道,“新野东武城吴方隅是也。” “初来乍到的外来者?”陈棠慠闻声,神色一惊,停下和嫦霖少斗嘴的心思,“吴方隅,你真的不是我安如山本土人士?” 李成蹊反问道,“难道是你安如山人?” 陈棠慠气机一转,拉开拳架,兴奋不已,“吴方隅,敢不敢与我在递炤关一战?” 李成蹊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陈棠慠脸色一抖,又恢复如初,“二哥说山外多豪侠,来我安如山的或许是书生意气,但绝对不是浩然侠气。” “所以,我想问拳与你,到底是豪侠,还是书生?” 李成蹊神色肃然,摆开拳式,“方隅年幼,担不起豪侠,但侠气还是有些。” “吴方隅,只管来战,我陈棠慠输的起。” 李成蹊痛快一笑,瞬间显露递炤关的气息,上前一步跨出。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就见他来到陈棠慠的身后,一掌推出。 陈棠慠自认难以赶上他的速度,从未有过的静心凝神,忽然捕捉他的气息,猛地转身运气于双臂,交错格挡。 咚! 掌心拍在双臂,陈棠慠只觉得巨力袭来,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你们这些人气息虚浮,虽然一个个都是递炤关境界,但是你们的气机华而不实。” 话音落下,李成蹊手掌又往前一推,一股劲风透体而出,直拍陈棠慠的双臂。 砰! 少年一口血吐出,单膝跪地,眼神炙热,“好小子,高罥镇绝对是你最强。” 李成蹊不以为然,这座小镇不以武为荣,更不以封侠为终生目标。 陈棠慠擦拭嘴角的血迹,跃跃欲试地起身,脚跟一点地,再次冲向李成蹊,先是一腿扫过,见被人抓住,陡然弯腰朝李成蹊头顶一拳砸下。 李成蹊一手抓住他的脚踝,一手向上抵住他的拳头,“力量太弱,速度太慢,反应太迟,陈棠慠,你不适合比武斗胜。” 说罢,李成蹊一掌上推,气劲一荡,震退少年,然后再脚步一挪,向前一肘,打在少年的胸口。 噗! 陈棠慠被当众击伤,重重跌在地面,但是眼中战意不减,“我陈棠慠可死,不可败。” 李成蹊又一步踏出,一脚踩在他的胸口,“陈棠慠,你我之间,不论生死。” 陈棠慠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就地昏厥。 “朋友,出来吧。” 李成蹊震晕他,放声笑道。 “我本无意与你争斗,但是你的修为让我觉得心头奇痒。”白衣身影从人群中走出,眼神炙热,与陈棠慠如出一辙,“高罥镇陈棠愉见过吴少侠。” 李成蹊看着他的容貌,好奇问道,“你看着不像他的二哥。” 陈棠愉本以为他会极为侠气地回一句,“东武城吴方隅见过陈少侠。” 但是他这一句,让陈棠愉破天荒地面露尴尬,“愚弟像我娘亲,而我更像是父亲。” “难怪你瞅着没有他好看。”李成蹊在内心念叨,嘴上却回道,“陈公子,颇有豪气。” 陈棠愉不解其意,但对豪气二字颇为赞许,“吴少侠,棠愉别无恶意,只求一战。” 李成蹊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陈棠愉面露不悦,“我如今是居庸关修为,按照书上记载,在某些地方都已经是封侠。” 李成蹊笑道,“没错,你确实有封侠的修为境界,但是你没有与一方有益的侠义之事,是不能被三老认可,举正封侠。” 陈棠愉又问道,“吴少侠,如今可曾封侠。” 李成蹊很想回一声有,但是内心深处却让他恪守秘密,抱憾回道,“回陈公子的话,方隅至今未曾封侠,但是我曾经有幸见过封侠。” 陈棠愉面露好奇,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吴少侠,还请一战。” 李成蹊摇头拒绝。 陈棠愉面露战意,气机抖露,一晃身影,来到他的身前,倾力递出一拳。 李成蹊神色淡然,缓缓抬手,挡住他这一拳,平静回道,“陈公子,你不是我的对手。” 但陈棠愉不听,再次提升气息,向下一压。 然而,李成蹊泰然处之,纹丝不动。 “好,我陈棠愉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么强的少年。” 说罢,陈棠愉放声一吼,拼尽全力。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战意,李成蹊猛然泄露气机,微微一振布衣,气息激荡。 下一刻,气机盘旋,三米之内,所有少年犹如被千斤压顶,呼吸不畅,双腿打摆,身上大汗淋漓,一个个噤若寒蝉。 原本战意高昂的陈棠愉瞬间揠旗息鼓,如霜打的茄子缩在一旁,但他的眼中藏着不容置疑的战意,哪怕是气息被震慑,但他的心一刻不曾松懈。 “我陈棠愉,宁可战死,也不认输。” 李成蹊听着他的吼声,微微摇头,腾身一闪,当场拍晕了他,对边上的南寸潼说道,“陈棠愉是你之前喊的人?” 南寸潼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再疯狂摇头。 “南寸潼,你怎么能去喊陈二哥?说好大家同舟共济,勇渡难关,你怎么能去喊不相关的陈二哥?” 众少年义愤填膺,怒目相向南寸潼,更有少年厉声叱问。 南寸潼不甘示弱,“我喊陈二哥过来,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打不过陈二哥,我去喊他帮忙,不是理所当然?” “你怎么能觉得理所当然?陈二哥是陈二哥,我们是我们,大家不是一路人,你这是不讲义气,有违侠义。”少年怒吼道。 “陈二哥是棠慠的二哥,自然也是我们的二哥。”南寸潼理直气壮。 “不对,陈二哥和我们无关,他不是我们慠天帮的人。” 南寸潼闷哼一声,“都是陈二哥不济事,打不过吴方隅,要不然你们也不敢说我。” 少年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骂道,“南寸潼,你忘恩负义,背信弃义。” 南寸潼被他这一骂,当场气哭,转身就走,“齐沃涝,你以后都不是我的兄弟,咱们分道扬镳。” “分就分,谁怕谁?” 李成蹊捂着额头,收回气息,平静问道,“你们谁能负责把他俩搬回去?” 齐沃涝主动上前,“我来,不劳你费心,但这个仇,我慠天帮记下了。” 嫦霖少慢吞吞地走近,打趣道,“吴少侠,你这下要遭殃,慠天帮有仇必报,眼前这些人不过是小屁孩,真的大佬都在山中打猎。” 第二十七章 传心法,说神灵 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杜甫 清晨,春风拂面,时值三月末尾,寒意消退,凉风渐来。 少年李成蹊独自在院中打拳,一起一落如有风雷,一静一动两极分化。 少年心神沉浸拳架,浑然不觉一身拳风溢散,三丈内无人敢近身。 本在旁观拳的嫦霖少一脸惊愕,畏畏缩缩地小心避让,唯恐殃及池鱼。 好在李成蹊拉开拳架不过三次,气定神闲,扭头看向嫦霖少,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打个拳,你怎么吓出一身汗水?” 嫦霖少心有余悸,忍不住问道,“外面的少年都像你这般厉害?” “当然不是,我这两年走南闯北,跋山涉水,一门心思苦练功夫,这才勉强有了今日的功夫。” 嫦霖少如释重负,“虽然我志不在武学,但习武一事义不容辞,唯有活的久才能学的久。” “只要活的够久,别人一年做的事,我可以用三年去做。” 这句话在无意间触动少年思乡之心,有感而发,“活着就好。” 自小父母双亡的嫦霖少感同身受,“是的,我们活着就好。” 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举目对视,没来由地心生亲切。 “难怪我一进镇子,就觉得你亲切。”李成蹊忽然笑道。 嫦霖少捏了捏下巴,说了句,“可能是我英姿迷人,少年俊朗,迷惑了你。” 李成蹊讪笑一声,眼前的少年眉散骨显,肌肤泛黄,身材瘦削,身影极高,很明显就是营养不良。 “霖少,我传你门养气增生的法门,是我老家长者赠予我的,你要不要学?”李成蹊兴趣来时,自然说道。 少年一捏下巴,“本少爷除了一身白板,可没别的东西送你。” 李成蹊双手环胸,“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像我这般行侠仗义的少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嫦霖少心神向往之,“有朝一日,我拜入山门,定要负笈远游,走遍千山万水。” 李成蹊笑道,“山中虎,虎啸山林,威震八方;水中蛟,蛟戏江河,兴风作浪;凭你这副身板,可不及它们的一口伙食。” 嫦霖少吓得一哆嗦,脑袋一缩,揉了揉眉心,“山河之中都藏有虎豹龙蛇?” “若是山河无龙蛇虎豹,上古圣人怎么会笑言那句【天设九关,使神龙虎豹执其关闭】?”李成蹊一本正经地回道,“霖少,他日走山过河,切记要遇山拜山,遇河拜河,不可怠慢山河之神。” 嫦霖少诧异问道,“不是说咱们封侠时代已无神灵?” 李成蹊随口胡诌道,“封侠说没有神灵,世间就没有神灵?当然是不可能的,神灵存于世间,存于人心,不可磨灭,也不可被屠灭,所以神灵不是不在人间,而是不显人间。” 说到这,李成蹊蓦然想起珷玞原的怪异,他似乎是在嫌弃这个世代,而不愿显化真身。 换而言之,曾经高高在上的神灵是否也陷入沉眠,不愿醒来? 李成蹊心头一惊,若是神灵真的醒来,如今的世道能否挡得住祂们的侵袭? 嫦霖少到底是阅历浅薄,被他忽悠的信以为真,以至于未来少年第一次跋山涉水,真的与同伴们截然不同,见山拜山,见河拜河,也不知惹来多少笑话。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嫦霖少笑道,“吴少侠,若是日后我行走山河,怎么分辨山河中是否藏有神灵?” 李成蹊闻言,忙从胡思乱想中醒来,“如何分辨?你去看那山中百兽是否通灵性,与人和善就好。” 嫦霖少又是一惊,哭丧着脸问道,“若是百兽不合善,我怎么办?” “那就当给它打牙祭。”李成蹊耸了耸肩。 嫦霖少哭笑不得。 “当然,你若是学的一身本事,遇着凶性重的豺狼虎豹,还能顺手为民除害。”李成蹊一边说着,一边挥出一拳,劲风激荡。 “你瞧,出拳快狠准,对准兽头来这么一下,保管当场击毙它。” 嫦霖少学着他一拳打出,有气无力,全无声响。 李成蹊哈哈大笑,“静气凝神,听我口诀。” 嫦霖少不敢大意,屏气凝息,谨慎记住少年的每句话。 一番周天运转,少年腹部滚热,肩头隐约可见气流浮动。 李成蹊暗暗称奇,“霖少,你可能是我见过最适合这门心法的少年。” 嫦霖少心神沉浸其中,正觉得津津有味之时,猛然听到一声玄妙之音,“学我法门,入我门中,当为我座下弟子。” 初次涉猎修行的少年豁然惊醒,气喘吁吁,吓得满头大汗。 李成蹊一脸愕然,刚刚还身处契合心法中,达到了传说中的忘我之境,怎么突然就跌出境界? “吓死本少爷,我练的好好着,突然在脑海中就响起一道古怪的声音。”嫦霖少拍着胸口,好一会儿才敢出声,“方隅,我是不是练功练的走火入魔?” 李成蹊苦笑一声,“若你这也是走火入魔,我恐怕天下武者都求之不得。” 嫦霖少何等聪慧,“你是说我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进入类似于顿悟的境界,那道声音也不是什么怪异,而是我内心的想法?” 李成蹊心神一惊,捕捉到那个声音,“你说你在顿悟中听到了声音。” “一道让人听来如痴如醉的玄妙之音,慑人心魄且让人心怀敬仰,哪怕是初次听来,也觉得似曾相识,一见如故。”嫦霖少回忆那道声音,只觉亲切万分。 李成蹊这一听,立马响起小树林那会儿的声音,“虽然我也不知道那道声音究竟从何而来,但是我敢肯定你嫦霖少和我家乡有缘。” 嫦霖少一脸茫然,想要询问他的故乡在哪里。 李成蹊却回道,“你不必问我来自何处,今日不必问,明日也不必问,等到时机成熟,你自然会去我的家乡。” 嫦霖少小脸一僵,“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神棍,我还以为就山上的那群神经质书生才有。” 李成蹊放声大笑,“这门心法日夜不可懈怠,且他在你将来拜师学艺后,也不会与你所学功法起冲突,但是有一点你得向我保证,不可轻传旁人。” 嫦霖少拍着胸膛保证,“我嫦霖少绝对不会传授旁人。” 李成蹊笑道,“法不轻传,而不是不让你传。” “他日走上修行路,若是遇见同道中人,不妨为他讲解一二,也好在大道难行中,寻求好友二三人。” 嫦霖少展颜一笑,继续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李成蹊起身抱拳,“霖少,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沉浸其中的少年浑然不知这位来去匆匆的过客到底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只是知道李成蹊的到来,在他生命中点燃前行的烛火。 第二十八章 伶鼎湖,问心关 回望安如山,仙云渺渺不可期。 群山之下,有书生如云、与世无争的村落,人人皆心神向往之,登山求学,既无赴戎机踪迹,也无打打杀杀的江湖纷争。 高罥镇,多是些爱好学问的人。 哪怕是少年意气之争,也不乏读书人的乐趣。 众所周知,安如山下藏着座不出世的伶鼎湖,湖畔住着一群隐世不出的文豪与剑客。 哪怕是环山而居的高罥镇对此也是知之甚少,只知山下有座伶鼎湖,却从来不知它在哪,更不知文豪与剑客踪迹。 茫茫群山,李成蹊置身其中,举目四顾心茫然,不知何处是归乡。 忽然,在他眼前的偏僻山路中,惊现一座方形单檐歇山顶之亭,此亭之入胜绝佳,不在华丽与怪诞,而是靠比例、尺度、韵致及色调,使人一眼望去,对他的朴实、文秀,记忆犹深。 凝睛细视,亭中卧躺一人,高举酒壶,正高歌道,“晚上危亭想谪仙,孤坟寂寂锁寒烟。 高风直节谁能继,只有诗篇后代传。” 李成蹊闻声,言语中颇有落寞,不忍上前打扰,遂站在不远处。 突然,那人起身,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李成蹊一惊,慌忙现身,还想自报家门,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取你狗命的人。” 说是迟那时快,李成蹊连真气都来不及放出,出声之人已化作疾风,冲进歇山亭,抖落剑气森森。 亭中之人起身如常,但他略一动身,只觉大日重现,看不清他的举动,就见出声之人剑气被破,跌落地面。 然而,出声之人反应极快,单手撑地,拍地而起,一瞬间远遁,扬言叫道,“宋子美,我还会回来的。” 亭中人无意追他,纵身来到少年面前,上下打量,惊奇问道,“我安如山地界人杰地灵,几时多了个相貌黝黑的少年?” 李成蹊自行惭秽,“小儿并非安如山人士,乃是来自新野东武城。” 亭中人笑道,“好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小子,新野何来东武城?” 李成蹊回道,“吾身所在,即为东武。” 亭中人提起酒壶,放在嘴边,悬停片刻,放声大笑。 李成蹊默不作声,静候其音。 亭中人喝一口小酒,意犹未尽,但酒中味道流露,让李成蹊大感惊讶,忍不住问道,“敢问前辈可是一阳剑派的人?” 亭中人理所当然地回道,“正是一阳剑派的人,但你怎么知晓?” 李成蹊笑道,“你喝的酒是我朋友独家秘方。” 亭中人一惊,满眼惊疑。 李成蹊又说,“前辈所喝的酒乃是珍藏,唯有冬春可产一二。” 亭中人疑虑退去半分。 李成蹊还说,“酿酒师好扭腰,耍花腔,素有洁癖,不喜外人与他肌肤相触。” 亭中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清河郡东武城少侠吴方隅。” 李成蹊讪笑一声。 亭中人见他这般,郁闷不已地说道,“我在此苦等你两年之久也。” 李成蹊错愕无声。 “如今既然来了,不妨随我登上伶鼎湖,游一游我名湖风光。”说罢,亭中人挂起酒壶,一把抱起少年,腾身而起。 李成蹊眼神惊愕,俯瞰大地,骇然失色。 亭中人见他这副模样,不觉古怪,傲然笑道,“世人只知山下有座伶鼎湖,却从来不知我伶鼎湖所在,这就是缘由。” 李成蹊叹为观止,“登览鼎湖古到今,流传至有几何人。 如今胜践悬知少,况有新诗为写真。” 亭中人闻言,放声一笑,突然松开李成蹊。 只见少年不吵不闹,不叫不喊,神色淡然地落在云端。 “我道洞溪是世外福地,却不知鼎湖更是天上仙境。”李成蹊踩在云端,望然兴叹。 亭中人一拍酒壶,轰然声响,只见前方仙门洞开,白云飞马,白甲仙人如列散开。 “鼎湖守将见过宋大师兄。”白甲仙人躬身迎见。 亭中人宋子美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走,随我入湖居一览。” 李成蹊面露喜色,欣然前往。 入门之时,少年停下脚步,先是向八位白甲仙人躬身行礼,“晚辈吴方隅见过诸位鼎湖守将。” 八人不为所动。 宋子美笑道,“这八人并非肉身真人,而是我师尊以秘法炼制的云人。” 李成蹊惊叹,“我以气机相呼应,只觉如生人。” 宋子美得意一笑,“我一阳剑派以一生万,自然有妙法无穷。” 李成蹊惊讶不已,蓦然想到洞溪里的洞影人,和这是不是如出一辙。 果不其然,宋子美接着说道,“你家乡的洞影人,正是我家师尊传授。” 李成蹊释然一笑。 “一阳剑派,果真是妙门。” 宋子美纠正道,“一阳剑派,是人间妙湖。” 李成蹊轻松一笑。 宋子美见少年仍然在此行礼,又问道,“不过是些不开窍的云人,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李成蹊神色恭谨地回道,“我敬重的是他们守护之心,而不是他们的出身。” 宋子美颔首微笑,“少年郎,随我入湖。” 李成蹊重重点头。 宋子美在前引路,正要踏入仙门,忽然见到一道身影飞驰而来。 却看来者一身凉装打扮,轻纱薄翼,腰环碧罗带,足踩飞云靴,腰肢招展,笑意盈盈。 “蹊儿哥,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不是说好出去走走,怎么这一走就是两年?” 言语之中,颇多埋怨。 李成蹊畅快一笑,主动上前搂着他,“可能是风雪太大,吹晕了我。” 少年推开了他,转身一扭腰,一手托着下巴,笑问道,“你瞧我如今怎样?” 李成蹊这才注意到少年修为境界极高,连他也看不出深浅,随意问道,“你怎么在这学会不穿鞋?” “是我那不成器的师尊不让我穿鞋,说是在伶鼎湖蒸云气,赤足更容易吸收。”画阿酒叹息道,“来这,我才知道,我那师尊是最小的弟子,也是修为最低的那个。” 宋子美在旁笑道,“但是小师弟的剑道修为却是我等师兄弟中最有望登顶的。” 画阿酒咧嘴一笑,“我现在是第三代弟子中最强的。” “酿酒酿出个第三代第一,蹊儿哥,快夸我。” 李成蹊给他额头来了那么一下,“师兄弟们让着你,还自鸣得意。” 画阿酒泫然欲泣。 李成蹊举手又来。 画阿酒忙咧嘴一笑,“大师伯,您先去忙吧,我带着蹊儿哥随处逛逛。” 宋子美也不拒绝,一声轻笑,便转身离开。 李成蹊面露不解。 画阿酒说道,“若无要事,第二代弟子极少踏入伶鼎湖。如今在云湖之上,连师祖老人家都极少露面。” 画阿酒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去往仙门,“待会进着仙门,务必得小心。” 李成蹊不解其意。 但画阿酒也不解释,只和他说,进去就知。 李成蹊心怀疑惑地踏入仙门,前脚刚入,立马感受到体内的真气蠢蠢欲动,不受控制地想要离体升空,忙收脚退出。 画阿酒这才笑道,“若说咱们洞溪里是压制,不论是什么存在,都一股脑地压制,那伶鼎湖就是放飞,不论是什么灵气,都不遗余力地放飞。” 李成蹊脸色沉重,“如今我刻意停留在临闾关,正是想要知晓我自身的极限,这两年来不断收放气息,成效甚微。” 画阿酒不是当年的少年,闻声骇然劝道,“蹊儿哥,若是你一旦放空气息,不仅是你身体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疲惫,连你心神也将会感受到空前绝后的孤寂。” “当我们踏入九关之境,就意味着真气与我们生生相息,肉身不腐,真气不灭,一旦你真放空气息,几乎等于自掘坟墓,和体验死亡毫无差别。” “人无水一日可活,可人无气一时就死,蹊儿哥,你可要小心行事。” 李成蹊平静回道,“从我踏入九关之境,就该做好生死一线的准备,何况我能感受到我的宿命之敌已进入我所不能理解的境界。” 画阿酒一惊,“蹊儿哥,你找到你的武道劲敌?” “洞溪里,炅横。”李成蹊神色坚定。 画阿酒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都不寒而栗,“赴戎机,那个杀人小魔头炅横?” 李成蹊点头回道,“炅横与我同为钦侠一脉最后一人,祖上福荫齐齐断绝,却不知被谁埋下禁咒,不死不休。” “我和他,谁想要登顶武道,就必须杀了对方,吞噬对方的洞溪福缘。” “我和他,是一镜双面。” 画阿酒悚然,“可是,蹊儿哥,你要想好,一旦你踏入伶鼎湖湖,不达成心中执念,跻身中三关,是绝无可能退出来的。” 李成蹊笑道,“不疯魔,不成活。” 话音落下,少年义无反顾地踏入伶鼎湖,盘膝打坐。 就在这时,湖山居士现身而来,对画阿酒好声说道,“你尽管放心,他体内已孕育生死二意,这趟所谓武者的问心之关对他不过是囊中之物,毫无变故。” 画阿酒半信半疑。 “薛掌柜既然敢把他送来我伶鼎湖,为的就是让他彻底勘破生死二意。”湖山居士又道。 “我不信薛掌柜,嘴巴跟摸了粪一样,整天逮谁都骂。” 啪嗒! 画阿酒话还没说完,仙门之上,一缕清风打在他的头顶,惹得他破口大骂,“好你个薛掌柜,隔着万里都不忘打我一顿。” 湖山居士面露无奈,“你好歹也是第三代弟子,在师祖面前保持点形象,可好?” 画阿酒一口否决,“我那师尊回到湖门,这才醒悟薛掌柜的剑意,闭关不出,这两年来除了我的师兄弟,你们哪个长辈管过我?” 说着说着,画阿酒泪如雨下,“还不是我自己孤苦伶仃的闭门造车,一句摸爬滚打跻身中三关,一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伶鼎湖,我看真是伶仃湖,个个孤苦伶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伶鼎湖可不是伶仃湖?除了自己和小徒儿,哪怕是第三代弟子身处其中,都倍感不适。 心境不宁,如何置身其中? “湖山居士,我赴戎机炅横来也,出湖受死吧。”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踏空而来。 第二十九章 一二三,各有胜负 炅横?! 哪怕是听着名字,少年画阿酒都双腿打摆,下意识蹲在湖山居士的身后。 湖山居士玩笑道,“你堂堂中三关剑客,还怕他区区一介虚名不成?” 画阿酒畏畏缩缩,“那是你没见过这小王八蛋如狼入羊群,一人力敌我洞溪里同龄少年,那叫打的一个凶狠,要不是边上站着个神色威严的男人,不准他对我们大开杀戒,那一次洞溪里少年绝对是全军覆没。” 湖山居士笑道,“那时的他不过是递炤境界,再如何凶狠也压制不到你如今的心性。” 画阿酒想了想,回道,“炅横的凶不在手上,在心头。” 画阿酒没说,他曾经在某间宅子,莫名其妙地被他一拳贯穿胸膛,险些一命呜呼。 在他看来,暴怒杀人的凶算不得凶,反而是刻意收敛却处处不留情的炅横更让人胆颤心惊。 湖山居士问道,“若是我让你去迎战,可敢?” 画阿酒小脸一僵,舌头打结般地问道,“师祖,你别和我开玩笑,阿酒胆小,可经不起。” 湖山居士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扬声笑道,“少年,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话音落下,只见李成蹊茫然走出,双目无神,唯有一身气机浩然长存。 画阿酒惊讶不已,“师祖,蹊儿哥怎么会这样?” 湖山居士笑而不语,对李成蹊说道,“少年,你且上前。” 少年茫然不知,但下意识遵从其声,俯身在侧。 湖山居士身处一指,点在少年的眉心,“一阳动春意,万物仗剑生。” 疾!!! 少年气机骤然收敛,回拢体内,这才口吐人言,“师尊,请容我出湖一战。” 湖山居士浅笑一声,“去吧。” 李成蹊往前一跃,身如长虹,坠落人间。 画阿酒目瞪口呆,“师尊,他这是踏入第四关,御风而行?” 湖山居士笑道,“当然不是。” 画阿酒忙起身去追。 湖山居士拦住他,“不必担忧,他心非四关,但其身已入四关。” 轰! 个头不高的少年炅横眼神一眯,瞬间窜出,气机暴涨,一拳砸出。 李成蹊抬手相迎,与他拳掌交接,各退一步。 “在杨家客栈,没能打死你,实为憾事。” “炅横,可敢再来一战?” “有何不敢?!!” 炅横气机一收,递炤洞开,气旋环绕,隐约可见三百六十五周天气旋。 李成蹊一放气息,瞬开递炤,气旋炸裂,依稀可闻一百零八道响声。 炅横眼神一紧,“生死轮回图?” “炅横,你我之间,必有一死。”李成蹊气息一晃,一步跨出,一拳直捣他的太阳穴。 炅横寸步不让,气机婉转,硬生生吃了他这一拳,砰然眩晕,被击飞三丈外。 李成蹊见状,立马腾身去追,但炅横已瞬间醒来,一脚踏地,原地一转,单腿跳起。 说是迟那时快,他转身就是一腿横扫。 李成蹊正欺身而近,避犹不及。 只听到砰然声响,李成蹊被击退三丈三,口吐鲜血。 “看来你的力量比我还是稍逊一筹。” 李成蹊擦拭嘴角,一脚跺地,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已是他的身后,一拳直击脊骨。 炅横心有所感,但身影难躲,再次硬撑这一拳。 又是一次被击飞,炅横体魄依旧无损,忙一脚抵住地面,杵身而定,正要开口说话,又见李成蹊飞身而来,一拳打在他的口角,洒落一地的血色。 噗! 这一次,炅横面露怒意,“李成蹊,我看你是想找死。” 说话之间,他已稳住身影,愤然运气挡住李成蹊紧随其后的一拳,转身一腿抽在他的腰侧,狠狠击飞。 接着,炅横一步跨出,紧紧追上,不给他换气的机会,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用力一震。 李成蹊口吐鲜血,跌落地面。 这时,炅横收气激退,一脸傲然,“论体魄,你不如我;论力量,你更不如我。” 李成蹊后背一收一放,如鲤鱼打挺,撞击地面,翻身而起,“炅横,你怎么不说,我若不想挨你打,你连我毛都抓不着?” 炅横脸色一沉,瞬间纵身而来。 李成蹊擦拭血迹,面带微笑,轻轻一飘,就拉开三步的距离,再身影一动,已来到炅横的背后,一拳命中。 但这一次,炅横早有防范,奋力一震,挡住他这一拳,不等他回身击拳,李成蹊已远退丈外。 “看来赴戎机对你也不是太上心,要不然怎么连门像样的身法都不传你?” 炅横怒火攻心,一脚跺在大地,气机攀升至居庸关,瞬息间跨越两者的距离,凝气化形,护与周身。 李成蹊早在他眼神露出凶光之际,有所防备,当下同样是居庸关修为,呼吸间远遁三丈外,隔空笑道,“炅横,我不会给你碰我的机会,你就永远都别想碰着我。” 炅横冷笑,“你若是不知我的体魄与力量,以后怎么和我生死一战?” 李成蹊瞬间来到他的身边,悍然递出一拳。 炅横气魄一抖,一拳迎上。 轰! 自他二人脚下为中心,一道道裂缝向四面八方散开,一阵阵烟尘如水中涟漪,荡漾开来。 “师祖,他俩这体魄已经达到了各自的磐石身巅峰吧。”高居云端的画阿酒惊骇问道。 “炅横体魄确实达到了极致,但是李成蹊还差了那么点火候。”湖山居士回道。 画阿酒一惊,赶忙问道,“那还有办法补救?” 湖山居士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李成蹊的武道不在体魄与杀力,追求最强最满有何意义?” 画阿酒不明所以,“若是蹊儿哥做不到最强,怎么在未来登顶之时,斩杀炅横?” 湖山居士反问道,“若你第三关,我以第四关压你,又当如何?” 画阿酒满脸惊讶,“不是说宿命之敌,必须在同境决出生死?” 湖山居士大袖一挥,一缕剑意坠落李成蹊的头顶。 这一刻,本屈居下风的少年骤然起势,举手投足间风雷云动,依稀可见无形剑气萦绕其身,宛若递炤关的气旋,充斥体外。 炅横本该递出的一拳戛然而止,瞬间退出十米外,眼神忌惮不已,“李成蹊,说好的你我决战,你怎么能喊人助你压阵?” 这一拳,炅横不敢出。 刚刚不过是稍微碰着无形剑气,他的右手已被剑气撕裂,血肉模糊,若真是不顾一切,递出这一拳。 李成蹊无伤大雅,而他一手必废。 “我从来不介意旁人助我一臂之力,就像在客栈门前,我也不排斥燕姐姐最后救走我。” 炅横闷哼一声,以示忿忿不平。 这一次,李成蹊仗凶逞威,一步迈出,如天人落地,三步内剑风四溢。 炅横凶性大发,气息往前一迎,黑白二气透体而出,瞬间击退飞身而来的少年。 “临闾关,气游身外,三丈之内,我能让你近身不得。” 李成蹊露齿一笑,“递炤关,你我平局;居庸关,我胜你一筹。” 炅横冷眸瞪视。 “临闾关,输你一局又如何?” 李成蹊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抽身飞退。 炅横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离开,瞬间显露中三关的力量,身化疾风,飞速追去。 但是此时的李成蹊本就心神游离,身与心不在一处,这一退分明是几丈的距离,却一瞬间消散于天地。 留下满脸愕然的炅横呆立原地。 画阿酒一脸茫然,连忙跑入伶鼎湖,却见李成蹊端坐门前,巍然不动,哪里有出门的迹象。 “师祖,他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湖山居士笑道,“你何时看过他出湖?” 画阿酒惊讶不已,“师祖神通广大,阿酒敬佩。” 湖山居士大笑一声,进入湖门,隐匿身影。 这时,一道身影自下界飞来,落在画阿酒的身边,与他对视一笑,“阿酒,居士手段通天。” 画阿酒本以为他是云人,此刻闻声又觉得不对,笑问了一句,“你究竟是何人?” 李成蹊笑而不语。 却见炅横骤然现身此处,抬手一拳砸出,如蒸云雾。 李成蹊转身一掌推出,如化云霄,顷刻间散去他的力量,再翻手一压,将炅横推回人间。 炅横不服,顶着无边巨力冲天而起。 但是此时的李成蹊身处玄妙之境,又是覆手一压,立刻可见一座五指山从天而降,将其重重击落人间。 第三十章 酿酒少年,背剑登山 这日,李成蹊双眼睁开,气息消弭,如同凡人。 正在采集云气的酿酒少年画阿酒见身边少年消失,咧嘴一笑,一把捧起云壶,举壶在耳边摇了摇,哗哗作响。 然后,他快步踏云,朝湖门奔去。 李成蹊站在门口,默然无声。 “少年,拿着这枚令牌,可以免去登山考试。”宋子美去而复返,将一枚飞云令抛给少年,一面空无一字,仅有一尊三足大鼎;另一面刻有一剑,剑锋直指一日。 李成蹊毫不客气地接过飞云令,躬身道谢。 宋子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闪而逝。 画阿酒姗姗来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把剑从天而降,笔直落在画阿酒的身前。 “阿酒,奉剑登山。” 画阿酒闻声,忙上前接剑,却被李成蹊拦住,“这把剑,让我来拿。” 忽然,空中传来一道笑声,“少年,你愿意为他做一回剑侍?” “居士传我飞云令,我当为阿酒剑侍。”李成蹊平静回道。 “如此也好,我送你俩去安如山。”笑声再度传来。 两位少年还来不及躬身道谢,就已经转瞬千里,来到了安如山山门前。 不等他俩落地,就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怒吼,“湖山,你竟然还敢不顾规矩,闯我山门?” 湖山居士笑回道,“我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你奈我何?” “湖山,你不可理喻……”怒吼声无奈道。 湖山居士笑声环绕山门,袅袅而去。 李成蹊与画阿酒平静落在人群中,默默无闻,静静地往山门走去。 此时,左门郎上前喊道,“今年入我安如山山门者,须得从我八将手中过。” 话音落下,就听陈棠慠跃跃欲试,当众叫道,“我先来。” 边上的嫦霖少拉住他,低声劝道,“枪打出头鸟,你等会再去。” 陈棠慠不听,一意孤行,“寸潼,我先去,你们后来。” 南寸潼点点头,看了眼山门,“慠哥,今年一定得入山求学。” 陈棠慠重重点头,然后放开递炤关的气息,一步跨出。 左门郎见是递炤关修为,对那日率先迎战李成蹊的守门郎吩咐道,“老八,你上前迎敌。” 老八眉头一皱,没有拒绝,而是脸色平静地走了过去,“来者报上姓名。” “高罥镇,陈棠慠。” 老八往前一站,将境界压在递炤关初期,“陈棠慠,你先出手。” 陈棠慠也不客气,气息提升极致,瞬间一步来到他的身前,一拳打出。 老八气息一抖,看似平淡无奇地一掌推出。 陈棠慠不觉有异,但观战的李成蹊心头一惊,忙高声劝道,“他这一掌不能接,只能躲。” 若是旁人叫喊,陈棠慠肯定不理不睬,但对这声颇为熟悉,立刻止住身影,避开老八这一掌,一转身跳到他的后背,一腿抽出。 老八眉头一皱,忙垂臂挡住这一腿,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当众击退一步。 左门郎这时喊道,“高罥镇,陈棠慠过。” 老八默不作声,看了眼人群,想要找出那个黑面少年。 右门郎走到他的背后,对他说道,“身为安如山守门郎,拿出应有的气度,怎么能和少年们置气?” 老八闻声起敬,默默退下。 “高罥镇,嫦霖少,敢请一战。” 说罢,少年放出递炤关的气息,隐隐比陈棠慠更胜一筹。 左门郎扬声笑道,“哪位兄弟愿意上前迎战?” 右门郎主动笑道,“愚弟不才,愿意上阵。” 左门郎大袖一挥,“请。” 右门郎浅浅一笑,走到嫦霖少的身前三步之内,“递炤关,素有一臂之内,无人近身的说法。” 嫦霖少回道,“我志在求学登高,不在武学登顶。” 右门郎拍手叫好,“来吧,少年,挡住一拳即可获胜。” 嫦霖少先是拱手作揖,然后再猛地一吐真气,呼吸间递出八拳,拳拳到肉,瞬息逼退右门郎。 “多谢右门郎手下留情。” 说完这句话,嫦霖少大摇大摆地追上陈棠慠,与他并肩而立,登阶而过山门,“陈棠慠,你二哥为何不曾来?” 陈棠慠似乎也不知晓缘由,回道,“二哥行事只凭兴趣,我这做弟弟的敢怒不敢言啊。” “先前你也听到那个声音,确认是吴方隅吴少侠吧。” 陈棠慠认真思索片刻,“我也觉得那是他。”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在今日登山。” “是啊,我以为他离开镇子后,应该会直接登临安如山。” 这边窃窃私语,山门外少年已一一现身,与守门郎捉对比试。 “阿酒,出剑否?”李成蹊见过山门的少年超乎想象,低声问道。 画阿酒扭了扭腰,笑着回道,“我怕我剑气一出,天地森然。” 李成蹊笑而不语。 边上少年嘲讽道,“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凭你也有剑气?也不知哪来的井底之蛙,连个像样的剑侍都找不到,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画阿酒对他的语气轻笑不止,倒不是对他的嘲讽,而是对他看不起李成蹊的语言。 “剑侍,替我教训教训他。” 李成蹊闻言,神色一扬,上前一步,气机一展,身前少年立刻如临大敌,气息不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一刻,少年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捧剑黑面少年。 “大胆,我芳州泊岂能任人欺凌?”就在这时,一道华丽身影越众而来,抬手一挥,散去李成蹊的气机,眼神凌厉地瞪着他。 画阿酒与李成蹊对视一眼,率先问道,“阁下是芳洲泊贺氏?” 少年傲然回道,“本少爷正是芳州泊贺露叶。” 画阿酒又问道,“贺方回可曾认识?” 少年眉头一挑,看向身边的老人,老人向他点了点头,这才回道,“正是本宗兄弟。” “方隅,揍他。”画阿酒笑道。 李成蹊应一声好,欺身出拳。 贺露叶身边老人腾身一挡,手臂隐隐作痛,皱了皱眉头,急忙运气向他一掌拍落。 左门郎晃身而至,拦在了两人的中间,“安如山素有规矩,严厉禁止山门私斗。” 老人躬身退回,对左门郎致歉,“请恕老奴无礼。” 左门郎看向李成蹊。 只见他伸手拿出飞云令,递给左门郎,轻声笑道,“严格说来,我如今也算是安如山弟子。” 左门郎见着飞云令已大吃一惊,听闻这话更是神色惊愕,忙推回飞云令,“师弟客气了。” 李成蹊收好飞云令,退回画阿酒的身边。 左门郎不解地问道,“你难道也想登山?” 李成蹊笑回道,“以我的本事,登山求学绝无可能,只好另辟蹊径,做些投机取巧的事。” 左门郎哈哈大笑,转身走回山门,抬头望天,“午时三刻将过,这山门也将封。” 第三十一章 阿酒拔剑,方隅赠令 登山去往棋盘之时,李成蹊捧剑,黝黑肤色不苟言笑。 画阿酒在他前方,时不时地举起酒壶,佯装小饮。 早已察觉到李成蹊踪迹的高罥镇少年回返旅途,主动找上这位不知为何而捧剑的少年。 嫦霖少心怀谢意,却没了高罥镇那会儿初遇的无拘无束,与李成蹊拉开了三步的距离。 反而是挨过毒打的陈棠慠与少年极为亲近,极为惋惜地说道,“二哥回家,与我多次复盘,意图寻找你的破绽,奈何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无论如何推演,都找不出。” 身为剑侍,不可轻言。 所以李成蹊默不作声。 反倒是画阿酒颇有感触地接道,“他捧剑是为了还恩,但你挨打,事后复盘绝对是自找麻烦。” 陈棠慠眉头一挑,不解地问道,“此话何解?” “旁人我不知,但是他肯定是一日要比一日强,对自己的每个动作都力求精益求精,哪怕是一个呼吸,都得观之入微,不肯放过。”画阿酒挂起酒壶,双手负于身后,学那杜振溪的仪态,一捋鬓角,笑道,“不趋炎攀比,不争强好胜,只求每日问心无愧,这就是他。” 画阿酒的话对陈棠慠毫无感受,但是他这双手负后,一捋鬓角的动作却让他颇为受用。 “做好自己,一日比一日更强,就是他的道理?” 画阿酒点了点头。 “难怪我看他那日打拳,明明是别无二致的拳架,可他一遍遍打出,却给人戛然不同的感受。”嫦霖少忽然接道。 就在这时,棋墩子现身半空,盘膝虚坐,“诸位少年,若想登我山门,必须得先过四关。” 先前与李成蹊有所冲突的贺露叶当即回道,“芳洲泊贺露叶见过棋墩子大人,敢问今日我们想要过关,要如何去做?” 不同于对他俩的讥讽,少年对棋墩子满是敬畏与崇拜,眼中充斥的敬仰之情毫无虚伪客套。 整座龙阳洲人人好武,唯独墨阳郡独树一帜,好文更胜好武。 棋墩子笑道,“我在这棋盘中埋了三百六十一道棋意,谁能凭借自身本事取出一道棋意,就可去往下一关。” 话音未落,就见陈棠慠伸手一按石桩,一道棋意应声而出。 棋墩子长笑一声,“恭喜少年喜得头魁。” 陈棠慠得意大笑,对同行少年抱拳告辞,“诸位,我陈棠慠先行一步。” 他刚说完,画阿酒已伸手一按边上的石桩,取出一道棋意,与他往前方去,“区区棋意,岂不是手到擒来?” 旁人不知画阿酒的手法,但是棋墩子了然于胸,公然落下云端,来到他的边上,居下临高地问道,“你是一阳剑派的弟子?” 画阿酒昂首挺胸,傲然回道,“我正是湖山居士第三代弟子画阿酒。” 棋墩子脸色一沉,“你不准走。” 画阿酒内心一慌,但脸上佯装愤怒,叱问道,“敢问棋墩子大人,为何拦我?” 只听到他回道,“旁人初来乍到,取出棋意是凭自身的棋局手段,但是你不同,一阳剑派号称一阳动春意,天地间暗藏的意气没有谁能摆脱它的牵引。” “所以,你只取走一道,绝对不行。” 画阿酒镇定笑道,“说好的各凭手段,难不成大人要破坏规矩?” 棋墩子冷笑,“规矩?你和我说规矩,难道你不知道整座棋盘山,我的话就是规矩?” 这时,闻听震怒声的贺露叶匆匆而来,在旁主动请缨,“棋墩子大人,这小子不识好歹,还请让我代劳,替您出口恶气。” 棋墩子大袖一挥,转身默许。 画阿酒冷哼一声,往后一步退出,对李成蹊笑道,“剑侍何在?” 少年应声而动,捧剑上前,将剑柄递到他的手边,“剑侍在此。” 画阿酒拔剑出鞘一分,转头问道,“贺露叶,你如今是何修为?” 贺露叶傲然回道,“人间第四关武者是也。” 画阿酒不屑地哦了一声,拔剑锋出鞘,惊剑气于世,瞬息间跨越两者的距离,在电光火石之间,以剑尖直指其眉心,笑问一句,“第四关?” 剑尖抵在眉心,鲜红欲滴。 贺露叶心神俱颤,后知后觉,慌忙退后。 画阿酒双手将剑尖杵在地面,气息几近于无。 “说来也巧,前几个月,我这剑侍代我登山,也曾遇着了贺氏子弟,其中一位老奴还被棋墩子大人斩了一只手。”画阿酒突然说道。 贺露叶不知他是何意,心头一惊,就要起身退出十米开外。 “走什么走,我让你走了没?” 画阿酒身影未动,但剑气已至,一股脑地砸在他的肩头,瞬间血肉模糊,“贺露叶,告诉我,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贺栖萤,他是我的胞弟。”贺露叶失声痛哭道。 画阿酒见着他的表情,心头忽地生出一缕杀意,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也被李成蹊捕捉到,沉声提醒,“阿酒,收敛心意。” 画阿酒也意识到心境不妥,慢慢地平心静气,推剑回鞘,向棋墩子笑道,“天下意,尽是我剑意囊中之物。” 说罢,他双手张开,往天一推,一道道棋意冲天而起。 哪怕是被陈棠慠揣入怀中的棋意也不受控制,飞天而去。 “敢问棋墩子大人,我这手够不够?” 棋墩子面色阴沉,目露不善。 “棋墩子大人,此事不妨到此为止。”李成蹊掏出飞云令,向高处一抛。 他立马脸色由阴转晴,纵身接过,然后一脸笑意地说道,“好小子,不枉我先前那么照顾你。” 接着,棋墩子落在地面,一手按在贺露叶的肩头,“放开心神,我替你治愈。” 贺露叶受宠若惊,任其所为。 棋墩子气息一平,伤口处顿时安好如初,“我替你治好了伤,你就得忘了这一剑的仇,要不然以后他不找你麻烦,我也会来找你的。” 棋墩子看了眼李成蹊,腾身升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就在他准备吞噬飞云令的时候,一道声音猛地响起,“棋墩子大人,一年之内连吞两枚气运信物,于理不合。” 棋墩子慌忙住口,恋恋不舍地收起飞云令。 “大人,您与世间精怪不同,是有望开门立宗的灵兽,何必急于一时?”来者好心劝道。 “你们安如山教化人族尚且做不到四海同风,怎么还想着教我百兽同习?”棋墩子哼道。 “大人,若是您心怀怨怼,不妨随我去和山主说道一二?” 棋墩子一听山主,眼神一缩,好似气定神闲地回道,“不就是教化百兽通灵,亲近人族,这有何难?” 来者笑而不语,转瞬消逝。 棋墩子又掏出飞云令,送往嘴边。 “棋墩子大人,明性守心,你身为未来宗师,理当以身作则。” 棋墩子讪讪一笑,收回飞云令,郑重回道,“行吧,来年再吃。” 这一次,来者真的离去。 棋墩子又掏出飞云令,但却没有送到嘴边,而是握在手心,暗暗吸收其中蕴含的灵气。 “山主,这棋精空有一身灵性,却迟迟难以点化,为何您非要选择它?”来者不解地问道。 “这满山石桩,唯有他通灵生性,化为人形,证明它与我安如山是有缘之兽;其次,如它所言,我们连山门弟子都难以教化,何谈百兽?” 来者悚然,“山主,您是要自暴自弃?” 山主摇头道,“相比吾儿,吾不如他多也。” “且清师弟确实天造之材,但比起山主,还是多有不足。”来者回道。 山主却不再说话,隐匿踪迹。 此时,李成蹊捧剑登山,忽然心神不宁,“阿酒,你小心点,赴戎机的武者似乎也混进山门。” 第三十二章 竹林趣事,两情相悦 这日,天气晴朗,微风和煦。 山中竹影,绰约生辉。 又有少年窃窃私语,伴着莺语鹂鸣。 正在少年们心怀忐忑之时,一道孤直身影踩着腐朽的竹叶匆匆而来,明明是在郁郁葱葱的竹林,却让人见之阴郁,思之心忧。 捧剑少年李成蹊低声对画阿酒说道,“这就是书山考官竹青子大人。” 画阿酒摸了摸腰间酒壶,深深地看了眼她,颇为忌惮,“瞧着可不是我能招惹的。” 李成蹊以气凝声,传音入耳,“小心行事,棋墩子大人那本卷轴有提过,她与其余考官不同,是真的对学而不思之人有杀意。” 就在这时,她缓缓开口,“竹林在山中,书也在竹中,诸位少年郎各凭本事摘取一文,有缘者得过,无缘者请退。” 陈棠慠依旧心怀激动,纵观林中青竹,久久不曾动手,似乎并未满意之文,于是大胆地上前问道,“敢问竹青子大人,我们在这竹林也是和在棋盘一样,各取一道形意?” 竹青子神色忧郁地回道,“是的,少年郎自凭本事。” 陈棠慠不解地问道,“往年不都是由我们摘取一文,再经您考核文中内容?” 竹青子越发忧郁,“山主说我杀心太重,动辄打杀学习,于是就撤了我的考问一事。” 想到这,竹青子的清秀脸上越发孤寂,“你说少年一心来我安如山求学,可是其心不正,学来经义又有何用?” 陈棠慠闻言,脸色苍白,这种问题哪里能好回答? 这时就见嫦霖少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这才慢悠悠地回道,“文无善恶之分,正如兵器无正正邪之分,不过是使用之人的心性。” 少年语气微微一顿,理所当然地回道,“我安如山自诩天下学问半山,理当承当教化之功,不论前来求学的学子心性如何,都应当有教无类,一视同仁。” 竹青子眼神有所意动,回道,“所谓三岁看老,七岁看死,心性一事在你们登山之前就已经定下。” 嫦霖少摇头回道,“非也,旁人所谓习语不过是偏见,正如天光不显的解读,上解天文,中解经文,下解才是人文。” “由此可知,世间道理误人子弟者多也,尤其是诽谤人心之句数不胜数。” “依我来看,世间无人不可教化,无非是此人值不值得教化,意欲教化他人者,是否有这份心思?” 竹青子神色一动,玉手一抖,一位少年被他凭空擒来,捏着后颈毫无反抗之力,又问道,“此子心怀杀意,对其他人都是如此,你当如何破局?” 嫦霖少神色泰然,笑回一句,“我有三法可破。” 竹青子丢下少年,讲道,“说来听听。” 嫦霖少慢慢走近那个少年,蹲下身子,问道,“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题,聪明人是两个都要。”少年脸色一沉,抬手一拳递出。 嫦霖少哪怕是有修为在身,措不及防之下,也是脸色大变。 眼看这一拳就要正中面门,李成蹊纵身而至,一手握住他的拳头,“想自己生,其他人死,这个主意真的不错。” “估计你的宗门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竹青子大人会一改往常的习性。” 少年眼神火热,非但没有被李成蹊震慑心魄,反而是汹涌的战意,拳头往前一推,气机瞬间攀升至临闾关巅峰。 但是李成蹊早已不在下三关,只是轻轻地那么一用力,少年拳头应声而裂,血流不止。 接着,李成蹊抓紧他的手腕,往身边一拉,再松开手心,一掌拍在他的胸膛,悄无声息地震碎他的胸骨,“想死,还是想活?” 不等少年回复,李成蹊又悄然运气凝聚少年的体内,悄悄稳住少年的伤势。 一念生,一念死! “这是一阳剑派的生意?”少年愕然大惊。 李成蹊向他扬起剑鞘,点了点头。 少年惊慌失措。 这时,画阿酒扭着腰肢,走上跟前,一手搭在少年的左臂,自臂骨一捋而下,如大雨滚龙壁,剑气走江河,一瞬间数不清的剑气游走少年左臂。 痛不欲生?! 少年啊地一声叫出声,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心怀畏惧的求饶道,“别再折磨我了,我要生,我要生。” 这时,嫦霖少一脸笑意,转身接着说道,“竹青子大人,以暴制暴,这是其一。” 竹青子眼神忧郁不减,愁绪满怀,“我也是你这般的想法。” “竹青子大人行为偏激,难免有些操之过急。” 嫦霖少又蹲到少年面前,问道,“你可愿听我的话?” 少年忍着剧痛,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皱半点眉头。” “竹青子大人,您看,威恩并施,也能教化人心。” 竹青子眼神依旧平静。 “另外两法,我与大人先说,但要验证需要等些时间。”嫦霖少上前将其余二法细细说来。 竹青子不觉如何高明,平静回道,“这一关,算你先过。” 说罢,一片竹叶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肩头。 “高罥镇,嫦霖少,虽然我现在不认同你的看法,但是未来你值得我期待。” 竹青子莞尔一笑,如天降甘露,沁人心脾,叫少年们见之欢喜,思之怀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嫦霖少面色羞红,紧紧握住这片竹叶,对于这份莫名其妙的感觉心怀期待。 陈棠慠艳羡不已,但也知道不是调侃的时候,忙从青竹伸手一摘,取下【沈月】二字,轻吟一声,“把钓溪沈月。” 画阿酒也微微一笑,取下【锁云】,“着书山锁云。” 贺露叶不甘人后,也取下【暖酒】,“暖酒雪出下。” 正被嫦霖少蹂躏的少年哀求道,“恳求两位少侠放我一马。” 画阿酒长袖一抖,他臂上的剑气悉数消弭。 李成蹊俯身一按,伤势依旧,但内伤已止,“近日不可动用真气。” 少年面如土色,“若是没有真气,我如何过山考,入山门?”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竹青子随手一弹,一片竹叶落在他的眉心,轻音说来,“这片竹叶可保你直入山门。” 话音刚落,就见一书生匆匆现身,“竹青子大人,这样会不会有违规矩?” “山主干预我的私事,如今我用些特权,也不行?” 书生还想否决,就见神色一变,忙低头答应,“少年,算你福缘深厚,随我入山。” 少年受宠若惊般一脸笑意。 竹青子身影一闪,便不见踪影。 嫦霖少怅然若失。 李成蹊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旁人求学,与霖少求学,自愧不如多也。” 嫦霖少毫无羞涩,傲然回道,“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取名霖少?!!” 李成蹊一笑置之,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自嘲一笑,“看来我是真不适合读书。” 端坐云端的山主见状,笑而不语。 竹青子问道,“你为什么要隔断【不言】二字与他的联系?” 山主问道,“凭你那点形意,够他挥霍?” 竹青子愤愤不平,“我堂堂中三关巅峰,怎么就不够?” “中三关?”山主反问道。 竹青子昂首挺胸,“中三关巅峰,如假包换。” “那我带你走一趟伶鼎湖试试?”山主笑道。 竹青子下意识一退。 山主见怪不怪,“居士现身,引他入湖,都尚且降伏不住他的意气,何况是你那不足五斗米的意气。” 竹青子眼神一挑,随之一喜,“再优秀的人,也不是和我家霖少相交甚欢。” “就因为少年顶撞了你两句,芳心暗许?”山主问道。 竹青子不答,转身消失。 山主摇头苦笑,也原地消失,但在临行前,眉头微皱,“附骨之疽,驱之不尽。” 第三十三章 水上作画,泥胎体魄 山间小路,少年扭腰而行,宛若迎风摆柳。 在他身后,捧剑少年面色如常。 在往后,是三三两两的少年。 喜得机缘的嫦霖少与陈棠慠相谈甚欢,临近一处河畔,这才止步不前,沉思片刻,接着小跑来到捧剑少年的边上,“吴少侠,我们就此别过。” 李成蹊笑了笑,“这就是名闻天下的水画?” 陈棠慠这时也走过来,笑着回道,“正是水画。” 李成蹊弯腰捞起一捧水,只觉寒性极重,“不知这河有何玄机,而考官又在何处?” 陈棠慠接道,“接下来的两关都不会再有考官。” “我们若想通往下一关,以本事在这河上作画即可。” 李成蹊觉得有趣,伸手放出真气,意图作画,却没想到真气一融河水,就立马消散。 “没用的,这河水不容真气,更不容灵气,任凭你有何神仙手段也做不了画。”陈棠慠颇为得意地笑道。 “连我武者都做不到,普通人怎么可能办到?”李成蹊疑惑道。 陈棠慠一笑置之,纵身跳入水中,猛然拍起一朵朵浪花,再腾身一跳,手掌疯狂斩落浪花,高声笑道,“我以浪花为墨,书上绘制浪花图。” 投机取巧?! 话音未落,就见一滴水珠凭空浮现,静静地悬停在他的眉心。 陈棠慠伸手一抓,张口吞下水珠,怡然自得地走来,“吴少侠,以水为画,妙趣横生。” 画阿酒顿时领悟,一拍酒壶,迎空洒落一道道水花,大笑一声,“洒我壶中酒,泼这水中画。” 下一刻,又有水珠自河水浮起,落在少年的面前。 嫦霖少从腰间拿出瓷瓶,往河水中一倒,很快就染红一片,再看他眼神稳定,用手一搅,水上赤色画卷随之而成,“秀手朱红,画意天染。” 这时,一滴水珠浮到他的身前。 不等他伸手抓来,就见一道身影窜来,一把吞下他的水珠,笑意满面,“多谢赏赐。” 嫦霖少眉头一皱,“你是谁?” “灞陵桥于可远。”少年回道。 嫦霖少转身面向少年,“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但是我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于可远嘿嘿一笑,“虽然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不接受。”嫦霖少身影一动,一掌拍出。 于可远晃身一躲,避开他这一掌,再轻轻一推他的腰骨,“你的体魄不算好,而且哪怕是你用心修行,也没机会完善体魄。” “那又如何?”嫦霖少眉头紧皱,脚尖点地,原地一转,稳定身形,再度欺身上前。 于可远手心往上一推,推开他的拳风,再脚步前移,按在他的胸骨,稍稍加重力道,用力一震。 嫦霖少还欲出拳,却猛地觉得胸膛与腹部如遭重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口吐了一地的血色。 “我不会白拿你这滴水珠。”于可远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不由分说地塞入他的口中,“这是泥胎丸,是能助你在第一关打通体魄的圣药。” 嫦霖少怎敢乱吞他的东西,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药丸入口即化,那股汹涌澎湃的药力瞬间扩散,在四肢百脉流通开来。 陈棠慠神色一紧,误以为是他身受重伤,忙上前去救他,但是李成蹊有过前车之鉴,忙去拦住他,“这是霖少的机遇,我们帮不了他。” 陈棠慠半信半疑,“于可远,若是霖少出了点事,我非要你以命偿命。” 于可远慢慢退开,一脸笑意。 李成蹊上前问道,“你听过英侠郁迢峣?” “被流放的英侠郁迢峣,我怎么会没听过?”于可远笑回道,“那家伙自从被流放,已经好几年没回灞陵桥。” 李成蹊神色微动,“郁迢峣身为英侠,怎么会被流放?” “这我不清楚,但是他确实是被流放到外地,而且他的封侠之名并未被取缔。”于可远望着李成蹊,心生警惕,“你离我远点,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话音还未落地,李成蹊已原地一闪,瞬间冲到他的身前,一掌拍在他的腰部。 即使他早已察觉,可真面对李成蹊,依旧是感受到深深的无奈,被这一掌拍出血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落地那一刻,于可远顾不得伤势,一手拍在地面,愤然起身,再脚跟一蹬,瞬息跳出三丈开外,甚至都不喘气,就再次原地一跳,跑出三丈之外,紧接着他一口气连窜五次,足足拉开近百米,这才敢微微松口气,转身回望。 也就在这一刻,他汗毛倒竖,一身气机汹涌喷出,回身一拳。 啪! 淡淡的声音原地响起,于可远面色全无,苍白如蜡。 脸色黝黑的李成蹊捏着他的拳头,稍稍仰头看着他,一手伸出两根指头,看似无辜地敲打着太阳穴,“我又不会杀了你,你跑什么?” 于可远闻声,噗通一声跌坐在地,略带哭腔地说道,“大哥,您那气息一出,谁不以为您要杀我?” 李成蹊明知故问,“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杀你?” 于可远瞬间哭出声,“大哥,您究竟要做什么?” 李成蹊松开他的拳头,“我只是想试试你的修为。” 于可远脸色灰白,“大哥,你要试探我的境界,我可以露给您看。” 说罢,少年放出一身临闾关巅峰的气息。 李成蹊敲着太阳穴,“你对自己的境界很清楚,为什么迟迟不肯破境?” 少年颤抖地回道,“大哥,您先收了神通,可好?” 李成蹊微微一笑,收起气息。 于可远这才回道,“不是我不肯破境,而是我觉得根基不稳,还没到破境的时候。” “那你方才还一脸指教别人的口吻?” 于可远脸色尴尬,“这不就是想装个腔作个势,抖露一些风流韵味。” 李成蹊自言自语道,“风流从来不是装腔作势。” 于可远连声附和,“对对,您说的都对。大哥教诲,可远必定牢记于心。” “你为什么要抢霖少的水珠?” 于可远回道,“纵观本届少年,只有他最具慧根。” 李成蹊面露疑惑。 于可远回道,“前两关都是两位考官大人的形意,是有界限之分的,但是后两关是我们自个的形意所化,以后境界有多高,这份形意就有多强。” “嫦霖少所化的形意,在未来可能大有用处,也有可能毫无卵用,但是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李成蹊沉思片刻,“所以,你拿泥胎丸换他这一份形意。” “类似于正字春坊四处向人求剑意?” 于可远连连点头。 “看来你的身份也不简单。我有个朋友也曾经以第三关迎战第四关,听说胜负参半,现在你要不要也来试试?”李成蹊笑道。 第三十四章 琴崖斫心,疑似仿冒 书山有路勤为径,苦海无涯苦作舟。 琴崖,这么一处听起来古风高雅的地方,但真正来到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座悬崖非但没有附庸风雅,反而让人望而生畏。 此时,过画水登琴崖的少年已不足百人。 因此,少年们不再是先前那般三三两两,而是成群结队,抱团取暖。 原因无他,只因琴崖有奏响琴鸣,让闻声之人无不心生畏惧,呈现真气紊乱之象。 “棋盘考核的是随机应变,书山考量的是学以致用,在画水则是考校身体力行,而在琴崖,我家老祖对此只字不提,全让我自行应对。” 以陈棠慠为首的少年们齐聚一堂,静候他的安排。 “我家也是差不多的安排,老祖也不愿意多谈琴崖,言语中颇有忌讳。”南寸潼接道,眼神还不忘瞥了眼李成蹊,似乎是对他仍旧念念不忘。 齐沃涝默默站在陈棠慠的左边,心神清澈而又平静,眼睛不断地四下张望,似乎在找寻什么。 “霖少,你对琴崖有了解?”陈棠慠闻听众人都毫无应对之法,出声问道。 少年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不是太敢确定猜测是否正确。” 陈棠慠闻言,立马追问道,“有什么猜测只管说来看看,让我们为你查缺补漏?” 嫦霖少左手手心托着右手手肘,右手揉着下巴,“我觉得这一关可能是考验求学之心。” 陈棠慠出身不凡,祖上皆在安如山求学,闻言立马神色一怔,“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嫦霖少点点头。 “君子朋而不党,且更要耐得住寂寞,否则闭门造车,容易身陷囹圄,自我崩坏心境。”陈棠慠接着说道,“我等若是求学之心坚定,理当无畏这区区斫琴之声。” 嫦霖少会心一笑,到底是陈家少年陈棠慠,处处好风光。 “吴少侠,你心向封侠,不知身处琴崖,有何感想?” 正捧剑神游天外的少年闻声,忙惊醒回神,镇定自若地笑道,“可能是我心性远胜诸位,所以不曾有何异样。” 高罥镇少年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向他嘘了一声。 但也是这一声嘘,让所有人心怀安定,慢慢散开。 不成器的画阿酒踏入琴崖,第一时间就躲到他的背后。 哪怕是众人指明这关的考核就在心性,画阿酒也不予理睬,心安理得地躲着,美其名曰,“君子知所求,君子知所畏,君子有自知之明也。” 李成蹊跟在他的身后,一脸笑意,却也不打算劝他。 因为,画阿酒过了下三关,证明他的向武之心已胜过其他心意,毕竟中三关的第一关就是宁武关。 宁武,宁武,说的就是武者宁武不屈,也意味着武者踏入修行第一次为心意做抉择。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武者一旦踏入修行,就得做好一路登顶的准备,哪怕资质愚钝,也要在跻身第四关时,心向武道,非武不可。 所谓诸关汇要,神龙宁武,说的就是要武者一心一意。 李成蹊心绪万千之时,浑然不觉体内真气随心而动,一阵阵猎猎生威的气机滚动四面八方,叫他周身十丈内无人敢近身,唯恐惹怒他的杀意现世,自掘坟墓。 君不知,堂堂临闾关巅峰武者于可远此时正如丧家之犬,爬俯在他的脚下,颤颤巍巍地抖成一团。 整整半个时辰,在他身边除了画阿酒漫不经心,其余高罥镇少年皆心神惶恐,远离这尊心性难测的杀神。 于可远看着旁人逃离,也想离开,但是他不敢,因为李成蹊的真气无形之中就压在他的头顶,凝而不散,久久不曾衰退。 画阿酒冷眼旁观,对他的表现颇为不满。 李成蹊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是在为他砥砺武道之心,洗涤内心深处的杂质。 此时的李成蹊,正把自己幻想成伶鼎湖,以体内真气迎合天地灵气,化身一方水土。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画阿酒见他迟迟不曾有所动静,颇为不耐烦地上前一脚跩翻,“蠢货,白瞎了你的名门出身,这都没看到吴少侠为你砥砺武道?” 于可远一听这话,泫然泪下,“画剑豪,你不说我哪里知晓?” 画阿酒又给了他一脚,“装胆小如鼠,那是我的特权,不准你学。” 似乎是提到了鼠字,那只深藏不露的鼩精探头探脑地露了出来,一对小眼四处张望,忽然对某个方向有所意动,忙腾身一跳。 而那个方向的少年,也有所察觉,忙动身躲开,反手一掌拍出。 画阿酒心意未至,但李成蹊手中的剑已被他拔出,瞬间拦住他的那一掌。 “画阿酒,你竟然敢暗算我?”少年全神戒备之下,才免于被剑气所伤,但是掌心传来的痛楚勾连心扉,让他面目一抽搐。 画阿酒向他躬身致歉,“是我看护不周,让你有所误会。” 少年不依不饶,冷声哼道,“笑话,区区一句误会,就能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画阿酒忍他第二回,低声下气道,“你想怎么解决?” “盛闻一阳剑派一阳剑法天下无双,今日既然有所冲突,正好借此机会比试一二。”少年傲慢道。 “我一阳剑派从不做意气之争。”画阿酒恭敬回道。 少年冷笑一声,纵身上前,握手成爪,袭向他的喉咙。 砰! 这一刻,少年五爪被人一个剑鞘拍回,整个人都难以控制地倒退三丈外,怒吼道,“堂堂一阳剑派,难道只会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画阿酒见李成蹊动手,果断扭腰退下,双手背与身后,一捋鬓角,一脸骄傲。 “吴方隅,一阳剑派第三代弟子画阿酒捧剑剑侍。” 少年稳住身影,神色愤怒,指着李成蹊骂道,“你个无名无姓,无缘封侠举正的杂碎,也配和我洞溪里潘怀先为敌?”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茫然。 洞溪里在哪? 潘怀先又是谁? 唯独画阿酒与李成蹊眼神惊愕,相互对视一眼,确认没有听错少年的意思。 “你是奉阳郡洞溪里潘怀先?”李成蹊沉声问道。 少年神色一惊,显然是没想到眼前的黝黑少年竟然能一口道出他的真名出处,“正是本人。” 李成蹊放声大笑,“你若是潘怀先,那我就是陆浚仪。” 言语之中,多是嘲讽。 这时,边上有人居然主动接道,“我就是陆浚仪,不知有何指教?” 这一次,李成蹊愕然无声。 第三十五章 无疾而终,少年入山 寂静无声! 静谧的可怕! 李成蹊捧着剑鞘,画阿酒握着剑柄,两位少年眼神中杀意浮动。 “潘怀先、陆浚仪,除你俩之外,还有谁是洞溪里少年?” 话音未落,就见一位位少年走了出来,算上他俩,总计十八位。 李成蹊见着十八位冒名顶替的少年,独独少了自己与李成蹊,杀意涌动,几乎将真气凝聚成型。 画阿酒听着人群中独独少了自己与李成蹊,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见李成蹊杀意浮现,又握紧剑柄,“方隅,这是在安如山,杀不得他们。” 是的,安如山乃是求学圣地,怎么会容许血腥杀戮? 若是他俩真敢动手杀人,迎来的必将是雷霆责罚,轻则逐出山门,终生不得再入;重则逐出文学界,永生不得举正。 封侠时代,名大于命。 重名轻命好侠义,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至于投机取巧、为非作歹不过是特殊现象,君不见涂中的封侠易元吉、新野的张公子,哪怕与人结怨生仇,也依旧光明磊落,为人行侠? “杀?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李成蹊忽然散去一身杀意,眼角微合。 画阿酒腰肢一拧,不解其意。 “你说你叫潘怀先,那你就叫潘怀先吧,总好过赴戎机那些无名鼠辈。”李成蹊一声笑意。 “大胆小儿,竟敢诽谤我赴戎机?”自称潘怀先的少年骤然生怒。 李成蹊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你不是说你是洞溪里?” 少年傲然挺胸,“我洞溪里早已归顺赴戎机,深受恩德教化,否则你以为我们如何跨越两郡前来求学?” 陈棠慠一脸敬佩,“没想到赴戎机竟然如此深明大义。” 南寸潼也接道,“以前不知赴戎机真容,今日得见诸位少年,方才知晓是一心求学的好宗门。” 画阿酒眉头一皱。 李成蹊反问道,“你们听过画阿酒?” 少年疑惑不解,仍旧回道,“不曾听闻。” 画阿酒也不懂他的安排,但在他的眼神中傲慢走上前来,“洞溪里画阿酒在此。” 少年嗤笑一声,“一阳剑派画阿酒,竟然也会冒名顶替他人?” 画阿酒腰肢一抖,轻笑出声,“哈哈,你说我画阿酒是冒名顶替?” 少年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们赴戎机洞溪里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安如山求学,岂会认不出自家亲友?” 画阿酒放声大笑,“亲友?难道你不知我洞溪里八十公户八十私户毫无沾亲带故?” 少年脸色一变,却不是被人揭穿的窘迫,而是被人污蔑的怒意,“画阿酒,你若在污蔑我们,哪怕是拼着求学不要,我们也要教训教训你。” 陈棠慠信得过李成蹊,却对一阳剑派知之甚少,从旁劝道,“画剑豪,玩笑适可而止。” 南寸潼毫不放过针对李成蹊的机会,斩钉截铁地哼道,“难过吴方隅敢仗势欺人,原来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剑侍。” “蛇鼠一窝,乌烟瘴气。” 他话音未落,猛地觉得一阵冷风吹来,接着后颈一紧,被人一掌按在地面。 画阿酒一惊,显然是没想到李成蹊会一言不合就动手。 他依然记得,在断龙沟那个被人拍至吐血的少年,一言不发,连句狠话都没有抛。 那时的李成蹊,让他觉得很孤单。 “南寸潼,在你没有弄清原委之前,不要妄下结论,否则终有一天你会为你的妄言付出代价。” 李成蹊说完这句话,慢慢地松开手,并没有过多为难他。 此时,琴崖一声突兀的琴鸣响起,落在李成蹊的身边,紧接着一缕琴声窜入他的体内。 “天地有正气,予以浩然客。”琴崖之上,响起一道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 李成蹊吞下琴声,炼声化气,融入体魄,转为一缕至真至纯的死意,萦绕心头。 这时的李成蹊往赴戎机少年身上一瞧,他顿时如芒在背,抬袖遮住自己的脸颊。 李成蹊环顾四周,视野所及,几乎无人敢应对。 此时,正端坐云海的山主若有所思。 先前劝阻棋墩子的书生驾云到此,躬身说道,“山主,这少年求武心性志坚,不宜入我安如山,恐怕有损山中学风。” 山主哦了声,问道,“依你所见,何人适合入我安如山?” 书生一怔,沉思片刻,有条不紊地回道,“窃以为赴戎机少年不远万里、高罥镇少年学识渊博、缙云岭少年素有侠气、芳洲泊少年富有才华、浈阳峡少年多是爽朗、灞陵桥少年更有豪情,他们都各有所长,且求学之心甚好,于我安如山弘扬学问大有裨益。” 山主依旧不咸不淡地哦了声,对他回道,“既然觉得好,而且都能捱住两个时辰,就都收进来吧。” 书生闻声一喜,“弟子带代众位学子谢过山主大恩大德。” 山主摆了摆手,“要谢就谢你最看不惯的少年。” 书生一愣,一脸茫然。 山主一指琴崖,将少年隔绝在一处小天地。 李成蹊浑然不觉。 但没了他如影随形的杀意与气息压制,除了画阿酒外的少年忽然间跌坐地上,一个个气息萎靡不振,双眼畏惧地四处张望。 一心求学? 我看未必! 山主颇为不满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每年都求居士在此期间送来一位弟子登山?” 书生见状,已神色大惊,再听山主所言,立马醒悟,“您是想大浪淘沙,多捡些金子回山。” 山主大袖一挥,消失不见,但在临行前却丢下了一句话,“这一届的少年由你治学。” 书生骇然失色,连忙喊道,“弟子何德何能,竟能胜任为人师表。” 然而,云中杳无音讯,那位山主早已不知所踪。 书生叹惋一声,对李成蹊的眼光高抬几分。 而山主一走,李成蹊顿时被放出,对他而言,毫无察觉,但对其他人度日如年,一旦捕捉到他的气息,立马激发了每个人的斗志,战意昂扬。 “方隅,我真觉得你比我更适合一阳剑法。”画阿酒见到此情此景,由衷地说道。 李成蹊笑而不语,看了眼那群赴戎机少年,这才主动说道,“我很期待你们在安如山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自称潘怀先的赴戎机少年冷哼道,“我也很期待你个剑侍会如何被杀。” 李成蹊却不理睬他,对画阿酒笑道,“请宝剑回鞘。” 画阿酒腰肢一摆,双手一推,宝剑归鞘。 “阿酒,走吧。” 画阿酒闻言,静静跟着他离开,没有打算追问如何处置这些少年,而是说道,“当初你要这么做,何至于被人羞辱?” “那时的你毫无防守之力,我一时痛快,却肯定要害了你。” “我洞溪里少年行走江湖,从来生死自负。”画阿酒回道。 李成蹊摇了摇头,回身伸手,推了推他的腰杆,“你要好好活着,向更强的人出剑。” 第三十六章 经师天载 清晨,阳光洒落院间,黝黑少年独自打拳。 屋檐下,清瘦少年捧书独立,眼角偶尔会瞥一眼他的拳架,暗暗记在心中。 在他左侧边上,站着少年陈棠慠,换上了一身洁白衣裳,正容束冠,眉宇间多是富家韵味的书生意气,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整个人和街头时的骄横截然不同。 “着我旧时裳,穿我书生袍。求学十三年,今朝心意明。” 陈棠慠一脸笑意。 再往边上,站着两个身影微微靠后的少年,南寸潼与齐沃兰。 南寸潼身着一身青衣,神色张扬,眉宇间的戾气消退,但是那份阴沉之气却越发明显。 齐沃涝望着打拳少年,阴郁之意深重,对陈棠慠的眼神颇为不满。 这时,房门推开,走出那位自鸣得意的少年贺露叶,环视众位少年,桀骜不驯道,“一群土鸡瓦狗。” 众少年怒目而视。 贺露叶不以为然,又特意看了眼打拳少年,冷哼一声,颇有忌惮,却没敢挑衅。 然后,是少年于可远打了个哈欠,走了出来,望了望院中的气氛,又默默地退回。 退后之时,不小心撞着了一位少年,被厉声呵斥道,“走路不长眼睛?这么大的路都能撞到我?” 于可远道了个歉,继续往后退。 少年还打算不依不饶,就听边上有人拦他,“潘怀先适可而止。” 被称之为潘怀先的少年一声冷哼,瞪了眼于可远就走出房门,对出声少年笑道,“邹衍谷梁为夏,我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此揭过。” 被称为梁为夏的少年双手抱于脑后,不置可否,“念在我面子上的少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你可就拉倒吧。”又有少年起身,不屑地嗤笑道。 “张溪深,你是想不顾我的面子,和我动动手?”梁为夏转身怒问。 “比试就比试,谁还能怕谁不成?”少年跳下床板,沉声回道。 在他俩争执的时候,有个少年一脸平静的穿过二人的视野,低声念叨,“黄花不待我西紧,去载空吟缙云歌。” 一旁的于可远,只觉屋内更麻烦,一个健步跟上少年,搂着他的肩头,“缙云岭冯西黄,久闻大名。” 少年冯西黄扭头看他,“灞陵桥于可远,盛名更甚。” “梁为夏,来大干一场。”张溪深一身怒吼。 “看在同窗的面子上,我会让着你些的。”梁为夏气息一露,就要来到他的背后。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扭着腰肢,一剑拍在他的后背,满怀失望地哼道,“我以为你们是来安如山求学,却想到一个个压根不知珍惜机遇。” 在他动身之际,梁为夏已有防备之心,奈何他的速度极快,不容躲闪地将他拍在地面,呲呲地撞在门槛,哐当一声。 然后,满脸怒意的梁为夏一掌拍在地面,意欲翻身,却猛地觉察到冰凉的剑鞘戳在后颈,瞬间打消了他所有的念头。 “看在画剑豪的面子上,我保证不会再和他寻仇。” 画阿酒收起剑鞘,平静说道,“惹我不喜的事情,尽量少做。” 说罢,他扭着腰肢,走出房门,对那位自称潘怀先的少年冷漠无视。 至此,院中齐聚十二位少年。 正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黝黑少年递出最后一拳,淡然收起一身的真气,轻轻一振衣裳,溢散在外的真气瞬间消弭。 他整了整略显破旧的衣襟,一脸平静地去打开院门,见是位中年书生,拱手作揖,“学习吴方隅见过先生。” 书生作揖回礼,“吾乃安如山经师穆天载。” 经师二字一出,屋内除了画阿酒和黝黑少年皆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目光,一个个吃惊不已地跑过来,俯身作揖,不谋而合地口呼,“安如山弟子见过穆经师。” 黝黑少年神色如常。 画阿酒抱剑环胸。 穆天载对少年柔声道,“吴方隅,这院中十二人要去两人,若是让你抉择,你该如何?”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院内十人心惊胆颤,皆惶恐不安。 哪怕是历来胸有成竹的嫦霖少都有些许神色异样,不是害怕李成蹊出于嫉妒会推走自己,而是担心这位经师对自己的出身颇有言辞。 画阿酒抱剑上前,平静问道,“你堂堂经师有事直说,拐弯抹角做甚?” 穆天载对他的无礼颇为不悦,拂袖一挥。 画阿酒脸色惊变,连忙推剑出鞘,挡住那无形中欺身的劲风,然而劲风一出,无孔不入,哪怕是剑气森森,也挡不住。 下一刻,画阿酒只觉劲风扑面,脸颊一痛,“穆天载,你敢欺我?” “欺负你,能奈我何?”穆天载笑道。 画阿酒拔剑出鞘,愤然冲去。 “阿酒,不许无礼。” 不等他身影跨出,李成蹊已回身按住他的肩头,“你如今是一阳剑派弟子,出门在外,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一阳剑派,怎能不顾规矩?” 画阿酒哼道,“是他欺人在先。” 李成蹊笑了笑,“向穆经师道歉。” 画阿酒脸色一僵。 “若是信得过我,就和穆经师道歉。”李成蹊又笑道。 画阿酒忍着怒意,收剑回鞘,躬身认错,“穆经师,是我画阿酒有错在先。” 穆经师面露微笑,“墨子可教也。” “吴方隅,你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他又问道。 李成蹊见了他的笑意,微微摇头,接着拉起画阿酒的手,平身作揖,“方隅不才,愿和画阿酒退出这座小院。” 穆天载神色一惊,沉声问道,“吴方隅,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李成蹊不失礼貌地回道,“我在和安如山穆天载穆经师对话。” 穆天载脸色一冷,“吴方隅,你可知晓你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我相信我俩纵然踏出这扇门,你区区经师也不敢将我俩逐出山门。”李成蹊回道。 穆天载面容震怒,好不容易对少年积攒的和气瞬间崩塌,厉声叱问道,“吴方隅,你可知经师二字的份量?” “经师又如何?在我眼里,你连我家乡那位其名不显的少师都不如,甚至连那个将世间一切看作画卷的小童生都不如。” 李成蹊拉着画阿酒,径直走出院门,扬长而去。 于可远神色惶恐,却大胆地一步追了出去。 “于可远,他俩是一阳剑派的人,你比不得他们。”张溪深喊道。 于可远充耳不闻,转眼间消失在院中。 穆天载拂袖一哼。 第三十七章 何去何从 “于可远,我俩是一阳剑派的剑修,与你身份大不相同。”画阿酒见着他出来,主动示好地劝道。 于可远挠了挠头,一脸含羞道,“相比于那位经师,我更愿意亲近你俩,而且我的心意告诉我,在你俩身上下赌注,绝对是我此生最不后悔的事情。” 画阿酒放声大笑,“好兄弟,以后我画阿酒罩着你走。” 李成蹊不留情面地哼道,“安如山是求学胜地,强者辈出,凭你那点修为也想罩着别人?” 画阿酒抖了抖剑鞘,一扭腰肢,傲然笑道,“有吴方隅在此,我画阿酒有何可惧?” 于可远打量着二人,发自内心的笑道,“我也觉得吴方隅在的地方,令人心安。” 画阿酒一脸古怪,用剑鞘戳了戳他的胸口,“奇怪,你明明是个怕事的男人,连见着院内气氛不对都想躲,怎么就敢一见倾心,跟着我家方隅跑出来?” 于可远回道,“我之前觉得嫦霖少的书生意值得我赌,但是现在我觉得吴方隅,更适合我去豪赌一场。” 少年顿了顿,一脸骄傲,“快哉逍遥,逸兴遄飞,我于可远心有豪情,岂能不以天下为局,豪杰为子,赚的钵满盆翻?” 李成蹊笑了笑,暗藏玄机地笑道,“在我老家,有位贵公子也如你这般好赌,且从来不曾赌输。” 于可远不假思索地回道,“那他肯定没我幸运。” 李成蹊笑道,“那可未必。” 于可远肯定地接道,“就凭他在你话中并无笔墨就知道,他在你的心中位置极其低微,反观我于大少,日后在你心中绝对有一席之地。” 画阿酒忙用剑鞘戳在他的肩头,一脸怒意地骂道,“好你个于可远,跑来和我抢地盘?” 于可远堆笑示弱,“不敢不敢,画剑豪天下无双,肯定是极大极大的位置,小弟要求也不高,就占据一只拳头的位置。” 画阿酒一听,哈哈大笑,轻轻地又戳了几下他的肩头。 殊不知,人心如拳,不过方寸大小。 于可远已占了一颗心,哪里还有旁人的位置。 于是,于可远也笑意满满。 然后,李成蹊给了他俩一人一个额头敲打,“山门之地,岂能大声喧哗?” 于可远一脸谄笑,“吴大哥,你是不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李成蹊点了点头,“我确实不知道应该去哪。” 当年他跟随杜振溪学习,粗略接触过九学,但接触不深,如今来安如山求学,既是根老对他的安排,也是为了内心的求全。 振师长说我不宜治学,我还就偏要学学看。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旁人的轻视,在我李成蹊的身上,绝对不是我自甘堕落的理由。 我李成蹊从不言放弃。 行侠为民,求学千里,从来都是两不耽误。 做好学问,练好武功,从来都是重中之重。 两害取其轻,得先学会首要的当务之急。 “于可远,若是有想法,不妨先说来听听。” 于可远仿佛就等他这句话,自信满满地接道,“在安如山求学,有两条结业之路,可供选择。” 李成蹊面露疑惑,“安如山又不是书院,怎么会有结业的说法?” 于可远一脸骄傲地回道,“君不知,九洲之地,书院学宫正是出自我安如山?” 在旁沉默的画阿酒猛地接道,“放屁,书院学宫明明是墨学设下的规矩。” 于可远笑而不语。 李成蹊纠正道,“准确来说,书院学宫出自神圣时代,是属于文明时代必然而然的产物,而并不是出自某一学派。” 于可远肃然起敬,“明明你只是个剑侍,为什么我觉得你比画阿酒更出身不凡?” 李成蹊学他那般笑而不语。 “我敢打赌,你将来肯定比画阿酒更出色。”于可远坚信不疑地说道。 闻听这话的画阿酒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一脸责怪地哼道,“哪里要等将来,他明明现在就比我强很多倍。” 于可远一脸惊讶,满是敬佩地接道,“不愧是一阳剑派画剑豪,语不惊人死不休。” 画阿酒洋洋得意,抱剑扭腰,怡然自乐。 “可远,阿酒,你俩休要耍花腔,这趟安如山求学,决不能做意气之争,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李成蹊出声提醒这两个少年道。 于可远一收诙谐,正经问道,“吴大哥,可知九学是哪九学?” “崇尚无为而治的道学,是世间流传最久的学问,也有世间学派的源头之称。” “为封侠应运而生的墨学,是当今时代最推崇的学问,也是诸位先贤封侠舍命相传的学问。” “封侠不灭,墨学不止。纵观九学,唯独墨学最不在人心处做学问,只在济世与民做了些教化之学。” “此外是世间规矩的显化学问——法学,是让我人族有别于百族的学问。” “人与百族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自立规矩,摆脱本心与生俱来的野性,甘愿将自己拘泥于规矩之中。” “人无信不立,人无规矩亦不立。” “接着是巫学,分为两派,一派是神圣时代遗留的学派,旨在唤醒神圣,另一派是为民服务的学派,旨在探索医理,立足生灵之体,展望星空。” “这一派深信生灵之体,终将摆脱灵气的束缚,超越自我。” “再次,是事功名学、好武兵学、社稷农学、治世纵横学,以及百家演化而成的小说学。” “这一门学问最是荒诞不经,高者宛若道学,传颂千古,低者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其出身不可考究,其门徒可以说是遍布天下。” “九学中,唯独此门学说最没有门槛,最能深入人心,只要是生灵,只要张口会说,提笔能写,就能口说千军万马,手写魑魅魍魉。” 李成蹊侃侃而谈,把有备而来的于可远说的目瞪口呆,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话,“吴大哥,您这般学问见识,还真的不像是个捧剑的剑侍。” 画阿酒抱剑,掩嘴而笑,“日后我剑问同侪,就会传来剑侍更胜剑主的说法。” 于可远出身世家,闻听这话,眼神一跳,“画剑豪,真要问剑同辈?” “短则三年,长则七年,我画阿酒绝对要让这一辈学子俯首称臣,为我正名。” 于可远神色肃穆,拱手抱拳,以江湖礼说道,“灞陵桥于可远恭候大驾。” 第三十八章 上山下乡 “弟子于可远特来拜访圣师。”少年于可远来到茅屋前,躬身喊道。 一刻、两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任时光飞逝,茅屋内毫无动静。 在他身后的画阿酒扭着腰肢,上前问道,“可远,你这是在做什么?” 于可远闭口不提,只在茅屋前静静弯腰。 画阿酒秀眉一蹙,推剑出鞘,“看我一剑劈了这破茅屋。” 说罢,他运转真气,起手就要一剑递出。 于可远神色一惊,忙要出手制止,却被无形之力拘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连忙开口劝阻,惊骇发现大喊出声后,画阿酒依旧充耳不闻,一时间汗如雨下,神色焦急。 这边,画阿酒剑气一出,已经挨着茅屋,眼看着就要一剑撕开茅屋,突然间剑气回旋,更胜出剑之时,汹涌反扑。 吓得画阿酒身子一哆嗦,赶紧朝李成蹊身后躲去,“方隅,替我挡一下。” 李成蹊见状,微微一笑,平静撑开黄罗伞,笑道,“圣师神通广大,还望收下我们三人。” 这时,屋内才走出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谈不上有何书生气,眉宇间多是镇静的成熟,一双眼睛让人见之心安,两鬓垂落两缕细长的秀发,向后直拖到肩胛骨的地方。 男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捧着一卷书,书名刻着毫无特殊地方的【千字文】。 他眼神落在于可远的身上,少年便重获自由,急忙躬身作揖,“灞陵桥于可远见过圣师。” 圣师? 男人对这个称呼不以为然,既没有否决称呼,也没有认可称谓,平静地问道,“是谁让你来山门寻我?” “晚辈曾在家中听闻圣师盛名,这才拜入山门,前来寻访圣师。”于可远小心回道。 男人转身欲走回屋内。 于可远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没有起身阻拦。 画阿酒跳出来,指着男人,“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走。” 不曾想男人真的停下脚步,回身望着画阿酒,“小少年,有何事要和我说?” 画阿酒对视他的眼睛,莫名觉得心虚,但想想自己堂堂宁武关的修为,理直气壮地退到李成蹊身后,“不是我要和你说,是他想和你说。” 男人神色平静,又把目光转移到李成蹊的身上,真挚地望着他,似乎有所期待。 对于男人的眼神,李成蹊在客栈中曾经见到过,但是两者的神色大不相同,所以而且今天的他也不是那时候的他。 “圣师,我们想拜在你的门下,钻研九学。” 少年平静回道。 男人微微点头,没有出言拒绝,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河郡东武城吴方隅。”少年如实回答。 男人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想知道你的真正名字。” 于可远脸色一惊,抬头去看李成蹊,“这不是你的本名?” 男人看了眼画阿酒的神色,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说出你的真名。” “我的名字不宜透露,还望圣师海涵。”李成蹊恭敬地低下头。 男人用中指敲了敲书卷,“你年纪轻轻,就有难言之隐,入我门下,未必是好事。” 于可远神色一慌,唯恐他拒绝李成蹊,赶紧补救道,“圣师大可放心,方隅他为人颇有侠气,当这一辈少年学有所成时,回望入山之时,都要对他心怀感激。” 男人平静回道,“前些日子,他登山之时,我已知晓。” 于可远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并不是我收下他的理由。” 于可远一慌,还要说话,就听画阿酒颇有怨言地哼道,“你最好收下我们,要不然将来等我学成归山,看我不一剑荡平你这茅屋。” 男人中指敲了敲书卷,若有所思,“你说的有些道理,我学问虽然做的比穆天载好,但是将来修为肯定不如你。” 画阿酒得意一笑,扭着腰上前,和颜悦色,“师傅若是好心收留,弟子定当敬孝敬善,一日不敢忘师傅大恩大德。” 男人将书卷别在身后,面露微笑,“吴明可收了个了不得的徒弟。” 画阿酒昂首挺胸道,“那是当然,我堂堂洞……一阳剑派弟子岂是浪得虚名?” 话到嘴边,画阿酒及时制住,再三强调道,“一阳剑派画阿酒,见过师傅。” 男人也似乎忘了问李成蹊的姓名,自我介绍道,“我是安如山山老之一的任淙激。” 山老不姓安? 画阿酒不明所以,李成蹊神色一惊,本以为于可远口中的圣师是谦称,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真的非比寻常。 “师傅,据我所知,安如山山老一位从来不赐予安姓之外的人。” 任淙激神色平静,反问道,“安如山可曾规定,不准外人担任山老?” 李成蹊一怔,果断回道,“不曾规定。” 任淙激浅浅一笑,“既然不曾规定,我任淙激为何担任不得?” 李成蹊心生敬佩。 于可远心神向往之。 画阿酒笑道,“师傅说的好,我画阿酒以后也要做个山老。” 任淙激看了他一眼,盖棺定论道,“你们仨能拿个直学士虚名,为师就已谢天谢地。” 于可远憨厚一笑。 李成蹊自嘲一笑。 画阿酒不甘示弱道,“师傅,就凭你这句话,我画阿酒还真就认真一回,和你打个赌。” 任淙激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才和于可远相交没几天,怎么就学会了他的脾性?” 于可远面露尴尬,为自己辩驳道,“师尊,我这不是好赌成性,更不会滥赌,只是想富贵险中求,勇敢搏一把。” 任淙激笑了笑,“你这脾性在为师眼中算不得什么,但是你这赌运倒是挺像为师认识的一个人。” 于可远立马追问道,“像谁?” 任淙激面露怀念,“也是个晚辈,好像是来自别洲的河魏城,姓燕来着,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个晚辈福缘深厚到让人瞠目结舌,几乎是小说家书中常常提到的天命之子,只要是他所到之地,无不心想事成,事事顺他心意。” 李成蹊面色微微一紧,河魏城燕姓,不就是燕姐姐的家族?任师尊口中的晚辈应该就是燕子矶的生父。 “不过,这个晚辈为人也不错,素有侠气;待人和善,添有侠名,因为他自称家中老三,也被人戏称为燕三郎。” “你们若是遇着了脾气不好的长辈,不妨说是燕三郎的师弟,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念个旧情。” 任淙激忽然提醒道。 “不过,若是遇着了女师,切记不要提起燕三郎。” 于可远嘿嘿一笑,“难不成这位燕三郎为人风流,处处留情?” 任淙激回道,“当然不是。” 于可远面露疑惑。 “是他似乎不近女色,惹得同届师姐妹都颇为不喜,再加上那会儿我也不想门下弟子因情误了学业,也就婉拒了好些女弟子前来亲近他。” 画阿酒打趣道,“师傅,我怕你是心怀嫉妒吧。” 任淙激哈哈一笑,朝他眉心屈指一弹,“就你小子,嘴贫。” 画阿酒吃痛一叫,“方隅,你身为剑侍,眼看剑主受辱,还不替我拔剑?” 李成蹊上前给了他一板栗,然后拉着他一起整理衣裳,邀请于可远过来,三人一同郑重其事地躬身作揖。 “我吴方隅拜见师尊。” “我于可远拜见师尊。” “我画阿酒拜见师傅。” 任淙激一如初见的平静,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捧回那卷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任淙激门下弟子皆好侠义,你们仨也不例外。所以,从今日起,我就要带你们下山,行侠仗义。” 第三十九章 白狸送果 “古之圣王,欲传其道于后世,是故书之竹帛,镂之金石,传遗后世子孙,欲后世子孙法之也。” 朗朗书声响彻山谷,布衣男人手捧书卷,昂然诵读。 在他身后,黝黑少年如出一辙,抬着黝黑的脸蛋,大声读书。 腰肢纤细的少年仪态慵懒,背着长剑,眼神游离。 居中少年高声附和,却没有太多的兴趣。 忽然,布衣男人停下脚步,对他们说道,“纵观天下九学,独我安如山墨学独树一帜。” 扭腰少年反驳道,“西括柱洲和狄戎洲更胜一筹。” 布衣男人中指一敲书卷,背在身后的手掌屈指一弹,“画阿酒,学问不精,强词夺理,倒是一绝。” 扭腰少年画阿酒眉心一疼,立马拉了个苦瓜脸,拽着黝黑少年,“方隅,你瞧瞧,他哪里有圣师风范,动不动就动手打人。” 李成蹊回手就是一板栗,“师尊认真讲学,你怎么能不安心听课?何况师者为大,你若没有过错在先,我相信师尊绝对不会打你。” 画阿酒一听,闷声一哼,去边上搭着于可远的肩膀,一脸笑意,“可远,你说我们同时拜在任师傅门下,是不是也该按资排辈?” 于可远神色平静地回道,“阿酒,好好学习,不要打扰我。” 画阿酒闻声,立马给了他胸口一拳,“好你个于可远,还敢顶嘴。” 于可远捂着胸口,默不作声。 “阿酒,可远,别动。”就在这时,李成蹊眉头一紧,连忙跳到他俩身前,摘下黄罗伞,一脸戒备。 阿酒与可远闻声,往他眼前看去,猛地被吓了一跳。 吼! 不经意间,一头状似白毛狸的妖兽现身在众人周围,无声无息地尾随其后。 画阿酒回过神来,立即运转真气,拍了拍于可远的肩头,一脸坏笑,“下三关,先靠边站。” 于可远神色一黯,乖乖退下。 画阿酒噌地一声拔剑出鞘,口中大吼道,“妖兽,吃我一剑。” 白毛狸极为灵动地翻了个白眼,轻轻一飘,就躲开了他的剑气。 它躲闪之际,还不忘甩了一尾巴,击打在他的身上。 砰! 妖兽之力打在身上,画阿酒只觉五脏六腑都在震动,一时间乱了体内真气,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向地面。 于可远见状,急忙上前去扶他,然而于可远一碰着画阿酒,顿时就被他摔落的惯性之力带飞,噗通一声,双双砸在地上,滑出近一丈的距离,沿途不知犁平多少绿盈盈的草地。 “呸,这头妖兽最少也比得上第五关的力气吧。”画阿酒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勉强搀扶起于可远,“下次别试图来救我,得不偿失。” “不救你是明哲保身,救你是侠义本能,我也不想的。”于可远吐了一地血色,脸色都苍白了几分,“我敢打赌,这头妖兽至少修行了五百年,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妖怪。” “出门在外,生死自负,能跑就跑,别给方隅拖后腿。”画阿酒觉察到他体内的真气稳定下来,奋力推飞于可远,“让我和方隅解决,你在旁看着就好。” 这时,李成蹊打量着白毛狸,见它眼中并无恶意,出声问道,“你是想跟着我们,还是想吃了我们?” 白毛狸眨了眨眼睛,一米多长的身子抖了抖鬃毛,掉落一颗火红色的果子,一尾巴扫了过去。 李成蹊会心一笑,大胆接过朱果,拱手作揖,“谢谢您的好意。” 白毛狸摇了摇尾巴,转身离去。 画阿酒一脸懵逼,腾身来到李成蹊的边上,疑惑地问道,“它这是特意来给我们送宝贝?” “万物皆有灵性,何况是经学圣地安如山。能被圈养在此的精怪只怕都已通灵,与人为善。” 画阿酒撇了撇嘴角,“那我岂不是白挨了它一尾巴?” 李成蹊浅浅一笑,递给他这枚朱果,转身问道,“师尊,这头妖兽有何名姓?” 任淙激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讲起了朱果,“这枚果子吸收日月精华,每隔二百四十年才能结出,对人对妖都有增益灵性,尤其是对通了灵智的妖兽大有裨益。” “往小地说,妖兽吃了它,毫不亚于下三关武者吃了它,第一时间心性跻身第四关。” 画阿酒眼神一热,“修心圣果,对我正好。” 李成蹊敲了敲他的手背,“你都是第四关武者,吃他做甚?” 画阿酒尴尬一笑,转身去接回于可远,一脸羡慕道,“可远,这下可便宜了你。” 于可远不解其意。 任淙激小有诧异,“阿酒,方隅的话并不对,这枚果子对第四关也大有益处,能让你一路直达中三关巅峰,甚至能让你在中三关期间,吸纳任何前人剑意。” “据我所知,伶鼎湖最擅长问心,所以这枚果子对你绝对是如虎添翼,而不是锦上添花那么简单。” 于可远神色一怔,惊讶不已,“这枚朱果绝对是灵果。” 画阿酒毫无留恋地抛给他,神色坚定,“我画阿酒需要借助外物?不,我画阿酒不需要。” “阿酒,我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无功不受禄,这枚朱果,我不能要。”于可远接过朱果,神色诚恳地拒绝道。 李成蹊走了过来,按着他的肩头,“收下吧,我和阿酒都在等你跻身第四关。” 画阿酒点了点头,“可远,你我之间,既是兄弟,也是同门。” 于可远热泪盈眶,却仍然不肯收,小步跑到任淙激的面前,将它递出去,“请师尊代为收管。” 任淙激问道,“为什么不肯拿?” “我相信我自己能踏入第四关,并不需要这枚朱果。”于可远坚信不疑地回道。 任淙激负在身后的手敲了敲后背,“若是你真的有信心踏入第四关,现在就可以吞下这枚朱果。” “我的体魄,心性都已经达到第四关的标准,但是我想再努力下,试试能不能做到传说中的半步宁武。”于可远说道,“我在灞陵桥天赋算不得突出,家底也算不上优秀,但是我相信拼一拼,总会有所收获。” 任淙激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枚朱果,我先替你收下,等你跻身第四关,再来取走。” 于可远颔首应允,“画阿酒,我与你打赌,百日内必将跻身半步宁武。” 画阿酒一拍剑鞘,“跻身武道算不得大事,不如就比谁在远游求学的旅途中,谁赚的盛名更多。” 于可远放声笑道,“灞陵桥于家于可远应战。” 两位少年神采飞扬。 李成蹊背向二人,面色阴郁,从踏出安如山那一刻,他的内心就觉得不太对劲,似乎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而且是心怀歹意。 别人不知的是,他自从踏入第四关,对气的捕捉不仅仅是百米之内,而是百丈之内,尤其是外界对自己的目光,极为敏感。 第四十章 路遇流寇,窃夫押宝 “过了小镇,我们即将步入缙云山脉,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得村落,你们要买什么,最好都备齐全。”任淙激拍了拍书箱,对身后的三位少年说道。 画阿酒得了书箱,皱了皱眉头,“师傅,旅途遥远,你怎么忍心让我背这么重的行囊?” 任淙激笑道,“不背也行,路上渴着饿着,你就看我们吃喝。” 画阿酒脸色一变,忙知错就改道,“师傅言之有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于可远回望一眼小镇,多有不舍的神色。 任淙激问道,“可远,你有何顾虑?” “师尊,您明明更崇尚墨学,为什么不带着我们走乡间小路,悬壶济世,反而要带着我们游历山川?” “不闻道,何知墨。”任淙激轻声回道,“小小年纪,当作牧童,而不是任侠。” 画阿酒立马反驳道,“不对,封侠之气当从小抓起,否则少年心不向侠义,而好商贾,或者官僚,岂不是打小就懂趋利避义?” 任淙激笑而不语。 画阿酒接着哼道,“我可不信好利之人,会后天能受感化,从而重义。” 任淙激笑着敲了敲少年的额头,问向黝黑少年,“方隅,你怎么看?” 化名吴方隅的黝黑少年李成蹊正认真思索他们的对话,忽然听到他的问话,想了想才直抒胸臆,“大智慧者必有大彻大悟之际。何况圣人也不是生而知之,贤者居士更不是一蹴而就,所以,学生窃认为侠义风范当从小抓起。” 正说话间,少年眉头一皱,侧身一躲。 “闪开,闪开,都闪开,赴戎机办事,闲杂人等一律让道。” 少年侧身之际,青衣男人仍然贴身撞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怀中揣进一物,然后一脸狼狈地逃远。 画阿酒一听赴戎机,立马抖剑上前,以剑鞘一戳石板,“安如山逍遥剑客画阿酒在此,谁敢放肆?” 紧追不舍的一伙人见着少年,面露不屑,为首武者想也不想,上去就要推开画阿酒,口中哼道,“安如山又如何?我冷某还没怕过谁。” 不曾想这一推,画阿酒纹丝不动,反而是自称冷某的武者手心一哆嗦,急忙往后一退,神色惶恐,“安如山剑客?” 画阿酒一扭细腰,傲然回道,“安如山逍遥剑客画阿酒是也。” 冷某神色一沉,“安如山想要干涉我赴戎机行事不成?” 画阿酒推剑出鞘一寸,露出阴凉的剑气,微微一弹指,瞬间激飞。 冷某脸色一惊,连忙运气护体,但是一时不察,还是被剑气伤着肩头,擦出一丝血气,“安如山的意思,我赴戎机已领教。” 画阿酒见状,得意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李成蹊按在肩头,代为传话,“我们仅仅是远游求学的学子,并不代表安如山。” 画阿酒面露不悦,却没有反驳。 冷某却不听信,“我不管你们在外干嘛,我只知道你们安如山学子拦我赴戎机捉拿流寇。” 画阿酒一惊,“刚刚那人是流寇?” 冷某一抖怀中画卷,“缙云六寇之一的流寇白登台,如假包换。” 画阿酒神色一紧,上去凝神一瞧,果不其然,正是方才过去的那人,连忙悻悻一笑,躲到李成蹊的身后。 “我不管他是不是流寇,也不管你有何用意,但是请就事论事,不要污蔑我安如山。”李成蹊沉声说道。 冷某面露凶相,挥手示意身后九人围了上来,“安如山胆大包天,竟敢包庇流寇。” 李成蹊拖着画阿酒往后一退,这一退才骇然发现于可远和任淙激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仅仅留下他俩。 画阿酒也注意到他俩不见,脸色一黑,“好个任淙激和于可远,竟然敢抛下我俩。” 李成蹊淡然处之,沉声告诫,“阿酒,天大地大,别轻易信任旁人。” 画阿酒重重一点头,同时问道,“蹊儿哥,为什么不让我一剑杀了他们?” 少年恨恨骂道,“窃夫该死,从来如此。” 李成蹊劝道,“我在外流浪的这两年,也曾听闻赴戎机坐镇一方,四海升平。” 画阿酒大惊失色。 “阿酒,不要以一时偏见,以偏概全,何况这些人虽然围住我们,但是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神,并无杀气。”李成蹊一手拽着画阿酒,轻松一跳,落在房顶,对地上的冷某笑道,“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冷某震怒,愤声大吼,“所有人给我追上他们,这口恶气不出,我冷路翔把名字倒过来念。” 画阿酒打趣道,“你的名字倒过来念,妥妥的恶臭满盈。” 窃夫冷路翔气不可遏,腾身一跳,就要去追。 画阿酒挥手就是一缕剑气射出。 经过前车之鉴,冷路翔不敢大意,连忙运气躲闪,却不想在他的落脚点,又是一缕拳风袭来,恰好击中他的脚踝,让他噗通一声跌落地面。 好巧不巧的是地上恰好走过一只狗,一只刚刚泄粪的狗。 噗嗤! 一时间,笑声响彻街道。 “画阿酒,我非要弄死你不可。” 其余窃夫闻声,连忙赶回,有窃夫更是大胆上前,扶起自家拾夫长,低声劝道,“拾夫长,您先消消气,大局为重。” 拾夫长被他扶起,不思感恩,反而一抹脸上的黄金,一把掼在他的脸上,“大局,大局,我让你大局为重。” “我赴戎机冷路翔在此发下重誓,谁若能替我拿下画阿酒,亲自奉上泥胎丸一枚,黄金十两。” 黄金啥的对于武者算不得好,但是泥胎丸可是好东西,尤其是对于那些境界低微的下三关武者。 “冷拾夫长,您说话可算话,泥胎丸真能送来?”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这不话音刚落,就有武者跳出台面,高声问道。 冷路翔神色坚定,“我赴戎机办事,几时敢对人言而无信?” 那人呵呵一笑,随手扔来一个酒碗,“我可不信你赴戎机的话。” 冷路翔一怒,“既然你不信我,何必应承?” “我不信你的话,但是我相信赴戎机的实力,区区一枚泥胎丸,想来也是能拿的出手。”那人笑道。 “你想让我先亮亮泥胎丸?”冷路翔立即想到。 “当然,寄放在你手中,我想没人敢真的去找你讨要。”那人又说道,“放在一般人或者一般势力手中,我觉得你也不信。” “依你所言,放在谁手里合适?”冷路翔反问道。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往前走走,就是缙云山脉,你不比谁都更清楚该托付给谁?” 第四十一章 流寇求名 李成蹊与画阿酒出了小镇,仍然不见另外两人的踪迹。 “蹊儿哥,那魂淡任淙激是不是怕惹麻烦,把咱们给甩了?” 李成蹊一敲他的额头,沉声呵斥道,“阿酒,在外不可对师尊不敬。” 画阿酒捂着额头,腰肢一扭,“哼,哪有跑路比徒弟还快的师傅,就他那样也配做我的师傅?” 画阿酒一声闷哼,“在我心里,只有咱家的封……” 李成蹊连忙堵住他的嘴巴,“出门在外,慎言慎行。” 画阿酒一脸笑意,赶紧伸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见他躲开,又一脸坏笑,“蹊儿哥,你也怕痒?” 李成蹊又给了他额头一下,“不要调皮,趁着那伙窃夫没追上来,咱们早些走。” 画阿酒小脸一僵,“任淙激又不在,我们还要入山?” 李成蹊认真道,“不闻道,不知墨,我觉得师尊这句话绝对另有所指。” 画阿酒脸蛋一苦,弯腰抱怨道,“他根本不配为人师表。” 李成蹊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不可背后说人不好,更不要轻慢师长。” 画阿酒捂着小痛的额头,嘟囔道,“我只敬重真正的师长。” 李成蹊笑而不语,拉着他直奔群山。 在他俩离开不久,先前撞着李成蹊的男人又折返跟上,只不过这次不再是独自一人,而是身边跟了个三尺黑衣人。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平白无故地塞给一个野孩子?”黑衣人努叱道。 “那可不是普通人,我先前绕着他们观察了好久,从言语中得知那少年是安如山的学子。”流寇白登台洋洋得意道。 黑衣人哼道,“弄丢了东西,别说是你小命不保,就是我兄弟几个,也别想活。” “形势危机,那冷路翔分明是修为不俗,偏偏按着性子追我。若不及时转移东西,我怕一出小镇,丢了小命是小,弄丢东西才大。” 黑衣人冷哼一声,“也算你见机行事,回头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登台忙躬身作揖,“白某不敢有所奢望,只望大人可怜小的,准我洗去流寇之名。” 黑衣人一哼,“还对封侠之名念念不忘?” 白登台不敢撒谎,诚心回道,“大人,小的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侠名。” “你手头的累累血案,任凭我兄弟们天花乱坠,也洗不干净。”黑衣人哼道。 “别人能不能洗干净我不知道,但大人手眼通天,做些小手段,肯定还是行的。”白登台忙回道。 黑衣人一振黑衣,猎猎作响,“你敢威胁我?” 白登台连忙跪下,“大人,小的不敢。” 黑衣人伸手按在他的头顶,“白登台,好好做个威震八方的流寇岂不美哉?天地任你逍遥。” 白登台苦笑一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赴戎机这等腌臜货色都敢满世界追杀我,小的实在是活的提心吊胆。” 黑衣人揉了揉他的头顶,颇为满意地说道,“你这小脑袋和我家那只狗摸起来倒是有几分相似。” 白登台立马乖乖地汪汪叫唤,“只要大人替小的洗个身份,上刀山下火海,小的在所不辞。” “洗个身份,也无非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以后还不是不能逍遥自在?”黑衣人问道。 “给大人做条狗,也好过做个人人喊打喊杀的缙云六寇。”白登台一脸诚恳地回道。 黑衣人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顶,一不小心搓掉了一大片长发,高兴地说道,“念在你一片诚意,事情若是办成,这事我准了。” 白登台对头顶的痛楚一声不吭,闻听这声,喜极而泣,“大人大恩大德,小的做牛做马,不敢忘记。” 黑衣人伸手又摸了摸他头顶的一片血色,“光秃秃的也不好看,我这手头正好有枚泥胎丸,你先吃了,保不准能跻身第四关。” 白登台闻言,喜出望外,连连叩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黑衣人随手一抛,滚在他的额头前,“白登台,好好办事。” 白登台叩头,默不作声。 黑衣人任然一笑,御风而去。 白登台见他离开,这才捡起泥胎丸,揣进怀中,起身离去,临行前还不忘朝李成蹊离去的方向看一眼,喃喃自语,“安如山学子?本来我也是有机会的。” 早已离去的李成蹊心有所感,回头一望,不见踪影。 画阿酒笑道,“方隅,你这样疑神疑鬼做甚,难不成大半天还有人敢跟着咱们?” 李成蹊没有回答。 “你总不会觉得任淙激他俩良心发现,会回来找咱们吧。”画阿酒一拍剑鞘,“可远那明哲保身的性子,可不会让他这么做。” 李成蹊一敲他的额头,“以后不许多管闲事,免得再给我惹事生非。” 画阿酒晃着腰,不满地反驳道,“我那是行侠仗义。” 李成蹊一举手,他立马躲开,“蹊儿哥,你可别敲了。再敲的话,我这小脑瓜就得被你敲碎了。” 李成蹊微微一笑,腾身上前,屈指一弹,“不敲不成记性。” 画阿酒顿时愁眉苦脸,“方隅,你欺负人。” 李成蹊望着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忽然就想起那夜篝火旁围坐的童生郝仁熊,“阿酒,你可记得,在家乡那会儿,总有个爱逞强好胜的书生?” “我记得他,在他边上,还总有个爱朝他动手的少女,贼凶的那种。”画阿酒一想到她,心有余悸,“以后,我可不会找个那样的菇凉。” 李成蹊哈哈大笑,“你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 画阿酒嘴巴一撅,“明明你才是最早找到媳妇的,哪里来的勇气嘲笑我?” 李成蹊脸色一怔,“你也知道那件事?” “伍和陌的酒鬼哪次来我家不是竹筒倒豆子,说的干干净净?”画阿酒原地一转,腰肢如摆柳,“思春吴方隅,求学画阿酒。远游至缙云,相看多童趣。” 李成蹊举手就打,画阿酒撒腿就跑,嘴里嚷嚷着,“你在打我,我就去告诉于可远,再不济也要和陈棠慠说一遍,那家伙嘴里像个没把门的,有啥说啥,可讨人厌。” “你不怪他为你出气?”李成蹊笑问道。 “怪他?为什么要怪他?我堂堂洞……一阳剑派画阿酒,需要他来给我撑腰?也就于可远这个混小子还真傻乎乎地出头。” 李成蹊听他说到洞字,眼神一瞪,他才改口。 “先前为什么要用安如山,而不是一阳剑派?” 画阿酒嘿嘿一笑,“要不是你在边上,我肯定学小财迷坑骗外人那样,虚报穆天载的名字。” 李成蹊扬手。 画阿酒又跑起来,嘴里唱道,“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眼前无冗长,心下有清凉。。。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第四十二章 四方阵 永都观! “永都道长,还望您厚德仁心,代为收管这枚泥胎丸。”赴戎机冷路翔站在门外,高声请求道。 “老道不染红尘俗事久也,你们之间的事又何必为难老道?”清瘦面貌的老道人走近门槛,脸上神色古井无波,面容满是衰老的褶子。 “道长,您说是避嫌,不染俗事,可放眼整座缙云山脉,谁人不知道您大名?”冷路翔一脸诚恳道,“道长,我是个俗人,只要您肯代为保管,日后我相得门中慧根弟子,保证第一时间送来。” 老道人仍然平静如常,“老道所在就是道观,哪里需要什么传人。” “道长,你若是不肯收下,我这就去屠了小镇百姓,一个不留。” 老道人脸色一变,劝道,“道友何苦来哉?” “这枚泥胎丸事关我颜面,今个无论如何都要委托道长收下。” 老道人面露难色,好一会儿才痛下决心,“还望道友言而有信。” 冷路翔森然一笑,“我赴戎机十里八乡都是好名声。” 说完这句话,他将怀中的泥胎丸抛出去,放声对周围说道,“泥胎丸已转交永都道长,诸位兄台谁能拿下安如山少年画阿酒,这泥胎丸就归谁。”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落在门前,低首向道人作揖,“道长,可否容我进屋小叙?” 在他身后,跟着个稚嫩少年,正双眼放光,盯着那枚泥胎丸,掷地有声道,“我敢打赌,绝对无人能拿下画阿酒。” 冷路翔神情一怒,正要开口训斥。 老道人大袖一挥,“清净之地,还望不要造次。” 冷路翔正浑然不觉,已身在百丈开外,吓出一身冷汗,忙躬身抱拳,心有余悸地离开。 “不知道友尊姓大名?”老道人问道。 “今日有缘前来拜访,不谈出身,只谈学问。” 老道人微微露出笑意,侧身请他俩进观一叙。 远在别处的黝黑少年面色冷峻,抓着细腰少年一路狂奔。 在他们身后,几道神色凶狠的身影紧追不舍。 “少年,将画阿酒交出来,大爷我饶你不死。” 画阿酒趁着黝黑少年落脚,回头一瞥,惊讶说道,“方隅,又多了位蒙面武者,境界暂时看不出来。” 黝黑少年一听,也不再狂跑,将画阿酒往边上一丢,转身一瞅,足足五位武者,其中一位气息内敛,气定神闲,保守估计也是第四关的武者,而且他似乎有意隐藏,装作修为极低的模样,小心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你们是谁?” 先前喊话的武者冷哼道,“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交出画阿酒。” 李成蹊脸色一沉,“缙云山脉因为杳无人烟,并无封侠坐镇,所以你们就敢胡作非为?” 武者拍了拍腰间的刀,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杀意,“小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我就问你交不交人?” 李成蹊回道,“想拿画阿酒,也得问过我俩的手段。” 武者哈哈大笑,笑声中多是嘲讽之意,“瞧你俩乳臭未干的样子,又是安如山出身,撑死了不过是居庸关修为,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画阿酒一抖剑气,离体十丈开外,嗤地一声穿透地面,“无知鼠辈,瞧好了,这可是宁武关的剑气。” 武者身后几人眼神齐齐一惊,带头武者更是大惊失色,“宁武关,果然是宁武关。” 画阿酒得意一笑,“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滚,免得小爷我大开杀戒。” 武者笑声越发张狂,伸手捂住了脸颊,“怕?小子,你在和谁开玩笑?大爷我手里弄死的宁武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画阿酒见他的嚣张,反而小脸一僵,缩头缩尾地躲到李成蹊的身后,“蹊儿哥,你上。” 李成蹊一点头,对他说道,“若是有人想要靠近你,只管向他眉心出剑。” 画阿酒有些犹豫。 李成蹊又道,“出门在外,生死自负,他们敢仗势欺人,你就得以牙还牙。” 画阿酒神色坚定。 李成蹊见他有了点决心,也不急于求成,瞬间从原地跨出,眨眼间来到这伙人的边上,先是一掌递向末尾的武者。 末尾武者自以为深藏不露,佯装不敌,被他一掌击中双臂,刷地一声向后倒飞,同时还不忘口吐鲜血,大呼一声,“余兄救我。” 先前和画阿酒交谈的武者见状,连忙展露出临闾关巅峰的气息,一步追了出去,横身一腿抽出。 李成蹊伸出胳膊,轻轻一挡,原地挡下,“我现在有资格问你话?” 带头武者一愣,连忙加重力道,一腿震退李成蹊,呼吸间一气呵成,欺身上前,马步一蹲,一拳递出。 咫尺之间,拳风激荡,李成蹊仍然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接下这一拳,反手一腿他的拳风,微微一用力,就将他连人带拳击飞。 “好小子,一身修为不弱,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个学子,难不成是他家圈养的家奴?” 武者喷出体内翻滚而上的喉间逆血,冷声哼道。 “剑侍吴方隅。”李成蹊抱拳回道。 武者眼神一凝,看了看其余三人,眼神碰撞后,这才接道,“我先前还怕伤了你,不敢动手。” 武者微微一停顿,拔出腰间的佩刀,双手握紧刀柄,嗖地一声逼近李成蹊,一刀扫出。 刀锋一出,气机骤变,武者的气不再是一鼓作竭,而是气走刀身,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李成蹊见着刀锋袭来,再不敢大意,连忙运转真气,形成淡淡的护体真气。 砰然一声,护体真气瞬间被破,武者刀锋长驱直入,眼看着就要一刀撕裂他的腹部。 武者得意一笑。 李成蹊也潇洒一笑,脚跟一跺,轻盈退走。 武者神色大变,口中叫道,“不可能,你被我刀气困住,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脱身?” 李成蹊落在远处,笑道,“你以为你先前埋下的真气悄无声息,此时催动刀气合二为一,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困住我?” 原来,临闾关真气离体,武者间的战斗不仅仅是拳脚之中,更在两位武者六丈之内的真气雄浑与使用手法中。 武者先前与李成蹊刻意对碰,就是暗中在空气中埋下真气,等待着这一刻的触发。 此刻被他识破,武者惊慌失措地吼道,“你绝对不是无名之辈,更不可能是剑侍。”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回他,正要往前欺身动手,忽然觉得身影一重,如同深陷泥沼,寸步难行。 武者见状,放声大笑,“你真以为我才是布局的人?” 李成蹊神色一变,面露惊慌,“难道先前你们对视眼神的时候就是在为现在布局?” 与此同时,他转头看向周围,果然见到其余三人分别站在一角,与对面武者恰好呈现四方之势。 武者咧嘴一笑,满是得意,“四方阵,专锁武者气息。” 一时间,杀意四起。 李成蹊怎肯束手就擒,纵身一跃,就要逃去。 然而,武者的速度瞬间攀升一倍,一刀截住他的去路,嘿然一声,又一抖刀身,刀气溅射。 “既然你自称剑侍,我杀了你,也不算违背道义。” 李成蹊接连不断地想要跳出,都被武者一一拦下。 “别想着跑走,没用的。”武者眼神阴冷,忽然说了句让人如坠冰窟的话,“为了猎杀你,我们可是大费苦心。” 第四十三章 余家 李成蹊闻言,神色一惊,立马问道,“你们是赴戎机的武者?” 为首武者张开嘴,一脸笑意,“若是赴戎机的武者,怎么可能引你入局?” 此时,画阿酒见情形不妙,连忙拔出长剑,一抖剑气冲入四方阵。 但是,先前被李成蹊一掌击退的末尾武者显露真身,一展宁武关的修为,气机近乎凝结成型,一抽腰间的长鞭,啪地一声卷住他的长剑。 “小崽子,待会儿乖乖跟我走,别徒劳挣扎。” 画阿酒见着长剑难以拔出,一脸惊恐,“我是安如山学子,你敢杀我?难道你不怕安如山屠你满族?” 末尾武者面露讥讽,“我有说要杀你。” 他顿了顿声音,一脸谨慎道,“我可不像他们,是特意来猎杀黝黑少年。” 画阿酒惊慌不安,“他们为什么要来杀蹊儿哥?” “蹊儿哥?”末尾武者疑惑地自言自语,也没太在意,“我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吴方隅,反正我是奉命协同。” 说着,末尾武者望了眼那边,“画阿酒,跟我走,也算保了自己一命。” 画阿酒愤怒不已,同时又有深深的恐惧,右手狠狠一转剑柄,嗤啦一声挣脱他的长鞭,朝那边跑去。 末尾武者见他竟然能冲过自己,小小地吃惊了一把,哪怕是画阿酒速度略胜一筹,末尾武者也是扬手一鞭,啪地一声截断他的去路,“别白费苦心,他们是赫赫有名的缙云六贼之一。这兄弟四个人一旦联手,别说是宁武关的武者,就是第五关的武者也有一战之力。” “何况,你这剑侍也就临闾关巅峰的修为,虽然速度有些远超常人,但是这兄弟四人结下的四方阵有压胜之效,过不了多久,我保证他就得乖乖坐以待毙。” “蹊儿哥快跑,他们不是来抢我的,是专门来杀你的。”画阿酒疯狂催动真气,一剑又一剑地试图挣脱末尾武者的鞭影。 “呦,那小崽子剑气真不弱,安如山培养这么个小学子肯定不如意吧。”领头武者森然一笑,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刀气喷涌,如狂风暴雨般不断地杀向李成蹊。 十息过去,李成蹊仍然不见颓败之势,挡下了一刀又一刀,同时身子好似慢慢地挣脱束缚,在又一刀袭来的时候,往边上一滚,接着腰身一撑地,来了个双腿朝上,如螺旋一摆,递出一阵劲风。 武者脸色一惊,一刀撕碎劲风,沉声吼道,“你们三个都在干嘛?为什么十息过去,他还能动用真气?” “大哥,你先别和他打斗,往后退一退。”他的兄弟立马回道。 领头武者吼道,“有话直说,别拖。” “大哥,他似乎正在融入四方阵。”他兄弟惊恐地回道。 “不可能,四方阵是我们家传绝学,没有我余家血脉与功法绝对不可能练成。”武者难以置信地吼道,同时顾不得兄弟的警告,把身子向地面一压,一瞬间滑到少年的身边,一刀割向他的喉咙。 这时,少年已站直身影,一抖衣裳,轻飘飘地往后一退,“四方阵,果真可怕,与赴戎机的血阵大同小异。” “我想,你余家祖上与赴戎机必定脱不了干系。” 领头武者吼道,“无知小儿,休要污蔑我余家,我余家世代相传这四方阵,从来不和赴戎机沾亲带故。” 说话之时,他再次欺身,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孤身压去,而是一手拖刀,一手举向天空,猛地往地面一拍,怒吼一声,“给我镇。” 这一刻,好不容易脱离拘束的李成蹊再次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压力袭来,噗通一声向前栽下。 武者见他真的被压倒,神色一喜,赶紧改为双手握紧刀柄,一步跳到他的边上,一刀劈下。 刀气蔓延,杀意涌动,李成蹊心神大惊,赶紧一掌拍地,奋力翻身,接连翻了好几下,这才堪堪躲过。 在他翻身的原地,刀气落地,犁出一道深达一尺的沟。 李成蹊额头一道冷汗流下,赶紧起身,蹬地而逃。 “吴方隅,快点束手就擒,何必做些垂死挣扎?”武者笑道,“若你肯不反抗,我可以留你个全尸。” 李成蹊回头一笑,“你以为我看不到你们兄弟四个气血正在衰败?” 武者故作镇定,往边上一站,好似要和少年比拼耐心,“是么?你以为我们需要消耗气血布阵?” 李成蹊淡定地笑道,“我和赴戎机不止打过一次交道,所以我敢断定,你们的四方阵和赴戎机的血阵简直如出一辙。” 武者大怒道,“你说我做贼心虚也好,说我为虎作伥也罢,但是你绝对不能污蔑我余家是赴戎机余孽。” 说完,他一手击穿肩头,将血液撒入阵内,大吼一声,“四方阵来,万物皆镇。” 这一幕似曾相识,李成蹊还想动身,那股不容反抗的力量再次袭来。 同时,领头武者脸色一白,身子一晃,不再是先前那般气息沉稳,一纵三丈,而是脚步虚浮,提着刀慢悠悠地走来。 他每走一步,气息就衰弱一分。 “大哥,不要斗气,我们软磨硬泡,绝对能击杀此子。”他的兄弟连忙喊道。 “杀我可以,但羞辱我是绝对不行。”武者神色坚定,一步一步往前慢慢走着,“你们若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别撤阵,否则到死,我都死不瞑目。” “我没有说你余家是赴戎机余孽,我只是说这四方阵与赴戎机的血阵有所渊源。” “我兄弟四人也不想做缙云六贼,但是这缙云山脉无封侠坐镇,也不知何人使坏,害的我余家满门皆死,让我四个打小颠沛流离。” “为求自保,我们才落草为寇,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武者怒吼道,“我兄弟四个对不住父母教诲,但是绝对不许旁人污蔑我余家。” 好似是牵动内伤,武者一口逆血喷出,眼神炙热地盯着少年,“谁说我们都行,但是绝对轮不到你个无名无姓的剑侍说三道四。” “我余家,一世英名,绝对不容你剑侍玷污。” “我不懂,你都落草为寇,为什么还要执着自家虚名?”李成蹊神色艰难,呼吸也不畅。 “我怕我到了黄泉,见了父母,无颜以对。”武者回道,“化身六贼,不怪我们,只怪世道不公,但家名一事,我做子女的,理当撼守。” 李成蹊释然,忽然一步跨出,一掌劈在他的后颈,提着他的脖子,沉声问道,“你们仨可以考虑考虑,为何而来?” 他的兄弟见大哥被擒,一个个神色慌张,难以置信且颤颤兢兢地回道,“只要你肯放我们一条活路,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酒,过来吧。”李成蹊点了点头,朝远处喊道。 末尾武者听到这声,被吓得一哆嗦,收起长鞭,夺路而逃。 李成蹊也不管他,迎回画阿酒,“这下知道自己哪里不足?” 画阿酒一脸羞愧。 “出门在外,生死自负,真到了生死关头,可不是你由不由衷的事。” 第四十四章 池影闪金蛇,曲岁山 “阿酒,你现在知道逞一时口快有多麻烦了不?”李成蹊送别余家四人,和画阿酒一路向群山深处,沿途不忘小心行事。 本该是局中人的画阿酒扭着腰,哼着歌,开心地回道,“方隅,你看这山清水秀,和咱们故乡颇有相似之处。” 曾经丈量故乡山河的李成蹊由衷地自豪道,“看似大同小异,实则大不相同。” 画阿酒一笑,“你是跟在钱老爷子后面学来的说法吧。” 李成蹊眼神悠远,忽然想起那时的经历,“现在想来,儿时的一小步也比如今的一千步还让人觉得劳心劳力。” 嗖! 就在少年有感而发之时,一道利箭划破长空,精准地射在他的肩头,擦出一丝火花。 百米外,一行九人虎视眈眈。 “不可能,我的箭例无虚发,怎么可能会偏了一些方向?”站在最前方的弓箭手眼神一紧,赶忙退后。 “我们的箭头寻常来说,百米必然贯穿泥胎身的体魄。可是照如今的形势看来,这小子绝对不只泥胎身。”弓箭手一退后,始终站在最前方的男人沉声讲道。 “大哥的意思是,这小子是磐石体魄,而且修为在第四关左右?”在他身后,身形壮硕的男人沉声接道。 “是或不是,我去试试就知。”最前方的男人一步跨出,百米的距离一晃而过,瞬间来到李成蹊的边上,气息暴涨,悍然一拳压下。 李成蹊一拉画阿酒,激退百步之外,气息平稳,轻声问道,“一箭之仇,就此作罢,如何?” 男人阴冷一笑,沉声拒绝道,“我缙云六贼之首曲岁山特来请教一二。” 李成蹊神色平静,将画阿酒往后一推,上前一步道,“你是想一行人单挑我一人,还是想让我一人单挑你一伙人?” 曲岁山闻言,放声大笑,“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敢调侃我。” 说话之际,他再次一步迈出,气机递出,如滚滚巨浪,汹涌扑下。 李成蹊身形站定,一抖长衣,气机一振,如定海神针,巍然不动。 僵持十息,曲岁山气息平稳,仍是一力倾泻,犹有余力,见他不动声色,忍不住问道,“好小子,你是窃夫要的画阿酒,还是旁人?” “有何不同?”李成蹊反问道。 “若是闲杂人等,我曲岁山愿意与你结拜兄弟,在这缙云山脉保管无人敢欺负你。”曲岁山一边说着,一边催动真气,卷气灰尘,倾轧而下,丝毫不见手下留情。 李成蹊拂袖一挥,超然脱身,与他回道,“曲当家,你这贼做的真不咋样,比我见过夏津的游侠庄在宥差了好几倍。” 曲岁山见他轻而易举地逃脱,心中震惊,但他到底久经战场,脸上装作若无其事,“夏津,可是辞去安如山师位,毅然返乡的梦锦旭梦宣侠所镇之地?” 李成蹊笑而不语。 曲岁山抱拳举过右肩,“梦宣侠文武双全,是我墨阳郡罕见之高才,可惜却被新野县所牵累,白白惹了一身不是。” 李成蹊依旧笑而不语,同时不断变换身影,拉开与九人的距离,迫于无奈,才开口笑道,“曲当家,有话好好说,何必遮遮掩掩,对我私下设局?” “大哥,余家四蠢货打草惊蛇,让他对列阵之势似乎有所防备。”壮硕武者见始终难以列阵,越发不满,索性原地不动,闷声吼道。 曲岁山双手环胸,哗地一声欺近李成蹊,右手朝他头顶一绕,一缕真气如水蛇摇摆,哇地一口咬向他的肩头。 李成蹊早有所料,侧身一躲,出声嘲讽道,“曲当家,都是走江湖的,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可好?” 曲岁山被他讥讽,也不恼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这招【池影闪金蛇】可从未失手过。” 话音未落,自认躲过的李成蹊猛地一惊,肩头分明毫无迹象,被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连忙晃身跳远。 “走?中了我的蛇影决,你就乖乖等死吧。”曲岁山森然一笑,双手掐出奇怪的手势,一身真气疯狂涌动,如同惊涛骇浪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与他同行的伙伴见状,都不敢逗留,一个比一个逃的飞快,远远地拉开百丈之遥。 那壮硕武者跑的最快,站定身形后,大声埋怨道,“大哥,你开蛇影决前,能不能先通知一声?” 曲岁山一舔唇角,笑容阴森,“小崽子,我这蛇影决是阴气功法,一旦中了我的招,任你是中三关何等境界,都得乖乖束手就擒。” 李成蹊被这一股真气冲入体内,一瞬间觉得阴冷刺骨,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呈现凝滞之势,身子噗通一声砸在地面。 曲岁山见状,自信一笑,眨眼间来到他的边上,蹲下身子,抬起他的下巴,“小崽子,你真以为我拿你没辙?” “一枚泥胎丸,值得你对我大打出手?”李成蹊强撑着精神问道。 “值得,我是踏入了中三关,但我的兄弟们还在下三关苦苦徘徊,假如有了这枚泥胎丸,保不准就有兄弟一举跻身。” “虽然在小镇上听过缙云六贼,但是我觉得你们也是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那些所谓财帛动人心的龌龊谣言未必真的是你们做的。”李成蹊苦笑道。 曲岁山神色一怔,又瞬息坚定不移,“小崽子,你不是第一个和我这么说话的人,但是你绝对是第一个有诚意的。” 曲岁山从少年的眼中看不到面对死亡的畏惧,有的只是对某些事情的失望。 “有些事确实不是我缙云六贼做的,这缙云山脉横跨两郡,总得有些背黑锅的人站出来,而且这些人还都得修为不弱。” 曲岁山松开少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倒没有什么恶意,低声说道,“我们六贼背后各有其站着的势力,毕竟在这个侠义无双的时代,除了山海之地,再无恶人当道。” “狡兔死,走狗烹,你们为他们服务,终究还是得赔上性命的。”李成蹊叹惋道。 曲岁山低声怪笑,“死?如果不能成为封侠,死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寻常武者,堂堂宁武关,放眼何处县城,不能成为一县显侠?” “不封侠,死又何妨?” 李成蹊失声否决道,“不对,真正的侠不是为了名,而是为了体现更高的价值,体现能身在高处,庇护一方的价值。” 曲岁山闻声,慢慢地起身,“小崽子,你走吧。日后要小心其余四贼,他们可不像我会一时好心放了你。” 李成蹊喊道,“封不封侠,并不重要,对吗?重要的是我们自己如何定位,如何看待自己,如何去对待这个世道。” “曲当家,你明明有能力行侠为民,何必助纣为虐,祸害一方山水?” 曲岁山双手抱在脑后,一步跳到壮硕武者的边上,“抱歉了,老弟,这次没给你拿到泥胎丸。” 壮硕武者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的不快,一脸骄傲地回道,“大哥,你能做了件让自己高兴的事,我开心还来不及。” 曲岁山笑了笑,招了招手,其余几人就立马集合。 “走吧,以后画阿酒的事,我们不掺和。” 弓箭手一听,欲言又止。 壮硕武者哼道,“急什么急,下次再有好差事,让你便是。” 弓箭手闻言,马上露出笑容,“二哥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壮硕武者给了他一拳,跟着曲岁山大步离开。 画阿酒一脸茫然地跑到李成蹊的边上,“他们为什么突然就放了你?” 李成蹊挣扎起身,用手搭在他的肩头,“我想,是曲当家侠义之心未泯。” 第四十五章 异人,金年雨 “白登台,你的修为几时突破?”某处山脚,一位锦衣武者神色紧张,眼神阴冷地看着不断走近的武者。 “金年雨,听说你有位胞妹在灞陵桥封侠,不知是真是假?”相比于他的紧张,白登台显得极为镇静,一脸笑意地问道。 锦衣武者金年雨心底一惊,脸上却仍然装作紧张,矢口否认道,“白登台,我一介流寇,何来兄妹?” 白登台主动走进他的三丈之内,收敛一身气息,笑道,“金年雨,你大可试试能不能杀人灭口。” 金年雨一听,果断向他出手。 白登台手心向上一托,顿时散去了他的气息,一脸失望道,“大人果然没说错,你这些年积攒的家底都转赠给你那位胞妹,这才导致你始终停留在宁武关。” “胡说八道,你们都是背后有人,不愁功法,但是我金年雨资质愚钝,苦苦找不到靠山,这才没机会踏入更高的境界。” 白登台笑了笑,身影一飘,来到他的身后,“过去你以第四关才勉强和我打平手,如今我俩境界持平,你觉得你还有胜算?” 金年雨一紧张,回身一拳递出。 下一刻,只见白登台快如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震碎他的一手经脉,“金年雨,我给你个差事,做不做?” “你休想。” 白登台张狂一笑,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不至于被一掌击毙,只是会轻微受些伤势,“金年雨,你先别急着否决,若表现的好些,我家大人愿意替你改头换面,谋个新身份。” 金年雨皱眉,果真不再动手。 白登台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笑意,“金年雨,纸包不住火的,你的胞妹迟早会发现你的身份,不是吗?” “我说了,我是孤家寡人。” 白登台自顾自地说道,“若你办好这件事,我家大人既能帮你洗脱贼寇之身,也能让你和胞妹相聚甚欢,岂不美哉?” “金年雨,你自己好好想想,要办什么事,都在这个锦囊中,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带东西来见我。” 白登台畅快一笑,“狗屁的缙云六贼,去**的缙云六贼,我白登台早不想干了。” 说罢,他纵身离去,只随手一抛锦囊。 金年雨毫不迟疑地捡起锦囊,揣入怀中,四下张望,见无人影,立马撒腿狂奔。 就在他离去的时候,白登台去而复返,见锦囊被他捡起,嘴角上扬,用力吹响哨声,就见一只灰雀从天而降,笔直落在他的肩头。 白登台见到它,神色立马由得意变为惶恐,低声问道,“可否有劳雀大人,为我指明程晚角与关寒马的去路?” 灰雀啾啾两声,振翅飞去。 白登台一脸喜色,忙起身追上。 此时,画阿酒正搀扶着李成蹊,慢悠悠地走在山路,嘴里埋怨道,“方隅,这哪里算是个路?我这一手不轻易现身的绝世剑法都快被你糟蹋成砍柴刀法。” 李成蹊脸色苍白,“山路越难走,越能说明这片杳无人烟,我们也越安全。” “我们为什么不先回山躲躲,赴戎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去我安如山造次。”画阿酒不解地问道。 李成蹊伸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画阿酒看了一眼,“若是余老大所言不虚,这东西或许才是我们惹来杀身之祸的主要原因。” 画阿酒左右翻了翻,也没瞧出门道,“这么个破东西有什么讲究?” “我先前试过用真气震碎这东西,但是毫无作用,不是泥牛入海的毫无动静,也不是以卵击石的不自量力,真气打在这个上面,有点动静,却不致命,似乎是我的方法不太妥当。” 李成蹊说到这,苦笑一声,“我不只用不好这东西,连背后的黄罗伞也没琢磨出门道。” “难道根老没和你说明这东西的用法?”画阿酒一惊,连忙问道。 李成蹊满脸苦涩,“根老的脾性,你不清楚?” 画阿酒嘟囔道,“都是些为老不尊的臭老头,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成蹊使劲敲了他脑门一下,“根老再不对,也是长辈。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只能有一说一,提出不妥的地方,绝对不能背后妄议长辈。” 画阿酒挠了挠脑门,口服心不服道,“我晓得,为尊者讳呗。” 李成蹊面露苦涩,“阿酒,你这样不好。” 画阿酒嘿嘿一笑,还要回话。 下一刻,李成蹊猛地将他按在地上,往边上的草丛一滚,低声说道,“别说话,有什么东西正在往我们这边来?” 此时,夜色正浓,四周看不清人影,唯有深沉的风声,呼呼作响。 画阿酒一听这话,赶忙敛气息声。 没一会儿,一阵淙淙的声音传来,画阿酒抬头一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但那股极为浅薄的气息时不时地扑面而来。 在他身边的李成蹊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那股画阿酒察觉不出异样的气息,在他听来是如此如雷贯耳。 嗤! 熟悉的痛觉,熟悉的眩晕,又是个熟悉的清晨。 李成蹊痛快地睁开眼,主动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异人,是跨越时代存活的异人。” 淙淙声果真慢慢地停下,发出刺耳且清晰的声音,“你身上有我同类的气息,是在别处见过?” 李成蹊赶紧嗯了一声。 淙淙声欣喜若狂,引发的吼声越发狂暴,吓得李成蹊赶忙缩成一团。 “在哪,你在哪见过他?告诉我,快告诉我。” “在新野县珷玞原,那里百里方圆都是雪地,与这里的绿意盎然截然不同。”李成蹊迅速回道。 淙淙声忽然就没了动静。 李成蹊平心去找他,却发现空无一物。 边上躺着的画阿酒安然无恙,李成蹊连忙伸手推醒他。 画阿酒仿佛是睡了许久,一脸慵懒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向李成蹊说道,“早上好,方隅。” 李成蹊神色一惊,“阿酒,你不记得昨晚?” “昨晚,我和你不是跌进草丛昏过去?”画阿酒茫然地回道。 李成蹊心底一惊,愕然无声。 “你想修仙?” 就在这时,淙淙声突然响起。 “我不想。” 淙淙声发出惋惜的声音,“我以为你也想像我这样躲藏在世道的缝隙中,原来是你已经被俗世感染了啊。” “你刚刚去了哪里?”李成蹊大胆地问道。 “我就在这,只是暂时掐断了你和我的联系。” “你没显化?” “方隅,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在说什么?”画阿酒懵圈地问道。 “他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淙淙声说道,“你的体质很特殊,哪怕是在我那个时代,也是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 “你知道这体质怎么修行?” “修行?不可能修行的,就你这种体质,也就在这个时代修行,换了个时代,不是被人活活打死,就是早早地见到了绝路,自尽身亡。” “你这个体质的人,貌似在我的印象里都是些意志薄弱的人,像你这般心性坚毅的实属罕见。” 李成蹊一怔,“你不是在封侠时代醒来的,对吗?” 淙淙声理所当然地回道,“我藏了许多年,也多了许多年,所以我一直都活的很好。” 李成蹊一惊,正要开口,忽听它接道,“有个妖精似乎闻着你的气息,正火速跑来。” 淙淙声坏坏一笑,“我很好奇你在它手里能撑多久,记得上一次,和你同样体质的人撑了三天三夜,最后才被它吃掉。” 第四十六章 青衫男子,风墙围杀 吼! 平地一声吼,妖兽狂奔而至。 淙淙声没了动静。 画阿酒一脸惊恐,蹲在李成蹊的身后,“蹊儿哥,这玩意哪里来的?” 少年想也不想,抓起他疯狂跑路,然而妖兽见着他逃去,瞬间火力全开,四只蹄子像是不要命的追上。 不一会儿,妖兽以绝对的速度领先,堵住两个少年,双眼充斥着贪婪的目光。 “阿酒,出剑。” 画阿酒闻言,也不犹豫,瞬间运转真气,口中吼道,“千林尽报一阳枝。”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道宛若耀光的剑气自他体内疯狂涌出,然后顺着他剑尖所指的方向,一泻千里。 然后,画阿酒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这一剑是我最强的一招。” 李成蹊点了点头,凝神细视。 下一刻,少年目瞪口呆。 剑气如雨,倾泻而下,妖兽迎面撞上,本该是两相碰撞,退后半步。 但是,妖兽忽然间张口血盆大口,就见漫天飞舞的剑气如泥牛入海,哗啦啦地钻入它的体内,毫无声息。 倒地的画阿酒见状,一脸惨然,有些惊慌失措,却没有颤颤兢兢。 “蹊儿哥,这玩意怕不止五百年的修为吧。” 李成蹊也不敢肯定它的境界,只一步跨出,气机暴涨,瞬间来到它的身前,抬头一看,好家伙,自己连它的大腿根都不到。 “妖兽,我知道你听懂我说话。” 李成蹊绕着他的身子不停地跑,一刻都不敢逗留。 妖兽闻声,发出嗡嗡的吼声,似乎在回应他的问话。 “我皮薄肉少骨头多,一点也不好吃。不如你答应不吃我,我带你去吃别人,可好?” 说着,李成蹊一把跳到它的背上,双手抓紧它的鬃毛,用力一扯,纹丝不动。 但是皮毛连肉,一扒就痛,妖兽立刻发出嗡嗡的吼声,妖头往前一昂,双腿猛地抬起,将少年掀翻。 同时,它的妖尾朝少年拦腰一扫。 李成蹊哪里敢吃这一下,连忙一脚踩在它的臀部,用力一蹬,向后倒飞好几丈远。 然而,几丈的距离对于它也是一晃而过,转眼间就追了过来,又是一尾巴扫下。 李成蹊心有余悸,连忙脚跟蹬地,疯狂后退,“我速度比不过你,并不代表我跑不过你。” 这时,少年注意到百米外有位青衫男子正双手环胸,看的不亦乐乎。 “妖兽,你快看那边,那家伙体内气机比我更加旺盛,你要不要去试试?” 妖兽与少年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见始终拿不下他,闻听这话,眼珠子一转,立刻转头冲了过去。 青衫男子眼神剧变,赶紧撒腿就跑。 可惜,这妖兽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来到他的身前,不由分说地一脚踩下。 青衫男子哪里敢大意,连忙单手一扬,抵住妖蹄。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两道气息如日中天,不可轻视。 以他二者为中心,一道道气浪往外翻滚,所到之处,无不是雁过拔毛,寸草不生。 余波激荡,百米都不消停。 此时,画阿酒已缓了一口气,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赞叹道,“猛人啊,这家伙一身体魄和元舒英不相伯仲。” 李成蹊摇了摇头,“舒英的体魄仅仅是在下三关可称最强,但是这个人的体魄分明已经凝炼到极致,估计距离所谓的铜皮铁骨,相差无多吧。” 画阿酒撇了撇嘴角,“我可不想练成他那副体魄,瞧着就不舒服。” 李成蹊还要说他,画阿酒一扭腰,转身绕到他的背后,搂着他的腰,“方隅,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剑客,是和秦却不一样的剑客,并不需要那么强的体魄。” 李成蹊愤然打掉他的双手,转身给他额头来了一下,“注意看那人的气息,十息之内,不曾有分毫衰弱。” 画阿酒不解其意,“我知道他体魄强啊。” 李成蹊又敲了一下,“这人不只体魄强,真气雄浑也毫不逊色。” 他刚刚说完话,心头立马生出不详之意,赶忙搂起画阿酒,纵身一跃百米开外。 双脚一落地,李成蹊头也不回,再次拔腿就跑。 画阿酒在他怀中,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根老在上,这玩意有些不讲道理。” “看足了戏,是不是也该下来一起玩玩?” 青衫男子的声音陡然响起,一心逃命的李成蹊躲闪不及,只好怀抱画阿酒,转身一腿横扫,击中男子的左臂。 砰地一声,青衫男子面露惊讶,脚步往右边一挪,“好小子,瞧不出你还藏了一手。” 青衫男子站定身形,第一时间起身躲开身后的妖蹄,接着双手一拢,将李成蹊困在百丈之内,一声冷哼,“你真以为我在边上是看戏不成?” 李成蹊左右冲撞,果然逃不出去,回身问道,“区区泥胎丸,值得你和我大动干戈?我家剑主不过是安如山的学子,论身份论地位都没啥大讲究吧。” 说话间,李成蹊的拳风丝毫不减,拼命砸在青衫男子布置的风墙上,奈何这男子有备而来,始终不见松动,就连那头妖兽察觉不妥,意欲离去,都毫无办法。 “想走,没那么容易的。”青衫男子一步跨出,如生双翼,骤然现身在李成蹊的面前,抬手一拳递出。 少年推开画阿酒,双臂交错,护在胸口。 只听到哐当一声,少年跌撞在风墙,口吐鲜血。 “你果然中了曲岁山的影蛇手。”青衫男子眼神释然,回身再次抵住妖头,“别以为你体魄非比寻常,我就杀不了你。” 妖兽嗡嗡作响,猛然加重力道,将他一下子顶飞。 画阿酒见他俩又打起来,赶紧跑过去扶起李成蹊,“你没事吧。” “放心,没什么大事。”李成蹊强撑着面色回道,惨淡一笑,“阿酒,看来这次是逃不了了。” 画阿酒一听这话,丝毫不见颓败,一脸傲然道,“我洞……安如山学子,远游求学,生死自负,何惜此身?” 接下来,少年还是有淡淡的忧伤,“可惜阿爹没人送终,也不知九泉之下,我俩见面,他会不会气头上又给我打一顿。” 李成蹊脸色沉重地说道,“根老提过,封侠时代,人死如灯灭,绝无来世的说法。” 第四十七章 双贼聚首 “雀大人,您为何突然不走?”正兴奋不已的白登台神色一怔,捧着突然掉下的灰雀,一脸愕然。 这只灰雀是百年份的精怪,不会口吐人言,但胜在机灵,能听得懂人话,这才被黑衣人那边圈养了好些只。 不想白登台初次有求于它,就生了这种变故。 半个时辰过去,灰雀始终不见好转,鸟头藏在羽毛下,浑身不可遏制地发抖,捧着它的白登台也是一个劲地在发抖。 黑衣人才把它交给自己,若是没几天就玩死一只,天知晓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以后。 正在白登台胡思乱想之时,忽然一袭青袍的武者匆匆而来,见着他的模样,神色一定,主动躬身拜见道,“原来是白当家当面,小的有眼无珠,还望海涵。” 白登台听闻外界的声音,连忙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回道,“我又不是滥杀无辜的赴戎机,不必如此客气。” 青袍武者拱手抱拳,笑而不语。 白登台见他没有退下的意思,眉头一皱,“你是想盯着我?” 青袍武者面色微变,连忙接道,“小的不敢,是我家大人在此办事,命令我等执旗守阵,不得擅离职守。” 白登台闻声,面露微笑,“原来关兄在此,难怪我家灰雀不肯离去。” 青袍武者点了点头,伸手往边上一按,似乎有堵无形的墙,让他不得伸展。 白登台会心一笑,开口问道,“可否让我进去?” 青袍武者面露难色,想了想才敢回话,“白当家,不是小的不愿放行,是大人不让我等放人进去。” 白登台一笑置之,“我若进阵,无异于狼入虎口,还不是任由关兄揉捏,哪里需要担心我会误事?” 青袍武者仍然犹豫不决。 白登台从怀中抛给他一粒药丸,“三转筑基丹,保你下三关一路通畅。” 青袍武者受宠若惊,赶忙接下,从怀中掏出一面青色旗,伸手一按,渡进一缕真气,催促道,“白当家还请速进,小的修为浅薄,撑不了多久。” 白登台将灰雀揣入怀中,纵身跳入阵中,不觉得有丝毫异样,但他刚刚踏入第四关,一身灵性与众不同,极其敏感,凝神一察,顿时可见不计其数的微弱灵气在朝一个人身上钻去。 青衫男子正与妖兽搏斗,互有胜负,一时难以分出生死,忽然察觉到大阵裂开一处小口,心头一惊,一时不慎,被妖尾一击击中,扫飞十几丈,重重地摔落地面,张口吐出鲜血。 白登台见状,赶紧跑上前去,扶起他,好奇问道,“关兄,您怎么有兴趣和妖兽厮杀?” 青衫男子面露惊讶,“白兄如何进来我这压胜大阵?” 白登台一露境界,“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但是进来还是有些可能的。” “寒马往日还真小瞧了白兄,今个给你赔个不是。”青衫男子正是白登台要找的武者关寒马,见他的修为已达宁武关,立马露出笑容。 “关兄客气,今日小弟来找您,也是有事相求。”白登台客气回道。 关寒马起身,拍了拍衣角,诧异问道,“不知白兄何事劳烦寒马?” 白登台开门见山道,“小弟厚颜,恳请关老哥莫要追杀画阿酒。” 关寒马脸色一沉,“白兄莫不是在和寒马开玩笑?” 白登台连忙低头回话,“关老哥,您也知道画阿酒与我有恩,恩将仇报的事,我实在做不来。” 关寒马脸色阴沉,“白老弟,我是不缺泥胎丸,但是我手底下的兄弟可缺这玩意。” “关老哥放心,老弟拿不出泥胎丸,但是效果稍微逊色的筑基丹还是有些私货的。” 话音未落,关寒马眼神一冷,气息火热,一身的杀意毫不掩饰。 “关老哥,您也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我当然不可能带在身上。” 关寒马哈哈一笑,搂着他的肩头,若无其事,“白老弟的事就是老哥的事,不就是放过画阿酒?我应了你还不行?” 白登台一喜,躬身谢道,“关老哥放心,筑基丹不日就会送到。” 关寒马脸色一喜,“好好好,老哥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关寒马大手一挥,大阵散去,“画阿酒、小剑侍,今个算你们命大。” 正愁无路可去的两个少年闻言,面露喜色,赶忙相互搀扶,夺路而逃。 边上的白登台先是一脸惊愕,脸色说不清的难看,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一笑,“关老哥,您这真是折煞小弟。” 正沉浸在喜获筑基丹中的关寒马,浑然不觉身边人眼底的杀意,得意地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画阿酒离去之前,远远地瞥了眼白登台,面露喜色,“方隅,你瞧,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李成蹊眼神飘忽,没有回话,早在他进阵之时,就发现了他的踪迹。 “我们这个时代,绝对是最好的时代,人人向往侠义,就连人人唾骂的贼寇都有情有义。” “早些年遇到的断龙沟,这些天碰到的缙云六贼,哪里没有我侠气干云的身影?” 李成蹊对这句话点了点头,“阿酒,你这句话说的对,放眼天下皆是我封侠之气度。” 画阿酒嘿嘿一笑,还想说话,就见李成蹊拉起他,失声叫道,“快跑,它又追来了。” 少年回头一瞧,果不其然,那头妖兽舍了和它大战三百回合的关寒马,撒丫子一路追来。 “根老在上,这妖兽怎么就追着我俩不放?” 李成蹊想了想,不确信地回道,“可能是你长的比较嫩,看起来秀色可餐。” 画阿酒脸色一黯,下意识摸了摸脸,哇地一声哭出来,“阿爹,我要回家。” 李成蹊忽然放声大笑。 这时,淙淙声再度响起,“这头妖兽不死不休,你也打不过它,怎么还有心情笑?” 李成蹊听到他的声音,诧异地问道,“先前我们被困阵中,你在不在?” “阵?那也算阵,随便插些旗子,也配叫阵?”淙淙声露出满满的不屑。 “我虽然醒来之时,已是这个时代,但是有些记忆烙印在心底,所以我见过的大阵绝对不是这个模样。” 李成蹊曾经听钱老爷子提起过古代大阵,不经意地问道,“你有没有遇见过一位丈量山河的古怪老人?” 淙淙声回道,“丈量山河?那不是墨学的职责?老人没见过,曾经有位年轻人倒是见过。” “古古怪怪的年轻人,整天就会傻兮兮地自言自语。” “别的话,我不清楚,但是有句话,他特别爱念叨,念叨的我怎么忘都忘不了。” 李成蹊笑问道,“哪一句?” “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第四十八章 灰雀报忧 两个少年一路狂奔,身后妖兽如影随形。 当他们来到一处山脚,草色青青,李成蹊忽然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下,转身问道,“你追了我这么久,差不多甩开他们了吧。” 原本肃杀的情形瞬间安静了下来,那头妖兽伸出舌头,连连哈气,对着少年拼命点头。 “方隅,你们这是?”边上的画阿酒一脸茫然。 过了一会儿,李成蹊起身向妖兽躬身谢道,“你我互不相欠,就此告别。” 妖兽显然比李成蹊累的更厉害,身前的血色汪成一片,眼皮耷拉着眨了眼。 李成蹊嘿嘿一笑,高兴地抛给他一粒药丸,“吃了它,好的会快些。” 妖兽不假思索,张口吞下药丸,然后开始陷入沉睡。 画阿酒见状,一拔腰间剑,跃跃欲试。 李成蹊连忙制止他的行为,看了眼月色东垂的地方,低声说道,“阿酒,我们走吧。” 画阿酒也看了下天色,见夜色深沉,犹犹豫豫,“方隅,赶夜路不好走吧。” “早些离开缙云山脉,也好早些和师尊汇合。”李成蹊笑了一声,知道是他心思静下来,又开始怕黑。 “我不走,要走你走。”画阿酒一扭腰肢,往地上一躺,耍无赖哼道。 李成蹊一把拎起他的脚踝,一路头朝下拖着走,“逃命的时候,我都能抱着你跑,何况现在闲来无事?” 画阿酒愤懑一哼,一掌拍在地上,翻身直立,独自气呼呼地走着。 忽然,周围传来怪异的叫声,他立马凑到李成蹊的左侧,“方隅,我还是和你一块走吧。” 李成蹊哈哈大笑,一时间引来叫声无数,惊起无数翅膀扑腾的声音。 就这样,两个少年并肩而行,一夜无话。 清晨,李成蹊让少年和衣小憩片刻,他独自在旁边打拳。 没多久,走来个青衣小童,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痣,见他在这练拳,心生好奇,主动上前。 但是,青衣小童却不是和他打招呼,而是在边上学他的拳架,有模有样。 一遍拳架过后,青衣小童无师自通,竟然在旁与李成蹊气机相合,将这套拳法合二为一,打出了势的感觉。 青衣小童沉浸其中,心神荡漾,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李成蹊深受其益,拳法之中气势大涨,这短短的片刻修行与他往年的修行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这二人一拳一脚,相辅相成,久久不曾停歇。 直到画阿酒姿态慵懒地起身,溢散一身剑气冲撞了二人的拳势,将青衣小童从奇妙境界中震醒。 李成蹊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强忍着,躬身拜谒,“安如山学子吴方隅见过兄台。” 青衣小童晒然一笑,“原来是安如山学子,久仰久仰。” 李成蹊见他不曾报上姓名,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道,“不知兄台来缙云山脉所求何事?” “游山玩水。”青衣小童笑道。 李成蹊闻言,摇头苦笑,“兄台好兴致。” 青衣小童回道,“生来无拘又无束,只好长歌任我行。” 面对他的洒脱,李成蹊心神向往之,抱拳告别道,“兄台,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画阿酒醒来,见青衣小童,面露惊讶,“方隅,他是谁?” 正要抱拳告辞的青衣小童笑道,“正字春坊李长吉是也。” 画阿酒一愣,“那个整天和我师尊求剑意的正字春坊?” 青衣小童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阁下师尊高姓大名?” “一阳剑派吴明可。” “原来是吴剑豪门下弟子,失敬失敬。”青衣小童拱手抱拳,一脸和气。 “客套话免了,你一个人来这荒山野岭所为何事?” “不瞒小剑豪,长吉来此是为寻访缙云山脉的永都观,求取观中道人的剑意。” 画阿酒一听永都观,脸色一喜,“方隅,他也要去那里,正好和我们同行。” 李成蹊神色平静,主动邀请道,“长吉兄,正好同行。” 李长吉面露难色。 “婆婆妈妈的,能做什么事?方隅,我们走,留他在此,也省了些口水。”画阿酒一拍剑鞘,抬腿就走。 李长吉眼神飘忽,突然痛下决心,“既然是顺路,我也就和你走吧。” 李成蹊见他神色不当,问道,“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成蹊诧异问道,“你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高价悬赏?” 画阿酒爽朗回道,“知道,有什么问题?” 青衣小童面露崇拜神色,“不愧是吴剑豪高徒,一身胆魄果然非比常人。” 画阿酒得意一笑,“我画阿酒岂是庸俗之辈。” 李长吉笑道,“亏我先前担心白刃里凶名在外,到时会让您觉得我是个累赘。” 白刃里? 李成蹊一惊,“长吉兄,你说的白刃里是指秦却不所在的白刃里?” 李长吉理所当然地回道,“肯定是秦却不亲身加入的白刃里,也只能是你知晓的白刃里。” 李成蹊眉头紧皱,“长吉兄,区区泥胎丸值得白刃里亲自出马?” 李长吉翘了翘眉梢,“据我所知,白刃里对画剑豪出手,并不是为了泥胎丸。” 李成蹊不厌其烦,继续追问道,“那是为了什么目的?” “听说是因为画剑豪出身一阳剑派,所以白刃里的天骄蠢蠢欲动,这不恰好有天骄游历至此,就和我们这些人说开,如果遇见画剑豪,不妨传讯过去。” 李成蹊神色一紧,并未出声。 画阿酒不晓得厉害,口出狂言道,“区区白刃里天骄,算得了什么?” 说罢,他拔出剑锋,直指朝阳,“我画阿酒一剑之下,有何不可斩。” 李长吉目露精光,上前靠近少年,一脸惊喜地笑道,“正所谓虎父无犬子,画剑豪小小年纪,胸襟甚是宽阔。” 画阿酒一抖腰肢,剑气四溢,衬托地越发神采飞扬。 李成蹊在旁默不作声,始终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啾!啾!啾! 一声鸟鸣声陡然响起,李成蹊赶紧回过神来,向青衣小童问道,“长吉兄,你知不知道永都观的具体位置?” 李长吉脱口而出道,“我肯定知道。” 紧接着,李成蹊一手搂住一人,疯狂跑路。 “头顶那只灰雀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第四十九章 程晚角 夜幕降临,凉风袭来。 少年们席地而坐。 居中的画阿酒一腿摊开,一腿翘起,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拎着酒葫,悬停在嘴边。 李成蹊坐在他的左边,眉头微皱,神情惴惴不安,久久都没有动静。 忽然间,他动手抢过酒葫,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呛得连连咳嗽,“阿酒,你这酒味道不对。” 画阿酒义正言辞地接道,“不能喝酒就别喝,糟蹋我的好酒。” 说罢,他抢回酒葫,“你自己不是有只青葫?你就喝那个吧。” 李成蹊撇了撇嘴角,摘下青葫,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不错,随口问道,“阿酒,这一路走来,你都没见着酿酒的材料?” 画阿酒揉了揉腰肢,“见倒是见到,但是我觉得口感都不太好,所以就没采集。” 说到采集,画阿酒明显大有怨言,“一路不是被追杀,就是在打架,我哪里来的时间采集原料?” 边上的李长吉一听,大感诧异,忍不住插嘴道,“画剑豪还会酿酒?” 画阿酒油然而生地自豪道,“画阿酒剑气一般,酿酒一绝。” 说完,他抢过李成蹊的青葫,一把抛了过去,“尝尝我最近酿的酒,味道怎么样?” 李长吉眼神一亮,接过青葫,仰头不沾葫口,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吐了声,“好酒,真是好酒,画剑豪酒意惊人。” 画阿酒得意洋洋,“算你小子有眼光,知道我的酒好。” 李长吉发出响亮的笑声,大声夸赞道,“画剑豪真是博学多才,长吉自愧不如。” 画阿酒得意一笑。 李成蹊神色突变,拉起画阿酒,夺路就跑。 李长吉双手一拍,啪声响起,陡然落下一重真气,将他俩重重压倒。 紧跟着,一道道气息随之而来,一道道身影浮现百丈内。 李成蹊脸色一寒,“长吉兄,你这是何意?” 青衣小童一脸张扬,“本以为安如山的画阿酒会是个人物,没想到却是个虚有其表的蠢货。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思,陪你演这一出你强我弱的好戏。” 画阿酒剑气一露,那股压力轰然褪去,起身质问道,“李长吉,你敢骗我?” “骗,这又是从何说起?”李长吉反问道。 “你……” “我就是李长吉,是名闻遐迩的李长吉,也是你口中苦求不得的正字春坊武者。”李长吉最后这句话明显带了一丝怒意。 “画阿酒,你不过是生的比我好些,勉强拜入一阳剑派,就凭你这点微末修为也配嘲笑我正字春坊?” 画阿酒愤然拔剑,同时看了眼李成蹊,“方隅,你别拦我。” 李成蹊被他点名道姓,只好起身,挥手一甩,真气溢散,瞬间显露他宁武关的气息。 这一刻,那一道道身影苦心布下的气势瞬间被瓦解,一个个置身其中的武者如遭重创,当场吐血。 李长吉大惊失色,“不可能,你明明是捧剑剑侍,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修为?” 李成蹊答非所问,“秦却不也是后来拜入白刃里,与你情况似乎相同。” “秦兄是不世之天骄,本来是有望坐镇一郡的封侠,却为了心中所求,毅然辞去封侠之身,拜入白刃里,和我相差甚大。” 提及秦却不,李长吉由衷地感慨而发,丝毫不耿耿于怀。 崇拜! 敬重! 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难怪你对阿酒的神色不似作伪,原来是将阿酒视为秦却不,有感而发。”李成蹊叹息道。 “吴方隅,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来自哪里?”李长吉趁机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入白刃里,注定无缘封侠?” “白刃里是刺客组织,有些事有违侠义,自然不可能被容忍举正封侠。” “换句话说,你和缙云六贼并无区别,都是无缘封侠的武者?” “住口,我堂堂正字春坊武者,岂是缙云六贼所能比较的?” 李成蹊揉了揉太阳穴,“阿酒,你的这一剑还得酝酿多久?” 画阿酒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向前一推剑身,口中吼道,“千林尽报一阳枝。” 下一刻,剑气宛若大日悬空,浩浩荡荡,掀起无边夜色,携卷狂风,汹涌扑向前方。 原本佯装愤怒的李长吉气定神闲,丝毫不显慌乱,抬手一拳递出,口中吼道,“神光欲截蓝田玉。” 这一刻,一道奇光自他体内迸射,宛若横江断流,瞬间阻断剑气的去路。 “阿酒,他是有备而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画阿酒闻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恨恨地看了眼他,“李长吉,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青衣小童闻声,噗地一声吐血,“画剑豪,你看我伤势这么重,就别等到以后,不如今天清算。” 画阿酒怒意上涌。 李成蹊一声冷哼,“阿酒,回去。” 画阿酒收剑回鞘。 “吴兄,我俩先前拳法相合,何等亲密无间,你怎么忍心伤我?”李长吉泫然欲泣。 “现在想来,你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以有心算我无心。” “吴兄,你这么无情地说这番话,真是伤透了长吉的心。”李长吉身形一闪,躲开他的拳头,同时捧着心窝,神色悲伤。 李成蹊眼神一凛,步伐晃动,呼吸间来到他的背后,以极快地拳头重重砸下。 一声砰响,青衣小童跌撞倒地,但他毫不犹豫地以手撑地,一个翻身后退百步,还不忘翻身之际,横空踢出一道凌厉的腿风。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吴兄武艺高超,长吉实在自行惭秽。” 就在这时,李成蹊眼神一跳,慌忙向后倒退,同时取下黄罗伞,向上一挡。 轰! 哪怕卸去了七八分的力气,还是被重重地砸在地上,吐了满地的血色,李成蹊暗自庆幸,险些被一击斩杀。 “你是缙云六贼之一的程晚角?” 缓缓现身的武者一脸平静,见一击不中,露出小小的惊讶,对少年的猜测果断点头,“我正是缙云程晚角。” 第五十章 长吉长笑,晚角晚出 山樊水仙晚角出,大是缙云六贼僭。 程晚角,一个让缙云六贼如雷贯耳的男人。 他的出现,仿佛是在为整座缙云山脉做出贼寇横行的表率。 单单是提到他的名字,无不是心生胆颤。 此刻,他站在少年郎们的中间,如鹤立鸡群。 一副并不算高挑的身形显得极为高傲,一对眼眸大有睥睨群雄的意味。 他眯着眼,杀意不显。 但是在场的少年都不敢轻视这个男人。 “吴方隅,你的根基不错。” 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擦拭嘴角的血迹,平静地迎向他的目光,对他的眼神并不觉得异样,在家乡比他更桀骜不驯的眼神多了去,到最后还不是受制于人? 天下本就不存在高傲的人,只有坐井观天的无知之人。 “程晚角,你想做什么?” 程晚角一步往前,气机一振,身前身后狂风大作,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气旋环绕周遭。 “下三关以体魄为主,中三关以气为重,你似乎还没触摸到气的门槛。” 李成蹊闻听这话,心神一惊,连忙横伞。 然而,程晚角飞快来袭,一拳击中他的肩头,重重地击飞百步外。 “磐石体魄已近巅峰,想来是梦锦旭对你不吝赐教,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梦锦旭的名字,李成蹊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和他有交情,不会杀你?” 忽然,杀机涌动,程晚角化身风影,接近少年,一拳掼在他的额头,砰然一声,将他头颅砸进土里。 “我可不是梦锦旭的朋友,而是和他有过大道之争的宿命之敌。” 李成蹊只觉眼前一黑,但是他的意识还没有昏厥,尤其是体内从不受他控制的武夫气。 轰! 程晚角一拳击中,毫不留情,又是一拳砸下,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得逞,反而被那股护体真气一举弹飞,张口吐血。 边上的李长吉见状,心生骇然,与他同行的少年快步跑来,“李大哥,吴方隅那股气是什么?” “武斗乾坤一气生,夫战山海九关开。”李长吉念念有词,抬手向众人挥手示意,“诸位兄弟,请与我列阵,助吴方隅一臂之力。” 少年惊讶不已,错愕地问道,“李大哥,为什么要帮他?” 李长吉癫狂大笑,“难道你们不想见见传说中的武夫气?” 少年愣神,“李大哥所言非虚?” 李长吉傲然一笑,“我正字春坊李长吉骗你做甚?” 少年正色,挥手与其他人再次起身列阵,但是这一次不再是刻意针对李成蹊,而是联手将气息加持在李长吉的身上。 下一刻,李长吉气息攀升,与程晚角所差无几,在他体表周围也开始涌现若隐若现的气旋。 “李长吉,我念在你是正字春坊的人,不想杀你,还不快滚???” “杀我?那你只管来吧,我李长吉从不怕死。” 说罢,少年纵身一跃,如平地龙卷风一瞬百丈,将正处于眩晕的李成蹊包裹其中,然后少年顶着武夫气的排斥,整条手臂血流不止,也毅然按在他的胸口。 “吴方隅,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一股强烈气息冲入体内,李成蹊猛地一惊,忙从昏厥中挣脱,意识瞬间清醒,见是少年在自己眼前,口吐鲜血,下意识地扶住他,顺势止住他的伤势,一鼓作气稳住他的内伤。 没想到,李长吉非但不接受他的好意,反而一把推开他,凶神恶煞地笑道,“吴方隅,留着你的真气,去打死程晚角。” 此时,程晚角见他苏醒,不以为然,“纵然有武夫气傍身又如何,没有上三关的修为,任你天赋在如何异禀,也驾驭不了它。” “李长吉,既然你一心求死,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李长吉一脸坦然,原地迎上程晚角,一边挡住他的攻势,一边开怀大笑,“武夫气,名动天下的武夫气,旁人不知如何驾驭,难道我正字春坊会不知?” 程晚角眼神一抖,“李长吉,你休想在我面前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哈哈,程晚角,你也太瞧不起我李长吉了吧。” 此时,他身后的少年们力有不逮,齐齐喊道,“李长吉,我们快撑不住。” 李长吉神色淡定,洒脱一震,震散一身的外力加持,然后硬生生吃了程晚角的一拳,倒飞百米开外,狠狠地撞碎石块,镶嵌其中。 少年遍体鳞伤,呸了一口血,骂骂咧咧。 程晚角凝神一看,到底没敢对他痛下杀手,冷哼一声,“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再敢阻拦我,休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他转身去看李成蹊,只见少年盘膝打坐,气定神闲,似乎陷入某种玄妙之境。 心神一转,程晚角骇然失声,“李长吉,你先前耗尽一身修为,难道是在为他指明武夫气的驾驭之法?” 这时的少年有心无力,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但是那一脸的得意显而易见。 “不可能,驾驭武夫气乃是不传之秘,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少年咧嘴大笑,却露出满脸的狰狞痛楚。 哪怕是要背上厚颜无耻的骂名,程晚角依然顾不得,身影掠起,携狂风之势,席卷而下。 宛若海浪扑面,李成蹊顿时脸颊生痛,体外气机一颤,噗地一声喷血醒来。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一掌按在地面,奋力起身,然后一脚跺在土地,纵身一跳,避开程晚角的攻击。 与此同时,一位位少年愤然出手,哪怕是明知不敌,也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动身拦他。 “程晚角,你厚颜无耻,竟然乘人不备。” 程晚角随手一挥,拍飞少年,眼神决绝。 “堂堂缙云六贼,竟然以大欺小。” 程晚角又是一掌,力道明显比先前更重。 “谁再自寻死路,我不介意成全他。” 程晚角接连打飞十几人,心生厌烦,寒声哼道。 “程晚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又是一位少年飞身迎上,口中高声吼道。 这次,程晚角目露凶光,一拳砸在他的胸口,直接砸碎他的五脏六腑,顺势上前抓住他的喉咙,像是拎着丧家之犬,轻轻一用力,拧断他的脖子,往边上一扔。 “我是程晚角,山樊水仙晚角出的程晚角,不是陪你们过家家,讲江湖道义的封侠。” 第五十一章 智退疯魔 愤怒! 咆哮! 震惊! 唯独没有死寂般的沉默,面对程晚角的凶性大发,少年们没有丝毫的畏惧,而是拼了命的冲上去。 程晚角一连斩杀八位少年,面色不改,一直到第九位,才不胜其烦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拦我?” 少年被他抓在手中,愤怒地朝他脸上呸了一声,“贼子,凭你也配知晓我们的想法。” 程晚角脸色一沉,咔嚓一声拧断他的脖子,阴沉地跳向冲过来的少年,一手按在他的头顶,轻轻一震,震碎他一身的真气,“你说,我饶你不死。” 少年失去了真气,如同烂泥瘫软倒地,依然没有失去一身的愤怒与傲气,“程晚角,就你这种山野贼子,也配问小爷?” 程晚角又是一拳结果了他,“别再来烦我,你们明明打不过我,别再来白送性命。好好活着,不好?” “好好活着,谁都觉得很好,但是有些事,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 李成蹊淡然走来,黄罗伞被他重新背在身后。 程晚角眼神一紧,骇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他的修为,“为什么我突然捕捉不了你的气机?” “程晚角,我相信,梦大哥从来不会把你当成宿命之敌,更不会把你这种人当成宿命之敌。” 程晚角眼神陡然浮现怒意,眼前仿佛重现当年的情形,尤其是相似的一句话。 “我梦锦旭绝对不会把你当成我的宿命之敌,更不会把你这种人当成宿命之敌。” “就算是师傅说的又如何?我连他让我留在安如山的话都不听,怎么会相信他所谓的宿命论?” 时间回到现在,程晚角的怒气轰然爆发,一身气机瞬间升到宁武关的巅峰,凌空一跨,只见一道道残影此起彼伏。 李成蹊上前迎战,一拳与他对上。 砰然一声,双方各退三步。 但是李成蹊气息犹如深渊,深不见底。 程晚角大气磅礴,如日中天。 乍一看,仍然是程晚角占据上风。 “我承认,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再想轻易近身,也绝对不那么容易。”李成蹊坦然面对。 程晚角怒意上涌,哪里听得进去,一拳递出,惊现三步拳风,直捣黄龙。 李成蹊往后一退,避开拳风。 “跑什么跑,你不想为他们报仇?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为你而死?”程晚角厉声吼道。 李成蹊哂笑,“程晚角,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们从来不是为我而战,你果然不懂,也不配懂。” 听闻这话,程晚角的怒火越发旺盛,忽然间将眼神一转,不再看向难以近身的李成蹊,而是望向与李长吉同行的少年们。 “该死,全都该死,要不是你们拦我,他怎么可能悟透气的真谛?” 李长吉见状,心神一凛,吐血喊道,“快跑,你们快跑,程晚角已经疯魔了。” 这时,李成蹊神色坚定,挪步来到少年边上,“我不是来要求你什么,而是想告诉你,你做的事没有错。” 李长吉一脸傲然,“正字春坊李长吉坦然受之。” 李成蹊放声大笑,起身截住程晚角,一拳击溃他的拳风,“我不介意和你分出生死。” 程晚角闻言,立马转头杀向少年,同时一脚踢起一根树枝,以树枝为剑,向他眉心一戳。 “小心他的剑法,这是邹衍谷的回律剑法,一剑之外,以剑音杀人。” 早在程晚角出手之前,李长吉已高声提醒道。 果不其然,李成蹊才以拳头击退树枝蔓延的剑气,猛然惊觉脑海一震,身子一哆嗦,差点栽倒。 好在画阿酒及时赶来,一剑挑开树枝,顺手一抖剑气,散去他的余威,“回律剑法?我画阿酒倒是想领教领教。” “阿酒,你没事了?!!”李成蹊回过神来,喜出望外。 画阿酒扭腰躲开树枝,不慌不忙地回道,“有事?不存在的,我画阿酒剑气无双,才华横溢,岂会有事?!!” 说着,他一扭腰,一股剑气油然而生,与他手中的剑气合二为一,嗖地一声刺破程晚角的护体真气,擦过他的肩头,溅射一串血花。 “回律剑法?你怎么会我邹衍谷的回律剑法?”程晚角大惊失色。 画阿酒大笑道,“凭你也配自称邹衍谷?程晚角,难道你忘了二十年前,你就已经被逐出邹衍谷,流放至此?” 杀人不过头点地,哪里比得上诛心之痛。 画阿酒的这句话仿佛是捅了马蜂窝,先前攻势凶猛的程晚角瞬间气势一变,全然不顾他的自身防御,有一剑算一剑,全部都攻向画阿酒的身上。 第一剑画阿酒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能击中他,颇为得意。 但是第二剑,程晚角一剑刺破他的护体真气,瞬间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攻伐,立马转变形势,以横剑为守。 “方隅,你再不出手,我就得被他杀死。”画阿酒哭丧着脸喊道,同时上半身的剑伤不下于十处。 李成蹊哈哈一笑,摘下黄罗伞,上前将画阿酒拉开,撑开伞面,挡住程晚角的剑气,不忘提醒道,“程晚角,缙云六贼不止你一人,何必急于一时?” 程晚角充耳不闻,以真气加持树枝,一剑又一剑,气机不绝。 半个时辰过去,程晚角像是奔跑的野兽,一身体力无比雄浑,愣是不见丝毫的衰退,反而是李成蹊气力不支,屡屡被其击退。 “阿酒,你先走一步。”李成蹊突然喊道。 画阿酒一扭腰,看了眼程晚角,心有余悸,“方隅,我先去前面等你。” 李成蹊点了点头,正好躲过程晚角的劈脸一剑。 而气头上的程晚角闻声一怔,连忙扭头张望,惊骇发现周围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能见到别人的身影。 他眼神一凛,树枝一扫,剑气四溢,“吴方隅,你们竟然敢耍我?” “我说过,我打不过你,但你也奈何不了我。” “是吗?我可不认为你能从我手中逃脱。” 李成蹊收回黄罗伞,问了句,“你听过河魏城燕家?” 程晚角正要回答,就见少年身轻如燕,腾身一跳,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五十二章 道观设局 月明星稀,晚风阵阵。 程晚角独自走在荒野,心头怒气未曾消退,忽然察觉到前方有宁武关的气息火速追来,连忙收敛气息躲在草丛中。 武者到访,见四周凌乱,灰尘散落,高声笑道,“程当家,您若是还在附近,还请现身相见。” 话音落下,程晚角眉头微皱,略带犹豫。 武者又说了一句,“程当家,您只管放心,我白登台并无恶意。” 程晚角这才现身,不掩饰心头的诧异,“白登台,你竟然真能突破下三关。” 白登台一笑置之,接着说道,“程当家,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找你是想你息事宁人。” 程晚角眉头一挑,杀意外露,“白登台,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白登台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程当家,和些孩子置气,伤了身子多不值当。” “白登台,你在找死?” 程晚角一怒之下,近身一拳递出。 白登台不躲不闪,身受一拳,吐血回道,“程当家,我是非常有诚意来请你高抬贵手。” 程晚角眼神露出惊讶,阴沉地问道,“我可不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那种人。” “程当家,谁还没个良心发现的时候?”白登台擦掉嘴角的血迹,拍了拍胸口的灰尘,“程当家,各退一步,如何?” 程晚角眼神凌厉,见他气息丝毫不变,大为惊讶,“你才踏入宁武关,修为怎么可能会如此深厚?” “程当家若是肯放过画阿酒等人,白登台愿意倾囊相授。” 程晚角当机立断道,“可以。” 话分两头,李成蹊逃离程晚角的追杀,没多久就找到躲在暗处的画阿酒,对他说道,“我们去永都观,找永都道长。” “你知道道观在哪里?” 李成蹊神秘一笑,“跟我走就行了。” 于是,画阿酒跟着他一路前行,居然在一处山脚见着了那座道观。 平淡无奇?! 在道观门前,花白老道似乎等待多时,主动迎上两位少年,“贫道永都道人,见过两位小道友。” 李成蹊神色淡然,与永都道长躬身作揖,“信徒李成蹊见过道长。” “学子画阿酒见过道长。”画阿酒在李成蹊的目光中,心不甘情不愿地躬身拜见道。 永都道长对他俩的举动一视同仁,主动邀请两位少年进入道观,随后才问李成蹊,“你想去哪里?” “敢问道长,这东西是何来头?”李成蹊答非所问。 永都道长视而不见,再次问道,“你想去哪里?” 李成蹊思索片刻,依然问道,“道长,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说它的来历?” 永都道长回道,“李小道友,这份因果本该由画小道友承纳。” 李成蹊一惊,还想问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赴戎机冷路翔特来拜见永都道长。” 永都道长示意两位少年暂避锋芒,躲到大殿之中,自己前去门外迎客,“不知冷道友星夜造访,有何贵干?” “道长,冷某只是想来问您,既然您亲自坐镇缙云山脉,为什么不肯出手拿下六贼?” “道长,别人不知您的出身,我赴戎机可不会真的以为您是我龙阳洲云游道人,恰好在此安家。” 永都道长面色平静,“贫道在此,结观修行,并无镇守之意。” 冷路翔一听这话,面露不悦,“道长,您不远万里,远渡我龙阳洲,为什么不肯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表明您的来意?” “冷道友,贫道在此,只为入世修行,并不会干涉一洲一郡的运行。” 冷路翔脸色阴沉,陡然拔刀,欺身压在他的脖间,“永都,别给脸不要脸,你说不说,到底来此所为何事?” 画阿酒见到这个情形,哪怕颇为不喜,也是一个激动,拔剑出鞘,纵身上前,挑起他的刀身,冷声哼道,“冷大人,好大的脾气,竟然敢对道长出手。” 冷路翔见他现身,毫无惊讶之色,一脸嚣张的神色,“永都,你果然窝藏我赴戎机要抓的人。” 这话一出,一道道武者身影蜂拥而至。 “永都,你身为公证人,带头私藏我要擒拿的人,该当何罪?” 画阿酒脸色一变,正要脱身,却见几道身影真气溢散,截住他的去路,眼神不善。 “画阿酒,你想走,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画阿酒一剑击退此人,退回道观,神色慌张。 “抱歉,道长,是我连累了你。” 永都道长微微一笑,“诸位道友蹲候多时,不妨进入道观一坐?” 先前蠢蠢欲动的武者闻言,立马有人意图冲入道观,可惜其人刚刚踏入观门,就见其人形销骨毁,当场被磨灭。 “贫道既然愿意接纳两位小道友,也不怕诸位道友误会。谁若想硬闯我道观,尽管一试。” 说完,永都道长转身走回大殿,对道观周围的众人不予理睬。 “冷大人,方才那一击是永都道长的手段,还是这座道观的手段?”有武者不甘心,沉声问道。 “恕我眼拙,难以看清其中玄机,若是哪位兄弟肯上前再探一二,或许我就能猜测出真相。”冷路翔抱拳回道。 武者脸色一僵,起身离去。 这时,一道身影似乎姗姗来迟,神色匆匆地走向道观。 边上武者见他不知变故,好心提醒道,“兄弟小心,道观设有阵法。” 这人头也不回,径直进入道观,安然无恙。 边上武者欣喜若狂,连忙学他去闯道观,但是迎来的却不是相安无事,而是罡风环身,就地身陨。 其余武者越发惶恐不安,甚至有人责怪冷路翔,“你赴戎机惹出的麻烦,今天要是不解决掉,休怪我们将这件事传出去,先处理了你赴戎机的武者。” 冷路翔目光一冷,阴森哼道,“你有胆子再说一次试试看?” “永都道观若不对我们提供庇护之所,我们也不介意将你们赴戎机就地打杀。”旁边的武者接道。 “冷路翔,别以为你赴戎机人多势众,雄霸数十座山头,就能为非作歹,这缙云山脉可不是属于你一家的。” “缙云六贼,哪个不是背后有人,你赴戎机不过是摆在台面的小丑,真以为缙云山脉无人可治你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不是在指责赴戎机,已经渐渐从针对冷路翔转变了风向。 先前开口说话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一时间,杀意跃跃欲试,仿佛有只无心之手在朝冷路翔暗中杀来。 “冷路翔,你赴戎机在缙云山脉作威作福久了,是不是忘记当初如何上台?” 第五十三章 出观迎战 “道长,门外那些武者恐怕不是散修?”李成蹊盘膝坐在道长的身后,闻听道观外的吼声,忍不住出声问道。 然而,不等道长有所回复,已响起另一道声音,“他们当然不是散修,不过是其中掺杂了些散修。” 李成蹊闻听这话,面露诧异,转念一想道观的玄妙,遂起身相迎,“安如山学子吴方隅见过尊驾。” 来者神色匆忙,见他行礼,不失礼仪地止步回道,“缙云六贼之一的金年雨见过学子。” 缙云六贼?! 画阿酒噌地一声拔剑出鞘,一脸防备,口中哼道,“道长,你这阵法不管用,怎么会放进山贼?” 金年雨苦笑不得,轻声回道,“缙云六贼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为何不能进入道观,何况永都道观广开方便之门,不知为多少人留有一线生机。” 李成蹊恍然大悟,“难怪那些人会因为道观不准旁人闯入,而对赴戎机大动肝火。” 金年雨点头接道,“赴戎机贼心不死,经常会捕猎入山修行的武者,猎取不为人知的东西,所以大多数武者对他们惶恐更胜漠视。” “以前道观对所有人敞开大门,武者若是真遇着赴戎机的猎杀,还能报有一线生机,但是今日他们联合赴戎机,逼迫道长交人,惹怒了道长。” “若是道长真的关闭道门,这些人的下场不言而喻。” 李成蹊听他娓娓道来,慢条斯理,再看他一身着装,甚感惊奇,“金当家公子之名更胜山贼之衔。” 金年雨一声苦笑,转移话题道,“吴少侠,金某寻你,别无他事,只为求得一件东西。” 李成蹊不动声色,明知故问道,“金当家要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你遇到的白登台曾经给了你一件东西,我要的就是它。” 李成蹊佯装惊讶,“金当家,话不能乱说,白当家与我一面之缘,怎么可能把东西给我?” 金年雨见他不肯承认,也不强迫他交出,只是说道,“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出去就会如实相告赴戎机,到时候他们也不会再为难你俩。” 李成蹊还要回话,突然面色一惊,连忙侧身躲开,惊魂甫定地说道,“金当家别和我开玩笑,我真不知道白当家给了我东西。” 此时,画阿酒上前捡起箭矢,凝神一看,正是赴戎机的制式羽箭,“方隅,他们竟然还敢对我们出手。” 金年雨也过去看了眼箭矢,确认无误,“赴戎机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对道观出手,难道他不知我龙阳洲早有规矩,不准任何势力对道门中人出手?” 李成蹊望向道长,见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生敬佩,“道长,赴戎机行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怕您这座道观从今往后,都不得安宁。” 永都道长又问了一句,“你想去哪里?” 李成蹊面露疑惑,问道,“道长,您为何一直问我要去哪里?” “尊师曾到访道观,让贫道问你,究竟想去哪里。” 李成蹊顿时明白道长为何会等候在门前。 画阿酒一脸怨气,忍不住哼道,“道长,您知道那为老不尊的师傅去了哪里?” “尊师云游四方,贫道也不清楚他的去向。” 画阿酒怨气深重,“偏心的师傅,就知道带着于可远远游四方,把我俩抛诸脑后。” 李成蹊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阿酒,不可妄议师尊。” 画阿酒扭了扭腰,撇嘴一哼。 “敢问道长,是不是我想去哪里,你就能送我去哪里?” “贫道不敢保证,毕竟小道友与众不同。” 李成蹊望着面容枯槁的老道,不觉得有仙风道骨,更不觉得如沐春风,但是一见道长,却觉得心神安静,一片祥和。 “道长,能否容我三思?” 永都道长闭目养神,再次陷入打坐状态。 “阿酒,我们出观。”李成蹊摘下黄罗伞,毅然说道。 画阿酒小脸一翘,笑意盎然,“走,我们出观。” 金年雨见他俩出观,面露犹豫。 “金道友,大道难行,切莫因为一时执念,误了一生。” “舍妹如何作想,不再她想,而在你身。” 金年雨如梦初醒,瞬间神色坚决,果断盘膝坐下,向道长郑重作揖,“年雨谢过道长点化之恩。” 一出道观,血腥味扑面而来,画阿酒面露不适,捏着鼻子,掩去腥气。 李成蹊面色依旧,将他拦在身后,“替我掠阵。” 这一刻,李成蹊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郑逢集,曾几何时与他笑言。 “届时,你我兄弟万里乘风壮我怀,双拳问遍无敌手,岂不快哉?!!” “蹊儿哥,那我岂不是要学你的那套夜猫翻墙、飞燕滑翔、野狗扑食?” 那会儿的小逢集一脸沮丧,满脸的不愿意。 而不是这时画阿酒的战意高昂,“好嘞,方隅,你尽管出伞,我在后出剑,保管所向披靡。” 冷路翔一身血迹,气息喷涌,环绕着淡淡的血色,尤其是印照着月色,更显狰狞。 “吴方隅,画阿酒,我还以为你俩永远不会出来。”他一抖血气,阴森说道,“是不是老道也怕我血洗道观,污染了道观清净之地,将你俩给赶了出来?” “赴戎机里,你算是佰夫长还是仟夫长?”李成蹊忽然问道。 “我不过是一介拾夫长,何等何能敢胜任坐镇一方的佰夫长甚至仟夫长。”冷路翔不解其意,一边高声回话,一边暗中回复气息。 此时,道观外活着的武者所剩无几,不是被他亲手斩杀,就是被赴戎机联合绞杀。 毕竟这次围堵道观是意料之外,其他武者都心怀叵测,没有成群结队,只有赴戎机人多势众,而且是他一意孤行,大开杀戒。 “那你可真是个废物,一大把年纪不仅武学不到家,连门中职位都是最下等,我要是你真不如找个缝隙钻进去。” 画阿酒嘲讽之余,身影掠起一阵剑风,一抖剑气,一剑刺向藏身三丈外的武者。 这武者见剑气袭来,还不等身影反应过来,已经被一剑贯穿眉心。 “方隅,这次我不会再拖你的后腿。” 第五十四章 洞察真相 “白登台,你的恩人被人追杀至此,难道你不该前去救一下?”道观百丈外的山腰处,佩刀而行的程晚角一脸笑意。 这次,在他身后不仅仅有白登台,更有拥护他的随从。 白登台眼神平静,丝毫看不出情绪波动,镇定自如地回道,“赴戎机本就构陷永都观,我若出去救他,怕不是知恩图报,而是恩将仇报,最不济也要落得个好心办坏事。” 程晚角付之一笑,沉声对边上的随便问道,“余家兄弟可曾到来?” 随从上前,果断回道,“余家兄弟传信过来,不会再卷入画阿酒的风波。” 程晚角神色一怔,又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清楚余家兄弟和画阿酒他俩的详情?” 随从认真摇头,“大当家,余家兄弟对此闭口不提,不肯和兄弟们说实话。” 程晚角眼色晦暗,慢慢地握紧刀柄,接着问道,“曲岁山对这事什么态度?” 随从思索片刻,才不确信地回道,“先前去探查口风的兄弟还没回来,但是依照往常的习惯,多半是被他给宰了。” 程晚角神色一冷,“好你个曲岁山,竟敢擅杀我程晚角的人。” 说罢,他大手一挥,“我们走,先去找曲岁山算这笔账。” 白登台脸色一僵,连忙出声劝阻,“程大哥,您怎么能半途而废?” “曲岁山欺人太甚,若不能杀了他,我今后有何颜面带领我的弟兄们在这缙云山脉称王称霸?”程晚角神色坚决,大袖一甩,转身就走。 白登台看了眼场中形势,不容乐观,只好出声恳求道,“若是程大哥肯解救画阿酒,小弟愿意送上筑基丹三枚。” 程晚角早有算计,就等他这句话,当下热情似火地应承道,“白老弟的事情就是我程晚角的事情。” “老弟只管放心,我做事绝对不比关兄弟含糊。” 默不作声的关寒马闻言,笑骂道,“程晚角,你这话可不厚道啊。” 程晚角拍了拍刀柄,“程某实话实说罢了。” 关寒马眼神一凛,“程晚角,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程晚角放声大笑,笑声直惊冷路翔那边,“我程晚角要保画阿酒和吴方隅出这山脉,你们谁有意见,大可保留。” 此时,冷路翔正和李成蹊打的难舍难分,闻听这道吼声,心底暗道不妙,急忙沉声,“门中武者听令,迅速绞杀二人,生死不论。” 白登台一听这话,脸色一黑,匆忙起身奔赴那片战场。 冷路翔见他赶来,心中了然,“东西果然在吴方隅或画阿酒的身上。” 当下,冷路翔真气狂涌,逼退李成蹊,再放出一身气息,与赴戎机其余武者遥相呼应,刷地一声降下血色帷幕。 白登台见状,焦躁不安,赶紧纵身冲去,不曾想帷幕在电光火石之间成型,一瞬间就将他隔在阵外。 李成蹊被困阵中,立马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气势袭来,噗通一声被压倒在地。 好在这次他早有准备,愤然撑开黄罗伞,纵身一闪,躲开冷路翔的攻击,同时抽身来到画阿酒的边上,将他拉到伞下,问道,“你能撑住多久?” “若是不出意外,十息之内安然无恙。”画阿酒迅速回话。 “行,我给你十息的时间,将其余武者一缕斩杀,只留下冷路翔。” 画阿酒一扭腰,剑气四溢。 下一刻,少年眼神向前,剑气往前一推,一道剑气迎空呼啸,瞬间来到一位赴戎机武者的面前,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贯穿他的眉心。 其余武者见状,心神骇然,那人身陨之前,分明已驾驭真气形成护体真气,可是依旧挡不住他的剑气。 冷路翔不以为然,厉声吼道,“所有人给我冲,我不信他区区少年能使出几剑。” 画阿酒小脸一拉,腰肢一扭,又是一缕剑气随心而动,“谁敢近前,且吃我一剑。”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马上有武者冲上来。 画阿酒剑尖所指,剑气飞空。 武者应声倒地。 “你敢再动一下,别怪我不客气。”画阿酒朝东北方的武者哼道,“就是你,还敢不听话?” 那武者被剑尖指中,立刻噤若寒蝉,缩手缩脚地站在原地,眼中流露出惶恐的目光。 “你们若不冲上去,别怪我事后复盘清算。” 画阿酒听到冷路翔再次说话,其余武者也顾不得生死关头,一个个像疯了般,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此时,八息已过。 “方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画阿酒愤然出剑,霎时间剑气如雨,激射四面八方。 赴戎机武者见剑气四溢,已经顾不得冷路翔的安排,一个个止步不前,拼尽全力抵御眼前的那一剑。 这一刻,砰砰声不绝于耳。 十息已过,冷路翔气息回拢,勉强能动用三四成的气力,哗地一声来到黄罗伞边上,一掌拍在伞面。 此时,李成蹊眼神沉稳,松开伞把,交给画阿酒,“拿好它,我来解决他。” 用力过猛的画阿酒一屁股跌坐地上,一把接过黄罗伞,扶住伞身,目送李成蹊离去。 这一出去,李成蹊再次感受到深陷泥沼的寸步难行,好在胸口那一口气在李长吉的指引下终于得以舒缓。 武斗乾坤,气蒸云梦! 少年走出伞下,一口气吐出,顿时身轻如燕,紧接着他纵身迎上冷路翔,与他四掌对碰。 冷路翔不动如山。 李成蹊倒退十二步,用力一脚踩在地面,骤然停下脚步,“冷拾夫长,你这分明跻身第四关许多年啊。” 冷路翔不为所动,沉声说道,“把东西交给我,我可以留你俩一条活命。” 李成蹊一边适应阵中的压力,一边故作惊讶地回话,“你要我交给你什么东西?” 冷路翔脸色一沉,“吴方隅,不要不识好歹。我这血四方阵集合了九位第四关武者的气血,没有半个时辰,绝对不可能被打破。你若是识相点,主动交出,我答应你绝不食言。” 李成蹊哈哈大笑,体内真气微微一动,他连忙挺身而出,跳到一位气若游丝的武者身边,一掌按在他的额头,“我想知道,若是仅仅剩下你一人,你还能不能坐在位置?” 第五十五章 你六我四 冷路翔气不可遏,哪怕已接连击中李成蹊好几次,可依旧不伤其根本,反而被他称心如意地杀掉门中武者,“所有人还有力气的,立马聚拢到我身边来。” “不想死的马上过来。” 冷路翔放声怒吼。 然而,李成蹊的身影快如一道闪电,只要赴戎机的武者稍稍流露出丁点的气息,他就立马冲过去,拼着以伤换命,解决武者。 “吴方隅,你小小年纪,又是安如山学子,怎么杀心如此之重?”冷路翔望着一位位武者被击杀,心如刀割。 先前画阿酒出剑到底是有所遏制,不可能斩杀所有人,但是李成蹊的出手,分明是铁了心要杀光所有人。 冷路翔不明白,这么大点的孩子,怎么能做到杀人不眨眼? “你听过炅横?” 李成蹊按在一位武者的额头,冷声问道。 “炅横?我赴戎机的小屠夫炅横?” “想要避开我的视线,你也得真正做到气不外漏才行。”李成蹊过往之处,有漏网之鱼外放一丝气机,被他捕捉到,立刻回身朝他额头补上一拳。 “吴方隅,你不得好……” 临终前,武者哀嚎一声。 李成蹊不吝啬地在他额头踩了一脚,四下张望,一时间并无第四道气息,这才迎上冷路翔的目光。 “想杀我,你也得做好掉半条命的准备。” 此时,少年浴血而战,鲜红欲滴,犹如旭日。 冷路翔浑身血色发黑,处处可见黑斑,宛若垂暮。 但是二人的气机相差甚大,尤其是冷路翔在宁武关气机不仅更强,而且气息也更加绵长,一路追杀李成蹊,不曾换气。 冷路翔的一气是在十八拳左右,而李成蹊似乎只有十二拳。 “难道你以我赴戎机炅横为榜样不成?”冷路翔忽然心生寒意。 李成蹊嘴角咧笑,“冷拾夫长,还请吃我一剑。” 说话之时,李成蹊一脚挑起地上的长剑,一个箭步窜到他的身后,一剑刺向他的后脊。 冷路翔反手一刀,挡住他的剑尖,紧跟着气机一涨,混淆他的气息,趁乱向他胸口一刀扎去。 说是迟那时快,少年还在平稳气机,猛然见刀锋刺破表皮,也顾不得内伤,一手挽着剑柄,如旋风转动,嗤啦一声滑向他的手腕。 此时,刀锋入肉。 “我不信你敢换命。” 冷路翔一声怒吼,毅然往前一推。 他一推,李成蹊更近一分,嗖地一下停在他的手腕,始终没有退让的意思。 争分夺秒?!! 这一刻,冷路翔骇然失色,因为他已经明显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剧痛,而他的刀锋已戳进肉里。 李成蹊的眼神坚决,毫不退让。 “吴方隅,算你狠。” 呼吸之间,冷路翔骤然停刀,抽刀激退三丈外,心有余悸,此时他的手腕有一道显而易见的血丝。 这时,大阵之外,白登台心急如焚,一旦被赴戎机抢先拿到,凭他们的手段,送到该去的地方,简直是易如反掌。 “关老哥,这血阵如何破解?” 关寒马脸色阴沉,对他冷哼道,“先前程晚角不是大放厥词,没有他保不住的人?这时候,你就该问问他,看他有没有办法。” 程晚角早就听闻血阵的厉害,上前一掌按在帷幕,气机疯狂涌动,不见帷幕有丝毫变化,反而是他的手心隐隐作痛。 “好强的血幕,我破不了。”程晚角一番试探,果断回道。 白登台一听这话,越发惊慌失措,低声下气地求道,“关大爷,关老哥,请您一展身手,替我解决下这血幕。” 正在气头上的关寒马与程晚角见他这般模样,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 程晚角直接表明,“缙云六贼脾性各异,但大同小异,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白登台绝对不是个为了知恩图报,就肯屈尊降贵的人。” “白登台,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我不介意立马走人。” 关寒马面露凶相,不掩杀意,一脸兴奋道,“相比你的筑基丹,我对泥胎丸更感兴趣。” 白登台不敢说出实情,只好推辞道,“两位老哥,登台怎么敢欺骗你们?之前我在破关的关键时刻,正好被冷路翔撞破,险些将我斩杀,幸好遇上画阿酒等人,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白登台情真意切道,“两位大哥,我做了一辈子的贼,鬼门关也不知走了多少回,偶尔做一次好事,不算错吧。” 关寒马还是不依不饶,挥手让同伴逼近,寒声笑道,“白登台,我不信你的鬼话,不过我对你的实话倒是有些兴趣。” 一时间,硝烟弥漫,战火眼看就要燃烧。 程晚角忽然打破僵局,朝关寒马哼道,“关寒马,别欺人太甚,该收手时还得收手。” 关寒马铿锵一声,拔刀直指,“程晚角,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程晚角大手一挥,腰间佩刀应声而出,“关寒马,我早就想领教领教你的本事。” 说罢,二人气机不谋而合,相互对撞,三丈内无人敢近身,更无旁人听得清他俩的说话。 “你六我四,分占白登台的山头?” “余家、曲岁山、金年雨恐怕不会允许咱们坐享其成。”关寒马回道。 程晚角神秘一笑,“你我先下手为强,由不得他们说三道四。” 关寒马意有所动,“程当家早有图谋?” 程晚角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来的最晚,占的地方也最小,说实在话,背后的大人们对我不满已久。” “你真以为我是想要赴戎机的泥胎丸?错了,我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他们,我程晚角哪怕来的晚些,修为也算不上高,但在缙云山脉的宁武关还是有一席之地,偶尔也能说上话的。” 关寒马会心一笑,“要白登台活着,还是要他?” 程晚角咧嘴笑道,“关当家怎么做,我只管配合。” 二人一唱一和,将尘埃落定。 白登台身处场外,浑然不觉,高声喊道,“两位老哥,还请帮帮我。” 二人异口同声道,“好,我这就来助你一臂之力。” 第五十六章 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血幕之中,冷路翔正在盘膝打坐,眼神时不时地环视周围。 画阿酒撑着伞躲在一旁,眼神坚决。 李成蹊单手提了把长剑,在边上警惕着窃夫的爆发。 忽然,冷路翔站直身影,一把抓起边上的长刀,猛地一步跨出,气机如风雷云动,发出呼呼的响声。 李成蹊见状,双手握紧剑柄,举剑往前一推,一缕剑气笔直向前。 砰! 冷路翔被剑气挡住,不以为然,反而一挑刀柄,斜挑刀锋往上,瞬间将剑气引向上方,紧接着他跨出极快的步伐,刷地一声贴近李成蹊,先是一拳递出,然后一刀由后往前,戳向少年胸口。 一拳一刀先后杀至,少年不慌不忙,硬撑一拳,再用剑身挡住刀锋,借机往后方远退,“窃夫的手段就只有这些?” 冷路翔气机凝重,对他的话不为所动,再次踏出一步,只不过不再是逼近李成蹊,而是向画阿酒一刀砍下。 “不要出伞,他奈何不得你。” 话音落下,刀锋砍在伞下,发出铿锵的声音,但是黄罗伞纹丝不动,里面的画阿酒面露惊讶,丝毫无损。 “阿酒别动,这把黄罗伞不认别人,你乖乖待着就好。”李成蹊顺势追来,一剑刺向窃夫的后背。 冷路翔露出气机,凝聚无形护甲,挡住剑尖,不料剑风袭来,撞在气甲,将他砰地一声推向前方。 “你的力量怎么会突然间变大?”冷路翔面露惊骇,转身又是一刀。 李成蹊挥剑架住刀锋,露出诡异的笑容,“你猜我为什么会?” 冷路翔神色一惊,“难道你正在适应血阵?” 说完,他又自我否决道,“不可能的,血阵不容外人气血,你绝对不可能融入其中。” 李成蹊笑而不语,用力压退刀锋,一步向左迈出,嗖地一声来到他的左腰,一剑刺出。 冷路翔依旧以真气护甲挡住,但这一次不再是毫发无伤,而是被剑尖刺破气甲,直达表皮,吓得他赶忙往后一退。 然而,李成蹊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得以刺破他的气甲,沉声对画阿酒喊道,“现在你可以出来,试着感受这里的气机。” 冷路翔神色一凝,“你想拿我血阵为他炼气?” 李成蹊笑道,“冷窃夫,难道你想助我一臂之力?” “做梦,我赴戎机血阵不容外物,就凭他也配炼化血气?” 话音未落,画阿酒已走出黄罗伞,一时间气息不畅,四肢乏力,但他到底是宁武关的武者,心神一动,体内气机由慢变快,不一会儿就能适应外界的压力。 冷路翔见机不妙,急忙挺身上前,一刀劈下。 但是李成蹊比他更有先见之明,一手拿回黄罗伞,向上一扫,分开他的刀气,“冷窃夫,束手就擒吧。” “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眼看李成蹊要在血幕中反客为主,冷路翔低吼一声,朝自身肩头天宗穴各戳一指,激发两股血气,浮现肩头左右。 这一刻,李成蹊如临大敌,心神骇然,连忙握紧黄罗伞,纵身打断他的施法。 可惜,冷路翔眼神嘲讽,双掌往前,血气弥漫,轰然击退少年,牙龇欲裂,恨声吼道,“吴方隅,我在这缙云山脉驻守三十年,从未对人用过这招,本以为将来会用在曲岁山的身上,没想到竟然是被你给逼出来的。” 这一幕大势已成,冷路翔如一尊血人,周身流动着细若游丝的血气,极其微弱的血腥味却充斥着骇人听闻的气息。 下一刻,冷路翔一步跨出,犹如一道利箭激射而出,在少年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一刀戳在他的眉心。 哐当一声,李成蹊被巨力击中,向后倒去近百米。 还不等他起身,冷路翔又拎着长刀近身,眼中闪过一缕惊讶,再次加重力道,朝他胸口一刀斩落。 又是哐当一声,少年被拍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灰尘,却不见血色。 接连两刀不破肉身,冷路翔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惊恐,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你已经修炼成铜皮身,无畏刀剑水火之伤?” “不可能,先前你明明被我戳破表皮,怎么可能是铜皮身?” 他这片刻的犹豫,让少年得以喘息,只见少年一掌拍在地面,一个翻身起身,倒退至血幕边缘,转身一脚踩在血幕边缘,独自狂奔,维稳气息。 眨眼间,冷路翔由惊疑又变回果断,向后再次杀回。 这一次,他不再是留有余地,而是一鼓作气,用出十分的气力,一刀斩落。 此时,画阿酒正沉浸在血气的暴躁、怪戾、混乱之中,浑然不觉刀锋袭来。 尚未恢复的李成蹊顾不得他想,连忙回身跑回,一个闪烁来到他的边上,举起黄罗伞架住刀锋。 轰! 哪怕黄罗伞卸去了七八分的力道,李成蹊吃了激荡而来的余波,也口吐鲜血,噗地一声向前倒下。 冷路翔见状,第一次流露出惊慌的神色,那用尽全力的一刀竟然没有砍断这把其貌不扬的黄罗伞? “莫非这黄罗伞是宝器?” 不是冷路翔话多,而是此时的他毫无余力,只得惋惜地停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李成蹊回气。 重伤倒地的李成蹊哪有精神回他,抓紧时间恢复真气才是最要紧的事。 “你以为你能比我更快?”冷路翔一声冷哼,气机陡然流转,一瞬间一道道血气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李成蹊勉强回了一口气,“血气入体,如火焰焚身,就算你杀了我,你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冷路翔一声冷笑,“要不是你把我逼到这一步,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地步。” 说罢,他起身一动,抬刀斩落。 千钧一发之际,李成蹊赶忙掏出那件东西,折断剑尖,抵在它的上面,厉声威胁道,“你敢动手,我就敢毁了他。” “住手,你要是损了他,我冷路翔对天发誓,必定要诛灭你九族。” 一见到那件东西,冷路翔双眼直冒精光,再看少年的举动,瞬间胆颤心惊,大声劝阻道。 “吴方隅,只要你肯交出它,我冷路翔以武道发誓,保证就此善罢甘休,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动手。” 话音未落,血幕突然发出嗡嗡的响声。 李成蹊不明所以,剑尖抵住它,越发用力。 冷路翔神色大变,沉声说道,“不是我暗中动手,是有人在阵外破阵。” 第五十七章 青旗破阵 “不好,阵中有人察觉到我的意图,正在从里面加重防备。” 关寒马摆下阵旗,与程晚角、白登台联手攻阵,眼看破阵在即,忽然察觉阵内有人动用海量的血气,失声叫道。 “我这青罗阵防守有加,可攻击不足,还望两位各显神通。” 程晚角神色平静地回道,“程某手中并无阵法,也无可奈何。” 白登台闻言,越发焦虑不安,“老弟一身贫穷,幸蒙各位兄长看得起,才被摆入同列,更没有破阵的手段。” 关寒马面色忧虑,欲言又止。 白登台连忙问道,“关老哥若是有破解之法,不妨说来听听?” 关寒马惋惜地说道,“我若是拼了四面青罗旗不要,也是可以破了这血阵,但是青罗旗造价不菲。” 白登台闻声知其意,当机立断道,“关老哥放心,青罗旗的价钱,我保证给您补上。” 关寒马似乎就等他这句话,毫不犹豫地震碎四面青罗旗,同时也一掌镇杀了掌旗者的性命。 这一刻,天地间风起云涌,如乾坤漩涡逆流而下,以四面青罗旗碎裂的方向为中心,肉眼可见一道道粗如水桶的气流倒灌而下,疯狂地砸在血幕之上。 轰隆隆! 一阵阵巨响回响在天地间,不一会儿就震碎了血幕,露出僵持不下的三人。 程晚角一见场中的李成蹊与画阿酒,眼中的杀意疯狂涌现,“画阿酒、吴方隅,我要你俩不得好死。” 同时,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武者哼道,“你们给我看好道观大门,不准任何人出入,尤其是他俩。” 白登台脸色一惊,赶紧劝阻道,“程大哥,我们不是约好不再追究他俩?” 程晚角面露怪笑,“白登台,我才发觉,你这人真是蠢得可以。” 白登台神色慌乱,还要回话,猛然惊觉身后一道杀气浮现,紧跟着一道身影快如闪电,一掌拍中他脊椎,砰地一声将他击飞。 “我先留你一条狗命,免得事后没人给我报酬。”关寒马见一击得手,一脸笑意。 程晚角见他手下留情,面露不悦,“关寒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七我三,如何?” 程晚角这才露出笑容,“关老弟快人快语,老哥我怎么可能会找你麻烦。” 关寒马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跑过去提起白登台,带回自己的边上。 “白老弟,我觉得与其让你给我,不如我一次性垄断了你,能拿多少就算多少。” 即使一身战力所剩无几,白登台的心性依旧不变,冷声笑道,“关寒马,程晚角,你俩不会觉得我死了,就能划分我的地盘?” 似乎觉得这还不够,白登台大声笑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我们哪个人背后没有站着势力,你们以为他们真的会在乎我们的性命?” 程晚角眉头一挑,“白登台,你做狗做习惯,可别以为别人都是你这个样子,我们宰了你,那是同境之争,背后的势力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关寒马也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同境之争,各凭本事,大家背后的势力都约定俗成,相安无事,你以为谁敢撕破脸皮?” 白登台一脸笑意,转头看着血气环身的冷路翔,“该死的窃夫,要不是你步步紧逼,我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不过,就算是死,黄泉路上,有你做伴,也不算寂寞。” 冷路翔面沉如水,血幕的破碎,对他谈不上伤及根本,但是格外掣肘他的恢复能力,尤其是好不容易恢复的一口气,正准备一举拿下两个少年,不得不以退为进,据守原地。 “怪就怪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要不然我也不会追杀你一路,更不会让别人捡了便宜。” 白登台忽然觉得无趣,淡定地闭上了双眼。 哪怕是玉石俱碎,他俩似乎都极为默契地不谈那件东西的持有者。 殊不知,程晚角与关寒马早就有所揣测,当即笑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我能猜到那件东西肯定就在这里。” 关寒马露出满满的杀气,高声接道,“能让白登台拿筑基丹来换的东西,肯定价值连城,所以这件东西,我俩今个要定。” 程晚角没他的杀气重,又笑道,“谁能交出那件东西,我程晚角以武道为誓,保证不再追究他的过错,并且保证让他活着走出缙云山脉。” 这时,李成蹊重获自由,一手握着三寸剑尖,一手垂直放下。 画阿酒缓缓睁开眼睛,意犹未尽道,“方隅,还差些火候,再给我半个时辰,我差不多就能参透其中的玄机。” 他这一睁眼,还沉浸在血气中,本以为是李成蹊破开大阵,环顾周围,哑然失色,怪叫一声,“根老在上,怎么突然蹦出这么多人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和他们有过节的程晚角、关寒马都在场,尤其是杀意外露的程晚角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画阿酒,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我打断你的双腿,再挑断你的四筋?” 画阿酒猛地一听到他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小声嘀咕道,“可不可以两个都不选?” “可以,把那件东西交出来给我,我就放你们一条活路。”程晚角大气地回道。 画阿酒此时仿佛是被他吓着了,颤颤巍巍地低着头,声音害怕地接道,“东西?什么东西?” 程晚角眉头一皱,阴沉问道,“白登台有没有交给过你们什么东西?” 画阿酒高声回道,“没有,我和他都没接触过,其他人都知道这件事,不信你就去问问。” 程晚角面露疑惑,想去追问白登台,却见关寒马将他截在身后,藏了起来。 “关兄,有事好说,别整天想着一人吃独食,这样对身子不太好,毕竟缙云山脉祸福难料,保不管哪天你走着走着就丢了性命。” “程兄,先前说好的你七我三,可不要反悔。做人要知足常乐,别太贪心,要不然失了信义,以后想在缙云山脉继续立足,可没那么简单。” 程晚角目光一瞪,厉声威胁道,“关寒马,别给脸不要脸,如今你没了青罗旗,还敢和我叫板?” 关寒马笑了笑,低声问向自己人,“他说我没了青罗旗,你们说我有没有?” 其余人立马从怀中掏出青罗旗,迎风摇摆。 “程晚角,你来的最晚,有些规矩得懂,最后以后记在心里,否则终有一天,你会自食其果。” 被他一番嘲弄,程晚角怒火中烧,一挥手吼道,“所有人立马过来,将关寒马这伙人给我截住。” 下一刻,他的部下纵身跳来,只不过途中陡生变故。 七八位部下突然挥刀,自相残杀。一瞬间就将他的随从斩杀过半,到他身边的时候,仅仅剩下五六人。 程晚角见机不妙,想也不想,就要夺路而逃。 冷路翔突然动身,拼着血气不稳,截住他的去路,寒声笑道,“程当家,既然来了,何必还要走?” 程晚角神色惊恐,“赴戎机,关寒马也是你赴戎机的人?” 冷路翔没有回话,而是一刀将他逼回。 关寒马上前笑道,“今日,要么死,要么归顺我赴戎机。” 第五十八 在落幕时告别 “方隅,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画阿酒缩在李成蹊的身后,腰肢乱摆,一脸害怕。 李成蹊摇了摇头,“若是不带上你,我走,问题不大。” 关寒马闻言,一声冷笑,“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 说话之间,这位窃夫也没有闲着,迅速让其余武者举起青罗旗,摆出青旗阵,然后由他主导,将阵型摆开。 李成蹊不为察觉地一脚踩在地面,一击震碎暗中袭来的气劲,高声笑道,“关当家,你们这么多武者围攻我俩,不觉得颜面有失?” 关寒马神色一沉,问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这么久还没列好阵型?” 边上窃夫连忙回道,“大人,我们早就列好阵型,不信您亲自试下。” 关寒马身影一动,一拳砸在他的额头,当场击毙,“谁敢忤逆我?” 其余人心生胆颤,不敢回话。 关寒马一扫周围,见无人敢抬头,这才心满意足地感知周围,果然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神色越发惊奇,“你怎么可能与阵中气势相安无事?” 李成蹊笑而不语,对旁边的画阿酒说道,“现在你是想出剑,还是想逃?” 画阿酒见身体并无异样,也心生好奇,但更清楚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遂回道,“我想再和他试试。” 说罢,画阿酒拔剑,自言自语,“剑长三尺三,剑名【分篦】,今日愿仗剑斩邪。” 关寒马冷哼一声,猛地跨出,一刀砍落。 刀锋凌厉,扑面而来,只见画阿酒神采飞扬,看似缓慢实则迅猛,向上一剑刺出,不见剑气四溢,只看到一缕剑光闪过。 下一刻,刀锋一分为二,一缕剑光直穿关寒马的肩头,吓得他一个哆嗦,连退百步。 正截住程晚角的冷路翔也吓出一身冷汗,难以置信地喊道,“关大人小心,这小子的剑气似乎不太对劲。” 其实不用他提醒,关寒马已然意识到画阿酒的剑气不是别处,正是出自青旗阵,那一缕剑光是少年将剑气凝聚成型的古怪剑气。 剑气无形,但却如风,让人有所察觉。 然而剑光有形,却如影随形,让人见之即中。 关寒马心有余悸,面对气喘吁吁的画阿酒,依旧不敢上前,沉声对周边的窃夫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冲上去,杀了他俩。” 其余窃夫颤颤巍巍,畏惧不前。 “谁敢抗令不从,休怪我事后清算,连坐九族。” 寒声一出,众多窃夫再也不敢迟疑,纷纷拔出长刀,蜂拥而上。 一剑递出,画阿酒挺直腰杆,昂头挺胸,像极了雄赳赳的大公鸡。 这一次,众人杀来,他不为所动,骄傲地说道,“方隅,快来救我。” 话音未落,李成蹊已一脚挑起一把长剑,握在手中,来到画阿酒的三步外,也不去主动迎战任何人,谁敢上来,就一剑刺出。 短短的片刻功夫,冲上来的窃夫折损过半。 关寒马脸色阴沉,见冷路翔依旧不曾拿下程晚角,怒吼一声,与他联手杀去,“程晚角,束手就擒,我不会杀你。” 程晚角一身傲气,放声大笑,“关寒马,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我可是缙云六贼封名的程晚角,是被誉为山樊水仙晚角出的程晚角,凭你这等腌臜货色也配叫我臣服?” 程晚角一身气机算不上如何霸气,但是一身战意委实强悍,举手投足间毫无犹豫,一人力战两位同境窃夫,虽然毫无胜算,但是那股舍我其谁的冲动劲头,愣是压的他俩一时半会儿毫无获胜的可能。 “关大人,不能再迟疑,否则这次拿到东西,也是将功补过,捞不着大功。”冷路翔全军覆没,见迟迟拿不下程晚角,面色焦急。 关寒马回望一眼李成蹊那边的战局,窃夫所剩无几,怒骂一声,“都是因为你瞒而不报,让我被迫卷入,这个罪责,事后你一人承担。” 冷路翔闻言,重重点头,“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关寒马这才退出战局,凝神静气,一手戳在肩头两侧的天宗穴,低吼一声,“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接着,他血气环身,嗖地一声接近程晚角,不由分说地一刀插入他的腹部,再用力一转刀柄,搅碎他的腹部,冷声哼道,“冥顽不灵,等你死后,我自会收拾你的私心。” 磐石体魄被他轻而易举击破,程晚角满眼地难以置信,愤然压刀,击退关寒马,“这就是赴戎机的秘技燃血?” 关寒马见他战意不损,真气疯狂外泄,也没了和他沟通的兴趣,“冷拾夫长,这人先交给你处理,我去解决那两个少年。” 冷路翔先点头应下,再沉声提醒道,“关大人,那两个小子不太对劲,先前我以血气压阵,都被他俩挣脱舒服,所以您最好小心行事。” 关寒马回身就是一刀,以刀背砍在他的肩头,冷声哼道,“废物,你以为我关氏会像你一样?” 说完,他收回长刀,得意一笑,“赴戎机关氏独占鳌头,可不是虚有其表。” 冷路翔只敢俯首应承,不敢顶撞。 关寒马再看了眼程晚角,冷声吩咐道,“给他个活路,我很欣赏他的这股气势。” 然后,关寒马纵身一跃,一刀砍翻久攻不下的一位窃夫,接过他的位置,抽身一脚横扫向李成蹊。 李成蹊见状,果断弃剑,一手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握。 关寒马只觉脚踝一疼,以为是少年力量巨大,奋力抽脚,紧跟着上去就是一刀。 这时,李成蹊掐指一笑,轻轻念道【燃】。 接着,关寒马周身血气瞬间升起熊熊火焰,在众目睽睽之下嗷嚎不休。 “好小子,不愧是安如山的学子,干得漂亮。”程晚角捂着腹部,口吐鲜血,仍然不忘拍手叫好。 冷路翔面露惶恐,急忙运转血气,上前驱风挥散火焰。 可惜,他这一吹风,那火焰越发旺盛,不一会儿就烧成灰烬,不见人影。 跌坐地上的白登台一脸惨笑,“本以为是找个软柿子捏,没想到却遇到个小刺猬。” “白登台、程晚角、冷路翔,你们三个是自绝当场,还是要我动手?” 程晚角笑问一句,“吴方隅,你是想为民除害?” 李成蹊没有回话。 画阿酒高声回道,“行侠为民,除暴安良,正是我辈所求。” 程晚角又问道,“李长吉等少年对我出手,是觉得我有违规矩,与侠义二字背道而驰?” 提及此事,李成蹊正色回道,“不错。” 程晚角高声大笑,一掌拍在额头,当场自裁。 白登台一脸决然,“吴方隅,那件东西先寄放在你那,黄泉路上我等你来后悔。” 说罢,他也一拳砸在喉咙。 唯独冷路翔站在一旁,神色凛然,“我是赴戎机明面上镇守缙云山脉的宁武关武者,你若是杀了我,就等于和我赴戎机公然挑衅。” “所以说,你不肯坐以待毙?” 面对少年的突然近身,冷路翔一脸惊慌,连忙向道观跑去。 李成蹊原地不动,静观其变,但是他一身的杀气紧紧锁定冷路翔。 下一刻,窃夫撞在道观大门,如齑粉般烟消云散。 “阿酒,接下来你要在这修行,直到我回来。”李成蹊忽然说道。 画阿酒一脸惊讶,“你要去哪里,带上我一起。” “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你,所以你就安心修行吧。”李成蹊揉了揉他的脑袋,伸手捏了捏他的腰间,“希望下次见到你,千松逐岩不再是空谈。” 画阿酒一脸不舍,还要告别,就见少年原地消失,不知所踪。 第五十九章 后继无人的遗憾 “冯卜筑,你小心点,这会儿形势危急,我可顾不上你。”一脸血色的男人沉声提醒身后紧紧跟随的武者,同时眼神环顾四周,不敢有丝毫大意。 名为冯卜筑的武者惊魂甫定,见风吹草动都疑神疑鬼,不用前边的武者提醒都小心翼翼,这会儿四下无人,低声骂道,“该死的窃夫,欺我新野无人,要不是各大宣侠无暇顾及这片地界,能由得他们追杀我们?” 前面的男人还要回话,突然神色一变,一掌推开冯卜筑,沉声告诉道,“你快点走,把消息传给显侠。” 冯卜筑还在犹豫,宁武关的气息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一掌将男人按在地上,同时暗中用力震碎他的脊椎。 “司宣侠,你以为你俩还能走的了?” 冯卜筑感受到宁武关的气息,已觉得呼吸不顺,再见到窃夫的模样,瞬间吓破了胆气神,一屁股向后跌坐在地,口中呜咽道,“你怎么可能会到这方地界?” 窃夫一脸得意,“你以为你俩丢了同伴,走小道逃窜,就能躲过我的追击?” “痴人做梦,宁武关的手段不是你们这种下三关能揣测的。”窃夫似乎仍然不太放心脚下的司宣侠,一寸一寸碾碎他的脊椎,不至于立刻丧命,但是这辈子注定无缘修行。 “行侠为民,修行举正?封侠,宣侠,我看你司宣侠以后有何颜面担任?” 冯卜筑牙龇欲裂,顾不得心头的恐惧,奋然冲向举剑窃夫。 但是他临闾关巅峰的力量在窃夫面前不值一提,只见窃夫像是打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就将他拍飞十丈外,然后提起脚下的司宣侠。 “听闻桃城你的侄儿司渔山修炼有成,已经到了临闾关的临界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见他?” “该死的窃夫,我就算饿死,也不会让你拿我要挟我司家人。” 窃夫冷冷一笑,“司宣侠,我若不想让你死,你以为你能有机会寻死?” 司宣侠顿时哑口无言。 “两年前,你侄儿司渔山和郑睿庆、耿宇飞等人坏我赴戎机大事,现在终于让我逮着机会抓着你司家人。” 窃夫走到冯卜筑的边上,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毫不留情地踩碎他的胸骨,穿透他的心脏,再透过脚底运转一缕真气,震碎他的五脏六腑,确认毫无生机。 “缙云岭冯卜筑,别家临闾关被抓还有条活路,但是你冯家,我逮住一个就杀一个,逮住一双就杀一双。” 似乎觉得义愤难平,窃夫又补了一脚,“区区山门也敢搅和我赴戎机入主大事?真当我赴戎机拿你们没办法?” 窃夫慢慢地转动脚尖,一点一点地碾碎他的体魄,丝毫不亚于抽筋扒皮之痛,但是冯卜筑始终一声不吭。 “嘴硬?这片地界由我坐镇,有的是时间陪你玩,慢慢陪你折腾。” “我倒想看看是你缙云岭弟子冯卜筑骨气够硬,还是我赴戎机折磨人的手段够狠?” 冯卜筑瞳孔布满血丝,抬头怒视着眼前的窃夫,“哪怕你杀了我,封侠之心不绝,我缙云岭依旧会有人站出来。” “站出来?如今新野县几人还敢拜入你缙云岭,不都是转投那门槛更低的括苍山?” “曾几何时,民间歌曰:缙云出豪侠,括苍多神秀。若问何处去,一心踩缙云。但是现在,你瞧瞧,哪怕是封侠时代,那些无望封侠的人活来活去还不是昧心苟活?” “冯卜筑,缙云岭如今是不是就剩些冯家人?” 窃夫一脸笑意。 “窃夫,你不得好死。”冯卜筑被他最后这句话戳中心窝,忍不住破口大骂。 窃夫闻言,不以为怒,反而一脸得意,低下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冯卜筑啊冯卜筑,你就该死,你知道不?” “不只你该死,整座缙云岭都该死。” 窃夫神色张扬,小人得志,不停地嘲弄冯卜筑。 忽然之间,一道身影激射而来。 窃夫不假思索,丢下司宣侠,体内真气疯狂涌出,双手猛然迎上。 砰! 一声巨响,司宣侠和冯卜筑被劲风掀飞。 窃夫向后连退三步,眼神低沉,“我是赴戎机仟夫长,你又是谁?” 这道身影看了眼冯卜筑,哀声回道,“取你狗命的人。” 窃夫大惊失色,顾不得思考此人是何来头,直接洞穿肩头,燃烧秘技,疯狂后退。 但是这道身影犹如附骨之疽,不依不饶,死死地盯着他,更可怕的是二人体魄相差极大,窃夫动用全部的真气才勉强挡住他的随手一击。 在速度上,窃夫有着明显的短板,来人一次动身,至少要击中他一拳,才能醒悟过来,缓慢反击。 “天下窃夫本都该死,但你今个罪该万死。”这道身影似乎不愿意再拖延,陡然爆发压倒性的力量,向下一掌拍落,凶猛的气息轰然垂落。 窃夫誓死反抗,却无能无力,睁大眼睛地看着那股气息扑面而来,震碎他的五脏六腑,然后来者一脚踩在他的胸膛,碾碎他的窍穴,将他踢到冯卜筑的边上。 “抱歉,恕我来迟。” 冯卜筑笑骂道,“杂碎,本大爷是缙云岭冯卜筑,我可是缙云岭冯卜筑,你怎么敢在我的面前站着?” 来者闻声,果然毕恭毕敬地盘膝坐下。 冯卜筑心满意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强撑着那最后一口气,问了句听不到回答的话,“我缙云岭真的后继无人?” 来者潸然泪下,开口回了句注定他听不到的话,“你缙云岭不会后继无人,世间像你缙云岭的还有许多,比如灞陵桥、庆春泽。” 边上的司宣侠先是一脸惊讶,又是一脸骇然,再到现在的一脸黯然,“敢问少侠为何而来?” “为了不让赴戎机称心如意,更为了宣扬新野县的侠义。”来者将冯卜筑的身子搬起,对一个方向坐直,好似在盘膝打坐,似乎又觉得方向不对,转头问道,“缙云岭在哪里?” 司宣侠连忙指着西边回道,“在西边。” 来者将他面朝西方,用黄罗伞撑着他的身体,然后提起窃夫,强行折断他的膝盖,让他跪在冯卜筑的面前。 “我不会主动杀你,但是我会让你在此枯跪至死。” 司宣侠在旁劝道,“少侠,人死为大。我们最后带冯兄弟赶回营地,回禀军情。” 来者没有回话,而是直接上去按在司宣侠的脊椎,渡过去一大截的真气,直到自己的脸色发白才停下,“你自己先回去吧。” 感受到脊椎传来的活性,司宣侠瞬间目瞪口呆,“少侠是一阳剑派的传人?” 来者答非所问,“你先回去,将军情禀明,届时再来此处。” 司宣侠见他不肯多说,径直离去。 “你放心,我会看着你到死。”李成蹊用木棍抵住他的下巴,让他面对长眠的冯卜筑,寒声说道,“你赴戎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 第六十章 应邀,惊变 “在我们活着的时代,人人向往侠义,不再事功求利,哪怕是商贾之家在侠义的熏陶下,也不会急功近利,大体上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为什么你赴戎机偏要一意孤行,搅乱我龙阳洲大好局面,偏偏在我龙阳洲兴风作浪?” 夕阳下,孤身一人的布衣少年背着把黄罗伞,与一位中年男人并肩而坐,在他身前是心如死灰却不断苦苦哀求呜咽的武者。 “自古成王败寇,你封侠遍布九洲,我赴戎机依旧有坐镇一洲之象,由此可见,举正封侠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哪怕被少年折断了脊梁,这位武者依旧没有失去一身的傲气,相当桀骜不驯地沉声回道。 少年正要回话,忽然心有所动,起身捡起枯枝,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赴戎机想要坐镇本县,也得问问封侠的意见,在此之外,也得听听我们这些游侠的声音。” 武者还想回话,同样感受到外来的气息,连忙神色惊变,准备起身提醒,可惜他已被碾碎了体魄,徒劳无力地往前栽倒。 “打小,我就明白,杀人莫过诛心。” 少年阴冷的话音冷冰冰地敲打在武者的心头,然后见他气息高昂,迎上追来的窃夫们。 “大胆贼子,谁给你的贼胆在此拘压我赴戎机仟夫长?”窃夫中的领头武者见到仟夫长被俘,丝毫不觉得是黝黑少年所为,唯恐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伤了仟夫长的性命,先是高声怒吼,意图震慑他。 不曾想眼前的少年不以为然,眼神环顾这群窃夫,反而露出轻蔑的目光,“区区仟夫长就派了九个人前来追随?” 领头武者大怒不已,似乎是觉得少年不知深浅,起身露出临闾关的巅峰修为,欺近少年的三步外,盛然递出一拳。 下一刻,拳风随风消散,少年黝黑的粗糙手背抓住领头武者,轻轻地那么一捏,拳骨碎裂,血流不止。 “区区泥胎身体魄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少年的声音让众窃夫如坠冰窟,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所有窃夫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少年瞥了眼他们,双手将树枝往中间一折,啪地一声折断成八截,然后眼疾手快地催动真气,将断枝向前方一推,就见断枝犹如剑气,瞬间激射向远方。 那些来探路的窃夫逃跑不及,慌忙转身迎击,却不想一遇到断枝,连真气加持都来不及,就被一截断枝径直贯穿眉心,目瞪口呆地一头倒下。 此时,仟夫长眼睁睁望着同伴的气息全无,不再是寻常可见的冷漠,而是一脸愤怒,以头抢地,低吼不休。 少年转身走回,用枯枝挑起他的下颚,“游侠尚勇,更忠侠义,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手段不仁。” “你对冯卜筑居高临下地嘲讽,今日何尝不是被我拎在手中?” 仟夫长沉闷吼道,“小儿,你不得好死,我赴戎机高手如云,迟早会抓住你这散兵游勇,以慰我在天之灵。” 少年嘴角一撇,“人死如灯灭,你就别想死后还能坐观天地间。” 仟夫长哼道,“无知小儿,我赴戎机设有英戎殿,所有为我赴戎机现身的武者都将位列其中。” “你以为只有封侠设有举正封名?我赴戎机设名封正,比你封侠的历史更源远流长。” “死从来不算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惧怕你的。” 少年默然一会儿,松开枯枝,“既然不怕死,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 少年一松手,仟夫长噗通一声栽下来,摔在地上,满口鲜血,气若游丝,已经口不能言,但是眼中的求生欲和怒意生生不息。 “活着是本能,求名是欲望,封侠是理想。你也好,我也好,都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少年蹲在他的身前,看了眼那脸色犹如白腊的故人,忽然生出无限的感慨。 “看来你是等不到别人来救你的。” 哪怕再心有不甘,仟夫长的气也已又到了尽头,颓然无力地合上双眼。 这时,少年起身,背起冯卜筑,往边上的树冠跳去。 原来,有头成了精的妖兽循着血腥味而来,见着了这些窃夫,大口朵颐。 哪怕是身为不同阵营,少年依旧在为他们和冯卜筑念往生咒,希冀他们来生平平安安,不用再卷入尘世的风波。 当妖兽吃饱喝足,拖着尚有余肉的离去。 司宣侠这才带人赶到这边,闻着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毫无不适的神色。 “司宣侠,您说的冯卜筑和那位少侠似乎都不在这。”有位年轻武者望着满地的血色,依稀察觉到妖兽的气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没有激烈的打斗,而且这里残留着妖精的气息,更证明不曾爆发冲突,所以我觉得那位少侠应该是在妖精离开前解决了窃夫,此时或许正平安无事地蹲在别处。” 司宣侠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东略行事颇有条理,既然是你说的,我想少侠定然无事。” 年轻武者望着满地的残肢断臂,一一检视,欣喜发现,“我家二叔不在这。” 司宣侠也是面露惊讶,“少侠竟然肯背着卜筑离去?” 冯东略俯身察看脚印,见某处足迹鲜明,往少年跳去的方向看去,见那处树冠有些许异样,沉声提醒众人,“大家小心,附近有人。” 少年蹲在树冠,细心观察众人的反应,见大多数人神色紧张,唯有被称为东略的年轻武者紧张之余,还带有一丝遗憾,但他将之压在心底,丝毫不愿显露。 “在下东武城吴方隅,见过诸位。”少年背着冯卜筑落在地上,高声回道。 冯东略先是下意识握刀,再看向他背后的冯卜筑,不易察觉地闪过悔恨神色,接着是深深的自豪,向少年躬身拜谢,“缙云岭冯东略谢过吴少侠。” 少年自然是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面对他的拜谢,侧身让开,“未能救下冯大侠,方隅愧不敢当。” 冯东略言辞诚恳道,“吴少侠救下司宣侠,对我新野有大恩大德,担得起我们一拜。” 说罢,他又再次躬身拜谢。 这一次,李成蹊不再躲闪,而是上前交过冯卜筑,“冯大侠临终前,希望你缙云岭后继有人,所以我想问一问缙云岭如今还有多少弟子在世?” 冯东略神色正然,骄傲地回道,“缙云岭尚有二十四人在世。” “其中十八人在缙云山脉迎战赴戎机,山门之中由六位女眷坐镇。” 李成蹊默然无声,最后回道,“我曾见过进退有据的冯承当。” 冯东略抱起冯卜筑,面露悲痛,但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沉声问道,“吴少侠,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成蹊坚定地回道,“斩赴戎机,行侠为民。” 冯东略没有接话。 李成蹊又说道,“若是司宣侠不嫌弃,我愿意加入这片战场。” 司宣侠面露喜色,但还强忍着欢喜问了句,“吴少侠,一旦卷入这场风波,赴戎机都会将你列入必杀的名单,只怕你日后行走江湖,不会太容易。” 李成蹊平静回道,“在不平处行侠,在恶行中仗义,从来都该有为之献身的觉悟。” 冯东略接道,“既然如此,闲话少说,我们先回营地,从长计议。” 李成蹊应了声好。 司宣侠深感欣慰,正要相邀同行,忽然见到空中升起一道烟花,神色大变,“不好,有人夜袭营地。” 第六十一章 山阵被破,窃夫杀来 “打开大阵,我们保证不杀任何人。”山脚下,身着黑衣的铁面武者高声叫道。 在他身前,有座无形之墙挡住去路,一时半会儿显然难以攻破。 大阵内,负责坐镇的武者姓唐,名弦超,此时在他周遭围坐十二位武者,气息在居庸关到临闾关不等,一身气机蠢蠢欲动,面色凝重。 “弦超,窃夫之话不可听信,万万不可打开大阵,放他们进来。”说话之人神色紧张,似乎非常担心有人私通外敌,打开大阵。 唐弦超慎重点头,“我明白,窃夫都该死,他们的话当不得真。” 营帐内,众人神色焦虑,好在无人提议打开大阵,放窃夫入阵。 “王蒲葵,这次窃夫寻到我们的营地,而且还带了宁武关武者前来破阵,哪怕是司宣侠赶回来,我担心也挡不住,你说如何是好?” 先前说话之人就是王蒲葵,一听这话,猛拍大腿,硬气回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我王家人别的不多,就是勇气,是咱桃城第一。” 唐弦超摸了摸额头,就当没听到,环顾帐中其余十人,问道,“诸位兄弟,有何妙招,不妨谈谈?” “有什么好说的,宁武关一力降十会,我们一旦被他们攻破大阵,铁定要被屠杀,大不了背水一战,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王蒲葵高声叫道。 唐弦超面露无奈,“蒲葵,你安静会,帐外还有其他义士旁听,不要丢了咱们桃城的颜面。” 王蒲葵沉声回道,“我王蒲葵没别的话,他窃夫不服就干,生死看淡,谁还怕谁不成?” 唐弦超不想理他,伸手按在他的肩头,“若是诸位都没办法,那我们就静候司宣侠归来,今夜到此为止。” 其余人默不作声,转身离去,王蒲葵独自愤懑地留下。 阵外,叫阵窃夫嚷嚷不休,见无人应答,便抽身回返,对一位双手背在身后的武者躬身回道,“魏仟夫长,胆小鼠辈不敢开阵,接下来我们如何是好?” 魏仟夫长看了眼山腰的微弱灯火,沉声问道,“以血阵破阵之事,不可行?” 窃夫果断回道,“回魏仟夫长的话,若是强行以阵破阵,只怕列阵同胞皆要捐身,未必有些得不偿失。” 魏仟夫长眉头紧皱,又问道,“此处是新野桃城营地,若是我们攻破此处,算不算攻破新野半县之地?” 窃夫想了会,确认无误后,才回道,“新野县五大要地,新野、桃城、夏津、武邑、衡漳,如今才拿下一座夏津,但武邑年底破城在即。若是先拿下这座桃城营地,依照规矩,我们就算攻下了半县之地。” 魏仟夫长神色坚决,挥手传令道,“告诉他们,今日攻城身陨者,可入英戎殿。当封侠时代结束,我等自然会用秘法引他们的魂魄归来,重返人世。” 窃夫不敢犹豫,遂转身传令。 魏仟夫长眺望山腰,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对边上的武者说道,“济佰夫长,此处由你坐镇会,我去环山一探究竟,以防错过下面人办事不力的地方。” 济佰夫长躬身应是,“魏仟夫长大可放心巡狩,我定当以命担保。” 魏仟夫长点了点头,纵身离去。 此时,窃夫所在之地血气弥漫,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声。 身在大阵内的武者们心生惶恐,纷纷跑向营帐。 唐弦超霍然起身。 王蒲葵一身战意,跃跃欲试,“来吧,该死的窃夫,今夜我要不杀你个七八人,我就不叫王蒲葵。” “弦超,窃夫是在以血阵攻阵?”帐外忽有武者冲进来,沉声问道。 唐弦超重重点头,“我们这座山阵牵连一泉三山的灵气,外人若无入阵秘法,等闲不可入,哪怕是宁武关也是如此。” “就算血阵势大,攻击性极强,要想破阵也得付出近二十位居庸关武者的性命,我真的没想到有宁武关坐镇的窃夫会出此下策。” “先前徵阳宗有言在先,定下规矩,让我们新野县和赴戎机在缙云山脉设坛做法,以百年为限,各论输赢,最终由胜者掌控新野县。” “如今赴戎机已拿下夏津、武邑也破城在望,一旦再拿下咱们这里的桃城,基本上就等于稳操胜券。” 边上怒气冲冲的王蒲葵一听到夏津,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群无知鼠辈,竟然害的我梦宣侠引咎辞职,流放他乡。” “要是让我抓住夏津那群人,我保证不把他们打出翔来。” 唐弦超无奈提醒道,“蒲葵,注意大家形象,家老不在,你也不能放飞自我。” 王蒲葵一拍大腿,怒回一句,“就是老祖今天在这,我也是这个胆子,他赴戎机当头,我还不能为所欲为一次?” 说罢,王蒲葵走出营帐,对帐外的武者喊道,“哪位兄弟是独生子或者尚未婚配?” 一时间,无人应答。 忽然,有人指着边上的武者喊道,“他,阜城钟嘉平未曾婚配。” 被点名的武者神色一慌,“我堂堂武者临闾关武者怎么能不战而逃,你们休想把我赶出去。” 王蒲葵身影一动,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往地上那么狠狠一砸,摘掉他腰间的令牌,随手抽掉他体内的真气,对边上的武者哼道,“你去把他丢外面,动静小些。” 其余武者见状,立刻慌忙逃窜,唯恐被王蒲葵给扔出去。 但是王蒲葵一身修为仅次于司宣侠,是板上钉钉,铁定有望年底跻身宁武关的武者,一旦出手,场中鲜有武者能敌,何况还有其他人的帮衬。 没花多少时间,大阵内就揪出一半的武者,然后被王蒲葵一一点名丢出大阵,任其自生自灭。 最后,王蒲葵看了眼唐弦超,“你是自己离开,还是让我请你出去?” 唐弦超眼神坚决,放出不亚于他的气息,“凭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和我虽然都没结婚,但是我王家尚有子嗣留在桃城,而你唐家到你这一代,已经是弹尽粮绝。” “祖父准许我来这,已经做好了唐家无后的准备。”唐弦超如智珠在握,云淡风轻。 “唐弦超,桃城三老不可断绝,难道你不懂这个规矩?”王蒲葵怒声质问道。 唐弦超潇洒一笑,“封侠时代,三老豪绅已不再是象征,封侠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只要我桃城司宣侠安然无恙,我桃城就不算倒下。” 王蒲葵目露怒火,“唐弦超,不要冥顽不灵,速速离开。” 唐弦超仰天长啸,不予理睬。 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山阵被破。 济佰夫长神色欣喜若狂,对赴身破阵的同胞毫不在乎,大手一挥,“圣门武者听令,杀光桃城武者,一个不留。” 众窃夫高声应好。 此时,司宣侠等人才刚刚看到那道升起的烟花。 第六十二章 弦超燃血、少年救人 环山而行的魏仟夫长如入无人之境,一路走来,无人敢阻挡他的到来,某些修炼有成的妖兽见着他非但没有杀来,反而瑟瑟发抖地躲在暗处,唯恐惹怒此人。 此时,他忽然感觉到山阵被破,欣喜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早知血阵如此好用,我就该提前使用,死些不成器的武者,换来我赴戎机一座要地,这些人也算死得其所。” 他虽然停下脚步,可巡视一方的气息并没有落下,如今环视半山,并未察觉异样,也没有察觉到掩藏的气息。 “掷钱为凭,若是正面,我就返回。若是反面,我就巡视。” 说完,他从袖口抖落一枚铜钱,向上轻轻一抛,眼看就要正面落在手心,忽然叹了口气,那枚铜钱如通灵性,立马翻了个身,以反面落下。 “看来我赴戎机的武者运气不佳,只好借助生死磨练。”魏仟夫长摇头叹息,“哎,也不知道这件事过后,这群人能活下来多少。” 他的言语中满是叹息,脸上却毫无表情,眼中甚至流露出了兴奋的目光。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桃城营地已战火弥漫,近两百位下三关武者杀伐不断。 王蒲葵一刀砍翻眼前的窃夫,沉声劝道,“唐弦超,你现在走还来得及,那位宁武关武者不知所踪,想必是不愿下场。” 唐弦超一剑刺穿身后窃夫的胸膛,用力一震,震碎他的心脏,潇洒回道,“生死之间有大气魄,我始终迈不过这道坎,于心何安?!!” 王蒲葵大惊失色,“你疯了,那可是货真价实你宁武关武者,你怎么敢想到用他做你的磨脚石???” 说话之间,王蒲葵又是一刀斩落一人。 唐弦超与他不挑临闾关的武者,尽找那些境界低微的窃夫,手起刀落,就是一人。 “我唐家不疯,如何是三老之首?”唐弦超傲然回道。 王蒲葵愕然,猛地察觉不太对劲,转身就是一刀架上。 铿锵一声,王蒲葵顿时觉得虎口发麻,险些被来者一刀震碎虎口。 “桃城王蒲葵从来不杀无名鼠辈。” 来者笑道,“杀你者,赴戎机北佰夫长是也。” 王蒲葵又接了句,“除非是该死的窃夫。” 北佰夫长勃然大怒,临闾关气息疯狂外泄,竟然胜过王蒲葵半分,作势加重力道。 王蒲葵力不能敌,立即拖刀遁走。 边上的唐弦超见状,一剑刺死窃夫,起身去助他,忽觉一道刀锋从左侧杀来,连忙横剑。 哐当一声,唐弦超被迫后退,不慎被剑身拍在胸口,吐出鲜血,眼神尤为忌惮。 “又是一尊半步宁武关武者?” “无知鼠辈,记着杀你的人,是赴戎机济佰夫长。黄泉路上可不要报错了名号,下辈子要是想来报仇,我等着你就是。” 唐弦超面露惊讶,与王蒲葵对视一眼,“蒲葵,看来我是没机会踏入宁武关。” 王蒲葵闻言,失声劝阻,“不要。” 然而话音未落,唐弦超已露出一身血气,与赴戎机的秘技燃血如出一辙。 济佰夫长面露怒意,“该死的鼠辈,临死前还想拖累我。” 说罢,济佰夫长也放出一身的血气,提刀砍去。 唐弦超剑随心动,沿着砍来的刀身一滑而下,直指刀柄,趁着他还没回神,一手转动剑柄,环着刀柄直割他的手腕。 济佰夫长冷笑一声,先用血气消退剑锋的锐利,再用肉身抗住这一剑。 “鼠辈,知道什么是磐石体魄?” 济佰夫长毫发无伤,顺势一拳击中唐弦超的肩头,震碎他的肩骨,让他失去些许灵活,再一挑刀柄,击退其人。 “北兄,那边的黑脸少年不太对头,和记录中的武者都对不上,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北佰夫长倒是没有犹豫去探路,但对他的安全颇为挂念,“济兄,你以一敌二,会不会有些托大?” “如今我秘技一开,打一个是亏,打两个也是亏,不求马上杀敌,能拖一会是一会,准没问题。” 这番话说的毫无傲气,但却让唐弦超与王蒲葵面露难色,眼前的窃夫进退自如,压根不是先前言语显露的鲁莽之辈。 看着他俩的脸色,济佰夫长哈哈大笑,“能修炼到临闾关的武者,哪个是简单人物?除了那些天生体魄有助于修行的天之骄子,咱们这些普通人没点脑子,练武也就是等死。” “当然,你俩以为我蠢,自然是更蠢的那类。”济佰夫长一指唐弦超,“亏了你不是封侠,要不然我都要被你的自大轻狂给笑死。” “就你这种脑子,也想借助生死危机,浴火重生?我看是自寻死路还差不多。” 唐弦超一肩被毁,已是心生哀意,又被他言语讥讽,越发无精打采。 好在王蒲葵在旁吼道,“唐弦超,你堂堂三老后人,怎么能被野狗训斥?输了就输了,没啥大不了,但是咱们大家之后,可不能让野狗给啄了眼,失了魂。” 唐弦超闻言,立马重新振作,咬牙忍痛,“窃夫,我就不信你磐石体魄真的是肉身强度,而不是真气加持。” 说罢,唐弦超一手持剑,一手垂下,愤然上前。 王蒲葵在旁刀锋协助,不容他窃夫拉开距离,始终将其困在两人的三步之内,让他的刀不得称心如意。 话分两头,北佰夫长找到黑脸少年,沉声威胁道,“哪里来的小崽子,竟敢不知死活,搅和我赴戎机的千秋大业?” “赴戎机?”少年故作惊讶道。 北佰夫长一脸傲然,“小崽子,给我立刻滚开,要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少年看了眼形势危急的非黑衣武者,试探性地问道,“若是我加入战局,说不定能救下不少人,赚取个好名声。” 话音落下,少年就腾身去扶起一位非黑衣武者,一伞戳穿黑衣武者的胸膛,高声叫道,“东武城吴方隅到此一游。” 北佰夫长见他出手,眼神一凛,身影一晃,意图偷袭少年,没曾想少年轻松躲开他这一刀,同时又挪步救下一人,再次说道,“东武城吴方隅到此一游。” 北佰夫长唯恐这小子真的加入战局,沉声说道,“吴方隅,你不就是求名?小事,若是你答应我,就此离去。日后我赴戎机入主桃城,必然举荐你为一方封侠。” 吴方隅神色微动,但想了想,又救下一人,“你别想欺负我小,我可精明。现在我救下这群人,桃城耿宇飞耿宣侠还能少得了我的好处,说不定一时兴起就能赏给我十枚八枚泥胎丸。” 似乎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少年又喊了句,“东武城吴方隅到此一游。” 北佰夫长闻言,会心一笑,从怀中丢出一枚丹药,“这枚筑基丹,虽然比不上泥胎丸,但也是下三关武者的圣品。” 少年接过筑基丹,连连拱手。 负责压阵的王蒲葵神色微动,“吴方隅,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唐弦超一心扑在济佰夫长身上,无暇他顾,乍听这名,随口回道,“这个名字当然熟悉,他是……” 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股不容反抗的气息先发制人,将周身百丈内的武者不由分说地压倒在地。 就连济佰夫长都未曾幸免。 “大人,求您收了神通。”济佰夫长开口恳求道。 然而,这位横空出世的魏仟夫长不为所动,依旧故我地压制着众人,对王蒲葵和唐弦超更是特殊对待,“两位名门之后,宁武关的滋味如何?” 措不及防之下,真气压身,二人立刻气息不畅,体内真气不听使唤地动弹不得。 但是王蒲葵性子急,一翻身,一手按在地面,愤然起身,指着窃夫骂道,“滋味不错,就是你这野狗没机会试一试。” 唐弦超感受到这股气息,没有急于起身,而是静气凝神,细细品味其中传来的杀意。 “不够纯,不够精,比显侠差了太多。” 比起王蒲葵的怒骂,这句话更让魏仟夫长神色震怒,当即一掌向他拍下,接着一脸笑意,“这一掌如何?” 唐弦超沉浸其中,仍然觉得不好,“太杂太碎,真气华而不实,相比与我们,还不如济佰夫长。” 魏仟夫长哗然大怒,一抖长衣,气机如山岳,疯狂砸下。 “我让你觉得我太杂太碎?!!” 面对他的倾力一击,唐弦超仍然觉得不满意。 王蒲葵失声喊道,“弦超快躲,否则你会死的。” 唐弦超坦然笑对,“死又何妨?!!” 下一刻,气机扑面,眼看就要陨落,唐弦超忽然原地消失。 魏仟夫长眼神一紧,凝神追去,见黑脸少年正将人带走,怒意上涌,“哪里来的小崽子,竟然敢在我魏仟夫长手下救人?” 少年将唐弦超抛走,转身迎上。 第六十三 砰! 一声巨响,少年被狠狠地撞飞,口吐鲜血。 魏仟夫长眼中的一丝犹豫瞬间消失不见,“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唐弦超神色焦急,慌忙起身。 少年擦拭嘴角的血迹,再次喊道,“东武城吴方隅到此一游。” 唐弦超不明所以。 王蒲葵终于想起少年的身份,出于对梦锦旭的敬意,高声提醒道,“弦超,别动,让他去解决。” 唐弦超闻声一愣,然后也恍然大悟,放声大笑,接着盘膝坐下,稳住伤势,恢复真气。 “小崽子,年纪轻轻,体魄不错,看你一身气血不像是出自龙阳洲名门大派,是小门派的天骄还是外洲武者?” “老狗,要打就打,你哪里来的废话?”化名吴方隅的少年李成蹊高声回道。 魏仟夫长见他年轻气盛,哂笑一声,纵身靠近少年,一拳砸落。 少年眼中闪过惊恐,匆忙举起黄罗伞。 只听到哐当一声,少年脚下大地塌陷三尺,将少年掩盖一小截身影。 “不错,体魄甚是强悍,在你这个年纪实属罕见。”魏仟夫长心生招揽之意,“小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赴戎机,仟夫长往下职位,任你挑选。” “区区佰夫长也想招揽我?”少年愤然加重力度推开他,然后起身拉开三丈的距离。 魏仟夫长看了眼济、北二人,咧嘴一笑,“确实,让你和这两个废物齐名,有些大材小用。” 说罢,他落下地面,一脚跺在大地上,以他身体为中心,一股无形无影的真气轰然爆发。 紧接着,百丈之内的武者如同被风浪掀起,一个个口吐鲜血,身不由己地翻飞出他的气势之外。 “吴方隅,若你肯加入赴戎机,新野第一封侠非你莫属。” 李成蹊神色跃然,“你说话算不算数?” 魏仟夫长大手一挥,口中说道,“所有赴戎机武者听我号令,跪下。” 话音落下,一位位武者面露惊恐地跪在地上。 魏仟夫长大笑道,“你看这就是人的奴性。我赴戎机以强者为尊,以强御弱,说什么都是一言堂,绝对没人敢顶撞我。” 李成蹊跃跃欲试,一脸惊喜的模样,将黄罗伞背在身后。 桃城营地的武者不明所以,连忙喊道,“少侠,窃夫之言不可信,一旦让他们攻陷本座营地……” 不等他的话说完,魏仟夫长神色凌厉,一道真气从他手中射出,径直穿透那武者的眉心。 “不识好歹者,格杀勿论。” 他的神色无情且冷酷,全然没有对待少年的耐心。 “吴方隅,我有的是耐心等你的回话。”魏仟夫长对少年满怀期待。 “如果我跟你走,你可以放过这座营地?”李成蹊试探性地问道。 魏仟夫长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可以,在我心中,一尊宁武关的少年绝对要比一座营地更强。” 李成蹊背好黄罗伞,笑道,“那我现在跟你走吧。” 魏仟夫长爽快点头,“所有人立即离开。” 济佰夫长脸色一沉,欲言又止。 北佰夫长失声劝阻,“大人,为了破阵,我赴戎机折损了二十位下三关武者。一旦这次放过他们,下次再想破阵就没那么容易。” 魏仟夫长脸色一阴,“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北佰夫长神色惊慌,连忙低下头,沉声回道,“大人,属下并无他意,只是我赴戎机武者培养来之不易,二十位同胞在此身陨,不能不顾。” 魏仟夫长冷眸一沉,纵身来到他的面前,抬手提起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对视他的眼睛,“那些同胞将在英戎殿重聚真灵,待到末日时代终结,自然会重归人间净土,死了就死了,有必要在乎?” 北佰夫长霎时间哑口无言,低垂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魏仟夫长用力一甩,将他砸在一边的石头上,头破血流,冷声哼道,“属下就做好属下的样子,别不知进退,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区区下三关武者,也配和我说话?” 说罢,他又对济佰夫长夸赞道,“好好学学人家,该做的时候做,该闭嘴的时候闭嘴,我赴戎机不是不准你们直抒胸臆,但是慷慨陈词前,先拿出足够的实力。” 魏仟夫长随手镇杀意图逃走的桃城武者,冷哼一声,“以为我答应这小子放过你们,就会不杀你们?” 李成蹊拍手叫好,低身恭维道,“魏大人快言快语,杀伐果断,不愧是坐镇一方的仟夫长,小子佩服佩服。” 魏仟夫长闻言,注意到少年的神色由始至终毫无所动,似乎对这些人的性命并不在意,暗暗揣测,“难道这小子是想挂个虚名,好让这些人念他的好,哪怕以后真在战场见了面,不幸被擒,也有条活路?” “小子,一旦入我赴戎机,与龙阳洲封侠是不死不休的,要么你被他们斩杀,要么他们被你擒杀。”魏仟夫长冷声道,“封侠的赏钱在赴戎机是大大的功勋值,价值非凡。” 李成蹊对此早已知晓,此时佯装初次听闻,神色一喜,高声问道,“那我不杀这些庸才,只斩杀那些封侠不就行了吗?” 魏仟夫长暗中一笑,“可行,但是这座营地目前并无封侠。” 李成蹊急不可耐地问道,“封侠在哪?” 魏仟夫长面露尴尬,“我也不知道封侠在哪里。” 李成蹊沉思片刻。 魏仟夫长也不急着催促,对济佰夫长哼道,“过来,说说哪些人必须得带走。” 济佰夫长低头走来,小心翼翼。 “瞧你这怂样,丢尽我赴戎机的颜面,让旁人看到你这样,还以为我赴戎机连同胞都杀?” 济佰夫长立刻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迎上他的目光。 魏仟夫长甚感欣慰,双手负在背后。 济佰夫长指了指唐弦超与王蒲葵,“这两人是桃城三老之后,是仅次于司宣侠的最高功勋值。” 魏仟夫长大气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赴戎机?” 王蒲葵性子急躁,破口大骂道,“狗贼,爷爷不宰了你,你就谢天谢地吧,还敢妖言惑众,败坏爷爷的名声?” 唐弦超依旧置若罔闻,沉浸在宁武关的门槛中,此时恰好有一丝气机游走周身。 魏仟夫长见状,扬手一掌拍落,口中哼道,“我问你话,为什么不理我?” 李成蹊不急不慢地撑开黄罗伞,挡住他的攻势,笑道,“大人贵为宁武关武者,欺凌下三关武者已经不合规矩,如今借故打断别人的破境,是不是既不合情理,也不合侠义?” 魏仟夫长冷眼看着少年,久久不动。 李成蹊直面此人,笑意盈盈。 魏仟夫长忽然一笑而过,“他若是跻身宁武关,我再来打杀就是。”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骤然降落,紧接着一道道身影急匆匆地冲入营地。 第六十四章 小英雄吴方隅 “大人快走,这是司宣侠回返,重新激发了山阵。”济佰夫长一见气息骤降,连忙催促道。 魏仟夫长镇定自如,“不过是一座下三关布置的山阵,能奈我何?” 济佰夫长神色焦急,“大人,山阵聚集一泉三山之力,先前我们以血气破阵,是乱了灵气的纯粹,而不是以力破阵,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山阵并无杀力。” 魏仟夫长放声大笑道,“你只管放心,我与山阵打过交道,坐镇之人不过是司宣侠,临闾关巅峰武者,不足为虑。” “正所谓喷泉的高度不会超过它的源头,临闾关武者驾驭的山阵最多也就是宁武关一境。” 就在这时,司宣侠等一行人来到王蒲葵的边上,环顾四周,发现少了过半的武者,脸色阴沉且悲伤,“蒲葵,我桃城武者折损如此之多?” 王蒲葵神色淡然,“没,我提前驱散了一些人。” 司宣侠面露惊讶,“蒲葵,你居然能想到放走他们?” 王蒲葵给了他一拳,“好你个司宣侠,还敢打趣我。” 司宣侠笑道,“为什么不可以打趣你。” “因为本仟夫长坐镇,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部都得死在这。”魏仟夫长骄傲地露出宁武关的气息,向新来的武者们一掌推出,气如惊涛。 司宣侠立刻神色紧张,但是没有畏惧的意思,双手一合,顿时有一道无形之墙护住众人。 劲风呼啸,其余人毫发无伤,唯有司宣侠口吐鲜血,“不愧是宁武关武者,确实比我临闾关要强。” 魏仟夫长见一击不中,心生疑窦,对李成蹊笑道,“小子,这位就是桃城宣侠,斩杀了他,我就算你大功一件。” 李成蹊回道,“我知道他是司宣侠。” 魏仟夫长先是一喜,再是神色一愣,“你认识他?” 李成蹊反问道,“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还敢招揽我?” 魏仟夫长眉头紧皱。 北佰夫长幡然醒悟,失声叫道,“他是救下桃城的武者吴方隅,就是他和梦锦旭破坏了我们的攻城计划,致使三位佰夫长身陨,近四十位同胞葬身桃城。” 他这么一说,魏仟夫长也想起这件事,“两年前桃城事迹败露,就是这小子破坏的?” 北佰夫长重重点头,“就是这小子害我赴戎机损失惨重。” 魏仟夫长闻言,非但没有目露杀意,反而一脸欣赏,“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委实是块好材料。” “小子,加入我赴戎机,我敢对你保证,二十年内保证让你跻身第六关,成为龙阳洲屈指可数的小天骄。” “大人,他杀我赴戎机武者,更破坏我赴戎机大业,万万留不得他。”北佰夫长失声劝拦道。 “良禽择木而栖,吴方隅这等良才实属罕见,能坐拥此子,与我赴戎机大有裨益,你眼见浅,不要在这胡言乱语。” 北佰夫长面露恨意,顾不得他的训斥,起身冲向少年,一刀斩落。 李成蹊轻松一笑,掌心真气狂涌,一拳打在他的刀身,直接震碎刀锋,再跟着一道真气加持,一拳击中他的眉心,将他重重地击飞。 少年得势不饶人,起身要去杀他。 魏仟夫长不知从何处握来一把刀,截住他的去路,笑道,“吴方隅,入我赴戎机,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李成蹊一拳打在刀身,气劲鼓荡,震的他虎口发麻,险些松开刀柄。 “司宣侠,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一旁观战的司宣侠大笑一声,双手再度合十。 这一刻,魏仟夫长终于察觉到了危机,神色微变,“小子,我要走,你是拦不住我的,但是以后我可不会再招揽你。” 李成蹊掂量过他的力道,神情从容不迫,“我觉得你今天走不掉。” 说完,少年露出宁武关的气息,直逼他的境界,甚至真气的雄浑程度更胜一筹。 这一次,魏仟夫长神色慌张,下令吼道,“北、济二位佰夫长,速速过来截住他。” 话音落下,这二人重整旗鼓,毫不迟疑地飞身而来。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先前那般来去自如。 王蒲葵纵身截住北佰夫长,“狗贼,咱俩的战斗还没结束。” 冯东略也随后赶到,拦住济佰夫长,“窃夫,我二叔的仇就先拿你祭刀。” 魏仟夫长面露怒意,急忙贯穿肩头,唤醒血气,不假思索地夺路而逃。 但是司宣侠早就有所防备,只见他双眼盯着魏仟夫长,双手往下一按,顿时有股无形之墙从天而降。 魏仟夫长感受到阻碍,持刀一横,势要破开。 然而,李成蹊紧随其后,将黄罗伞向前一推,不见劲风激荡。 魏仟夫长却遍体生寒,连忙回刀。 他这一回刀,那股气墙马上趁虚而入,砸在他的头顶。 哐! 下一刻,魏仟夫长目瞪口呆地望着黄罗伞穿透刀身,径直刺穿自己的肩头。 “这不可能,我赴戎机秘技燃血的血气护甲有不破甲之称,你怎么可能破开?” 李成蹊笑而不语,顺势一拧伞身,在他肩头钻出一道血洞,接着身影落回地面,按在司宣侠的肩头,向他输入一缕真气,“中三关号称一气不绝,万气不灭,千万别被他的肩头伤势给骗过去。” “马上告诉其他人,不要靠近他百丈内,他身上的血气有逆乱下三关武者之效,一旦被他的真气侵蚀,轻则真气暴走,重伤倒地,重则当场走火入魔而死。” 司宣侠神色一惊,连忙出声提醒,接着才问道,“吴少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此镇杀他?” 李成蹊笑道,“我已打通他的血脉,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燃尽自身血气而亡。”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得防备他的反扑。” 二人说话之间,李成蹊的真气一刻不曾停歇,始终截断魏仟夫长的真气,不让他有机可乘,落回地面。 “吴方隅,我先前对你还算不错,你身怀侠义,难道不该对我网开一面,放我一条活路?”眼见被困,魏仟夫长果断示弱求饶。 “身怀侠义,并不代表我要放虎归山,知道为什么是墨侠称冠我龙阳洲,而不是儒侠、僧侠、道侠?”李成蹊见他和自己交谈之余,还不忘分出一缕真气远遁,佯装不曾察觉地得意笑道。 “因为你墨侠最心狠手辣,对敌从不心慈手软,一旦认定与民有恶,从不分来龙去脉。”魏仟夫长见真气游窜,眼看就要落地,再度装出暴怒的样子,吸引少年的目光。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这也不是你趁机吞噬血气的理由。”李成蹊神色一凛,身影来到他真气落地的地方,一伞击溃那道血气,“宁武关的燃血不仅能助武者爆发一时的力道,更能通过吞噬别人的气血恢复伤势,对不?” “你究竟是谁?这是我赴戎机的不传之秘,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司宣侠,还请凝聚真气封住他的去路,我亲自去提前结果了他。” 司宣侠闻声,双手合十,气随心动。 这一刻,魏仟夫长如陷泥沼,难以动弹。 李成蹊却不受限制,如生双翼,拔地而起,腾空袭来。 “吴方隅,你不能杀我,我是赴戎机的仟夫长……” 少年掠空而去,又匆匆而归,一脸笑意,“司宣侠,看来我和桃城颇有缘分。” 司宣侠也是笑意满满,“梦宣侠不仅文武兼备,更慧眼识英雄,为我桃城带来一尊了不起的武者。” 济、北二人见魏战死,毫不犹豫地双双引颈自戮,但是李成蹊纵身一跃,及时救下济佰夫长,对他笑道,“所有人都得死,唯独你还有些价值。” 北佰夫长见状,死不瞑目。 但是王蒲葵可不会手软,痛快地从他身后一刀插入,“管你自不自尽,我都要给你一刀。” 说罢,他还用力一搅,血肉模糊。 “吴方隅,我听我大侄子提起过年,对你是仰慕许久,今日得见,才知道什么是少年英杰。”王蒲葵一边擦拭刀身的血迹,一边豪爽地笑道,“桃城王蒲葵,拜见小英雄吴方隅。” 冯东略一刀拍在济佰夫长的后脑勺,击晕此人,也俯身说道,“缙云岭冯东略,拜见小英雄吴方隅。” 一时间,欢呼声此起彼伏。 第六十五章 营帐会议 山腰处,点点星火。 一座营地,营中更多是豪杰。 一顶营帐,帐内满坐十三人,是席地而坐。 帐内正中间摆放着圆形沙盘,众人不分主次,围绕沙盘各抒己见。 李成蹊虽然在场中战力极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但是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听着众位武者的唇枪舌战。 司宣侠同样没有说话,只是用表情时不时地传达自己的感受。 圆形沙盘上有大致五色泥土,绿色代表森林,蓝色代表河流,青色代表山峦,黄色代表沟壑,还有白色,象征着一片片土地。 此外,沙盘上一圆代表己方一处据点,一叉代表赴戎机一处据点。 以方圆百座山峦,一条通天大河为限,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热情似火指着居中的沙盘说道,“桃城如今的山头不过三十座,而眼下这座山头其实是属于赴戎机的地界,只不过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连夜奔赴此处,将山阵定在此处。” 唐弦超知道他在说给谁听,又接着说道,“按照规矩,一方争斗必须由一方同境解决,不准任何人越界。” 这时,李成蹊举手,提出异议,“为什么赴戎机今夜会派出中三关武者血洗营地?” “先前王兄就提过,双方各自占有边界。”冯东略回道,“这次并不是赴戎机越界,而是我们兵行险招,越界闯入了他们的地界。” “攻方不得动用更高战力,但是守方战力不受限制。” 冯东略重重强调道,“我龙阳洲最重规矩,既然双方是摆上台面争斗,那么一切就得公平公正,绝对不容任何人打破规矩,否则违者必将受到严惩。” 李成蹊神情怔然,“若是赴戎机营地处处坐镇中三关武者,岂不是桃城永无翻身之地?” 冯东略笑着接道,“就目前的军情而言,赴戎机中三关武者不过六十人,今天被你接连斩杀二人,下三关武者阵亡高达百人。” “若不是我们脚力不足,连夜就能拔掉百座山峦内的所有窃夫。” 李成蹊愕然,问了个不解的问题,“我进入营地,看了大半天,也没见着骑乘?” 王蒲葵一拍大腿,怒意上涌道,“窃夫心思贼坏,哪次我们去郡守购买骑乘回来,都被他们给半路劫杀,伤亡惨重。” 李成蹊眉头一挑,第一时间就想到,“各大营地中肯定有内鬼坐镇,且身份不低。” 这次,司宣侠主动接话,“并不是我方出现了奸细,而是赴戎机有门掌观山河的神通,一旦有非人气血从外界进入,他们立马就能察觉,然后……” 司宣侠对此也是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口气,“赴戎机自诩圣门,源远流长,其功法底蕴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小封侠所能媲美?若不是有侠义之士慷慨赴死,前来助阵,我们新野县早就陷落。” 说到这,司宣侠又与有荣焉,高声笑道,“幸我为封侠,生在这时代。豪情与天同,壮志在我胸。不蒙同胞弃,不遭昏君害。” 营地中不乏酒坛,众人身前也不缺酒壶,说到酣畅处,司宣侠举起酒碗,邀请众人举杯共饮,“承侠气干云,歌快哉乘风。” 一时间,帐内低迷气氛全无,唯有咕咚咕咚的喝酒声。 只不过,这次没人再摔碎酒杯,扬长而去。 王蒲葵喝完酒,脸色泛起淡淡的苦涩,“我王家的酒被你们拖累,已经亏本了好几十年,这啥时候才是个头?” 唐弦超也哼道,“我唐家供给衣物,比你王家由来已久,难道不是亏的更厉害些?” 司宣侠一拍酒壶,骂道,“我司家补给杂物是一马当先,真要较起真来,岂不是亏的人仰马翻?” 冯东略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喝了口酒。 李成蹊坐在他的边上,低声说道,“缙云岭侠义无双,新野县没齿难忘,这份恩情永记心中,挂在嘴边念叨,与人心有害无益。” 冯东略又是喝干一碗酒,“愿早日荡平赴戎机,还我新野朗朗乾坤。” 众人高声应好。 书归正传,司宣侠见众人的热情再度高涨,笑道,“如今吴少侠前来助拳,明日清晨,我们就派遣一部分武者出营地,杀窃夫,夺回山峦。” 王蒲葵高声叫好,“杀杀,杀他个片甲不留,血流成河,不杀个痛快,难解我心头之恨。” 唐弦超却不认为有这么简单,“虽然司宣侠得知此处的中三关武者已赶赴显侠那处战场。但是兵不厌诈,谁也不敢保证窃夫真的倾巢而出,一旦军情有所差池,折损的不仅是那一支小队,更是我桃城整座战场。” 李成蹊主动请缨道,“既然吴方隅两年前是临闾关武者,两年后又以临闾关身份加入战场,算不上违背规矩吧。” 司宣侠劝道,“不行,窃夫诡计多端,吴少侠前来相助已是仁至义尽,一旦深陷重围,我等寝食难安,于心何忍。” “吴少侠年纪轻轻,已是中三关武者,未来必然是上三关武者,前途无量,怎么能在我小小新野深入险境,万万不可。” “这件事,无论如何,恕我司某不能答应。” 边上的冯东略也出声劝道,“司宣侠所言甚是,吴少侠作为本营地的第一武者,理当为我们坐镇大本营,击溃任何前来冒犯的窃夫。” “所谓君子不立危堂之下,吴少侠不可一意孤行。” 就连王蒲葵也出声劝拦,“吴少侠,我王蒲葵废话不多,就请您留在营地,为我们守住此处。” “营地在一日,桃城在一日,这座营地不容有失。” 李成蹊举起酒碗,与众人笑道,“承蒙诸位好意,方隅心领,但是我既然敢来这里,早就做好性命抛诸脑后的打算。” 此时少年洒脱之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意,那是种身经百战的杀意。 李成蹊高悬酒碗,目光决绝,似乎不准备做任何的退让,“行侠为民,舍身取义,我吴方隅问心无愧。” “赴戎机,我杀定了,今个谁劝也不行。” 第六十六章 林中第一战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山林。 山林中,有一队武者神色匆匆,脸上紧张却又激动。 为首的武者自然是李成蹊,只见他一身布衣,背后别着黄罗伞,腰间挎着雁翎刀,如一道闪光在林间往返穿越。 忽然,李成蹊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急忙返回近两里外,止住众人前进的步伐,低声问道,“根据昨夜的沙盘推测,此处应当没有任何赴戎机的武者坐镇。” 与他同行的王蒲葵性子急,当即回道,“没错,赴戎机旨在以守为攻,极少出现昨夜那般拔寨进攻的情形。” 李成蹊脸色越发凝重,问向冯东略,“你说赴戎机会不会早有准备,设好陷阱等我们过去?” 冯东略没有贸然回话,而是谨慎地问道,“你在前面发现了什么?” 李成蹊伸手露出一道气息,就见其中的血气弥漫,像极了赴戎机血阵中的气息。 冯东略眉头紧皱,握紧腰间的白玉坠,一声冷哼,却还没有说话。 王蒲葵不解其意,出声问道,“要是赴戎机在前面这座山头摆下血阵,咱们现在绕道而行,不就可以了吗?” 冯东略摇了摇头,“这样不行,一旦我们绕道而行,赴戎机必然准备越发充分,到时候我们再想破阵,只怕是难上加难。” 李成蹊点头接道,“就算我们破阵,赴戎机也必定加强戒备,铁了心和我们周旋到底,势必拖延到其余人赶回来的时候。” 王蒲葵见他俩似乎犹豫不决,脸色一沉,“东略,你是队长,该怎么做,你说了算。” 冯东略没有看向战力最强的李成蹊,而是痛下决心道,“闯阵,而且要势若破竹般长驱直入。” 王蒲葵沉声应是,正要激发秘法闯阵。 李成蹊在旁劝阻道,“血阵乃是以武者气血激发,以力破力,只凭我们这些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王蒲葵郁闷不已,瓮声瓮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成蹊看了眼冯东略,只见他握紧白玉坠,眼神中满是无奈,“吴少侠,你有所不知,别说是我们这支小队,就是显侠那边除了一力破万法这个手段,对他赴戎机的血阵也是无可奈何。” “这门血阵门槛极低,只要是递炤关的武者,愿意自燃精血,与其他人合二为一,就能随时随地召唤血阵,而且其时效性因为参与武者的多寡而长短不一。” “就连和你最为交好的梦宣侠都曾身陷囹圄,险些被斩杀。” 提及梦锦旭,李成蹊也是有感而发,“梦大哥在临闾关自困多年,要不然早就是中三关的武者。” 王蒲葵汗颜回道,“只怪我们不争气,学不来梦宣侠的武道境界,这才连累他迟迟不曾破境,还被窃夫诬陷。” 李成蹊深知此时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沉声对众人说道,“我传授你们一段心决,一旦遇着血气,就念诵心决,自然能抵御血气侵蚀。” 王蒲葵一听这话,面露喜色,可转念一想,“不对,这只能抵御血气,却不能进入大阵,怎么能破阵杀人?” 李成蹊神秘一笑,“你们只管跟我来,我自有办法解决。” 于是,众武者不再追问,牢牢记下他的心决,跟着他闯入两里外的血阵。 这一进阵,众人顿时感受到迷乱气血的血气,暴戾与混乱充斥心头,一时间众人都觉得一身真气如陷泥沼,寸步难行。 对于他们的到来,窃夫们不以为然,立刻就有众多窃夫联袂登场,一看到近二十位不速之客,那领头的佰夫长放声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王蒲葵一拍腰刀,噌地一声拔出刀锋,指向佰夫长,“窃夫狗贼,看你王大爷今个不拿你祭刀。” 佰夫长得意洋洋,高声笑道,“就凭你这临闾关的修为也想杀我?你们说说,他是不是痴人说梦?” 王蒲葵脚尖一跺大地,一方气息骤起,就要起身迎战佰夫长。 冯东略低声哼道,“蒲葵,不要鲁莽行事,且念诵心决,压制血气侵蚀,否则不等窃夫耗尽你的气血,这血阵中的血气就要钻入你的五脏六腑,将你吞噬一空。” 王蒲葵对李成蹊那是抱有十成十的信任,当即默念心决。 不仅是他,其余人也是赶紧默念心决。 这一刻,一股生机勃发的气息在血阵中冉冉升起。 以剑客自诩的冯东略露出一脸的惊喜,失声叫道,“这不是清心的心决,这是有关于剑的剑诀。” 不仅是他,其余对剑极为青睐的武者有深有同感,“念诵此道心决,只觉神清气爽,体内的剑意似乎不吐不快。” “确实如此,我感觉体内的真气都在向我手心汇聚,似乎想让我在此先出一剑。” 冯东略见状,当机立断,拔出长剑,直指前方,口中叫道,“山色满门守缙云。” 说罢,他手中的剑脱手而出,自他手中向前方激射。 不仅是他,其余用剑的武者也是心生欢喜,随着他的一剑递出,欣然使出自己的那一剑。 这一刻,十八道长剑掠空而起。 十八道剑气横贯长空,直直落在眼前的窃夫身上。 佰夫长见长剑凌空,骇然失声,“不可能,下三关怎么可能做到御剑飞行?” 说话之间,这位佰夫长手中的动作丝毫不慢,一手连连戳破天宗穴,第二次触发血气,环绕周身,愤然向上迎去。 不是他不想躲开,而是这十八道剑气腾空之时,就已经死死锁定他们的气息,各有所执地飞射而来。 嗖!嗖!嗖! 剑气破空声接连响起,佰夫长哪怕是不回头,也依然听清身后被利剑穿透身体的声音,当即毫不犹豫地吼出那句孤注一掷的秘法口诀。 “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但是,这一次,这十八道剑气不只是一次性的剑气,而是背后站着他们主人的一身修为。 “山色满门守缙云。” 冯东略一剑递出,见拿不下佰夫长,再次愤怒地咆哮道。 其余人斩杀各自的目标后,也毅然调转长剑,回射窃夫。 “血气化甲,坚如磐石。” 佰夫长见一道道利剑扑面而来,立刻口吐鲜血,激发更强大的血气,形成几乎实质的血衣,护住自身。 “就算你们杀了我,也依旧打不开血阵。你们不要忘了,我赴戎机的血阵,永远都是无法可解。” 王蒲葵一听,怒气冲冲地吼道,“狗贼窃夫,你不要嚣张,先拿你祭刀。” 这一次,无往而不利的长剑碰着血气,好像是刺入软绵绵的棉花中,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佰夫长放声大笑,“真以为我会傻乎乎地凝聚磐石体魄让你们砍?谁不知道天下灵气以剑气最具杀伐?” 此时,双方僵持不下,佰夫长也明白自己无路可退,越发嚣张,不可一世,“蠢货们,我赴戎机大业必成,你们桃城终将灭亡。” 额! 就在这时,一道显然与众人不同的利剑凌空而来,视若无人地穿透他的血衣,贯穿他的后脑勺,不知所踪。 接着,李成蹊现身在众人的面前,手持撑开的黄罗伞,向血阵上方一伞递去,口中还不忘笑道,“半亩方塘一剑开。” 下一刻,十八道长剑竟然挣脱了主人的束缚,顺着李成蹊的伞尖腾空而起。 第六十七 绕道而行 “求求你们别杀我,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我就是个普通武者,对你们造不成任何威胁。” 冯东略环视半山时,忽然撞见这个蹲在石块下的窃夫,听闻这番话,有所犹豫。 边上的王蒲葵二话不说,提刀上前,一刀枭首。 冯东略沉声哼道,“王蒲葵,你在做什么?” 王蒲葵痛快回道,“杀窃夫,扶正道。” 冯东略脸色阴沉,“蒲葵,我们不是侩子手,不能见人就杀。” “不杀?难道还把他这种贪生怕死的武者留着做战俘?” 冯东略握紧白玉坠,脸色一冷,“蒲葵,下不为例。” 王蒲葵拍着胸膛,反而不愿罢休,“东略,你说你留着窃夫做什么,这种祸害杀了,难道于你于我不更有利?” 冯东略神色颇为不满,却又不想和他争吵,左右观望,李成蹊迟迟未归。 “蒲葵,吴少侠前去探路,至今未回,也不知有何变故,难道你想和我在这浪费时间?” 王蒲葵怒气未消,强忍着心头的不痛快,闷声回道,“这件事先到此为止,等解决了赴戎机武者,我们再来好好聊聊。” 说完,他高声叫道,“兄弟们冲啊,宰了赴戎机,夺回桃城山头。” “宰了赴戎机,夺回桃城山头。” “宰了赴戎机,夺回桃城山头。” 一时间,群情激愤,战意高昂。 话分两头,李成蹊身法轻盈,转眼间来到山外山,眼前景色陡然由郁郁葱葱化作一片血色,摄人心魄,让人见之心神不宁。 就连李成蹊见着血色也心生忌惮,连忙压制住内心的躁动不安,伸手一拘血气,运转于掌心,气若游丝,近乎实质。 李成蹊心惊之余,越发小心翼翼,一步跨入血色之中,猛然觉察血气扑面而来,不再是先前的温火慢炖,而是恍若置身沸腾之水,一时间勾动体内真气疯狂跳动。 此时,山中窃夫负责坐镇之人,及时察觉到有人闯阵,沉声问道,“你们谁愿去往西方察看情况?” 当即有人回道,“回大人,小的愿意前去。” 窃夫看了眼他的修为,沉声提醒道,“你的境界尚未圆满,距离临闾关巅峰尚有一线之隔,这一去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武者躬腰回道,“属下知晓此事,但是我和诸位同胞不同。” 窃夫哦了一声,问道,“有何不同?” “属下的武道不在这,而在一次次血战。” 窃夫再次看了眼武者,神色微微动容,露出笑容道,“不错,不错,你的这份心思,本佰夫长记下了。” 武者受宠若惊。 “去吧,将来源探明后,回这和我如实禀告,如若遇上误闯此处的武者,不必痛下杀手。” 武者面露不解,“大人,若是斩杀来者,不正好助长我血阵威力?” 窃夫起身笑道,“此时血阵恰好足够我们用,不必再妄造杀业。” 这位佰夫长一甩衣袖,潇洒自生,“我赴戎机斩杀山中凶兽,炼化血气凝聚血阵,虽然有违天和,但是为了大业,也不得不做。” 佰夫长眺望苍穹,神色坚决道,“我赴戎机旨在传承忠义,颠覆侠义之说,绝不是世人所诬陷的大奸大恶之辈。” 武者颔首,欣然领命退去。 在他离去后,最接近佰夫长的武者豁然起身,低声问道,“大人,此子杀心极重,恐怕不会放过来者,要不要我去截住他?” 佰夫长大袖一挥,“不必,有些人的武道注定是充满血腥,旁人是拦不住他的。” 武者神色一怔,斗胆问道,“大人,您说的是小屠夫炅横?” 佰夫长脸色一沉,失神自言自语,“我赴戎机有此人,何其哀也。” 边上的武者不知其意,低头不语。 这时,李成蹊独自走在血色中,放出临闾关的气息,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格格不入。 那闻讯而来的武者到此,一见少年气息,心生警惕,顿时停下脚步,拉开十丈的距离,蹑手蹑脚地拔出战刀,潜伏在旁,伺机而动。 殊不知,李成蹊哪怕是将修为压制在临闾关,那体内一应手段仍然是宁武关,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到来,可是少年却没有急于动手,而是不动声色,看似无意地走去。 武者蹲在枝头,眼神低垂,打量着少年,如同雄鹰捕蛇,信心十足,静静等待少年的到来。 三丈内,李成蹊依旧视而不见,肆无忌惮地放着气息,而且脸上溢出极其敏感的细汗。 武者脸色一喜,握紧刀柄的手真气暗转,尽量克制体内的气息,不让气机泄露。 一丈内,李成蹊忽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然后捧着心窝,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是不堪血气的侵蚀。 也就在这时,武者真气全力而出,如狮子搏兔,不遗余力,猛然从枝头窜下,一刀斩落。 李成蹊也是做戏做足,啊地一声,佯装大惊失色,一个侧身,仅仅被刀锋擦在肩头,勾勒一抹鲜艳血红的血气。 武者见没有一击得手,本想一遁而去,但是他的眼神瞥见少年气喘吁吁,肩头血流如注,立马站稳身影,对李成蹊放声笑道,“小崽子,你知道这是哪里?” 李成蹊明知故问道,“这是哪?你又是谁?” 武者做出一副想要解释的模样,同时真气一抖,再次一步跨出,一刀横贯少年的腹部,势要将人一刀两断。 然而这一次,李成蹊早有准备,双掌上真气涌动,推开刀锋,脚步向后一退,连走三丈。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 武者咧嘴一笑,健步如飞,来到少年面前,口中吼道,“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话音一落,丝丝缕缕的血气顺着他的刀锋从天而降,如河水倒灌,疯狂朝少年的头顶袭来。 李成蹊见状,心头暗叫一声好家伙,眼神一沉,就要撑开黄罗伞抵御,但一想身在明处,不宜露出手段,索性与他如出一辙,低声叫道,“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然后,武者一脸茫然地望着脚下的血丝锋芒毕露,朝他腹部扑来,瞬间就吞噬了他凝聚的血气。 当然,武者茫然之际,手中战刀也不遑多让,原地一摆,如神龙摆尾,击溃袭来的血气,接着一步退出三丈外,口中哼道,“你怎么会我赴戎机的秘法?” 李成蹊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是如何做到不借助自身血气,激发秘法?” 武者邪魅一笑,“去地狱问阎王爷吧。” 这一刻,武者气机陡然爆发,身影恍若一道血光,嗖地一声一刀斩在少年脖间。 铿锵! 少年安然无恙,那把战刀应声而断。 武者见到这一幕,顿时被吓的魂不附体,毫不犹豫地夺路而逃。 “想走,你问过吴某人的意见没?” 李成蹊一步追上武者,一手按在他的背后,将之重重地砸落地面,激发一地的灰尘。 “你绝对不是普通人,你究竟是谁?”哪怕被擒,武者依然有恃无恐。 “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武者冷声回道,“我身怀两门秘术,在此打磨修为,一旦你杀了我,败坏我体内压制秘书的血气,必然会惊动坐镇在此的中三关强者,届时你也免不了一死。” “我赴戎机的血阵,困敌之力,名列前茅。” 李成蹊发出不屑的笑声,一掌震碎他体内的血气,然后拎着武者大摇大摆地走出血阵,并没有得意忘形地问他难不难,而是将人带回小队,交给冯东略,“好好问问他知道哪些东西,前面那座血阵委实强势,凭我们这些人的剑气别说破阵,就连列阵自保都是奢望。” 经由第一战过后,冯东略对少年的话深信不疑,当即将武者丢给最后方的同伴,“审讯的手段,您这位典狱司最是拿手吧。” 同伴接过武者,随手一抖,一股暗气立刻冲进他的胳膊,然后如入无人之境,毫无阻拦地冲刷五脏六腑。 一瞬间的功夫,武者口吐鲜血,丧失了所有的骄傲,失声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典狱司笑道,“幸不辱命。” 冯东略一脸笑意,将情形大致问清,忧愁不减。 边上的王蒲葵二话不说,一个快步,一刀砍碎他的头颅,骂骂咧咧,“该死的窃夫,竟然想出这种毒计。” 冯东略一脸震惊,“蒲葵,你怎么又动手杀了战俘?” 王蒲葵拍着胸膛回道,“日后有什么骂名,我王蒲葵一力承担。” 冯东略一捏白玉坠,一脸愁容,“吴少侠,让你见笑了。” 李成蹊回道,“该杀就杀,王大哥快人快语,是一等一的爽快人。” 王蒲葵愤懑的脸色瞬间化作喜色,上前搂着少年的肩头,“不愧是我家蓪草日夜挂念的侠士,这份豁达心思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冯东略对少年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慎重,哪怕知晓交浅言深,还是小声劝道,“吴少侠,少年不可杀心重,否则过刚易折,容易误入歧途。” 李成蹊回道,“冯兄的心意,方隅明白。” 冯东略欲言又止。 王蒲葵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东略,你别婆婆妈妈的,快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是闯阵,还是绕道而行?” 冯东略捏着白玉坠,神色犹豫不定,“若是窃夫所言非虚,一旦我们这些人进入血阵,一身真气会被洗去八九,换句话说,临闾关武者只有递炤关的实力,而递炤关的武者直接就沦为废人。” “那就绕道而行,反正接连碰上两座血阵,我觉得赴戎机必然有所防备,咱们再想偷袭,肯定是行不通的。”王蒲葵哼道。 冯东略摘下白玉坠,放在胸口,掷地有声道,“绕道而行费时费力不说,我甚至怀疑前方的血阵不仅仅是环绕半山,可能也揉入我方山阵,成为可行走的血山大阵。” 王蒲葵哼道,“那不可能,山阵是清气之阵,与血气的浊气之阵水火不容。” 冯东略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们做不到,所以即刻出发,绕道而行。” 第六十八 计骗夜贼 血色山林中,一道宁武关气息震怒而来,一瞬间震散所谓的血阵,一脚踩在地面,一众赴戎机武者如临大敌,惶恐不安地被其镇压倒地,连身子都抬不起来。 坐镇在此的佰夫长眉头一皱,回过神来,抬袖一挥,血气弥漫,将来者的气息震散,毫不客气地问道,“夜仟夫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仟夫长一听这话,怒意越发张扬,单手向下一压,一股无形血气倾势压下,再次将佰夫长镇倒,嗓音阴冷,“程智琼,我问你,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在哪?” 佰夫长程智琼愤然挣脱,冷眸对望,“夜仟夫长,我都不知道你弟子是谁,哪里知晓他的行踪?” 夜仟夫长勃然大怒,一掌向他胸膛按去,顿时可见一道血掌成型,将他重重地击飞,也不知撞断多少树干。 “程智琼,别以为你有个胞兄在缙云山脉当差,我就拿你没办法。要知道他还没入我赴戎机,算不得我赴戎机的武者。” 程智琼眉头挑起,就事说事道,“夜仟夫长,我程某人办事从来是各凭本事,不会沾亲带故,你也不要污蔑程某。” “哼,我再问你一次,我那徒弟在哪,你知还是不知?” “我说了,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夜仟夫长指着他,脸色阴沉,“好你个程智琼,等我去杀了那害我弟子性命的人,再回来和你慢慢算账。” 说罢,他大袖一挥,凌空而去。 这时,众武者如释重负,先前要去劝阻的武者再次上前回道,“大人,夜仟夫长的弟子正是你先前欣赏的那人。” 程智琼眉头一皱,“他的弟子怎么会混进我的队伍?” 武者汗如雨下,不敢回话。 “如实回答,我不会怪你的。” “是那人在外伺机行事,杀了我们原来的同胞,后来又申请调度,来到我们这一队。” 程智琼暗暗握拳,满脸怒意,“好个贼子,竟敢杀我的兄弟。” “大人,现在夜仟夫长势大,我们得罪不起他,还望您不要一意孤行,惹怒那位。” 程智琼一甩长袍,森然回道,“我佰夫长再小,也不会怕他这小小的仟夫长,大不了就和他玉石俱碎,让坐镇在此的统领出面。” 边上的窃夫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李成蹊等人沿着山脚,绕道而行,期间众人曾顺着少年指的方向,远远望去,果然见到了那一片血色。 王蒲葵看到它,心生惶恐,哪怕是远远地瞥了眼,都忍不住向后倒退。 冯东略比他略微好些,但是也险些心神失守,惊叹道,“赴戎机不愧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名门大派,种种手段匪夷所思。” 听闻这话,默默领头行进的李成蹊惨笑一声,“一座能和我龙阳洲徵阳宗谈规矩的门派,若不是其重心不在我龙阳洲,胜负尚未可知。” 冯东略默然无声。 李成蹊也没有说话去宽慰众人,而是暗暗提高警惕,尽量掩藏众人的行踪。 但是无巧不成书,那位夜仟夫长不知为何,恰好经过此处,撞见了这群人。 双方一见面,夜仟夫长二话不说,抬手一掌向下拍落。 一时不察,众武者除李成蹊外,纷纷被其击中,身影摇摇欲坠地倒下。 王蒲葵张口就要大骂,李成蹊给了他个眼神,然后向这位不速之客躬身拜谒,“圣门弟子吴方隅见过大人。” 夜仟夫长眉头一皱,疑惑问道,“你们是我赴戎机的武者?” 李成蹊理所当然地回道,“不敢欺瞒大人,属下正是。” 夜仟夫长疑惑神色更深,问道,“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 李成蹊不急不慢地接道,“大人日理万机,神通盖世,当然不记得属下。” 夜仟夫长还是不太相信,自言自语道,“万里赴戎机?!” 李成蹊立马接道,“关山度若飞。” 夜仟夫长这才半信半疑,又说了句,“妙尽戎机佐上台。” “忠义乾坤贯霜台。” “将军令,封神台,谁主浮沉?!” “赴戎机,斩九关,陆海翻覆。” 夜仟夫长疑惑神色渐渐消退,但手中的力道却没有减弱,“既然你们是初来乍到,那有没有遇上桃城武者?” 李成蹊一听桃城武者,眼神的火热清晰可见,“大人知道哪里有战功可捞?” 夜仟夫长大袖一挥,将少年击飞,重重地撞在石头上,“大胆,是本仟夫长再问你话。” 李成蹊擦拭嘴角的血色,低声回道,“不曾见过。” 夜仟夫长眉头紧皱,沉声说道,“以后遇着桃城武者,能留活口尽量留个活口。” 李成蹊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我们和桃城武者势如水火,属下不敢手下留情。” 夜仟夫长腾身上前,一掌将少年的头按在石缝中,“我让你留一个就留一个,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属下知错,以后必定留。”李成蹊颤颤兢兢地回道。 夜仟夫长这才松开手,看了眼众武者,对他说道,“我也不会让你白损失战功,你先将修为显示一二,再对我出手。” 李成蹊露出受宠若惊的狂喜模样,连连拜谢,“属下谢大人指点之恩,别说是一人,就是十人也没问题。” 夜仟夫长见状,欣然接受他的道谢,但是却无太多耐心,挥手哼道,“你先露两手给我看看。” 李成蹊照直身影,一气呵成,先是露出递炤关的修为,转身一拳砸在石头上,崩裂一整块巨石,期间不曾露出一丝气息。 夜仟夫长说了声不错,“年纪轻轻,就有泥胎身体魄,大势可成,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有几分相似。” “但你要是递炤关的修为,就别怪本仟夫长不愿指点,修为太低,指点也没太大作用。” 李成蹊连忙将修为提升到居庸关,大吼一声,向后倒退一丈,隔空拍出一掌。 可怜被一分为二的石块遇着真气,瞬间被碾为齑粉。 “根基打的不错,但是还是太差,不值得指点。”夜仟夫长失去了耐心,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李成蹊赶忙一戳天宗穴,将修为提升到临闾关,失声拦道,“大人,属下是临闾关。” 夜仟夫长哪怕不回头,也能感受到他的血气,越发肯定少年的身份,转身平静说道,“用尽你全力的力气,向我出手。” 李成蹊回道,“属下怕一不小心伤着大人。” 夜仟夫长傲然回道,“我看你身上那把黄罗伞品相不错,不妨一起使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更擅长什么。” 李成蹊面露犹豫。 夜仟夫长哼道,“婆婆妈妈,让你动手就快动手。” 一瞬间,李成蹊额头大汗淋漓,缓缓摘下黄罗伞,眼中的瞳孔一散,在电光火石之间跨越两者的距离,一伞递出。 气机扑面,夜仟夫长不为所动,双手背在身后,傲然放出一身气息,大笑不已,“区区临闾关,真是不足为虑。” 下一刻,李成蹊的真气陡然爆发,那一伞碰到夜仟夫长的气甲,如入无人之境,嗤地一声刺破气甲,直穿他的眉心。 等到夜仟夫长反应过来,已被黄罗伞贯穿眉心,徒劳无功地向后退去。 李成蹊深知宁武关的生命力何其顽强,猛地上前按住他的额头,一把将其砸在地面,掌心一股火焰暗中推入,直接烧了他的血肉。 这时,心有余悸的王蒲葵一屁股跌坐地上,“吴少侠,您真是艺高人胆大,蒲葵今个给您跪了。” 就连冯东略都心惊肉跳,双腿打摆,“吴少侠,以后别在刀尖上玩火,实在太吓人。” 李成蹊确认此人没了气息,搜出他一身的东西,将有用的战利品抛回,“都把东西分了,然后大家都做好准备,接下来可能会陷入苦战。” 李成蹊看了眼前方,神色平静道,“这一去,能回来几人,我也不敢保证。” 王蒲葵爽快接道,“打从来此,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要能破了最大的那座血阵。” 冯东略握紧胸口的白玉坠,沉声附和道,“但为侠义故,性命皆可抛。” 其余武者亦低声吼道,“但为侠义故,性命皆可抛。” 第六十九 初见血山 “东略,依照路线来看,咱们应该快到了窃夫的大本营吧。”夜深时分,王蒲葵沉声询问道。 冯东略收起把玩的白玉坠,嗓音平静道,“不错,经过这七日星夜兼程的赶路,过了这座山头,就能见到窃夫设下大本营的山头。” 王蒲葵急不可耐地问道,“现在你可以把司宣侠说的破阵之法告诉我们了吧。” 冯东略失笑一声,“司宣侠从来没告诉我什么破阵之法。” 王蒲葵脸色一急,“没有破阵之法,我们怎么可能打破血阵?” 冯东略回道,“我是没有破阵之法,但是吴少侠身怀绝技,定然有办法。” 边上的李成蹊这才接道,“司宣侠确实将办法告诉了我,然而我并不想用那个办法,所以众位兄弟到时候还请在阵外耐心等待。” 王蒲葵第一个不答应,“吴少侠,你为我桃城赴险至此已仁至义尽,我们怎么能让你独自闯入血阵?” 李成蹊还要回话,突然心有所感,低声提醒道,“大家收敛气息,有人正在朝我们这边走来。” 一时间,此处鸦雀无声。 没一会儿,果真有九人腰配战刀,神色慵懒地走来,为首武者打着哈欠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一只鸟也不准放进去。” “哈呼,大人,您先把哈欠打完,再来说这话也不迟。”离他最近的武者笑着接道。 为首武者哈哈一笑,“做个样子,做个样子。” “此处是我赴戎机要地,前方更有八座护山血阵,别说是普通武者进来,就是新野显侠到此,也无能为力。” “大人说的是,大人英明,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武者乖乖将桃城让出不就好了?非要和咱们山中对峙,害的我近十年没离开过,更别提去见见那个肤若凝霜的小娘子。” 为首窃夫朝他头顶来了那么一下,笑骂道,“我赴戎机坐镇之地,处处号称龙阳洲的温柔乡,英雄冢,可不是用来灌醉自家人的。” “大人说的是,大人神武,见色不起意,实在是属下的楷模。” “油嘴滑舌,好好巡山,务必不要漏过任何角落。” 此时,李成蹊与冯东略对视一眼,又和王蒲葵眼神交错。 他二人先后点头,对身后的众人眼神传达意思。 下一刻,李成蹊一马当先,犹如一道利箭,率先冲了出去,一伞击穿为首窃夫的喉间。 冯东略也是一剑直取要害,比王蒲葵略快一筹。 这一刻,血色弥漫。 但是这一支小队中,有位武者居然隐匿真实修为,一刀击退近身而来的好几剑,夺路而逃。 王蒲葵起身去追,骇然发现此人修为不如自己,但是速度竟比自己高上一大截,一个闪身就要跳入夜色,消失不见。 这时,李成蹊仿佛是姗姗来迟,堵住这位窃夫的去路,沉声问道,“你以为躲入石块下,我就找不着你?” 窃夫大吃一惊,连忙退后,跳上树冠,一连跳出好几段距离,期间还不忘回头探查少年气息,很自然不会有任何发现。 李成蹊见他跑了一段距离,既没有看见血气涌现,也没有见着他境界跌落,微微上心,将他一掌击落,带回小队,随手震碎他一身的修为,丢在地上,冷声哼道,“交出你的身法,我可以饶你不死。” 窃夫呸了一口血,一脸恨色,“该死的桃城武者,我赴戎机不会放过你们的。” 冯东略低笑一声,“典狱司,上。” 那默默无闻的武者闻言,皱了皱眉头,“东略,我的功法出自典狱司,但我不叫典狱司。” 王蒲葵上前搂住他的肩头,“别在这磨磨唧唧的,赶紧让他交出身法,好让大家多个跑路的手段。” 典狱司看了眼他,果断选择闭口不言,默默上前按在这窃夫的肩头,一顿折腾后,如愿以偿地拿到身法。 王蒲葵在旁,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他的额头。 冯东略见他的举动,失声拦道,“蒲葵,不可。” 王蒲葵一脸坦然,“东略,这种人用完不杀,留着过年?” 冯东略回道,“吴少侠先前答应了别人,交出身法,就饶他不死,你这不是让吴少侠言而无信?” 王蒲葵双手环胸,问向众人,“你们觉得吴少侠有没有言而无信?” 有武者拄剑笑道,“吴少侠什么也没做,怎么算得上言而无信?” “东略,窃夫人人该死,尤其是你和他们仇深似海,万万存不得手下留情的念头。”又有持剑武者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侠义之辈,当严于律己是没错,不该滥杀无辜,心怀恶意,但那也是因人而异,绝对不是我辈心怀侠义,纵虎归山的理由。” “窃夫,留一人,就是祸害一人,今日你留他一命,日后他或许会留你一命,但在他的手中肯定会在别处杀戮别人。” “赴戎机的武者不像我们,是打小长在举正封侠的环境,他们自打出生,就被灌输忠义千秋,生死都归圣门的理念,是不会对外人手下留情的。” 冯东略捂着白玉坠,默不作声。 李成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看了眼了无声息的窃夫,又看了眼王蒲葵,没有说话。 这时,夜色尚深。 “众位兄弟,此地不可久留,赴戎机的武者察觉到失去这一队,必然会派人来这里巡视,届时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势,定然知道我们闯进来。” 沉思不语的冯东略听闻少年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血阵那边,看有没有机会破开大阵,将灵气重归山林。” 王蒲葵哼道,“吴少侠不和我们说破阵之法,我们能破个屁阵?” 李成蹊不搭理他,独自在前面领路,直到翻过这座山头,入眼可见前方一整座血山。 “隔着老远,我就感觉到体内呼吸不顺,以你们的修为,估计就更别谈破阵。”李成蹊沉声叹道。 这一次,王蒲葵见着血山,吞了口津液,暗暗惊叹道,“封侠在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恢宏的血山。” “不只是你,我也是初次见到这座血山,以前只听长辈们提及此处,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缘望见此处。”冯东略看到血山,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今日才知晓赴戎机也是有能力召唤血山大阵。” 就在这时,李成蹊猛地惊出一身气息,撑开黄罗伞,护住王蒲葵和冯东略。 一道劲风呼啸而来,落在场中,如剑雨落下,血溅满地。 “不得不说,你们的胆子确实不小,竟敢杀来。” 第七十章 入血阵,斗宁武 宁武关! 又是一尊宁武关武者?! 冯东略侥幸躲过一劫,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回望一眼,身后竟然无人能站着,众武者无不是一身血色。 “该死的窃夫,你们都不得好死。”王蒲葵走出黄罗伞,指着窃夫骂道。 这位宁武关窃夫落在地上,气息平稳,看了眼场中的武者,失声笑道,“司宣侠自己不敢来,就派了你们这群废物来?” “狗贼窃夫,休要污蔑司宣侠。”王蒲葵气机一扬,瞬间向窃夫冲去。 宁武关窃夫随手一挥,一道道剑气四溢,瞬间就将王蒲葵当场击伤,奄奄一息。 “我不会杀你们的,束手就擒吧。”窃夫走向王蒲葵,口中笑道,“一群下三关的土鸡瓦狗,也敢来闯我赴戎机血山,真是不知死活。” “吴少侠,你不用管我们,破阵为重。”冯东略推开李成蹊,毅然迎向这位宁武关窃夫,“吴少侠,只要你能破开血山大阵,我们也算死而无憾。” 宁武关窃夫看了眼李成蹊,面露不屑,“区区临闾关的少年,也敢来掺和我赴戎机的大业,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你肯入我赴戎机,我不介意留你条生路。”窃夫又说道。 “窃夫,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王蒲葵擦了擦嘴角,想要起身,却发现那股力量压在身上,怎么挣扎都没用。 “少年,不得不说,你的胆量真不错,在我面前,还想算计我。”窃夫心神一动,来到少年面前,一掌向下。 李成蹊向后一躲,抽身至三丈外,露出一丝笑容,“我不是想算计你,而是想一击必杀。” 窃夫神色一惊,连忙晃身移开,谁想他这一动,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之风,紧接着少年在他眼前双手一合,窃夫神色顿时慌乱,吼道,“挥我血气,乘之类……” 话音还没说完,李成蹊已翻手一压,将窃夫一手镇住,哼了一声,“我不会给你动手的机会。” 说罢,李成蹊一步跨出,上前一伞击穿他的额头,用力一绞,彻底解决窃夫,这才对众人说道,“你们现在知道血阵的厉害,就别再想亲身涉险,早些回去吧。” 王蒲葵脸色黯然,一言不发。 冯东略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们来这不会有好下场?” “要想打败赴戎机,永远不要有兵行险招的想法。”李成蹊单手按在地上,一股宁武关的真气顺着大地迅速流淌,直至侵入每个武者的体内,“不要慌张,也不要乱动,这是我的真气,能够帮助你们快速恢复。” 众人闻声,立刻挣扎起身,盘膝打坐。 片刻过后,众人如释重负,一一吐出心中的瘀血,傲然起身。 王蒲葵认清现实,最先回话,“吴方隅,大恩不言谢,我王蒲葵记下了。” 说罢,这位快言快语的男人转身离开,竟然看都不看一眼血山。 冯东略犹豫再三,问道,“你想进山?” 李成蹊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否则对他们一无所知,我寝食难安。” 冯东略将白玉坠抛给少年,“这枚白玉坠是我山门赐予我的成年礼,有静心凝神之效,算不上贵重。” 李成蹊果断接下,“虽然我有法子可屏蔽血气,但是有外物倚仗,终究是少了我些真气损耗。” 冯东略一笑置之,拱手抱拳,“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其余武者一一如此,那位典狱司特别看了眼少年,傲然一笑,“要是你能活着回来,我给你门养神的法门。” 李成蹊一甩衣角,跳入血山。 下一刻,桃城武者毫不犹豫地疯狂回逃。 “能走多少算多少,谁也不准留下救人。”冯东略沉声吼道。 李成蹊一踏入血山,汹涌澎湃的血气瞬间扑来,然而不等他驭气抵御,他怀中的白玉坠已升起淡淡氤氲,将血气吞入其中。 “一不小心,又收了个古怪东西。” “大胆小贼,竟敢闯我山门。” 这时,山腰处传来一声怒吼,接着一位武者独自现身,不由分说地一刀落下。 李成蹊见刀风袭来,一拳迎上,竟然一击击溃刀风。 不仅是来者大感惊讶,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来者落在少年三丈外,气息停留在临闾关巅峰,横刀在胸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闯我山门?” 李成蹊不予理睬,大步朝他走去。 来者眼神一沉,一瞬间跨出两者之间的距离,奋力一刀砍在他的脖间。 只听到砰然一声,李成蹊毫发无损,反观那把刀被他伸出两指,轻松捏住,“你的修为太低,换个武者来吧。” 来者勃然大怒,正要激发自身血气,李成蹊已匆匆上前,一掌拍在他的额头,震碎他的头骨,将他一击必杀。 “桃城吴方隅在此,谁敢来战?” 少年一声怒吼,一时间传遍漫山遍野。 盘膝坐在山头的三位武者对视一眼,然后由居中武者哼道,“半步宁武,体魄极强,留守山中的临闾关武者不是他的对手。” 居右武者起身接道,“既然如此,就让我解决此子。” 居中武者眼神平静,出声提醒,“小心行事,桃城已经出了个临闾第一郑睿庆,所以我担心这小子就是这一代的临闾第一。” 居右武者握拳一笑,“临闾第一也是临闾,终究不是宁武关,永远不懂驭气身外的玄妙。” 居中武者会心一笑,任他离开。 下一刻,居右武者落到少年的面前,第一时间撑开宁武气息,单手向下一翻,血气如狂,猛然翻滚,朝少年轰然袭去。 面对凶猛血气,李成蹊气定神闲,赫然撑开一身真气,在身外三步凝聚气甲,傲然迎上他的目光,“自古邪不胜正,此处都将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下一刻,血气撞在气甲,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可惜不论气浪如何翻滚,少年的身影都不动如山。 居右武者见状,双眼一眯,再次动身,这一次不再是隔空出手,而是将一身气力凝聚在四肢,一拳近身砸下。 李成蹊吐气为甲,吸气为力,公然迎上他的拳风。 这一刻,双拳碰撞,大气爆炸,一层层的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 一息不动,武者神色一惊。 二息不动,武者心生退意。 然而,李成蹊神色凛冽,不容他退下,一脚踩在大地,那一圈圈涟漪陡然如细线抬首,化作一道道剑气腾空溅射而来。 居右武者闻声,瞬息心神骇然,连忙抽身退后,可惜涟漪剑气来势汹汹,呼吸之间瞬移至此,嗖嗖声不绝于耳。 “放肆,我堂堂宁武关武者,难道会怕你区区临闾关剑气?” 话音未落,武者已将全身气力凝聚成甲。 嗤!嗤!嗤! 然而,这一切都徒劳无功,少年的剑气落在他的气甲,如摧枯拉朽般瞬间穿透他的身体。 噗通一声,武者颓然无力地倒下,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这小子怎么可能跨境斩杀?”察觉到武者的气息消散,居中武者神色骇然,失声苦笑。 “你放心去吧,我尽量守住。”居左武者沉声吩咐道,“这小子古怪的很,驾驭真气的手段毫不逊色我们。” 居中武者脸色阴沉,语出惊人地提议道,“我们不如将他挤出去。” 居左武者回道,“你我二人动用血气,损耗太大。” 居中武者闻声知其意,只好起身下山,见着少年,面露惊讶,“你怎么会不受血气的影响?” 李成蹊却不理他,一步跨出,真气涌动,直逼此人。 居中武者一看气息,确认是临闾关巅峰,心生轻蔑之外,又倍加警惕,挥手凝气化甲,接着拔出长刀,向前斜挑一式。 李成蹊身形晃动,眨眼间就躲过这一刀,侧身来到他的身后,悍然一拳砸出,正中武者气甲。 下一刻,气甲砰然碎裂,居中武者心惊胆颤,连忙往前狂奔,口中还不忘高声叫道,“这小子是压境在临闾关,我根本打不过他。” 山顶的居左武者脸色惊变,顾不得后果,急忙出手,运转血气。 血气压身,李成蹊唯恐有失,就要腾身离去。 没想到那块白玉坠氤氲之气猛然升起,代他抵住血气。 居中武者本来是一脸喜色,正要向少年出手,但是一看那氤氲之气,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动手,下意识地往山顶逃去,嘴里大叫道,“快开大阵,快开大阵。” 可是居左武者有心无力,以一己之力根本转不动大阵,却不敢回话,只以血气向少年压去。 居中武者见状,失声叫道,“别压了,别压了,这小子有宝贝能吸收咱们的血气。” 居左武者闻声,豁然起身,“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下一刻,血气如衣,披身化甲,他一步跨出,远远地迎上居中武者,眼神阴森,“你我联手,务必将他留在这。” “不可,不可,我们快快退回,否则被他回过神来,适应血阵,性命难保。” 居左武者哼道,“我还就不信这小子真能杀我。” 下一刻,这位武者话音未落,一杆伞尖径直贯穿他的头颅,溅射一大股鲜血,落在居中武者的脸上。 “我觉得你运气不错,你觉得呢?”李成蹊收回黄罗伞,一脸笑意。 第七十一 反攻 “大佬,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可以放过我?”武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成蹊双手环胸,眼帘低垂,“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武者高举双手,义正言辞道,“凭我双手从未沾染桃城武者的鲜血。” 李成蹊看了眼他,大笑一声,“若是你立誓,今后都不杀我桃城武者,我便放了你。” 武者闻言,连忙用大拇指压在小拇指,高竖三指,指天立誓。 李成蹊长笑一声,看了眼血阵核心,转身离去。 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一道道宁武关气息骤然现身,眼神冰冷地望着活下来的武者。 “你和他都说了哪些东西?” 武者霎时间脸色苍白,一屁股跌坐地上,“我什么都没说,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你觉得谁会信你?” 武者面如死灰,失声笑道,“我为圣门不惜自毁前程,时至今日,为求自保,难道连个活路都不给?” “既然你是为了圣门自毁前途,何不一起将性命也送给圣门?” “我想活下去,难道这也有错?” 问话之人面无表情,眼底藏着深深的杀意。 武者宛若失心疯般,愤然起身,朝问话之人一拳砸出。 此人脸色阴冷,衣袖一甩,就将武者的拳头拦住,再上前一步,直接震碎他的体魄,“念在你为圣门劳心劳力的份上,我准你留有全尸,死后葬于此山,封为英灵。” 武者疯笑,“堂堂圣门统领,肚量竟然还不如区区少年,难怪我圣门始终占不得大势所趋。” 问话之人怒气横生,一掌拍碎他的天灵盖,随后将他朝上方一抛,化作满天的血雨融入大阵。 “诽谤我赴戎机者,杀无赦。” 其余武者颤颤兢兢,低头不语。 此人又说道,“你们三人坐镇山顶,维持大阵运转,其他人马上追出去,找到那个武者,不必留下活口。” “斩首贼子些,以宣侠战功封赏。” 众窃夫大喜过望,齐声应是,接着纷纷转身离去。 当大阵如期运转,问话这人才慢悠悠地走出血阵,忽然觉察某处山脚藏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息,一掌拍去。 掌风扑来,本该离去的少年竟然再度现身,迎上此人的目光,乍一接触,脱口而出道,“难道你就是赴戎机坐镇此处的统领?” 这人面色如常,看了眼脸色黝黑的少年,生出几分欣赏之意,“小子,我看你的气息浮动不像是桃城出身,应该是游历到此的武者吧。” 李成蹊笑着回道,“难不成你也想来招揽我?” 统领爽快地点头回道,“圣门重英才,识英才,小子一身修为入我法眼,当然要招揽下试试。” 但是李成蹊身形晃动,如烛影摇曳,霎那间不知所踪。 但是这位统领目光如炬,健步如飞,一瞬间就来到少年的背后,翻手一掌按下。 李成蹊大惊失色,慌忙撑开黄罗伞,抵御从天而降的熊熊气息。 一击不曾得手,统领眼神一挑,口中说道,“好小子,不愧是本统领看中的武者,一身修为凝炼有致,想来是下了苦功夫。” 李成蹊一转伞柄,击溃剩下的余波,随后脚步向后一踩,倒退百步之外,同时凝聚气甲,眼神中满是警惕。 统领看了眼少年,竟然一瞬间气机绵延,径直捕获到他的气机,再上前一步,又来到少年面前,“可敢松开黄罗伞,吃我一拳?!” 李成蹊不为所动,依旧以黄罗伞挡住他这一拳,“不敢,统领修为精湛,小的不敢轻易尝试。” 统领瞬间将修为压制到临闾关巅峰,一身体魄透露出澎湃强势,赫然朝少年一拳递出。 这一次,少年不再躲闪,也向统领递上一拳。 双拳对撞,少年倒退十步,统领纹丝不动。 “好小子,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磐石体魄,甚至已经打磨到铜皮体魄的界限。” 统领虽然一步未退,但是拳骨处多有裂隙,显然是被少年的坚硬拳骨击伤,却强撑着面色,淡然处之。 少年退后,一脸笑意,猛地双手掐指,口中低呼一声【燃】。 二人相距不过十丈,统领闻声,当即撑开修为,凝聚周遭血气,护在身前。 说是迟那时快,统领的极限反应恰好救他一命,李成蹊的真气刚要窜入他的体内,激发那股炉中火,就被近乎实质的血气隔绝在外。 “好小子,没想到你竟然还练成了五行之火,要不是本统领机智过人,真要被你给得手。”哪怕是差点身陷险境,统领都没有对少年露出一丝杀意,而是笑脸相迎。 “你若肯归顺我赴戎机,本统领向你保证,百年内必然跻身上三关。” 李成蹊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只见他步伐轻盈,如蜻蜓点水,环绕统领连走十二步,忽地停在一处,口中吼道,“掌上星象,诏命十二。” 统领见状,一笑置之,压根不给少年聚气成阵的机会,直接一抖真身,抖落十二道真气,击溃少年呼出灵气的落地十二。 “哪怕我不出手,你这也似乎成不了大阵,难道你还另藏玄机?” 李成蹊笑而不语,双手握拳,向统领横推而去。 这一刻,统领骇然失色,连忙血气化甲,召唤一身血甲,挡住这无声无息的十二道拳风。 一时间,砰砰声不绝于耳,统领由最初的成竹在胸到现在的面色铁青,愤然震散最后一道拳风,对气力衰竭的少年哼道,“露出你真正的修为,否则我必将在此打杀你。” “桃城吴方隅到此一游,他日再见,还请统领不要手下留情。”李成蹊露出笑意,飘然退去。 统领脸色阴沉,一抖真身,就要追去。 但是他这一走,陡然惊觉脚下双有无形之手死死抓紧他的脚踝,愣是不给他追上去的机会。 不过统领一身修为极深,呼吸间震碎脚下的束缚,再腾身追去,又有一道道血气从四面八方游荡而至。 统领苦笑一声,震散扑面而来的血气,然后转身进入血山,沉声说道,“通知其余地方,我们回来了,让所有下三关武者备战,准备踏平桃城营地。” “谨遵统领法旨。” 第七十二 蒲葵断后,东略被抓 夜色下,寒风凛冽,万籁寂静。 忽然,一声巨响打破寂静,紧接着一道道吼声传遍山野。 “东略,你们快走,我来拦住他们。” “走,谁都走不掉?!!”一道黑影尾随而至,一掌击毙说话之人,然后上前又要一掌。 冯东略大吼一声,气机暴涨,挡住他这一掌,“蒲葵,你先带他们走,我来断后。” 王蒲葵闷吼一声,先他一步迎上窃夫,“你自己说的,不准别人断后,那你就得以身作则,否则日后如何面对我桃城父老乡亲。” 冯东略还想回话。 王蒲葵已一刀斩来,口中吼道,“还不快走,真想让我们全军覆没?” 冯东略一咬牙,转身吼道,“所有人分散开来,谁先回到营地,就将消息传回去,让营地的人迅速离开,撤回领地。” 典狱司望了望他俩,一言不发,接着一马当先地钻入夜色。 冯东略默默地对着王蒲葵抱拳,泪如雨下,却无声离去。 “狗贼,记好了,今夜拦你之人是桃城王蒲葵。” 窃夫一脸不屑地碾碎他的刀风,猛地近身一拳,正中王蒲葵的胸口,用力往前一推,惊咦一声,“区区临闾关,竟然能捱我一拳,体魄不碎,也算有些本事。” 这一拳,体魄不碎,但王蒲葵脸色也不好看,瞬间口吐鲜血,向后跌落。 窃夫也没有急于斩杀此人,而是追了上去,一脚踩在他的胸膛,沉声问道,“先前闯山的武者姓甚名谁,现在又在何处?” 王蒲葵朝他呸了一口血,骂道,“狗贼,你休想从你葵爷爷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窃夫冷冷一笑,弯下身子,一指戳在他的眉心,“王蒲葵,我可舍不得杀你,你可是货真价实的三老之后,这身子骨金贵的很,至少也值好几个封侠钱。” 被指尖戳在额头,王蒲葵闷哼一声,瞬间丧失了一身的真气,连大声咒骂的力气都没。 “其实,你也不用挣扎,很快我赴戎机就将攻下桃城营地,然后正式拿下四座营地。” 窃夫一脸得意地炫耀着,浑然不觉身后悄无声息的身影。 “届时,齐聚四座营地的武者之力,攻下新野营地,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你我同为新野武者,可不就是相爱相杀的一家人?” 王蒲葵目露凶光,却无能为力。 突然,一道气息一晃而过,正耀武扬威的窃夫陡然失去了一身气机,无力地向前栽倒。 “王兄,你的伤势,我暂时也无能为力。”这道身影按在他的胸口,微微一扫,无奈地说道。 王蒲葵苦笑一声,强装镇定道,“我王蒲葵顶天立地,哪怕没了一身修为,也还是我桃城响当当的豪侠。” “王兄所言极是,我辈封侠不在修为,而在侠义之心。” “吴少侠只管放心离去,蒲葵自有方法回到营地。” 这道身影自然是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闻听这话,无奈点头,“王兄,我先行一步。” 王蒲葵眼神坚决道,“吴少侠只管离开。” 李成蹊认真抱拳,在他体内留下一股缓缓生息的真气,飘然离去。 与此同时,先行离开的冯东略也没能躲过窃夫的追击,被一位宁武关武者拦住去路。 “不对,你不是闯山之人,气息不如那人。说出闯山之人的名号,我可以立刻放你行。” 冯东略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转念一想,又握紧剑柄,做出拔剑的姿势,高声笑道,“缙云岭冯东略在此。” 缙云岭三字一出,窃夫一脸冷笑,眼中的杀意涌现,一身真气油然而生,“我看你是自寻死路。” 冯东略噌然拔剑,严阵以待,“有本事你就来杀我。” 窃夫勃然大怒,一脚跺下,真气蜂拥而至,一瞬间就布下百丈牢笼,“缙云岭的武者,全都该死。” 敌不动,冯东略也不动,暗暗积蓄真气。 远远望来,窃夫也看不透他的真实修为,但依照双方攻略的规矩,眼前武者的修为绝对不会超过临闾关巅峰。 所以,窃夫召唤出气甲,身影化作疾风,呼吸之间来到他的面前,快速拔出腰间的长刀,直接递出最强一刀。 就在这时,平淡无奇的冯东略突然爆发骇人听闻的气息,一股与他气息截然不同的真气轰然升腾,在眨眼间化作凌厉剑气。 这一刻,一升一落,剑气宛若一道细线。 但就是这道细线,让窃夫顾不得进攻,猛然口吐鲜血,在气甲之上覆盖厚厚的血甲,双臂死死护住胸膛。 下一刻,剑气一闪,叮咚落地。 窃夫眼神愕然,连呼吸的机会都没有,噗通一声向后栽倒。 冯东略也好不到哪里,一身真气消耗殆尽,身子一软,就地摔倒。 这时,又是一道宁武关气息到来,看了眼冯东略,啧啧称奇,“缙云岭的这一手剑技,在我赴戎机档案中从未听闻,难不成是你自己领悟的?” 冯东略心如死灰,一言不发。 这位窃夫落在他的头边,伸手一按他的额头,渡入一缕真气,果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缙云岭气息,甚感惊奇,“小子,天赋异禀,可愿归顺来我赴戎机?” 冯东略张口就骂。 “小子,你缙云岭若不知悔改,是必死之局。我留你一命,却不会让你出现在新野,甚至会告诉其他武者,你已经死了。” 冯东略依旧在骂。 窃夫也不恼羞成怒,伸手封住他的声带,“只要你不死,缙云岭就一日不灭,以你一人苟活,换来缙云岭改头换面,重整旗鼓,岂不美哉?!” 冯东略还是咒骂,但却无声。 窃夫自怨自艾,哀然叹惋,“难道山门养育之恩比不过你的侠义之心?若是你都不肯为山门忍辱负重,何来颜面谈侠义二字。” “要知道百善孝为先,山门养育之恩,知而不报,是为不孝。连侠义二字都极重孝心,反观你这厮不念山门养育,不报孝恩,是不忠不孝。” 窃夫又是一声哀叹,“舍一人之牺牲,换一山之千秋。舍一时之侠义,存千秋之忠孝,难道你连这都不懂?” 冯东略面露愧疚,哀然闭上双眼。 窃夫眼底露出一丝得意,还要继续游说,忽然察觉百丈之内惊现一股临闾关气息,来势汹汹且速度极快,当即起身横扫一刀。 来者也不含糊,一伞当先,刺中腰刀如刺蝉翼,嗤地一声直接刺破,径直贯穿窃夫的胸口,同时来者用力一绞,彻底搅碎他的心窝,任他真气再想焕发生机,也来不及。 “东略,你没事吧。” 冯东略一脸泪水,不言不语。 第七十三 山阵到手,少年被辱 这日清晨,坐镇山阵的司宣侠独自观看山河,偶然觉察大阵被人闯入,当即起身准备去迎战。 “报宣侠,吴少侠现已归来,正在山门外等候。” 司宣侠面露喜色,当即出帐迎他。 “回司宣侠,路途遥远,恐耽误战机,故我一人独自返程,还望宣侠不要怪罪。”李成蹊眼神平静地拱手说道。 司宣侠心中暗叫不妙,脸上佯装镇定,喜迎少年进帐,叱退左右道,“吴少侠,有话但说无妨,司某信得过你。” 李成蹊坦然回道,“赴戎机宁武关武者已大举归来,恐怕此处不宜逗留。” 司宣侠只觉颓然无力,“果然是我冒失行事,一事无成?” 李成蹊并未接话,而是劝道,“司宣侠,当务之急是让其他人撤离此地。” 司宣侠摇头苦笑,“我桃城武者尽在此处,往后撤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挡不住赴戎机的攻势。” 李成蹊神色一惊,问道,“难道桃城没有类似赴戎机大本营的那种营地?” 司宣侠苦笑一声,“我们这些武者所学功法多是残缺之篇,且不谈悟性如何,单论出身良莠不齐,能够修炼到临闾关巅峰已经是上天恩德,哪里还能悟出赴戎机那种大阵?” 李成蹊选择越过追问,而是沉声提议道,“若是司宣侠信得过我,就将山阵托付与我,而你率领其他人速速退回桃城山地,后面的事我自会有个交待。” 司宣侠闻言,毫不拖泥带水,果断交出山阵控制之法,更将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坐镇山阵,当如山神,种种玄妙,妙不可言,可惜我资质不足,不得要领,总差那临门一脚。” 李成蹊接过司宣侠的心头血,还不等他将此拿下,那枚白玉坠偶有所感,竟然当众吞下这滴心头血。 “吴少侠,这不是东略从不离身的白玉坠?”司宣侠见到白玉坠,陡然升起防范之心,想和李成蹊动手。 “司宣侠放心,这是冯兄转赠与我,不是我杀了他,抢夺而来。”李成蹊释然一笑。 司宣侠戒心不减,“吴少侠,我敬重你曾救我桃城,这才愿意相信你,但是这白玉坠意义非凡,对他缙云岭事关重大,恕我难以相信你的言辞。” 李成蹊一时间无言以对,也不知如何向他证明。 眼看着赴戎机就要杀来,司宣侠突然心生戒备,进退维谷之际,李成蹊再次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无能为力,只想一抛白玉坠,一走了之。 “司宣侠,我吴方隅以武道起誓,这枚白玉坠是冯东略亲手转赠,而不是我用其他行经获得。” 司宣侠戒心依旧,沉声吼道,“所有桃城武者,速来此处。” 众武者不明所以,除去看守大阵的武者,其他人纷纷到此。 “司宣侠,你神色匆忙,召集我等前来此处,有何要事吩咐?” 一旁聪慧的武者见状,忍不住问道,“司宣侠难不成会怀疑吴少侠是是奸细,要来加害我桃城?” 司宣侠重重点头,“不是我对吴少侠有成见,而是他手持缙云岭掌门信物,却不知此物的重要,让我不得不对他心生提防。” 那人爽朗笑道,“别人不知东略的脾性,我是清楚的。司宣侠只管放心,这信物绝对没你想的那么重要。” 司宣侠疑惑不解。 那人信誓旦旦,拍着项上人头说道,“阜城钟嘉平以性命担保,吴少侠绝非歹人。” 其余武者见状,默不作声。 但是与钟嘉平交好的武者,深知其为人,亦上前沉声附和,“我等愿以性命担保,吴少侠绝非歹人。” 这时,闻讯赶来的唐弦超先是一惊,再是停步不前,踌躇片刻,才重新鼓足勇气,大步上前,“司宣侠,吴少侠为我桃城出生入死,我们怎么能怀疑他?” 唐弦超这一句话落下,算是替所有人做了决定。 一时间,在场武者全都躬身回道,“我等愿为吴少侠以性命担保。” 这一刻,李成蹊眼中有泪光闪烁,默然闭上双眼,嗓音平和道,“司宣侠,这枚白玉坠还请代为保管,等到冯兄归来,再做决断,但是今日今时,你们必须一个不留地全部离开。” 唐弦超闻声,面色凝重,“赴戎机的宁武关武者已全部返回?” 李成蹊重重点头,“不仅如此,赴戎机似乎此次回来,还带了什么稳操胜券的东西回来,已经传令至各座山头,让所有下三关武者齐聚,准备踏平桃城营地。” 这一刻,人心惶惶,但没有人提出逃跑二字,只是神色忧愁之余,还有些不容置疑的战意。 “我等既然敢来参战,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人生百余载,左右不过是一死,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个玉石俱焚。” “对,我们是为封侠的信念而战,不是为了一定要赢而战,管他赴戎机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我桃城武者誓死不退。” “为了信念而战,为了桃城而战,为了父老乡亲而战,誓死不退。” 这一刻,帐外雷声涌动,呼声高涨。 “司宣侠,事不宜迟,还请带领众位武者退回桃城山头。”李成蹊低下头,抱拳请求道。 司宣侠犹豫不决,对少年的戒心依旧没有消退。 假如赴戎机压根没有回来,假如吴方隅已经叛变,假如大家都所托非人,这一退,桃城才真的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永无翻身之日。 “我桃城人人心向侠义,甘愿为吴少侠以性命担保,也请吴少侠不要辜负众人厚望,让我们活这人世一遭,死而无憾。”司宣侠痛下决心,向吴方隅先敬一礼。 这一拜,李成蹊不敢不受,以小小身躯坦然受之,“方隅定然不负众兄弟所托,日后必定给你们个交代。” 敬完,司宣侠猛然自伤一拳,口吐鲜血,向吴方隅说道,“吴少侠,司某不论你言语是否为真,都在此谢过。” 李成蹊神色一怔,喃喃自语,“何必如此?!!” 司宣侠却不管他如何去想,伸手摇晃山阵,传声至满山遍野,“凡我山中武者,不论是否守阵,都速速回返桃城山头,不可在城中逗留。” 此时,钟嘉平主动上前请缨,“阜城嘉平愿留守桃城。” 司宣侠眉头一皱,威严自生,“我说所有人都走,难道你没听清?” 钟嘉平面对他的质问,昂首挺胸道,“司宣侠,既然是我担保的吴方隅,就让我来我的言行负责。”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钟嘉平行事,不只要问心无愧,更要身体力行。” 司宣侠怒意浮现,对他哼道,“钟嘉平,我不管你有何想法,今天都必须得给我走。” 钟嘉平誓死不从。 唐弦超从他背后一掌拍晕,哼道,“司宣侠,别和这种人谈什么道理,要么以力服人,要么以暴制暴,他们是永远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的。” “弦超,我和你说,嘉平那一伙重情重义,别和他们扯大道理,只能一拳撂倒,那群人出身平凡,没什么大眼界,就只重一个侠义无双。” 唐弦超回想起王蒲葵的话,面露无奈,这一出事,这货果然跳出来,带头为所欲为。 司宣侠沉声哼道,“所有人立刻收拾行囊,我们准备返回桃城山头。” 一时间,人头涌动。 第七十四 统领入阵,大屠夫留名 少年独居山巅,每日清晨练拳,中午吞吐灵气,晚上逆转生死二气,不觉间时光飞梭。 这日,赴戎机武者大军杀到,山阵之外四面八方都有下三关的武者,而正西方则是一众赴戎机宁武关的武者。 “桃城武者,速开城门,否则休怪我等破阵之时,大开杀戒。”有位宁武关武者一拳撼在山阵,见山阵纹丝不动,心生不悦。 “诸位窃夫有本事只管破阵,本宣侠在此恭候大驾。”李成蹊高居山巅,学着司宣侠的嗓音,高声回道。 赴戎机统领神色微动。 边上窃夫低声哼道,“这宣侠素闻是铁骨铮铮之辈,没想到这嗓音竟然还有些稚子之音。” “哈哈哈,难道不正好说明所谓封侠不过是笑谈,是世人无知以讹传讹的笑谈,不以忠义为本,何谈侠义?” “自古皆有侠以武乱禁,这种人也能担任封侠,难道不恰好说明封侠当道,于世有害无益?” “确实如此,封侠掌管世代,哪有我等以阶级立国,分三六九等,让世间重现朗朗乾坤?” 一时间,这群窃夫以少年嗓音各抒己见,竟然开始高谈阔论,浑然不将山阵放在眼中。 “回统领,这山阵依山而建,以我一人之力恕难破阵。”先前放话窃夫见久攻不下,垂头丧气地回来复旨。 统领正在思索声音的来源,乍听这声,不以为然道,“桃城奇人辈出,偶得山阵已属难得,有些手段更是理所当然,凭你这修为破不开也是正常的。” 窃夫一脸愧色,躬身回道,“还请统领准我择选几位同僚,联袂破阵。” 统领看了眼他,沉声哼道,“先前你要破阵,我也准了,现在怎么还有颜面来问我要人?” 窃夫低头接道,“统领,属下愿舍去过往战功,只求换来破阵美差。” 统领斥责道,“胡闹,我赴戎机战功只有封赏,从无夺回之说,你这句话是何意思?” 窃夫闻声,噗通一声跪地不起,“属下并无他意,只是想表明我誓死破阵的决心。” 统领这才意态阑珊地摆了摆手,“我谅你也没那个狗胆。” 窃夫叩头拜谢统领大人有大量,“统领,我只想求破阵一事,还望大人准许。” 统领双手负于身后,腾身而起,环山而行,半个钟头后缓缓落回原地,沉声说道,“此山阵依山傍水,恐怕你想靠几人蛮力破阵是不可能的。” “宁武关也只是勉强御空而行,做到气游百丈,还不到移山倒海的地步,哪怕是你再喊上二十位同僚也无济于事。” 窃夫大吃一惊,顿时涨红了脸色,恨恨骂道,“桃城武者着实可恨,待我破阵之后,定要杀他个一干二净。” 统领闻言,一声冷哼,“放肆,谁准你大开杀戒的?” 窃夫连忙叩首,小心回道,“小的一时糊涂,绝对不敢擅自杀害桃城武者。” 统领冷哼一声,“我赴戎机以忠义治国,以刑法立体,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滥杀无辜,否则休怪本统领不念旧情,滥杀无辜。” 窃夫被这话吓出一声冷汗,咣咣叩头,祈求统领宽恕他一时气话。 “众位同僚且记住,尔等日后接管新野,必然有人要去坐镇桃城。一旦你们在此大开杀戒,走漏风声回去,可想而知,桃城活着的武者必然要升起腥风血雨,不斩杀你们誓不罢休。” “赴戎机功在千秋万载,法制立国,强调三纲五常,众位同僚当时刻牢记于心,不可一意孤行,走上耽误自己,耽误国家的道路。” 众窃夫都谨慎低头,不敢妄言,只齐声回道,“谨遵统领教诲,以法立国,以忠为本,时刻不敢忘圣门教义。” 统领颔首称好,对那窃夫说道,“你先退到一边,让我去试探此阵威力。” 边上窃夫连忙劝道,“统领乃千金之躯,怎么能亲身涉险?” “正所谓君子不坐垂堂,千金之躯不立危墙之下,统领身系我赴戎机的安危,万万不可亲身赴险。” 统领哈哈大笑道,“徵阳宗规矩摆在那里,此处是我赴戎机的主场,难道他桃城敢违背规矩,派遣中三关的武者在此暗算我?” “不会,他们也不敢,或者说不愿,与封侠为敌,” 说罢,这位赴戎机统领大笑一声,独自走近那座山阵,伸手按在山阵之处,不动用任何真气,赫然要徒手一掌按下。 身为山阵掌管者,少年第一时间能感受到所有接触到山阵之人的气息,但是这位统领没有动用真气,只凭一腔气血,徒手撼动,竟然真的让他大力出奇迹,一掌击破山阵,闯入其中。 阵外,一众赴戎机武者面面相觑,那些暗中观察的宁武关武者回过神来,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统领被大阵吞了进去,你们这些下三关的武者还愣着干嘛,赶紧想办法破阵。” 统领进去山阵,不觉任何异常之处,只觉得天清气爽,一片和畅。 当然,孤身闯入山阵,超乎想象,这位统领也没有贸然行事,而是盘膝坐在阵中,伸手按在山阵,运转体内的真气,想要试图接触其中的玄妙。 谁曾想到,他进入之时,山阵不曾察觉,反而此刻后知后觉,感受到外来者的气息,陡然升起无边清气,向他铺天盖地般袭来。 换作常人,面对来势汹汹的气息,定然要倾尽全力抵挡,但是这位统领一脸平静,瞬间散去了一身气息,如同一位普通人,漫步山野。 那股气息来势汹汹,可它来的快,去的更快,眼看就要扑打统领身上,追踪不到外来者的气息,竟然噗嗤一声散与虚无。 统领不动声色,暗暗吞噬消散在周围的灵气,欣然发现这片地界竟然极其有助于他的修行,比血阵更适合他,当即盘膝打坐,准备修行。 就在这时,少年急匆匆地赶来,见着这位统领,大吃一惊,“赴戎机统领,你是如何闯进我的山阵?” 统领一听这声音,脸色浮现一抹喜色,“小兄弟,这山阵居然是你的?” 少年脸色一沉,“闯山阵者,杀无赦。” 统领放声大笑,“若是旁人,我还会担心有性命之忧,但是小兄弟你,我就不怎么担心了。” 笑罢,这位统领还看了看他腰间的酒葫,打趣一笑,“小兄弟,你也懂喝酒?” 少年脸色阴沉,“统领,我不是你赴戎机武者,别和我套近乎,否则别怪我杀了你。” 统领见着他,也不害怕,快步跑到他的边上,毫不客气地摘下酒葫,痛快地喝了一大口,回味无穷道,“好酒好酒,真是人间美酒。小兄弟,这酒葫价值几何,本统领今个买了。” 少年脸色微怒,一掌推开统领,“赴戎机的武者,全都该死。” 统领一脸笑意,“在这缙云山脉,强者生,弱者死,是你我谁也改不了的命运。我赴戎机武者滥杀无辜也罢,大开杀戒也好,我这位一方统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我不想管,而是人心如此,不可管。” “巧舌如簧,堂堂统领比一方宣侠职责更高,怎么可能管不住下属?” 统领苦笑道,“下三关的佰夫长还可以教训一二,但是中三关甚至上三关的圣门武者,不说执掌一方,甚至操纵一脉,我小小统领位卑言轻哪里管的住他们?” “你可别小瞧宁武关的仟夫长,可不是每个仟夫长都是宁武关,只是那些人不愿意被调到缙云山脉,搅和这屁大点的地盘罢了。” 少年震怒,“你们以此为界,争夺一县,居然是屁大点的地盘?” 统领回道,“新野县可不算大,要知道九洲,每一洲理论上都设有九郡,而九郡的每一郡都设有九县,甚至更多的县,所以他们不愿意来也是意料之中。” “一县百姓,何其无辜,凭什么要成为你们改朝换代的牺牲品。” “所以徵阳宗不是担心出现这种情况,才勒令双方以群山为棋盘,以下三关武者为子,百年为限,各争长短?” 少年怒气冲冲,“酒葫不卖,你滚点滚出去。” 统领搭在少年的肩头,“你若是肯归顺于我,我保证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少年看了眼他,沉声问道,“让我归顺也不是不行。” “你说说你的要求,我先听听再回答。” “你得先替我杀了小屠夫炅横。” 炅横二字一出,统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惊肉跳地回道,“乖乖,你这难度比我让出桃城更难。” “让出桃城是切身利益的事,你肯?” “当然肯,回头换个统领过来,自然还能夺回。”统领胸有成竹地笑道。 少年翻了个白眼,“难道在你眼中,桃城之重还比不过一个炅横?” 统领那是心有余悸,“比?有什么可比性?小屠夫那是人人皆知的凶名在外,别说是让我杀了他,就是让我近身看他一眼,我都不敢。” “你和他同为赴戎机武者,有什么好怕他的?” “那你是不知道,他杀的同袍比杀的外人还多,在他手中沾染的性命不可计数。龙阳洲榜上有名的同辈天骄基本上让他挨个打了个遍,要不是众多天骄皆有所倚仗,我敢肯定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位天骄。正所谓……” “正所谓什么?!!” 统领舔了舔嘴角,看了眼酒葫。 “想都别想,这酒千金难买,你就算喝遍龙阳洲也找不出第二家。” 少年无心说道。 统领却牢记心中。 “不给酒,就让本统领出去吧。”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山阵是你家?” 统领猖狂大笑,“小子,本统领还真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若再不放我,这座山阵马上就得保不住。” 少年不以为意。 然而就在这时,山阵猛然响起激烈的撞击声,接着少年骇然发现,山阵居然被外界的力量震破,露出一丝又一丝的裂缝。 “我说过,你若不放我,山阵难保。” 少年愤懑不已,将他推出山阵,“下次再见到你,我绝不会放过你。” 统领被送出山阵,得意一笑,挥手传令道,“传令下去,即刻停止攻山,将山阵留在此处,里面的人一概不许刁难。” “统领,这是桃城营地,里面的武者都是战功……” 统领一掌拍在他的肩头,满脸笑意地问道,“难道你听不懂我说什么?” “统领,就算你杀了我,这战功大家伙也不能视而不见。” 统领拂袖一哼,“山阵中并无其他人,只有个黑面少年。” 其余宁武关武者神色大惊,“先前不是说此处藏有桃城众多武者?” “只准走漏我等离开的消息,不准别人获得我们回来的消息?” “属下不敢,愿听统领旨意,放过山阵中人。” 统领一挥长袖,“传令下去,拔营前进,尽快赶往敌人所在山头,攻陷桃城。” 众宁武关窃夫高声称好,一一退下。 统领远望山阵,默然无声。 此时,少年心有所感,大袖一挥,散去山阵,夺路而逃。 下山之时,有下三关窃夫不顾统领旨意,联合同伴,出手截住黑面少年,“交出性命,留你全尸。” 少年冷笑一声,众窃夫还不觉异样,已身首异处。 少年似乎觉得还差些味道,偶现神来之笔,随手在众窃夫的额头留字,“大屠夫吴方隅。” 第七十五 帐中,阵前,各有所求 “统领,您看您圣心仁德,好心放过黑脸少年,可他却不知好歹,肆意杀我圣门武者,其罪当诛啊。” 这位宁武关的仟夫长见属下六人被杀,谈不上如何恨之心切。但一想到,黑脸少年不杀别的武者,偏偏要杀他的人,这不是摆明挑衅,当众让他出丑? 统领高坐帐内,喝着属下送来的酒,只觉寡淡无味,一声叱呵,“都是群不中用的废物,这酒怎么喝起来一丁点酒味都没,莫不是被谁贪污了钱财,挪作私用?” 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 唯有那人沉声恳请,“还望统领准许小的前去捉拿贼子,还我手下一个公平。” “放肆,本统领的话,你也敢不听?” 那人据理力争道,“若是统领不让我去捉拿贼子,不让我为手下讨个公道,我日后又有何威信掌管麾下一千武者?” 统领脸色一沉,“大胆,你竟然敢威逼本统领?” “统领,小的不敢威胁你,只是恳请统领准许小的前去捉拿贼子罢了。” 统领脸色越发阴沉,瞧着他的目光越发不善。 一时间,帐内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妄言。 唯有昨日请求出战的武者出面为统领说话,“既然统领有言在先,不准任何人伤害黑脸少年,你怎么能公然忤逆?” “我并不想忤逆统领,只是……”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再次声明道,“统领不准任何人公然违背规矩,这就是统领的规矩,你身为仟夫长,理当谅解,并且要以身作则,不要在这胡搅蛮缠,迅速退下吧。” “趁着天色尚早,为时不晚,速速退下吧。” 那人又一次开口说话。 这一次,仟夫长茅塞顿开,讳莫如深地看了眼这人,“属下遵命,绝不会公然忤逆。” 统领脸色一沉,正要怒叱此人。 那人又进言道,“统领,还望海量,有些事得过且过吧。” 统领不愿善罢甘休。 那仟夫长已转身离去, 而其他仟夫长不约而同地面露笑意,“统领,还望海量,有些事得过且过吧。” 这一刻,帐内仟夫长在无声间达成统一战线。 “好好好,真是好家伙,眼看将要攻陷桃城,你们就来联手制住我,准备清空我在军中威信,是否?” 那人低头不露声色地笑道,“小的不敢,统领是此处独一无二的统领,是必须要活下来的统领,小的们绝对不敢怀有二心。” “不敢?我看你们敢的很,一群胆大妄为的仟夫长,今个的账本统领记下了。” 那人冷笑一声,接着回道,“统领,小的们别无所求,只求搏得一身战功,还望统领大人有大量,别再为难小的们。” 统领拂袖一哼,“滚,都给我滚出去。” 众仟夫长低笑一声,三三两两地退出营帐。 待众人走后,程智琼上前低语,“统领,桃城攻陷之际,是否要属下破境,借阵斩杀这些乱臣贼子?” “不必了,我虽然不齿他们的行为,但归根结底也是我耽误了他们的战功。” 程智琼哼道,“若不是统领先前以战养战,让这群白眼狼跻身宁武关,他们哪里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您同帐论事。” 统领笑道,“我赴戎机以强者为尊,这些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多一个宁武关,也就多一份守成之力。” “统领高义,是侠士之风。” “难道不该夸我清官高洁?” “智琼觉得统领若是封侠,定然是流传千古的封侠,而做个清官,估计也就这辈子无疾而终,谈不上身前生后皆名扬一方。” 统领哂笑一声,“好你个智琼,拐着弯说我赴戎机不如封侠慧眼识珠。” “统领,您虽有慧眼识珠之能,但却没有慧眼识英雄的本事,能够管好一方已是幸事,让您教化一方,只怕是应了那句古话。” “什么古话?”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统领气笑,屈指一弹,“好你个程智琼,竟敢说我糊涂办事。” 帐内,一片欣然。 帐外,也是一片欣然。 “边老哥不愧是我等第一,竟然敢当众顶撞统领,小弟佩服,佩服的很。” “哪里哪里,实在是统领欺人太甚,自己讲什么江湖道义,放虎归山,而不让兄弟们赚取功劳,没这样的道理,众位兄弟说对不对?” “边老哥言之有理,就算他统领助我等跻身宁武关,大不了咱们保他一命,一笔勾销,可这想要夺咱们唾手可得的功劳,这可是万万行不通的。” “正是此理,头可断血可流,功劳不可抢,咱们习武为的是圣门千秋万载,为的是自个有朝一日被封英戎殿,忠的是圣门戎帝,而不是他区区一个小统领。” 一时间,众多窃夫愤慨不已。 那位带头起哄的边仟夫长高举一掌,笑道,“众位兄弟,待到攻陷桃城,咱们再展望未来,如今还是要多多仰仗这位统领,万万不可心生歹意。” “边老哥放心,我等就算攻陷桃城,也不会心生歹意,这位统领名号不详,但凭他攻陷夏津,辗转至此,那一身手段也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应付的。” “可怜梦宣侠,那是个我见了也要为之惊叹的文雅封侠,就这么让咱们这位统领坑害至死,实在是可惜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不可归顺我赴戎机的武者,统统该死。” 此时,那位一骑轻尘的仟夫长不惜一身真气,顺着黑脸少年留下的残留气息,一路疯狂追上去。 突然,在他眼前惊现一道长河,仟夫长连忙止步,望着前方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河面上浮现一道黑影,转头看来,满脸黝黑,望着他的眼神满是挑衅,仿佛在说,“窃夫,你有胆子来追我?” 仟夫长勃然大怒,顾不得河岸有无陷阱,显露一身修为,踏水而行,如履平地,瞬间来到少年的头顶,一脚跺下,河水滚动,逆流不息。 “大胆贼子,可敢现身一战?” 仟夫长遍寻河道,不见少年踪迹,一脚跺下,真气入水,仅能传达三尺,其力就已消退八九成。 河宽十丈十,任何临闾关武者都不能一跃而过,哪怕是半步宁武也不行。 片刻过后,少年惊现河岸,笑脸相迎,“大屠夫吴方隅在此,有本事你就来。” 仟夫长勃然大怒,一怒之下,踏水冲去。 眼看仟夫长踏在河岸,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嘴角一咧,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可是桃城的地界,容不得你显露宁武关的修为。” “哼,就算是临闾关,我也能轻易斩杀你这个黑脸小子。” “王兄,大好的打手奉上,你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仟夫长闻言,想也不想,就要返身跳入水中。 这时,冯东略与唐弦超齐齐现身,不谋而合地向他递出一剑,截断他的去路,“既然来了,何必急着离开?” 宁武关?!!! 仟夫长大惊失色,愤然戳在肩头,激发血气,露出半步宁武的气息,双掌往前一推,轰然击溃剑气。 这时,王蒲葵姗姗来迟,高高跳起,一刀斩落,“听说你赴戎机为了忠义,肯捐身赴死?” 第七十六 方隅传道,跻身宁武 司宣侠,端坐帐中,神色肃穆,向李成蹊重重点头,久久不语。 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 李成蹊坐在司宣侠的正前方,面对司宣侠的歉意,毫不推辞,“司宣侠,你肯承认你的错误?” 司宣侠抬头回话,“司某甘愿接受责罚。” 李成蹊神色震怒,小手一拍地面,哼道,“司宣侠,你……” 少年哼到一半,又放声大笑。 王蒲葵不明所以,在旁嘀咕道,“吴少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唐弦超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气笑道,“吴少侠是选择了原谅司宣侠。” 王蒲葵哦了一声,小声埋怨道,“吴少侠花花肠子还挺多。” 司宣侠闻言,歉意一笑,掏出那枚白玉坠,亲手抛给少年,“这枚白玉坠现在还你。” 李成蹊举手接过白玉坠,赏玩片刻,爱不释手地还给身边的冯东略,“冯兄,掌门信物,怎么能轻易送给他人?” 冯东略接过白玉坠,把玩一二,一笑而过。 “吴少侠,我等准备在河边建营,方便抵御窃夫,不知你意下如何?”司宣侠见气氛和谐,主动开口说道。 李成蹊想了想,问道,“司宣侠,据我所知,山阵依山傍水,缺一不可,你若是建在河边,恐怕难以激发山阵威力。” 司宣侠苦笑一声,“吴少侠有所不知,山阵其实缺乏水系真气激活,这才导致要依山傍水。” “此阵有玄妙之攻,若是拥有山风水气二位武者,无论将大阵建在何处,都可以激发山阵之威。” 李成蹊眉头一皱,“我其实是以火系功法跻身宁武关。” 王蒲葵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看你的手段从来不见火焰?” 李成蹊神秘一笑,“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王蒲葵还想追问,唐弦超一手刀拍下,“涉及他人武学根底,不宜深究。” 司宣侠这才接道,“其实我们这也有位水系武者,但是他的修为还不到中三关,暂时难以激发山阵。” 李成蹊自信一笑,“司宣侠只管交出此人,一日之内我必定让他跻身中三关。” 正所谓语惊四座,这话音落地,满堂震惊。 王蒲葵嗤笑一声道,“吴少侠,不是蒲葵瞧不起你,实在是你年岁太小,蒲葵信不过你。” 李成蹊笑道,“你可是中三关?” 王蒲葵面红耳赤,“吴少侠,天可不是这么聊的。” 李成蹊又笑言,“我可是少年之身,跻身中三关。” 王蒲葵涨红了脸,愤愤不平,“我也会踏入中三关。” 李成蹊回道,“那也不如我早登中三关。” 王蒲葵无言以对,抓起酒壶,提酒便喝。 唐弦超震惊之余,失声问道,“吴少侠,弦超敬重你的侠义,但是跻身中三关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李成蹊正襟危坐,“方隅不敢口出狂言,愿意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是做不到此事,愿将项上人头奉上。” 这话一出,帐中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司宣侠面色涨红,对极其靠后的武者叫道,“典狱司,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此人一出,又是一阵唏嘘声。 李成蹊不明所以,笑道,“典狱司,别来无恙?” 典狱司回道,“你真能让我跻身中三关?” 李成蹊胸有成竹,傲然接道,“成与不成,一试便知。” 典狱司又问道,“有什么要求要提吗?” 李成蹊摇摇头。 典狱司神色慎重地说道,“典狱司是上个时代的产物,而我算是龙阳洲独一无二的典狱司传人,所以我的价值超乎你的想象。” 李成蹊还是摇头。 典狱司还想游说,李成蹊打断他的话头,“典狱司,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即可。” 典狱司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办行事。 这时,王蒲葵低声嘀咕道,“典狱司身有残疾,早些年被歹人坏了气穴,这才始终难以跻身中三关,吴少侠真有法子能治好他?” 唐弦超也不太相信这话,小声回道,“我估计吴少侠对旁人还有些手段,但对典狱司还是太难。” 就连典狱司自己都不愿相信,正要起身谢绝。 李成蹊一声令下,典狱司顿觉泰山压顶,噗通一声跌坐原地。 这时,司宣侠忽然觉察山阵有异动,错以为是窃夫来袭,低声吩咐道,“众武者听令,速速赶往山脚。” 李成蹊却回道,“司宣侠不必紧张,是我在调用山中清气清洗典狱司的肉身,替他打磨体魄。” “宁武关,旨在宁武二字。你们看似自成一体,实则也是一方散修,只不过是抱团取暖的散修,无门无派,对许多修行之法不得要领。” 这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冯东略的身上,只见他无辜地举起双手,“我缙云岭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传世功法流传,连我山门的准下任掌门冯承当都不告而别,远游他方,希冀求来一门传承。” 不是跻身中三关的传承,而是跻身上三关的传承。 “何谓宁武,字面而言,就是宁死不屈,一心修武,但是这个武究竟是指什么武?武道、武学、武功,或者其他,关于这点,我想诸位都不解其意,就连已经跻身宁武关的唐弦超和冯东略也是一知半解。” 二人被众人的目光扫来,立刻乖乖点头。 “前些日子,我偶然跻身宁武关,确实不明白是如何跻身的,只当是生死一线,以大毅力破境。” “我在山门,日夜观摩先辈修行,终于在霞光万丈的那一日,跻身宁武关。” 李成蹊释然一笑,同时伸手分别指向八方,各自抽出一缕灵气,以气凝聚一条肉眼可见的丝线,遥遥戳中典狱司的奇经八脉。 “诸位可曾从他二人话中听出什么共同点?” “方隅,你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的,蒲葵我猜不到,也不想猜。” “朽木不可雕也。”李成蹊笑骂一句,接着说道,“无他,大毅力大恒心,唯有专心。” 司宣侠恍然大悟,“吴少侠的意思是我们的向武之心不够重?” 李成蹊重重点头。 王蒲葵脱口而出道,“放屁,蒲葵习武那是打记事就开始的,谁敢说我不专心,看我不拔了他的皮。” 李成蹊笑问道,“若是侠道和武道放在你的面前,你会选择哪条路?” 王蒲葵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侠道……” 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愕然发现无言以对?!! 李成蹊肯定了众人的想法,“武无第二,武道压胜,绝对容不得侠道。” 正因如此,洞溪里封宣侠坐拥天和地利,始终是个临闾关武者,而不是更高一境。 洞溪里,最擅长问心一说。 甭管何人到访,都得将心境晾一晾,问心行事。 所以,曹涪陵到访洞溪里,遇见的第一位拦路少年,不是要他知难而退,而是想要亲自打杀。 而炅横到洞溪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动手打杀,而是要戏弄,直到被关丛山引入歧途,陡生杀念,一发不可收拾,这才有了雨夜动手那次。 当然,这些事,李成蹊还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王蒲葵颓然无力地问道,“所谓宁武关就是要抛弃侠道,追求武道巅峰?” 李成蹊以不容置疑的眼神环顾周围。 这一刻,竟然无人心生决断,而都是唉声叹气。 李成蹊又长笑一声,“所谓武道,千变万化,侠道未必不是武道之一,只不过看你心中如何定义二者的联系,如何做到二道合一。” 司宣侠幡然醒悟,第一时间破境,水到渠成地跻身宁武关。 不同于他的欣喜若狂,典狱司心性已至,但是气穴被毁,一身气血顺着他的心意疯狂冲击他的气穴,如开闸泄洪的洪水,滚滚东流,反而让他不堪重负,七窍流血。 帐中武者见司宣侠破境,各有所得,纷纷各立门户,一一破境,向李成蹊低头敬礼。 不是不愿出口答谢,而是在等典狱司破境,好做到众口唯一。 当然不破境的还有一人。 “谁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做到二道合一?”王蒲葵欲哭无泪地问道。 “那日打晕我,将我抛出山阵的就是你吧。” “还有我,之前没少被你欺负。” …… 一时间,帐内目光不善者十之八九落在他的身上。 王蒲葵哭丧着脸,向李成蹊求助望去。 哪里想到双眼一翻,陡然冒出一黑一白,两颗眼眸。 “不帮就不帮,干嘛翻个白眼给我?” 王蒲葵哼道。 这一刻,其他武者却如履薄冰,心惊胆颤,不敢再看这位黝黑少年。 黑白双眸一现身,所有人立即感受到无尽死气扑面而来,如坠冰窟般浑身瑟瑟发抖。 “吴少侠,还请收了神通。”司宣侠不堪其扰,出声哀求道。 李成蹊这才醒悟,覆手捏来一团水气,低吼一声,“水气胜风凉,星辉当月光。” 霎那间,死气尽散,游离帐内转而窜入典狱司的体内,再接着阴气流转,从他体内伸出无形之手,一把吞入李成蹊手中的水气。 司宣侠脱口叫道,“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生髓剑法?” 李成蹊脸色一惊,不动声色地回道,“正是一阳剑派的剑法。” 司宣侠如释重负,一摔手中的酒碗,高声笑道,“感谢梦宣侠慧眼识珠,为我桃城送来福星。” 帐内众武者躬身不约而同地举起酒碗,先干为敬。 这时,李成蹊露出淡淡的笑容, 帐外,一群武者悄无声息地退下。 第七十七 双方交战,典狱司出 清晨,朝阳初升,露珠未退,又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放眼望去,是群山葱葱郁郁,又有碧波长河横亘。 河畔两岸,是针锋相对,是剑拔弩张,是青黑二帐,势如水火。 这时,青帐武者起声叫道,“对岸的窃夫,可敢过河和你葵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黑帐武者一脸肃然,望着叫嚣武者眼神,露出浓浓的杀意。 原因无他,只因叫嚣武者脚下踩着一位破烂黑衣的武者,此时神情恍惚,口水流了满地而不自知。 “统领,贼子欺人太甚,还望统领准我出战。” 若说有什么同僚之谊,此人也不愿相信,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对方擒拿自家同袍,既打击了我方士气,也让自己心头不痛快。 更让先前帐中跳反的同僚对他心生轻蔑之意。 他现在不出头,他日换了别人,还能指望他出头? 若他不敢出头,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也将毁于一旦。 所以,他再三恳请,“统领,请准我出战。” 统领坐在帐前,眼神炙热地望着河岸对面的黑脸少年,对他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充耳不闻。 此人急不可耐,大袖一甩,竟然不顾统领的意愿,直接踏入河道,冲向对面。 在他动身之际,有位靠近统领的佰夫长出声道,“边仟夫长,谁给你的狗胆,竟敢私自行事?” 边仟夫长回眸看了眼这位佰夫长,便不予理睬。 踏入河道,边仟夫长扬声叫道,“本仟夫长在此,谁敢来战?” 对方敌将未动,司宣侠自然不可能动身。 双方初次交战,谁先拿下首胜,谁就拿下整座战场的士气恢宏。 司宣侠深谙此理,沉声问道,“哪位英雄愿意替我桃城出战?” 李成蹊默默向后一步,将位置留给真正的桃城武者。 王蒲葵一拍战刀,跃跃欲试。 唐弦超按住他的肩头,笑道,“对方可是如假包换的宁武关武者,不过长河,不压修为,凭你也敢上前挑衅?” 王蒲葵一脸愤怒,却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愤懑问道,“难不成换你上去?” 唐弦超自信一笑,“当然不是我先出战。” 王蒲葵疑惑不解,“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东略那货?” 唐弦超还是摇头。 王蒲葵急吼吼地给了他一拳,怒骂道,“唐弦超,你有完没完,快说到底是谁?” 这时,一袭黑袍的典狱司盛装出场,在他手中握有从未见过的黑暗锁链,全身散发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死亡气息。 王蒲葵只瞥了眼他,就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向后一退。 “封侠在上,典狱司,你这身黑气不同寻常。” 典狱司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听到黑袍下的阴冷嗓音,“我与吴兄甚是有缘,他不只替我解开了气穴之危,更助我一臂之力,重新激发了体内的死亡之气。” 提及吴方隅的死气,王蒲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声嘟囔着,“一个两个都鬼里鬼气,吓唬谁呢?” 典狱司阴沉一笑,缓缓走上河面。 这时,统领见着他的出现,豁然起身,“大胆桃城,竟敢窝藏前代余孽典狱司。” 司宣侠高声笑道,“我龙阳洲号称【刑徒遗民,黄赭半道】,藏些其他大洲不容的武者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去徵阳宗告我龙阳洲不守规矩?” 最后这句话,司宣侠满是讥讽。 不守规矩?这句话谁去告都行,唯独自诩最守规矩的赴戎机不行。 统领一脸怒意,一不小心就捏碎了手中的酒壶,“司宣侠,你别太得意,等我攻陷桃城,定要将你司家满门抄斩。” 司宣侠双手背在身后,上前一步,“司某恭候大驾。” 统领一挥长袖,哼道,“边仟夫长,你最好拿下这一战,否则我定会斩你首级,以慰我赴戎机将士士气。” 这一声哼,可不是一气之下,而是掺杂着他本身的修为,震怒之下,以气而为之。 饶是同为宁武关,边仟夫长顿觉压力袭来,被一击得手,憋了一口闷气难以吐出。 再说典狱司跨入河面,一身黑气瞬间染黑脚下的河水,哪怕他不刻意而为,那种黑气也充满了侵蚀与吞噬,让他脚下的河水源源不断地化为黑气,融入他的体内。 边仟夫长维稳气息,拱手抱拳,“赴戎机边仟夫长在此,敢请战尔。” “桃城典狱司在此,固所愿也。” 说罢,二人拔地而起,如二道疾风轰然碰撞。 这一刻,巨浪掀起三丈高,涛涛水幕遮住二人的真身。 外人看不清里面的动作,只能隐约察觉到两股狂暴的气息疯狂闪烁。 这时,司宣侠目光一沉,对边上的唐弦超低声说道,“弦超,你带人沿河去往下游,务必不让窃夫过河。” “吴少侠,有劳你也跑一趟上游,慎重巡视每一处河岸。” 唐弦超神色一惊,立马躬身退去。 李成蹊犹豫了下,小声提醒道,“赴戎机擅长潜水,有门在水中憋气的手段,司宣侠还得再三防备,千万不可让人轻易过河。” 司宣侠眉头一皱,小声说道,“吴少侠,我和赴戎机打过十几年交道,从未得知这件事。” 李成蹊言之凿凿道,“此事千真万确,司宣侠一定要放在心上,不可大意。” 司宣侠见他神情,也不敢忽略,遂慎重回道,“吴少侠放心,司某定然小心行事。” 李成蹊放心不下,对冯东略叮嘱道,“赴戎机的羽箭名扬天下,但是我看他们并未露出弓箭,显然是另有打算所以你务必要拦住大伙,绝对不能让人过河。” 冯东略重重点头。 李成蹊这才带人放心离去,走了一段距离,见河岸没有湿气,沉声对跟来的几人说道,“我脚程快,先行一步,你们几个随后跟上,若是遇见不对劲的地方,立刻高声喊我,或者发信号弹,绝对不准私自行事。” 几人连连点头。 李成蹊又说道,“吴某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几位既然跟了我来,就得听我的话去做。” “吴少侠为我桃城不辞辛苦,我们绝对不会罔顾你的命令。” 李成蹊还是沉声吩咐道,“只要活着,皆有所为。” 几人再次颔首,拱手抱拳,应下他的话。 李成蹊见几人神色认真,不似随意应付,当即迈开步伐,一路向上游跑去。 第七十八 你不忠,但我孝 话说典狱司迎上边仟夫长,一时间难舍难分。 “典狱司,我念在你也是赭衣之身,不妨加入我赴戎机,洗刷一身污名,也好堂堂正正地做人。” 边仟夫长一刀击退锁链,狡诈地笑道。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加入赴戎机,让我典狱司三字蒙羞。” 典狱司挥舞锁链,久攻不下,却不心生焦躁,反而越发得心应手,称心如意。 这不,战况发生了微微的倾斜,这位窃夫就急不可耐地以退为进,劝说他改换门庭。 “典狱司,加入赴戎机,不过是让你重归本职,难道不比你现在做个丧家之犬强?” 对于他的话,典狱司回以冷笑,同时抖动锁链,化身黑蛇狂舞,封住他的所有去路,死死贴着他的刀身。 铿锵! 窃夫一口新气还未来得及换上,典狱司的锁链突然如黑蛇影乱,一口咬住他的长刀,再如金蛇缠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他的刀柄,一口咬向他的手腕。 边仟夫长见状,神色惊变,慌忙激发体内的血气,怒吼一声,召唤血色气甲,奋力一震,在千钧一发之际震开锁链。 “到底是前代余孽,没有名师指点,一身修为还不到家,要不然这一击我还真跑不了。” 典狱司阴冷笑道,“你以为你真躲过我的魂锁?” 边仟夫长大惊失色,连忙看向自身的血甲,只见一道细若游丝的黑气正在慢慢游动,顺着他的手腕直奔臂膀。 边仟夫长下意识地震碎血甲,以为能甩掉黑气,谁想这一碎,那黑气顿时加快速度,嗖嗖地窜入他的臂膀,接着游进他的心窝,一击必中。 “统领,救我……” 临死之前,他突然爆发全身的力气,冲出水幕,向外界求道。 但是,典狱司早有准备,又是撑起一道水幕,一链穿透他的口中,将他体内尚未散尽的真气,一鼓作气吸干到底。 河岸的统领察觉到边仟夫长的气息消失,已然觉察到不妥之处,当即想要起身救人。 然而,司宣侠沉声阻拦,“统领,是想罔顾江湖规矩,出手救人?” 众目睽睽之下,统领只好作罢,“我只是担心边仟夫长不小心伤了你桃城武者,毕竟首战切磋一二即可,何必动刀动枪,伤了性命?” 司宣侠一拂长袖,以拳相对,“统领,你我心知肚明,不死不休。” “我赴戎机有容人之心,欲做海纳百川。宣侠入我圣门,身份不减今日,待遇更胜从前。”统领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高声劝道,“司宣侠,桃城三大家愿以司家为尊。” 司宣侠冷笑一声。 王蒲葵痛骂道,“狗贼窃夫,休想在这挑拨离间,我桃城人人愿赴死,岂是尔等宵小所能揣测?” 程智琼出声回道,“王兄此言差矣,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所谓封侠不过是换了名头的利己主义,三大家襄助封侠是个无底洞,长此以往注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事小,宗族消亡是大。” “君不知,百善孝为先,王兄无后,却陨落在此,是为不孝。敢问不孝之人有何颜面谈论侠义二字,又如何为人子嗣,高谈阔论,一心向侠?” 王蒲葵眉心一蹙,想也不想地骂道,“狗贼,歪理邪说成堆,封禅时代的三纲五常在本代行不通的。” “我等武者生于天地间,可斩妖除魔,可锄强扶弱,可匡扶侠义,即是不愧爹娘教诲,无愧孝义二字。” 王蒲葵高声大笑,“我桃城王家从来只教导后人,以侠为重,快哉乘风,高歌逍遥,至于孝字一事,问心无愧就好。” 王蒲葵看了眼司宣侠,神秘笑道,“我们的长辈从不以生儿育女束缚我们,更不会以传宗接代固步自封,而是要我们生而为人,快意恩仇天地间,行侠仗义江湖中。” 程智琼闻言,竟然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圣门教诲,劝人有三法,一为武劝,二为心攻,三为计骗。 武劝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成事。 心攻是为中乘,按理说以孝道劝服后人,多半是手到擒来,毕竟大多数武者都会心心念孝字一事。 或者说,世间人都被孝字所累,生儿育女或传宗接代,被孝字一事误了终身。 “王蒲葵,哪怕你如此想,桃城王老如此教导,也不能代表你桃城武者都不尽孝道。”统领深谙人心难测,一人之言难以服众,于是将这话传达给更多的武者。 话音刚落,那阜城钟嘉平挺身而出,一把拔出腰间青锋,举剑笑道,“巧了,我阜城昭侠钟嘉平正是以孝侠二字出战缙云山脉。” “我钟嘉平上有父老三代,下无一代后世子嗣,但我三代父老皆结伴送行,说我若不能平定窃夫叛乱一事,终生不准返回阜城。” “安平昭侠崔子真三代嫡传,至今无后,也是奉父母之命,远赴至此,势要铲除窃夫,为民除害。” “陆泽昭侠魏侍中无后,领父命奔赴此处……” 一时间,高声朗朗,声震八方,荡起水浪滚滚。 典狱司心有所感,散开水幕,露出一袭黑袍,手中锁链正拖着边仟夫长的首级,高声迎合道,“桃城典狱司幸不辱命,首战告捷。” 统领见边仟夫长被杀,怒意上涌,袖下紧握拳头,一声冷哼,“区区典狱司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赴戎机的武者。” 典狱司阴冷一笑,将尸身抛给他们,转身折返营地。 此时,窃夫中有位宁武关武者不顾规矩,骤然出手,口中大吼一声,“大胆典狱司,还我边老哥性命来。” 此时,典狱司尚在暗中消化余力,一时难以运转体内真气,被此人猝不及防地偷袭,心生惊恐,忙要遁水而走。 不想,冯东略噌然出剑,傲然来到他的背后,一边轻声笑道,“典狱司不必惊慌,只管回去便是。” 一边剑尖向上,口中叫道,“山色满门守缙云。” 接着,一缕剑气悄然现身,平淡无奇之外,让人升不起防范之心。 宁武关窃夫不以为然,一声冷哼,催动手中刀气暴涨三分,向下一压,势要一刀斩落剑气。 就在这一刻,剑气撞上刀气,让人大跌眼镜,那剑气陡然如烟花炸裂,一瞬间化作千万道凌厉的剑气,疯狂激射向来犯之敌。 这一刻,冯东略的剑才真的让人见识到何谓【山色满门】。 统领见状,大叫一声,就要上前救人。 司宣侠再次隔岸提醒,“统领,你的武者不顾规矩,难道你也想要肆意而为?” 统领只得悻然作罢,一挥长袖,转身走回营帐,沉声哼道,“所有宁武关武者速速回帐议事。” 而那位意欲偷袭的窃夫此时已被无情斩落,身首异处,跌落河水中,不知所踪。 典狱司走进人群,见对面窃夫看不清自己的情况,只来得及说一声,“让宣侠小心。” 他就毫无知觉地噗通一声倒下。 司宣侠闻声回返,边上武者自觉挡住视野,让他扶起典狱司走入帐中,在小声吩咐道,“东略,小心行事,不可冒进。” 冯东略此时回返,闻听这话,低头应允,同时神色古怪地看了眼王蒲葵,眼中多有难以置信之意,看的他毛骨悚然,一脸嫌弃地叫道,“冯东略,我不好龙阳之癖,你别来看我。” 第七十九 括苍山 长河照落日,红云满山野。 这日傍晚时分,一道黑影穿梭于河岸的丛林之间。 忽然,黑影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落在树冠,藏身其中,敛气屏息,眼神犀利地凝视着前方。 定睛细视,前方有一队黑衣武者,个个都是临闾关的巅峰气息,身后背着闻名遐迩的制式弓箭,腰间挎着最擅长开凿破阵的吴钩。 哪怕是秘密行事,又深处丛林之中,这些人的精神也一刻不曾懈怠。 为首的佰夫长每走百丈,必然会让一位窃夫前去探路,不求杀敌,但求风吹草动都悉数上报。 即使行进缓慢,佰夫长依旧不骄不躁,按部就班。 当黑影停下的那一刻,恰好是窃夫探路回返,单膝跪在佰夫长的身前,沉声回道,“报佰夫长,前方百丈并无武者踪迹。” 佰夫长闻声,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窃夫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静静等候传令。 这时,众人头顶的三丈外,一声鸟鸣突然响起。 只见这位佰夫长身似疾风,原地一晃,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刀斩落这只飞鸟,见它并无异样,这才神色淡然地说道,“既然前方没有埋伏,我们就继续赶路。你们记着,以后单独在外,小心行事,绝对不可坠了我的名头,否则任他在做何事,我都要亲自过去摘下他的首级。” 一众弓箭手颤颤兢兢地应是。 佰夫长将一分为二的飞鸟尸首抛给探路的窃夫,“拿着它,好好记着我的话。” 窃夫诚惶诚恐地接下它,“小的谨遵教诲。” 佰夫长又说道,“我绝对不会像统领那般以仁慈之心待人,所以你们一日在我门下,终生都要以我门下自居,知否?” 窃夫最先回道,“小的知道。” 佰夫长这才心满意足地动身前进,而藏身树冠的黑影并未急于动手,而是悄悄跟在他们的身后,静观其变。 又是百丈,佰夫长让另外的窃夫前去探路,自己则在原地向他们讲述跻身宁武关的条件,顺便提醒道,“就算是死,也不准在这半边晋升宁武关,否则不只你要死,我也得陪着你死。” 众人觉得横竖都是死,拉着你一起死也无妨。 哪里想到佰夫长又说道,“众所周知,我赴戎机设有英戎殿,但凡跻身中三关的武者皆会被记录在册,留待末法时代终结,重新唤醒我等的英灵。一旦有人破例违反规定,等到那时英灵归来,别怪我将他抽筋扒皮,叫他生不如死。” 众窃夫闻言,胆颤心惊,齐齐小声回话,“小的们不敢违背大人旨意,定然不会在此破境。” “你们要记着,整座龙阳洲以封侠为尊,不是以强者为尊,而作为镇洲之宗的徵阳宗极重规矩二字,既然给了我们机会颠覆一县之势,就决不能公然忤逆他们的规矩,否则不只我们要赔上性命,连我们身后的圣门都得赔上性命。” “小的们牢记于心,不敢忘记大人教诲。” 佰夫长点了点头,“我们忠于圣门,以性命守护圣门之荣誉,就好似封侠守护愚民,各为其主,说到底都是围绕一个忠字。只不过封侠不肯承认,他们忠于百姓,不结党营私,不擅政独裁罢了。” “小的们明白,圣门欲以忠义立国,欲重兴封禅时代。” 佰夫长欣然一笑,“还不算无药可救,都给我记好了,圣门弟子可死,但决不能弃忠义二字,尤其是我等戎弓卫更不能无视忠义。” “小的明白,我们戎弓卫是最强之兵,是我赴戎机最强之刀,是能左右一方战局的最强战力。” 佰夫长嚣张一笑,“墨子可教也,只要能好好活着,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大显身手。” 就在这时,窃夫折返,单膝跪地,小心回道,“报佰夫长,前方暂未发现武者踪迹。” 佰夫长这才收了念头,起身赶路。 如此往复,足足走了十里之遥,直到夜色深沉,也不见他们稍作休整。 树冠的黑影蠢蠢欲动,正要动手,又听佰夫长挥手传令,“诸位兄弟连日赶路,也该累着了,先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接着赶路。” 一众窃夫面露欢喜,低声回道,“我等谢佰夫长体谅。” 佰夫长摆了摆手,抛开众人,独自登上树冠,沉声说道,“朋友,跟了本佰夫长这么久,难道不打算现身一见?” 话音一落,黑影心惊不已,还是第一次被人察觉出踪迹,正欲走出,只见又有一人抢先露面,高声笑道,“括苍山彭文蔚见过佰夫长。” 括苍山?!! 彭氏?!! 乍一听闻括苍山,佰夫长是下意识往后一退,又听闻彭氏之名,步伐是连退三步,心怀警惕之意。 “我赴戎机与你括苍山素无瓜葛,不知彭兄此来,有何贵干?” 彭文蔚轻笑一声,“佰夫长也算一方镇守,怎么见着我如此小心?” 佰夫长脸色一沉,往四周望去,见没有其他气息,仍然不曾放松警惕,沉声回道,“彭兄不妨直说。” 彭文蔚笑道,“难道佰夫长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佰夫长大惊失色,慌忙向下方退去。 但是彭文蔚不受规矩限制,从容地显露宁武关的气息,在半道截住他的去路,“佰夫长不必惊慌,彭某到此绝无恶意。” 佰夫长哪里敢信,瞬间拔刀,横在胸口。 “佰夫长,彭某此来,是想和你谈笔买卖。” 佰夫长谨慎防范,退回树冠,见无路可退,沉声问道,“什么买卖?” “一笔对你我都有利无害的买卖。” 佰夫长神情微变,“难道你想加入我赴戎机?” 彭文蔚傲然笑道,“我括苍山何其尊贵,怎么会加入窃夫之流?!!” 佰夫长面露怒色。 彭文蔚不为所动,“佰夫长,彭某劝你最好收了不该有的念头,就算过河一战,以你的修为也不是我的对手。” 佰夫长怒意浮现,哼道,“彭文蔚,有本事过河试试?” 彭文蔚纵身一跃,来到河道的对岸,自信笑道,“佰夫长既然不信,尽管来试试。” 说话之间,这位括苍山武者一身气息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动用腰间兵器的意思。 佰夫长不愿托大,先是摘下吴钩,连踩两步,冲过河道,接着一脚踩在大地,轰然跳起,一刀斜挑。 刀气横亘,彭文蔚随手一挥,就将刀气消弭,接着胸有成竹地笑道,“佰夫长,别说是今天的你,就是十年后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二人之间,相距三丈。 佰夫长怒气冲冲,愤然抽出羽箭,正要一箭射出,彭文蔚突然先发制人,一瞬间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弓砸进地面,嗤笑一声,“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想和你做这笔买卖?” 佰夫长惊怒之余,也回过神来,“你是受人所托,代为传话?” 彭文蔚这才松开他,“我们括苍山要做新野唯一的山门。” 佰夫长回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做不了主。” 彭文蔚又是一声嗤笑,“这件事也没让你做主,只是让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应该知道的人。” 佰夫长脸色涨红,愤怒哼道,“为什么你们不亲自去说?” “因为人多眼杂,谁敢保证没人会发现?” 佰夫长冷哼一声,“既想立牌坊,也不想做……” 彭文蔚再次动手,将他重重地按进土里,“有些话不该你说的就不要说,要不是念在你是他的心腹之一,我真想宰了你这种蠢货。” 这一次,佰夫长什么话也没说。 彭文蔚将话带到,再次放开了手,沉声提醒道,“括苍山别无所求,别画蛇添足。” 佰夫长乖乖回道,“我会将阁下的话带到。” 彭文蔚大笑一声,跳入夜色中。 这时,河岸的窃夫严阵以待,搭箭在弦。 佰夫长起身回返,哼道,“凭你们的功夫,别说近身,就是给他添点堵都做不到。” 这一次,这位佰夫长没有用恶劣的语气,而是用了少见的恨铁不成钢。 窃夫中有人说道,“佰夫长,那位彭文蔚我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佰夫长示意他尽管说,而这人也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这才小心退下。 佰夫长心有余悸,“看来这家伙不仅仅是来传话这么简单,否则括苍山也不会让这种人来传话。” 第八十 问讯弓卫,打趣心思 东方微白,一缕晨光落在林间。 整夜未眠的佰夫长起身吐出一整夜的晦气,沉声哼道,“这个点还不知道起来,连这群禽兽都不如。” 似乎是在映衬他的话,飞禽走兽的叫唤声此起彼伏。 一众窃夫慌忙翻身,毕恭毕敬地列队站直。 “从现在开始,将巡狩百丈列为千丈,推进之时不只要看脚下,更要探查树上,力求不错过任何一处。”佰夫长沉声传令。 窃夫中有人提出异议,“大人,搜寻百丈已极其耽误时间,再以千丈上下巡视,只怕会更拖延时间。” 佰夫长看了眼他,问道,“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窃夫顿时冷汗直流,小声回道,“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佰夫长又问,“接着怎么办?” “当然是大开杀戒,力挽狂澜,显我戎弓卫之霸气。” 佰夫长冷笑一声,“谁给你的自信能够力挽狂澜?” “真当桃城武者毫无反抗之力?世家宗门再不济也有些压胜的手段,在外界或许看不到,但是在他们的桃城主场,还是有机会显摆的。” “记住,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敌人,哪怕对方就是一只蝼蚁,你也要倾尽全力,务必一击必杀。” 啪!啪!啪! 忽然,嘹亮且清脆的掌声在林间响起,紧接着一道撑着黄罗伞的黑影匆匆落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佰夫长真是谨慎,只可惜遇着了我。” 黑影落地之时,悄然放出十道不可察觉的真气,顺着地面蜿蜒盘旋,直指十位戎弓卫的脚下,唯独没有在佰夫长脚下设伏。 “你是谁?”佰夫长先是抽出吴钩,退后三步,再挥手示意麾下窃夫严阵以待。 “杀你之人。”黑影冷冷回道。 佰夫长神色一惊,急忙起身退后,但是黑影犹如鬼魅,一瞬间来到他的面前,一拳击中他的腹部,随后又在拳上递增成倍的力量,犹如海面掀起的波浪,一股接着一股,冲击着他的四肢百脉,直达体内的每一寸脉络。 呼吸之间,佰夫长只觉筋脉尽断,真气被一下子抽空,噗通一声瘫软倒地。 眼前的黑影故意留了他一命,随手掐着他的喉咙,一脸笑意,“佰夫长,我留你一命,让你去告诉统领,该说的话,如何?” 佰夫长痛不欲生,硬撑着意志死而不倒,“你做梦,我赴戎机从来不缺骨气。” 黑影露出诡异的笑容,问道,“你们谁愿意投降,我可以饶他一命。” 一时间,无人理睬。 其后,黑影一指最近的窃夫,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觉察一股锥心之痛,紧接着一命呜呼。 从始至终,没有人看到他出手,更没有人感受到他的气息波动。 “佰夫长,你觉得他们中有人愿意投降?” 黑影将佰夫长向后一抛,似乎想要丢给某人。 “谁敢接他,我就杀他。” 而某人也不负众望,在黑影的威胁之下,果断上前接住,然后就在他接手的那一刻,再一次了无声息。 “你究竟是谁,想要我做什么?”佰夫长惨然问道。 黑影说道,“我想要知道有多少窃夫暗中渡河?” 佰夫长神色诚恳地回道,“我不过是一介佰夫长,怎么可能知晓统领的安排?”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气息消失。 “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再为难他们。” 然后,又是一人。 “我不想和你说废话。我只想知道真正的消息。” “我……” 他话还没说,黑影已一连击杀二人。 “你们不要想着逃跑,或者反抗,那样只会让我忍不住动手。”黑影在林中撑开一面普普通通的黄罗伞,稚嫩的嗓音却充满着杀气。 这一刻,佰夫长才真的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你就算杀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依旧不知道。” 话音刚落,其余戎弓卫应声倒地。 似乎是没了束缚,佰夫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颓然翻身,试图看清他的面孔。 此时,黑影心有所感,朝他慢步走来,停在一步之外,说道,“想记着我的模样,等到末法时代的终结,再活一世的时候,来寻我报仇?” 佰夫长毫不犹豫地点头,“贼子,瞧你脸黑心恶,行事狠辣,毫无善念,必然是早夭之命。” 少年收起黄罗伞,露出宁武关的气息,轻声笑道,“末法时代,一切生灵都将走向灭亡,你凭什么认为连龙阳洲都进不来的赴戎机所设的英戎殿,能保证你们英灵不灭?” 佰夫长哼道,“贼子,休想乱我道心。大道不休,圣门不灭。我赴戎机以忠义贯古今,自然有你这等凡夫俗子想不通的手段。” 黑影森然一笑,一手抵住他的眉心,渡入一缕火气,护住他的心脉不死,“世间凡人,皆如灯盏,命了则灯灭。世间武者,不过是灯上添油,再续性命,一旦油芯枯竭,武者也会应运而亡,我们体内的那一缕灵性也会随之消散。” 无论黑影怎么说,佰夫长都拒不相信,反而能清晰感受到体内重新焕发的生机,“你这是什么诡异手段,竟然能让我重新动用真气?” 黑影嗤笑一声,“你以为那是真气?” 佰夫长神色一惊,下意识驱动体内的火气,顿时察觉到火焰般的炙热在五脏六腑生生不息,然而他一念熄灭,那炙热的火焰又消失无踪。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驾驭得了五行之气?” 黑影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提醒道,“此去十里外,有座红枣林,林中红枣有生津活血之效,你若是吞服九颗,还能勉强续命一日。” 佰夫长对这句话没有丝毫怀疑,只是问了句,“你也是想来帮助桃城杀我圣门的武者?” 黑影背起黄罗伞,一纵而逝。 佰夫长戚戚然摇头,望着满地的尸首,从未有过的耐心处理他们,“生前对你们严厉,不过是想你们将来活的久些,不曾想你们学成出山,还未露出锋芒,就埋骨于山野。” 顶上树冠,黑影默默看着佰夫长的行为,自言自语道,“赴戎机行事力求完美,既然有这一批武者渡河,定然还会有另一批武者,但是为什么我跟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别人的踪迹?” 直到佰夫长重新赶路,他都没有联系别人,更别谈呼唤其余窃夫,好像这一次就只有他这一队。 但是,黑影明白,赴戎机绝对不止这一队。 “既然陆路找不着人,那就只能去水底一探究竟。” 黑影突发奇想,却没有急于入水,而是转身折回开路,和同来的武者吩咐道,“回去告诉司宣侠,括苍山只想做唯一的山门。” 他们既然会被司宣侠指派行事,自然都是心怀聪慧之辈,当即心领神会,愕然问道,“吴少侠,此话当真?” 黄罗伞身影当然是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被武者追问,只眼神一沉道,“你们只管传话即可。” 武者一怔,低头回道,“我等领命,这就回去禀明宣侠。” 李成蹊嗯了一声,再度吩咐道,“让司宣侠趁夜派人潜入河道,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三里之内搜个遍。” 登山难,潜水更难,武者听闻这话,当即问道,“难道吴少侠有所发现?” 这次李成蹊没有含糊不清,而是肯定道,“我先前在前方探明戎弓卫的踪迹,偶然得知还有私兵在暗。” 武者大惊失色,一脸惊恐,“戎弓卫?” 李成蹊重重点头,“你们不必担心,那一队戎弓卫已被我解决,只管回去将这俩件事澄清即可。” 众武者齐声应是,转身回营不提。 在他们离去之前,分明听清入水的咕咚声。 “这位吴少侠真是年少有为,咱们像他这么大,还在撒泼打滚,调皮捣蛋。” “那是你,我像吴少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学塾苦读经书,钻研如何考取童生一道。” “咦,那你好端端地跑来学武干嘛?学文不香,还是学塾的姑娘不够漂亮?” 那武者脸色一红,“学武才真的是八百年不见一美人,咱们那学塾美女如云,一到夏季,轻衫薄袖,云裳羽衣……” “你是新野学塾的学子?”突然有人打断问道。 武者点头笑道,“小生不才,是从乡里就试考中学塾。” 那人啧啧称奇,“难怪你会弃文从武。” 边上伙伴稀奇问道,“回去途中,闲来无事,你不妨多说说?” 那人撇了撇嘴角,笑道,“新野学塾说是学子学堂,实则更像是准武生的学堂,那里面的儿郎十之八九都会学武。” “那些豆蔻年华的姑娘若是遇着心仪的儿郎,只会笑问一句【你是武人】?” 武者捶胸顿足,“奶奶个熊的,我还以为是她嫌弃我,这才一气之下弃文从武。” 那人大笑一声,“你可真是不懂我新野百姓,学文养气度,学武显侠义,二者缺一不可。女子若是不中意你,才不会管你学的是什么。” 武者捧着胸口,差点就要痛哭流涕,“老哥,我怎么就没早点认识你?” “你自个自卑心作祟,不知道先问清楚,怪谁?” 武者自怨自艾。 那人又笑道,“幸我生在这盛世,三岁学文书生气,七岁习武豪侠义。不知姑娘巧心思,错在缙云形影只。” 第八十一 水中潜艇 “宣侠,窃夫不退,我们也动不了身,长此以往,必败无疑啊。”帐中,王蒲葵一拍大腿,沉声哼道。 接连数日,窃夫越过营地,星夜渡河,也不知过来多少武者,期间外出巡逻的桃城武者,一时不察,竟然接连折损好几人。 司宣侠居中问道,“弦超和吴少侠可有消息传来?” 话音刚落,冯东略才神色匆匆地进入帐中,“诸位,窃夫又派了近百人闯进我方地界。” “好个天杀的窃夫,看我不去宰了他们。”王蒲葵一脸怒气,提刀就要走去。 冯东略一把拦住,摇头劝阻。 司宣侠更是声色俱厉,沉声呵斥道,“王蒲葵,你给我坐下,要不是念在你是三老之后,今个非要让人给你拎出去痛打一顿。” 阜城钟嘉平忙举手应道,“宣侠,这事我行,我现在打得过他。” 王蒲葵怒目圆睁,哼道,“钟嘉平,你不讲义气。” 钟嘉平嘿笑一声,“以前也没见你手下留情,现在我境界高,也想体验体验虐人的快感。” 王蒲葵一拍腰刀,怒道,“谁怕谁,走,咱俩出去比划比划。” 钟嘉平嘿嘿一笑,起身出帐。 司宣侠猛然叱道,“不许胡闹,都给我坐下,窃夫之患未除,你俩还有心思玩闹?” 宣侠一怒,二人顿时噤声。 “东略,可有弦超和吴少侠的消息?” 冯东略露出一丝笑意,“巧了,进帐之前,恰好撞见吴少侠的小队归来。” 接着,冯东略一一陈述。 司宣侠听完过后,环顾一圈,问道,“哪位愿意潜水巡视?” 王蒲葵怒气未消,主动请缨,“我和嘉平愿一同前往。” 司宣侠沉思片刻,沉声回道,“嘉平如今是宁武关的修为,在水中可以有自保之力,但你修为过低,不宜前去。” 钟嘉平露出得意的笑声,“临闾关啊临闾关。” 王蒲葵怒哼道,“不就是宁武关,谁还跻不进去?” 帐内众人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他的身上,不言而喻。 王蒲葵拂袖一怒,摔门而去。 冯东略要去拦他,司宣侠却道,“蒲葵的修为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帐内,就随他去吧。” 冯东略低声应是,寻个空位坐下,问道,“还有哪位愿往?” 左右无人应答。 这时,帐外响起典狱司的声音,“宣侠,典狱司愿去河道巡查。” 司宣侠起身出帐,迎他进内,笑问道,“你的伤势已好?” 典狱司摇头苦笑,“没有吴少侠从旁协助,难如登天。” 司宣侠劝道,“不骄不躁,慢慢来就是。你既然伤还没好,就安心在帐中养伤,不必出去。” 典狱司诚心请求道,“若论凫水的本事,我当是第一,旁人去了有性命之忧不说,还会耽误我们对局势的判断。” 司宣侠果断拒绝。 典狱司上词道,“宣侠,我心意已决。” 司宣侠脸色一沉,“典狱司,你要明白,我桃城从来不曾要你付出什么。当初你们师徒二人来我桃城,郑宣侠代为收容,并不是有所求。” 典狱司俯首,平静回道,“正因郑宣侠待我师徒不薄,典狱司才愿意今日求战。” 司宣侠见他冥顽不灵,沉声吼道,“你别忘了,典狱司不是你的真名。” 典狱司弯腰抱拳,举拳过顶,沉声回道,“宣侠,世上只有我典狱司,从无他人。” 司宣侠愤然拂袖。 一时间,帐内气氛沉重。 冯东略也劝道,“典狱司,你这个名号是当世仅存的名号,稍有差池就是灭绝之祸,难道你忍心让你师尊死不瞑目?” 提及师尊遗愿,典狱司肃然回道,“师尊临终之前,已然将典狱司的名号摘除,只想我堂堂正正地活在世间,最好是永远都不去沾染典狱司三个字。” 这话一出,旁人是哑口无言。 “何况,换作是你,哪怕战至山门最后一人,你也绝不会退。”典狱司缓缓地抬起头,以袖口擦拭眼角的泪痕,“缙云高义,满门为侠。” 冯东略望着他,他也望着他。 四目对峙,唯有肃穆。 “某虽不才,愿以残躯向世人,为我师尊讨个好名。” 典狱司句句在理,饶是司宣侠百般不愿也劝不动他。 “既然你执意如此,就领着帐内八人潜水。” 司宣侠一声令下,帐内武者皆起身,似乎要和他同往。 但是典狱司毅然婉拒,“宣侠和诸位的好意,某心领了,但河流湍急,诸位与我入水,只会牵累于我。” 说到这,典狱司痛快笑道,“诺大新野,独我典狱司一人,身怀五行之气。” 此时,少年李成蹊潜入水中,气息伸展不过半丈,双目更不能视物。 但他细致入微,以水流流向一路向下,巧妙发现但凡有礁石之处,水流会一分为二,流速减慢,并且以此为重点,巡游而去。 忽然,前方水流减缓,李成蹊惊讶之余,腾身上前,一脚蹬出。 水中一震,李成蹊也觉耳孔微震,但这声在他听来明显不对,既不是礁石声,也不是鱼肉碰撞声,更像是踢中了某种木头。 他这一踢,不仅吓着了自己,更吓着了被踢中的。 “拾夫长,刚刚的撞击声不像是乱石。” 脸色铁青的拾夫长沉声哼道,“这还用你说?赶紧出去给我看看,到底是鱼怪,还是别的东西?” 窃夫一脸不情不愿,但还是带上玻璃眼罩,跳入水中,左右环顾,不见踪影,尴尬地挠了挠头,正要钻回,突然察觉背后水流涌动,连忙运转真气防御。 然而身后来势汹汹,哪里给他时间准备,一个拳头砸中腰椎,瞬间震碎他的骨头,接着李成蹊一把抢过他的玻璃眼罩,摸索着钻入木舟中。 进入其中,一刹那的静寂无声。 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拾夫长赶紧大手一挥,“都给我出手,在潜艇里动手,都不想活了?” 然后,窃夫们再次冷静下来。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千万别在这动手。”拾夫长一脸笑意,瞅着李成蹊是丝毫不掺假的真诚与恳求,“这艘木制潜艇虽然说木质特殊,经得起河流冲击,但是禁不住武者真气在内部破坏,所以还望您别在这动手。” 李成蹊望着比他高大半个身子的武者,笑问了句,“你们是谁?” 拾夫长赶紧回道,“我们是赴戎机的武者,奉命赶往一处营地。” “你们难道就是赴戎机的必胜手段?” 拾夫长连连摇头,露出居庸关的气息,“我们这批人是为了给戎弓卫运输箭矢,并不是什么必胜手段。” 李成蹊视若无人地走在这艘潜艇中,期间有窃夫蠢蠢欲动,被拾夫长一掌将其击杀,随手抛入河道。 “我本以为只有墨学才重机关,没想到你赴戎机也是博学多才。” 拾夫长怯懦却自豪地小声回道,“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我赴戎机既然想要立国,就得遍学九学之精髓。” 第八十二 火攻 李成蹊再三巡视这座潜艇,越发惊叹不已,“没想到堂堂赴戎机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拾夫长躬身接道,“少侠若是有意,小人愿代为举荐,以少侠的身手,仟夫长之位绝对是囊中之物。” 李成蹊露出一丝笑意,转身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派出去的武者怎么还没回来?” 拾夫长闻言,知晓事已败露,当即神色惶恐,跪地求饶,“小人不敢,还望少侠饶我一命。” “既然做了就得有胆量承担。”李成蹊举手,欲将他击杀。 边上窃夫一抽腰刀,哼道,“大人,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拼个玉石俱焚。” 拾夫长赶忙近身,拔出靴子里的短匕,一刀割开他的喉咙,震怒吼道,“谁再敢对少侠有所不敬,休怪我不念旧情。” “拾夫长,我赴戎机忠义为本,你这般屈辱求敌,有愧我圣门威名。”有窃夫不耻其所为,高声吼道。 这次,拾夫长不再上前动手,而是一扭腰间的玲珑木,一截木板嗖地一声落下,正中窃夫的天灵盖,当场击毙。 李成蹊眼神一亮,笑道,“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拾夫长诚惶诚恐,心知总算逃过一劫,俯首回道,“若是少侠不弃,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这一刻,众窃夫面露惊恐,失声叫道,“大人,不要。” 然而,拾夫长不予理睬,轻轻扭动玲珑木,接着一道道气息疯狂消失。 一时间,潜艇内血色弥漫。 “少侠,您还满意?” 李成蹊看了眼他,不解地问道,“据我所知,赴戎机武者极重忠义,但是看你的神态可不像那种人。” 拾夫长笑道,“我和其他人不同,我是墨学之流的机关学出身,只重机关一事,对于他们的勾心斗角并不在乎。” 李成蹊认真看着他的眼神,不似作伪,沉声问道,“若是我让你脱离赴戎机,可愿为我封侠效力?” 拾夫长犹豫片刻,小声回道,“我只想好好活着,钻研机关学,并不在乎为谁效力。” 李成蹊运转真气,一掌按在他的额头,再次说道,“我不缺机关术士。” 拾夫长额头冷汗直流,寸步不让,坚持己见,“我活着只为钻研机关,无意掺和你们的纷争。” 李成蹊往前一推,拾夫长顿时汗流浃背,神色坚决,缓缓地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噗通! 随着撞击声的响起,拾夫长只觉得有股五脏六腑都为之崩裂的痛,但奇怪的是体内仅有一股瘀血不吐不快,并无其他不适的地方。 “我已替你摘除体内的毒性,从今往后,你就是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 拾夫长惊喜万分,连忙谢道。 李成蹊挥手哼道,“我救了你,是想你去新野传道授业解惑。” 拾夫长苦笑道,“大人,众所周知,随着梦锦旭的败落,整座新野已是大厦将倾,势难挽回。” 李成蹊眉头紧皱,“新野与桃城未败,怎么就不可挽回?” 拾夫长小心翼翼地回道,“不是我瞧不起新野,而是新野作茧自缚,将梦锦旭活生生地逼死,不仅失去了整座县城的人心,更失去了民心所向的大势所趋。” 李成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玲珑木,哼道,“我要你将制作潜艇之法传给新野。” 拾夫长抽身退后,低声回道,“法不轻传,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教出去的。” 李成蹊眼神一瞪,拾夫长毅然迎上。 然后,少年手心冒出炉中火,匆匆燃烧,玲珑木应声灼烧,其后,一座潜艇缓缓洞裂,沉入河底。 李成蹊见状,一把提起拾夫长,带上河岸,“赴戎机还有多少艘潜艇?” 拾夫长望着心血付之东流,怆然泪下,“不敢欺瞒少侠,若是按照时间来看,最少已经有十一艘潜艇抵达目的地。” 李成蹊不觉得捏紧他的肩头,“所有的潜艇都如同这艘,从外部攻打,轻易难以攻破?” 拾夫长傲然回道,“武者在水中,一身力气卸去七八分,当然打不破它。” 李成蹊神色凝重,抓起这位拾夫长,疯狂赶回营地。 营地之中,硝烟四起。 “不,这不可能,赴戎机怎么会有如此利器,竟然能直接攻破山阵,直达营地?”临闾关的王蒲葵望着一座座燃烧的营帐,凄然失声。 司宣侠面色沉重,“这是墨学的机关术,为什么赴戎机会拥有这等秘术?” 王蒲葵吼道,“肯定是墨学来报复咱们,来找回当年的仇。” 在他身后的钟嘉平哼道,“别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墨学素来以规矩和侠气贯彻学派,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要不是墨学使坏,你说赴戎机哪里来的这种手段?难不成是他们自己做到的?”王蒲葵说话之间,纵身而起,一刀斩落飞来的火球。 尽管火球被他一分为二,但是此火球遇风而长,依旧落在了草地上,一滚就是四五个小火球。 “典狱司还没回来?”司宣侠真气向下一压,瞬间扑灭身前的小火球。 冯东略此时垮剑而来,“与他同行的武者悉数归来,唯有他不知去向。” 王蒲葵哼道,“这小子会不会提前跑了?” 钟嘉平用剑柄敲了敲他的后背,大大咧咧地骂道,“你闭嘴吧,整天就在这胡说八道。” 王蒲葵一时失察,向前一栽,等到稳住身影,回身一瞪,“钟嘉平,有本事咱俩来过两招。” “过就过,看我不把你的王字打的倒过来写。” 司宣侠虎躯一抖,沉声怒道,“你俩都给我住手,大敌当前,还在内讧,是嫌我们还不够忙?” 两人对视一眼,闷哼一声。 “东略,可否派人出去查明火球的来处?” 冯东略想了想,认真回道,“恐怕不行,虽然在我们的主场,赴戎机不能施展宁武关的修为,但是他们的血阵一旦开启,足可将所有武者镇压一境,一旦我们的人出去被他们发现,铁定是有去无回。” “死就死,既然没人敢去,就让我去吧。”王蒲葵一拍刀身,主动上前。 “不行,要是你被抓住,影响太大。”钟嘉平挺身劝道,“要去也是我去。” “都住口,谁也不准去。”司宣侠狠狠瞪视二人,对冯东略说道,“东略,传令下去,所有人龟守营地,任何擅自出营之人,以叛徒之名处。” 冯东略先是一惊,再躬身应是,转身离开。 “只能希望典狱司快点回来,将山阵的水气运转开来,让大阵无惧火攻。” 第八十三 河道,营地,河岸 远远望去,整座营地火光弥漫,灰色的阴霾与升腾的黑烟绵绵不绝。 坐镇山阵的司宣侠沉着冷静,独自坐在帐中将指令一一传达。 忙碌与焦躁随着挥之不去的火球无声传播。 “宣侠,我忍不住了我要出去宰了窃夫。”一身黑烟的王蒲葵愤怒地抖掉身上的灰尘,冲进这座营帐。 司宣侠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典狱司还没回来?” 王蒲葵没有回话,但随后进来的冯东略接道,“典狱司依旧杳无音讯。” 司宣侠沉默片刻,起身问道,“可曾探明窃夫敌众数量?” 冯东略摇了摇头,“这次,窃夫没有明目张胆地露面,而是通过投射火球和放箭逼得。” 一提到箭,司宣侠紧绷的沉着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赴戎机的戎弓卫也到了这处战场?” 冯东略将一支羽箭从背后拿出,抛给司宣侠,肯定回道,“而且来的数量也不算少,至少有三队。” 司宣侠接过羽箭,伸手擦掉箭身的污迹,果然在箭尾看到赴戎机的字样,恨恨骂道,“他们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拿下我桃城?” 言下之意,是司宣侠对此早有准备,深知营地被破已不可抵挡。 “攻陷又如何,界碑不毁,我等死而无憾。”王蒲葵一把抽出腰刀,高高举起,“我早就说过,大不了一死,拼他们个玉石俱焚就是。” 司宣侠和冯东略对视一眼,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愁闷。 “我既然准你们来加入这处战场,就不是怀着全军覆没的念头,要是能走脱,就让人走吧。”司宣侠这一刻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声说道。 王蒲葵哼着说,“不,我王蒲葵誓死不退。” “我钟嘉平也誓死不退。”突然,帐外也传来响亮的呼声,“这一次,王蒲葵你个鳖孙,别想再打晕我。” “安平昭侠崔子真誓死不退,愿与桃城共存亡。” “陆泽昭侠魏侍中誓死不退,愿与桃城共存亡。” 一时间,呼声高涨。 帐内的司宣侠非但没有慷慨激昂,反而是一脸怒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诸位都葬身在此,日后赴戎机掌管桃城,试问还有何民间力量抗衡他们所谓的管家?” “诸位,正所谓侠道为公,举贤于民,赴戎机纵然接管桃城,也还需要仰仗本地武者的安抚之能。诸位身为民间侠士,德高望重,理当不争一时之荣辱,安桃城一世之太平。” “若不是为了桃城百姓之太平,显侠当初又怎么会和赴戎机签订山盟,在此结营安寨,以武者的胜负决断新野的归属?” 司宣侠声嘶力竭,高声吼道,“行侠为民,封侠在公,诸位若是真的心怀侠义,就在山阵破裂之时,不要逞一时之勇,能逃一人算一人。” 话音落地,是鸦雀无声,是久久的沉默与愤怒。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且阴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典狱司幸不辱命,在河道已击毁赴戎机十一艘潜艇。” 潜艇?!! 散修武者一脸茫然,封侠武者皆大惊失色。 司宣侠更是沉声确认,“典狱司此话当真?” “某愿以项上人头发誓,绝无虚言。” 司宣侠神色大喜,“吴少侠果真没有骗我们,水中藏有埋伏。” 冯东略想了想,接道,“弦超至今未归,想来也是有所察觉。” 司宣侠脸色一怔,好不容易浮现的喜色再次消失,沉声问道,“哪位兄弟愿意冒险离开山阵,前去支援唐弦超?” 钟嘉平向后一退,避开他的目光。 崔子真和魏侍中如出一辙,纷纷向后。 那日,李成蹊点拨的帐中宁武关武者皆刻意退让,表明不愿前去。 王蒲葵冷哼一声,“钟嘉平、崔子真、魏侍中必须得去。否则帐中其他人去了,战力不足,也是羊入虎口。” 这句话一落地,司宣侠当即笑道,“蒲葵,说的非常有道理,你们三人自去挑选同胞,前去支援。” 钟嘉平欲言又止。 司宣侠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难道我堂堂宣侠都使唤不动你小小的钟嘉平?” 钟嘉平郁闷不已,沉着脸不敢回话。 司宣侠大袖一挥,对帐外众人说道,“速速返回各自岗位,务必守住要线,不准任何人闯进来。”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退去。 司宣侠这才快步跑出营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眼前的典狱司一身阴气荡然无存,哪怕是在水中作战也是血迹斑斑,赶忙上前搀扶住他,痛声问道,“都是我桃城子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典狱司的黑袍破烂不堪,遮住真容的檐帽早已不见,强撑着憔悴面色回道,“不必扶我,我还能走。” 司宣侠想了想,欲渡给他一缕真气。 典狱司连忙拒绝,“不可,除了吴少侠,你们的气息我沾染不得。” 司宣侠一愣,“是我唐突,你先随我入账调养。” 典狱司摇了摇头,苦笑道,“营中此情此景,不容休息了,还请宣侠传授我控水之法。” 司宣侠果断拒绝,“不行,就你这副身躯,再动用真气,必死无疑。” 典狱司惨笑着露出胸膛,早有三支箭矢插入胸口,现在的他不过是一腔孤勇苟延残喘,“宣侠,还请传我控水之法。” 司宣侠失声问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你典狱司好不容易撑到了宁武关,武道九关已破其四,为什么要为了这葬送大好性命。” “宣侠,我只想替我师傅求个好名声,顺带让世人知道我典狱司也不是人人尽恶。”似乎是气力不支,典狱司踉跄坐下,自嘲一笑,接着说道,“宣侠,事不宜迟,还请让我借助这有用之身,做些有用之事吧。” 司宣侠犹豫不决。 王蒲葵哼道,“宣侠,你就准了他吧。” 冯东略也劝道,“宣侠,你就准了他吧。” 司宣侠回道,“一旦他动用山阵,以他残破的经脉,必然会被山阵的灵气冲刷至死。” 典狱司毅然接道,“虽死无憾。” 司宣侠凄然无声,默默地将口诀传给典狱司。 同时,王蒲葵与冯东略也听在耳中。 “我这辈子没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混上个封侠,不知在前路等我的师尊会不会骂我?毕竟那老头子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 典狱司一声苦笑,默念心决,转动山阵水气,七窍流血,但是这一转,山阵运转,天地间复归清明。 河岸的统领见状,豁然起身,失声叫道,“这不可能,世间怎么还有人能驾驭五行之气?”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那些精心调配的火球打在山阵,再也没了先前的如入无人之境,而是被一层淡淡的水幕挡在阵外。 就连赴戎机最引以为傲的破甲箭都被拦在阵外。 “禀统领,我方潜艇悉数被人击沉。”这时,有窃夫跪头上报道。 统领一把拍碎身下的木椅,沉声问道,“是全部被人击沉,而不是一两艘?” “禀统领,无一例外,皆被人击沉。” “可曾查明是谁动手?” “据活下来的同袍回话,是刑徒典狱司。” 统领一脸铁青,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务必保住最后一艘潜艇。” 边上的程智琼小声提醒道,“大人,职责太大,相互推卸,未必有效。” 这话一出,宁武关的窃夫纷纷脸色剧变,怒视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们三位,率领麾下武者,前去保护,一旦有失,全部斩首。”统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传令道。 “大人,这不公平,若是那艘潜艇已被人击沉?” 统领猛地动手,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冷眼看着他,“你有今天的修为也是拜我所赐,如今翅膀还没硬,就想着来顶撞我?” 窃夫如鲠在喉,连忙眨眼,以示求饶。 统领一把将他摔在地上,“都给我听好了,赴戎机不养废物,我先前既然和小黑脸约定,肯把你们全部杀了,换取他一人的加入,就意味着你们在我眼中真的什么都不是,所以都给我做好我麾下的狗,真惹怒了我,我不介意再费点心思,重新弄一批。” 当他的杀气侧漏,宁武关窃夫皆如临大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瞬间被汗水打湿衣裳。 “都给我听好了,本统领姓关,是你们背后的人也不敢招惹的【关】。”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飞快穿梭在河岸的林间,手中拎着个比他还大的人影。 第八十四 统领过河,宣侠被困 “统领,事不宜迟。如今桃城山阵大势越发稳固,若是我们再犹豫不决,不肯动手,只怕往后破阵会难上加难。”宁武关的窃夫跪在帐内,主动请战。 统领看了眼他后,又看了看程智琼,问道,“现在我方有多少武者过河?” 程智琼躬身回道,“递炤关武者二百四十人,居庸关一百零八人,临闾关武者三十六人,所有仟夫长目前都尚未渡河。” 统领起身,接着问道,“戎弓卫过去多少?” 程智琼没有回话。 统领脸色一沉,“潜艇被毁,难道戎弓卫也被劫杀?” 程智琼小声回道,“目前为止,上下游的戎弓卫都杳无音讯。” 统领神色凝重,“可曾查明缘由?” “我已派人前去调查,但是他们这一去,就没回来过。” 统领神情微变,对帐中仟夫长说道,“你们五人去上游,你们五人去下游,务必要找到失踪的戎弓卫踪迹,最好是能带回弓箭。” 然后,十位仟夫长闻讯而动。 程智琼在旁劝道,“统领,恕我直言,戎弓卫多半是已全军覆没,不宜再让诸位仟夫长冒险离开。” 统领瞪视着他,怒问道,“难道你觉得是桃城武者劫杀了我戎弓卫?” 程智琼顿时语塞。 “连你都不信是桃城劫杀我赴戎机武者,但是河道中的潜艇悉数被毁,十有八九就是桃城所为。”统领沉声讲来,“桃城恐怕不只多了一尊宁武关武者,甚至是一位位战力极其不凡的武者。” 统领走出大帐,望向重新归于平静的桃城营地,伸手拔出随从的佩刀,暗中运转体内的真气,愤然抛出。 只听到哐当一声,佩刀应声碎裂,跌落地面。 “若不是墨学留下治世经纬,同化一洲之言语,统一度量衡等一统大势,区区封侠何等何能使得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一洲归于平静???” 统领望着断裂的刀身,沉声呵问,却无人应答。 哪怕是被他视为心腹的程智琼也明智地选择默不作声。 那十位仟夫长随着他走出营帐,并未立即离开。 统领见无人应答,长袖一甩,“都不动身,是想让我赐酒送行?” 十位仟夫长一脸紧张,连忙起身离去。 “统领,当务之急是渡河攻营,而不是探明戎弓卫的下落。”程智琼大胆劝道。 统领举起右手,捏着眉心,缓缓说来,“我怀疑又是黑脸少年捣的鬼。” 程智琼神色一怔。 “我们和桃城打过多少年的交道,彼此也自认为是知根知底。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抽调武者到此,以期一鼓作气,拿下桃城。”统领思来想去,只觉得这点更适合猜想,“当初一念之仁,放过这小子,没想到竟然让我赴戎机损失惨重。” “统领不必自责,桃城被拿下已是定数,放过那小子一次,就当是他福大命大,下次再碰见就快刀斩乱麻,就地格杀。” “自责?我为什么要自责。”统领在程智琼错愕的眼神中大笑道,“他本事越大不是越证明本统领眼光独到?能被他斩杀的武者无不证明是酒囊饭袋,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连个散修武者都打不过,不是些废物还能是什么?” 程智琼无言以对。 统领一脸笑意,“一想到这小子搅乱局势,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大笑。” 就在这时,有窃夫在帐外报道,“禀统领,除戎弓卫,其余人马都已渡河。” 统领闻言,大袖一抬,“起桥,过河。” 紧接着,一座木制长桥自河底缓缓升起,横跨两岸。 对面时刻监察的桃城武者见状,急忙闯回大帐上报。 司宣侠闻声,一脸震惊,起身说道,“所有人随我出营迎战。” 统领走在木桥上,毫无急匆匆过河的意思,一人独自走在最前方,身后慢悠悠地跟着一众仟夫长与佰夫长。 当司宣侠到此,他们依旧是没跨过河桥。 “司宣侠,木桥在此,您只管破坏。” 话音落下,王蒲葵冷哼一声,率先冲上前去,愤然运转体内的真气,倾尽全力,一刀砍在木桥上。 噗通一声,灰尘散落,木桥毫发无损。 统领放声笑道,“司宣侠,你这武者是不是没吃饱饭,怎么连点力气都没?” 王蒲葵用完体内的真气,暂时无力,也没搭理他。 冯东略眼神拦住司宣侠的去路,越过他的身影,走到木桥边上,伸手按在木桥,暗中运转真气,奋力一击。 依旧是砰地一声,木桥毫无变化。 冯东略返身停在司宣侠的边上,“这些木料材质特殊,恐怕凭着蛮力,一时难以攻破。” 司宣侠神色一沉,“难怪他们敢不急不躁,等我们到来。” “司宣侠,你们要不拦我,我就过去咯。”统领得意地笑道。 “蒲葵回来,你领着几人去看看周围的情况。”面对他的讥讽,司宣侠反而平静下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东略,还请率领临闾关武者拦住登岸的窃夫。” 王蒲葵和冯东略领命,各自退下。 司宣侠独自居后。 “智琼,准备列阵。”统领见冯东略率众而来,当即一改戏谑的神色,沉声说道。 其实,不等统领吩咐,程智琼已暗暗显示手势,让麾下窃夫严阵以待。 此刻,统领话音一出,程智琼当即与窃夫齐声吼道,“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随后,一道道血气从身体升腾,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成血阵。 冯东略见状,眼神一紧,却无能为力。 眼看三丈之距,统领一马当先,落在河岸,噌地抽出腰间战刀,笑道,“我赴戎机有血阵压胜,不知你桃城有何妙法可破?” 冯东略脸色阴沉,心中默念【山色满门守缙云】,体内真气随心而动,一瞬间来到他的面前,一剑向前。 统领深知敌我力量悬殊,早在他动身之前,一步退回血阵之中,沉声讲道,“想办法困住所有的第四关武者。” 程智琼点了点头,“我们尽量拦住。” 统领嗯了一声,一刀撕裂血阵,来去自如地退出。 这一露面,冯东略毫不客气地一剑斩落。 统领小小惊讶一把,一刀架上,被一击轰中,口吐鲜血地后退,直接撞在血幕。 冯东略也不犹豫,一步踏出,又是一剑落下。 统领陡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往边上一侧,单手将血幕撕开一道裂缝。 来势汹汹的冯东略大吃一惊,惊愕地看了眼统领,噗通一声落在血阵中。 “宣侠,东略他……” 不用身边人提醒,司宣侠已经看到这一幕,“所有第四关武者小心,统领有开关血幕的能力,千万不要逼近血阵,最好能拉开距离,收割未曾列阵的窃夫。” 统领听闻这话,骤然脱离战场,往山阵直奔而去。 司宣侠也不落后,一步跨出,径直堵在他的前路,一剑截住。 以三对四,统领是小心翼翼,直接戳破气血,激发血气,召唤血甲,抵挡他的剑气。 “司宣侠,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是我是非常欣赏您的,现在您也不是桃城真正的执管宣侠,不如就退让一步,让我直接拿下桃城。” 说话之间,统领再次被一剑击中,撞退回河边。 司宣侠也不理他,欺身近前,一剑刺入他的肩头,正要奋力一搅,猛然警觉,连忙退后。 但是统领一脸笑意,一把抓住他的剑身,“我凭着身躯不要,换来你踏入血阵,怎么可能让你退走?” 这一刻,司宣侠神色大惊。 一座血阵从天而降,不再是往常的三丈方圆,而是达到了十丈方圆。 “为了困住你,我足足将二十四位佰夫长留给你。” 说话之时,统领又吐了一口血,同时松开剑身,一掌按在一位佰夫长的额头,如鲸吞牛饮,用力一吸,顿时抽干他的血气,借此恢复一身的伤势,露出宁武关的气息。 “你不守规矩?!!”司宣侠见他肆无忌惮地露出本相,大声吼道。 统领嘲讽道,“规矩?当我赴戎机立国之时,只有刑法,再也没可笑的规矩。” 司宣侠忿忿不平,抽身后退,一剑刺在血幕,用力一绞。 统领仍然在消化外来血气的力量,不便动身,随口笑道,“没用的,就算你斩杀了他们也没用。我将他们设为二十四血柱,结成【二十四桥血阵】。一旦大阵开启,所有人的血气就已经被固定在此,不到血气被大阵吞噬,反馈回脚下大地,这座大阵是绝对不会被打破的。” 司宣侠脸色一沉,“整整二十四位同胞的性命,你怎么忍心视而不见?” 统领露出疯狂的笑容,“不过是我麾下的兵马,死了就死了,只要本统领还在,何愁不能再拉满兵马?” 司宣侠脸色越发凝重。 “你只知本统领是坐镇在此的统领,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本统领的真正身份吧。” 司宣侠面露疑惑,但手中的剑瞥见一位佰夫长气机跌宕,急忙纵身上前,一剑刺穿他的眉心,果然不见血阵有丝毫变化。 “你连我的真身都不清楚,也敢和我为敌,活该你死在此处。” 司宣侠不信大阵真的不可破,又是腾身一剑刺穿佰夫长胸膛,赫然搅碎他的心脏,仍然不见血阵变化。 “我不管你是谁,但是大阵一破,你一定会死。”司宣侠还是不信邪,接连斩杀好几人,“以封侠之名,势要斩杀你。” 第八十五 无声的承诺 当李成蹊回到营地,已是血流成河。 一处处大地升腾着火焰,浑然不见任何人的尸影。 “少侠,现在已尘埃落定,不如放了某,任某离去吧。”这位窃夫见此情此景,低声说道。 李成蹊走在营中,只觉举目无亲,怆然失神,低身揉搓土里的血色,放在鼻尖轻轻一闻,确实是人血无疑。 “少侠,此处还有血阵的痕迹,恐怕我圣门武者还未去远,咱们快些走吧。”窃夫在旁,伸手搓搓血土,果然感受到熟悉的血气,见血腥味仍在土中,心神一紧,赶忙劝道。 李成蹊愤然撕下衣角,将那一捧土小心翼翼地收好,起身环顾周围,依旧不见踪影,快步抓起拾夫长,沉声哼道,“桃城被破,我要你赴戎机也不得好处。” 拾夫长闻言,瞬间吓破了胆,失声哭道,“少侠,我知您艺高人胆大,武力高强,但您不知我圣门血阵神通,可上山擒虎豹,入海杀蛟龙,万万招惹不得。” 然而,李成蹊心意已决,一步踏上木桥,露出宁武关的气息,放声吼道,“窃夫,可敢出来一战否?” 拾夫长欲哭无泪。 负责事后清算的窃夫们闻声,当即回返此处,见着了这位脸色黝黑的少年,欣喜若狂地叫道,“是程大人重金悬赏的战功,杀了他,我们就能跻身临闾关。” 就在这窃夫放声大吼的同时,一缕寒光浮现场间,让他愕然无声地倒下。 其余窃夫见状,深知这战功不好拿,夺路而逃。 但是,李成蹊一脚跺在大地,一块块碎石被他震起,再运转真气往前一推。 下一刻,嗖嗖声不绝于耳,一位位窃夫应声倒地。 不过,李成蹊一步上前,一脚踩倒修为最弱的递炤关窃夫,沉声问道,“桃城营地武者已全部被杀?” 窃夫答非所问,高声吼道,“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古今。” 说罢,这窃夫毅然崩断心弦,当场毙命。 李成蹊黯然转身走回,临近那位拾夫长,重新换上冷酷的脸色,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趁机逃走?” 拾夫长苦笑道,“少侠战力极高,某自认无路可退。” 李成蹊重新抓起此人,一路向窃夫营地冲去。 沿途窃夫见着这位宁武关的武者气息,或多或少地探头察看,无一例外地被他一举击杀。 饶是拾夫长已在潜艇斩杀一舟之人,见着了他的杀人不眨眼,依然失声问道,“少侠,我见你年方不过十五,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李成蹊抓紧他的手,随意抖落一道真气,打在他的体表。 拾夫长顿觉一股火焰灼烧,嘴一咧却不敢出声,但他也知道眼前的少年不会杀他,大胆说道,“少侠,真的,你没见过我圣门血阵,才敢这么不知好歹地前去闯阵。” 李成蹊面无表情地抖落一缕火气。 拾夫长已闻到淡淡的焦糊味道,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某好心好意劝你,你怎么就不听人劝?” 李成蹊忽然停下脚步,看了眼拾夫长,吓得他一个哆嗦,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觉得身影倒飞,猛地被摔进丛林之中。 然后,他就感受到上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哪来的无知小子,竟然敢在我赴戎机的地盘大开杀戒?”这位仟夫长拦住了李成蹊,愤怒地吼道。 李成蹊被他截住,与他一拳对撞,见双方各退一步,毅然再度迎上,但是这一次不再是留有余力,而是直接摘下黄罗伞,向前一扎。 仟夫长见着黄罗伞,冷冷一笑,“小子,你要不说话,就别怪我杀了你。” 说话之间,这位仟夫长也没有闲着,而是抽出腰刀,横刀在胸。 嗤! 下一刻,黄罗伞如入无人之境,径直穿透腰刀,扎透他的胸口,再看李成蹊随手一绞,这位气势汹汹的仟夫长顿时被散尽一身气息。 “游侠吴方隅,在此只管往西。下方的窃夫给我滚回去,告诉你们的统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吴方隅一概接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道身影慌忙飞奔,倒是有窃夫上前准备收走仟夫长的尸身,但是李成蹊毫不留情地一拳击杀,然后就再没人敢来。 当一切气息都消失,那位拾夫长摸了摸伤口,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居然重新走了出来,主动迎上他的目光,“我猜过你是宁武关武者,但我没想过你会这么强。” 李成蹊对上他的眼神,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还没走?” 拾夫长义无反顾地笑道,“我可以拿我的命换你的一个承诺?” 李成蹊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眸,炽热且凶戾,仿佛有种名为杀戮的目光挥之不去。 “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守在桃城,直至这条性命的消失。”拾夫长拍了拍胸口,然后指了指脑袋,胸有成竹地接着讲来,“你别看我的修为不怎样,但是我脑子里藏着的东西是你难以想象的财富。” 李成蹊直视他的眼神,问道,“你是想替我帮你杀了某个人?” 直到此时此刻,这位一直以赴戎机拾夫长自称的男人才真正露出本来的面目,毫不掩饰心中的恶意,“是的,我想你替我杀一个人。” “是谁?”李成蹊冷冷地问道。 拾夫长大笑一声,“你只管杀,不用问哪人是谁。” 说罢,这个男人转身走向东方,自信笑道,“我知道桃城的方向,也知道如何活下来,所以我会知道你有没有杀了那个人。” 李成蹊看着他的背影,沉声回道,“我在你的体内留了一缕火气,可保你百毒不侵,寻常的水火无惧,只要你不怕死,就凭那一缕火气,足够你跻身中三关。” 男人高高地举起手,向李成蹊挥了挥手,然后纵身狂奔,直至消失。 至于李成蹊能不能跑到,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 而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此离去,李成蹊也没有怀疑过。 男人间的默契,早在潜艇中初次见面,已然交换。 与此同时,一道道临闾关巅峰气息从天而降,口中高吼,“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李成蹊狂笑一声,“你以为你真见到了我的霸道?” 那个男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感受到熟悉的血阵气息。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气息暴动。 那个黑脸少年仅仅用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就瞬间震破了在他口中不可一世的血阵。 男人长笑一声,决然奔向桃城。 而李成蹊站立原地,手中提着奄奄一息的窃夫,摇头问道,“难道诺大的赴戎机连让我出第二拳的武者都找不出?” 第八十六 滚滚黑气 “禀统领,那自称吴方隅的少年武者正在一路大开杀戒,朝我圣门营地杀来。”帐中,窃夫跪在地上,小声报道。 程智琼一脸震惊,沉声问道,“你确定是一路向西,而不是半路改道?” 不等膝下窃夫回话,统领已接过话音,“不用怀疑,那小子有这个资格横冲直撞。” 程智琼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微变,“统领,此子万万留不得。” 统领笑着看了眼他,“你以私下许以战功,要我赴戎机武者劫杀此子,难道还不够狠?” 程智琼闻言,慌忙单膝跪地,不敢回话。 统领随意挥了挥手,“起来吧,你的心意,本统领岂能不知。” 程智琼依旧不敢起身,沉声接道,“统领,哪怕你要事后追究,我也觉得此子非杀不可。” 统领起身,上前轻浮地挑起他的下巴,微微地用力一脸,笑道,“要不是念在你的美色可餐,我早就忍不住杀了你。” 明明是轻松地戏谑,却让帐内仟夫长如坠冰窟,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纷纷跪下。 统领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道,“纵然杀了他又如何,我赴戎机教义不遍九洲大地,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黑脸少年冒出头?” 程智琼深知这话不能接,只敢闭上双眼,任由这位统领挑起他的下巴。 “宁武关,就在宁武二字,宁死不屈,一心向武,若是看不透这句话,你这傻瓜几时才能跻身宁武关?” 统领蹲下身子,与程智琼的目光对视,笑道,“这群白眼狼在我的指点下,已然越过这一步,难道你这天赋远胜白眼狼的家伙还不如他们?” 程智琼不解其意,沉声回道,“大人,我不懂你的意思。” 从始至终,统领都在盯着他的眼眸,一丝一毫都不曾错过,始终不见他的眼神有丝毫犹豫,只得叹息一声,起身松开他的下巴。 “帐中所有仟夫长听令,本统领下达这最后一道口令,杀吴方隅者,得活。” 话音一落,帐中武者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哪怕大家都明白统领的意思,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所以有仟夫长咽了咽口水,大胆问道,“大人,我等都是宁武关仟夫长,都是铁定要记入英戎殿的武者,难道真要为个……” 话音未落,统领已来到他的身前,一掌拍落。 仟夫长不愿坐以待毙,愤然抵御,哪里想到这位统领手心升起一缕血气,径直穿透他的气甲,一手掐住他的喉咙,轻松一捏,啪嗒一声,哀然无力地倒下。 纵然有人顶撞在先,统领也没有环身再问一次,而是平静地叙述道,“杀吴方隅者,得活。” 这一次,帐中除了程智琼,齐齐高声回道,“小的领命。” 统领坐回木椅,冷静说道,“都出去吧,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无人敢回答,却静静地退出营帐,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在此处的营地。 无人注意到的是,营地上方现出两道身影。 其中一位身着布衣的朴素男人,两鬓垂落两缕细长的秀发,向后摇曳在肩胛骨的地方,正伸出一指敲着眉心。 在他身后,是脸色如常的少年,“师尊,我敢打赌,这统领不是个好胚子。” 男人没有理他,而是继续站在云端,默然无声。 少年也自知无趣,索性闭目养神。 而在山林中,一道黑影恍若流光,自东向西,穿梭不息。 “列阵,列阵,截住此子,他可是战功,是价值一座营地的战功。”窃夫见着黑影,不快点退后,反而兴奋不已地呼朋唤友,意图截住他。 那黑影似乎厌倦了无能的窃夫,连看他的眼神都欠奉,随意挑起地上的枯枝,刷地一声踢飞。 窃夫见状,不以为意,随手一挥腰刀,意图斩落枯枝,但这一接触,才骇然发现这枯枝坚不可摧,居然一击击穿他的腰刀,急忙侧身后退。 可惜枯枝带起的气息擦着他的肩头,直接掀翻他的肩骨,拆掉他的半截身子,让他当场毙命。 就在这时,一尊宁武关武者现身到访,拦住他的去路,沉声哼道,“吴方隅,你的路到头了,若是你现在愿意归顺我赴戎机,随我去往营地,或许还可以侥幸留你一命。” 黑影当然是化身吴方隅的李成蹊,见这尊武者拦路,沉声问道,“你在攻陷桃城时,杀了多少人?” 这人猖狂笑道,“区区桃城营地,哪里需要我宁武关武者亲临?” 李成蹊越过他的身影,问道,“往前十里,是不是才会见到血山?” 这人耐心地回道,“你以为你有机会见到血山?” 下一刻,李成蹊一步跨出,宁武关的气息随之而动。 这人一晃身影,露出全部的修为,化作倾力而为的刀风,悍然撞上少年的真气。 砰然一声,灰尘散落,一道道涟漪往四周荡去。 这人见他的身手,惊讶一笑道,“小子,修为不错,现在答应我,还来得及。” 李成蹊冷冷地看了眼他,“你知道那些和你一样想要收服我的武者都去了哪里?” 这人察觉到少年传来的力量,再次加重力道抵住他的攻势,同时笑着回道,“我猜都去见了阎王爷吧。” 李成蹊邪魅一笑,忽然抽出身影,嗖地一声转到他的背后,抽出黄罗伞,向前一戳。 少年退后,已引起这人的提防,再见他速度暴涨,赶忙不顾后果地召唤血甲。 可惜,黄罗伞一出,无物不可破。 嗤! 下一刻,这人惊愕地低头望着胸前的黄罗伞伞尖。 “念在你终年坐守血山,不曾擅杀桃城武者,我留你一命。” 李成蹊猛然抽回黄罗伞,同时以火气止住他的伤口,不让血液喷涌。 这人跌坐在地,失声苦笑,“我本以为拿个散修武者,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却是我自己命悬一线。”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降临,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 李成蹊见状,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兴奋不已。 武者也没有客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愤然用力一吸,抽干他一身的真气,露出阴森恐怖的滚滚黑气。 第八十七 身外剑,背上伞 当黑气现于眼前,少年欣喜若狂,失声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黑气武者掀开低垂的檐帽,露出面目全非的真容,赫然是被火焰灼烧的黑色脸孔,低沉且沙哑地回道,“除了我,无人存活。” 说罢,他将一枚沾满血迹的白玉坠抛给少年,“东略说,这枚白玉坠还望吴少侠收下。” 少年李成蹊接下白玉坠,伸手擦掉上面的血迹,自言自语道,“你们以为是他的习惯使然,其实并不是,而是东略单纯地不喜欢玉坠有污渍。”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趁这小子护着他,赶紧上去列阵杀了他?”躲在暗处的仟夫长见状,赶忙自以为聪明地高声吼道。 而其余聚集到此的临闾关武者也反应过来,齐齐现身,列开阵势,准备困住他俩。 黑气武者深受其害,急忙说道,“吴少侠快撤,这是赴戎机的血阵。” 李成蹊提起与身影等高的黄罗伞,沉声回道,“无妨,典狱司,你的黑气同属于浊气,与血气并无二致,只管消化体内的真气。” 黑气武者典狱司闻声,对他的话无比信任,当即盘膝坐下,全神贯注地消化体内的真气。 结成血阵的赴戎机窃夫放声大笑,“小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口出狂言,妄想护住别人。” 李成蹊却没有耐心和他斗嘴,一步跨出,一缕血气被牵动,那出声的窃夫就觉得眉心一痛,还来不及伸手触摸,就噗通一声向前倒下。 其余八位窃夫见状,骇然失色,惊恐吼道,“快开血阵,快开血阵。” 但是血阵一旦被开启,就算他们九人全部被斩杀,也不可能被强行解除,只能乖乖等到半个时辰过去。 所以,李成蹊毫无悬念地击杀完窃夫,转身来到典狱司的背后,伸手按在他的背后,“清气浊气同属五行之气,不过是后人一叶障目,以见知障自我混淆。” “典狱司,你要记住,你体内的阴气绝对不是以消耗你的气血为代价,所以不要轻易为了追求境界而一昧献祭气血。” 典狱司感受到体内缓缓流淌的血气,惊讶之余也乖乖点头,同时问道,“吴少侠,你是想杀光所有的窃夫?” 李成蹊没有说话。 典狱司这才肯定地说道,“宣侠、蒲葵、东略和弦超,还有其他人临死前都高声转告他人,希望活下来的人告诉你,活着就好,不要为了桃城而死,至少不是在今天为了侠义而死。” 唐弦超?!! “弦超他不是和我一样去上下游探路,为什么会突然返回?” 典狱司惨然回道,“弦超,他是被人提着首级带回来的。” 李成蹊脸色一沉,哑然无声。 典狱司劝道,“走吧,我们走吧,宣侠他们都不希望你在往前走了。” 此时,李成蹊已拓宽好几道经脉,沉声说道,“我已替你疏通消化真气的经脉,以后境界攀升,只管沿着我的这九条经脉拓宽即可。” 典狱司顾不得稳住气息,豁然转身,拉住他的手臂,凄然哭劝道,“吴少侠,走吧,别再往前了。” 李成蹊拿出那枚白玉坠,悬停在眼前,怔怔地看了会,对他说道,“稳住你体内的真气,跟我再走一段路吧。” 典狱司闻言,喜极而泣,重重地点头。 李成蹊默然握紧白玉坠,起身望向压根看不到外面的西方,喃喃自语,“卜筑、东略,我不会让你缙云岭后继无人。” 也是这时,少年以伞作剑,随心向前,赫然推出一式,心中默念一句【山色满门守缙云】。 血阵毫无变化,但围在阵外翘首以盼的窃夫皆察觉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剑气猛然从天而降,摧枯拉朽般瞬间扑灭所有人的气息。 这一刻,不论是递炤关,亦或是宁武关,只要是在十丈内的窃夫都无一例外地被这股剑气镇压,当场袭杀。 远在云端的男人与少年齐齐睁眼,望向李成蹊所在的方向。 少年更是失声叫道,“师尊,我敢打赌,他这一剑暗含神通。” 朴素男人眉头微皱,伸手吐出一口真气,落在那片土地上,对边上的少年说道,“幸好他修为不够高,否则他这一剑若是以山为剑,只怕这一山灵气都要被他抽空。” 少年啧啧称奇,“师尊,他明明不是剑修,怎么一身剑意丝毫不逊色那个剑胚子画阿酒?” 男人对此没有回话,转而问道,“你今日的经卷背完了吗?” 面对此事,少年收起轻谑神色,恭敬回道,“弟子都已谙熟于心。” 男人伸出一指,自敲眉心三下,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回道,“再默背三遍,待日落西山,我来查阅。” 少年正色躬身,温顺应好。 男人的目光这才转往李成蹊所在的方向,眼中若有流光闪烁。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匆匆流逝,血阵自然而然地散去。 典狱司也在少年的帮助下,消化一身的真气,将修为彻底巩固在宁武关中期,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就闻到周围血腥扑鼻的味道,急忙提高警惕。 李成蹊闻言,缓缓睁开眼睛,见这一幕,神色如常,“想来是有人暗中帮助我们,不必大惊小怪。” 典狱司不疑有他,沉声再三叮嘱,“吴少侠,切记不可意气用事。” 李成蹊轻轻点头,慢慢起身,重新收好黄罗伞,往四周看了一遍,不见任何窃夫的身影,回道,“典狱司,你最好先退走。” 典狱司果断摇头,“吴少侠,我愿与你共进退。” 李成蹊知道他不会听自己劝退的话,只好对他说道,“你的阴气大有玄妙,此事结束后,别急着回返桃城,寻处杳无人烟的地方,好好参透。” 典狱司抽出腰间那截通体黝黑的铁链,欲言又止。 李成蹊看了眼他,遗憾地回道,“我可不是世家宗门出身,身上并无鞭链等使用功法。” 典狱司连连摇头,“我是想将它给你。” 李成蹊露出淡淡的笑意,“算上这枚白玉坠,我身上已经有了三件我自己都不知如何使用的东西。” 典狱司认真地盯着那杆黄罗伞,心生忌惮,“打从第一眼见到,我就总觉得它想吞噬我的黑链。” 李成蹊哈哈一笑,纵身跳入夜色中。 第八十八 闯血山 众所周知,赴戎机以血为阵,以山为基,摆下血山大阵,横亘九座山头,遥相呼应。 这九座血山各自分别占据八方,呈现九宫镇山河之势。 此时,少年李成蹊来到血山山脚,对他身后的黑袍武者说道,“典狱司,你可以在山下等我。” 但是典狱司唯恐少年心怀死志,毅然拒绝他的好意,“不管刀山火海,我陪你走。” 李成蹊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旦跨入这座血山,我俩都会被窃夫所察觉,皆是我顾不上你。” 典狱司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地回道,“先前在血阵中,我已触摸到血阵的玄机,有把握摆脱窃夫的气势影响。” 李成蹊见他执意要跟着自己,也不再说话,直接闯入血山之中。 他这一入,负责坐镇此山的宁武关仟夫长顿时为之一惊,三位仟夫长不约而同地起身,对视一眼,齐齐出声,“有人闯阵。” 居中仟夫长沉声朝山脚吼道,“何人闯我赴戎机圣阵?” 李成蹊缓缓撑开黄罗伞,交给噗通一声跪倒的典狱司,笑言,“赴戎机比你想的更厉害。” 黄罗伞遮在头顶,典狱司顿时觉得身子一轻,左右挪动着肩头,接过那杆黄罗伞,惊讶问道,“这怪伞真神奇,也不知是何材质打造?” 李成蹊并不知晓,当然没法回答他的问题,正好这时听到山顶的吼声,笑道,“典狱司,沿途的杂碎交给你处理。” 典狱司一惊,还要挽留少年同行,就见他拔地而起,宛若一支利箭激射,转眼不见踪迹。 当他现身山顶,三位仟夫长骇然失色。 居左仟夫长佯装镇静地威胁道,“大胆贼子,你难道不知这是我赴戎机九宫圣阵?” “难道你想和我赴戎机为敌不成?此时退去,我等既往不咎。” 李成蹊放声大笑,一步跨出,一手捡起地上的断枝,以枝为剑,沉声回道,“山色满门守缙云。” 这一刻,血气为他所用,化为丝丝缕缕的剑气,一瞬间聚拢成线,缠绕在他手中的断枝上,渐渐化作一柄剑的模样。 这一手尚未递出,三位仟夫长面露惊恐。 居左仟夫长更是失声叫道,“聚气成型,这不只是宁武关的手段。” 惊恐归惊恐,三位仟夫长手底也没有闲着,不谋而合地吐出体内的血气,在各自身前行成肉眼可见的三寸气甲。 砰! 说是迟那时快,李成蹊在居左仟夫长凝聚气甲前的那一刻,骤然提高了速度,悍然向前递出断枝。 可怜气甲未成型,断枝已破空穿过他的喉间。 其余两人见此,忽然想起刚刚离开的同袍警告声,“若是遇见黑脸少年吴方隅,直接不顾后果开启血山大阵,别管修为不修为,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 这两人对视一眼,暗暗点头,一口咬破大拇指,先以血甲挡住李成蹊的一拳,再齐齐往地上一按,嘴里高呼少年从未听闻的口诀,“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正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猛然察觉一股血气近乎实质,直接砸在他的所在位置,吓得少年本能往后一退。 这一躲,李成蹊回头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只见原来的地上露出诺大的土坑,足够将一人深埋。 两位仟夫长再次对视,眼中露出深深的无奈,“这小子速度太快,反应力也超乎常人,若是牵制不住他的动作,根本就杀不了他。” 一时间,两人默然无声。 反观李成蹊也不好过,看似毫发无损的身体,早在肩头被那股血气轻轻擦过,直接搓碎他的肩骨,好在布衣之上裹着淡淡的气甲,不容易被人看穿。 而且,方才那不同寻常的超速一躲,害得李成蹊的真气一瞬间被抽空三成。 于是,双方在互相不知底的时候,保持了短暂的沉默。 李成蹊心有余悸,看似写意地摘下青葫,仰头喝了一小口酒。 这时,两人蠢蠢欲动,想要再次发动攻势。 少年喝完酒,将青葫往前一推,笑问两人,“你俩要不要也来尝一尝?” 好似无心之语,两位仟夫长却猛然一惊,连忙止住了动手的念头,沉声哼道,“小子,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俩可为你打通出山的大阵。” 李成蹊眼神闪过一丝狡黠,淡然问道,“若是我的目标是想磨灭一座血山?” 两位仟夫长顿时如临大敌,齐齐鼓动身上的真气,往后一退。 这二人后退之时,亦是不动声色地扭转血阵,毕竟一旦开启血阵,无论二人愿不愿意,除了他俩,这山中生灵皆会被抽干灵气,****。 反观李成蹊,也是不露痕迹地在脚下布置气场,以体内源源不绝的真气强行转化大地中蕴含的血气,化为己用,同时暗中将真气扩散到方圆十丈内,准备张开无形之网,困住这两位仟夫长。 所以,各怀鬼胎的三人对峙且无话不说。 居中仟夫长眼珠一转,急中生智,“小子,我俩放你通行,你去霍霍其他人如何?” 李成蹊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目光,想了想,“这法子似乎不错,可行。” 两位仟夫长心头一喜,又慢慢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但是李成蹊又邪魅一笑,“可是,我只想杀光窃夫,所以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位仟夫长乍一听,下意识浑身一哆嗦,忙向身后倒退十步,齐齐召唤血甲护住自身,不谋而合地双手往前一推,气如龙吼。 早已蓄势待发的少年一跺脚下大地,一股血气随心而动,在二人惊愕无声的目光中毅然化作血甲,居然轻而易举地挡住他俩的攻势。 此时此刻,两位仟夫长再也不敢心存侥幸,连忙唤醒血阵。 整座血山随着他俩的转动,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仿佛有在此沉睡的远古恶灵正在缓缓苏醒。 若是有人此刻抬头,就会发现山头之上的天空,蓦然露出一道阴森的人面,正张开血盆大口,鲸吞牛饮,吞噬这座山头所拥有的一切。 山顶之外,驻守血山的一百零八位赴戎机窃夫甚至没来得及退走,就被那股巨力抽空了血气,化为一阵齑粉,随风消散。 一个接一个的生灵化为灰烬,吓得手持黄罗伞的典狱司连忙逃窜,可他没跑多远,骇然发现那无形之气所过之处,无往而不利,唯独一碰着自己,只能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却毫无办法。 经此变故,典狱司陡然升起豪情万丈,一路狂奔,直至山顶。 血阵开启,二位仟夫长也不好受,七窍流血,尤其是口吐鲜血,血流不止,但是视野模糊中分明听清哒哒清脆的脚步声。 “你有没有听到向我们靠近的脚步声?”居中仟夫长不堪其扰,低声问道。 居右仟夫长的一颗心瞬间沉入海底,噗通一声跪倒,向这位慢慢走来的少年求饶,“少侠,还请饶我一命,小的愿意做牛做马,为您效忠。” 但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没有任何回话。 “不对,我们相距不过十五步,按理说那小子早该走到,可到现在也没动静,会不会是我俩因为恐惧,而错生的幻觉?” “不可能,怎么会有幻觉同时出现?何况我惊恐之余,分外清楚地数了数步数,到现在也不过是第十步。” 所谓恶从胆边生,居中仟夫长不愿向少年求饶,因为他知道少年肯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直接咬破自己的舌尖,吞咽入腹,唤醒体内最精纯的纯阳精血,一口喷在自己的手心,均匀涂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精血现世,居右仟夫长神色惊变,对这股精血不是惊叹自家同胞的勇于献身,而是露出无比渴望的贪婪。 “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下一刻,居中仟夫长悍然动身,循着脚步声一步冲出,犹如一道血色流光,一闪而过。 本就速度极快,又加上双方相距极近,这一动就是瞬间碰撞在一起。 只听到轰隆隆的巨响,居中仟夫长无力地跌落地面,不仅七窍血流不止,连五脏六腑也被撞击的破碎不堪,整个人都处于奄奄一息的境地。 尽管如此,他依旧没忘记感受周围的气息,因为是在血山之中,只要他心念转动,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的心田,此时凝神观望,天地间一片寂静。 只有他和居右仟夫长的喘息声。 没了少年的呼吸声,他猖狂大笑,笑声直穿云霄。 但这一笑,也牵动他的伤势,一口瘀血喷出,一下子堵住他的喉咙,险些把他给呛死。 好在他的伙伴及时过来,一脸温柔地捋平他的胸口,眼神充满着平静与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他却没有半分的高兴,反而是一脸绝望,想要推开眼前的伙伴。 “放开我,咳咳,你快松开我。” 居右仟夫长望着秀色可餐的他,忍不住轻轻抚摸着他血迹斑斑的脸颊,宛若抚摸着心爱之物,“你伤势这么重,肯定必死无疑。” “哪怕是死,我也不想被你吞噬,那样我将永无重归之日……” 居右仟夫长轻轻堵住他的嘴唇,低声笑了笑,“哪有什么来日,不过是圣门的谎骗之词,你既然要死,不如便宜了我。” 他一脸挣扎,满眼绝望与恐惧,疯狂地闪烁着眼神。 可惜,毫无用处,居右仟夫长慢慢地将手插入他的腹部,摘取那孕育着纯阳精血的丹田,在他尚未气绝的眼神中,一口吞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安心地去吧,我会完成你的遗愿,活出更精彩的人生。” 他松开怀中的尸身,疯狂地大笑起身。 敌人已经死了。 伙伴被他吞噬。 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溢满全身,他近乎癫狂地原地起舞。 当然,他的起舞不是杂乱无章,而是仿照着远古的舞步,随着舞步的一步步踏出,将体内多出来的精血一点点地消化,融入自己的血肉。 哪怕这精血暂时难以带来大幅度力量的提升,但那细若游丝的血气之力,将会彻底弥补他以前召唤血气的精血亏损,直至盈满如圆月。 当他消化完体内的精血,他将重新迎来身体的完美体态,重归巅峰。 哈!哈!哈! 他疯了般地狂笑不止。 “试问,还有谁,谁敢杀我?” 第八十九 魔怔 “吴少侠,你在哪?” 忽然,山顶传来嘹亮的呼唤声,瞬间打断了那如魔怔般的笑声。 所谓艺高人胆大,这一次窃夫获得了精血之力,不再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而是直接化作一道疾风,冲到典狱司的身边,抽出腰间的佩刀,噌地一声一刀横扫。 劲风未至,呼声已到,典狱司身为宁武关,反应是半点不逊色,直接扭转黄罗伞,向下一矮。 哐! 腰刀斩在黄罗伞,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典狱司顿时觉得巨力袭来,连连后退后一丈的距离,才慢慢停下脚步。 窃夫见一刀未果,再次发动攻势,这次不再是试探性的攻击,而是运转周身的血气,加持刀身,赫然大吼,“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霎那间,血气翻涌,呼声大作,哪怕是躲在伞下的典狱司都不由得心生慌乱,情不自禁地往后倒退。 可惜,这一次血气来势汹汹,且快如闪电,直接从天而降,正中黄罗伞。 嗤! 血气如浪涛滚滚奔腾,宛若灰尘般四下升腾,一时间遮住了典狱司的身影。 再加上黄罗伞隔绝气息,窃夫凝神一察,竟然捕捉不到他的气息,再次失声狂笑。 “哈哈哈,试问,天地间,还有谁能阻我?” 狂暴! 自负! 一系列的反面激烈情绪浮出水面,窃夫俨然在不知不觉间迷失自我,几近走火入魔。 而窃夫还不知的是他的气血逆乱,充斥着那双猩红欲滴的眼眸,正渐渐由猩红转为黑沉如墨的漆黑瞳孔。 而被一举击中的典狱司正死死摒住呼吸,试图拔出被插入大地的黄罗伞。 忽然,一道气息近身而来,他下意识转身递出一拳,却被来者轻松躲过。 “典狱司,是我,不必紧张。” 闻听这话,典狱司瞬间清醒,低声问道,“吴少侠,这窃夫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我手持黄罗伞,在山下与宁武关武者私斗,都不见任何人击退我一步,但是他一出手,我竟然连还击的余地都没。” 来者当然是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面对典狱司的疑惑,他也无从解释,先前被窃夫狠狠一撞,也是将他远远地撞飞百丈开外。 当他再次回来,就是窃夫凶性大发的局面。 所以,李成蹊当下决定重新拿回黄罗伞,沉声叮嘱道,“阴气血气同属浊气之流,待会你屏气凝声,尽量远离这处战场。” 典狱司点了点头,“吴少侠,实在不行,我们就走,务必以活着为首要目的。” 李成蹊一把推走他,挺身迎上魔化的窃夫,身影一晃,血气随心而动,化为一丝丝血线缠绕在他的四肢。 少年心神一动,意欲以线入体,哪里想到窃夫魔怔后,体表自然而然地笼罩着淡淡的血甲,这一动手就被他察觉,当即一手撕下血线,顺着血线的方向望来。 “贼子,若你肯归顺于我,本仟夫长可饶你不死。” 李成蹊收拢黄罗伞,一步踏出,血气掠过。 窃夫往前一站,周身外三丈血气迎风而动,直接迎向少年的身影。 气势如虹,却中看不中用,被李成蹊一伞长驱直入,撕开一道裂缝,随后逼近窃夫,先是一脚横扫他的脖间。 窃夫冷笑一声,一抖血气,任凭少年击中血甲,巍然不动。 李成蹊见击中窃夫,也不得寸功,再度抓紧黄罗伞,奋然朝他眉心一刺。 这一次,窃夫也不知哪里来的智商,见着伞尖袭来,从容不迫地扭头躲开,其速度竟然丝毫不逊色少年,更是顺手一把抓在伞身。 “贼子,冥顽不灵,真当我杀不了你?” 说罢,他手中气力暴涨,大吼一声,想要捏碎伞身。 也是这时,李成蹊露出一丝笑意,松开伞柄,再猛地一抓伞柄,笑道,“吃我一剑。” 山色满门守缙云! 这一刻,李成蹊将伞作剑,往前一推,气如骤风,激射窃夫的胸口。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窃夫一掌捏下,哪怕是被血气冲昏了头脑,也在这时骇然醒悟,手中的伞身定然非比寻常,再察觉到剑风激荡,更被惊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抽身后退,同时双手往前推出层层一寸厚度的血甲。 嗤!嗤!嗤! 伞尖所过,势如破竹,无物不可破,任凭窃夫如何调动血甲,也挡不住它的攻势。 “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迫于无奈,窃夫再次使出此招,那好不容易盈满的精血再次出现一丝残缺,口吐鲜血,失声吼道,“贼子,本仟夫长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宛若海浪般的血气骤然扑来,李成蹊淡然转动黄罗伞,挡住不可一世的血气浪潮,再顺手一转伞柄,溅射开伞前的血气,还不忘借机向前冲去,收拢伞身,向前一戳。 眼见这招竟然无功而返,窃夫大惊失色,顾不得逃跑,惊恐指着李成蹊,哑然无声。 下一刻,伞尖贯穿他的眉心,李成蹊随手一绞,却没有灭杀他的心神,而是沉声喊道,“典狱司,还能动身过来?” 此时,呼吸困难的典狱司脸色涨红,正有气无力地躲在某处石堆中,听闻这声音,立马回道,“大佬,我连翻个身都做不到,你还想我去你那?” 李成蹊苦笑一声,一伞挑起这具尚有余温的尸身,随手抛在他的脚下,一撑黄罗伞,“别浪费了,物尽其用。” 第三次吸食别人精气的典狱司惊愕抬头,望着少年那视若寻常的脸色,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恐慌。 “赶紧的,我们还得往前赶路,别在这胡思乱想。” 随着少年的催促声响起,典狱司也不再犹豫,直接抓过窃夫尚且留有余力的尸身,五指插入他的丹田,用力一抽;又五指插入他的天宗穴,奋力一吸。 李成蹊对此并无异样,只是单独走出黄罗伞的笼罩,来到这片无人坐镇的血山,盘膝坐下,“既然典狱司能将血气转化为真气,供己所用,没道理我堂堂武夫气还消化不掉这区区的浊气。” 说罢,少年凝神静气,将身心全部投入身下的土地,顺着那一缕真气游荡方圆十丈,接着再从体内吐出十一道真气,化为十二道真气各自占据一方。 真气在他的控制下与血气接触,融为一体,只一瞬间就滋滋作响,丝毫不为其收入体内,哪怕是他明察秋毫,也做不到引气入体,反而因为他一心一意驾驭十二道真气,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气交叉感染所反伤自身,吐出一地的血色。 牵引、融合、炸裂,如此往复,足足半个时辰,典狱司都平静醒来,而他除了留下满地的血色,毫无变化。 一旁的典狱司不明所以,也没敢出声,只是静静站在边上,观望少年的举动。 忽然,典狱司眼神一跳,正要出手制止,哪里想到十丈方圆内,他一跨入,满地的血气就如临大敌,化为剑气直接将他击退。 定睛望去,少年七窍流血而不自知,本该被血色覆盖的外表露出雪白的皮肤,宛若瓷器,却被人轻轻一敲,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直入脖颈。 典狱司被一击击退,不以为然,再次冲上去,没想血气更胜一筹,竟然直接贯穿他的气甲,击透他的肩头,若不是他躲得快,那一气就直接击穿他的喉间。 然而,典狱司依旧不退,封住自身的伤势,再度冲上去,试图唤醒少年。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把将他抛出去,一手罩住方圆十丈,不让任何人看透此方,同时抢过他手中的黄罗伞,盖住少年的身体,隔绝他与天地间的灵气、血气相交融,使他彻底自成一座小天地。 典狱司骇然大惊,根本不管来者是好是坏,铁了心要再度扑上去,只听边上传来陌生少年的声音,“我敢打赌,你肯定不是桃城武者。” 典狱司也不顾后果,直接抖落黑链,打向陌生少年。 这一出手,可把少年吓得不轻,赶紧侧身躲开,还不忘放出宁武关的修为,笑道,“我赌你也不是普通人。” 典狱司没心情和他打趣,也不想想为什么血气不再压制自己,手心一震黑链,再次如黑蛇狂舞,咬向少年。 “你这人可别不识好歹,连近身都做不到,还想救人?” 少年说话之间,已轻松躲开,顺便在手心凝聚一层气甲,抓住黑链的一头,往后一拽,与典狱司各抓一头。 少年一握,典狱司立即感受到不可撼动的力量,惊讶地看了眼少年,就果断运转体内尚未平复的阴气,阴沉默念【死亡之锁】。 他体内阴气乍一动,少年已有所察觉,当机立断地松开锁链,同时散尽身外的所有气流,往后激退,“我敢打赌,你刚才铁定是想杀我。” 典狱司见状,没想到少年如此机警,再次一甩黑链,抽向少年。 从此刻起,黑链附着阴气,无声无息。 似乎是有所警觉,少年决然拉开两者的距离,远远地劝道,“我和你打赌,你铁定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你也别想算计我。” 话音落下,典狱司再想近身,果然毫无办法,只好悻悻然退下,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拦我救人?” 少年张口就说,“我是……” 男人再度现身,一指敲在他的头顶,“走吧。” 少年讪讪一笑,对着典狱司抱拳告别,“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男人没有责怪少年的不合规矩,而是对典狱司说道,“他没事了,你也不用提及我们的到来。” 典狱司闻言,当即点头应是,正要答谢二人,就已不见他们的踪迹。 正在这时,李成蹊的身影重现眼前,整座血山的血色缓缓退去。 东方,一缕晨光落下。 第九十 事了拂袖去 “禀统领,九宫圣阵被破其一,还请为属下重开圣阵,维系九宫运转。” 帐中,神色焦急的仟夫长双膝跪地,哀声恳求。 在他边上,同跪七位仟夫长,面露焦虑。 其余七位也有所紧张,但远远不及这位出声的仟夫长,只是因为他们恰好避开了那位神秘莫测的黑脸少年。 独坐帐中的统领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歪头看着神色焦躁的仟夫长,一言不发。 在此之前,九座血山,九山仟夫长奉行【将在外,有所不受】的真理,屡屡罔顾统领的召唤。 直到李成蹊的现身,一位位仟夫长被斩阵前,其余八座血山仟夫长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匆匆地奔向统领所在的营地,顾不得颜面,只管纳头跪求。 “统领,只要您愿意重新唤醒圣阵,属下愿为您鞍前马后。” 仟夫长见统领始终不为所动,忙叩头如捣蒜,哀求不已。 似乎是被他的诚意打动,统领慢慢地起身,走近仟夫长,伸手按在他的天灵盖。 这一按,仟夫长只觉天雷滚滚,脑中一震嗡鸣,但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心惊胆战地使劲低头,唯恐惹恼这位性情难测的统领。 “有事找统领,无事坐山顶。你们这群人真是一个个打的好如意算盘啊。” 他的声音忽然不轻不重地响起,但落在每个仟夫长的耳中却如雷贯耳,嗡嗡作响,尤其是那位即将遭受少年闯阵的仟夫长,更是一个叩首,撞破额头,低声呜咽。 “我若是你们,真的不好意思出面。” 仟夫长趴在地上,血流不止,却不敢擦拭,低头回道,“统领,属下知错,只要能度过此劫,属下绝对不再阳奉阴违。” 统领拍了拍他的脑袋,随手揉了揉黑发,随意地笑道,“这手感和我家中的猎犬颇为相似啊。” 仟夫长连忙汪汪直叫,甚至讨好似地用头往统领手心蹭了蹭。 此时,统领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脑袋,起身环顾帐中,竟然无人敢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坐镇血山,祸福相依。 好处是坐镇之人,有望借助山野灵气补全自身精气,早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跻身更高的境界。 坏处就是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但是,九宫圣阵依山而建,摘取山河灵气,是世间被誉为蛮力不可破的大阵之一。 因此,谁也没有想过竟然真能破阵,也不敢想在这规矩之地,谁能破阵? “统领,血山被破,分明是有人不守规矩,仗势欺人,还望您明察秋毫,为我等做主。” 眼见统领不曾松口,仟夫长只好另辟蹊径。 话音落下,统领面带讥讽地转身看他,低垂那对轻蔑的眼眸,“抬起头来,和我说说怎么做主?” 仟夫长闻声大喜,哪怕是看清他眼中的轻慢,依旧神色激动地回道,“统领,圣门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重新唤醒圣阵,将贼子镇杀在圣山之中。” 统领面无表情地哦了声,看似别有用意地摆了摆手。 仟夫长顿时如坠冰窖,顾不得尊卑之分,猛地抓住他的腿角,“统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们。”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闯入帐中,单膝下跪,双手奉上一枚血淋淋的妖心,“禀统领,九宫圣阵已不负所望,重新唤醒。” 统领大手一挥,那枚妖心已落在他的手中。 只见他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蚕食结束,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智琼做的不错,先行下去休息吧。” 这道身影自然是领命办事的程智琼,闻言也没有故作推辞,直接起身退下。 惊闻九宫血山重现于世,仟夫长大喜过望,高声欢呼道,“属下谢过统领,定然不负众望,斩杀贼子。” 统领嘴角露出鄙夷的笑意,依旧不曾说话,而是挥了挥手。 八位仟夫长不明所以,也没见着他的举动。 “诸位仟夫长,还请速速回山。” 这时,换上干净衣裳的程智琼去而复返,主动开口规劝。 闻听九宫圣阵被补齐,八位仟夫长再也没了犹豫,当即告别,一一退下。 临行前,那位再三恳求统领的仟夫长,一句话也没说,反而别有心思地看了眼统领,露出古怪的眼神。 笔直站在帐门的程智琼将他们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帘,尤其是最后那位撤走的仟夫长。 “统领,要不要我带些人去宰了他?” 统领轻笑一声,从怀中抛给他青瓷小瓶,“此间事了,你可以去找你的兄弟,好好休息一阵子,顺便把境界跻身宁武关。” 程智琼果断接下,欣喜若狂,“属下谢过统领。” “记着,别将里面的东西给他。他终究不是我赴戎机武者,有些事得过且过。” 程智琼连忙跪下,口中称是。 统领颇觉无趣地挥了挥手,他这才敢退走。 当他离开,又有黑袍窃夫进入帐中,微微低下了头颅。 “关统领……” 话音未落,统领一掌向此人拍落。 窃夫见状,赶忙撑开真气,挡住统领的攻势,眼中虽然多有不满,但是也不敢公然反抗。 “统领,我……” “给我跪下!!!” 窃夫闻声,哪怕还能挡住,也不敢再反驳,连忙跪下。 “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说吧,为何而来,又是谁让你来?” 窃夫颤声回道,“是大统领,让我告诉大人,桃城已了。” 统领嗯了声,便坐回原地。 “吴少侠,您看那座血山竟然再次升起了血气。” 正徒步奔向下一座血山的典狱司心有所感,回首望去,骇然失色。 李成蹊却头也不回,眼中只有正西方冉冉落下的夕阳。 “典狱司,你真的不知道我怎么醒来?” 典狱司被檐帽遮住真容,嗓音平静地回道,“你进入那种古怪境界后,周围围绕着浓郁的血色,凭我的本事根本难以靠近。” 说着,他露出肩头的伤口,“我敢保证,那时候的你是真的毫无意识,谁敢近身,谁就得死。” 李成蹊忽然停下,露出宁武关的气息,摘下黄罗伞,仰头喝了口酒,“各位既然来了,不妨现身一战。” “尊敬的吴少侠,我们是赴戎机的武者,来此见你并无恶意,只是想和你谈一谈。” 足足十二位宁武关的仟夫长背带弓箭,腰间挂有精雕细琢的制式佩刀,刀身刻印显而易见的【赴戎机】样式。 “为表诚意,我们已经将驻守在此,并且对您心怀恶意的武者统统斩杀。” 说罢,这人身后走出一人,随意地从背后箭囊摘下一颗颗血淋淋的首级,丢在少年的脚下。 死不瞑目?!! 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上,却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李成蹊细心观察,发现这一队仟夫长与以前见过的窃夫都不大相同,无论是一身的装扮还是浑身流露的气息,都让人望而生畏。 “典狱司,你先退下。”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两位都不必急着走,我们此来真的并无恶意。” “典狱司先退,否则谁也走不了。” 典狱司固执己见,手持黑链,严阵以待。 仟夫长露出无奈的神色,“少侠,圣门求才若渴,还请多些耐心。” 李成蹊不敢大意,脚踩大地,骤然升起方圆十丈的气圈,瞬间将典狱司隔绝在外,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慎重。 “大胆,我等好意劝你,你冥顽不灵也就罢了,还妄想斩杀我等?!!” 说时迟那时快,最后方的窃夫一手搭在箭上,一手拉开弓弦,眼神凝视少年的身影。 这一刻,李成蹊骇然发现动弹不得,早在自己撑开气圈的那一刻,那窃夫已将目光锁定自己。 这一箭,自己躲不过。 “住手,谁准你擅自动手?” 为首仟夫长一脚跺在大地,气圈瞬时消散,身后窃夫的目光也骤然消失,让面前的李成蹊重获自由。 “队长,他竟然敢轻慢我们,这口气我忍不住。” “住口,圣门海纳百川,你连这点容人度量都没有,日后如何统领一方?” “队长,我……” 为首仟夫长却不再看他,震怒拂袖,转而迎上少年的目光,“吴少侠,我赴戎机与新野县遵守规矩,在此排兵列阵,只想和平解决,绝对无意滥杀无辜。” 气量! 李成蹊听闻这话,豁然开朗,这一队仟夫长的气度与其他窃夫大有不同,在他们身上拥有的不再是无休无止的杀意,而是种坐镇一方的强者气概。 李成蹊退后一步,以示互不相干。 为首仟夫长苦笑一声,掏出怀中的朱红色令牌,正面刻印【赴戎机】,认真抛给眼前的少年。 “见令如见人。从今往后,桃城一方,但凡我赴戎机武者,尽归少侠调度。”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接过朱红令,翻过来一看,上写【统领】二字。 “据我所知,仟夫长之上,更有万夫长,这个职位绝对不算低吧。” 为首仟夫长笑了笑,“我赴戎机既然愿意送上诚意,当然不会吝啬。” 李成蹊将朱红令揣入怀中,看了眼这位笑意轻淡的仟夫长。 “赴戎机要我做什么?” 为首仟夫长依旧笑了笑,示意身后众人退下,“桃城一事到此为止。” “若是我说不呢?” 他还是露出笑脸,“这九宫圣阵任你去闯。” 李成蹊往前一步,神色凛然,“这枚朱红令难道就这么平白无故地送给我?” “当然不是,我主上希望少侠就此退去,别再掺和新野营地一事。” 似乎担心少年想入非非,他低下头,以卑微的姿态说道,“主上只是希望少侠别再意气用事,并无其他心思。” 这时,他又抬起头,笑道,“少侠,你的十丈方圆困得住别人,但是想要留下我等,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李成蹊神色一紧,往前一冲,脚下气圈再度笼罩。 他身后的两位仟夫长拔出腰刀,交叉碰撞,悍然发出轰隆的响声,一瞬间就击溃了少年的气圈。 与此同时,又有两位仟夫长以腰刀迎上少年,一左一右,横腰而过。 哪怕李成蹊眼神捕捉这二人的气息,可是手中的动作却慢了半拍,依旧被刀锋斩在腰间,撕破一层布衣。 为首仟夫长目露精光,赞叹道,“少侠这体魄非比常人,难怪主上愿意送出这枚令牌,今日得见才知自行惭秽。” 说话之间,还有四位仟夫长分别占据四方,以腰刀定在一方土地,赫然撑起一座气圈,截断少年可能逃窜的方向。 “少侠,主上心意,我等已送达,还望就此别过,他日再见,你我同堂为臣。” 说完,那四位仟夫长撤下气圈,所有人都退回他的身后,眼神明亮地看了下少年,分明藏有蠢蠢欲动的战意。 “你家主上是谁?” 为首仟夫长笑而不答,领着众人,缓缓退去。 这时,典狱司再度迎来。 李成蹊将那枚朱红令随手抛给他,“将它带回桃城,交给现任宣侠。” 典狱司小心接过,定睛一看,神色一怔,愕然抬头。 “只管带回去,总会有人明白他的用处。” 典狱司这才收好,沉声问道,“吴少侠,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李成蹊看了看天色,笑道,“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典狱司一脸茫然,还想问少年何意,就见他刷地一声,原地消失。 “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第九十一 重回道观 “咦,蹊儿哥,你怎么突然又回来?” 独自在院中练拳的画阿酒突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少年李成蹊慢步走来。 “道长,方隅回来了。” 此时,永都道长正在闭目养神,背对少年,并未回应。 画阿酒一收拳架,兴奋地扭动腰肢迎上少年,拽着他的胳膊,“方隅,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观外又响起一道声音,“师尊,我敢打赌,画阿酒肯定没好好背诵经文。” “于可远,你少在搬弄是非。” 画阿酒一听这声音,气不打一出来,当即迎了出去,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任淙激,赶忙俯身拜见,“弟子画阿酒见过师傅。” 任淙激伸出一指,敲在他的脑袋,“口服心不服,说的就是你。” 画阿酒讪讪一笑,侧头对于可远露出淡淡的怒意。 “弟子吴方隅见过师尊。” “远游在外,不必多礼,都先退下。” 三个少年恭敬退出道观,自去闲聊不谈。 “永都道长,我这三名弟子,可有哪位能入您耳目?” 永都道长这才睁开双眼,起身迎接,听闻这话,思索片刻。 “任师三名弟子各有千秋,但心意太重,全都不合老道。” 任淙激闻言,微微一笑,伸手从怀中掏出本该在李成蹊身上的白玉坠,交给这位隐居道人。 永都道长接过白玉坠,细细打量一番,“确实是从我道门流传出去的静心玉器,只是不知任师从何处得到此物?” 任淙激笑而不语。 “任师好歹也是一派之师,怎么也和商学之人一般讨价还价?” 任淙激依旧是一脸笑意。 “我看任师门下吴方隅与我颇为有缘。” “道长早些开口,任某也不会如此故作姿态。” 永都道长面露无奈。 “方隅,你先进来,道长有话想和你说。” 正在观外闲谈的少年们闻听他的传话,当即闭口不言。 李成蹊心怀疑惑,再次走入道观,先和师尊见礼,再向道长作揖。 正在这时,少年陡然觉察有道目光落在身上,挥之不去,急忙抬头望向自家师尊,只见他摇了摇头,暗示不必在意。 “吴小道友,这枚白玉坠与我有缘,不知小道友可否割爱,赠于贫道?” 当那股不容拒绝的目光消失,李成蹊才听到永都道长的声音,略带惋惜地拒绝。 “道长,不是小子不愿割爱,而是此物非是我所有,是您带我去的那处地界,偶然得之。” “贫道知晓,此物来自于缙云岭,是冯东略冯小道友给予你的。” “不敢有瞒道长,确实来自那里。” 任淙激在旁,食指点在自己的眉心,凭借少年话中的点滴,想要推测他的来龙去脉,可一旦推演到珷玞原,立刻戛然而止,如同先前那般无所推测。 “任师,不经主人允许,擅自推测,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 “道长此话不妥,方隅乃我门下弟子。弟子有其忧,长者服其劳,理所应当。” 永都道长微微一笑,将这位山老请出道观,随手一挥道袍,带着少年走进诡谲莫测的画卷。 一入画卷,李成蹊先是心神静止,但呼吸间就重归自然,向老道长鞠躬作揖。 “信徒李成蹊见过永都道长,不知道长带我来此,有何贵干?” “我本不想和你有所关联,实在是你化名师尊无理取闹,强行将你我因果串联。” 言语之间,李成蹊已看完眼前的画卷,知晓掌上白玉坠的来源,不由得对老道长生出更多的敬仰之情。 “原来它是来自道长故乡的玉壁,难怪有静心凝神,养气吞灵之效。” “这枚白玉坠,我一时半会儿不便带在身上,只好请小道友代为保管,等到时机成熟,贫道自会取走。” “成蹊知晓。” 永都道长撤去画卷,重返院内,见任淙激再次不请自来。 “任师,你这三番两次,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道长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天地所有。任某寄身乾坤间,何处不可去?” 永都道长呵呵一笑,“待贫道回返故里,定然再来龙阳洲,将你们这些人带回,免得你们篡改一方水土。” 任淙激顿时面露苦涩,“道长心怀仁义道德,怎么忍心将晚辈拒往圣洲。” “刑徒遗民已经让人不厌其烦,再加上你们这些窃天之民,何时才能真正迎来末法时代,还朗朗乾坤一片祥和。” “道长胸怀天地,晚辈敬佩不已,但晚辈年岁尚浅,实在不想迎来末法。” 此时,二人对话,少年犹听在心中,不解地问道,“难道现在不是末法时代?” 任淙激笑问道,“末法时代,怎么可能会有移山倒海的神通?” 李成蹊茫然不解,“为何我总会听人提及末法时代已来?” 少年这一开口,任淙激再次凝神推算。 永都道长拂袖一哼,道观中阴阳逆乱,将他一举击伤。 “任师,可一不可二。” 任淙激擦掉嘴角的血迹,俯首笑道,“晚辈知错。” 永都道长看了眼他,他果断转身离去。 “当年十五位钦侠自绝于洞溪里,隔绝外界的窥探,就是想推演出如何迎来末法时代。好让世间武者返璞归真,一心向道,而不是以武乱禁,祸害一方。” 李成蹊大惊失色。 “可惜时至今日,依旧未曾推演真正的禁绝之法。哪怕古时墨学借故退走,远遁他洲,还是被有心人循着蛛丝马迹,推测出你们祖上的真正用意。” “所以,赴戎机在我洞溪里大开杀戒,也没有受到镇州之宗的制裁,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洞溪里是否真能有禁绝神通的办法?” 永都道长点了点头,咬破食指,在白玉坠上刻画一只小巧玲珑的红色小鹿,交给少年,“此去安如山,当慎之又慎,务必不要泄露根脚。” “成蹊谢过道长收留阿酒。” “去吧,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 李成蹊躬身拜别,临行前又问了句,“道长,可知我父母在何处云游?” “你那父母在我圣洲游玩,好不自在,全无挂念你这独子的念头。” “道长莫不是诓骗小子?” 永都道长神色平静,笑看少年。 李成蹊挠了挠头,快步退出道观。 画阿酒见他出来,脸色一愁,“蹊儿哥,师傅让我在道观修行。” “既然师尊让你在此,你就安心在此。” 画阿酒小脸一拉,腰肢一抖,怒哼道,“这不公平,凭什么要我在这清汤寡水?”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脑袋,摘下黄罗伞,以伞作剑,笑道,“山色满门守缙云。” 这一剑递出,画阿酒眼中神采奕奕,“以身为剑,以心意为气,这一剑妙不可言。” “等到你学会这一剑,我再来道观接你。” 画阿酒撇了撇嘴角,“潘怀先有个十年之约,我还想去瞅瞅,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去看一眼。” “肯定有机会的,毕竟阿酒可是天纵奇才,连湖山师尊都视为剑道天骄的小天才。” 画阿酒兴高采烈地返回道观,临近道门,忽然停下脚步,举拳过顶,高声笑道,“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李成蹊正要回话,只觉天旋地转,不知去往何处。 “道长,你是不是怕我泄露蹊儿哥的底细,才故意要把我留在身边?” “墨子可教也!” “根老都放心让我跟着蹊儿哥,你凭什么管我?” “所以,你才跟了没多久,就和少年分道扬镳。” 画阿酒怔在当场,“我那便宜师尊说是闭关,其实是被薛师傅锁住剑心,困在伶鼎湖?” “是也非也,画小道友且安心练拳。” “那我到底练到什么时候,才能跟着蹊儿哥闯荡江湖?” 永都道长坐回蒲团,若有所思。 “大概到一剑斩落你的师尊。” 画阿酒一脸震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我再不喜欢便宜师尊,也不敢对他出剑。” “你师尊出关之时,会问遍墨阳郡剑修,届时你俩师徒肯定要一较高低。” “我可不像蹊儿哥会听信片面之词。” 永都道长闭上双眼,不再回话。 画阿酒对此习以为常,默然走到院内,独自打拳。 第九十二 下战帖 “我敢打赌,嫦霖少肯定会来找我们。” 清晨,于可远找上独自练拳的李成蹊,怀中捧着一卷书。 话音未落,嫦霖少与陈棠慠并肩而来,身后跟着南寸潼与齐沃涝。 “吴兄,许久不见,霖少甚是想念。” 陈棠慠眼神一亮,拦住他的身子,“先别过去,吴兄此刻拳架别有用意,你最好小心点。” 经他提醒,嫦霖少凝神观望,果然是气在拳上,与拳架各走一路,看似并驾齐驱,实则拳与气互不干涉。 南寸潼冷哼一声,放开气机,直接冲上去,一拳砸下。 李成蹊视若无睹。 砰! 只听到一声响,南寸潼还没来得及靠近他的三步之外,就被一股无形之气半道截住。 “我还真不信,打不碎你的拳架。” 南寸潼怒吼一声,修为提升到居庸关,真气运转于手臂,赫然一拳。 又是砰然声响,他再次被击退。 “寸潼,可一不可二,不要逞强。”陈棠慠好心劝退。 青衣少年置若罔闻,一瞬间将修为提升到临闾关,一脚向后一踩,一脚向前一跺,拉开一式拳架,口中哼道。 “平原忽兮路超远。” 这一次,青衣鼓动,猎猎作响,少年悍然出拳,终于不退。 “棠慠,你再不拦他,我怕他会伤了自己。” “此拳一出,气不休不可止,我现在还拦不了。” 一息、两息,直到第八息,李成蹊的三步拳气始终不破,他也依旧在打着拳架。 反而是南寸潼后继乏力,脸色发白,眼看就要被内伤逼退,但他还是咬着牙,眼神炽热地不肯退后。 “我不信我就打不碎你这樊笼。” 噗! 第九息,南寸潼终于耗尽体内最后的真气,颓然无力地倒下。 陈棠慠见机上前,搬回南寸潼,伸手以真气压住他的伤势。 “寸潼,不要意气用事,不是每个人都有吴兄这样的好脾气。” 半个时辰过后,南寸潼才渐渐稳住内伤,平稳体内的气息,勉强恢复了些真气,起身望着练拳少年,暗自握紧拳头。 “总有天,我会追上他的脚步,一拳打死他。” “在此之前,我并不介意先打死你。” 就在南寸潼慷慨陈词的时候,李成蹊忽然收起拳架,来到他的背后,一拳打在他的天宗穴,击溃他好不容易聚集的真气。 “下三关,重在炼体,而你体魄太弱,以后成就难免有限。” “你胡说,中三关后,武者以心意驭气,体魄都是下乘之法。” 李成蹊对他只是点到即止,迎上陈棠慠的目光,体内真气随心而动,自然冲上。 陈棠慠有所警觉,当即撑起气甲,挡住攻势,同时向前一递拳风,气机激射。 李成蹊冷哼一声,气机当场消散。 “不错,小有门道,未来可期。” “我陈家乃是书香门第,一旦真正涉及修行,当然也是一日千里。” “这句话换作你二哥来说,还差不多。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能做到百日一进已是万幸。” 陈棠慠与有荣焉地回道,“我二哥也是我陈家人。” 李成蹊笑而不语,目光转而迎上嫦霖少的目光,接着落在那三尺青竹。 “是竹青子大人赠予的定情信物?” 先是战意盎然的嫦霖少一听这话,瞬间羞红一脸。 “可不正是此物,据师尊所言,此竹随着武者修为节节高升,也会反馈武者体魄与时俱进。” “妖魔之物,果真难以以常理揣测。”李成蹊心底暗暗惊讶,口中却笑道,“如此宝贝,嫦兄随身携带,难道不怕被歹人抢走?” “抢?谁敢抢,你来摸下试试?”陈棠慠心有余悸地发出一声冷笑。 李成蹊释然一笑,“你们四人大清早来找我,只怕不是谈心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找你闲聊,是我师尊知晓你们回来,特意来让我等下战帖,约你们六月下旬琴崖决战。” 李成蹊眉梢一挑,直接就想拒绝。 此时,任淙激忽然现身,“回去告诉穆天载,我准了。” 四位少年一见男人,当即躬身作揖,心悦诚服地拜见,“学子见过山老。” 任淙激大袖一挥,分别落下四道清风,种在四人的身上,“都回去吧,争取在此之前,跻身宁武关,否则武斗这一关,连于可远都过不了。” 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于可远,眼神中多有诧异。 这时,于可远不骄不躁地露出宁武关的修为,卷起书本,作持剑式,向前一刺,剑风呼啸三丈三。 四人恍然大悟,更是心神往之。 “学子陈棠慠谨记教诲。” 说罢,四位少年转身离开。 临行前,嫦霖少抛给李成蹊一片竹叶,颇为不舍,“吴兄,他日再见。” 李成蹊接过竹叶,一口吞下,顿时觉得一股热津流遍全身,燥热难耐,好在他心念一动,真气流转,瞬间将那股热流镇住。 “嫦兄,他日再会。” 当少年们离开,李成蹊疑惑不解地问道,“师尊,我们是来山上求学,为什么还要像山下那般比武争胜?” “山上山下,皆有人心。有人心之分,自然就有强弱之分,也就有胜败之分。”任淙激隔空一指递出,恰好敲在卷书的于可远脑门上,“若是你不光明正大地露面,如何引出藏在我安如山的赴戎机武者?” 于可远怔在当场,失声苦笑,“师尊怎么能不经允许,擅自干涉弟子的行动?” “长者有难,弟子服其劳,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愚忠腐孝的陈规陋习,我绝对不会盲目听从。” “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这些天跟在我后面,你倒是一点也没改。” 被任淙激一语道破,于可远是脸色如常,笑着回道,“师尊英明神武,弟子就知道难逃法眼。” 任淙激又是一指飘落。 “方隅,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为师说?” “弟子无话可说。” “涉及赴戎机,都是生死境地,届时为师也很难保全你的性命,难道你不怕?” “说心底话,弟子对此颇有怨言,但若是能因此保全一方净土,弟子觉得值得一试。” “所以,你才愿意去往桃城营地,不惜损耗自身的心气,为那些人提升境界?”于可远突然问道。 李成蹊听闻这话,眉头一皱。 “难道你觉得你去往桃城营地,我和师尊会不知情?” 李成蹊闻言,又恢复了淡然神色。 “难道你不会责怪师尊不出手救助桃城武者?” “出门在外,生死有命。既然是他们双方都拼上性命在百山决斗,师尊不曾出手,也是无可厚非。” “若是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不惜代价地出手?” “因为弟子年幼,难免有些意气用事。” 任淙激一挑鬓角的发丝,屈指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方隅,你侠气太重,按理说是绝无可能破境,但在伶鼎湖,你又是究竟是如何说服本心,跻身宁武关?” “唯有随心所欲。” 任淙激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六月下旬,切莫爽约。” 第九十三 试探 深夜,夜深人静。 星光黯淡,天色不明。 李成蹊独自走在山中,神游天外。 本来于可远是想陪他同游,可是李成蹊似乎另有所求,将其婉拒。 这一走,好几个时辰,李成蹊既没有遇上不速之客,也没有遭遇无妄之灾,就这么孤单地走着,似乎要走到天亮。 忽然,一道利箭的破空声激射而来。 李成蹊往边上一躲,掌心布满真气,一把抓住利箭,火光四溅。 嗖!嗖!嗖! 借着火光,少年看清箭身并无特殊标志,而黑夜中的刺客也接二连三地发动攻势。 好在距离足够远,李成蹊都一一躲过。 这些刺客极为谨慎,从始至终不曾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而且一击不中,立刻遁走。 足足十二支冷箭,李成蹊也只抓住一支,本想顺藤摸瓜抓住一人,但当他追去的时候,无奈发现这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不做逗留。 “师尊,这伙人似乎无意恋战。” 任凭李成蹊心细如发,也难以找出这些人退走的痕迹。 “这伙人先给你留着。” “是,师尊。” “你先回来休息吧。看这情况,他们也是想摸清你的底细。” “师尊,您能确定他们的身份?”李成蹊一边快速返回,一边问道。 “我可以推断他们的来路,但是一离开我的山头,这条线索就难以推演。” 李成蹊困惑不已,“为什么不能继续推演?” 任淙激传来轻蔑的笑声,“当然是因为某些人不想让我推演。” 李成蹊脚步一停,怔在当场,正想继续询问,忽然察觉到一股气息截断方圆百丈。 “小子,坏我圣门大事,你是想死?” 黑夜中,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一掌拍出。 “大胆,在我山门,也敢放肆?!” 呼吸之间,任淙激凭空现身,一指击溃黑影的气势,并未反击。 “哈哈哈,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地方是本将军去不得?” “果然是赴戎机的将军,难怪可以在弹指间截断一方灵气。” “既然知道是我圣门将军,还不给本将军速速退下?区区一尊不成气候的山老,也配拦我?” 说话之间,云霄之上,黑云散开,将现光明。 任淙激一指擎天,恍若黑云压城,彻底震碎云霄之上的光明。 “安如山还轮不到你小小的将军来撒野。” 这一指出,黑影惊咦一声,略带惊讶地笑道,“果真是九学圣地,处处卧虎藏龙。” 任淙激闻言,又是一指落下。 “本将军想走,你还拦不住我。” 黑影身影一晃,直冲云霄,临行前还不忘朝山头落下一拳。 “哈哈哈,任淙激,本将军送你一礼。” 任淙激脸色微变,十指张开,传音入耳,“李成蹊,撑开黄罗伞。” 与此同时,八方天地黑云涌动,上下二处气机暴涨,霎那间化作黑笼,挡住黑影的那一拳。 下一刻,几乎是山崩地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的响声上达九重天,下抵黄泉。 “窃夫,给我留下。” 就在这时,一道道流光划破黑夜,率先截断天上地下的灵气,齐齐递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诸位盛情难却,但本将军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天空中,恍若白昼,那黑影瞬间遁走,竟未留下一抹血色。 余波散去,任淙激愤愤难平,起身迎上山主,“窃夫欺人太甚。” “山主,方才赶来之人,分明有人暗中接应窃夫,还请您现身盘查。” 穆天载本想作为断后一人,却没想到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怪力,打断了他的所有准备,将他的先手手段一一冲破。 隐居云后的山主一言不发,挥手让天地间重归黑暗,只平静说道,“诸位,回返山门,此事不必再追究。” “山主,方才分明有人恶意捣乱,不能坐视不管。” “退回,不许再问。” 穆天载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淙激,你意下如何?” “一切依计行事吧。” “你那弟子来源还未摸透?” “先前就被人以神通隔绝血脉溯源,如今又有永都道长禁绝在后,恕我眼拙,难以看透。” 山主微怔,“淙激推演之术独占我墨阳郡魁首,连你都看不透此子的来源?” 任淙激淡然回道,“道门神通,唯有道门可破。” 山主叹息一声消失不见。 任淙激一鼓作气,彻底搅碎云幕,然后十指灵巧转动,结印成象,在自家山头云空画地为牢,不再准许任何人越空而行。 山主有所感应,回返此处。 “淙激,你这是何意?” “我身为山老,也当对颜面一事有所追求。” “此举不妥。” 任淙激淡然一笑,十指一按,强行将山主带回山头。 “方隅,方才那人确实是赴戎机的窃夫。” 此时,李成蹊撑开黄罗伞,独自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师尊,那人自称是赴戎机的将军,怎么还能在安如山来去自如?” 任淙激面色一尬,看了眼山主。 “此事是山中失察,一时让窃夫得以闯入。” 李成蹊没有说什么,而是问道,“窃夫没被留下?” “那人修为极高,同境之中,我们拦不住他。” “听说山主是上三关,难道没有动手?” 山主嘴角一抽,拂袖离开。 “方隅,你不只学问做的差,连做人的功夫也一般。” 李成蹊神色一愣,“刚刚那人是山主?” 任淙激轻笑一声,“随我回去,好好休息。” 而在山外,黑影踉跄跌落在山野,顾不得维稳体内的伤势,直接封住肩头的指孔,咧嘴笑道,“一代圣师,果真名不虚传。” “你这次擅自行动,有些冒失。” 黑影闻声,慌忙退后,十分警惕地问道,“你想杀我?” 来者随手抛给他青瓷瓶,“若不是念在你修行不易,我真想代戎帝出手,镇杀你这不成器的废物。” 黑影嘿嘿一笑,果断接过青瓷瓶,倒出一枚五色丸,一口吞入嘴中,“本将谢过阁下。” “要谢就谢戎帝,我只是奉命行事。” “天高皇帝远,戎帝也得谢,但阁下才是关键。” “那小子不离开安如山,你就别再动手。” 黑影阴沉着脸,“此子不除,我心难安。” “区区宁武关小子,不必在意。” 黑影指了指肩头的伤口,“要不是这小子,我也不会险些命陨。” “等他出山,随便你怎么做。”来者再次强调。 黑影眼中杀意闪烁。 “任淙激在山中布下大阵,你再敢去,插翅也难飞。” “区区一尊山老,空有一身境界,也能拦住我?” “任淙激坐拥山河之势,比你想的更强。” 黑影不依不饶,来者冷哼一声,“若是因为你耽误了大业,休怪我上请戎帝,摘了你的将命,贬回中三关。” 将命二字一出,黑影霎那间失了所有气焰,一脸谄媚地回道,“谨遵大人教诲。” “去吧,等到此事结束,那小子任你处置。” 黑影连忙道好,退去不提。 第九十四 师命难违 “宋师兄,弟子吴方隅请求拜见师尊。” 方形单檐亭中,布衣少年李成蹊背负黄罗伞,躬身自言自语。 话音落下,一缕剑光浮现亭内,其后一道人影紧随而至。 “你的事情,为兄已知晓,但我伶鼎湖向来不过问山上之事。” “师弟前来,并非请求师尊出手,而是有话想说。” “师尊正在闭关,你有事就和我说吧。” “这件事,我只想和师尊说。” 宋子美一挑眉梢,欲出声训斥。 “方隅,你随我来。” 就在这时,一缕剑光一闪而过,将少年带往伶鼎湖。 “何事,非要和为师,非说不可?” 李成蹊摘下黄罗伞,交给湖山居士。 “你这算不算临终托孤?” “师尊说笑了,弟子胆小如鼠,怎么舍得送死。” 湖山居士大袖一挥,露出另一道身影。 他一见湖山居士,当即破口大骂,“老狗,你居然敢囚禁本天骄,等我学有所成,定要杀穿你伶鼎湖,一个不留。” 李成蹊见到少年真容,大吃一惊,“师尊,炅横怎么会被您拘禁在此?” 他一开口,炅横才注意到他,“李成蹊,你怎么也会在这?” 李成蹊眉头一皱,“师尊,炅横的眼难道被您弄瞎?” “放你的屁,本天骄是修炼阴阳之法,不慎逆乱五官,这才看不清别人模样,怎么可能会被老狗弄瞎双眼。” 李成蹊一时间无言以对。 “此子天资之高,举世罕见。为师不能杀他,只能将他拘禁在此。而你也最好尽快跻身第五关,否则他那师尊现身至此,为师也不得不交出此子。” 李成蹊神色微动,“难道炅横的师尊还能推演他的踪迹?” “看来根老并未和你明言,此子与他师尊是一心双身,其修为不到上三关,是破不了他师尊的一心禁制。” “换句话说,他的师尊随时都能找着他的真身,或者重新塑造他的肉身?” 湖山居士点了点头,“旁人死了也就死了,但他身陨,只会越来越强。” “哼,老狗,既然知道本天骄的本事,还不快放了我,真惹恼了本天骄,休怪我不计后果,灭了你这伶鼎湖。” “你走生死,他走阴阳,都不可以常理度之,切莫大意。” “弟子知晓。” “李成蹊,你还是引颈自戮吧,不然落到了本天骄的手中,我非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啰哩啰嗦,先吃我一剑。” 李成蹊低呼一声,云气化剑。 炅横凝神一哼,气抖云气,直接震碎他的剑气。 “区区宁武关,也敢在本天骄面前放肆,要不是老狗将我拘禁此处,这一剑我就杀了你。” 李成蹊豁然起身。 湖山居士大袖一挥,拘禁一处云笼。 下一刻,李成蹊一步跨出,只以体魄对战。 炅横有所察觉,向前一拳,直接对上少年,不觉丝毫压力袭来,微微一抖拳头,就逼退了他,“区区磐石身体魄,也想和我比拼?” 李成蹊神色一沉,拉开两者间的距离,一晃身影,再度欺身。 炅横一气呵出,体魄爆发出炸裂般的响声,毅然以肉身挡住。 “勉强算你铜皮小成,但想伤着我,还是痴人说梦。” 李成蹊见一计不成,退后三丈,心意一动,一柄云剑飞来,被他抓在手中,往前一推。 山色满门守缙云! 剑气袭来,炅横依旧脸色如常,微微放出第五关的气息,就震碎了这道剑气,满脸不屑地笑道,“区区心意剑,也配伤我?” 李成蹊依旧不肯罢休,一步跨出。 这一次,炅横神色一紧,转身一拳递出。 可惜,李成蹊身形犹如鬼魅,在他那一拳落下的一瞬间,转而躲闪开来,顺势一拳击中他的手腕,猛然加重力道。 炅横手腕不为所动,但却勃然大怒,“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有胆子和我来大战三百回合。” “师尊,炅横无论体魄,还是真气雄浑都远胜过我,是他的功法所致,还是他的血脉如此?” 湖山居士笑而不语。 “莫非师尊也不知情?” “连根老都看不透他,我这小小居士哪里能看破真相。” “那我跻身第五关岂不是依旧没有胜算?” 湖山居士袖口一拢,炅横再次消失。 “武力不足,智慧来凑。” 李成蹊还想追问,已发现自己退回亭中,只好抱拳告辞,“宋师兄,师弟就此别过。” 宋子美仰头喝了口酒,“先前闯入安如山的窃夫自称将军,想来是赴戎机入主我墨阳郡的第一人,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李成蹊对此也是无计可施,“我已打定主意,不到第五关,誓不出山。” “这第四关,你体魄尚未圆满,真气淬炼尚未完美,若是为求自保,贸然跻身第五关,只怕有所根基。” “哎,我一介小武者,迫不得已啊。” 宋子美又喝了口酒,笑骂一句,“本以为阿酒是这种脾性,没想到你小子也是这个尿性,难怪你俩一见如故。” “还请师兄出手相助。” “我要是以剑洗身,只怕你吃不住苦头。” “师兄也太小瞧师弟,抽筋扒皮,卸骨削肉,但凡师弟皱丁点眉头,就算我输。” 宋子美咽下一口酒,传音问道,“师尊,那我这就为师弟洗剑。” “尽力而为,不必勉强。” 宋子美挂好酒壶,自亭梁摘下一柄青锋,以剑尖点在少年的眉心,轻呵一声,“千林尽报一阳枝。” 刹那间,天地间风起云涌,数以千计的游丝灵气化为剑气,顺着这一声涌入少年的体内。 整整半个时辰,李成蹊站在亭中,真的一声不吭。 当宋子美收剑,天地重归于平静。 这时,任淙激悄然而至,一时不察,竟被一丝剑气贯穿肩头。 “宋兄,许久不见,剑道见长。” “任师前来,是想带走我这师弟?” 任淙激本想无声消散体内的剑气,却无奈发现那一缕剑气如附骨之疽,一时间难以祛除。 “他在安如山求学,哪里比得上他习武有成。” “比起习武,少年更想安心求学。” “以他的资质,求学一事实在是强人所难,远不如习武,大道可期。” “任师未免有些强加意愿。” “为人师者,当然希望弟子更有出息。” 就在二人争论不休之时,李成蹊忽然醒来,掷地有声道,“弟子愿服其劳。” 任淙激屈指敲在眉心,多是得意神色。 宋子美挂好青锋,原地消失。 “永都道长送你去了却一桩心愿,为师也不能显得太过吝啬。” 李成蹊顿时心生不好的念头,正想出声婉拒,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 “师尊,弟子不想去啊。” 第九十五 上古遗民 “小兄弟,你快醒醒,这天寒地冻的,睡在这肯定得着凉。” 半昏半醒的李成蹊忽然有所察觉,慢悠悠地睁开眼,使劲摇了摇脑袋,勉强坐起身来。 “小兄弟,你还好吗?” “谢谢老哥,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渴。” “没事就好,我这随身带着水袋。你要不嫌弃,就先凑合凑合。” 说完,李成蹊主动接过水袋,咕咚喝了一大口,这才吐了胸口瘀积的闷气,眼神慢慢地恢复清明。 “小弟吴方隅谢过老哥。” 男人闻言,哈哈大笑,“瞧你这话说的,一点不像俺这大老粗。” 李成蹊吐出胸口的闷气,心神渐渐稳定下来,毅然起身抱拳,“不知老哥如何称呼?” “哈哈哈,俺就一个樵夫,恰好采药到此,碰见了你。” “老哥放心,小弟不是坏人,也不是流窜到此,只是外出旅游,不慎迷路。” 樵夫看了眼少年,抖了抖肩头的扁担,“俺可不想求你有所报答,既然你现在没事,俺就先走一步,也好早点砍柴回家。” 李成蹊环顾周围,不见烟火,“老哥,这地方天宽地窄,莫不是在峡谷?” “这可是号称峡长千百里的墨阳郡第一峡浈阳峡。”樵夫傲然回道。 李成蹊一听浈阳峡,眼神一紧,还要继续询问,忽然听到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当即收敛气息,“老哥,若是信得过小弟,还请不要乱动。” 樵夫早就知道少年不简单,一听这话,连连点头。 李成蹊也不犹豫,毫不费力地抓起樵夫,一路狂奔,直到窜入一片森林,将樵夫放在一处树冠。 “老哥,在这等我,千万别动。” 话还没说完,那道气息再度追来,但它似乎对森林有所畏惧,兜兜转转,就是不肯进来。 李成蹊小心翼翼地落回地面,也没有贸然探查他的真身,而是迂回绕开他的气息,谨慎躲到他的百步外。 嗖! 少年刚想观察,它已先发制人。 李成蹊急忙躲开,同时一脚踩在草地,埋下气机,接着向后拉开距离,“你是谁,为什么突然攻击我?” 它越过两者间的距离,直接来到少年先前落地的地方,现出真正的容貌,分明是头修炼有成的灰鬃狼。 嗷!!! 下一刻,灰鬃狼一声怒吼,传遍荒野之地。 呼吸之间,李成蹊汗毛倒竖,都来不及召唤埋下的气机,就见灰鬃狼飞奔而来。 这一爪势大力沉,惊的少年赶紧双臂护胸。 砰然一声,余波散去,掀开一圈圈的草地。 少年双脚深陷大地,动弹不得。 不只是来自力量上的,也有来自气机的压制。 灰鬃狼向少年咧开狼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狼牙,还有腥味扑鼻。 就在这时,一道嘹亮的哨声响起,灰鬃狼竟然露出了欢喜的目光,果断抛弃了少年,往樵夫所在方向追去。 此时此刻,李成蹊怎么还不明白,连忙追了过去,只见樵夫跳到灰鬃狼的背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脑袋。 “小兄弟是担心你伤害俺,才故意将俺藏在树上,而不是想要伤害俺。” 灰鬃狼极其温顺地摇着头。 李成蹊见状,咧嘴一笑。 “小兄弟,俺不想知道你来这里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浈阳峡是赴戎机尚未侵占的地方,所以俺希望你尽量不要引来那些窃夫。” “老哥放心,我只是偶然到此,并不涉及江湖恩怨。” “如此最好,我们这些人只想远离窃夫,安稳地度过这一世,等到末法时代的到来。” 此时,李成蹊极为清醒,十分确认眼前的樵夫并非武者。 而樵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寻常。 “整座浈阳峡有天险之称,且蕴含无数的自然造化,所以有些人生来就会与众不同,能与世间百兽签订契约。” “老哥是上古遗民?” 樵夫点了点头,“俺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闯入这片土地,但念在你的心性不错,俺可以让灰鬃带你离开。” 李成蹊露出一丝苦笑,“老哥先前是有意在试探我?” “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世间之事,皆有迹可循,只不过天意难测,有时让人一叶障目,难以看清真正的因果。” 明明是个朴实无华的乡野樵夫,这一番话说的却发人深省。 “我相信,你会落在这里,对你对我或许都有我俩暂时不清楚的原因。但是在我摸不清你的真实身份之前,我并不想和你有过多的牵连。” 说罢,灰鬃狼从他胯下跑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向前嗷呜一声。 李成蹊心领神会,只问了句,“老哥,我曾经和赴戎机的武者接触过。按理说,以您的手段,绝对是座上宾。” “窃夫也好,封侠也好,终究是人的选择,我们这类人都不想管,只想躲在群山深处,与大自然朝夕相处。” 于是,李成蹊紧随灰鬃狼,直到停在一座山脚下的长河。 它嗷呜一声吼,转身离开。 李成蹊远远地抱拳,以示感谢。 这时,在他不远处,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现身,截住少年的去路,身着一袭黑袍,腰间挂大横刀。 “小子,你认识那头灰鬃狼?”为首黑袍武者一见它的消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我曾听闻,赴戎机设有功勋,但凡有大战功者,可配大横刀,在人前可显贵。” “看不出来你这山野小崽子知道的还真不少。”为首武者一脸得意,拍了拍腰间的大横刀,指着刀鞘的三颗原色石,“小崽子,瞧好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三等仟夫长战郧。” “队长,这小崽子有些不对劲,最好先拿下他,再做打算。”为首武者身后的窃夫眼神闪烁,小声劝道。 这一次,为首武者没有转身斥责窃夫,而是当机立断地原地消失,瞬间来到少年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大横刀,直接以刀背横扫。 而其余窃夫也不甘示弱,纷纷动身,围住八方去路。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不要每次一见面,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第九十六 画船惊变 蜿蜒曲折,陡峭幽深的荒野大峡谷,见两岸群山宛若卧龙,连绵不绝,时而又有剑峰直冲云天,让人望而生畏。 峡谷之中,激流大河之上,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舟山别无他物,唯有大横刀九把。 舟上少年一路西流,上见天险之峡浓荫蔽日,下听惊涛骇浪飞飞流击石,不觉间看遍斗转星移,奇峰罗列。 这日中午,少年独自在舟上打拳,忽然见到前方惊现一艘百米有余画船,停泊在岸边,隐约传来嬉闹的声音。 有人嬉戏打闹,也有人严阵以待,比如船头的持枪男子,眼见扁舟自上而下,眼中大放异彩,只见他动如脱兔,纵身跳入滚滚长河,在即将双脚踩入水中的刹那间,一枪点在水面,竟然再次腾身而起。 “小兄弟,免贵姓唐,名子方,取自【子方簪笔侍丹墀,忧国忘家世所知】。” 话音落下,唐子方刚好落在木舟。 “幸会幸会,小弟姓吴,口天吴,名方隅,方寸之地,偏安一隅的方隅。” “哈哈哈,你我名中皆有【方】字,这是缘分,天赐的缘分。” 唐子方轻快一笑,随意地盘膝坐下,将腰间的酒壶摘下,悬在耳边晃了晃,还能听到里面的酒水声,掀开就塞,痛饮一大口,直呼爽快。 “既是巧合,也是缘分,只是不知唐兄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吴老弟不必拘束,子方并未恶意,远远望见你这九把大横刀,心生好奇,这才前来一辩真假。” 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神色微动,却也没说话。 唐子方正想问话,骤然警觉,先是收好酒壶,对少年抱拳一笑,接着一踩木舟,飞身离去,最后一枪点在河面,借着流水之力,返回画船。 “哪里来的鬼祟东西,胆敢在我画船附近晃荡,怕不是不知晓虎头湛金枪的厉害,还不给快快本公子现身?” “嗤嗤嗤,盛闻江陵贵公子唐子方,今日得见君颜,甚是仰慕。” 激流之上,忽然现出一截木质平板,但见黑袍男子如履平地,来回踱步,既有炫耀之意,也有警示之意。 唐子方先前高声警告,船上武者已纷纷露面。 此时,二男一女各自站在他的左右,其中女子与唐子方相距不过一步,独自停在他的左侧。 “子方,那少年舟上的九把大横刀?” “无妨,吴兄并非赴戎机武者,想来是不知大横刀,才特意收拢。” 女子那一对剑眉一挑,如利刃出鞘,“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好好护着他,你只管动手。” 唐子方畅快一笑,往船头一杵手中的湛金枪。 “佳致、去尘,你俩有何看法?” 右侧两位武者相视一笑,“窈窕都一心求战,我俩怎么敢拖你的后腿。” 剑眉女子怒道,“好个佳致去尘,莫不是瞧不起我张窈窕?” 佳致是赶忙后退半步,以示清白。 去尘脸色一僵,举手回道,“刚刚那话可不是我说的,你不能找我。” 剑眉女子张窈窕一拍腰间朱红色的剑鞘,哼道,“等到这事结束,我再和你俩比划比划。” “不知阁下是来自哪里,找子方又有何贵干?” 河上武者笑道,“久闻大名,无以言表,只好请公子随我走一遭。” “若是我不想走,你是不是想强拆本公子的画船?” “唐公子是聪明人,应当猜出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们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这时,又有青年武者来到唐子方的身后,“子方,一切已就位,只等你一声令下。” “云石,你守在画船,不可妄动。” “子方小心,窃夫行事,历来都是有备而来,而且那妖人站在河上,极为诡异。” “众所周知,赴戎机的血阵在水上施展不开,一旦没了血阵,赴戎机的武者,我有何可惧?” 说是这么说,唐子方还是动身之前,委婉留下张窈窕。 “窈窕,替我掠阵。” 正欲出手的剑眉女子忍怒止步,“唐子方,你给我等着。” 佳致与去尘紧随其后,一一迎上河上武者。 就在这时,三人忽听少年高声提醒,“别去,小心有诈。” 唐子方一笑置之,飘然落下之际,一枪刺出。 河上武者向后一退,猛地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三人眉头紧皱,对视一眼,不作他想,连忙返身。 可惜为时已晚,只见一股血气凭空出现,赫然是凶名在外的血阵。 血阵一成,三人顿时神色慌张,不是担心自身的安危,而是心系那艘画船。 “子方,形势不妙,现在可如何是好?” 唐子方脸色一沉,血阵不可能在水上施展,问题的关键可能就在脚下,当机立断道,“我们倾尽全力,攻击脚下。” 下一刻,轰然声响,只见点滴浪花飞溅。 “子方,这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能抗住我们宁武关的一击而不碎。” 唐子方脸色阴沉,“先砸碎他再说。” 说罢,三人各自为战,试图击碎脚下木质平板。 此时,引君入瓮的河上武者不知何时摸上画船,身后足足跟着三十五位黑袍武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别人都说张窈窕一点也不淑女,但是窈窕之姿却不遑多让。” “云石,开启大阵。”眼见窃夫来袭,张窈窕临危不乱,沉声吩咐道。 云石一声应是,就骤然拔剑,刺穿女子的腹部,一拳砸在她的肩头,想要一鼓作气,废了她的体魄。 但没想到她竟然忍着腹部剧痛,强行撑起体内的真气,化作一具气甲,挡住了他的拳风,一个踉跄跌撞在船身的护幕之上。 “云石兄弟,如此俏佳人,能不能下手轻点?”河上武者一脸惋惜,“若是让你打杀了这么一尊绝世美人,岂不可惜?!!” 云石冷哼一声,“该杀就杀,玷污人的勾当别在我面前做。” “也罢,不过是红粉骷髅,我待会趁热也行。” 云石一抖剑上的血迹,“窈窕,让我给你个痛快吧。” 剑眉女子怒眉冷对,先是封锁血液不再外流,再拔出朱红色的剑,并未有气急败坏的痛恨神色,而是平静地问道,“你之前所谓的安排妥当,难道是将所有人都杀了?” “我没有杀他们,只是将之迷晕。” 剑眉女子一声冷笑,“你是想佯装一举击败赴戎机,借此机会登上封侠之路。” “窈窕,痛快点去死,我不会让你受辱。” “不过是具女子皮囊,死就死了,有何矫揉造作,但在临死之前,不杀了些窃夫,我心难平。” “我绝对不会容忍你滥杀无辜,所以请你去死。” 云石一抖剑身,剑气呼啸,随他一步齐齐落下。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剑眉女子也不顾他的剑气,径直冲向窃夫,被他一剑拍落,仍然不知悔改,一掌拍在船板,一把抓起剑柄,递出一剑。 哪怕是死,她也要斩杀一人。 河上武者面露无奈,一步上前,一拳砸下。 眼看就要一拳击中,云石一剑递来,刺穿他的手背,向上一挑,血肉模糊。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在我面前玷污她,难道你听不清?” “魂淡,你敢伤我,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河上武者一脸震怒,赶忙捂住手背,但是血流不止,任他怎么控制,都无济于事。 “杀我之前,我劝你最好壮士断腕,以求自保。” 无奈之下,河上武者只好自断一手,撕下边上武者的黑袍包裹伤口,“云石,我迟早要杀了你。” “窈窕,你再乱动,不用我出手,你就会血竭而亡。” 云石不只一剑挑飞窃夫,同时也一脚踩住剑眉女子。 “你是想告诉我,只要乖乖顺从你,我就能活下来,对吗?” 哪怕是死,出乎意料的是剑眉女子也依旧一脸平静。 云石闻声,不自觉地加重力道,“窈窕,你这么美艳动人,又是江陵第一才女,盛名无二,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峡谷难道不觉得可惜?” “咳咳……不过是死罢了,就你这种杂碎也想收服本姑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这一刻,云石是真的恼羞成怒,一把撕碎她的红色长袍,露出肤若凝霜的玉肌,“装,你再给我装,若不是我不想你死,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今日,你不听我话,不只你要死,唐子方、汪佳致、吴去尘,统统都得死。” “江陵四公子,今日过后,只剩我一人。” “咳咳……杂碎就是杂碎,始终见不得光,你以为没了子方压阵,就凭你这种杂碎就能封侠?是你太高估了自己,还是你太小瞧了江陵封侠?” 被她这一讥讽,云石愤然出剑,直接往她的心口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匆匆赶到,以凌厉刀风直接逼得他抽剑回防。 然而,这一接,宛若噩梦,那汹涌澎湃的力量顺着刀剑碰撞疯狂砸出,直接震碎了他的剑身,一刀斩落他的肩头,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少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拽回剑眉女子,撕下自己的布衣,尽量遮住女子的肌肤,不由分说地往她嘴里塞入一颗丹药。 “现在不是帮你疗伤的时候,所以你尽快逃离,越远越好,不然我不可能再次救下你。” 剑眉女子吞丹入腹,只觉体内生出无尽热流,再次焕发生机,当下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水中。 “蠢货,还不快抓住那女人,一旦被他逃脱,我不但要死,你们也会统统被统领斩杀。” 第九十七 “小崽子,我非要杀死你。” 随着云石愤怒的吼声响彻峡谷,一道道身影疯狂冲进长河。 李成蹊手持大横刀,侧着横在肩头。 “要来就来,别叽歪。” 云石被卸下肩头,一口吞下青丹,居然瞬间重新生出血肉,再看他一抖肩头,赫然重现浑圆气机。 “没想到这东西真的非比寻常。” “再邪乎,也挡不住我的刀。” 呼吸间,李成蹊脚步一滑,来到他的面前,身子一低,大横刀向前一拉。 嗤啦! 火光四溅,云石腿部毫发无伤。 “哈哈哈,铜皮体魄,果然是铜皮体魄。” 云石一脚跺下,百米画船左右摇晃。 “云石,你个王八蛋,明明身怀灵丹,竟然还要我自断一手。” 云石冷眼一笑,“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凭你也配和我说话?” 不是心性如此,而是心性变化。 李成蹊躲过他的攻势,眼神一紧,面前的云石已在不觉间陷入魔障,看似体魄变强,实则是付出了意识混淆的代价。 “云石,你别太嚣张,就算是统领当面,也要对我敬礼有加。” 这一刻,云石竟然抛弃了少年,飞速冲到仟夫长的边上,一剑刺入他的心窝,“你再敢顶撞我,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此时,云石周身涌现微弱的血气,双眼中开始浮现猩红的目光。 “哈哈哈,原来是我赴戎机的食灵丹。云石兄弟,我真得好好谢你。” 云石不解其意,随意一抖剑风,将剑尖的仟夫长震退,转身笑道,“小崽子,在我边上玩够没?” “还没,要不你再晚点动手?” 李成蹊停下脚步,恰好躲过他的剑气,露出真挚的笑意。 “你埋下二十四点气,是想结成气圈,封住我的退路?” “了不起,竟然一眼就看穿我的想法。” “不对,不只是气圈,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哪怕云石陷入魔怔,那种步步为营的谨慎也没有退去,突然意识到气机之下暗藏玄机,当即腾身来到某处气点,携雷霆之力向下一跺。 轰! 一瞬间,甲板崩碎,那股气机仍然不曾消失。 “你这股气不是依托在木板,还是说藏在更下方?” “你可以打碎船身试试看。” 心怀封侠梦的云石果断放弃震碎船身的念头,慢慢地放开宁武关的气息,嗖地一声冲到李成蹊面前,一剑递出。 李成蹊不躲不闪,就在剑气直逼眉心之时,骤然迸发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将云石的断剑彻底崩碎。 “又是这股古怪的力量,小子,看你的身手不像是普通人,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你这号人?” 李成蹊嗤笑一声,双手合十。 云石脸色骤变,疯了般向后激退。 然而,二十四点气机当场爆发,化作二十四道剑气呼啸现世,直接就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云石不愿被困,意图闯出去,却没想到他的铜皮体魄根本就撑不住剑气摧残,仅仅是捱着一道剑气,就立马刺穿了他的皮肉,更有丝丝缕缕的微小剑气冲入体内,想要兴风作浪。 “小子,你究竟是谁?” 此时,李成蹊也气机一空,噗通一声跌坐船板。 “我想知道,水下的那艘潜艇还藏着多少人?” 仟夫长眉头一皱,又立刻转变为茫然,“云石,这小子是不是魔怔?” 潜艇二字一出,云石也是眉头微皱,“此去江陵,江河通道,若是潜艇开路,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 “仟夫长,你不要和我拐弯抹角,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仟夫长仍然推脱不知。 “画船之下,河水极深,藏身潜艇是最好不过。” “这不可能,潜艇一物乃是机关造物,赴戎机这种组织怎么可能会有?” “你是不是太小瞧了你的同伙?” 云石脸色一阴,一脚跺穿脚下的木板,直接坠入河底,双手转动,化身漩涡。 仟夫长见他竟然不惜入水,顿时神色剧变,起身追去。 “小崽子,等我解决完私事,再来收拾你。” 当他俩离去,李成蹊当即吐出体内的瘀血,“强行动用二十四剑气,确实有些不自量力。” 而在水底,仟夫长感受到漩涡的出现,立刻也断开一方水流,阻断云石的探测。 云石见状,直接冲进他的边上,顺着他所护住的方向赶去。 哪怕知晓宁武关击不破船身,仟夫长还是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样一来,两人在水中你来我往,很快就耗尽腹中气,不得不浮出水面。 “该死的窃夫,竟然不守信用,想要攻击我江陵。” “云石,休要不识好歹,我赴戎机绝无恶意,暗中私渡潜艇,只是想备不时之需,好助你登上封侠之路。” 云石左右张望,不见其他窃夫,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周身血气几乎快要形成淡淡的血衣,陡然升起一阵杀意。 “欺骗我的人,统统都得死。” 仟夫长本就断去一手,打不过他,此刻见他魔化动手,哪里还敢迎战,当即高呼,“大人,还请现身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一道气息从水下升起,接着露出一把大横刀,上面足足刻有九颗原色石。 “区区一位公子的战功可不值得我出手。” “大人只要肯出手,三位公子的战功都算在你的头上。” “好你个窃夫,竟还带着九等仟夫长。” 云石面对此人,依旧从容不迫。 “大人,此子不能杀,还请留下性命。” “我知晓统领的打算,是想扶植此人登上显侠之位,好去争一争江陵大势。” “大人英明。” “区区窃夫,休要放肆。” 九等仟夫长手握大横刀,笑看一眼对面的云石,“被食灵丹吞噬了精血的废物,这辈子都是个宁武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胡言乱语,本公子乃是江陵天骄,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被困宁武关。” 九等仟夫长冷笑一声,一蹬河面,骤然拔动身影,闪到他的侧边,一刀扫落。 云石微微一抖,气甲护身,不想横刀沾身,气甲瞬间被破。 好在他以刀背扫中,只是将云石击落河面,并未伤及性命。 九等仟夫长又一踩河面,借水登上开始下沉的画船,颇为叹息,“可惜了这艘画船,不能为我所用。” 仟夫长及时跟了过来,小声说道,“若是大人喜欢,我这就让手下人着手修补,保管留住船身。” “既然有法子留住,还不快去办事?” 仟夫长一脸谄笑,赶忙跳入水中。 “小子,你又是何人?” “九等仟夫长,也不过是挂了个虚名。终究还得听统领的调遣,若是遇上战功显赫的万夫长,你也得俯首做低,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在这趾高气扬。” 这番话可谓是直戳心窝,气的窃夫暴跳如雷,直接抓起大横刀。 “我有三等大横刀在手,你敢伤我不成?” 九等仟夫长犹豫不决,“小子,你看起来不像我赴戎机武者。” 李成蹊向他扬了扬大横刀,特意指了指那三颗,“整整三颗原色石在手,难道还不够说服你?” “小子,冒充我赴戎机的人,还没有哪个能活下来。” 第九十八 封侠为重 “该死的窃夫,我要你拿命来。” 愤怒的云石冲出水面,第一时间不是偃旗息鼓,恢复真气,而是怒吼着冲向九等仟夫长。 正所谓一刀在手,心中不抖,窃夫一晃大横刀,刀光阴冷,一闪而过。 “我念在你是有用之身,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不要不知好歹,惹怒本大人,否则休怪我不体大事,杀了你。” 窃夫格外咬紧了最后三个字,再加上刻意释放了微弱的血气,营造出极其浓郁的杀意氛围。 可惜,云石身为四公子之一,岂是浪得虚名,哪里会被那区区杀意震慑,当即一踩船板,身影激射,犹如利剑,瞬息而至, 此时,云石周身血色环绕,近乎实质。 只见他徒手递出拳风,鼓动一身衣裳,雷厉风行,而那九等仟夫长横刀一挡,骇然发现一股巨力更胜之前,竟然不敌。 他一时不察,被巨力撞飞,狠狠地砸在船头。 云石不依不饶,一脚蹬在船板,再次追上。 无声无息,血气涌动,转为怪力。 九等仟夫长心头一惊,急忙以刀抵住船板,稳住身影,同时躲开那巨力一拳。 “不愧是天之骄子,不仅体魄远胜常人,连这血气也非比寻常?” 他心中生出忌惮,手上却丝毫不慢,一手大横刀左架右挡,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却也无战败的迹象。 百招过后,他心生厌烦,使了个脱身计,往李成蹊边上一跳,高声笑道,“这位乃是我赴戎机镇守浈阳峡的三等仟夫长,有刀为凭。” 语不惊人死不休,云石此刻已然魔化,血气由猩红转为披上淡淡的黑质,那一对瞳孔漆黑如墨,眼中看不清任何眼神,但是那种对窃夫的憎恶感却油然而生。 “天下窃夫,理当诛杀。” 李成蹊置身剑气之中,九等仟夫长也不敢轻易逼近。 云石先前也是破釜沉舟,破了这艘画船船底,这才侥幸逃过一劫,此时被魔化,影响意识,居然不顾剑气,直冲少年。 李成蹊一指向前,一道剑气截住云石,发出刺耳的嗤嗤声,久久不见停歇。 当剑气撞上半黑化的血气,抽丝剥茧,一次次旗鼓相当的碰撞,非但没有击溃云石的体魄,反而将他体魄的真正强度抖落现身。 五色水晶!!! 白金、青木、黑水、赤火与黄土水乳交融,共同显化。 “嘶,竟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五色水晶泥胎身,难怪统领要和你签订契约。” 九等仟夫长隐居幕后,见到了这一景象,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幸好此子并非嫉恶如仇,再加上神志不清。 否则真让他耗尽气血,巩固宁武关的境界,自己必死无疑。 “真正的窃夫近在眼前,你不去杀,反而来杀我这无辜路人,难道你的侠义之心都被狗吃了?” 少年凭着好不容易恢复的真气一声怒吼,直接震慑到云石的心头,当场震住他怔怔失神,来回转头。 九等仟夫长见机,冷笑一声,呼吸之间,一刀将云石逼近剑气之中。 “吞服食灵丹的武者,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变为一具只知听命行事的宁武关傀儡,等他彻底被丹性同化,沦为行尸走肉,也就没这些犹豫不决。” 他先前就对少年身份有所怀疑,当下闻声,已笃定少年绝对不是同袍,暗自起了杀心,但一看剑气恐怖如斯,连显化五色水晶的天骄体魄都挡不住,自己更难得偿所愿。 “仟夫长,速速现身。” 话音落下,仟夫长立马跑上来,毕恭毕敬道,“敢问大人有何吩咐?” “速去唤来十二位武者,布下血阵,削弱他俩的实力。” 仟夫长面露犹豫,“大人,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俩人并无战功可捞取,为他俩开启血阵,得不偿失。” “这小子既然能摆下如此剑阵,定然是出身不凡,未必就逊色江陵三公子的战功。” 仟夫长闻言,脑筋一转,顿时欣喜若狂,“大人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安排。” “为了个不知底细的路人,动用十二位窃夫,不惜损耗他们的精血,怎么看也不划算,何况你怎么就知道你家大人不是为报一己之仇,坑骗于你。” “要知道,我这体内真气不绝,剑气不熄,哪怕你布下血阵,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我,若是我拼着玉石俱焚,你的十二位属下可就全都没了。” 正要跳下船头的仟夫长脸色一僵,“大人,小的不比您已积累赫赫战功,随时可以晋升万夫长,免听调遣。” “蠢货,这小子一看就来历不俗,斩了他上报圣门,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劳?” “我只要按部就班,协助统领拿下江陵,战功唾手可得,实在不想多生风波。” 九等仟夫长脸色阴沉,“这小子走漏风声,就算没人愿意相信,难道没人会心生提防?” “你要明白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此子留着,绝对有害无益。” “可是大人……万一我们拿不下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仟夫长之所以不愿动手,还是忌惮少年的二十四道剑气,从未出现过江陵,连云石都不知道少年的来历。 恐怕,不是个好惹的主。 “废物,我送你一位公子战功便是。” 仟夫长闻言,当即打定决心,跳入河道。 “小子,你以为摆下这名不见经传的剑阵就能安然无恙?是你太高估自己,还是太小瞧我江湖凶险?” 这时,李成蹊已恢复些许真气,屈指一弹,剑气飞射,直接贯穿云石的肩头,但碍于食灵丹在体,那股血肉立马重新生出。 剑气入体,一如之前,泥流入海,毫无音讯,造不成后续伤害。 “诸位堂堂武夫,怎么好意思欺负我这小小少年?” 九等仟夫长脸色一红,嘴角抽搐,只觉无言以对。 “大人,武者已准备就绪,只等您下令布阵。” “啧啧,看来河下那艘潜艇可不算小。” 仟夫长神色一紧,不等吩咐,果断沉声吼道,“起血阵,杀贼子。” 下一刻,十二位窃夫列阵,牵引自身血气,勾勒血阵,将少年困住其中。 血幕一起,四下寂静无声。 “小贼,现在向本大人跪地求饶,兴许会饶你一命哦。” 当血幕落下,少年缓缓起身,以大横刀拄在船板,“若不是你们自寻死路,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你们无能为力。” “哈哈哈,小崽子,你是得了失心疯?圣门血阵下,纵然你是紫荆关武者,也得乖乖退回宁武关,何况你先前的气机流淌不过是宁武关,此时充其量是个临闾关巅峰。” “仟夫长,有些不对劲,我们的血气没法锁住他的真气。” “不可能,天下间无人可以躲过我们赴戎机的血阵。” “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破的,所以在下在此恭请诸君受死。” “你们还在愣着干什么,赶紧替我拔了他的剑气。” “大人,剑气似乎已经融入血阵,根本就驱逐不了。”窃夫哭着喊道,“而且,大人,此子似乎在抽取我们的血气。” “胡说八道,他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抽取我圣阵灵气。”九等仟夫长眉头一皱,放出同根同源的血气,细细感受血气的流动。 就在这时,李成蹊骤然动身,一记大横刀直接砍在他的后颈,将其重重地砸在血幕,生死不明。 “不,别杀我,我好不容易才爬到仟夫长,我不想死。” 仟夫长想也不想,当即跪下求饶。 “放心,我不会杀你。毕竟你知道的东西,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说话之间,少年已提刀跳跃,纵情穿越场间,结果了十二位窃夫,然后他平静地站在仟夫长的面前,“一直暗中跟着你们的武者是谁,是什么境界?” 仟夫长下意识回道,“我不知道还有人跟着我。” 李成蹊横刀削下他的左耳,笑问,“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你要真不想活,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就是。” 在求生欲的压迫下,仟夫长毫不犹豫地合盘托出。 李成蹊双手按着刀柄,拄在船板,若有所思,反正半个时辰才过去一小会儿,可以慢慢拷问真正的情报。 “醒醒吧,我这一刀欺负欺负他们也还行,想伤着你可没可能。” 九等仟夫长见他问完同袍,那是一个鲤鱼打挺,嗖一声翻起来,一脸谄笑,“少侠尽管问,但凡有一句空话,就让本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千秋。”李成蹊喃喃自语,“可我看你们这些人真从没有什么骨气,反而是阿谀奉承、贪生怕死比比皆是。” “少侠说的对,说的在理。” 李成蹊脸色一正。 “少侠,我们这些武者远赴龙阳洲,不仅要学遍一洲官腔,还得把脑袋绑在脖子上,这再好的忠义心也经不住日夜消磨。” “归根结底,还不是贪生怕死。”李成蹊提起大横刀的刀柄,一抖刀身,刀风涌动。 “少侠且慢,我这一身功夫还有用武之地,只要少侠肯放过我,我保证投身庇护一方,与赴戎机分道扬镳。” 李成蹊又抬高一分刀身。 九等仟夫长噗通一声跪下,“少侠别杀我,我知道的比他多。” “你……” “少侠,我不仅比他修为高,而且可调动人手也更多,只要你今个答应饶我一命,我保证能给你送来源源不断的窃夫,可供您宰杀。” “行了行了,你俩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先给我想办法将这小子引回正规。” “少侠,他吃了食灵丹,这辈子都会是个傀儡。” 李成蹊眉头微皱,提高刀身。 “少侠,我有办法。” “谁能治好此子,谁就可以活下来。” 仟夫长果断出手,自燃精血,牵引云石来到自己的边上,一指戳在他的眉心,将其击晕。 “少侠,你看,只要我以精血供养,他就不会魔化。” 李成蹊大横刀一提,就见边上的人头掉落。 “待会出去,知道该怎么说?” 仟夫长连连点头。 就这样,李成蹊退回原处。 云石躺在地上。 当血幕散去,李成蹊脸色苍白地躺在剑气之中,气息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仟夫长耻高气扬地守在船头,高声笑道,“小贼,现在知晓本大人的厉害了吧。” 忽然,一道气息从天而降,冷冷地哼道,“为什么活下来的人会是你?” 仟夫长闻声,慌忙跪下,“大人,您不是在江陵,怎么会突然来到此处?” “我问你,他怎么会死?” 仟夫长咽了口口水,“大人,他是被云石拖入血阵,不慎被杀。” 来者不信这话,却也不愿节外生枝,“这次是我失误,让那三个公子给跑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护着云石,助他登上封侠。” “大人,既然他们跑了,云石不是迟早会被揭发,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来者瞪了眼仟夫长,“不该问的别问,赶紧把人带回江陵。” “至于这小子,你就先留着他吧。我有事要走,暂时顾不了他。” 说罢,来者俯身摘下九等仟夫长的大横刀,纵身离去。 “记着,一切以云石封侠为重。” 第九十九 说道说道 “少侠,您已经跟了我好几天,难道不该避避嫌,早点离开?” 此时,潜艇之中的一间密室,仟夫长小心翼翼地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守在边上。 “报仟夫长,我们已出浈阳峡,进入江陵河域。” 李成蹊笑了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管我。” 仟夫长一脸苦涩,暗道这一次真是引狼入室,脸上却故作镇定,沉声吩咐,“依计行事,深潜河域,避开浅水湾。” 门外窃夫沉默了会,继续说道,“仟夫长,您好几天没露面,下面的人都担心您受伤过重,难以担当重任。” 这种争权夺利的事,仟夫长现在是一点也不在乎,张口就想回不予理睬,却见少年脸上露出一丝神采飞扬,连忙转变口风,“回去告诉他们,本仟夫长不时就会出面。” “遵命,那属下这就退去。” “去吧,出门在外,小心行事,好好活着,下任领队仟夫长,我会举荐你的。” 门外窃夫激动不已地回道,“属下定然不敢辜负大人大恩大德。” “去吧,好好办事,只要我在一天,我这一队,你都可以为所欲为。” “属下肯定不负所望。” 仟夫长这次没有回话,而是上前低声笑道,“少侠,您是想替我解决这些逆臣?” 李成蹊看了眼挂在墙上的大横刀,神色玩味,“若是我假装赴戎机武者,会不会被人识破?” 仟夫长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只要那位大人不露面,少侠就是我赴戎机的武者。” 李成蹊豁然起身,放出一丝气息,“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也想活动活动,也为你解决些不长眼的武者。” “少侠可不能在这动手杀人,否则肯定会惊动大人,届时再想圆谎,只怕很难。” “给他们分个手到擒来的任务,我从中灭队如何?” “少侠这建议可行,但是我赴戎机武者战力高低不一,大多数仟夫长都或多或少自损精血,被迫留在宁武关,一身战力未必逊色您。” 李成蹊耸了耸肩头,胸有成竹地笑道,“放眼墨阳郡,敢在宁武关与我一较高低的武者或许有,但绝对不是远赴至此的窃夫。” “少侠,还请三思而后行,我如今和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不想英年早逝,更不敢私下算计您。” “你只管放心安排。”李成蹊屈指一弹,剑气四溢。 无声之间,气机遍布密室。 仟夫长恍然大悟,“少侠先前遇着我们是有伤在身?” “这个你不用管,只去处理好我吩咐你的事,战功你有的拿,小命也有的保。” 仟夫长心领神会,当即退出密室,将一切安排妥当。 峡谷深处,一行三人脚步踉跄,神色慌乱,见四处没有气机浮现,悄然躲在树冠中。 “子方,这件事不太对劲。” “子方,我也觉得那天那小子多半有问题。” 手持虎头湛金枪的唐子方噗通一声跌在树冠,后背血痕累累,却顾不得止住伤势,只想忙中偷闲,好好地歇会。 “绝对不是吴兄弟,我相信我的直觉。” 就在这时,树下忽然传来一道道身影流窜的声音,吓得三人赶紧闭上嘴。 “佰夫长,那野女人一溜进森林,就没了踪迹,弟兄们追了这么久也没有线索,不如就回去和仟夫长禀报了吧。” “闭嘴,蠢货,抓不住那野女人,被他揭穿咱们的计划,事迹败露且不说,统领绝对不会放过咱们。” 一听到统领这二字,一伙三十六武者都齐齐地倒吸一口冷气,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那位统领杀伐果断,轻则连坐整队,重则连杀亲族,哪个听闻他的名号不是闻风丧胆。 “可是,佰夫长,咱们这么转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能及时赶回去,泼天的战功也捞不着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大老远远赴龙阳洲,可不就是想捞一笔战功,获得更多的利益? 他们是人见人畏的窃夫,可不是不图回报的封侠。 一提战功,佰夫长也顿时来了精神,一拍腰间的横刀,“今天傍晚,再找不到那个野女人,咱们就直奔江陵。” 汪佳致与吴去尘闻声,神色一动,齐齐看向唐子方,只见他丝毫不以为意,正静静地闭目养神。 这伙人也是沿河追踪,又恰好逗留此处,没过多久就匆匆离开。 直到没了他们的气息,唐子方才平静地说道,“都不要急,只要江陵显侠还在,三老不倒,区区窃夫又能怎样?” “可是赴戎机号称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我担心叔父他们不敌这些人的阴谋诡计。” 唐子方浅浅地笑了一声,“你们是不是太看不起封侠二字?纵观我江陵,能做得上封侠之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或许他们武力一事谈不上一方至尊,但其眼界从来都是一方镇守的。” “众人皆知四公子,而不是高呼四封侠,难道你们心里还没点数?真以为江陵没了咱们几个,就没年轻人撑住天地?你俩可别太自恋,窈窕他大哥张山晴无论是武力还是计谋,哪个不是以一敌四,远远胜过我们?” 汪佳致哼了一声,“张山晴要不是年长我几岁,封侠之名肯定是我囊中之物。” “你可拉倒吧,山晴哥要不是看在你小,早给你打的亲爹都不认识。搁我这暴脾气,天天都得把你捶的哭爹喊娘。” “吴去尘,来来来,今个咱俩试试,谁输谁是儿子。” “来就来,谁怕谁?” 眼看二人争吵不休,唐子方一声冷哼,“都给我安静下来,这伙人越过咱们到了前面。短期内,咱们肯定走不了这条路。” “等我缓过神来,逮一个杀一个,区区窃夫,还不是轻而易举地镇杀?” “汪佳致,你不吹牛,你会死?” “吴去尘,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做人?” “住口,都认真想想有没有其他路回去?” “不知道,我整天忙着练武,哪有时间来这破峡谷。” “我听山晴哥提过,咱们江陵是在浈阳峡南方,这算不算一条路?” 唐子方用手捏了捏下巴,“浈阳峡河道两岸少妖兽,但是一进去峡谷深处,妖兽遍地走,就凭咱们三个的修为,未必就能过得去。” “都怪历代封侠不办事,早点将山中妖兽灭绝,这不就天下太平?” 唐子方忍不住用枪纂戳了戳他的肩头,“佳致,慎言慎行。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多妖兽已有灵智,能听得懂人言,若不是武者冒犯了它们,大多数都不会主动伤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据古籍记载,百族时代经常拿我人族为食。如今天地灵气衰弱,轮到他们势微,可不正好让咱们报仇雪恨?”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那套理论在咱们龙阳洲行不通。行侠为民之外更要心怀仁慈,否则一个只知为人而不知为众生的封侠,一旦有了偏见,可不就是害人害己?” “你想想,他为了人而抛弃了其余生灵,会不会有天也为了亲人而抛弃了陌生人?你要明白,偏见不可有,封侠为民不只是是说的人族,也有百族,甚至天地间的一切生灵。” “自然造化,生生不息。天地有灵,可不是让百族自相残杀,否则就不会让百族时代被终结。” “以史为鉴,方知今生。佳致,作为四公子,你不能真把自己当公子,而是要以封侠自居,时刻自律,要知道你身为一方威信,是公众赖以信任的强者,一言一行都被我江陵百姓引以为豪,甚至当做模范榜样,暗自学习。” “对,我有个堂弟就特别崇拜这莽夫,说他是四公子最潇洒的,从来行事都快意恩仇,是江湖人的顶上高手,私下里还和我说,汪佳致肯定四公子第一强者,差点没把我气死。” 第一百章 好戏开幕 江陵城,一座陨落峡谷河流出口处的古城,北据浈阳峡,东倚群山,西有平原一马平川,南方此去三百里,丛林密布。 浈阳峡支流沿经江陵,是称通陵河,自北向南一分为二。 河道九曲十八弯,因历任封侠不懈努力,治水有方,才能在河流两岸建城立县。 是以,江陵多舟船,更多江流儿。 所谓江流儿,多指弄潮儿。 生于通陵河的儿郎都是三岁凫水如家常便饭,七岁遇水是踏浪行舟,信手拈来。 这日,一伙黑袍武者悄然潜入通陵河河道,悄无声息地登上河岸,寻了处偏僻小巷悄悄会合。 “报赛仟夫长,此行二十四位同袍悉数到位。” 腰挂大横刀的窃夫目光一扫,确认无误后才落在最后方的身影,“这个少年是谁的门下,为何我从未见过?” “回赛仟夫长,此子是羽仟夫长麾下武者,据说是宁武关修为,可堪大用。” 赛仟夫长额外看了眼黑面少年,眉头一挑,深表怀疑,“小子,你可知宁武关是什么境界?” “若是大人不信,大可出手试试属下的深浅。” 赛仟夫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他的从容不迫,最终还是没敢动手,转而提醒道,“此番进城,只为斩杀些平民百姓,栽赃嫁祸给某些武者,切记不可恋战,遇着巡城郎,立马遁入河道退去,知否?” “属下明白。” 当众人低声回应后,赛仟夫长挥了挥手,独自离去。 少年拉住身边的人,轻声问道,“老哥,我第一次出任务,也不知道杀平民能获得多少战功?” 窃夫笑道,“十个平民才算一点战功,一般都不会有人动手猎杀他们,而是趁机寻找落单的巡城郎或者封名武者。” “封名武者又是什么东西?小弟年幼,只听过封侠,还没听过封名。” “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这封名武者类似封侠武者,都是一方赫赫有名的人物。只不过不像当今封侠,以百姓为重,这伙人行事自由,不受规矩约束,但在一方颇有声望,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不得封侠的自我陶醉。” 少年连连点头,“老哥真是博学多才,那不知老哥到目前为止杀了多少百姓?” “我对无知百姓没兴趣,从来都是猎杀有修为傍身的武者,一个递炤关一点战功,居庸关两点,临闾关三点,至于中三关最低都是五点,不过我们遇见中三关一般都不会出手。” “是因为打不过,不敢动手?” “也有这个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原因还是忌惮徵阳宗立下的规矩,县城之中最高战力不准超过紫荆关,否则不论是谁,都要被列入禁武名单。” “此外,宁武关武者在城中械斗,不论谁对谁错,都得被拘回徵阳宗,留待候审。” 说到这,窃夫露出几分畏惧的神色,“散修武者还好些,能有机会逃出来,但是我赴戎机武者一旦被正面落实,不论对错,一律镇杀。” “此外,还得小心封侠卫那群不知何处的疯子。封侠卫见着我圣门武者,从来不管好坏,逮着就杀,算是咱们榜上头号劲敌。” 封侠卫! 少年第一时间想到董必德,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小子,你笑什么?” “区区封侠卫,还不是在规矩内的蠢货,只要咱们肯花心思,一明一暗,还不是统统斩杀。” “哈哈哈,想法不错,可惜行不通,封侠卫不是封侠,要处处身体力行,他们更像是无处不在的执法官,目光所及之处,可先斩后奏。” 少年立刻流露出惊恐的模样。 窃夫暗自窃喜,到底是个不成气候的少年,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思结交,“趁着天色尚早,先去捞几笔战功,切记不可暴露真实身份,更不要轻易动用宁武关的修为。” 李成蹊轻笑一声,窃夫纵身就要离去,忽然惊觉身后传来气机,连忙转身格挡,可惜刀风凌厉,直接割开他的喉咙,当场毙命。 “尘归尘,土归土,来生就别助纣为虐了。” 少年一脚将他踢入河道,抛掉身上的黑袍,径直找向城中的大户人家。 当他来到那件大宅门口,看门的护卫见他一身布衣,又不是熟悉的面孔,当即拦住了他,好心相劝,“小子,这可是私人府邸,不是寻常巷陌,容不得你乱闯。” 李成蹊从怀中抛出一枚木质令牌,正反两面皆无字迹,但材质一看就极其不俗,傲然哼道,“将此物转交给贵府家主即可。” 护卫接过木令牌,微微用力,竟然不见损坏,眼中生出警惕,“少侠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府中禀报。” 李成蹊没有回话,而是双手环胸,站在原地静候通知。 护卫与同伴说了几句话,快步赶回府中,找到管事,“管事的,外面来了个布衣少年,说是要让家主看看这面木质令牌。” 正在盘算府上杂事的管事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接来这块木质令牌,入手一掂,极有重量,“那少年有没有其他言语?” “回管事的,少年并无其他话语,交给小的这块令牌,就双手抱胸,一副家主见了肯定会见他的表情。” 管事收起令牌,沉声吩咐道,“你将少年引去后院亭榭。” 护卫领命退下。 管事直奔府上密室,低声说道,“家主,那边来了人,说是想见见您。” “见我?现在这种时刻,牵一发而动全身,我都不敢轻易出门,他们怎么还敢来找我?” “家主,那这人见还是不见?” 密室推开,一袭简易长衫的中年男人大步走出,“当然要见,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前来,我怎么可能会视而不见。” “家主,一旦真和他们挂上关系,我们就无路可退。” “我非本洲子弟,背井离乡八十年尚且有余。若不是一身修为还算争气,早就客死他乡。如今好不容易等着圣门来找我,怎么能不出面一见?” 管事低下了头,“家主志向远大,我不及您远也。” “管事无需自谦,想当年你也是一方有名的学子。不过是遭封侠排挤,这才不幸落榜,默默无闻以至今日,” 管事面露怨怼,却也没有出声。 “等我圣门收复江陵,我定然向统领大人举荐你执掌一方,叫你名传千古。” 管事面色涨红,难掩激动,颤声低呼,“家主高见。” 家主微微一笑,“你先去忙手中的事务,就让我单独会一会他。” 管事恭敬退下。 家主返回密室,在腰间缠绕一把软剑,披了件长袍,孤身去见后院亭中的少年。 双方一见面,都是大为惊讶。 家主的惊讶,是眼前之人,竟然是个稚嫩未退的黑脸少年。 少年的惊讶是眼前之人与他曾经见过的某个人面相极为相似,尤其是眉宇间的神似。 “高家家主高季兴见过尊驾。” 四下无人,这位高家家主恭敬弯腰,低首做小。 而少年坐在石凳,正小呡桌上的清茶,似乎未曾见到此人。 于是,一人饮茶,一人躬身,两两无言,直到夜幕降临。 茶凉,少年这才缓缓起身,屈指叩了叩桌角。 高季兴快步上前,端起茶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院外等候多时的管事见他出来,小声骂道,“家主,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子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羞辱您,实在是可恶。” 高季兴却出乎意料的毫无怒色,反而一脸笑意,“若他不这么桀骜不驯,怎么可能会是他来见我?真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过来,我还要担心会不会暴露我的身份。” “您的意思,是此子确实圣门派来的人?” 高季兴与他并肩而行,一脸笑意,“木质令牌是至关重要的信物,连我都只是在许多年前见过一次,此子能带来已证明的他的身份。” “那家主又为何如此高兴?” “越是骄傲之人,越是一意孤行,也更比常人更看淡势利,所以他的到来何尝不是圣门对我的告诫?封侠落幕,四大世家退场,岂不就是我高家登台露面?” “何况我高季兴无意在此,届时江陵高家可都是管事囊中之物。” 此时,茶已重新沏满。 “管事,您不负我,高某此生也必不负您。” 高季兴将管事按在椅子上,大步离开。 等他重回亭中,少年摘下背上的黑色裹布,露出那把象征圣门荣耀的大横刀。 “圣门使者吴方隅在此,膝下何人?” 高季兴慌忙冲去,噗通一声地恭敬跪下,双手好好托起茶壶,铿锵有力地回道,“赴戎机武者高季兴见过使者。” 李成蹊双手握紧大横刀,慢慢地走近他,不加掩饰地露出一身气息,更放出浓浓的杀意。 高季兴视而不见。 忽然,少年一刀斩落。 高季兴依旧不动。 刀风斩碎茶壶,眼看就要落在高季兴的头顶,他还是不动如山。 “高季兴,听我号令,现在连夜赶往显侠府,将圣门潜入江陵一事悉数告知。” 就在刀风削落发丝的那一刻,少年戛然而止,一把拖回大横刀。 高季兴抬头,目露不解。 “有些事,总得有人打头牺牲下。” 高季兴恍然大悟,“尊驾是想我引蛇出洞,好知晓江陵此时的武者兵力安排。” 李成蹊面不改色,“去吧,将自己放上台前,好好地为我赴戎机上演一出大戏。” 高季兴当即起身,星夜奔赴显侠府。 第一百零一 大事可期 “报李显侠,现已在江陵东坊找出十二位窃夫。” “报李显侠,现已在西巷找出十一位窃夫。” …… 随着门外的一道道声音传来,大堂内的众位封侠与豪绅名士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脸色越发沉重。 “唐老,三位公子至今还没回城?”说话之人高坐主位,面朝左手边的首位老者,意有关切。 老者看了眼往堂门的两位老人,彼此间目光交错,都齐齐摇头。 “当务之急,不该询问那些不成器的后人,而是该想办法拔除城中的窃夫。” “唐老,窃夫一时难以铲除,而三位公子的下落也不能不管,因此本显侠建议三老各自分派三位宁武关武者,赶快去往浈阳峡,尽早寻回他们。” “不必,出门在外,人各有命。既然高家主偶然得到线报,窃夫入城作祟,就不必分散武力,索性一鼓作气,将城中窃夫连根拔起。” “唐老,三公子也是我江陵百姓……” “李显侠,江陵为重。” “报李显侠,南街窃夫被擒三位,但有几人一时不察,被其逃脱,所以还请您封住南北河门。” “萧宣侠此举甚好,只要封住河门,城内窃夫肯定无路可逃。” 李显侠眉梢翘起,似乎不愿封住河门。 “李显侠,封住河门,诛杀窃夫,保我江陵百姓盛世太平。” 以唐老为首的左侧之人皆沉声封门。 高季兴端坐右侧首位,一言不发,其后之人也没有贸然开口。 “报李显侠,北陌惊现十二位列阵窃夫,现已围困一座客栈,还请您出面解救。” 这时,门外突然急报,惊的堂上众人豁然起身。 “足足十二位窃夫,竟敢公然杀戮我江陵百姓,还请李显侠封禁河门,永绝后患。” 高季兴见事已至此,不得不沉声劝道。 此时的他也是一片茫然,始终不懂使者为何要揭穿此事,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下子可彻底惊动了整座江陵。 “萧宣侠,还请去往南门,封住河门。”李显侠大手一挥,庭柱挂着的宝剑应声而来,平稳落在他的手中,“何宣侠,有劳跑一趟北门。” 两位宣侠当即领命,各自前去。 “诸位长辈与豪绅,还请速回府上,激发阵法,抵御赴戎机的结阵血气,以防不测。” 高季兴听闻这话,抱拳就要离去。 唐老却纹丝不动。 “唐老,您怎么还不快回去?” “回什么回,我江陵江城子玩潮弄浪,可不就是打小生死自负,既然他们做了我唐家的人,就早该做好了为唐家赴死的准备。” 一时间,大堂内竟然无人反驳。 而唐老这一句话,也让其余家主止住脚步,各自表态。 才刚刚跨出门槛的高季兴停下脚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唐老及时解围,“高家主,您既然是一家之主,也当对一家负责,此时离去理所应当。” “您和我们这些糟老头可不一样,大好时光等着您去挥霍,只管回府就是,我们这些糟老头不会因此而轻慢您,更不会以后觉得您不够仗义。” “我江陵从来不做挟恩自重的事,更不会因偏见而轻慢任何人,除了赴戎机的窃夫。” 高季兴一脚跨出大堂,转身抱拳,躬腰拜谢,“晚辈高季兴多谢唐老与诸位高义。” 说罢,他便大步离开。 而在他走后,唐老又说道,“李显侠,当年老头子们选你可不只是想你做个傀儡。” 李显侠脸色一沉,当即接道,“诸位家主与父老,还请速回府上,调遣人手,供诸位封侠调度。” 众人拱手称是,然后一一退去。 最后,唐老因腿脚不便,被留在府上。 李显侠将其搀扶回座位,面露不解地问道,“唐老,子方才气并不逊色张山晴,为何您老始终不肯让他继任封侠?” “我唐氏子孙虽不封侠,但其行径几时有负侠名?” “可是……子方不是封侠,终究入不得界碑,更不为后人记载。” 唐老哈哈大笑,“难道非得让人记住,才愿意做个封侠?要是你也是这个心思,老头子真得回家洗洗眼睛,好让自己牢记有眼无珠的教训。” “正因我是封侠,才知人前显贵,一日不敢忘封侠之责,更不敢有所失职,唯恐辜负唐老大恩大德。” “记着老头子的好,就好好教化一方,保家卫城。” 似乎是说的有些累了,唐老略显困乏地打了个哈欠,低头缓缓地睡去。 “高家主有些不对劲,你晚上偷偷去我家中抽些私卫,调查此事。” 李显侠神色一惊,还想追问,就见唐老呼呼睡着,只好将心头的疑惑压下,走出大堂,对左右武者说道,“在此保护好唐老,一步也不准离开。” “我等知晓。” 于是,李显侠腾身而起,直奔北陌。 在他沿经之处,一座座小阵冉冉升起,隔绝一方。 “凡我江陵百姓,只管放心,此事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还诸位父老乡亲个公道。” 此时恰好回到府上的高季兴闻听这话,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左右护卫见家主回来,热情洋溢地拥去,问道,“家主,可是要我等出门镇杀窃夫?” 高季兴脸色一冷,“你等吃我俸禄,理当为我尽忠,怎可私自离开?” 左右护卫面露尴尬,只好退下。 就在这时,高府大阵随之浮现。 “家主,还请入阵。”管事站在大门后,躬身请道。 高季兴看了眼左右护卫,冷声哼道,“不得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准擅自离府。” 说罢,他走入府中,与管事去见了后院的李成蹊,神色焦虑地问道,“使者,可恨江陵反应太过迅速,已斩杀我圣门武者近五十人,再任由他们单方面地屠杀,只怕圣门大计难以成功。” 李成蹊悬停酒葫,斜眼看着他,“死些无足轻重的蠢货,也好放松封侠们的警惕,你急什么急?” 高季兴闻听这话中的冷酷无情,越发信服少年的威严,激动不已地问道,“使者,不知您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李成蹊收好酒葫,起身笑道,“既然窃夫已经现世,当然还得有几个英雄。” 高季兴神色震惊,“难道使者想趁乱打出一片威名?” “有何不可?” “使者您这是刀尖上行走,玩命的活,因此高某还请使者三思而后行。” “区区江陵封侠,岂能识破我的真身?!!” “使者艺高人胆大,高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马屁话免了吧,速速给我安排几个人,再带上一面高家旗帜,好让我去耀武扬威。” 高季兴欣然应允,先去对管事一一叮嘱,再亲自去密室取来尘封已久的宝剑,返回后院,“使者,这是我早些年缴获的宝剑。据城中锻造师所言,是达到了百炼技法的宝剑,宁武关的气甲吹弹可破,就是磐石身体魄也挡不住他。” 李成蹊接过剑鞘,一抽剑柄,寒光乍现,不由得眼神一亮。 “此剑名为【彻清】,剑长三尺四,重二百七十三斤。” “寒光彻清剑无敌,想来这锻造师也是名师,不然不敢轻易取这名。” 李成蹊缓缓拔剑,只见剑身露出一小截就戛然而止,当即面露雷霆之怒。 “使者还请息怒,此剑被我获取之时就已如此,而且其锋芒丝毫不减。” “既然知晓剑身有损,为何不肯补全?” “不是不想,而是无能为力,江陵的锻造师虽然也是百炼大师,但是此剑技艺娴熟,光是剑身锤炼之法就远远是他望尘莫及,更别提此剑的玄铁锤磨之法。” “据他所说,此剑本是浑然一铁,最少也是经过五百炼,方才成型。” 李成蹊随手一挥,剑风呼啸。 此时,院外管事随手抛出一支铁杆。 李成蹊纵身一跃,不动真气,一剑斩断。 “这把剑,我要了。” “只要使者高兴,我府上之物,任你挑选。” “庸脂俗粉、破铜烂铁,本大人不感兴趣,还是让我去赚个虚名,博取些功勋再说。” “好的,使者只管去,有何吩咐,随时欢迎。” 李成蹊背起剑鞘,领着几人出门去,临行前回头笑道,“若是有人前来寻救,可不要手下留情。” 高季兴先是茫然,接着吓出一身冷汗,故作镇定,“本家主明白,小友且去玩的痛快。” 李成蹊只觉畅快淋漓,大笑而去。 高季兴送走少年,与左右护卫哼道,“不管来者何人,但凡不是城中封侠,一律格杀。” 说罢,他大袖一甩,与管事同回后院,见周围无人,放声大笑,“大事可期也,大事可期也。”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如此笃定大事可期?” “我确实不知,还请家主不吝赐教。” “先前使者用剑之时,分明留有余力,那你可知什么人才能凭借蛮力挥动【彻清剑】?” “我不知,还望家主明示。” “泥胎身体魄者,莫说是挥剑,就连拔剑都难如登天。再往上的磐石体魄,拿我宝剑,只能说堪堪拿起。” 话到此处,高季兴咧嘴一笑。 “难不成那少年是传说中的铜皮体魄?” 高季兴闻听此言,笑意更甚。 “家主,不是我坐井观天,那可是武者体魄,而不是修为。” “哈哈哈,那少年越是不俗,越是证明大势可成。” 管事闻言,一想到今后的统领一方,也是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恭贺家主高枕无忧,大事可期。” 第一百零二 各行其事 “显侠,您怎么能来这等地方,万一窃夫在此埋伏,我等万死难辞其咎。”巡城郎中的仟夫长见自家显侠莅临,大吃一惊的同时,赶忙上前劝退,“显侠,您快点走吧,这里的事,我们能解决。” “整座江陵城唯有此处揭开血阵,你们不让我来,我于心何安?” “显侠身系一城安危,怎能身陷险地,您还是快点离开吧。”仟夫长再三劝道。 “薛仟夫长是瞧不起本显侠,还是看不起诸位父老的眼光?”李显侠轻笑一声,随手落下一层层肉眼不可见的气息。 随着气息落下,嗤嗤声不绝于耳,而那层血色帷幕也不见消退。 “果不其然,赴戎机的血阵不以蛮力击破,极难攻破。” “阁下的力量用错了地方,所以才打不破血阵。” 李显侠闻言,转头望去,只见一伙人高举高家大旗,为首者赫然是个黑脸少年,瞧那少年老成的模样,眉宇间还透着几分稚嫩,约莫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连嗓音也透着些许稚气。 “哦,依少侠高见,血阵如何可破?” 黑脸少年李成蹊先不回话,环着血阵走过一圈,想要近身相告。 边上的薛仟夫长下意识一抖长枪,挡住他的去路,沉声告知,“少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靠近显侠大人。” “原来是江陵显侠,高家供奉吴方隅在此拜见。” 李显侠轻轻压下薛仟夫长的手臂,对他摇了摇头,接着走近少年,笑道,“吴少侠,有何妙计,恳请告知。” 二人言语极低,不易察觉。 李显侠听完,如获至宝,笑逐颜开,当即对薛仟夫长吩咐下去,“此事事关重大,你去传告诸位父老与封侠,其余仟夫长或者家主不可轻言。” 薛仟夫长听闻这话,神色惊愕,转头再看少年,无比惊讶,“属下遵命。” 说完,他就领着一队武者离开。 “显侠,你我各自占据四方,一同发力,如何?” “自然是好,请吧。” 话音落下,二人分别站在南北二处,不约而同地一脚跺下。 山色满门守缙云! 江陵去处水晶帘! 这一刻,少年脚下四道剑气穿梭四处。 而李显侠脚下真气四溢,流转四方。 血幕之中,自以为大阵不可破的窃夫愕然失声,相聚一处,齐齐对望一眼,“你们察觉到了吗?” “嗯,有人正在攻破圣阵。” “不可能,圣阵毫无破绽,怎么会被人攻陷,定然是我们的错觉。” 就在这时,血阵轰然崩裂,一缕缕血气化为血丝垂落地面。 “跑,分开跑,只要逃到通陵河,我们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李显侠,老规矩,各占四方?” “可以,吴少侠放心出手。” 李成蹊闻声,一抽剑柄,高声叫道,“请诸位窃夫归西。” 这一剑露出锋芒,六道剑气瞬息而至,直接不容躲闪地贯穿六位窃夫的后脑勺,接着这位宛若横空出世的少年如鬼影重重,一一追上六人的尸身,一拳崩碎天宗穴,确保无一生还。 此时,李显侠尚未杀尽窃夫,主动请道,“正所谓能者多劳,还请少侠再出一剑。” 李成蹊微微一笑,一抖剑身。 “不……别杀我……我手上有不少情报。” 李成蹊心神一动,又是一道剑气横贯场中,击溃先前的剑气,接着他一脚踏出,来到窃夫的背后,一拳崩碎他的脊椎,顺手震碎他的天宗穴。 “显侠,我高家乃是富商之家,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李显侠提起窃夫,满脸笑意,“有劳少侠回去告诉高家主,诛杀十二位窃夫的战功都给他按照仟夫长算,保管此次大战过后,他能赚的盆满钵丰。” 李成蹊放声大笑,转身便走,“诸位高家郎,随我前去杀敌。” 此时,破阵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高家。 两位神采飞扬的家主与管事正在把酒言欢,忽然听闻这道消息,哪怕是见多识广的高季兴,也一瞬间手脚发凉,如坠冰窟,连手中的酒杯衰落也不自知。 “不可能,不可能,他身怀信物,怎么可能是外人?” 管事闻声,脸色阴沉,显然已想通家主嗯变故,便朝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家主,此事事关重大,理当寻人一探真假。” 高季兴苦笑一声,满脸老泪,“门口那一颗颗悬挂的头颅,早就是那贼子让我递出的投名状。本以为蛰伏八十载,今朝是拨的云开连月明,哪里想到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高季兴捶胸顿足,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再无回转的余地?” “覆水本就难收,何况我赴戎机从来不念旧情。” 关键时刻,管事起身,豁然双膝跪地,一如当年,二人初见,真情实意道,“家主,事已至此,还望以大局为重。” 大局? 不过是牵强附会。 “若是我真改换门庭,只怕江陵被破,落不得好下场,也牵连管事为我辛苦多年,同样最后落得个凄凉之地。” “家主,安人事听天命,既然少年要我们肩负起一家重任,那我们就担负给他瞧瞧。”管事双手抱拳,高过头顶,毅然笑道,“若是死前真做回英雄,也不枉白来世间走一趟。” 在这个名大于命的时代,若是死能换来个流芳百世,世间人多是悍不畏死之辈。 侠之一字,魂牵梦绕,不知勾连多少世间人。 当断则断,此刻高季兴决然起身,扶起身前之人,四目相对,“你不负我,我也不负你,纵然客死他乡,今日也要成全米。” 此时,二人相顾两无言,唯有泪千行。 既有朝夕相处的感动,也有惺惺相惜的真情流露。 忽然,管事露出一抹笑意,“家主至今未娶,而东坊也有位十八女子聪颖多慧,恰好合您言行。” 高季兴坦然一笑,“若是事后还能活下来,都听管事安排。” “除此之外,我们还得给他送些人手。” “一切都依管事的安排。” 与此同时,浈阳峡之中,衣衫褴褛的三位公子正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走在林中。 “子方,不是我心怀偏见,咱们这都走失了好几天,城里还没人来接咱们,未免也太心大了吧。” “你可消停会吧,一路上喋喋不休,有这功夫早就回江陵,哪里还用在这唉声叹气?” “去尘,你是不是就想打架?” “来啊,打就打。” “嘿,好你个去尘,我看你真不想好了。” “都住口,一个个没精神赶路,倒是有力气吵架,再没完没了的,我就把你俩给丢下,独自回城。” “子方别啊,你要是回了城,我俩可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我倒是觉得可行,早点把消息送回去,也好早做防范,免得被窃夫出其不意,祸害一方。” “不行,子方回去,我俩在这山中,迟早得被妖兽吃掉,你没看先前追我们的那一批人,没被咱们甩掉,反而被恰好路过的妖兽一个个生吃活吞?” 一想起那个画面,汪佳致浑身难受,身心俱疲,“早知道我就走河道,能杀一个是一个。”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点本事,不去送人头已是万幸,还真以为自己能以一换一?我告诉你,你要真打起来,连窈窕都不如……” 一提到这,汪佳致赶忙示意别说,可惜话到了嘴边,还是惹起了唐子方的挂念,“没事,不用安慰我,窈窕她不会有事的。” “对,窈窕那女人一手剑法学的她大哥七八分真传,别说一队同境界的窃夫,就是两三队猎杀她,也休想留住他。” 阿嚏! “该死的子方,这么久也不知道来找本姑娘,要不是那黑脸小子给了我粒灵丹过渡,还真得香消玉殒。” “野女人,有本事你给我出来,咱们来战三百回合,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在这林中,窃夫高声吼道。 “露你娘的面,有本事咱们去江陵捉对厮杀,看我不把你打的亲娘都认不得。”藏身树冠的张窈窕心里暗骂道。 “拾夫长,我估计那野女人多半不在。你看这破地方,腐叶枯枝味道臭不可闻,别说是她个女儿身,就连我这大老爷们都吃不消,实在是太臭太冲。” “唉,不找不行,若是被她跑回江陵,揭发密谋一事,咱们都得人头落地。” “不妨咱们换个地方找,那野女人毕竟是个女人,肯定得去洗澡吧,说不准现在正在哪里洗身子,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让弟兄们一饱眼福。” 拾夫长拍了拍窃夫的肩头,心领神会,“好你个消息,平时看不出来,脑筋转的还挺快。” “那可是江陵第一女封侠,虽然容貌谈不上惊艳,可那别有风味的英姿着实让人过目难忘。” 拾夫长又给他肩头来了一拳,“都走吧,沿着河道找,找着了都重重有赏。” “这破龙阳洲,连个青楼都没,黑作坊也没见着几个,害得我兄弟好几年没开荤。” “都别发牢骚,待江陵沦陷,准你们去祸害山里的小村庄,记得办事干净点,别留活口,不然被人捅破,告到统领那边,休怪我执法无情。” 其余窃夫哄然大笑,“谨遵队长教诲。” 说完,这一伙人都迅速离开。 半个时辰过后,张窈窕跳下树冠,在腐叶中翻了好几个滚,直到浑身沾满恶臭,确认不会轻易散落,这才纵身离开这片地域,直奔北方。 而在通陵河的河底,那一艘潜艇沉寂无声。 除了舟中人,无人知晓它们的到来,就连城中被追杀的窃夫都不清楚。 “仟夫长,我们突然闯进江陵,会不会有些危险?” 密室之中,窃夫小声问询,不是他想问这句话,而是舟中人关心这件事,让他代为传话。 “圣门行事,哪次不危险,本仟夫长以身作则,率先潜入江陵,难道事后不算是大功一件?”盘膝打坐的仟夫长冷冷回道。 “出去告诉那些蠢货,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离开,违者以叛徒论处,就地正法。” “可是仟夫长,咱们这里不少上等仟夫长拥有单独行事的权力,咱们管不了他们。” “管不了也要去说,面子上总得通知到,要不然以后谁来替我证明?” 窃夫会心一笑,转身离开。 “吴少侠,您可别捅出太大的篓子,小打小闹就好,要不然我这仟夫长当不当说不准,这命肯定是没了的。” 前前后后,经他手中,已经调往江陵近四百位武者,虽然都是些没甚修行前途的,但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真要在这一县城中大开杀戒,也是能搅起一场腥风血雨的。 这时候,回到显侠府中的李显侠与醒来的唐老正盘面复局,恰好提到了少年。 “依你所见,这少年并非高家中人,而且高家似乎是为他所用?” “没错,据巡城郎密报所言,高季兴对他尤为敬重,更是将镇府之宝【彻清剑】给了吴少侠。” 昏昏欲睡的唐老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彻清剑】可是个好东西,百炼兵器之中应该是首屈一指的宝剑,当年我们这批人前去上古战场捡漏,也就高季兴福至心灵,捡到了这件宝贝,其他人包括我在内都因为胆小,没啥收获。” 言语之中,唐老也未提及高季兴的贴身软剑。 “唐老身系江陵安危,秘宝当让晚辈去捡,您就在家做个样子即可。” 唐老嗤笑一声,“好你个李显侠,还敢嘲笑老头子。”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比以往更急更快,而且带着阵阵血腥味,冲入府中。 “唐老,我去去就回。” 第一百零三 酒中会面 李显侠现身府门,连忙扶住巡城郎,沉声问道,“你这身伤势怎么如此重?” “是窃夫……他们不顾规矩,在城内肆意开启血阵,如今大大小小的血阵割据一方,正在大肆屠杀我江城子。” 李显侠脸色惊变,将他递给边上过来的巡城郎,示意他好生照顾,然后返回大堂,“唐老,赴戎机早有预谋,我这就前去清剿,还请您在府上坐镇。” “去吧去吧,记得不要感情用事,你是本城显侠,也是本城儿郎,切不可受人要挟,枉送性命。” “我明白。” 唐老点了点头,又要昏睡过去,却强行吊着一口气,目视前方。 李显侠抱拳退出大堂,纵身一跃,来到十丈高的半空,低头一看,一片片血色映入眼帘,宛若滚水中的气泡,此起彼伏。 “江陵子弟听好,赴戎机已入侵我江陵,但凡身怀武艺者,皆得应本显侠之征,与我合力杀敌,违者剥夺祖籍,终生不得返乡。” “老幼妇孺者,退回祖宅,不可擅自离家。” “少师学子,不论修为,一律退回学塾,不准出门,违者摘除学籍,剥夺祖籍,逐出江陵。” 这三句话一出,江陵百姓顿时乖乖顺从。 一时间,街头巷尾,少有踪迹。 此时,李显侠落在城中最高的木楼之上,俯瞰全城,不见边界。 “报显侠,枣阳道恳请出马。” 楼下,忽然响起巡城郎的请愿声,只见李显侠腾身而起,兔起鹘落,转眼间奔赴枣阳道。 “方圆十丈,是窃夫用来拘禁临闾关的血阵,这阵中都有何人?” “回显侠的话,阵中窃夫十二人,已确认临闾关十人,此外有两人似乎是宁武关的修为,但碍于规矩,未曾显露真实境界。” 李显侠环视一圈,不见封侠踪影,心生疑惑,但又心系阵中百姓安危,当即一脚踩下,八道真气随心而发。 下一刻,血阵散去,十二位窃夫平静地站在原地,为首拾夫长上前笑道,“李显侠,你是准备就地镇杀我等?” 李显侠越发疑惑,毫无沟通的念头,随手一挥,气息如虹。 “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随着一道道声音响起,一串串血花溅射当场。 “所有人,快点躲开。” 然而,血花溅射之快,超乎想象,呼吸之间就贯穿了场中的武者身体,尤其是血气中暗藏古怪,一旦沾着武者的血气,瞬间就能侵蚀武者自身的真气,直接卸去武者的战力。 此时,离此不远处的酒楼二层,临近窗户的二位武者眼神阴沉。 “这些封侠怎么会找出我圣阵的破绽?” “你问我,我去问谁?”男子微微用力,捏碎了手心的酒杯,“我在此经营酒楼已近二百年,引渡圣门武者不知多少人,从来不曾见过封侠攻陷圣阵。” 换句话说,二百年,足够证明此人的身家清白,哪怕是城中窃夫皆被斩杀,也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坐在他面前的男人比他在圣门身份更高,隐藏尘世的身份也更深,别说是城中被追杀的佰夫长、仟夫长,就是负责接头的统领见着此人,也不可能认出他的真身。 “希望封侠攻破圣阵不是表面上看来的这么简单。” “是与不是,我俩亲自去瞧瞧不就好了?” “你现在就想下场?” “幸蒙圣门垂怜,我才有机会苟活二百载,现在不正是舍身尽忠的好机会?” “在我赶来酒楼之前,得知河门被封,整座江陵已进入戒严状态,你一旦出手,必无活路。” 男子豁然起身,眺望李显侠所在的那处,毫不掩饰眼中的战意,“我会找机会出手,你最好快点躲起来,等到城门解禁再现身。” “八十年来,承蒙照顾。”男人起身抱拳。 “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千秋。” 男子轻笑一声,抽出悬挂楼顶的横刀,一弹刀鞘,隐约可闻清脆的崩声,当他抽出刀身,寒光阵阵,阴风骤起。 “百炼横刀,可斩宁武关。” “你若是带此刀,肯定会引起他的提防。” 男子冷笑一声,噌然推刀回鞘,“某家杀人,只用一刀。” 男人默然无言,低头不语。 男子腰间挂好横刀,纵身跳出窗户,直奔李显侠所在的地方。 四目相视,男子笑道,“李显侠,某来助您一臂之力。” 李显侠见他露出一身修为,眼中露出深深的惊讶,又瞥见那把模样平凡的横刀,陡生几分警惕,但念在来者一片好心,拱手抱拳,“掌柜好修为,瞒了李某好苦。” “某家只愿安家乐业,好好经营我那酒楼,本来无意江湖恩怨,可恨窃夫跨洲远渡,图谋我龙阳洲。” 李显侠面露愧疚,“是我管教无方,这才让窃夫有机可乘。” 掌柜男子接道,“显侠不必自责,当务之急应当是拨乱反正,除尽城中窃夫。” 李显侠更觉愧疚难当,沉声回道,“掌柜言之有理。” “哪位封侠有空,还望来趟南漳道。” 这时,城中又响起一道求援声。 “掌柜,一起前去否?” “愿与显侠同行。” 说罢,二人一起腾身而去。 施展身法之时,李显侠留心一看,那掌柜与他竟然速度上不分上下,一身气息尽数聚拢体内,分明是做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宁武关巅峰! 最低也是宁武关巅峰的修为,何况这位掌柜据城中记载,已有两百岁的高龄,自打年轻时分入住江陵,不曾离开,一身气血也不见衰退。 递炤关武者百岁。 居庸关可活到一百五十岁。 临闾关最少也是两百岁。 而宁武关武者寿命长达三百年,以掌柜的身份来看,极有可能拥有某种秘法,能维持肉身不老,体魄不退,气血不衰。 正在他思绪万千时,二人已来到寻救之人的街道。 掌柜见他神游天外,好心提醒道,“李显侠,我们已到了目的地。” 李显侠闻言,忙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心头大惊,当即问道,“血阵中有多少窃夫?” 巡城郎快步跑来,不确信地回道,“最少有二十位窃夫,其中下三关武者仅有八人。” 李显侠面露惊讶,纵身落在一处房顶,绕着这座血阵连跑两圈,才落回原地,“你们退开,我来试试。” 说罢,众人小心退开。 巡城郎有意无意地将掌柜隔开,不让他接近李显侠。 江陵去处水晶帘! 随着他的一声低吼,真气从他体内往四面八方散开,接着一处处轰隆声平地而起,只见血幕一震晃动。 巡城郎开心地失声叫道,“显侠大人,竟然能攻破血阵。” 掌柜双眼微眯,体内真气运转周天,一手握紧横刀,就等李显侠一气全部用完。 然而,十息过后,血阵摇摇晃晃,不见消退。 李显侠吐出一口瘀血,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好在他一把抽出腰间宝剑,以剑尖抵住地面,脸色凝重。 “下三关的武者,统统退下。” “显侠,可是您的情况……” “我没事,让我缓口气就好。” 本来准备动手的掌柜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看似热心地高声叫道,“显侠,我这边随身备着灵丹,要不要来一颗?” 几个呼吸的功夫,李显侠已恢复体内的真气,平静笑道,“多谢掌柜好意,方才是我用力过猛,一时失察,但现在我已调节好,不劳您破费了。” “哈哈哈,什么破费不破费,某家也是想和显侠套个近乎,以后好谋些特殊待遇。” 李显侠闻声,也是哈哈大笑,“掌柜好意,我已知晓,等到此事结束,都是可行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沉声吩咐道,“你们跟着掌柜在此守好,不准任何人接近此处,违者就地格杀,我去去就回。” 掌柜眼神一沉,本想跟去,却听这话,只好留在原地,一脸笑意,“某家谨遵显侠之令,保管没人敢靠近此处。” 李显侠抱拳谢过,径直离开,但他这一走也有些迷茫,那少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曾说明自己要去哪里。 江陵两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寻他,也不是件容易事。 “李显侠,您来此有何要事?”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脚下楼宇的窗台传来一声询问。 他这一低头,自嘲一笑,“酒老,您怎么不躲在屋内,还费心费力地爬上阁楼?” “不就是些不成气候的窃夫,有何可怕?想当年,我和唐汪吴张还有些老伙计,可是一路杀穿他们,这才让江陵得以迎来两百年的喘息机会。” “酒老高义,晚辈佩服。” “佩服个啥,老头子已老,砍不动窃夫咯,现在也只能躲在这楼上,争取不连累你们。” “瞧您老说的,酒老老当益壮,怎么会是连累我们?” 酒老哈哈大笑,甩给他一壶酒,“可比刚刚那个黑脸少年会说话。” 黑脸少年? “酒老,你刚刚见着的黑脸少年可曾腰间佩剑?” “啧啧,那可不是一般的剑,高家镇府之宝【彻清剑】,那玩意可不简单。寻常刀剑碰着就断,什么泥胎磐石体魄,在他剑下薄如蝉翼。” “酒老有所不知,这少年传了我一门破阵之法,现在我也正在找他。” 破阵之法? “你说的难道是血阵?”酒老老脸难掩激动。 “正是血阵。” 酒老此时连喘数声,难以言语,只是示意李显侠稍候片刻,独自转身走回阁楼,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好一会儿才搬着一坛酒走出。 “酒老,这是要喝庆功酒?” “喝毛的庆功酒,这酒是千里香,一掀酒盖,千里飘香。” 李显侠不解其意。 酒老白了他一眼,言语中颇有埋怨,“真不知道当年那四个老糊涂怎么挑中你的。” “承蒙父老厚爱,我愧不敢当。” 酒老也不理他,直接掀开酒盖,霎时间酒香云动,不分上下,直奔四面八方。 “我和你打赌,十个呼吸内,黑脸小子肯定会来。” 说罢,酒老掐指一数。 十! 九! 八! 这七还没数完,黑脸少年匆匆赶到,一脸疑惑。 “酒老,我是让您急事唤我来,您怎么就白白浪费了机会。” 李显侠望着酒老,越发愧疚,“酒老,晚辈无能,竟然还要您付出代价。” 酒老抄起酒盖就砸在他的脑袋,而他既不躲,也不运气护体,硬生生捱着这一下。 “愚不可及,老头子懒得看到你,快滚。” 李成蹊微微一笑,“这次不算,下次再说。” “一个吐沫一个钉,老头子到此为止。” 说罢,酒老转身离去。 “吴少侠,李某有事相求。” “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现在不是我出手的时候。” “吴少侠若是担心暴露身份,只管告诉我解救之法。”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一旦窃夫知晓血阵可破,就不会固守一处,等着咱们去攻破,而是会直接大开杀戒。” “到时,江陵百姓不知要白白丧命多少人。” 李显侠瞬间想通,脸色沉重,“那依照吴少侠看来,应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四 高家送礼,唐老笑谈 夜色下,黑暗笼罩,往日欢声笑语的江陵陷入寂静,但在寂静中又点亮了一盏盏耀眼的灯火。 那灯火,是黑暗中的光芒,是巡城郎不辞辛劳的心火,也是城中封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努力。 江陵两岸,黑色与红色犬牙交错,仿佛是坐落于画卷上的水墨丹青,让人看的心情压抑与沉重。 所谓的灯火,更像是孩子看到画卷时,玩心大发,洒落的斑斑点点,在阴沉死寂的画卷中添上一笔光彩。 “显侠,如今整座江陵处处可见赴戎机的血阵,长此以往,我江陵灵气将会被他全部耗空,届时我们都不得在此修行。” 重归显侠府上的大堂,左侧居首的唐老已被请回内室休憩,而右侧居首的高季兴则异常活跃。 “显侠,依我所见,我们应当集结手中武力,分成两路人马,一鼓作气,杀尽窃夫。” “我等附议高家主。” 李显侠端坐正中,一手抵着眉心,一手拖着手肘,似乎若有所思。 “报李显侠,如今城中方圆十丈血阵六十六座,方圆二十丈血阵一百零四座,方圆三十丈血阵三十三座。” 就在这时,巡城郎神色匆匆地报上最新消息。 “显侠,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您拖的越久,我江陵百姓伤亡也更惨重,虽然说现在窃夫忌惮我江陵武力,并未大开杀戒,肆意屠戮百姓,但是我江陵灵气撑不住他们的所作所为。” 不同于江陵宿老的侠义之心,以高季兴为首的非宿老派更倾向于【唯利是图】,希冀维护住一城灵气。 要知道,天下武者,皆要灵气供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所有的天地气象,周天往复都会产生大量的灵气,以供自然生灵生生不息。 好比太阳光落在草木,经过光合作用,就会产生氧气。 而高季兴的这番话落在大堂,既是理所当然,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他们胸中追求的不是天下大同,而是独善其身。 道不同,未必不相为谋。 所谓封侠,既要有教化一方的大志,也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但凡治下百姓不越规不越矩,皆可各抒己见,在这大堂中谋得一席之地。 至于百姓懂不懂武功,从来不是能不能说话的标准。 话说当下,高季兴等人都是蠢蠢欲动,意欲镇杀窃夫。 反观宿老那一派也不知是没了唐老的原因,始终一言不发。 而李显侠历来是心怀仁慈,优柔寡断,做事极其不果断,惹得非宿老派怨声载道。 “显侠,若是您担心有损城中巡城郎的武力,担心镇压窃夫之后,管不住我江陵,季兴愿意在此发出悬赏令,一掷千金,换取城中散修武者为我等出战。” 这话一出,技惊四座。 高季兴在城中谈不上首富二字,但其财力从来不容小觑,任谁经营商铺百间八十年,屹立不倒,也足够挥霍三代,何况是高季兴这样的武者。 李显侠也是瞬间来了精神,眼中精彩连连,兴奋地问道,“高家主,此话当真?” 高季兴一拍手,堂外走进两名高家护卫,咣当一声将手中木箱放在堂上,接着他上前掀开木箱,露出一层金光闪闪的金锭。 “此乃我龙阳洲金锭,走遍一洲之地,皆可通用。” “除此之外,我还备有九转筑基丹一瓶,泥胎丸一瓶,蕴灵丹一瓶,皆是下三关武者乃至第四关武者梦寐以求的灵丹。” “若是这些还不够让散修武者趋之若鹜,我不介意再添些筹码。” 李显侠笑的已是合不拢嘴,再听这话,不合情理地问道,“高家主光这些东西就已经值得上百间商铺,您再动用财力,又还能出什么?” “十件淬血的百炼兵器!!!” 此时,一石惊起千层浪,堂上众人闻声,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高家主,如此贵重的宝物,您怎么也舍得拿出来?” “只要江陵灵气不竭,我这一身修为也有望修行,境界越高,也好活的久些。区区外物,大不了重头再去找锻造师打造一把。” “高家主不过是高姓,当真高义。” 李显侠肃然起身,朝着他正色躬身,聊表敬意。 与他同列的家主如坐针毡,一个个都感觉屁股下坐的都是钉子,心中痛骂不已。 “好你个高季兴,一言不合就送出如此多的宝贝,你让我们这些人如何自处?” 暂居右侧第二位的家主与其他家主眼神交接过后,起身问了显侠一句话,“敢问显侠,您既然先前为了高家主大开方便之门,此刻能否也对我们让一步?” 左侧位于第二位的张老一拍坐下木椅,愤然起身,怒骂眼前的家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要挟显侠。” 家主也是一脸无奈,硬撑着头皮回道,“众所周知,高家主也是捞着了好处,才肯送上这份大礼。” “我江陵多豪杰,不屑尔等行径,此事过后,定然要清缴你们。”脾气暴躁的汪老不顾吴老劝阻,一掌拍碎身下的木椅,起身吼道。 那家主也是被他吓得够呛,居然一屁股跌坐回木椅。 “诸位宿老,我等毕竟不是封侠,谋利在先,并无不可,对否?” 送礼在先,诸位宿老对高季兴也是笑脸相对。 “行吧,高季兴,你说个章程来,老头子们也不介意再听听你的建议。” 高季兴抱拳一笑,转头看向诸位家主,伸手露出一指。 “高家主,愿意转让您门下的商铺?” “没错,诸位家主但凡出了手,无论是否斩杀窃夫,皆可来我这拿走一间商铺。但我也不想日后不好相处,不敢妄自分配,只好订下规矩,哪位家主斩杀窃夫最多,就可主动挑选。” 高季兴洒脱一笑,“除了我那间大宅,我名下产业皆可任意挑选,包括我其他的老宅。” 商铺或许盈利更广,但是老宅二字更让人垂涎已久。 君不知高季兴能坐在首位,正是因为他名下祖宅极多,是正儿八经的江陵门户,不仅深受本土百姓的拥护爱戴,更有形形色色的名利双收。 在这个名大于命的时代,封侠之外,更重盛名。 君不见,左侧宿老哪怕一言不发,右侧家主也不敢轻易忽视,越过他们的意见,就是坐在最末端的宿老,都快产业败光,只要他一日不死,右侧家主见着他也得礼让三分,让他先行。 当然,宿老们从来不和家主争名夺利。 因为他们是江陵的宿老,只要他们站在那里,活在江陵,就是这一世江陵人都记在心中的名望。 既不是功绩可以抵消他们的存在,也不是金钱可以掩盖的光芒。 有些人,生来就是光芒万丈。 有些人,走来就是荣耀一世。 宿老二字,举足轻重。 桃城三老也是如此,甚至有时会左右封侠的抉择之人。 常言道,人在做,天在看,封侠如何为民请命,也决定着宿老的地位是否超然。 封侠越是优秀,举荐者也越是与有荣焉。 八十年,高季兴此生无缘宿老,但是他明白手中的祖宅每抛出去一座,就是一份不可轻视的人情。 而人情换来的将是世代相传的恩情,他高季兴的后人稍微争气点,这些在此落地生根的人哪个敢忘这份恩情? 只要成功举荐一位显侠,他高季兴的后人就有望争一争宿老一位,哪怕是最末端的座位,那也是宿老之位。 一旦宿老入选,他高季兴就是江陵高氏一族的祖先。 一人一族,岂不快哉?! 去他劳什子的窃夫大业,我高季兴不陪你们玩了,我去抢一抢一族一祖的名头,千载万载都记着我高季兴。 “高家主,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怕我高季兴不是君子,在座宿老也可为我证明,谁有本事杀了窃夫,某家名下大宅任其挑选,届时房契也会一并送出。” 之所以选择送给诸位家主,而不在先前送给散修武者,主要是因为家主的身世清白,重在干净二字,不然送了出去,最后发现他们做了些龌龊事,岂不是败坏他的名声? 江陵百姓可不会人人皆知,自己是将宅邸送给别人。 那被吓退回座位的家主欣然起身,“既然高家主仁义至此,我们也不会吝啬。” “我单家愿意在此悬赏金锭十两,纹银千两,还望显侠笑纳。” “我余家愿意在此悬赏金锭十两,纹银千两,还望显侠笑纳。” “我冷家愿意在此悬赏纹银两千两,还望显侠笑纳。” …… 一时间,诸位家主热情洋溢,纷纷表态。 李显侠闻言,眉开眼笑,再次躬身,“我在此代表江陵百姓谢过诸位家主。” 汪老拂袖离去。 吴老紧随其后,细声安慰。 张老笑了笑,和显侠抱拳离开。 “显侠,此时天色已晚,高某这就回去了。” “高家主路上小心,切记要保重身体,不可太过操劳。” “有劳显侠挂念。”高季兴拱手抱拳,转身就走,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过头来讲道,“显侠若是遇见我家吴供奉,还请代为转达个口信,就说高某谢过他祖宗十八代。” 李显侠神色一怔,没醒悟过来,当他回过神,高季兴和众家主早已喜笑颜开地一一退去。 此时,堂内仅剩他一人。 这时,大堂左侧走出年迈体衰的唐老,身后跟着个黑脸少年。 “李显侠,你真得好好谢谢人家吴少侠。” “必须得谢,只是我这显侠府,连一两纹银都拿不出,可如何表达谢意。” 黑脸少年将唐老扶回木椅,小声叮嘱道,“唐老,还望保重身体,静候江陵平定的佳音。” 唐老伸手揉了揉身前少年的脑袋,颇为怀念地说道,“瞧着你这模样,就让我想起了那不知在何处的重孙儿。” “唐老放心,我在子方兄身上藏了一道剑气,只要他与人争斗,激发体内的真气,我就会有所感应。” 唐老越发亲切地揉着头发,问道,“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你和其他封侠瓮中捉鳖,切记要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李显侠欲言又止。 “高季兴暂无后人,八十年来又无恶迹,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唐老,我想派些人手去接子方回来。” 唐老眉头一皱,厉声叱道,“紧要关头,哪里有时间管那不成器的孩子。” “何况,吴少侠已明言,通陵河中藏有潜艇,更有第五关的窃夫尾随而至,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窃夫的最高战力。” “难道我江陵没有第五关的武者?” “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紫荆关已经不是武者,而是武夫,是真正一夫当关的人间强者,据说已经可以断江截流,开山裂谷,完全超越了凡夫体魄,处于半人半灵的存在。” “模样更是可以千变万化,我等哪里能够知晓他们的存在。” 李显侠怅然一叹。 “以赴戎机的一贯作风,我担心恐怕不止一位紫荆关武夫。” “吴少侠言之有理,窃夫行事从来都是力求万无一失,区区一位紫荆关武夫或许还不足以成事。” “我江陵子弟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大不了拼死一战。” “若是给我个先天地利,或许我有办法将紫荆关击杀,但是也仅局限于一人。” 唐老看了眼他,“彻清剑虽然可以击破紫荆关的气甲,但是想要凭借一剑的锋芒,很难杀死一位紫荆关武者,毕竟那是半步超脱肉身的境界,种种玄妙超乎想象。” 李成蹊一跺脚,方圆三丈剑气森严。 “这是由赴戎机的血阵演变而来?” “唐老慧眼如炬,此阵与血阵同理同源,一旦剑阵开启,非蛮力不可破。” “此剑阵会不会有损你的根基?” “唐老只管放心,此阵只需我和灵气沟通,供给剑气。” “李显侠,速速去让人清空茶陵道三十三丈处,连夜按照吴少侠的吩咐布置下去。” “可是唐老,那边正是您的祖宅?哪怕如今无人居住,您也不能拆掉它。” “我说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李显侠面露不忍。 李成蹊已掏出图纸,将东西交给他,“切记,一定要将剑身深埋地下三尺三寸,多一毫一厘都不行。” “我们能将真气灌入大地一尺都已经难如登天,没想到你居然能深入三尺之地,果真是非常人非常事。” 李显侠拿过图纸,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直接离开。 “按照我的推测,子方兄应该会走山路,但是那条路妖兽重重,只怕咱们这边结束,他都赶不及回来。” “不成器的东西,江陵危急存亡之秋,还有心思出去游山玩水。” “唐老,这不能怪子方兄,实在是事出突然。” “若是他时时刻刻以封侠自居,岂会出现这一幕?” “可子方兄毕竟不是封侠,只是名公子。” 唐老见他一句又一句,双眼怒视,“好小子,不知道尊老爱幼,存心欺我这老头子,是不是?” 李成蹊哀叹一声,“和您讲道理,您还和我耍无赖。” “哈哈哈,我不听我不听,我是长辈,我说的都对。” 第一百零五 小孩一边玩去 “萧宣侠,血阵将破,咱们要不要先撤退?” “不能退,血阵中的百姓生死未卜,我们必须立刻上去确认是否还活着。” “可是敌暗我明,咱们贸然冲过去,恐怕会遭到窃夫的伏击。” “就算是死,也得冲进去,否则因为这片刻的耽搁,让我江陵百姓身处炼狱之中,我心难安。” 就在这时,血阵消散,只见一袭寻常装扮的武者怀中抱着衣衫不整的女子,一手挑着她的下颚,好整以暇地坐在房顶。 “呦呦,这不是名震江陵的萧宣侠,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 “傅家俊,你居然也是赴戎机的棋子?” “呦呦,瞧您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多熟?” 说话之间,傅家俊猛地推开怀中女子,砸向萧宣侠所在的地面,“可惜没能找着你青梅竹马的小姑娘,只好找了她的房中闺蜜,先拿来玩一玩。” 萧宣侠眼神一沉,纵身一跃,伸手搂住女子的腰部,原地一转,停稳脚步,将女子递给边上的巡城郎,“带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保护好她,直到开城。” “可是,萧宣侠……” “没有什么可是的,活着的人永远都比死了的人更重要。” 巡城郎愤然离去,临行前死死地看了眼傅家俊。 “呦呦,这不是青梅竹马,就连怒气都不露。看来瞎了眼的宿老当初选你做宣侠,果然不是个好主意。嘴上一套,背面一套,你这薄情寡义的东西。” “傅家俊,念在你我相识多年,我不想动手杀你,所以请你就地自裁,免得你我难堪,好吗?” “萧狗,你真以为自己赢定我?要知道,封侠从来不是以武力抉择的。” 萧宣侠一蹬大地,犹如利箭激射,嗖一声来到他的面前,腰间长剑噌然出鞘。 傅家俊不甘示弱,以剑架住他的剑,面露讥讽,“今个就来试试谁更强!!!” “但是我并不想和你比试谁更强。” 傅家俊神色一紧,连忙想要抽剑后退,但是萧宣侠一剑压住他的剑身,“你敢松开剑?” 不敢! 傅家俊和萧宣侠同出一门,剑法不分左右,一旦离了剑,一身战力必定要退去七八成,肯定会在几个回合被对方斩落。 但是不松开剑,背后的弓箭手非得射杀自己。 就在两难之际,傅家俊高呼一声,“诸位兄弟,我撑不住了。”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冲破房瓦,现身房顶,围住萧宣侠。 “傅兄,你这功力莫不是都用在了别的地方,居然连十个呼吸都没撑住。” 话音刚落,一支支利箭当空射来。 嗤!嗤!嗤! 一时间,有人笑傲有人愁,始料不及的剑雨其簇,转眼间二十四位窃夫瞬去大半。 “傅家俊,你个魂淡,外面有弓箭手,为什么不提醒我们?” 侥幸活下来的窃夫拔掉肩头的箭矢,指着傅家俊痛骂道,“你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知情不报,害我损失惨重?” 窃夫一看地上躺着的同袍,刹那间脸色阴沉,不是心疼他们的伤亡,而是担心自己没了同袍,再也没办法召唤血阵。 等于说,他也就没了自保的手段。 “窃夫,你最好摆正你对我的态度,否则我不介意弃暗投明,直接帮着萧宣侠杀了你。” 傅家俊一掌拍断胳膊上的利箭,眼神凶狠地望向那个窃夫。 被他眼神一瞪,窃夫下意识往后一退,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江陵,而且是群狼环伺,仍是身处险境,当即压下心头的恨意。 “傅公子,是本佰夫长失态。” “哼,没骨气的东西,还不快动手,非要我对你恶语相向?” 佰夫长窃夫强压心头的杀意,露出一脸笑意地吩咐道,“所有人立刻出手,切记不可走散。” 此时,萧宣侠也退回巡城郎中,沉声说道,“你们边战边退,不要恋战,只要能活着,就是最好的战绩。” “只有活人,才能谈功绩,都明白吗?” 说完这句话,他一个箭步跨出,再次迎上傅家俊,一剑刺出。 “傅家俊,你回头看看,那群窃夫且战且退,似乎正在将你甩开。” 双方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萧宣侠忽然一剑逼退他。 傅家俊神色一惊,回头去看,果然见到窃夫悄然退走,当即心神大慌,“好个窃夫,竟敢拿我当棋子。” 然而,他心神一慌,手中的剑却丝毫不见紊乱,仍旧进退自如,死死挡住萧宣侠的进攻,很显然一时半会儿还是难见分晓。 “你我同出一门,剑法也无二致,再加上彼此知根知底,就算陪你再走个上百回合,你也休想拿下我。” 傅家俊眼见窃夫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一个虚晃躲过他的剑气,往后一退,径直来到佰夫长的边上,陡然生出恶念,剑身向下一压,剑气倒灌,直刺窃夫。 “傅家俊,你疯了?” 窃夫横刀在肩,堪堪挡住剑气,但一身气息再度衰弱,嘴角更是不可抑制地露出血色。 “呦呦,这就开始恼羞成怒?难怪你赴戎机只能畏手畏脚,做个到处窃取的窃夫。” 傅家俊心一横,索性拦住这个佰夫长,一剑又一剑,截断他的去路。 “傅家俊,你再动手,休怪我痛下杀手。” “呦呦,你有本事就尽管使出来。” 佰夫长见萧宣侠站在屋顶,抱臂笑观此处,深知不拿点东西,肯定难以走脱,果断戳破天宗穴,激发体内的血气。 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然而,还不等他大显神威,杀出一条活路,就见傅家俊如出一辙地唤醒血气,俯身近前。 “不就是燃血的手段,真当我傅家俊不懂?” 刀剑碰撞,双方各退一步。 “傅兄,你先休息休息,待会我俩一起走,可好?” “现在知道带上我,可惜晚了,本公子现在就只想弄死你。” “萧宣侠,要不要兄弟们出手助他一臂之力?”此时,清扫战场的巡城郎靠近问道。 “不必了,傅家俊的事,你们就当没看见吧。” “属下明白。” “哈哈哈,没想到我傅家俊一世英名,到死还要你个魂淡施舍一份同情。” 既然心怀死志,傅家俊手中的剑也没了束缚,一招一式都是以命换命,不过二十个来回,那佰夫长已然浑身沾满血迹,气血衰败。 “蠢货,快点收手,我圣门有紫荆关武者亲自坐镇,届时等他赶来,我们肯定都能活下来的。” 紫荆关?!! 光是听到这个境界,场中武者都齐齐地怔在当场。 唯有傅家俊一脸恨色,骤然运转自身的真气,向前逼近窃夫,悉数化作手中的一剑,“管他是谁要来,你现在都得给我死。” 窃夫见状,骇然失色,慌忙横刀,然而这一次傅家俊怀着玉石俱焚的念头,直接贯穿了他的横刀,顺势刺穿了他的心窝,可惜再也没半点力气,只能颓然无力地向后倒去。 窃夫见状,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忙拔出胸口的剑尖,“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至死也是个废物。” 说罢,他就要低身,一掌拍下。 正在此时,一剑袭来,从后向前贯穿他的眉心,接着萧宣侠抽出剑身,走向倒下的傅家俊。 “这件事不会到此为止,燃血之法绝对不是师门秘技,所以我现在就会去斩草除根。” 傅家俊双目圆睁,正要开口辩解,只见他已一剑钉穿他的眉心,缓缓地合上他的双眼,起身吩咐道,“迅速巡查此处,同时将死尸搬往沼气池那边烧掉。” 说罢,他径直起身去往显侠府,正要进门,忽然见到黑脸少年出来,好心提醒道,“小子,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个天就别出来乱逛,赶紧回家好好待着。” 少年轻笑一声,纵身跳出他的视线。 “宣侠,您老真是威武。”边上的巡城郎打趣道。 “那小子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他这一问,边上的巡城郎脸色一僵,愣了一会才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显侠说,此子当以显侠视之,但凡他有所求,皆要满足。” 萧宣侠嘴角一抽,“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怎么看那黑脸小子也不像显侠的儿子吧,就他那肤色,我估计没个十几年美白爽肤,都白不了。” 萧宣侠白了他一眼,才问道,“李显侠如今可在府上?” “显侠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估计整座江陵都没人知道他在哪,但是你要是有急事,可以高声呼唤他。” 萧宣侠揉了揉眉心,“算了,就当我命苦,自己去解决那件事。” 巡城郎随口问道,“萧宣侠要去哪里?” “哎,我要去问问我师尊,傅家俊怎么会赴戎机的手段,他不在江陵的那段时间都去了哪里。” “萧宣侠,您是在开玩笑的吧?傅公子怎么可能会是窃夫,他可是我那弟弟崇拜的名公子之一,是仅次于汪佳致公子的公子。” “对,我那小妹也崇拜傅公子,说是放荡不羁够潇洒,不像您老里老气,一看就不是个好男人。” 萧宣侠嘴角一抽,揉了揉眉心,顿觉头大如斗,“去去去,你才不是个好男人。” “本宣侠有事要忙,没空和你们胡扯,待会见着李显侠,若是他问起,就如实回答吧。” “遵命,不过萧宣侠,你真的是好男人?” 萧宣侠想起了青梅竹马的女子,释然大笑,“思卿念卿,愿得一人心也。” 话音未落,这位被说老里老气的男人已消失在巡城郎的眼中,不知所踪。 当他来到师尊所在的武馆,见四下无人,唯有满地的血迹,立即沉声在门外高声叫道。 “江陵萧宣侠特来拜见武馆傅馆主。” “进来吧,萧宣侠。” 好一会儿,屋内才响起嗓音低沉的男声。 萧宣侠闻声大喜,推开大门,脸色震惊,当即跪下,失声吼道,“是谁杀了我师娘?” 第一百零六 武馆破关,紫荆武夫 “是谁杀了我师娘?” 萧宣侠跪在地上,愤怒的声音响彻武馆,直震的木柱隐隐作响,连带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都额外地浓郁。 “师尊,萧儿打小父母双亡,幸得师尊赏识,收入门下,又有师娘视如己出,这才有幸学得一身本领,得以迎来今日的宣侠之身。” “师娘之仇,萧儿非报不可。纵使敌人所在是龙潭虎穴,萧儿也定然前去为师娘报仇雪恨。” “恳请师尊亲启金口,告知弟子。” 萧宣侠重重地叩在地板,声色俱厉。 “你亲手杀了俊儿?” 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却平静至极。 “是的,我亲手杀了家俊。” “那你自裁吧。” 萧宣侠愕然抬头。 “我远渡重洋,来这龙阳洲,老来得子,好不容易熬到圣门到来,本想让家俊前去建功立业,没想到却是害了他。” “师尊,您……” “在我圣门,女子如衣,不值一提,当年是她倒贴与我,我这才随了她的愿望,与她喜结连理,诞有一子。” 萧宣侠只觉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迷惘,“师尊,师娘她……” “没错,是我亲手杀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呦呦,她连为我死都愿意,却不愿意与我同入圣门,甚至以死相逼。” “既然她自己要死,我也就只好送她一程。” “师尊,师娘她明明那么爱你,而家俊又那么崇拜你,而且你既然已在我江陵隐姓埋名近两百年,完全有机会撇的一干二净,也本该有个圆满人生,为什么到最后还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可笑,这种百里不同风,封侠割据而治的乱世也配为正道?萧儿,为师不想和你多费唇舌,你自绝于此吧,也免得师尊亲自出手。” 萧宣侠望着她静而无声的脸庞,毅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割下身上的长袍一角,“师尊,请恕弟子不孝,未能为您尽孝。” 男人推开怀中的女子尸身,视如敝屣,慢慢地起身,迎上弟子的目光,“就凭你这微末功夫,也想和师尊动手?” 萧宣侠的怒火攻心,甚至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想一剑劈开眼前的男人,愤然吼道,“弟子不孝,恳请师尊归西。” 男人冷哼一声,萧宣侠霎时间七窍流血,噗通一声被无形之力给镇压。 “临闾关,也配在为师面前站着?” 萧宣侠目不能见,耳中如有雷鸣,口舌只觉奇痒无比。 “弟子今日破关,不是违背师娘教诲,只是愿斩杀不平。” 说罢,临闾关的气息瞬间撑破周身,在天宗穴围绕一圈,随后流过全身,停在腹部。 接着,萧宣侠一抖长袍,气机浑圆,霎那间形成淡淡的气甲,护住了他的真身。 宁死不屈,一心修武。 所谓中三关的第四关,就是要武者摒弃一切杂念,沉浸自身武道,以一颗赤诚武者之心化气为甲,真正做到气转周天。 “师娘,弟子无能,今日才得以跻身宁武关。” “宁武关又如何,为师面前,皆是废物。” 男人往前一步,四面八方的风声闻声随心而动,轰然镇在他的肩头,将他那股好不容易聚拢的气机一举击溃。 “虽然凭借恨意冲破束缚,但是你变强的决心还不够,所以还是无法驾驭这股天地间的气息。” “宁武关又有诸关汇要,神武显圣的箴言。你瞧瞧你,连泥胎法相都唤不醒,光有境界,有何作用?” 吼! 萧宣侠此时心怀深仇,脑海中空白一片,只是凭借本能疯狂运转体内的真气,凝聚、释放、凝聚,再释放,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念头,不知疲倦,体表气甲更是一次一次被崩碎。 “肉身体魄如炼器,一锻就是一周天,而一周天又有三百六十五道往复。” “你看看你,嘴上说着为师娘报仇,可身体却不肯竭尽全力,真是可笑。” “不过是九周天,分明还留有余力,怎么能就此善罢甘休?” 不知不觉,百炼之身浑然天成。 此时,萧宣侠只觉力大无穷,往前一步踏出,脚下大地震动不休,随口呼出一道浊气,宛若风雷炸响。 他这一破境,四面八方闻风而动。 那位酒楼掌柜见此,骇然失神,顾不得镇压窃夫,腾身就走,“尔等在此好生看守,我去去就来。” 与此同时,天生异象,七彩琉璃萦绕在武馆上方。 但凡手中得闲的封侠与宁武关武者皆闻讯而去。 “师尊,养育之恩,弟子无以回报。” 当萧宣侠挣脱内心的愤怒,回归现实,陡然惊觉师尊的良苦用心,再去看他,已是面容苍老,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你我师徒恩断义绝,他日若是有人追究为师的原身,江陵宿老会替我证明,你我毫无瓜葛。” 此时此刻,萧宣侠怎么可能不明白师尊的良苦用心。 “萧儿,你师娘这辈子都没看错人,我也好你也好都没辜负她的期望。” “萧儿不值得师尊师娘为我牺牲,也不愿两位至亲如此。” 男人重新坐回原地,视若珍宝地抱回女子,“你师娘说你好不容易封侠,圆了你逝去的父母遗愿,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岂能连累你,于是她丝毫不顾我的感受,异常决绝地自刎在我的面前。” “萧儿,你若是此生有污,对不起封侠二字,为师泉下有知,就算化作厉鬼也会回来寻你。” “不要过来,你师娘和我说,她生是江城子,死是江陵鬼,希望火葬于通陵河,生生世世守护着江陵。” “弟子明白。” “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准你以我的弟子自称。” “师尊。” 萧宣侠眼见着男人慢慢合上双眼,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强横的气息浮现武馆上方,不由分说地一掌拍落。 萧宣侠竭尽全力,伸手去挡,却也拦不住这一掌,连人带着武馆都被深深地打进深坑。 “傅振邦,谁准你一死了之的,给我滚出来。” 来者的盛怒倾泻在武馆,却不见男人起身阻拦,顿时明白了那人真的已经死去。 萧宣侠虽然挡不住,但是也没有身受重伤,微微用力一抖,就震开了身上的尘埃,起身直面这位不速之客。 “你是何人,为何对我武馆出手?” “哈哈哈,你也配问我是谁?” 来者随手一挥,就将萧宣侠拍飞,只见他双手往上一托,化为乱石堆的武馆再次被掀起,他在其中翻翻捡捡,似乎在找寻什么。 “畜牲住手。” 来者见萧宣侠深受他两次攻击都毫发无损,眼中闪现一抹惊讶,也不觉间动了些怒气,“滚开,杂碎。” 这一次,他单手握拳,气随心动。 萧宣侠不明觉厉,赫然撑开气甲,但是来者的拳风扑面而来,瞬间打碎他的气甲,再次撞击在他的胸膛,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颤,哇地一声喷出血来,向后倒飞。 期间,来者翻出男人的尸身,眼神微沉地看了眼,就不予理睬,继续分解着乱石堆。 “不在,怎么可能不在,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不在身边?” 直到翻遍乱石,来者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愤然抓来男人的尸身,一掌拍碎他一身的衣裳,还是没找着,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另一具尸身,还想故技重施。 “畜牲,放开我的师尊。” 来者惊讶地咦了一声,“杂碎,我现在忙得很,给我滚一边去。” 说罢,他将男人砸向地面,双掌合十。 这一刻,风起云动,乱石呼啸,顺着他的心意怼向萧宣侠。 山色满门守缙云! 江陵去处水晶帘! 眼看着乱石将要砸落,李成蹊与李显侠不再躲藏,齐齐从暗处现身,挡住了那成堆的乱石。 “吴少侠,还请去帮我带走萧宣侠的师娘。” 李成蹊点了点头,纵身一闪。 “两个小杂碎,也想在我面前抖落威风?” 来者屈指一弹,一股巨力从天而降,直接将少年镇落地面。 李显侠的脸上露出惊讶,到底是低估了这来者的实力,“阁下究竟是何人,来我江陵有何贵干?” “杂碎,凭你也配问我?” 来者一脸不屑地哼道,同时伸手往前一抓,试图迁来那具女子尸身,可是他用力一拽,却出乎意料地发现难以拖动。 来者不明所以,于是动身飞去。 “畜牲,我非要杀了你。” 萧宣侠深吸一口气,猛然跳起,手中也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长枪,就这么直愣愣地向前一扎。 来者露出轻蔑的笑容,任凭他近身袭来,然后就在枪尖近身三尺之内时,他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枪尖。 “杂碎,七彩琉璃法相再强,也不代表现在的你有资格挑战我。” 说完这话,他手腕一翻,那枪尖骤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其拧断,只见他手肘向后一拉,那枪尖调转方向,也往后一退,再看他单手向前一递,枪尖瞬间化作一道寒光。 “气转周天,再来聚气成甲。” 关键时刻,黑脸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萧宣侠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运转体内的真气,轻呵一声,化气为甲。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萧宣侠再次被砸飞。 “小子,你在找死。” 来者明白他是捡回来一命,同时也意识到了宁武关的气机运转窍门。 “堂堂紫荆关的武夫,竟敢在城中大开杀戒,你就准备一辈子隐姓埋名吧。” “九洲之大,我何处去不得?不过是小小的徵阳宗有何可惧,别说是他门中无人在此,就是有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也照样敢掀翻他的规矩。” “狗屁的行侠为民,我只信拳头最大,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算。弱者只配为强者服务,而不是受强者保护。” 说话之时,来者手下也没闲着,一块块碎石被他拍落,直击地面上的李成蹊。 然而,李成蹊在遭受他那一击过后,早在身上缠绕着淡淡的剑气,那些碎石哪怕杀力极大,但是本身太过脆弱,还没来得及近身,就已经被剑气磨灭。 “看来我不杀掉你们三个杂碎,是休想安稳地拿回东西。” 第一百零七 重金悬赏 盘河拒江,坐山镇岭。 紫荆当道,万民无忧。 江陵城中百姓躲在家中,忽然觉察心头一阵悸动,还不等探头去看,就听屋外雷鸣不休,吓得赶紧躲好,唯恐殃及池鱼。 远望武馆,四道身影如流光溢彩,从不停歇。 在那里,气机碰撞,犹如雷鸣。 居中的武夫一身气甲凝而不散,任凭另外三道身影如何攻击,都始终不曾动摇。 就这样,足足打了大半个时辰,四人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畜牲,你是吃石头长大的吗?” 萧宣侠望着早已短的不能再短的铁棍,咒骂一声。 “显侠,再这样下去,咱们铁定要被他活生生地耗死。” “我以前也没遇过紫荆关武夫闯城的事情,而且你也听唐老说过的,本城并无镇压他的力量。” 李成蹊想了想,“要不,您先试着突破紫荆关?” 他面露难色,“我连宁武关都是跌跌撞撞地爬上来,哪里知晓跻身紫荆关的办法?” “何况,我能感受到我体内的真气还没达到我突破的临界点,强行破境,只会身受重伤。” 不是不愿,实是不能。 李成蹊站在原地,握紧剑柄,横眉冷对那个武夫,一身气血蠢蠢欲动。 “吴少侠不可,此时尚未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不值得您破境。” 萧宣侠眼见少年即将破境,连忙劝阻,“此人来我江陵似乎另有所图,且先看看再说。” 李成蹊闻言,压下破境的冲动,环顾四周,百丈之内已被双方夷为平地,不慎被波及者尚且还不知晓,但是他明白那些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 紫荆关的武夫,其力量已经不仅仅是十丈内的收放自如可言,而是一举一动都牵连天地,随意散发的气息,瞬间就能摧毁一座豪宅或者酒楼。 “世间不守规矩的窃夫都该死。” 少年恨恨一怒,再次运转真气,准备迎战。 “哈哈哈,杂碎,能将我打到难以还手,你们也算是值得骄傲。” 趁着短暂的休息,武夫抓紧时间恢复了些气力,却未立刻动手。 “杂碎,交出那具女尸,我立即离开江陵,如何?” “那你先告诉我你在找什么?” “杂碎,交出我想要的,否则我就将你江陵屠杀殆尽。” 武夫再次露出紫荆关的气息,升至半空,居高临下地吼道,“李显侠,交出那具与江陵无碍的尸身,我就放过江陵,否则休怪我大开杀戒。” “显侠,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再战。”萧宣侠握紧短棍,正在伺机而动。 “窃夫,你真以为诺大的江陵无人,就大可以试试为所欲为。”李成蹊跳上房顶,收起彻清剑,举止平静地笑道,“二百年前,江陵既然可以击退你赴戎机,如今二百年的休养生息,当年的宁武关武者或许已是垂暮之年,但是有些人真拼了老命,你也未必吃得消。” 武夫闻声,神色微变,心中暗道,当年的宿老家主确实有些人没死,难保不会掩人耳目,实际上早已突破,就等自己自投罗网。 狭路相逢勇者胜,何况武夫还有退路,就更没有以命相博的念头,今日拿不到尸身,他日攻破江陵,再来取回也不迟。 “哈哈,可笑,竟然以为我会在乎老弱病残的威胁?” 心里示弱,可他嘴上却半点不让,一边暗自蓄力,准备退走,一边继续诈欺他们。 李成蹊跳回地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显侠,还请动用破城弩,为我开道。” 李显侠不露声色地回道,“嗯,萧宣侠去传令,让人调来。” 萧宣侠也是个机灵人,转身就走。 这一刻,武夫猛然爆发气机,宛若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不知所踪。 他这一走,三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心神紧绷的李成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如释重负。 “萧宣侠,你暂时不必出门清剿窃夫,先去适应体内的力量,毕竟七彩琉璃法相尚待挖掘。” 萧宣侠点了点头,与二人告别一声,直奔显侠府。 “吴少侠,那人对我们而言,似乎并不是无可匹敌。” “没错,只要萧宣侠适应体内的力量,我们就去找出他的藏身之地。” 此时,酒楼掌柜匆匆现身,惊魂甫定地问道,“显侠,那人真的是我江陵大敌?” “没错,此人正是赴戎机的武夫,不知掌柜可有妙计诛杀此贼?” 掌柜故作沉吟,片刻过后才回道,“不如集结江陵之力,一鼓作气?” “这个方法不妥,掌柜见多识广,可有其它妙计?” “显侠实在高看某家,我一介小掌柜怎么应付的来堂堂武夫。” 李显侠也是愁眉不展,抱拳告辞,“掌柜还望保重,我与吴少侠另有要事在身,就不与你多讲了。” “显侠尽管去忙,我这就回去镇压窃夫。” 双方就此别过。 “此人居心不良,未必可以留他。” “非常时刻,顾不了他,而且此人已有两百岁的高龄,又是宁武关武者,一身修为不容小觑。” “两百年,岂不是江陵百废待兴时转来的武者?” “如今想来,当年赴戎机看似战败,实则伏线百年,如今城中家主不知多少人是他们的鹰犬。” “墨学教化的千年侠义民风,因为这伙窃夫,可能会再度被推翻。” “尽人事听天命,有些事不去努力,谁也不知道结果。” 就在二人交谈的时候,不知不觉已抵达目的地。 李成蹊落在此处,脚底一跺大地,一道道气机随心而动,直入地下。 他心念一动,释放出体外的气机也随之而动,顺着先前预估的位置,开始勾动地下的剑身。 “这二十四把剑都是百炼之剑,虽然谈不上坚不可摧,但也不可轻易折断。” 百息过后,李成蹊慢慢起身,脸色有些发白,双眼中血丝浮动,显然是耗费的心力极大。 “若是能有二十四把彻清剑为我所用,斩杀武夫绝对是轻而易举。” 李显侠苦笑一声,“我江陵能找出二十四把与彻清剑平分秋色的兵器都极难,更何况是二十四把剑。” 李成蹊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一脚再度踩下,消散表面残余的气息,“显侠,别忘了将周围百姓请走。” “以防万一,现在这些人都被宿老带走,严加看守。” “如此最好,接下来就等武夫再次现身,或者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李成蹊看了眼通陵河,在那里肯定藏有潜艇,但地上的血阵尚未解决,哪里又有闲暇下水一战。 “仟夫长,大事不好,江陵两岸惊现我圣门圣阵。” 潜艇之中,忽然有窃夫上报此事。 “这件事不必到处声张,知否?” “属下明白,只是其余功勋仟夫长连连催促小的,向您请示,出战迎敌。” “不必理睬就是,他们听调不听宣,也不敢公然忤逆我的安排。” “属下明白,这就前去回复诸位功勋仟夫长。” 仟夫长嗯了一声,“去吧,小心办事,别惹恼了他们。” “多谢大人关心,属下这就告退。” 当他离开,仟夫长后背已被冷汗打湿,自言自语,“不是说好的低调行事,你怎么突然就大张旗鼓,提前让圣门发动攻势?” 左思右想,仟夫长难以释怀,叫来心腹佰夫长,沉声叮嘱道,“我去岸上看看情况,你替我坐守密室,可以先斩后奏,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属下遵命。” 仟夫长与他交换行头,随手带了件布衣,直接离开潜艇,去往江陵。 武夫现身江陵,全城惊动。 “家主,这股气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夫气息?” 弃暗投明的高季兴霎时间脸色煞白,跌坐地上。 “家主,事已至此,还请重新振作。” “没用的,圣门既然动用武夫,显然是不准备顾及徵阳宗的规矩,准备血洗整座江陵,而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征战。” 管事脸色惊变,“家主的意思,是赴戎机准备屠杀我江陵百姓,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征服江陵,收为己用?” “没错,是血洗江陵。”高季兴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我赴戎机一旦动用高等战力,定然是不想打持久战,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结束战斗。” “那咱们现在直接跳反,改为帮助圣门,还来得及?” 高季兴无奈地摇了摇头,“圣门对待叛徒,从来都是一杀了之,绝对不会念在旧情,放你一条生路。” 正因为熟悉赴戎机的凶残,高季兴才比常人更加觉得畏惧,也更加清楚自己绝对没有活路。 “管事,念在你我相识多年,你待会收拾收拾就走吧,随便去江陵哪里都好。” “家主,我当初既然选择跟了你,刀山火海咱们就一起走。” “不,你听我说,我高季兴当贼不出彩,可从商还小有名气,膝下又无子,一旦我死了,就注定无人记得我高季兴。” “所以我求求你,为我再活些年,带着我的遗志活下去,将高季兴这个名做到家喻户晓。” “你不要说,你听我说,我高家产业你都如数家珍,先前和我说的姑娘,我先前偷偷去看了眼,确实挺符合我的心意,所以你也顺便替我收下。” “家主,你……” “管事,这么多年辛苦你,我高季兴无以为报,只好将高家悉数奉上。” 说罢,他抽出腰间那从不示人的软剑。 “带着它,活下去,如果有机会,就让你的后人替我回趟故乡,取些高家的血脉过来。” “家主,我不走,我要……” 高季兴也不啰嗦,一掌拍晕了他,吩咐护卫将他送出高府。 “来人,传话下去,但凡散修武者杀窃夫一人,皆可来我高府领赏银十两;杀拾夫长一人,赏银百两;杀佰夫长一人,赏银千两;杀仟夫长一人,百炼兵器一把,黄金百两。” “此外,告诉他们,斩杀仟夫长三人者,我高季兴愿意将家产与他十分之一。” “但是,谁要是敢冒名顶替,我必将双倍悬赏此人。” 第一百零八 以命换命 “何宣侠,您看这可如何是好?”枣阳道上,巡城郎望着蜂拥而来的散修武者,不知所措。 何宣侠封住河门后,将钥匙乘人不备抛入河底,此事除了他自己绝对没人知晓。 没了后顾之忧,他在城内那是连番恶战,白天黑夜宛若疯魔,所到之处不留任何窃夫活口,也不套取情报,见人就杀。 但是今天,他站在屋顶,与巡城郎也是面面相觑。 道上的散修武者一身热情比他更高,那见着窃夫的眼神就好似狼见着羊,充满了贪婪的捕食欲望。 一座方圆十丈的血阵,一位佰夫长刚一露面,一瞬间就被众人哄抢,到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然后这伙人看了眼其余颤颤兢兢的窃夫,再次如狼入羊群,扑了个精光。 接着,有人欢喜有人忧。 “何宣侠,你可得替我作证,这佰夫长的人头在我手中,绝对是我的战利品。” 在旁观战的何宣侠不明所以,这人确实拿到了佰夫长首级,但是刚才出力最多的并不是他。 “我承认首级在你的手中,但是围攻之时,你的位置不算最前。” “何宣侠,我是好心帮你杀敌,你可不能寒了我的心。” 众巡城郎齐齐将长枪对准此人,齐声呵斥道,“大胆,你竟然敢威胁我江陵封侠。” 何宣侠示意巡城郎放下长枪,“我江陵的枪从来都只对暴徒和窃夫。” 那人嘿嘿一笑,以为是何宣侠怕了他,肆无忌惮地笑道,“封侠又怎样,还不是得按照规矩来,你承认首级在我手上就行。” 似乎是觉得不过瘾,他又笑道,“手快有手慢无,到了我的手,就是我的战功。” 就在这时,一道寒气浮现,不由分说地将他镇住,紧接着他就被人按在地上,又被一拳打在他的后肩。 “我虽然是封侠,但不代表我是迂腐之人,所以该打的人我从来都不手下留情。” 那人被按在地上,手中的首级无声掉落。 一时间,封侠不说话,也无人敢捡。 那出力最多的武者退在一边,眼神炽热,但却始终不越规矩,半步未动。 “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都突然这么激动地争抢首级?” “我说,但是封侠与巡城郎能答应我们,绝不参与其中?” “我不能代表别人答应你,但是我可以答应你。” 于是,说话之人将高府的悬赏合盘托出。 何宣侠神色震惊,“想不到仟夫长的人头这么值钱,我觉得在我龙阳洲,咱们江陵绝对是开创先河,为窃夫明码标价。” “我们也是看中何宣侠在此,笃定您会公正执法,才特意跑到这里,争抢窃夫的首级。” “哈哈哈,算你们眼光不错,到了本宣侠这,保管大家都有所收获。” “嗯,我们信得过何宣侠。” 说完,何宣侠抓起手中的武者,将他狠狠地砸向墙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没错,但是你的吃相很难看,惹得本封侠非常不喜欢,所以你最好凭本事在我面前嘚瑟,否则休怪我见一次打一次。” 然后,他一脚踢飞佰夫长的首级,落在那躲在后面的武者怀中,“去找高家主领赏吧,日后遇着不公的时候,只管来找我。” 其余武者纷纷抱拳高呼,“何宣侠高义。” 那人抱着首级,并未离开,而是欲言又止。 何宣侠跳回房顶,不耐烦地催促道,“有事快说,本宣侠还忙着杀敌。” “我希望将赏金寄存在您的名下,毕竟我一个人守不住群狼环伺。” “看不出来,你也挺聪明的,怎么打起架来,倒是显得愣头愣脑,眼看就要到手的猎物都能被人抢走。”何宣侠笑了笑,将手中的枪纂往房顶一戳,“封侠也是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帮你吧。” “我愿意抽出十分之一送给何宣侠。” “若是将赏金寄存我的名下,只怕战事不结束,你都拿不到那些钱。” “没关系,我可以等。” “若是现在不拿,江陵战败过后,你那些钱注定打了水漂。” “不要紧,我只求个心安。”那人神色真挚地笑道,“有没有那些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想做一回英雄。” “当然,能拿到那些钱,我也不嫌弃它烫手。” 何宣侠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那人紧随其后。 巡城郎中犹豫与坚决的神色各占一半,但是追随何宣侠的脚步无人慢下。 那些哄抢到首级的武者看了眼跟上去的散修,忽然间也痛下决心,随便将首级系在腰间,快步追了上去。 至于没拿到首级的武者,也相互之间交头接耳,在讨论一番过后,果断跟了过去。 若是去别处斩杀窃夫,能不能再有人主持公道,可是个未知数。 巡城郎不少,但封侠可不多,尤其是像何宣侠这样嫉恶如仇的并不算多。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枣阳道一路杀去。 沿途,巡城郎也有斩杀窃夫,但都不屑一顾地踢开首级,至于被谁抢走,都心中有数。 临近枣阳道的终点,何宣侠望着这座方圆三十丈的血阵,神色严肃,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而不负众望的是血阵在他们到了没多久,就自然消退。 “冲冲冲,大好的赏金在向我们招手。” “冲啊,动人的赏金,我来了。” “快冲,快冲,先到先得。” 伴随着众人兴奋不已的吼叫声,何宣侠忽然心生凉意,遍体生寒,连忙高声喊道,“回来,都快回来。” 然而,不等他的话音落下,那一堆方圆三丈的木板下突然跳出一位位窃夫,手持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落散修武者。 一瞬间,一马当先的散修武者折损过半。 那些未曾身陨的武者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被拍飞,身受重伤;要么被卸去战力,奄奄一息。 “好大的狗胆,我赴戎机的闲事,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敢来管?” 前方的窃夫中走出一人,露出宁武关的巅峰气息,随便一跺脚,尘土飞扬,气机摄人心魄。 他定睛一看,嘴角上扬,眼中露出轻蔑之意,“区区宁武关为首的武者也敢来拦我?” 同为宁武关,哪怕是同等境界,窃夫都有恃无恐。 龙阳洲的封侠空有境界,却无与之相匹敌的力量。 不论是对气的使用,还是对力的掌控,或者体魄的增幅,封侠都弱的不成气候。 “哼,窃夫,你以为只有我们这些人,你就能活着离开?” “当然可以,不过是些流放之洲的土鸡瓦狗,学了个墨家道统,妄图以封侠立世,真是可笑至极。” 何宣侠听闻这话,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将枪纂往地面一定,笑道,“千年以降,龙阳洲被称为封侠时代,而不是封禅时代,这就够了。” “杂碎,你找死。” 窃夫恼羞成怒,瞬间运转真气来攻。 说是迟那时快,何宣侠提起长枪,铿锵一声挡住他的横刀,却被巨力撞飞,狠狠地砸在墙壁。 还不等他起身再战,窃夫已然又跨出一步,一刀劈来。 “大胆窃夫,休想伤我何宣侠。” 危急关头,巡城郎挺身而出,一挺长枪当先刺出。 窃夫不敢大意,只好回刀去挡,但一看来者不过是居庸关的修为,面露鄙夷不屑的神色,任凭那一枪戳中肩头,而他趁机抓住枪身,向后一拉,手中横刀顺势向前。 这一拉一进,眼看着巡城郎身首异处,何宣侠及时起身,一点寒芒闪烁,随后枪出如龙,径直点向窃夫的天宗穴。 杀气来袭,转瞬即至,窃夫再次舍其害取其轻,一手拧转枪身,随手向后震退巡城郎,毅然转身架刀护住肩头,同时高吼一声,“蠢货们,一个个此时不动手,非要等着本仟夫长战死再上?” 众窃夫闻言,立马涌入战场,寻找对手厮杀起来。 这一刻,半边江陵都为之震动,近三百多位武者战斗不止,打的那是轰轰隆隆,巨响不断。 正在布置剑阵的李成蹊与李显侠对视一眼,当即起身赶去。 说来也巧,酒楼掌柜恰好在此不远处,闻听动静,亲自率领一队巡城郎赶赴战场。 “何宣侠,小心。” 正捉对厮杀的何宣侠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提醒,连忙运转真气,疯了般向边上躲去。 只见原地一道身影坠落,激起满地的灰尘,隐约可见宁武关的气息。 此人等候多时,好不容易熬到双方换气,且相互默认地暂作休战,却还是被他躲过一劫。 当然,以二对一,本就处于劣势的何宣侠胜算无多。 而那提醒之人更被窃夫果断上去,一刀割开喉咙,当场毙命。 “杂碎,活的不耐烦了,是吗?” “窃夫,你该死!!!” 这一刻,何宣侠只觉脑海中满是杀意,也不管能否杀敌,更不讲究你来我往,直接一挺长枪,近身来到窃夫的边上,以枪为剑,一枪扎出。 枪尖扑面,窃夫依旧横刀去挡,而他的同袍也是不甘示弱,推刀来劈。 “杂碎,死去吧。” 伴随着一声低吼,两位窃夫周身血气暴涨,赫然截断了何宣侠的去路。 反观何宣侠忽然脸色平静了下来,将枪尖一松,一手向后一拉,抽出一支短枪。 “双枪流?!!” 短枪现身,窃夫瞬间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欺身迎战,一个激灵就要往后撤走,哪里想到何宣侠一直遮掩真实的速度,骤然追上,一枪递出。 这一刻,窃夫是倾尽全力,顾不得身后,直接将全部真气凝聚为气甲。 嗤! 一声清脆的穿透声响起,那支短枪的枪尖无情地贯穿他的气甲,刺透他的胸口,直达背后。 若是这一枪杀不了窃夫,再往后拖下去,何宣侠不仅必败无疑,连杀一人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窃夫同袍也一刀来袭,眼看就要斩在他的肩头。 “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何宣侠自嘲一声,就索性抛了防御,将全部气力流转枪身,用力一拧,直接搅碎了他的心脏。 至此,仟夫长陨落一位。 而那一刀也毫无悬念地斩在他的肩头,连人带肉砸落地面,必死无疑。 第一百零九 封侠之道 一击得手,窃夫同袍纵身追去,想要再补一刀,但一想此人身份不俗,果断收刀,选择拎起何宣侠,跳上最高的房顶,大笑一声。 “杂碎们,瞧瞧我手中这人是谁?” “何宣侠,我们来救你……” 巡城郎一见他被擒,当即逼退对战的窃夫,纷纷腾身冲去。 然而,下三关与中三关如有天堑,那窃夫随手一挥,众巡城郎就觉寸步难行,但他们心系何宣侠,死撑不退。 “窃夫,你若不放开何宣侠,我等势要抽你筋扒你皮,食其肉啖其血。” “哈哈哈,连我的部下都打不过,还想来杀我?你们一个个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散修武者见势不妙,当即裹起地上的首级夺路而逃。 但有一部分武者却选择站到巡城郎的背后,与之并肩作战。 “我们虽然不是封侠,更不是巡城郎,但是我们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好叫别人知晓我们龙阳洲人可死,侠义不可灭。” “真是可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侠义可言。”那人拎着何宣侠,微微一抖,直接震散了他的真气,废除他一身的修为,“想不到你是一方封侠,而且还是举正的宣侠,这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白白让我捞着了天大的功劳。” “我劝你最好放开他,否则我现在就让你身首异处。” 忽然,一道清冷的稚嫩嗓音响彻战场。 而窃夫同袍也为之一惊,扭头去看,只见一道剑气一闪而过,恰好擦过他的肩头。 他绝对不会怀疑那道剑气能不能杀了自己,更不会觉得是那人出手出错。 “我若是松开这人,你能放我走?” “绝对不可能。”这时,又响起另外一道声音。 “不,让他离开,何宣侠的命比他更重要。” “可是一旦放虎归山,只怕我江陵百姓还会被他屠杀。” “经此一役,他绝对会比谁躲得都更深,赴戎机的胆气从来都不大。” “好,我放你走。” 窃夫同袍毫不犹豫,当即小心翼翼地松开何宣侠。 之所以不怕人质失手,立刻就会被杀,是因为他知道封侠不只要行侠为民,更要言而有信。 不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谁,信誉是首重之重。 “你最好祈祷别让我再遇见你。”李显侠冷冷一哼,就飞快上去查看何宣侠的伤势。 “哈哈哈,等你再见着我,就是你江陵覆灭之际。” “别松最后一口气,你还有救。” 黑脸少年现身至此,从怀中掏出青玉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灵丹,塞入何宣侠的口中,然后助他在体内消化那股热流。 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何宣侠竟然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再度流动,而肩头被削去的血肉居然重新长了出来。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了这粒红丹,你这辈子都是个宁武关武者,终身无望再进一步。” 若是仟夫长在此,肯定能认出这就是李成蹊从他那里顺走的食灵丹,只不过这次他从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使得丹药中的血气被化为灵气,让何宣侠不至于魔怔,但是那将精血耗尽的弊端是他也无法改变的。 “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我身为封侠是作为一方表率,以身作则,而不是一方打手,要那么强的武力做甚,何况真正要从武力镇压一方的是咱们李显侠,而不是我。” “你能想通这点是最好不过。” 何宣侠轻笑一声,毅然起身说道,“场中还有不少窃夫要处理,先杀光他们再说。” 李成蹊微微一笑,飞身落在地面,一脚跺下,只见一层气圈拔地而起,瞬间让方圆百米,任何人都进退不得。 “有一个算一个。” 虽然有些窃夫被挡在圈外,但圈内的窃夫也不算少。 “你应该和我知会声,让我出去抓些落单的。” “诸位兄弟,圈内首级先到先得。” 这一刻,反攻来临,那些留下来的武者脸色涨红,欣喜若狂,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但一想先前的苦战,只好步步为营,小心迎上。 “何必如此麻烦,请诸君喝一口酒,看我出手。” 黑脸少年在大庭广众之下,摘下腰间的酒葫,仰头喝了一小口,脸色微醺,起手拔出彻清剑,剑气四溢。 山色满门守缙云! 千林尽报一阳枝! 少年一声低吼,两道剑气划破长空,滋滋作响,接着就见那两道剑气瞬间散开,吓得场中武者和巡城郎连忙撑开真气,唯恐被殃及池鱼。 下一刻,剑气散落,犹如雨落人间。 抬头望去的窃夫瞧着剑气速度奇慢,也不觉得剑气厉害,随手一挡,仍然不觉异样,放声嘲讽道,“哪里来的小屁孩,在这里装大尾巴狼,吓劳资一大跳。” 剑气落下,少年一屁股跌坐地上,口中笑道,“献丑了,献丑了。” 这话音刚落,就见场中窃夫的体内不可抑制地血气四溅,当场倒下。 少年也是一口瘀血吐出,当场昏迷不醒,那气圈也随之消散。 “乖乖,显侠从哪里捡来的天骄,这一剑可不简单。” 李显侠苦笑一声,抱起少年,返回府中,临行前不忘提醒道,“何宣侠,你最好注意些,下次我和他可能就不会再出现了。” “为江陵而战,死而无憾。” 李显侠摇头叹息一声,便直接离开。 “诸位兄弟,这大好头颅还不开始收拾,难道要等着我来亲手送上?” 此时,有些散修武者去而复返,趁着没人注意到,随手割下一颗首级,准备悄然离去。 就在此时,一杆长枪从天而降,将他胸膛穿透,死死地钉在地面。 “你们不出手,我可以视为中立,但是谁敢伸半只手,来抢我拿命换来的东西,别怪我杀人不眨眼。” 重新活一遭,何宣侠只觉戾气横生,恨不得一枪杀光暗中的所有散修武者,但是他心头的侠义告诉他别人可以这么做,唯独他绝对不行。 就算这些人背叛在先,只要不触及他身后武者的利益,他都可以选择不予理睬。 他的这条命不只是黑脸少年和李显侠救回来的,也是他被擒时,这些巡城郎和留下的散修武者所救下。 若是当时没人肯站出来,无人知晓这位封侠会不会心气摔入谷底,心死而身死。 “只要江陵封侠一日不灭,你们的功绩都将被记在江陵百姓的心中,你们的后人也都会因为你们的善行而福泽后世。” 何宣侠一脚跺碎脚下武者的肩头,挑起他手中的那颗头颅,随手向后一抛。 “为百姓而战,为荣誉而活,这就是我的封侠之道。” 第一百一十 因人而异 “我来拜见高季兴高家主,还望您代为传话。” 大日当空,高府门外,一位身着黑衣的蒙面武者登门拜访。 看门护卫一见此人,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刀,直指来者,厉声呵斥,“快滚,本府不欢迎蛇虫鼠蚁。” 此人一抖真气,直接将护卫镇趴在地上,冷声哼道,“要不是答应他,不妄动杀业,我早就宰了你俩。两个区区居庸关的废物,也敢对本大爷动刀,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门外气息显露,府上高季兴立马有所察觉,起身直奔门外,见着一袭黑衣装扮的武者,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而来?” “山色满门守缙云?!!” “千林尽报一阳枝?!!” 来者一开口,高季兴立即知晓他的身份,但深知大势不可抵挡,也没有什么和颜悦色,冷冷地回道,“如今我并无兴趣和你多费唇舌,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进屋再说。” “不用了,我府上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为何会引起满城风雨,处处可见赴戎机的血气痕迹?” 高季兴一听这话,不由得气不打一出来,“你身为堂堂负责人,怎么能狼狈为奸,祸害同袍?” “你以为本大爷想?性命攸关,哪个敢不听话?”来者争锋相对,“你不是也害怕小命不保,这才对他马首是瞻,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棋子,而你还算半个下棋之人,地位身份能相提并论?” “大家都是寻常武者,都是智慧生命,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都呼吸着同一个星辰的空气,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 左右都是被人捏住把柄,索性破罐子破摔,真要论挑拨人心的功力,他能一挑三个封侠,还不带喘气。 “你别说话,只要我一日不倒,你就一日不会出事,甭管多大的事,我都能给你圆回来。” “魂淡,为什么要来这么晚?” “不晚,大军尚未压境。” “晚了,一切都晚了,我的事已经圆不过来。” “可笑,我身为先锋官,有何圆不了???” “倾家荡产,重金悬赏,猎杀窃夫,这事还能圆?” 来者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表情渐渐地凝固,毫无反应地转身就走。 “唉,你别走,咱们再来唠两句呗。” “我唠你大爷。” 来者愤怒地骂了一句,腾身消失在视线中。 “你俩好好看门,不该问的别问。以后要是能活下来,就凭今天的事去找管事多要点工钱。” 两个护卫点头如捣蒜。 见着他狼狈的模样,高季兴瞬间高兴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回高府。 黑袍人走在江陵的街道,冷冷清清,走了大半个时辰,不见半个人影,当他走到一间酒楼,大门紧闭。 “客官,你是不是想要买酒喝?” 黑袍人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楼上传来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小老头伸出个脑袋,半是警惕半是好奇地望着自己,似乎打量了好一会儿。 “是的,老倌,您开开门,我买壶酒就走。” “哦,那我不卖。” 老头眼神一亮,哈哈大笑。 黑袍人的脸色一崩,险些要对他出手,但一想体内的真火与他的叮嘱,只好恭敬地说道,“老倌,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您一壶酒。” “双倍的价钱?”老头的眼神顿时大放异彩。 “嗯,双倍的价钱甚至三倍也行,只要你肯给我壶酒。” “好啊,好啊,你先等等。” 然后,楼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可黑袍人仔细一听,那脚步声半天也没动,不由得生出些许怒气,“老倌,你压根就没动。” “哎呀,客官好耳力,这都被您给听出来了。” 老头丝毫没有被识破的羞愧神色,反而一脸戏谑的笑意。 “老倌,你要是不卖,我就走了,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老头揉了揉皱巴巴的脸,“你就算去别家,还是买不到酒。到时候别说是买酒,就连见到个活人都不可能。” “不过是些小小血阵,难道江陵还解决不了?” 老头叹了口气,挥手示意黑袍人上来,给他递了壶酒,“不是不想卖你,是怕你喝酒误事,害了自己的性命。” “老倌可真会开玩笑,我乃是宁武关的武者,放眼江陵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强者,但自保还算绰绰有余吧。” “咬死抓蛇的,淹死会水的,大凡有些本事的都自视甚高啊。”老头又从背后给他递过去一只大碗,“喝了酒,就在这好好待着,等到酒醒再走。” “老倌,我可是千杯不醉。” “用真气抵御酒气可不算本事。”老头一针见血地笑道。 “老倌,你要是不服咱俩比划比划,赢了这酒钱算你的,输了这酒钱你来服,怎么样?” “嘿嘿,瞧着还是个机灵鬼,左右都是老头子付账。” “哈哈哈,老倌人老心不老,还是老当益壮。”黑袍人主动给他满上一大碗,期间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地碾碎一粒食灵丹。 “这酒没毒吧。”老头擦了擦碗口的粉末,笑着问道。 “要是有丁点毒性,算我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这辈子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老头笑了笑,也不扭捏,端起酒碗就是一口干,事后打了个饱嗝。 “这酒味道不错……” 老头正要自卖自夸,忽然感觉体内热流涌动,燥热不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气神不断从四肢百脉迸发出来。 “老倌,静心凝神,守住灵台。” 与此同时,黑袍人也双手按紧他的肩头,运转自身的真气锁住老头的血气,不让血气损耗过多,使其始终维持在固定的界限。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头的血气渐渐稳定,而黑袍人却吐出一口浊气,气犹未定,“酒老,瞧不出来,以您的高龄,居然一身体魄尚在。” “活到老,练到老,只要我这精气神不垮,体魄就决不能掉。” “晚辈佩服。”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自来熟地坐在二人边上,看着一脸煞白的黑袍人,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现身江陵?” “整座江陵,谁不知道赴戎机正要大举进攻?” “那又如何?” 黑袍人被他这一问,给怔在当场,小声回道,“不敢。” “念在你也算一片好心,我就不计较你贸然露面的事。” “谢过少侠。” “你还有其他事要问我?” “不敢叨扰。” “那还不快点回去,当然你也可以找下此去向北八百丈外的武夫,说不定他有办法解决你体内的真气之火。” “万万不敢,某一心向善,只想改过自新,惩恶扬善……” “行了,你什么脾性,我比你更清楚,去找他试试看,再来做下个决定。” 黑袍人发出自嘲的笑声,恭恭敬敬地离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少年,你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当酒老适应新生过后,反而觉得怅然若失,忍不住为少年心生悲凉。 这时,夕阳的余晖洒在酒楼,落下了一层淡淡的霞光,使人远远望去,鲜艳夺目,可在不远处的人间又有更加耀眼的景象。 那是赴戎机的血阵,是牺牲了江陵百姓的性命而成的血阵。 霞光与血色交相辉映,在这时美艳动人却充满着致命的危险。 黄昏的凉风吹在江陵,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又被寒风吹在脸颊,撩动那黑白分明的发丝,就像是百姓枉死幻化的阵阵寒意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此时,少年摘下酒葫,面对酒老的好心劝慰,慢慢地喝上一小口,“曾经故乡的老人也让我对窃夫除恶务尽,只管打杀,甚至因此我也获得了不少的福缘。” 似乎是为了平复内心的情绪,少年又喝了一小口,双眼微微地合上,仍然难以阻止不断冒汗的手心,仿佛世间唯有手中的酒足以宽慰。 “但是也有人让我试图让我去看待这个世界,不是用简单的对与错,或者善与恶。” “这一路走来,我杀过窃夫,也放过窃夫,可唯独没有救过窃夫,直接或间接都没。” 酒老在旁,静静听着少年的独白,没有给予任何看法。 “同样是生活在时代下的人,同样是充满了灵智的人,从封侠们的九洲大同来说,难道世间不该是人人如侠,共御妖邪,扞卫正道?” 这时,少年放下了手中的酒葫,慢慢地睁开双眼,去看对面的酒老,若有所失。 不是若有所思,是若有所失。 酒老能够感受到少年的心气在坠落,是因为先前他的那句与虎谋皮,也是因为这句话背后的不被人理解。 能够交出破解血阵的人,肯定不是赴戎机的人。 能够帮助封侠诛杀窃夫的人,甚至愿意以死相拼的人,肯定是个心怀侠义的人。 却因为旁人的不理解,而坠落心气。 这样的人,酒老见过。 而且伤过他们的心,更辜负了那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善意。 但是现在,酒老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封侠在世,一为以身作则,教化一方;二为四海同风,大道为公。” “说的直白点,封侠活着,就得身为表率,为百姓去展示如何为人处世,为何身居正义美好的品德,哪怕再累再苦,你也得给我忍着、受着,否则你就不配称之为侠。” 酒老缓了口气,为自己满上一大碗,一口喝下,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是你不同,你不是封侠,你不必以身作则,更不要教化一方,所以你可以从中斡旋,人是你抓的,功劳是你得的,如何处理是你的问题。” 少年眼中渐渐有了光彩,用手抓起身前的酒葫,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觉得凉风都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 少年的脸色骤然一紧,如临大敌。 “不过,你得保证不是放虎归山,而是将局面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成蹊忽然绽放满满的笑意,“我让他去,他若真敢去,必死无疑。” “只要他敢心怀恶念,对人出手,一旦真气运转,必定有无根之火将他化为灰烬。” 酒老听在耳中,惊在心中,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过来人,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少年,除恶务尽,可不是让你心怀极恶之心。大道难行,勿忘初心。” “我明白,该杀之人当杀,但不可心怀恶念,肆意虐杀,否则心中的正邪必将转化。” 酒老欣慰一笑,举起酒碗,“为少年忍辱负重而敬。” 这一次,少年欣然高举酒葫,与酒老轻轻一碰,相约喝上一口。 第一一一 谁人不识侠气 黄昏迟暮,霞光万丈。 大地萧瑟,寒风肃杀。 江陵畔,烟火处,处处血色。 寒光与寒气交错,剑光与剑气辉映,天地间,阵阵嗡鸣。 南漳道,有一队巡城郎行走于酒楼与房顶之上,身着黑甲,手持长枪,腰挎战刀,神色肃穆。 所过之处,血阵必破。 在他们的身后,紧紧尾随一小支来历不明的散修武者,既不敢主动挑衅巡城郎,也不敢主动攻击赴戎机的窃夫,但是在他们的腰间无人不挂血淋淋的首级。 “仟夫长,这群人就和狗皮膏药一样,要不要将他们赶走?” “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可怜人,只要不干涉咱们的行动,不必理会。” 随着仟夫长的话音落下,前方又出现一座血阵。 仟夫长走近一看,心头被吓了一大跳,当即沉声说道,“非临闾关武者与散修速速退去。” 巡城郎一听,立马回道,“我等誓死扞卫江陵。” “这是军令,谁敢不从?” “仟夫长,请您让我们留下。” “立即离开,不得有误。”仟夫长脸色一沉,厉声哼道,“连我的话都不听,还想不想好好干?” 众巡城郎无可奈何,只好退去。 然而这一走,一队巡城郎仅仅留下十人。 “仟夫长,那些人还跟在咱们后面,没有离开。” 仟夫长看了眼,面露不忍,但又深知生活不易,摇了摇头,“人各有志,咱们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该怎么做,就随他们去吧。” 此时,血色渐渐退去,一位位窃夫跳出血阵,落在房顶或楼上。 “明面上二十四位窃夫,暂时难以确认修为,你们都小心行事,尽量避开殊死搏斗。” “我等明白,以有用之躯做有用之事。” 仟夫长轻笑一声,缓解下心头的紧张,然后一握手中的枪身,主动迎上,“谁人敢来与我一战?” “小小巡城郎,也敢口出狂言,且看本大人来杀你。” 话音落下,二人同时跳落一片空地。 一人握枪,身似迎雪傲梅,一身气息蠢蠢欲动。 一人横刀,身如猛虎下山,周身血气滚滚。 说是迟那时快,二人目光交错,不约而同地向前杀来。 这一刻,一道真气如游龙出海,瞬间一闪;一层血气像饿狼张牙,霎那间大放异彩。 砰! 只听到一声巨响,双方一触即退,连半点灰尘都没掀起。 仟夫长往后一站,长枪拄地,口中溢血。 窃夫连退三丈远,握刀的手颤抖不休,再想动刀,只听咣当一声,刀身竟然当场断开。 “大人,生死关头,和他说什么公平,趁他这时后继乏力,咱们群起而攻之。” “住口,本大人岂是那种趁虚而入的人。” 窃夫向后一张手,立刻有人送来一把横刀,被他握在手中。 “我们再来。” 仟夫长擦掉嘴角的血迹,傲然笑道,“看得出来,你也蛮向往我龙阳侠义。” “少说废话,只管来战。” 这一次,窃夫自戳肩头,唤醒浓郁血气,横刀一声吼,“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话音一落地,窃夫周身浮现一层血甲,然后他又一步跨出,隐约可闻阴森的低吼声。 仟夫长神色肃然,腰身向下一沉,左脚向后微挪三寸,右脚向前挪动半步,陡然发出沉闷的吼声。 只见他一枪向前,分明不是直刺窃夫胸膛,却见窃夫似乎一头扎来,慌忙回刀挡胸也来不及。 下一刻,雪花溅射,一杆长枪穿胸而过,仟夫长也不犹豫,一抖枪身,直接震碎他的胸部,一挑枪身,凶狠地撕裂他的肩骨,再迅速抽出腰间的战刀,一刀割下他的首级。 “还有谁敢来战?” “大人……”那先前劝话的窃夫见大人被杀,赶忙扑了上来。 仟夫长看他身上并无血气,往后退了一步,任他捡回尸身。 “顾仟夫长,你任由我大人被杀,这笔账我会禀明统领,和你算一算的。” 被称之为顾仟夫长的窃夫神色一冷,噌然拔出腰间的横刀,一个箭步冲进场中,一刀斩下。 铿锵! 刀枪交鸣! “巡城郎,你不好好地护着江陵百姓,跑来保护我赴戎机的武者,莫非是你也想来个投名状,另投门户?” 顾仟夫长一刀被拦,讶然失色,又在说话之间暗暗使力,却依旧压不下他的枪身。 “随你怎么说,本仟夫长都不在意。”他一抖枪身,震退这个顾仟夫长,“若是你答应不杀我江陵百姓,我就护着你送走他。” “哼,你我势不两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受你的恩惠。” “大人不死,你们好话连篇,如今大人一死,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人怀抱窃夫,低头看着他的首级,恨然骂道,仍不见左右来人,黯然放下窃夫的尸身,将身首相合。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诅咒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说罢,这人拔出腰间的横刀,自刎当场。 “哪个愿意替我收敛他们的尸身,本仟夫长愿意赏他十两纹银。” 这话刚刚说完,就有两人上来掳走尸身,其中一人抢到首级,本不想带走尸体,但被仟夫长一枪抵在后背。 “若不好生火葬,我若能活着回去,天涯海角必去杀你。” 散修武者被吓出一身冷汗,颤颤兢兢地抱着尸首,逃出这片是非之地。 顾仟夫长站在后面,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神越发地阴沉,“你们都还在等什么,快去给我杀了此人。” 闻声而动的几位窃夫往前一冲,对面的巡城郎顿时气势汹汹地冲来。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不分胜负。 但是,这一打,几位窃夫是打的心惊胆颤,身后的同袍迟迟无人支援,而发话的顾仟夫长,怀抱横刀,好整以暇,眼中只盯着对面的巡城郎仟夫长。 “你不动,我也不动,看你能不能耗得过我。” 仟夫长脸色一沉,骤然一挑枪纂,往前一滑,一枪抽在最前方的窃夫身上,然后与他捉对的巡城郎见机行事,一枪先拦住窃夫倒退的身影,再一抽腰间的战刀,从他后脖颈一刀削首。 “仟夫长,助我一臂之力。” 这时,他左侧的一丈外,恰好有窃夫见机不妙,想要逃走。 仟夫长一拍枪身,转身一个突刺,穿透他的眉心,用力向后方一甩,“送你们的食物,还不快接着。” 那嗓音充满了戏谑,而眼神却挑衅地看着顾仟夫长。 “我能踏入宁武关,就和你能踏入宁武关一样,都是舍弃了最初的本心,所以你觉得你的雕虫小技对我会有用?” “哈哈哈,本仟夫长只是想做给狗看,没想到这只野狗还会叫两声。” 顾仟夫长脸色一冷,随即又释怀一笑,“尽管笑吧,等我赴戎机大军攻破江陵,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此时,江陵巡城郎和封侠大多不知赴戎机的谋划,只当城内有些杂碎小鱼。 “就凭些孤魂野鬼也想破开我江陵河门,真是痴人做梦。” 二人交谈之时,率先冲来的窃夫已被斩杀殆尽。 顾仟夫长眼看他们被杀,丝毫没有慌乱的神色,反而连连指着好几人,“你们速度迎上去,否则我就以阵前叛变罪名,当场格杀。” “我们不属于你的队伍,你管不了我们。”有窃夫高声反驳道。 顾仟夫长气息一扬,飞身扑到他的边上,一抖手中的寒光,嗖地一声斩落他的首级,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谁敢违背我的指令,大可来试试。” 众窃夫敢怒不敢言。 “对了,阵前叛变者,连诛三族,所以你们别留有余力,最好统统战死,否则我怕统领怪罪下来,你们的三族都不得好死。” 严刑厉法?!! 是以,赴戎机武者远渡而来,无人不心怀死志,誓死不退。 “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这几人心死之际,毅然激发体内的精血,燃烧余生的潜力,甚至有人问道,“顾大人,若是我杀掉一人,您能不能让我归属您的名下?” “当然可以,不只是你,谁能杀了一人,我就亲手救下他,并且将他策封为我的佰夫长。” 此话一出,几人像是被打了鸡血,双眼布满血丝,疯了般地往前杀去。 “你们先退,我来拦住他们。”仟夫长脸色凝重,改为双手握枪,毫不畏惧地迎上去。 “仟夫长,要走一起走,要退一起退,我们是绝对不会退的。” “区区几个窃夫,本仟夫长岂会放在眼里。” 这一刻,仟夫长气机暴涨,一转枪身,就有一位窃夫被他砸中,直接砸进边上的墙壁,生死不知。 但是,后方的散修武者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竟然冲了出来,一刀割下他的首级,满脸笑意地系在腰间,接着疯狂逃去。 “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成全一人。”有窃夫不敌仟夫长的力气,被砸进一堵墙里,却没有大碍,随便挣脱出来,“我若是活下来,必定保着你们名声不落。” “行,你要说到做到。” 其余几个人寻思再被他这么砸下去,左右都是死路一条,索性成全了他一人为背后的三族,保全一时。 第一一二 杀敌不留名,空响逍遥声 残阳如血,寒风阵阵。 江陵两岸,血色密布。 南漳道末,血色淡化,可血气却扑鼻而来。 方圆二十丈,弱者在其中,头昏脑胀;武者身处其中,递炤关寸步难行,居庸关步履维艰,但临闾关进退自如。 随着夕阳的渐渐落幕,一片夜色涌上天空,如朱砂河混入了一笔浓墨。 原本十位誓死不退的巡城郎已战死八人,仅仅剩下两位犹如风中残烛的仟夫长与佰夫长。 反观窃夫阵营,顾仟夫长脸色平静,身后站着足足十三位窃夫,无一不是临闾关的修为。 仟夫长的身影摇摇欲坠,勉强以手撑住枪身,正面那位窃夫的顾仟夫长,眼中依旧毫无退意。 在他身后,是一位位如狼似虎的散修武者,依旧一如之前,不愿出手,偶尔还是有人敢大胆上前,捞取那一颗颗首级。 双方正中间,站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窃夫。 他的胸口早已被腰刀捅穿,两侧肩膀更是刀伤交错,遍体鳞伤都不为过,处处可见裸露在外的白骨,混着血色,触目惊心。 但他的眼神异常地坚定,单手拄着横刀,慢慢地转过身,回望那仿佛高不可攀的窃夫,“我做到了,我杀了整整八个人,而且活了……” 然而,不等他的话音落下,一道身影从上方冲来,一刀割开他的喉咙,不至于立刻就死,但是足够让他听到最后的声音。 “可惜,你还是没能活下来,也不可能护住你的三族,甚至也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顾仟夫长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恶意,冷酷而又无情,就像是躲在茅草屋下的孩子,眼看着就要来了太阳,忽然刮来一阵大风,掀翻了他的屋顶,让倾盆大雨冰冷且残酷地打在他的身上。 最后,他无助且绝望地捂着喉咙,至死都不肯倒下,嘴中似乎在念叨着,“我在黄泉等你……” 伴随着十四道无情的嘲讽声缓缓死去。 那将他击杀的窃夫见他身体不倒,直接砍断了他的双腿,一脚将他踢向后边,狠狠地撞飞气力无多的仟夫长。 “顾大人,这两个巡城郎该如何处置?” “杀了,以绝后患。”顾仟夫长冷哼一声。 窃夫毫不迟疑,晃身来到佰夫长的边上,一刀斩落。 当! 忽然,一道黑影扑来,徒手抓住了他的刀,脸色黯然地说道,“抱歉,我和显侠来的有些晚。” 李显侠扶住佰夫长,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吧,城里的窃夫都会去陪你们。” 佰夫长用力地点了点头,指着胸口的横刀,“李显侠,来生我还想做江陵百姓。” 李显侠于心不忍地拔出横刀,血洒一地。 “放心吧,江陵儿郎永远都是江陵儿郎。” “我好不甘心啊!!!” 佰夫长在仰头的大吼声渐渐失去了气息。 李成蹊捏住横刀的刀锋,同时用真气锁住窃夫的身影,不让他有任何举动。 “在你之前,有个叫赛仟夫长的窃夫也来到了江陵,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赛大人和我家顾大人是旧识,他肯定是知道的。” 李成蹊哦了一声,一掌捏碎刀身,微微用力弹飞碎片,贯穿他的眉心与腹部,然后才看向那位飞扬跋扈的顾仟夫长。 他的眼神看来,顾仟夫长只觉如坠冰窖,手脚发凉,不由得身子一颤,向后一退。 “你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的行踪。”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而李成蹊也在声音响起的这一刻,来到顾仟夫长的身边。 他一刀拍碎他的肩头,单手提起他的喉咙,在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轻松将他提回佰夫长的尸首边,一脚踢断他的双腿,让他笔直地向前跪下。 “我不知道赛仟夫长在哪。他和我并不是一个队伍,而且各位仟夫长之间从来不准私交,我赴戎机最为忌讳结党营私。” 李成蹊又出手拍碎了他的另一半肩头,一脚跺在大地,剑气四溢。 这一刻,十二位窃夫如临大敌,纷纷撑开修为,准备抵御。 可惜,剑气一出,无人可挡。 霎那间,全军覆没。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 顾仟夫长感受到场中的气机全无,心神瞬间跌入谷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不要杀我,我知道其他的窃夫都在哪……”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李成蹊已一刀削首,一脚踢给躲在边上的散修武者。 “有劳显侠将仟夫长带回府上,我再去碰碰运气。” “如今东岸窃夫的血阵已攻陷九成,剩下的都是些方圆十丈的窃夫,已经不足为虑。” 边上的仟夫长气息渐渐平稳,听闻东岸近乎被平,不由得大吃一惊,“白日里,我举目眺望,曾看到一座座血阵如犬牙交错,座落在大大小小的街道。” “这怎么会在短短的一个黄昏时分,被攻陷近半?” 李显侠笑了笑,再次对少年抱拳,高高过顶,“吴少侠,有劳了。” “力所能及,不敢推辞。” 说罢,李成蹊纵身跨过通陵河,直去江陵西岸。 与此同时,收到命令的巡城郎和封侠也闻讯而动,开始一一拔除赴戎机的血阵。 之所以选择今夜的血阵,一方面是因为经过好几日的熏陶,江陵百姓已有一定的觉悟,好为赴戎机即将到来的攻城一战而有所准备。 另一方面,是因为今夜的夜色是六月中旬的最后一天。 “赴戎机的武夫,可敢现身与本少侠大战三百回合?” 少年站在西岸的最高楼,高声吼道。 四关巅峰的吼声响彻云霄,响彻半边江陵。 那位隐藏闹市的窃夫不予理睬,继续躲在酒楼独自喝着酒。 至于被他视为蝼蚁的同袍,他从来都没心思搭救。 不入五关,不知武夫,谈何同道中人? 既然不是同道中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不说。 “你若不来,我就亲自前去找你。” 少年似乎执念深重,竟然再次吼道。 赴戎机武夫放下酒壶,给那位颤颤巍巍的酒楼店小二抛了缕剑气,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 “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店小二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地向后一砸,倒在那梦寐以求的酒柜上。 “小子,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去死?” 武夫现身东岸,随意地隔岸递出一掌。 李成蹊纵身来到河岸,与他隔河相望,同时拔出腰间的彻清剑,以剑画圆,轻松消散他的掌风。 “不过是个紫荆关,也妄图在这里作威作福。” 武夫慢悠悠地走在河面,如同闲庭逸步,右手朝着脚下的河面,五指勾动,画手心为圆。 只见一把水剑缓缓浮出水面,通体透明,却隐约可见真气流动,被他握在手中。 “百炼中的极品宝剑,若是他真身不破,被你握在手中,或许真有机会杀了我。” 他跨过河面,走上河岸,一排排的房屋轰然倒塌。 此时,天色已黑。 晚风渐凉,天地寂静。 忽然,一声巨响传遍四面八方,一层层气浪向周围扩散,瞬间震塌了百丈方圆的建筑。 但这一切还没结束,在气浪之中,夹杂着二者的气机碰撞,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瓦砾难存。 翻滚的气浪向二人扑去,却在十丈之内戛然而止。 凌厉的目光在二人间升腾,嗤嗤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武夫仗着自身真气充足,一手持剑,宛若天人一剑,低吼一声,百丈方圆剑气肆意蔓延,管他大地天空统统被他撕裂。 在他身后,通陵河的水面如同破碎的镜子,一道道裂痕此起彼伏。 那些怀着捡漏心思的散修隔着百米观看,还来不及感叹二者的惊人战力,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当场镇杀。 武夫的剑气在不断蔓延,而且其威力也在不断地攀升。 与此同时,江陵的武者或多或少地感觉到身边的灵气在流逝,空气中弥漫的清净之意正在慢慢衰退。 若是灵气可被众人肉眼捕捉,就能看到武夫出剑的这一刻,并非只是动用自身的真气,而是竭泽而渔,抽出了一方灵气为他所用。 “小崽子,你知道什么是紫荆关?” 很显然,这位开口说话的窃夫犹有余力。 反观少年,一剑横在胸口,面对他的嚣张气焰,心如止水,那些看似不可一世的剑气,在他身前三丈外,只发出了噗嗤一声,就不见踪影。 “上引天雷,下牵幽泉,天上地下,皆在心中。” “紫荆武夫,敕命乾坤。一气之下,山河破碎。” 周围的剑气越来越快,杀力也越来越强,通陵河的水面已经不只是碎裂,而是开始被剑气撕裂,慢慢地向下断开,天空仿佛也被他的气息所震慑,露出一道骇人听闻的裂缝。 “天下为公,不为忠义,你舍弃的忠义,才得以跻身宁武关,但我江陵儿郎、龙阳侠义之士从来不曾辜负初心。” 此时,二丈之内,剑气消融。 武夫眼见少年始终不为所动,不过是自己略微占了上风,心头骇然之际,意图出声镇住他的心气。 “可笑至极,宁武宁武,就在求武之心。大道为公,可不管你初衷如何,只要你不放弃本心,绝对不会让你登上宁武关。” “就连风流贺季真,名满九洲四海的贺宪侠都不能免俗,何况是你个自欺欺人的小崽子。” 说话之间,武夫已将手中剑改为向前推出,看似极慢,实则更慢。 这一剑不是他不想快推,而是江陵的灵气超乎想象地反应迅速,在短短时间聚拢而来的灵气,险些要超出他能驾驭的力度。 当然,他推的再慢,对少年来说,也是剑气飞扬,如大雨瓢泼,叮叮当当地响在一丈之外。 武夫出手,江陵仟夫长皆有所察觉,哪怕目光不曾看清实况,但他的那股气却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仿佛一丝不挂。 “你想知道为何脚下的灵气突然如此之多?” 随着少年的笑声传出,剑气已逼近九尺之中。 窃夫大惊,终于想通缘由,可为时已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奋力出剑。 “区区宁武关,竟然对气的捕捉如此敏锐,当真留你不得。” 若不是不得动弹,武夫非要激发血气,直接杀了这小子。 早知道就不托大,不以势压人,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可惜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只好一门心思往前推。 “待我六月考九经,安如山中知我名。” 吼声响起,剑气咆哮。 这一刻,一青一白两道剑气划破夜色,惊醒江陵,如同两道拔地而起的洪光直冲云霄。 霎那间,剑气如虹,贯通天地。 武夫手握水剑,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那青白剑光降落人间,碾为齑粉。 “李显侠,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第一一三 展墨年华 “卸去浮华留本色,回归原本自纯真。” “恭喜师弟荣登紫荆关。” 宋子美站在云端,笑迎少年归来。 此刻,李成蹊站在云海之中,缓缓睁开双眼,正衣束发,如大梦初醒,懒懒地伸了个腰。 这时,一把黄罗伞从天而降,恰好落在他的脚边。 “弟子李成蹊见过师尊与大师兄。” “墨子可教也。”湖山居士自湖门走来,脚下云气自动退散,如同走在空中,周身上下不见气机流淌,恍若仙人临尘。 只见他伸手一指,自云海现身矮小少年,早已不复先前的狼狈。 “呦,几日不见,你小子终于能让我多了几分打杀的念头。” “炅横,你我一战,必将山河破碎,日月颠倒。” 此时,炅横神色肃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古怪念头,脱口而出道,“不只要山河日月支离破碎,更要天地玄黄,重回宇宙洪荒。” 湖山居士轻笑一声,屈指一弹,云气退散。 炅横落在空中,身无拘束,背后浮现阴阳太极图,脚下是汹涌翻腾的血海,头上是日月无光的乾坤,可他眼中却漠然无神。 “李成蹊,他日再见,望你早有觉悟。” 说罢,炅横原地消失,不动丝毫云气。 湖山居士一抖长袖,云气如雨,滚滚落下。 云海之中,一道身影被迫现身。 “居士,晚辈特来拜访,您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对我大打出手?” 湖山居士看了眼现身任淙激,轻声说来,“若你在我面前,再敢对他使用那门追根溯源的神通,本居士并不介意斩断你的慧根,将你打落凡尘。” 任淙激闻言,脸色凝重,后又微微一笑,“晚辈知晓。” “去吧,方隅,安如山中理当有你一位。” “弟子谨遵师命。” 任淙激大袖一挥,就要带走少年,忽然觉察一股气机浮现,砰然震退他的神通。 “任师尊,弟子随你走就是。” 任淙激眼中精光闪烁,想要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却被宋子美一剑挡住,“任山老,若是你不懂规矩,我大可以陪你走一趟山门。” “岂敢岂敢,规矩我都懂,不劳宋剑豪同行。”任淙激手心满是剑气,一时难以祛除,只好藏于袖中,“方隅,我们这就回返山门。” 李成蹊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师尊,我想去暗中护佑小师弟,以免他再遭遇不测。” 湖山居士若有所思。 这时,山主赶来,以晚辈礼见拜见湖山居士,再开口请道,“居士,还请宋剑豪亲自出面,保护好少年吴方隅。” “山主,你安如山不像我伶鼎湖是一言堂,真要让子美前去,只怕非议不断。” “居士,晚辈心中已有决断,还请居士放行。” “既然如此,子美随行便是。” 山主躬身拜谢,“有劳宋剑豪与我跑一趟。”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完,二人驾云离去。 一路无话,直奔山门。 “徒儿,前方就是山门,你再走一趟,如何?” 李成蹊一言不发,坠下云头,连于可远正双手捧书,读的津津有味。 “可远,好久不见。” 于可远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将书卷往怀中一揣,“你猜我如今是什么修为?” 李成蹊定睛一看,双眼之中云气流动,当即看清他的真实境界,浅浅一笑,“恭喜可远跻身紫荆关。” “我敢打赌,肯定是师尊偷偷告诉你的,对不?”于可远一脸笃信地问道。 李成蹊笑而不语,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山上气机此起彼伏,若有若无。 “可远,这山上怕不只九人吧。” “九人?我敢打赌,九百人都不止。整座安如山但凡百岁以下的武者都闻风而来,尤其是类似高罥镇的武者,比比皆是。” “话说,我走之后,师尊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古怪的难题吧。” “那倒没有,只是对外扬言,我弟子吴方隅天纵之资,百岁以下的武者,在他面前,皆如蝼蚁。” 李成蹊神色从容,扶了扶背后的黄罗伞,缓缓地往前走去,“师尊真是用心良苦,弟子不得不感恩戴德。” “方隅放心,真正战力极高的武者多半不会下场,而且九学之争不结束,他们也不会从中作梗,所以你大可以放手一战。” 李成蹊面无表情,拍了拍腰间的彻清剑,“可远,等我还能回来,这把剑就送给你。” 于可远神色一惊,“方隅,你不准备带我上山?” “你的境界虚浮不定,若是让你动了真火,恐怕会伤着别人。” “我敢打赌,我肯定不会伤着人。” 李成蹊哈哈一笑,慢步迎上山门前的第一人。 那人见着少年登山,一句客气话也不说,直接递出一剑。 剑气飞扬,气焰嚣张,瞬间杀至少年的身前,却在三步外无声消散。 “穆师门下弟子贺露叶请君一战。” 李成蹊镇定地走近山门下的他,并无拔出腰间剑的意思。 “吴方隅,你竟敢不理我,未免有些太过狂妄了吧。” 李成蹊闻声,忽然停下脚步,笑着看向愤怒的贺露叶,依旧不曾开口。 “众位山门同窗,此子性情恶劣,可见一斑。”贺露叶一抛手中剑,一手牵引体内的真气,缠绕在空中的剑身,轻呵一声。 只见飞剑转眼间来到少年的面前,剑气骤放,如狂风来袭。 定! 李成蹊轻吐一声,气势汹汹的飞剑瞬间不动,再看他伸手一握剑身,贺露叶脸色骤变,一身真气疯狂涌动,也顾不得同窗之谊,双手合十,飞剑剑气嗤嗤射出。 定! 又是一道轻吟声,四下飞散的剑气倏然消失,那把被少年握住的剑纹丝不动,再无任何剑气溢出。 “吴方隅,你敢?!!” 山门之后,有武者走出,声色俱厉。 “为何不敢?” “你们身为同窗,换在上个时代也是同亲之谊。按理说应当相亲相爱,你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废除他的本命飞剑?” 李成蹊哂笑一声,一把捏碎剑身,而他腰间的彻清剑若有所感,居然主动飞出剑鞘,幻化无数道剑气,将这把断开的剑身碎片收拢回鞘,发出欢快的剑鸣声。 剑身被毁,贺露叶立即口吐鲜血,有气无力地向前栽倒,眼中满是恶毒的眼神。 “吴方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安如山山门伤人性命。” 出声之人噌然拔出腰间的佩剑,露出一身的战意,想要跨过山门,出手教训少年。 “住手,这是两位先师的门下之争,怎么轮得到你放肆?” 就在此时,一位书生从天而降,单手向下一翻,直接将此人镇压,同时放声吼道,“我安如山是求学之地,不是你们肆意妄为的地方。” 这句话不只是对这人,也是对走上山门的李成蹊。 “听说穆师传你的墨学之道,希望以侠气压住你的世家傲气,看来他的法子并无大用。” 少年走到贺露叶的身边,低声笑道,还不忘将剑柄抛在他的面前。 “剑修之法,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有成的。” 贺露叶牙龇欲裂。 “吴方隅,你以为你捏碎的真是我的本命飞剑?” 李成蹊哦了一声,伸手按在他的头顶,像是摸狗一般,揉了揉长发。 此时,书生神色惊变,连忙呵止,“大胆吴方隅,岂敢恃强逞凶?” 身处其中,贺露叶脸色剧变,如临大敌,眼孔陡然放大,大气更是都不敢喘,一身汗毛瞬间倒立,竭力控制自己的真气。 “贺露叶,这把藏于窍血的寸剑就是你自以为是的本命飞剑吧。”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大放厥词,眼中的恶毒已悄然转为惊悚的畏惧。 他不明白,眼前的少年是怎么识破这一切,又是怎么压制了他的飞剑出鞘。 “下次,遇见我,不要藏私,出最强的剑,杀最强的敌人,懂不?” 李成蹊抽出那把飞剑,把玩在手心,随心所欲。 “假如我求你,饶我这一次,你会不会放过我?” “如果别人求你,你会放过他们?” 贺露叶沉默了一小会,“我是芳洲泊贺露叶。” 李成蹊五指虚握。 贺露叶汗流满面,嘴角溢出血迹,死死不肯开口。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放你一马。” 贺露叶依旧不肯开口。 山门边上的书生沉声怒斥道,“吴方隅,不要欺人太甚。” “若是我执意如此,你能奈我何?” 书生摘下头上的仲肆云纹鹭鸶羽冠,义无反顾地回道,“那我展墨年华今个就抛下这学士之名不要,亲自上场来和你一较高低。” 李成蹊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但对他摘下的鹭鸶冠颇为在意,“曾几何时,在我故乡,有位远道而来的先师,为了心中的理想,毅然摘下了宪侠之名,回返故里。” 本名展墨年华的书生不解其意。 “你想清楚没,真愿意为个心无善念的武者抛下学士之位?” “我辈求学习武,一为四海通风,教化九洲;二为锄强扶弱,斩妖除魔。” “这少年年岁尚浅,心性还可挽救,若是连他都教化不了,我这一身学士之名有何用,顶上这鹭鸶冠又有何用?” “我展墨年华宁做四海游侠,也不愿沐猴而冠,问心有愧。” 李成蹊一按手心,那把飞剑重新钻回贺露叶的窍穴。 “贺露叶,好好活着,争取让这位学士有所得。” 李成蹊缓步迎上这位书生,与他擦肩而过之时,笑问,“学士之位,皆要着书立世,不知师兄作何书?” “昭华战长沙之潇湘逆,起点中文网可查。” 第一一四 何人唤吾 跨过山门,山气为之清。 石阶两侧,熙熙攘攘,人头涌动 此处山腰,最为开阔。越往山顶,道路越狭隘,更难容行人。 好似山门中的学位之路,越往上走,越难攀登。 更像是古代的官僚,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在那山腰,是背伞挂剑的李成蹊,一手别在腰间,一手虚握拳,以拳心对着腹部,神色平静地往山顶走去。 耳畔,时不时地响起哄闹与嘲讽声。 少年听在耳中,却不放在心上,只埋头向上。 走过一段小路,一道身影浮现眼前,富家气韵且身着白衣,一把亮丽剑鞘握在手中。 与布衣少年有天壤之别。 那道身影在上,犹如星辰。 布衣少年在下,好似荧光。 然而,他见着少年,喜不自胜,欲撑开双臂,夹道欢迎,但边上却传来沉闷的咳咳声,这才让他有所收敛,抱剑讲道,“穆师门下陈棠慠在此,敢问来者何人?!!” “任师门下吴方隅在此,敢请战尔!!!” 少年噌然拔剑,露出那半截剑身,战意高昂。 陈棠慠亦是一脸笑意,快然拔剑。 “快哉乘风长歌行。” “壮怀逸兴逍遥游。” 下一刻,话音落地,两道身影轰然对撞。 刻意压制境界的李成蹊不动如山。 陈棠慠倒退半丈,崩碎石阶一块又一块,口角直接溢出血迹。 但他的战意丝毫不减,反而越发高涨,缓缓地用双手抓住剑。 “吴方隅,可敢接剑?” 少年仰天大笑。 “只管出剑。” 陈棠慠一脚向后,踩在石阶,炸裂崩碎;一脚向前,腰身下沉;双手握剑,剑气蔓延。 “游子渡烟水。” 随着他的声音缓缓扬起,那一丝丝的剑气亦随之升腾,在他周身盘旋一圈,再好似万剑归一,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一瞬而至。 山色满门守缙云! 当剑气来袭,少年轻笑一声,一手横剑,往前一步,隐约可见一堵气墙凭空浮现。 “陈兄,看来是我小胜一筹。” “是么,我看未必。” 什么? 少年惊呼一声,静心去看周围,却见那分明已经消散的剑气去而复返,化作丝丝缕缕的剑气。 陈棠慠得意一笑,挥剑指向天空,骤然见到大地惊现千万道细若游丝的剑气横空出世,与少年周身萦绕的剑气合二为一。 “吴兄,请再吃我一剑【遥映野棠枝】。” 话音未落,剑气已如雨落。 霎那间,天鸣如惊雷,地崩似山呼。 好在展墨年华及时出手,止住了奔往山门的剑气余波,双手匆匆合十,气动如云涌,疯狂聚拢在他的脚下,再看他双手往前一张,一堵堵无形之墙悄然而立。 大战中心,烟尘滚滚,不见人影。 陈棠慠始终保持着那出剑的姿势,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吴兄,若是你没有更强的手段,这一关就算陈棠慠获胜咯。” 说话之间,他的剑气可丝毫没有慢,反而顺着他的话音越发犀利。 “陈兄,你这一式可不像你这境界该有的手段。” 忽然,少年的身影如鬼魅般来到他的背后,一拳击中他的后脖颈,瞬间敲碎了他的一小截突出的脊骨,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一节青色短竹,毫不客气地一口吞下。 “陈兄好意,方隅收下了。” 这一击让陈棠慠直接倒地不起,但他也是个硬汉子,愣是凭着毅力转了个身,“虽然说万事万物都有迹可循,但是我实在想不通你是怎么识破我?” “要知道我现在可是有山老的法学神通庇护,一切玄妙都看不穿我的动作,更是会下意识忽略我的下一步。” 吞下这节青色短竹,李成蹊的气血隐约浮动,不可被压制,但他体内的那股武夫气似乎不满,居然不由分说地直接压下他的气血,掩藏了他所有的气息。 “看来,这节短竹不是霖少送你的。” “当然不是,据山老所言,此竹是采自芳洲泊的竹海,是那里最有灵性的竹妖所赠。” 李成蹊伸手按在的后颈,手心轻轻一抚,伤口顿时一片焦黑,不见血流。 “此物魔性更大过妖性,假以时日,必定会让你堕入魔道。” 陈棠慠心神一惊,与他大大咧咧地咒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吴方隅,打伤了我不说,居然还敢诬蔑我山老会存心害我。” 李成蹊面露怒色,怪他冥顽不灵,一指敲在他的眉心,果断打晕了他。 云端之上,赠予陈棠慠青色短竹的山老正注视着这一切,眼神阴晴不定。 在他边上,另外坐有八人,都面色不善。 “十八,你那青竹看来效果也不咋滴,即使能供养无穷的四关真气,也拿不下那小子啊。” “哼,你的百炼剑不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被他捏碎,还被他手中的佩剑给吃掉。” “品阶不行,怨不得我,而且谁能想到此子体魄这么强横,居然做到了徒手接剑的地步。” “我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三哥,那小子要去闯第三关,到你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不必我出手,我之前已经给了张溪深秘宝,只要他祭出此宝,定然能够一举困住少年。” 先前的两位山老见他如此笃信,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三哥,难道你将大道显化的《小说书》赐给了他?” “不错,我既然决定动手,当然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三哥,此物诡谲莫测,那张溪深年岁尚幼,不知其中厉害,万一不小心伤着孩子性命,可如何是好?” 三哥冷哼一声,“此子哪怕不知真身何处,也能看穿他身怀大气运,是有大是非的人,若是留他在我安如山,必定是祸大于福。” “三哥,我们安如山只管学问,不管教化,那孩子再怎么不好,也是他自己的事,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 “住口,难怪你们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只能寄托在山崖之中。” “三哥,你若执迷不悟,休怪小弟出手,驳了你的面子。” “十八,十六,你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顶撞兄长?” “三哥,我们只论事不论人。” “放肆,我安如山只看人不看事,人之外只谈学问和礼仪,从不谈人情世故。” 三哥见他俩身影挪动,勃然大怒。 “三哥,有些道理确实该改改。” “老三,回来,让他俩去,我倒想看看他俩有何本事下去。” “大哥,怎么连您也……” “十八、十六,别说大哥不警告你们,早在大家到此之前,我已设下结界,一旦此子闯山,我们任何人都不得出去。” “可是,大哥,那孩子是我安如山的弟子,也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 “有教无类,庇护一方,那是道、墨的礼教,不是我安如山的。我们当初维系安如山,庇护天下学子与九学学脉不断,可不是为了造福世人,而是为了我们三十六兄弟寄身其中,不至于因时代更迭而沦为阶下囚,甚至陨落。” 这话一出,十八、十六也鸦雀无声。 “三十六个兄弟如今所剩无多,要是你们再不肯随我归隐,只怕要不了多久,陆海浮沉之时,你们也必然会被滔天巨浪卷入其中,身消神殒,永无来世。” “大哥,万千生灵只能活一遭,这是自打封禅时代结束,就举世皆知的事情,你就别再幻想还能苟活一世。” “不,我相信赴戎机攻陷龙阳洲后,必将打破末法时代的到来局面,届时天地重归上古时代,必然会六道重塑,再造轮回。” 两位想去救人的山老望着大哥的模样,怔怔无声。 此时,石阶之上,张溪深已经和李成蹊交起手来,且双方打的不相伯仲。 这一回合,张溪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握紧手中的黑刀,意犹未尽,“吴方隅,你果然很强。” 对面的少年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抓牢手里的断剑,战意高涨。 “从我离乡过后,你是第一个让我在体魄上动真格的对手。” “既然如此,咱们都丢掉手中的兵器,以拳换拳,如何?” 李成蹊抖了抖肩头,咯咯作响,“我怕没了黑刀,你连十个回合都撑不住。” “成与不成,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张溪深将黑刀插在地上,赤手空拳,摆出拳架。 “十招之内,打不趴你,就算我输。” 李成蹊收剑回鞘,却没有丢下剑鞘,而是一脚跺在地面,撑开一堵无人可见的气拳,以青白二色交错,遮住外界的视线,同时他又咬破食指,向空中一洒,洒血成界,隐藏在黑白二色之下。 张溪深嗤笑一声,掏出怀中的黄皮书,一口血喷在上面,念念有词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请真武大帝显身。” 说罢,那黄皮书仿佛生出一张人口,发出哇地一声,吞下他喷洒的血液,片刻的怪风吹拂,翻起一页页的书,忽然停在一副神灵画像。 “吴方隅,再来一战。” 张溪深一抛书卷,高声笑道。 谁想,书卷之中,迟迟不见动静,反而是书中神灵神眼转动,口吐人言,犹如天雷炸耳。 “是何人唤醒本神君?” 第一一五 以吾之名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少年小剑侍吴方隅。” 张溪神一见神像开口说话,立即被吓得魂不附体,脱口而出。 书页上的神像闻言,缓缓地转动书卷,如人影转身,直面少年,面露惊讶。 “你不是吴方隅。” “我就是吴方隅。” “不,你不是,你以为自己是,只不过是根老在你心头埋下的错觉。” 本想据理力争的少年闻声,只觉寒意遍体,阵阵凉意自心湖泛起,骇然往后跌退。 却不料一股清风自他心湖吹拂,一道白衣身影现于此间,笑看一眼少年,轻声说道,“孩子,无事,都无事的。” 嗓音谈不上好听,却让人如沐春风,只觉心湖寒意散去,生来阵阵春意。 “后辈人灵见过大帝。” 此时,白衣老者正躬身拜迎。 “哈哈哈,你与本帝同为一缕残魂,有何可拜。” “大帝知晓目前的时代?” 神像笑看白衣老者,不言自明。 “是后辈人灵坐井观天了。” “无须自谦,纵观时光长河,你也算榜上有名者,不像本帝等榜中神灵,徒占一席之地。” 白衣老者低首不回话。 “如今你与本帝处境相同,不必如此客气。” “大帝在上,后辈岂能越矩。” 神像发出轻快的笑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叹息道,“可惜了你的道统。” “宇宙万物,无永痕之道。” “算了,本帝也是一缕残魂,对这些后世趣闻也没精神听来。” 神像看了眼少年,“小子,你知不知道,你与炅横要是活在上个时代,可是有本事将不入流的神灵斩入沉睡?” “后辈生来不过十三年,不知大帝神恩。” “哈哈哈,还算与那小子,有些敬畏神灵之心,要不然本帝也无法显化世间。” “大帝有仁心,心怀世间生灵,是真正的神灵。” “那都是往事,不值一提。”神像平静说来,“既然我有机会现世走一遭,也算你俩与我有缘。” 张溪深尽管不知一页书有多大的本事,还是勇往直前地跳过来,“大帝,我懂,我懂,一般说道有缘,要么是赐予法宝,要么是收入门下。” “既然吴方隅已有这位白衣老爷爷的恩德,肯定是不缺道统,你就不要收他为徒,改为收我为徒吧。” 神像忽然发出豪爽的笑声,“你小子不好好寻思着修行,整天就知道看些无用的小说。” 张溪深傲然回道,“若不是读书千万卷,怎么能懂大帝的雄才大略,心悦诚服地拜仰大帝。” 白衣老者也是适时接道,“此子颇为聪慧,甚有慧根,与大帝也算有缘。” “你这小儿也是会打算盘,连死后都不忘算计本帝。” “后辈不敢。” 神像只问了一句,“可敢在吴方隅死时,代他身陨?” “后辈可否问一句,吴方隅是这个时代的天命之子?” 神像一言不发。 白衣老者传音告知,“大帝是神灵中的神君,必然不会害你。” “后辈愿为吴方隅葬身。” 一语成箴! 这一刻,李成蹊只觉体内的武夫气不由自主地溢出体内,左右不知所云地看了看。 神像看了眼白衣老者。 后者顿时心领神会,伸手一摘武夫气,牵引一缕到张溪深的体内。 “有请大帝出手。” 神像转了转眼睛,仿佛置身事外。 “后辈有请大帝出手。” 神像依旧不为所动。 “后辈人灵有请大帝出手。” “我一个被血气唤醒的神灵,能有啥本事?” 白衣老者闻声,忽然间怔在当场。 “你不是真武大帝,但却窃居了大帝权柄。” “非也,大帝尚且在世,只不过是被本人镇在外界,暂时无暇分身到此。” 白衣老者一皱眉头,掐指一算,身影顿时散去一半。 “你算不了的,连大帝推演后世都落得个身陨,何况你这位后世人灵。” 白衣老者顿感不妙,伸手准备去拉回那缕武夫气,却见神像一抬手,打散了他的另外半具身影。 “你究竟是谁?” 白衣老者再次现身,越发身影淡薄。 张溪深见势不妙,赶紧躲到李成蹊的背后,“吴大哥,你一定要罩着我啊。” “小子,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本人出手,你肯定会早早夭折。” 张溪深面露不解,望着神像的容貌,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一想,却觉得理当如此的模糊不清。 “我认得你。” “对了,认得我就对了,以后相见可别说今天的事。” 说罢,神像重回先前的模样,皱眉看着那被分离的武夫气,“果然如此。” 白衣老者躬身问道,“大帝,究竟是何人竟敢窃居您的权柄,冒名顶替?” “还不是这小说书中胡说八道,凭白让世间多了些以血脉牵引神灵上身的武者。” 白衣老者恍然大悟,难怪那人会为张姓少年窃取武夫气。 “事已至此,难道无法挽回?” “当然可以,你与本帝出手,溯流回源。” 白衣老者连连挥袖,“一时更比一时弱,就算回到过去也改不了,只会造成此身崩碎。” 说完,白衣老者一捂额头,“难怪那人对我出手,我会被崩灭。” “敢情是我自己杀了自己。” “因果已成,不可更改。” 此时,神像那一页的身影开始渐渐淡化。 “待到末法时代降临,万千神灵必将重归天地。” 白衣老者望着那一页的消失,黯然伤神。 “张溪深,这本书好好藏着,勿忘今日之约。” 与此同时,白衣老者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孩子,你要相信自己,而不是去依赖别人,不管是谁以你为棋,你都是你,是一切因果的导向。” 少年站在原地,如释重负,但又想起这个名字,不是空穴来潮。 “前辈,被我占据了这个名字的人,会不会因为我,而有损他本该以此名号行走江湖的气运?” “你扪心自问,可曾有愧于吴方隅。” 说完这句话,身影稀薄,直至消散。 到此为止,这位白衣老者与少年彻底无缘。 偶然得到一缕武夫气加深,张溪深谈不上功力大涨,更不见体魄变强,但隐约觉得体内多了点东西,与李成蹊的血脉遥相呼应。 此时,李成蹊也心有所感,伸手凝聚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珠,缓缓地推给他。 “吞下这颗血珠,当你真正跻身紫荆关,就会懂得它的使用之法。” 张溪深嬉笑一声,张口吞下血珠,只觉体内犹如火焰流淌,痛不欲生,好在又有一股清风随之而动,将火焰一寸寸压下。 “你若想跻身上三关,从今日起就得无时无刻,唤醒那股从我这拿走的火血,借此对抗体内的武夫气。” “火血?血脉限界,你果然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难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如此与众不同。” “可是没道理啊,你明明是个剑侍,身份卑微,连个自由都没,凭什么做天命之子?” “对了,肯定是要在将来,你怒发冲冠为红颜,一剑斩杀主人画阿酒,挣脱剑侍的束缚,逍遥自在。” “嗯嗯,肯定是这样的,我张溪深果然天资聪颖,料事如神。” “在将来,你肯定要替我身陨,这是不可更改的因果,所以你最好抓紧时间修行,争取早日跻身上三关,能为自己凝聚法相。” 张溪深一听这事,小脸一僵,但很快又不以为然,“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三年五载多半难以激发,退一步说以你如今的修为,我实在想不通我龙阳洲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那是我一直隐名埋姓行走江湖,当我的对手重现世间,必将揭开我的名号,届时我的对手将不只是同龄之人,甚至不是同辈之人。” 少年不敢说的是,未来有可能不是同境之人。 只要能够诛杀他,赴戎机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张溪深依旧大大咧咧,收起这本黄皮书,问道,“打是打不过你的,不如不打,只是接下来要我怎么配合你?” 李成蹊眺望云端,若有所思。 “你这本书若是先前真能引动书中人降临,你的境界大概会到哪里?” “以我自身境界为巅峰,海量真气与铜皮体魄,大概如此,毕竟我也没试过。” 说到这,张溪深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我的保命符,就这么白白被我糟蹋了。” “难道你不能再找一页?” “你说的容易,这一页是我翻遍群书,得出结论【最强的神灵】,其他不入流的神灵,我先前都没心思找。” 李成蹊想了想,上古神灵多以五行成神,自己又给了他五行之火,理当与火系神灵有缘。 “溪深,以后你就在火系神灵多下功夫,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毕竟你唤醒了大帝,也没成功请他降临,还险些丧命,不好不好。” 张溪深眼珠子一转,觉得颇有道理,“也好,我现在体内的血液近火,再加上我本身的命格近火,看来我也确实与火有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溪深,属火。 典狱司,属水。 记得在桃城营地之时,似乎他俩也是一见如故,相见甚欢。 “我是木系命格,总不会让我去集齐五行命格,唤醒这个时代的五行之力吧。” 话音落下,阴云滚滚,天雷阵阵。 群山之中,百鸟朝凤,万兽来朝。 仿佛是他立下宏愿,使天地有所感应,降下天地异象。 遥坐客栈的根老豁然起身,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指了指天,翻手按了按地,这才让天地归于平静。 远海之上,一身杀气不容于世的武者行走海面,海水自动一分为二,直通海底。 在他身后,跟着个风流少年,手持荆棘鞭,心有所感,望向安如山。 “既然你俩最为亲近,而你又是我的徒弟,我就做一波顺水人情,帮一帮他。” “就算你帮了他,最后我还是要欺师灭祖,杀你祭天。” 武者狂笑一声。 “以吾之名,凡杀气不近汝身。” “以吾之名,凡命术不沾汝身。” “以吾之名,凡妖邪不碰汝身。” 话落,天静地至,海水静止。 这一刻,置身气圈中的少年只觉福至心灵,却不知所以然。 “徒儿,为师等着你来杀我。” 第一一六 斗农关,现巫关,笑天师 “啊啊啊,我竟然败给了你。”少年张溪深捂着胸口,好似身受重伤,脸上身上也确实沾满血迹,嘴里还不断地往外吐血。 “吴方隅,纵然你是天纵之资,我张溪深也不会认命的。” “你等着吧,十年百年,我张溪深肯定会学成归来,找你报今日的一败之仇。” 少年脚步踉跄,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了命地向山下走去。 而与他擦肩而过的李成蹊一脸漠然,手中正拿着那本山老赠予的黄皮书,仿佛是缴获了战利品一般,肆无忌惮地随手翻阅。 “大胆吴方隅,竟敢如此玷污我安如山的秘宝【小说书】。” 人群中,只见一位头顶鹭鸶冠的书生正色走出。 “不知是哪位师兄当面,又有何指教?” 书生与李成蹊,同阶,并无居高临下之意。 这一声师兄,他当之无愧。 “安三山老徒孙千山远是也。” 书生说话之时,并未因为是山老徒孙而沾沾自喜,反而是温良谦逊地平静说来。 “千某忝为山老徒孙,不忍本门秘宝被你玷污,遂想与你一较高低。” “敢问师兄,有何名作,流传于世?” 此时的千山远锋芒毕露,一身傲气油然而生,引以为豪地高声回道,“你给我听好了,此书名为【明启之未来】。” “讲述的是我辈大文豪陈秋白穿越到风云诡谲的明朝末年,如何在动荡不安、英雄辈出的时代破茧而出。” 此时,不等李成蹊接话,人群中已响起嘘声一片。 你道为何,原来是他的至交好友姓陈,名秋白。 二人同为学士,且各为彼此着书立说。 “我与陈兄是相见恨晚,又行的正坐的端,何惧流言蜚语。” 千山远神情凛然,毫无怯色。 李成蹊拱手作揖,“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千山远脸色一正,肃然回道,“就算你懂我心意,与我两情相悦,我也要与你一战到底,为我师门夺回秘宝。” 哪怕,情意深似海。 亦是,立场不可变。 书生,书生,书天下之苍生。 千山远傲然摘下鹭鸶冠,一手抛在空中,一手指着眉心。 “吴方隅,可敢一战?” 哈!哈!哈! “千山远,有何不敢!” 说罢,二人气机涌动,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飞奔而来,及时劝阻。 “吴方隅,两位先师有约在先,你连我任师门下九关尚且未过,怎么可以半路而废,转战他人?” 李成蹊神色恭然,匆匆收回一身气息,抱拳拜别,“师兄,且待师弟过了任师九关,再来和你一较高下。” 千山远傲然应允。 然而,山下的展墨年华可不答应,高声嚷道,“这可不行。” 千山远转身,俯瞰山下,傲然问道,“为何不行?” “我先来,理当由我先上。” 千山远傲气凛然,向台阶迈出一步,“若是我说不,你能奈何?” 展墨年华上前一步,气机翻滚,“若是你不守规矩,我安如山弟子必将群起而攻之,纵然你有三头六臂,也保不住现在的位置。” 千山远闻言,傲气一顿,沉思片刻,“我愿让出第一位。” 此时,展墨年华走上石阶,与他并肩同行,“我龙阳洲从无尊卑,只有同道中人。” 千山远放声大笑,“好个同道中人,千山远心服口服也。” 李成蹊站在石阶,背对二人,毅然往前。 他俩相视一笑,不以书生礼,齐齐拱手抱拳,“吴方隅,我等待你归来。” 李成蹊轻笑一声,拍了拍腰间的彻清剑,迎上下山的少年。 “齐沃涝,这第四关由你出战?” 少年点了点头,与他回道,“第一关是芳洲泊贺露叶迎战,以墨学根祗。” “第二关由高罥镇陈棠慠迎战,以法学根祗。” “第三关是由浈阳峡张溪深迎战,以小说学根祗。” 齐沃涝不急不缓地走下石阶。 二人之间,无须冗余招式。 只看场中,两道气机拔地而起,一道为土黄色,颇有黄沙滚滚的气象;另一方是青白色,唯有剑气猎猎作响。 此时无声胜有声,短短十二层石阶,在他二人眼中犹如天堑。 齐沃涝居高,却不凌人。 他的第一步踏出,就好似一道奔雷落下,直响起平地惊雷。 “齐沃涝,这可不是你的手段。” 李成蹊先他初时交锋,一时不慎,被退一步,但他心性坚毅,一脚踩住石阶,轰然崩碎那被誉为万古不腐的青云石,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农家少闲月。” 齐沃涝笑而不答,脚步又是向前一跨,气沉如山岳,隆隆作响。 李成蹊大惊失色,已然顾不得叱问,果断摘下背后的黄罗伞,向上撑开。 “农苦绿苗齐。” 又是一声轻呵响起,气如雨落,人间叮咚。 黄罗伞伞面,气浪流淌声不绝于耳。 一息,二息,三息。 李成蹊的脚下尘土飞扬,早已看不到人影,而那如雨落下的气片刻不停。 展墨年华与千山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要出手。 不料,一道黑风从天而降,一举压制住他二人的气机。 “巫风镇妖神。” “我光明正大安如山,九学道统之圣地,怎么能容忍巫风现世?!!” 他二人被镇压,震惊之余,暴跳如雷。 一人喊破黑风的本源,一人高声怒斥。 “齐沃涝和吴方隅的战斗还没结束,你俩就乖乖待在这吧。” 阴郁少年南寸潼现出身影,笔直落在他俩的上方一层石阶,眼神阴沉。 “若是你俩执迷不悟,我可以用擅闯山门之罪,就地正法。” “你敢?!!” 南寸潼毫不迟疑地一掌反抽,直接将千山远抽落山门。 “你俩既然敢摘下鹭鸶冠,就得做好不是我安如山弟子的准备。” 展墨年华脸色阴晴不定。 “一个个读书都读傻了吧唧的,真以为我会顾及你们的人脉,而不敢动手?” “你是穆师门下弟子南寸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最好祈祷永远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千山远被抽落山门之时,也挣脱了黑风的束缚,一个翻身返回原地,顺手一掌,拍碎展墨年华身上的黑风。 “哈哈哈,我再等你百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是么?” 千山远伸手一招,一把流光从天边飞来,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 “后生,就让师兄教教你如何做人。” 说罢,千山远一挥手中的银钩,气涌如潮,风声大作。 “策目穿如札,毫锋锐若锥。” 这一声坠地,只见他笔下的气如游丝,千丝万缕不间断,一撇笔锋勾千秋,一挑毫锋利如剑,不见古人铁笔银钩锋芒出,只见千军万马浮眼前。 吼! 这一刻,南寸潼汗毛倒立,一身黑风浩浩汤汤,固若金汤,意欲拦住他的攻势,却无可奈何笔锋落下,毫气近身无处去。 霎那间,他的浑身是血,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怆然跌坐。 “后生,理不分大小,身不分贵贱,我若是无错,你就休想倚势欺人。” 千山远一笔落下,技惊四座。 哪怕是展墨年华也是惊叹不已,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与他眼神交错,就要起身去救人。 顾盼社稷纵横志! 一声惊响彻半边,两道惊风十字错。 不见石阶武者身,唯闻山门书生气。 轰! 展墨年华心头骇然,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半路止步。 “师兄,规矩在上,他俩是自愿比武,容不得旁人插手。” 说话之间,又是一道十字错开的惊风来袭,将他逼回原地。 千山远脸色一沉,果断挥动手中的银钩,气机翻涌。 不料展墨年华退来之时,一把按住他的手背,“山远兄,他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没理由出手。” “可是,那名叫齐沃涝的少年分明是在作弊。”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呵呵,要是这货对上鬼谷子老祖,分分钟能教他做人。” 千山远不肯罢休,一掌推开展墨年华,再度运转体内的真气。 “千山远,放肆。” 忽然,空中传来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更有不容反抗的气机,直接将他镇压倒地。 “我看放肆的是你们吧。” 千山远不畏强权,奋力地挣扎起身,仰头望向高不可攀的云端,傲气凌云地吼道。 “狗屁的道理,我千山远不服,也不愿意服。” 此时,云气骤降,宛若深渊,让人望而生畏,再次将他镇压。 千山远毅然撑起肩头,扛起那如山如岳的云气,双肩崩血而视若等闲。 “我说了不服就是不服。” 云气再来,俨然巍峨,浩瀚如海。 咣! 一声巨响响彻天上地下,一道余波掀翻石阶,连着大地卷起烟尘滚滚,反观台阶上方的少年之争不过是小打小闹。 此时,一切的焦点都聚集于此。 “穆天载,我千山远不服就是不服,哪怕你今日镇杀了我,我依旧不服。” “大胆千山远,竟敢顶撞师长,看我今日不代三山老,执掌门规。” 说的这句话,一道云气化作剑身,俯冲而下。 第一一七 千山远去,无以还恩 光天化日,安如山上,血洒石阶,震惊全场。 “吴兄,千万别出来,齐沃涝手中持有农家秘宝,能借助大地之力生来无穷真气,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本来想要跳出深坑的李成蹊闻言,神色一惊。 “两位先师赌斗之事,多有蹊跷,而山中山老皆有所行动,暗中赐予我等秘宝,嘱托我们九人趁机杀了你。” 李成蹊对此不以为意,九位山老纵然有心,可惜无力。 现在他背后站着的是湖山居士。 只要同境之中无人能杀他,安如山就没人敢越矩行事。 “嫦兄放心,我不会贸然动手。” 嫦霖少闻言,大吃一惊,不是因为他的理解而吃惊,是因为他居然能和他隔空对话。 “吴兄,你如今已是紫荆关的武夫?” “若不是武夫境界,怎么能做到聚气成线,和你对话?” 嫦霖少惊叹一声,“吴兄果然非比寻常,我好不容易借力跻身紫荆关,本想和你比试一番,没想到你竟然凭借一己之力,也跻身武夫之列。” “若是可以,我宁愿不做个武夫。”李成蹊在内心暗叹,嘴里却回道,“方才我察觉有道气息消散,却不知道是为何?” 嫦霖少沉默片刻,似乎不愿回答。 “嫦兄,有话不妨直说。” “是穆师尊公然出手,打杀了摘下鹭鸶冠的千山远。” 李成蹊惊呼,轰然显露真实修为,崩开齐沃涝的气海,凌空一步踏出,径直来到他的面前,告罪一声,一拳打在他的脸面,直接砸断他的鼻梁,震的他晕头转向,向后一倒。 “农月无闲人。” 临倒之前,齐沃涝当机立断,向上空抛出手中的一株麦穗。 麦起如黄光升空,一闪而过;穗落如千针,瞬息而至。 好不容易挣脱的李成蹊见状,只好再次撑开黄罗伞,护住自身。 那株麦穗悬停半空,麦穗一落好似无穷无尽,兵兵乓乓不绝于耳。 “齐沃涝,快点给我收回它。” 然而,齐沃涝被他一拳击中,陷入小死状态,再也听不到他的喊声。 “老九,你的徒孙竟敢当众打死我的徒孙,真当我没有脾气?” “三哥,你我兄弟哪里是那些徒孙能比?你若是觉得气不过,待会出去直接打杀就是,九弟我绝对不拦你。” 安三山老冷哼一声,拂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 “山主,你这弟子脾气不好,恐怕是难以挽救了。” 山主不予回话,翻手卷起一阵清风,将千山远隔空摄来。 “山主,是想牺牲自身的精血救他一命?” 山主还是不说话,伸手咬破食指,弹出一滴血珠,无缝融入他的眉心,然后双手往上虚托,缓缓托起他的身体。 “有劳宋剑豪助我一臂之力。” 千林尽报一阳枝。 宋子美似乎早有准备,猛然拔剑,将剑气打入他的体内。 “安某在此谢过宋剑豪。” 山主脸色沉重地上前,伸手一按他的胸口,轻呼一声,“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噗! ·这一刻,千山远只觉胸口郁气堆积,张口喷出一脸的血色,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翻身跳起。 “山主,宋剑豪,是你们救了我?” 宋子美笑而不语。 “千山远,你已在我安如山除名,此番活了下来,就不要在此逗留,速速离去吧。” “不,我要替师祖拿回秘宝。” 山主随手一挥,一幅画卷映入眼帘。 正暗暗窃喜的少年心有所感,赶忙收好小说书,抬头望去。 千山远愕然无声。 “走吧,别在此地就行。” “不,我和少年吴方隅有约,不能爽约。” 山主又随手一拘,将少年拘来此处。 “千兄,你……” “危急关头,千山远已被我救下。” 李成蹊心领神会。 “吴方隅,你可愿与他解除约定?” “方隅愿意。” “千山远,你现在可放心离开?” “既然如此,山远愿走。” 山主手心向上一翻,一本泛黄的书籍凭空浮现,落在他的掌心,“千山远,带走你的《明启之未来》。” 千山远晒笑一声。 “写的不错,再接再厉,可别辜负了你顶上那顶摘下的鹭鸶冠。” “身可死,名不可辱,我肯定会将此书写完。” 山主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翻手一招,那顶被他丢下的鹭鸶冠刷地一下飞来。 “天地为证,安如作誓。我安如山山主,愿封千山远为学士,赐仲肆云纹鹭鸶羽冠。” 千山远欣然授冠。 “去吧,怀君又隔千山远,别后春风百草生。” “千载万载,山门大恩,山远绝对不敢忘。” 说完这句话,千山远身影一跃,犹如鸿雁高飞,振翅千里,转眼间不知所踪。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宋子美看他离去的身影,仰头喝了一口酒。 “晚辈吴方隅见过山主。” 李成蹊正躬身拜见,忽然觉察身影浮动,再次回到原地。 “山主,你如此对待我那小师弟,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我与他又不沾亲带故,何必和他故作姿态。” 宋子美喝了口酒,笑而不语。 “哈哈,千山远,你不只死的毫无意义,连死后都没有葬身之地。” 南寸潼大笑一声。 天空之上,一缕清风落下,落在他的身上,瞬间让他恢复如初。 “哈哈哈,千山远,我南寸潼又回来了。” “是么?” 他的笑声还没传出去,就突然间戛然而止,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喉结微微地蠕动,大气不敢出。 “你不是被困在那边?” 南寸潼缓缓地转过身,以眉心对着伞尖,一脸惶恐。 “可惜了巫学的神通,到了你身上,哪怕是修行的本命手段,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对,我没本事,这第五关,你过了。” 李成蹊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可怜。 “南寸潼,下次我希望你变得更强点,别再依赖外物,是真正的变强。” 这句话仿佛是戳中了痛点,南寸潼的眼神瞬间猩红,五指握拳,低吼一声,迎上少年。 碰! 李成蹊翻手一伞,将他拍落,“不错,不错,有点上次动手的气魄。” “李成蹊,下次见面,我定要杀了你。” 仰天大笑登山去,哪管身后骂名。 李成蹊背起黄罗伞,一拍腰间的彻清剑,笑意更甚。 “吴兄,你如此待我高罥镇子弟,只怕九关过后,不得善了。” “寸潼童心未泯,稚子气太重,若不给他些压力,只怕迟早会走上歧路。” “这话若是陈棠愉来说,更有些说服力。” 二人对话之间,气机相拥,直打的气如滚雷,惊鸣不休;气浪余波,好似惊涛骇浪,怒拍两岸。 观战中的武者身处其中,苦不堪言,纷纷撑开气甲,护住自身,境界稍微弱点,就被二人的气浪掀走,不得不倒退百丈外。 要知道,二人年岁都不过十五,已然是虎虎生威的紫荆武夫。 砰! 一记拳风对撞,两人各退三丈。 “吴兄,请拔剑。” “嫦兄,请亮竹。” 下一刻,两道笑声传山野,亦有两道青气拔地而起,直奔云霄。 只不过,定睛细视,两道青气又有不同。 嫦霖少的青气郁郁葱葱,好似群山叠翠,而他的青气入了云霄,也像那群山乘龙,呼啸现世,欢腾云海如龙游。 李成蹊的青气青中带白,仿佛一点浩然归万里海,既入云巅,如无心归岫,快哉乘风千万丈。 云空之中,轰鸣不断,两位少年乘风登高,双袖飘飘,如谪仙驾云,同游天地。 轰! 只听到天地间骤然一声轰响,云海崩碎,漫无边际,不见闲云。 “嫦兄,福缘深厚,姻缘更深啊。” 嫦霖少俏脸一红,摘下腰间的五节青竹,“待我及冠,还请吴兄来喝杯喜酒。” 李成蹊笑脸一顿,遂又释然,“嫦兄威武。” 嫦霖少随手抛给他一片竹叶,“吴兄,若不是你引我入道,时至今日,霖少还是懵懂无知。”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李成蹊拔出彻清剑,向空中一指,剑光一纵千百回,来来往往乂字错。 嫦霖少心领神会,将五节青竹抛向天空,只见青色浪荡十字架,天色驰骋纵横开。 又是一阵雷鸣不止,天幕宛若一分为二。 “吴兄,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第一一八 八关已过 “吴兄,可否看在梁某的面子,这一关下手轻点。” “哈哈哈,梁兄客气了,纵观前六关花样百出,我可不信你没有压胜的秘宝。” “吴兄说笑了,梁某自知几斤几两,更不屑假借外物,只望吴兄手下留情,也好输的体面些。” “难道梁兄不准备试试方隅的深浅?”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夏只想求个面子。” 言语交谈之际,二人已慢慢靠近,一身气息汹涌翻滚,好似双龙戏珠,隐约可见两者间的气浪朝天喷涌。 “一招定输赢,如何?” “正合我意。” 只见梁为夏往后激退,仰天洒落七道剑气,口中高呼,“吴方隅,看你念在我的薄面,饶过前六人一命,今个我也就手下留情,与你一招定乾坤。” 说完,梁为夏使劲朝他眨了眨眼。 李成蹊会心一笑。 “梁少侠宅心仁厚,胸怀宽广,方隅敬佩不已,再三叩谢梁少侠一招之恩。” 话音落下,双方真气如平地龙卷,声势骇人。 “吃我一招【七星映月】。” “接我一式【青白人间】。” 说是迟那时快,不等两道话音落地,那阵阵剑气穿梭天地间,如大雨倾盆,一时惊起千层浪,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急急急,是电闪雷鸣。 冲冲冲,是疾风骤雨。 轰轰轰,是山呼海啸。 气浪朝天,地动山摇。 这一刻,已不是看客拍手叫好的时候,而是身不由己地被殃及池鱼,随波逐流,被吹飞百丈开外。 霎时间,风止云定。 黑脸少年李成蹊倒退十丈,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眼神低沉地错愕叫道,“啊,想不到梁兄功力如此深厚,方隅不及你多也。” 梁为夏见也时候差不多,当机立断,收敛一身气息,雄赳赳气昂昂地负手而立,缓缓走向李成蹊。 他停在他的左侧,以强者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头,露出浅浅的笑容,“吴兄,实力不错,这一关,我梁某看在相识是缘的面子,算你过了。” 说罢,梁为夏一挑眉梢,微微地翘起下巴,用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再次负手而立,仿佛是君临天下,睥睨群雄,慢慢地走过他的身边,慢慢地走下石阶。 “去朕远洋不可往,尽读春秋且为夏。 有道人间好孤芳,千载悠悠美名扬。” 随着他的笑声落在山野、石阶与人心,众人已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发出怒吼声。 却不是对他的敬慕之情,而是对他俩的惺惺作态。 可惜,二人一上一下,如南辕北辙,注定听不进他们的叱责声。 第七关过。 第八关迎面而来。 清冷少年冯西黄身穿云袍,手持一柄刻有七星映月的剑鞘,竖起高高的发髻,双眼透露着些许的孤寂。 “黄花不待我西紧,去载空吟缙云歌。” “缙云岭冯西黄在此见过吴方隅。” 李成蹊二话不说,先是掏出怀中的白玉坠,在手中扬了扬。 冯西黄瞬间脸色大变,露出难以置信的面容。 “吴兄,你这东西从何而来?” “冯兄,你准备如何拿回这东西?” “此物对我胜过身家性命,若是吴兄肯割爱相送,西黄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此物是冯东略相送,等闲不可视之。” 冯西黄面露哀意,怅然笑道,“黄花不待我,空吟缙云歌。” “冯东略至死不退,此生不枉。” 对于他的言辞,冯西黄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大势所趋,我缙云岭奈之若何。” “冯兄是不准备回返故里?” “不,我要回去,但不是现在,以前是我缙云岭太过相信徵阳宗的规矩,今天我要以自己的剑,以侠义之道,做我的规矩。” 冯西黄抽出七星剑,一脚踏出,七道剑气如仙人垂钓,直落人间,紧接着他连跨六步,连牵四十二道剑气垂落,赫然真身立定,如皓月当空,直引来皎洁的月光洒落尘世。 此时,本是天明。 浩然无云的空中好似黑夜笼罩,骤然黑云滚滚,宛若要摧毁尘世。 抬头望去,七七四十九道剑气连贯天地,细若游丝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气息,让人望之生寒。 突然,冯西黄眼神微动,白光暴涨,就见好像细线垂落的剑气四溢,化作千丝万缕,游荡人间。 七星映月! 这一刻,一声轻响,千丝万缕尽归剑身,随着冯西黄的一剑递出,而化作一道剑光横亘夜色。 气未递尽,剑身已断。 但是,冯西黄持剑姿势不变,剑气不绝。 “吴兄,想来我不说,你也知道最后一关是谁。” “当然是那日留守院中的潘怀先。” “没错,穆师尊有意将他留做最后一关,你可千万要小心。” 此时,双方真气势如水火,又如泾渭分明,各自占据半壁江山。 “潘怀先此人身份可疑,冯兄不说,我也不敢轻视,何况还劳你特意提醒。” “嗯,虽说是同门师兄弟,但是穆师尊对他另有安排,不仅传授兵家术法,更赐予他兵家秘宝,甚至还有山老与神秘人私相授予,你务必要小心。” 李成蹊脸色凝重,奋力举起彻清剑,向前一推,如秋风扫落叶,荡平身前的十丈剑气。 然而,冯西黄持剑之姿不变,他的剑气就无穷无尽。 李成蹊明白,今日九关,想要以一己之力强推九人是不可能实现的。 从第一关的贺露叶到现如今的冯西黄都身怀秘宝,一时间谈不上战力无双,但若是让他们都动了真火,他要想平安闯过,只怕也是痴人说梦。 第三关的张溪深以一本小说书,险些让他当场丧命。 那不过是书中神像的一句话,就让他心气跌落谷底,实在难以想象那时候张溪深若是趁机偷袭,自己又能如何躲闪。 第六关的嫦霖少,五节青竹已昭示了他的力量,山老的馈赠、爱人的羁绊都让他一步登天。 紫荆关武夫,一人惊天下。 当他俩匆匆告别时,嫦霖少依旧一如往常,气机平静,甚至连山老赐予的秘宝都不曾现身。 第七关,梁为夏分明在放水,而且提前挑明了冯西黄的招式,甚至还点破其中的玄机。 七星映月。 此时的第八关,冯西黄也未曾真正动用全力,而是借助二人的打斗闲余,好心透露些消息。 “我以我血荐轩辕。” 僵持不下之际,李成蹊猛然抽回彻清剑,割破指尖,点一滴血色落在剑身,接着向前一推,红色剑气一纵百丈,如入无人之境,嗖地一声直达天听。 “冯兄,承让。” “不敢当,不敢当。” 冯西黄望着悬停在眼前的剑气,露出一抹苦涩,看来自己是挡不住他去闯这第九关。 李成蹊见剑气退散,他手中的剑也彻底碾碎,缓缓地迎面走去。 “冯兄,若是你不嫌弃,不妨收下这把剑。” 冯西黄眼神一紧,面露惊喜。 至于那枚白玉坠,冯西黄暂时无暇顾及。 既然冯东略肯相信他,就让他代为保管。 “吴兄好意,西黄却之不恭。” 他丝毫没有无功不受禄的念头,果断接过他手中的彻清剑,伸手一碰剑柄,只觉剑气扎手,险些松开。 “这把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据说此剑是从上古战场寻来,并非本时代的造物。” 冯西黄惊讶更甚,再次伸手去抓,依旧不曾动用真气。 彻清剑似乎有所意见,疯狂抗拒。 “时也命也,你的清字与我有缘,理当为我所用。” 说罢,冯西黄抓紧彻清剑,噌然抽剑出鞘,一看断开的剑身缺口,清光阵阵,越发喜不自胜。 “好剑,光看剑的切口就让人望而生畏。” 此时,他的手心血流如注,而不在乎。 然而,那些血向下坠落,却迟迟不肯落地。 “冯兄,此剑妖性顽劣,不可轻易嗜血,否则迟早由清转浊。” 冯西黄嘴角上扬,一手拘起地上的血迹,疯狂灌入剑身,“我做不到吴兄的以剑养剑,但以血养剑,还是值得一试。” 清冷少年冯西黄眼神炽热,如坠魔道,可也就在此时,从远方天空飞来一道清气,堂而皇之地落在头上,盘旋一圈,接着从他的眉心钻入。 李成蹊见状,大感神奇,那道清气对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 随着清气入体,冯西黄双眼紧闭,死死地抓牢剑柄,久久不曾开眼。 李成蹊守在边上,也一直没有离开,甚至一脚跺在破碎不堪的土地,撑起一堵不容窥探的土墙。 半刻钟过后,冯西黄缓缓睁开双眼,猛然吐出一口浊气,剑气溢满此间,瞬间撑破土墙,显露在外。 “吴兄,大恩不言谢,这把剑与我是天命所归。” “冯兄有今日的收获全靠昨日的努力,与我并无多大干系。” 冯西黄也不客气,虚握彻清剑,向天一指,剑光如虹,划破天际。 “吴兄,西黄在此谢过。” 那道清气传来的不只是降伏宝剑之法,更有吴方隅在桃城营地那时的点点滴滴。 李成蹊侧身躲开,“冯兄,这一关,算我过了。” 第一一九 窃夫潘怀先 山腰登高,始见烟云。 重重烟锁,不见其巅。 云雾朦胧烟寂寥,环山掩面路难行。 登高处,难望远。 少年身,背黄罗伞,布衣落拓客,去往云山见九关。 云山之中,人迹寥寥。 山腰之中,环视观战的武者不约而同地隐匿踪迹,不显山不露水,无迹可寻。 烟云之中,偶然会响起鹿鸣呦呦与仙禽啾啾,唯独不闻言语声。 少年步入其中,百丈内毫无声响。 忽然,战刀入石的铿锵声响起,一道戾气凭空浮现。 不近不远,与他恰好相距百丈。 “吴方隅,若是你现在认输,向我俯首称臣,我愿意放你一条活路。” 李成蹊不言不语,挑起一道剑气,挥散两者间的云雾,电光火石之间掏出一物,然后又收入囊中。 那自称潘怀先的少年眼见此物,瞳孔放大,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高声叫道,“吴方隅,若是你肯交出他,龙阳洲内,我保你平安无事。” 李成蹊摘下黄罗伞,聚线百丈,“有事潘怀先,无事陆浚仪,听过这句话没?” 对面的潘怀先脸色一怔,不明所以,与此同时心神陡然一跳,慌忙后退三丈开外。 “吴方隅,你未免太不识好歹了吧。” 潘怀先站在石阶,挑刀在肩,一脚跺在石板,形成一层淡淡的气甲,以防不测。 紫荆关! 李成蹊脸色一沉,一步跨出,如利箭离弦,双手握紧伞柄,猛地一击砸下。 当! 一声惊响,气甲破碎,潘怀先难以置信,但手中的刀丝毫不慢,匆忙横抽,架住伞身。 这一击,潘怀先只觉肩头一沉,脚下石板应声裂开,紧接着一股巨力再度袭来,压的他腰身一低,马步一蹲,卸去七八成的力道。 “吴方隅,小打小闹,没些意思。我念在你也是个人才,不妨与我合作,互利共赢。” 李成蹊一按伞柄,猛地连刀带人砸入地底。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狗贼窃夫。” 潘怀先一转刀柄,刀身顺势而动,哗啦一声弹开伞面,只迸发火光无数,却不见伞面有破损。 “吴方隅,适可而止吧,若是你真以一己之力败了我们九人,就算穆师大人有大量,他门下的弟子也不会善罢甘休。” 说话之间,潘怀先气机涌动,如黑火加身,左手围着刀柄虚转一拳,接着左手向后一拉,竟然拖出一道以气凝聚的刀影。 “挥吾战刀,与天共舞。” 话音落下,刀影冲天,搅乱烟云,猎猎作响。 李成蹊脸色一崩,匆匆撑开黄罗伞,挡住千百道闪烁其中的刀影。 “我心不灭,刀影不绝。”潘怀先扛起战刀,往地上一坐,眼中紧盯着少年,“只要你肯认输,既往不咎。” 李成蹊撑着伞,神色平静,只冷眼看着潘怀先。 别看潘怀先坐在那里,从容淡定,实则体内的真气疯狂运转,不断通过手中的刀催动刀影的诞生,接着映射到云雾之中,攻向少年。 整整十八息,潘怀先换了十八口气,但是刀影却丝毫不停,似乎并不受他的气机影响。 李成蹊无甚优点,唯有严于律己,精益求精,早在迎上他之前,已暗中留下四十九道剑气,此时慢慢向后退出,正是想要唤醒埋在地下的剑气。 “吴方隅,我这把刀是百炼精刀,一旦被我牵动刀身的刀影,就绝不会因勾连真气而崩裂,所以你不用假想我出现破绽。” 李成蹊也不理他,向后一步踏出,轰然唤醒四十九道剑气,潇洒卷起黄罗伞,低吼一声【七星映月】。 叮!叮!叮! 下一刻,剑气四溢,如同剑幕,森然一片。 本来是成竹在胸的潘怀先豁然起身,“你怎么可能会这一招?” 李成蹊如闲庭细步,慢慢向前,百丈之内刀影不绝,可一旦沾着了十丈内的剑幕,顿时消弭于虚无。 不是他不想快如闪电,一击毙命,实在是刀影连绵不断,不容他离开剑幕。 武夫之间,真气流转,已不是随心而动,而是自动运转,周天往复。 武夫一动,百丈方圆,气随心动。 武夫一怒,浮尸百丈,饿殍遍野。 天地之间,有武夫,是恒定之子,以身丈天地,以气定乾坤。 紫荆当道,武夫当关,是敢与天斗,是敢和地争,已然无惧天灾人祸,无惧天人五衰,是可坐观七情六欲,长视久安。 总而言之,武夫已是陆海共主,举手投足,山水共鸣。 所以,再想偷袭一位武夫,无异于班门弄斧,自找没趣。 “窃夫,我龙阳洲容不得你。” 李成蹊走在石阶之上,雷声滚滚。 “哈哈哈,你龙阳洲容不容我,暂且不知,但你这个模样肯定是容不下我。” 面对步步紧逼的少年,潘怀先不为所动,好整以暇。 “来吧,咱俩相距百丈,只要你本事上来。” 他这话一落地,李成蹊果断停在原地,一脚踩在石阶上,气浪翻涌,直奔地下,却不见任何异常。 “难不成,会在天上?” 哪怕他心理有所猜测,也无法去探究,实在是刀影浩瀚如海,容不得他的气机外露。 “霖少,吴兄会不会出问题?” 山门之外,九位少年聚首一处,其中陈棠慠与嫦霖少神色平静,眺望山巅。 南寸潼阴沉地坐在地上,眼中满是恶意。 “哼,就算我们都出事,他都不会有事。” 齐沃涝附笑一声。 贺露叶在旁哼道,“扮猪吃老虎,要问哪家强,任师门下吴方隅。” 显而易见,这位少年对李成蹊成见极深。 “看在我的薄面,吴兄吉人天相。”梁为夏也不知从哪里摸来的折扇,飘然笑道。 冯西黄随笑一声,“梁兄,你的面子怕都让你给丢在石阶。” “冯兄此言差矣,不战而胜,是上上之胜,我与吴兄相见恨晚,但惺惺相惜,否则吴兄怎么愿意与我逢场作戏?” “歪理邪说,要不是念在你并无恶意,方隅肯定对你大打出手。” 张溪深翻开手中的小说书,正看的津津有味,闻听这话,忍不住出声笑道。 梁为夏小脸一红,“张溪深,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就你那点功夫,还真不是我的对手。” 张溪深不敢示弱,一把合上黄皮书,肃然回道。 梁为夏横眉拔剑,直指少年。 “我可是代表名家的代言人,是九洲九学中最无孔不入的名学之人,你确定要不顾颜面,和我为敌?” 张溪深本来是一脸战意,可一对上他的眼神,骤然退去了一身战意,神情平静地回道,“习武求侠,不是好战斗狠。” 梁为夏得意一笑,收拢折扇,拍在手心,沾沾自喜。 嫦霖少在旁,心头一惊,屈指一弹,一缕青气打在他的眉心。 张溪深吃痛,也不恼怒,只疑惑地看了眼他。 “霖少,张兄的状态似乎有些古怪。” “嘿嘿,梁某在此,谁敢不顾我的颜面?” 梁为夏傲然负手,一开手中的折扇,如孔雀开屏,五彩斑斓。 那五彩光芒一闪,有所警觉的嫦霖少和陈棠慠凝聚气甲,正要防范,却只觉脑海一片空白,茫然中招。 至于贺露叶和南寸潼更是直接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嘿嘿,这一招果然霸道,无差别攻击。” 然而,五彩光芒一落在冯西黄的身上,只见一道清风徐来,使得它戛然而止。 “诸邪不沾身,万恶不留名。” “冯兄,难道你没有心魔?” 冯西黄神秘一笑,一记彻清剑递出,剑光闪烁如白昼横空,流星一闪。 浑浑噩噩的众人惊觉眼前白光晃动,如梦初醒。 “梁为夏,来,一战到底。” 张溪深仿佛从未失神,一如先前的战意昂扬。 “看在我的面子,这件事……” 话音未落,冯西黄已一剑刷下。 这一次,半昏半醒的张溪深惊恐万状,猛然翻开黄皮书,抖落一缕青烟护住真身。 “好你个梁为夏,竟然不声不响地暗算我。” “你以为你躲在书里,我就奈何不了你?” “我这黄皮书隔绝天地,任你力大无穷还是气吞山河都动弹不得我。” 梁为夏邪魅一笑,折扇一开,五彩霞光一闪,瞬间斩落他的心神,笑问一句。 “张溪深,你还想不想大动干戈???” “无量天尊,我张溪深一介闲云野鹤,不愿与人争斗。” “哈哈哈,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嘚瑟?” 南寸潼与贺露叶对视一眼,齐齐动身,向张溪深递出最强一击。 只听到轰隆声平地而起,尘土飞扬,而张溪深身处青烟,不动如山。 二人眼中满是惊讶,齐齐地拉开距离。 齐沃涝快步来到陈棠慠的背后,沉声说道,“陈老大,这个手段似乎无视所有防御。” 陈棠慠没有回话,而是问向嫦霖少,“你能挡得住他的攻势?” 嫦霖少脸色慎重地摇摇头,“我甚至都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谈何防御?” “会不会是他手中的折扇问题?” “并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咱们八人各怀神通,真不到生死关头,恐怕都看不清彼此具体的深浅。” 穆天载、安如山山老哪怕是有心利用,在他们九人身上下的功夫也不曾吝啬。 紫荆关中,他们九人虽然说才刚刚入门,但是一身的底蕴比山野散修,小门小派的武夫已不遑多让。 不只是胸中气海的度量,还是他们体内藏有的神通。 要知道,神通不是力量,却更胜力量。 不入第六关,不知玄妙,从来不是空口白话。 墨家贺露叶! 法家陈棠慠! 小说家张溪深! 农家齐沃涝! 巫家南寸潼! 纵横家嫦霖少! 名家梁为夏! 道家冯西黄! 八关少年各有千秋,不只是手中的兵刃,更有藏而不露的神通。 第一百二十 他是谁的徒弟 剑气连幕,无缺无漏。 刀影洪水,一泻千里。 云雾之中,不见人影,空闻刀剑。 云巅之上,人头涌动,俯瞰云山,也是茫然白雾,不见踪影。 “天载,你这守关弟子可不简单。” 此时,一道身影强行撕开穆天载画地为牢的云轿,笑意满满。 见到此人亲至,穆天载剑眉一横,颇为不悦,但碍于此人身份特殊,不便强斥,只好忍着脾气哼道。 “阁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咱们同为师兄弟,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为兄?” “哼,为了一方故里,弃我山门道统而不顾,若不是师尊亲自替你着书立说,就凭你也配与我同台论道?” “师弟这话可没道理,为兄身为龙阳洲人,理当先天下之忧而忧,为我故里行侠义一事。” 穆天载拂袖冷哼。 “有事快说,无事快滚。” “师兄只是想来劝劝师弟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与山老悉心栽培,难道还敌不过个山野散修?他任淙激口口声声说推演不出其真身,别人会信他的鬼话,我可不信。” “经天纬地,逆转命轮,佐王侯将相之天种,辅妖鬼之灵智,看三山五岳之龙脉,说五湖四海之霸图。” “想我安如山自开山以来,从未有过外姓山老,千万年来唯有他一人封名,更有诸子百家前来赐福,怎么可能会看不穿区区小子?” “大道无常,有人会算,自然有人会藏。师弟难道不知天地有异种,名为【蜃】,幻天下之天下,藏天下之天下?” 穆天载拂袖一甩,云轿乱颤,直把此人摔的七荤八素,叫苦不迭。 等到他停下动作,此人已昏头转向,不停地摇头苦笑。 “师弟,你要知道三老那一门的小说家还在云端,咱们这一幕肯定被人撞见,免不了要被人写上满满的百部真经。” “比如说【惊!师兄弟间的云轿之震】。” “呔,师兄强拆师弟的那些事?!!” “穿越之师兄弟间不得不说的秘密。” …… “你有完没完???” 穆天载不胜其扰,终于忍不住一掌将他拍出云轿。 此人在云端哗哗地翻过了近百米,恰好停在一位书生的面前,向他顽皮地挤了挤眼。 “小子,我记得你,好像听过我的课,而且你的结业着作一直没完成吧。” 书生以为他是想训斥自己,灵机一动,果断回道,“师傅放心,弟子肯定会写上【云轿之震】三百卷,而且我敢保证二十年内传遍一县之地。” 本以为赶走此人,终于能清净片刻,不想这一段对话居然一字无差地落在他的耳中。 “你居然敢在我的云轿留下你的东西?” 东西?!! 什么东西??? 本来只想随便写写,敷衍师傅的书生忽然觉得精神奕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炽热地说道,“师傅,您放心,要是弟子写不好,肯定提头来见。” 不等他这句话说完,云空已惊现一掌,将他打落人间。 “你要是敢写,休怪本师杀你祭天。” “写写写,你放心地写,他一个五代小崽子有啥好怕的?” 云空之中,隐约传来戏谑的笑声,似乎摆明了要和他争一争。 “不知是哪位师长在和天载开玩笑?” “三代师长无名然,你有何意见?” 云中忽然响起沉稳的声音,仅仅一道声音就让风止云定,整座天空鸦雀无声。 “天载不敢。” “不敢就好,否则本师长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对我安如山的弟子说,只管畅所欲言。” “然先师,不是天载想要以势欺人,而是学风不正,有损我安如山的形象。” “本师长从来只听过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还没听过独尊一术,一枝独秀的道理?” 云海之上,一位白袍老者缓缓露出身影。 等闲武者抬头去看,却骇然发现,他们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自视甚高的武夫凝神细视,却无奈发现,这位三代先师压根不在此处,只是凭借一道意念投影至此。 “天载,你私心过重,不宜修道,还是收敛收敛,回山闭关吧。” 这话一出,云海如平静的水面,仿佛被一颗石子噗通一声砸下,一瞬间惊起层层叠叠的波纹,直向四面八方露出涟漪圈圈。 就连穆天载都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话。 “先师,天载有错,也是我教导无方,不劳您老人家大驾光临。” “山主这句话,难道是想请我离山?” “众所周知,安如山礼仪在上,是以山主为尊。” 白袍老者浅笑一声,无数武夫只觉震耳欲聋,头痛欲裂,纷纷跌落地面。 山主大袖一卷,及时护住他们,低身接道,“先师,您若是心有不满,可以向诸位山老请禅,让我这届山主退任。” 其实,山主亲自现身,也是想解开心头的疑惑。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山老之外,压根不存在二代、三代。 但是这位白袍老者一现身,连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说的话理所当然。 幸好宋子美在他边上,对于这种心灵神通颇有惊觉,第一时间斩断他的心灵束缚。 “安山主,白袍老者不是凡人,我打不过他。” “宋剑豪被誉为最有望接任居士的大剑豪,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他?” 宋子美苦笑一声,“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只不过是个比较强大的凡人。” 山主心头大惊,终于意识到他口中的凡人是何意思。 “中天圣洲不是已经强行将行走尘世的非凡之躯拘走?” 宋子美面对这位白袍老者连拔剑的勇气都没,只是闷头喝了一口酒,“天网恢恢,总会有漏网之鱼呗。” “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来我安如山作威作福?” 宋子美挂好酒壶,耸了耸肩,表示无从告知。 此时,安山主转到白袍老者的下方,惴惴不安。 不是为自身的安危而担忧,而是为整座安如山忧心忡忡。 不是世间人,不讲世间事。 就像冬虫不语夏冰,高高在上的非凡之人总是不太爱听人间的道理。 “我若是不想走,你能奈我何?” 白袍老者说着最强势的话,做着最强势的话,轻轻一挥手,天地间为之气清。 不只是天空云海尽散,百里无云。 就连烟云锁其高的山腰都肃清一空,不见闲云,只见郁郁葱葱。 石阶上,李成蹊撑开剑幕,挡住无尽刀影,因为烟云的散去,才终于看清自己是在和谁战斗。 墨学机关术:傀儡潘怀先。 这一层云雾散去,隔空控制傀儡的潘怀先神色大惊,本来是想故意卖个破绽,好一举击杀吴方隅。 “难怪我寻声追去,从来都没有血气外露,原来是个傀儡之身。” 李成蹊见状,悍然转动手中的伞柄,纵身一跃,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却挡不住他的片刻。 潘怀先眼神一沉,暗骂坏他好事之人,同时双手控偶,极速后退,当然那刀影也是好似大雨瓢泼,半点不弱。 可惜,他退,李成蹊更进一步,一脚踩在傀儡原先在的地方,分明是不曾击中,却好似一脚踢中,踢了傀儡措手不及,一脚踩陷傀儡的眉心处。 傀儡受损,潘怀先起初不以为意,随手往后继续牵引,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一缕真气猛然来袭,竟不由分说地直奔眉心而来。 敲山震虎之术?!! 这一刻,潘怀先心神震惊,慌忙凝聚气甲,护住周身,别说是眉心,就是发梢也不愿意被其击中。 叮咚! 真气袭来,气甲崩碎,潘怀先安然无恙。 “吴方隅,我念在也是个人才,三番两次手下留情,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潘某不念同窗之谊,将你斩落此间。” 李成蹊手持黄罗伞,不以剑幕为遮掩,视满天刀影如无物,好似漫游石阶,潇洒写意。 “窃夫,你不配姓潘,更不配自称怀先。” 此时潘怀先已拉开傀儡与他的距离,百丈有余,十指微动,傀儡竟然自行吞噬天地间的灵气,用以修补受损的眉心。 肉眼可见,那缺口居然缓缓补全。 “吴方隅,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我也对你是相敬如宾,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耻?” 李成蹊冷笑一声,一把云剑凭空浮现。 潘怀先怪叫一声,顾不得修复傀儡,急忙牵引它往后倒退。 然而,李成蹊做出虚握云剑的模样,缓缓地向前推动,却见云剑好似白光一飞冲天。 天光云影一剑开! 快! 极快! 只一瞬间,云剑穿透傀儡,留下了千疮百孔。 这一次,潘怀先心怀壮士断臂的念头,果断切断两者间的联系,眼神阴郁。 “吴方隅,你我同窗切磋,本该点到为止,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痛下杀手,罔顾同窗之谊。” “你以为名家的神通会对我有用?” 那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着实吓了潘怀先一大跳,让他忍不住往后激退,可转念一想,自己所在的位置,绝对是不容轻易察觉。 “我不会认为你代表兵家,就只会兵家的神通,但是我也不认为前八关的神通被你学去,你也能如会贯通。” 说到这,李成蹊轻饮酒,缓捻伞坠,虚指云剑,顿了顿嗓音。 “真正的天骄从来不愿与人效忠,真正的天才从来都只为信念而活。” “窃夫,看似不可一世,实则是些偷鸡摸狗的天道蛀虫,就算一时得偿所愿,愚民百年,可终究敌不过人心向善。” “九洲九学,不只是书上的法术名震天下,而是书上的道理流传百世,你这种知面不知心的窃夫,就算学了通天的本身,也和那具大地傀儡一般无二。” “空有神通,却无血气。” 李成蹊收起黄罗伞,一脚踩在石阶,漫天刀影霎那间烟消云散。 “今日就让我教教你何谓血气方刚。” 我以我血荐轩辕! 少年咬破食指,挤出一滴血珠,落在伞尖,那云剑若有所觉,嗖地一声回返,接着伞尖坠着云剑,少年轻轻一笑,伞尖向前,红云升空。 下一刻,红光万丈! 潘怀先照耀在红光之下,再难遁形,慌忙现出真身,八关手段齐出,可惜不过片刻,应声而破。 千军万马来相见! 潘怀先双手擎天,意欲使出最强杀招,可惜红光之下,绝天绝地,压根不让他沟通任何灵气,而他体内的真气所唤醒的虚影,还没来得及排兵布阵,就被云剑穿了个透心凉。 噗嗤一声,又噗嗤一声,无所成形。 李成蹊站定原地,但气机已蔓延百丈,又一次跺脚,石阶全崩,藏于其中的横刀瞬间暴露在外。 “点兵点将,不过如此。” 所谓一把精炼刀,幻化刀影无数的鬼话,李成蹊当然不信,不是不信这个神通,而是不信现在的窃夫能做到。 呼吸之间,李成蹊抽身来到他的身后,心头陡然生出一缕危机,小心翼翼地制服窃夫少年,却不高声宣告九关已过,而是一撑黄罗伞,将他俩裹入其中。 与此同时,大战落幕。 山门外的九位少年心情各有不同。 “看来这次,我又赌对了,梁为夏给钱。” “谈钱多伤你我的感情,不如就此打住。” “哼,你那一套对我没用,我可是任师门下。” “南兄、贺兄,你俩也输了,快点给钱。” 南寸潼脸色一沉,忍痛割爱。 贺露叶脸皮一抽,低声回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本来还想掏钱的南寸潼一见有戏,赶忙停下了手。 “看在我的面子上,贺兄岂能食言?” 贺露叶连连点头,勤快地掏出银锭。 “我的那份,你是准备吃独食,还不给我???” “勿忧,马上就给,马上就给。” 说着给钱,然而于可远可一点没掏钱的习惯,甚至还有些想笑,到了我兜里的钱,你还想拿走? “我的钱可不是好吞的。” 张溪深作势就去翻书。 于可远连忙抛给他,“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伤了和气。” “霖少,要不要上去看看?” 嫦霖少看了眼天色,万里无云,却也不见诸位长辈的身影,心生疑窦。 “此事有些蹊跷,我们最好别掺和进去。” “霖少实在是太杞人忧天,在我安如山,举世皆知的学府圣地,能有什么大事?” 嫦霖少没有回话,而是看了眼冯西黄。 “冯兄,您是第八关的镇守者,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方隅的处境只怕不妙。” “那还等什么,冲上去帮他。”陈棠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凭咱们的本事,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还去帮啥忙。”梁为夏一拢折扇,犹豫不决。 “放心吧,我敢打赌,他肯定安然无事。” 八人眼光齐刷刷地看来。 “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他是谁的徒弟???” 第一二一 八子落关 月升日落,又是黄昏薄暮。 安如山上空,万里无云,唯有霞光。 “大哥,这老贼是谁,怎敢冒充我安如山人士?” “不管他是谁,只要我们出去,统统都给他打杀了事。” “大哥言之有理。” “大哥说的有道理。” 安十八、安十六大声附和道。 安三瞪了他俩一眼,二人立马闭口不言,还一脸赔笑。 “大哥,我看这老贼来者不善,一出手就打落山门弟子,若不是山主及时出手,护住了这一批弟子,只怕凶多吉少。” “我说了,等我出去,打杀了事。” “不是,大哥,你听我说,此人神通颇为玄妙,咱们出去后先试着能不能将他拘禁,留为己用。” “二哥这话颇有道理,大哥,咱们先试试捕捉此人的神通,毕竟这也不是他的真身,查缺补漏也好精益求精。” 安老大脸色一沉,“住口,出去以后,打杀此人,就此打住,所有人随我隐居山脉,不准现世。” “可是,大哥,这纯粹神通之身,放着不管岂不是白白浪费?” “上体天心,下修本心,都给我打消吞噬别人的念头。” 他震怒一哼,当即无人敢心怀歹念。 十八、十六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幸好哥哥们还没走火入魔,堕落到通过吞噬他人,成就自我。 “一旦我们隐居山脉,自然会有无穷无尽的神通随之而来,根本不需要担心固步自封。” “大哥,山门弟子重力不重心,我担心长此以往,咱们会无药可救。” “无须担心,山主心怀仁慈,必然会拘束有加。” “不错,山主子嗣安且清年少有为,与我学问一事颇有建树。” “对对,且清那孩子看着就讨喜,以后肯定会照顾好咱们。” “善也善也,既然诸位兄弟都无意见,暂且就此决定,放那白袍老者离去就是。” 只是,这位山老话音未落,就听白袍老者朗声笑道,“以吾之名,千载万载,拘灵困天,纵千万世不得解脱。” “尔敢?!!” “老贼,你想找死???” “大哥,三哥,放我俩出去,看兄弟们宰了他。” “罪过罪过,时也命也。” 这位白须鹤眉的山老轻叹一声,也不再说话。 “老八,你肯定知道他是谁。”安三眉头一皱,上前提起他的衣领,愤怒地喷了他一脸口水。 “我看老八这身也不是真身,不如兄弟们分而食之,也好饱餐一顿。” 这话一出,所有兄弟都不寒而栗,连脾气火爆的老三也不例外,忙松开手中的老八。 “老二,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外人?”安老大脸色阴晴不定,双手摆出制服的姿势。 “大哥,你这是想吃了弟弟我?” “二哥,你疯了吗?大哥只是想要制服你,以免你一时凶性大发,伤了诸位兄弟。” “强者为尊,弱肉强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诸位兄弟都不愿归隐,与其最后殒身的毫无价值,不如便宜了我这兄长。” “老二,你疯了吗?他们都是你的兄弟,你怎么能生出这等歹毒的心思。” 安老大毫不犹豫地举手就打,不料老二先发制人,一把抓紧他的手腕,奋力一捏,竟然直接捏碎他的手骨,浸透一地的血色。 安二舔了舔唇角,回味无穷,“我以为大哥重修一世,会理解我的苦衷,没想到你也和愚蠢的弟弟们一样,被世俗的骨肉之说所束缚。” “老二,你现在收手,为时不晚。” 安老大果断自折一臂,拉开两者间的距离,眼中满是忌惮。 “二哥,你不是我们当中最强的,也没那个能力以一敌众,快快收手吧。” 安三不忍手足相残,哀声劝道。 “以前或许不是,但在大哥的这座牢笼中,我绝对是最强的,只不过需要些时间。” 众人一惊,正要追问,忽然觉察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封绝七窍,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闻。 更可怕的是众人引以为赖的气机都荡然无存。 武夫之身,已能长视己身,何况他们这种游离于圣洲规矩之外的非人。 “可恨,那小子为何闯个九关,至今未破???” 伴随着这股怨念,众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无知无识。 “不好,山老他们出事了。” 正闭目养神的冯西黄陡然睁开双眼,面露惊讶。 嫦霖少闻言,当即一抽五节青竹,刻画一横一竖,抛向空中。 “果然,擅长纵横之道的六山老也没了动静。” “看在我的面子,请山门为我指引山老所在。” 梁为夏一开折扇,五彩霞光再度绽放光芒,沿着九人的上方盘旋一圈,又重回扇中。 其余少年纷纷试探,皆面露骇然。 “这不可能,诸位山老有真名加持,又在山中有封名之能。” “我们现在去找山主,问他有没有办法解决此事。” “不行,以我们的身份根本见不到山主。” 安如山不是以弟子的武学境界为考核标准,而是以弟子的学问为考核标准。 他们九人不过是初入山门,且有些天赋,深受诸位山老的喜爱,远远还不达到山主召见的地步。 “我们可以回去找师尊。” 张溪深合上小说书,看了眼云雾散去的山腰。 嫦霖少和陈棠慠对视一眼,皆觉得此事可行。 “好,我们八人去找师尊。”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场赌约是两位师尊提起,他们难道不会高居云端,观看战况如何?” 于可远看他们停下脚步,接着问道,“既然他们知道情况如何,是不是也该能留意到你们的召唤?” “与其让我们去找他,不如让他来找我们?” “对,我那师尊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找他是万万不可能,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找你们师尊靠谱,但转念一想,满山乱找效率太慢,不如做点事提醒他来。” 张溪深嘴角一翘,“若是小事,师尊也不会关注。” “所以,要做就得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贺露叶眼珠一转,跃跃欲试。 “陈老大,你说该怎么办?”齐沃涝小声问道。 “我什么也不过问,要我出手只管开口。”冯西黄抽出彻清剑,战意高昂。 “打,使劲打,我这一身蛮力正愁无处挥洒。”南寸潼一抖黑烟,滚滚落下。 “打上山门,如何?”陈棠慠思前想后,只提了这一句。 嫦霖少握紧青竹,反问道,“当年你是怎么找我出去?” 陈棠慠脸色慎重,“霖少,这可不是个好办法,要是事后发现并无大事,只是诸位山老断绝了联系……” 嫦霖少抖了抖长袖,“我还不信这天地间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嫦兄放心,看在我的薄面,天地之间,随你去闯。” 这句话一落,他不经意间地一抖折扇,霞光一出,瞬间照在嫦霖少的身上,围绕着里里外外旋转一圈,这才慢悠悠地飞回折扇。 这一刻,五彩光芒略显黯淡。 “真武大帝在上,请赐予嫦兄天命所归的命格。” 话落,一阵清风凭空浮现,钻入他的七窍,化作真气。 “见者有份,一方侠气护你身,山水高义佑你行。”贺露叶随口接道。 第一二二 随风而去 轰! 一声巨响传彻云霄,瞬间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 白袍老者俯身一看,面露几分戏谑神色。 山主回首望去,哑然无声。 穆天载低头看来,望见那座七零八落的山门,瞬间气红了双眼,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低吼一声,就要落下地面。 不料,师兄及时拦住他的举动,慎之又慎地劝道,“天载,现在不能走。” “我不管,这几个小崽子不能留了。” “哈哈哈,这件事要是说出去,定然贻笑大方,是个好故事好故事。” 白袍老者连说两声好,笑意盈盈。 哪怕对方是第三代山老,穆天载也浑然不理,“然先师,山门被毁,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执着于表象,难怪你不如你师兄。” 涉及此事,穆天载宛若炸了毛的猫,瞬间来了精神,“万事万物皆有表象,若不注重外相,谈何内里?” 白袍老者大袖一挥,将他关入云轿。 “说说看,你是如何挣脱我的束缚,却又不被我所察觉?” 师兄俯首做低,不敢抬头。 “前辈神通通天,何必在乎晚辈的想法。” “有意思有意思,连我也看不透你这小小武夫的想法。” 师兄笑而不语,唯有目光落在人间。 “霖少,我们折腾大半天,怎么也不见山门来人?别说是师尊亲临,就是巡狩执法的诸位师兄也不见踪影。” 陈棠慠见南寸潼和贺露叶兴高采烈的模样,迟迟不见来人劝阻,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 “梁兄,请用神通,试着呼唤师尊?” “我先前偷偷试过,没有回应。” “沃涝,你能通过大地捕捉山上的情况?”嫦霖少突然问道。 齐沃涝点点头,当即盘膝坐下。 “窃夫,似乎你的救星到现在也没来?” “将军日理万机,一时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潘怀先被擒,见他不曾动手打杀自己,也胆子变大起来,敢偷偷地运转真气,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李成蹊看着天空,总觉得心神不宁,阵阵寒意。 “那晚的将军看起来地位并不低,我可不认为他会为了你,会不惜一切地前来救你。” “你不懂我在洞溪里少年中的地位。” “说来,我也好奇洞溪里是在何处。” “山外山,天外天,李子洞外桃花溪,光听这些话,你就该知道此等秘境不是你能知晓的地方。” 李成蹊以伞拄地,食指盖在下唇角,“我堂堂武夫,难道还不配知晓?” “武夫?若不是圣洲拘走其余八洲的上三关武者,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我当然知道圣洲拘走上三关武者,但是这又和我知不知晓洞溪里有何关系?” “你觉得满地走的蝼蚁配知晓白玉京?” “当然有,但凡天地间的生灵都有知情权,真正的圣地从来不是秘而不宣,而是让人心神往之的。” “可笑至极,想你龙阳洲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难怪当年会逼走有望跻身一洲之道的大洲道统。” 李成蹊上前,掐着他的喉咙,缓缓地提起他的脑袋,“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窃夫,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技不如人,潘某……” 啪嗒! 不等他话说完,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让他狠狠地刮掉一层灰尘。 “无知少年,你若不杀我,迟早会报今日之仇。” “我说过,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潘怀先这三个字。”李成蹊飞身上去,一脚踩下他的脑袋,凶相毕露,“我不杀你,是不想这么快闯过九关。” 潘怀先露出一脸的得意,“不愧是自行修炼的武夫,居然已经有了驱凶避祸的征兆。” “是你赴戎机在我安如山埋下的杀机?” “哈哈哈,这可是名动四海的安如山!!!我赴戎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此造次,更别谈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杀害山门学子。” 李成蹊疑云难消,也不愿破关,索性一脚跺下,唤醒早已埋下的剑幕,正要沉声追问,忽然惊觉一道气息一闪而过。 “不必惊慌,是为师到访。” 原来此人正是任淙激,只见他一手擎天,在剑幕之下又生无形之幕,阻断四面八方的窥视眼神与灵气涌来。 “不知师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山门中突然杀来上三关强者无名然,诸位山老被困阵中,一时半会儿难以脱困。” “哈哈哈,我赴戎机大计已成,你安如山大厦将倾也……” 任淙激冷冷看了眼他,随手一挥,一股寒气随之落下,直接将他拘禁其中,化作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我已封住他的七情六欲和七窍五官。” 李成蹊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大意,沉声问道,“师尊有何吩咐,不妨直说,弟子定当办到。” 任淙激点了点头,对他的眼神也算高抬了几分,“你可知道为什么于可远会来找我?” “是因为师尊闻名遐迩,学识渊博。” “既然为师声名显赫,为什么还要收他个无名小辈?” 李成蹊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因为于可远来自灞陵桥,是当世最强的武夫之境。”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不是我龙阳洲最强武夫,而是九洲陆海的最强武夫之境。” “不只是一人武夫独尊九洲,更是整座灞陵桥武夫独霸天下。” “你先前见到于可远理当有所察觉,他跟在我的后面,几乎不怎么修行,但是一身境界一日千里,不只是体魄的与日俱增,连他的真气储量也成倍递增。” “哪怕他不吃不喝,仿佛都在不断地修行。” 李成蹊神色肃然,深知任淙激不会平白无故讲解此事。 “你掩藏的武夫气才是你最强的神通,而你现在很明显很不懂如何驾驭,所以我想送你去一趟灞陵桥。” “可是师尊,我这一走,岂不是宣告九关已破?” 任淙激屈指一弹,一抹剑气落在无形之幕,噌然消散。 “我这大幕以山脉中游荡的学问支撑,只要我不去解开大幕,也就无人能破解。” “既然师尊想让我去一趟,我也愿意跑这一遭。” “你记好了,此去灞陵桥,不比浈阳峡和江陵,还有徵阳宗的规矩在那。” “灞陵桥乃是天下武夫之关,九洲之地但凡身家显赫且天赋异禀之辈都会云集于此。” 李成蹊扶了扶黄罗伞,压了武夫气的气焰,一脚坚毅地回道,“弟子愿往。” “好,不愧是我任淙激的弟子。” 任淙激大袖一挥,清风徐来。 第一章 自来也 “野水四堤浸柳条,道边残碣记前朝。长髯勒马横刀处,万古英风八里桥。” 清风道上,杨柳亭中,青袍皂罗,腰间佩刀,悬停酒壶,正有郎郎少年高咏。 忽然,天地间泛起一道涟漪。 青袍少年豁然起身,一个箭步跨出,身如离弓之弦,迸发阵阵惊响,转眼间来到涟漪之处。 只见褐布少年背黄罗伞,面色黝黑,此时气喘吁吁,额头之上大汗淋漓,双膝跪地,头也不抬。 青袍少年宽心近身,在九步之外果断停下,极为体贴地收敛气息,先是自报家门,“吾乃灞陵桥昭侠章台路。” 说罢,青袍少年亮出昭侠令,见黑面少年不为所动,又慢慢走近三步。 “我灞陵桥乃是上古遗迹,是洞天之境,凡是外界来者,一时不察都好似置身烈火中,心不平气不顺,难以自拔。” 黑脸少年依旧不说话。 青袍少年章台路这才又上前三步,一指点在手中的昭侠令,激发令牌中独一无二的武夫气。 “以吾之名,八方退散。” 不想从未出声的黑面少年突然回道,“不必为我驱散这股压胜之气。” 章台路脸色慎重,欲言又止,但手上已收回昭侠令,往后倒退六步,好整以暇。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片刻过后,黑面少年陡然抬头,慢慢地起身相迎。 他想要抱拳迎见,无奈双臂势如千钧,难以抬动。 好在章台路善解人意,“无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安如山学子吴方隅见过章昭侠。” 学子一出,章台路眼神一惊,颇为不礼貌地绕身而走,看了好半天,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我在此镇守三年,从未听过有哪座学宫书院学子来我灞陵桥。” “学子致心学问,习武好强岂不是舍本逐末。” 章台路砸吧砸吧,不予置评。 “吴兄来我灞陵桥有何贵干?” 化名吴方隅,真名李成蹊的少年微振肩头,身骨阵阵作响,一抖左肩,如黄豆炸裂,嘎嘣脆响;一晃右肩,如豆笈燃火,嗤嗤作响。 再看他双肩立正,真气油然而生,好似要振翅高飞,却被他一气呵止,重归平静。 “方隅此来,只为更强。” 章台路见他模样,眼中大放异彩,忍不住动了比试的心思。 “天下武夫,皆在灞陵。” “正是知晓此事且深信不疑,方隅才不远万里从安如山奔赴灞陵桥。” “好好好,好一个深信不疑,是个求道心诚的武夫。” 章台路看了眼李成蹊,越发欣赏。 “我灞陵桥有摘除武道心性不坚之效,此效果是来自于天地压胜,是千万年来我灞陵桥武夫殚心竭虑所营造的武夫之道,非是一人一力可以挣脱。” 换句话说,李成蹊武道心性不坚,别说是挣脱压胜之力,就是喘口气都得仰人鼻息。 君不见,章台路先前掏出昭侠令,就是想要替他隔绝天地压胜之力。 世间人行世间事,先心诚,再谈不懈怠。 言尽于此,李成蹊岂能不懂,往前一步是气如骇浪,叠荡而出。 章台路眼神炙热,一身战意高昂,抖了抖身子,仿佛抖落一身的郁闷之气。 “吴兄,我再等你片刻。” 李成蹊也不自视甚大,又是一步跨出,气浪翻滚,荡起圈圈涟漪。 章台路眼神火热,跃跃欲试,单手按在刀柄,以手心几番揉搓。 李成蹊迈出第三步,是真气狂浪,冲天而起。 “章台路,敢请战尔!!!” “吴方隅,固所愿也!!!” 此刻,仿佛惊雷碰上天火,轰然声响。 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这两道身影在短短的呼吸之间连出九拳,拳拳都是武夫之力,足可盘江拒河,开峰劈山。 然而,更可怕的是二者不动如山,九拳递出又是拳风不断,谁也不曾后退半步。 这一刻,天地有所感应,显化一方擂台,将二人从地面抬往云端。 整整三十六拳,是地煞之数,依旧不见双方有退让之意,更不见稍作休息之样。 但也是此时,章台路主动退出一步,拳架不松,战意不减。 “吴兄,请缓一口气先。” 李成蹊也不扭捏,深呼吸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如有雷鸣,哇地一声喷出血来。 章台路原地立定,笑而不语。 李成蹊如释重负,盘膝坐下,瞬开周天窍穴,引气入体。 “章昭侠,此人是谁?”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拔地而起,稳稳落在擂台百丈之外。 章台路并未转头,却也知晓此人身份,便不予回应。 原因无他,只因此人头戴一顶漆笼冠,是不受天地压胜仍可运转真气的武夫。 “章昭侠,你若是不说,我也是有法子可以知晓的。”此人神色张扬,毫无离开的意思。 章台路眉梢一挑,意欲离去,教训此人。 反观李成蹊浊气入腹,烈火烹油不过一呼一吸,已气定神闲。 “章昭侠,跳梁小丑,何须理睬,不如你我二人再来一战。” 章台路自然有恃无恐,但是少年不同,于是好心告诫,“吴兄有所不知,此人乃是赴戎机的武夫,一身修为谈不上精深,但最擅长弄虚作假,恶心人。” 李成蹊眼神一亮,“章昭侠可能确认他的身份?” “如假包换。” 李成蹊嘴角上扬,低笑一声。 “小子,莫不是被你爷爷我吓得失心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 那个道字还未出口,武夫猛然惊觉,一口喷出满堂血,化作方圆三丈的血屋罩住自身。 可惜,那道云气快如闪电,嗖地一声穿透血屋。 “章昭侠,看来今个我是陪不了你。” 说罢,少年一抖褐布,真气雄浑涌出,只见他一步走出,拳风自来。 行走之间,天地间有大雷鸣,更有滚滚云气从天而降。 李成蹊一步之下,就是道雷鸣之拳,潇洒地九步踏出,就是九天神雷尽出,涤荡妖魔。 窃夫骇然,转身就想离开,然后先前那一道云气穿过云雾,更穿透他的肩骨,随之而来的更有九天雷拳。 一拳胜一拳,一拳断一骨。 正是风从虎,云从龙,少年自始至终只是漫步,却有天地雷鸣为之欢呼。 “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自来也。” 第二章 第一课 雷鸣荡尽,风淡云清。 褐布少年走在小道,笑意盈盈。 佩刀饮酒的章台路神色肃然,不是为少年大打出手而哭闹,而是为少年自找麻烦而心忧。 “章昭侠,若是我打死挑衅我的窃夫,算不算有违灞陵桥的规矩?” “此人虽言行恶劣,可罪不至死。” 言下之意,李成蹊已明白,只慢慢走近,一脚踩在他那满是血污的狰狞恶脸。 “记好了,打人者新野吴方隅是也。” “记好,本少爷江湖人送大音希声吴方隅。”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个名号,李成蹊轻轻一吹气,窃夫当场双耳曝血,昏迷不醒。 “抱歉,章昭侠,是我下手过重。” “无妨,我也早看他不爽,要不是念在他无过错,恨不得早点打杀了事。” 此时,李成蹊心有所感,拱手抱拳,“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话落,他已腾空而起,远遁云海,不知所踪。 恰好这时,一道黑影姗姗来迟,见着了地上的窃夫惨状,嗓音阴冷地质问道,“章昭侠,你身为此地昭侠,怎能坐视歹徒伤人?” “就凭本昭侠高兴。”章台路傲然回道。 黑影眼神散发着幽冷的阴光,死死地盯着他,“章昭侠,山不转水转,我赴戎机不会善罢甘休。” 章台路送到嘴边的酒壶戛然而止,悬停在旁,“是么?本昭侠在这恭候大驾。” 这时,又有一队武夫匆匆而来,见着了地上的情形,神色一沉,“拾夫长这是被何人所伤?” “把他带下去,我亲自去找那个人。”黑影一卷黑袍,冷声哼道。 章台路得意地喝了口酒,只觉畅快,“佰夫长一路好走。” 明明是劝人注意的话,可从他嘴里说来却仿佛是咒人的话。 “还不滚,等着本昭侠挨个打杀?” 其余窃夫慌忙离开。 四下无人之时,一道白衣武夫悄然而至,与落座亭中的章台路问道,“若是倾力而为,胜算几何?” “若是窃夫不从中捣乱,我有五成胜算。” “此子不过初入我灞陵桥,你都无必胜的把握?” “太祖,吴兄可是千载难逢的武夫,不同于咱们这些后天生来的武夫。” 白衣武夫笑容玩味,“看来将你拘禁在此,也有好处,眼见大涨。” “太祖将我画地为牢,分明不想让我跻身第六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窃夫不死绝,我实在放不下心。” “既然老祖不放心窃夫,何不做个绝户策赶尽杀绝?” “杀不得杀不得。” 章台路正要追问,忽听云霄中雷鸣不绝。 “窃夫不绝,不可破关!!!” “老祖放心,台路决不敢忘。” 白衣武夫点头一笑,瞬间原地消失,临行前目光穿透山水,落在闭目养神的少年身上。 “晚辈安如山吴方隅,不知是哪位前辈大驾光临?” 警觉如此,不愧是天生武夫。 “少年可愿保护我孙章台路,直到他跻身第六关?” “灞陵桥强者如云,前辈何必找上我?” “我孙天赋之高不亚于你,奈何心性事功差你十万八千里。” “前辈是想以我为明鉴,以供章昭侠晋升之姿?” “没错,放眼天下,非你莫属。” “徵阳宗武隆星曹涪陵?” “若是让你师出名门,哪怕是山水名门,都能让他伏低做小。” “晚辈曾和曹涪陵打过交道。” “曹涪陵不配为我孙儿护驾。”白衣武夫言情桀骜,仿佛五湖四海都不在其眼中。 若是真要说个感觉,那就是舍我其谁的霸气。 “前辈,我怕我护不住他。” “无妨,且看我来改天换地。” 话音落下,刚刚有所适应的少年陡然喷出一口逆血喷出,仰头再望云端,只觉如望深渊,似乎有道目光横亘天地,不容冒犯。 “前辈,您是灞陵桥的神灵?” “哈哈哈,封侠时代,何来神灵?” “前辈更胜神灵多也。” 白衣武夫现身至此,随手一招章台路到访,大袖一挥,瞬息将他改头换面。 “我想了想,不如让你轻狂一世。” “太祖英明。” 章台路喜不自胜,又听云海雷鸣不休。 “好不容易来一世走一遭,可别让我看不着你打出一方盛名。” “恭送太祖登天。” 白衣武夫狂笑一声,惊雷顿止。 “少年,可否再来你先前的那句话?” 李成蹊高声拜别,“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自来也。” 说罢,白衣武夫拔地而起,坠入天空,如开天门,转眼间天地震荡。 送别白衣武夫,李成蹊连忙稳住内息,深呼一口气,以焚身之苦打磨肉身,运转真气,历经三百六十五遭。 当少年睁开双眼,已然西山如血。 “前辈既然将你交给我,我也就不客气了。” “吴兄只管放心,台路绝不拖你后腿。” “章兄,认不认识于可远于兄弟?” “那是我远房表亲。” “于可远的名号在灞陵桥如何?” “可远自幼父母双亡,真实身份也只有咱们这些亲近太祖的人才知道。” 李成蹊邪魅一笑。 “吴兄,莫不是要我假扮他?” “有何不可?” “会不会不太好?” “于兄是我见过的江湖儿女中最热情好客的,若不好好替他积善行德,怎么能对得住我俩师门之谊?” “他果真去了安如山?!!” “难不成他不是你灞陵桥主动送去?” “当然不是,他似乎从来不在人前露面,只知临行前似乎与人起了冲突,这才一气之下远走他乡。” “来了,先前追我的那个人来了。” “你来还是我来?” “我留他,你来杀。” 他的话毫无赘述,简洁明了。 佰夫长如流光坠下,黑影狂涌,见着气机内敛的李成蹊,露出阴森的暗黑笑容,“小崽子,敢打伤我赴戎机的武夫,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李成蹊一言不发,一脚跺下,先是召唤百丈方圆的气圈,接着摘下黄罗伞,摆出一剑递出的姿势,让气圈之内骤然生来千万道土黄色的剑尖,悬停半空。 哪怕他不出手,佰夫长抬头一看,也知道无路可退,唯有拼死一战。 “第一课,杀人,从来不要留情;出手,从来不要留有余力。” 第三章 废物利用 夜色下,章台路浑身是血,一脸血污而不自净,在他身前正躺着生死不明的黑影武夫。 “铁道雄关路漫漫,少年任重而道远啊。” 章台路往武夫脸上啐了一大口唾沫,捂着左边的手臂,脸色阴沉,“该死的窃夫,花花肠子这么多,若不是你替我掠阵,我一臂铁定保不住。” 黑影的那一刀,他心有余悸。 “不见深渊,不知深渊,你的死战意识太差。” “你说怎么做,我跟着你来。” 李成蹊看了眼天色,暗月尚未升顶,俯身捏了捏黑影的下巴,悄然往他的体内打入一道火焰。 “和我说说看,怎么呼唤你的同袍来找你?” “士可杀不可辱,我赴戎机武夫决不投降。” 章台路哼道,“既然他一心求死,就让我来杀了他。” “第二课,废物利用。” “独我赴戎机,忠义贯千秋。” 黑影武夫不知自己怎么醒来的,但一见李成蹊想要套话,当即自震心脉。 “我不想你死,你以为有机会寻死?” 察觉到他的真气流动,他体内的流火瞬息而至,一口吞噬了他的真气。 “你来摘下他身上的漆笼冠,顺便试试把力道控制好,戳穿他的天宗穴且不伤筋动骨。” 章台路迅速摘下漆笼冠,这黑影当即口吐鲜血,意识模糊,但他体内流淌的火焰却牢牢吊着他的性命,不让他气绝身亡。 “别啊,你那个力道大了些,很容易戳穿肩骨。” 嗤! 黑影只觉喉咙满是血腥味,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而肩头那深入骨髓的痛却一寸一寸地蔓延,直至心底。 “深了些。” 忽然,那插入肩头的指尖被抽出,体内的流火瞬息赶来,止住他流血的伤口,让他感受不到残余的痛楚,可也就在这时,噗嗤一声再次响起。 章台路看着他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心生不忍,正想一口气杀了他,惊觉指尖传来一道烈火之苦,急忙缩回手指。 “看来前辈把你交给我,确实是有理由的。” 李成蹊蹲下身子,一指按在黑影的眉心,“你试过千蚁噬心的痛楚?” 黑影好想大声地怒吼,“我怎么会试过这种苦?” “我知道你没,所以我亲自送你体验。”李成蹊按下的指尖微微一拧,丝丝缕缕的剑气顺着指尖,钻入他的眉心,再好似细水流入大河,随心所欲。 “我不是让你享受虐待他的感觉,而是想让你学会如何控制力度。” 章台路皱了皱眉,“我大可以先拿飞禽走兽练手。” “但凡世间生灵皆有灵性,不可擅自生恶。”李成蹊轻轻一抚黑影窃夫的脸颊,无数小似蜉蝣的剑气肆虐而过,隐约可见火红色的火线一晃而过。 “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章台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李成蹊却不理睬,左手向上一抬,千万道细若发丝的剑气从窃夫体内升腾而出。 他右手一按,窃夫再度生来安然无恙的错觉。 “少侠,我怀里有三支烟花,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寓意。” 李成蹊伸手往他怀中掏去,却空无一物。 “以肚脐为中心,大拇指紧按不松,环脐绕指一周,即可取出。” 李成蹊隔着衣服找出肚脐,大拇指按紧此处,环绕一圈,就听咯嗒一声,三支烟花应声掉落。 “你只需要以真气激发,三支烟花自会升空。” “第一支是类狂烟花,是针对初期武夫的猎杀。” “第二支是惊涛烟花,是针对中后期武夫的独家秘方。” “至于这第三支烟花,在说出来之前,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章台路哼道,“只要不是放你走的,都可以说来听听。” “我们不会事后寻仇,打杀你的亲族。” 窃夫眼中明显放松了些,“那好,我现在告诉你。” “第三支是针对巅峰武夫的血气烟花,一旦这支被放出,一座大山都会被其截断,不论是谁过来,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如果是第六关的强者到访?” 李成蹊沉声问道。 窃夫哑然失笑,笑声中多是无尽的自嘲,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我居然是输给了你?” 章台路瞪了眼他,低身一掌拍向他的额头。 窃夫坦然受死。 李成蹊伸手拦住他的掌风,沉声说道,“他还不能死。” 窃夫面露悲悯,是第一次从心底流露的悲意,不是为了被杀而难过,而是为了得罪这样的少年而自责。 这个少年的武道之心坚不可摧,不足为虑,但其心性更是少年老成。 假以时日,必然是他赴戎机一洲之敌。 “既然他已没有价值,不如放了他死吧。” 李成蹊点燃第一支烟花,接着一脚跺在大地上,一层淡淡的血幕随之浮现。 章台路只觉骇人听闻。 “你怎么可能会赴戎机的秘法?” “世间秘法,不过是运转真气不同所致。”李成蹊身影拔地而起,又坠落地面,一脚跺下一个深坑,足足跺满七七四十九个,这才小心翼翼地折回原地。 “当你对战之时,不只留心对手的一举一动,更要做天人观,捕捉对手每一缕真气的流动,然后你就会发现,世间秘法不过是笑谈。” 说着简单,可做起来却难如登天,武夫相争,瞬息之间的真气运转直达周天,岂是常人所能知晓,更别谈映入眼帘。 就是事后双方复盘,连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未必能一一还原。 “哪位同袍唤我赴戎机前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直透血幕中。 “此人在试图解开血幕,我先放进来,让你练练手,切记留心对手真气运转。” 章台路神色大惊,刚想拒绝,就见血幕解开一道缝,恰好够武夫进入其中,而倒地不起的窃夫也突然起身,周身气势汹汹,恍若与他隔岸对峙。 外界的窃夫不疑有他,对身后同袍吩咐道,“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看看就回。” 众同袍领命过后,这位窃夫就直接闯了进去,一看满地疮痍,暗暗提起几分谨慎。 “不知是哪位同袍呼唤我等前来?” 黑影有口无声,只好黯然无话。 “是阎王爷请你来送死的。” 章台路纵身迎战,起手一记刀风横贯场中,窃夫不遑多让,抬手一刀横在肩头,护住真身不破,可惜刀风落下,一举击溃他的气甲,直达刀身。 “难不成是五百炼的瑰刀?” 一刀砸肩,窃夫并未慌乱,反而耐心问道。 “窃夫受死吧。” 章台路可没有闲聊的心思,深吸一口浊气,聚气运转到双臂,猛然加重力道。 轰然一声,窃夫双脚顿时插入大地,第一次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稚气未退,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说话之间,这位窃夫血气升腾,气力暴涨,猛地挣脱,退走百步,眼神惊愕。 “灞陵桥绝对没有你这等寂寂无名的少年武夫,你究竟是谁?” 章台路不答,纵身杀去,刀风凛凛。 “他正在施展的是赴戎机的秘法一重,名为【挥我血气,乘之类狂】,是种不惜命的打法,只要其气血不竭,则气力不衰退。” “代价就是精血受损,寿命减少,无望更高境界。” 窃夫与章台路对战之时,一时半会不相上下,可一听这话,立即心生退走之意。 “同袍,你为何一直不来帮我?” 黑影缓缓转身,露出真容。 “贾佰夫长,您怎么会在这?您不是正在看守封侠亭?” 黑影张口大吼,却只露出狰狞惊恐的面容,久久无声。 窃夫见状,心生寒意,卖他个破绽,弃刀而逃。 临近血幕,这位窃夫低吼道,“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说罢,他一掌按在血幕,瞬间递出千百道血气,准备震开血幕。 然而,整整十八息的功夫,血幕纹丝不动,连层涟漪都不曾出。 “剑来!!!” 一道轻吟声平空响起,那黑脸少年骤然动身,只见血幕之上剑光森严,万千剑尖浮现其上。 “回来陪他打,打赢了,我就放你走。” 似乎是让窃夫更有战斗力,李成蹊一手递去横刀,拿的时候微微一掂量,份量极轻,又在上面加了些力道。 “虽然不能使其更锋利,但我能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好好使用,争取杀了他。”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从他的口中充满了阴森的气息,吓得窃夫遍体生寒,接过横刀之时,只觉手腕一重,险些握不住刀,引来对面青袍少年的讥讽。 “贾佰夫长,你觉得他俩谁胜面更大?” “若无你从中作梗,我觉得我方胜算更大。” 突然,他又能开口说话。 “我有位同窗最好打赌,而且不打没把握的赌,所以我接了你的赌。” 黑影得寸进尺道,“若是他赢了,能否放他安全离开。” 李成蹊没有回话,而是冷眼看了眼他。 “横竖都是一死,我已无惧威胁。” “是么?” 就在窃夫与章台路打的难舍难分之际,李成蹊开始动手调教这位看似身份极其不俗的佰夫长,有些情报还得问清楚打听明白。 半个时辰过后,章台路依旧战意高昂,气势如虹,反观那位窃夫气定神闲,可一身血气下的发丝已由黑转白,分明是血气衰落极快。 “不可能,以我的血气,绝对不可能衰微如此之快。” 章台路一刀逼退他,冷声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赴戎机坏事做尽,现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里面是哪位同袍求援,可妨出声回话?” 窃夫闻声,急忙想要答复,却惊觉顶上剑气杀至,连忙撑起血甲庇护,可奈何剑气飞扬,只一瞬就穿透血甲,刺透他的眉心,当场暴毙。 “我明白该怎么做。” “只要你识相,我们就不会去找你的亲族,更不会让你背负赴戎机的战俘骂名。” “若是你提供的价值超乎想象,我甚至不介意让你在灞陵桥成为唯一的最忠贞之臣。” 黑影眼神火热,好似干柴遇上烈火,丝毫不介意少年那蔑视的眼神,却无比信任他的话。 “只要你肯事后为我正名,别说是坑些中下等同袍,就是上等巅峰同袍,我也有法子助你诛杀。” “我和他暂时还不想和巅峰武夫交手,所以就不劳你费心。” 黑影哂笑一声,便高声回道,“我乃贾佰夫长,此间有走失的封侠一人,诸位同袍先替我掠阵,不可擅自闯入。” 封侠一人!!! 此话一出,闻讯而来的窃夫全都蠢蠢欲动,仿佛饿狼看见了心爱的羊羔,眼中流露着疯狂的贪婪。 “贾佰夫长,大家都是同袍,这等好事你怎么能独吞?” 回话之时,七八位佰夫长齐齐按在血幕,低吼一声,“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记好了,这才是废物利用。” 第四章 八方洪荒阵 哪怕是个废物,我也想活的有价值。 于是,血幕之下,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八位佰夫长不遗余力地攻击青袍少年。 在血幕的正东方,黑脸少年和黑影窃夫言笑晏晏,宛若相识多年的挚友。 面对死亡,黑影显得极其从容与坦然,甚至高声劝说因贪婪闯入窃夫们。 “人生来必有一死,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何况我等又都是殿中有名者,何必执着于苟活这一世?” “住口,你这叛徒,等我出去,非要将你千刀万剐。” “在这之前,先想好怎么从我手中活着走出去。” 随着窃夫的试炼进行时,章台路的刀法越发娴熟,一身刀风滴水不漏,进退之间谈不上步步杀机,可也能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等闲视之。 “我说过,杀人要尽兴,可你到现在似乎一位窃夫都没斩杀。” “我以前哪有机会擅杀窃夫?”章台路一刀背在身后,同时架住三把横刀,脚下踩地,瞬间发力,抽身退去十来丈,原地一转,避开尾随而至的刀风,飘身向左,一刀向上,发出铿锵的碰撞声,不得不向后倒退几步。 “我是后天武夫,比不得你这先天小武夫?” “徵阳宗武隆???” 八位佰夫长顿时心生寒意,若是真在他面前杀了封侠,不只是自己得死,整座灞陵桥的窃夫都得为之陪葬。 “我不是徵阳宗武隆,你们大可以放手一战。” 八人如释重负。 “这样下去绝对不是个办法,与其大家都死在这,不如列阵拼一拼?” “你是想八方洪荒阵,借以对抗这座牢笼?” “没错,你我八人各自镇守一方。” “可一旦布下此阵,我们就等于落地生根,永远都离不开这座大山。” “若不列阵,我们必死无疑。” 哪怕百般不愿,八位佰夫长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奈何不了这个青袍少年。 何况边上还站着个不知深浅的黑脸少年。 “列阵,杀敌。” 章台路战至深处,酣畅淋漓,已然不顾自身安危,以伤换伤,险些一刀就将一位佰夫长斩落。 黑影见状,高声提醒道,“别让他们围着你,否则十有八九是要依山建阵,对抗这座血幕。” 章台路眼神一沉,提刀去拦。 “不必,让他们布阵,若不闹点动静,怎么引来上得了台面的窃夫?” “一群阿猫阿狗,你还真以为能让你有所收获?” “小子,你终将为你的狂妄浮出代价。” 汝之血气,乘如掌偶! 八位佰夫长,八道低吼声,八股冲出体外的血气,一瞬间惊起,却不往天空飞去,而是向地面陷落,直至扎入山脉。 “少侠,这是八方洪荒阵,一旦被他们结阵成功,届时他们将拥有无穷无尽的战力,且一山之力都可调度,化为己用。” 李成蹊也不理他,问向青袍少年,“你觉得你的战意中有没有杀意?” 章台路不解其意,坚信不疑地回道,“当然是有。” “你来回答。” “战意就是战意,你有狗屁的杀意。” “去教教他怎么凝聚杀意?” “固所愿也!” 黑影感受到体内流淌的火焰,不再是灼烧般的刺痛感,而是如鱼得水的欢快感。 李成蹊也随手一挥,血幕散去。 黑影嗤笑一声,化作流光,再次现身,已在手中提着个首级,发出阴冷的张扬笑声。 “看好了,这才叫杀人。” 这位黑影似乎是为了展示疯狂,一身气息凝聚在内,一个晃身就是一颗首级,当他停下脚步,一队窃夫无一幸存,而他也再次归于平静。 仿佛,从始至终,他都在这。 “若是可以选择,来生我也想做个好人。” “只怕你这样的好人活不久。” “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哪怕身高不如黑影,李成蹊在他的眼中却巍如山岳。 “该死,这小子怎么突然解开血幕?” “贾佰夫长明明还有战力,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早知道我就不陪你们列阵。” 八位佰夫长见状,神情各异,但其真身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已然覆盖下半身。 “少侠,山阵已成,不可逆转,可否赐我一死?” “先别急着寻死,我念你也算心怀善意,可以让你多活些时候。” 章台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肯杀黑影,就落在边上问道,“吴兄,你怎么还留着他的性命?” “废物利用呗。” 少年的回答是那么随意,好似在他眼中这窃夫是多么的无足轻重。 “可正邪不两立,你留他在身边,有损名声。” “封侠时代,不谈正邪,也不谈立场,只谈一个利民,赴戎机虽然想要攻陷一方,但是他们对待百姓的教化还是不遗余力的。” “吴兄,是想留着他去教化百姓?” “最主要的还是看他的往常表现,只要没人让他偿命,留他一命也未尝不可。”李成蹊看着石化的佰夫长,眼神火热,“你或许不知道,佰夫长与仟夫长还有更高级别的窃夫都身怀一技之长,对天下九学皆有所心得。” “你可别以为窃夫都是不学无术的坏人,非也非也,天下窃夫腹中没点墨水,只凭蛮力的话,早就被连根拔除。” “少侠英明神武,所见非凡。” “你就算这么夸我,若是有人要杀你,你还是得死。” “经过这些,死在我眼中不算什么,为了赴戎机也好,为了亲族也好,至少我活这一世不算白走一遭。” 显然,这位窃夫自己更明白,想要他死的武者是人人有份,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百姓更是不可计数。 章台路提刀走在山路,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子。 “人生就好比现在的我,提着把明晃晃的刀,本以为披荆斩棘,就可勇往直前,却不想脚下还满是扎心窝的石子。” “你啊,还没到有感而发的年岁,至少现在的你还是在悲春伤秋,不像这位老哥,已然阅人无数,坦然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李成蹊望着那渐渐成型的武夫石身,没来由地笑道。 “本以为将自己雕刻成铁石心肠,就无坚不摧,殊不知世上还有昆吾刀,外可斫,内也可琢。” “少侠,还请准我前去一试高低。” 黑影见武夫石身睁开双眼,空洞一片,主动请缨。 “去吧,好好享受最后的狂欢吧。” 黑影狰狞一笑,随手抓来一把横刀,纵身一跃。 “吴兄,你这是有意放他去寻死?” “第三课,死亡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尤其是你有能力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 “你要明白,为侠不是让你有所拘束,而是想让你有所担当。” “虽大厦将倾,愿以一己之力挽天倾。” 章台路笑道,“吴兄是想让我做最恶的事,懂最浅的道理。” 李成蹊笑而不语,唯有一脚跺在大地,地动山摇。 “既然我们已亮明是封侠的身份,这些窃夫还不肯走,就证明他们都是自取死路的窃夫。” 章台路缓缓收敛气息,简单地握紧刀柄,念叨了句,“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自来也。” 失去佰夫长坐镇的窃夫见一道青色流光现于空中,不约而同地心生惶恐,可自家佰夫长在此,又不敢逃离。 章台路当空坠下的那队窃夫,当即列阵,齐声吼道,“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然而,章台路在这灞陵桥,是先天压胜中无拘无束的武夫,是凭体魄抗衡武夫气的少年。 只一个坠落尘土,就瞬间击溃了窃夫列阵的血幕,接着章台路一个身影闪烁,不见刀风飞扬,就见窃夫身首异处,如此往复,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队窃夫已全部陨落。 李成蹊弹指一落,火焰焚烧尸身,“尘归尘,土归土,愿诸位来世做个平凡人家。” “愿我封侠大势千秋万载。” 抛开黑影与他杀光的那队窃夫,还有八队窃夫嗷嗷待哺。 而今,章台路手起刀落,已是一队。 “快哉乘风长歌行,壮怀逸兴逍遥游。” 接下来,章台路真是宛若一阵刀风,畅快挥舞胸中的那股豪气,所过之处窃夫尽俯首伏诛。 化作石像的八位佰夫长尚未适应新身体,行动缓慢不说,连体内的真气都觉得难以运转,幸好黑影手中刀不够锋利,只留下一道道火光。 “你只管将流火视作气血,随意使用。” 黑影亲领法旨,喜不自胜,张口往刀身喷来一抹流火,却发现体内流火不退,骇然惊奇之外更如获至宝,“难怪上古时代,种种神通让今朝望尘莫及。” 黑影手持火焰横刀,向前一刀砍在佰夫长的石像脖颈处,却不再是铿锵一声,火光四溅,而是好似削铁如泥,哧溜一声割下石像首级。 其余佰夫长见状,失声痛哭。 连那被斩落首级的佰夫长都心生死意,颓然掉地。 然而,就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忽然有道大地之气席卷而来,将他碾碎,化为齑粉,又以风吹,糊在石像身上。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佰夫长首级又再度生了出来。 只是旁人不知,那种砍首的痛楚,他历历在目。 而他这一回重生,惊讶发现这具石身的掌控力越发熟稔。 “贾佰夫长,你为虎作伥,伤我同袍这笔账,且看我来和你算一算。” “既然他不念旧情,你也不好怀旧,如今也没法割袍断义,不妨去斩他一臂,权当断义。” 黑影闻声,心领神会,当即纵身上前,一刀斩落他的左臂,同时顺手抓起这只左臂,退后百丈。 一息,二息……十八息过后,空气中是短暂的死寂。 “看来断臂重生,也不是不受限制。” 此时,李成蹊过来拍了拍黑影的肩头,慎重地接过石臂,用力一震,顿时见石臂化作齑粉,又被一阵风卷回石身。 而那股重生的痛楚,佰夫长痛彻心扉,片刻不停歇,却无声强忍。 前后两次,李成蹊隐隐有所察觉,伸手向地上一抓,一根石棍骤然成型。 下一刻,只见少年高高跃起,一棍砸落他的肩头,笔直打碎他的石身,直嵌他的胸口处,才慢慢停下。 此时,石像石屑疯狂掉落,可被少年杂碎的地方,却迟迟不曾复原。 少年嘴角上扬,抽出那根石棍,往后一步,退走十丈。 “本以为八方洪荒阵会给我个惊喜,没想到不过是这个熊样,真是令我失望透顶。” 说罢,少年掏出第二支烟花。 “你怎么能点燃我赴戎机的烟花???” “只希望你赴戎机来个能打的。” 第五章 黑袍入山 深山之中,正盘膝打坐的黑袍武夫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那道惊涛烟花冉冉升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守护在旁的黑衣武夫见状,俯身上前,“大人,区区小事,何劳您亲自出马。” 黑袍武夫豁然起身,一卷长袍,邪魅笑道,“若是事事都依计可行,我又何必躲在这深山之中。” “可是,大人,若是被人识破您的身份,恐怕您又会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黑袍武夫自问自答,“不过是一掌掴杀的事,何来费心费神。” “你就在这等我回来。” 说罢,这位黑袍武夫纵身冲入云霄,再直贯人间。 留在原地的黑衣武夫轻笑一声,低头不语。 “不好,赴戎机正在围杀武夫,你们快些去禀报郁宣侠。”山谷中,正背负竹笼采药的布衣青年愕然抬头,沉声传话给周围的武者。 “公子,让他们回去吧,我留下来陪您。” 离他最近的武夫果断申请留下,不是想在自家公子面前博取情分,而是实在不放心他。 “没事,我不会去掺和的,你们安心回去即可,尤其是你以速度见长,这一去一回岂不正好来得及照应我。” “我不走,公子若是出了事,让我有何颜面去地下见父母。” “住口,年纪轻轻,别说丧气话,本公子一身布衣,又遮住真容,绝对不会被人识破的。” “不行,公子说什么都不行。” “哼,本公子的话都不听,我看你是想被我摘除护卫一职。” 武夫欲言又止。 “你快去快回,我绝对不走。” 武夫只好应下,沉声道,“我一人回去就行,让他们留下来陪你。” 公子爽快答应。 武夫腾身而起,转眼间不知踪影。 就在武夫离去的那一刻,一道道寒光从天而降。 “赵公子,还请随我走一遭。” 与此同时,山野之中的散修武者望见空中的烟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摘下腰间的青藤酒壶,化身流光,直奔那处山间。 就在此时,烟花之下。 “少侠,你这举动委实有些冒失,据我所知,我赴戎机有位大人就在山中流亡。” 浑身浴血的章台路缓缓走来,听闻此话,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难不成你说的是十大武夫之一的关丛岳?” “没错,别人以为这位大人早已离开,实际上他始终躲在深山之中,只不过因为杀心太重,但凡见过此人的武者都被斩杀,这才一直没有被人知晓。” 章台路确认无误,当机立断道,“吴兄,我们得马上走,一旦惊动此人到来,想走也走不了。” “从来只有我吴方隅打退敌人,还没谁敢凭名号打走我。” “吴兄,你不懂十大武夫的可怕。” 李成蹊站在地上,脚跟一拧,大地动摇,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来了,他要来了。” “什么他来了?”章台路纵目远望,也不见踪影。 “少侠,我知道您神通盖世,但是现在的您确实不适合与其交锋。”黑影在旁劝道。 “快了,他快到了。” 李成蹊在心底倒数十九八七,就在数到一的时候,黑袍武夫终于直落人间。 他一眼扫过八座石像,顿时石崩。 “大人,我们是佰夫长,不是石雕。” 石像重新凝聚过后,急忙出声。 “我知道是我赴戎机的佰夫长,但也因为你们是我赴戎机的佰夫长,才统统都该死。” 黑袍武夫又一瞪眼,石像开始寸寸炸裂。 李成蹊主动上前,“凭你的手段是打不碎的。” 黑袍武夫看了眼血色密布的青袍少年,又看了眼低首的黑影,这才转回目光。 “小子,你是何人,是我太久未曾出世,才不知灞陵桥多了个有望问鼎十大武夫的小武夫?” “还请窃夫升天。” 黑袍武夫放声大笑,“自打我从武神手中活下来,你还是第一位敢这么和我说话的武夫。” “那是别人无暇理睬你这小小窃夫。” 黑袍武夫狂笑不止,笑声响彻云霄。 “惨了,这位大人最好掼杀天才之流,以前对看守封侠亭的章台路就颇为在乎。” 章台路心神一沉。 “他之所以留在灞陵桥,就是想在章台路跻身第六关之时,以武夫之身打散少年心气,让他哪怕跻身第六关,也沦为世间最弱的第六关。” 章台路眼神低沉,主动请缨,“吴兄,这一战让我先来?” 李成蹊退后半步,随手一招。 章台路就觉一股清风离体,再看这位黑袍武夫,只觉对视深渊,不由得遍体生寒。 黑袍武夫一眼望来,吓得青袍少年连连心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体魄尚可,但心气太弱,本大人心情好,你先退下去吧。” 章台路将刀插入大地,强忍着灵台的心悸,摆出问拳的姿势。 “窃夫,敢请战尔!” “小子,固所愿也!” 章台路低吼一声,引气上身,一步跨出如雷奔。 战意来袭,黑袍武夫气定神闲,只在少年近身三尺外,一拳迎上。 砰! 毫无悬念,少年被一拳击飞,但心气不坠,眼神越发火热。 章台路起身,还想再战,只见李成蹊上来按住他的肩头,对他微微一笑,“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我还能再战。”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这个敌人不是你最好的对手,因为这种窃夫不配做你的登顶之敌。” 章台路闻言,嗤笑一声,乖乖退后。 本以为是场难以劝止的恶战,没想到李成蹊一句话,就让青袍少年言听计从,黑影对他是越发地敬仰。 “用我二百年的眼光来看,你这位朋友真是交的不亏。” 章台路与有荣焉。 “你我各出三拳,谁先后退谁输,如何?” 李成蹊迎上他的目光,从容不迫。 “灞陵桥敢和我换拳的武夫屈指可数,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 “我只问你敢不敢,以武夫的尊严。” 黑袍冷笑,一震体魄,山摇地动,那八座石像再次崩碎。 “我只怕我一拳打杀了你,会蹦出个老不死的怪物。” “你没发现灞陵桥的天已变?” 黑袍武夫脸色一惊,凝神望向云海,顿时心生寒意,急忙收回目光,退居人间。 “武神什么时候进行的改天换地?” 李成蹊缓缓摆开拳架,一腿向后绕了个半弧,咚然立定;一腿向前微弯,腰身下沉。 “等我打死你,你去问那些被你打杀的武夫吧。” 黑袍眼帘下垂,脚步微挪,拳风自出。 这时,二者相距不过百丈。 但他俩脚下的大地无不都在颤抖,尘土飞扬。 此时,青藤酒壶武夫现身,高声劝道,“非巅峰武夫最好撤离,否则生死自负。” 章台路望向黑面少年。 “他现在已被黑袍牵入武夫之势中,暂时无暇回话。” 章台路有感他的好意,回身一望,哑然无声。 黑影看了他,如老鼠见了猫,汗毛倒竖,骇然跌坐。 “青……青藤武夫。” “你明明都心怀死志,为何还要怕我?” “我……我不知道。” “走吧,念在你还不算作恶多端,今个就把你留给那个少年处理。” 黑影听闻此中有真意,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问道。 “青……青藤大人,您的意思,是少侠他并不会死?” “死?”青藤武夫哈哈大笑道,“除非是我和黑袍联手,否则我俩谁都杀不了这少年。” 章台路面对这位盛名在外的青藤武夫,陡然升起一丝战意,“若是前辈不顾颜面,晚辈就算是死,也要拦上一拦。” “勇气可嘉,但你暂时拦不住我。”青藤武夫望向天空,也见到那只天眼,顿时大惊失色,慌忙退回,“难怪他俩不敢以云霄为战场。” “走吧,再晚点走,谁都走不了的。” “我不会走的。” 青藤武夫随手一挥,少年就感觉到了身不由己,再腾身返回,只觉山峰之外生出无形气墙,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进不去。 黑影在旁,小心地抽出横刀,喷出一口流火,瞬时划破那道无形之墙,但不等他往里去,就七窍流血,颓废倒地。 游离二者战斗外的青藤察觉到火焰的现世,更看到火刀划破气墙,眉头一皱,只一个瞬身来到他的身边,伸手按在他的眉心,意欲稳住他的真气,却被吓了一声冷汗,连忙断开两者的联系。 “小子,你知不知道他是哪里的窃夫?” “当然是我灞陵桥的窃夫。” 青藤还想在外,忽听身后轰隆声响,转身去看,只见那座山轰然倒塌,自山巅丈丈崩裂,大有泥沙俱下的迹象。 “里面那小子不简单,绝对不是我灞陵桥的武夫。” “前辈已是十大武夫,何必在乎小小武夫。” “哈哈哈,小小武夫,你也说得出口?他天生武夫气,第五关前还不如何显露头角。此时来到我灞陵桥,简直是如虎添翼。旁人眼中的武夫火气、压胜杀气,在他那都是大补之物。” “只要给他半个月的时光,届时别说十大武夫之位,就是武魁之位也有机会争一争。” 话音未落,李成蹊已和黑袍从武斗中脱身,各退百丈,隔空相望。 黑袍瞥见场外的青藤,下意识想要夺路而逃。 “小子,难怪你敢和我一战,原来是想消耗我的战力,等这老贼前来杀我。” 李成蹊回望青藤,怔然失神,然后畅快大笑,“若是杀得了你,做回小人又如何?” 黑袍一听,脸色大变,说好的武夫尊严? 这时候,你不该大吼大叫,怒声否决我的话,然后保着我安全离开? 你怎么就顺坡下驴,要和别人杀我? 青藤闻言,也是喜不自胜,狂笑声声。 “黑袍,我本以为绝无机会抓住你,没想到你今个作茧自缚,竟然送了个大好机会给我。” 黑袍见势不妙,低吼一声,“血阵开。” 李成蹊摘下黄罗伞,朝天一指,瞬间击溃他的血气。 黑袍一脚踏在大地,聚拢八座石像,一拳打出八道拳风,映射八位佰夫长的体内。 青藤见状,不解其意。 章台路及时提醒,“那八座石像本是窃夫的佰夫长,也不知通过什么秘法化身石雕,与此山融为一体。” “黑袍打在石像上的拳风,多半是想趁机夺取八人的力量。” 青藤眉头一皱,纵身去拦。 却不想撞着气墙,咣当一声,竟然被拦在外面。 青藤鼻间重哼一声,自他脚下往那座山的大地丈丈崩断,直到停在气墙之下。 青藤眼神一沉,快然上前,一拳砸出,脚下尘土飞扬,欲冲云霄,可气墙依旧不为所动。 “少年,快些拦住他,不要让他融入山体。” 李成蹊站在原地,置若罔闻。 青藤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摘下腰间的青藤酒壶,闷头喝了一大口酒,“你带他躲远点,我来试试强行破开。” “前辈,吴兄他会不会有事?” “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显然高估了少年,也低估了窃夫的无耻。” “一旦被黑袍窃居山力,少年肯定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黑袍的笑声响彻云霄。 “来吧,来吧,青藤,小子,你俩一起来,又能奈我何?” 第六章 移山倒海 “晚了,我救不了他。” 青藤哀叹一声,转身离去。 章台路脸色惊变。 “前辈,你这是要去哪里?” “若是依你所言,黑袍借山逞凶,此处就是他的战场,我在此肯定打不过他,不如暂避锋芒,留待别日再战。” “可我吴兄怎么办?” “我连这气墙都进不去,救不了他。” 青藤愤愤不平地喝了口酒,怎么出来那么容易,进去就那么难? 正是这时,青藤察觉到十里外有气息浮现,一言不发地纵身离去。 “前辈,你不能走。” 然而,青藤这一去,快如闪电,哪里还管此处。 章台路横持佩刀,顾不得身后的黑影,腾身直冲气墙,挥舞佩刀,刀影不绝。 “小子,束手就擒,我能留你个全尸。” 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问道,“你以为你能杀的了我?” 黑袍鼻哼一声,石甲砌身,向前一步,灵气涌来,化为五色水晶,烙印石甲。 “我有法相石甲护身,又有一山之力,杀你还不是信手拈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黑袍晃身近身,一拳递出,少年再挡,却瞬间被击飞,重重地砸在气墙,噗通一声,跌落地面。 黑袍不觉有异,再度踏步追上,朝着跌落的少年一拳砸下,不料少年一个翻身躲开,可依旧被他的拳风波动所击中,砰地一声再次被击飞。 黑袍嘴角咧笑,手下攻势不慢半分。 “小子,我刻意将拳风压在三尺之内,只要被我近身,你就躲不了我的拳。” “我倒想看看,你能撑住多少拳?” 此时,李成蹊才刚好躲开一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脸的兴奋激动,“不愧是在灞陵桥修行的武夫,个个都让人战意高昂啊。” 黑袍狂笑。 “可惜,你们都太老了,一身战意乱七八糟,已然不配自称十大武夫,否则我这后来者实在没眼看。” 黑袍的笑声戛然而止。 老??? 乱七八糟??? 这位尚在壮年的武夫在此修行二百年,几时被人如此嘲讽过,当即怒从心头起,化身五色流光,疯了般倾泻而出。 面对他的疯狂攻势,少年只一心防御,爆发一阵阵咣咣碰碰的声音,却始终不见躲闪。 整整半个时辰,少年只守不攻。 黑袍望着少年的嘴角血色与那冷冷的眼神,没来由地心头一震。 “哪怕是我气力见长,可这一身速度并未快多少,你为什么躲不开?” 李成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露出一抹讥笑,“本以为你会早点发现,看来你这老贼确实有些愚蠢。” 不知为何,黑袍顿觉心头躁动不安,连忙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李成蹊一脚踩下,黑袍只觉心头一阵心悸,没来由地心神不宁,甚至胸口还隐隐作痛。 黑袍心念一转,复盘全局,愕然失声。 “以我的能力,绝对挡不住青藤进来。是你,你在拦着他。” 黑袍到底是十大武夫之一,又是赴戎机的强者,一身修行法门与见识都不弱于旁人,略一思念,悍然转动山石,逼迫少年不断运转真气。 十八息过后,黑袍当场怔住。 “先天武夫气,你竟然是千载难逢的武夫气,绝对不是徵阳宗的后天武夫气。” “现在才开始正视你的对手,会不会有点晚?” 李成蹊抬手一指,如泥沙俱下的山石顿时四分五裂,凝神去看,隐约可见淡淡剑气穿梭其中。 黑袍察觉到剑气现身,愤然冲向气墙,意图一拳砸开。 可惜咣当一声过后,气墙不为所动。 “你以为你窃居的真是此山之力?” “不可能,你不过是初来乍到的武夫,怎么可能做到落地生根?” 黑袍不愿相信少年的话,返身狂攻。 李成蹊摘下黄罗伞,一伞横扫,直将黑袍凝聚的石身抽飞。 接着,他踏步追去,撑开黄罗伞,一伞罩住这位黑袍武夫,又一脚将他踩落乱石中。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武夫不死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黑袍张口吼道,同时疯狂运转体内的真气。 定! 黑袍闻声,难以置信,居然真的不能再运转真气。 他不肯服输,愤然转身,一手拍在乱石,意图重新抽取大地之力,却无奈发现身上的石甲越发沉重,直要将他压的五脏六腑都炸裂开来。 此时的他,弱小而无力。 李成蹊一脚跺下,那先前都能撑住黄罗伞一击之力的石甲,应声崩裂,掉落满地的碎石。 “瞧瞧你这副模样,怎么配做灞陵桥的十大武夫。” “不,我是黑袍武夫,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十大武夫。” 哪怕真气被锁,黑袍依旧还有铜皮体魄,骤然转身,一拳打来。 李成蹊轻松捏住他的拳头,微微一用力,捏碎他引以为傲的体魄,再伸手一招,将急不可耐的章台路牵引至此。 “这……这不可能。” “我准备拿他给他练手,你意下如何?” “连我太祖都没有给我用十大武夫练手,这会不会不合适?” “前辈和我不太一样,一言一行都要以身作则,而我和你不过是两个无名小卒,拿十大武夫练拳再合适不过。” “你这样做,很容易引来十大武夫的敌对。” 李成蹊一拳击碎黑袍的鼻梁,冷笑一声。 “我对所谓的十大武夫有些失望。” 黑袍捂着鼻血,俯身跪地,终于不敢反抗,闻听这声更死死地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若是旁人来说,黑袍肯定会觉得笑掉大牙,但此刻被人捏在掌中,哪里还敢放肆。 “少侠说的对,所谓的十大武夫都是窃居高位,不为世间百姓有所建功的蛀虫。” 既然老子被人像狗一样使唤,你们九个也别想好过。 打不过你们,但在小子眼里使点绊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黑袍被擒,很快就自我带入,一掌拍碎下颚的一角,更自毁容貌,让谁也看不清真容。 “少侠,我愿为您出谋划策,好调教调教适合您心中的十大武夫。” “我明白该死,我最该死,只求您给个机会,让我在临终前也做一回善事。” 章台路看的啧啧称奇,“当初太祖都没打服他,这才让他得以跻身十大武夫。” “他不是没被打怕,而是在前辈面前有恃无恐。”李成蹊俯身,以手心火止住他那流血不止的容貌,“他聪明过了头,明白前辈绝对不会杀他,但他知道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杀了他非但不会被人指摘,反而还会被人捧为座上宾。” “所以他才害怕我。” “我是真的敢杀他。” “那他也算悔过自新,知晓在死前做些有益世道的事。” 李成蹊哂笑一声。 黑袍连忙合盘托出,“我只是看不惯他们都高高在上。” “天下窃夫,死不足惜。” “白白浪费了你关丛岳的真名。” “贱名贱名,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李成蹊眉梢一挑,收起黄罗伞。 黑袍重获自由,立刻感受到天地的馈赠,当即想要趁机偷袭,但少年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打消了念头。 “不知二位巅峰武夫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黑袍抬头望去,正有二人站在气墙之外,相距不过百丈。 一人腰挂白玉剑鞘,剑柄坠着好似麦穗的剑穗。 一人手握银尖红缨亮金枪,一脸肃然。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都不认识。 而且那两人的外貌极其年轻,压根不是他那个时代的武夫。 “我是芳洲泊贺栖莹,闻听窃夫动静,特来杀贼。”剑穗武夫傲然回道。 “邹衍谷梁荆璞,正有此意。”金枪武夫淡然附言。 二人到此,即未出声,也未贸然攻阵,平平静静。 “此山已毁,窃夫也已伏诛。” 吴方隅观看二者面相,果断选择解开气墙。 黑袍如释重负,越发伏低做小,暗中却在不断积累战力,随时准备挣脱。 剑穗武夫贺栖莹突然眉头紧皱,回望西北方,冷哼一声,“剑去。” 话落腰间剑噌然出鞘,场间几人都看不清剑身,只觉剑光一晃,百丈外一道惊呼声响起。 “我绝无恶意,还请阁下收剑。” 贺栖莹不为所动,眼神紧盯那一处,只见剑光浮动,始终无人见到剑身。 “看来惦记贺兄的武夫不算少。” 李成蹊略一沉神,就察觉到一道道武夫的气息蜂拥而至。 “抱歉,是我连累四位朋友。” “无妨,来杀即可。”梁荆璞言简意赅。 李成蹊看了眼他,轻笑一声。 梁荆璞眉头一皱。 李成蹊赶忙回道,“灞陵桥吴方隅。” “这是我的朋友灞陵桥于可远。” 黑袍沉声回道,“我是于少侠的私卫。” 二人对视一眼,目录惊讶,显然是谁也没想到这样貌平凡的少年竟然还有个巅峰武夫私卫。 “贺栖莹,你芳洲泊大把的金银财富,不如送我些,也好免了皮肉之苦。” 尾随而至的武夫现身至此,却未遮掩真容,傲然笑道。 “此人并未佩戴漆笼冠,显然不是窃夫。” 章台路小声解释道。 “诺大灞陵桥,光凭封侠管辖,确实难以面面俱到。” 望着这副乱象,李成蹊越发笃定心中的念头,重整十大武夫的位置。 “灞陵桥乱,得治。” “剑千。” 贺栖莹脚尖一转八卦,剑光一闪,就见剑气四溢,杀向这不怀好意的窃夫。 暗中武夫不曾现身,但都蠢蠢欲动。 章台路猛然想起一事,失声笑道,“我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何要来追杀贺兄。” 李成蹊疑惑不解。 “惊风着露草,栖莹藏七宝。” “这位贺兄弟,就是下一位芳洲泊大道争雄的封侠卫。” “不过是个封侠卫,何劳这些武夫大开杀戒?” “因为这位一现世,不是在诛杀窃夫,就是在追杀窃夫的路上。” 李成蹊哭笑不得。 “他这般树大招风,难道不怕被别人追杀?” “不怕。” 贺栖莹毅然回道。 “我也觉得这位不怕,正因为他到处诛杀窃夫,也因此被耽搁了提前加入封侠卫的机会。” “我杀的都是窃夫,从无杀错一人,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总是说要考察考察,再考察。” “我看不是他们不愿让你加入封侠卫,而是想以封侠之名拘束你,不敢让你乱走吧。” 贺栖莹果然不说话。 “来一口酒不?” 李成蹊递去青葫。 贺栖莹正好觉得口渴,顺手接来,这一接手腕一抖,险些松开。 好在他气机一转,拿稳青葫,掀开酒塞,张口一吸,酒水自入嘴里,不由得喉咙一烧,入腹过后更是酒上心头,当即红了脸,气机一落,先前飞出的剑嗖地一声回归剑鞘。 李成蹊苦笑一声,“抱歉,抱歉,酒劲太大。” “无妨,我来。” “我觉得咱们最好先走。” 章台路环顾四周,不知不觉间武夫多达二十位。 “走,谁都走不了。” “你们走,我断后。” “不用,看我来一招移山倒海。” 众目睽睽之下,李成蹊大笑一声,陡然气息一转,化作流光,远遁云海。 “追,别让他们跑了。” 第七章 请君饮酒 “不是说好的移山倒海?” 灰头土脸的剑穗少年一脸惊愕,望着眼前这个黑脸少年,仿佛是看着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不明白,明明是那么不可一世的大放厥词,你怎么能在最后虚晃一招,将我们给藏起来? “骗子,该打。” 梁荆璞横眉一怒,一枪纂杵在石块,哐当一声。 “吴兄,真是好……” 章台路欲言又止。 “少侠这是忍辱负重,你们怎么能懂他的良苦用心?” “你给我闭嘴。” 三人异口同声道。 李成蹊撑开黄罗伞,拍了拍伞柄,恰好掉落四口酒碗,若无其事地一一摆在石头上,热情洋溢地招呼道。 “来来来,先喝口酒压压惊,待会再出去找他们慢慢算账。” 贺栖莹脸色一怔,俏脸羞红。 “我不胜酒力。” “喝酒,误事。” “他俩不喝,我陪你喝。” 章台路一把揽过两口酒碗,炯炯有神地笑道,“来来来,满上,都满上,我能喝你三大碗。” 李成蹊笑了笑,先给他倒上一小碗,恰好三分满。 “三分酒九份喝,小饮不醉人,更有火辣味。” 章台路闻言,可不敢托大,小心喝了一份酒,辣的直伸舌头,可眼中精光越发闪耀。 “你确定我喝一份酒,不会醉?” 贺栖莹犹豫地坐下,端起酒碗,再三考虑。 “我辈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却喝不得酒,算什么江湖豪杰?” 贺栖莹点了点头,端起酒碗,只饮一小份,眩晕感再次袭来。 “还行,酒劲刚好。” 贺栖莹强忍着胸中的火热和喉间的异样。 李成蹊一拍伞柄,掉落一地的野兽肉,血腥味还未曾退去,其中还有些不曾见过的水果。 “喝最烈的酒,就得吃最烫嘴的肉。” 李成蹊伸手一招,一根根树枝飞来,驾轻就熟地一一摆好,再看他屈指一弹,一股火焰随之落下。 “稍候片刻。” 梁荆璞将枪纂插入石块,俯身坐下,转了下烤肉,“多转,加火。” 李成蹊看他的手法,并不比他慢多少,再次推了一碗酒。 “喝酒,误事。” 贺栖莹涨红了脸,口齿不清。 “荆璞,放心,少喝点酒,不妨事的。” “我酒量要好。” 要不是他脸色本就红,这番话可是让他瞬间羞红了脸。 梁荆璞端起酒碗,闷头喝了一份酒,脸不红心不跳。 “酒烈,够劲。” 梁荆璞又喝上三份酒,仍然不觉酒意上头。 “酒逊,得加份。” 说完,他又满上一大口,仰头喝完最后的酒。 “酒浅,满上。” 贺栖莹端着酒碗,犹犹豫豫。 “你最好慢慢来,酒量不能一蹴而就。” “第三课,喝最烈的酒,交最烈的朋友。”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来到山巅。 此时,天色昏黄,临近夜幕。 “几位小友,不知老朽可否蹭一碗酒?” 花白长发的老者悄然而至,连李成蹊都不曾察觉。 “前辈若是不嫌弃,只管坐下。” 少年恭然起身,迎接这位不请自来的老者。 “老朽厚颜蹭了口酒,肯定不会白吃白喝。” 当然,这位老者双手空空,只见他随手一翻,五枚玲珑剔透的白果惊现掌上。 “四位小友,尽管食用。” 黑袍见着第五枚,欣喜若狂。 “这第五枚是压胜之果,四位小友得凭本事来拿。” 李成蹊双眼一扫,无比惊讶,“前辈,无功不受禄,这枚白果,晚辈不敢吃。” “就凭你那句【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这枚白果你吃得起。” 李成蹊哑然失笑,“前辈,更钟意的其实我前面那句【但凡世间生灵皆有灵性,不可轻易为恶】吧。” “小小少年,太过聪慧可不好。” “前辈前坐。” 老者这才如愿坐下,三位少年皆俯身谦让一旁。 黑袍见老者,如见大日,惶惶然不知所措。 “喝最烈的酒,交最爽快的友,说最豪迈的话,都是人间最快活的事。” 老者坐下过后,并无倚老卖老的意思,而是摘下靴子,丢到山外,依稀可闻一道惨叫声。 “喝酒不在年高,谈心不在早晚,老朽厚颜,还请诸位小友说说当今世道。” “当然,谁能说动老朽,这枚白果外另有馈赠。” 四位少年倒不是贪图老者的东西,而是对老者的话题颇感有趣。 章台路喝了三分酒,壮了壮胆,“往日不敢说,今个我来好好说一遭。” “忠义本无过,只是看对谁,由谁来说。” “封禅时代,常常听闻十三道金牌唤将军,抛弃大好江山不要,非要窝里横,自取灭亡。” “当然将军在上,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雪耻,无可厚非,是可书可表的豪杰。但是迎来二圣已有取死之道,他却因忠君二字枉死风波亭。” “是愚忠不可及,若是真要一心为宋世,就别谈忠君二字。” “更可恨的是后世,无知之辈为求一统,强行将他打落护国神台,而当世百姓有心却无力回天。” 章台路喝了酒,眼中熠熠生辉,“忠义可取,但只可为百姓。” 老者抚掌,不予置评。 贺栖莹脸色通红,随后说道,“侠义之外,无须教义,理当由我一剑平天下,独尊侠义。” 老者依旧抚掌,不曾言语。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以侠为蕊,以百家为瓣。” “不争谁主陆海。” 梁荆璞缓了三口气,说了三句话。 “只争百姓安居乐业。” 老者抚掌,眼中小有光芒。 “小友,不妨谈谈心中所想。” “我向来好动手,不好高谈阔论。” “动手之前,总得想想是什么理由吧。” “打完再想。” 老者老脸一笑,高举酒碗,似乎在遥敬何人,向身前洒下。 “可怜天下窃夫遇着了你们,不知归期。” 四位少年高饮酒,放声大笑。 笑声过后,一道道气息不请自来。 “看这情形,似乎是赴戎机行动失败。”沉稳嗓音悄然响起。 “不错不错,都是我灞陵桥的好武夫。”豪爽声音紧随其后。 “杀的好杀的好,天下窃夫都该死。”霸道武夫连连叫好。 “窃夫该死,但不全都该死。”平静武夫出声道。 “刚才那句话是谁的,可敢现身一战?”霸道武夫气息陡转,震慑百丈。 武夫行走天地间,若是不愿显露,向来极难被发现,哪怕是出声,也有可能是虚晃一枪,不知其真身所在。 平静武夫迎上霸道武夫,不卑不亢,“固所愿也。” 武夫之间,想战就战。 黑脸少年果断上前,打断了二人的争锋相对,“远来是客,还请诸位登台一叙,暂且放下心头的激愤。” “我并无意见。” 霸道武夫冷哼一声,直奔山巅,快意落座。 “这位置可不多,难道少年是想我等分个高低,再来排座?” 霸道武夫落座后,环视一圈,不过寥寥九座。 李成蹊镇定自如,落回原座,起手一抬,山石隆隆作响,片刻之间,再添新座。 “今夜小子请客,酒管够,肉也管够。” “酒肉皆满,没些果蔬怎么像话?” 老者大手一挥,再有果蔬哗啦啦地掉落在场中。 霸道武夫一瞧果蔬,神采奕奕,盛赞道,“老倌好手段。” “都是些微末手段,上不了台面的。” 霸道武夫笑而不语。 “诸君请落座。” 李成蹊肃容环顾,双手捧拳,如问九天,高请诸位武夫落座。 沉稳武夫与豪爽武夫齐笑一声,相约而坐。 平静武夫缓缓落下,不在别处,就在霸道武夫边上。 李成蹊笑意盈盈,一捋布衣衣角,快然坐下。 “今夜宴请诸位武夫,只望直抒胸臆。” 霸道武夫叫道,“少年,报上你的名号。” 李成蹊神色激动,只觉胸口满是豪情,但转念一想,只敢回话。 “东武城吴方隅是也。” 霸道武夫举天一拳,拳风罩落山巅,“少年只管说来真名。” 沉稳武夫亦是举天一拳,不遑多让。 豪爽武夫也举天一拳,拳鸣不绝。 平静武夫无声无息,撼天一拳,山巅震颤。 “凡心神不净者,杀!” 无声之人最是杀意最盛。 这一拳出,场中武夫皆有颤动,但也只是摇晃一下,就不动如山。 霸道武夫战意滚滚,“中天圣洲的九问拳?!!” 平静武夫坐地回话,“是也。” 霸道武夫连道三声好,向他敬上一碗酒,“失敬失敬。” “受之无愧。” 平静武夫最是桀骜。 霸道武夫狂笑,抚掌宛若雷鸣。 “这黑袍武夫不如打杀了事?”沉稳武夫泄露杀机。 “咱们远来是客,不可越俎代庖。”豪爽武夫笑道。 李成蹊看了眼七窍流血、生死不知的黑袍,起手打落一道流火,烙入他的眉心。 “五行之火?” 霸道武夫眼神越发凌厉,一身战意不由自主地涌现,但一想少年的年岁,只好痛饮一大口,压下心头的战意。 山巅之上,云海之中,擂台若隐若现。 “小友只管说出真名,此间绝无二心。” 李成蹊热泪盈眶,三番两次欲言又止。 “婆婆妈妈的,成何体统。” “只管说来,不妨事的。” 在他心湖,忽然响起太祖的声音。 “洞溪里……”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下,云海之中电闪雷鸣,隐约可见一道黑气穿梭其中,想要落入凡尘。 场中武夫皆有所察觉,齐齐抬头望去,对上那只天眼,心生忌惮之余,更战意高昂。 “区区武夫气幻化的天眼,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霸道武夫喝干碗中酒,愤然起身,二话不说直冲云霄。 下一刻,去也匆匆来也匆匆,霸道武夫遍体鳞伤地被摔落凡尘。 沉稳武夫与豪爽武夫相视大笑,不谋而合,共同起身冲去。 接着,如出一辙地跌落山巅。 随后,一位位武夫冲天而起,又接二连三地坠落山巅。 不满十八息的功夫,整座山高被砸落百丈。 “到底是武神意志,打不过。” 霸道武夫战意不退,可浑身颤抖不已。 “我灞陵桥武神要是随便来个人都敢试一试,早被外乡人给打出去了。” 豪爽武夫虽败犹荣。 “荆璞,走一遭?” 贺栖莹摘下剑鞘,起身眺望。 梁荆璞先是满上一大口,一把摔碎酒碗,傲然腾空而起。 贺栖莹大笑一声,紧随其后。 于是,又有两道身影被无情地打回凡尘。 “吴兄,登天一战?” 章台路笑问一句。 李成蹊泪眼朦胧,翘望天眼,毅然回绝。 “小友,不妨一试?” 老者轻声劝道,说话之间,衣袖飘飘,众多气力衰竭的武夫顿时生龙活虎地翻身起来。 “晚辈谢……” 平静武夫最先开口,却被老者打断。 “少年名号暂时不可名状,尔等不必追问。” 众武夫欣然应允。 李成蹊依旧不动。 “任淙激让你来此,就是想让你放一放,做一回自己。” “前辈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知不知晓又有何妨?来我灞陵桥武夫如过江之鲫,偶有少年天骄,不值一提。” 李成蹊仰天长啸后,身化流光,直奔天穹。 不闻雷鸣,但见光芒万丈。 十八息过后,少年重回大地,气竭而身不倒,始终高仰天幕。 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老者大袖一落,少年重获新生,猛然一振身影,山巅高度骤降。 “待我跻身第六关,再来问你名号。” 霸道武夫恨恨道。 少年畅快大笑,盘膝坐下,“诸君请饮酒。” 第八章 诸君斗天 月明星稀,笑声郎朗。 群山之巅,气冲斗牛。 夜色如墨,酒如日炎。 风高不觉寒,处处是暑宫。 “诸君稍候,我去去就回。” 正饮酒高歌之时,李成蹊豁然起身,化作一道流光,远遁十里之外,再回来时,血染褐布,春风满面。 沉稳武夫轻手轻脚,舀满一碗酒,遥敬少年郎。 李成蹊淡然坐下。 章台路自火上铜炉舀一杯酒,递给少年,“青梅刚好,恰与人饮。” 李成蹊欣然接杯,与沉稳武夫对饮,并无言语。 此时,贺栖莹脸色涨红,醉不能言,可他一身真气无师自通,疯狂涌动,好在老者从中斡旋,将他的真气拘束在方寸之地。 突然,他一拍剑鞘,寒光一闪。 场中武夫皆唤甲,严阵以待。 不料飞剑一出,纵横山野,爆发阵阵声响,这才匆匆回鞘。 飞剑回鞘,贺栖莹打了个饱嗝,轻拍剑鞘,嗡嗡作响。 “贺兄,飞剑,好似流光。” “梁兄,你看他这模样,像是能回话?” 章台路又为贺栖莹满上大碗,嘻笑一声。 这时,霸道武夫起身嚷道,“喝酒吃肉不来劲,本武夫想打架。” 豪爽武夫痛饮一大碗,畅然附和,“来,一拳定输赢。” 九霄云外,一座云擂飞奔而来。 二人相约登台。 霸道武夫真气一出,八方风云退散。 豪爽武夫豪气一现,四面风声大作。 二人不过一丈之遥,可这气机碰撞却直冲云霄,好似撕裂天幕,洞开天门,直将天眼显露在外。 “敢请战尔!” “固所愿也!” 二人对峙片刻,不相伯仲,遂相互拉开拳架,道一声来战,悍然出拳。 下一刻,拳骨震动,轰然声响。 那座云擂应声而裂,两位武夫相视一笑,回落原地。 老者高声道,“霸道武夫胜。” 沉稳武夫欲起身一战,却被豪爽武夫拦住,“此刻不是他拳势最盛之时。” 章台路跃跃欲试。 “于小友若是出战,只怕连人衣角都吹不动。” 老者侃侃而谈。 章台路满脸兴奋。 “小子,想向我出拳,不妨先试试凝聚武夫大势,再来出拳。” 章台路不明所以。 李成蹊也是满脸疑惑。 唯有贺栖莹与梁荆璞脸色凝重,虚心聆听。 谁想霸道武夫闭口不言,只顾喝酒。 这时,又有武夫起身,戏谑笑道,“此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霸道武夫咬了口肉,口齿不清道,“你是想为他铺路,成全他的武夫大势?” 戏谑武夫笑道,“我从来不争最强武夫,但强者之心从不曾退。” 霸道武夫一口吞下手中肉,抄起身边果,大口咽下,再度起身。 又有云擂飞奔而至。 言语间,二人气势之盛,如火如荼。 戏谑武夫纵身跳上擂台,先是一拳虚递,霸道武夫陡然出拳,是实拳迎敌,然而拳风才出半丈,无声消散。 “好个戏谑武夫,竟敢算计我。” “不敢,不敢,夫,以人身,顶天立地,我不过是窃居一位。” 霸道武夫冷哼一声,拳风萦绕周身,好似递炤之时的气旋加身。 戏谑武夫见势,往后倒退半步,腰身微微下沉,左手握拳,以拳心对天。 霸道武夫眼神阴沉,猛然出拳。 不闻雷鸣,不闻轰鸣,只见云擂四分五裂。 戏谑武夫双手抱拳,黯然落座。 霸道武夫站而不动,脚下云擂尚留一步之台。 “此处与他,是大盛之地,你们斗不过他,实属巧合。” 老者忽然笑曰。 霸道武夫闻言,那是横眉冷对,怒气冲冲,“老倌,我这好不容易熬来的大势,被你这一句话耗了个精光。” 老者抚掌,笑而不语。 此刻,魁梧武夫心有所感,对身边武夫笑道,“看来今晚想不破境,都难咯。” “哈哈,能在灞陵桥结识诸君,已是人间幸事,你还有何可抱怨。”在他边上的俊秀武夫笑骂道。 魁梧武夫飞身登擂,“今日非是我不如你,是你占尽天时也。” 霸道武夫直眉瞪眼,“要战就战,何来废话?” 自魁梧武夫起身望来,云擂已自动愈合。 这时,二者不动,却有山崩之声响彻云霄。 忽然,魁梧武夫向前递拳,霸道武夫竟然不主动迎拳,而是飞快侧身,避开拳风,接着一脚跺在云擂,大声笑道,“请君去也。” 魁梧武夫长啸一声,痛快回座。 又有武夫起身迎战,不曾想霸道武夫捂着胸口,匆忙落下,冷哼一声,“稍等片刻。” 章台路一脸茫然,正要扭头去问少年,惊觉身边人已在不知不觉间气定神闲,浑圆无漏,再去看他,哪里是黝黑少年郎,分明是黑沙凋零,正要露出真容。 老者抚掌而笑。 天眼陡然望来,老者大袖一挥,云气重重。 似乎是福至心灵,少年郎气息内敛,漆黑脸颊层层剥落。 霸道武夫啧啧称奇,“这小子到底是何来头?” 就在此时,云霄之巅,黑气涌动,似乎是嗅到了少年的气息,蠢蠢欲动。 “不管是何来头,天外的黑气都来者不善。” 平静武夫慢慢起身,将手中酒碗朝云霄一抛,一拳打出,口中高呼,“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此时,武夫周身,法相乾坤,直迎天眼。 霸道武夫沉声道,“请诸君为我开道。” 众武夫心甘情愿,齐齐起身,悍然向天问拳,欲借平静武夫之法相扶摇之上。 天穹之上,天眼若有所悟,瞬息合拢,放纵此间武夫登天。 霸道武夫见状,欣然乘坐诸君之拳,登临天幕,不知所踪。 平静武夫送他登天,仿佛耗尽一身气力,颓然跌坐,七窍流血而不以为然。 “前辈,他这一去可否归来?” 老者拂袖,如清风徐来,众武夫复归全盛。 “他能不能回来,就看少年何时醒来。” “我去求太祖出面。” “他好不容易摘掉你的气运,让你跟着他行走江湖,若你主动去见他,不但一身武运付之东流,恐怕连你武道修为也要止步紫荆关。” 章台路轻蔑一笑,“我乃灞陵桥章台路,是先天压胜的昭侠,就算止步紫荆关,也是为侠义二字,无愧本心。” 说罢,这位少年纵身就走。 恰好这时,李成蹊睁开双眼,单手一招,将他拉回原地。 天幕之上,一道黑影飞速坠落。 老者一笑,淡然接回武夫。 “不是说圣洲已将八大洲上三关强者拘禁其中?” 霸道武夫衣不蔽体,浑身是血,可见白骨森森。 老者笑问,“你几时见着它是人身?” 霸道武夫愕然无语,唯有咒骂。 “我干他个仙人板板。” 众武夫哄堂大笑。 李成蹊手指酒葫,烈酒自涌,落在众人身前的酒碗中,“小子谢过诸君庇佑,无以为报,只好敬酒一碗。” 霸道武夫瞪了眼老者,“老倌,你怎么不替我疗伤?” 老者笑而不语。 “老倌,还请高抬贵手。” 老者轻拂袖,霸道武夫如获新生,振了振肩头,大笑一声,“诸君稍候片刻。” 说罢,这位武夫腾空而起,远方轰鸣不断。 “贼人,束手就擒,也好少些皮肉之苦。” 霸道武夫与人对捉,久久不曾得手。 “无知之辈,真以为你能奈我何?” 霸道武夫退后百丈,气成浑圆,以拳憾地。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对面武夫骇然失色,只见四面八方皆是拳风,进退两难,脚下更无立足之地,不得不唤醒气甲,龟缩一团。 “霸道,你这手段不行,小小武夫还得这么久。” 戏谑武夫敲打酒碗,声震山野。 那武夫闻声大惊,惊魂甫定道,“小小山野,哪里来的两尊巅峰武夫。” “哈哈哈,他居然说是两尊巅峰武夫。” 戏谑武夫轻笑一声。 沉稳武夫与豪爽武夫齐齐递出一拳,双拳化虹,一纵而逝。 有武夫手指沾酒,随手一抛,阴雨浮现,森然一片。 有武夫呵气成风,如狂似乱,惊略长空。 贺栖莹一敲剑鞘,似乎再问有人否? 梁荆璞一转枪身,一点寒芒,横贯夜色。 星夜之中,荧光闪耀。 那武夫大吼一声,“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然后,悄无声息。 霸道武夫恨然拂袖,转身落回座上,忿忿不平道,“诸君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众武夫自饮自酌,不以为意,更有甚者,放声大笑。 “鬼祟东西,真是不厌其烦。”霸道武夫嘴里说着,可脸上却笑开了花。 不过,这次豪爽武夫却出声拦住了他,“一人一回,再合适不过。” 霸道武夫闷哼一声,颇为不悦,并未起身。 豪爽武夫面露笑意,对章台路说道,“且为我温一壶酒,某去去就回。” 说罢,这位豪爽武夫往虚空一招手,一柄云刀被他顺手抓起,这才腾身跳入云海。 “横刀去留,武夫绝世。” 豪爽武夫一声落下,刀光亮如白昼,只一瞬间,提刀而返。 此刻,少年温酒尚未好,歉声回道,“还需稍候片刻功夫。” 霸道武夫冷哼一声,“走,上天打一架。” 豪爽武夫随手震散云刀,落座笑道,“诸君都是快意人,出手从来都是快人快语。” 霸道武夫脸色愤懑,大袖一甩,“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略输一筹罢了。” 李成蹊见他神色激动,从中劝道,“二位若是拳脚不服,又不便动手,不妨从言语上说个高低。” “好,只管让他来说。”豪爽武夫抱拳敬左,自信一笑。 “若是我先开口,胜之不武,让你来说,恐怕又有诸多推辞,不如就让吴小友起个头。” 不等少年开口,老者翻手,一枚熠熠生辉的朱果凭空浮现,哪怕是众武夫见惯大风大浪,见着这枚叫不上名号的朱果也垂涎欲滴。 戏谑武夫代众问道,“老倌,这朱果可不能独乐乐。” 老者笑道,“我并无意见。” 霸道武夫泰然自若,“只管来辩,来者不拒。” 豪爽武夫笑道,“我也无惧,尽管来吧。” 李成蹊本想随便挑个话题,一看场中情形,便一捋鬓角,食指敲着眉心。 此时,黑袍缓缓醒来,神色朦胧地四下张望。 “不如,诸君谈谈忠与侠。” 第九章 侠千秋,忠无过 “君不闻,荆轲刺秦王,是侠肝义胆,流芳百世?” 豪爽武夫迅速接话。 李成蹊将自身摘出,笑道,“诸君,侠与忠本无错,今日之谈,不涉立场,只论诸君胸中笔墨。” “当世时,诸君尽忠,荆轲刺秦王,是乱神州大统,致天下万民于水火而不顾,是不忠时代大势也。” 霸道武夫毅然驳回。 “霸道君此言差矣,荆轲君舍身为燕,是为一国之百姓,是侠义之本。” “豪爽兄言之有误,据我所知,此君行刺之前,擅杀美姬,错害将臣,更误擒妖马,最后在大殿之上与秦君绕柱而走,数次出剑而不中,何其荒谬也!!!” 平静武夫悬停酒碗。 “非也,此事另有悖论,若是荆轲真不济事,堂堂燕太子岂会寻他?要知道君王之家最是无情,只重豪杰义士,若是庶子平民无用,岂能请为座上宾。” 沉稳武夫争锋相对。 “诸君口说无凭,不妨换个话题。” 戏谑武夫以指尖挑起酒碗,手指一用力,酒碗无风自转,洒落酒水一滴滴,恰好落入他的口中。 “要我看来,咱们不妨将时代定在封神商周、春秋战国、三国无双、五代十国,不去看文人如何笔墨书写,只看民间流传演义?” “戏谑兄言之有理,历史不过是任由胜利者涂抹的可怜红娘,哪里有可信之言语。唯有世间百姓口口相传,最为让人信服。” 霸道武夫闻听这话,傲然笑道,“若是定在封禅时代,这朱果,我志在必得。” 沉稳武夫回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在这时,沉稳武夫眉头微皱,“跳梁小丑,也敢放肆?” 话音未落,这位武夫已横空而去,高呼一声【刀来】,就见云海之上,刀身浮现,只一瞬横贯乾坤。 在他身前,一座山岳无声被削,害得山巅无处可寻。 而那藏身山巅的武夫捂着肩头,白骨森森,眼神歹毒地问道,“我不过是偶然途径此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想要加害于我?” 沉稳武夫冷笑一声,刀光落于四面八方,双手转动,化作浑圆,就见刀光流转。 鬼祟武夫一拍肩头,壮士断臂,竟然遁地而逃。 “好个山野武夫,此仇,来日某家必报。” “沉稳兄,看来你也不太行。” 霸道武夫高声笑道。 沉稳武夫却不回话,随手一挥,刀光散去,淡然落座。 “梅山七怪,义结金兰,同生共死,岂不闻侠义无双?” “更有魔家四将,东海四仙,闻名遐迩。” 恰好此时,遁去的武夫颓然捂住胸口,口吐鲜血,暗自惨笑,遂高声骂道,“窃夫,尔等不得好死。” “梅山七怪,金兰之情溢于言表,可行事从来不沾侠义二字,毕竟是妖兽所化,算不得侠士。” “何况,孙猿出山,一为名号,二为权柄,当是算我忠义一道。” 霸道武夫饮酒大笑,更对老者抚掌笑道,“老倌,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诸君论道,老朽只闻,不予置评。” “二郎下山,智擒四将。” “真君显圣,助大周道统,于当时而言,是诸侯乱商,是谋逆之事。”先前点水成阴雨的武夫笑道,“古有伊尹放太甲,为何到了殷纣王就得被推翻,害天下百姓妻离子散。” “还不是大周不满王位,与八百诸侯合而分之?” “照此看来,商周时代算不得侠义,更谈不上为百姓。” 此话一出,场中一时无声。 幸好李成蹊适时接道,“诸君若是引时代为前提,纵观封禅时代,皆以忠君报国为己任。” “窃以为,咱们只论事不论大势,举证之前只谈一时之背景,不谈一世之时代。” 霸道武夫智珠在握,镇定饮酒。 “桃园三结义,是豪侠。” 豪爽武夫放下酒碗,接来章台路温好的青梅酒,暂时未喝。 “刘玄德笑言,‘两位兄弟皆有妻室,唯独愚兄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豪爽兄,你可不能说你不知道下一句。” “待兄弟们去去就回,这一去就是斩妻杀子。” 豪爽武夫应声而回。 “华容道上,情……” “哈哈哈,不论是出于旧情,还是丞相算计,此事也算不得。” 平静武夫放下酒碗,以食指绕着碗口,轻轻一转,乐声悠扬。 “关圣义薄云天,可也只是重兄弟情,于百姓于江山于社稷,微乎甚微。”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但是,国之存,是权力交织,是人心鬼蜮,于百姓有意,也不过是挂了个羊头,打着卖狗肉的幌子。” “诸君,岂不闻,封禅时代末年,一家专制,诸子百家共和而治?” “君不闻,一国分两制,一制五十载,是国中国,是分封诸侯之乱象?” “为民二字,关圣本心或许有之,但碍于其兄野心勃勃,早已抛诸脑后。” 此时,有武夫敲碗抗议道,“此事不公,封禅时代,游侠百姓皆有愚忠之心,我们再说下去也站不住脚。” 老者笑而不语。 李成蹊敬酒与他,“先前说话,诸君可不曾反驳。” 那人闷闷不乐,仰头与少年对饮,自坐下后,以手肘托腮,一言不发。 一时间,无人再谈侠士。 霸道武夫欣然起身,向老者低头请道,“老倌,这朱果是不是该我拿走?” “且慢。” 霸道武夫怒眸一转,回身望去,只见俊秀武夫拍了拍青衫,正满脸笑意。 “不知俊秀兄有何要说?” “忠义立国,是好是坏?” “忠义本无过。” “那忠君是好是坏?” 霸道武夫眉头紧锁,不敢轻易回话。 俊秀武夫笑容可掬,也不急着追问。 “先前说好只谈事,不谈立场。” “我可不敢有违规矩,只是想和霸道兄随便问问,莫非您自知有错,不敢回话?” “哼,忠君当然无错。” 俊秀武夫鼓掌叫好,“忠君无错,难道行侠有错?” “当然也没错。” “那好,我再问你,南唐江西徐钟陵劫富济贫可曾有错?” 霸道武夫闻言,怔在当场,千怕万怕还是让人给翻了出来。 “徐居士义薄云天,舍身为百姓,化虹降雨,功德无量。” 俊秀武夫缓缓落座,遥向他敬一杯酒,“霸道兄学富五车,吾等不及也。” “稷下学宫,尚有鸡鸣狗盗之义士。” 魁梧武夫在旁笑道。 霸道武夫退座,拱手抱拳,“我不敢驳也。” “闻太师忠君为国,勇坠绝龙岭。” “太师愚忠,若是早些流放纣王,岂不是让诸侯无话可说?” 出拳拳风狂暴惊世的武夫反驳道。 “三太子自绝陈塘关,还恩于天地。” “君不知,石矶娘娘闭关修炼,无缘无故被他打死座下小童?” “孩童心性,尚可教化,也不至于以命偿命。” “非也,三太子乃是生而知之者,是其本性顽劣,不知人命关天,何况他身为将军之子,理当以身作则,言行举止合乎礼仪,否则如何教化百姓?” “封禅末年,官二代层出不穷,什么我爸是金刚、某一轮*案、昆明醉掌打杀好友诸如此类。”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恨官二代为人父母者不知悔改,只知庇护自家不孝子,却不知教化之功。” “若是放在封侠时代,有一算一,宁杀错不放过,也好让天下父母引以为戒。” “熊孩子要不得,放纵之心更不可有。” 众武夫见他咬牙切齿,哄堂大笑。 “君这般憎恨熊孩子,想来是没少吃他们的苦。” 武夫衣袖遮面,饮酒不语,听闻这话,放下大袖,回道,“实在是万里同风皆侠气,父辈教化功不可没。” “放眼当今世道,从无封侠失德,更无封侠腰缠万贯,送子远游求学,更无封侠之子祸乱一方。” “为何?”武夫抬袖,又饮一口酒,“还不是当今封侠身体力行,以身作则。” “父辈风正,则家风正。” “我有二舅在世,为一方升斗小民,不与小人交,不与声名不洁者交,虽然穷苦清贫,但是一生快活写意。” “每每去往,二舅必定耳提命面,好读书多读书,不求达官进爵,也要满腹经纶。” 众武夫默然敬酒。 李成蹊思念远方,气息微浮,“世间舅舅都是好舅舅。” 武夫掩面饮酒,众人与之同饮。 武夫放下长袖,对少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世间的舅舅都是疼外甥的。” 李成蹊虽然不知自己有没有舅舅,但是一想到耿星河的舅舅,也就心花怒放,举杯笑道。 “为天下的好舅舅共饮。” “为天下的好舅舅共饮。” 这一次,武夫不再遮面,高饮酒,快活笑。 场中武夫不乏舅甥情,遂举杯同笑。 “为天下的好舅舅举杯共饮。” 当时,笑声响彻寰宇。 至此,朱果依旧无果。 “我觉得他最适合朱果。”豪爽武夫见无人回话,主动提议道。 霸道武夫也刚刚放下酒碗,虽然有百般不舍,可转念一想又快哉释怀,“我也觉得他受之无愧。”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地看向少年。 李成蹊遂起身,肃容取来朱果,慢慢走到他的边上,“请君收下。” 他茫然失措,“诸君有大胸襟,我不如,哪里敢要。” “若是大胸襟就能成事,让人心悦诚服,岂不是这天下早就是女人的世道?”戏谑武夫突然打趣道。 又是迎来笑声一片。 “大男子偏见,等你去我故里明月乡,保管叫你知晓花儿为何那样红。”俊秀武夫冷不丁地哼道。 “明月乡天镜山,我肯定是要去的,听说那里的剑之天骄贺上窟生来自带剑道神通。” “哼,就怕你去了那里,一去不回。”俊秀武夫争锋相对。 “消消气,他也是无心言语,并无恶意。”魁梧武夫小声劝道。 俊秀武夫重重哼唧一声,也不再说话。 戏谑武夫转念一想,冷汗直流,望向魁梧武夫,见他微微点头,连连告罪,自罚三杯。 俊秀武夫这才语气稍缓,举杯回饮。 “朱果在这,你如何处置,我可不管。” 李成蹊见他拒不受理,果断放下,转身回座。 不想他屁股还没坐下,那枚朱果已被切开,纷纷落入诸君的碗中。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君尽情品尝。” 老者欣慰大笑,“此果名为【百家果】,是集合灞陵桥群山灵气而孕育的灵果,灵性极其霸道,中三关武夫,管你如何神通,若是谁敢独自食用,必定爆体而亡。” 众武夫望着碗中朱果,不禁汗毛倒立,齐齐咽了口唾沫。 “老倌,你用心歹毒啊。” 老者冷眼看他,笑而不语。 众武夫心领神会,再次举杯敬酒,“这一杯,敬武夫。” 既敬武夫,也敬君子。 与民同乐! 第十章 牧童遥指武夫来 日升月落,东方红云。 云出岫去,风落谷来。 来去皆客,独坐幽篁。 鸣琴送君,千里不远。 是晨,清风徐来,山光蒙蒙,晨色新新。 山巅,云浓,呼声正酣。 青袍少年与褐布少年早醒,对视而笑,纵身远去。 “吴兄,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当然是去领赏赚钱,养家糊口。” “正好我近来闻听北方妖兽作祟,却无人应征前去降妖。” “怕不是正好,而是早有预谋吧。”李成蹊看了眼此时去往的北方,哂笑一声。 “哈哈哈,我辈行走江湖,若不能惩奸除恶,只好退而求其次,降妖伏魔。” 李成蹊笑而不语,与他同往北去,一路上真气叠荡,埋头消化体内的朱果灵气。 “皋都到了。”章台路见着界碑,驻足笑道,“还好没带错路。” “你没来过皋都?” “我是驻地昭侠,不是封地宣侠,正常而言,是离不开封侠亭的。” “嗯,也有道理,举正封侠,极难远游。” “打从我封侠过后,再未离开过封侠亭。” 二人正说话间,有牧童骑黄牛,吹笛而来。 “小兄弟,不知皋都城要往哪里走?” 章台路快步上前,细声问道。 牧童看了眼他俩,嘴角泛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此去大道,只管往北。” “不是说北方多妖,可看这位小兄弟的神色,丝毫不见忧心忡忡。” 牧童闻声,藏笛于袖,莞尔回道,“我灞陵桥侠士如云,区区妖兽有何可惧?” 章台路一脸羞愧,低声问道,“难道此间妖兽已除?” “当然没,否则我哪里要来这边放牛。” 章台路见少年的习以为常,越发觉得惭愧。 “那你可知晓妖兽踪迹?” “我一介放牛郎,哪里知晓妖兽踪迹?你这小子坏的很,问我知不知道妖兽,难不成是想咒我葬身妖腹。” “不是,不是,是我俩此来,正是为除妖。” 牧童一抽短笛,作横笛吹曲的姿势,倒不是想要笑话二人,而是呼唤不远处的武夫。 “阿伯,这边又有少年郎来咯。” 话音落下,一道武夫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地面,尘土飞扬。 此人到来,二位少年齐齐退后半步,非是忌惮,而是敬重。 “我是皋都昭侠相映新,敢问两位少侠,可有紫荆关的修为?” “我俩不负所望,正是武夫境界。” 是武夫境界,不是紫荆关修为。 他闻声而笑,“正好先前来了六位武夫,再算上二位,刚好够九位。” 李成蹊迈了个小步,问道,“相昭侠,敢问妖兽是何科,又是什么境界?” 相映新正欲抬起的左脚微微一顿,似乎有所惊讶,慢慢地放下脚,“据我所知,是犬科豹属三睛离火虎,出自北方荼岩山,最低有六百岁,自打下山,伤人事迹十八起,却无人身亡。” 相映新回答的很有耐心。 李成蹊听得也是一字不落,细心说道,“三睛离火虎似乎是火目走兽,生而三眼,好栖火石。” 相映新眼神一亮,“小兄弟不妨随我入城,先将此事告知宣侠,咱们再从长计议。” “正有此意。” 李成蹊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白果,抛给牧童,“早些回家,寻个武夫替你压阵,吃下白果,入腹为安。” 牧童喜不自胜。 相映新揉了揉他的脑袋,“白白便宜了你大好机缘。” 牧童横笛吹曲,曲声悠扬。 说罢,这三人腾身而起,直奔皋都。 “不如咱俩比比谁更快?” 相映新见李成蹊跟在自己的身后,顿生欣赏。 “也好,了解队友,也更方便擒妖。” 下一刻,二人齐齐深吸一口气,腾空一跃,百丈之外是瞬间而至。 相映新大笑一声,一脚点地,再次跳起。 李成蹊也不客气,脚尖踩在地面,气机流转,陡然留下一道残影,飞奔远去。 当他二人来到皋都,脸不红心不跳,心平气和地落在城门外。 左右守正齐齐起身,恭迎这位昭侠。 “二位不必多礼,近几日可武夫在城中作祟。” “回相昭侠,来往武夫皆恪守规矩,不曾造次。”左守正神色骄傲地回道。 “如此甚好,还请将我等名姓记下,再分发身牌。” 左守正弯身登记。 “有劳二位少侠自报家门。” “东武城吴方隅。” “灞陵桥于可远。” 左守正一一记下,对李成蹊笑道,“还真是巧了,我一日内竟然遇着两个东武城武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东武城? 压根就不存在,怎么可能有人会来自这个地方? 除非,这人不怀好意,有意栽赃。 “敢问左守正,可否告知同乡武者姓名?” 与相映新说笑的左守正脸色一沉,大义凛然道,“哪怕您是昭侠朋友,也不可越矩,窃取旁人的消息。” 李成蹊连忙歉意一笑。 “我皋都人性子急,还望吴少侠不要怪罪。” “职责所在,是为百姓好,吴某怎么会生怨。” 左守正合上卷轴,以防少年窥测。 相映新苦笑不得,委婉迎着少年进城,“走走,进宣侠府后,我为两位少侠洗风。” 李成蹊与章台路相视而笑,快步跟上。 当他们离去后,右守正小声劝道,“老哥,这是昭侠朋友,您可收收性子。这张个嘴的事情,您又何必冷言冷语的。” “哼,我是敬佩昭侠为人,不是敬佩昭侠大名。” “要是搁在封禅时代,昭侠铁定要给你穿小鞋,这辈子都别想再升任拾夫长,说不准连你的左守正都保不住。” 左守正哈哈大笑,“在我封禅时代,何必阿谀奉承。诸位封侠,只为百姓,不为一人。” 右守正苦笑着给了他肩头一拳,“瞧把你给能耐的。” 左守正翘望苍天,与有荣焉。 话说,昭侠领着少年刚进宣侠府,蓦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李成蹊才进宣侠府,肩头猛地一矮,单膝跪地。 章台路似乎早有准备,腰身一沉,晃了晃肩头,如履平地。 “你俩早都知道,故意想看我出丑,这是?” “呦,这是哪家兄弟,怎么一见面就行大礼?” 第十一章 妖兽作祟 宣侠府门,八位武夫齐齐现身。 正中武夫神色肃然,望着刚刚到来的两位少年,面色古怪。 李成蹊一听这声音,哑然失声,脸上的激动神情溢于言表。 “小三,你怎么在这?” 先前出声调侃的武夫脸色一黑,握枪的手颤抖不已,哪怕不识眼前人的容貌,可这声音那是毫不陌生。 “小木头,你怎么会在这,而且你的修为?” 他乡遇故知,两眼泪汪汪。 两位少年,久别重逢,泪眼婆娑。 此时无声胜有声。 “燕郎,你认识这黑脸武夫?” 此声一出,李成蹊敏锐察觉到周围武夫气息一顿,细细听去,分明是女子武夫。 “萦堤,你一清白姑娘,怎么能喊他燕郎?”相映新正打趣少年的笑脸一僵,忍不住捂额苦笑。 “五叔,你个百年老光棍别说话。” 女子武夫相萦堤字字诛心。 相映新哭笑不得,对少年抱拳道,“管教无方,管教无方,让诸位豪侠见笑了。” 相萦堤?胷一挺,傲然接道,“五叔,有本事擂台上见?” 六位武夫齐齐退后。 居中武夫脸色阴沉,轻咳一声,吓得相萦堤赶忙退后,“五叔说的有理。” “红某管教无方,还望诸位海涵。”武夫告罪一声,回头瞪了眼相萦堤,“我虽然不拘束你女儿身,但长幼之序还是该有所遵守的。” 女子点了点头,向边上的儿郎吐了吐红舌。 居中武夫也是无可奈何,到底是长大的闺女不由爹娘,管也管不住,何况他也不想干涉自家闺女的感情。 不与品行不良者交,即可。 “子矶少侠,既然你也认识他们,刚好就不用等别人,你们速去速回吧。” 居中武夫又说道。 然而,燕子矶与李成蹊对视一眼,当即心领神会,回道,“红宣侠,不妨听听吴少侠的看法?” 哪怕是二人当年也算不上惺惺相惜,但生死与共的那份情意还在,只一个眼神就能相通。 何况,燕子矶是最早看着李成蹊成长的翩翩少年。 阔别两年,燕子矶越发高挑俊秀,轮廓越发有燕娇娘的棱角,让人望而生喜。 看杀卫玠,是玉面书生一点羞。 此刻的燕子矶更是粉面含娇多英姿,白里儿郎飒爽形。 一袭白色长袍,俊秀儿郎,银枪傍身,还有高挑身姿,试问哪个江湖女儿见之不喜。 其余武夫已等了许久,心中颇有不耐烦,可转念一想除妖为民,何必急于一时。 “咱们路上边走边说吧,红宣侠公务繁忙,就让他坐镇皋都吧。” 相萦堤一听这话,兴高采烈地喊道,“五叔最好咯。” 相映新白了她一眼。 “也好,我们边走边说。” 于是,还不曾落座的武夫们匆匆赶往北方。 路上,李成蹊主动问道,“敢问哪位武夫先前见过妖兽?” 无人应答。 “相昭侠久在皋都,也没见过妖兽?” “妖兽所在位置,不在皋都直辖境内,而远在城郊。” “先前妖兽作乱的地方可有每次都在的百姓?” 相映新回道,“据我所知,不曾有。” “相昭侠可否带我们去见见那些声称见过妖兽的百姓?” 相映新正想答应,忽然听到边上武夫极其不耐烦地哼道,“不就是头妖兽,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六百年的修为,九位武夫杀它,虽然也有些不容易,但是也不算太困难。” “正因为它好不容易有六百年的修为,我们才要给它个机会。”李成蹊面对武夫的厌烦神情,据理力争道,“好不容易活了六百年,既然没有害人性命,我们凭什么一言不合就要打杀他。” “就算活了六百年,也还是不通教化的妖兽,万一哪天凶性大发,害了一方百姓,你敢承担?” 武夫见被人驳了面子,也是争锋相对道,“我不辞辛苦跑来杀妖,可不是想听你个小毛孩子说什么大道理的。” 不等少年发话,燕子矶银枪杵地,冷声问道,“莫非你还瞧不起我兄弟?” “是又如何?” 燕子矶银枪一抖,寒芒闪烁,就听响起铿锵一声。 武夫退后三步,眼中多少有些忌惮神色,愤怒着望着他。 “子矶,你现在怎么如此暴躁?他不过是与我意见不合,你怎么就动手伤人?” “小黑郎,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家燕郎为你出头,你不感恩燕郎重情重义,反倒说他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 “萦堤,住口,不许搬弄是非。” “五叔,我哪里搬弄是非,分明是少年不讲道理。” 李成蹊及时拉住相映新,对她回道,“正因为我重视这份情意,才愿意说他这一句。” 相萦堤娇眉一横,怒气冲冲。 “萦堤不必生气,他确实是我好,而且他若是不怪我,我才会有所失望。” 燕子矶从李成蹊的手中抽回银枪,眼中半是欣慰半是欣赏,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还是没变,只是对世间事的看法更加深刻罢了。 “方隅,我姑姑说迟早有天我俩会兵戎相见。” “燕姐姐她还在我龙阳洲?” “姑姑早就回返对镜帖。” 李成蹊眼中流露一丝怀念,但很快就被坚毅所替代,“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想要解决妖兽,决不能光凭武力。” 他俩一个出枪,一个抓枪,无形之间已震慑其余武夫。 尤其是先前顶撞少年的武夫,此刻心中惊魂甫定。 不是害怕自己的小命不保,而是担心他俩的心性果断与无比默契。 他俩在一起,绝对不是一加一的道理。 “是我唐突了,接下来,有何安排,我都悉心听从。” 面对强者,武夫很果断地低下头。 不是为求自保,而是明白团队合作的道理。 “好,既然都没意见,咱们就去郊外见见那些百姓。” 相映新见时机成熟,沉声说来。 众武夫并无异议,当即跟随他来到声称见到妖兽的郊外村落。 “到了,此处就是宣称见过妖兽的百姓所在,是我皋都辖境的易家村。村内百姓大多是下三关的武者,至今为止,未曾有武夫登录在案。” 九位武夫来到此处,当即感受到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火焰余温,四下散落。 村口正有武者无精打采地打着盹,不曾察觉九人的到来。 “萦堤,你去问话。” 相萦堤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叫醒那位昏昏欲睡的武者,“我们是皋都来的武夫,奉命前来捉拿荼岩山三睛离火虎。” 武者一听三睛离火虎,满脸惊恐,颤声回道,“今天早上,它又来了一趟。你们赶紧打杀它吧,咱们村东头的叔伯都被它伤了好几个。” 李成蹊眼神微眯,问道,“它这次来还是只伤人,不害人性命?” “对啊,只伤人,不害人性命。”武者随口回道,但仔细一想,怪叫道,“什么叫只伤人,那妖兽作乱,要不是咱们都有修为傍身,早就葬身妖腹。” 李成蹊追问道,“你确定是你们拼尽全力,才没死在虎口?” 武者一愣,“那倒不是。” “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伤势,是没和妖兽打过架?” “当然打过,不过它似乎对我不感兴趣,每次都吹了我一口,就去和别人干架。” “村里被妖兽打伤的户址在哪里?” 武者愣了愣,心生警惕,“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相映新上前展示昭侠令,高声回道,“皋都昭侠相映新。” 武者双眼精光闪闪,满是敬仰之情,一扫先前的荒颓神情,“原来是相昭侠大驾光临,请进,请进。” 相萦堤冷哼一声,“不识货的瞎子。” “萦堤,何必生气。” “嗯,还是燕郎最好。” “有劳阁下带我们去一趟。” 武者吞吞吐吐道,“就算你们去了老宅,也见不着他们。” 李成蹊赶忙问道,“难道是他们重伤垂危,救治不善,先我们一步离去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们是心怀村子安危,早早地负伤去找妖兽。” 相映新神情紧张道,“不好,妖兽境界极高,他们去找它,只怕凶多吉少。” “应该不会有事的,妖兽好几次都不曾伤人性命。”武者半信半疑道。 “你可知怎么找到妖兽?” “据他们说,妖兽常在村子十里外的杨柳溪出没。” 相映新收好昭侠令,转身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他们,只希望还来得及。” 第十二章 女武夫之怒 风瑟瑟,夜沉沉。 荒野无蛙鸣,山中多鬼泣。 正是夜色深深,一抹火光撕破黑幕,随之而来的更有嘹亮的愤怒咆哮声。 放眼望去,隐约可见七八道身影正在围攻体型庞大的火光。 “妖虎,受死吧。” 某道身影浑身是血,但浑然不惧,一身战意高昂,手持九尺长矛,高声怒吼,化作疾风,杀向他口中的妖虎。 妖虎周身火焰熊熊,脚下大地绿草如茵,虎眸一瞪,火风吹动,刷地一声击飞这道身影,重重在大地上滑出百米,却没有性命之虞。 吼! 妖虎走在大地,仿佛火焰流淌,倨傲的虎眸扫视众武者,没有过多的神情,但唯独对那叫嚣最欢,可从不身先士卒的武者青睐有加。 “七哥,快来救我,妖虎又想杀我。” 武者见机不妙,连忙往后退走,顺势跑向被打飞的武者。 被喊作七哥的武者晃了晃脑袋,再次来了精神,猛地将矛纂往地上一捣,奋力起身,然后气息暴涨,呵地一声,挺矛上前。 “我易中七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我易家村的武者。” 面对武者的长矛,妖虎毫无畏惧,疾冲的身影骤然停下,吼一声再次吹飞武者,但这一次吼声带着火风,直接吹散了他的外衣,留下麦黄般的身子露在野外。 易中七这一耽搁,那武者再次找着机会,夺路而逃。 “大家伙趁着它追我,赶紧动手,这可是六百年的离火虎,浑身是宝啊。” “住口,我们只是想劝它离开我易家村。” 武者惊慌失措道,“它就是个妖兽,不过是比别的强大些,何必和它说这些不必要的道理?现在趁着它跑来,赶紧打杀,要不然等它再强些,迟早危害到我易家村的。” “住口,万物皆有灵性。” 说话之人遍体鳞伤,以手抓着刀柄,拄在地面,眼神怜悯。 “狗屁的万物灵性。” 武者呸了一声,猛然原地一转,脚踩地面,高高跳起,狠狠地一刀砸落。 铿锵! 刀断人落。 妖兽一爪拍飞武者,瞬间将其点燃。 就在此时,李成蹊现身至此,撑开黄罗伞,拦住它的去路。 “六百年的妖怪,修行不易,为什么要来人间作祟?” 妖虎看了眼少年,依旧一爪拍下。 李成蹊眼神一沉,背起黄罗伞,一拳迎上妖兽的爪子,咣地一声倒飞出去。 少年脸色凝重,暗中运转真气消散拳头表面的火焰,再凝神看去,发现妖兽脚下依旧绿意盎然。 “妖虎,你若是杀了他,灞陵桥武夫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被拍飞的武者叫嚣道,“小子,别和它废话,快些打死他。” 妖虎勃然大怒,四蹄践踏大地,火焰如涟漪往四面八方荡开。 李成蹊暗道不好,赶忙出手去拉起重伤倒地的一位位武者,然后将黄罗伞往草地一杵。 “放心,它不会伤你们的性命。” “我知道,它似乎只对易中午情有独钟。” 李成蹊本没想到能有人会理解,但一听这话,当即停下脚步,问道,“易中午是最先见到三睛离火虎的武者?” “不是,他七哥才是第一个见到它的。但是它似乎并不愿意伤害他,你看我们都是个个挂彩,唯有他只是昏迷不醒。” “你们先给他披件外套,待会有个姑娘会来。” 回话之人果断披上,“妖虎通灵,识得人性,问题肯定出在易中午的身上。” “哪里来的妖兽,竟敢在我灞陵桥放肆!”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更见女子剑气横贯夜色。 “待在这,都别出去,我尽量护着它。” 李成蹊一脚跺在大地,弹射而出。 妖虎周身火焰汹汹,嗷吼一声,震散剑气,甩臀就是一尾,拍飞随后杀来的几位武夫。 此时,李成蹊恰好落下,其落脚点赫然是妖虎后背。 “吴少侠,小心虎火,铜皮体魄都沾着就烧。” 话音未落,少年已跳入火焰中,顺着后脊,一路向前,行走之时,火光自退。 妖虎察觉身上有人,愤然摔身,想要摔落他,可好几次摔动,迟迟不见来人跌落,又是嗷吼一声,大火弥漫。 “子矶,不要出手。” 李成蹊被摔落地面,第一时间劝止了燕子矶,然后腾身一跃,一把抓起易中午,带到妖虎的面前。 “你是想吃了他?” 妖虎摇头。 “你是想带走它?” 妖虎点头。 “我把他给你,你就愿意走?” 妖虎还是点头。 “吴少侠,不可。” 相映新赶忙出声,快步来到少年的面前,“吴少侠,别的事情,我可以依着你,但是这件事,恕我让不了。” 李成蹊捏住武者的喉咙,不容拒绝地回道,“若是谁想试试看,尽管出手。” 同行的章台路一脸茫然,“吴兄,在你手中的可是条人命。” 李成蹊依旧不语。 燕子矶毫不犹豫地站到他的身边,“当年我敢站在你的边上,今天我还是敢站在你的边上。” “封侠举正。” “四海同风。” 先前被少年救下的武夫犹豫了会,站到少年的背后,一脸笑意,“我相信你这样的人。” 相萦堤冷哼一声,没有挪动。 哪怕是燕子矶站在那里,她还是选择坚定立场。 其余两位武夫不假思索地站在相昭侠的背后。 “吴少侠,以五对三。” 李成蹊没有任何举动,就是站在那里。 章台路踌躇片刻,还是毅然选择和相映新同处一方。 “真理从来不在人多。” 李成蹊平静地说道。 相映新闻听这声,心里一抖,“吴少侠,放开他,否则休怪我灞陵桥通缉你。” “若是不放,你们想怎么样?” “吴少侠,非要我们双方兵戎相见?” 李成蹊转身问向身后的妖虎,“可不可以不杀他?” 三睛离火虎点了点头。 “吴少侠,妖兽之流,遵循本性,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 相映新依旧不愿动手。 但是少年的话异常坚定,“若是他因妖虎而死,我愿以命抵命。” “五叔,别和他废话,直接动手吧。” 第十三章 妖虎的欢喜 夜色下,突兀地响起阵阵惊响。 一道道火光四下散落,不知所踪。 女武夫出剑,直来直往,毫无花哨。 “燕郎,若是我伤着你,可别怪我。” “萦堤只管放马过来。” 燕子矶银枪一抖,枪影重重,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小木头,你先走。” 之所以让他先走,不是担心走不了,而是害怕少年偏执心起,这些人没有谁能安全离开。 别人不知他的根脚,自己可是很清楚。 “我知道,你不想我伤着她。” 少年平静的声音慢慢响起,随后那把黄罗伞闻声而动,啪地一声落在他的手中。 “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你不去做,是不可能的。” “小木头,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你忍心看我难受?” 李成蹊握紧伞柄,摆开出剑的姿势,对身后的武夫沉声提醒道,“我只出一剑,能学多少都算你的本事。” 武夫嘿嘿一笑。 相萦堤冷哼一声,一剑挑开枪影,“好大的口气,我倒想看看你能奈我何!” 燕子矶急忙截住她的去路,一枪横在前方,对相映新等武夫好意劝道,“这一剑后,最好知难而退。” 此时此刻,以修为最高的章台路感受最深,比在山巅饮酒感受更深刻。 眼前的少年与那天判若两人。 相映新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倒退半步,“萦堤,退后,不要逞强。” “萦堤,听你五叔的,不要过去。” 女武夫陡然一转剑柄,滋滋作响,巧妙地越过燕子矶,向前半步,“燕郎放心,我可是堂堂宣侠之女,难道还不如他个小武夫?” 此时,剑气肆溢! “萦堤,不要胡闹,快些回来。” 这一刻,除了她,皆感受到剑气来袭。 山~色~满~门~守~缙~云~ 下一刻,天地寂静,无声无息。 再次醒来,已是晨晓。 女武夫跌坐地上,而不自知。 “萦堤,好些了么?” 耳畔响起的是燕子矶的声音,熟悉而又沁人心脾,让人难以自拔。 “他对我出了剑?” 回顾昨夜,她脑海中只记得少年的持伞剑式,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少年如何出剑。 “你先看看周围地上的剑气与溢散的剑影。” “这不可能?” 女武夫下意识地否决,但环顾四周,骇然发现蠢蠢欲动的剑气与森严密布的剑影。 “他这是将我们所有人禁锢在此?” “这还算好的,若是他真动了怒,相信我,你绝对看不到他握剑的姿势。” “这不可能,武夫出手,如惊风雷。” 燕子矶笑而不语。 被迫留在此处的章台路走近问道,“燕兄,你是怎么认识他?” 燕子矶横枪在膝,对此置若罔闻。 “燕兄,觉得我做错了吗?” 燕子矶冷笑一声,掏出自己的封侠令,“你觉得封侠就能代表世间的正义?” 章台路本想回那是当然,可转念一想他怀中的封侠令,只好回道,“封侠镇守一方,为民请命,难道也有过错?” 燕子矶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他还想追问,就听相萦堤不耐烦地哼道,“问什么问,没看我燕郎不想理你?” “连兄弟都不信任的武夫,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修行有成的。” 章台路哑口无声。 “萦堤,不可无礼,若不是吴少侠宅心仁厚,凭你这胡来的脾气,早被人打杀了事。” “哼,我有燕郎护身,他不敢。” 燕子矶哀叹一声,“我又不是我姑姑,怎么能改变他的心意。” 相萦堤掩嘴笑道,“难不成他小小年纪还想做你的姑父?” 燕子矶摇了摇头,“他当初还没修行的时候,替我姑姑挨了别的武者一掌。” “原来是英雄救美的桥段。” “英雄?可拉倒吧,那会儿的他又瘦又黑,比现在还看不出真容。” 燕子矶没来由地笑了笑,笑容满面。 “可就是这样朝不保夕的他,却敢为了身边的人,连命都不要,和不知道多少个比他强的人为敌,一步步一步步活了下来。” “我现在回头想想,在那个客栈坐着的只怕都是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武夫,那会儿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燕子矶回想当初,依旧心有余悸。 “难道那里的武夫能比我灞陵桥还多?” “若是武力能够征服一切,赴戎机早就一统天下。” “哼,那是赴戎机不够强,你看圣洲道门,诏令一出,谁敢不从?” “道门千万年就这一个诏令,有也等于没有。” 她笑道,“道门一令,福延千秋。” 燕子矶深表赞同,“萦堤,好好揣摩他留下的剑气与剑影,与你大有裨益。” 女武夫果断开始闭目养神。 “切记,不可临摹他的真气运转。” “为什么?” “他的真气独一无二,若你强行临摹,只会自损筋脉。” 她不敢大意,静气凝神,沉浸其中。 这时候,少年正和妖虎赶往荼岩山,沿途经过的山野,隐约传来一道道妖兽气息,似乎都在试探妖虎的深浅,但随着它的吼声响起,一道道气息又随之藏匿。 百兽之王,当之无愧。 很快,他们来到了荼岩山。 三睛离火虎望着山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成蹊手中的武者。 “你是想带他上山?” 妖虎点头。 “我可以跟你上山?” 妖虎还是点头。 然后,他俩再次动身登山。 期间,少年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登上山顶?” 妖虎低沉地吼了一声,哪怕是极尽所能,可那吼声还是响彻山谷。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山顶,一眼看去,满是洁白的山花。 这时,花丛中响起了一道清淡的声音,“你怎么还带人回来?” “抱歉,是我冒昧,若是你不喜欢,我这就离开。” “没事的,我只是好奇它怎么会带人回来。” 妖虎嗷呜一声,乖乖地趴在一边。 “我是顺着它的心意,一起带人登山。” “没想到,世间还真有人愿意聆听妖兽的话。” “看来这世道确实好了不少。” 李成蹊没有回话,而是将武者丢在地上,开口问道,“是你想要他?” “不是我想要他,而是它擅作主张,想要他来。” 李成蹊疑惑不解。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过山野,来到荼岩山,并且找到了我。” 这道身影慢慢地接近少年,直到三步外,少年才勉强发现它的踪迹。 “他偷走了你的妖丹?” 李成蹊望着它空洞无物的胸口,一脸震惊。 它点了点头。 “它想抓他回来,让他交出妖丹,但是我明白,在灞陵桥的武者见了妖丹,绝对不会留下来慢慢消化的。” “既然你已经没了活路,为什么不去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李成蹊伸手按在他的身上,果然找不到妖丹的踪迹。 “杀了他,又能怎样?无非是多造一桩杀孽。” “据我所知,妖族杀人,从来无所顾忌。” “哈哈哈,肯定是小说家的无知后生胡编乱造,诽谤我妖族。” 它的笑声真的很真诚,仿佛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可它却似乎忘了胸口的情况,使得那里齐刷刷地掉落一阵阵灵气。 李成蹊于心不忍,从怀里掏出一片绿油油的枣叶,主动递了过去,“吃了它,或许会好吧。” 它接过枣叶,越发开心地笑道,“可惜没能遇着它的主人,不然我也算此生无憾。” “你认识狄婆婆?” “狄婆婆???” 李成蹊恍然,原来它是透过枣叶看到了什么。 “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就成了婆婆?” 它原地踮起脚尖,翩翩起舞。 “也对,人族的寿命向来很短,想来她也是在人族开枝散叶。” 一曲舞罢,它的身上掉落一片灵气编织的花瓣,慢悠悠地钻进少年的眉心。 “末法将要来临,万物即将迎来新生,希望我妖族能过的比现在更好些吧。” 少年黯然接受它的馈赠,大声地回道,“我发誓,我会让世道变得更好,会让你妖族与我人族和平共处,会让世间生灵都活的不虚此行。” 它欣然起舞。 山花烂漫。 迎风飘扬。 天地间,充斥着花儿的清香。 山野间,飘荡着它的芬芳。 晨光中,一缕缕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宛若洁白无瑕的纱衣。 它的舞蹈摇曳升姿,让人流连忘返。 它的灵气散落四面八方,让春意重回大地。 感受到空气中的春意,妖虎茫然起身,迎着春风,踏地而舞。 不知凋零,不知春来。 更不知它不在。 第十四章 不救 李成蹊站在山花里,不觉泪水打湿衣裳。 妖虎环绕山花,欣然起舞,不知悲亡。 武者躺在地上,窃窃一笑。 只要它不在,妖虎肯定会忘了它,然后就不会再来找我。 至于少年??? 不是他看不起他,得罪了封侠,还想有活路? 我灞陵桥别的不多,唯有武夫济济。 当然,他知道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能太过得意。 于是,他小声哽咽,以示心头的悲伤。 忽然,他只觉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如遭雷击,昏迷不醒。 正在起舞的妖虎茫然停步,怔怔望着少年。 似乎不解,我都还没打他,你怎么就打死了他? 至于为什么说是打死,而不是打晕,是因为少年这一拳真的将他打没了气息。 “我要走了,你好好在这待着吧。” 李成蹊捡起地上的枣叶,重新揣入怀里,拎起生死不明的武者。 妖虎点了点头,四下找着它的踪影,哪怕没看着它,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毕竟,它以前也不怎么见着它。 然后,它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原地趴下。 少年擦掉眼角的泪痕,腾身一跃,直去易家村。 嗖! 刚出荼岩山,一只迅如闪电的紫貂猛地杀出。 或许是灞陵桥的风水使然,紫貂竟然也是个妖怪,一爪袭来,以少年体魄也不能力抗,滋地一声撕裂皮肤。 李成蹊放开武夫修为,借此宣示自己的强大。 然而,紫貂不为所动,又是一爪袭来。 李成蹊想要躲闪,却无奈发现自己的速度比不过它,只好再次挨了一爪,洒落一地血花。 “滚开,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成蹊指尖一点,再次止住了伤口流血的趋势,但眼中的杀意已蠢蠢欲动。 紫貂吱吱一声,再次向他发动攻势。 这一次,李成蹊气息暴涨,气甲唤来,勉强挡住紫貂的攻击,然后趁机抽出黄罗伞,横伞向前,口中低吟【山色满门守缙云】。 话音未落,紫貂已远遁百丈,然而伞尖剑气微动,一瞬百丈,转眼间就追上紫貂,一举将其击落。 接着,少年腾身跳落它的边上,一掌将它狠狠地砸进土里,“我知道你能听得懂我的话,以后别再攻击人族,可否做到?” 紫貂吱吱作响。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是你吱百声,我就当你答应。” 紫貂乖乖地吱了百声。 李成蹊慢慢地松开它,却不见它逃离,而是温顺地趴在他的脚背。 “下来,我不会带你走的。” 紫貂只好不情不愿地下来,看了眼少年,转身离开。 而在它离开的那一刻,吱声大响,响彻云霄。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道妖兽的吼声。 正沉睡的妖虎迫于无奈,只好懒洋洋地睁开眼,回吼一声。 此刻,山野再次寂静无声。 李成蹊苦笑一声,顺便一抖手中的武者,这才听他发出一道低沉的呜咽声。 “我不会杀你,但会让你生不如死。” 就这样,一路无话。 当他回返过后,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相昭侠,人还你。” 相映新接过武者,伸手一探的气息,出多进少,急忙朝他体内灌入真气,唤醒他。 “方隅,解决了妖虎的问题?” 少年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少年摇了摇头。 “不如和我一起去行侠仗义,顺便游山玩水。” “你不准备和她双宿双栖?” “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大好封侠,怎么会固步自封?” 李成蹊苦笑一声,不予置评。 “我准备带着他继续游历。” “那我跟你一起。” “燕郎,你这就准备舍下我?” 就在这时,女武夫缓缓睁眼,语气哀怨。 “哈哈,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刚才是客套话,都是客套话。” 女武夫展颜一笑。 “若是燕姐姐在此,肯定会把你三条腿都打断。” 李成蹊笑骂道。 “哈哈哈,姑姑是不会知道的。”燕子矶得意大笑,“话说,你要不要和我去趟故里,顺道看望我姑姑?” “若是有机会,我肯定会去看望燕姐姐的。” “啊呸,花言巧语。” “吴兄,咱们接下来去哪?” 这时候,章台路主动走来。 燕子矶冷哼一声。 少年推了推他的肩头,淡然回道,“肯定是去宣侠府领赏。” 相映新苦笑道,“吴少侠,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成蹊摇头晃脑。 “我只负责活着带他回来。” “若是吴少侠能够救他,还请施展神通,救救他一命。” “你扪心自问,他需要你救?” 相映新立即怔在当场,无言以对。 章台路上前,搭在他的脉搏,这一查被吓了一大跳,“他这分明是武夫气脉。” 随后,章台路又眉头一皱,“武夫气脉,可修为却是宁武关?” 李成蹊并不想说出他盗取妖丹的事,更不想多做解释。 “不管他是何修为,总之活着回来了,而且妖虎一事也已经解决,是不是也能领赏?” “吴少侠,以他的气脉来看,若是唤醒了他,我灞陵桥必然多添一员武夫猛将。” “先别说我有没有能力救他,就算是我有本事救他,我也不会救他的。” 相映新闻声,越发肯定少年能救醒他,再三恳求道,“吴少侠,相某求求你救救他吧,不论他怎么得罪了你,到底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不救。” 相映新还想恳请,却被燕子矶冷哼回绝,“他决定的事,你就别白费心思。” 章台路心怀侠义,开口劝道,“吴兄,你……” “你给我闭嘴吧,再叽叽歪歪,小心我一枪爆你头。” 燕子矶猛地打断他的开口,冷哼道,“先前就和你说过,既然决定与人同行,就做好生死不疑的准备,可你看看自己,到目前为止,真正做了什么对的事?” 此时,那与李成蹊化敌为友的武夫接道,“其实,从少年肯为我出手的那一刻,我觉得诸位就该换位思考,若是与你们言语不合的对手被人欺压,你们是否愿意出手救他?” 武夫自言自语道,“换了我,肯定是不愿意。” “不过,哪怕是不愿意,我也愿意相信这样的人。” “相昭侠是封侠没错,但也只是一方之侠,一言一行都要以身作则,无可厚非,可是咱们不是封侠,在动手前,能不能多想想,多看看,多试着了解别人?” 说到这,武夫自嘲一笑。 “哈哈哈,若是不能,不如就让人也打一顿吧。” “第四课,智者不救。” 第十五章 都说侠义高,可高在哪里 一座宣侠府,满堂皆武夫。 “既然妖虎之事告一段落,理当论功行赏。” 红宣侠居中而坐,两侧依次落座。 “吴少侠治害有方,首功,赏三转金丹十枚,五百炼兵器一把。” “其余武夫协助有道,赏一转金丹一枚,黄金千两。” 红宣侠娓娓道来,见无人有异议,就让女武夫前去仓库重地,提取赏金。 “且慢,吴某先行谢过红宣侠。” 李成蹊豁然起身,拦住了她。 “吴少侠还有何要求想提?” “不是,我是想能不能将赏金用于百姓身上,行善积德。” 红宣侠食指轻叩,慢慢回道,“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不是不行,只是吴少侠与我灞陵桥并无关系。” “那就挂在相昭侠的名下,由我代为出资。” “不,我的意思,是你把赏金用于灞陵桥,与你毫无裨益。” “我一介游侠,只要有心,何愁赏金?” “吴少侠高义,本宣侠在此替我皋都百姓谢过。” “红宣侠不必客气,只是您说这赏金该怎么用?” “理当有所章程,且听我细细说来。” 于是,红宣侠将心中蓝图如实告知。 当他说完,女武夫刚好拿回金丹。 不管他要不要,东西总该拿来。 “既然当务之急是清河道,修公路,栽树苗,这些东西就换成等价资源,去请人一一落实吧。” 说到这,他扭头对章台路笑道,“第五课,咱们化身为民,体验百姓疾苦。” 章台路轻轻点头。 “子矶,这事你来不来?” “不去,但凡非武力解决的事,我向来不好参与。” 不只是他,满堂武夫皆如此。 就连主动为少年说话的武夫也起身告辞,“既然妖虎之患已除,我这就离去了。” 红宣侠起身相送,“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随着他的离开,其余武夫也一一告退。 最后,大堂之上,宣侠、昭侠和女武夫。 黑脸少年李成蹊。 不问世事燕子矶。 随遇而安章台路。 “红宣侠,我也去将此事尽快落实,好让进展快些,不让吴少侠久等。” “去吧。” 相昭侠点了点头,也随之离去。 “爹,若是没事,我和燕郎去野外逛一逛。” “去吧,注意安全。” 女武夫欣然应好,“爹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惹是生非的。” “能忍……” “我知道,能忍就忍,谁让我是宣侠之女,要以身作则。” “辛苦我家萦堤。” 女武夫轻笑一声,拉着燕子矶大步离去。 “方隅,改天见。” 李成蹊点了点头。 “让两位少侠见笑了。” 李成蹊还想回话,就听府外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芳洲泊贺栖莹特来拜访。” “邹衍谷梁荆璞特来拜访。” 李成蹊面露喜色,“红宣侠,这又是两位热心肠的武夫。” 红宣侠闻声知其意,快步出府迎上他俩,“我正是皋都举正封侠相映红,暂任宣侠之位。” “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不知二位前来,可是想要降妖除害?” 贺栖莹见着他身后的少年,喜从心来,笑容灿烂道,“正是。” “不敢有瞒二位,这妖患已除。” 二人闻言,毫无惊讶神色,一脸平静。 贺栖莹笑道,“吴兄不告而别,原来是来皋都降妖。”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与其挽泪惜别,不如独去。” 他俩相视一笑。 “既然你俩来了,不妨随我办些实事,清理河道,修缮公路。” 他俩对望一眼,似乎并无异议。 “也好,来了就来了,不能白走一趟。” 此时,宣侠府巡城郎将皋都及其下辖地界堪舆图拿来,小心递给这位黑脸少年,“照宣侠的吩咐,这拓印图上尽是我皋都山水。” “谢过巡城郎。”李成蹊脸色严肃地接过堪舆图,向他道谢,同时提议道,“此地地方狭小,不如去庭院议事。” 红宣侠仰头望了望天色,阳光明媚,“可以。” “我俩听你安排。” 于是,三人来到庭院,李成蹊随手一抖,堪舆图迎风展开,离地五尺三寸。 依稀可见,五色分明,绿色代表森林,蓝色代表河流,青色代表山峦,黄色代表沟壑,还有白色,象征着一片片土地。 红宣侠见状,双瞳瞪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清楚记得,少年初来宣侠府,处处捉襟见肘,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然流转自如。 “吴少侠真是处处出人意表。” “不敢当不敢当。” 李成蹊笑回了声,然后指着图上位置,事无巨细,一一问清。 “抛开妖兽所在的山脉不谈,皋都地界真是大的出奇。” 红宣侠与有荣焉道,“我灞陵桥是洞天之境,每每诞生一方武夫,自然就会多出百里地界。” 李成蹊啧啧称奇,“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好在末法未来,神通尚存,我们还有机会见见世间玄妙。” 李成蹊对此不予置评,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处微小地界,问道,“为何此处是红沙?” “此处是上古遗迹,暂时被列为最高禁地。” 少年眼中精光闪闪。 “若是无事,奉劝少侠最好莫去。” “难道武夫都是有去无回?” 红宣侠心有余悸地回道,“禁地之外,山石林立,仿佛是无声卫兵,阻隔双方的接触。昔年,我曾率众准备闯入禁地,一探究竟,但没想到才进去,黄沙漫天,顷刻间全军覆没。” 红宣侠掀起垂落的秀发,露出丑陋的旧伤疤,慎重接道,“一遇黄沙,形销骨毁。” 至于他为什么活着出来,没人知道。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成蹊闻言,一笑而过。 “宣侠放心,我还小,绝对不会去自寻死路的。” “吴少侠为我皋都开道,红某感激不尽,可事实上,你做的这些事,早有先人做过。 “只因我皋都在教化一事,力有不逮,不曾见着实效。” 红宣侠指着图上偏远的山区,愁眉苦脸。 “人人为侠,可这个侠义为何,上至钦侠,下至英侠,可以说至今也没个着落。” 第十六章 从不缺席的窃夫 侠字一事,功在千秋。 纵观古今,侠肝义胆,忠肝义胆,从来都是不相伯仲。 上观封禅时代,足有五千年之久,可忠字到底没站住脚,失了天下大势,退出舞台。 其后,十五位钦侠叛出封禅时代,隔绝一方,以侠字立世。 此后,墨学扶持侠义登台,可谓是趁势崛起,力压儒释二教,更有甚者趁火打劫,将儒释二教彻底打散,从二教文脉斩草除根。 从而,九学并世,封侠时代来临。 历经千年,墨学早已成为九洲显学,与道教平分秋色。 然而,侠义一事,墨学只留下了八个字。 举正封侠,行侠为民。 至于怎么个举正,怎么个封侠,怎么个行侠为民,墨学只字未提。 可正因为他只字未提,道教反而大力支持,与他并驾齐驱,共同往九洲推行。 时代更迭,道教出世。 以一己之力平叛九洲。 它只出了一道诏令,就让世道缓缓向前。 无数魑魅魍魉,无数妖魔鬼怪,在道教诏令之下都莫敢不从。 所以,封侠一事,顺理成章,落地生根,在九洲大地繁衍生息。 红宣侠看似在问少年,何尝不是扪心自问,以何条框约束封侠,以何道理教化百姓? 好似封禅末年,举世皆知的大国都倡导为人民服务,但实际上不过是打着忠义的旗号行苟且之事,于当时大世无益。 “吴少侠不必在意红某一时碎言碎语,只管想如何安置你的计划。” 李成蹊点了点头,再三和红宣侠一一问清,便收好堪舆图,推送还回,“我心中有数,但不亲自走一遭,还是不放心,所以在落地之前,准备去河道公路走一趟。” “好,吴少侠若是有何吩咐,只管向宣侠府明言,届时我也会抽派皋都巡城郎从中协助你。” 李成蹊拱手抱拳,告退一声,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大堂中立刻走出一位武夫,神色冷漠道,“宣侠,此子来我皋都前,已不分缘由镇杀窃夫。” “除妖患时,为了保全妖兽,与同行者大打出手。事后更有百姓因他而伤,至今未醒。” 正因为知晓少年行事,红宣侠才会问他,何为侠义,为何行侠。 “你觉得吴方隅为人如何?” “依我所见,偏执狂妄,是桀骜不驯的少年武夫。” “那你觉得他行事怎样?” “事无巨细,刨根问底,且雷厉风行,不拘一格。” 红宣侠顿了顿,才慢慢说来,“从他能和诸多武夫打成一片,我就觉得此子非同凡响,为人处世颇有豪气。” “可能是你不曾与他交谈,没有亲身体会。” “少年嗓音还夹杂着几分稚嫩,可那话里话外的声音沉稳无不是久经风霜的沉淀。” “我家萦堤虽然谈不上天纵之资,但一身修为可不算弱。” “可是她遇着了燕子矶,也得俯首帖耳,礼让三分,既有江湖儿女的情意,更有对他武力的敬佩。” “然而,燕子矶见着吴方隅,不是简单地平易近人,其实那更像是对他人格魅力的臣服。” 武夫听闻宣侠所言,大感惊讶。 “原来您对少年青睐有加。” “谈不上青睐,就事论事罢了。真要是我皋都武夫,或许我每日还得忧心忡忡,毕竟摸不透他的心思,让谁都是寝食难安。” “那还要不要属下前去暗中跟随?” “跟随?哈哈哈,少年临行前,已望了眼大堂。” “不可能,我宣侠府隔绝灵气溢散,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察觉。” “芳洲泊贺栖莹是封侠卫之种,邹衍谷梁荆璞虽然真实身份不明,但是凭着他姓梁,想来也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可他俩对少年也是言听计从,这样的武夫能是一般人?” “你若是想看弄清楚他,最好直接露出身份,免得后来被他揪出,互相尴尬,也凭白跌了份。” “行,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红宣侠微微一笑,摘下腰间挂着的佩刀,随手抛给这位武夫,“若是遇着麻烦,逃命要紧。” 武夫也不客气,果断接下佩刀,一抽刀柄,刀芒森然,寒气逼人。 “宣侠,您担心会有人前来行刺少年,且修为不俗?” “不是担心,而是肯定,毕竟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一身本事摆明了很强,且对赴戎机怀有敌意,连摆在明面上的十大武夫都敢杀。” “换做是我,不杀了他,岂能放心。” 武夫嘿嘿一笑,“宣侠,我去也。” 与此同时,一行四位武夫,高矮不一,正行走在皋都郊外的官道。 十里走来,四人都不曾言语。 直到李成蹊突然停下脚步,再次捡起地上的石渣,轻轻一搓,碎如粉末,随风飘远。 “唉,我现在开始担心我那点赏金只够修这条通往界碑的公路钱。” 这话一出,鸦雀无声。 “你们出门在外,不会不用钱吧。” “我经年守在封侠亭,不出门。” “武夫之境,渴了喝泉水,饿了吃野味也可衣食无忧。” “餐霞吸露,天被地床。” 李成蹊捂额惊叹,“三位真是高高在上的侠士。” 少年随心走在大路,低头看着路面的石子,“咱们这些强者,不该只追求自己心中的侠,而不看身后人的诉求。” 他低下身,捡起指盖大小的石子,在手心来回滚动,“我想……” “我看你是想死吧。” 不等少年把话说完,一行武夫急匆匆地赶来,为首武夫低吼一声,身后武夫立刻腾身,落在八方,将他们四人合围。 “吴方隅,你可知我赴戎机培养一尊巅峰武夫有多难?” 贺栖莹二话不说,一拍剑鞘,剑气闪烁。 在他出手之前,说话之人已握紧刀柄。 一见他的举动,说话之人噌然拔刀,举刀吼道,“列阵,杀敌。” 与此同时,刀风奔涌,迎上剑气,爆发阵阵声响。 “普天之下,真是杀不尽的窃夫。” 李成蹊摇头自语。 “荆璞,动手,不要给他们列阵的机会。” 梁荆璞闻言,一转枪身,瞬间枪影滚滚,杀向众窃夫。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血阵已开。 刹那间,血气弥漫方圆百丈。 剑气与枪影齐齐不见踪迹。 两位武夫深吸一口气,双双改为持兵刃式。 “现在我们都身处险境,该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李成蹊面色凝重,往后倒退,拔出黄罗伞,与他俩并肩战斗。 “我们拖住其余窃夫,你去解决他。” 章台路脸色慎重,抽刀回道,“我尽量杀了他。” “记着,血阵不只让你难以运转真气,更时时刻刻会消磨你体内的真气,直到气竭。” 第十七章 夺刀、破阵、吞噬 “该死,慢了窃夫一步。”持刀追来的武夫一瞧血幕,暗道不妙,赶忙掏出怀里的烟花,向天放出。 然而,不等烟花升起,一尊巅峰武夫横空出世,一掌截断。 “你是何人,为何会有宣侠烟花?” 武夫一见此人,只觉头皮炸裂,双目不觉间胀痛,连忙稳住心神,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好在,此人也没有步步紧逼。 武夫得以喘息,本想不予理睬,可此人陡然抬手,以气压人,“你若不说,我就杀你。” 武夫沉身一抖,气成浑圆,意图挣脱,可此人一手掴他,如无形金锁,让他难以脱身。 “我是宣侠私卫。” 此人眼神一眯,微微用力,沉声哼道,“你敢骗我?” 武夫肩骨立刻咯咯作响,痛不欲生。 “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宣侠私卫。” “有何证明?” “我腰间的佩刀。” 此人低头望去,果然见着佩刀,眼神低沉,“是宣侠要你来护住吴方隅?” “宣侠早有猜测,说你赴戎机不会放过少年。” 此人冷哼一声,一掌将武夫拍飞,“滚回去告诉相映红,就说我黑裳武夫来了。” 武夫跌落地面,口吐鲜血,闻听黑裳之名不明所以,但还是忍着痛楚,赶回宣侠府。 黑裳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伸手一抓,凭空抢来那把佩刀。 武夫敢怒不敢言。 “看来我要带你重温第一课。” 随着章台路被窃夫压在刀风,毫无反抗之力,李成蹊不得不出手救人,顺势抵住窃夫的刀锋。 “我很好奇灞陵桥的窃夫如何划分官阶。” “念在你们必死无疑的份上,本拾夫长就好心告诉你,杀十人为拾夫长,杀百人为佰夫长。” 章台路牙龇欲裂,怒哼道,“难道你们不怕封侠出手镇杀?” “哈哈哈,难道封侠可欺之以方的道理,你都不懂?” “方隅,你放开我,让我去宰了他。” “放你可以,但是你确定能打的过他?” “打架与杀人,从来不同。” 章台路呸了一地血,愤然横刀。 李成蹊浅浅一笑,退后半步,背起黄罗伞,一手横放腹部,一手向前,弯了个弧,慢慢摊开,“有请?” 章台路跨步向前,缓缓稳住心神,平息体内躁动的真气,突然咧嘴一笑,“游龙当归海,海不迎我,自来也。” 窃夫嗤笑,竖刀唤甲。 “尽管放马过来,本拾夫长等你来杀。” 话音未落,章台路纵身一跃,刀影闪烁,忽明忽暗,压阵在前。 窃夫冷笑一声,依旧不躲,连举刀的动作都不屑为之。 下一刻,铿锵声响,刀身打在血甲,仅仅打散一层血色,而窃夫半步未动。 “小子,你以为自己是吴方隅?” 章台路瞳孔一缩,骤然拖刀,沿着他肩头的血甲环切而动。 滋滋声响起,整具血甲应声崩裂。 窃夫大惊失色,慌忙架刀。 “方隅,替我斩了他。” 就在这时,章台路语出惊人。 “你不是说要和我单挑?” 窃夫终于慌了神,一刀逼退他,转身迎敌。 然而,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道剑光浮现,轻而易举地割下他的首级。 “哼,我说过,打架与杀人,从来不同。” 章台路一刀劈开他的脑瓜,环视闻风丧胆的窃夫。 “灞陵桥于可远在此,谁敢来战?” “我来!!!” 忽然,一道黑影闯入血幕,冷眼看着所有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黑脸少年的身上,阴沉地问道,“就是你吴方隅杀了我赴戎机的黑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章台路退回原地,高声问道。 来人冷哼一声,章台路顿时身子一颤,向后跌坐,好在李成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之扶起。 “能打败黑袍的武夫,果真与众不同。” “我叫黑裳,不在夫长一列,只忠于将军。” 李成蹊眼神微沉,依稀感受到不断袭来的压力。 “我向往人格自由,不为任何人而活,更不对任何人效忠。” “看得出来你是封侠一派。” “不,我曾经放走过窃夫。” 黑裳惊咦一声,“你居然放走过我赴戎机的武者。” “我信奉封侠是为百姓,也相信赴戎机中不乏能人异士肯为百姓尽忠。” 黑裳露出欣赏的笑容,“好小子,若是早点遇上我,只怕也没今个的事。” “不,你我终究要有一战。” “哈哈哈,我从来不滥杀无辜,也不屑杀害灞陵桥的武夫,更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但你会为了窃夫来找我报仇。” “若你不杀黑袍,我也许不会来找你。” “难道因为你们都是黑字辈武夫?” “哈哈哈,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他是我圣门明面上的武夫。你杀了他,还弄的人尽皆知,更大放厥词,要杀尽我赴戎机武夫。” “我能忍得了,但将军不愿忍,一旦被你真正起了头,我赴戎机好不容易在灞陵桥树立的威仪终将破灭。” “武神不倒,窃夫不立。” “哈哈哈,武神是天上人,终究不在人间。” “你就笃定武神愿意看你赴戎机取代封侠?” 黑裳笑容越发放肆,“不是笃定,而是肯定。” “要不然黑袍怎么会活到今天?” “难道不能是武神心怀仁慈?” “哈哈哈,武神心怀仁慈?你知道武神是如何成为灞陵桥的神?是因为他踩着无数武夫的尸骸,一步步登临武道天穹。” “一将功成万骨枯,武神能走到今天这步,从来不是宅心仁厚。” “或许是你赴戎机误解了武神。” “哈哈哈,小子,你不用拖延时间,我若是想杀你,何须血阵。” 黑裳一脚跺下,整座血阵应声崩裂,接着那几位窃夫也如遭重创,当场倒下。 “既然没了自保的手段,不如就成全本武夫吧。” “大人,不要……” 然而,黑裳不为所动,伸手一抓,血色弥漫。 接着,他张口如鲸吞,血色顿时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如获重宝。 心满意足。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需要血阵?” 第十八章 武夫气乱,荆璞断后 “赴戎机的手段就这点?” 少年平静地问道,语气充满了不屑。 黑裳狡黠一笑,“小子,待会,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就这点。” 话音未落,黑裳已动。 然而,少年不遑多让,早早撑开黄罗伞,罩住自己和章台路,“你待在这别动。” 章台路点了点头,小声回道,“这窃夫有些不太对劲。” 此时,贺栖莹与梁荆璞联袂到来,站在少年的左右,齐声说道,“一起上。” 黑裳到来,无声无息,压力骤增。 李成蹊跃跃欲试道,“先让我去试试深浅,你俩替我压阵,以免还有其他武夫。” 贺栖莹与梁荆璞对视一眼,回道,“小心,我俩随时准备出手。” 李成蹊缓缓走出,对黑裳笑道,“我至今体魄未曾痊愈,所以我不会和你比拼体魄,但比拼气海一事,不知你敢不敢?” 黑裳傲然向前,“在我眼中,只有敌人。” 说罢,这位窃夫纵身冲来,阴风阵阵,飞沙走石随之而起。 李成蹊一抖双肩,真气涌动,单手握拳,悍然出拳。 说是迟那时快,黑裳一刀斩下,恰好击中拳风,哐当一声,圈圈涟漪以二者为中心,脚下的大地应声下沉,更掀飞无数沙石,哗哗作响。 二者争锋相对,杀气叠出,对峙片刻,谁也不弱半分气势。 忽然,窃夫嘴角一咧,刀影噌然浮现,犹如鬼魅般齐刷刷地从左右两侧,杀向少年。 既然决定要杀人,黑裳从无留情。 眼看刀影就要得手,少年猛然一个错肩,恍惚间如伸出双臂,噼里啪啦地打落一阵刀影。 此时,二者皆有真气消散。 武夫一气不倒,万气可来。 但那都是寻常情况,真正在同境的战斗,无非是比谁的一气更久。 黑裳气定神闲道,“我踏入巅峰武夫已有百年时光,这一口气或许敌不过武神一拳,但撑死你们三个不入流的武夫绰绰有余。” 因为武夫又有半步非凡之称,又可长视久安,寿命绵长。 所以,大多数武夫都在养气阶段,根据养气的功夫,又会被分为百精武夫、百怪武夫和千妖武夫。 当然,世间武夫在灞陵桥一日可抵得上外界一周。 只要你武道不灭,不逞强斗胜,自然可无限聚气。 “据我所知,你们三个都是初来乍到,只要那个小子不知深浅,但是看他的……” 黑裳冷笑一声,“连聚气凝势都做不到,对我更谈不上威胁。” 章台路咬牙切齿,偏偏又无可奈何,只恨自己不能杀敌。 “不必理会窃夫的狗吠,他们这种人攻心一事最是擅长。” “哈哈哈,但凡越过临闾关的武者,试问你龙阳洲几人又能全心为侠?还不是一心二用,在侠义与武道来回折腾?” “那声名远播的贺风流贺季真贺宪侠也不是为了一山之大势,跌落神台?” 黑裳笑意轻狂,可手中的力道丝毫不慢,甚至刀影越发层出不穷。 李成蹊毕竟涉世未深,一口武夫气勉强运转,但真想做到气指颐使,还得需要灞陵桥的洞天压胜助他一臂之力。 天下武夫,宁死不屈。 何况是他体内的那股先天武夫气。 夫,以人身,顶天地立。 人可死,气不死。 武夫连天地都不曾畏惧,何况是他体内的武夫气。 换句话说,少年来到灞陵桥,不只要时时刻刻对抗洞天的先天压胜武夫之气,还得对抗体内的武夫气,甚至还得抽身他顾。 就像此刻,他体内武夫气陡然暴走,不听指挥撞在他的左臂,直接震散了他的真气流转,害得他失去对抗之力,让黑裳一刀得势。 “不妙?” 贺栖莹面色一变,连忙砸出剑鞘,瞬息弹开黑裳刀身,眼神一沉,抽出鞘中剑气。 “不好!” 梁荆璞当机立断,人未动,寒芒一闪,只听到铿锵一声,这位武夫已拉开李成蹊,“吴兄,可还好?” 刀身未来,可刀风已近身,打在少年的身上,咚咚声不绝于耳,直震五脏六腑。 武夫之间,除非是兵刃贴身,几乎很少有皮外伤,大多数都是直震体内。 唯有震散对手的武夫气,才算真正击败对手。 刀身一晃,黑裳被迫后退,又见寒气,再次退后。 “小小武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武神傲然立定,真气流转,轰然溢散,如龙卷横空,呼呼作响。 “吴兄,可能再战?” 梁荆璞沉声询问,同时暗暗流转真气,附着枪身,随时准备迎战。 李成蹊一振左臂,布衣嗤嗤炸裂,露出爆鼓的青筋,宛若青虬环臂,狰狞恐怖。 “吴兄,你的左臂?” 李成蹊不敢回话,深吸一口天地灵气,赫然压下心头的悸动与躁动,愤然将腰身一沉,气压丹田处,再回转喉间,吐出一口瘀血。 “我没事。” 说是没事,可谁都看清他的眼孔泛红,血丝密布,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吴兄,我们先让他这一回。” 贺栖莹手指敲响剑鞘,剑气如云,浩浩汤汤,一时间竟然逼得黑裳不得前进。 历来以杀窃夫凶名在外的他都顾不得斩杀窃夫,可见他对少年的身体状况有多么不看好。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少年咽下口中的血腥味,缓缓运转体内的真气。 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体内的武夫气从未出过这等变故。 “但短时间内,我恐怕也没动手的能力。” 贺栖莹与梁荆璞对望一眼,神色凝重。 不是为少年战力减弱而担心,而是为他的战力突然变化而担心。要知道,山巅之上,少年分明是战力无双,怎么会突然间受伤极重。 英雄,相逢恨晚,从来都是惺惺相惜。 担忧之外,更有惋惜。 “没事,我们先撤。” “走?区区武夫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黑裳冷笑,左手拎刀,环肩一圈,就见刀影层层惊现,首尾相衔,幻化丈圆刀影。 “贺兄,先走。” 贺栖莹毫不犹豫,背起少年,腾身而起。 章台路茫然收伞,紧随其后。 此时,刀影来袭,杀意分明。 梁荆璞握枪,闭眼,气升,陡然睁眼,一枪递出。 第十九章 黑裳布局 “黑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皋都作祟。” 官道上,红宣侠到来此处,见黑裳并未离开,而且正盘坐地上,翘首以待自己的到来。 “试问,黑裳对你皋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红宣侠双眼睁圆,无言以对。 黑裳放声大笑。 “堂堂宣侠,竟然污蔑我小小武夫,不知传出去会不会有损您的名号?” “还我刀来。” 黑裳横刀在膝,笑而不语。 “宣侠,我去取刀。” 武夫跟在身后,小声接道。 “不用,我亲自去拿。” 黑裳两指搭在鼻梁,隐隐发笑。 “宣侠,小心有诈。” 红宣侠和他摆了摆手,慢慢地向黑裳走去。 “红宣侠,这把刀可是从来不离身,我见他被无用之人盗走,特意为你夺回,难道你不该谢谢我?” 红宣侠眼神一沉,默不作声。 黑裳拍了拍手,一队窃夫随之现身,体内血气皆蠢蠢欲动,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战的样子。 “宣侠,小心,窃夫要对您动手。” 武夫见状,赶忙运转真气,快步上来,准备拉回他。 可是,红宣侠依旧挥挥手,“退下,待在原地。” 黑裳轻笑一声,提刀起身。 众窃夫齐齐上前,抽刀出鞘。 场中,剑拔弩张。 红宣侠眼中怒意不言而喻,唯独没有畏怯之意。 黑裳云淡风轻,智珠在握,原地静候。 二者缓缓逼近,血气弥漫。 眼看二人不过七尺距离,众窃夫陡然举刀大吼,“挥我血气,乘之类狂。” 一时间,血气涌动,滚滚袭来。 面对此情此景,红宣侠临危不乱,闲庭逸步般向前。 血气滚滚,转瞬而至。 “宣侠,快躲。” 轰! 伴随着巨大声音的响起,一道身影倒飞出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黑裳坏笑一声,厉声呵斥众窃夫,“大胆,哪个准许你们擅自动手?” “原来是宣侠当面,真是误会了。属下以为此人想要伤害大人,这才动手拦他。” 黑裳真气鼓动,怒哼道,“不长眼的蠢货,还不快向宣侠赔礼道歉。” 那窃夫赶忙告罪道,“小的有眼无珠,伤了宣侠,还望莫要怪罪。” 武夫怒气冲冲,暗运真气,直冲而来。 然而,被打飞的红宣侠忍着痛楚,飞身赶在他的面前,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沉声说道,“不要冲动,先退下去。” “宣侠,窃夫欺人太甚。” 红宣侠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先退下。” 武夫死死地盯着窃夫,满怀杀意。 黑裳露出轻蔑的笑容,怀抱佩刀,“你这朋友对我心怀杀气,红宣侠身为堂堂封侠,难道不该为民除害?” “我相映红身为皋都封侠,只为我皋都百姓出手。” 黑裳抱刀,仰头哈哈大笑。 “红宣侠,大道漫漫,何苦为了小小万民,舍了锦绣前程。不如来我赴戎机,活一遭快意人生。” “相某活这一世,只为自己的侠义而活,虽死亦无憾。” 黑裳压下笑意,阴阳怪气道,“我就怕你护不住你的百姓,更护不住你心中的侠义。” 此时,二者仅有一臂之距。 “皋都有难,四海来助,这就是侠之所在。” 黑裳眼神一冷,“相映红,别忘了你的兄弟们都是为了谁而死。” 红宣侠闻听这话,脸色陡然阴沉,却不说一句话,静静伸手,拿回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刀。 他转身离去,略显落寞。 黑裳笑在原地,神情桀骜。 “十大武夫本有你一席之地,却为了一方百姓画地为牢,白白舍了大好名望,这真能值得?” 红宣侠停步,眺望皋都,冷不丁地发出笑声,“听闻赴戎机的十大武夫黑袍被人斩杀在荒野,至今尸骨未寒。” 黑裳脸色猛地冷下,声色俱厉道,“相映红,我看你是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行走江湖,生死有命。生在我相家,是她的不幸。” 红宣侠拍了拍武夫的肩头,与他并肩而行,高声笑道,“我辈武夫孤且直,何惜此身效洞溪。” 黑裳脸色阴森,目送他俩离去,冷声哼道,“速去调动十位武夫,劫杀相萦堤,先留着活口。” 窃夫低头回道,“大人,若是真的对宣侠之女动手,我担心咱们皋都的同袍都没法活着离开。” “奉身成仁,尽忠戎帝,是他们的福气。” 窃夫听闻戎帝二字,与有荣焉地回道,“独我赴戎机,千秋贯忠义。” “去吧,速速布置,务必抓住了她,留个活口。” 窃夫遵旨退下。 与此同时,正和燕子矶玩耍嬉戏的女武夫陡然心绪不宁,眉头微皱。 “萦堤,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心里头不舒服。” 燕子矶神情一紧,“我来守着,你先静心,养神片刻。” 相萦堤莞尔,“燕郎,你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怎么会有事?” 燕子矶英眸一瞪,“萦堤,不许任性,听我的话。” 相萦堤微微一笑,满心欢喜地盘膝坐下,五心朝天,久久无声。 燕子矶神色凝重,将枪纂一戳大地,隔绝百丈,自言自语道,“武夫之身,半步非凡,已然无惧生老病死,绝对不可能是病魔缠身。” 半刻钟过后,女武夫缓缓睁眼,笑道,“燕郎,你看我气息平稳,哪里有事?” 燕子矶伸手按在她的肩头,毫无顾忌地审视一番,果然不见气息紊乱的痕迹,越发慎重道,“看来是有人想对你动手。” “燕郎未免是杞人忧天,我堂堂宣侠之女,旁人希望我好还来不及,怎么会算计我。” “当我看见小木头的时候,我就觉得赴戎机只怕多半已经混入皋都。” 女武夫轻声笑道,“燕郎放心,我爹虽然是一方宣侠,可到底是战力不逊色十大武夫的巅峰武夫,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我出手。” 燕子矶英眸瞪圆,掷地有声道,“我从来不信赴戎机会对谁有所忌惮。” 连洞溪里那种被列为禁忌之地的地方,赴戎机都敢每隔甲子前去兴风作浪,何况是不受天地压胜的灞陵桥? “萦堤,我们去找小木头,有他在,肯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燕郎在哪,我就去哪。” “好,现在就跟我走,去找他。” “可是皋都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他?” 燕子矶神秘一笑,“若是在外界还不好找他,但在皋都,想要找他,也不是没有法子。” “哦,燕郎,快说来听听。”女武夫抱着他的胳膊,使劲贴身摇着,满脸的女儿娇羞。 燕子矶奋力抽出手臂,咬破指尖,滴在枪身,顺手一抹,勾勒一道血线,接着无比庄重地说道,“拜洞谒溪,八方英灵,听我号令。” 相萦堤见他模样,笑骂道,“燕郎,你可真会开玩笑,那些小说书上的血引,你也能信以为真。” 燕子矶却不理他,静静等待。 “燕郎,别玩了,咱们去随便找找看。” 说罢,她就要去拉他的胳膊,就在这时,枪身血线猛地跳动,似乎想要脱离枪身。 然而,燕子矶怎会让它离开,“吃了本昭侠的心头血,你还想跑,乖乖给我在前带路,事后定当如你所愿。” “燕郎,你这滴竟然是心头血?” 燕子矶朝她摇摇头,示意不必在乎,只管跟着就好。 她眼中泪光闪烁,泫然欲泣。 燕子矶却不敢说话,只好握紧枪身,跟着枪身血线所指的方向走。 正在此时,静心凝神的李成蹊陡然心惊,抬头望去,不见异样。 守在边上的贺栖莹脸色一沉,问道,“吴兄,可是察觉附近来人?” “我去。” 梁荆璞当即起身。 “不必紧张,是我感觉,冥冥中似乎有谁在呼唤我。” 章台路抱伞笑道,“肯定是你的错觉,我灞陵桥武夫聚气传音绝对不过百丈。” 百丈之内,视线所及,又何须聚气传音。 “我也希望是我的错觉,但这股呼声越发浓郁,由不得我不在乎。” 李成蹊强忍着心头的渴望之情,暗暗压住体内的武夫气,起身说道,“肯定有谁在找我,我必须得去看看。” 然而,他一起身,立刻又不由自主地吐出一滩血,身子一软,就要跌倒,好在贺栖莹一把扶住,好心劝道,“以你现在的情况,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哪里还能去照顾别人?” “我不弄明白,实在静不下心。” “好吧,既然你非要去看看,我们就陪你走走,但绝对不可逞强。” 李成蹊回了声好,抱拳谢过。 第二十章 燕子萦堤 “放开那个姑娘,我们饶你不死。” “和他啰嗦什么,一个路人,直接打死就行。” 深山之中,燕子矶带着相萦堤越走越深,连自己都快要迷了路。 谁想突然蹦出来一伙黑袍武夫,神色不善地截断他们的去路,甚至还有人扬言要带走她。 “萦堤,我果然没猜错,看来赴戎机是想对你动手,借此来威胁红宣侠。” 相萦堤拔出腰间的青锋,傲然回道,“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看我来宰了他们。” 燕子矶按住了她的手腕,“最好别和他们动手,先走再说。” “哈哈哈,你还想走,问过我们了吗?” “拾夫长,这个人一定得留给我,好凑满十个人。” “好好好,留给你。”拾夫长大手一挥,一众窃夫迅速围上。 巅峰武夫?! 燕子矶眼神一沉,该死的灞陵桥,处处都是武夫,只要熬过了武夫之气的压胜打磨,人人都有望跻身武夫。 “萦堤,我来断后,你先走。” “不必紧张,区区十二个武夫,你我何须提防。” “不知十二个,西北方的树冠中,还藏有两位气息内敛的巅峰武夫,保守估计,已然凝聚出属于自己的势。” 势字一落,相萦堤顿时脸色惊变,“是和吴少侠那样的势?” “差不多是那种,但比小木头差太多,饶是如此,也不是你能抗衡的。” 女武夫慎重道,“我不走。” “放心,他们留不住我。” “不,小说中男主角都是这么和女主说的,实际上他根本就打不过敌人。” 燕子矶英眉一横,“走,别在这拖累我。” “我不,我能替你解决这些虾兵蟹将。” “听话,先走,否则让这些窃夫拉开血幕,你和我都走不了。” 燕子矶心系树冠武夫,不敢露出真实修为,只挡住窃夫的攻势,不让他们近身。 相萦堤出手极其果断,剑剑致命,可惜窃夫只以消耗真气为主,近身三丈之内,必然退走。 这一来二去,窃夫不见伤亡,反而是相萦堤真气衰落极快。 突然,燕子矶一把抓起她的肩头,腾身倒退,可惜那道刀风来势汹汹,转瞬即至,他只好挺身在前,挡住刀风,连带两人一同被撞飞。 噗! 燕子矶背靠树干,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萦堤,你再不走,真的来不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们都是想抓你,而不是打杀我,只要你走了,他们就不会管我。” 啪!啪!啪! “好一段感人肺腑的生离死别,可惜我告诉你,就算你走,我们也会杀了他,毕竟他是唯一见过我们的人。” 已然聚势的巅峰武夫落在场中,无风自动,大袖飘飘。 只这一刻,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窃夫陡然心生惊恐,忙要转身逃离,却奈何燕子矶眼神微眯,一记游龙出海递出,快如闪电。 “大哥救我……” “老二,快逃。” 然而,不等话音落下,寒芒已然无声无息,空留下那胸口空空如也的巅峰武夫。 “小子,我要你死……” 另一位巅峰武夫也顾不得装腔作势,杀气汹汹地跳入场间,一刀斩断参天大树,直取燕子矶的首级。 刀风袭来,燕子矶苦笑一声,躲也来不及,只好横起枪身,高举迎上。 砰! 下一刻,他被巨大的刀风砸落地面,口吐鲜血,可他手中的枪身毫发无损。 “幸好当年从那捞了你,要不然百炼兵器也挡不住他这一刀。” 聚势窃夫眼神阴戾,站在树枝上,慢慢换气。 “我这全力一刀别说是百炼,就是五百炼的玄铁也得断,你那杆枪怎么可能会没事?” “鼠目寸光的东西,本昭侠乃是天命之子,凭你也配杀我?” 燕子矶体内气血翻涌,远远比看起来的更惨,可他也明白不能示弱,佯装平静地起身。 “你们这群蠢货,不要被他吓住,赶紧动手杀了他。” 众窃夫犹豫不决,先前他那一枪历历在目,连他兄弟都挡不住,他们更不可能挡的了。 “他现在是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否则你们以为他为什么不再向我动手。” 众窃夫顿时心动,迅速杀去。 燕子矶一提枪身,“我是没多少真气,但杀了最靠近的一人还是没问题的。” 众窃夫立刻停下脚步,往后警惕地退了退。 同时,他又推了推相萦堤,可惜她依旧不走。 “富贵险中求,谁先拿下他,这次的功勋我就转给他的宗亲。” 众窃夫眼神炙热,再次冲上去。 燕子矶心一横,咬牙向前递出一枪,瞬杀最前的窃夫。 其余窃夫颤颤兢兢,慌忙退后,转给宗亲也好,转给家族也罢,可到底不如自己活着。 “蠢货,快上,他现在绝对递不出第二枪。” 无人敢动! 谁敢保证他真的无力出枪? “哈哈哈,他就是想骗你们来送死,不然我和他前后递出各自最强一击,为什么我都有了些许余力,而他还一直不肯动身?” “我听说赴戎机同阶中,若战死至最后一人,那人可独领战功。” “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赴戎机哪里有这个规定。” “若是真的没有,你怎么会鼓动他们前来送死?” “宣侠子女,本身就是一方名号,不亚于昭侠的战功,尤其是在这灞陵桥,可是实打实的功勋,换了谁也不得不心动啊。” 燕子矶信口雌黄,偏偏说的一本正经,再加上他那副俊俏的面容,让众窃夫听来也半信半疑。 “好好,若是你们不肯动手,等我回过神来,就把你们统统杀个干净。” 聚势窃夫恐怕是因为二弟之死气昏了头,勃然大怒地吼道。 众巅峰武夫闻言,心头齐齐一寒,那领头的拾夫长嗓音一冷,“列阵,杀人。” 拾夫长是一队之首,一旦他战死,全队窃夫轻则战功全无,重则全队处死。 “拾夫长,一旦在此列阵,咱们百年苦修就要付之东流。” 拾夫长毫不犹豫,手心向下一按,寒声回道,“结阵。” 聚势窃夫放声大笑,“对,这才对,杀了他俩,为我二弟报仇。” 相萦堤不明所以,抱起燕子矶就想走,不想她一碰着他,只觉得重若千钧,压根搬不动他。 “没用的,金枪在手,你抬不动我。” “那你扔了它啊。” 燕子矶陡然脸色一沉,“人可死,枪不可弃。” 他好不容易在洞溪里重拾的枪魂都融入这杆金枪,这次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再松手。 “燕郎,性命要紧。” 燕子矶一言不发。 相萦堤急不可耐,“燕郎,血阵要来了。” 燕子矶还是不松手。 相萦堤也不肯走,就这么傻傻地抱着他,一起被卷入血阵。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相萦堤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女子。” 燕子矶摸着她的小脸,第一次感觉有点对不住她。 “来生,我再陪你。” 此时,血阵落下,无边血色,弥漫百丈。 第二十一 燕子矶的担忧 咳!咳!咳! 山谷中,咳声不断,一行四人两两并肩,行至深山处,见血色弥漫山谷,心悸不安。 “咳咳,踪迹到这就断了,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黑脸少年推开扶着他的武夫,慢悠悠地登高望向血色。 腰间悬挂宝剑的武夫脸色凝重,眺望血色,心乱如麻,只好强压着冲动,沉声提醒,“吴兄,再往前去,就是窃夫所在地,敌方实力不明,以你如今的状况,怕是不好动手。” 吴兄自然是化名吴方隅的李成蹊,闻声过后,沉思片刻,眼神灼灼,“你把黄罗伞给贺兄与梁兄。” 章台路连忙送上。 贺栖莹不解其意,问道,“吴兄,这是何意?” 李成蹊捂着胸口,强行运转一抹真气,附着在伞面,连咳数声,喉间血腥味上涌。 “有劳二位替我前去掠阵。” “这血阵不破,我们进不去。” “无妨,我这黄罗伞可破血阵。” 贺栖莹与梁荆璞眼神一亮。 “此事不可声张,否则必然会引来赴戎机的窥探,以我们如今的修为,可成不了他们的必杀之敌。” “吴兄放心,保管不会让他走漏一人。” 贺栖莹一敲剑鞘,剑气横空而出,直击血阵,咚咚声不绝于耳,却不见血阵晃动。 “看来列阵窃夫都是武夫修为,是场硬仗要打。” “窃夫,该杀。” 梁荆璞纵身飞跃,直落血阵三丈外,双手横枪,一记游龙出海,枪影递出三丈外,惊响轰隆声一片。 “血阵坚牢,我颇不开。” “血阵之固,世所罕见,你破不开也是正常。” 贺栖莹摘下黄罗伞,一手握紧伞柄,瞬间感受到天地与我同生的朦胧感,仿佛世间一切灵气流动都在眼中,那层层流动的血气重重叠叠,化作血幕。 在他眼中,清晰如斯。 “真乃神器也!” 贺栖莹低吼一声,黄罗伞向前,嗤地一声撕裂血幕,如入无人之境。 “何人闯我圣阵?” 血幕内,惊觉血阵破损,连忙传来愤怒且惊愕的吼声。 贺栖莹喜出望外,一挑伞柄,撕开足够二者通行的同道,“梁兄,走。” 梁荆璞握紧银枪,冲进血幕,二话不说,直接递出一枪,刺向出声的地方,然后眼光一扫场中,见着了躺在血泊中的燕子矶与相萦堤,急忙纵身冲去,同时长枪一扫,如横千军破阵,扫落一方落叶。 此时,燕子矶躺在相萦堤的怀中,气若游丝。 女武夫见他俩到来,喜极而泣,“燕郎,醒醒,咱们有救了。” 燕子矶强撑着一口气不倒,扶着金枪起身,大吼道,“燕三郎不倒金枪,又回来了。” 说罢,他聚起体内所有的真气,眼中满是决然,无所拘束地一枪递出。 霎时间,血色内枪影如黑云滚滚,不见光明。 进入血阵的贺栖莹与梁荆璞一时间也失去了方向,只得小心提防,好在梁荆璞记牢他俩的位置,当即长枪一扫,冲了过去,一把抓起燕子矶,背在身后。 “相姑娘,跟我走。” 女武夫含泪跟着离开。 黑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拾夫长见不到四人的踪迹,勃然大怒,“都怪你这该死的杂碎,拖延时间,要不然他俩早就被我拿下。” 满身血污的聚势窃夫脚步踉跄,拄刀而立。 “你们这群蝼蚁,活该为我陪葬。” 话音落下,这位窃夫毅然抬刀,横刀自刎,不给其余窃夫杀他的机会。 “大人,他自裁过后,咱们该怎么向上级汇报?” “哼,技不如人。” 说完,他上前按在该窃夫的尸身上,用力一吸,彻底将其化为齑粉,同时继承了他尚未殆尽的血液精华。 “哈哈,好强大的力量,不愧是聚势武夫,和咱们这种还在苦苦聚气的武夫就是不一样。” 感受到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冲击,拾夫长毫无察觉地双眼猩红,转身看向自己的队员,情不自禁地生出贪婪的目光,直把其他人吓得毛骨悚然。 “大人,我们是您最忠实的部下,不是敌人。” 拾夫长猛然惊觉,心有余悸,连忙稳住心神,借助灞凌桥的武夫之气洗刷体内的血气杂质。 与此同时,燕子矶等人终于回到山上,与李成蹊会合。 “吴少侠,您一定要见见燕郎。” 女武夫再也没了往日的英气,声泪俱下。 李成蹊拄着木棍,缓缓地蹲下身子,伸手搭在燕子矶的伤口处,一一捋平,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但却最有效地止住流血。 “你放心吧,小三的体魄在你灞凌桥武夫之境只会越来越强。只要他这一口气不坠,他就能醒过来。” “真的?” “真的!” “你敢保证?” “咳咳,我敢保证。” “可是我不信…” 少年无言以对,一指戳在燕子矶的眉心,再次动用体内不听使唤的真气,一指勾醒他的心神。 啊! 燕子矶怪叫一声,提前醒来,一见到李成蹊,大笑出声,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再次晕了过去。 “伤势太重,再加上笑的过狂,直接昏过去,这次没个半天是醒不来的。” 少年摘下腰间的酒葫,朝他嘴上灌了一小口,却没倒进去。 女武夫眉头一皱,语气严厉地哼道,“燕郎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思灌酒?” 少年对她的语气不以为然,耐心回道,“这酒采集的是西山之地火、东山之朝露、南山之荼菊,勾动清浊二气,引用阴阳太极图,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方才小成。” 相萦堤半信半疑,还想开口,却被章台路沉声呵斥,“相姑娘,你身为宣侠之女,适可而止,莫要在这无理取闹。” 少年摇头。 章台路却不管,哼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吴兄也是重病缠身?” 相萦堤无言以对。 “燕郎非要来找你,可是你现在的情况,哪里能照顾得了我俩?” “相姑娘,你知不知道窃夫为什么要来抓你?” “燕郎说是窃夫要以我要挟家父。” 李成蹊坐在燕子矶的边上,沉默不语。 “但是我肯定我爹不会受威胁的,最终结果只能是放任我。” 场中四人默然无声。 良久,少年说道,“所以小三才不愿意带你回家,就是担心红宣侠为了皋都,不顾你的死活。” 第二十二 大块朵颐 “吴兄,因为急着救人,窃夫还未解决。” 贺栖莹见少年神色苍白,本不想说出实情,可又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说,至于这把黄罗伞,他更是果断趁着说话的功夫还给少年。 不贪! 不瞒! 李成蹊接过黄罗伞,苍白的脸颊挤出慎重,止不住地连咳数声,一句话也没说。 但是谁都知道,在少年的心中肯定放不下心。 等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再次说话,“当务之急是安顿好相姑娘和燕子矶,那些窃夫企随他们去吧。” “吴兄,贼不死,必生祸。” 梁荆璞一提长枪,脸色浓重,哪怕是他也意识到黄罗伞若是在此流出,只怕少年日后性命必然不保。 除了武神自己,没有谁敢保证自己在武夫之地安然无恙。 君不见,十大武夫中的黑袍都被少年屠戮在荒山野岭。 众所周知,灞陵桥既是武夫扬名之地,也是天下武夫埋骨之地。 在这洞天中,最不值钱的就是武夫性命,但最让人忌惮的也是武夫。 “吴兄,若是你信得过我,尽管再借我片刻功夫,我定然能叫窃夫授首。” 贺栖莹眼中剑光闪烁,毫不犹豫道。 “区区窃夫,荆璞来去自如。” 梁荆璞也是主动请缨。 先前贺栖莹话中不提他的名字,也是不想让他卷入其中。 少年明白,贺栖莹也好,梁荆璞也罢,都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何况他看到燕子矶的惨状,也能想到窃夫中必然有高手坐镇。 燕子矶是从洞溪里走出的外乡人,他一身的手段称不上当世一绝,但对付不入流的武者绝对是手到擒来,可看他此刻遍体鳞伤,昏迷不醒,最保守的估计也是对面出现了两位聚势武夫。 贺栖莹与梁荆璞不过是聚气武夫,最多可以和百精武夫一较高低。 当然,那些一击必杀的杀人技另当别论,不过一击必杀的代价往往都是无力再战。 灞陵桥谈不上险恶之地,但在此处危机防不胜防,随便蹦出来个武者可能都是武夫,所以没有几个人敢光明正大地耗尽修为,流窜一方。 君不见,黑袍生前尚有窃夫跟随,那人的存在正是为了保护他。 “趁着窃夫尚未反应过来,我们快点离开此地,最好是能躲到窃夫找不到的地方。” “要不我们去找灞陵桥的郁显侠。” “此事可行。” 谁想,这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烟花嗖地一声飞向空中。 “血气烟花?!!” 章台路抬头一看,失声叫道。 “这烟花有什么古怪?” “此物一出,必有巅峰武夫来寻,最低也是百炼之上。” “区区窃夫,不足为惧。” “但是咱们现在带着两个毫无战力的武夫,一旦真的打起来,处处施展不开。” 一时间,无话可说。 突然,李成蹊强忍着体内的剧痛,再次运转真气,喷出一道鲜红无比的鲜血,洒在伞面,递给贺栖莹,“若是窃夫找着我们,有劳贺兄。” “栖莹义不容辞。” 明知跟着他们生死难测,贺栖莹与梁荆璞也从不说个退字,自始至终都在坚守。 知死而不畏死,知勇而更勇,这就是龙阳洲遍布一洲的侠义。 不是冲动,不是为了对抗谁,也不是时代带来的悲哀。 在龙阳洲,人们的侠从来不是无奈,不是书里刻意描绘的暴政或者乱世。 “荆璞,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觉得你一枪在手,压根不需要别的兵器。” 梁荆璞会心一笑。 “枪之所在,即是我身。” 三人相视大笑。 少年陡地吐血,身影摇摇欲坠。 章台路连忙来扶,“吴兄,保重身体。” 李成蹊也不逞强,懒懒地被他搀住,眺望那天空中凝而不散的烟花。 “窃夫不肯善罢甘休,到时肯定会封锁三千里以内的群山。” “实在不行,我们就走水路,遁离皋都。” “堪舆图上,确实有道河流直通山外,但窃夫行事缜密,恐怕不会放过河道。” “不如咱们先走一人,前去外界求援。” “若是修为低的人,走也走不了。” “那就只好有劳二位选一位。” “贺兄,你先。” “好,就让我去。” 贺栖莹也不推辞,接过这段差事,与少年抱拳告别,“吴兄,等我。” 说罢,他摘下黄罗伞,交给章台路,眼中满是慎重与坚毅。 “贺兄,活着就好。” 贺栖莹点了点头,强忍着心中的不舍,迅速离去。 相萦堤一心照顾燕子矶,不曾听闻他们的谈话,但一见他离开,立刻出声喊道,“你去哪?” “贺兄,求援。” “相姑娘,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别人。” 章台路冷哼一声,多有不悦。 相萦堤眉头一挑,怒气冲冲,“于可远,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章台路脱口而出道,“相姑娘……” “住口,堂堂男子汉,岂能胡说?” 关心则乱的道理,李成蹊深有体会,对相萦堤的越矩并未多有责怪,但是对待章台路,少年永远都是额外地严厉,决不会放过他任何时候的快言快语。 “吴兄,可她……” “想想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又为了什么跟着我。” 李成蹊没有说太多的大道理,而是静静地坐下,压住因不断咳嗽而暴乱的真气。 他不懂,武夫气怎么会猛地不受控制?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眼看着就要彻底合二为一,为什么突然就成了一团乱麻? “吴兄,有人来,得走。” 梁荆璞陡然握紧长枪,沉声说道。 然而,体内的武夫气不断暴动,越发超出少年的控制,此刻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撑住,不让意识沉眠。 “吴兄,得走。” 梁荆璞察觉到不只一股气息逼近,再三催促道。 相萦堤抱起燕子矶,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章台路气不可遏,“堂堂宣侠之女,就为了儿女情,这么堂而皇之地抛下同伴?” 相萦堤咬着嘴唇,渗出血迹,犹豫不决,但她低头一看,再也顾不得父亲的淳淳教诲,决然地一飞冲天,消失在几人的面前。 这时候,窃夫惊觉气息的出现,疯狂跑来,正好望见严阵以待的二人,与脸色黑白分明的少年。 领头的拾夫长一见梁荆璞,诡异地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还真的敢在此逗留。” “荆璞,行的正坐的端。”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 拾夫长大手一挥,一众窃夫当即将三人围上。 “于兄,保护吴兄。” 章台路低声应允,同时一抽腰间的佩刀,脸色浓重。 梁荆璞一手提枪,夹在腋下肋骨处,一手向前,傲然哼道,“哪个狗贼,先来送死?” 枪! 又是武夫之枪! 拾夫长眼神阴沉,并未立马有所行动,而是问道,“你是什么人?” “邹衍谷梁荆璞。” “邹衍谷梁氏,你可知我们是谁?”拾夫长色厉内荏。 “狗贼窃夫,要战就战!” “小子,既然知道我是赴戎机的拾夫长,为什么还要来拦我?”拾夫长见梁荆璞的目光锁定自己,赶忙向后倒退三丈,“难道你不知道我赴戎机有仇必报,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人?” “狗贼,受死。” 梁荆璞大吼一声,枪影瞬间窜出。 拾夫长大惊失色,顾不得折损修为,连忙撑开血甲,只听得咔嚓一声,血甲应声崩裂,而那枪影的余力微乎其微,打在身上,噗嗤一声,消弭无形。 “哈哈,我还以为又是个聚势武夫,没想到只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饶是如此,这位拾夫长也没有贸然动手,而是拔出横刀,退后又三丈,小心翼翼。 “梁兄,用燕子矶的那杆枪。”章台路见状,小声提醒道。 梁荆璞摇了摇头,握紧手中的长枪,“谁来送死!” 拾夫长见左右窃夫心生畏惧,嗓音低沉地哼道,“谁敢退后,以叛国罪论处,同时珠帘三族。” 众窃夫愤然向前,但燕子矶留下的恐惧历历在目,一时间也无人敢上前。 “谁第一个动手,赏十功勋值。” 众窃夫眼孔泛红,顾不得危机,一个个疯了般地冲上去。 梁荆璞眼神一紧,随后一步跨出,如疾风前行,眨眼间瞬杀一人,更在此时,一枪横扫,正中一位窃夫的肩头,直接打碎了他的半边身子,倒飞百丈,生死不知。 不过,后来的窃夫也因此得了机会,一一递出最强一刀。 连出两枪,梁荆璞也得回口气,眼看刀风落下,章台路赶忙撑开黄罗伞,迎风一抛。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撞击声响起,梁荆璞毫发无损,那黄罗伞更没事。 拾夫长眼神火热,“果然是这把黄罗伞,果然是它。” 这时,梁荆璞回过气来,从伞下走出,又是一枪刺透窃夫的胸口,猛然一转枪身,连人带肩一分为二,紧接着抓起黄罗伞,退回原地。 “不要离开,我能应付。” “列阵。” “大人,咱们才结阵,再次结阵,只怕要伤及根基。” 拾夫长一言不发,突然一个箭步上去,一刀削下他的首级,嗓音冰冷,“列阵,违者,杀。” 众窃夫心惊胆颤,连忙唤醒血阵。 拾夫长一脚跺在大地,血气滚滚,随着他双手慢慢张开,分外可见血气融入他的体内,自他的天宗穴冉冉冒出,化作一条狰狞恐怖的恶蛟,张开血盆大口,腥味扑鼻。 嗤!嗤!嗤! 这一刻,除拾夫长外,所有人的周围都开始响起嗤嗤作响的声音。 梁荆璞和章台路不明觉厉。 窃夫们却惊慌失色,哭喊着求道,“大人,我们是您最忠实的部下,是我们陪您一路走来,您怎么忍心吃了我们?” “为了赴戎机,为了戎帝大人,你们死得其所。” 此时的拾夫长已陷入疯狂,双眼猩红,血丝密布,丝毫不顾同袍之谊,双袖一卷,吞噬血气越发凌厉。 “大人,求求您,放过我们。” “不,你们都得死,要怪就怪你们跟了我。” “狗贼,你不得好死。” 窃夫见他铁了心要吃自己,果断开口骂道。 “骂吧,使劲骂吧,再过会儿,你就没开口的机会。” “狗贼,英戎殿上,我定要告你死罪,要你也来尝尝生吞活剥的滋味……” 啊! 这窃夫话还没说完,已被拾夫长吸干最后一口气,化为一地的齑粉。 “都骂吧,拼命骂吧,等本拾夫长吸干你们,消化掉你们的力量,还会去趟诸位故乡,大块朵颐。” 第二十三 人魔窃夫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 八荒芜野,阴风阵阵。 这话是深山之中,有座血阵隔绝百丈,无声亦无息。 然而,血阵周围,本来绿意盎然的大地生机断绝,悄无声息地沦为枯萎之地。 血阵中,拾夫长只觉畅快淋漓,随手一挥,山风呼啸,身子一抖,血阵崩碎。 “哈哈哈,本大人已是无敌之身,试问谁能杀我?” 状似疯魔的拾夫长已在不知不觉间走火入魔,此刻的他全然没了为人的意识,一身血气疯狂涌动,连压胜的武夫气都奈何不得他。 “梁兄,别出去,假装看不到。” 章台路见到这个情形,果断一脚踩裂大地,沉入坑中,避开他的视线。 梁荆璞虽然勇猛,但是也不傻,见到此情此景,当然选择默不作声,甚至将长枪放倒,尽量不引人注目。 庆幸的是拾夫长坠入魔道,没有意识,再加上黄罗伞隔绝灵气,成功地避开了他的探查。 “看他那样子,似乎已经忘了咱们。” 梁荆璞对此深表赞同。 “人魔,无知无觉。” “咱们躲着,等它离开。” 拾夫长不负所望,张狂地咆哮着,就是不向他俩动手。 嗷!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道妖兽的嗷呜声。 本来就要离开的拾夫长陡然转身,双眼瞪圆,血气弥漫眼角,放声吼道,“何方妖孽,胆敢在本大人面前放肆?” 妖兽哪里听得懂这个,只听到他的吼声,再次嗷呜一声。 “大胆妖孽,速来送死。” 拾夫长腾身而起,一掌拍在此山,山体崩塌,泥石俱下。 “我来撑伞,你来扶人。” 章台路回声好,赶忙抱住李成蹊的腰身,一起向下方坠落。 在此期间,他俩一丝一毫的真气也不敢泄露,任凭身下的巨石一路跌落。 武夫之身,摔不死,最多摔个残废。 但总好过惹来拾夫长的注意,当场丧命。 为了心中的侠义而死,无怨无悔,可要是被个人魔打死,他俩肯定谁都不乐意。 妖兽不解其意,再次嗷呜一声,宣示自己的主权。 正所谓可一不可二,妖兽接连向拾夫长咆哮两声,彻底激怒了他,当即一跺脚,化身流光,冲向吼声传来的地方。 梁荆璞见状,赶忙运转真气,扶伞落地。 章台路也是不遑多让,扶稳少年,平安落地。 不过,他俩这气息一出,那拾夫长居然在一拳递出过后,察觉到这一股气息,陡然折返。 “是谁在本大人地盘撒野?” “我去你个,你怎么又回来了?” 章台路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打了个惊吓的饱嗝,再次收敛气息。 梁荆璞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压住真气。 嗷! 妖兽受到了拾夫长的挑衅,再次嗷吼一声,接着冲出山谷,飞奔而来。 “妖怪,最低七百年的妖怪。” 妖兽一现身,足有三里之遥,这一跳上天空,亮如白昼。 “我怀疑是犬科犬属的狼妖。” 梁荆璞下意识抓紧银枪。 “没错,是月背座山狼。” 梁荆璞直接提起银枪,“左右都是死,拼一把。” 章台路赶紧拉住他,“梁兄别冲动,咱们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 “月狼出世,山崩地裂。” “只要月狼不死,人魔注意不到咱们,大地塌陷,咱们注意点,也还是有生机的。” 梁荆璞放下银枪,眼神沉重。 话说深山之上,一狼一魔捉对厮杀,打的那是难舍难分,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忽然,人魔一拳砸退月狼,腾身而起,如流星坠落,一击正中月狼后背。 轰! 月狼被砸入大地,直接震塌一座大山,被满山的乱石埋入地底。 “哈哈哈,放眼灞陵桥,舍我其谁?!!” 拾夫长陷入魔怔,已然分不清是人是妖,心中充斥的暴戾血气让他彻底迷失自我。 下一刻,月狼冲天而起,一头撞向疯魔的拾夫长。 “无知鼠辈,给我死去!!” 说是迟那时快,拾夫长化身红光,猛然聚拢天地间的灵气,凝聚一把无与伦比的血色长刀,呼吸之间一刀斩落。 这一刻,天幕震颤,一分为二。 冲来的月狼悍不畏死,一刀迎上,再次被击中,立刻被撕裂妖身,血流不止,一头扎进大地,悲泣呜咽。 “哈哈哈,本拾夫长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拾夫长抬手又是一刀,夜幕顿时散去,落下满地皎洁的月光。 还不等一刀落下,月光垂落,恰好照在月狼的身上。 接下来,奇迹发生了。 浑身是血的月狼陡然满血复活,摇身一变,再度化身明亮的白狼,轻轻一闪,百丈开外。 嗷! 月狼对月咆哮,气息暴涨。 仿佛是一瞬间灵智大开,这头月狼不再是蛮力冲撞,而是对天咆哮,吼开一片片夜幕,让月光越发充实地落在大地。 得益于月光的滋润,月狼的力量越发强大,直到气息盖过了拾夫长。 “这头蠢人魔,月狼月狼,那能让他见月?” “天狼啸月,名不虚传。” 此刻,形势陡转日下,月狼一爪拍下,月光扭曲,一道道无形利爪撕破长空,猎猎作响。 无影无形之中,拾夫长血甲无声消散。 忽然,月狼借着月光跳跃,都看不清他的踪迹,就看到拾夫长猛地被什么东西击中,直坠塌陷的山地。 “啊啊啊,该死的鼠辈,竟敢打我?” 眼看着拾夫长就要撞落地面,只见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智慧,一手向下,突然就撑住了身体,借力飞起。 “鼠辈,我非要杀了你。” 拾夫长飞到半空,一次次躲过月狼的攻势,忽然双手一拉,周身的血气直贯天地。 “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一瞬间,天地变色,皆如血幕。 “糟了,月狼没了月光,又得折损战力。” 果不其然,此消彼长,拾夫长一步跨出,就直接来到月狼的头顶,不由分说地一拳递出,猛地将月狼砸入大地,轰隆巨响。 然后,拾夫长毫不犹豫,俯冲而下,伸手抓来一把血色长刀,噗嗤一声插进飞奔而上的月狼脖颈,用力一搅,血色漫天,宛如雨下。 拾夫长狂笑不止,张口一吸,就见月狼妖身急剧缩小,直至虚无。 “还有谁,还有谁???” 拾夫长环顾四周,傲然长啸。 章台路和梁荆璞对视一眼,不由得心悸恐慌。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它是人魔,已经超出了窃夫的范畴。” “人魔非人,不可立敌。” 二人相互安慰,明智地躲好。 拾夫长乱吼半天,不见周围有气息,再次漫无目的,起身离开。 “还有我,皋都红宣侠之女相萦堤。” 就在此时,眼看风平浪静的时候,女武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提着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剑,一脸决然地吼道。 “我是宣侠之女相萦堤,哪怕是你们死了,我也要让九泉之下的你们知晓,我相萦堤无愧我父之名。” 说罢,这位女武夫露出一身修为,战意高昂地纵身冲去。 “于兄,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章台路这一次没有拦他,而是重重地点头。 梁荆璞嗯了一声,快如闪电,脚尖点地,瞬间冲出乱石,一枪快如流光,嗖地一声划破长空,直接穿透拾夫长的血甲。 嗤! 慢半拍的女武夫一见他的真容,惊讶不已,“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然而,梁荆璞根本不打算回话,而是用力向前一枪,刺穿拾夫长的肩头,接着一步退后,抽回染满血色的银枪,猛地抓起她,砸向地面,“躲好,别动……” 嗤! 还不等他的话音落下,一道拳头笔直地砸在他的肩头,就那么轻轻地一用力,毫无悬念地一拳将他轰落凡尘,也不知撞碎多少山石。 “蝼蚁,也敢挑衅天威?” 拾夫长眼神阴冷,咧嘴一怒,再次跳跃,霎那间来到陷入山石中的梁荆璞边上,又是一拳递出。 早在倒下之前,梁荆璞就横枪在身前,此时恰好拦住他的这一拳,可惜人魔力大无穷,竟然蛮不讲理地一拳砸断枪身,正中他的胸口。 “天下蝼蚁,都该死无葬身之地。” “相姑娘,有劳照顾好他。” 章台路交代一声,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哗地一声冲出伞外,一脚踩在大地,隆隆震响。 本来想一拳结果梁荆璞的拾夫长闻声,慢慢地转身,还想看是哪里发来的动静,就见一刀寒光惊现,哧溜一声扫过他的喉间,接着四、五道刀影疯狂砸在他的身上。 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响声,这位拾夫长半步未动。 章台路对此见怪不怪,一把抓起梁荆璞的手腕,伸手去稳住他的内息,“梁兄,撑住,我们还有机会。” 此时,梁荆璞全身骨骼皆碎,被嵌入石体。 “没用的,快走吧。”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已经无药可救。 “啊啊啊,该死的蝼蚁,统统都该死。” 拾夫长见还有人敢对自己出手,勃然大怒,飞身跳入云层,显露最强修为。 光是这股气势垂落,章台路已经呼吸困难,与梁荆璞一同摔倒。 “抱歉,梁兄,没能救你离开。” “得友如此,死而无憾。” 到死,章台路都没有放弃梁荆璞。 这份情,梁荆璞牢记于心,尽管没有机会去偿还。 空中的拾夫长不断气息攀升,远远地超过第五关的极限。 “快,突破,快突破,不管你是谁,去探路,去试试第六关的境界吧。”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低声呢喃。 “这是临界点的气息,有人在试着突破?可惜,可惜。” 暗夜中,有人在惋惜。 “啧啧,自寻死路的家伙,难道不知天规已变?” 也有人在嘲讽。 然而,不论他们如何作想,拾夫长已然跻身第六关。 “哈哈,本大人乃是天下第一人,本大人乃是中三关的极限。” 第二十四 一枪串三 轰!轰!轰! 拾夫长正向天咆哮,忽然间电闪雷鸣。 “来吧,武神,你不过是五关武夫,何德何能霸居高位,今日就看我赴戎机拾夫长前来登天杀你。” “你先走,别管我。” “梁兄撑住,等我祖父现身,肯定能救你。” 章台路按住他的胸口,疯狂运转真气维系他的那一口真气不散。 “梁兄,别睡,等等。” 然而,梁荆璞的体魄与真气全都被拾夫长打散,任凭章台路如何维稳,也挡不住他的生命流逝。 “梁兄,再撑会……” 此时,章台路手中的刀掉落,颓然跪倒,泣泪无声。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气在不断坠落。 试问,封侠为民,可他堂堂昭侠,竟然连个人都救不了? 那这封侠之名,要之何用? 因为否决自我,因为失望自己。 这一刻,章台路心气一路直下,可他一身的战意反而越发强大,甚至远远超过了巅峰时期的自己。 突然,他的双眼一片猩红,泣血泪而无语,犹如傀儡般漠然起身。 拾夫长化身人魔,跻身第六关,正值巅峰,陡地心生寒意,如坠冰窟,忙低头望去,恰好望见乱石中汹汹升腾的武夫气息。 “我是巅峰,人间巅峰,你是谁?” 章台路不理他,慢慢转身,抬头望向天幕,眼中却不是看向拾夫长,而是凝视云层后的那只天眼。 “杂碎,我要你死。” 拾夫长化身为魔,依旧拥有些许人性,见章台路无视他,当即怒吼一声,俯身冲往人间。 这一去,快不可见,只在眨眼间瞬杀至他的身边,拾夫长伸手一招,一把血色长刀凝聚成型,直捅他的胸口。 刀来! 死寂的嗓音缓缓响起,拾夫长顿时察觉到自己的身影变慢,手中那把眼看就要捅穿章台路的刀骤然消散,随后天地间寂静无声。 但拾夫长却觉得耳畔雷声滚滚,直震五脏六腑。 拾夫长想动,却骇然发觉动弹不得,以内视之法观望自身,哑然察觉无数把无形之刀正插在自己的背后,早已无声无息地将自己钉在地上。 血来! 又是道死寂的声音响起,拾夫长惊觉体内血液不受控制地顺着无形之刀飘出体外。 啊!啊!啊! 他痛苦地大叫着,一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武夫活在世间,已然重新洗礼肉身。 不再单纯地以血供给,而是让气血合二为一,凝聚真元。 所以,章台路抽开他的血,他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死,但是会有撕心裂肺的痛。 面对他的惨状,章台路却无动于衷,反而慢慢地走近,低下身子,伸手按住他的天灵穴。 气来! 这一次,那被视为长视久安的肉身再也撑不住,瞬间如瓷器般滋滋炸裂,千丝万缕地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咳咳……你再不醒来,未必不是下一个人魔。” 就在此时,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章台路欣喜若狂,回头一望,却掀起满山飞石,砰砰炸响。 “果然,已有半步魔怔。” 这时,相萦堤撑起黄罗伞,挡下绝大多数的乱石,静观少年如何妙手回春,竟将那生机全无的梁荆璞拉回人间。 “吴少侠,你和我燕郎怕不是来自什么东武城吧。” 少年连咳好几声,没有回话,而是起身走出黄罗伞,抬手一遮,飞落的乱石皆化为齑粉,甚至他每走一步,身前三尺内的乱石都化为飞灰。 “吴兄,我还是入了魔。” 章台路分明是见着少年满心欢喜,却能感受到脸上的血泪不断外涌。 所以,他跪下,却天幕洞裂,露出那只天眼。 “早在跻身第四关之时,你就该明白所谓的封侠从来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少年咳嗽声不断,连带着捂着口鼻的手心也满是血迹。 “吴兄,我连梁兄都保护不住,以后如何保护我灞陵桥万千百姓?” 归根结底,少年陷入魔怔是出于对自身的否定,是他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 “江湖儿女,出门在外,生死有命,对不对?” “可我是封侠,是要保护百姓的。” 章台路低头嘶吼,天空之上惊现血色红狼,直向天眼高声咆哮。 “你问问自己,强者真的能让你得偿所愿?哪怕是强如武神,真能顺心如意?” “不,并不会的,你要明白,世道太平,从来不是武力决定的,而是规矩。” “侠义不死,世道不倒。” “封侠不死,人心不倒。” “灞陵桥的百姓死不死,从来不是你一个人强不强决定的。天不救不自救之人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这时候,少年已来到章台路的面前,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血迹,“封侠,不是武道,而是精神。” 此刻,章台路怆然泪下,浑然不觉眼前的少年已是风刀入骨,千疮百孔。 少年摘下腰间的青葫,使劲抬手递出,“若是觉得心头不痛快,不妨喝口酒消消气。” “我还能回来?” 少年温柔地笑道,“你不过是杀了个化身为魔的窃夫,为什么不能回来?” 章台路喜极而哭,颓然后仰,生死不知。 少年噗地一声吐出,顾不得稳住自身的伤势,快步上前,一拳砸在他的胸口,果断震散他一身的体魄与血气,勉强吊住最后一口气。 “相姑娘,有劳您照顾我们四人。” 说罢,少年声嘶力竭,扑通一声倒下。 相萦堤看了眼早已混乱不堪的山头,断然抛弃寻找金枪的念头,随手一抓梁荆璞死也不肯松手的银枪,轻松将他三人串成一串,哼着小曲儿跑走。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道流光飞来,为首武夫察觉到两股魔化的气息消失,心头一惊,沉声说道,“咱们快点,我察觉到人魔的气息消失。” “队长,人魔或许已经被人宰。” “不,有两个人魔,其中一个气息确实还于天地,但是另一个人魔似乎被人封住心脉,藏起来。” 说话之间,他们已来到乱山之处,队长环顾四周,不见人影,眉头一皱,“果然,那头人魔已经被带走。” “队长,人魔非人,怎么可能会被打晕,您肯定是错觉。” 队长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错,人魔没死。” “咱们是行走九洲的封侠卫,主要是杀邪魔外道,不论善恶。” “队长,你这话不对,您看董必德大哥从来就不会滥杀无辜。” 队长横眉回首,“你怎么不说芳洲泊贺栖莹,他手里惨死的武者还能少?” 封侠卫小声回道,“天下窃夫,罪有应得。” 队长冷眸凝视,“纵然是他赴戎机与我封侠之道背道而驰,难道就全是十恶不赦的恶人?难道就没有行善积德的好人?” “在没有证据前,我封侠卫绝不能妄论他人善恶。但是邪魔外道就不同,他们已然舍弃了正道人身,靠吞噬天地灵气与生灵血气为食,所以,邪魔外道都该死。” 第二十五 天高出,心共丽人行 “燕郎,我觉得他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相萦堤挑回章台路后,一路上都觉得心神不宁。 此时,她再看他,只觉得眼前的不是个武夫,更像是头随时都会爆发的凶兽。 燕子矶醒来,望着双手空空的自己,再一看边上枪不离手的梁荆璞,颓然叹息一声,翻身后仰,躺在石头,仰望天空。 “燕郎,他要醒了,他要醒了。” 随着章台路的气息慢慢升腾,相萦堤越发觉得心悸不安。 “没事,小木头在,啥事都不会有。” 燕子矶翻了个身,枕在大胳膊上,生无可恋。 “你不怕我?” 章台路醒来,第一时间察觉到心中的戾气未退,眼中的血气凝而不散。 “不就是个人魔,本公子连正儿八经的魔影都见过,还怕你这副模样?” 燕子矶不屑地撇撇嘴。 “可我是魔……” 燕子矶立马起身,指指点点道,“得了得了,不就是个屁魔身,又不是真的入魔,等小木头醒了,我亲自带你去趟。” “咳咳……一言为定。” “我去,你怎么这么快就醒?” “咳咳,我体内的武夫气虽然在闹别扭,但是他是不舍得让我死的。” “话说你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变成这副鬼样子?”燕子矶神采奕奕地问道,同时伸手一招,吸来青葫,揭开酒盖,仰头喝了一大口,“啧啧,到底是那里的酒最好喝。” “我告诉你,喝过那里的酒,再也喝不下去别家的酒。” “咳咳……把酒葫还我。” “小气,不就喝了你口酒。”燕子矶随手丢给他,又懒洋洋地躺下。 “是是是,我小气,我哪里比得上燕公子一见姑娘,一掷千金,眼也不眨地就送上金叶子。” 什么?!! 相萦堤一听这话,赶紧拧着他的耳朵,厉声问道,“燕郎,你还给别人送了金叶子?” “哎,我那都是为了家族大业。” 燕子矶哀叹一声,同时不断地给少年打眼色。 可惜李成蹊全都视而不见,难得偷闲地笑了笑,“小三儿,灞陵桥可不太安全,你和相姑娘最好先出去避避风头。” “得嘞得嘞,正好回去看看根老,顺道把这蠢小子给捎上。” 李成蹊喝了口酒,欲言又止。 燕子矶坏笑道,“是不是想念你家的小娇妻,想让我带两句话回去。” “就他这样,也会有人看上他?” 李成蹊羞红了脸,重重点了点头。 “行啊,一字千金,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二人很默契地都没搭理相萦堤。 “金叶子,我没有。稀世珍宝,身上也没。” “哎,穷小子,说的就是你,没钱还去修路,幸好她家财大气粗,不愁吃不愁穿,不然就你这样两年不回家,估计早就饿死街头。” 李成蹊羞愤难当。 “萦堤,你可得看好,这小子这个样子,是外人绝对看不到的。” 李成蹊举葫就打。 燕子矶叫道,“你要敢打我,我就不给你捎话。” “此刻浅汀独立,秋深处,谁把寂寞数? 他年比翼双飞,天高处,心共丽人行。” 相萦堤啧啧称奇,“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吟诗作赋。” 燕子矶敲了敲她的手背,“小木头会的可多,等我带你去了那里,过段时间,你就会知道这小子是多么了不起。” 她会心一笑,不再说少年。 “小木头,不是你燕哥说你,而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说的就是你。” 李成蹊挠了挠头。 “替我和根老说声好。” “你俩到底再说谁,怎么我听了好几遍,都听不清你们说什么?” 这话一出,两个少年郎齐齐脸色一变,起身恭迎。 “废物,来个灞陵桥,也不懂得避开压胜之法,真当自己是小天地之主?” 这劈头盖脑的一顿骂,少年是一句话不敢说。 倒是边上的根老敲了敲大地,寂然无声。 “小木头,小三儿这句话是真没说错,有了媳妇忘了娘,说的就是你。” 少年一句话也不说,一头扎进根老的怀里,泣然无声。 “乖,大好男儿,受了委屈,也是正常的。” 根老轻轻拍打少年的后背,剥丝抽茧,一丝一缕捋顺武夫气。 “废物,就知道哭,当年振溪走了哭,守风走了也哭,哭有什么用?能留住他们?”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 根老捋清武夫气,笑道,“抬头看看我给你带了谁来?” 李成蹊擦掉眼角的泪痕,抬头望去,不见身影。 “废物,都是武夫境界,意识还这么差?” 李成蹊一脸茫然。 根老伸手敲在他的头顶,黑色外壳簌簌落下,露出真实容貌。 “她可撑不住这趟远行。” 李成蹊瞬间羞红到耳根。 “你说的话,其实我都能听到的。” 她隔着淡淡的水幕,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果然和当初根老展示的相差无几,还算不错。 少年羞红,不知所措。 她扬了扬怀中的枣叶,“以后可别再把它送人。” 少年愕然无声。 “下次,我肯定不会送人。” 同时,少年突然想到,连忙问道,“根老,你能不能把它救回来?” “可以救它,但是章台路与它我只能救一人,不是不愿,实在是不能。” 根老颇有难色地回道。 “我选择它。” “为什么不选择章台路,要知道他才是我们人族,而不是它那种妖灵。” “正因它是妖灵,我才不想它死。” “你想好了吗?一旦确定,章台路终身都摆脱不了这副魔身,而且终将化身为魔,沦落到祸害一方。” “我想好了,等到时光重流,我就立刻让子矶带他去洞溪里。” 根老轻轻一笑,翻手一托,它就随之浮现。 “咦,这是哪,我不是已经已经烟消云散了吗?怎么又突然回到了人间?” “嗯……嗯……有同类的气息,是谁,谁在看我?” 它兴奋地四下张望。 “看来确实是世间最弱的妖灵,能活到这么大还真的是个奇迹。” 根老再次打量它,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嗷呜,恶龙咆哮,我是最强的妖灵。” 它愤怒地张口嘴,本想发出恶龙式的咆哮,没想到吼出的却满是花香,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蠢东西,就你这蠢劲,也想和老身沾亲带故。” 狄婆婆的声音突然响起。 “咦,是你,你就是我的后辈妖灵?” 狄婆婆气不可遏,一指隔空敲来。 它随意一躲,飘然躲开。 少年们不觉有异,可三位大佬无不震惊。 未卜先知! 虚空隐遁! 它不是它,它应该是祂。 其中,根老脸色最为凝重,“祂不是后天妖灵,祂是先天神灵。” 经过小说书的变故,少年已然知晓神灵的故事,忍不住问道,“根老,它和祂有什么关系?” “哼,瞧着人畜无害,其实良心怪得很,祂可不是善茬,以后最好离祂远点。” 根老神情不悦,不愿多说,拍了拍手,将祂封禁其中,“看来我们不能在此逗留,否则引起祂的窥探,难保不会惹出麻烦事。” “我来斩了他的魔性,再让燕子矶带他去洞溪里,另加照看。” “小木头,记好了,武夫气是后天生灵之气,不容天地,以后别再尝试去天人合一。” 李成蹊赶忙点头,最后看了眼她,“等我回去。” “废物,好好活着,别死了。” “小木头,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四下重回流淌。 “燕郎,你到底在说什么?” “奇怪,我怎么感觉心里突然少了点东西?” “对啊,我也觉得他好像少了些什么。” 燕子矶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跟我去个地方。” “放心,我没事。” 此刻的李成蹊重获新生,一脚跺下,地动山摇。 “恭喜,再攀巅峰。” “不入第六关,终究还是武夫。” 燕子矶对此不予回应,抱拳笑道,“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吴兄,大恩不言谢,等我回来,定然重谢。” “去吧,照顾好自己。” 就在此时,雷霆之怒平地响起。 “大胆,我看谁敢放走人魔?!!” 第二十六 剑幕再起 随着一身怒吼平地响起,章台路、燕子矶与相萦堤脸色惊变。 燕子矶与相萦堤齐齐上前,将章台路护在身后,彼此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 “萦堤,你可以不出手的。” “燕郎,我虽然不是封侠,但是爹教导我,行侠为民,从来不是为了名利二字。” 世道向侠,从不在封侠举正,流传千古。 更多的是人心本善,侠义千秋,想要这世道变得更好。 “萦堤,你若是动了手,就得和我流亡天涯。” “没事,有燕郎的地方,哪里都行。” 女武夫情意绵绵。 “哼,大胆武夫,你们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来者雷霆震怒,身后武夫见机行事,早将四人围在此地。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亲自领罪,不要你俩与我同背罪名。” 章台路推开燕子矶,往前走来。 然而,燕子矶毫不犹豫地一把拽回,“他不过是个封侠卫,有何权力在此耀武扬威,而且你本来也是一方封侠,功利一方百姓,凭什么要让他说拿就拿。” 来者闻言,勃然大怒,“好个刁民,庇护人魔,你可知罪?” “要战就战,屁话恁多。” 燕子矶死死地按住章台路,不让他离开。 此时,燕子矶尚未痊愈,想要留下章台路也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他明白现在不是顾及伤势的时候,就这样不顾伤口地运转真气,按住章台路。 “你若是想害死我,尽管动手挣脱。” 于是,章台路小心翼翼,不敢乱动。 “队长,她是红宣侠之女相萦堤。” 此时,有封侠卫识破女武夫的身份,低声提醒道。 “宣侠之女,包庇人魔,罪加一等,杀无赦。” 封侠卫的队长声色俱厉,浑身真气流转,露出巅峰武夫的修为。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此时,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听好了,我家队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秋氏秋风起,可是取自上古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 “原来是秋队长当面,失敬失敬。” 少年背着黄罗伞,走到他们三人的前头,向诸位封侠卫躬身一拜。 “诸位封侠卫,还请恕吴方隅不能交出此人。” “大胆,人魔吞噬天地灵气或者以血气为食,迟早会祸害一方,你怎么能不顾天下之安危,庇护此等人魔。”队长脸色阴沉,往前一站,天地变色,显然是怒火冲天,难以抑制。 “天下乱不乱,不是秋队长说了算吧。” “大胆少年,巧舌如簧。” 秋风起瞬步上前,云动风啸。 “你们仨不要动手,我来。” 李成蹊快步上前,一拳递出,与他对撞一击,不相伯仲。 秋风起眼神一沉,“好个巅峰武夫,难怪敢恃强逞凶。” 二者碰撞之时,皆未动用真气,全凭体魄对抗,都不落下风,由此可见,都在体魄上下了大功夫。 “说来也巧,我认识两个秋氏弟子,一个是秋天漠的秋收万。” 秋风起似乎听过此人,鼻间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还有个是秋子良。” 此时,二者对拳不下二十次,仍然不分上下,反而是战意升腾,越打越猛。 秋风起闻听秋子良,一拳震退少年,半信半疑道,“你真认识我秋氏秋子良?” “看来你也是嫡系子弟。” “你是谁?以你的身手,不该是籍籍无名。” “东武城吴方隅是也。” “不,这不是你的真名,我能听得出来。” 秋风起无比肯定道,同时挥手让众人回来,“看在秋子良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说服我的机会,否则此人今天必死无疑。” 李成蹊笑了笑,转头说道,“小三,带他离开灞陵桥。” 燕子矶担忧不已,“哪怕是你得罪了封侠卫,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无妨,回头再换个面孔。” 此时,少年又是黑色脸庞。 燕子矶会心一笑,拉着章台路,笑道,“还傻愣着干嘛,咱们快走。” “可是吴兄在这,岂不是必死无疑?” 众所周知,封侠卫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当然若是杀错了人,全队封侠卫都得以死谢罪。 但是,封侠卫斩杀邪魔外道,从来不用辨别对错,管杀不管善恶。 因为邪魔外道非人,更不同妖兽,是生来就要祸害一方的非凡之物。 斩妖除魔,封侠卫义不容辞。 这是规矩。 燕子矶嗤笑一声,给了他一拳,捂着自己的嘴巴,“就你这熊样,还去担心他?放心吧,他既然敢动手,肯定有所倚仗。” “你现在立刻跟我走,越快越好,要不然迟则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快走。” 相萦堤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面对她的暴脾气,他俩相顾无言。 “放心去吧,我能应付。” 少年摘下黄罗伞,以手握着伞柄,慢慢地杵在地上,手心按着伞端,镇定自如道,“我吴方隅要做的事,从来都是非做不可。” “大胆,我给你机会说服我,不是让你在这逞能。” 李成蹊抬头笑道,“快哉乘风长歌行,壮怀逸兴逍遥游。” “来吧,诸位封侠卫,谁敢上前一战。” 燕子矶也顾不得他的感受,直接一把拉住他,起身就跑。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扑面而来,燕子矶喜不自胜,伸手一抓,“我就知道神兵有灵,自会来找我。” “燕郎,它真的有灵。” 燕子矶嘿嘿一笑,不予回答。 “放肆,我不准你们走,谁敢离开。” 秋风起大惊失色,连忙拔出腰间的三尺剑,凌空一剑递出,剑气如雨落。 燕子矶一枪在手,还准备动手,就听少年笑道,“小小剑气,尽是我囊中之物。” 下一刻,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四面八方早已布满了无色无形的剑气。 燕子矶大笑一声我去也,转瞬间消失不见。 秋风起脸色涨红,阴沉难言,“吴方隅,你可知道人魔的危害有多大?” “百年树人,千年邪魔。” 少年回话清晰。 “既然你知道邪魔的厉害,为什么还要放走他。” “我说我能救得了他,你信么?” 秋风起只觉荒唐,冷声警告,“解开禁制,我可以当此事没发生。” “等他们走远,我会放你们走。” 秋风起眼神露出淡淡的杀意,以剑尖指着少年,寒声劝道,“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剑下无情。” 第二十七 吴方隅 不作风波于世上, 别有天地非人间。 封侠立世,最希望的就是盛世太平,不是一人一家一国之太平,而是盛世举目皆太平。 上无王侯将相,下无奸邪匪寇。 放眼九洲四海举世升平,岂不快哉?! 可惜,人心难测,流放之洲更是鬼蜮莫测。 秋风起举剑,怒气汹汹,何尝不是心中郁气难平。 “吴方隅,杀人魔,于天下有利。” 李成蹊拄伞而立,望着进退不得的封侠卫,笑容灿烂,“他不该死,也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他的剑幕不是不可破,只是眼前封侠卫破不了。 “半个时辰,足足半个时辰,就算是猪,也跑出不只十里路,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我们走?” 秋风起怒吼,同时心中无比郁闷,这小子哪里蹦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强? “因为他是在等我,对吧。” 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脚崩碎众人无可奈何的剑幕。 此人一登场,全场寂然。 “少年,这次可不会有人为你断后。” 来者黑裳是也,一瞥地上的梁荆璞,笑意盈盈。 李成蹊耸了耸肩头,咯咯作响,按在伞端的手心浸湿汗水,不是因为面对窃夫的紧张,而是因为心头兴奋的喜悦。 “今天,在这,我要亲手打死你。” 秋风起冷声提醒道,“吴方隅,你休想在我面前伤人性命。” 李成蹊闻言,陡然眼神一冷,凝视封侠卫,嗓音冰冷,“秋风起,比起秋子良,你不仅不识时务,而且还不会察言观色。” 秋风起恼羞成怒,却没有暴起伤人,而是噌然收剑,铿锵有力地回道,“封侠卫在此,绝不允许无辜者受害。” 少年仰天大笑,拔出黄罗伞,直指窃夫,“你我一战,无关他人。” 黑裳胸有成竹,战意涌动,“现身之前,我已让人去追杀他们仨,所以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活到那一刻,要不然黄泉路上,我怕你见不着他们。” 少年笑意依旧,战意外露,一手从伞尖捋到底,一手紧握伞柄,“在我受伤的这段时间,我不断问自己,到底要怎么打死你,才能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忽然,云海之上,云擂落下,将二人不由分说地笼罩其中。 “谁若敢动手杀人,休怪本卫手下无情。” 二者齐齐报以冷笑。 李成蹊一脚跺下,百丈方圆剑气成圈,重重叠叠。 黑裳双手握拳,连打百拳,拳风无数,幻化成型,赫然是拳影牢笼。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下一刻,二者碰撞,拳响云霄。 下方,秋风起神色凝重,望着那拳风与剑气聚拢的牢笼,眼神阴沉。 “队长,那黑袍人好像是赴戎机的窃夫,而且战力极高的样子。” “我说过,邪魔歪道之外,我只论对错,不论善恶。” “队长,你有点不讲道理。” “你说什么?” “队长,你不近人情。” 秋风起脸色阴晴不定,伸手按住剑柄,欲言又止。 边上封侠卫赶忙劝道,“我们身为封侠卫,理当一致对外,既然队长有命,我们听从就是。” “呸,我又不是赴戎机,不忠任何人,只为百姓守护正道。队长要是不服,尽管来杀了我。” “南宫明,你给我住口,队长身为封侠卫,怎么会对你出手?” 封侠卫见状,赶忙将他护在身后,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快速上来护住南宫明。 秋风起眼神阴郁,“你们都觉得我会出剑?” “不是,队长劳苦功高,为民为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只是我们担心南宫明这混小子会一时冲动,对您出手。” 话是这么说,可所有的封侠卫都不约而同地按住自己的兵器,眼神谨慎地防备着秋风起。 “我是秋氏秋风起,是堂堂封侠卫,难道不比他更值得信任?” “队长,您说的对,您值得让人信任。” 但,众封侠卫纹丝不动,越发警惕他的一举一动。 “让开。” “队长,南宫明不懂事,我们担心他伤了您。” 为首的封侠卫果断拔刀,横刀在胸。 此刻,秋风起骤然动身,一剑抽出,白光一闪,众封侠卫只觉眼前一亮,便没了他的身影。 “南宫明,躲在后方,算什么英雄好汉。” “哼,我不是英雄好汉,我就是个封侠卫,你要是有本事尽管杀了我,反正你方才躲在剑幕也不曾真正动手。” 这一刻,众封侠卫屏气凝神,齐齐抽出腰间的兵器,直指秋风起。 “秋风起,我们是封侠卫,不为任何人效忠,更不会盲目遵从你的旨意。你若是敢伤着南宫明,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们今天也要在此为民除害。” 秋风起松开南宫明,放声大笑,“你们果然会觉得我会伤害他?” “不是我们觉得,而是眼见为实。” 秋风起一抖剑身,剑气森然,随手一挥,众封侠卫只觉脸颊生痛,伸手一摸,骇然发现面皮血迹外流。 “我若是出手,你们还能活下来?”秋风起收回三尺剑,仰望空中的云擂,“赴戎机也好,封侠卫也罢,从来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你们怎么能因为他是窃夫,就心怀恶念?” “我们相信那个为了救人魔而甘愿牺牲自己的少年。” 南宫明大声回道。 “愚不可及,区区人魔,管他有何冤情,为了百姓,理当就地格杀。” “你不是百姓,你也代表不了百姓,秋风起,你别太自以为是。” 秋风起陡然出剑,一剑抵在他的喉间,眼神阴沉。 “我十八岁出山,至今已有百年,手中从未杀错一人。” “那又如何,人心所在,不在你的剑上,你所谓的从未杀错,可是真的查明缘由?不,你没有,秋风起,秋风起,秋风起萧瑟,我最后敬你声队长。” 南宫明高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 秋风起闻言,突然就没了兴趣,收起三尺剑。 “我会告诉你们今天我的判断有没有错。” 说罢,这位封侠卫不顾众人的眼光,一骑绝尘,直奔章台路离去的方向。 此时,封侠卫一一围了上来,小声问道,“南宫明,快些查查自己的情况,千万不要留下祸根。” 哪怕他一怒之下,远遁千山外。 众封侠卫也没有对他放松警惕。 “让秋风起带队本身就是个错误。”有封侠卫低声说道。 “那也未必,毕竟人魔的危害,大家有目共睹。”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相信吴方隅?” 众人摇头。 南宫明沉声回道,“缙云山桃城、浈阳峡江陵,有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少年,名叫吴方隅。” “而且,皋都新出了个无名小英雄,也叫吴方隅。” 第二十八 五百年武魁步忧郁 云海重重,白擂当空。 悬诸高阁,诀别凡尘。 剑气无形,刀风有影。 剑幕之下,刀光明灭。 正此时,少年持伞,错开刀身,铿锵声响,火花飞溅。 二者一遇,雷鸣炸响。 黑裳提刀,杀气凛然,一步跨出,刀风滚滚,一沾剑气,无声消弭。 恰这时,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幻灭如梭。 急急急,刀风凛凛,左一丈右十尺,是水泄不通,夺人首级。 疾疾疾,剑气呼呼,上三尺下三路,是招招致命,欲除之而后快。 “好个少年,当真年少有为。” 此刻,黑裳一刀退去少年,原地一转刀身,刀风环绕。 李成蹊眼神一沉,脚跟踩稳云擂,顾不得换气,双腿一弯,腾空而起,顺势握紧黄罗伞,只待落下,一举击散刀风。 黑裳却嘲笑道,“我乃百精武夫,有天地角力,可搬山,可断流;又有轩昂之气,可迎风,可吐云;更有这一身刀风加持,区区黄罗伞能奈我何?” 此时,少年不答,人未落伞已至,滋滋一声,轻而易举地破开刀风,如切蝉翼。 黑裳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遍体生寒,忙想趁着少年还未近身,退向后方。 却见少年一手握紧伞柄,姿势不变;另一手陡然抽出,以掌刀之形,向前一划,剑气垂落,再成方圆三丈小剑幕。 黑裳大惊,瞳孔骤缩,难以躲闪,失声叫道,“你是武夫。” 同时,黑裳梗刀在胸,挡住近身而来的伞尖,可惜少年眼中杀意决绝,往前又是一推,嗤地一声,贯穿刀身,直戳黑裳胸口。 “不……” 还不等他怪叫结束,少年已无情转动伞柄,结果了他的性命,接着云擂散去,一人一尸同坠人间。 这时,梁荆璞尚未醒来,但封侠卫皆守在他的边上。 “吴方隅,你私自放走人魔,罪大恶极。我等身为封侠卫,理当昭告天下,捉拿你归案。”南宫明上前一步,厉声说道。 李成蹊无言以对,环视四周,不见秋风起的踪迹,问道,“封侠卫秋风起去了哪里?” “秋队长与我们意见不合,独自前去捉拿人魔。”南宫明如实回答,看少年脸色不变,接着说道,“你放心,只要他们仨逃出灞陵桥,秋队长就不会再追。” 少年点了点头,心领神会,摘下腰间的酒葫,笑问道,“诸君,可喝酒?” “你是待罪之身,我等身为封侠卫,不可与你相交,还望见谅。” 李成蹊哈哈大笑,喝酒不提,等到烈酒入腹,这才收回酒葫,问道,“我可以知道你们为什么愿意放过我?” “快走吧,否则被人撞见,可不太好。” 南宫明沉声回道。 “桀桀桀,堂堂封侠卫徇私舞弊,本座步忧郁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就来替天行道,诛杀尔等祸水之民。” 就在此时,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突然响起,而这道声音落地的时候,一道道刀风如天柱坠落,直降人间。 封侠卫也好,李成蹊也罢,全都脸色骇然,发自肺腑地心神颤抖,倾尽全力对抗这些天刀。 然而,天刀不可敌,仅仅一个照面,所有人都被镇压当场,活生生地压在天刀刀锋之下,动弹不得,更口吐鲜血。 “步忧郁?!” 南宫明脑中突然浮现个人物传记,神情恍惚,竭力抬头去看,只觉眼前朦胧,压根看不清他的真容。 “不可能吧,明明五百年前,你已经被武神亲自镇压在刑陵。” “哈哈哈,本座乃是盖世无双的步忧郁,承一世武夫之气运,怎么可能会被武神所杀?” 果不其然,真的是五百年前的十大武夫之首步忧郁。 南宫明虽然武力不高,但是他的智商从来不低,“不,你确实被镇压在刑陵,只不过是逃了出来。” 提及逃字,步忧郁的气息陡转日下,接着一股充满了暴戾的血气升腾而起,“小子,我看你是想找死。” 李成蹊见状不妙,赶忙撑开黄罗伞,一转伞柄,推开天刀,纵身一跃,来到南宫明的边上,在他头顶一转,天刀退散。 “冉氏天王华盖?!” 步忧郁见伞,目光如炬,仿佛穿破了千重山,径直落在伞面。 少年握伞,猛地惊觉伞上重力成倍递增,几乎快到撑不住的地步。 下一刻,他脚下大地,轰然塌陷,连人带伞,寸寸下坠。 “桀桀桀,果然是冉天王华盖,难怪能撑得住本座天刀。” 步忧郁翻手一压,天刀如山,径直落下。 这一次,其余封侠卫噗通一声,齐齐倒下,七窍流血,生死不明。 唯有李成蹊死死握紧伞柄,眼神慎重。 “抱歉,是我连累到了诸君。” “堂堂封侠卫,本就该仗义行侠,庇护百姓,先看善恶,再论对错。” 南宫明躲在伞下,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压力,但他眼中望着封侠卫全部倒下,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五百年前,步忧郁登顶灞陵桥十大武夫之首,突然丧心病狂地斩杀其余九位武夫,以窃夫血噬神通一一炼化,惹来武神目光,亲自将其镇压刑陵,说是永不放出。” “南宫兄的意思,是他能出来,恐怕不只是他自己的本事。” “没错,我怀疑是赴戎机的武夫和他里应外合,将他救出来的。” “桀桀桀,好小子,你性命难保,还有心思在这揣测我的闲事。” 步忧郁眼神阴沉,伸手一捞,连人带土,一起抓向天空。 “桀桀桀,不愧是天王华盖,我堂堂武夫之巅,也奈何不得。” 步忧郁的眼神中神采奕奕,对此等神器垂涎许久,“当年若是本座手持天王华盖,区区武神又能奈之为何?” 二者被拘来半空,对视一眼,齐齐露出惊恐的目光。 “南宫兄,来生再会。” “吴少侠,来生再会。” 不是他们不想反抗,实在是步忧郁出手正应了那句:与时天地皆同力,铺天盖地的天刀宛若雨落人间,噼里啪啦地压在伞面。 哪怕是躲在伞下,那可怕的轰鸣声直贯耳膜,也叫人如遭重创,不得安生。 尤其是持伞的李成蹊更是双臂颤抖,难以抓紧伞柄,愣是用牙齿咬破舌尖,死死不松。 “桀桀桀,我这天刀洗耳,爽不爽快?!!” 第二十九 显侠十七 天刀洗耳,魔音贯心。 片刻功夫,两位武夫摇摇欲坠,眼神迷离,不堪其扰。 “桀桀桀,如今的世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步忧郁闲散地打了个哈欠,多少不屑付诸笑谈中。 此时,他伸手一抓,白云为冠,覆掩其面;随手一捞,云气为枕,慵懒后仰。 悠悠荡荡,在天地间,席风枕云。 “显侠,您再不出手,他俩恐有性命之忧。” 人间,山巅,山石嶙峋。 武夫、女子,一前一后,意态从容。 这时,武夫脸色微变,眼神中流露些许焦虑。 女子闻言,止步不前,抬首仰望,风云陡转。 接着,女子登天,如踩云梯,拾阶而上。 步忧郁所在之地,风起云涌,如置身漩涡,一个不慎跌落其中,不分南北,但他好歹是武魁,瞬间扭转乾坤,双手一撑,云开雾散,一片晴朗。 他低头一看,下方女子迎面走来,并无任何气息,但他一见她,怦然心动,好一个小巧玲珑可爱多。 女子拾步,如漫游云端,潇洒写意,随手一挥,长袖飘飘,宛如仙子临尘。 李成蹊与南宫明周身,天刀顿时消散。 他二人毫不犹豫,纵身直坠山野。 “天下武夫,尽在拳中。” 忽然,女子止步,妙口一开,沉身摆了个拳架,风声赫赫。 步忧郁伸手拍了拍嘴,仪态闲逸,随手一挥,女子拳风自然散开。 女子蹙眉,更显可爱十分,羞煞满天云彩。 “步忧郁,吃老娘一拳。” 分明是女子震怒,拳荡天地,可落在四面八方,却是女儿声似甜糯,软人心,催身酥。 步忧郁闻声心动,悄然一振,血色与黑色交织的长袍无声消散,再看他呼伸手如梭,巧织如簧,片刻间以云为丝,以风为引,勾勒云白色长袍,飘然落于人间。 “本座步忧郁是也。” 一声出,天雷惊,八方无声。 女子拳风再次消弭。 但凡闻声者皆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本想趁机离开的李成蹊与南宫明齐齐以手撑地,神色凝重。 “大胆窃夫,竟敢霍乱我灞陵桥。” 女子武夫擦拭嘴角血迹,拳架端起,再次望去。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步忧郁喃喃自语。 此时,一道道巅峰武夫联袂而来,见武魁步忧郁,望而生畏,见之则惧,只觉心悸难安。 “敢问十七显侠,此人是谁?” “五百年前,武魁步忧郁。” 正是一时惊起千层浪,场中武夫无不退步,心生惶恐。 “他不是被武神压在刑陵,不得脱身?” 显侠十七摇头回道,“我一时不察,被赴戎机的贼子逮着机会,里应外合,将他给放了出来。” 所有武夫倒吸一口凉气,更有武夫沉声,“十七显侠,你先走,我们来断后。” 不只是他,几乎是同时,所有能站住不抖的武夫都前来护驾。 “我等是山野武夫,无足轻重,十七显侠乃是灞陵桥显侠,象征一方颜面,万万不能在此出事。” “正是此理,十七显侠还请回府,我灞陵桥武夫得知此人脱困,定然会来诛杀此僚。” 这人话音未落,一把天刀已凭空出现,正中他的心窝。 铿锵! 好在这人修为不浅,勉强护住心口,但天刀传来的力量直达五脏六腑,瞬间散去了他的百年苦修,沦为凡夫俗子。 一刀之威,恐怖如斯。 “桀桀桀,本座在此,尔等还敢大放厥词?!” “莫说是你们这些土鸡瓦狗,纵然是当世十大武夫,又能奈我何?” 一人之霸气,一身白袍之无暇,皆在人间如仙鹤。 “贼子,休要猖狂,我等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想要困住你一时半会儿不算难事。” 步忧郁鼻间哼了一声,从他背后,虚空之中,缓缓冒出九把骨刀的刀锋,“桀桀桀,当年,我以一敌九,斩武夫气,夺武夫脊,炼制了这九把刀。今日我重出江湖,正好拿你们这些武夫祭刀。” 骨刀一出,煞气弥漫! 刀风一动,万籁寂静! 这一刻,步忧郁以无敌之姿独占鳌头,一如当年武夫登顶。 “十七显侠,事不宜迟,你快点走,我们断后。” 众武夫纷纷拔出兵器,露出最强修为,撑开武夫气圈,严阵以待。 女子显侠,登云而起,忽然踮起脚尖,原地一转,翩若精灵,云气翻涌,如江湖巨浪,陡然在某一刻定住,身与气合二为一,眼神落在武魁之地,轻呵一声,妙音惊天。 云霄震颤,猛然间,大如山岳的拳风从天而降。 此时,白袍武魁仍然胜券在握,伸手一抓,一把骨刀握在手中,向天一刀。 “自古圣贤皆寂寥。” 一刀起,管它云海,还是天幕,尽数一分为二,连那拳风也一并斩开。 “本座乃……”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身影横空而至,仿佛是舍我其谁般,突然冲到步忧郁的面前,起拳架,递一拳。 拳出无声,但他俩脚下大的裂缝如蛛网蔓延,寸寸开裂。 呼吸间,蔓延百丈,深不见底。 “哼,老娘是要一拳打败天下武夫的女武夫,要做天下武夫第一人,岂会逃走?” 小叫玲珑小十七,拳头不大拳可大。 想当年,老娘可是武神亲口说的,有望登顶最强武夫,怎么会在这种渣男面前畏首畏尾? 步忧郁倒飞百丈,跌落在地,还想起身,只见十七乘势追击,先是鞭腿下踢,正中腹部,接着脚尖点地,一脚横抽侧肋,只听到骨裂的声音。 十七不依不饶,拳动如山呼海啸,拳出如暴雨倾盆,短短的十八息,将步忧郁从白袍加身到身无寸缕,接着她收官一拳,直捣心窝,悍然搅碎他的胸膛真气。 五百年前的武魁,有这么弱不经风? 众武夫神色古怪,心生疑窦。 然而,这个问题无人可以回答,因为步忧郁被她的拳打落地底,不知所踪。 而她斗志昂扬,飘然落下,凝望谷底,久久不见气息浮现。 于是,她踮起脚尖,翘起略显消瘦的下巴,仰问天幕,“谁说老娘不可爱?我一拳打死他。” 第三十章 封侠卫还有几人 “窃夫已诛,诸君还请回吧。” 十七显侠神采飞扬,抱拳笑道。 五百年前,武魁又如何? 五百年后,是我十七的天下。 放眼灞陵桥,老娘独占魁首。 众武夫齐齐抱拳告别,唯有最先跟在十七身后的武夫留在原地。 “你回去告诉红宣侠,吴方隅的事,我心中有数。” 武夫低头,沉默片刻,慢慢说来,“若是吴方隅真的庇护人魔,与封侠卫沆瀣一气,十七显侠尽管出手。” 十七看了眼武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来红宣侠在你身上没少花功夫,是准备将你培养成为皋都下一任宣侠吧。” 武夫惶恐,“遗徒罪民之身,岂敢奢求封侠一事。” 十七打了个哈欠,笑魇如花,“我龙阳洲从来不提刑徒遗民,只谈为人处世,是否合乎侠义。” 言下之意,是她十七默许此事。 武夫欣喜若狂,“刑徒谢过十七显侠。” “去吧,回传宣侠,他会懂我的意思。” 武夫欣然领命,纵身离开。 十七踮起脚尖,原地一蹦,更像是邻家小妹跳格子,可惜她这一跳却不是半步之遥,而是几里之远,噗通一声坠落在山野。 吴方隅察觉到她的到来,起身恭迎,“吴方隅谢十七显侠救命之恩。” “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在意,何况行侠为民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更不用你多感恩戴德。” 吴方隅还想说话,十七已抬手打断,“不必客气,我只问你,为何放走人魔。” “我有法子治好人魔。” 十七不问真假,平静问道,“人魔出自我灞陵桥,若是最后难以控制,你该当如何?” “我愿意以死谢罪。” 是我,而不是吴方隅。 十七拍了拍手,大气地点头记下,原地蹦了蹦,更显可爱姿态,“经此一役,封侠卫伤亡惨重,恐怕此事难以善了。” “此事归根结底,罪在赴戎机。” 十七笑了笑,看了眼他,并未说话。 忽然,地下窜出道黑影,一飞冲天,转眼间不见踪迹。 “哼,老娘以为他真要准备躲一辈子。” 十七低哼一声。 “等封侠卫醒来,通知他们去传令各处封侠,准备镇杀灞陵桥的窃夫。” 说罢,她腾身跳入云霄,无影无踪。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追究责怪的意思。 龙阳洲,从夏津宣侠梦锦旭、桃城宣侠耿宇飞到江陵李显侠,再到现在的红宣侠、十七显侠。 他们都在给予世人最大的信任,不只是从前对赴戎机的包容,也有对世间百姓万民的包容。 举正封侠,行侠为民。 封侠,对万民,既要包容,也要了解。 封侠,不忠国,不忠家,不事一党,不事一君,只对侠义一事,力求问心无愧。 李成蹊是幸运的,活在了龙阳洲的封侠大洲,活在了不必担负地域歧视、民族仇恨、国家统治的年代。 少年走在龙阳洲,不用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用被任何人以外乡人的眼光看待。 他无论去到哪里,活着的都是最想要活的自己,遇到的也都是自己最想遇到的人。 他遇见的,他看到的,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封侠时代龙阳洲大势所趋的必然。 “快哉乘风长歌行,壮怀逸兴逍遥游。” 他李成蹊虽然见识了赴戎机侵占一方,但是他在那些失败中见到了龙阳洲的前仆后继,见到了龙阳洲的侠义千秋,也让他自己做到了随心所欲。 尤其是在群山之巅,邀请诸位武夫问拳天目,更是让少年心神放空到了极致,这才有了后来问拳黑裳,天人合一的爽快。 根老让他不以真面目行走世间,本来就是想掩盖他离开洞溪里的真相。 天人合一,不是灞陵桥不准,而是那道感受到少年生命气息的黑气不准。 当然,灞陵桥的武神确实也不准。 一旦李成蹊在此化身武夫,他就是天上地下真正的武夫之神,只要他想,整座灞陵桥的武夫气都将被他占为己有。 或者说,但凡先天含有武夫气的武夫,来到灞陵桥,都是有望一步登天,从而君临天下。 不是武神不愿看到后人登高,而是一旦有人登顶,吸走所有的武夫气,将彻底堵死了后世武夫的登顶之路。 当然,李成蹊现在还不知道武神的打算,更不会知道整座洞天之所以设置第五关,并不是为了保护章台路,而是为了限制他的登顶。 否则,章台路陷入魔障,武神怎会不亲自到来? 武神子嗣无数,章台路不过是其中之一。 最先接触少年的郁迢峣也是其一。 嗜赌成性的于可远也是其一。 说不准当今十七显侠也是其一,毕竟资质奇高,且深受武神宠爱。 女子显侠,千年以降,十七独一份。 以女子登临武魁,以女子登临显侠,放眼世间,十七也是独一份, 小巧玲珑小十七,拳头不大拳可大。 不过,这些和李成蹊关系不大,却也让他受益匪浅,毕竟灞陵桥给他的感觉从来不差。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南宫明低吟一声,夹杂着巨大的痛苦。 “南宫兄,暂时别动,你和其他封侠卫都有伤在身。” “其他兄弟,可还健在?” 南宫明心系封侠卫,浑然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可步忧郁的天刀洗耳,早已震碎他十之八九的根骨,如今勉强保住一条命已是莫大的幸事,哪里还有力气让他起身。 李成蹊伸手一按,沉声回道,“我已尽力,但情况不容乐观。” 瞬间,南宫明泣不成声,久久无语。 直到无泪可出,眼眶通红,脸颊干疼,他才嗓音沙哑地问道,“我封侠卫还有几人?” “不瞒南宫兄,仅剩三人。” “可……可算上……我???” 南宫明五指死命抓住他的衣角,声嘶力竭,眼中却充满了希冀。 李成蹊漠然点头。 南宫明颓然后仰,一口逆血喷出,直接昏迷不醒。 “天杀的狗贼窃夫,待我回返故里,辞去封侠之身,天涯海角,誓要铲平你们。” 第三十一 投个好胎 “有劳吴少侠为我们护佑至今。” 南宫明深吸一口气,气转周天,终于恢复了武夫之境,并且因祸得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跻身百精武夫。 “侠义所在,义不容辞。” 李成蹊抱拳告别。 “南宫兄,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说罢,少年跳入山中,不见踪迹。 其余两位封侠卫心事重重,神色黯然。 “南宫明,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我封侠卫几近全军覆没,已然无力镇守灞陵桥。” 南宫明坦然回道,“若是真要我封侠卫镇压,灞陵桥才能太平无事,那它可真的是酒囊饭袋。” 经此一役,南宫明的心境已然有所变化。 “我们去将显侠旨意传遍灞陵桥,暗中协助封侠诛杀窃夫,问心无愧就好。” “难道此事不去禀报秋风起?” “秋队长与我虽意见不合,但闻讯过后,自然会想方设法来找我们。” 于是,一行三人穿梭在山野中,奔赴显侠府。 少年行走山间,闲来无事,走拳打谱,轻松自在。 整整半天,悠哉悠哉,与大雁南飞,与狡兔追逐。 及至落霞,少年似乎都无所事事。 忽然,一队武夫神色匆匆,齐穿云青色长袍,袖间织有火红色的云纹,身后背着把火头弓。 见之则恶,少年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一个纵身跳到山间的古树上。 但持弓武夫匆忙之余,倍加警惕,当即有人察觉到武夫气的吹动,为首弓箭手摘下火头弓,一手拉满弓弦,直指少年所在的方向。 “何人在此,截我赤羿宗?!!” 话音未落,箭矢已至。百丈方圆,此人凝气成箭,瞬息呼声,响彻云霄。 本不想露面的李成蹊神色一紧,连忙撑开气甲,挡住气箭,不让它冲入林中。 “我恰巧经过此处,无意阻拦各位。” 为首弓箭手见他身手不凡,越发不肯相信他的话,当机立断道,“执我张智云之命,杀敌。” 这一刻,十一位弓箭手齐齐从箭囊摘下红尾箭,搭在弓弦,运转真气与双臂,拉满弓弦,一气呵成。 下一刻,十一道飞箭破空,箭箭直取少年的性命。 李成蹊眼神一冷,双脚踩在大地,双手骤然向上托起,厚土为墙。 “可笑,我赤羿宗乃是八洲强弓,别说是灞陵桥的厚土,就是北玄宫洲的冰原也拦不住。” 嗤!嗤!嗤! 果不其然,十一道飞箭穿过土墙,直抵少年面前。 但听的噼里啪啦一阵声音,李成蹊纵身跳到土墙上头,沉声告知,“我确实是偶然路过。” 为首弓手张智云神色冷漠,见少年毫发无损,再次出声,“大家小心,此子乃是百精武夫,恐怕周围还有些埋伏。” 其余弓手张智云更不问青红皂白,当即显露真实修为,三人成行,分别面朝四方,脚下真气流动,隐约是暗合阵法之效。 李成蹊看他们这般举动,拂袖而去。 谁想为首弓手张智云陡然一脚跺下,气成方圆百丈,截断少年的退路,“看来周围没人,只怕你也是误打误撞遇见我们。” 李成蹊一拳打在气墙,纹丝不动。 “我说过,并无恶意。” “张拾夫长,宁杀错,不放过,此子修为不浅,若他真是奸细,回返过后,暴露咱们的行踪,只怕前面的付出都要功亏一篑。” 张智云所想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立刻挥手下令,“执令杀敌,奖功勋值十。” 李成蹊踩在古树树冠,脸色阴沉,“赤羿宗非我龙阳洲大宗,何来的胆量在我龙阳洲为非作歹?” 张智云哼道,“将死之人,何来言语。” 此时,连他在内,十二人齐齐出箭,只不过红尾箭直奔云霄,染红一片天,迟迟不见坠落。 但李成蹊眺望云海,却可看见十二箭搅乱云气,焚云煮火,蓄势待发。 “我身后森林都是参天大树,蕴养生灵无数,尔等纵火行凶,难道不怕伤着其中生灵?” “哈哈哈,毛头小子,也敢在这悲天悯人,我倒要看看,你待会还有什么心思管这些闲事。” 李成蹊眼神微眯,一手暗暗握紧拳头,一手摸上黄罗伞。 “我只问你,来我龙阳洲究竟有何贵干?” 张智云放声笑道,“你去地府问十殿阎罗。”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向云海一抓,露出满天火云,大吼一声。 “天火来兮云飞扬,安得烛龙守四方。” 霎时间,轰隆轰隆,火云之中,只见张牙舞爪的天火无角蛟翻滚,顺着张智云的双臂挥动,直落人间。 恶蛟凌空,炽热火焰,扑面而来,未进人身,下方林中的树冠已熊熊燃烧,顷刻间化身火海。 呜! 嗷! 吼! 啾! 炎炎大火,惊得飞禽走兽四下奔散。 “张智云,收回神通,否则别怪我动手。” 李成蹊转动黄罗伞,挡住火龙攻势,可伞面只挡得住火焰,却挡不住火焰的余波洒落。 一时间,满天的火球飞得到处都是,而张智云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丝毫没有悔悟的决心。 面对少年的威胁,张智云不为所动,甚至加重了力道,催动火蛟身影暴涨,一尾扫落少年直坠枯枝腐叶层。 吼! 来自于火蛟的咆哮声接踵而来,不知撞倒多少参天大树。 “张智云,你再冥顽不灵,休怪我出手伤人。” “哈哈哈,我赤羿宗箭火天龙乃是八洲不败秘术,只要我八人真气不绝,你就休想突破。” 张智云猛然双手一压,火蛟俯首,龙息蔓延,如江湖开闸,一泻千里。 少年撑着黄罗伞,神色从容,突然踩着火焰拾级而上,一步步登上火蛟的顶端,正要一举砸下。 张智云双手陡然合十,由火蛟之形,化为火牢。 此刻,十二支红尾箭发出滋滋的刺耳声。 “真以为我会用中看不中用的火龙攻击你,到底是你太蠢,还是我太傻?” 红尾箭一响,林中逃窜尚未来得及的生灵,闻声而倒,那些体型娇小的狐貂雀燕之属,沾着响声就砰然炸裂。 “我赤羿宗的红尾箭可是摘自响尾枭身上,别说是这些不入流的畜牲,就是五百年的妖怪闻声,也得当场暴毙。” 所以,李成蹊理所当然地捂着胸口,呼吸困难,脸色惨然地倒下。 “到底是龙阳洲的刑徒愚民,换作是我大洲的武夫,第一时间见着我们不是试图沟通,而是果断先杀一人,杀一儆百。” “遇到身份可疑的人,永远都是先杀为净,管他是好是坏。” 张智云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摘出一支箭,眼神炙热地搭在弦上,双手满载力量,拉满弓弦,对少年说了最后一句话。 “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来龙阳洲,做封侠的愚民。” 第三十二 心存侠义,则心火不伤 为人处世侠犹贵,心若存私生芜草。 青天德泽怜今古,先圣遗风惠子孙。 面对近乎讥讽的口吻,少年破天荒动了些怒气。 一路走来,他遇到的敌人不是赴戎机,就是赴戎机。 哪怕是在缙云山脉,遇到的那些人都或多或少与赴戎机有染。 所以,李成蹊的心始终平静如水。 但是今天今时,眼前的这群人,从来不知龙阳洲先贤的付出,更不懂龙阳洲是如何从刑徒遗民戏称的流放之洲,走到今时今日。 因为无知,所以口出狂言??? 李成蹊不愿意忍,也不想忍,哪怕这群人是为了灞陵桥而来,事后他自当一力承担。 因此,李成蹊收起黄罗伞,连气甲都没撑开,堂而皇之地一脚跺下,满天火焰霎时间无声无息,再看他俯身蹲下,双手拍在大地,云气滚滚,翻涌惊雷闪电,骤然间大雨倾盆。 “我龙阳洲先贤,为封侠,为万民,舍身取义,岂是尔等小人所能轻蔑?!!!” 一声怒吼,天惊地动。 “不过是头不成器的火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大放厥词?” 君莫忘,少年李成蹊身具五行之火,是炉中火,是火中武夫。 此时,林中火焰俱灭。 少年面无表情,一拳递出,十二支红尾箭应声崩断,跌落地上。 再看他纵身一跃,真气溢散,浑然天成,一道火焰巨人突兀燃烧,落在人间,火焰熊熊,仅一脚跺下,就崩碎了十二位弓手的蓄势待发。 不是他们不想躲,不想反抗,而是从少年动怒的那一刻,就有股无形之力从天而降,将他们狠狠地压趴,从外到里地阵阵冲击。 “火云弓是不是你赤羿宗之物?” 李成蹊散去火焰巨人,蹲在张智云的身前,慢慢地抬起他的头。 “是……是的。” 先前嚣张跋扈的武夫在少年面前,此刻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当场叩头求饶。 “以前我遇到过手持火云弓的武者。” 张智云心猛地一惊,止不住地颤抖。 “那时候,我就很想打死他。” 张智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过去,因为他明白少年啰嗦的越久,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尤其是少年抬起自己头的那一刻,一股明火随之钻入他的体内,肆无忌惮地吞噬他的真气,并且取而代之。 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但是,武夫体内已然开始重塑,那跻身武夫境时,后天生来的一口气正在悄然吞噬血脉,以气换血,以气养脊,以气长生。 换句话说,武夫什么时候真的长生久视,就看他体内的武夫气何时换血重生。 可是,现在,张智云惊恐地发现那不速之客正在吞噬自己的生命气息,一点点餐食自己的血气,继而滋养那道火焰。 邪魔?! 眼前的少年,绝对不是寻常武夫。 极有可能是改装换容的邪魔所化。 “爷爷,爷爷,求您放过我……” 李成蹊捏着他的下巴,神色玩味。 “爷爷,爷爷,我替你杀了他们,我懂的多,知道的也多……” 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呼吸,可张智云还是一口气说了好多个字。 要知道,炉中火走在他的体内,每分每秒都好似千虫万蚁啃食他的心脉,叫他痛不欲生。 这一刻,张智云无比痛恨自己的武夫意志,为什么不能放弃抵抗,自我了断? “你们这种人都该死,当然像我这种放过你们的人,也该死。” 李成蹊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握,边上的土地血色溅射。 “爷爷,爷爷,您是为了万民苍生,是为了天下安稳,是为了侠义千秋,和我这种人是不一样的。” 张智云已能感受到气血的衰竭,取而代之的是火焰唤醒的生机。 李成蹊慢慢地起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智云,一言不发。 张智云的心却无比地颤抖,想要抬手自我了断,却发现体内的真火根本不受控制,反而在以某种合乎运转的规律循序渐进。 “告诉我,你们来我龙阳洲有何安排?” 张智云颤颤兢兢地回道,“我只知道赤羿宗正乘坐跨海鲸赶赴安陵海。” “安陵海?” 李成蹊眉头一皱。 “没错,灞陵桥乃是安陵海近海之地。” “赤羿宗比我徵阳宗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智云小心翼翼地回道。 “赤羿宗是要举洲征伐我龙阳洲?” 张智云连忙点头,小声回道,“爷爷,您有所不知,我赤羿宗坐拥跨海鲸,其疆域之广毫不逊色灞陵桥。” “难道跨海鲸也能随武夫气运而长?” “跨海鲸是上古遗种,庞大无比,若论未来之比较,肯定是灞陵桥,但今天来说,还是跨海鲸略胜一筹。” “涉及此等大事,难道中天圣洲不过问?” “哎,道家圣人坐镇圣洲,已是捉襟见肘。爷爷不曾出过远门,不曾听闻我七洲上三关大能威名,更不知千年以降,跻身上三关非凡何其多也。” “末法时代将要到来,届时管它何等修为,不是都要堕入轮回?” 张智云提及此事,轻笑一声,“爷爷,末法时代不过是个传说,哪里可能有到来的迹象?别说是末法时代,就是那些能压制境界的阵法,哪个不是代价极大?” “而且赴戎机的戎帝设立英戎殿,不管是何等修为,只要有大功德立于世道,皆可在末法时代终结,重迎真灵归来。” 李成蹊盘膝,坐在地上,撑开黄罗伞,默然无声。 张智云乖乖退下,低头不语,暗暗感受体内流淌的力量。 少年闭目养神,周身气息无风自动,似乎进入休眠状态。 张智云见状,陡然升起歹意,心念一动,顿时火焰灼心,一阵刺痛,口吐火液。 少年依旧不曾有所动静。 张智云如坐针毡,不敢妄动,连忙压下心头的杀意,片刻功夫,火焰顿消,平静如水。 “难道我堂堂赤羿宗武夫,这辈子只能屈居人下?” 张智云忍不住扪心自问,却再次引发体内的火焰,心如刀绞,捧心而痛。 “不,我要忍住。我是武夫,是顶天立地的武夫,绝对不能屈服。” 张智云狠下心来,强忍着火焰的灼伤痛楚,一分一秒地坚持。 直到体内的火焰熊熊燃烧,将他化为灰烬。 “唯我龙阳洲,独尊侠义。” 第三十三 碗中酒水空 随着赤羿宗武夫的覆灭,李成蹊才意识到灞陵桥风雨欲来。 武魁步忧郁并未身陨,先前十七显侠匆匆离去,就是想要趁着武魁伤势未愈,前去斩杀。 此时,不出意外的话,南宫明等人应该赶到显侠府,并将诛杀窃夫的诏令传达。 但封侠不等于命官,并无上下级之分,只是称谓不同罢了。 有些封侠心系百姓,未必愿意将此事公诸于众。 有些封侠行事偏激,未必愿意按部就班。 所以,显侠不在,冲突在所难免。 “与其毫无头绪地四下支援,不如先去皋都,一边将修缮公路河道一事落实,一边协助红宣侠善后。” 于是,少年星夜启程,赶赴皋都。 可是,少年似乎忘了,来时昏昏沉沉,并未记住道路。 因此,少年在山野中迷了路。 “哎,有些事急不得,当初就该和南宫兄一起离开。” 深夜,少年在山巅点燃篝火,期待有人能够发现自己。 好在无巧不成书,大半夜还真就不缺结伴而行,进山修行的武夫。 “阁下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兄弟也想过来坐坐。” 远远地,一位武夫就提前告知,既有出声告诫之意,也有征询之意。 “两位长兄尽管来坐,山间之物,一丝一毫,苟非吾之所有,乃天下生灵共有之。” “想不到兄弟小小年纪,不仅修为不弱,连学问也不低。” 青衫武夫语气中多有惊讶,落座之时向少年抱拳,以示尊重。 在他边上,白袍武夫飘然落座,向少年点头,以示多谢。 “吾姓冯,名琢灿。”青衫武夫见白袍武夫坐下,拱拳说道,“这位是我旧友,姓司,名雕焕。” 李成蹊起身相迎,见他二人释然落座,轻笑一声,抱拳回道,“东武城吴方隅是也。” 两位武夫惊咦一声,相视大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袍武夫脸色瞬间晴朗,热情洋溢道,“吴兄,我兄弟二人知晓你身处险境,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往此处,一路上斩杀窃夫没有十队,也有八队,真是苦了您。” 少年黑眉一翘,不明所以。 白袍武夫司雕焕都不给青袍武夫冯琢灿开口的机会,连忙接道,“若是我俩换个身份,吴兄定当明白。” 说罢,白袍武夫豁然起身,一撩身后长袍,向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过顶,诚恳拜见。 “桃城不孝子司雕焕。” 青衫武夫眼中泪光闪烁,齐齐跪下,抱拳过顶,诚然拜道。 “缙云岭不孝子冯琢灿。” “拜见小英雄吴方隅。” 少年受之有愧,当即侧身,可二者铁了心要拜,就是他躲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罢休。 李成蹊只好折返上前,伸手强拉道,“二位贤兄,方隅年岁尚小,哪里经得起这一跪。” “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可我兄弟二人空有一身本事,却奈何规矩所在,眼睁睁望着故乡险些沦落。” 白袍武夫声泪俱下。 “吴兄大义,我兄弟二人,铭记五内,但从今日,有所差遣。”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二位贤兄,还请起来说话,堂堂武夫,拜来拜去,成何体统。” “若是吴兄不肯收下我俩,我俩绝不起来。” “二位贤兄,这不是强人所难。” “若是有违侠义,我俩绝不开口,但为了还恩,无愧于心,偶尔做这事也不算什么。” “二位贤兄,我答应便是,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李成蹊如今是百精武夫,更是铜皮体魄,一身蛮力几乎可以搬山开岳,可一碰二人,却感觉面前的沉重更胜山岳,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抬不起身。 听闻少年松口,二人开怀大笑,主动起身,一左一右,搀扶少年坐下。 “我俩猜测你若是知晓窃夫暴乱的消息,必然会有所行动,所以我俩这一路不仅逮着赴戎机大开杀戒,更从中得到了不少消息。” 李成蹊眼前一亮,洗耳恭听。 白袍武夫义不容辞地挥手,拘来沙盘,以五色落下,其山势地形与皋都相差无几。 白袍武夫司雕焕洋洋得意道,“我俩笃定你不会病急乱投医,肯定会一门心思扑在皋都,所以连夜去往宣侠府,记下这副堪舆图。” 不等少年回话,司雕焕神色微变,“长话短说,如今皋都局势不容乐观。” “想必吴兄遇到了武魁步忧郁,应该知道五百年前的武夫神威。” 李成蹊不解其意,但依然点点头。 “我俩兄弟哪怕不在场,也敢断定武魁身陨是假,借机逃离是真。” 李成蹊暗暗心惊,反问道,“司长兄如何确定这点?” “吴兄曾在群山之巅斩杀十大武夫中的黑袍,应该知道十大武夫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李成蹊点头回道,“黑袍武夫当时与我对战,一时大意,被我以五行之火击伤,这才不幸落败,若是让他使出一身本事,我不如他多也。” 二人相视而笑。 “吴兄不必谦虚,你身怀武夫气,随着适应灞陵桥的压胜之境,只会一日千里,不可估量,但十大武夫的厉害,已经不用我多说。” “我曾见过十七显侠,一拳崩山,威力惊人。” “吴兄有所不知,五百年前,虽然十大武夫中其余九位被武魁斩杀,但是位列十一的武夫侥幸逃脱,且尚在灞陵桥。” 李成蹊猛然心惊,“难道十七显侠不是他的对手?” 司雕焕与冯琢灿神色肃然。 “此人不知是不是有感大限将至,居然在坐化之前,现身灞陵桥,以一击之力独战当世十大武夫,那一场战斗才真的毁天灭地,活生生地打碎了一方山河。” 恰好,他俩当时就在不远处观战,至今想来心有余悸谈不上,但叹为观止也是有些的。 “当初,那第十一武夫强到令人发指,从始至终不曾露出半点武夫之势,愣是以千妖武夫之身不落下风。” “那一战足足打了半年,直到打空了天上地下,方圆百里的所有灵气,才算是告一段落。” “最后,第十一不知道说了什么,自愿散尽一身修为,提前坐化,同时成就了十七显侠的武魁之命。” “吴兄,要听好,是武魁之命,不是名。” 李成蹊重重点头,“在灞陵桥,似乎有武道气运一说。” “这一辈,是武夫章台路背负最强武运。” 提及章台路,司雕焕颇为惋惜地摇头,“资质、根骨皆在上乘,可惜心性不堪大用,至今未曾参透武夫与封侠其中的取舍。” “没错,此子比咱们吴少侠实在差了太远。” 李成蹊无言以对。 “试问,连位列十大武夫之外的武夫都能以一敌十,独占鳌头,当年那位打的同辈落荒而逃且杀伐随心的步忧郁能有多强?” 李成蹊心有阴霾,不愿说出真相,谎称道,“或许是他被镇压刑陵,废除根骨,修为比之今人不得寸进?” 司雕焕哈哈大笑,一捋白袍,轻声笑道,“吴兄,天下武夫,只要一口气不灭,就能做千年万年的武夫,哪怕是被人打碎了根骨,也不过是花点功夫修炼回来的事。” 说这话时,这位武夫绕后一掌,拍在自己的身后,脊骨啪地一声应声断裂,可他面不改色,微微一扭,脊骨在瞬息之间自然生长。 李成蹊看的心惊肉跳。 “武夫不只要对敌人狠,对自己也更要狠。” 这句话是冯琢灿说的,因为司雕焕一时半会儿估计开不了口。 “吴兄,永远不要低估武夫的生命力,尤其是曾经独占魁首的武魁,这种人不只意志力强大的可怕,连生命力都能让人望而生畏。” 李成蹊现在觉得,这两位武夫估计不只是百炼武夫这么简单。 “我知道,吴兄在想,我兄弟二人如今是何修为。” 李成蹊没有掩饰,“我确实想知道。” “五百年前,步忧郁被登顶镇压过后,我兄弟二人晚他百年,足足三百年的时光,灞陵桥再无武魁现世。” 冯琢灿笑容灿烂。 李成蹊听的心神往之。 “你们如此打压武魁现世,难道武神不会出来制止,或者说灞陵桥武夫能善罢甘休?” 冯琢灿笑道,“五百年步忧郁,以武魁之身,算是打散了整个灞陵桥的武夫气魄,他在那个百年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几乎不亚于封禅时代的改朝换代。” “他以一人之力,打的灞陵桥武夫都抬不起头,明明不是灞陵桥的武夫,明明已经没了可上升的空间,却偏偏要在灞陵桥赖着不走。” 说到这,冯琢灿顿了顿,借了少年的酒葫,仰头喝下一大口,豪气干云。 “百年来,直到我缙云岭冯琢灿重现江湖。” “与其说是我俩压的整座灞陵桥魁首不出,不如说是我俩打的灞陵桥魁首再现。” “武神暗中授意?” 冯琢灿递回酒葫,往篝火中添了点柴火,没有回话。 此时,司雕焕刚好一口气满上,戏谑道,“是他当时看不惯赴戎机的作风,愣是顶着大逆不道的名头打的灞陵桥武夫重拾傲气。” “其中,外来武夫功莫大焉。” “毕竟,步忧郁被镇压百年,江湖只留下他的传闻,再加上当初那一辈都隐退,这才给了他出头的机会。” 李成蹊伸手撑开黄罗伞,用力一抖,掉落两壶酒,一人递去一壶。 “这不是好事,为什么我看冯兄难以启齿?” “三百年来,这家伙做的确实不错,但是一百年前,他色令智昏,有次喝醉了酒,调戏当时还不是武魁的十七显侠。” 司雕焕喝了口酒,啧啧称奇,连道几声好酒,接着笑道,“十七显侠身为女子显侠,初时武力平平,硬生生被她气的武力拔高一筹,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喂养,最终有了登顶十大武夫的雏形。” “与此同时,他也惹来了整座灞陵桥的不满,凭什么他能追求十七显侠,而自己不能?于是,浩浩荡荡的自命不凡的武夫登门求亲,拜访十七显侠。” 司雕焕窃笑不已,“十七显侠,姿色寻常,但那股可爱是谁也学不来的。” “尤其是那句‘谁敢说老娘不可爱,我一拳塞死他’。” 小巧玲珑小十七,拳头不大拳可大。 “最让人拍手叫绝的是十七显侠不胜其扰,最后抛出了一句话,谁能打败纵横江湖三百年的冯琢灿,谁才有资格上门求亲。” “一时间,江湖是风起云涌,追杀了他足足百年,直到近些日子你引起赴戎机的横空出世,才消停下来。” “因此,不少隐居山野或者在山野中找寻他踪迹的武夫都会一一现身。” 司雕焕仰头闷喝,直至酒尽,“至于这些人到底是为灞陵桥而战,还是别有用心,不到武魁真正表明立场,向灞陵桥发动战争的那一天,谁也猜不到。” 面对一位位不知深浅的武夫现世,李成蹊只觉得头大如斗,“百年后,灞陵桥还是要重新排座?” 司雕焕举着空荡荡的酒壶,低声回道,“碗中酒水空,壶外妖魔满。” 第三十四 猎杀令与暮狮 “禀将军,武魁步忧郁已出刑陵。” 空荡荡的白银大殿,正下方跪有黑甲武夫。 银殿正上方,将军座前,身着银甲的男人以手拄刀柄,目视前方,仿佛正透过大殿遥望远方。 闻听阶下武夫的话,慢慢地压下目光,无形气场随之而来,直将武夫当场镇趴。 “步忧郁如今在哪,为何没有来见本将?” 武夫断断续续道,“武魁大人,他正被当世武魁追杀,无暇抽身归来。” 将军冷哼一声。 武夫胆颤心惊,冷汗直流。 “此事与你无关,下去领赏。” 武夫欣然领命,小心倒爬而出。 “黑衽何在?” “回将军,黑衽校尉正在山中狩猎,至今未归。” 大殿中,突然响起阴沉的回话。 “黑褬,你去传令黑旗校尉,速速前去支援步忧郁,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 大殿中似乎突然有些安静。 “黑褬,你有何话要说?” “将军,我们救出武魁大人之时,他正是全盛时期。” 大殿中再次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那你告诉我,步忧郁怎么会被当代女武魁追杀?” 黑褬欲言又止。 “说,但说无妨。” “我怀疑步忧郁五百年没见女人,突然看见了女武魁,难以自拔。” “荒唐,他步忧郁五百年前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我赴戎机几时亏待过他?” “可是,将军,他毕竟五百年没见过女人。” “武夫,以人身,以长气,顶天立地,怎么会自掘坟墓,困于儿女私情?” “然而,这也没法改变他五百年不见女人的事实……” “滚,都滚。” 将军一按刀柄,整座大殿隆隆震响。 黑褬发出古怪的笑声,从黑暗中悄悄退下。 “奉本将之命,但凡我赴戎机武夫,开始猎杀灞陵桥封侠,斩杀英侠者,得战功十;斩杀昭侠者,得战功五十;斩杀宣侠者,得战功三百;斩杀显侠者,封副将,赏战功三千,赐心法、身法一部,千炼兵刃一把,世袭封地百里。” 与此同时,显侠府齐聚一方封侠、三老、豪绅,使得满堂无虚座。 “十七显侠不在府上,我等封侠代为接管灞陵桥,理当选贤举能,择优…” “不必,区区窃夫动乱,本宣侠与江湖义士不消数日即可荡平。”红须武夫掷地有声,响彻大堂。 “晏宣侠,请您免开尊口,咱们是在。。。”倚在门框的紫瞳武夫掏了掏耳朵,慵懒回道。 “晏宣侠,我赞同你的观点,抛开各地驻守宣侠不谈,咱们这些封号宣侠完全可以解决窃夫暴乱。”白发武夫果断出声响应。 “诸位封侠能否静静,听听三老的意见?”说话之人容貌寻常,唯有一对招风耳令人过目难忘。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不是敬重说话之人,而是对三老尊崇有加。 封侠豪绅齐齐噤声,侧首看去。 堂上,三老正紧闭双眼,似乎打定主意充耳不闻。 但招风耳武夫可不依不饶,右边嘴角微微上扬,慢步来到最上方的老者边上,先是掸了掸衣角,再抱拳作揖,一揖到底。 “宣侠井乂十见过于老。” 此时,本是安静的大堂越发沉默无声。 三老仍然闭目养神,不肯搭理。 红须武夫握了握拳头,意有所动。 其身边的武夫赶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连连摇头。 红须武夫闷哼一声。 “宣侠井乂十拜见三老。” 三老还是假寐,不为所动。 白发武夫鼻响一声,侧身急倒。 紫瞳武夫陡然顿足,拳出其身。 一静一动,无声无息,可整座大堂肃然摇晃。 众武夫东倒西歪。 可三老座下纹丝不动。 “宣侠井乂十拜……” “拜什么拜,老子还没死,就得被你们这群不成器的后辈折腾?” 居上老者豁然起身,一巴掌将井乂十拍进地面,俯身按着他的脑袋,使劲揉了揉。 “拜什么拜,老子灞陵桥五百年前被个杂种打断了脊梁,五百年后难道连直起来的勇气都没?” 满堂武夫鸦雀无声。 在座武夫,除封侠外皆有五百岁高龄,当年侥幸逃走的第十一人也不是普通人,而是灞陵桥名义上的那一代最强武夫。 对于他四百年的隐世不出,一直被视为灞陵桥的奇耻大辱,而他似乎也非常怯懦地躲在深山,四百年没有露面。 “整整四百年,灞陵桥这么多武夫竟然连个懦夫都找不到,老子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后辈学了侠义二字来干嘛???” 于老,三老之老,以绝对的武夫高龄,愤然一拳将井乂十打进地面。 “你们就不能学学红须、白发这俩小子,管那么多做甚,打他丫的,去打啊。” “老子就不明白,灞陵桥号称武夫之地,怎么就生出你们这种怯懦的武夫?什么事都得来问老子,问问问,问你个干娘?难怪武神要夸十七最强武夫,执意要推荐十七为最高显侠。” 于老将井乂十从地下拽出,怒气冲冲,仰头望着满脸血迹的无辜宣侠,“老子问你,还问不问?” 井乂十挤出最牵强的笑容。 “问。” 于老一把将他甩出显侠府,余气未消。 “问你个娘西皮,打啊,都给老子出去打,五百年往前,他步忧郁算个东西?” 于老傲然站直,以拳向天,拳贯屋顶。 “他步忧郁不算个东西。” 满堂武夫愕然无声,尤其是先前想和三老动手的白发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咧着嘴放声大笑。 “于老爷子,白发这么多年有眼不识泰山。” 红须抚须长笑,“我灞陵桥的封侠就不该束手束脚,打他个天昏地暗,打他个暗无天日,难道不爽?” 紫瞳武夫目瞪口呆,跌坐在白发的边上,喃喃自语,“难道我还没睡醒?” “睡你麻痹,起来嗨!!!” 众目睽睽之下,于老快步飞身,弯腰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龙摆尾,啪地一声将他踢飞。 接着,于老如老人迟暮,神色憔悴,但双眼炯炯有神,独自仰望天穹。 “我灞陵桥,可有武夫,敢迎战?!!” 第三十五 “所以,整座灞陵桥出乎想象地暴躁,甚至不少形迹可疑的外乡武夫都被从深山揪出。” 司雕焕娓娓道来。 “于老爷子不愧是于老爷子,一身本事不只高出天际,人格魅力也是让人折服。” “或许唯有于老爷子这种武夫才真的是咱们心中的武夫。” 李成蹊听在耳中,记在心中,“行走江湖,时刻不敢忘怀先辈恩德。” “习武之前,必先扪心自问,究竟是要武道最高,还是要武德最强。” 司雕焕与冯琢灿闻言,没有问话,而是豪气大笑。 李成蹊拾起木柴,往火堆里丢了些,然后拍了拍手,起身站直。 “等我杀光窃夫,再去灞陵桥拜谒于老。” “呵呵,不过是小小百精武夫,你也有命活到那一天?” 夜色下,一队黑袍武夫踏空而行,气势汹汹。 李成蹊双手握紧黄罗伞,以伞柄为剑柄,以伞身为剑身,缓缓抬起黄罗伞,伞身与肩头平齐,低声笑道,“山色满门守缙云。” 霎那间,剑气弥漫,亮如白昼。 “看来不止灞陵桥封侠有所行动,赴戎机窃夫也不甘示弱。” 此时,夜色中一道道身影此起彼伏,穿梭在黑夜之中。 “敌我难辨,先去皋都再说。” 李成蹊平稳气息,背好黄罗伞。 他二人看了眼夜色,“”如此也行,我们先去趟皋都。 李成蹊点头,正要同行,忽然传来的巨大的牵扯力,耳畔传来焦急的喊声便昏了过去。 “方隅,你果然不在山上。” 当他再次醒来,只觉置身深渊,寒冷与黑暗缠绕周身,不得动弹。 “你是张溪深?” “哈哈哈,是我,是我,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 “嗯?!你怎么做到将我召唤而来?” “你察觉到不是真身前来?” “嗯,以前也被长辈折腾过,所以对此不算陌生。” 张溪深啧啧称奇。 “说,喊我来,有什么事?” “安如山与赴戎机已开战。” “不可能吧,安如山号称九学半圣山,赴戎机怎么敢攻打此处?” “明面上当然不曾开战,但是这些年赴戎机渗透其中的窃夫多如牛毛,已然足以动摇安如山的根基,尤其是开山山老都销声匿迹的情况下。” “开山山老?” “哎。。。来不及说,你快点回来,安如山要撑不住…” 张溪深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李成蹊顿觉头昏脑胀,发出低吟声。 “吴兄,你刚刚怎么回事?” 正背着少年的司雕焕疑惑不解。 “我们现在在哪里?” “按理来说,应该是在皋都地界,但到皋都城还得半天功夫。” “我昏迷了一小会?” “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少年大惊,连忙审视体内真气,果然察觉武夫气有再次暴走的迹象,赶忙压下,“司兄,先让我歇会,缓口气。” 司雕焕寻了个偏僻地段,小心翼翼低放下少年。 “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地方,只管开口。” 少年点了点头,心神皆定。 “毫无杂念,说入定就入定,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天骄,居然恐怖如斯。” “肯定是我龙阳洲封侠后裔,要不然这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侠义干云。” “他这是要跻身第六关?” 此刻,冯琢灿眼神一凝,当即想要出手阻拦。 司雕焕眼中精光闪烁,“你先别急着出手,看看再说。” 正此时,少年周身火光浮现。 司雕焕随手一挥,方圆十丈夷为平地。 与此同时,他俩皆全神贯注,盯着少年,以防不测。 火光初始寥寥无几,不过印照方寸之地,但少年每次呼吸,那火光都会随风而长。 “六道周天气,生死造化轮?!!” 第六次呼吸过后,照射三丈的火光突然凝缩为六道拇指大小的火勾玉,继而在少年头顶首尾相环,形成类似年轮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道道张扬的武夫气息飞速逼近。 “阴魂不散。” 司雕焕冷哼一声,正要起身拦截,只听冯琢灿说道,“暂时别管他们,只要不碍着我们,随他们去吧。” 司雕焕欲言又止。 “出门在外,生死自负,从来如此。” 司雕焕只好不甘心地坐下。 “二位兄弟,救我,后面那些都是赴戎机的窃夫。” 在冯琢灿明显露出修为,震慑他们不要到来的时候,还是有个武夫一头撞了过来,恰好跌落在他俩不远处,浑身是血。 随后,那伙人匆忙追来,为首武夫见他俩临危不惧,又似乎正在为十丈外的少年护关,想必不是寻常武夫,当即伸手拦住身后的武夫,正色抱拳,“两位兄弟,我们是灞陵桥的巡城郎,奉命前来捉拿此贼,还望不要阻拦。” 冯琢灿起身,抱拳回礼,“诸位办事,我绝不干涉,只要不打扰到我这边就好。” 为首武夫面露难色,“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缙云岭冯琢灿。” 为首武夫回道,“冯兄,可否将此贼赶走,让我们兄弟另行捉拿?” “我说了,两不相帮。” 为首武夫脸色冷了下来。 先前武夫松了一口气,“小的谢过两位兄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佰夫长,何必与他们客气?我们一鼓作气,统统带回,不就迎刃而解?” 边上武夫急忙开口。 为首武夫脸色阴沉,看了眼他,再次和冯琢灿抱拳问道,“冯兄,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少年打坐结束前绝不动手,但少年一恢复,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先礼后兵。 冯琢灿不予置评,慢慢坐下。 “佰夫长,如今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在这干耗,索性这个锅让我背,拿下再说。” 为首武夫眼神一瞪,“住口,若是伤着少年,你如何赔偿?” “非常时刻行非常事。” “你要再不改改,以后就给我老实待着,别想跟我出门。” 那人果断闭嘴。 “惺惺作态,等我回到城中,禀明封侠,定要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那人怒从心头起,顾不得佰夫长的叮嘱,当即一脚蹬地,飞身抽刀,直取先前武夫的首级。 先前武夫见状,吓得一哆嗦,就地一滚,赶紧往司雕焕的边上滚去,同时还不忘嘴里叫道,“大侠救我。” 第三十六 九转玄功 铿锵! 一声惊响,火光迸射。 出刀武夫目瞪口呆。 先前武夫哑口无言。 司雕焕眉头紧锁,愤怒不已,随手一捏,刀身崩碎,再猛然转身,一拳击中武夫的额头,将他狠狠地砸入地面。 “狗东西,我好心救你,你还想杀我?” 一拳砸下,武夫居然没死,司雕焕也是果断,再次运转真气,又是一拳。 出刀武夫见他两拳砸死先前武夫,瞬间被吓破了胆,一屁股跌坐地上。 司雕焕可不觉得武夫会这么脆弱,趁着这人还没反应,又是一拳补在他的额头,直接震碎了他的头骨,然后五指伸开,朝他胸膛一把抓去,直接捏碎他的心窝。 “若是想来试探深浅,就别尽搞些不入流的武夫来。” 为首武夫神色惊愕,低声回道,“这位兄弟,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司雕焕可不想听,转身就要一拳打死出刀武夫,不想冯琢灿及时出手,拦住了他,同时一脚踢飞魂不附体的武夫。 “不用理睬他们,随他们折腾去吧。” 为首武夫略带感激地接住自家伙伴,随手交给身后的武夫,抱拳告别,“谢过冯兄不杀之恩。” 冯琢灿不为所动。 司雕焕眼神阴沉,隐而不发。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 “善恶难辨,我不想你日后牵扯过深。 冯琢灿原地坐下,静而无声。 此时,少年头上,六道火勾玉围成圈,生生不息。 突然,冯琢灿眼神一挑,连道不好,一手按住司雕焕,一手举过头顶,翻手画圆,抖落真气如叶落,簌簌而下。 “别动,也别说话,那不是他体内的五行之火。” 冯琢灿额头蹙成川字,嗓音冰冷,“区区无主血气,也想吞噬我的力量?” 此刻,他体内真气喷涌而出,如开闸泄洪,滚滚大势,不可阻挡。 饶是如此,自他脚下头上,状似火焰的血气汹涌袭来。 霎那间,真气遇着血气,如泾渭分明,难以看出深浅。 唯有百丈方圆,无声无息,血气弥漫,滋滋作响。 司雕焕咽了咽口水,似乎已看出少年的举动,大惊失色,几度话到嘴边,都没有开口。 “没错,他正在以气换血,脱凡入圣。” “他怎么敢?!!” “先前我俩看境界,绝对没有看错。”冯琢灿斩钉截铁的同时,一脚踩在地上,自脚下升起滚滚真气,接着一把抓紧司雕焕的肩头,“走,这小子的换血之路有些古怪。” 出圈之时,血气扑面而来。 冯琢灿仰天怒吼,声如巨浪,翻滚席卷。 然而,有那么一丝血气迎难而上,居然嗤地一声撕裂声浪,直奔他而来。 司雕焕见状,赶忙运转真气,向前推去,“琢灿,小心。” 冯琢灿本不以为惧,但一看血气势如破竹,直逼司雕焕,吓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全身而退,用力一抬,将他抛向云端。 与此同时,他猛地原地转身,撩起真气护体,形成漆黑如墨的护甲,接着伸出一臂,向天叫道,“山色满门守缙云。” 接下来,就是壮哉人心的时刻,只见云海翻腾,一缕缕云气化作剑身,如雨落人间,倾盆而下。 这一刻,云气遇血气,如纵横捭阖,驰骋天地间,无声无息,却化血气如细雨,同坠人间。 我有一剑,可定山河。 冯琢灿震散身上的黑甲,如神将凌空,淡然置身其中。 此刻,血气不能侵,真气不能袭。 在他周遭,万气皆为空。 下一刻,他伸手抓来白云,挥洒自如,点点滴滴云气,瞬间凝聚成线,扎根人间,以他为中心,画地为牢。 吼! 就在这时,李成蹊豁然起身,震散顶上六道火勾玉,睁开双眼,虚空震颤,平地惊雷不断。 “晚辈吴方隅谢缙云岭冯琢灿守关,” 冯琢灿大笑一声,与司雕焕落在他的边上,再三打量,确认无误。 “好小子,这么大的动静还没换血成功。” 李成蹊振身一抖,血气簌簌而落,向前递拳,臂骨齐响。 “自知修为不足,不敢冒然蜕凡。” “我先前观你是血火双修,是准备走邪道手段?” 冯琢灿言语无忌,审视之际,更眼光灼灼,不肯放过少年。 “我本不爱用剑。” 李成蹊抖了抖身子,根骨炸响,气劲叠荡。 “一褪冗余血气,二蜕沉杂泥胎,说实在话,我看不透你的修行路数。” 此时,李成蹊全身一挺,气息喷涌如拳,不回言语,只悍然向天递拳。 拳风百丈,无声消散。 “是门老路数,与武道九关相得益彰,名为九转玄功。” “上古神袛后裔的九转玄功?” 李成蹊点了点头,从容收敛气息,不愿多提,“二位贤兄,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去往皋都。” 他二人目光交错,齐齐飞身登空,直坠人间时,已是皋都城外。 不过片刻闲暇,少年尾随而至,还不等他站稳身影,就见他双脚踩在地面,腰身一沉,拔地而起,如燕雀升空,在云海中,猛然一拳递出。 “小崽子,我看你是想找死。” 拳出云海,当即逼出黑甲武夫,那人见自己被迫现身,怒目相向,更毫不留情地一刀斩出。 接着,刀风一沾拳风,两两消弭,唯有余波响彻云霄,惊起云纹涟漪。 李成蹊二话不说,一脚踩在云气,纵身一跃,如一道流光。 说是迟那时快,少年流光飞来,伸手摘下黄罗伞,瞬息间百丈即逝,直接穿梭到黑甲武夫的面前,一伞前刺。 “哪里来的破罗伞,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黑甲武夫一刀斩落,还不忘出言嘲讽。 铿锵一声,刀锋打在伞尖,纹丝不动。 黑甲武夫挑了眉头,怒气之下,惊讶不已,本着谨慎的念头,黑甲之上,真气流转,猛地一握刀柄,压刀撞伞。 嗤啦一声,火花迸射。 少年一转伞柄,滋溜一圈,从刀锋一晃而过。 与此同时,李成蹊快步上前,腰身一低,以伞尖直抵黑甲武夫的腹部。 “小崽子,大爷还真不信你能刺穿我的黑甲。”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黑甲武夫是半点不虚少年,手中真气暴涨,刀身真气流转其上,夺人眼球,竟然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嗤! 铿锵! 这一刻,伞尖破甲,直穿腹部。 这一刻,刀锋劈肩,血色溅射。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地同时转动伞柄与刀柄,竟然是想拼谁更狠。 第三十七 修个路还得想个办法 云海之上,黑甲武夫表情狰狞,手中刀锋越发凌厉,撕裂少年的肩头犹不肯罢休,只一个呼吸,骤然加重刀锋力道,直将少年腰身压的一矮,脚下云层砰然炸裂。 但少年也不甘示弱,伞尖拧动之际,在黑甲武夫腹部剑气四溢,嗤嗤作响。 转瞬之间,少年被刀锋径直逼到地面,身子一沉,大地崩裂,方圆百丈,尘土飞扬。 “琢灿,我去?” “不必,他扛得住。” 就在此时,李成蹊的气息再度暴涨,刀锋压住的左肩猛地一抖,真气流转,砰地一声弹飞刀身。 与此同时,少年脚步往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肩猛然撞在他的胸口,噗嗤一声将伞身直接贯穿他的腹部,接着少年松开伞柄,一拳打在他露出的腹骨。 在这一刻,少年臂上真气运转,犹如火龙腾空,哗啦一声顺着手臂直奔腹骨,将武夫再次顶回云端。 下一刻,少年毫不犹豫,一脚蹬在云气,一个跳跃,转身离开,往前虚抓飞走的伞柄。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成蹊将伞身往背后一搭,又是一声巨响,砰然坠落。 腹部几乎被贯穿,但血流几乎少之又少,唯有大量真气泄露,武夫气急败坏之际,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看了眼下坠的少年,有所犹豫。 恰此时,少年迎上他的目光,开怀大笑,抬起左臂,五指握拳,慢慢地伸出中指,直坠地面。 武夫怒上心头,冷声哼道,“小崽子,下次我肯定会宰了你。” 说罢,这位武夫双手一合,云气滚滚,匆匆跳落云海,无影无踪。 “哪里走?!!” 此时,一位武夫跳出皋都,对准武夫所在的方向一拳递出,云海轰然炸裂,而武夫早已不见踪迹。 “有些冒失,但勇气可嘉。” 冯琢灿飞身上前,接住李成蹊,环视四周飞来的武夫,神色微冷。 “我是皋都宣侠相映红,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缙云岭冯琢灿。” 少年在他怀中晃了晃身子,一口气再度萦绕于心,随即跳出他的怀抱,与红宣侠抱拳一笑。 “红宣侠,我这公路怎么没个动静。” 相映红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实不相瞒,为我皋都接活的百姓死伤过百,这活儿压根没法干。” 李成蹊小小眉梢一挑,“若是我等武夫亲自坐镇,一里一段,可否?” 红宣侠欲言又止。 “红宣侠,但说无妨。” “窃夫势大,只怕人手不足。” “我的意思,是一里一里看着百姓修路,不问期限。” 红宣侠脸色涨红,“吴少侠,这花费的功夫绝对不是一点半点。” “我辈武夫别的没有,这时间相比于百年凡夫俗子,难道不是无限期?” 红宣侠眼中泪光闪烁,连忙抬袖擦了擦眼角,抱拳过顶,高高弯下身子,双拳及地,默然无声。 李成蹊回头,冯琢灿肯定道,“既然你都肯为我缙云岭,我又怎么不愿意为他皋都?” 三人目光交错,笑意轻狂。 “百精武夫,我亲自镇杀。” “百怪武夫,由我前来。” “既然你俩都定了境界,那我只好当仁不让。” 冯琢灿顿了顿,往前一步,天地无声,风淡云轻。 “百妖武夫,宁杀,无错。” 冯琢灿轻轻一声,如雷鸣贯耳。 场中武夫一时不察,齐齐如遭重创,喷出血来,连忙稳住心神气机,消弭他带来的威压。 红宣侠脸色不变,但眼中神采飞扬。 “冯大侠,竟然是聚势武夫?” “是何武夫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得安全。” 此时,李成蹊快步上前,扶起红宣侠,“该表的意咱也表了,该领的情咱也领了,接下来就该红宣侠安排,何时何地开修公路。” “哪怕冯大侠是聚势武夫,修缮公路一事也不该急于一时。” 此话一出,众武夫目光齐刷刷地望来,尤其是冯琢灿眼神犀利,直瞪其人。 “我皋都宣侠最强不过是百妖武夫境界,借助皋都城市地利人和,勉强能与聚势武夫一战,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引来窃夫目光。” “依你所言,若是我现身,恐怕会招来更强武夫?” 那人点了点头,毫不畏惧,据理力争。 “聚势武夫在我等面前确实厉害,但是窃夫之中不乏顶尖战力,一旦你被牵制住,恐怕我皋都局势瞬间不容乐观。” 红宣侠闻言,也立刻冷静下来,随之附和,“蓝兄此话言之有理,仔细想来,我皋都确实挡不住窃夫全力攻伐。” 冯琢灿倒是没有责怪此人,而是非常赞同。 “蓝兄高见。” 此人表情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冯琢灿居然会肯定他的想法,不由得神情激动。 “依你所见,这公路,修还是不修?” “冯大侠先别急,此处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议事的地方。” 冯琢灿看了眼少年,他当即心领神会,双手画圆,层层火焰熊熊燃烧,随风而涨,瞬间将众人包裹其中。 “我这火圈谈不上防御,但胜在隔绝灵气,不容易被人潜入。” 蓝兄当然不信。 “若是诸位不信,大可一试。” 蓝兄急不可耐,伸手一抓,灵气成线,几乎细不可见,向前一指,一晃而过,连风声都不曾带起。 但就在灵气遇着火焰的那一刻,噗嗤一声响起。 蓝兄脸色一僵,“若是我与吴少侠为敌,必死无疑。” “何止是蓝兄如此,我等侥幸活命都是难说。” 众武夫七嘴八舌,无不惊叹。 好一会都没有个停歇,红宣侠轻轻咳了一声,他们才慢慢没了声音。 蓝兄脸色一红,“抱歉,抱歉,一时没止住。” “蓝兄既然觉得此处可说,不妨直抒胸臆。” “嗯,寻常百姓用不得,但在场武夫皆可使唤。” 红宣侠挑了挑眉头,“我龙阳洲虽然没有尊卑之分,但诸位都是武夫之身,也不可……” “红宣侠此言差矣,我辈虽然不是武夫,但却心怀侠义,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义不容辞。” 有武夫性子急,直接打断。 “贤兄高见,我辈武夫顶天立地,不正是为天下生灵遮风挡雨,既然都是为了百姓,就不谈高低之分。”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咱们这些人装个百姓模样,还不是信手拈来,若是趁机打杀几人,岂不美哉?!” 一时间,众武夫你一言我一语,热情高涨。 蓝兄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诸位想的太简单,咱们这伙人若是公然露面,只怕窃夫不敢轻易露面。” “蓝兄想让我们做替身,又不想让我们露面,那你说什么意思???” “我猜蓝兄是想,先让红宣侠以征调之名,挑些年轻力壮的百姓,接着统统藏入显侠府,再由各位改头换面。” 蓝兄眼前一亮,看向少年的眼神越发欣赏,“没错,先调百姓,再换武夫。” “这法子好是好,但赴戎机现身之际,肯定还有余孽藏于城中,红宣侠抽选百姓,难免会抽中一两人。” “诸位放心,红宣侠抽选百姓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公户册。” 蓝兄与李成蹊异口同声。 蓝兄眼中光芒四射,对少年竖了个大拇指。 “没错,但凡皋都百姓,皆可从公户册查起,届时专抽九代以上的本地百姓。” “妙计妙计,我龙阳洲本土百姓皆好侠义。侠义一事,打从娘胎就是趋之若鹜,但凡皋都百姓肯定不会轻易泄露。” “是也,门风正则家风正,家风正则立身正。” “白天,咱们将这些人藏在显侠府,晚上再送回家,神不知鬼不觉,不愁赴戎机窃夫不上当。” “而且,百姓在城内显侠府,也绝了窃夫入城杀害的念头。” “瓮中捉鳖,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三十八 不战而屈人 云海之上,李成蹊、司雕焕与冯琢灿拘云为笼,百丈方圆,高十丈有余。 其中,少年独自走桩练拳,拳骨齐鸣。 每响一次,少年身上就抖落一层血气,发出簌簌的响声。 “以他的进展,九日之后,其境界必然要再上一层楼。” 司雕焕望而生畏,却由衷欣喜。 冯琢灿眼神微亮,倒不是惊叹少年天赋异禀,而是对少年时刻不忘修行而赞赏有加。 “他的势已初具雏形,但似乎连他自己也有些动摇。” 久在冯琢灿身边,哪怕不曾凝聚出势,司雕焕的眼光也远非寻常,“少年的心境不定,致使聚势总差一股劲,真是可惜了他的大好修为。” “或许是他觉得过犹不及,还在等心头的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二人正在交谈,少年陡然拳架一散,从云头坠落,口中暴吼。 “何方妖孽,竟敢在我皋都作祟?!!” 人影未至,话音已到。 那鬼鬼祟祟的武夫闻声,不觉惊讶,冷笑一声,噌然抽刀,递出武夫之刀,叫那前方刀风惊现,尘土满天,直奔修路的百姓。 李成蹊见状,笃定来者不是良善之辈,当即摘下黄罗伞,向地面一抛,真气撒落,化作无形之笼。 砰然声响,刀风消散。 李成蹊落在地面,一脚脚底踩着伞柄,一腿微微弯起;上半身一拳横在腹部,拳心对外;一拳向前,毫无花哨。 来者二话不说,握紧刀柄,飞身来战,动身之时,刀风涌动,自刀身、肩胛骨、腹部如泉涌,当他落到少年面前,其刀风已大如一室。 李成蹊先前不动,但体内真气蓄势待发,当刀风袭来,当即一拧脚底,无形之牢凭空冒出,将他二人拘禁其中。 “好小子,还知道不让人看清虚实。”司雕焕笑赞。 “行事缜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怕有必胜的把握,也不肯轻易行动。” 此时,土笼之内,察觉到刀风锐减的来者大显惊愕,顾不得装腔作势,陡然握紧刀柄,刀风再起,接着双脚踩在地面,猛然转身,向后一刀。 然而,李成蹊向前之拳微微一翻,拳风骤然升起,再以雷霆之势迅速砸下。 一拳过后,少年不敢掉以轻心,腹前之拳缓缓摊开。 摊开之时,真气流转,宛如剑气含苞待放,只见少年手心上挑,剑气四溢,犹如花开。 来者咽了咽唾沫,张大了嘴巴,果断弃刀,跪地求饶。 “别杀我,我有用。” 此话一出,剑气无声消散。 来者忙松了口气,绝无提刀再战的意思。 然而,嗤声忽然响起,来者胆气全无,噗通一声前栽。 “我可以不杀你。” 来者如释重负,竭力翻了个身,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 “少侠只管问,有问必答。” 即使一剑贯穿他的胸膛,搅碎那蠢蠢欲动的气机,李成蹊也没有贸然上前,而是依旧保持最先的姿势。 “你是赴戎机的窃夫?” 来者惶恐摇头。 “我是山野散修,听闻赴戎机下达高额赏金,这才前来捣乱。” 来者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再三强调,“我绝对不是来杀人的。我只是贪图赴戎机的赏金,过来吓吓这群百姓。” “换我出手,肯定伤不着他们。” 李成蹊没有急于追问,而是问了别的话。 “你不知道我是谁?” 来者一愣,表情扭扭捏捏。 李成蹊拳风上扬。 来者急忙叫道,“我也是才出山不久,别说是认得少侠,就是连当世封侠都不知晓。” 唯恐少年怀疑,来者指天发誓,“若是我有半句假话,叫我道心崩溃,当场气绝身亡。” 理直气壮!!! 却诚惶诚恐!!! 李成蹊站在伞柄,犹豫片刻,纵身来到他的面前,不由分说地一掌拍下。 来者是瞬间吓破了胆,正要眼前一黑,就地倒下,忽听耳畔传来少年稚涩的嗓音。 “我不杀你,但也不会放你走。” 他的掌心按在来者的额头,轻轻向下一压,一股明火钻入其中。 “留下来,给大家修路,等哪天路好,哪天就可以离开。” 来者惶恐不安。 “大佬,您这火不对劲吧……” “从今往后,以火浴血,难道不比你以命博取换血重生更好?” 来者意有所动,可眉头皱起,多有不甘。 “可是我堂堂武夫,闭关百年,原来是有望跻身第六关。”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额头,头骨寸寸开裂,吓得来者魂飞魄散,赶忙大叫。 “你瞧瞧你的体魄,连我这少年武夫都撑不住,还想跻身第六关,只怕到时九死无生。” 被他这么一说,来者也心生疑惑,“难道我的体魄这么不堪重负?” “实不相瞒,我今年才十二岁,体魄未全,都能打碎你的体魄。那你想想,更强更全的成年武夫是不是打杀你,轻而易举?” 来者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听少年拿自己和成年武夫比较,下意识觉得有些道理。 “你说的也对,幸好我没冒然尝试。” 李成蹊笑了笑,落回伞柄。 “去吧,好好修路,必定大道可期。” 这时,来者体魄已被血火洗礼,焕然新生,起身一抖,猎猎作响。 来者惶恐发现,自己的修为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没有萌生打杀少年的念头,而是有所感恩地抱拳敬礼。 “既然承蒙不杀之恩,我也当投桃报李,为皋都锦上添花。” 说罢,他慢慢地走过少年身后,突然一拳,击碎土笼,豁然放开紫荆关的修为,声响四面八方。 “这群百姓,我罩定了。” 武夫当道,万夫莫开。 云海之中,鬼鬼祟祟的武夫皆面露怒色,更有人厉声问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凭你也能罩得住他们?” 来者回身,真气涌动,火光浮现,杀意尽露,“我是护不住他们,但是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 来者阴森一笑。 “十年、百年、千年,总会让我逮着机会,一雪今日羞耻。” 他伸手一抓,火刀成型,凌空挥舞,刀长千万丈,直奔云头问话武夫。 “若要动手,决不留你性命。” 第三十九 一种愁绪,两处有心 “杀了他,难道不比放了他更容易些?” 面对冯琢灿的质疑,李成蹊揉了揉额头,思量再三。 “我希望人人都有免于贪婪的觉悟,但我们不能为了让他们免于贪婪,就把他们变成贪婪的牺牲品。” 少年顿了顿,目光鉴定。 “行侠为民,既有良民,也有刁民。” 冯琢灿笑了笑,没有回话,毕竟现在是少年在守关。 在他的身后,各位武夫按部就班,搬石、凿石、上路、铺摊,看起来有条不紊,实际上杂乱无章。 “蓝兄,这路,照咱们这个修法,不如不修。” 脾气火爆的武夫将手里的铁锤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闷闷不乐。 可不坐还好,他刚坐下猛地一激灵,一个翻身跳起,直捂着左臀,面露怒气。 “哪个王八犊子,给我这踢的碎石渣?” 大家你望我我望他,就是没人说话。 武夫一怒,就要露出修为。 蓝兄连忙上前压下,“你是想害死皋都百姓?” “哼,敢做不敢当。” “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武夫张嘴就要骂,可蓝兄抢先骂道,“当时要抢这活最快的是你,现在最先撂挑子不干的也是你。” 武夫老脸一红。 这时,浑身是火的来者慢慢走近。 “小老弟,听说你很狂啊。” 远观无异,近看是肝胆俱裂。 眼前这伙人哪里是什么平民百姓,分明就是一头头凶神恶煞的武夫。 来者赶忙收敛一身火焰,平易近人地堆上笑意。 “大佬们好,小弟宋飞飞承蒙照顾。” 暴脾气的武夫捡起地上的铁锤,随手一抛。 “来来来,砸石头的活,你来干。” 宋飞飞觉得理所当然,伸手去接。 边上武夫神色古怪。 倒是蓝兄好心提醒,“运转真气……” 宋飞飞不明所以,伸手一搭,咣当一声,连人带锤给砸进大地,激起一片灰尘。 众武夫怒骂不休。 “小老弟,这身子不行,是不是最近没吃够奶?” 宋飞飞笑脸一僵,倒也没有对他的话动怒,而是抖了抖肩头,哼哈一声,想要拎起铁锤。 “别白费力气,这铁锤是采集深海玄铁,由九位千锤级铸造师冶炼而成,若是没有真气引动,除非是有搬山之力的妖兽,否则我人族是绝对拿不起来的。” 宋飞飞恍然大悟,手心火焰涌动,刹那间铁锤之上的黑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火云。 “小老弟,阔以啊,这手气没谁。” 武夫一看铁锤现出原形,艳羡不已。 “都是大佬们抬爱。” 宋飞飞拎起铁锤,松开手心的火焰,只见铁锤如落地生根,在他手中是纹丝不动,再无先前的巨力袭来。 “以前,从来不信神兵择主,只当都是各凭本事,今个总算是见识到,上古铸造师的手段。” “回头皋都无事,我肯定要去上古遗迹走一遭,说不准也能捞个神兵玩玩。” “就你还神兵,神经病还差不多。” 一时间,哄闹声四起。 “宋飞飞,既然吴少侠肯信你,放你过来,我们也不会难为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赴戎机来袭,你倒戈相向,就别怪咱们心狠手辣,率先解决掉你。” 宋飞飞晃了晃铁锤,眉飞色舞,“大佬们放心,飞飞都懂。” 察言观色,他宋飞飞最懂。 要不然,他怎么从少年手下逃生。 蓝兄一撩长衫衣角,“察言观色,宋飞飞。” 与此同时,云海之中。 “统领,先前那野修坏我大事。” 黑衣武夫怒气汹汹,几番请求出战。 “我们既然下了大功夫,准备在这灞陵桥改天换地,就不要急于一时。” 统领正是那日大殿的黑褬,放眼望去,云海重重,不知多少武夫藏匿其中。 “想办法传话出去,说我赴戎机愿意重金求功,坏皋都一件事,赐封地百里;坏皋都一件大事,赐百炼兵器九件,赏封地八百里;斩杀皋都武夫者,提首级来见,破格录用,最低也是仟夫长。” “统领,赏赐封地兵器无伤大雅,可涉及军职一事,是不是该和将军知会?” 黑褬眼帘下垂,嗓音阴冷,“本统领的话,你没听清?” 窃夫连道不敢,当即领命退下。 其余窃夫深感畏惧,低头不语。 “区区仟夫长又有何用,手中无兵无士,难道还能危及我等地位?” 众窃夫幡然醒悟,齐齐低首,口颂统领高招。 “当务之急,不是打杀几人,而是打散皋都人心,否则我赴戎机以蛮力镇杀过后,用什么来管辖百姓?” 黑褬统领坐在云上,伸手一抓,白云为壶,清风作酒,抬手倒入口中,沁人心脾。 “我们赴戎机不是要乱这世道,是要重整世道,好让百姓居安思危,知道封侠做不了的事,咱们赴戎机来做。” “他相映红想修路,可以,尽管修,但是人心难测,刑徒遗民游手好闲,总有些不让他修的,到时候看看他怎么处置。” “统领,真是妙计,妙不可言。” 有窃夫心灵手巧,为统领牵引清风,汇聚雨露。 黑褬会心一笑,伸手一引清风入壶。 “等到他堂堂红宣侠管不住,我赴戎机光明正大地登场,代天行事,将刑徒遗民一网打尽,既能保全他皋都的侠义,也能清理皋都的不良风气,岂不美哉?” “美,绝美,绝对美,美不胜收。” 黑褬看了眼底下窃夫,“去,替我跑趟皋都,将我的话传出去,谁能红宣侠有违侠义,我赴戎机愿意奉为座上宾,三亲六族永为赴戎机英戎殿榜上有名者。” 涉及英戎殿,众武夫气息微浮,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统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给那些刑徒遗民之后?” 但凡远赴龙阳洲的武夫皆出身不凡,都是英戎殿榜上有名之人。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就此满足,而是想要更多更高的位置,留待亲眷。 这话一出,先前有所犹豫的窃夫纷纷出声。 “统领,这活我来。” “统领,我愿立下军令状,办不成此事,提头来见。” “统领,请让我去,若是此事不成,愿摘下战功,退出英戎殿。” 七嘴八舌,你争我抢,毫无顾忌。 黑褬拍了拍身后的窃夫,他当即心领神会,纵身落入大地。 接着,黑褬起身,捏碎手中的云壶,撒落一地的清风刀影。 “人心不足蛇吞象,诸位已是我赴戎机的英灵,何必成为天下贪婪的牺牲品?” 第四十 宋飞飞逞威 城外武夫纷至沓来,皆以问拳之名,迎战少年。 一人不败。 两人不败。 十人也不败。 一日之内,李成蹊站在伞柄,不动如山。 在他身前百丈外,武夫皆蠢蠢欲动,但是碍于少年的嚣张气焰,全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百精武夫,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可怕的气海。” “更可怕的是少年不是以真气迎战,而是单纯地以体魄退敌。” “铮铮铁骨,誓死不屈,这少年绝对是半步换血的存在,要不然体魄绝对不可能如此强势。” 被少年击败的武夫死伤过半,而且死状极惨,全部是被他掌中火烧作灰烬。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武夫也遍体鳞伤,被他丢进修路大军中。 “蓝兄,天色已晚,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家?” 暴脾气武夫搬着山石,扭头问道。 蓝兄瞧了眼天色,下意识擦了擦额头,却发现汗水早已被蒸发,哪里还有半点湿迹。 武夫之身尚未换血成功,依旧是气血之身,这一天辛勤劳作,不能流露半点气机,确实是难为众为高高在上的武夫,但是一看众人的目光,脸上大多洋溢着热情与兴奋,并没有半点屈尊降贵的不悦。 尤其是此间武夫,绝大多数来自于灞陵桥外,而不是土生土长的灞陵桥武夫。 “蓝某在此谢过诸君。” 言念及此,蓝兄抱拳过顶,长揖及地。 众武夫坦然受之。 “我们不过是砸些石头,搬搬碎石,真正辛苦的是牢笼之外的少年,以一敌众,哪怕我们回去,他也得守在此处。” “诸位乡亲,天色不早了,咱们快点回家吧。” 就在这时,皋都巡城郎的声音响起。 宋飞飞一提铁锤,火光照日,如大火熊熊。 “走,我陪你们回城。” 与此同时,冯琢灿暗中传音给少年,“待会他遇着麻烦,你尽管出手,今夜我来守着此处。” “若是由你出面,会不会打草惊蛇?” “我觉得赴戎机不是简单地想要攻陷皋都或者灞陵桥,而是想要从人心处将侠义打落神坛,从而让他们跻身高处。” 三百年来,冯琢灿不仅要和封侠战斗,更要和窃夫、邪魔外道作战,一身警觉性再低也会被无限拔高。 “一山难容二虎,忠义之道卷土重来,当权者、执政者想要统治一洲之地,必然要以大势之名登临山顶,否则道墨双学绝对不容世道再乱。” 少年喃喃自语,“世道再乱?” “吴兄,无论最终结局如何,你都得好好保全有用之身,大道无限,未来还是在你们这群少年郎的身上。” 少年没有回话,而是点了点头。 “宋飞飞,你让开条路,我俩还是好兄弟。” 这时,一顶斗笠遮住真容的武夫拦住众人的去路。 “藏头露尾,你也配和我州来城宋飞飞称兄道弟?” 宋飞飞纵身一跃,毫无花哨,身影在空中一滞,真气陡然暴涨,再俯身而下,一锤砸落。 斗笠武夫不明觉厉,快速抽出腰间长剑,一剑递出。 剑气飞闪,锤火顿灭。 斗笠武夫瞳孔一紧,忙向后倒退百丈,只见其离开的大地轰然声响,灰尘飞扬。 不等他凝神细看,宋飞飞双手抓紧锤柄,再次飞身,以横扫千军之势冲去。 斗笠武夫闻着声响,已心神俱震惊,哪里还敢硬接,脚底一蹬,腾空而去。 “莽夫宋飞飞,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想伤着我???” 此刻,宋飞飞已拉开队伍百丈之远。 “狗贼,有本事过来一战?” 斗笠武夫冷哼一声,右手握在剑柄,横起左手手背,见剑气逸散,凝而不散。 宋飞飞眼神一沉,果断退回原地,一锤砸在大地,火光升腾,瞬间张开火焰之笼。 “待在这,千万不能出手。” 说完,宋飞飞腾身冲向斗笠武夫。 正在此时,三道身披蓑衣的身影齐齐杀来,剑气凌厉,直逼他的脸面。 这时,宋飞飞躲闪不及,身影难转,眼看就要被剑气刺中,忽然一道痩挑身影凭空出现,从下方抓住他的腿,猛地砸回人间,接着这道身影腾身一转,三道剑气激射而出。 嗤!嗤!嗤! 六道剑气交错,光芒大盛。 身披蓑衣的武夫收剑回鞘,冷眼相待。 出手身影落回地面,收起黄罗伞。 “好好护着他们,我来应付。” 宋飞飞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行侠,做一做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他实在是不想让。 百年前,他受资质所困,来到灞陵桥,苦心修行,始终不得寸进。 百年后,他被窃夫惊扰,本想赚取赏金,再助修行,又被少年降伏。 今天,总算让他赶上一枝独秀的机会。 “我想试试。” 李成蹊闻言,颇感惊讶地看了眼他。 “虽然你不是我想象中的武夫,但是我也没想到你会主动请战。” 宋飞飞一手握紧锤柄,阵阵声响;一手按在锤头,青筋暴起。 “就因为不想活的碌碌无为,我才来到灞陵桥,希冀闯出个名堂,哪怕是臭名昭着,也不算白来世间走一遭。” 没错,宋飞飞从来不嫌弃善恶之名。 封侠时代,重名轻生死。 若不为侠,也可为邪魔。 缙云六贼,何尝不是名声在外? 感受到他的直白,李成蹊摘下黄罗伞,将伞尖直杵地面,双手握着伞柄。 “既然如此,只管去吧。” 宋飞飞眉飞色舞,一锤砸在大地,朝空中叫道。 “银艾的杂碎们,你宋飞飞大爷来也。” 这一刻,其身如火,其声如火吼,熊熊燃烧。 这一瞬,天地如火炉,其人如火种,煌煌大日,不可直视。 三位蓑衣武夫闻声,先是心头颤抖,如闻雷鸣;接着身影摇晃,周围的云气刹那间如火焰升空,灼热气浪滚滚而来,不得不动用一身真气,催动阴凉的剑气去挡。 下一刻,火光冲天,轰然声响。 在此之前,三位蓑衣武夫倾尽全力,剑指一处,合为一道剑气,齐声咆哮。 “欲泄三江雪浪。” 其剑气茫茫,宛如巨浪;其剑光闪耀,好似白雪。 三剑归一,是剑如雪,剑如浪。 剑气横空,是雪浪滚滚,一如雪崩浪涌。 霎那间,剑气碰上火光,爆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天上,气浪叠荡,百丈之外,余威不减。 地下,气劲袭来,百丈之内,地裂山崩。 好在李成蹊早有准备,一转伞柄,真气溢散,在火笼之上,又罩下一层无形之笼。 饶是如此,余威所及,宛如惊雷炸响,不绝于耳。 正此时,宋飞飞怒吼一声,手中铁锤光芒不复,唯有火云锤头隐隐发亮。 说是迟那时快,宋飞飞双手往上一挑,锤起波澜,涟漪圈圈。 蓑衣武夫见之骇然,脸色陡然惊恐,齐齐加重剑气,向下一压。 然而,火云锤在前,哪里管它剑气,只消一个照面,气归平静,而宋飞飞趁机而动,脚下如蹬平地,一个猛窜,来到最中间的蓑衣武夫身前,一锤自下而上,犹如力拔山兮气盖世。 此时,另外的两位蓑衣武夫眼中杀意大盛,呼吸之间来到他的左右,一剑递出,正中火焰甲。 铿锵一声,居中蓑衣武夫被一锤挑飞,而宋飞飞也被左右双剑刺穿火甲,险些正中肋腹。 吼! 这时,宋飞飞闷哼一声,弹开双剑,散了一身火甲,再次腾空而去。 “大胆,放开我师兄。” “狗贼,休伤我师兄。” 居中武夫被一锤挑中,瞬间被震晕过去。 此刻,宋飞飞这一跳,一锤击中,绝对有死无生。 左右武夫神色大惊,疯狂催动真气,加持剑身,身影比疾风更快,誓要拦住他。 可惜,宋飞飞抖落火甲之时,看似无意,实则有意褪火甲,化为两道锤影,一左一右,挡住他俩的去路。 武夫一击,他俩不敢大意,只好挥剑迎上。 这一迎,身影一顿。 宋飞飞趁机上前,举锤就砸。 “大师兄,快救二师兄。” “大师兄,你快出手救人。” 那背剑在手的斗笠武夫闻言,冷眼看了眼下方,神色漠然,并未出手。 “出门在外,生死自负。” 两位蓑衣武夫肝胆俱裂,瞬间声泪俱下,怆然骂道。 “大师兄,你不得好死。” 斗笠渔夫眼神冷漠,看着他俩更像是看着死人,依旧不为所动。 砰! 清澈的响声回荡在半空中,一道身影犹如流星坠落。 两位蓑衣武夫也顾不得保护自家大师兄,不约而同地扭身追去。 但是,以他俩的速度根本就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兄坠亡。 “若是哪位能救我师兄,我俩愿意做牛做马,百年来还。” 下一刻,李成蹊纵身一闪,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坠落的蓑衣武夫,脚下大地轰然崩裂,直塌三丈有余。 哪怕是他,接住蓑衣武夫,也口吐鲜血,脸色一白。 他俩姗姗来迟,面对少年的出手,爱恨有加。 “我不会要求你俩为我效力,也不会趁机要挟什么的。” 李成蹊将人抛给他俩,面无表情地返回原地。 他俩一接过师兄,惊喜地发现这人还有一口气。 “飞飞,为什么要留他一命?” “本来我是想捶死他,但是念在他俩兄弟的面子,就手下留情。” 李成蹊一言不发,漠然而立。 “其它八洲乌烟瘴气,不顾侠义与规矩,但我龙阳洲武夫只要活着一口气,就不该如此。” 第四十一 浴血焚身 这一两句的对话不过是眨眼之间,宋飞飞击落居中武夫,见另外两人没有动静,当即再次动身,直奔斗笠武夫。 此时,斗笠武夫剑身搭在手背,仍然未曾蓄力满弓,不便行动。 “狗贼,吃你宋大爷一锤。” 火锤飞起,临近三丈。 “谁若助我,战功对半。” 危急关头,斗笠武夫,果断喊道。 话音未落,已有一黑甲一白袍两位武夫持剑来挡。 “州来城宋飞飞,凭你也想逞英雄?” 黑甲武夫现身,只轻轻一剑,就抵住了锤头,让宋飞飞寸步难行,再微微一用力,好似山岳来袭,直接将他砸回大地。 噗! 宋飞飞擦了擦嘴角,眼神凛然,“堂堂百怪武夫,欺负我这百精武夫,不觉得有损颜面。” 黑甲武夫收剑回鞘,眼帘低垂,“你龙阳洲好颜面,好侠义,可我不好这口。” “吴兄小心行事,这黑甲白袍气息不低,哪怕是百怪之中也算强手。” 冯琢灿唯恐少年意气用事,暗暗传音提醒。 “冯兄放心,宋飞飞不下台,我不会轻易露面。” 这时,天色已黑,夜幕已来,昏暗笼罩着大地。 宋飞飞手中的铁锤好似是最后的光芒,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湮灭。 “呸,小小百怪武夫也敢得瑟,不入势的武夫都是半斤八两,要不是我不方便出手,早上去掀飞这小老弟。” “诸君可别冲动,现在来的武夫都是山野潜修之人,一身修为和境界相得益彰,都不是好相与的。” 蓝兄看不透来者的样貌,但凭借那沉稳敦实的武夫气,也能感受到来者的强大。 随便一位武夫,倾力而为,虽然杀不光城中百姓,但是夷平整座皋都城绝非难事。 “而且,你们留心观察,来的武夫大多数都是百年前的潜修武夫,没有赴戎机的窃夫,或者近百年现世的武夫。” “或许是他们胆小怕事,不敢来?” “不,吴少侠曾在群山之巅斩杀十大武夫的黑袍,之后更在群山之巅以武会友,那时出战的武夫都是百年来的。” 蓝兄不知是告诫自己,还是在告诉别人。 “有幸和吴少侠并肩作战,对抗天眼的武夫,我相信没有谁会贪生怕死。” “我龙阳洲武夫不擅长天下大势,但对结交同道中人从来都是宁缺毋滥。” 说这一句话时,蓝兄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诸君既然答应了伪装身份,就不要言而无信,否则在我龙阳洲以后可没有立足之地。” “蓝老弟,我看你最近说话有点飘。”暴脾气武夫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直拍的他腰身一沉,“咱们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不就是不出手,有何难的?” 这话一出,众武夫的眼神不约而同地飘来,眼中充满了怀疑的目光。 “哪位小老弟不服,有本事出来试试?” 武夫一见这情形,毫不畏惧,犟着头哼哼唧唧。 “虽然吴少侠不让咱们动手,但真到了生死关头,还是要以少侠性命为重,没道理我灞陵桥武夫要让个外乡人先走一步。” 一时间,场中鸦雀无声。 而空中也寂静无声。 “宋兄,可还能再战?” 李成蹊注意到黑甲那一剑极其阴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剑气越过铁锤,刺穿他的手臂,这才让他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气,看似无力地被砸回地面。 攻人在外,攻心在内。 “只要吴少侠有所差遣,但凭使唤。” “你先告诉我,能否再战?” 宋飞飞毫不迟疑。 “能,打他个天昏地暗也没问题。” “你的内伤没问题了吗?” 豪言壮语留在胸口的宋飞飞猛地一顿,下意识回道,“你怎么看出我受了内伤?” 李成蹊暗道果然如此,接着说道,“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问你内伤可重?” 宋飞飞想了想回道,“内伤不算太重,基本上遇着体内的火焰就灭,但是胜在防不胜防,真要打起来,我使不上力气。” “你先到我边上。” 宋飞飞腾身一跃,落在他的身边,“吴少侠,有何吩咐?” 李成蹊踮起脚跟,伸手戳在他的眉心,嗤地一声刺透眉心,再次挤出指尖的一滴血渗透其中。 这一滴血进入体内,宋飞飞顿觉五脏六腑置身火海,痛不欲生,但他攥紧锤柄,一声不吭,只静静等着痛楚消退。 “黑甲,他俩有古怪。” 白袍武夫见状,谨慎提醒。 黑甲胸有成竹,朗笑轻蔑,“小小百精武夫,能掀起什么浪来?” “你我重出江湖,可要谨慎行事。” “一百年前,搅屎棍冯琢灿退出江湖,手把手教出个女武魁,我也认了。这一百年后,灞陵桥再次青黄不接,没道理,要我这活了几百年的武夫要怕他这小小的少年武夫吧。” 白袍神情肃穆,“只恨搅屎棍冯琢灿自称狗屁的天下十一,愣是霸着茅坑不让位,害得咱们这些人白活了几百年,始终抢不到灞陵桥的武夫气运。” “赴戎机将咱们喊出山,可是有言在先,绝对不会让聚势武夫来抢十大武夫的位置,只要有谁敢不守规矩,他赴戎机第一个不答应。” “没错,聚势武夫不出,聚气武夫到底是一个水平线,无非是谁气海更广,气力更久,拉不出太大的差距。” 黑甲好似胜券在握。 “我虽然没赶上步忧郁逐鹿灞陵桥的盛世,但是五百年来,也没少和天下武夫切磋,千妖武夫占不得头魁,百怪武夫,我还是有信心争一争的。” “没错,五百年来,也该咱们这些人往上爬一爬,过过前辈的瘾。” 他俩有说有笑,憧憬未来。 下方的宋飞飞已汗流浃背,四肢麻木,熬过了最后一口气。 此时,宋飞飞轻轻一抖,真气如灰尘,簌簌落下,迎风招摇。 “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强大。” 宋飞飞耸了耸肩头,肩骨咯咯作响,微微一动,体内的火气不由自主地随心而动,一瞬间就化身为八尺火人。 “力量,空前强大的力量。” 宋飞飞神采飞扬,转身眺望夜色下的黑甲武夫,双腿猛地一弯,腾身而起。 咣! 就在这时,少年一把将他给砸回地面,手腕用力一振,将宋飞飞震的头昏脑胀,那种充斥全身的力量瞬间一扫而空。 “这不是你该有的力量,看来是你的道心不够坚决。” 从巅峰坠落,宋飞飞神色憔悴,直捂着脑门,摇头晃脑。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使劲拍了拍脑门,嗡嗡作响。 “我刚刚是走火入魔?” “差不多吧,但只是精力过剩,打一架就会好。” “你的血对我而言,是世间最好的灵丹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血是你的生命源泉。” “直到我跻身第六关,换血重生。” “对,唯有蜕凡入圣,你才能真正摆脱我的钳制。” “邪魔歪道的功法,你也敢练?” 宋飞飞不明觉厉,晃了晃肩头,重新站起来,对着少年的目光,郑重其辞。 “我想再试一次。” “试试可以,但是这一次,我没把握压制你的魔性。” “我明白,心魔这种东西一旦沾染,就永远都难以拔除。”宋飞飞握了握手中的铁锤,仿佛是在给自己鼓气,“先前是我决心不够坚定,这次我下定决心,要为百姓匡扶正道,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次魔怔。” “你可想好?” “来吧,是英雄还是魔王,也说明我宋飞飞是什么样的人。” 李成蹊再次踮起脚跟,伸出一指,戳在他的眉心。 方才宋飞飞那一变,惊讶全场。 黑甲与白袍感受到那股气息,顿时心悸难安,差点忍不住杀下去,好在少年及时止住。 “黑甲,不能再让他进入那种境界,我俩恐怕挡不住。” 黑甲点了点头,“我去对付少年,不让他有机会施展。” 白袍嗯了一声,“我来趁机杀了宋飞飞。” 二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纵身落下。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横亘半空,截住他俩的去路,接着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站到了少年的面前,一脚跺下,剑气四溢。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拦住我们的去路?” 剑气来袭,黑甲一时不慎,被刺中肩头,飘起一串血花。 白袍身影一闪,退往云端,不曾受伤,但心有余悸。 “桃城司雕焕。” 黑甲眉头一皱,看了看白袍,见他也摇了摇头,沉声哼道,“司兄,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自寻烦恼,挡住我们兄弟的去路。” “宵小之辈,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司雕焕屈指一弹,指尖落在剑鞘,叮咚一声,瞬间剑气飞闪。 黑甲惊慌失措,连忙运转真气护住心脉,然而剑气之快,夺人心声,在他气甲未成之前,已穿心而过,撒落一地的血色。 黑甲勃然大怒,却不敢妄动。 “司雕焕,你若再敢动手,休怪我出手伤人。” 司雕焕仰天大笑,“无名鼠辈,也配威胁我司雕焕?” 黑甲脸色阴沉,真气涌动,一步跨出,近身十丈。 司雕焕快然拔剑,剑气绵绵,直奔黑甲。 此时,黑甲周身阴气逼人,那些剑气还未来得及近身,就已无声消散。 “狗东西,是你逼我杀了你的。” 黑甲低骂一声,转眼间来到司雕焕的一丈身外,骤然举剑刺去。 司雕焕冷笑,回剑去抵。 “别碰他的剑,有古怪!” 然而,还不等司雕焕有所防范,两把剑已剑尖相撞。 只听到一声响,司雕焕口吐鲜血,倒退百步,狠狠地跌落在地。 白袍见机,身影一晃,飞身而下,势要一剑结果了他。 李成蹊神色微动。 司雕焕吼道,“不用来,我能应付。” 这时,宋飞飞强忍着剧痛,嗓音沙哑,“一滴不够,还得再来。” 与此同时,斗笠渔夫的剑上已出现点滴光芒。 第四十二 杨奉春 嗤! 出乎意料的一剑刺中,白袍诧异地望着司雕焕,眉头紧锁。 “是不是好奇自己为什么能刺中我?” 闻听这话,白袍岂能不心生忌惮,慌忙拔剑。 然而,他这一拔,骇然发现,剑身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司雕焕一手抓住剑身,奋力一振,剑身断为两截,再快步上前,弃剑进拳,直奔白袍面门。 “你以为我司雕焕是用剑的剑客?” 白袍骇然失色,连忙运转气甲,护住全身。 可惜,二人相距不过三尺之间,那一拳转瞬即至。 噗通一声,拳骨砸脸,瞬间就将白袍砸的七荤八素,晕了过去,接着,司雕焕伸开五指,一把扣住他的面门,将他倒飞的身影抓在手心,轻轻一捏,啪嗤一声,碾碎为粉。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拔出胸口的断剑,起身迎上黑甲的目光。 “杂碎,五百年来,灞陵桥就是你这种害群之马层出不穷,才害得我桃城失去一位封侠,几百年未曾归来。” 桃城??? 这一刻,黑甲陡然想起,桃城在哪里。 但为时已晚,失去了剑的司雕焕好像换了个人,连胸口的伤势也不管,纵身一跳,来到黑甲的三丈外,一拳递出,阴气退散。 “就你这个层次的阴气,连给我桃城典狱司提鞋都不配。” 下一刻,司雕焕身子骨一抖,黑甲三丈之内阴气顿无。 紧接着,他一步跨出,瞬穿三丈,一拳打断横在胸口的黑甲长剑,直接贯穿他的胸骨,将之远远地击飞。 欲泄三江雪浪!!! 就在这时,黑夜中,三道白光乍现,接着就见天空之上,银色雪浪奔涌翻腾,如九天银河飞流直下。 倾尽全力的两拳递出,司雕焕也算掏空了家底,哇地喷出一口血,顾不得再平稳心神,飞快腾身,迎上倒灌而落的剑气。 只一瞬间,剑气穿胸,将他狠狠地砸落地面。 “吴兄,我先来。” 正好这时,宋飞飞抗住了最后的火焰之苦,飞身而去,双手握紧锤柄,站在剑气下方。 力拔山兮气盖世! 一锤自上而下,大开大合,直迎剑气,火浪冲天。 下一刻,咣咣咣声不绝于耳,宋飞飞姿势不变,可七窍流血,火浪层层递减。 “我这一剑堵上了我银艾宗的名望,不成功便成仁啊!!!” 两相僵持之时,斗笠武夫声嘶力竭,愤然将剑身一翻,双目流血,犹不肯罢休。 而这一翻,也就成了压倒宋飞飞的最后一颗稻草,瞬间将他镇压倒地。 “你做的已经非常好,皋都百姓,永远都不会忘了你。” 早在宋飞飞显露败迹的时候,李成蹊已准备前来,此时恰好来救,一边将他丢进火笼,一边撑开黄罗伞,飞身停在半空中,缓缓打开一道道无形之剑气。 一时间,嗤嗤声响彻云霄。 “给我倒下!!!” 斗笠武夫口角、双眼皆在流血,仍然不见少年神色微变,当即再次加重力度,一转剑柄,剑气长河之中,再现血色剑气。 然而,李成蹊打着黄罗伞,纹丝不动,甚至摘下了腰间的酒葫,笑问一句,“若是累了,不妨过来喝口酒。” 这句话瞬间成了崩碎斗笠武夫心神的一句话。 只这一句话,斗笠武夫狂吐鲜血,当场坠落。 先前观战的蓑衣武夫也并未离开,此刻见大师兄战败,连忙飞身救人。 这一次,少年没有留情,而是弹指一挥,剑气飞梭,彻底搅碎了他的生命气息。 “若是你银艾宗想要报仇,只管来安如山找我吴方隅。” 李成蹊收回黄罗伞,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顺带说一声,我师傅是安如山任淙激,若是你银艾宗有胆来,尽管来吧。” 白天的武夫都是百精境界,少年以体魄抗衡,犹胜不败。 晚上的武夫都是百怪境界,少年以境界杀敌,轻而易举。 “统领,这小子恐怕不只是百怪境界。” 窃夫小心翼翼。 黑褬脸色阴沉,“能够杀得了黑袍,绝对不只表面的这么简单。” “统领,要不要去显侠那边,请几位我圣门流落在外的千妖武夫试探试探?” 黑褬眼帘微合,“难道这附近没有散修武夫?” “回统领的话,皋都最强不过是红宣侠,距离聚势尚且有半步之遥,大多数武夫都瞧不起这片地界,不愿来此。” 黑褬挑了挑眉头,沉默片刻。 “若是让你们出手,有几成把握杀了他?” 众窃夫小心思量,斟酌回话。 “统领,最好探清虚实,再让咱们动手,否则错估其实力,打草惊蛇可不好。” 他们这些窃夫,不仅要攻陷皋都,也得留些武夫暗中策应,否则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谁来做? 黑褬吹了吹身前,微风浮动,“今夜,谁能杀了他,万夫长虚位以待。” “统领,请让属下去。” “统领,属下愿往。” 一时间,呼声四起。 黑褬却不屑一顾地笑道,“跟在我的身后,难道做个万夫长就满足了吗?” 众窃夫哑然无声。 “诸位来到赴戎机,能不能别将眼光盯在小小的夫长之位?” 黑褬重新捞起云壶,仰头喝着清风,“赴戎机虽对外称宗门,但我圣门武者当以天宫帝国自居。” “一国双帝,九王八十一侯,上设元帅将军,中封校尉统领,下列都统教习。” “我圣门天宫帝国,军衔何其多也。诸位既然在我名下,当眼光长远,最不济也要混个教习之位吧。” 众窃夫呼吸加剧,目露贪婪,“承蒙统领不弃。” “不是我想不想照顾你们,而是要看你们战功够不够。” “都给本统领记好了,杀一人者小战功,杀百人者大战功,杀万人者封战功。” “统领,小的不懂,如何杀万人者封战功?” 黑褬屈指一弹,刀风一闪,顿时刺破窃夫的额头,血流不止。 血色满面,小小窃夫不敢出声。 “擦了血迹,听我说话。” 窃夫颤巍巍地擦拭血迹。 “杀万人者,可封将军。”黑褬摇了摇云壶,这窃夫没有动弹,只好自顾自地晃来一壶清风,“就你这智商,基本告别封将,老老实实听我的计划,别整天想着不切实际的战功。” 说完这话,黑褬一捏手中的云壶,砰然消散,接着倒坠而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私自行事。” 下坠之际,这位武夫的面容不断变换,直到寻常模样。 而他的到来,也在云海间掀起轩然大波。 “是谁,谁从云巅坠落?” 有武夫心惊胆颤,却不忘出声问道。 “隋炀窟武夫杨奉春是也。” “啊,杨奉春,你不是死了吗?” “哈哈哈,杨某还没活够,怎么会这么快就去死?” 话音落下,这位武夫已直坠人间。 他一来,少年心头情不自禁地生出颤意。 “你是何人,也是想来坏我皋都大事?” 黑褬杨奉春狂笑,“五百年前,世人皆知我杨奉春何许人也。” 此时,宋飞飞苏醒过来,恰好闻听名讳,失声问道,“难道你是隋炀窟武夫杨奉春?” “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更姓,隋炀窟武夫杨奉春是也。” 李成蹊不明所以。 宋飞飞传声告知,“隋炀窟和灞陵桥一样是先天压胜之地,但是隋炀窟没有灞陵桥幸运,成为一方胜地,而是因为某些上古隐晦之秘,成为了一方凶地。” 李成蹊眉头一皱,“我曾经与隋炀窟的武者打过交道。” “这方凶地名副其实,不好与你过多解释,但是隋炀窟出来的武夫都杀心极重,再加上本身实力极强,你最好小心为上。” 他俩交谈之时,杨奉春环顾四周,闭眼片刻,笑道,“吴少侠好巧的本事,遮掩气机一事天衣无缝。” 李成蹊知晓其意,却佯装不懂,“杨武夫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此处本该是你战场,却不想外人来看,唯独没有你的气息,你说这本事算不算巧妙?” “杨武夫,是想来找我麻烦?” “哈哈哈,你去打听打听杨奉春是何许人也,再来和我说话。” 说罢,这位武夫往地上一坐,伸手捞云,霸气横生。 “你别看我,我来灞陵桥时,最强的就是搅屎棍冯琢灿,就我那会儿的修为走哪都得小心翼翼,可不敢到处打听。” 李成蹊挑了挑眉,自打此人出现,方圆百丈,如画地为牢,掐断了他和冯琢灿的联系。 若是此人心怀恶意,只怕自己必死无疑。 可是他对自己也不动手,不好向外人求助,毕竟整座皋都城都深陷赴戎机兴风作浪的恐慌中。 灞陵桥再大,武夫再多,也比不过平民百姓的人数众多,也改变不了弱者甘于恐慌的念头。 “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不阻拦我修路,我们就相安无事。” 杨奉春晃了晃云壶,清风入壶为酒,“若是你肯送些酒给我,我就替你分忧解难。” 李成蹊想也不想,摘下酒葫,丢给杨奉春。 他伸手一抓,不曾用力,只觉手腕一沉,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满上一壶的酒。 “这酒葫不错,送我如何?” 少年面露不悦,“这酒葫是我贴身之物,恕难相送。” 就在这时,一道气息悄然逼近,少年转身还想动手,杨奉春已隔空递出一指,如流光横空,砰地一声结果了那人。 “你都不问来者何人,是何身份?” “鬼鬼祟祟,能是什么好人?” 杨奉春抛回酒葫,“年纪轻轻,小家子气,送个酒葫,值几个钱?” 李成蹊抓稳酒葫,只觉葫芦上剑气萦绕,手心一痛,愣是抓紧酒葫,不肯松手。 “酒葫值不值钱,我都不会送你。” 杨奉春撇了撇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第四十三 东方白 这夜,暮色沉沉,晚风习习。 少年点燃火堆,独自坐在路边。 说是独自也不算准确,因为在他不远处,还有个形单影只的武夫杨奉春。 火光微弱,依稀落在他的身上,却好像被黑暗吞噬,消失不见。 杨奉春,分明就在那,却没有火光下的影子。 面对这类不速之客,少年敬而远之。 不仅如此,李成蹊连试探的心思都强行压下,只在火堆边独自打坐。 突然,天空响起一声轰隆声,接着一道风紧扯呼的声音直坠云海,撕裂了重重云幕,咣地一声砸在了他俩的正中间,掀起满天的灰尘。 “这是什么鬼?” 不可一世的杨奉春见来者,豁然起身,体内真气汹涌流转,抬手就是一拳递出。 “什么鬼,怎么一回人间就有人打我?” 来者一手往前,轻轻一握,拳风消散;另一只手拎着酒壶往嘴里灌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酒味扑鼻。 定睛一看,来者身着天青色碎云袍,头上别了个古朴的木制发簪,发簪间隐约露出模糊不清的字迹。 杨奉春目露凶光,气机流转,跨步而动,拳出惊雷。 “这兄弟什么鬼,怎么没完没了?” 来者一手悬停酒壶,打了个饱嗝;接着往前一步,一掌平推,抵住他的拳头。 “昔我来兮雨雪霏,今我来兮战鼓擂?” 杨奉春眼中杀意显露,出拳之臂血气弥漫,犹如虎啸之势,再次往前一冲。 来者抖了抖酒壶,一边问道,“少年,可有酒否?” 一边合拢五指,轻描淡写地溢散一缕缕云气,轻呼一声,云气如水,自他掌心流向杨奉春的血气。 刹那间,血气全无。 再看他将酒壶挂在腰间,五指握住杨奉春的拳头,轻飘飘地向后一拉,空出来的那只手匆匆握拳,一拳打在杨奉春的胸口。 “走你!!!” “少年,酒管够否?” 来者笑问。 “敢问武夫尊姓大名?” 李成蹊抛去酒葫,拱手抱拳,以礼相待。 “东胜神洲津沽人士东方白。” “任天河、落尽玉杯空,东方白。” 正在装酒的东方白手一抖,面露惊讶,“失态失态,没想到少年郎还是有些墨水的。” 李成蹊笑而不语,惊讶是假,骗酒是真,分明是不想还我酒葫,找个借口想多装些酒。 东方白瞥到少年的眼神,嘿嘿一笑,假装手一抖,又装了不少酒,意犹未尽道,“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命苦啊,游离在灞陵桥天空之外,却又被拘束在天空,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可得多带点东西回去。” 东方白百般不舍地将酒葫抛给少年,“这东西天生地养,可不多见,你好好收藏,别真送了人。” 天外天?! 李成蹊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武夫或许和现在的武夫不太一样,甚至和游走在人间的武夫都不一样。 “你们是征战武神之路的武夫?” 东方白乐呵地笑出声,“少年知道的不少嘛。” “真的存在武神之路?” 东方白摸了摸发簪,露出怀旧的神情,“武神之路从来都在,只是被步忧郁那个小疯子打断了层。” “您也知道步忧郁?” “五百年前,可不就是因为这小疯子,害得我们这些人被迫登上武神之路,而他自己则被武神封入刑陵。” “您是五百年前的强者?” 东方白喝了口酒,连道好几声好酒,“你是想问,我和步忧郁谁更强吧。” “看得出来,你小子心有所系,始终跨不出那一步。” “不过没关系的,我辈武夫生来孤且直,总有一天你也会走上孤直这条路。” “是孤直,不是固执。” 东方白喝了少年的酒,碎云袍一抖,云气滚滚,径直钻入少年的体内,“要想成为最强的武夫,当心无所束,你不行,至少这一辈都不行。” 东方白还想说话,夜空之上骤然响起轰轰雷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云幕现身。 “武神最坑人,非要设置第五关截断我等与人间的联系。” “少年,别想着做最强武夫,很无趣的,先试着完成心中的那件事,再来做这件事。” 说罢,来也匆匆的他纵身,直冲云霄,引发九天雷鸣电闪。 忽而,天地重归平静。 杨奉春又回来此处,眉头紧皱。 “吴方隅,你认识那个人?” “杨奉春,你是赴戎机的武夫?” 杨奉春仰头大笑,“你去问问,我隋炀窟和赴戎机有何干系,再来问话?” 李成蹊提起酒葫,小酌一口。 “东方白,是何许人也?” “津沽东方白,落尽人间仙。” “落尽人间仙?” “没错,落尽人间仙,东方白在的年代,哪有什么十大武夫,连后来的武魁步忧郁有机会出世,也是因为他从第五关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杨奉春原地坐下,拎着云壶,左右摇晃,哗哗作响。 “总之,东方白,最好不要再回人间。” 李成蹊仰望天穹,神色肃穆,能让眼前隋炀窟武夫如此忌惮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若是他真的回到人间?” 杨奉春抬头喝了口酒,咂了咂嘴,“无非是人间再来次盛世太平。” “津沽东方白,说是来自东胜神洲,可他压根就是道家行走世间的俗家代言人。” 杨奉春一把捏碎手中的云壶,又心疼壶中的酒,快速收拢云气为壶,重新装满。 “步忧郁也好,十七显侠也罢,这两个武魁在东方白面前压根就没出世的机会。” 李成蹊越发艳羡。 “是东方白用他的隐世不出,换来后世武夫的登顶?” 杨奉春起身,以拳向天,“武道一途,不只讲究天赋,更在乎传道。” “步忧郁的武魁之身,一方面是赴戎机倾力栽培,为他蓄势养望,引来不知多少武夫做他的踏脚石;另一方面,也是灞陵桥先辈甘愿让位,给他个登顶武魁的机会。” 杨奉春言语中,艳羡之意溢于言表。 “步忧郁登临武魁,不负众望,横扫整座灞陵桥的武夫。” “真正做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杨奉春陡然收拳,颇为不忿,“要不是武神忌惮他,怎么可能会破例将他镇压刑陵,足足耽搁了五百年的修行时光。” 第四十四 火灾 黑夜再次宁静,连风都安静了下来。 李成蹊熄灭了火堆,静静地躺在地上,面朝黑夜的苍穹。 杨奉春为何而来,他不甚清楚。 东方白为何而来,他也不明白。 但是他俩都很强,至少比现在的自己更强,尤其是杨奉春的强在规矩之内,是自己无力抗衡的存在。 忽然,杨奉春翻了个身子,气机一晃,如虎啸山林。 李成蹊眉头一皱,忙抓起黄罗伞,翻身按在地面,纵身截住他的气机,救下趁着夜色出城的武夫。 “宋飞飞,这么晚,你来我这干嘛?” “我终于知道杨奉春是谁,他是隋炀窟的天帝后裔,是最有资格接任隋炀窟天帝之位的。” 此时,李成蹊撑开黄罗伞,隔断杨奉春的探察,“那又如何?” “红宣侠托我来告诉你,杨奉春在八百年前,被赴戎机所伤,后来不知去向,这八百年来杳无音讯,现在突然出现,想必是要和赴戎机做个了断。” “你见过红宣侠?” “嗯,他特意和我聊了好一会。” “红宣侠言下之意,让你小心之外,看看能否……” 少年打断他的言语,哼道,“那又如何?” 李成蹊没有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不会觉得敌人的敌人会和自己统一战线,封禅末年的“石东之正”无不在以血泪告诉他,与虎谋皮无异于自掘坟墓,何况他龙阳洲从来看不惯模棱两可的人。 生有何欢,死亦何乐。 李成蹊看透的生死未必就比在座的各位差,但是他始终记着在洞溪里欠下的债,始终明白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想尽办法光明正大地还了这些债。 “既然他和赴戎机有仇,而我们也正好有仇,不妨同仇敌忾。” 李成蹊摇了摇头,“宋兄,他和你不一样的。” “都是一面之缘,有什么不一样。”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来这只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 宋飞飞撇了撇嘴,“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给你招姑娘的?” 李成蹊用伞尖戳了戳他的肩头,笑而不语。 “你瞧着可半点不像十二三岁的孩子。” 李成蹊将黄罗伞抗在肩头,小小的脑袋左右晃了晃,“只要能安稳活着,我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宋飞飞砸了咂嘴,学他的笑而不语。 “最近皋都不太平,若是没事,早点回去。” 宋飞飞从背后掏出两壶酒,一壶当场摔碎,双手抱拳,遥敬远方,“宋飞飞谢诸位先辈在天之灵,承蒙不弃。” 宋飞飞神色肃穆地三次鞠躬,然后才换上一脸的玩世不恭,“我虽然修为境界不如你,但在这里的胆气可丝毫不逊色你。” 李成蹊玩味地瞥了眼他。 “打人不打脸哦。” 宋飞飞悻悻地掀开木塞,喝上一小口,“杨奉春在此,料想赴戎机一时半会不敢妄动。” “希望如此。” 少年摘下酒葫,与他碰了碰酒壶,算是敬酒,“为江湖上还有宋飞飞这样的侠客敬酒。” 宋飞飞眉飞色舞,“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为天下都是我这样的武夫敬酒。” 这一杯酒,也算是一笑泯恩仇。 先前被少年打生打死,哪怕性命在他手中,宋飞飞若说没有芥蒂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少年这句话无异于在和他服软,我敬佩你先前的委曲求全。 一大一小,盘膝对坐,相谈甚欢。 这时,杨奉春慢悠悠地走来,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云壶,“今夜不谈彼此的立场,我能否坐下来喝一杯?” 少年皱了皱眉头,面露不悦。 宋飞飞让开了半个座位,抱拳相迎,“只要杨武夫愿和赴戎机为敌,莫说是坐下来喝一杯,就是千百杯也行。” 杨奉春摇了摇云壶,坦然落座,这一坐立刻感受到黄罗伞下的气机压制,眼神警惕地眯了眯,但见少年不为所动,还是慢慢坐了下来。 宋飞飞自始至终,热情相迎,甚至主动为他敬酒,“杨武夫乃是当世之豪杰,若能为龙阳洲正道而战,必然是天下万民之福。” 杨奉春看着他端起的酒壶,笑意中多有轻蔑之意,“我堂堂隋炀窟武夫,为何要替这龙阳洲而战?” 面对意料之中的恶意,宋飞飞不以为然,朗声攀谈,“隋炀窟,到底是在龙阳洲。” “若是我登临帝位,必定将隋炀窟打入安陵海,永世不再出海。” 这话一出,宋飞飞确实是被吓到,怔在当场。 “哪怕你是天王后裔,有资格登临帝位,但你终究尚未登基,不妨将雄心壮志藏在心底,留待他日。” 面对他的坦然落座,少年也对他放松了戒心,毕竟真要算计他,没必要将自己落入他的手里,要知道此时的杨奉春在少年手中,比砧板上的鱼肉还要不如。 更像是九天巡狩的神将,偶然瞥见耕地的农户,不需要太多的动作,轻轻一口气就能让耕农形销骨灰,不复存在。 “正因为还没坐上帝位,我才要时刻告诫自己,不能忘了今日之初衷。” 少年忽然来了兴趣,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将隋炀窟沉入安陵海?” 杨奉春挑了挑眉头,目录凶光。 好在宋飞飞及时解围,替他回道,“隋炀窟是大凶之地,那里诞生的百姓与外界有天壤之别,因为生存环境的特殊性,几乎每个人生来都得背负命债,而天下的武者闻讯赶去,无不是想要斩妖除魔。” “在我龙阳洲,侠义高悬之地,难道普度教化之功都改变不了那里?” 宋飞飞叹了口气,“出入灞陵桥,从无限制,也是最近,武神设下限制,不准第六关武夫进来。” “你的意思是说,隋炀窟是大凶之地,在那里很难做到以一己之力镇压万恶?” 宋飞飞喝了口酒,叹息一声。 “难道那里对武者的境界压制如此之高,连武夫都进不去?” “不管是谁,都能进去隋炀窟,但不管是谁,进去都只有下三关的修为,纵然是道家门徒也不例外。” “我辈封侠数以千计,前仆后继,涌入隋炀窟,有死无生,那些心怀侠义闯入隋炀窟的良善之辈,也是进的多出的少,久而久之,整座隋炀窟越发成为大凶之地,那里的百姓也越发被视为极恶之徒。” 李成蹊心神猛地一停,下意识地问道,“难道隋炀窟是末法之地?” 末法之地??? 另外两人闻声,齐齐呼吸一顿。 “不可能吧。” “绝对不可能。” 他二人皆是怀抱疑虑。 “为什么不可能是末法之地?” “都说末法到来,万法不存,天地灵气重归造化,但你不知道,隋炀窟的灵气极其充沛,那里走出来的武者体魄之强,让人叹为观止。” “或许那里曾是末法之地,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被人封禁?” 宋飞飞不明所以。 杨奉春却不愿深究,打断了他的念头,“今夜只喝酒,不谈其他的。” 与此同时,皋都城内掀起了一股怪风。 “报宣侠,南城门那边突然失火,八家商铺被大火烧坏。” “可有百姓因此受伤?” “因为是半夜发生的事情,八家掌柜与看店的伙计无一幸免。” 红宣侠神色一凝,“可曾查明失火缘由?” “大火来的蹊跷,等我们准备过去救火的时候,为时已晚。当我们到了过后,发现八座商铺几乎被烧的一干二净。” 红宣侠脸色微冷。 “事发之前,可曾有人在附近?” 巡城郎吞吞吐吐。 “说,是谁?” “回宣侠,据兄弟们探查,今天招来的武夫宋飞飞曾在八座商铺出没,而且有人指出,他曾和八位掌柜有所冲突。” 红宣侠眉头一挑。 “宋飞飞,何许人也?” 这时,武夫们大多退去,大堂内并无太多知情者。 “好像是吴少侠救下的闹事者。” “既然是闹事者,你们怎么不去抓他回来?” “他是吴少侠救下的武夫,我们担心抓了他,会让吴少侠心头不快。” 红宣侠一拍座椅,愤然起身,“荒唐,人命关天,岂能顾及一人的感受。” “可是,吴少侠对我皋都有大恩。” “你们去拿人,我日后自会给吴少侠个交代。” 红宣侠沉声告知。 巡城郎躬身领命,转身退去。 这时,那位武夫再次现身,“红宣侠,看来这次的事不好解决。” 红宣侠神色坚定,“哪怕是对不住吴少侠的恩德,我也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吴少侠对咱们有恩,若不知会声,会不会有些不合情理。” “大敌当前,顾不得这些客套话。快刀斩乱麻,不容有失。” 武夫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那巡城郎去而复返,见着了堂上武夫,微微一怔,“红宣侠,这位是谁?” 红宣侠没有回话,而是问道,“你怎么又突然回来?” 巡城郎脸色一怒,“那宋飞飞定然是畏罪潜逃,刚才兄弟们来报,他早已连夜出逃,不知去向。” 红宣侠怒气更甚,“好他个宋飞飞,竟敢在我皋都为非作歹。” “宣侠,据我所知,宋飞飞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火系武夫,也唯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下火种,引发这场火灾。” 第四十五 外道 “宋飞飞,我劝你束手就擒,不要负隅顽抗。” 东方微白之际,一队巡城郎匆匆赶来。 “敢问诸位巡城郎,我宋飞飞犯了什么罪?” 为首巡城郎将枪纂往地面一戳,枪声大振,回响百丈。 见此情形,李成蹊面露惊讶,这位皋都巡城郎修为强的有些不太寻常。 “大胆贼子,昨夜我皋都八座商铺失火,据目击者描述,你是最有嫌疑的武夫。” 巡城郎握紧枪身,往前跨出半步,厉声呵斥,“而且我皋都百姓举报,你宋飞飞是唯一的火系武夫。那场大火突如其来,唯你有能力控制明灭。” “放屁,劳资昨晚在此过夜,哪里有机会在你皋都城放火。” “放肆,你竟敢对本巡城郎出言不逊。” 这一刻,巡城郎腾身一跃,枪出如龙,直刺他的眉心。 出手之间,杀意尽出。 宋飞飞见状,神色大惊,不是害怕他的战力,而是震惊他居然敢动手。 “放你娘的狗胆,我宋飞飞是任人摆布的武夫?” 宋飞飞闲时也是个暴脾气,否则怎么会被人怂恿来挑战李成蹊? 别看他被人笑侃察言观色,那也是不涉及他自身利益的时候。 这一次,宋飞飞选择不再忍受,拎起铁锤,火云之中迸发火花,飞身一跨,横锤直奔枪尖。 铿锵一声,以他二人为中心,气浪翻滚,尘土飞扬。 “好家伙,不愧是灞陵桥武夫之地,连个小小巡城郎也有百精武夫之力。” “宋飞飞,念在你与吴少侠有旧,现在束手就擒,可饶你不死。” 巡城郎猛然一抖枪身,气机大盛,犹如巨象之力践踏大地,轰然声响,将铁锤一击震退。 宋飞飞退后三丈,单臂震颤,隐隐作痛,“宋某无罪,你凭什么敢杀我?” 宋飞飞换了只左手,提起铁锤,左脚往前踏出半步,腰身一侧再一沉,以半面迎对巡城郎,眼中战意高昂,猛地将铁锤拖在地面,拖过右脚的脚尖,骤然抡起铁锤。 气拔山兮力盖世! 这一刻,锤起荒野如雷奔,武夫巨锤抡山岳。 一瞬间,锤影惊现,高达百丈。 巡城郎嘴角一笑,佯装递出一枪。 然而,锤影转瞬即落,以枪尖之力压根挡不住。 下一刻,只见巡城郎口吐鲜血,被一锤砸入大地,气若游丝,仍不忘高声吼道。 “宋飞飞,你抗命不从,还想杀了我,但天道昭昭,你的险恶用心,休想得逞。” 此刻,宋飞飞怔在当场,险些松开手中的铁锤,还是李成蹊及时过来,用黄罗伞戳了戳他的肩头。 “放心,这件事与你无关。” “与他无关?我看这事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杨奉春随之而来,看了眼坠入深坑的巡城郎。 “有人摆明是算计宋飞飞,就算你对皋都有恩,但整整八座商铺失火,红宣侠再想顾及你的颜面,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忤逆众怒。” 宋飞飞心神一松,气机急转直下,分明是在不断跌境。 “有我在,谁也别想算计你。” 李成蹊抓紧伞柄,纵身一跃,落到巡城郎的边上,伸手一掌拍在他的眉心,低吼一声,就将他随手拎起。 “吴少侠,万万不可伤他性命。” 恰在此时,相映新匆忙赶到,眼见少年提起巡城郎,当即高声劝阻。 “我知道你们是想通过算计宋飞飞,来恶心我,若是能让我因此和红宣侠生出间隙最好不过,但是你们低估了我李成蹊的耐心,也低估了天下武夫的心智。” 李成蹊一掌推出,巡城郎的身影飞快后退,一边倒退,其身上的气息一边提高,直到停在相映新的身边,已恢复如初。 巡城郎的气息重登巅峰,竟然隐隐盖住了相映新,吓得他连忙运转真气。 可惜,为时已晚。 相映新毫不犹豫地拔出腰刀,一刀贯穿他的腹部,用力一拧刀柄,在他的腹部开出个大洞。 “你不是我皋都巡城郎,你究竟是谁?” “桀桀,百年后的灞陵桥武夫看起来比以前确实聪明不少。” 巡城郎诡异地转动脖颈,扭头望着相映新的目光,陡然阴森一笑。 “邪魔歪道,也敢在我灞陵桥作祟?” 相映新见这情形,骤然催动真气,提刀上切。 然而,此刻他却骇然发现,刀身纹丝不动。 巡城郎发出桀桀的怪笑声,抬手一掌拍出,直接将他拍飞百丈外,然后面无表情地蹲下,伸手抓来一捧泥土,有条不紊地缝合伤势。 “吴方隅,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 “狗东西,你敢算计你宋大爷。” 此时,宋飞飞重拾战意,提起铁锤就要去打他。 “飞飞别动,这人不是你能应付的。” 李成蹊果断劝止了他,转了转手中的伞柄,眼神微沉。 “你不是赴戎机的武夫,也不像是潜修的武夫。” “桀桀,潜修,不存在的,都是大好的美味,我怎么舍得潜修?而且大把的武夫供我食用,我怎么舍得离开他们?” 巡城郎神志清醒,连在红宣侠的眼皮下都没露出半点破绽,但他的言语癫狂,压根不是常人的言辞。 “你是外道武夫?” “桀桀,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歪道武夫。” “你不是走歪了路,而是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正道。” “桀桀,好小子,本事不大,眼光却不浅。” “我有本事让你重回正道。” 李成蹊眼神坚决,凝视着他的目光,“我有本事让你重回正道。” 巡城郎怔了会,突然放声大笑,“桀桀,桀桀,傻小子,你以为我是被迫走上今天这条路?” “不,桀桀,我不是,桀桀桀,我是故意走的这条路。” 说话之间,巡城郎猛地晃身,来到那些不明所以的巡城郎的背后,一枪一击,一击必杀。 几个呼吸的功夫,十一位巡城郎当场身陨。 “桀桀,瞧见了没,瞧见了没,这就是力量,这就是力量。桀桀桀,这就是无与伦比的力量。” 一击打碎巡城郎的生命过后,这位巡城郎都会一脚踩在他们的天宗穴,脚尖一挑,挑出个鲜红欲滴的血珠,张口一吞。 “我甚至都不用怎么费心思修行,只要没事的时候打杀不入流的武夫做药,按部就班,稳稳地就能跻身第六关。” 李成蹊素来能看穿别人的气息流转,所以他也毫不例外地看清眼前武夫的气息。 哪怕是外道武夫,可诚如他所言,只要按部就班,一点点吞噬别人的力量,破关指日可待。 “但是你跻身第六关,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是世间最大的灵丹妙药。只要被人抓住了你,就可炼化成最精纯的六转金丹。” “我不信,你真想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桀桀桀,我确实不想,所以我答应了赴戎机,替他们杀光整座皋都的武夫,然后躲进刑陵,永生永世都不会出来。” 赴戎机,又是赴戎机。 李成蹊咬牙切齿,却陡然想起炅横。 “你躲进了刑陵也难免一死,从你踏入外道,就注定不得善终。” “桀桀桀,小子,我先看你怎么死吧。” 巡城郎怪笑一声,身影猛然从原地消失,再次现身,一枪刺穿少年的肩头,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是被少年恰好躲过。 “桀桀桀,身手不错,再吃我一拳试试。” 说是迟那时快,巡城郎松开枪身,快步跨出,腰身一沉,陡地一拳捣向少年肩头。 咫尺之距,少年想躲都躲不了,所以巡城郎的一拳正中另一侧肩头,悍然击穿肩骨。 “桀桀桀,小子,你是被我吓昏了头,怎么不躲一下试试?” “我不躲,是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一拳打死你。” “桀桀桀,你不过是小小百怪武夫,纵然是撑破了天,有千妖武夫之天,但也不过是和我同境界,怎么可能一拳打死我?” 话是这么说,但巡城郎也没有托大,而是果断退后。 然而,他这一退,心头突兀一惊,下意识地撑起气甲,近乎实质,厚约三尺。 接着,少年的拳在他眼前浮现,看似轻描淡写,却让他如临大敌,心惊胆颤。 顾不得能否消化吞噬的巡城郎力量,毅然激发体内的存储力量,巡城郎狂吼一声,飞快后撤。 可惜,比速度,从来没有人跑得快少年。 所以,李成蹊快步上前,近在眼前地一拳递出。 这一刻,风止云静。 唯有,拳上火光微弱。 “五行之火???” 下一秒,拳火近身,如蒸水珠,顷刻间就叫眼前武夫化为灰烬。 “五行之火!!!” 观战的杨奉春眼神一凝,连呼吸都忘记,一脚踩在大地,飞身上前。 “杂碎,凭你也配杀他?” 话音未落,杨奉春的拳已出现在少年的身前。 只一拳,拳出如虎啸。 猛虎啸山林,豺狼当无影。 所以,对少年出手的武夫,砰然无形。 现在,杨奉春落在少年的面前,神情从容,慢慢地跺下,“不过是对付小小的千妖武夫,值得你倾尽全力?” 少年惨笑,整条手臂血流不止。 “我才来灞陵桥多久,体内的真气从未聚满不说,连一身体魄都没机会恢复到鼎盛时期。” “要知道,灞陵桥看似是和谐之地,但实际上人人都在争十大武夫,可能上一秒看似是友非敌的同道中人,下一秒可能就是袭杀你的罪魁祸首。” “我相信,没有赴戎机的灞陵桥,武夫之辈更胜过邪魔外道。” 此时,相映新缓缓走近,看了眼杨奉春,心有余悸,“杨武夫,还请离开吴少侠。” “我若是想杀他,凭你也拦得住?” “凭我肯定拦不住,但是你敢杀我,信不信你连今天都活不过去?如果你不敢杀我,我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杀了他。” 杨奉春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手一挥,就将堂堂昭侠打飞。 “天下,没有我杨奉春不敢杀的封侠。” 第四十六 身陷皋都 相映新被一掌拍飞,脸色阴沉,但没有过于较真,和杨奉春拼个你死我活,而是飞身落在少年的身边。 此时,少年已勉强坐起,盘膝打坐。 “吴少侠,我们先回趟皋都,明日再来修路吧。” “不必,我还能撑得住。” 李成蹊猛地深吸一口气,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再看他双手手心朝天,陡地浮现两道火勾玉,熊熊燃烧。 这一刻,相映新只觉呼吸困难,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此地。 杨奉春一时不察,也是觉得头晕目眩,眼孔一缩,若有所思。 “新昭侠,有劳回去告诉其他人,放心出来吧。” “吴少侠,修路之事以后再说,你最好随我回趟皋都吧。” 李成蹊面露疑惑,看了眼杨奉春,起身回道,“行,我陪你回去。” 然后,他又对宋飞飞说道,“你也跟我回去,把昨晚的事情弄清楚。” 宋飞飞扛起铁锤,快步跟上,“有什么好解释,又不是我放的火。” “此事终究与你有关,回去解释下也好有个交代。” “行吧,回去就回去。” 这路上三言两语,很快来到皋都。 刚一入城,李成蹊敏锐地察觉空气中的灵气有些不太对劲。 “新昭侠,最近皋都有什么异样?” 相映新不解其意,“除了昨夜大火,并无异常。” “我们先去见趟宣侠,再来和你细说。” 相映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 忽然,少年一把抓起两人,腾身后退,可惜空中之箭快如闪电,还是一箭穿透三人的肩头,溅起一串血花。 “灞陵桥有弓手武夫?” 李成蹊将两人猛地推向街道两侧,自己则一手以火焰止住伤口;一手摘下黄罗伞,警惕十足。 然而,射箭之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少年循着踪迹望去,并无任何可疑的身影。 “不曾听闻有声名在外的弓手武夫。” 相映新捂着肩头,龇牙咧嘴。他可没有少年止血的本事,只好按着伤口,不让血液加速喷涌。 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昨夜下达了禁足令,否则刚刚这一箭难免伤及无辜。 李成蹊等了好几息,迟迟不见第二箭,环顾四周,慢慢后退,直到靠近地上的箭矢。 就在他将要伸手拔箭的那一刻,一道流光飞箭再次袭来。 这一次,少年依旧没能拦住,又一次被贯穿同样的肩头。 “快,太快,我抓不住他的气息。” 百丈之内,绝无弓手气息。 而且,这一箭威力之强,直接震碎少年半边肩骨。 与此同时,少年也拔出了箭矢,轻轻一抖,露出尾箭真容,正是红尾箭。 “赤羿宗的杂碎,就会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李成蹊一巴掌捏断箭矢,转身吼道。 赤羿宗? “吴少侠,你确定是赤羿宗的武夫?” 李成蹊将红尾箭的后半截丢了过去,慢慢地腾身飞起,停在半空,环视周围。 那个人想要出箭,必定不可能在低洼的地方,而能将此处收入眼帘的地方屈指可数。 “吴少侠,万万不可伤人性命,否则我灞陵桥不好和它赤羿宗交待。” 相映新握紧断箭,面带踌躇。 李成蹊没有回话,纵身穿梭在各大酒楼屋顶,转遍百丈方圆,也不见气机流淌。 “不可能,只要是飞箭经过的地方,必然会留下踪迹。” 李成蹊停在一座酒楼楼顶,以自身为中心,缓缓地推动真气游走在大街小巷,意图捕捉到一丝丝的痕迹。 然而,哪怕是他明察秋毫,也依旧不见箭矢的轨迹。 突然,李成蹊心头一动,“难道是在皋都上空?” 也是这时,云端之上,气息翻涌。 接着,一道道流光如大雨倾盆,直坠人间。 “我赤羿宗,不是不露面,而是怕现身之时,你个小崽子活不下去。” 李成蹊骇然失色,忙撑开黄罗伞,护住身下的酒楼。 “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封侠亲自出面,镇杀你赤羿宗武夫?” “哈哈哈,我王久龙天不怕地不怕,岂会怕他小小的灞陵桥封侠。” 说话之间,流光坠地,轰轰雷鸣,不绝于耳。 少年周边,除他脚下这座酒楼,瞬间被夷为平地,那一道道弱小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李成蹊眉头一皱,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惊动宣侠府,但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人过来? “是不是好奇自诩行侠为民的封侠没有现身?” “是你们派人拦住了他们?” “哈哈哈,我赤羿宗何德何能敢拦住封侠,不过是你龙阳洲的刑徒遗民狗改不了吃屎,为了蝇头小利,将他们困在了宣侠府。” 李成蹊眼神一沉,“酒楼内的人都听好,出门在外,生死自负,我顾不了你们多久,若是去了阴曹地府,只管怪我吴方隅吧。” 短暂的沉默,接着是震耳的咆哮声、愤怒声。 唯独没有指责少年的声音。 “吴少侠,我不求苟活一时,但你能不能答应我,替我照顾下那尚未成年的孩儿。” 李成蹊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回道。 “你的孩儿叫什么名字?” “他叫林彬盛。” “好,我答应你。” “若是吴少侠有空的话,不妨替我教导教导他的修行。” 说完,男人毅然出门,面对箭雨流光,放声大笑。 “快哉乘风长歌行,壮怀逸兴逍遥游。” 下一刻,万箭穿心,潇洒落幕。 “吴少侠,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说。” “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杨贵华。” “行,我答应你,会替你好好照顾他。” “哇,是个好哥哥,居然临死前还能想到自己的弟弟。” “我要是有个这么好的哥哥,肯定不会天天和他抢家产。” “千金好求,好哥哥难找啊。” 不想,男人突然冷声道,“不,我是想你替我杀了他。” 一瞬间,整座酒楼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就凭我觉得你会。” “好,我答应你。” 这一刻,酒楼的寂静是死寂般的沉默。 “吴少侠,你是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才答应我们?” “没错,只要你们肯安心赴死,我就能问心无愧地上去一战到底。” 此时,有人癫狂,有人愤怒,依旧无人责怪少年。 “我灞陵桥百姓永远不负龙阳洲侠义之名,今日愿意慷慨赴死,只求吴少侠为我等报仇雪恨。” 酒楼掌柜露出一身修为,从一楼缓缓登顶,一字一步。 此间,无人否决他的声音。 “我等愿慷慨赴死,只求吴少侠为我等报仇雪恨。” 下一刻,是震耳欲聋的吼声。 “哈哈哈,他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本事替你们报仇雪恨。” 空中的赤羿宗武夫王久龙伸手一按,一头无比巨大的云气之龙豁然现身,从高空之上猛地吐出一道龙息,直轰酒楼。 “今日出手的赤羿宗武夫,我吴方隅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吴少侠,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登顶的酒楼掌柜愤然起身,直冲云霄。 砰地一声,无影无形。 紧接着,一道道武者身影走出酒楼,迎上坠落的龙息。 与此同时,酒楼周围走出一股股巅峰武夫的气息,仰头望着楼顶的少年,目露凶光。 “吴方隅,你敢杀我赤羿宗武夫,今天就要你以命偿命。” “以前在我眼里,赴戎机武夫大多该死,从今天起,你赤羿宗武夫也是榜上有名。” 王久龙失声狂笑,“今天,你吴方隅能活过今天?” 空中,云龙咆哮。 地上,武夫如云。 身外,已无外援。 身内,体魄不全,气海不满。 赤羿宗围杀之局,是有备而来。 第四十七 聚势武夫 轰!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少年被狠狠地砸入大地,震塌一方石板,下陷三丈之深。 “我很好奇,我一介小小武夫,值得你赤羿宗如此兴师动众?” 少年站在倒塌的石墙上,仰头望着张牙舞爪的云龙。 “想知道值不值得,滚去地下问那些枉死之徒吧。” 王久龙伸手一按,云龙咆哮一声,猛地从云海一头扎下。 李成蹊不敢迎战,纵身一跃,逃离深坑。 然而,八方巅峰武夫齐齐露出修为,朝坑中打落一击。 赫赫声此起彼伏,李成蹊应对不及,被逼回坑中。 此时,云龙伏地,伸出龙爪,咣地一声将少年按在坑中,轻轻一抖,无数道拇指粗细的箭矢嗖嗖地冲向少年腹部。 远远望去,少年的后背不停地被撞在大地,咣咣作响,而他周身的气息在不断衰弱。 这还不算,王久龙抽出红尾箭,目光如炬,透过云龙之身,将箭搭在弓弦,缓缓流转体内的真气,一浪胜过一浪。 紧接着,王久龙低吼,嗖地一声,红尾箭离弦,瞬间飞到少年的面前,一箭贯穿他的腹部,将之狠狠地钉在坑底。 然后,云龙散去。 坑中,躺着孤零零的少年。 “我不信,你区区武夫体魄还能活下来。” 王久龙背好铁弓,纵身落在坑边。 “师兄,小心有诈。” “云龙是我赤羿宗秘法,整整二十四位巅峰武夫凝聚而成,我不信二十四座山力都碾不死个少年。” 王久龙跳进深坑,快速拔出腰间的佩刀,一刀斩落。 铿锵声响,刀断。 王久龙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可惜为时已晚,李成蹊豁然跳起,一手抓住他的喉咙,一手握紧黄罗伞,扎入他的眉心,悄然无声地推进一股明火。 这一刻,王久龙心惊肉跳,拼死挣扎。 “早在遇见赤羿宗武夫,我就猜到你们不会善罢甘休,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敢在城内对我出手。” 此刻,在他体内,火气流窜,呼吸之间,全身气血皆被吞噬。 “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以后都不准再踏入灞陵桥。” “你做梦,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你垫背。” 李成蹊突然松开了手,任由他跌倒在地。 “大胆吴方隅,放开我师兄,否则我们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这一刻,足足三十六位巅峰武夫现身,围着坑边,凶相毕露。 但在空中,尚且有二十三位巅峰武夫虎视眈眈,随时都准备不遗余力地唤醒云龙。 “看来你的地位比张智云高太多。” 李成蹊一拳打在他的眉心,拳无余力。 然而,王久龙只是晃了晃头,毫无痛楚。 “你对我做了什么?” 王久龙清晰感受到体内充斥的力量,和对少年无比亲近的气息。 “我让你做了我的火气傀儡。” “不可能,大道崩灭在即,没有人能驾驭五行力量。” “为什么不可能?” 王久龙脱口而出,“五行神灵权柄已失。” 李成蹊盘膝而坐,单手托腮,“让他们都退下吧。” “我不!” 啊! 就在王久龙反抗的这一刻,突如其来地心如刀绞,让他连忙弯腰捂着胸,大口喘息。 “你听我的话,就能好好活下来。” 王久龙恶毒地瞪视少年,犹豫不决。 李成蹊握着伞柄,用伞尖戳了戳他的眉心,“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判?”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知道杀了你,皋都百姓只会死亡更多。” “但这并不是你用来威胁我的理由,我能放弃一座酒楼,也能放弃一座皋都城。” 李成蹊轻轻一推,伞尖戳破他的眉心,渗出的不再是血气,而是近似液体的火流。 “所有人先离开,等我的命令。” “可是,师兄,我们担心你……” “走,都给我走。” 李成蹊伸出食指,敲了敲侧脸,“赤羿宗的武夫似乎在目之神通别有风味。” 王久龙怒目相向。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泄露宗门隐秘。” 李成蹊邪魅一笑,猛然起身,用伞尖将他钉在土坑之壁,“想死,你大可以试试看。” 王久龙迅速抬手,一掌拍在额头,却听到啪地一声,毫无痛楚。 “先跟我去趟宣侠府,见见我龙阳洲的封侠。” 这时,宋飞飞与相映新匆匆赶来,见到少年又擒住一人,大感惊讶。 “吴少侠,这人是?” “赤羿宗武夫王久龙。” “被誉为有望跻身第六关的武夫王久龙?” 王久龙没有开口。 “问你话就回话,别跟我在这装聋作哑。” 李成蹊一开口,王久龙就面目抽搐,撕心裂肺的痛。 宋飞飞咂了咂嘴,没有说话。 “是我,赤羿宗王久龙。” 相映新还想询问详情,就被少年打断,“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去和红宣侠商量商量。” 相映新点了点头,也不再藏拙,一路狂奔向宣侠府。 临近府门,李成蹊赶紧拉住他俩,不由分说地拽着朝某座高楼而去。 “府外有人,来者不善。” “是赤羿宗武夫?” “我不清楚。” 李成蹊戳了戳王久龙的脑袋,他立刻回道,“从气息来看,不是我赤羿宗的武夫。” “哦,你赤羿宗武夫有何气息?” 王久龙闭口不提。 李成蹊陡然握拳,王久龙居然口吐火气,面目狰狞地往前趴倒。 “正所谓风涨火势,而红尾箭最强姿态是火龙形态,所以我赤羿宗武夫大多数体内都藏有风之气息。” “封侠时代,九洲武者修行都无属性之分,所谓气息之别,不过是灵气入体,因为周围环境变化而不同。” “愚昧无知,虽然五行神灵不在,但是五行之气存在就是存在,并不会因此消失。诸天神灵执掌的权柄丢失,并不是无缘无故销声匿迹,而是以别的方式融入世间。” “所以,想要捕捉风之气息,只要去往风口,或者风力极大的地方。” 王久龙蔑视地瞥了眼相映新,“要不要我告诉你,风力极大是如何产生?” “愿听一二。” 王久龙轻蔑一哼。 李成蹊轻轻一抖,他便痛不欲生。 “无非是气压大小的变化。” “这是小说家假想的名字吧。” 王久龙目露惊讶地看了下李成蹊,“没错,小说家曾在书中提过末法时代的种种奇思妙想。” “不只赴戎机武夫饱腹经书,连赤羿宗武夫也不遑多让。” 王久龙不屑道,“你龙阳洲封侠重事功轻学问,虽然以身作则,有助于一方教化,但历代封侠都是人格魅力教化,而不是着书立言,迟早会因为人心不足,礼崩乐坏。” “唯有我等圣门大宗不仅要上位者以身作则,更要德才兼备,满腹经纶。” “呵呵,怕不是衣冠禽兽吧,封禅末年一超多强,可没少祸害世道。中东战乱、西方欧盟、肤色人种之别,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宋飞飞在后面冷笑道。 “去你大爷的狗屁上位者,哪个能做到当今封侠的不图回报?我通读封禅时代,无非是上位者一茬换一茬,尤其是封禅末年挂羊头卖狗肉,上位者不思进取,赚了钱捞了银票,就去海外,或者国外,逍遥自在。” 说到这,宋飞飞义愤填膺,一锤将王久龙砸倒,“你睁眼看看,我龙阳洲哪位封侠不是生在故土,死在故土,生前白条条,死后光秃秃。” 宋飞飞一脚踩在他的脊梁,“狗东西,睁眼瞧瞧,我龙阳洲哪里不是封侠的骨灰?” 啪!啪!啪! “这位英雄说的有理有据,真是让我等散修自愧不如。” 突然,一道身影走入四人的视野。 此人一出,李成蹊和相映新不约而同地脸色微沉,胸口如遭雷击,齐齐吐出一口血。 势! 聚势武夫! “狗东西,为虎作伥,也不怕遭报应。” 宋飞飞见他俩模样,疑惑不解。 “良禽择木而栖,何况我也不是你龙阳洲武夫,如何选择应该不劳英雄谴责吧。” 此人一出,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放你大爷的屁,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天下武夫,人人有责。” 宋飞飞怒从心头起,猛地抬起铁锤,纵身一冲,提锤就砸。 此人见铁锤来袭,从容不迫,眼看铁锤近身三尺,这才一手伸出,挡住铁锤,“听说皋都多了个锤子武夫宋飞飞,难不成就是你?” 被他轻描淡写地捏住锤头,宋飞飞脸色一惊,闷哼一声,加重力道,往下一压。 此人不为所动,托着锤头笑道,“锤子就是锤子,永远都只能砸砸石头打打铁。” “我砸你大爷。” 宋飞飞猛地从口中喷出一口火气,落在锤上。 刹那间,此人只觉炎浪来袭,忙松开锤头,往后一退百丈之外。 宋飞飞哼了一声,提锤就追。 好在李成蹊及时抓住他的肩头,往回一拉。 “穷寇莫追,这人不是打不过你,而是一时失手。” “狗东西,在我龙阳洲为非作歹的武夫还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哈哈哈,龙阳洲的武夫从来不是天下第一。” 此人一脚踩地,向前虚划半圆,陡然间气浪如潮,从天而降。 “全力以赴,不要留手。” 李成蹊果断撑开黄罗伞,将宋飞飞拉到伞下。 相映新闻声,往上一挡,毫无悬念,噗通一声被砸倒。 王久龙大吼一声,气机暴涨,往天空一击递出,瞬间被打落,再次被无情镇压。 “吴少侠,这男人怕不是来找我们寻仇的吧。” 李成蹊也摸不清他,但心神不宁。 第四十八 又见清风来 “大胆武夫,竟敢在我皋都放肆!” 此刻,红宣侠陡然出手,与此人隔空一击。 “哈哈,放肆就放肆,你皋都最强不过是半步聚势,难不成还能拦得住我大开杀戒?” 此人与红宣侠对攻一击,隐隐占据上风。 “宋飞飞,待会我送你离开皋都,暂时先别回来。” “不用,我宋飞飞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收起黄罗伞,腾身迎上此人。 战意来袭,此人轻蔑一笑,抬手一拳递出,将少年砰地一声击飞百丈,不知撞到多少石墙。 “能捱着我一拳不死,你的体魄也值得称赞一声。” 李成蹊单手握住伞柄,抵着身后的石墙,勉强不让自己倒下,眼中的战意越发高昂。 “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我看你还不配。” 突兀地被嘲讽一声,此人微微一笑,哗地一声从原地消失,来到少年的眼前,拳出如狂风,只一拳递出,百丈大地轰然崩裂,而少年身处其中,从披在身上的衣裳寸寸炸裂,接着体表就像是敲碎的瓷器,如蛛网般盘根错节。 “大胆贼子,竟敢在我皋都伤人?” 红宣侠有所察觉,从宣侠府飞身而出,一剑划破长空,直落人间。 此人面不改色,转身一拳,轻松接下。 在他周边,房倒屋塌。 “红宣侠,只管出手,毕竟这是你的皋都城,而不是我的皋都城。” 此人放声大笑。 “红宣侠,出手打死他,我皋都百姓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平民百姓走出酒楼,衣着朴素,仿佛用尽了一辈子的勇气,高声吼道。 “你找死?” 此人眼神一冷,原地跨出,再次现身,直接一拳砸下。 轰! 尘土飞扬,乱石飞溅。 “别乱动,我护不住你。” 李成蹊撑开黄罗伞,挡住这一拳,依旧口吐鲜血,脚步踉跄。 “找死?!” 此人勃然大怒,再次一拳递出。 这时,红宣侠纵身来救,一剑斩断他的拳风,“滚出皋都。” “红宣侠,在我皋都,你有压胜之功,别管我们这些人,杀了他,为民除害吧。” 此时,又有锦衣男人站在酒楼楼顶,双腿不断打颤,愤怒吼道。 “杀了他,一旦被他走掉,祸害无穷。” 一时间,吼声此起彼伏。 其中,也夹杂着不想死的吼声,但为数不多。 “我皋都百姓生来享受封侠恩德,盛世太平,今天他赴戎机想要借助邪魔歪道祸乱我灞陵桥,我们这些百姓无力反抗。” “但是我们有铮铮铁骨,宁死不屈,如果我们的死能换来后世太平,还请诸位封侠不要顾及,除暴安良,还我灞陵桥万世太平。” 锦衣男人顿了顿,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我皋都三老之孙米高台以死昭决心。” 说罢,锦衣男人不给此人出拳的机会,纵身一跃。 此时此刻,红宣侠怒火冲天,一脚跺在大地,剑气如雨后春笋,蜂拥而出。 “红宣侠,你疯了吗?” 此人见这一幕,惊恐万状,骤然递出一道道拳风。 “待在这,别乱动,我去助宣侠一臂之力。” 李成蹊一撑黄罗伞,挺身而出,落在剑气之中,一腿横抽。 此人不以为然,一手抓住少年的腿腕,往边上一甩,再腾身往空中跳去。 “想走,问过我皋都武夫没?” 宣侠府内,众多武夫如鱼跃,接二连三地跳出,或出刀,或递剑,或挺枪,或舞棍棒,齐齐出手。 哪怕聚势武夫以一敌众犹胜券在握,但是此刻被他们这一拖,红宣侠的剑气已飞升空中,化作剑笼,将他拘禁在此。 “犯我皋都者,虽远必诛。” 红宣侠此时伸手,剑气来朝,宛若滚滚浪潮。 “我若拼了命,你皋都必定半城不存。” 此人停在半空,眼神凶狠,同时不断寻找机会,伺机逃脱。 “宣侠,待会我们替你拦住他,你直接以最强一击杀了他。” 蓝兄一边捂着拳印鲜明的胸口,一边朝他高声叫道。 “咳咳,没错,干他大爷的,我皋都武夫没理由要被个杂碎羞辱,宰了他。” 暴脾气的武夫半边身子鲜血淋淋,唯有他迎战最为热情。 “宣侠,不可出全剑。” 此时,李成蹊从石堆中爬了出来,眼神坚定,“皋都城外,赴戎机虎视眈眈,此人敢入城作乱,必定有所倚仗。” “我不信他赴戎机能有多少个聚势武夫敢入城一战。” 暴脾气武夫吼道。 “你消停会,先听吴少侠怎么说。” 蓝兄斥责道。 “既然皋都左右都会被打废半座城,不妨大家齐心协力,慢慢耗空他的气力,擒住此人,留待他用。” “此人杀我皋都百姓,绝对不能留他性命。” 暴脾气武夫喊道。 “唯有用他的血才能祭奠我皋都百姓在天之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可空中的武夫攻势片刻不停,只不过是红宣侠从中斡旋,这才没让此人有机可乘,杀回地面。 饶是如此,武夫中也不乏有人受伤,跌倒在地,难以起身。 “红宣侠,皋都危难,绝对不是一人所为。” 李成蹊手握黄罗伞,勉强运转一起力道,摆出出剑的姿势,猛地大吼,“山色满门守缙云。” 下一刻,剑气如风,掠过空中,嗤响一声。 此人抬拳迎上,砰然震碎。 “想在这耗死我,你们这群蝼蚁也配?” 此人突然停住,如履平地,一步前跨,单膝微弯;一步后伸,腰身一沉;再看他呼吸一出一进,骤然气走周天,一拳递出。 这一刻,风雷奔鸣,急如山呼。 这一拳,剑笼之中,灵气全无,只在他拳中化为拳风,响彻云霄。 “统统给我去死吧。” 这一拳出去,此人身影摇晃,险些坠落,好在他还吊着一口气,勉强支撑。 “红宣侠,不必管我们,趁现在快去出手杀了他。” 蓝兄吐出一口浊气,悍然与众多武夫递拳迎战。 “红宣侠,留他一命,更胜杀了他。” 李成蹊以伞拄地,单膝跪下,抬手劝道。 接着,拳落,风止,云定。 第四十九 重返 “师尊,为什么要招我回来?” 少年以手捂着胸口,气机不稳更有暴乱之迹象。 在他面前,窃夫潘怀先仍是冰雕,双眼紧闭,昏昏然不知所以。 “事态急迫,我不得藏身于此,只好将你带回。” 李成蹊还想开口,忽然觉察一道剑光钻入大幕,化为一道熟悉的身影。 “俗礼可免。” 湖山居士看了眼潘怀先,弹指一剑落在他的眉心,而不损伤冰雕半分。 “居士神通广大,晚辈不如也。” 湖山居士不予理睬,而是审视少年一番,开口谈道,“赴戎机意图以文脉一事入主安如山。” 小小少年,愁上心头。 “我想你肯定不解安如山以学问名扬四海,又是以九流学派闻名遐迩,怎么会被安如山趁机偷袭?” 小小少年,忧郁在心。 “安如山的学问不在教化二字,而在学问二字。” 小小少年,疑惑重重。 “封禅时代,曾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李成蹊恍然大悟。 “安如山的学子倾心立言着书,汲取前人之教训,不谈立德与立功,反而舍本逐末,遗弃了人活于世的根基。” “没错,人活于世,必然对社会有德有功有言,这才是真正的活着,哪怕是缙云岭的冯氏一脉、浈阳峡江陵的世家力量、或是灞陵桥的武夫,他们虽然尚未醒悟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但是从心底已经无声践行这三不朽。” “假以时日,即使他们不是封侠之身,却也将出现在诸位学子的书中,流芳百世。” 李成蹊心神往之。 这句话若是任淙激来说,只会让少年觉得语出惊人,谈不上铭记于心,但是由从不出山门的湖山居士来说,却好似警世之钟,醍醐灌顶。 “我辈百姓,生来应当向圣人看齐,最不济也是一方封侠。不是不准百花齐放,让国、政、君、商等封禅末年的上位者说话,而是他们执政上位,从一时看,有利于民,但百年千年,人心向利向权向虚名,还是无济于事。” “我龙阳洲百姓谈不上人人皆侠,但外乡人走遍我龙阳洲,不至于与人生了口角或者起了冲突,更或者怀璧其罪,客死他乡。” “原因无他,唯有众人心怀侠义。” 李成蹊深以为然。 “但安如山不一样,或者说以山老为派系的学脉与以赴戎机为派系的学脉如今是泾渭分明。” 李成蹊想了想,再三思量,“我听张溪深提及,安如山的山老被困,不知所踪。” “没错,山老确实被困,但行踪已被我等知晓。” 任淙激上前一步,大幕渐开。 “居士,有劳。” “义不容辞。” 由剑光幻化的身影猛地腾身而起,跃入安如山的云海上空。 “千年不见书山色,怅望浮云隐落霞。” 这一剑,剑光闪耀,宛若煌煌上日,叫百里千里如大日高悬,一瞬间就让人如沐春风,觉得阳光灿烂。 这一刻,亦是剑光璀璨,剑气满溢,撒落人间如春雨,无声消散却润万物。 这一刻,悄然入山的赴戎机陡然心生惶恐,连脚步都来不及抬起,就忽然察觉到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暴涨,接着就想发了疯般冲向安如山,激发了护山大阵,自取灭亡。 这一刻,成千上万的窃夫,好似飞蛾扑向火。 整座安如山上方随着剑光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却戒心十足。 正襟危坐的无名然冷眼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远在天边的将军望着这一幕,毫无心如刀割的念头,甚至隐隐想要拍手称快,但身边还有不是武夫,只好露出那一丝丝的悲凉之意。 “可恨我天宫武者死不得其所。” 一语双关?! “将军放心,我天宫列兵不会白死的。”有武夫由衷地痛心疾首,闻听这话,主动起身“宽慰”。 将军忍住大笑的念头,面露悲戚,“去将诸位同袍的名字记录在案,送往英戎殿,留待后世传颂。” 武夫欣喜若狂,诚心诚意,俯身叩谢天恩,“我替诸位枉死同袍谢将军圣恩圣德。” 可怜武夫不知将军的心意,真以为他是为那些枉死冤魂劳心劳力。 “去吧,去吧,为我同袍列碑,传颂后世,我赴戎机绝对不会亏待诸位。” 将军豁然起身,以刀尖遥遥指着安如山,神色悲痛,泪如泉涌,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怆然吐血。 吼完这一句,颓然倒在圣座。 此时,左右卷帘人,缓缓放下锦帘。 然后由左边的卷帘人传话,“将军身体不适,请诸位先行回避。” 武夫领命,匆匆退下。 其余窃夫若有所思,皆退下不表。 “哈哈,我真是忍不住想要谢谢湖山居士,整整上万条性命就这么一言不合地屠戮殆尽,我不信他中天圣洲能坐视不管。” “将军圣明,以区区万条人命,就能换得湖山居士出手,被迫远离龙阳洲。” “哈哈哈,只要湖山居士离开安如山,我赴戎机攻山大计指日可待。” “将军圣明。” 此时,察觉到如此多的生命消失,任淙激不由得身子一抖,颤声颤语。 “居士,您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然而,随着剑光的消散,也无人能回答他的话。 李成蹊心有所感,只觉杀气滚滚,隐约间在天地动荡不安。 但也在这时,安如山突然升起一股纯白色的灵气,游荡在杀气滚滚的地界,就那么轻轻一飘,杀气荡然无存。 这时,棋墩子突然到访,见着少年,惊讶不已。 “好小子,这些天不见,修为越发精深。” 此时,李成蹊再看棋墩子,越发肯定它的妖身无异,“棋墩子大人,以聚势武夫之境显化人身,才真的是惊世骇俗,晚辈远不及也。” 棋墩子闻言,神采飞扬,“哈哈哈,本大人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妖族天才,小小聚势武夫之境修得正果是理所当然。” “闭嘴,不要丢我妖族颜面。” 第五十 中年身 “学子吴方隅见过竹青子大人。” “不必多礼,如今你也是武夫之境,与我等同境同关,当以道友相称。” 李成蹊笑脸相迎,没有接话。 “棋墩子,还不快带他去办事,在这凑什么热闹?” 棋墩子撇了撇嘴,不太敢顶嘴的样子。 竹青子秀手一点,剑气一飞,打的棋墩子往前直栽。 “小子,走,我们去山上。” 李成蹊多嘴问道,“那竹青子大人在这?” “她另有重任在身,和咱们不一样的。” 说罢,棋墩子纵身飞跃,跳入云海。 李成蹊回望山脚,“若是竹青子大人见到他们,还请代为说一句‘吴方隅安好’。” 竹青子会心一笑。 李成蹊紧随其后,追上棋墩子,这一踏入云海,顿时察觉到汹涌袭来的杀气与血气弥漫空中。 “居士有大气魄,一剑斩杀上万窃夫,是要背负大因果的。” “这些血气与杀气就是窃夫死后所化的具象?” 棋墩子往前一步,一座座棋墩从他袖口鱼跃而出,“黑棋破贼有我名,黄纸除书无我事。” 下一刻,棋墩围局,四方四正,百丈为局,只一个照面就除尽血气。 “棋墩子大人,我们是要在这消弭血气?” 棋墩子一边回话,一边喘了口气,“当然得消弭血气,要不然下边那群书虫怎么有功夫安心读书?” 说完这句话,棋墩子飞身往前,挪移棋局百丈,再往下一压,血气全无,但这一次他的脸色明显有所变化。 李成蹊上去想要扶住,却被他婉拒,“别光看我动手,你也想点法子替我排忧解难。” 李成蹊挑了挑眉头,伸手一引血气,就听棋墩子高声提醒,“小心,这血气都是有毒的,是人性之毒。” 李成蹊谨慎地在手心凝聚气甲,再将血气放置其上,左右转动,不见异常,索性震散气甲,双手一合,引血气入体,仍然不觉异样。 “咦,你怎么会没事。” 血气入体,李成蹊顿觉神清气爽,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心神清凉。 此刻,李成蹊恍然大悟,躬身朝着伶鼎湖遥遥一拜,“弟子谢师尊成全。” 然后,他飞身跳入血气中,“棋墩子大人,还请离远点。” 棋墩子本来就唯恐避犹不及,闻听这话,当即飞身远去。 这时,骇人听闻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以少年为中心,一座高达百丈漩涡轰然出现,那弥漫云层的血气像是疯了般朝少年的体内冲去。 更可怕的是,棋墩子沾上一丝就觉得撕心裂肺的血气进入少年体内,非但没有给少年造成任何的困扰,反而在帮助少年不断地提高修为。 远远望去,棋墩子依稀看到,在少年的头上,浮现了六道火勾玉。 以他的眼界,第一时间就猜到了火勾玉的存在。 “五行之火的神灵权柄。” 与此同时,正在闲聊的张溪深心生感应,当即盘膝坐下,神色肃穆,五心朝天。 “我敢打赌,这小子肯定是福至心灵,机缘加身。” 不等他话音落地,果不其然,天空之上,一团团火焰宛若流星,一道接着一道,蜂拥而至,迫不及待地钻入他的体内,化为他自身的力量。 “走了狗屎运的东西。”贺露叶咒骂一声。 “吴方隅的朋友,都是投机取巧。”南寸潼低骂了句。 一时间,两人目光交错,又是惺惺相惜。 “沃涝,你能否查明这股力量的由来?” 听闻陈棠慠发话,齐沃涝当即着手,谁想这推演才刚刚开始,就被一股无形之气反击,哇地一声口吐鲜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好在陈棠慠及时扶住,“沃涝,你这是?” “有大能封绝力量来源,我办不到。” 说完,他眼前一黑,昏迷不醒。 “霖少,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既然于可远说是福至心灵,机缘所致,想来所差无几。” 梁为夏一开折扇,五彩显露,“请天地给个面子,别为难张溪深。” 然后,他也喷了一地血色,往前一倒。 冯西黄以剑身拦住,眼神微沉,“我们最好听于可远的话,别再试探。” “如此也好。” 嫦霖少摘下五节青竹,颇为怀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我好些日子不见你,简直像是度日如年,现在安如山风雨飘摇,不知你在上面是否安好? 陈棠慠见他神色,砰地一拳砸在肩头,“都这时候,还有心思想竹青子大人,我怕你是要美人不要命了吧。” “若为美人故,性命皆可抛。” “白痴。” “蠢货。” 贺露叶与南寸潼不谋而合,彼此又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少年在空中,心有所感,遥望千万里之外,低声问道,“师尊,以我现在的体魄,难以承受磅礴血气,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将这股力量送往桃城?” 他的这声师尊问的不是湖山居士,而是问的安如山任淙激。 空气中短暂地沉默了会,才响起一道声音。 “你是想送给水系命格的典狱司?” “没错,他和我一样,来之不拒,且毫无后遗症。” “张溪深此时吸取力量,也是你刻意而为之?” “嗯?!”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张溪深分化?” 李成蹊心头一惊,急忙凝神顺着气机去寻找,果不其然,在山脚的那一端有股力量正顺着无形中的武夫气相互流通。 “若不是师尊点破,我肯定不知道。” “奇哉怪哉,以你对气的敏感,他张溪深怎么可能窃取你的力量?”任淙激疑惑不已,“难不成他还有火系命格?” 任淙激掐指推算,再三确认道,“他不是火系命格,但与火有缘。” “不可能,他要不是火系命格,怎么能承受得了。。。” 任淙激问道,“承受什么?” “没什么,师尊只管回答我,能不能将力量分过去?” 任淙激叹息一声,“可以办到,但是你能保证不会让他进入魔怔?” 李成蹊信誓旦旦,“典狱司是五行之水,且阴气极重,本身就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肯定不会出事。” 任淙激轻笑一声,便顺着少年的心思将力量送过去。 此时,正在桃城坐镇的典狱司陡然惊觉,忙要起身躲开,就听少年的声音在心头响起。“典狱司,接受这股力量,成为镇守桃城的最强武夫。” “我担心我成为武夫,赴戎机也会将武夫派到此处。” “乱世要来了,赴戎机很快就不会顾及徵阳宗的规矩,唯有你自己变强大,才能更好地守护桃城。” 典狱司心神一惊,“吴少侠,你是不是。。。” “努力变强,否则大势来袭,我们谁也挡不住。” 典狱司握紧拳头,“好,我这就突破。” “师尊,能否替他遮掩突破的迹象?” 任淙激苦笑一声,“跨境而行,你是把师尊当免费人力?” “能者多劳。” 任淙激只好照办。 这时候的李成蹊感觉到自己的境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身体与意识好像不在同一个层面。 “小木头,恭喜,终于触碰到神识之境。” 突然,在他耳畔响起了朝思暮想的声音。 “星河,是你?我不是听错了吧?我这不是幻觉吧?” 少年一连发出好几个为什么,还不等那边回话,就听到边上冷哼一声,将少年打的七窍流血。 棋墩子见状,赶忙前来,意图拉开少年,却忽然见到身边浮现一道身影,“棋墩子大人尽管放心,我没事。” “身外化身?” 李成蹊微微一笑,消失不见。 此时,少年忍着剧痛问道,“星河,你在哪,我想你。” 恍惚中,少年似乎看到耿星河正手持荆棘鞭,漫无目的地走在海上,与什么东西正在搏斗,浑身是血。 “本帅哥当然是在。。。”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自从跟着师尊,就一直在海外游荡。” “星河,你能回来龙阳洲?” “回去?回去陪你送死?别开玩笑了,龙阳洲马上就要沉入大海,中天圣洲都改变不了这既定事实的。” “不是我中天圣洲改不了,而是我中天圣洲不愿改。” 此时,永都道长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头依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少年只觉震耳欲聋,头晕目眩。 “道长,为什么我龙阳洲要被沉入大海?” 永都道长没有回话。 “回啊,回啊,你们两家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没想到还是敌不过吧。” “李成蹊,做好今日之事,别想明日之忧。” “既然你让他俩兄弟相聚,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头还是一声冷哼,但也没有再开口。 “我回不去的,至少千年以内,我回不去。” “李成蹊,除了你以外,三姓五家七小户的这一辈子孙都会被送出龙阳洲,而他们都不会回来的。” “这是根老和谁定下的规矩?” 李成蹊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根老定下的规矩,而不是想着如何去反抗所谓的既定命运。 “这件事,根老也无能为力。” 李成蹊突然想到。 “是因为我龙阳洲的封禁之法?” 这话一出,风云变色。 永都、根老、武神等尚在龙阳洲的大能齐齐出手。 “举正封侠,行侠于民。” “小木头,有些话不能说,知道吗?” “废物,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再这么不识趣,我就把郑逢集给抓回来。” 根老杵着拐棍,来到安如山的上空,左右各有一人。 李成蹊望着右边的少女,憨厚一笑。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废物,滚回去。。。” “随着他的修为增强,一言一行都快遮掩不住,必须得想法子解决这件事。”根老面露忧愁。 “我已经在他身上加持真言,再分点给他?” “你可别,别人的都是多多益善,你那都是祸国殃民。” “老头子,你这话可别乱说,否则我一巴掌拍死你这洞溪的小少年,一了百了。” “你拍呗,反正耿星河给了你,我洞溪里是不管不问的。” 那头再次冷哼一声。 “永都。。。” “我是游方道士,不掺和这事。” “哎,你们都不管,最后还得老头子自己想法子。” 根老杵了杵拐棍,天地气清,“小木头,你以后可要谨言慎行,不能再动不动引动天象。” 根老说这话时,为他洞开天眼,远远看清云海之上,还有道黑气盘旋。 “根老,那是?” “陆海浮沉之根源。” “我在灞陵桥见过它,一开始以为它是灞陵桥的黑气。” “现在的你不适合接触太多,但你要明白,陆海浮沉不可改变。” “可是,根老,我龙阳洲万万百姓何去何从?” “行走江湖,生死自负,你以为这句话是平白无故流传下来的?” “你想着以命换命,救下苍生的时候,麻烦先想想身边的不言、星河和逢集,尤其是不言这小丫头,你忍心看她孤零零地活在世间?” 根老敲了敲拐棍,似乎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在周围蠕动,被他一棍敲走。 “记着,好好活着,万事皆有希望。” 一刹那,云动风飘。 少年恍如大梦初醒,打了个哈欠,天雷滚滚。 “我的棋墩山啊,你小子睡了个觉,是睡了几百年吗?” 棋墩子指着少年,哑然失色。 原来,少年在这一刻,已从少年身变为中年身。 第五十一 少年聚首 “棋墩子大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面对眼前男人的追问,棋墩子愣了愣神,神游天外,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醒来,“我以为只有我们妖族会随着实力变强而变大,没想到你们人族也有这种习惯。” 李成蹊挑了挑嘴角,“棋墩子大人,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棋墩子拍了拍额头,“你现在的实力是聚势武夫?” “不,我还差那么点火候。” 棋墩子啧啧称奇,“可你看起来半点不像。” 说完这话,棋墩子当先一步跨出,向他不遗余力地递出一拳。 此拳,如山呼。 此拳,风云动。 此拳,意在拳。 说是迟那时快,李成蹊腰身一沉,气行周天,势如千钧,悍然一拳。 轰然声响,棋墩子倒退百步外,眼神中露出忌惮,“好小子,不过是半刻的功夫,你的力量已达到了千妖武夫的巅峰。” 千妖武夫,拳可开山。 “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单纯的体魄之力已经不是决断胜负的关键要素。” 棋墩子语重心长,同时双腿膝盖一弯,摆开拳架,使无形之气环绕周身,形成淡淡的风声。 “人也好,妖也好,终究是要受到体魄的束缚,唯有摆脱肉身的桎梏,才能真正站到世间的巅峰。” 虽然棋墩子还被肉身所束缚,但活了这么久,他早就摸透了修行之路,所以现在的他在以肉身为李成蹊展示何谓力量之巅。 “当气到达了巅峰,势自然而成。” 忽然,棋墩子的气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但站在他面前的李成蹊却猛然察觉到无形之力铺天盖地地袭来,从天空,从云海,从大地,从四面八方朝他压来。 此时,棋墩子双手合十,李成蹊噗地一声口吐鲜血,单膝跪地。 “看来,你已经触摸到势的领域,但还没有如会贯通,所以我要去的地方未必适合你,因此你还是去找你的伙伴吧。” 棋墩子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接着他纵身跳入更高的云海,消失不见。 李成蹊跪在云端,气喘吁吁。 回想那一刻,他是真的觉得无路可退,唯有递出一拳可缓解心中的压力,但他明白那一拳绝对不能出。 “那不是气,也不是力,更不是风,就是单纯地势。” 李成蹊坠下云头,落在先前离开的地方。 “看来有所精进,是棋墩子良心发现,让你回来?” “他说要去什么地方,我暂时不合适,就让我回来。” 竹青子回望了眼山脚,“本以为是我替你传话,没想到现在要反过来。” “竹青子大人,也要去那里?” “替我转告嫦霖少,早日跻身第六关,来上古遗迹找我。” 说罢,她也冲云云霄,不见踪影。 山脚的嫦霖少心生感应,主动提道,“我想上山。” “你疯了吗?现在上山肯定要被卷入学脉之争,以侠一脉与以忠一脉,他们现在都已经红了眼,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陈棠慠按住他的肩头,沉声劝阻。 这时,张溪深缓缓睁开了眼,轻轻一开口,火焰迸射,“大帝在上,我现在感觉自己都快成了火人。” “溪深,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冯西黄关心地问道。 “不存在不舒服的,我现在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若不上山找些书呆子玩,我怕我都要生锈。” 张溪深捧着小说书,眺望山门,神采飞扬,“走,嫦霖少,我们上山。” “张溪深,你别添乱,现在山上学脉之争都已陷入偏见,压根不听人言。” “那又如何?”张溪深挺直胸膛,理直气壮,“我浈阳峡张溪深生在龙阳洲,当然以侠义为立身根本。” “张溪深,这是安如山,不是龙阳洲,你不要把江湖上的那套侠义论拿来乱说一通。”南寸潼厉声斥责。 “没错,张溪深,学脉书山圣地,岂容侠义与忠义这种无稽之谈祸乱?”贺露叶高声附和。 “芳洲泊贺栖莹是你什么人?” 就在这时,李成蹊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露叶闻听这声,下意识地拔出佩剑,转身刺出。 李成蹊慢悠悠地走来,以绝对居高临下的姿势看遍众人,只伸出两指,将剑气夹杂指间,“看来,你也认识贺栖莹。” “废话,贺栖莹是我芳洲泊百岁以下的第一武夫,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他。” “你的眼神有所犹豫,似乎你俩关系不浅。” 贺露叶没有开口。 南寸潼黑风一起,骤然冲去。 李成蹊往前一冲,来到他的背后,一拳正中后颈,送他往山门飞去。 “贺栖莹是我大哥。” 面对他的目光,贺露叶颓然回道。 “贺栖莹乃真武夫,无愧为封侠卫的候选人。” 此时,南寸潼落在山门,见守门郎全部被打倒在地,昏迷不醒,猛地一掌按在地面,腾身而回,“吴方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山门护卫。” 李成蹊握了握拳头,看向冯西黄,“你是准备等徵阳宗过来,还是和我一起上山?” “这个赌注我接,和你上山。” 于可远当即举手应答。 “我缙云岭就是太相信徵阳宗的规矩,才有今日的无路可走。”冯西黄擦拭着彻清剑,眼神决然,“现在我要以自己的剑,以侠义之道,走自己的规矩。” 李成蹊眼神火热,“从今天起,我龙阳洲武夫不信徵阳宗的规矩。” “喂喂,你俩是不是疯了?那可是徵阳宗,是镇洲大宗,不是赴戎机。”张溪深怪叫道。 “我只知道我龙阳洲只有侠义高悬,从来都没徵阳宗游离尘世。” 冯西黄一弹彻清剑,剑身高鸣。 李成蹊一笑置之。 然后他看了眼齐沃涝,知晓他是气机不顺,对陈棠慠道,“你只要打通他的气机流转,自然就会醒来。” 接着,他看向梁为夏,面露微笑,“梁兄?” “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怕麻烦的,所以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去登山?” 哪怕众人都有所提防,可他折扇一开,除冯西黄外,都中了招。 “不对,吴兄,你怎么可能挣脱?” 李成蹊抖了抖身子,有股微弱的风声悄然响起,而离他不远的张溪深也随之醒来,指着梁为夏吼道,“你下次再敢对我出手,我非宰了你不可。” 梁为夏不以为然,合拢五色扇,啪嗒一声,“吴兄,你这身高长的有些快啊。” 其余少年皆点头。 李成蹊对此不予理睬,而是问道,“既然要登山,你们谁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五十二 小说家 众人面面相觑。 “看在安如山的面子上,请风啊指引我们的道路。” 正在大家苦思无果的时候,梁为夏突然打开折扇,轻声诉说。 接着,一阵风吹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阵风会告诉我们要去哪里。” 梁为夏自己都是半信半疑,因为这种事已经超脱了他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 “我敢打赌,这阵风肯定有用。”于可远举手赞同。 “可笑,一阵风要是有用,我巫术的占卜岂不是用处极大?” “没错,若是有人使坏,岂不是将咱们一网打尽?” 贺露叶对南寸潼的话深表赞同。 他俩对视一眼,只觉一见如故。 “贺兄高见。” “南兄英明。” 陈棠慠脸色一沉,“梁兄,这等时候,岂能儿戏。” “我相信梁兄。” 齐沃涝身为农家子弟,对风土人情最为看重,所以也愿意相信梁为夏。 嫦霖少有所犹豫。 “霖少,登山一事刻不容缓,但我们身为同乡少年,理当在这时候齐心协力。” “梁兄,这事行不通。” “既然大家意见不合,不妨约定一处会合地点,然后分头行事?” 陈棠慠看了眼嫦霖少,见他点头,这才应允,“好,山顶会合。” “可远、西黄、为夏,我们一起走。” “吴兄,你不带上我,是不是有点无情啊?” 张溪深见状,赶紧往他们这边跑。 “溪深,你的小说书神秘莫测,必然会建奇功,跟着他们,也好从中保护。” 张溪深顿时拉下了脸,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可笑,我堂堂武夫,需要他来保护?” “没错,我贺露叶就算是死,也不要他来保护。” 两人异口同声地哼道。 陈棠慠与嫦霖少目光交错,躬身谢道,“有劳张兄照看一二。” 张溪深撇了撇嘴,主动靠近默不作声的齐沃涝,伸手搭在他的肩头,“我们小说家谁都可以不赏脸,唯独你农家不能不赏脸啊。” 齐沃涝脸色一沉,“滚,我不爱看小说。” 张溪深抖了抖他的小说书,从里面掉出来本黄澄澄的封皮书,一把塞进他的怀里,“藏好,是绝本神作,别看它叫《醉了这江湖》,实际上内容有趣的很。” 齐沃涝表情扭曲,猛地推开张溪深,揣紧怀抱,“滚开,我是那种人?我读武侠古龙、梁羽生的。” 说罢齐沃涝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芒。 “南兄,你平时喜欢九学中的哪一脉?” 南寸潼一愣,然后握紧拳头,秀了秀左臂,“当然是喜好炼体的巫学,你看看我这一身强劲的力量,这充满可怕气息的黑风。” 贺露叶表情一顿,满眼的不知所以,“南兄,我以为你是单纯地为了变强才喜欢巫学。” “嗯,贺兄有所不知,我高罥镇临近安如山,九学入门遍都是如数家珍。”南寸潼说的津津有味,浑然不觉贺露叶慢慢离他远了几分。 好在这时,张溪深主动靠近,“来来,看看这本《木心决》,学学如何促进好基友的感情。” 他不由分说地一人一本,然后才跑向陈棠慠与嫦霖少。 他俩赶忙挥手拒绝。 “嫦兄,这本是梦锦旭的《红鸾聘》,你确定不想看两眼?” 这一刻,嫦霖少目光陡然大放异彩,上前抢过这本书,满脸的难以置信,“孤本,绝对是孤本,青儿和我提过这本书,说是哪见真心人,唯有书中寻。” 陈棠慠昂首阔步,大义凛然道,“我百毒不侵,你休想用小说这种九流末学来侵蚀我的心灵。” 张溪深揉了揉下巴,“你确定?” “我确信无比。” 张溪深一开卷,向下一翻,果然没有掉落任何一本书。 “哈哈,我就说我陈棠慠无所畏惧。” 张溪深面色难看,“我不信天下有谁能抗住我的小说之毒。” 陈棠慠自信大笑。 就在这时,张溪深一个箭步跨出,一把将小说书盖在他的脸上,“嘿嘿,既然你不喜欢看字,那我就让你闲暇的时候,坠入小说世界,让你亲身去体验一遭。” 陈棠慠不觉异常,还想大笑,突然眼前天旋地转,置身周围,茫然一片。 “嘀!检测到新的生命体到来。” “系统准备启动,开始加载最强小说之系统。” “进行生命体特征检测。” “性别:男。” “年龄:十五岁。” “身高:一米七二。” “体重:超标。。。超标。。。” 砰! “请系统重新检测。” “什么鬼东西,张溪深,你快放我出去。” 哗! 陈棠慠眼前白光一闪,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崩地裂、山海陆沉。 紧接着,在他耳畔响起无情的声音: 欢迎来到大神艮屾创造的九关世界。 叮!叮!叮! 请注意,昨日翻江倒海的戎帝正开启无双模式,左手持有创世神剑,右手拿有灭世神斧,脚踏青鸾火凤,向您杀来? 什么东西?戎帝? 叮!叮!叮! 介于宿主即将面临死亡,现在即将为您开启无双时代,提供封禅时代的支援: a:封神商周 b:春秋战国 c:五代十国 d:封禅末年 哪怕一脸茫然,饱读诗书的陈棠慠也知道肯定是选择a 我要封禅时代的二郎神,快点。 抱歉,不可选。 陈棠慠差点开骂,但他强忍着,说道,“我选b,白起。” 抱歉,不可选。 “我选c,李存勖。” 抱歉,不可选。 “打死不选d。” 叮!叮!叮! 介于宿主尚未做出抉择,现在为您做出如下决定。 封禅末年,菜虚鲲。 恭喜宿主获得封禅年代最强娘炮菜虚鲲。 本次加载系统完毕,请宿主加油。 接着,画面恢复正常。 但陈棠慠还没来得及出手,眼前再次一黑,回到了现实世界,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然后,陈棠慠二话不说,冲了上去,一把按倒坏笑的张溪深,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唾沫横飞。 “张溪深,你告诉我,封禅末年那个最强娘炮是个什么鬼东西,怎么连戎帝一招都挡不住?” “小说世界,由你打造,和我无关。” “不,我受不了封禅末年的设定,让我去,我要回去,我要重新改变那个年代。” 张溪深无辜地眨了眨眼,“抱歉,封禅末年,上位者见过后,历经两次时代大变革,整个时代突兀地转变,就像被域外天魔入侵一样,突然间都变得向钱看,物欲横流,你是绝对无法改变的。” “把书给我,我来写,我绝对要改变那个时代。” 张溪深得意一笑,抛给他本《封侠》,“别怪我不提醒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赴戎机。” 陈棠慠揣好《封侠》,和李成蹊抱拳对望,铿锵有力地说道,“吴兄,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第五十三 清风拂面 上山之路,出奇的安静。 两侧那些曾观战的石阶,已布满青苔,显然是早已没了足迹。 当然,那些学子不曾争吵的日子里,这条石道也满是苔藓,因为学子在山上,全神贯注地读书,不曾下山。 现在,莘莘学子因为学脉之争,在山上吵得不可开交,更不可能下山。 但是,很奇怪,整座安如山都知道学脉之争已是泾渭分明,已是如火如荼。 可如果你走遍安如山,你会发现,安如山出奇的安静。 在这,没有想象中的大打出手。 在这,没有故事里的刀光剑影。 在这,没有文人间的唇枪舌战。 所以,李成蹊走进云雾缭绕的半山腰,满心困惑,“我实在想不通山老不在,赴戎机怎么会觉得他们有机会攻陷安如山?” 也是这时,天空中再次浮现一道剑光,横贯天地。 那是,湖山居士的剑光。 “虽然我不觉得湖山居士天下无敌,但是有这样一位守山大神在,我实在找不出赴戎机有获胜的理由。” 自从李成蹊长大成人,任淙激就彻底在他眼前失去了踪迹。 少年们都太年轻,只能依稀看到剑光的不可一世,心怀希望。 “师兄,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经过十来天的枯坐,穆天载终于意识到事态非比寻常。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俩不可能一战打这么久,肯定是有变故,我要下去看看。” 师兄看了眼头顶上的无名然,面露犹豫。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无名然露出一丝笑容,“放心吧,只要他肯下去,我就会亲自出手宰了他。” “湖山居士被带走之时,也是你身陨之际,不是吗?” “我活的够久,不在乎这点性命,但是你和他行吗?” 无名然坐镇在此,几乎封绝了所有安如山学子出逃的希望,这种希望不只是从行动上的希望,也是从精神上封绝。 因为,几乎只有少数学子察觉到他的存在不合情理,但是这些学子偏偏修为浅薄,挡不住他的力量。 “打得过我,出不来;打不过我,不出来。”无名然坐在云端,如胜卷在握,“我在这,就是半个天。” 师兄眼神微沉,当即截住穆天载的去路,“你不能走,也不准走。” “师兄,你凭什么拦我?” “就凭我是你的师兄。” “哼,你为了故里,抛弃师尊的恩德,如今勉强重拾修为,也敢以我师兄自居?” 师兄一手翻下,云气来袭。 穆天载勃然大怒,双手合十,骤然拍散云气,“我想走,你拦不住我。” 穆天载拂袖一哼,直坠人间。 师兄心急如焚,但双手丝毫不慢,只见他十指交错,编织成网,往地面一捞,那穆天载身前顿时惊现巨大土手,朝他推来。 “给我开!” 穆天载大吼一声,一拳轰穿土手,“你不过是重拾修为,和我是有天壤之别。” 穆天载穿过土手,距离人间不过千丈,陡然看到正在半山腰行走的李成蹊等人,对那几道颇为熟悉的身影喊道,“九关已破?” “回穆师的话,九关未破。” 李成蹊凝声回道。 穆天载闻听这声,觉得有些熟悉,再凝睛一看,越发觉得面相似曾相识,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是吴方隅?” 李成蹊点了点头。 穆天载脸色大变,还要追问,就见师兄尾随而来,一手抓住他的肩头,不由分说地往云海拎走。 李成蹊见到那道身影,激动不已。 “吴师弟,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快些去解决眼前的麻烦,摆明自己的立场吧。” 师兄抓起穆天载,摇身回返云海之上,五指用力一捏,真气外泄,化作无形之锁。 “师弟,在这好好待着,聆听然老的教诲。” 穆天载使劲挣扎,迟迟不见挣脱,“你关不住我的,等我脱困,肯定要去弄清楚,你和那小崽子是如何算计我的。” 师兄摇了摇头,不予置评。 “像这种不肖师弟,搁我那个时代,早就打杀不知多少。” “正因不念同门之情,只知勾心斗角,所以你们才会被封禅时代所取代。” 无名然面露惊讶,“难道你已猜出我的身份?” “前辈乃是神通大能,晚辈怎么可能看穿。” 无名然嗤笑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刚刚抓走师尊的人是谁,怎么会如此强大?”梁为夏见他们的出手,心有余悸,惶恐不安地拍着胸口,“山老在上,请诸位道友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要和我为难。” “我敢打赌,那个人肯定是安如山的山老。” “不对,那个人的气息极其虚浮,一身境界空有其表,想来不会是年岁古老的山老。”冯西黄谨慎揣测,“我觉得他更可能是经学之师。” “方隅,你似乎认识那个人。”梁为夏这时想起他俩的对话,赶紧问道。 李成蹊看了眼天幕,神色古怪,“天上的那些人是不是都知道我们想要做什么?” 于可远不解其意。 冯西黄脸色惊变,“你是说,安如山现在的安静其实是他们有意而为之。” 李成蹊咽了咽唾沫,惊魂甫定地低下头,摘下背后的黄罗伞,“我确实认识抓走穆师的人,但在我的认知里,他并没有这么强。” “就连穆师见到我都是一脸惊讶,没道理他见到我是那么平静。” 冯西黄欲言又止。 “所以,我猜测,他刚刚那句话,不是无聊的催促,而是意有所指。” “看在山老的面子上,我梁为夏若不指明特定的人,谁也听不到我的谈话。” 然后,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就一口鲜血喷出,接着一道道细不可察的气机从他体内飘出。 “咳咳,山老在上,面子做主,他们仨都能听清我说话。” 冯西黄一抖剑气。 李成蹊连忙劝道,“你若是斩断这些气机,那些人肯定会有所察觉。” “我敢打赌,咱们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于可远一脸笑意地在前面走着,但嘴里却发出另一种声音。 “这是上古密语,你们只要看着我就能听到,但是想要隔空探查,绝无可能。” 李成蹊神色一喜,“这密语可以传给我们?” “行,你们先把任师给我的那些经卷看完。” 场面一度尴尬,无人回话,不是他们不愿意看,而是现在的情形压根不给时间看。 “他要我们摆明立场,我们就要弄清楚是为谁摆明立场,这个立场又是摆给谁看。” “山老在上,诸位面子兄弟,请为我指明道路吧。” 梁为夏一口血吐出,脸色苍白,“这是最后一次动用面子,否则我再付出的就不是精血,而是我的小命。” 这时,清风吹拂,直指山顶。 第五十四 关键之人 有时候,你走在湖边,看到清澈的水面,微风荡漾,忍不住心血来潮,朝里面扔了个石子,便沾沾自喜。 好像今天的安如山,安静的山上突然多出了几颗石子,拼了命地想要让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 诚如所愿,这些石子落在了水面,开始了最先的波澜。 “你是那天出手的展墨年华?” 不起眼的树下,坐着个不起眼的书生,头上的那顶鹭鸶冠早已不知去向,闻听这略显熟悉的声音,书生慢慢地抬起头,不复当初的年少气盛,沧桑与沉重深深地压在他的脸上,好像这短短的日子里已过去了几百年。 “你是任师门下弟子吴方隅?” 展墨年华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豁然起身,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却也有些许的失望。 “就算你是任师门下,但你的学问太低,不足以说明什么。” 展墨年华沮丧地摇摇头,又慢慢地坐了下去,这一坐,仿佛又苍老了好多岁。 “我来安如山是来求学的,不是来和你们比谁的学问更高。” 李成蹊的立场从来都很明确,他的目标从来也不改变。 他只是想读书,想学习更多的知识,然后做个想杜振溪那样的经师,如果可能,当然不介意做个像贺季真那样的风流子,然而少年明白,出身不同,家世不同,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风流自己学不来。 展墨年华没有因为少年的反驳而争执什么,只是平静地问道,“你和潘怀先的战斗结束了吗?” “没有。” 展墨年华有所遗憾。 “难道你打算在此坐化?” “我已将我的着作传回故里,留待后人观摩,至于能否做到流传后世,我并不在乎。” 李成蹊快步上前,提起这个心气全无的男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砰地一声,打的他鼻血乱喷。 “我认识的展墨年华可不是轻言放弃的男人。” 李成蹊愤然一拳,将他打倒,怒吼着骑在他的身上,一拳又一拳,使劲砸下,直到把他的头颅打入地底。 “我不知道你受到了什么挫折,但是你要不振作,我就在这打死你。” 展墨年华连头都没动。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李成蹊吼叫着,一拳狠狠地砸下,拳风激荡,显然是动了真火。 于可远见状,小脸一崩,赶忙冲过去,一把抓住李成蹊的手腕,自己的手心如烈焰灼烧,瞬间传来焦糊味,但他不敢松手,而是死死地抓紧手腕。 “吴方隅,你疯了吗?我们不是执法者,更不是上位者,也不是统治者,我们没有权力决断一个无辜百姓的生死。” “哪怕他展墨年华是个懦夫,哪怕他死后世世代代都会被咒骂是个软蛋,哪怕他的三亲九族因此而遗臭万年,我们也没有理由剥夺他活着的权力。” “吴方隅,你给我住手啊!!!” 于可远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在增强,猛然大吼着将他连拳带人给掀飞。 “我们不是自由主义者。我们没有自由主义的神像信仰。我们就是个普通人。我们向往着自由,但不代表我们可以为所欲为啊。” 李成蹊摔倒在地上,捂着脸一言不发。 于可远看了眼身下的男人,一句话也不想说,对于灞陵桥的百姓来说,哪怕是死,也不会软弱地面对生活。 就像是明知易中午的言行不当,整个易家村的男人不是选择交出他,而是选择去和妖虎沟通,虽然沟通的结果不太好,但是他们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抉择,是勇敢地去面对错误,而不是选择逃避或者遮掩。 灞陵桥的百姓,宁愿死亡,也不会退让。 所以,在李成蹊离开前的酒楼里,那些人甘愿赴死。 既是为了成全少年的心性,也是为了证明他灞陵桥宁死不屈。 就算是死,也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于可远离开了这个男人,没有任何言语。 梁为夏也想起了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开口,“看在春风的面。。。” 冯西黄一剑打断他的念头,“没必要的,你的面子只能缓解一时之需,当他醒来,还是现在这副模样。” “面子从来不是虚伪的掩饰,而是坦然的妆容。” 梁为夏叹了口气,若是展墨年华真心堕落,在此坐化,对整个龙阳洲都是极大的损失。 着书立言,学士巅峰,只要再稍微努力点,他就是一方之师。 唯有一方之师,才能教化一方。 展墨年华是个心向侠义的男人,他不该堕落。 “方隅,他是站在侠义这边的武夫。” 此时,李成蹊豁然开朗,一个挺身跳起,重整衣裳,来到他的面前,一手抓起他的衣领。 “我展墨年华宁做四海游侠,也不愿沐猴而冠,问心有愧。” 咚! 这一刻,展墨年华古井无波的心脏突然跳动,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眼神中爆发出异样的光芒。 “夫、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展墨年华,你问问自己,做到了顶天立地?今天的你,不过是被人言语击败,难道就要放弃昔日的梦想,坐化腐朽?” 这一次,展墨年华的眼神中光芒大盛,一身的气机无风自动。 “那天我要斩杀贺露叶,是你告诉我:我辈求学习武,一为四海通风,教化九洲;二为锄强扶弱,斩妖除魔。” 这一回,展墨年华重拾自我,毅然挣脱他的手心,退开三步外,摇身一晃,气势滂沱。 “贺露叶如今在上山的路上,在为安如山的学脉之争殚精竭虑,并未辜负你那日的救命之恩。” 展墨年华仰天狂笑,体内的气势直冲云霄,掀起狂风,将百丈内的灰尘一扫而空。 离他最近的于可远措不及防,被一股气吹飞百丈外,好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影,安然无恙。 梁为夏最惨,本身就有伤在身,一个不慎,又被打伤,当场口吐鲜血,恨恨地骂道,“混蛋,我这么辛苦地唤醒你,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恩人?” 冯西黄笑而不语。 “你们来找我,是想去对付学脉之争?” “没错,我们感觉到学脉之争的爆发,暂时停止了九关之争。” 展墨年华沉默不语,抬头仰望天穹,心悸不安,对他的抉择没来由地赞同,“你做的很对,如果你结束了九关之争,我总觉得会爆发不得了的事情。” 展墨年华收敛气势,看了眼成长的李成蹊,“不过是任师的弟子,不仅出落得一表人才,连武学境界也不遑多让。” 展墨年华顿了顿,又说道,“还是我安如山山好水好,要不然怎么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才。” 李成蹊微微一笑,给了他个眼神。 第五十五 必败之局 “九学之中,道墨二家肯定是站在我们的立场。”展墨年华伸手一摊,五色沙盘凭空出现,“绿色代表着森林,蓝色代表着河流,青色代表着山峦,黄色代表着沟壑,白色象征着一片片土地。” “说是土地也不准确,更准确地说是我们人族留给其他族群生活的地方。” “我敢打赌,要不了百年,其他族群就得退出舞台。” 展墨年华得意一笑,“那你可猜错,别说百年,就是千年,也不会被沦陷,因为我安如山有诏令在先,任何学子经师不得以修行为由,擅自猎杀这里的生灵。” “哼,山老在上,不是我瞧不起百族,以妖族的尿性,迟早会根据自然法则,自我毁灭。” 展墨年华怔了怔,没有接话,我自己都不过五百岁,哪里知道他们会不会灭亡。 冯西黄想了想,斟酌其词,“不,并不会,百族生存的法则是顺应天道,不会自取灭亡,往往都是因为我人族的贪欲而灭亡的。” 于可远不置可否,反正灞陵桥也给百族留下了生存的空间。 梁为夏还想说话,李成蹊打断道,“现在不是争执百族生存的时候,而是该想想如何面对学脉之争。” “没错,大家看这五色沙盘,这是我安如山的堪舆图,若是诸位想要结束学脉之争,就得弄清楚哪些文脉是站在忠义这一脉。” “首先我们得弄清楚有哪九条文脉。” “第一当然是中天圣洲的道脉,这一跳文脉,咱们不用多说,崇尚‘无为而治’、‘大道为公’,基本上不管事的。” “当年错支持另一条已消失的文脉,导致整个封禅时代崩坏,所以祂在这个时代初期也算尽心尽力的。” “第二肯定是风靡九洲的墨脉,崇尚的是‘非攻兼爱’、‘教化万民’,总体上来说咱们的封侠时代就是他们牵引的头。” “所以这两条文脉肯定是支持咱们的。“ 展墨年华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第三是法脉,这条脉络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它是咱们今天所讲的规矩大道显化,无论咱们多么不愿意承认,规矩都不可能成为统治社会的最好手段,唯有法脉延伸的法治才能真正做到四海同风。“ “也唯有法治、律治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当然法治在上、规矩在下,缺一不可。” “法治为表,条条框框,束缚人心;规矩在里,道德为辅,维护侠义。” “很可惜,封禅时代虽然终结,但是封禅时代的残党还活着好好的,而且他们始终霸占着法脉这一条文脉,从来没有松过手。” “你的意思是赴戎机,就是从法脉脱身而出?” “要不然,诸位认为赴戎机是从哪里来的人手?” “靠他们自给自足?别搞笑了,封禅时代的脏辫子时代已经证明了,闭门造车只会自取灭亡。” “一国双帝,九王八十一侯,上设元帅将军,中封校尉统领,下列都统教习,赴戎机以法治国,以忠义安民心,可不是只会一昧造反时代的莽夫。” “而且,赴戎机的武夫也好,教习也罢,与我安如山的学士在学问一事相差无几。” 这句话是李成蹊说的,而且是笃定不疑。 “没错,赴戎机的窃夫按照学子等级来说,最不济也是童生水准。” “你们要知道一村三年只能有一个童生,也就是说赴戎机的每个窃夫不仅要学的本事,也要练好本事,别看你们在外打窃夫轻而易举,那是因为你们出身不凡,普通武者遇到窃夫,好几个加在一起,都未必是窃夫的对手,毕竟都是出自名门大派,武功体系都是相对完善。” 李成蹊咳了咳嗓子,展墨年华才回过神来,“第四就是名脉,这条文脉重视养望,本来与我墨脉是同系连枝,但是后来文脉大贤发现,名脉跟着墨脉发展下去,门下弟子除了养望,还是养望。” 梁为夏捂着脸说道,“我懂,封侠的名是一平如洗,是两袖清风,是只留清白在人间的名,但是那两条封禅时代盛行的文脉都能帮助名脉风生水起,细数封禅时代的名将谋士,基本上都是师出有名。” “所以,名脉在这个时代已隐约想要另扶明君。” “第五,也是赴戎机的第二条主脉,或者说整个封禅时代最强的一脉,虽然从来没有真正自成一脉,立国立世,但这条文脉从来没人敢轻视。” “你说的是兵脉吧,是相对于其他脉络出世最晚,但却最于世危害最大的兵脉。” “拥兵自重、穷兵黩武、兵荒马乱,每每提及兵脉,后世封侠都心有余悸,然而这条文脉人数不多,但信仰者极多,连向往侠义之脉的学子也对此脉多有支持。” “兵如刀剑,本身并无好坏,只是看用在谁的手里。”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惜兵脉如今在安如山确实是侠义与忠义之争的第二大劲敌。” “第六是巫脉,保持中立,因为不论是我们这条争论哪一方获胜,他们都不会有所影响。” 于可远闻声,皱了皱眉,颇为不喜,“第七是农脉,毕竟他们才是芸芸众生中最多的百姓。” “历经数个时代,农脉终于自成一脉,不过就像是历代随波逐流一样,这一代的农脉还是打算跟着强者。” “魂淡,照你这么说,我侠义之争还争个卵蛋,直接投降算了。” 于可远愤怒地吼道,当时封侠劳心劳力最多的不还是当今农脉,这群没良心的白眼狼怎么还敢这种时刻做墙头草。 “所以之前,我们见着你,你才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待死亡?” 李成蹊突然问道。 展墨年华尴尬一笑。 “不对,你还没说小说脉和纵横脉。” “众所周知,小说脉是那条消失文脉残存的血脉融合,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他们会帮我们。” “那纵横脉呢,纵横脉。。。” 于可远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 纵横脉,合纵连横,若是没有硝烟四起,他们这辈子都没有显露的机会吧。 “你自己都知道结局,我还能说什么?” 第五十六 立场之声 本以为找到破局的关键之人,就能赢得这场侠忠之争,却没想到最后迎来的还是毫无希望的局面。 于可远不甘心,悲伤且愤怒地仰天大吼,同时口型不断地变换,但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李成蹊却心神一紧,敏锐地觉察到什么,迅速上前,将他扑倒在地,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 “冯兄,有劳动手,替我稳住他的心神。” 冯西黄闻言,一剑递出清风,落在于可远的眉心,这才慢慢平息他的愤怒与不甘。 “可远,你刚刚在做什么。” 于可远没有回话,但是他的双鬓露出浅浅的白发,体内的气息翻了倍地暴涨。 “你在透支生命使用不该使用的力量?” 李成蹊对于气的捕捉从来超乎寻常,所以他能察觉到这一点。 “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强大。” “没用,既然上面的人不动手,就证明这场争端不是靠武力来解决的,否则你以为就凭你牺牲生命换来的力量能打得过聚势武夫?” 于可远斩钉截铁地回道,“能。” “那第六关的非凡之人?” “能。” 李成蹊陷入短暂地沉默。 “这是上古的秘语,只要我以生命为代价,所有被我捕捉到的敌人都要付出生命。” “你是灞陵桥的武夫,我不准你死,尤其是死在这。” “我灞陵桥武夫死在哪里都是理所应当。” 李成蹊吼道,“难道你死在这,就对得起你的先祖武神?就对得起那些挂念你的兄弟郁迢峣、章台路?” 于可远愣在当场,惊愕地望着他。 李成蹊松开手,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我去过灞陵桥,也见过武神,更认识郁迢峣和章台路,尤其是和你熟悉的章台路现在已踏入魔障,若没有你这个同辈保护,我担心他迟早会堕入魔路。” “不可能,灞陵桥和安如山有万里之遥,光是赶路都来不及。” “章台路独自守在杨柳亭,好穿一身青袍皂罗,腰间佩刀喜饮酒。” 于可远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在你眼中不可思议,但在我这不算稀奇,而且第六关的神通超乎想象,你的牺牲未必能换来什么。” 李成蹊慢慢地起身,往后退去。 “不只是安如山陷入危机,灞陵桥如今也是危机四伏。在我回来安如山之前,赴戎机已拉开了宣战灞陵桥的帷幕。” 于可远豁然起身,“这绝对不可能,我灞陵桥有先祖武神庇佑,赴戎机绝对不敢出手。” “武神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而且五百年前的武魁步忧郁已出世。” 听到步忧郁这三个字,于可远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不可能,不可能,刑陵有进无出,他绝对不可能出来。” 千年的武神,五百年的步忧郁,整座灞陵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于可远今天的孤家寡人,就是拜自五百年前的步忧郁所赐。 当初章台路没有说实话,于可远负气远游,不仅仅是负气远游,更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没有说清楚。 “我敢肯定,十七显侠不是步忧郁的对手。” 于可远单手撑在地上,止不住地单臂颤抖,“我知道,十七显侠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李成蹊蹲下去,双手按在他的肩头,“你忘记你已经不是出走灞陵桥的于可远?你不再是独自一人。你现在还有我们,还有师尊,还有那些别人难以抵挡的秘语?” 对,我还有朋友,我还有师尊,还有秘语。 于可远突然信心满满,对望着李成蹊,一把抱紧了他,“我不能死,也不会死,我要回去,我要解决安如山的困境,重返灞陵桥。” 于可远推开李成蹊,再次起身,“我要亲自回去打死步忧郁。” 李成蹊一屁股跌坐,轻轻一笑,单手撑地,站了起来,坚信不疑,“没错,我们要解决安如山的学脉之争,我们要一起杀回灞陵桥,还他个武夫圣地。” 其余三人看着他们的热情洋溢,没有说话。 “九条文脉都已经说的很明白,道脉不管事,墨脉是唯一支持咱们的文脉,巫脉保持中立,也就是说咱们的敌人大概有法脉、兵脉、名脉和农脉。” “小说脉能不去招惹,咱们就不去招惹;至于纵横脉,先放在一边,不用理睬。” 展墨年华很不想打断他俩的热情,但是现在不是让他俩你侬我侬的时候,所以他不合时宜地再次提醒。 “难道巫脉不可以试图拉拢?” 展墨年华露出胸膛,在那里有一道极其显眼的伤疤,周围的伤口都尚未痊愈,“巫脉已经向我们表明他们的态度。” “巫脉实在是太欺人太甚,是谁打伤了你,我们去替你报仇。” 梁为夏义愤填膺地吼道。 “现在不是到处结仇的时候,巫脉这笔账我以后自然会去算,但眼下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破局。” “你们在考虑破局的时候,是不是忘记我们最初来找他的目的?” 冯西黄突然说道。 “嗯?!你们不是来找我解开侠义与忠义之争的局面?” 冯西黄有些不留情面地回道,“你觉得你小小学士能是破局的关键?” 展墨年华气不可遏,大怒道,“冯西黄,你这小子,竟敢瞧不起师兄?” 冯西黄坚持己见,“你认为堂堂学士就能破局?” “怎么不可能?”展墨年华露出修为,胸有成竹。 “你是太瞧不起赴戎机的学子,还是太看得起咱们墨脉的侠义之说?” 展墨年华哑口无言,一时间竟然无力反驳。 “我承人我们龙阳洲封侠之说推及的极好,但是这里是安如山,是天下学子求学的地方,在这不谈侠义论的,在这谈论的都是文脉和学问,就拿你来说,你能有学士之名,不是靠你做了多少件好事吧,而是看你肚子里有多少学问,看了多少书,才能写出那本立言着作。” “学士之名,不是靠满腔热血,不是靠行侠于民,而是要看你钻研了多少学问,认真吸收了多少知识,你才能有资格且有机会立言着书,最后获得这个学士之名。” “所以,你不是真正的破局关键手,而且我们来找你最初的目的也不是想要赢得这场文脉之争。” 冯西黄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只觉畅快淋漓。 “没错,我们找到你,是想表明立场。”梁为夏果断附和。 “我敢打赌,展墨年华肯定有办法把咱们的立场传播出去。” 李成蹊深吸了一口气,“师兄,请您好好想想,如何将我们的立场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立场。” 展墨年华挑了挑眉头,“就算别人知道你们的立场,又有何用?” 对啊,别人就算知道立场,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最后还是不能破局。 “不,会改变的,吴方隅登山之时的那些人,无论他们现在站在什么立场,只要能让他们听到你的声音,肯定都会站出来的。” “对,最后那一关。” “没错,最后那一关。” “你们在说什么,那一关,什么那一关?” 第五十七 五谷丰登 “若是想要声名传遍安如山,你去找名家肯定是最没用的办法。” 展墨年华在前侃侃而谈,身后跟着四人表情各异。 “你们别看这些小道阡陌纵横,可实际上大有来路。” “我敢打赌,这条小蝌蚪绝对不是我眼前所见的小蝌蚪。” 于可远正走着走着,忽然见到小蝌蚪模样的生物从他脚背跳过。 “这次你可没说错,那是农家田里被奉为座上宾的吞虫兽,切记不能碰它。” 于可远正捧着吞虫兽的手一抖,嗓音微颤地问道,“若是碰了它,会怎样?” “吞虫兽,顾名思义,好吞虫害,咱们这些武夫碰了它,大问题不会有,但一身真气不被洗个精光,是别想摆脱这玩意的。” 于可远心头一慌,急忙脱手要扔掉它,哪里想到这东西真和附骨之疽一样,怎么甩也甩不了,当下脸色一黑,蹲下身子,一巴掌拍死了它,溅射了一地绿色黏液,颇为嫌弃地甩了甩手。 “以后再也不来农家地盘,看着就挺恶心。” 梁为夏和冯西黄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唯有李成蹊眼神不太对劲,“师兄,若是拍死了它们,会发生什么事情?” 展墨年华脚步一顿,郑重其词地回身警告,“你们可绝对不能拍死它,否则会引来超级麻烦的事情。” “比如说呢?” 于可远忙把手藏到背后。 “吞虫兽以农家田地百虫为食,反过来说,它的体液对百虫也是大补之物。”展墨年华慎重再慎重道,“一旦百虫闻到了吞虫兽的味道,大概就和饿狼看见小绵羊差不多,记好是饿了好多天的那种饿狼。” 李成蹊脸色凝重地问道。“这个距离大概会有多远?” “你们不会真打死一只吞虫兽吧。”展墨年华似乎意识到事态不太寻常,往于可远脚下看去,果然见到了一地绿色黏液。 “指甲盖大小的吞虫兽能吸引方圆百步的百虫;拇指大小的就是百丈左右。” “若是巴掌大小?”于可远弱弱地问道。 展墨年华毫不犹豫地吼道,“跑吧,咱们别在这待。” “恐怕来不及。”李成蹊脸色一沉,依稀可以听清空中翅膀扇动的嗡嗡声。 “你们最好都别动用真气,没用的,农家这块土地的百虫、吞虫兽不仅先天免疫真气攻击,而且还能吞噬武夫的真气,化为己用,所以要想打死他们,只能用最蠢的办法。” 展墨年华将衣角系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梁为夏小脸一僵,摸了摸五色扇,“我可不想用我的宝贝扇子拍虫。” “我也不想我的宝剑沾满黏液。”冯西黄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于可远捧着书,欲哭无泪。 李成蹊脸色浓重,“这些虫非杀不可?” 嗡!嗡!嗡! 此时,肉眼可见的黑压压虫群大举袭来。 “都是些为祸庄稼的害虫,你只管杀,而且运气好的话,附近应该会有农家弟子,看到咱们这么勤快的样子,说不定会一不小心答应咱们的要求。” 下一刻,展墨年华一拳递出,打在飞虫身上,啪地一声,沾染一手虫液,恶臭的气味扑鼻而来,“于可远,等解决完这些东西,我非要弄死你不可。” 展墨年华大吼一声,杀出一条虫路,拉开与他的距离。 “叶稻,你猜这群蠢货能支撑多久?” 果不其然,在田地两三里外的某座茅草屋前,正有五位青年书生席地而坐,相谈甚欢。 “谷丰黍,如此说自己的师兄弟,未免有些不合礼仪。”被称为叶稻的书生悬停酒杯,面露不悦。 “齐兄,你为了些意见不合的师兄弟,说教自家同道中人才不合情理吧。” 这位书生与齐叶稻对面而坐,言语中多有指责之意。 “稷维元稷师兄的好意,丰黍心领,但叶稻师兄言之有理,我确实失言在先。” 谷丰黍为自己倒满酒,神色肃然,起身向齐叶稻躬身一拜,“这杯酒,我自罚,还望叶稻师兄不必在意。” “维元,我早和你说过,丰黍这小子只听叶稻师兄的话,你就算为他说再多次的好,这小子也不会对你言听计从的。” 此话一出,稷维元当即放下酒杯,脸色微愠,“麦苗秀,你住口,我对丰黍是真情实意,对叶稻是有事说事,岂是你这小人心思。” 麦苗秀撇了撇嘴角,将酒杯停在唇边,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可怜这些人一心想要我农家加入这场学脉之争,殊不知我们农家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绝对不会掺和其中,做他们的车前卒。” 齐叶稻放下酒杯,心事重重,“安如山乃是清净之地,更是当世少见的中立之地,就连这样的地方都躲不过赴戎机的算计,被迫卷入其中。放眼神州大地,赴戎机已经拥有如此大势,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势力可以阻挡他们入主龙阳洲。” 一直默不作声的书生喝了口酒,脸色微红,小有醉意,“我龙阳洲还有高高在上的徵阳宗,只要他们不倒下,赴戎机绝对不敢入主龙阳洲。” 麦苗秀、谷丰黍、稷维元异口同声地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徵阳宗夜郎自大,早已失去我龙阳洲百姓之心,别说是抵御龙阳洲的入侵之势,就是封侠之风的推行,它徵阳宗都有心无力,难以抵抗。” 书生打了个饱嗝,吐出一肚子的酒气。 麦苗秀使劲地摆摆手,意图驱散酒味。 谷丰黍离他最近,一把把头给按了下去,嘟囔道,“不能喝酒就别喝酒,和小山主去了趟古怪地方,回来后别的本事不见长,倒是喝酒的本事差的一塌糊涂。” 稷维元哼道,“不自量力的家伙,真不知道他怎么配和我们坐在这个地方?” 齐叶稻看了眼谷丰黍,后者立即松开手,露出淡淡的笑意。 “桃如菽,你是最接近小山主的地方,能不能告诉我们小山主在哪,或者说下他对这件事到底什么态度?” 齐叶稻看待这个醉醺醺的书生,历来是礼待如宾,也从来不过问他的由来。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话,而是响起了呼呼大睡的打鼾声。 “哼,这等废物怎么会知道小山主的行踪,依我看来,连什么和小山主远游都是他胡口乱诌的。” 齐叶稻的眼神也浮现了一丝不耐,但很快就被无奈盖过。 “丰黍,你去看看那边的情况,顺便请他们过来一趟。” “什么,让我去请他们?”谷丰黍惊愕地反问道。 “让你去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麦苗秀起身,拍了拍长裳,“若是你不愿意去的话,就让我去。” 谷丰黍犹豫不决。 “那就你去,记住,不要起冲突。” 麦苗秀伸手一捞酒杯,端着酒杯,大摇大摆地走去。 第五十八 误会一场 此时,田垄里的五人拼了命地想要逃离,然而那群飞虫对于可远不依不饶。短短的半刻钟,所有人的身上都满是绿色的黏液,一片绿油油。 忽然,于可远放弃了抵抗,一屁股跌坐在田垄,“来吧,都来吧,我手上就这点黏液,你们来吃个干净吧。” 他愤怒地举起手,疯了般地大叫着。 很快,他的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回常态。 然后,那群飞虫居然就跟没事人一样,屁颠屁颠地四下飞走。 “嗯?!这群飞虫居然只是想吃我手上的黏液?” 于可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展墨年华上来就是一拳,将他掀翻到田里,撞倒一片稻苗,“让你丫的手贱,我这一身衣裳可是从家乡带来的珍藏版,这回弄成这样,你让我以后怎么穿?” 梁为夏看着被打成猪头的于可远,小声嘀咕道,“回去洗洗不也能穿?” “我洗你大爷。。。” 展墨年华回头吼道,还想解释,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我农家的飞虫是天然的染色剂,一旦沾染他们的墨绿液,别说是洗洗,就是拿回染坊重新染色,也休想洗掉。” “顺带一提,你们皮肤上沾染的绿色,是没法洗掉的,就算用真气清除,也得花好几周的功夫。” 梁为夏阴沉着脸,“你的意思是说,接下来好几周,我们都是绿皮人?” 麦苗秀露出诚恳的笑容。 “师兄,你让开,让我打会。” 梁为夏只觉得怒火上头,哪里顾得上兄弟情谊,上去就是一顿暴揍,“我让你丫的手欠,我让你丫没事碰它,我让你个熊孩子拍死他。” 这边打的畅快淋漓,那边的李成蹊也没闲着,沉声问道,“你是农家弟子?” 麦苗秀转动酒杯,笑容玩味,“难道我不像农家子弟?” “我第一次看着你,差点以为你是名家弟子。” “哈哈,时代在改变,我们农家弟子也不是当年的无知百姓,我们也有权利追求更好的生活。”麦苗秀悬停酒杯,透过杯沿,翘望李成蹊,“九脉水乳交融,互有交际,哪里有单纯地学脉之分。” “你比我想的更要难对付。” “第一次见面,你就想对付我,是不是有些不讲规矩?而且我们以前似乎并没有见过面吧,我怎么感觉你对我特别怀有敌意?” “你没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你这类人。” 这一刻,李成蹊忽然动身,先是一拳递出,再一肘横扫。 麦苗秀脸色一惊,慌忙倒退百丈,然而拳风来袭,紧随不舍,居然瞬息而至,将他一拳打入田里,接着那道肘击更不遑多让,将他整个人在半块方田横扫出一道沟壑。 “你是谁?” 麦苗秀爬起来,不是疯了般地进行反击,而是收好酒杯,神色平静地问道。 “吴方隅。” “嗯?!你不是在和潘怀先争夺九关最强者,怎么会突然跑出来?” “你又是谁?” 李成蹊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问道。 麦苗秀不想回话。 李成蹊握了握拳头,气机蠢蠢欲动。 “我叫麦苗秀,是农家弟子之一。”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我已经回答过你一个问题,现在换你来回答我。。。” 还不等这句话落地,麦苗秀就见眼前一黑,紧接着就觉脑壳痛,再次无力地倒入田里。 “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你才能说话,知道吗?” 麦苗秀支支吾吾。 这时候,梁为夏也松开了鼻青脸肿的于可远,呆呆地看着此时的李成蹊,“面子在上,我还是头回见到他这个样子。” 展墨年华也认真地点点头。 于可远跟在任淙激的身后,见过李成蹊比现在更凶的模样,嘟嘟囔囔地语焉不详。 冯西黄在旁翻译道,“他在骂你和展墨年华土包子,吴方隅比现在还凶的样子,他都见过,这压根不算什么。” 嗯?! 展墨年华和于可远闻声,再次给他来了套混合双打。 “我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别忘了我算是半个道脉弟子,若是我想是可以听到你的心声。” 冯西黄听到于可远在骂自己,语气平静地提醒道。 然后,于可远果断闭嘴不言。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找我们?” 麦苗秀欲哭无泪,“你一直捂着我的嘴,我说不了话啊。” “堂堂武夫,聚气成音都做不到?” 李成蹊突然在他耳畔问道。 麦苗秀闻听这一声,哇呜一声,眼泪直流,“我的亲大爷啊,你这凶样吓得我都快说不出话。” “以前有个人喜欢透过铜钱孔看我,然后也被我按着打,但是他丝毫不像你这么懦弱,反而是一脸兴奋地对我咆哮,扬言迟早有天要来教训我。” 麦苗秀知晓他话中有话,小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我打死了。。。” 麦苗秀眼神一凉,差点被吓晕过去。 李成蹊没来由地一笑,自言自语,“他才不会像你这么无趣,他当时可是忍着暴怒,憋了一肚子火,连一句狠话都没放,就这么收回自己的软剑离开。” 当然,李成蹊肯定不会和他这么说,而是用力捏着他的脸骨,捏醒了他,“告诉我,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麦苗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是我们想来找你,而是我们的师兄以为你们是来找我们求加入,让我来请你们回去的。” 李成蹊听出其中的差别,“你们不是来找我的?!” 麦苗秀都哭了两行泪,连连回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你们真把我们当成来求加入学脉之争的学子?” “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李成蹊慢慢地松开麦苗秀,起身看了眼前方,确实有几道气息若隐若现。 麦苗秀挣脱束缚,不假思索地翻了个身,四肢着地,撒腿就跑。 但是下一刻,让他近乎魂飞魄散的是,李成蹊一脚踩中了他的脊背,再次将他踩入田里,冷冷地哼道,“既然你没有撒谎,为什么想着逃跑?” 麦苗秀趴在田里,面朝黄土,泪落无声,“我说我是被您的杀气吓破了胆,情不自禁地想要逃跑,你信吗?” 李成蹊用力地拧了拧脚底,发出嗤嗤的响声。 巨力袭来,麦苗秀面色扭曲,痛不欲生,“吴师兄,吴师兄,我真的不敢骗您。” 李成蹊的力道加重,麦苗秀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如遭重创,一口淤血直涌嘴里。 “大胆学子,竟敢在我农家地盘,伤我农家弟子?” 一道暴怒的声音平地响起,接着一道道攻击从天而降。 第五十九 学士不出 李成蹊拂袖一挡,攻势顿散,微微露出怒容,“你农家弟子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说话之人正是谷丰黍,听他这口气,越发怒从心来,“你一来我农家地盘,就打伤我农家弟子,现在还责怪我们招待不周,我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 说话之时,谷丰黍又是一击落下。 “这位师兄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 这时,梁为夏飞身上前,一伞挡住落下的攻势,蹙眉哼道。 “好好,一人逞凶还不算,原来是背后还有帮手。” 谷丰黍冷哼一声,嗖地一声,靠近梁为夏,一拳递出。 梁为夏见状,不慌不忙,折扇一抖,轻松挡住这一拳,同时一手手心掌风暗涌,一掌推出。 谷丰黍不以为意,随意地一开气甲,不想掌风及身,瞬间打碎了他的气甲,一掌将他打飞。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看在农家的面子上,我都不屑和你动手。” 梁为夏嗤笑一声。 “狂妄,真当我打不过你?” 谷丰黍怒容显露,伸手从怀里掏出十寸长的波浪纹铁尺,一下子打在手心,劲风激荡。 “为夏小心,那是农家的度量尺,专破武夫气甲,只要不过武夫境界,挨着那一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性命不保。” 展墨年华一看那铁尺,眼神一惊,“你是农家五谷中的谷丰黍?” 此时的谷丰黍正在气头上,哪里听他说什么鬼话,一个箭步跨出,逼近梁为夏,就是一尺打出。 梁为夏不敢托大,连忙举起五色扇挡住,只听到哐当一声,他就被一尺击飞,重重地跌在土里,口吐鲜血。 “小子,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谷丰黍到底不是江湖中人,没有趁他病要他命的念头,站在原地,得意洋洋地叫嚣道。 梁为夏擦掉嘴角的血迹,骂骂咧咧道,“我知道你二大爷。” 谷丰黍表情一怔,哪怕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但是从他的表情中可以得知,这句话肯定是骂自己的,当即一步跨出,又是一尺拍下,本来是朝他额头砸下,但看少年有伤在身,临时一尺改往腹部落下。 梁为夏大骂一声,他哪里有力气挡。 铿锵! 眼看铁尺就要击中腹部,冯西黄飞身至此,一剑抵走铁尺,“谷丰黍,你这笔账,我替梁为夏给你记下了。” 谷丰黍被一剑震退,虎口阵阵发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好小子,一个两个都敢对我出手。” 说罢,他又抬起一尺,准备出击,不想这时在他身后突然浮现一道身影,吓得他不由自主地一尺递出。 砰! 一串血花溅射,笔直地落在他的脸上。 “到此为止吧,我知道你的本心不坏。” 李成蹊握紧铁尺,眼神沉重。 谷丰黍使劲抽出,却发现铁尺在他的手中纹丝不动。 “你是谁?” “吴方隅。” “嗯?!你不是正在和潘怀先比武?” “这件事以后再说。” 李成蹊松开手。 谷丰黍疯狂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顺手捞起麦苗秀,拔腿就跑。 “方隅,不要让他走。” 展墨年华深知五谷从来不分,这谷丰黍在此,那齐叶稻等人必然也在这附近,不如借此机会,要挟农家之人代为传话。 然而,李成蹊却不为所动。 “吴方隅,不要放走他们,留下他们,我们才有机会找到农家弟子。” 展墨年华再次出声劝道。 “让他们走吧,我们是在安如山,不必做,更不需要做那些小人行径。” 展墨年华颤抖地指着李成蹊,愤愤不平,“我本以为你会知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师兄,我们是学子,也是心向侠义的武夫,若是依你所言,做了这种事,试问谁还愿意侠义之说?” “师弟,你怎么如此愚昧?这又不是夺人性命的难事,只是委托他们帮个小忙。” 李成蹊默默无声,走到田垄,拉起浑身是伤的于可远,这才回道,“师兄,你的想法很危险。” “而且,你要是想带我们去找五谷,那我想我应该已经找到他们。” 展墨年华脸色一喜,急不可耐地催促着,“走,现在就去,让他们帮忙。” 李成蹊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师兄,你就留在这,等我们回来。” 展墨年华笑脸一僵,“为什么不让我跟着过去。” “你的想法很危险,我希望你在这好好想想。” 展墨年华闷哼一声,一屁股坐下,“不去就不去,真当我稀罕去吗?” 他们会心一笑,将他丢在这,慢步离开。 “你们记好,五谷中真正做主的是齐叶稻,其他人的意见可以听听,但不必太往心里去。”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刚刚来的人应该是麦苗秀和谷丰黍。” 梁为夏走到他的边上,“按你所说,农家五谷应该是声名在外,怎么感觉你都不熟悉他们的相貌?” “九脉弟子各有所长,几乎很少碰头,而且越是在一脉中有所名望的弟子,越少离开自家山头,实在是功课繁忙,无暇他顾。” 展墨年华顿了顿,“先前任师和穆师之争也算是惊动一时,但我安如山真正去凑热闹的都是我们这些结业且学脉无所建树的学士,至于学脉中的大佬压根对此不屑一顾。” “在他们眼中,别说是任师和穆师的弟子意气之争,就算是两位亲自下场,他们也未必愿意去看上一眼。” “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一般人的面子看来还请不动他们。” “确实如此,很少有人能请动这类学士,往往只有某些事让他们感兴趣,他们才愿意离开,否则真的很难见到他们的踪迹。” “我敢打赌,这伙人都是些不谙世事的雏儿。”于可远咧着嘴,脸上一阵阵阵痛。 “你都这模样,还是少说两句话吧。”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肩头,刻意牵动他的伤势,气的于可远抬头怒视。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态度很好,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辈读书人在学有所成之前,不是正应该有这样的学习态度?” 第六十 微小的冲突 茅屋前,五个人席地而坐,神色各异。 其中有个人是趴在地上的,鼾声正畅。 李成蹊走在最前面,身上的衣裳有些破损,略显狼狈,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绿油油的肤色。 不只是他,身后的三个少年如出一辙的绿。 当他们出现在眼前,麦苗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谷丰黍一掌按在地面,面露厉色。 齐叶稻抬了抬头,眼神平静,但他却心神一震,忙低下头,不敢造次。 稷维元与齐叶稻目光交错,慢慢起身,迎上走来的四人。 “农家弟子稷维元见过众位同窗。” 此时,他们离着他们还有九步的距离。 “任山老门下弟子吴方隅。” “穆师门下弟子于可远。” “穆师门下弟子梁为夏。” “穆师门下弟子冯西黄。” 齐叶稻闻声,小有惊讶,看向谷丰黍的眼神颇为不善。 然后,这位本来无意起身的书生慢慢站起,对上走在最前方的李成蹊,“据我所知,吴方隅正在山门和潘怀先比武。” “原本来说,我确实正在和潘怀先比武。” 齐叶稻缓缓走近眼前的绿面男人,眼神微沉,“难道爽约的你难道不该对我有个交待?” 李成蹊坦然自若,“你凭什么要我给个交待?” 齐叶稻眼帘低垂,面色如常,但身影正在逐步逼近。 这时,梁为夏只觉得深沉的黄土气息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 “聚势武夫?” 于可远双手一合,怀中书被夹在手心,不为所动。 冯西黄拍了拍剑鞘,古井无波。 “麦苗秀身上的伤是被你们打的?” 齐叶稻语气中有些许怒气。 “我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 “我知道,你们是想来让我农脉参与文脉之争。” 李成蹊第一次往前踏出一步,齐叶稻的势瞬间被破,紧接着他言辞肯定道,“我也不想让你们参战。” 齐叶稻气势被阻,微微惊讶了一把,但随之也释然,毕竟是任山老的弟子,转而问道,“那你们来,有何贵干?” 李成蹊暗自庆幸眼前的男人没有贸然动手,耐心地回道,“我想请求你们将我们十人的立场告诉整座安如山。” 齐叶稻笑而不语。 稷维元上前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答应?” “我没有把握让你们答应,只是想来找你们试试。” 稷维元放声大笑,眼神中多是轻蔑之意。 梁为夏抖了抖精气神,掏出别在腰间的五色扇,往前一甩,刚要开口,就被冯西黄一剑压在扇面,“别说话,也别动。” 梁为夏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看向稷维元的眼神颇有怨言。 “稷维元,我邹衍谷梁为夏记下这一笑。” 是邹衍谷梁为夏,不是安如山梁为夏,两者大有不同。 “穆师门下弟子就是这脾气?” 稷维元冷哼一声,拂袖坐回。 就在这时,陡然浮现一道剑气。 齐叶稻脸色一沉,大袖一卷,意图拦住剑气,不想剑气径直穿透大袖,削落稷维元额前的一缕发丝。 “梁为夏是邹衍谷的武夫,难道你没听清?” 一剑飞来,稷维元惊魂甫定,后背不觉间被冷汗打湿,豁然转身,回望出剑少年,眼神阴郁。 “若不是你们自报家门,我真的要以为你们是名家弟子,而不是农家弟子。” 稷维元双袖合拢,双手藏于袖口,十指紧扣,暗暗发力。 “维元,退下。” 齐叶稻知晓他的心性,当即出声劝止。 稷维元双袖鼓动,隐约有风声回响,面对齐叶稻的制止声,视而不见。 “维元,我们安如山弟子几时成了江湖莽夫,只知比武斗狠?” 齐叶稻再次出声。 下一刻,稷维元双袖一开,气机暴涨,一步跨出,风声大呼,劈头一掌落下。 冯西黄连眼皮都不屑抬起,瞬间一剑递出。 稷维元惊觉剑气袭来,吓得连忙回掌,疯狂后退,但剑气已出,再次削落他额前的发丝,顺带在他额头划出一道血痕,溅射一地的血色。 “农家五谷,不过如此。” 此刻,稷维元不敢乱动,因为冯西黄的剑已推出剑鞘半寸,露出清凉的剑气。 不是阴凉,就是堂而皇之的清凉。 冯西黄的剑气顺乎心意,几近成势。 “维元,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出手。” 忽然,麦苗秀的声音响起。 稷维元的脸色满是愤懑,当即一脚踩在地面,拔地而起,这一刻快如闪电,左手为刀,快然来到冯西黄的面前,刷地一手刀扫下。 这一次,冯西黄脸色微变,还未来得及抵御,已被手刀划破脸颊,撒落满地的血花,接着就见稷维元手刀侧翻,一掌呼在少年的脸上,清脆悦耳地啪一声响。 这一切,李成蹊都看在眼里,纹丝不动。 但齐叶稻只觉心底一寒,连忙纵身冲去,不想这时李成蹊也随之而动,伸出左臂,截住他的去路,“这一巴掌,不是这么好扇的。” 同时,在他的背后,稷维元的气机已升至巅峰,而冯西黄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彻清剑,直指稷维元,“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稷维元瞳孔泛红,神色狰狞,“我想知道,到底是你强,还是我更强。” 嗖! 话音刚落,稷维元再次动身,只在原地留下一道身影。 冯西黄眼中平静如水,剑身向左一拍,发出砰地一声,就见稷维元身影一顿,连忙改从右边出手。 山色满门守缙云! 突然,冯西黄的剑气一扬,在他身前,刹那间剑气如花,烂漫而开。 “不,你不能杀了他。” 齐叶稻的脸色骤变,慌忙露出最强的势,推开李成蹊,准备动手救人。 然而,李成蹊撑开黄罗伞,视若无睹地挡住他,“我很想知道,你农家几时有的这傲慢脾气?” 在不远处,稷维元浑身是血,颤颤巍巍地驻足原地,伸手指着冯西黄,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噗通一声向前倒下。 “我要你们几个统统为他陪葬。” 齐叶稻勃然大怒,左手袖口向下一垂,落下个九寸白玉杵,伸手一抓,原地一晃,来到冯西黄的背后,一杵直敲他的后脑。 铿锵! 冯西黄一剑后挡,不动如山。 齐叶稻脸色一变,手心猛推杵端,一击敲响,直震得冯西黄头昏脑胀,剑身一松。 第六十一 不成器的师兄 “师兄,你是准备将这杵送给师弟?” 眼看一杵就要击中冯西黄的后脑勺,李成蹊突然现身至此,一手抓住露出的杵尖。 齐叶稻怒火攻心,五指成爪,猛扣杵身,用力往前推动。 可惜,李成蹊抓稳杵尖,任他使劲都纹丝不动。 “松开,否则休怪我连你一起杀。” 齐叶稻凶相毕露。 李成蹊微微一笑,五指一松,掌心往前一推,推走杵身,然后顺手拉走冯西黄,真气一振他的身子,将他瞬间唤醒。 “麦苗秀,过来把人带走。” 瑟瑟发抖的麦苗秀如遭雷击,可怜兮兮地跑过来,背起稷维元,高声回道,“齐师兄,维元无事的。” “不可能,他的气息明明消失了。” “真的没事,不信你自己回来看看。” 齐叶稻一抖杵身,再次藏回袖口,接着半信半疑地跑回来,伸手一探脉搏,果然还有跳动。 “假死?” 麦苗秀也不知缘由,不敢回话。 “你们走吧,我农家不会替你们传话的。” 李成蹊倒是不以为然。 冯西黄收剑回鞘,看了眼齐叶稻,“等我从故乡回来安如山,会找你算今日之仇的。” 谷丰黍愤愤不平道,“你们先动手伤人,现在还有脸怪罪到我们头上?” 于可远双手一松,那本书落回怀中,“我敢打赌,安如山沦陷,你谷丰黍绝对是第一个葬身虎口的。” 谷丰黍脸色一黑,一拍地面,“齐师兄,你看这伙人欺人太甚。” 齐叶稻拂袖一哼,一言不发。 李成蹊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三位少年看了眼此处,也跟着离开。 而他们离开没多久,醉醺醺的书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都打完了吗?” 就在这时,背对此处的李成蹊心神一惊。 冯西黄也心有所感,“农家五谷,真正的强者应该是此人无误。” 谷丰黍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睡,就知道睡,你看维元给打成什么样?” 桃如菽看了眼他,若有所思道,“农家就该穿这样的衣服才像样。” 谷丰黍又是一巴掌落下,“胡说八道,我是让你看他的伤势,不是让你看衣服。” 桃如菽哦了声,“这酒还是洞溪里的酒好喝,尤其是画师傅家的酒最好喝。” 谷丰黍举手就打。 桃如菽赶忙伸手搭在稷维元的脉搏,替他驱散体内游荡的剑气,“无甚大碍,反而大有裨益。” “你小子喝酒喝傻了吗?维元都让人打的上气不接下气,哪里好了?” “不打不成器,这打一顿,他的心气也通了,以后对修行大有好处的。” 桃如菽一本正经地回道,谷丰黍啪一掌给他按地上,“滚开,整天净在胡言乱语。” 齐叶稻闻言,神色截然不同,俯身按在稷维元的下颚,稍稍一听,大惊失色。 “我劝你不要画蛇添足,既然说出去的话,就不要反悔。” “你早就知道他们不是来游说我们入主这场学脉之争?” 齐叶稻聚气成音,多有不快。 “既然你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什么不肯提前和我说,非要看我出丑?” “你现在去天上看看转一圈,回来再想想该怎么做吧。” 桃如菽打了个哈欠,再次提起酒杯,自斟自饮。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饶有趣味地看了眼麦苗秀,露出戏谑的笑容,直看的他心里发毛。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不会识破我的身份。” 正在田间打坐的展墨年华见他们回来,试探性地问道,“这事能不能成?” 梁为夏理所当然地回道,“看在咱们的面子上,这事肯定是……” 展墨年华脸色一喜,“我就知道这事有戏,毕竟让他们传个话,举手之劳,也不涉及学脉之争,还能结个善缘。” “这事肯定是没戏的,哈哈哈。” 正窃喜不已的展墨年华脸色一定,错愕地看着他们,尤其是对上李成蹊的目光,“他们办不成这事,理所应当,但是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办不到。” “吴方隅,你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我认识的学子中,唯有你拥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你怎么可能会办不到?” “我不信,他肯定在骗我,对不?” 展墨年华摇着头,不肯相信。 “他没骗你,是我没做到。” “为什么不肯答应,没道理的,这只是个小事,他们为什么不肯答应。” 李成蹊只能摇头。 “是不是我先前的想法被他们知道,不肯原谅?” “那我去道歉,我去认错,只要他们肯答应,我什么都可以做。” 展墨年华噗通一声,无力地跪下。 “除了农家的五谷,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帮咱们散播立场?” “没了,没了,除了农家的弟子好嚼舌根,其他的学脉都忙着学问,没工夫搭理咱们。” 冯西黄朝梁为夏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地上去扶起这人,“我说你个七尺男儿,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丧失信心,我们带着你真的心好累。”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表明立场,但是现在没人替你们去做这件事,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梁为夏苦恼地问道,“你现在还活着?” 展墨年华机械似地点点头。 “那你现在还能不能动。” “我当然能动。” “那你现在是不是有手有脚,有脑子?” 他白了梁为夏一眼,颇为恼火地回道,“我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怎么就不能自力更生?” 梁为夏跳起来就是一巴掌,破口大骂道,“你丫的四肢健全,学士之身,难道就不能自己找点办法,非得求别人办事?” 他脸色一僵,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看在同窗的面上,我带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还得想着法子安慰你,我累不累?” “展墨年华,你要弄清楚,你丫的比我大,在我面前能不能拿出点师兄的样子?” “你瞅瞅咱们吴老哥,一夜之间白了头,不对,长了个,难道不比你心力交瘁?可你看我吴老哥,有过气馁的样子?” 展墨年华一怔,看了眼李成蹊,自愧不如。 “有句老话说的好,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展墨年华眼中光芒四射,“先礼后兵?” 梁为夏神采奕奕道,“有什么法子能比咱们大闹安如山更让人来的众所周知?” 第六十二 阴差阳错 “师兄,你动作能不能快点?” 深夜,几道身影穿梭在山脚下的丛林中,被吊在最后方的男人神情严肃,哪怕是被前面的少年催促着,也没有改变那老成的神色,反而越发地神态拘谨,到最后都化作一句弱弱的问话,“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不合规矩?” 少年神情一正,理直气壮道,“你说,咱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男人顿了顿,没有回话。 少年再次问道,“你说,咱们是为了什么目标而来?”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 少年回身,一脚踢在他的肩头,“师兄,你再这样没出息,可别怪师弟以后不带你。” 男人闻言,立马深吸一口气,“咱们来是为了匡扶学脉正道。” “没错,是为了匡扶正道,那你觉得这件事对不对?” 男人弱弱地回道,“好像是对。” 少年又给了他一脚,“再说一次?!” “对。” 男人底气十足道。 “没错,是对的。” 前方的两个少年看了眼身后,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想到,“似是而非,梁为夏回答的压根不是展墨年华想要的答案。” 就在他俩窃笑的时候,最前方的男人突然停下,站在树冠,止步不前,脸色慎重地提醒道,“有人过来,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远方过来的武夫已有所警觉,大声吼道,“什么人,胆敢闯我五害之地?” 最前方的自然是李成蹊,此时闻声,也是大惊失色,“他们怎么回这么快察觉到我们的踪迹?” 展墨年华回道,“不好,来者是五害学脉中最难缠的【雨首四灾】。” 梁为夏小脸一僵,惊骇地说道,“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巧,上来就遇到这种棘手货色?” 这一声叹息还没说完,那边已有了动静。 展墨年华见状,赶忙提醒,“大家小心,这是四灾中的雾灾。” 然而,不等他这声传出去,浓浓大雾已如潮水般袭来,瞬间将五人包裹其中。 李成蹊见浓雾,瞬间想起故乡的那次大雾,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杀意一凛,“最烦这种缩手缩脚的鬼东西。” 此刻,他气机运转,流诸体外,形成淡薄的气甲,接着顺着先前武夫出现的方向,纵身一跃,竟然有千丈之远。 说是迟那时快,李成蹊摘下黄罗伞,握紧伞柄,愤然一击。 只听到哐当一声,周围毫无动静。 “出来,你们不是要来拿我?” 此时,躲在暗处,涌动大雾的学脉弟子听闻这动静吓得瑟瑟发抖,对边上的师兄小声说道,“师兄,咱们放他们过去吧,我总觉得这人不太好欺负。” 这时候正是体现师兄英雄本色的时候,堂堂雨首四灾中的雾灾到哪里不是呼风唤雨,令敌人闻风丧胆,哪有被别人吓破胆的时候,所以这位趾高气扬的师兄清了清嗓子,一副舍我其谁的霸气。 “好,放行!!!” “嗯?!” 小师弟一愣,呆呆地看着自家师兄。 师兄给了他脑门一板栗,“发什么呆,赶紧放行。” 小师弟委屈地撇了撇嘴,举起双手,向空中画了个圆,然后双手在头顶合十,低道一声,“收。” 一瞬间,就见云开雾散,一片清明。 这大雾一散,李成蹊顿时察觉到他俩的踪迹,只一个晃身,就冲到他俩的面前。 师兄当即拱手作揖,和和气气地笑道,“敢问这位师兄……”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诺大的拳头迎面而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林中响起。 “我敢打赌,吴兄肯定在雾中有什么不好的记忆。” 梁为夏看了看那近乎狂暴的同窗,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看在任山老的面上,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罢,他还一本正经地在胸口画了个圈,然后绕到眼前,一横,像是关上了眼睛之门。 就连素来平静的冯西黄都小心肝一颤抖,“道祖在上,我可不想去和现在的吴兄打交道。” 展墨年华毫无存在感地往三个少年身后躲了躲,那时候山门好像还和这位师弟打了个照面,当时怎么说的,“我展墨年华今个就抛下这学士之名不要,亲自上场来和你一较高低。”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对于他此时的呢喃声,三个少年都无暇他顾,良久无言。 那小师弟望着自己那被锤成猪头的师兄,没来由地心生可怜,见李成蹊似乎有收手的念头,小手握紧,鼓足勇气上前。 他刚想开口,就见李成蹊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瞥来,瞬间被吓破了胆,一屁股跌坐在地,哇地一声哭出来。 “娘啊,我不要读书了……我要回家,山上的师兄好可怕……” 这一哭,李成蹊顿时回过神来,看了眼身下的书生,面露不忍,还想开口说话,就见书生掏出身上的银两,哭丧着脸。 “师兄,钱都给您,求您手下留情吧。” 李成蹊嘴角一抽,没有说话。 师兄神色一怔,从怀里掏出白玉瓷瓶,毕恭毕敬地双手送上,“师兄,这是我珍藏百年的灵丹,虽然比不上金丹疗效显着,但是比一般的丹药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乎是怕李成蹊担心这丹药有毒,当即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丹药,“师兄,您看。” 这师兄张口吞下,立刻见到一身的伤势顷刻痊愈,生龙活虎地和李成蹊堆满笑意,“此丹对武夫之身也颇有成效,和画水中的水珠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成蹊见状,眼神一亮,对梁为夏和于可远摆了摆手。 他俩当即心领神会,从树冠落下。 “你是想让我俩吃一口?” 李成蹊点了点头,“既然坏人我都做了,不妨就将坏人做到底。” 师兄赶忙澄清道,“师兄,只管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保管不会传出去,不会有损师兄的名头。” 这雾灾师兄是铁了心要巴结李成蹊,不是慑于他的武力,而是感慨他的心性,雷厉风行,颇有大将风范。 如今的安如山风雨飘摇,他们五害学脉首当其冲。 第六十三 童言无忌 “你对我似乎有什么想法?” 李成蹊明锐地察觉到这个武夫对自己有别样的用意,果断沉声问道。 雾灾师兄也不藏着掖着,“我是五害学脉中的【雨首四灾】学士藏海雾,隶属于四灾中的雾灾。” 李成蹊挑了挑眉,“你是想我自报家门?” 雾灾师兄藏海雾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你们从何而来,反而很庆幸遇到你们。” 李成蹊不解其意。 藏海雾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白玉瓷瓶交给另外两人,说道,“一人一粒,含在口中,别急着吞下去,用体内真气激发灵丹药性,回转周天之数,妙用无穷。” 梁为夏和于可远闻言照办,果然觉察灵丹在口中凝而不散。 “我敢打赌,这灵丹比五转金丹对武夫的功效只高不低。” 于可远出身灞陵桥,虽然其身份算不得高贵,但是其身份特殊,也见识过不少灵丹妙药,唯独此丹一入口,让他别有印象。 “此丹妙用无穷,只消给我半天功夫,我能使用十次折扇之功。” 梁为夏此时只觉气满周身,说不出的痛快。 “此丹对恢复真身有奇效,真身损耗越重,恢复则越惊人。” 梁为夏好奇问道,“难不成此丹还能有异象生成?” 藏海雾洋洋得意道,“泥胎身武夫吃一口,法相显露。” “磐石身体魄吃一粒,骨响如石崩。” “铜皮身吃一次,熠熠生辉。” “铁骨身吃一回,顶上生花。” 梁为夏啧啧称奇,“你这灵丹可了不得,几乎能照人真身无暇。” 藏海雾一脸自豪道,“若是钢筋体魄吃一枚,那才叫惊人。” 梁为夏好奇问道,“是何异象?” 藏海雾悻悻地摇摇头,“虽然此丹是我祭炼,但实际上我也没见过,毕竟咱们修炼到中三关,基本上就不会依靠体魄,大多数都是靠着气甲。” 这时,李成蹊主动上前问道,“你这灵丹真对钢筋体魄有用?” 藏海雾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李成蹊嗯了一声。 藏海雾赶忙回答,“绝对是有用的,此丹是采取画水之水,历经九九八十一天,是我学脉经师耗尽千年心血炼制而成的药方。” 李成蹊半信半疑地拿回白玉瓷瓶,慎重地看了眼他。 “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如今学脉之争愈演愈烈,我五害学脉本身就为人所不喜,两边学脉都不太乐意收留,所以我想要你替我出面,将其余八脉打个遍。” 梁为夏不解地插了一嘴,“这样做,难道不会让你五害学脉四面受敌?” “若是赴戎机的忠义之脉胜出,我五害学脉必定会被拔除。” “据我所知,你五害学脉虽然是以五害为名,但是做的都是些为国为民之事吧。” “执政者可不管我们这些学子为何而做,只知道五害之名是有损形象之名,定然会找个借口将我们拔除的。” “所以,你更倾向于侠义之脉?” “没错,侠义之脉本就向往自由,只看是否行侠为民,从来不看你以何为名。” 李成蹊表情凝重,“这句话是你一人之言,还是整座学脉之言?” 藏海雾看了眼止住哭声的小师弟,笑意盈盈,“我五害学脉同气连枝,同仇敌忾,从来都是一心为民的。” 李成蹊会心一笑,张口吞下一枚灵丹,“好,我应下你的要求。” 藏海雾脸色一喜,还想说话,忽然觉察他的体内有股力量蠢蠢欲动,当即出生劝动众人,“走,快走,他的异象即将现世。” 话音未落,就见一股血气冲天而起,直接将离他最近的几人掀飞百丈外,尤其是毫无防备的小师弟,一时间不知道撞断多少棵大树。 这不,小师弟一头撞在树根,毫发无伤,翻了个身,破口大哭。 “娘啊,这里有个大坏蛋,总在欺负您儿。” 藏海雾尬笑一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安师弟,你消停会,先别吵闹。” “无事,我家那边也有个年岁相仿的远方表弟。” 于可远善解人意地笑道。 “看在安如山同窗的薄面上,我也不介意他哭两嗓子的。” 唯有冯西黄拍了拍剑鞘,若有所思。 这时,展墨年华脸色聚变,阴晴不定,落了下来,语气显得极为沉重,“三位师弟,你们可确认此人是那日山门比武的师弟吴方隅?” “我敢和你打三百六十五个赌,这绝对是我的同门师兄吴方隅。” 于可远信誓旦旦地回道。 “念在你是初犯,就不计较你的冒犯之过,但任山老的颜面不容置疑,你最好小心点说话。” 梁为夏语气颇为不悦。 唯有冯西黄拔剑出鞘,一剑斩断近身而来的血气,“你放心吧,这肯定是任山老的门下弟子吴方隅。” 藏海雾闻听吴方隅之名,失声叫道,“他是正和潘怀先比武的吴方隅?” 展墨年华先是点点头,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应该能看到他现在溢出体外的真气吧。” 他不提,众人还未曾深究,但这一说,除冯西黄外,皆心思灵敏地察觉到这股真气不对劲。 “不用大惊小怪,这就是赴戎机的血气。” “冯师弟,你也认为这是赴戎机的血气?” “没错,吴方隅的真气确实是赴戎机的血气,但他的血气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血气,还是有所差别的。”冯西黄挥剑,剑气落下,一一斩断汹涌来袭的血气,沉声呵道,“此地不安全,我们最好再往后撤退百丈。” 此时此刻,血气弥漫,方圆百丈寸草不生,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树应声倒地,一瞬间就仿佛被人抽空了灵气,一一倒下。 这几个武夫见这情形,都迅速往后退去。 于可远捏紧拳头,神色最为古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不远处的同窗。 梁为夏神色坦然,“赌上我邹衍谷的颜面,吴方隅这个同窗,我信他。” 哪怕退后百丈,冯西黄还是要出剑斩断血气,“相信你自己,这个决定不会错。” 于可远闻声,也暗暗下定决心,“好,你们俩个外人都敢相信,我这个同门师弟怎么能不信他。” 藏海雾是一脸愁容,“我可是掏出了一生的心血,可不想第一次有求于人,就白白砸在了手里。” 小师弟天真地说道,“难道你们不觉得这股血气是热情似火的,而不像赴戎机的血气阴冷冰凉?” 第六十四 从天而降的杀意 小师弟的话无人理睬。 李成蹊散露在外的血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众人逼出千丈之遥,而在他周边的林地已被夷为平地。 转眼间,方圆千丈血气漫漫。 “不知道的人,走近一看,还以为是血魔出世。” 藏海雾望着这千丈血气,心有余悸。 “我敢打赌,若是放任不管,只怕这血气还会向往蔓延,到时候不说血魔出世都没人会相信。” 此时,于可远想的不是如何躲避,而是想着如何遮掩这等异象。 冯西黄拍了拍剑身,剑气逸散,砰地一声截住血气的去路,“别无他法,只能由我们出面,截断血气。” 现在不是比武之前,还能请动两位师尊出面,现在这种关头,牵一发而动全身,遇到的危机也好,机缘也好,都只能由他们自己来面对。 吴方隅为了他们,不惜提前跨入成年身,他们又怎么能不有所改变? “可远、为夏、师兄,我们出手,一人占据一方,堵住血气的去路。” 于可远和梁为夏当机立断地应下。 展墨年华面露尴尬,“我好像拦不住千丈血气。” 藏海雾毅然挺身上前,“既然这祸端是我引起的,我也应当出面承担一二。” 冯西黄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动手。” 说完这句话,冯西黄飞身至千丈高空,猛地将彻清剑剑柄放在左手手心,与剑柄齐平,直指前方,右手手心按在剑柄,与左手手心呈现十字交错的模样,低吼一声,“山色满门守缙云。” 下一刻,剑气如雨,纷纷坠落,瞬间截断了血气的去路。 与此同时,彻清剑剑尖所指的方向,剑气亦一路蔓延,直至挺在于可远的边上。 于可远停在南方,双手合十,猛地一松手心,十指相互顶撞,大拇指对撞成一线,使得双手呈现三角形,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一道道云气从天而降,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林间,如云幕缭绕,阻断血气的去路。 而云气延伸的地方,恰好停在梁为夏的边上。 此刻,就见西方的梁为夏掏出五色扇,啪地一声抖开,向下一甩,五色神光抖落,接紧着一堵堵无形风墙凭空出现。 “看在五彩神光的面上,还请血气退避三舍。” 风墙止步北方。 展墨年华系好衣角,哈地一声一拳递出,拳风叠荡,击退血气。 藏海雾尴尬地捂着脸,难以启齿道,“师兄,你这出手未免太寒碜了吧。” 展墨年华不予理睬,竭尽所能地一拳又一拳递出。 藏海雾忽然有所触动,肃然起敬。 小师弟拽了拽他的衣裳,小声问道,“师兄,咱们在后面起雾,替他掠阵吧。” 藏海雾得意一笑,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还是我家安小师弟最善解人意。” 说罢,这两位师兄弟坐在半空中,十指交错向下,忽而翻手向上,举过头顶,猛然松开,依着顺时针画了个圈,接着在头顶再次合十,不约而同地念叨。 “薄雾浓云愁永昼。” 下一刻,大雾兴起,滚滚来袭,瞬间就在拳风之后架起一堵厚实的雾色长墙,一路蔓延,直到冯西黄的脚下。 此时,血气在阵中四处横冲直闯,始终难以挣脱。 几人在空中聚气成音。 “看在任山老的面子上,吴老哥这动静委实有些大过头。” “确实如此,这血气几乎凝聚成形,让人不寒而栗。” “不对,这血气中并无阴气,而且你们不觉得这血气更像是火气吗?” 小师弟的话再次响起。 展墨年华仔细想想,“好像是的,这血气似乎带了点热度。” 他这一犹豫,血气再度扑面而来,一股股如浪潮般蜂拥而至,直接将他掀飞,好在身后有藏海雾和小师弟掠阵,帮助他稳住身影,“师兄,注意安全。” 展墨年华神色一凛,“没事,我还扛得住。” 说罢,他再次站在前方,拳出如狂。 整整过去半个时辰,下方的血气才渐渐消停。 “吴师兄的异象惊为天人,以后我再炼制此丹,也好和人吹嘘钢筋体魄。” 对于此话,众人一笑而过,而冯西黄的脸色突然有所变化,“不好,吴兄的异象还未结束。”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放下的心神再度紧绷。 紧接着,下方的血气未退,那异象再度出现变化。 只见李成蹊的头顶缓缓浮现一尊法相,在血气中四下游走,时而大如楼宇,时而小如拳头,每每所过之处,血气都会发出“铮铮”的古怪声音。 “吴兄,该不会只有泥胎体魄吧。” 藏海雾不确信地小声问道,不是他有所怀疑,而是下方那四处游走的模糊法相让他不由得想入非非。 于可远当即肯定回道,“我敢和你打赌,若是他只有泥胎体魄,我这颗项上人头任你摘取。” 如果吴方隅所言非虚,他去过灞陵桥,那么他的体魄肯定不只泥胎身,因为在灞陵桥哪怕是凡夫俗子,经过日月精华的洗礼,最低都是磐石体魄。 “噤声,你们快看下面。“ 此时,血气再次变化,那个法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山崩地裂的轰轰声,经久不衰。 乍一听来,他们几人除了冯西黄外,都觉得心神不宁,尤其是展墨年华再次失手,让血气撞中胸口,逆涌的气血挥洒当场,一屁股向下方坠落。 好在小师弟临危不乱,伸手一抓,将他给带了回来,“师兄,注意安全。” 展墨年华擦了擦嘴角,毅然站回原地,拳风呼啸。 正在此时,下方轰轰声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耀眼夺目的金色闪光,只一瞬间亮如白昼。 “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铜皮体魄。” 藏海雾惊讶地说道。 “你之前说铁骨体魄,会顶上生花,对吧。” 这时,冯西黄神色凝重,看了眼云端,便不敢再看,方才那一幕,虽然惊艳了全场,但是也再次引来了天幕上的某些目光,尤其是某些人的敌意,那些气息和安如山的学士气息完全不一样,充满了贪婪与暴戾,甚至还有些阵阵阴冷之意。 那些人,来者不善。 “没错,铁骨体魄,顶上生花。” “以他目前的姿态,那朵花应该是号称地狱之花的彼岸花吧。” 于可远惊叹地问道。 先前他俩吃下灵丹,屁事都没,以前还觉得自己体魄极为了不起,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我不清楚,顶上生花这事是我师尊的猜测,具体是什么模样,他老人家也没见过。” 于可远眼皮一挑,“你没见过,还敢说的那么振振有词?” “我先前就注意到,吴师兄对此事颇为好奇,所以故意耍了个心眼。” 于可远嘿嘿一笑,“算你聪明。” 就在他俩一唱一和的时候,下方的血气再次升起无限波澜,只那么一刹那,惊艳全场,叫天地间的夜色暗无光明。 这一刻,风停了。 云也停了。 大地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所有的武夫都忘记了呼吸。 天地间,鸦雀无声,连时光都忘记了流淌。 忽然,那朵花悄然退下。 这一切恢复平静。 于可远呆了呆,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其他人都大致如此。 唯有梁为夏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也是这时,天空之上,突然传来汹涌的杀意,席卷着漫天黑云,将掠阵的所有人都打落人间,径直冲向少年。 此时的李成蹊正沉浸其中,浑然不觉杀意来袭。 他周身的血气察觉到异样,冲天而起。 但很可惜,这股杀意来势汹汹,一个照面就掀翻了杀意,直扑少年。 藏海雾屏住了呼吸,顾不得稳住伤势,伸手大叫道,“吴兄正在养神,血气敌不过的敌人,是会一击杀了他的。” 其他人骇然失色,慌忙起身。 然而,杀意转瞬即至。 第六十五 展墨年华之殇 噗! 毫无悬念地一击必杀! 只一刹那,李成蹊就从好不容易聚拢的气息中跌落,口吐鲜血,脸色苍白,虽然他的脸色是绿油油的,但是依然不能遮掩他身受重伤的样子。 紧接着,就见一道黑衣身影从天而降,双袖挥舞,直接打飞靠近的众人,转眼间就要一刀斩落他的首级。 就在这时,李成蹊猛然惊醒,一个后仰,躲开刀锋,与此同时,后背贴地,就地一滚,顺手摘下黄罗伞。 说是迟那时快,黑影一刀不中,杀意更盛,果断瞬步,又是一刀。 此时,李成蹊已摘下黄罗伞,但还未来得及撑开伞面,就见刀锋扑面而来,吓得他赶忙头向左一歪,一刀砍中肩头,爆发出铿锵一声。 黑影一刀击中,见他一点血丝未掉,眼帘低垂,悍然运转真气,流于刀身,接着拖动刀锋向左一去。 这一次,刀锋之上,刀风流转,锋芒毕露,惊得他冷汗直流,急忙回抽黄罗伞。 铿锵声响,黑影惊咦一声,猛然催动刀风,一股巨力升起,将他连伞带人掀上天空。 这三刀一出,众人已回转体内的真气。 梁为夏一马当先,折扇为刃,嗖地一声抛出。 黑影见扇刃速度,冷冷一笑,侧身一躲,刚好躲开,不想此时五色扇急转去势,一个扭头,砰地一声打在黑影的肩头,直打的他连连侧退,体内气机漂浮不定。 还不等黑影稳住速度,陡然心头一惊,只觉四面八方似乎有无形之锁骤然袭来。 “什么鬼东西,敢不敢现身一战???” 黑影大怒,抬头环视,不见任何古怪气流,但他的双脚却好似落地生根,竟然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此时一道剑气蠢蠢欲动。 “山色满门守缙云。” 下一刻,剑气来袭,转瞬即至,只一个呼吸,嗤地一声贯穿他的胸膛。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那折扇已经再度袭来,这一次扇面分明有五色风环绕其上,眨眼之间正中剑气穿过的胸膛,砰地一声打的黑影直捂胸口,狂吐鲜血。 “趁他病要他命。” 梁为夏一扇击中黑影,仍然不肯罢休,再次催动折扇飞动,同时口里低声呢喃,“封侠在上,借我颜面,斩敌在先。” 就在此时,黑影心神一紧,只觉五色之风吹过额前、眉心、喉间、胸膛与腹部,当即噗地一声,血染黑衣。 这还不算完,此时冯西黄的剑再次抬起,匆匆一推,剑气凛然。 “这人体内还有一股气,你们小心。” 小师弟出声喊道。 什么?! 于可远口中振振有词,不敢松懈。 无奈之下,梁为夏召回折扇,抖落扇面,神色凝重。 “我的攻击对他无效,再来一次还是没用。” 冯西黄也是脸色沉重,一言不发。 他俩不过初入武夫之境,到底还没摸透武夫妙用。 展墨年华面容冷静,毅然往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藏海雾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就见他身化残影,飞身上去,一拳正中刀身,哐当一声,出拳之臂暗暗颤抖。 “小小武夫,也敢和我动手?” 黑影见状,还不忘嗤笑一声。 展墨年华不以为意,一抖双臂,气机流转其上,豪爽大笑,“用我百年真气换你后继乏力,如何?” 这时,展墨年华的体内气息暴涨。 黑影骇然失色,“你疯了吗?为了保护别人,葬送自己的长生之路?” 展墨年华却不回话,身子一振,气势如虹,直贯黑夜,瞬间爆炸声不绝于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断外露的黑影真气。 突然,展墨年华大吼一声,聚拢一身的力气,袖袍飘飞,猎猎作响。 黑影勃然大怒,“住手,你会死的。” 可惜,展墨年华心意已决,“生而为侠,死而无憾。” 说罢,这位心向侠义的书生递出最强一拳,身影缓缓后仰。 黑影怒火中烧,愤然举刀,然而这一拳来势汹汹,竟一击打断刀身,直震他的五脏六腑。 噗! 这一刻,黑影握着刀柄,脸色慎重。 “师兄,还请稍等片刻。” 李成蹊扶住奄奄一息的展墨年华。 他眼神浑浊,面容苍老,已看不清眼前的男人,“师弟,替我……” “师兄,等我片刻就好。” 李成蹊将他交给随后而来的藏海雾,“帮我扶着他,让他亲眼看着我替他报仇。” 藏海雾点了点头,扶稳展墨年华。 李成蹊握紧伞柄,迎上黑影的目光,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平静地走近他。 无声之中,黑影顿感压力逼近,下意识想要运转真气,却不想凭空浮现一堵近乎实质的火墙,接着就察觉眼前一片漆黑,一阵疾风吹在脸上,好似烈焰灼烧,痛的他大叫一声,然而不等他叫声停止,又猛然惊觉口中被塞入异物,突然没了动静。 李成蹊停在黑影的面前,身上止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愤怒或者紧张,而是因为他又再次难以抑制体内的武夫气,但这一次他竭尽全力,使尽浑身解数用力地推动伞尖,直至搅碎眼前这个人的首级。 武夫再强,再靠气血换生,维持生命,也不可能首级被斩,活了下来。 所以,黑影已死。 李成蹊也扑通一声,向前栽倒,径直趴在黑影的尸身,口吐鲜血,先前好不容易在聚拢的真气随着他的出现,再次挥霍一空。 现在的他,不仅体魄没恢复,连气海也空空如也。 于可远呸了一声,纵身飞来,勉强背起这个男人,快步走到展墨年华的面前,可惜为时已晚。 藏海雾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我知道,灵丹也救不了他。因为他不是真气或者体魄的受损。” 李成蹊杵着黄罗伞,竭力让自己站直身体,凝视脚下这个一心向侠的男人,哪怕他觉得自己早就无视了生离死别,哪怕他自认为看透了悲欢离合,有种伤心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涌上心头。 他呢喃着,“他不该死。” 他自言自语,“至少他不该现在死。” 第六十六 只杀山老门徒 沉默! 寂静! 李成蹊看了眼漆黑如墨的天色,弹指一挥,一缕火光从他的指尖落下,落在展墨年华的尸身,嗤嗤作响。 仿佛是想看着这个男人最后的模样,李成蹊跪在他的身边,双眼瞪圆,看着他,静静无声。 直到火光消失,空空如也,他也没有想要起来的迹象。 小师弟突然语出惊人道,“你们再不喊他,他就要在此坐化。” 冯西黄脸色一惊,慌忙将手心按在他的胸口,流转真气,探寻那块白玉坠的下落,直至丹田处,才发觉它的踪迹,立即用真气激发白玉坠的奇效,借之打入真气,传入李成蹊的体内。 “我的真气不足,你们快来帮我。” 于可远和梁为夏齐齐大惊,急忙上前,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的丹田中藏有白玉坠,是道门之物,可助人安心凝神。” 他俩恍然大悟,各自按在他的肩头,激发白玉坠。 三人齐心协力,仍然不见李成蹊的神色回转。 “藏师兄,速来助我。” 藏海雾面色犹豫。 小师弟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便上前传输真气。 足足四位武夫,共同进退,可依旧难以唤醒,只觉得自己的真气好像是泥牛入海,不听丝毫动静。 “他这气海未免有些超乎想象吧。” 梁为夏只觉得身体轻盈,四肢乏力。 于可远比他好一些,神色严肃道,“再这样下去,咱们四个耗尽真气,也挽不回他。” “师兄,让我来试试吧。” 就在这时,小师弟突然开口。 藏海雾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行,你怎么能无真气傍身,那太危险。” “我想试试。” “不行,当初师娘把你丢在五害学脉,就是不想你被人发现。现在,正值危急存亡之秋,绝对不能让你暴露,否则赴戎机察觉异样,肯定要来找你麻烦的。” 话音未落,冯西黄已脸色大变,“迟了,那些人肯定已经发现他。” 藏海雾不解其意。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九道武夫气息。 “原来你是躲在这五害学脉,难怪我们找遍整座安如山,都找不到你的踪迹。” 为首是个头顶鹭鸶冠的学士,看了眼底下的五人,面露不屑,“一群战五渣,对付个百精武夫都个个带伤。” “抱歉,我实在顾不了吴兄。” 藏海雾脸色骤变,骤然抽出真气,抱起小师弟,夺路而逃。 “西黄,不能再这么下去,要不然我们全都得赔上性命。” 梁为夏脸色一黑,抬头望去,心悸难平。 于可远也看着冯西黄,眼中若有深意,但没有流露丝毫。 “你俩掩护我,我带着他先走。” 冯西黄转身背起李成蹊,沉声说道。 梁为夏先是脸色一喜,再是嘴角一抽,“顶上那伙人最不济也是百怪武夫,我哪里拦得住他们?” 冯西黄没有说话,起身就走。 “想走,问过师兄我没?” 鹭鸶冠学士面色一沉,随手一挥,刀风横跨,径直斩来。 砰! 冯西黄脚步一顿。 “走,我试试看。” 梁为夏一扇截断刀风,连退十来步,与冯西黄四目交错。 “自打遇见了你们,就没碰着真正的好事。” 梁为夏骂骂咧咧道,同时打开五彩扇,向前一甩,再次挡住刀风。 “堂堂学士脸面,对我安如山同窗痛下杀手,难道不觉得愧疚?” “你们几个去追人,我来拦住这两个小子。” 学士冷笑一声,忽然落在地面,一个箭步跨出,一刀劈下。 说是迟那时快,梁为夏往前迎上,扇面一开,铿锵声响,紧接着梁为夏占着短兵优势,又往前半步,一肩头撞在学士的胸口,哐当一声。 学士纹丝不动。 他自己反而被巨力震动,不由得身子一晃,向下一沉,好在他临危不惧,忙伸出左脚跺在大地,稳住身影,然后一合折扇,反手以扇尾直戳学士胸膛。 “小小武夫,还想伤我?” 学士鄙视一笑,运转气甲,同时转动刀柄,以刀尖下刻。 “去你的学士颜面,都给我起开!!!” 这时,梁为夏气机陡然暴涨,扇尾力道打在气甲,应声而裂,随着他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一扇尾打的学士倒飞百丈,血洒当场。 “于可远,好好招待这群蠢货,可千万别辜负你灞陵桥的脸面。” 梁为夏双手横握扇骨,再次挡住学士一刀,还不忘高声叫道。 此时,于可远飞身到半空,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狂风涌动。 “小子,和我作战,你还敢分心?” 学士看了眼远处,不以为然,小小百怪武夫能有什么本事,当下运转真气,一刀将梁为夏腰身压沉,脚陷大地。 “古老的神灵啊……请从沉睡中醒来……为您的虔诚信徒于可远而战。” 这句话说完,于可远七窍流血,目不能视,但是他的体内猛然爆发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充斥着暴躁与愤怒。 下一刻,于可远面无表情地一步踏出,却好像跨越了无限的距离,诡异地来到追杀武夫的身后,一拳递出,一位武夫当场陨落,而他的气机也随之衰落一分。 这一次,所有追杀武夫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 然而,于可远还是跨出去一步,又是诡异地来到武夫面前,一拳递出,当场身陨。 突然,这些人就像是炸了锅的蚂蚁,大叫一声,四下逃窜。 但无奈的是,于可远每次击杀一位武夫,连看都不看,就一瞬间跨出,一拳一人。 短短的八个呼吸,八位武夫全部陨落。 学士的心都仿佛在滴血,但却很明智地没有大放厥词,反而拉开和梁为夏的距离,摇身一闪,直奔天幕。 “可远,你别发呆,去追啊。” 梁为夏大声地喊道。 也在这一秒,于可远突然动身,嗖地一拳递出。 噗! “可远,你疯了吗?” 梁为夏看着眼前的于可远惊魂甫定。 然而,九拳递出,于可远头一歪,陷入了沉睡,压根不理睬他,哗地一声向左边倒去。 学士见状,去而复返,放声大笑,“哈哈哈,真是群蠢货,居然召唤出自己都驾驭不了的力量。” 梁为夏赶忙背好少年,看了眼学士,“你想杀我,也得有那个本事。” “我为什么要杀你?堂堂穆师的弟子,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伤你分毫。” 梁为夏脑海中灵光一闪,“你们不是想要杀我们,只是想分散我们的力量。” 学士阴沉一笑,笑而不语,但却聚气成音,“我只要拖着你,自然有人会去杀了吴方隅。” “他可是山老弟子,你们怎么敢杀他?” “杀的就是山老门徒。” 第六十七 司马论之 夜色深沉,弥漫着寂寞。 夜风寂寥,吹拂着危险。 山野间,冯西黄背着李成蹊,脸色浓重。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该去哪里,只能一往无前地向前跑。 同时,他还得不间断地往白玉坠内传入真气,吊着李成蹊的气息不坠。 此间,他还得慢慢恢复体内的气息,以防不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后没有跟来任何武夫的气息。 至于天幕,他真的无暇顾及,更不敢贸然试探。 “小兄弟,何必这么辛苦,不如放下你身上的男人,休息片刻?” 就在冯西黄暗自庆幸之时,绿色常服、腰间束带的武夫拦住去路,满脸人畜无害的笑意。 在他边上,还有个身着银丝镶肩的铠甲武夫,左手持拿金纂驮龙枪,腰带挂有短剑,看着少年,凶神恶煞。 冯西黄心一凉,往后退了退,“这是在安如山。” “我知道是在安如山,所以让你放下吴方隅,好好休息,要不然你以为有机会和我说话?” 常服武夫笑意中多有蔑视。 冯西黄下意识倒退半步,身后猛然惊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截断退路。 “呵呵,小兄弟,看在穆师的面子上,你最好放下那人,当然我也会保证你全身而退。” 铠甲武夫面露不悦,“司马论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人?” 被称之为司马论之的后来者轻摇手中折扇,呵呵一笑,“伯符兄,你怎么会觉得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铠甲武夫瞬间脸色阴郁,金纂往地面一砸,乱石拍空,只见他一拨枪纂,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破空飞去。 司马论之羽扇一摇,石子悄然化为飞灰,呵呵笑道,“伯符兄,你还不配和我动手。” 铠甲武夫脸色阴晴不定,一抓枪身,身子原地一晃。 不想就在这时,常服武夫提前拦住了他,暗中传音,“孙伯符,现在不是和他动手的最佳机会,我绝对不准你意气用事。” 铠甲武夫脸色晦暗,瞥了眼司马论之,暗暗记下。 常服武夫上前,满脸笑意,“论之兄,不愧是山中九子之一,仲敬佩服不已。” “管兄这话实在谦虚,九子之中,唯有管兄一枝独秀,最让论之自叹不如。”司马论之以羽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后有机会登门造访,论之定当以师弟礼相见。” 孙伯符闻言,勃然大怒,一脚踢中金纂,晃动身影,带起疾风,刷地一声,一枪刺出,破空声大响,“司马论之,我看你是自寻死路。” 这一枪来势汹汹,快如闪电,但司马论之眼神中多有轻蔑,羽扇迅速一推,轻而易举地挡下这一枪,侧出个头,小声一笑,“呵呵,伯符兄,今日可是不曾吃饭?若是独自饿的话,不妨随我去趟山门,小酌几杯,叙叙家常。” 孙伯符脸色沉了下来,另一手也抓上枪身,双手一转。 司马论之见状,连忙收扇,往后一退,举扇认怂,“伯符兄战力惊人,我惹不起啊……惹不起啊……” 说罢,他还装模做样地捂着胸口,连咳数声。 冯西黄此时夹在三人中间,心如止水,并未趁机逃离。 司马论之瞟了眼少年,目露赞赏。 “司马论之,你今天铁了心要和我作对?” “伯符兄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话之时,司马论之再次以玉山掩面,只露出一对小眼睛。 孙伯符怒从心头起,将金纂往地上一捣,冷哼一声。 “伯符,事不过三,你不能再动手。” “仲敬,他以半面视人,分明是瞧不起我们。” “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是忍不下这口气,就等到我赴戎机正式入主安如山,随便找个机会收拾他,也好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为今日后悔莫及。” “可我现在就忍不下这口气。” 孙伯符看向司马论之,杀意毕现。 “忍不住,也得给我忍,否则我如何怎么放心让你带兵杀敌,在前线冲锋陷阵?还是说你想做个退居幕后的将军?” 孙伯符气息一顿,连忙慌了神色,“别别……我忍,我都听你的。” 常服武夫管仲敬如释重负,往前看了看冯西黄,径直越过,“论之兄,真的非要放他们走?” “呵呵,我只想让冯西黄离开。” 管仲敬回身问道,“小兄弟,能否留下吴方隅,独自离开?” 孙伯符在旁抖了抖真气,气势惊人。 “他在,我在;他死,我死。” 管仲敬长叹一声,眼神示意孙伯符不要冲动。 “论之兄,我可以卖你这个面子。” 司马论之掩面,发出呵呵的小声。 管仲敬眼神淡然,拱手作揖,笑脸相迎,“论之兄,山老门徒留不得,后患无穷。” 此刻,管仲敬的头稍稍低上一小截,微不足道,却委实矮了一截。 不只是在身高上,在气势上也弱了一丁点。 分明是以弱示好。 司马论之呵呵笑曰,“我们从来不觉得山老门徒留不得。” 我们? 不是我!!! 管仲敬与孙伯符对视一眼,齐齐一惊。 孙伯符到底没按住怒气,枪尖直指司马论之,“你名家难不成想临阵叛变?” 司马论之笑而不语,眯着眼睛,近乎一条细线。 孙伯符只觉怒火攻心,陡然运转真气,动身一跃。 也在这时,管仲敬突然爆发,一手抓住他的后颈,将之死死按在地面,厉声呵斥,“孙伯符,我让你住手。” “呵呵……仲敬兄,恕我直言,我并不想掺和你们两家的惺惺作态,但是伯符兄要是再想和我动手,还请你不用阻拦。” 管仲敬将孙伯符按在地上,就像按着一条狗,缓了缓心情,抬头笑道,“论之兄放心,我肯定会管好伯符,不让他肆意妄为。” 司马论之半掩面,呵呵一笑。 管仲敬不为所动,仍旧笑脸相迎,同时传音身下的武夫,“伯符,一定要忍住,我们现在还不是和名家撕破脸皮的时候。” 孙伯符含怒,不言不语,唯有身上的真气躁动不安。 “为了戎帝,为了天宫,为了征战沙场。” 孙伯符气喘如牛,“我一定会杀死他。” 管仲敬这才敢松手,起身回望,嗓音平静道,“你绝对护不住背上的男人。” 冯西黄一笑置之。 司马论之走向他,越过管仲敬一言不发,但经过孙伯符,特意顿了顿脚步,发出呵呵的小声。 孙伯符咬牙切齿,浑身骨头咯咯作响。 管仲敬赶忙站在两人的中间,不断提醒,“孙伯符,你给我忍好。” 司马论之用羽扇遮住鼻梁,露出轻蔑的眼神,呵呵一笑。 孙伯符抓紧枪身,指骨炸响,不断告诫自己,要忍住。 管仲敬对此视而不见,笑容满面,侧身让路。 “仲敬兄,不愧是九子之一,论之自愧不如。” 司马论之忍不住笑道。 “论之兄,还望手下留情,别再折损仲敬。” 说完这句话,管仲敬躬首作揖。 司马论之以扇掩面,发出浅浅的呵呵笑声,“仲敬兄实在赏脸,论之不敢不从。” 如此说话,他也没有侧身的意思,反而坦然受之。 管仲敬豪爽一笑,没有起身,低头送行,“师弟仲敬恭送师兄。” 第六十八 在此收剑 “要不要换我替你背会?” 司马论之与少年走在乡间小道,两侧尾随的武者暗暗退下,不敢露面。 司马论之是个个子高挑的男人,一身洁白的衣裳,手中拿着最常见的七羽雕翎扇,时不时地挥动;他的眼神很明亮,似乎有着淡淡的萤辉。 冯西黄侧着头,打量司马论之,好奇与防备兼有。 “不用,我还背得动,”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出面救下你们?” 冯西黄眨了眨眼睛,好奇心更重。 “无非是些老掉牙的理由。” 司马论之的嗓音每次落下,都会在少年冯西黄的心头一敲一打,好似山间的溪涧敲打沿途的鹅卵石,清脆悦耳。 “真的只是因为乱世之中,名家才更有用武之地,而且不必担心被哪一方事后清算?” 冯西黄扭着头,当然会很难受,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 司马论之呵呵一笑,声音比之前高了些许。 “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冯西黄突然问道。 司马论之表情一怔,看似无辜地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要带我去哪里?” 冯西黄脚步一顿,愕然无声。 司马论之轻快地呵呵一笑。 冯西黄想了想,“你能帮我唤醒他吗?” 司马论之果断摇头,“我名脉弟子已有人暗中推演他的身份,但无一例外都被莫须有的杀气震慑当场,至今尚未醒来。” “虽然说山老门徒都必须死,但是那些注定不成气候的弟子未必会出事。” 毕竟,安如山的学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山老门徒,只是亲疏有别。 好像当年杜振溪也曾在安如山山老门下求学,但是安山老对他却无甚印象,还是到他后来名噪一时才得以知晓这么个人。 山老眼中,是锦绣安如山,是文运安如山,几乎很少有学子有所亲近。 何况,真正能被山老承认是门徒的也只有那些尚且在山中的经师之流。 “你带着他,无论离不离开,都免不了双双陨落。” 冯西黄不解其意,“这里是安如山。” “等到知晓安如山被攻破的师长们回来,为时已晚。” 冯西黄恍然大悟,“所以,他俩愿意放过我们,是因为我俩压根没机会活着离开。” 司马论之自嘲地呵呵一笑。 冯西黄突然有所意动,将李成蹊就地放下,掏出他腹中的白玉坠,毅然送出了它,“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替我将它送回缙云岭。” 司马论之接过白玉坠,“你真的要陪他一起死?” 不是想,而是要。 冯西黄看了眼这个突然长大的吴方隅,释然浅笑,“我又不像于可远和梁为夏,心有牵挂。” 冯西黄再次背起李成蹊,“我真正想做的,无非是用我的剑,说我的侠义,至于生死,我早就置之度外。” 司马论之用羽扇遮住左半张脸,露出淡淡的笑意,“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少年默然无声,大步向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良久,司马论之都没有摘下左半边的羽扇,哪怕是同门师弟来问道,“司马师兄,您可曾说服冯西黄转投我们名脉?” 司马论之呵呵笑道,“他志不在此,我也不好强求。” 师弟看了眼那远去的背影,略带惋惜,“可惜了这上好的道家俗世弟子,若是能被我名家收入麾下,肯定能免一死。” 忽然,师弟似乎想到了什么,“师兄,师尊说您骄轻狂,怎么能让管仲敬向您持弟子礼。” 司马论之掩面发笑,并未言语。 于是,师弟开始自说自话,既是在抱怨师尊小心谨慎,也是在埋怨赴戎机小题大做。 区区吴方隅,值得大动干戈?竟然要拿他做两脉之争的导火索。 从上山,到拜师,再到入门,似乎也不算太久。 冯西黄背着李成蹊,慢慢觉察到背上的男人越发轻盈,从开始一入手的重如山岳到现在的山丘之力。 “吴方隅,你可别放弃,我还在等你陪我回山。” 冯西黄小声呢喃。 突然,一道气息拦住去路,不是人影,仅是一柄悬浮的剑。 “冯西黄,放下吴方隅,我让你走。” 剑中响起倨傲的男声。 冯西黄往后退了退。 剑身忽然间剑气四溢,形成一座无形之笼。 “剑长三尺三,取名【辕门】。” 冯西黄右手背紧李成蹊,左手摸上剑柄,轻轻笑道,“我知道【辕门立柱】,也知道最后法家巨子被处以车裂之刑。” 剑身陡然传来滔滔剑气,自上而下,一泻千里,直奔少年。 冯西黄扶稳背后人,反手抓紧剑柄,快然出剑,只一道剑气浮现,瞬间将涌来的剑气之河一分为二。 “若是你想击败我的剑心,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冯西黄猛地松开李成蹊,一脚画了个圆,掀起一阵灰尘,遮住他的身影,接着一个箭步跨出,留下原地的呼啸声,转瞬来到剑身边上,左手剑一转,锁住剑柄,再将右手虚抓空中,砰地一声捏碎无形之物。 早在他出手之时,云霄已有武夫从天而降,等到他右手虚抓,那武夫暴怒吼道,“吴方隅,你想死不成?” 此刻,冯西黄捏碎过后,侧身躲开武夫的拳风,一脚点在地面,纵身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咧嘴笑道,“我缙云岭从无临阵脱逃之人。” 话音未落,冯西黄的剑已插入武夫的胸口,往前一推,直接将人狠狠地撞进山石中。 与此同时,他伸手一招,那柄剑随之飞来,只看他以彻清剑剑尖对准剑柄,“师兄好意,师弟却之不恭。” 坠落的武夫还未来得及稳住伤势,就猛然察觉到心口一凉,一股寒意传遍全身,伸手叫道,“不要。” 可惜,彻清剑吃剑从来不拖泥带水,只在呼吸间就将那柄剑全部吞下,发出欢快的轻鸣声,从而在冯西黄的头顶盘旋一圈,吸入些许真气,随后飞落到李成蹊的头上,静静悬浮。 剑身飞去,剑鞘在腰。 冯西黄摘下剑鞘,握住鞘口,笑言,“缙云岭冯西黄,在此收剑。” 第六十九 熟悉的声音 “大胆冯西黄,你身为安如山学子,怎么敢打伤山上学士?” 正值少年意气生之时,着甲武夫忽然从天而降,厉声叱责。 然而,冯西黄见他现身,二话不说,率先跨出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着甲武夫的背后,一手五指握拳,快若奔雷般递出。 着甲武夫脸色一懵,猝不及防,被少年一拳打飞。 “冯西黄,我看你是想自寻死路。” 着甲武夫一口逆血喷落,双脚猛地向后一踩,如履平地般稳住身影,骤然召唤气甲,气涌如泉。 与此同时,冯西黄再次追来,先是一拳打压武夫的气涌之势,再折回半臂,一肘快然横扫。 咚!咚!咚! 着甲武夫避犹不及,被肘击击中,咚咚声不绝于耳,转瞬间五脏六腑都如遭雷击,哇地一口气血喷出。 “冯西黄,我要你死。” 这时,少年侧身躲开他的血迹,腰身一沉,左脚踏出半步,一拳砸在他的腹部,将之撞飞,抬头看了眼天幕,若有所思。 此刻,着甲武夫倒飞之际,浑身是伤,哪里还管临行前的叮嘱,怒气汹汹地抬起左手,摸上刀柄,愤怒拔刀,“冯西黄,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然而,不等话音落地,刀身未出,就见冯西黄踏空而来,一脚踩在他抽刀的手腕,用力一压,顺势一脚虚踏云气,纵身跳起,超过他的头顶。 这一刻,少年一脚凌空,一脚死死压着武夫手腕,体内真气疯狂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在少年的手臂之上,一臂砸下如雷鸣。 着甲武夫骇然失色,拼命运转真气于体表,形成浓郁的气甲,下意识横起左臂,准备去拦。 下一刻,哐当一声,武夫被一臂砸落大地,轰然崩裂脚下大地,方圆百丈也在一瞬间下沉数尺。 “别再动手,否则我兵家不会放过你的。” 着甲武夫被打的不敢还手,已然心生退缩之意,赶忙出声劝止。 然而,冯西黄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猛地催动体内真气,再次加重力道,压沉武夫与大地。 这时,以他俩为中心,百丈方云烟尘滚滚,不见人影。 “孙师兄,不好了,吴方隅不见了。” 躲在碧霄中暗暗观战的武夫突然察觉下方少了一道气息,双眼未曾睁开,就急不可耐地扭头向身边的铠甲武夫汇报。 “不可能,我堂堂千妖武夫,都未曾察觉有外人的气息。” “孙师兄,我怎么敢骗您?吴方隅真的不见了。” 铠甲武夫心头一惊,深知身边武夫不是说谎,“管师兄将此事交给我,绝对不容有失。” 他想到此事办砸的后果,不由得嗓音一寒,杀气弥漫,“若是找不出吴方隅,我就要你们的三族都陪葬在此。” “孙师兄,不是我不愿意找,实在是他气息消失的诡异,无迹可寻。”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在乎。” 说罢,铠甲武夫脸色凝重,直坠人间,凭着那一丝微弱的气息,捕捉到冯西黄的踪迹,猛地一拳递出,将他从滚滚灰尘中轰飞。 “冯西黄,交出吴方隅的下落。” 说话之际,他也没有闲着,腾身飞起,直追冯西黄,不想这抬头一看,大吃一惊,眼前飞出的人哪里是什么冯西黄,分明是他山门中的师弟。 他正想回身一探究竟,骇然察觉身后剑气来袭,急忙侧身躲闪。 可惜,剑气一出,快不可躲,嗤地一声,贯穿肩头,带起一串血花。 “堂堂被誉为山中九子之一的孙伯符,看来也是浪得虚名。” 这时,冯西黄从烟尘中现身,笑意盈盈。 孙伯符冷眼瞥了下地上的武夫,疑惑重重,但此时不是追究缘由的时候,便话音一冷,“冯西黄,你护不住吴方隅的。” “你我意气之争,各为其主。” “侠义归根结底何尝不是封侠忠于百姓,你又何必非要为了两脉之争,白白葬送性命。” “道不同,不相为谋。” 冯西黄手心一张,彻清剑嗖地一声飞来,静静躺在他的掌中。 “缙云岭冯西黄,在此收剑。” 孙伯符恨其不识好歹,面露怒意,毅然抽出腰间短剑,反手握之,“冯西黄,不要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冯西黄带起疾风,快步绕到他的右边,剑气一扬。 孙伯符眼神一眯,毫不逊色地拦住这一剑,身影顺势往后一退,跨越百丈距离,而退身之际,他也打出一道剑气,有百丈之高,轰然落下。 冯西黄嘴角上扬,将彻清剑向上一抛,迅速吃下剑气,同时,他脚下一滑,再次近身来到孙伯符的右侧,一拳递出。 拳风来袭,孙伯符冷哼不已,立刻可见气甲覆盖全身,还想开口嘲讽,就见彻清剑飞快落在少年的手中,紧随拳风之后。 孙伯符小有惊讶,一步往前,与少年袭来的膝盖撞上,挺胸挡下少年那一拳。 一时间,四野响声大震。 然而,剑气随之而来,双方第一次双剑交锋,火光四射。 “冯西黄,你不过是百精武夫之身,而我孙伯符千妖武夫之身,不论是体魄之强,还是真气雄浑,都远胜于你。” 冯西黄双手握紧剑柄,猛地向下一压,真将他压沉半分,逼得他不得不改为双手拿剑。 “白活了几百年的老狗,也配在我面前狂吠。” 耻笑过后,冯西黄突然转动剑柄,掌心真气狂涌,直让剑锋摩擦的火花迸射,耀眼夺目,趁着孙伯符眼神不适之际,他又一抽膝盖,往后一退,让孙伯符措不及防之下,身子往前一栽,正好撞上自己那顶上去的膝盖。 哐! 又是一声巨响,孙伯符被顶上天,飞天之际,还不忘一剑劈下。 击退敌人,冯西黄膝盖隐隐作痛,不敢冒然追击,只用彻清剑吃下剑气,大笑一声,“孙伯符,只管多送些剑气来。” 孙伯符不见少年来追,邪魅一笑,稳住身影,居高临下地问道,“冯西黄,为什么当时是你背走吴方隅?” “按照手段来说,你是他们当中最弱的,他俩都护不住吴方隅,你是更不可能的。” “哈哈哈,也就司马师兄闲来无事,愿意陪你这不成器的鹰犬玩玩。” 孙伯符闻言,勃然大怒,顾不得什么教诲叮嘱,当即伸手往空中一招,“取我驮龙枪来。” 良久,不见动静。 冯西黄哈哈大笑。 孙伯符脸色铁青,怒哼一声。 “孙师兄,这是道家俗世弟子冯西黄,杀不得。” “大胆,取我枪来,否则我连你一块杀了。” “孙师兄,大业当前,不可意气用事。” 孙伯符看了眼冯西黄,直冲云霄,一拳打在说话之人的额头,从他怀中夺回金纂驮龙枪,“下不为例。” “冯西黄,看我来教你如何做人。” 孙伯符怒吼一声,冲下云海。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响起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千林尽报一阳枝。” 紧接着,天上地下,云中风中,山里水里,剑气弥漫。 冯西黄循声望去,欣喜若狂。 夜色下,一道身影扭扭捏捏,腰肢乱摆,身后背着把木制剑鞘,腰间挂着酒葫,正缓缓走来。 第七十 还不接剑 少年身影缓缓来到冯西黄的面前,突然抱怨道,“瞧我这可怜的劳碌命,不远万里,还得替道长的小弟子护道。” “你不是来救吴方隅的吗?”冯西黄表情一怔,不解其意。 “救他,你再仔细看看,周围哪里有他的影子?” 冯西黄心神一紧,急忙放出气息四下搜索,果然不见他的踪迹。 “你不必担心,自有人安排他的去处。”少年看了眼天际,“呸,又是群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窃夫。” 冯西黄欲言又止。 “放心,自打我现身,他们就听不到咱们说话。” 少年扭了扭腰,对天上的铠甲武夫面露笑意,“你难道不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走出我的剑气?” 孙伯符脸色阴沉,寒声哼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失踪多年的大爷啊。” 少年扭腰,哈哈大笑。 孙伯符手握驮龙枪,气的颤抖不已,愣是不敢动弹。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教训我的人。” 少年呸了一声,一边扭了扭腰,一边对冯西黄笑道,“走,咱们去找于可远和梁为夏。” “你现在的境界?” 少年只扭腰身,笑而不语。 孙伯符目送少年离去,迟迟不敢动弹,心中唯有忌惮。 与此同时,一座不起眼的山下酒楼中,体形瘦削、通眉长爪的武者打量着身边突如其来的男人,面露古怪。 边上的酒客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居然无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调侃道,“李昌谷,你何时有了私藏男宠的习惯?” “是啊,是啊,李兄,早知道你好这口黑肤色,我就替你从那边带些过来。” 和武者对面而坐的人戏谑之意更甚。 “李大哥,难怪我给你说媒,你从来不动心,敢情缘由是在这。” “古有安陵龙阳,今有昌谷……对了,这小子叫什么?” 李昌谷对他们的打趣不为所动,只轻声笑道,“这小子来自洞溪里。” 静! 一瞬间,酒楼内鸦雀无声。 紧接着,一道道吼声随之爆发。 “走,走,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李昌谷,你害人不浅。” “惹不起惹不起,洞溪里的人,我可不敢拐卖。”对面的武者举杯喝了一口,起身大步离开,“李兄,以后出了事,别说认识我啊。” “李大哥,小弟先走一步。” 一时间,酒楼客人如鸟兽散,空空如也。 掌柜见状,愁眉不展,倒不是因为客人们都散了,心疼那还没付的酒钱,而是对这凭空出现的男人身份忧愁不已。 “你不该说出他的身份。” 李昌谷伸手拍在沉睡男人的脸颊,“醒醒,你比预计的来早了。” 先前少年们怎么也唤不醒,被这一手拍在脸上,他却慢悠悠地睁开眼,仿佛睡了好几个世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朦胧。 “两年不见,修为见长。” 他这一个哈欠,可不是简单的哈欠,而是体内的武夫气在下意识运转周天之数,将他一身的杂质尽数凝练为气,随之吐出。 “您是李昌谷李大哥。” “洞溪里少年李成蹊。” 李成蹊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在这里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外人。” “李大哥是说,我可以在这里透露真名。” “当无不可。” 李成蹊神采飞扬,冲出酒楼,放声笑道,“我叫李成蹊,来自龙阳洲洞溪里。” “原来你叫李成器,大器晚成的成器吗?”那喊李昌谷为李大哥的人去而复返,正蹲在墙头,好奇地问道。 看着别人蹲在墙头,他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炅横的模样,抬手就是一拳递出。 “天千,你陪他试试手。” 墙头之人本想躲开后,径直离去,闻声则一蹬墙头,嗖地一声俯身而下,拳出左右,如无人之境。 未曾及身,李成蹊已感受到拳风来袭,避无可避,当即一脚向后平推,双臂成乂字交错。 铛! 李成蹊竟然向后倒退半步。 “我叫楚天千,与李大哥同隶属于奉文馆。” 墙头之人楚天千借力向后,跳回墙头。 “我叫李成蹊,来自龙阳洲洞溪里。” 楚天千发出惊咦声,“洞溪里,其实不算……” “天千,动手。” 李昌谷突然打断道。 楚天千撇了撇嘴,起身站直,摆出拳架,“武夫楚天千,请战君尔。” 李成蹊摘下背后的黄罗伞,回抛给李昌谷,上前一步,“洞溪里武夫李成蹊,固所愿也!” 楚天千撇了撇嘴,“我知道你是洞溪里,没必要……” 话音未落,李成蹊已留下一地的残影,飞身一拳。 楚天千向左晃身躲开之际,右拳一勾,直攻他的腋下。 不想李成蹊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左臂一夹,以他为定子,左脚脚尖抵在墙头,右脚脚跟一蹬,猛地一个右肘砸向他的脸面。 楚天千心头一慌,赶忙回抽右拳,谁想手臂纹丝不动,急忙头一缩,撇了撇嘴角,“打人不打脸,你这上来都奔着脸来招呼,实在有点过分。” “天千,别废话,动手打他。” 李昌谷黑着脸叫道。 “李成器,别怪我不客气了。” 楚天千陡然气息暴涨,右拳拳风爆出,一拳打飞李成蹊,同时一脚踩塌墙头,膝盖直撞他的腹部而去。 砰! 楚天千一膝盖撞中,将他高高地抛起,顺势借助云气,再次登高,一肘打向他的下颚。 啪! “看来我的体魄还没回复。” 眼看他的手肘就要击中,李成蹊突然开口说话,并且体内的气势一涨,一手挡住他的拳头。 “楚天千,你我去天上,否则全力出手,肯定会毁掉这座小镇。” 楚天千撇了撇嘴角,“去哪都一样,你又打不过。” 说是这么说,可他破空飞天,好似身化云柱,直冲碧空。 “李成器,来战吧。” 楚天千落在云海,忽然停住,身下被他带起的云柱,陡然一抓,化作云剑。 掌柜笑了笑,“你还不快送把剑去?” 李昌谷摇了摇头,“我印象中的他,可不适合用剑。” 掌柜看了眼他手中的黄罗伞,“你可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黄罗伞?” 掌柜接过黄罗伞,伸手一抛,“李成蹊,还不接剑?!” 第七十一 星河落座,少年北游 “我叫李成蹊,来自洞溪里,身无分文,但是我可以通过劳动换取报酬。” 酒楼内,新来的伙计如此说道。 “堂堂武夫,屈尊降贵,在小酒楼打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 鼻青脸肿的楚天千捂着腮帮嘟囔道。 李昌谷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笑骂道,“没用的家伙,连个十二岁的少年都打不过。” 楚天千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问道,“李大哥,你说他今年才十二岁?” 李昌谷又敲了一下,“如假包换。” “不可能,哪里有人十二岁成为武夫,还是这个……这个身材。” 李昌谷自斟自饮,笑而不语。 “李成器,你说你究竟多大。” “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不能用年岁来计算。” “也就是说,你真的只有十二岁?” 李昌谷放下酒杯,在他脑门上猛敲一下,“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快一边玩去。” “李大哥,这是你的酒。” 李成蹊托好圆盘,慢慢地放下酒壶。 “看你这手艺,以前做过酒馆的伙计?”掌柜突然问道。 李成蹊回身笑道,“不敢有瞒掌柜,确实做了段时间。” 掌柜满意地点点头,“从小看大,你很不错。” 就在这时,门外走来身背阔剑的武夫,一掌呼在桌子上,“掌柜的,我要去北边的山上打猎,但人手不够,你给我推荐两个。” 掌柜对他的无礼举动不以为然,反而耐心地问道,“什么境界的妖兽,活捉还是宰杀?” “最低也得五百年份的妖怪级别,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地宰杀。” “想要活捉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到时候再说吧,北边妖兽又开始祸乱了,再不早点过去,怕晚两天麻烦事太多,无暇顾及。” “按理说,妖兽祸乱还没到时间吧。” “就是因为没到时间,现在出了这档事,我才急着赶过去。”阔剑武夫拍了拍桌子,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掌柜,你到底有没有人,没人我就上山去找春坊要人。” “春坊正在炼剑的关键时期,估计没人愿意出去陪你。” 边上的李昌谷看了眼楚天千,“正好你最近没事,顺道再去趟北方。” 楚天千连忙撇了撇嘴,“李大哥,我才从那边回来半个月,不想回去。” 李昌谷瞪了眼他。 他赶忙换了个笑脸,“正好李成器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如和我同去?” “我不想带楚天千,毛手毛脚,只会拖累我。” 阔剑武夫叫道。 楚天千一拍桌子,涨红了脸吼道,“周光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阔剑武夫瞥了眼他,面露不屑。 “李成蹊,若是你觉得身体还行,不妨去北方见见世面。” “五百年的妖怪,和百怪武夫哪个更强?”李成蹊想了想,慎重问道。 “若是在外面,一个妖怪,能打十个百怪武夫,但是在我正字春坊,一个妖怪,最少能打三十个,而且这些人都是手持百炼兵器的。” 李成蹊闻言,眼神一亮,“好,我去。” 阔剑武夫啧啧称奇,“好兄弟,就凭你这胆识,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我叫周光棍,算是正字春坊的仟夫长。” 李成蹊面露不解。 掌柜笑道,“我正字春坊地大人稀,不需要统治者或管理者,当然我们也受够了被拘束,被统治。” 李成蹊很明智地没去追问缘由,而是看向周光棍,“我叫李成蹊,来自洞溪里。” 周光棍一听洞溪里,眼神闪烁,拉长了脸,对掌柜的婉拒道,“我可不可以不带这个人。” “刚刚你不是说这个朋友交定了吗?” “您老就当我放了个屁呗。” 掌柜笑而不语,翻手按在桌子上,一卷契约随之浮现,“李成蹊,过来按下手印,就算你接了这档买卖。” “放心吧,那是我正字春坊的剑子印。按下你的手印,就代表你是我正字春坊的武夫,从今往后在外行走可用我正字春坊的名号。” 李成蹊欣然上前,按下手印,只见契约上缓缓浮现五色水晶。 楚天千撇了撇嘴,不屑地哼道,“居然只是五色水晶,还不如我呢。” 李昌谷又给了他一下,“别贫嘴,好好修行。” 就连周光棍都嘟囔了声,“洞溪里出生的武夫,五色水晶只能算最下等的。” 掌柜看着这五色水晶,也是眉头紧锁,“你以前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伤了根基?” “我在故里的时候,为了提升境界,有过一次。” 掌柜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你这辈子很难有太高的成就。” “生而为人,行而为侠,已无憾也。” 掌柜笑了笑,“去吧,好好在我正字春坊待段时间。” 周光棍对少年的不悦也随着这一句话一扫而空,顺手一抓,一壶酒被他抓在手心,不假思索地掀开酒塞,诚恳地致歉,“先前是我周光棍目光狭隘,在这以酒赔罪了。” 说罢,这个阔剑武夫一口喝干整壶酒,痛快地打了个饱嗝。 掌柜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拿我的酒,不用给钱?” 阔剑武夫抱头转身,对身后的两个武夫喊道,“走,我周光棍带你们去看看我正字春坊的大好山河。” 楚天千跨过木凳,踩着别人的肩头,一头冲出去,落在他的身边,撇了撇嘴,“谁带谁都还是个未知数。” 李成蹊向李昌谷抱拳告别,“我这就去看看正字春坊。” 李昌谷起身,右手为剑指,盖在左拳拳背,笑道,“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 李成蹊愕然,忽而脑海中浮现一首诗,不自觉地接道,“隙月斜明刮露寒,练带平铺吹不起。” “不愧是贺师选中的少年,果真与众不同。” 这话音未落,就见气宇轩昂的少年缓缓地从李成蹊的体内走出,与众人拱手作揖,再环视一圈,淡然与李成蹊对面而笑,“小木头,好久不见。” “星河,你这是?” “德清手段,身外化身,你学不来的。” 朗朗少年傲然自得,牵着李成蹊的手慢慢走出酒楼,“这正字春坊正合我心意,在此求学。” 李成蹊仍然难以想象。 “李成器,你还来不来了?”楚天千在远方大声吼道。 掌柜此时走到耿星河的边上,笑言,“少年,要不要在这契约卷上留下一笔?” 耿星河挑了挑眉,从容笑道,“我怕你这千年心血毁于一旦。” 第七十二 光棍和单身 “李成蹊,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忽大忽小。” 一行北去,楚天千看着身边人,撇着嘴满脸古怪,从出门那会儿的高挑,慢慢地矮了个头,连嗓音都不复先前的沉稳。 “我和你说过,我这副身子情况比较特殊,不宜按年岁来计较。” 楚天千还想搭话,就见周光棍忽然暴起,一拳击退来袭的拳风,毫不在意地笑道,“吴兄,人齐了,咱们走吧。” 话音落下,腰间挂着细剑的武夫缓缓印入三人的眼帘,率先将目光落在李成蹊的身上,“先前暗中观察我的人,就是你吧。” 李成蹊点了点头。 武夫一抽腰间细剑,剑风一扬,掠阵在先。 李成蹊气定神闲,一拳打散。 “果然是少年出英雄,小小年纪,竟然都快触摸到神识。” “什么,他竟然触摸到神识?” 武夫瞥了眼楚天千,略带不满,“光棍,你怎么把这毛小子给带来?” “哎,谷大人发话,我怎么好违背他的意愿。” 武夫跨出半步,径直来到楚天千的边上,伸手按在他的脑袋,眼神瞪得老圆,“你给我听指挥行事,别再到处捅娄子,否则就算谷大人亲至,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天千使劲摇头,奈何甩不开,只好撇了撇嘴,以示不屑。 武夫拍了拍他的脑袋,转头对李成蹊笑道,“我叫吴单身,也是除妖队的一员。” “我叫李成蹊,来自洞溪里。” “嗯嗯,名字不错,大器晚成,寓意也好,挺好挺好。”武夫笑容灿烂,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地身子一颤,“你刚刚说你来自哪里?”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的洞溪。” 武夫吴单身瞬间脸色一变,就像见了瘟神一般,伸出去的手赶忙缩回,拍了拍自己的脸,往后疯狂倒退,“光棍,你我兄弟情到此结束,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好聚好散,别来烦我。” 周光棍见他要走,赶忙拽着他的胳膊,“想走,你试试看?这小子在咱们的剑子轴上刻了名字,正儿八经的正字春坊剑子。” “啥,掌柜的给了他剑子之身?” “不给他,难道给你?” “别别,我可不想去九洲那种糟心地再走一回。” “那不就是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小子你罩还是不罩,现在就一句话。” “那你先松手吧。” “不松,我怕你跑。” “你松开,周光棍,我不跑。” “吴单身,我今天不得到答案,不会松的。” “那行,我再问个问题。” “你不用问,我告诉你,他是五色水晶。” 吴单身大手一甩,“我去你祖宗的,不干,我走了。” 周光棍顺手一个过肩摔,“想走,你做梦吧。” “周光棍,你铁了心要拉我下水?” “没错。” 吴单身怒目相向,“你想好了?” 周光棍眼神坚决,久久不曾示弱。 吴单身噗通一声跪下,“周大哥,周大爷,周祖宗,我求求你,念念好,行不行,这小子现在来我正字春坊,十有八九是要带人离开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要带人离开。” 楚天千眉头一皱,“你俩说什么要带人离开。” 两人异口同声,“小孩子别问,好好待着。” “我告诉你,这船打你看见他,就别想下去。” 吴单身生无可恋地往后一躺,“周光棍,我去你个仙人板板。” “这事都是命,你强求不得的。” 吴单身跳起就是一个大嘴巴,“我让你都是命。” “你还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说着,二人卷起袖子,一阵拳打脚踢。 “天千,你正字春坊还真的是无拘无束。” 楚天千撇了撇嘴,对这一幕视而不见,抬头看了眼北边,“除妖队都是四人一组,往北再去三百里,就是北山,说是一座山,其实只是个入山口,再往北去,算是个小型群山地带,大大小小有近千座山头,最大的山据说是有万丈之高,真正的高耸入云,小的最多百丈来高。” “听你们的意思,北山的妖兽很多?” 楚天千点了点头,“据说,是李家祖上斩龙剑因沾染了龙血,被弃之群山山脉深处,本想以山脉之灵气洗刷龙血之威能,没想到反而让山脉吃了龙血,助长了无数妖兽,年复一年。” “龙血能有这么厉害?” “龙血厉不厉害我不知道,反正从古籍记载来看,龙族是能和神灵对抗的先天存在,生来就能毁天灭地。” “而且,你看那些非龙族正统后裔,在水里的先天可以翻江倒海,在天上的先天兴云布雨,执掌雨神权柄,还有在地上的蛟蟒之类,哪个不是雄踞一方,令百兽闻风丧胆。” “总之,去了北山,千万不要私自行事。” 这时,他俩似乎打累了,坐在边上,呵呵笑道,“你还好意思让别人不要私自行事?” 楚天千面红耳赤。 “那次不是我的错,是队长优柔寡断,非要后退。” “幸好谷大人那次在附近,要不然近四十条人命都得赔进去。” “难道你们遇见了陆地蛟龙?” 周光棍趁吴单身回话之际,给了他一拳,起身跑开笑道,“若是遇到蛟龙,等死就好了,还挣扎个屁。” 吴单身瞪了眼他,回道,“不是蛟龙,是只不知名的虎种。其体型不过成人大小,一身毛色与寻常虎类无异,看起来也就六百年妖怪的模样。” “但是很奇怪,这只老虎看待楚天千那队武夫,眼中居然有些许灵性流转,要不是楚天千这毛小子不知道怎么惹恼的它,其他人估计那只老虎都不太愿意搭理他们。” “说道这点,我也想提醒你下,虽然北山那边妖兽极多,但妖潮不来,万兽基本上不会离开,所以能不滥杀无辜,就别动手,毕竟它们好不容易活了这么多年,能留一命就留一命。” 此时,周光棍提醒道,“遇着那种兽眸带血光的妖兽,别犹豫,直接宰掉,那种不属于妖兽一族的。” “难不成是上古称霸一时的洪荒遗种?” “你还真说对了,那种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每次出世都会掀起妖潮,将万兽从北山那边赶往春坊。” “你要记好了,龙阳洲被称之为流放之洲,最初可指的不是流放刑徒遗民,而是指其余八洲竭尽全力将洪荒遗种给流放至此。尤其是刑徒遗民中的遗民二字,至今指的都不是我人族,而是洪荒遗种留下的血脉后裔。” 第七十三 妖潮将来 “似乎,这北山山中不见妖兽?” 此时,李成蹊已重回少年模样,而且不是寻常的黑脸模样,而是他本来的真正模样。 “说来,我还是挺习惯你长大的样子,至少我觉得输了不是那么难受。” 楚天千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少年,满脸愁容。 “光棍,依照我三百年的眼光来看,北山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废话,这还用你说?脑袋长在屁股上,都能猜到先来一步的除妖队出问题了。” 周光棍捏着下巴,果断拔出背后的阔剑,看了眼四周,“大家都提高警惕,最好是能独当一面。” 楚天千撇了撇嘴,一言不发,伸手抓来一把云剑。 “天千,你的剑?” “这小子的剑被之前遇到的老虎吃了,差点没被人笑死。”吴单身在旁打趣道。 楚天千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天千,周老哥,吴老哥,小心,有种很奇怪的气息正在过来。” 吴单身对这话毫不怀疑,当即握紧手中的剑,往周光棍的边上挪了挪,“别怀疑他的直觉,备战。” 周光棍不敢大意,和他不谋而合,将楚天千与李成蹊护在背后,“我俩先动手,你们替我压阵。” “我可以上的。” “你先听他们的,保留实力。” “来了,千丈之内,在西北方。” “光棍,我俩上。” 吴单身握紧剑柄,与周光棍一左一右,齐齐察觉到妖兽的气息,心头一凛,“不好,不只一头妖怪。” “没事,楚天千以前遇到过,我俩放心动手。” 周光棍看了眼这头妖兽,顾不得擦身而过的另一头妖兽,与吴单身一起出剑。 后方,楚天千看到现身的妖兽,大吃一惊,“上来就玩这么高等级的妖怪,我吃不消。” 李成蹊看着这头妖兽,没有贸然动手,而是果断拉着楚天千的胳膊,纵身往左撤百丈,“天千,别急,再等等。” 妖怪看了眼两个武夫,头也不回地往前直奔。 “它怎么不管我们?” 李成蹊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在这别动,我去看看他俩。” “好,你去吧。” 李成蹊腾身而起,转眼间来到那边的战场,拔出背后的黄罗伞,抬手一砸,正中妖怪的头部,然后开口说道,“周老哥,吴老哥,我们先躲起来。” “趁他病,要他命。” 周光棍举起阔剑,顺手就冲了上去。 谁想李成蹊一收黄罗伞,一把抱住他,转头对吴单身喊道,“吴老哥,走,我们躲会。” 周光棍大叫道,“你别拦我,让我上。” 吴单身对少年的话,没有过多怀疑,紧跟着少年径直离开。 “李成器,你为什么要拦我?” “周老哥,稍等片刻。” 这时,北边山野忽然响起阵阵嘈杂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来。 周光棍脸色瞬间僵住,失声说道,“不好,这是妖潮要来的前奏。” 早在两头妖怪现身之际,少年已心有觉察,意识到远处不太平,此刻听闻这话越发肯定心中的念头。 “周老哥,这群妖兽若是出了山,会去哪里?” “哪里灵气旺盛,他们就会去哪里,但是我春坊作为炼剑之地,历来是妖兽最爱去的地方。” 李成蹊眉头一掀,“凭着咱们四人,可拦不住。” “你放心,这只是前奏,春坊自能解决。”周光棍想了想,轻声说道,“我担心这次妖潮不同往年,不只是妖怪出山,连大妖都会现世。” “应该不会,大妖千年都不曾露头,想来是天地间的灵气不足。” “希望如此吧。” 周光棍背好阔剑,对少年诚心说道,“我这趟入山,主要是想采摘山中一朵奇花,不想撞见这等祸事,只好另作打算。” “周老哥,你如何安排,我都听你的。” 李成蹊当即表明态度。 周光棍看了眼少年,哀叹一声,“难怪我正字春坊历代武夫只要遇着你洞溪里来客,都心甘情愿地跟着离开。” 李成蹊不明所以。 周光棍却一振精神,对楚天千说道,“你速回酒楼,将此事告诉谷大人与掌柜,不得有误。” “我不,我也想去山里。” 周光棍脸色沉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哼道,“你既然入了我的队伍,就得听我的话。” 说罢,这位武夫气沉丹田,双手抱起楚天千,直奔空中,突然大笑一声,走你。 下一刻,就见楚天千破空飞走,不知坠落哪处。 周光棍落回原处,看了眼吴单身。 “我陪你出生入死三百年,几时退缩过?” 周光棍一笑置之。 “少年,若是遇见一头看不出深浅的花纹虎,别犹豫,直接跑。” 李成蹊认真地点点头,“我们要往哪里去?” 周光棍指了指遥远的东方,“那边有座极高的山峦,山腰南边向阳处有处极其平坦的草地,那草地上就长着我要的奇花。” 李成蹊一惊,“你们不去那里?” 周光棍洒脱一笑,“好不容易撞见妖潮,我俩肯定要去里面瞧一瞧究竟。” “周老哥,为什么不等楚天千带人回来?千里之路,对于我们这些武夫来说,要不了多久。” 周光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再指了指身后的阔剑,“我这大剑名为巨侠,是钦侠年间周氏钦侠佩戴之剑。” 少年一脸懵。 吴单身给了他一拳,再对少年笑道,“他是想身先士卒,耍一耍威风,好回酒楼抖落抖落他的封侠之剑。” 李成蹊恍然大悟,“周老哥,路上小心。” 周光棍使劲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只要你能帮我摘回奇花,我就陪你去你要我们去的地方。” 李成蹊茫然问道,“带你们去哪?” 周光棍也是一愣,随后一笑,“到底是个不懂事的小家伙,还不懂自己为什么而来,但没关系,等妖潮过去,你就明白自己来的意义在哪里。” 吴单身又给了他一拳,“别在这卖关子,咱们快走,趁着妖潮未起,多探点线索,也好回去加强防范。” 周光棍揉了揉肩头,颇为幽怨地瞪了眼他,“急什么急,让我再说两句。” “第一,遇着花纹虎,一定要跑。” 周光棍腰身下沉,剑鞘及地,这才双手一拍膝盖,冲天而起,还不忘笑道,“第二,遇着花纹虎,还是要跑。” 第七十四 妖禽啾啾 此日,正风清,云朗朗,万里日和,照山野。 山野,百花开,绿茵茂,叠翠重峦,朦天色。 此时,恰清风吹拂,一道身影穿梭在山野,动如狡兔,快不可及。 忽然这道身影停下脚步,腾身一跃,落在一棵五丈来高的梧桐树树冠中,摒住呼吸,一动不动,好似磐石。 在他脚步停下之际,正逢空中一道黑影闪过,发出啾啾的叫声,震动梧桐树上的树叶阵阵摇晃。 他躲在树冠,闻声,猛地双脚倒钩,随着树叶的摇动,左右摇摆,好像个迎风招展的果实。 啾啾啾! 那妖禽屡屡发出鸣叫,却始终难以得偿所愿,找不着那个它突然发现的气息,只好作罢,盘旋一拳,振翅飞走。 “好险好险,外面的飞禽走兽比家里的都妖机警的多。” 少年身影顺着树干,慢慢爬下来,望了眼飞禽离去的远方,阵阵心悸。 “周老哥说的那座山,希望别太难走。” 这一路跑来,少年李成蹊遇到的妖禽妖兽不下于百头,而且每一头都散发着令人震惊的气息。 不是他打不过那些妖兽,而是他现在不是深陷其中的时候,而且临行之前,掌柜的也算委婉表达了,能不伤妖兽性命就不要伤害,毕竟都是天地间土生土长的生灵。 何况,少年本身就蛮喜欢这些大自然的宠儿,无欲无求,活的逍遥自在。 当然,他喜欢它们,它们也喜欢他,就在少年暗暗庆幸的时候,那头妖禽竟然去而复返,振翅从云海中冲下,扇动翼风,锋利如刀。 李成蹊心头一惊,双脚在原地一画,自他脚下,圆牢之风应声而起,砰砰声不绝于耳。 这一刻,妖禽转眼即至,一头撞在圆牢,哐当一声,牢风应声而碎。 少年被吓了一跳,赶忙侧身往右边跳去,那妖禽转弯不及,一头撞在地面,扑通一声,灰尘飞扬。 少年落脚的时候,分明感受到大地为之颤动,足足蔓延方圆三百丈的距离。 “这妖禽看起来有点聪明啊。” 李成蹊深知飞禽走兽的麻烦,当下一扭身,朝指定的方向逃去。 妖禽从灰尘中振翅一抖,飞身而来,只一个呼吸就追上少年,右翼羽毛闪闪发光。 李成蹊忙地头一低,趴在地上,顺便一掌按在地上,侧身一手抓住妖禽滑过的翅膀,纵身一翻,跳上妖禽的后背,“虽然你不能口吐人言,但是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妖禽啾啾大叫。 “你答应我,别再纠缠,我就下去。” 妖禽啾啾嘶鸣,疯狂转动身体,准备将少年摔下去,然而少年死死趴在他的后背,一手抓住他的翅膀羽毛,一手抓紧他后背的羽毛,愣是不为所动。 “你再不听话,我就要打你了。” 李成蹊恶狠狠地威胁道。 这时,妖禽猛然翻身,砸在地面,将少年的后背也一起砸在地上,啾啾直叫。 少年背部贴在地上,猛地一弓腰,振地而起,将妖禽也一起带飞冲天,“我的身体可半点不比你差,想吃我,你也不怕咯着牙。” “不对,你没牙。” 妖禽见自己上了高空,似乎是想起什么,竟然不顾少年的威胁,直往天幕上冲。 李成蹊见状,赶忙劝道,“傻鸟,你飞太高,会晕掉的。” 然而,妖禽压根不听,死了命直往天上冲,直到体内的妖力耗尽,这只妖禽竟然怪啾一声,两眼一黑,直坠地面。 李成蹊苦笑一声,一把抓住这头傻鸟,站在云海,俯瞰大地,哪里还能见到先前来的方向,“你这傻鸟,自己犯蠢也就算了,还害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说话之际,少年纵身下降,回落之时,已然看不到来时的那座山,甚至脚下大地与飞天时所见到的景象都截然不同。 少年气呼呼地一拳砸醒妖禽,“都怪你,害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妖禽吃痛,啾地一声睁开眼,正好看到少年的模样,大怒地啾啾直叫,拍打翅膀要去打少年,骇然发觉自己体内竟没有任何妖力,黯然落泪,神色可怜。 “现在知道可怜了吧,先前我劝你别往天上去,你还非不肯听我的,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好心救你,那么高的空中摔下来,就你这小体魄,绝对摔的成一滩烂泥。” 妖禽啾啾大叫,以示抗议。 李成蹊冷哼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妖禽拼了命地拍打翅膀,想要挣扎着飞起来,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我告诉你,没个大半年,你是别想恢复之前的妖力,现在就好好地等着恢复吧。” 李成蹊想了想,原地一跳,消失不见。 妖禽焦急地啾啾直叫,叫了大半天,也不见少年回来,更不见体内有什么力量,只好无奈地将头藏进翅膀里,沉沉睡去。 就在这时,一头妖兽突然出现,四下看了眼,不见任何强大的气息,暗暗地露出贪婪的目光,四蹄不露出任何妖兽的气息,围着妖禽百丈内疯狂跑动,直到确认周围并没有任何的气息,这才慢慢地摸进妖禽。 而妖力耗尽的妖禽正陷入深深的沉睡,浑然不觉妖兽的到来。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妖兽小心翼翼地逼近,临近十丈的距离,还不见妖禽有所动静,它果断发起攻势,一个疾风冲刺,扑向妖禽。 可怜妖禽依旧不知道它的到来。 直到翅膀猛地传来剧痛,妖禽啾地叫出声,流下悔恨的泪水,奋力甩动翅膀,想要摆脱翅膀上的牙齿。 然而,妖禽一口咬住翅膀,怎么可能轻易松开,任凭妖禽如何使劲,都不曾松口。 本来,按照妖禽的体魄强度,哪怕这只妖兽和它同阶,也不可能咬破它的防御,可惜它先前太饿了,非要盯着少年,又没吃到口,被耗尽了妖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妖兽撕咬它的翅膀。 于是,一点点,一点点,用牙齿上的锋芒,撕碎它引以为豪的体魄。 嗤! 一声牙齿刺破羽翼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滋润了一方土地,使绿茵再次焕发了生机,迅速成长。 而妖兽终于得逞,双眼露出兴奋的光芒,奋力地继续撕咬,享受这道美味的大餐。 “只要我吃了这头妖禽,我就能去捕猎更强的飞禽,享受更多的大餐。” 第七十五 北风其凉 砰!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妖兽突然感觉到脑袋上传来剧烈的痛楚,接近着就看到自己的美味大餐与自己飞快离别。 “本来优胜劣汰,谁也没理由反对,而且弱肉强食是大自然的法则,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所以请你这次放过它,以后再来吧。” 少年去而复返,见妖兽摇摇头,还想扑来,再次脚尖点地,腾身冲起,一伞抡起妖兽的下颚,悍然抡飞。 随后,李成蹊落回原地,看了眼妖禽,面露不忍。 “接下来可能会非常痛,希望你能忍住,不要乱动。” 妖禽哀鸣一声。 李成蹊伸手按在它的伤口处,暖暖的火光随之迸发,一点点地涌入伤口,使之迅速结疤。 妖禽想要嘶吼,却被少年提醒,“你要是大声叫的话,引来其它妖兽,我可管不了你。” 妖禽当即止住,诺大的水珠啪嗒啪嗒地滴在草丛,使得绿茵顷刻间又长高了许多,甚至都盖过了它的体型。 整整半个时辰,李成蹊耗费了大量精气神,观察入微才勉强调理好妖禽的气血,才将妖兽留存其体内的毒性剥夺。 妖禽闻了闻结痂的地方,突然萌生想要咬一口的念头,吓得它自己使劲地摇摇头。 “毕竟是用火结痂,有些焦糊味在所难免。” 李成蹊见着它的神色,哭笑不得,其后绕着它的体型行走一圈,每一步都是一式拳架,每一拳都布满拳风,足足被他走出了七十二拳。 一套拳下来,他自己也气喘如牛,比治愈伤势显得更累,“虽然躲在里面会好的慢,但是能让你免受其它妖兽的迫害。” 李成蹊小声叮嘱道,“当你体内的妖力超过其中一拳的拳风,这个风圈就会自动消散。” “现在我要去原来的地方采摘奇花,所以你能替我指明我来时的方向?” 妖禽感激地望着少年,欢呼雀跃,闻听这话,使劲地摇摇头,似乎有些焦急。 “没关系,不记得就算了,你好好在这养伤,我去也。” 这一次,少年拔地而起,转瞬间不知所踪。 妖禽急地连连发出啾啾声,可迟迟不见他回来。 话说李成蹊升入云海,纵目远望,千座大山也不能全都进入眼帘,只好与凭着感觉落在南方,毕竟先前所在的北山。 讲道理,应该是在南方。 只是,少年一落地,忽然感觉到心头一颤,忙要起身离开,却见一道虚影扑面而来,吓得他赶忙抽出黄罗伞,横亘身前。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方圆百丈烟尘滚滚,李成蹊小心翼翼,躲在下沉的坑中,不敢妄动。 不远处,正缓缓走来一道盛气凌人的妖怪气息。 因为他屛住呼吸,妖怪看烟尘,不见人影,便低头一吹,吹散灰尘,留下惊愕不已的少年。 本以为要迎来一场大战,不想妖怪瞥了他一眼,居然视若无睹地原地趴下,呼呼大睡。 “该不会是类似蟾蜍那种看动不看静的吧?” 李成蹊心里嘀咕着,脚步慢慢地后挪。 妖怪依旧不为所动,直到少年彻底离开它的视野。 “奇怪,它怎么回事?” 李成蹊确信眼前这头妖怪不在《万妖纲目》中,但一想到那可怕的实力,少年还是心有余悸的。 就在这时,似乎有头飞禽从它的地盘经过,这头妖禽再次暴起,一爪子就将飞禽拍了老远,依旧没有追过去。 李成蹊见状,自嘲一笑,慢慢地绕过此山,往北而去。 “既然我不知道那座山究竟在哪,索性就往北边一座一座找呗。” 不是少年自吹自擂,要真谈在山中的游刃有余,十个周光棍也不如他。 要知道,少年打从五岁起,就在山中游荡。 而在春坊那边,耿星河正漫步其中,怡然自得。 李昌谷与之同行,好奇地问道,“你的师傅是谁?” “不可名状,否则他会心生感应。” 李昌谷一惊,“不是说天下非凡之人都会被拘禁圣洲?” “我师尊也想去圣洲逛逛,奈何这一任道老大不敢收。” 耿星河忽然停在廊柱边上,伸手抚摸着栩栩如生的无目之龙,“为何整座行廊都是无目之龙?” 李昌谷回道,“末法将至,唯恐木龙生灵,飞天而去。” 耿星河继续走着,“整座正字春坊灵气逼人,不是好事。” “所以我们到处问人借来剑气,以期镇压灵气,相对应地再打造剑之刃,送往赠予剑气之人。” “所以你们当年和贺师求剑,也是想帮他一把?” “我正字春坊本名剑子坊,是为封禅时代的帝王家炼剑,虽无心伤人性命,可终究是打造了一把把名剑,杀害了不少仁人志士。” “恰逢钦侠立世,得以摆脱束缚,独自在此,不胜感激,遂对天下封侠都开方便之门。” 耿星河看了眼春坊上方,“坊中剑是为贺师还是上窟?” “是为天下封侠。” 耿星河笑而不语。 他俩慢步前行,有说有笑。 忽然从空中落下平凡无奇的飞鸟,亲昵地逗留在少年的肩头。 耿星河伸手捋顺飞鸟的羽毛,不经意间捋落一片灰色羽毛,随手递给边上的男人,“若是以后正字春坊遇着解决不了的麻烦,可凭此信物来找我办件事。” 李昌谷神色微怔,“你不在此多待会,等李成蹊回来?” 耿星河看了眼剑气如虹,亟待出世的剑光,笑道,“我怕我在此,此剑出世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杀了妖潮祭天,而是拿我来祭天。” 不觉间,耿星河体内的风流气息如风暴般汹涌而出,轰轰隆隆,好似洪水一泻千里,直接撞上那一缕飞来的剑气。 李昌谷骇然大惊,连忙举起令牌,向坊中先辈告知,“这位是洞溪里来的客人,是本届剑子的朋友,不是敌人。” 耿星河飞身至半空,俯瞰大地,伸手一抓,一把把无主之剑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尽数聚拢在他的脚下。 “我兄弟来你正字春坊,你们居然敢嫌弃他?” “耿星河,不可。” 然而,不等他话音落下,就见无数尚未来得及聚拢在他脚下的飞剑砰然断裂,有一把算一把,悉数断开,如冰雹般一一落下。 耿星河放声狂笑,“龙来。” 下一刻,就见他先前摸过的廊柱之龙挣脱束缚,径直睁开双眼,目光所在之处,春意盎然,接着它仰天大啸,嗖地一声飞往天穹,出没于云雾之中,继而携带整座正字春坊的云气归于少年耿星河的手臂,沉默无声。 “还我正字春坊剑木之龙。” 坊中,有武夫勃然大怒,起身登天。 耿星河看他一眼,就见万剑齐鸣,将他镇压回坊。 李昌谷还想开口,只见掌柜突然现身,按住他的肩头,“是该让他出手,好让后辈知晓正字春坊的今日如何来的。” “可是掌柜,我春坊撑不住他的真意,必然要被打回人间。” “先有贺季真,再有耿星河,封侠年间,最不缺风流。” 掌柜答非所问,“平静的太久了,这群后辈都快要忘了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着的。” 这话音落下,就见耿星河一拳砸下,在他脚下的飞剑就好似流星般坠落,疯狂地砸向春坊炼剑之地。 “竖子,尔敢?!” 有非凡境界大声吼道。 “师尊,有人欺负你家弟子。” 耿星河大吼一声。 这一刻,天地肃杀,万物无声。 掌柜苦笑,俯身作揖,“晚辈见过圣贤。” “你我同辈,不必客气。” 耿星河师尊亲至,倒也没有桀骜欺人,只是将出声之人打散一身真气,打落凡尘。 “圣贤亲至,是想引我正字春坊回去?” “那是他们要做的事,我只在人间行走,从来不过问你们的事情。” “圣贤高义。” “小子,该走了。” “师尊,我下次……” “你再来几次九洲,都不用等赴戎机来,这座龙阳洲就得提前下沉。” 耿星河看了眼剑雨流星坠落的地方,那把剑静静无声地躺在剑炉,不为所动。 “想把它送给李成蹊?” 耿星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有何不可,看师尊出手。” 掌柜连忙叫道,“圣贤,这剑是我正字春坊万世之基业。” 然而,师尊不予理睬,出手就去抓。 “耿星河,李成蹊承担不起这剑的气运,你想想他当初只不过是陪你走一遭就差点身死。” “算了,师尊,我们走吧。” 师尊都将剑胚握在手中,闻听这话,难得露出些许的惋惜,“不给他,我们自己带走吧。” “我耿星河以风流为剑,看不上它。” 说罢,少年转身。 师尊大笑,将剑胚放回剑炉,“炼了它都快千年,你们也没炼出个所以然,要不然赶上这波妖潮,估计再来个千年,都不会让它醒来。” 掌柜苦笑,躬身作揖,“晚辈恭送圣贤。” “掌柜,耿星河的师尊?” “不可说,不可说,那是个比根老还有久远的存在。” “既然他这么强,为何圣洲不将他拘走?” “拘禁?圣洲倒是想,但是他们不敢啊。” “你别问了,跟圣贤有牵连的话,最终都难得寿终正寝。” 掌柜摆了摆手,重回酒楼,临走前不忘交待道,“耿星河打坏的东西,都得记在你的账上。” 李昌谷还想辩解,就听掌柜笑道,“他俩都是因你而来,这笔账当然要算在你的头上。” 他无奈回道,“谨遵掌柜。” 此时,少年李成蹊所在的山中,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隐约响起阵阵歌声。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莫**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第七十六 喵嗷一声 啾! 风雪中,忽见飞鸟,悄然而至,落在少年的肩头,口中衔着一根树枝。 “以前是姜御景遇着夜枭,难不成我在这也要喜结良缘,找个飞鸟作伴?” 李成蹊笑着摸了摸飞鸟,而飞鸟也没有因此而惊走,只是好奇地看着,这株小树怎么和别的长的不太一样。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浮现一道妖怪的气息,隐约间还混合着其它妖兽的血腥味,少年抓好飞鸟,揣入怀中,纵身一跃,准备避开。 不想,这头妖怪感受到少年的气息,居然舍弃了原本的对手,嗖地一声追了过来。 李成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抽出黄罗伞,单手来了一记横扫千军,可惜这头妖怪来势凶猛,被伞身抽在脸上,动也不动,眼看就要撞上,少年赶忙转了个身,以后背硬撑这一击,直坠地面。 妖怪一击得手,四蹄落地,兴奋地嗷呜一声。 李成蹊撞在地面之前,猛地一个气息运转,稳住身影,伸手掏出怀里的飞鸟,“看来我不能亲眼目睹你去筑巢了。” 说话之际,少年也没有闲着,一身气甲应声而出,腰身下沉,一步向后,一脚向前,一手抓着伞柄,一手托着伞身,大声叫道,“来吧。” 妖怪看了眼少年的气息,再扭头看了眼,果断后蹄子一蹬,往少年再次冲来。 李成蹊也不客气,猛地纵身向前冲。 下一刻,就见伞尖轻而易举地贯穿妖怪的头颅,带起一串血花。 然而,妖怪只是低吼一声,就前蹄一拍,将少年狠狠地砸入地面。 李成蹊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看了眼大雪纷飞的天空,张口喷血,“再来。” 妖怪吃痛地吼了一声,那被少年捅穿的地方,瞬间痊愈,接着这头妖怪再次直奔少年。 李成蹊单手按在地面,高高地跳起,然后在半空中一个箭步,俯身直下,一伞砸中飞扑而来的妖怪后脊,砰地一声将它砸落半分,然而妖怪力大无穷,只一个耸背,就将少年弹飞,然后四蹄一弯,蓄力高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尾将少年无情地抽飞。 嗷呜! 一冲,一扑,一甩尾,少年再次在草地上打了好几滚,血洒一地,待停稳后,单膝跪地,用伞尖拄起身子,连着吐了好几口血。 “你看你这一顿犀利攻势下来,体内的妖力还剩下一半,而我还没死,尚且有再战之力,不如各退一步,就此罢休,如何?” 妖怪嗷呜一声吼,低下头颅,再次蓄势待发。 “我告诉你,你就算打败我,也吃不到我。” 李成蹊努力起身,咳了好几口血,先前硬吃那一击绝对是伤筋动骨,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体内气血不畅。 妖怪头一地,再次带起疾风,一头撞来。 说时迟,那是快,李成蹊猛地心生一计,身子往前一滑,径直冲到妖怪的腹部,手持黄罗伞,向上一顶,正中妖怪腹骨。 “走你。” 接下来,少年用力一顶,妖怪应声飞天。 与此同时,李成蹊左肘砸地,一个翻身跳起,看了眼妖怪,拔腿就跑。 等到妖怪落地,早已不见少年的踪迹,只好扭头去吃先前那头妖兽,然而回去过后,发现那头妖兽也不知所踪。 它愤怒地仰天咆哮。 却说李成蹊摆脱妖怪,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北走,一边思索着回到安如山如何破局。 苦思冥想,始终无果,少年也只好叹罢。 安如山不是桃城,不是一两个窃夫的事情,自己身在其中,有心无力。 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吓得他赶忙侧身一躲,这才避开突如其来的攻击。 定睛一看,又是一头妖怪藏匿其中,而且这头妖怪还不像其他的妖怪会无时无刻地显露气息,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爆发。 比如现在,李成蹊以为自己刚刚躲开了,实际上他左臂的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只是不伤筋动骨才没有发现。 吱吱! 李成蹊一听这声,汗毛倒竖,立马双腿一蹬,向上跳起,然而这妖怪的速度居然比发声更快,一头撞在他的大腿,将他重重地撞飞,而且这妖怪还知道乘胜追击,居然脚掌一落地,再次蹦起,一爪朝着少年倒飞的拍下。 下一秒,妖怪发出兴奋的吱吱声,气息再度暴涨。 这时,李成蹊哪里还敢藏私,急忙唤醒体内的火气,炎甲覆身。 砰! 少年不出所料地被一掌拍飞。 妖怪吱吱大叫,一爪按在地上,使劲扑灭脚掌的火焰,却发现那火焰顺着脚趾向上蔓延,竟然难以驱逐。 吱吱! 痛叫一声,妖怪居然知晓低头,一口咬断自己的前爪,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李成蹊暗自窃喜,却猛地心生畏惧,这妖怪的智商怕不低。 果不其然,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妖怪的断腿居然重新生长,虽然与其它的蹄子不成正比,但是已勉强能支持它行走。 接着,妖怪低沉地吱吱一声,嗖地一声再次朝少年扑来。 李成蹊见状,心头大惊,连忙撑开黄罗伞。 轰! 尘土飞扬,少年明显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不断下沉,而这头妖怪在外面就像不要命地疯狂砸着黄罗伞,一阵接着一阵的冲击顺着伞身传下来,直震的少年双臂发麻,慢慢陷入深坑。 突然,空中响起一道吼声,那妖怪闻听这声,忙放下攻势,扭头向着南方逃去。 少年心里一跳,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道吼声,上一次依稀听到还是在入山之时,这一次听来越发清晰,从妖兽们的反映来看,吼声之主恐怕不是简单的妖兽。 好在自己只要小心些,不去靠近,就能避免接触。 然而,这时,少年忽然听到这道吼声中掺杂了好几道嘹亮的吼声,分别是喵嗷、嗷呜与嗷吼。 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方向,却不约而同地向那道吼声发出回应。 少年明白,它们不只是通过吼声驱逐其它妖兽,似乎也在争夺彼此的领地。 他之所以最先听到的是喵嗷声,不是这道声音最响亮,而是这道声音距离他似乎格外地近。 近到就好像从他背后的树上传来一样。 第七十七 赤子之花 喵嗷! 一波波的吼声响彻四面八方,少年李成蹊提心吊胆地躲在树下,大气不敢出,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是躲在黄罗伞下,能屏绝自己的气息,不至于外泄。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道吼声的主人似乎是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吼叫,居然主动从树冠中跳下,好巧不巧地落在少年身边。 它伸出爪子,挠了挠黄罗伞,不见有任何异样,只当是寻常的石头,便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下来,仪态慵懒地躺下,发出舒适的喵喵声。 李成蹊心系奇花,连忙一转伞柄,甩飞它,趁势跳出土坑,背好黄罗伞,夺路而逃。 它看了眼远去的少年,再看了眼纷纷下落的雪花,愤怒地喵嗷一声,便跳回树冠,继续慵懒地睡去。 此时,少年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至于周光棍交待的那座山,他已经彻底茫然了。 “这里的妖兽都不太对劲,而且领地意识极差,随处可见妖怪的存在,连那些妖精都是不可轻视。” 李成蹊见妖怪没追来,喘了口气,随便找了棵大树,安静地静心养神,“再这么跑下去,奇花找没找着不清楚,但我肯定要被妖兽玩死的。” 从力量来说,武夫之身,可搬山,力大无穷,然而五百年成怪的妖怪也毫不逊色,尤其是妖怪血脉中生来的妖力,更让它们越来越强。 从速度来说,武夫之身,倾力而为,一步最多千丈,而妖怪每次不费力的跳跃都不只这个距离。 从持久性来说,武夫之身,大概能保持全盛状态半个时辰,其后就得留存真气,以防气竭,身体衰老,提前迎来天人五衰,然而妖怪因为体内学脉的缘故,只要不是和同类战斗,基本上都不会存在耗尽的情况。 何况,妖族未开灵智,不能学人口语前,都是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基本上都是凭借本能在战斗,妖力基本上不动怒都不会使用。 所以,一头妖怪打几十个武夫,压根就不费吹灰之力,反正它们力量多的是。 从体魄来说,武夫最大的依仗是气甲,但气甲也是由真气凝聚,不到关键时刻根本不会用,而妖怪体魄之强,非百炼之刃不破防。 李成蹊越想越觉得无奈,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过,都恨不得现在扭头回去。 “树冠那小子,你是跟着谁来的?” 就在李成蹊一筹莫展之时,树下突然来了个武夫,一脸兴奋地喊道。 “我是和周光棍来的。” “原来是和周队长来的,难怪敢一个人在山里晃悠。” 这人也不客套,直接跳到少年身边,看了眼他腰间的酒葫,笑容灿烂。 “我这酒酒劲大,喝多了误事。” “你放心,我只喝一小口。” 李成蹊掀开酒盖,男人伸手一指,酒水纹丝不动。 “乖乖,你这酒葫不简单,肯定不是我春坊之物。”男人怔了怔,肃然说道,“我叫楚天万。” “我叫李成蹊,来自洞溪里。” 武夫闻声,身子一晃,“洞溪里的武夫?” 李成蹊点点头。 他起身就跑。 “我认识楚天千。” 他哀叹一声,颓然坐下,“都是命啊,这场大雪来的蹊跷,我就知道不适合出来打猎。” “你们为什么都害怕我洞溪里的人?” 楚天万抢过酒葫,恨恨地回道,“还不是你洞溪里要开封禁先河,使九洲山海陆沉,迎来末法时代。” “若是末法到来,我们这些人就活不了那么久,也看不到大千世界的花红酒绿。” 李成蹊正色回道,“武道太盛,杀力太强,恐与人间不利。” 楚天万埋头喝上一大口,愤愤地回道,“若是你们觉得与人间不利,不妨再切割几座小洞天出来,将我们这些人送进去,干嘛非要弄什么末法时代,让我们都泯然众人矣。” “连中天圣洲都不能将天下非凡大能尽数拘于圣洲,谁敢保证你们都愿意躲在洞天?” “废话,中天圣洲那地方清心寡欲,整天都要修行,除了那些看透红尘的大能,你见过哪个年轻人在哪里出现?” 说到这,楚天万猛地一拍额头,“对了,你还小,估计都没去过圣洲。” 少年无言以对。 楚天万起身,将酒葫还给少年,“我就在想,这场大雪怎么会来的这么突然,本以为是天地有感即将到来的妖潮血洗,原来是天地有感我春坊儿郎要远赴龙阳洲,悲秋而落。” “先前周老哥也提过,我来此肯定要带人走。” 楚天万回头看了眼他,确认他的眼中并无其他意思,遂释然一笑。 “你们这群人,千年前就搅乱山海,使得陆海沉沦,改天换地,没想到千年后再次出世,还是要打的山河破碎,重迎新时代。” 楚天万豁然笑道,“李成蹊,我从谷大人那边听过你的名字。” “你弟弟都是喊我李成器的。” 楚天万表情一顿,“回去看我不打死那个兔崽子,武道不行也就算了,连肚子里的墨水都没几斤几两。” 李成器哈哈大笑。 “李成蹊,我问你,你知道,我正字春坊本名何为?” 李成蹊摇头。 楚天万伸手向天,傲然笑道,“正字春坊,本名剑子坊。” “封侠时代未曾来临,是为帝王家炼剑,用来镇压五湖四海的不臣之臣。” “剑子坊之剑一旦出世,五湖四海散修皆闻风丧胆。” 李成蹊毫无心神向往之意,诚恳笑道,“我封侠时代,不忠君不忠国,行侠为民,仗剑为民,出剑为道,只为再无一人一家之偏见。” 楚天万忽而大笑,伸手一抓,一把云剑破空飞来,“少年为何而来。” “不知道。” 楚天万一捋云剑剑身,云气叠荡,袅袅升起。 “我是问你为何在这山中,独自打坐,而不是和周队长一起。” 李成蹊回道,“周老哥让我去帮他采摘奇花。” 楚天万表情一凝,“你可知道,那货从来没摘到过那朵花。” “那朵花有很强大的妖怪坐镇?” “非也,而是那花只认赤子之心的血,非见血不开花。” 李成蹊愣在当场。 第七十八 增进修为的灵气? 楚天万在前带路,两人一路穿梭,沿途再无妖兽挡道。 “楚大哥,这就是奇花所在的山?” 楚天万抬头仰望,“此山不同于别处,不容武夫御空而行。” “可有别处需要提醒我的地方?” 楚天万看了眼少年,笑道,“登山之时,就是你出剑之时。” 少年不解其意。 楚天万却一步跨入山中。 李成蹊随后跟上,陡然察觉眼前景象瞬间变换,哪里还是之前的绿草盈盈,分明是荒漠狂沙迎面来。 “楚大哥,这是遗迹幻象?” 楚天万侧身一晃,一剑将飞来的妖兽斩断,回头笑道,“这都是货真价实的妖兽,越向上爬,妖兽也越强悍。” 说着,楚天万体内气息陡然升了那么一丝。 “这里的妖兽有益于武者修行?” 楚天万脸色一凛,“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看到你的体内气血有所变化。” “没错,这里的妖兽都是极好的祭品,杀的越多,获得的力量越强,也越有机会登顶。” 说罢,他又一剑斩杀一头妖兽。 此时,少年身边也悄然冒出一头妖兽,但他没有急于杀它,而是一掌按在它的脑袋,狠狠地将它拍在地上。 “这些妖兽似乎都是有生命的。” 楚天万愣了愣,指着被他斩落的妖兽,“你看那血气回归大地,怎么看也不像有生命的妖兽,反而更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李成蹊摇了摇头,先行一步,“楚大哥,我要独自登山。” “好,我随后就来。” 李成蹊快速穿梭在山中,见左右妖兽来袭,都是一拳打晕,随手丢在路边,临近山腰,出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妖兽,连头妖精都没出现。 “这里的妖兽似乎都没有灵智,更没有那种平静的心态,无论是飞禽,还是走兽,都没有我在外界遇到的灵性。” 忽然,在他眼前,冒出第一头妖精,是个胆子极小的鼠科妖精。 下一刻,李成蹊身影一晃,一手抓住这头巴掌大小的小老鼠,“说来我和老鼠也算有些缘分。” 画阿酒腰间可不就缠着一只鼩精,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胖些。 这只小老鼠怯生生地看着少年,似乎很害怕被他一剑削首,都不敢发出吱吱的叫声,只能极其畏惧地缩在少年掌心,一动不动。 这时,楚天万徒步追来,看了眼小老鼠,举手就要一剑杀来。 李成蹊急忙转身,避开剑尖,“这只鼠精,你不能杀。” 楚天万目露凶光,眉头紧锁,“李成蹊,一只妖精抵得上上千头不通灵的妖兽,尤其是你手中这种以吞噬大地精华的妖鼠,更是一等一的上品。” 李成蹊见状,心头惶恐,忙出声提醒,“楚大哥,你已经半步魔怔。” 楚天万此时灵气入怀,哪里听得去少年的建议,连忙伸手一剑。 他突然出手,李成蹊措不及防,被一剑刺中肩头,好在他的体魄极强,撑住了一剑。 但剑上传来的武夫之力随之而来,一剑就将他击飞。 与此同时,楚天万眼中凶芒毕露,摇身一变,猩红的暴躁血气随之跳跃,好似黑暗中舞动的妖魔,只一瞬间,一步追来,剑无左右。 李成蹊意乱心惶,忙抬手抵住剑尖,大声叫道,“楚大哥,你快醒醒。” 然而,楚天万压根不听,只觉少年阻挡他杀鼠,赚取灵气,陡然加重力道,一剑推飞少年,“李成蹊,给我放开那只鼠。” 此时,似乎是意识有所松动,他看向少年的目光略显舒缓,“只要你放开那只鼠,我就不会伤害你。” 李成蹊后退中,定身稳住,看了眼缠绕在手心的妖鼠,再抬头看了眼血气外露的楚天万,毅然回道,“楚大哥,这只鼠,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的。” 楚天万神情恍惚,继而暴跳如雷,大怒道,“李成蹊,你自己不享受美味佳肴,居然还想来阻拦我?” 李成蹊摇了摇头,果断往山上跑。 楚天万紧随其后,而且因为吃了妖兽之力的缘故,他的体力与速度暴涨,明显胜过少年,几个呼吸就了上来,目光一凝,又是一剑刺出。 正在奔跑中的少年忽然心悸,下意识侧身后退,恰好避开这一剑,但楚天万却嘴角一扬,猛地一转剑柄,携剑直追退后的少年。 李成蹊剑锋扑面而来,凶气逼人,连忙抽出黄罗伞,一手握紧伞柄,抵住剑锋,双脚使劲踩入土中,用力抵住剑锋。 再这么退下去,他铁定无望摘下奇花。 楚天万见剑锋被阻,猩红血气滚滚而出,聚拢剑锋,碰着伞面发出嗤嗤嗤地响声。 “山色满门守缙云!” 突然,李成蹊心有所动,一转伞柄,弹开云气所化的剑,凝神一瞧,那云气之剑居然无声崩碎。 然而,恐怖才刚刚开始,楚天万伸手一抓,血气成剑,体内的杀意汹涌澎湃,看待少年的目光毫无外界的柔和。 “血之灵气,乱人心脉。”李成蹊沉声喊道,希望通过声音能点醒他。 可惜,楚天万一心扑在妖鼠,充耳不闻,待血剑成型,一步走出,如疾风随行,刹那间,风起剑出,快不可及。 李成蹊明知他出了剑,依旧不可阻挡,又被一剑刺中肩头,被撞飞十丈外。 “在外面,这一剑至少打飞我百丈开外才对。” 不等少年细想,楚天万已纵身追来,剑气之上,血气弥漫,只一个照面,再次击中少年,而且这一次不是刺中肩头,而是直奔他的额头。 砰地一声,少年直接被剑气砸倒,只觉得眼前一黑。 楚天万大喜,急忙出剑刺向他垂涎许久的妖鼠。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要一剑刺中,李成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五指微握,缩回手臂,而另一只手也一抖伞柄,撑开黄罗伞,安然躲在了伞下。 至此,少年脑子一顿,晕了过去。 楚天万,在伞外,疯狂攻击。 直到少年醒来,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碎,整个身子骨受到余波震动都快要散架,好在那一口武夫气不坠,让他勉强活了下来。 而伞外,楚天万就像个疯子一样,不停地砸着伞面。 第七十九 山中奇花 伞外,是疯魔般的楚天万。 伞内,李成蹊慢慢地回过神,恢复如初,对那只小妖鼠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也顾不住你,所以你自行逃命吧。”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手心,让它离开。 然而,妖鼠看着外面的疯子,死死地缠在他的手心手背,就是不肯松手。 “你再不走,就得死。” 李成蹊无奈地劝道。 可惜成了精的妖兽尚且不通人语,不是每只妖兽都像鼩精那般好运气,在洞溪里莫名其妙开了智。 忽然,少年心生一计,伸手抓来一捧土,在手心不断揉搓,捏出个结实的拳头形状,并且往里面注满自己的真气,奋力一抛。 正疯狂输出的楚天万猛地抬头,想也不想举步就追。 李成蹊趁机收起黄罗伞,抓紧妖鼠,夺路而逃。 那楚天万就在这一刻,猛地去而复返,出剑如泄洪,只一剑来,就有无数剑气蜂拥而至。 李成蹊躲闪不及,只得再次转身防御。 轰然声响,楚天万的眼神越发猩红,体内的血气越发浓郁,看向少年越发不善。 “李成蹊,我劝你最好不要执迷不悟。” 少年倒退十来丈,口吐鲜血,那妖鼠见状,张嘴一吸,血液入口,极为快活地打了个饱嗝。 “你看这本能而生的妖鼠,非但不知道感恩,还在你受伤之时,对你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 李成蹊脸色微凝,神情严肃,“一只妖鼠尚且知道压制,而你作为堂堂武夫,都不知道压制?” 楚天万不以为然,陡然一动,不等少年有所反应,就一剑刺中他的额头,用力一顶。 嗤地一声,少年体魄居然有所松动。 楚天万再度一剑递出,血色漫出。 李成蹊心惊胆颤,连忙一伞拨开云剑,慎重地告诉他,“楚大哥,你再对我出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楚天万笑得肆意放纵,脚步一晃,再次出声,又是哐当一声。 这一次,少年动了真火,一把握住伞柄,身影一矮,快速以伞尖往前一戳,正中楚天万的胸口。 噗嗤一声,轻而易举地刺破体魄,但少年还是没狠下心,只用力一推,击退楚天万。 同时,他脚步一挪,往后倒退。 反观楚天万,一口老血吐出,陡地脑袋一醒,眼神清明了些许,再看少年瞥来的目光,毅然一掌散尽体内的真气。 “难怪我每次来此,都流连忘返。” 李成蹊心神一惊,连忙腾身过去。 楚天万伸手一拦,沉声喊道,“不必来,我不配上山。” “楚大哥,你只是被灵气蛊惑。” “不必安慰我,我自己什么性情,我自己清楚。” 楚天万看了看左右,哪里还有妖兽的踪影。 “当你摘得奇花,记得说一声我要离山,届时就会出去。” 说罢,楚天万按在胸口,说道,“我要离山。” 李成蹊摇了摇头,没有过多劝阻。 然后,少年独自登山。 一路走来,除了这只妖鼠,再无任何妖兽的踪迹。 忽然,少年眼前一亮,自己的身子居然还是停在山腰。 妖鼠看了看周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慢慢地睡去。 四周,风声响起,大雪漫漫。 李成蹊在山中行走,静静聆听大自然的声音。 “我知道你已经修成妖身,先前的景象也是你弄出来的。” 李成蹊停在山道,开口笑道。 山中,还是风声与大雪。 “我并无恶意。” 随着话音落下,少年眼前再度出现变换。 “但你来我山上,也是为了摘我。” 一朵花突然出现,并未显现人形,而是以本相示之。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答应了别人。”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 花瓣发出哗哗的声音,似乎在宣泄自己的愤怒。 “我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不想成为你们人族的果实。” “而且你知道我修成正果有多难?” “你们人族修成武夫,不过是吃吃灵丹,聚聚灵气,顺道打打杀杀就能。” “我有今天这一步,要经过风、火、雷三灾,自打成怪过后,四季风吹我灵气,日夜不休;五行火焚我灵根,彻夜不眠;天雷击我灵身,但凡雨天就要来。” “我日日夜夜遭受折磨,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丁点灵性的。” 它越说越激动,体内的灵气慢慢溢出。 “你放心,既然你已经修成正果,我就不会因为任何理由伤害你。” 它摇摆的花瓣陡然一顿,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真的会放过我?” “我此行本来是想摘下奇花,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 它散发出阵阵花香。 “我相信你,因为你放过了它。” 妖鼠闻着花香,忙睁开小眼睛,抬头看了看奇花,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只妖鼠是此山灵气所化,半邪半妖,比我还要凄惨。” 李成蹊笑了笑,“它之所以这么惨,与你脱不开关系吧。” 它飘出一朵花瓣,悻悻地回道,“我每次以幻象蛊惑人心,它都会以为是好事,想出来捞口汤喝,结果每次被人一剑斩杀。” 李成蹊接住这朵花瓣,笑道,“这一朵花瓣是你多少的修行?” “不多不多,也就百年的修为,但你可以借此对外说我就此坐化。” “舍得百年修为,换来一世安静,你比我猜想的更聪明。” 李成蹊把花瓣放在手心,认真瞧了瞧,果断将它推回,“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去西方的春坊,我可以说服那边的人,给你单独留座药园。” 它呆若木鸡。 “不去,果断不去,我哪怕不会参与妖潮,但是我也知道妖潮要来,春坊那边绝对守不住的。”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你怎么知道我人族扛不住?” 它不屑地回道,“我家老祖说春坊那边,有些人到时候会作壁上观,不管咱们这些小妖侵占春坊。” 李成蹊神色一怔,“老祖,什么境界的老祖?” “当然是大妖老祖。” 它吞回自己送出的花瓣,肉疼地回道,“我送出它,耗费了百年修为,吃回来只有十年,亏大了亏大了。” 李成蹊倒吸一口冷气,“大妖,这北山地界会有大妖?” 它欢快地转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好说话?我们这边要是没大妖,早就被贪心不足的人族给吃下了。” 第八十 一拳 大雪纷飞,又是一季雪来。 少年肩头,不知何时绣了花。 少年手腕,不知何时纹了鼠。 山脚,楚天万已气息平静,眺望山巅,正在等待少年的到来。 不负所望,少年归来。 “李成蹊,看这大雪的情形,我们得马上回去。” 对于少年有没有摘下奇花,楚天万倒是没怎么在意,反正那东西也只有周光棍要。 少年笑言,“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楚天万一怔,随即附和一笑,“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楚大哥,这句话可不如我。” 李成蹊浅笑一声,当先身如离弓之弦,破空远去。 楚天万紧随其后,还想追上,却发现少年脚尖虚踩云气,竟然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好小子,这是想和我比比谁更快?” 当下,楚天万真气一转,掠空带起阵阵风声,一步追上少年,“你我同为武夫,还想甩开我?” 李成蹊笑而不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再一次动身,已在三百丈外。 楚天万小小惊讶一把,方才少年这一个跳跃并未有气机波动,换句话说,他只是凭借的体魄。 随后,这位武夫走在人间,慢慢地跑起来,九步之后,猛地原地跳起,直追少年。 李成蹊转身,笑看楚天万,伸手招了招,就再次单腿一踩,消失无踪。 楚天万气笑之余,再次一脚踏在云气,犹如入云之鸟,掠空飞起。 然而,李成蹊在前,他在后,始终拉开百丈开外的距离。 吼! 前方的李成蹊脑中突然惊响,身子忙向侧边躲开,可惜为时已晚,仍然是被吼声之主一击命中,狠狠地砸落地面,口吐鲜血。 不等少年擦拭嘴角的血迹,妖兽再次俯身而来。 楚天万大惊失色,急忙转动真气,身如疾风,伸手抓来云剑,往前递出武夫一剑,足以开山。 轰! 下一刻,妖兽被一剑撞飞,在大地犁出细长的沟壑,连连翻了好几个滚,带起阵阵灰尘。 “李成蹊,你还好吗?” 楚天万出剑之余,再抓来一剑,双剑齐舞。 那妖兽在飞灰中,气息如浪潮生生不息,哪怕被无数道剑气袭来,也丝毫不见衰落。 “楚大哥,撤,妖潮将来,咱们不宜在此逗留。” 李成蹊趁机擦了擦嘴角,一拳递出,腾身就走。 楚天万也不犹豫,双剑齐抛,夺路而逃。 妖兽吃痛,奋力挣脱二人的攻势,从升腾的灰尘中冲天而起,呼吸间就追了上来,依旧是一爪拍向少年。 李成蹊果断抽出黄罗伞,双手护住胸口。 砰! 少年再一次被拍入大地,嵌在泥土中。 “妖兽,我看你是想找死。” 与此同时,楚天万气息暴涨,如虹长贯,两把云剑应声而来,一个闪身来到妖兽的头顶,双剑齐落,直斩妖颈。 铿锵! 火光四溅,云剑顿时崩断。 妖兽连看都不看,再次俯身冲向少年。 李成蹊赶忙爬起,奋然握紧伞柄,猛然一击上挑。 哐! 伞身正中妖兽下颚,将它击飞,而李成蹊毫无恋战之意,起身就走。 楚天万也看出了所以然,“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奇花被我给带出来了。” “什么?!” 楚天万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给摘回来,“难道奇花周围真的没有妖兽看守?” “奇花已是五百年份的妖怪,哪里还需要别人来看护它,何况楚大哥自己就去过奇花之山,难道不清楚等闲妖兽遇着它,还能活下来?” 连楚天万这样的灵性武夫都抵不过它布下的幻象,那些才萌发灵智的妖兽哪里抵得住。 楚天万难以想象,但还是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说道,“你之前之所以急着要走,也是担心引来妖兽的窥伺?” “没错,奇花一旦离了那座山,一身神通散去八九,以它现在的本事最多还能施展一次幻象,随后就会陷入深深的沉睡,没个百来年都醒不来。” 楚天万闻听这话,脸上的惊讶越发明显,“你是说,奇花在你手中,还留有妖性?” 李成蹊点了点头,同时往边上一闪,躲开妖兽的爪子。 “楚大哥,再往前三百丈左右,还有头妖怪,大抵类似于百怪武夫。” 楚天万神情怔住,双手错开剑柄,呈现乂字,挡住兽爪,“这头妖怪我们都打不过。” “我们边战边退,只要这头妖怪不死,其他的妖怪都不会来的。” 楚天万闻言,顿时心领神会,当下不再以攻击为主,而是以防御骚扰建功。 却说这头妖怪,一爪按住楚天万的双剑,屡攻不下,傲然大吼,居然一嗓子震散了爪下云剑,重重地砸在楚天万的胸口,将之击落地面。 不止如此,它还顺势一尾巴扫在李成蹊的伞身,连伞带人击飞好几百丈远,轰地一声嵌在石缝中。 “李成蹊,我怕你吃不消。” 楚天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起身再次抓来云剑,且云色更深,剑身更浓,“我老武夫一个,打不过它,但撑得住。” 李成蹊倒嵌在石缝中,依稀感受到另一头妖兽的蠢蠢欲动,暗自传音,“楚大哥,放心吧,我顶得住。” “反而是你,千万不要杀了这头妖怪,要不然我们俩真的很难逃走。” 说话之间,他用力一抽伞柄,掀起无数乱石,打向妖怪。 砰砰声不绝于耳,妖怪都不为所动,依旧快不可及地一头扎来,直到再次爆发出轰隆声,它才发觉身下的少年不见踪影。 抬头一看,它发现自己周围不知道何时充满了锋利的石子,正虎视眈眈,而那个少年似乎从口中发出了淡淡的声音。 吼! 它高声咆哮。 石子不但没有炸裂,反而顺着它的喉咙冲入体内,在它的体内兴风作浪。 吼!吼! 剧烈的疼痛从它体内传来,本来不可一世的妖怪顿时疼的满地打滚。 “楚大哥,别发呆,咱们快走。” 楚天万对那一幕惊为天人,追上少年,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石子不碎的?” 要知道,武夫气锋芒毕露,寻常物什难以承受,这也是武夫很少手持兵刃的原因。 君不见,楚天万的云剑在妖怪吼声下,立刻会被崩碎,就是因为云气太轻,哪怕被武夫气聚拢成型,也难真正做到坚不可摧。 但是,李成蹊刚刚在石子上动了手脚,居然熬住了妖兽吼声。 “最多一息,妖兽就会缓过神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李成蹊一步跨出,妖怪体内的石子顿时失去了感应,而它也重获自由,勃然大怒,吼声传响四野。 “楚大哥,闪开。” 不等少年的话音落下,就见妖兽的口中突然射出一道狂风,正中楚天万的背部,一击将之砸落大地,生死不明。 随后,妖兽四蹄践踏雪地,溅射一阵阵雪花,一尾左右甩动,引起雪花恍如飞剑,嗖嗖地飞来。 正要去救人的少年不得不撑开黄罗伞,抵挡住这些雪花。 而那头妖怪居然趁机,四蹄飞奔,瞬间窜到了楚天万的身边,一爪按在它的胸口,朝少年发出震怒的吼叫声。 “放开楚大哥。” 李成蹊收起黄罗伞,脸色阴沉如水,慢慢露出些许的杀意。 在他手腕的妖鼠有所察觉,慢悠悠地睁开鼠眼,一下子就感受到对面妖兽传来的强者气息,吓得瑟瑟发抖,赶紧顺着手臂,钻入他的怀里,探出个小脑袋。 吼! 妖怪对天咆哮,口吐狂风。 风声如刀。 破空呼啸。 李成蹊往前一步,百丈方圆,陡然升起土墙,那迎面而来的风刀更瞬间消弭。 “妖怪,放开楚大哥。” 淡淡的血气从少年体内升起,充满了暴戾与腥味,刺鼻的气味顺着狂风吹进妖兽的脑中,吓得它直哆嗦。 但,它不敢退缩,更不能退缩,因为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告诉它,只要自己能抓牢脚下这人,眼前这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吼! 它再次咆哮。 李成蹊眼神一沉,一座石墩猛然浮现,砰地一声撞在它的下颚。 紧接着,少年一步冲了出去,原地连残影都看不到,就这么直挺挺地来到妖怪的身前。 下一刻,少年体内血气尽数消失,然后他的拳头充满了血气之风,悍然一拳递出,正中妖怪的鬃毛。 扑哧! 只一拳,这头妖怪就身首异处。 李成蹊扶起昏迷不醒的楚天万,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原因无它,只因为身边的这座土墙。 砰!砰!砰! 一道道撞击声随之响起,而更可怕的是不只先前那头隐藏的妖兽参战,越来越多的妖兽从暗中浮现,疯狂地撞击土墙。 第七十一 借内丹一用 轰! 土墙在妖兽的撞击下,轰然散架,而一头头妖怪也随之现身。 李成蹊将楚天万放在身前,抬头看着缓缓落下的雪花,“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那你也应该知道是它愿意跟我走的。” 雪花,缓缓飘落,风声呼啸。 唯独没人回应少年的声音。 “你若是想要装聋作哑,就不该派它们来送死。” 李成蹊见众妖怪极为默契不曾上前,也骤然冷了脸色。 少年绝对不相信,这么多头妖怪能和平共处。 风雪中,那头大妖肯定在暗中观察,哪怕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想要留下奇花,但少年相信,这理由估计都不会太好让人接受。 “既然你铁了心要为难我洞溪里李成蹊,那我今天就好好陪你玩一玩。” 李成蹊将肩头那朵奇花摘下,放在楚天万的眉心,再将妖鼠挂在伞骨,使用某种手法牢牢地拴住,不给它逃脱的机会。 然后,他撑开黄罗伞,一把将伞柄插入雪地,抬头看了眼眼前妖怪,慢慢地退出伞下。 “来吧,统统来吧。” 下一刻,妖怪们发起了愤怒的咆哮声,吼声如浪花般蜂拥而来。 李成蹊纵身一跳,单脚踩在伞尖,双手握拳,交错护在胸口,就在妖风近身的那一刻,陡然撑开双拳,往前一翻。 百丈内,拳风与妖风宛若气泡爆炸,不绝于耳。 气浪翻滚,百丈方圆,风雪不敢平静。 以黄罗伞为中心,银装素裹的积雪应声飞起,恍如茫茫大雪重临人间。 但肉眼可见,飞起的积雪中气息如刀,每一次碰撞都会散发出嗤嗤的古怪声音。 期间,有妖怪忍不住,猛地冲向少年,只半截身子冲了进来,沾着了些许积雪,就见那半截身子形销骨毁,当场散落。 一时间,无妖怪敢动,皆噤若寒蝉。 但,少年不以为然,电光火石之间,如兔起鹘落,飞身而去,双手为爪,猛地扣住两头妖怪的兽头,一把将之拖了进来,连吼的机会都不给,一兽一掌,狠狠地拍下。 嗤嗤声瞬间响起,两头妖怪当场陨落。 反观少年毫发无损。 吼! 妖怪们也不傻,见状纷纷后退,但是少年更胜一筹,一步跨出,又将两头妖怪拽了进去。 吼! 东西南北,四方妖怪齐吼一声,众妖怪不约而同地齐齐退下,只留下它们四头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不止如此,四头妖怪视若无睹地闯进百丈方圆,任凭那种气浪打在身上,只吹起淡淡的火花。 突然,西方那头妖怪低吼一声,四蹄迈动。 少年大惊,连忙迎上,一拳打在它的鬃毛处,只觉打在了棉花上,猛地身子往前一陷,反观妖怪不紧不慢地一尾扫来。 少年举臂,啪地一声,臂骨隐隐作痛。 就在少年以为妖尾要撤退的时候,那妖尾居然猛地从尾尖一分为二,犹如倒刺,向他一口扎来。 尾刺袭来,李成蹊瞳孔一缩,忙低头躲开,然而,妖怪见尾刺被躲,竟然从尾尖射出两支极其细小的尾针。 这一次,几近扑面,躲也躲不开,而且尾刺锋利之甚,远胜少年的想象,扑哧一声,直入他的手臂之中。 只庆幸尾刺细若游丝,穿透手骨,并无大碍。 就在这时,妖怪再次发动攻势,妖头猛地往回一砸。 李成蹊眼看妖头袭来,陡然察觉脑子一轻,飘飘然不为所动。 砰! 少年口吐鲜血,目露惊愕。 一击得逞,妖怪估计都难以置信,连忙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中少年的头颅,正要嗷呜一口,猛地觉察嘴中犹如烈焰灼烧,滚烫一片,赶忙松开少年,直甩兽口。 可惜,为时已晚,那火气一沾妖口,瞬间蔓延灼烧,将它内里烧了个干净。 其余三头妖怪不为所动,看向少年的目光依旧充满了轻蔑。 转眼间,西方妖怪化为灰烬。 李成蹊也扑通一声倒下,双手向后撑着身子,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来吧,杂碎。” 少年努力起身,但四肢乏力,目露重影。 吼! 东方妖怪再度低吼一声,南方妖怪闻声而动。 呼吸之间,南方妖怪不仅来到了少年的面前,而且极为诡异地在套上淡淡的气甲,极其巧妙地转到少年的背后,一爪拍下。 下一刻,兽爪拍中少年,果不其然,火气再现。 可惜,这一次,南方妖怪早有准备,随意一抖,火气就应声落地,接着又招出淡淡的气甲,一爪拍下。 嗤! 眼看这一爪落下,南方妖怪突然大叫一声,就见那本该消失的火气突然出现在它的双瞳。 接着,这头妖怪颓然倒下,尸骨无存。 北方妖怪随之站出,但它没贸然上前,而是一蹄子踩在地上,猛地从少年身下升起一座石墩,将少年顶飞。 然后,它依旧没冲上去,一口咬死少年,而是前面的两蹄子一起高高抬起,再重重地落下,召唤出两堵类似于它体型的石怪,嗖地一声朝少年撞去。 砰!砰! 少年越飞越高,眼看着意识模糊,昏昏睡去。 但它还是没痛下杀手,反而用一头石怪一口含住了少年,平稳落下。 “李成蹊,你还说你要保护我离开,可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忽然间,少年的脑海中中响起奇花的埋怨声。 李成蹊猛地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翻身一掌打在石怪,瞬间拍碎这座石怪。 其后,他落在云间,用力一振,驱散体内尾刺残留的气息,使劲摇了摇头,“谢谢你唤醒了我。” 奇花愤愤不平地哼了声,“这下,我得沉睡近百年才能苏醒,我信不过别人,你以后必须随身带着我,要不然哪天被别人吃了,我都不知道。” 李成蹊一脸歉意,但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忙恢复体内的真气,看了眼下方的两头妖怪,“若是我摘了他俩的内丹,供你吞噬?” “我想,老祖肯定会第一时间抽你筋扒你皮吧。” “是他先动手算计我的,现在可怪不得我。” “没必要的,我只是沉睡会儿,百年时间对我而言,弹指而过。” 话都没说完,这朵奇花就深深地睡了过去。 而北方妖怪也一个激灵醒来,愤怒地朝着伞身那边吼了一声。 这时,李成蹊一个飞身落下,一脚踩碎他的风刀,“我要借二位的内丹一用,不知可否?” 第八十二 东方之妖 吼! 北方妖怪从朦胧中醒来,陡然一晃妖身,直奔少年。 说是迟那时快,李成蹊体内气机运转,腾身一跃,迎上妖怪。 两两对撞,停在半空。 北方妖怪竟然身子一颤,往后倒退几步,反观少年拳风再抬升,居然一拳将妖怪打落。 东方妖怪高傲地抬着头,不为所动。 李成蹊手心真火一翻。 北方妖怪立马四蹄脚踏大地,召唤无数石怪从地底爬出。 刹那间,石怪冲天,好似飞箭簇射,一轮更胜一轮。 但少年停在半空,拳风呼啸,每一拳都是一头石怪。 双方你来我往,不相伯仲。 忽然,妖怪仰天长啸,一头三丈高的石怪拔地而起,直冲空中的少年,身旁是零落的小石怪,就好像列星环绕。 小石怪掠阵在前,巨大石怪趁机一爪拍落。 李成蹊左右出拳,此时已经躲闪不及,眼看着石爪就要落下,他再次爆发力量,原地一转,打碎一只只小石怪。 这时,石爪落下,少年身子往上一跳,咣当一声,穿透爪心,一个飞跃,落在巨大石怪的头上,轻轻一跺脚,整座石怪应声崩碎。 乱石坠下,落入百丈方圆,嗤嗤碾碎。 与此同时,李成蹊双手向下,石灰随他手心而动,竟然再次聚拢,化作一把石剑,被他握在手中,再看他手心一翻,一枚尾刺凭空飞来,在他掌心随火焰而越发显得红火。 北方妖怪不明觉厉,高高地抬起头,朝着少年发出巨大的吼声,接着一道音波如同千军万马席卷而去。 轰轰轰! 李成蹊眼神沉稳,不顾袭来的音波,陡然将石剑与通红的尾刺合二为一,使得石剑剑身透露着尾刺的光芒。 接着,少年挥动石剑,剑气一晃,那道音波瞬间被一剑劈开。 北方妖怪露出恐惧的神色,连忙扭头,朝不动如山的东方跑去。 然而,东方妖怪低吼一声,北方妖怪就身子一颤,当场跪下。 哪怕是隔着黄罗伞,那朵花和那只鼠都颤颤兢兢,情不自禁地想要纳头跪拜。 即使李成蹊身为人族,突然听到这一声吼,也觉得如雷贯耳,身子一震,力气全无,好在他体内武夫气遇强则强,居然强行替他续上一口气,使得他重新站了起来。 东方妖怪有些惊奇,低头瞥了眼李成蹊。 少年陡然觉察四面八方皆有风刀来袭,连忙挥动石剑,只听到砰砰声不绝于耳,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李成蹊深知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突然爆发更强的力量,一剑截断三丈内的古怪风声,接着猛然窜出,一剑杀向北方妖怪。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北方妖怪骇然嘶吼,想要起身逃脱,却又听到东方妖怪低吼一声,砰地一声原地跌倒,被少年一剑刺破妖身,用力一搅,轻而易举地挑出妖丹。 这一刻,场中的风刀骤然犀利,好似疾风骤雨般落在三丈剑气之笼。 然而,少年有意如此,怎么可能放任风刀近身,一把抓过妖丹,“待会,我再来杀你。” 说罢,他纵身一退,回到黄罗伞下,小心翼翼地将妖丹放在花瓣之上,任其落入花蕊中。 无根之花,灵气尚存。 李成蹊全神贯注地盯着妖丹进入其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退出,翻身跳上伞尖,远远地看着东方妖怪。 以他目光望去,东方妖怪的气息流动竟然看不透,犹如隔了座大山,不可窥探。 此时,少年定睛细看,这道妖怪头顶生有双角,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那一条垂落的尾巴也不像寻常走兽的长毛尾,反而更像是蛟蛇之流的无须尾,尤其是四只蹄子都长有奇怪的土黄色花纹,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 而先前尾随少年的风刀,也随着那颗妖丹融入奇花,变得平淡无奇。 “妖怪,我这还缺颗妖丹,是你自己送来,还是我亲自去取?” 李成蹊摆出拳架,严阵以待。 根老说过,对付山野野兽,从来都是要居高临下的,否则它们就不会害怕你,以为你是猎物,而伺机袭杀。 时至今日,少年才明白,根老的话中,早就帮助他去体悟势的存在。 可惜,那会儿,小小少年,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心思练什么武功,要不是这门拳脚功夫有益于身心健康,他当初也没功夫去练。 说什么严于自律,少年不过是生活所迫。 但少年这个拳架,此时再来摆出,已经不是当初的随心而欲,而是随心所欲。 少年目光所及,则拳风震荡。 所以,他的目光落在妖怪身上,也有拳风叠荡。 只不过,拳风打在它的身上,只打落了淡淡的积雪,便毫无作用。 吼! 突然,它一声低吼,少年引以为傲的百丈方圆,气浪全灭。 李成蹊哑然无声。 众多退出的妖怪一个个逮着机会,都迈开四蹄,飞奔而来。 一瞬间,妖风阵阵。 但少年不为所惧,毅然抬起石剑,低吼一声,剑气再生。 众妖怪躲闪不及,剑气立刻穿心而过,好在妖怪生命力强大,这一道道剑气不伤根本,再次悍不畏死地冲来。 山色满门守缙云! 李成蹊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托着剑身,猛地从剑身下方一捋,就见剑气化影,犹如浪花一朵朵,在场间凛凛惊现。 剑气幻灭不定,众妖怪再次被阻,稍有妖力不足者,又被一剑刺中。 所幸,剑气杀力不足,空有伤害之力。 下一刻,群妖飞奔而至。 李成蹊骤然横剑,剑气鼓荡衣袖,猛地闷吼一声,无数道剑气从剑身飞射而出,好似万箭齐发。 但群妖妖身坚不可摧,又有妖力保全妖身,再次被剑气穿过,也只是缓了缓行动。 李成蹊脸色瞬间沉重,慌忙从伞尖跳起,一剑横扫最先扑来的妖怪。 只听到咣当一声,妖怪被一剑拍开。 也就在这一刻,好几头妖怪齐齐扑了上来,一口咬向他的手臂、头颅和腰部。 咚!咚!咚! 恰在此时,李成蹊的身影微动,一道道剑气有条不紊地飞出,正好撞在了妖怪的兽牙。 下一秒,一头头妖怪痛苦难耐地一一飞走,还顺便带走了好几头妖怪。 然而,妖怪数目极多,这几只打头阵的妖怪退走,无伤大雅。 吼! 李成蹊神色凝重,还想再战,忽然闻听这一声,再一次身子一软,而其它的妖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扑通一声,当场跪下。 这时,东方妖怪慢慢地朝少年走来,脚下居然无声无息地铺开一层层嵌有花纹的石板。 “好强,继那头坐我黄罗伞的妖兽之后,又是一头我打不过的妖兽。” 李成蹊奋力起身,退回黄罗伞的伞尖,试图对抗这只妖兽传来的气势。 然而,这一切徒劳无功。 东方之妖步履不停,每一步都伴有沉重的敲击声,一声接着一声,明明没有实质性的声音,却极为响亮地在少年心湖响起。 第八十三 妖怪的呐喊 砰!砰!砰! 富有旋律的节奏声随之响起,少年痛不欲生地捂着胸口,一头从伞尖坠落,竭力抬起头看着东方之妖,眼中居然升不起任何的战意。 东方之妖脚下石阶层层现出,并未有任何刻意针对少年的意思,但它每一步踏出,都宛若雷鸣般的震动声。 不只是少年低头惊叹,其余的妖兽也大差无几,深深地埋下头颅,不敢养望。 忽然,它停下了脚步,张开妖口。 李成蹊神色慌张,忍着胸口的剧痛,双手抓住剑柄,猛地往身前一插。 “少年郎,我不想杀你。” 李成蹊瞪大了眼睛,不敢接话。 不是武夫之间的聚气成音,而是实打实的妖兽之声。 “但是老祖不想让你带走奇花。” 此时,少年依旧不能起身,只能勉强抬头问道,“如果老祖先前不让我带走奇花,为什么不在它出山前,就加以阻拦。”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它又开始走动,少年再次觉得心如刀绞,满脸痛苦的表情。 “留下奇花,你自己离开。” “若是我选择不?” “那我就只能杀死你。” “我有天王华盖护身,你杀不死我。” 它低吼一声,似乎蕴含着不屑的笑意。 “天王华盖之所以蕴含不破灵气,仅仅是因为天王拥有半人半龙之灵气。” 李成蹊忽而心头微惊,“您是龙种后裔?” “放眼诸天妖族,十之八九都属于龙种后裔。” 它答非所问。 少年知难而退,没有深究,而是回道,“奇花是自愿跟随我的。” “我不相信。” 它猛地一蹄落下,山野空响,如有惊雷。 “那你给我十颗妖怪内丹,唤醒了它吗,就能证明。” “不必那么麻烦。” 它摇了摇身子,一滴血珠从它的口中缓缓凝结,随口一吐,恰好落在少年的眼前,漂浮不动。 哪怕没用手去触摸,李成蹊都能感受到来自其中的力量,强大、澎拜且雄浑。 它看了眼少年,目露异样的神色。 李成蹊没有多想,伸手去抓,岂料这手刚刚碰到血珠,就觉得巨大的力量涌来,嗤地一声贯穿他的手掌。 “你的体魄很不错。” “但我拿不了它。” “因为你的掌中有真气,激发了它的反抗。” 李成蹊心领神会,举起石剑,以剑身担起血珠,慢慢地往回端去,谨慎且担心。 这滴血珠的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少年望着它,都心神激荡。 “你最好打开黄罗伞,否则……后果自负。” 这时,少年的剑尖刚好碰到黄罗伞的伞下气罩,闻言有所犹豫,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果断吹了口气,解开气罩,走入伞下。 此时,周围的妖怪蠢蠢欲动,闻到奇花的香味皆莫名地兴奋。 更有甚者不顾它的威胁,猛地冲出。 然而,不等妖怪有所动作,它一低头,一把风刀凭空浮现,瞬间就将妖怪一刀两断,偌大的妖丹无情地滚落。 它无声。 群妖无声。 它不动。 群妖不动。 李成蹊紧绷的心弦随之放下,方才那只妖怪的动作,让他瞬间汗毛倒竖,不是害怕妖兽杀了它,而是唯恐妖怪不知好歹,撞碎了这滴血珠。 届时,方圆百丈都会被夷为平地,除了东方之妖、自己和黄罗伞。 接着,他慢慢地卸下剑身的血珠,任其落入奇花的花蕊中。 那被少年视为极其强大的气息,在奇花的花蕊中流淌、融入,再慢慢地消失。 “你的名字?” 它望着血珠被吞下,突然问道。 “李成蹊。” “我不太懂人类的读法。”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它的眼中露出淡淡的光芒,“我还没有名字。” 李成蹊一惊,“你是想让我给你取个名字?” 它低了低头。 “一旦被人喊出真名,你会受制于人的。” “妖潮到来,我是必须要上战场的。” “你们为什么非要发动妖潮,去荼毒春坊?” “因为整座正字春坊撑不下那么多的生灵,我们这些活在最底层的妖怪,只能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你们可以去正字春坊外的世界。” “我走不了。” 它跺了跺蹄子,雷声大作。 李成蹊还想说什么,就察觉到奇花的苏醒。 “少年郎李成蹊,准备接受妖怪们的洗礼吧。” “什么?!” 突然,它的气息悄然退散。 那些妖怪的眼中都布满了贪婪的血丝,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头头妖怪蜂拥而至。 李成蹊骇然失色,此时已来不及关上黄罗伞,只得俯身扑下,以身子护住奇花,怀抱着它,就地一滚。 嗤!嗤!嗤! 妖怪们的利爪拍落,瞬间就撕破了他的衣裳,更有妖怪利爪泛起寒光,哗啦一声,撕裂了他的体魄。 肩头、后背、腿部,一时间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但李成蹊一声不吭,死死地护住奇花,趁着短暂的妖怪喘息,心头微动,石剑飞梭。 然而,妖怪们体魄比石剑更强,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就毫无作用。 叮叮当当,火花四溅。 “李成蹊,它只是朵花妖,值得你去付出生命?” 就在它话音落下的这一刻,有头足生三趾的妖怪嗤地一声从后背穿透少年,刷地一下挑起少年。 其余妖怪见状,口水直流,纷纷扑来。 三趾妖怪吓得赶紧将少年抛走。 此时,一头妖禽啾地一声从天而降,一口含住了少年,腾空而起。 吼!吼!吼! 群妖见状,都愤怒地发出咆哮声,一个接一个飞身冲去。 哪怕不能飞天,但是凭借妖怪之躯的跳跃能力,只要足够快,就能追上妖禽。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妖禽渔翁得利,啾啾几声,越发越高,彻底甩开了群妖。 随着一头头妖怪发出无能为力的咆哮声,它们再次低下了头,向东方之妖发出了求援之声。 “就算你们吃了奇花,最后也会死在这波妖潮之中的。” 它怜悯地俯视着这群跪倒的妖怪。 “哪怕是死,我们也想活的更久些。” 独属于妖怪的呐喊声。 第八十四 神秘的涟漪 迷迷糊糊之间,少年能感受到微润的湿气萦绕在脸颊。 他勉强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竭力去抬起右手,却觉得黏稠一片。 “我不敢带你下去。” 就在这时,少年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你是谁?” “她说是你的朋友。” 奇花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你真的醒了吗?” “当然能醒,那可是它的血之精华,别说我是陷入沉睡,就算濒临死亡,吃了那一口血,也能起死回生” “那你借我点灵气恢复。” “不借,我现在身子骨弱的很,随时都会再次陷入沉睡。” “我要去救人。” “精灵鼠在那,不会让其他妖怪进去的。” “精灵鼠?它不是妖鼠?” “开什么玩笑,它不过是显化的鼠相。” 李成蹊默而不言。 “你是先前那头妖禽?” “嗯,我是被你救下的妖禽。”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救我?” “是青豹大人给了我一口气,让我来救你的。” “你现在要回去?那些坏家伙可不会放过你的。” “青豹,为什么要救我?” “这我不知道。” “那你能带我去找它?” 妖禽犹豫不决。 奇花回道,“青豹性子孤傲,若是没主动提出要见你,多半是不想见你。” 这时,少年深吸一口气,猛然坐起,五心朝天,吞吐云气。 “他在幻象中还能控制身体?” “昏迷之前,他不是都记着伤势,现在醒过来,自己调养,理所当然。” 奇花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奇花大人真聪明。” 奇花呵呵一笑,“蠢鸟。” “他之前也这么说我。是不是这个词非常好,要不然你们怎么会都爱用?” “蠢鸟,就你这蠢样,接下来第一波妖潮,肯定先是你送死。” 妖禽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能不能不去参战,我的父母据说就是死在上一轮的妖潮中的。” “你这蠢鸟,天生地养,哪里来的父母。” 奇花飞到它的顶上,摇摇晃晃。 “奇花大人说的不对,我们这类飞禽走兽都是生之父母,不像你们这些草木生灵,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无牵无挂。” 奇花花瓣一红,猛地坠落,砸在它的脑袋上,“你这蠢鸟,还敢嘲讽我。” “我是实话实说……” 奇花又是一屁股坐下去,“我让你说,让你说。” 哪怕毫无痛感,它俩也玩的不亦乐乎。 忽然,妖禽觉得背上羽毛一烫,尖叫道,“奇花大人,我感觉自己似乎被火给烤了。” 奇花心头一凛,赶忙撤去异象,在少年头顶一转,抖落阵阵芬芳,稳住少年的气血。 这时,少年胸口的空洞处,足够塞下一只拳头。 紧接着,奇花抖落的芬芳化作灵气,疯狂涌入少年的体内,然而这些还远远不够,就见少年突然张开嘴巴,一声呼吸,上方的奇花顿觉身子不受控制,一股脑地往下方栽去。 “李成蹊,你个王八蛋,居然想吃我。” 幸好,奇花才吃下它的力量,花瓣一转,轻松挣脱他的束缚,但它这一走,自少年顶上的云气就如海水倒灌,瞬间倾泻而下,形成巨大的漩涡。 “蠢鸟,你先别动。” 奇花本能察觉到不妙,悄悄地飞到妖禽的下方,然后出声提醒。 “奇花大人,他这是怎么了?” 奇花哼了声,“他们人族说我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就知道吞噬天地间的灵气,我看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你看这漫天的灵气被他一口气吸干多少。” “对,人族都是祸害,李成蹊例外。” 奇花骂了声蠢鸟,便不再说话。 这时,李成蹊的胸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了回来。 当少年恢复如初,奇花才再次开口,“说我们妖族是饕餮,只吞不吐,我呸。” 李成蹊讪讪一笑,“你说的都对。” 奇花得意地抖了抖花瓣,“蠢鸟,你准备带他去哪里。”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青豹大人就让我救下他,也没说具体要去哪里。” “难怪是只蠢鸟。” “喂,李成蹊,你是准备先带我走,还是回去救人?” 旁人不知道少年的身体状况,本就是灵气显化的奇花那是一目了然。 “先出北山,送你去春坊,我再回来救人。” “奇花大人,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她怯懦地问道。 “这你要问这个人。”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跟我过去。” “李成蹊,你想清楚,我可以作为镇山之灵花,福泽一方,但这头妖禽说句难听的,杀了做下酒菜,估计武夫都会嫌弃它味道不好。” “既然她救了我,我就要试着去救救她。” 妖禽发出欢快的啾啾声。 奇花叹了口气。 “可惜,你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哪怕我们熬到了封侠时代,也还是没能真正地做到与人族和平共处。” 李成蹊握紧了拳头,“攘外必先安内。” “我人族内乱不除,确实很难做到真正的百族大一统。” “说到大一统,我记得封禅时代,人族有位武皇帝似乎做的就很不错,做到了真正的大一统。” “封禅时代,众说纷纭,不足为信,当以今日之今日,为明日之明日。” 奇花切了一声,迎风招展。 这时,山野中,忽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奇花陡然大惊,失口叫道,“不好,妖潮发动了。” 少年脸色一沉,“我要回去救人。” “你最好快些走,否则妖潮来临,别说是你,就连我一旦被发现,都免不了要被牵连。” 李成蹊不解地问道,“难道是大妖发动的妖潮?” “不是老祖刻意而为之,而是从地底深处钻出的洪荒遗种,驱动着那些血脉不如它们的妖族冲击春坊。” “洪荒遗种是躲在春坊地底?” 奇花还想回答,突然觉察到空中传来轻微的涟漪波动,连忙催促道,“蠢鸟,快走,快走,有什么东西正从远方赶过来。” 然而,李成蹊不肯走,当下跳出妖禽的后背。 就在这时,涟漪席卷至此,无声地扫过少年,瞬间将少年震晕,直坠人间。 第八十五 前奏来焉 啾啾啾! 察觉到背上的少年掉落,妖禽急忙振翅回旋,一口叼起他,张开翅膀飞往更高的天空。 “别往天上去,没用的,离开群山,离开这里,我们去正字春坊。” 奇花赶紧催促道,“这是洪荒遗种苏醒的迹象,是某只禽羽类的气息。” “好可怕,好可怕。”妖禽使劲拍打着双翼,努力往外界飞去,但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震颤,让它速度一时间也难以提高。 “要不是奇花大人,您足智多谋,将我拉入幻象,我肯定会被当场震晕。” 奇花洁白的花瓣隐隐颤抖着,似乎也难以承受那股叠荡而来的涟漪,不是它不争气,实在是洪荒遗种的凶性对它们这类,自然生灵冲击力太强。 世间生灵,人也好,妖也好,终究在抛离本能过后,会向往着和平. 然而洪荒遗种却不一样,生而知之,生而暴戾,似乎不破坏就不愿意善罢甘休。 “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奇花的花瓣中流出淡淡的云气,散落在空中,原本洁白的花瓣也开始慢慢地淡化。 妖禽看不到这些,但闻言过后,还是很卖力地振翅飞走。 与此同时,酒楼那边,众人的神色也不好过。 “掌柜,这波妖潮似乎比记载中的时间来的更早,而且其威力也远胜往常。” 手持巨剑的武夫周光棍神色阴郁,随手一剑拍飞冲来的妖精。 “妖潮再凶,大不了就逼我们让出这片地,但是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的大好少年无辜丧命。” 吴单身在旁哼道,顺手也一剑斩杀妖精。 “等我春坊风平浪静,我自会去洞溪里以死谢罪。” “呸,你也配去给少年谢罪?” “吴单身,你是不是想打架?” 周光棍一剑砍翻漏网之鱼,扭头叫道。 “来就来,我吴某人还怕你不成?” 说完,二人居然抛开妖兽不谈,劈里啪啦地乱作一团。 “住手,还嫌我春坊不够乱?” 就在这时,李昌谷一剑斩杀三头妖精,一脚镇住一头妖怪,厉声对他俩吼道,“李成蹊的事情,以后再说。” 眼前的妖兽不过是先锋部队,掺杂其中的妖怪都是些不入流的血脉,不值一提。 “你们在这守好了,不要放任何妖兽闯进来。” 众人齐声应是。 说完,李昌谷腾身返回酒楼,落在门前,沉声问道,“掌柜,您看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此时,掌柜正趴在柜台上,瞧着他回来,慵懒地睁了睁眼,起身抄起鸡毛掸子,拍了拍身后酒柜的灰尘。 李昌谷再次开口,“掌柜,这一轮的妖潮明显超乎想象。” “你们要明白,我们当初那批人在此安身立命,从来都不是为了偏安一隅。” 李昌谷神色微怔,“掌柜,可我们这些后生到底在此成家立业,已经将这儿看作故乡。” “既然你们觉得这儿是故乡,那你们就拿出命来守护。” 掌柜拍灰尘的手悬停在柜台前,“不管是当年两大时代的更迭,还是我们这些人的冒死镇守,付出的都是一位位英雄的性命,从来都不是靠着前人的庇荫。” “人间有句老话,叫古者不如今,你们这群无忧无虑的后生没道理要比我们这群老者更差吧。” 李昌谷慢慢地低下头。 “昌谷,去吧。” 李昌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楚天千,你别深入太远,否则我们支援不了你。” 这时,周光棍和吴单身护着楚天千越走越远,慢慢地远离了屏障。 楚天千一剑刺穿妖精的下颚,用力一挑,取出其中妖力显化的妖丹,伸手一抓,再快不可及地一左一右各出一剑,趁机以疾风之势撤退,“我明白,咱们走。” 周光棍巨剑往大地一拍,剑气从地底喷涌而出,瞬间形成淡淡的剑气之墙。 吴单身不甘示弱,一剑递出,在剑气之墙被破的刹那,再次截断妖精的攻势。 其后,二人不约而同地往后离开。 “周老哥,李成器真的没希望回来了吗?” 周光棍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回得来,如今的群山妖兽混乱不堪,别说是他小小的武夫,我估计就连谷大人去,也没活着回来的可能。” 楚天千忧心忡忡。 “天千放心吧,你哥是捕妖能手,而且一直和酒楼这边互通消息,肯定早就察觉到妖潮的到来,提前逃了出来。” 楚天千暗暗叹息一声,“以我大哥的身手,若是逃了回来,应该早就现身了。” 他俩沉默不语。 突然,周光棍与吴单身齐齐眉毛一挑,不谋而合地向后递出一剑。 铿锵声响,那头妖怪纹丝不动,反而是他俩齐齐被这股怪力震退,握剑的虎口隐隐作痛。 “天千,不要逗留,速回屏障。” 周光棍稳住身影,第一时间提剑上前,挡住妖怪落下的巨爪。 这一挡,他的身影顿时被妖怪一爪拍中,深陷大地之中。 吴单身也不犹豫,快步飞身,一剑划过妖怪的鬃毛处,但这一剑对妖怪来说,只是掉了不痛不痒的几根鬃毛。 他俩见状,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天千,不可恋战,快撤。” 周光棍被妖爪困住,动弹不得,唯恐楚天千不识危机,忍痛喊道。 “我不会走的。” 楚天千抓来云气,使得云剑的云气越发浓郁,纵身一跃,跳到妖怪的头顶,猛地一剑插下。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妖怪毫发无伤,但对跳到它头上的这个举动,妖怪露出了极大的怒火,突然仰头长啸,一爪子将周光棍给压沉了半分,同时也从体内升腾出巨大的气息,一股震飞了楚天千。 接着,这头妖怪抛弃周光棍,四蹄高高地抬起,骤地转身,去追飞走的楚天千。 周光棍与吴单身脸色惊变,连忙举剑去挡。 可惜,妖怪对他俩充耳不闻,任凭剑气袭身,都不躲不闪,呼吸间就追上了楚天千,陡然张开血盆大口,哇地一口咬了下去。 “想咬我,做你的春秋大梦。” 楚天千毫不畏惧地主动迎上,一个跳跃冲进它的嘴里,一剑刺向它的上颚。 “不要进去。” 他俩异口同声地喊道,然而楚天千已跳了进去。 妖怪面无表情地合上嘴巴,嘎巴一声脆响,云气从它的口中逸散而出。 第八十六 不甘心 “单身,这可如何是好?” 周光棍急火攻心,再加上之前的伤势,一口老血喷出。 “妖怪,还我楚天千来。” 吴单身大吼一声,腾身去杀妖怪。 可惜,妖怪看了眼他俩,居然露出嫌弃的表情,晃了晃身子,纵身跳走。 “妖怪,哪里走。” 周光棍心想,楚天千还在他的肚子里,不能让他这么离开,也再次重整旗鼓,追了上去。 然而,妖怪这一退,周围的妖精再次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将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 “单身,我来开道,你去杀他。” 周光棍真气涌动,幻化气甲,悍然一剑斩断妖精。 “要走一起走,否则你扛不住的。” “不可能一起走的,时不待我,你快去追上它。” 周光棍心意已决,甩开吴单身,独自开了条道路。 吴单身心一横,也不再犹豫,起身就追。 妖精们哪里会让他走,纷纷追了上去,而周光棍气甲加身,有恃无恐,一个箭步跳起,乒乒乓乓地打落一众妖精,转身落在地上。 “妖精们,有本事都冲我来。” 为防止妖精觉得吸引力不够,他还特意挑出几头妖精的妖丹,系在腰间。 一时间,众妖精看他的眼神如狼似虎,再也转不开目光。 吴单身趁机离开,不想就在这时,一头妖怪突然杀来,一尾巴将他扫落地面。 蛇身石鳞,独目无鼻,正虎视眈眈地拦住去路。 “滚开,否则我杀了你。” 石鳞妖蛇转动竖瞳,陡然落下一道风刀。 吴单身慌忙招架,一时不慎,竟然被撕碎了袖口,带起一串血花。 “妖蛇,我看你是在找死。” 吴单身气机上涌,举剑去战。 这时,他猛然看到远方升腾一道剑光,接着耳畔就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想吃你天千大爷,看我不把你开膛剖肚。” 周光棍与吴单身脸色一喜,齐齐抛弃了各自的对手,一晃而过,去迎楚天千。 但是,妖精们闻着了腥味,哪里会让周光棍离开。 只见,妖精中忽然走出一头其貌不扬的羊精,低沉地咩了一声,就见周光棍身子一摇,脑袋往左边一栽,神采涣散。 当然,其它的妖精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这头羊精咩完,体内的妖力瞬间被抽干大半,趁着武夫短暂的失神,飞奔而去,一角顶在了气甲。 嗤地一声,气甲应声而碎,羊角直接插入了他的腹部,而这头羊精也趁机含了一口妖丹入嘴。 剧烈的疼痛瞬间唤醒周光棍,再看他当机立断,运转体内的真气,加持双臂,哈地一声,奋力刺向羊精的嘴中,从外到里,一剑刺穿它的脑壳,再用力一搅,彻底崩碎它的半边脑壳,不给它任何活路的机会。 紧接着,他用手拔出腹部的羊角,剑光闪烁,咔嚓两声,斩下羊角,认真地系在腰间,同时摘除这头羊精的妖丹,放在它倒下的背上。 然后,周光棍双腿蹬地,纵身一跳,瞬间逃离此处。 等到妖精们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但是妖精的妖丹再次裸露在外,吸引了它们的目光。 “妖蛇,你看你们家妖怪要撑不住了,还不快放我过去?” 吴单身细剑上挑,截住妖蛇的甩尾,同时侧身一晃,剑身擦过蛇鳞,火光四溅,但毫发无损。 妖蛇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那边的剑气弥漫,自家妖怪气息衰微,而且刚刚还过去了一位武夫,也心生退意,便扭动蛇尾,故意漏了个破绽,让吴单身离开。 这时,妖怪的腹部血流不止,但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恢复如初,至于会消耗多少妖力,就不得而知。 而楚天千递出方才的那一剑,脸不红心不跳,活蹦乱跳的就像个没事人。 “你动用了谷大人送你的剑意?” 周光棍一到此处,立马开口问道。 “再不动用剑意,我就得死。” “干得漂亮,那种东西虽说有益于修行,前提也是我们得活下来。” 楚天千嗯了一声,“这头妖怪太强,我打不过它。” “估计是八百年份的妖怪,妖身坚不可摧,我们走就是了。” 楚天千面露犹豫,“好不容易碰着个落单的实力妖怪,我不想放过它。” “你已经动用了一道剑意,再动用一道剑意,妖潮全面来袭,我怕你撑不下去。” “我知道,但是就这么放走他,我不甘心。” 楚天千握紧拳头,伸手再次抓来云剑,“周老哥,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这家伙离开?” 周光棍眼神微沉,显然也有所意动,“每个武夫的体内最多能存储三道不同的剑意,既然决定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他俩说干就干。 楚天千纵身上前,对准妖怪的头颅一剑刺去。 一如之前,妖怪露出不屑的目光,一头就撞碎云剑,还顺势甩了个尾巴,正中他的腰部,狠狠地抽飞。 此时,周光棍左手抓紧剑柄,横着剑身,放在右手手柄,对着妖怪的头颅,体内的气息蠢蠢欲动,就像是一股浪潮即将喷涌而出,但还差了那么点火候。 楚天千被抽在地上,一脚踩在泥土,反身一个跳跃,再次冲回去,同时左右双手齐抓一把云剑,“妖怪,吃你楚爷爷一剑。” 正在恢复中的妖怪扭头看了眼他,颇为不解,但这不妨碍它再次发动攻势,只见它在他喊出声的这一刻,突然张开大口。 周光棍见状,顾不得蓄势,急忙大声吼道,“天千,快跑。” “什么?!” 然而,不等话音落下,妖怪口中就突然地射出一道风刀,快如闪电,更散发着不可抵抗的巨大力量。 光是听到风刀破空的凛冽声音,楚天千已失了脸色,再加上近在咫尺的攻势,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当下他也只能疯狂运转体内的真气,化作一具近乎实质化的气甲。 下一刻,风刀近身,敲在气甲,就像是刀刃切在了豆腐,轻而易举。 伴随着嗤地一声,风刀瞬间就斩在了他的胸膛。 周光棍已乱了阵脚,慌忙散了动作,飞奔而去。 可惜,这一切,为时已晚。 第八十七 懒得理你 突然,一只手按在周光棍的肩头,嗓音坚决地安慰道,“光棍,无需担心,谷大人也到了。”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那直入楚天千的风刀被一只手砰地一声捏碎,紧接着响起了那戏谑的声音,“小子,可还能站稳?” 原来,他虽然及时赶到,但是风刀已伤及肺腑,让楚天千身受重伤,再加上劫后余生的压力,扑通一声向后倒下,一句话也没说。 吼! 妖怪见着李昌谷,下意识地生出畏惧的念头,尾巴一甩,风刀阵阵浮现,然后这头妖怪毫不恋战,奋力向天空一跃,跨过他的头顶。 此时,李昌谷若是敢走,风刀必然落地,当场击杀楚天千。 若是他不敢走,妖怪却之不恭,夺路而逃。 所以,妖怪暗自窃喜。 “单身,我们去截住他。“ 周光棍提起阔剑,腾身而去。 “区区妖怪,也配我李某人犹豫片刻?” 李昌谷动也不动,右手向前,风墙自成,劈里啪啦的一阵声响,挡住了风刀;与此同时,他左手掐了个剑指,远远地一挥,一缕剑气横亘长空。 剑气出现的那一刻,妖怪本能地生出万千惶恐,还想凝聚妖力抵御,然而,剑气袭来,如切豆腐般径直切开它的身子,一分为二。 忽而,李昌谷伸手一抓,从它的身子里吸来一枚妖丹,手心的剑气不断蠕动,彻底封绝妖丹泄漏的灵气,“小子,吃了它。” 周光棍此时赶来,闻声制止道,“谷大人,天千体魄不足,贸然吞下您以剑气炼化的妖丹,恐怕会有伤根基。” “是啊,谷大人,您的剑气锋芒毕露,天气撑不住的。” 李昌谷默而不言。 楚天千神色犹豫。 “天千,不可做意气之争,妖丹本身妖力极强,不可强求。” “是啊,天千,你大道可期,别做莽夫之勇。” 楚天千眼中生出淡淡的退缩,这不是杀妖付出的决心,这只是吃个妖丹,祸福难测。 “小子,你要知道,群山之中,还有个李成蹊。” 楚天千听到这话,再无半点犹豫,一把抢过妖丹,张口吃下,顿时可见道道剑气穿透皮肤,从内到外阵阵逸散,一道道血花喷涌而出。 周光棍与吴单身联手欲拦。 “我正字春坊的武夫何时如此娇嫩,还需要旁人护驾?” 他俩面露不忍。 “谷大人,天千还小,何必让他受这些罪。” 李昌谷一言不发,反而看向远方,神色凝重。 啾! 这时,天空忽然响起了妖禽的尖叫声。 李昌谷心有所动,沉声吩咐道,“你俩在此不要走开,我去去就回。” 说罢,李昌谷冲天而去。 “奇花大人,有个人族武夫正在向我们飞来。” 妖禽目光所及,极为遥远,当即开口。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此时,它们已远离了群山的管辖,当可无忧无虑,所以奇花一路上也没有急着催促它快速飞行,但现在闻听有武夫来扰,立马变了口吻。 于是,一人一鸟,在空中展开了拉锯战。 妖禽震动翅膀,一扇羽翼就是百丈开外,而且不怎么耗费妖力。 李昌谷看见妖禽的存在,心生疑惑,这只蠢鸟怎么会来到我正字春坊的上空,迈步一追,就是百丈的距离。 “奇花大人,这个人有些厉害啊,这一步就是百丈,而且也不怎么消耗真气。” “蠢鸟,你飞啊,使劲飞啊,我还不信武夫的耐力能有咱们妖族高。” 妖禽嗯了声,再次挥动羽翼,拼命飞翔。 李昌谷见状,目光一凛,追了好一会儿,始终在和妖禽兜圈子,而且拉不近丁点的距离,“长此以往,我未必能耗得过妖禽。” 心念微动,李昌谷掌心真气涌动,猛地一掐剑指,当空一剑。 “呜呜呜,奇花大人,这人削我。” 别看妖禽被李成蹊玩的妖力耗尽,那也不是少年的功劳,主要是它乱了阵脚,越飞越高,受到的大地引力越来越高,让自己消耗的妖力成倍增加,最后活生生地把自己耗尽妖力。 奇花恨铁不成钢,飞了片花瓣打在它的脑袋上,“你说你这么大个,怎么就这么笨,你不会躲?” 妖禽豁然开朗,翅膀一抬,直坠地面,居然还真的躲开了剑气。 “奇花大人,为什么我感觉我的身子如此轻盈?” 奇花又飞了片花瓣打它,“赶紧从我这里出去,好好适应体内的力量。” 奇花也是惊讶一声,不由分说地把它送了出去,“幸好,幸好,这蠢鸟够傻,要不然换成别人,还真的不好忽悠过去。” 另一边,妖禽意识回到本体,只觉得重如山岳,下意识地往地面一沉,轰地一声砸在地上。 “这只妖禽怎么有些古怪?” 李昌谷也是暗自惊讶妖禽能躲开他那一剑,但是现在妖禽坠落地面,他实在看不懂,不过也没关系,落了地正好去抓。 所以,他纵身一坠,五指成爪,快如闪电。 就在这时,妖禽回过神来,本能地振翅一飞,还真让它重新掌握了身体,嗖地一声飞向天空。 这一次,两者相距的距离不过百丈。 李昌谷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猛地气息保障,幻化一只巨手,朝妖禽抓去。 妖禽刚刚回到体内,五感极差,连巨手都不曾察觉。 但奇花在它背上,知之甚多,当即摇动花瓣,现出巨大的奇花法相,截断了巨手的来路,连忙催促道,“蠢鸟,你在干什么,快点飞啊。” 妖禽委屈地回道,“我感觉我的身子和我的脑子不合拍啊。” 奇花当然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错误,痛声斥责道,“快飞,不准找借口。” 妖禽委屈地啾了一声,振翅高飞。 李昌谷看到奇花法相,神色一凝,“这朵花的法相好像是北山的奇花法相,可那朵花是大妖的心头肉,怎么会来到这里?” “而且,奇花离开山脉,就好像人没了双脚,妖力退散大半,怎么可能挡得住我?” 比起这些,李昌谷更好奇的是,妖禽背上居然有道他熟悉的气息。 “站住,我对你们并无恶意。” 李昌谷忽然大声吼道。 然而,回应他的是越发响亮的扑棱声。 第八十八 妖禽的机遇 “奇花大人,我们不是要去正字春坊?” 由于奇花将它隔离,妖禽只能发出啾啾的叫声。 然而,奇花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当这只蠢鸟在给自己卖吆喝,身后的武夫越来越近,让它也不由得心生警惕。 “蠢鸟,再撑会,要是这人还死追不舍,我就出手。” 毕竟没了山之灵气,奇花身上的灵气用一点少一点,哪怕有它的精血供给,可毕竟是能源型的消耗,迟早要耗尽的,世间花草树木之灵最终的归宿还是要落在大地,不像这些飞禽走兽,可以葬在山石之间,被同类咀嚼。 咦,突然觉得,飞禽走兽都好可怜。 奇花嫌弃地转了转圈,“李成蹊,你怎么还没醒,不至于被吓晕这么久的吧。” “我知道你们懂我的意思,快点停下,我们好好谈谈。” 李昌谷围着这头妖禽转了大半圈,迟迟追不上,索性停在某处,高声呼唤。 啾啾! 回应他的是妖禽不屑的叫声。 李昌谷无奈一叹,“你们要是再不听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妖禽依旧啾啾的回应,然后一拍双翼,飞的更高更快。 李昌谷见状,脸色微定,低声耳语,接着他双手掐了个剑指,指尖相碰,隐约可见火花溅射,随后他原地一转,火花飞散,霎那间天地间尽数充满了光芒。 “先辈匣中三尺水!” 只一刻,云淡风轻,气浪平静。 妖禽顿觉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气浪来袭,压的它喘不过来气。 就连奇花也深受其害,一头扎在了妖禽的背上,正要出手将妖禽拉进来,但转念一想,妖禽的体魄与神识已然有了分离的征兆,绝对不能再把它拉进来,只好静候变化。 这一刻,李昌谷如履平地,快步如飞,来到妖禽的上方,果然见到了气息熟悉的根源,先是眼中闪现一抹杀意,接着又随之淡去。 “这头妖禽应该不是想吃了李成蹊,否则不会不远千里把他带来。” 他也看到了匍匐在地的奇花,出声问道,“奇花,你不准备和我聊聊,你是为何要来我正字春坊?” 下一刻,异象陡然浮现。 然而,李昌谷三步之外,异象格格不入。 “你尽管开口,我能听懂。” 奇花啧啧称奇,“难怪老祖不敢轻视武夫。” “你为什么要来我正字春坊?” “是他带我来的。” 李昌谷挑了挑垂下的眉梢,若有所思。 “他这是怎么了?” 奇花飘了飘花瓣,“他被洪荒遗种击中了尚未成型的神识,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李昌谷恍然大悟,“难怪今年的妖潮比往年出世更早。” “哼,什么妖潮,还不是你们人族拿我妖族充数,为天地重新增加生机。” 李昌谷对此不予置评,转而说道,“以你的本事,将他唤醒,不算难事吧。” “我不敢试着唤醒他。” “你也害怕他体内的武夫气?” “武夫气对你人族无伤,但对我这类灵气所化的草木精怪杀伤力极强。擦着就伤,碰着就死,何况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可他心里的杀意之强……” 李昌谷一捋长眉,“你觉得我去从外界刺激他会怎么样?” “我劝你最好不要,不然你要是没有能制住他的本事,只会唤醒一头只知杀戮的凶兽。” 李昌谷神情凝重,接着问道,“你和它都是李成蹊带来的?” “他说他会让春坊接纳我们。” 李昌谷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妖潮来袭,春坊挡不住的吧,历年历届都是如此。” “我知道,妖潮来袭,无论是人,还是妖兽,都要为了天地间的自然和谐而陨落,否则这片地界承受不住。” “所以,你明知春坊要倒下,还愿意要留下?” “他说会保护我的平安,我就愿意。” 李昌谷看了眼少年,剑指一削,一缕剑气悄然而至,但落在少年三尺外,砰地一声消弭不见。 奇花看他出手,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想逃跑,奈何天地间的光芒不散,它真身动弹不得。 “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那我不管,他答应要保护我的。” 李昌谷一捋长眉到底,表情严肃,“你跟我走。” “那他俩呢。” 李昌谷露出些许的犹豫,最后坚定道,“好,一起走。” “那你还不解开?” 李昌谷剑指一开,一片清明。 妖禽啾啾大叫,想要甩飞李昌谷,可惜他轻轻一跺脚,就好似落地生根,任凭它如何翻身,都纹丝不动。 “蠢鸟,不要乱动,跟着他走。” 奇花聚气成音,发出人族的嗓音。 妖禽啾啾地叫了两声,归于平静。 李昌谷飞身在前,“你们跟我来。” 然后,二人二妖齐齐飞往酒楼,沿途不乏战力惊绝的武夫泄露真气,迎向空中。 “诸位不必担心,这是我李昌谷带来的朋友。” 接下来,一路畅通无阻。 当他们赶到酒楼,掌柜依旧慵懒地趴在柜台。 “掌柜,这是大妖放回来的奇花。” 妖禽落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翅膀将护着少年,不让任何人靠近。 奇花飘在了妖禽的头顶,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发出人族孩子的好奇声音,“春坊这边,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妖族在成为精怪过后,对知识的学习能力远远胜过人族,但是它们只是在学习、搬用,却不懂得如何运用。 所以,哪怕妖族活了很久,也依然会被居心不良的人骗,也依旧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骗。 它们不笨,只是单纯。 “你是想找我唤醒李成蹊?” 掌柜没有起身,却瞥见了李成蹊,和那只护着少年的妖禽,眼角带了淡淡的惊讶。 李昌谷开门见山道,“我没有把握制住暴走的李成蹊,更不敢杀掉洞溪里的少年,尤其是他还被您钦定为剑子。” “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气,我为什么要让个外人做剑子,一百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前也是这样,尤其是故事记载的一万年前,我似乎也是这样。” 李昌谷没有低头,非常真挚地凝望掌柜,“我对谁是剑子并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你没有说服那些信任你的那些人,信任这一任的剑子。” 李昌谷回望着掌柜的目光,“我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 “春坊不需要领导者,只需要个信仰。” “但是,人心叵测,没有领导者,没有统治者,世道终究会陷入混乱。” 在这,李昌谷的立场深受欢迎。 掌柜对此却笑而不语,起身绕出柜台,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来到妖禽的边上。 妖禽看着他过来,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但掌柜的目光一落在它的身上,它就感觉身体似乎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似乎身子与意识再次被剥离。 “蠢鸟,运道不错。” “奇花大人,我这是怎么了。” “蠢鸟,别动,好好待着。” “可是,奇花大人,我觉得我的身体好痒,我的身体好难受。” “忍着,别动。” “奇花大人,我现在怎么看不到你?” “蠢鸟,你不是在我的幻象。” “奇花大人,我怎么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我,那些眼神像极了那些想吃我的凶兽。” “别说话,别乱动。” “可是,奇花大人,我的身体怎么突然在发光,而且我的血脉怎么突然淡薄了许多,我都快觉得失血过多,要死了……” “蠢鸟,再多嘴,我就拔了你的毛。” “啊……奇花大人……我要死了,我看见我的毛都掉光了……啊……我的血好像都被这个坏人给抽干了。” 奇花瞬间不想搭理它,果断封闭了自己的听觉,迎上掌柜的目光,“老头,你也来提拔提拨我啊。” 就在这时,掌柜手中的鸡毛掸子一扫,满地的羽毛化为飞灰,袅袅浓烟从妖禽的身上飞出。 等到烟雾散去,妖禽再度恢复如初,与初来时一般无二。 啾! 妖禽发出了欢快的鸣叫声。 “少年,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第八十九 花 “李成蹊,这趟群山之行,感觉如何?” 掌柜趴在柜台,神色慵懒,手中的鸡毛掸子不时地敲着桌面。 “我这是回到了酒楼,不是奇花制造的幻象?” “就它那点三脚猫幻象,也就忽悠那些不成气候的妖兽,真换成我春坊武夫,可半点都不会有人上当。” 李昌谷提着酒壶,义正言辞道。 奇花愤然大叫道,“胡说八道,你春坊武夫多少人垂涎本奇花,哪次不是被我幻象给忽悠回来?” 此话一出,酒楼内的武夫都暗暗低头,不敢说话,连喝酒的豪气都少了几分。 李昌谷冷哼一声。 奇花花瓣一晃。 “你仗势欺人。” 奇花飘到少年的头顶,啪地一声盖在上面,“李成蹊,这人不仗义。” 少年讪讪一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各位武夫过不了幻象,只不过是想变强的执念太重。” 奇花呸了一声,气的花瓣朵朵落下,“难道因为他们要变强,就有理由来吃我们了吗?” 李成蹊伸手抚摸着头顶的奇花,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 掌柜指了指奇花,“你现在可是要住在春坊的大妖,和咱们这边人如此不合,如何相安无事?” 掌柜话音未落,边上的武夫眼中都闪闪发光,一个个的眼神更胜之前,甚至有人高声问道,“掌柜,您是说以后,这奇花要在我们春坊定居?” 掌柜笑而不语。 李昌谷回头一瞪此人,眼神略显阴沉。 这人察觉到失态,举杯笑道,“酒后失言,酒后失言,大家都喝酒,喝酒,放开了喝,今天这酒都算我的。” 方才那一刻,奇花分明察觉到这人对自己另有图谋。 “李成蹊,我不想在这。我想跟着你离开。” 啾! 妖禽欢快地附和道。 “你在这,我保你平安。” 李昌谷一捋长眉,坚定不移,似乎是怕奇花不相信自己的话,这位长眉武夫抽出腰间的佩剑,以剑尖抵地,“我李昌谷若护不住你,愿意以死谢罪。” 曾几何时,周光棍也是如此的话,愿意为少年以死谢罪。 但在洞溪里,根老曾经说过,逝者已矣,别人就算赔上一命又如何,终究是挽救不回逝去的生命。 “你曾经去过我那里,也过了我的异象考核,我相信你会保护我,但我不相信你能保护得住我。” 奇花在李成蹊的头顶旋转。 一个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一个轻言生死的人,奇花打从心底不愿意相信。 “我去过山脉,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李成蹊伸手拿下奇花,一手托着花朵,一手抚摸着花瓣,轻轻柔柔,好似在抚摸着爱人,“正因奇花与妖禽的存在,让我坚信,我的道路没有错。”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少年在这里说的是下自成蹊,而不是成蹊。 早先远在万里之遥的洞溪里。 仿佛是心有所感,那坐在宅子里,独自眺望天幕的少女怔怔出神。 一朵洁白无瑕的花,一朵本该死去的花居然出现在她的边上,出现在她的眼前,翩翩起舞。 在少女的背后,时不时地浮现一尊法相,谈不上有多么大,但这尊法相却是四季盛开的桃花树。 这时,狄婆婆突然现身至此,望着小小少女,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可惜,可惜,我以为你本来会和我成为同病相怜的人。” 少女桃不言起身,伸出纤纤玉手。 白花果断飞落在她的手心。 “狄婆婆,这可不就是你的同类,据说根脚极其深远。” 狄婆婆瞥了眼蠢乎乎的白花,“一头连自己是谁的蠢花可不配和我为伍。” “狄婆婆,我以前就觉得您老最神秘莫测。” 封易彤笑着接道,同时两根细指一掐,好似剑指,却略有不同。 狄婆婆瞥了眼这个小姑娘,“你怎么不跟着杜振溪离开洞溪里?” 她托着纤细的下巴,笑着回道,“余绕梁跟着师尊就好,哪里需要我跟着?” “我看是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不准你出远门吧。” 她指尖划过自己好似凝霜的脸颊,莞尔一笑。 “狄婆婆,您突然来我家宅子,有何贵干?” 桃不言可不觉得这位老前辈会有空来和自己这些晚辈闲聊。 要知道,狄婆婆可是出了名的足不出户,不是大家闺秀更胜大家闺秀。 何况,千百年来,狄婆婆出门最多的次数,应当就属于两年前的那场洞溪变故。 早在千年前,狄婆婆连自己的男人战死,都不曾出门收尸,还是根老最后带回来的。 狄婆婆布满褶子的脸,笑道,“小妮子,你现在还没嫁入李家,这宅子还不算你家的吧。” 桃不言给了她个眼神,笑而不语。 “小妮子,你就不知道先给老身让个座吗?” 桃不言不紧不慢地让了个身,手心在身前一挽,“李氏不言请狄夫人入座。” 狄婆婆笑容洋溢,“这么看来,你倒是和那傻小子确实般配。” 桃不言这才有所察觉,“是他的心性再次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是再次出了问题?!” 桃不言秀眉一蹙,“狄婆婆是说,他的心性从来没好过?” “爹不疼娘不爱的犟孩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出了趟远门,还得遮遮掩掩,你觉得他的心性能正常吗?” 桃不言俯身低头说道,“还请狄婆婆送我去见他。” “不行,我来这就是不准你出去的。” 桃不言秀眉一挑,神色颇为不快。 “难道狄夫人是想来看不言的笑话?” “难道你就不知道多钻研钻研枣叶的用处?” 桃不言一惊,抖落袖口的枣叶。 本来在她手心缓缓旋转的白花有所察觉,忽而飞出一片花瓣,与枣叶合二为一。 她掌心一握,滋滋声随之响起,“你想找死?” “这可是李成蹊不惜留下的白花,你要是就这么捏死他,指不定他心里还得有什么心结。” “狄婆婆,这枣叶怎么突然没了他的声音?” “天下奇花,尽在你掌心。” 桃不言不解其意。 随后,她的心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狄婆婆在外笑道,“以后那孩子梦中,可不远万里,与你相见。” 第九十 各有其是 “小屠夫,我们是不会向你屈服的。” “哈哈,我从来不需要弱者的投降。” 说话之间,血色弥漫。 “大人,这些人都留着有用,不可以杀。” 一息功夫,场中除去黑色衣裳的武者无一幸存。 而这位身高极其矮小的武夫犹如鬼魅,闪转跳跃。 不等开口的武者把话说完,就一个箭步来到他的背后,一拳捣碎他的胸口,语气非常不屑地说道,“原来你和这些武夫都一样,薄的和浆糊差不多,连我一拳都挨不住。” 其余黑裳武者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扑通一声,低头跪下。 这时,矮小武夫居高临下,一手拎着那还残存一口气的黑裳武者首级,“你们都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带我去别处。” 与此同时,某位正在山水之间盘膝打坐的紫玉冠中年书生,突然睁开双眼,面露不忍神色。 在他身边,站着十一位远游求学的鹊尾冠少年童生,身影挺直,好似松柏,蔚然成风。 在中年书生背后的童生,亦眼中流露异样,开口说道,“师长,您的气息不稳。” “不必担心,为师无妨,只是看到了些许事,不方便出手,但又于心不忍。” “师长,您这又是神游天外,去看了人间苦恼?” “自打离开洞溪里,至今已有两年之久,方才后知者后觉。” “师长是天人,能瞒过您的事,想来是谋划已久,怪不得您。” 书生惭愧一笑,“我准备送你去个地方,不知你可愿意?” “若无弟子服侍在侧,恐师长事事不顺心。” “世间不顺,十之八九,为师早已习惯。” 这时,距离童生最近的少年连忙出声请求道,“还请师长送走他。” 其余童生见状,纷纷出声,“还请师长送走他。” 书生抚鬓一笑。 童生倒没有因此生怨,而是自嘲笑道,“看来自律一事,还是只有少年一人愿意与我同道。” “对对,你去那个黑小子,你俩最合拍。” 先前出声请走送他的童生连连附和,“他是规,你是矩,一拍即合。” 童生忽然心有所感,“师长是想送我去找他?” “仁熊此话,最合为师心意。” 童生躬首作揖,笑而领命,“弟子愿往。” “此去艰难险阻甚多,为师恐你心有仁慈,难以自保,特赠你神通【眼中刺】,但凡中三关武夫,皆可一击杀之。” 童生苦笑,“师长,是想弟子以后做个睁眼瞎?” “世间清净事太少,眼不见为净。” 童生倒是没有附议,而是据理力争道,“读书再多,哪里有亲眼见的多,更让人心神往之。” 书生浅笑一声,起身点了点童生的眉心,“去吧。” 童生还想拜别,就见眼前漆黑,毫无知觉。 “仁熊,接下来,就由你暂任监学一事。” 那最先出声的童生脸色一苦,心不甘情不愿地苦笑回道,“弟子郝仁熊领命。” “小山主,难道你不准备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山谷的竹楼中,正有两位少年盘膝对坐。 在二者的头顶,一个个文字就像是一道道利剑,在空中发出嗤嗤的破空声。 弁服少年双手合十,默念经文,竭力抵挡着对面披肩散发的鹊尾冠少年攻势。 但鹊尾冠少年攻势迅猛,好似泄洪之流不可力敌,不过片刻的功夫,弁副少年已然脸色苍白,败下阵来。 门外,是位冕服佩绶的丰郎书生,闻听屋内的动静,颇有不悦,但碍于弁服少年的恳请,并未有所举动。 “不过短短两年,你如今的修为已远远胜过了我。” 鹊尾冠少年摘下顶上鹊尾冠,披散着一头长发,越发显得凌乱,但话语中的骄傲越发明显,“小山主,你现在的情况,我可不敢妄言胜过了你。” 弁副少年散了一身文字,起身来到竹楼外,“祖父,玄孙不孝,未能如您所愿。” 丰郎冕服书生望了望天,神色怅然,“虽然我一直不喜学问与其他事情有所关联,只希望学问就是单纯的学问,但是眼看着赴戎机入我山门,占我圣地,心中还是有着几分愤恨。” “不破不立,天下人垂涎我山门太久。” “难道一个任淙激还不够?” 丰郎书生声色俱厉,望着远方,眼神戾然,“当初,我就不赞同诸位先辈让出此位,天下规矩从来如此,一旦有了先例,必将会再开二例,直至规矩分崩离析。” “事已至此,祖父不必自责。” “没错,师尊既然犯下过错,就当全心全意承担过错,而不是追悔往昔。” 散发少年手提鹊尾冠,悠然说道,“至少师尊通过这次变故,可以知晓人心终究不可测,哪怕是学问再高,也约束不住人性。” 丰郎书生闻言,倒没有对弟子的斥责之言雷霆大怒,反而虚心受教,“言之有理。” 散发少年越发神采飞扬。 弁服少年双手拢在袖中,“不知耿兄近况如何?” 阿嚏! 海上,正有少年手持荆条,怒锤水中妖兽,举手投足间,雷鸣炸响。 “看来是有姑娘心系我家徒儿,心心念念,日夜难眠。” 少年闻言,笑回道,“待我杀了师尊祭天,再去一探究竟。” “为师替你想着姻缘,你却想杀了为师,是不是有些不合道理?” “师尊此言差矣,他是他,我是我,各有不同。” 恰此时,男人身边又浮现一道身影,与海上少年容貌一致,但身形大有不同。 “为师像你这般年纪,已能一心三用,化分三道身影。” “师尊所在的时代,和我们这种末法降至的时代,大有不同。” 男人狂笑,“若你不服,师尊压制修为,与你切磋一二?” “待末法来临,再切磋一二。” 手持荆条少年傲然笑道。 “董必德,贼人要走,还不出手?” 威凤乘阳! 这一刻,一缕火光冲天而起,一击打中腾身而起的武夫背后。 “了不起,了不起,不愧是封侠卫董必德。” 就在这时,手持青罗伞的少年从不远处缓缓现身。 董必德落地过后,脸色一沉。 “董必德,不可动手,这是昭侠秋子良。” “我知道他是谁,也见过他这个人。” “董封卫,想来对我是有些误解。” “日后与你共事的是我三弟必昌,不是我董必德,所以你不必在乎我怎么看你。” 董必德收敛真气,言语平静。 秋子良见状,这才慢吞吞地收起青罗伞。 就在这一刻,秋子良汗毛倒竖,连忙横伞在胸口,但他的脚步还是被迫倒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董封卫,是想试探我的深浅,我明白的。” “住手,还不快回来。” “秋子良,我会盯着你的。” 秋子良擦掉嘴角的血迹,笑了笑,“董封卫,我明白你的意思。” 这时,有封侠卫上前,“秋昭侠,你来这边,是有事找我们?” “赴戎机正准备大举入侵龙阳洲。” “不可能吧,赴戎机怎么会有这个胆量?” “安如山已危在旦夕。” 山巅之上,一身洁白长衫、束髻高发,脚踩青云长靴的少年独自打坐,神色淡然。 忽然,一抹身影从天而降,还未曾开口,已递出一剑。 少年双眼皆白,心有所感,则抬头望之,剑气顿消。 来者也是英俊少年,但英气勃发,一对剑眉不怒自威,衬托那对眼眸更显凶相。 “你我师出同门,何必每次相见,都是兵刃当先。” “我只是想知道你从我祖父那里学到了什么,是否会有损我祖父的威名。” “师尊传我之法,既有无双之杀力,也有风流之学问。我虽不才,但也小有所得。” 目盲少年起身笑之,长衫随风摇摆,两鬓流丝随之摇曳,“倒是你隔三岔五,来此处寻我,会不会力有不逮,有损师尊的名头。” 不等英俊少年回话,就听花羞妆容的玉面少女接道,“他不过是随手而为之,你就不得不动用神通应对,难道不是高低立见?” 目盲少女苦笑一声,“我先失黄罗伞,再失祖父,后双目失明,自问一声,也算凄惨。” 他俩异口同声,“是你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两道清风已打在他俩的眉心。 目盲少年释然一笑。 第九十一 律己再修德 “成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酒楼前,突然出现一位少年童生,不顾众人的眼光,一把抱住了李成蹊,脸上洋溢着重逢的笑容。 其笑容,璀璨如日。 其笑意,灿烂如玉。 李成蹊见着这位突然到来的少年,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笑容,眼角都不觉得被泪光打湿,那是种比见她和他更庆幸的喜悦。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李成蹊一连说了两句话。 “师长有命,不敢不从。” 李成蹊露出会心的笑容,好似星河灿烂的光芒。 “你看到我,是不是就想到了师长。” 少年童生慢慢松开了他,笑而问曰。 “我是正字春坊李昌谷,曾与你洞溪里有过几面之缘。” 李昌谷不合时宜地打断二人的叙旧。 少年童生理了理衣襟,正了正鹊尾冠,拱手作揖,“上林书院余绕梁拜见李昌谷。” 李成蹊与他分别两步,才讶然发现他的眼睛与旧时不同,失声问道,“绕梁,你的眼睛?” “不必担心,这是师长临行前赠与我防身的神通。” 酒楼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有武夫惊为天人,心之所至,脱口而出,“上林书院,难道你口中的师长是名贯天下的杜振溪振师长?” 余绕梁神色坦然,“正是振师长。” 众人闻声,皆俯身以弟子礼见少年身。 李昌谷脸色平静如初,“我正字春坊拜读振师长学问由来已久,无不心悦诚服。” 余绕梁却不引以为豪,反而笑道,“若是师长知晓诸位学了这份心性,或许当初就不会写下经卷,流传于人世。” 李昌谷脸色灰暗,并未言语。 俯身低头的众人也不敢出言不逊。 掌柜却拿鸡毛掸子敲了敲少年的脑袋,“花花世界,不睁眼看,岂不浪费?” 余绕梁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双眼陡然睁开,但不见光芒流转,“前辈,您这是……” 掌柜笑而不语。 李成蹊对此倒不以为怪,出声问道,“你不会也像星河那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吧。” 此时,酒楼之外,尚且大雪纷飞。 余绕梁没有急着回话,而是纵身跳上楼顶,摘下鹊尾冠,随手抛给少年李成蹊。 少年主动伸手一抓,如获至宝地接过鹊尾冠。 余绕梁眼神一亮,暗暗记下这一幕。 接着,他的目光环视整座正字春坊,目光所及,皆如画卷。 远处的北方,是妖潮冲天而起的戾气。 身后的山上,是蠢蠢欲动的氤氲剑气。 在他的脚下,是动静相宜的蓬勃和气。 下方,一朵奇花落在少年的头顶,一头妖禽伏在他的身后,安之若素。 酒楼内,人心各异的武夫把酒言欢,都定格在为尊者讳俯身的那一刻。 柜台前,手持鸡毛掸子的掌柜拍打酒柜,拍落的灰尘好似人间的星光。 “正字春坊,我余绕梁何其幸也。” 李成蹊在下方捧着鹊尾冠,笑意盈盈。 李昌谷面露古怪,不解此时少年的心态。 众酒楼酒鬼皆与有荣焉,为少年的呐喊而发自肺腑的激动不己。 只不过,他们浑然忘却了少年先前的言语,“若是振师长知晓他们的心态,或许就不愿在此传道。” 掌柜轻轻拍了拍酒柜,就好似有人拍了少年的肩头,让余绕梁回头一看,却空无一人。 但他此刻分明感受到肩头多了份重量,挥之不去。 “成蹊,你有没有见着我身后的人?” “上面天寒风大,你先下来。” 余绕梁释颜一笑,从楼顶跳下,抖了抖肩头的落雪,“正字春坊的雪景似乎与春意格格不入。” 李成蹊苦笑一声,“先前星河来过此处,匆匆离去,这才引来了这场大雪。” 余绕梁恍然大悟,同时大吃一惊,“我本以为耿星河会随着安山老去往安如山,却没想到最后会跟着无名散修离开。” 李成蹊也附和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 他俩,似乎都不觉得贺季真会带走耿星河。 因为,在他俩心中,同道未必同路。 同道,唯有殊途同归。 好似,世间人,知己难求。 但偶然知一人,却心花怒放。 穷其一生,竭心全力,无怨无悔。 “李成蹊,余绕梁,我正字春坊大难临头,可不是让你俩在这感慨旧事如何的。” 掌柜突然言辞严厉地哼道。 两位少年这才回过神来,相视一笑,皆有歉意,但转身去看酒楼众人,却毫无愧疚之意,反而神采焕发。 这会儿,他俩异口同声道,“我俩出现在此,理当为正字春坊排忧解难。” 李昌谷多有犹豫,对李成蹊能从妖潮活着出来已经是心满意足,哪里还敢如此奢求,当下出口否决道,“你俩的心意,我正字春坊心领,但是这个事还是得由我春坊亲自解决为好。” 李成蹊上前半步,笑道,“我李成蹊所在之地。” 余绕梁默契使然,接道,“尽是天下封侠之地。” “何况,我俩真要使出全力。” “在座,诸位未必能够离开。” 他俩一唱一和,言语中满是自信使然,倒不是看不起酒楼的武夫,而是心意相通,有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百姓所在之地,当有封侠。” “百姓所难之事,也是份内之事。” 一字一句中,蔚然成风。 他俩身处其中,浑然不觉,但酒楼中不乏慧眼之人,当即瞧出这俩的气势在不断攀升。 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说直白点,就是靠着胸中的那一口气。 世间戏称,武夫气。 但武夫气不是世间武夫的终点。 在武夫气之上,还有着令人神往的武夫大势。 所谓的百精武夫、百怪武夫,甚至是千妖武夫,从本质上来说,还是拘束在武夫气上,还是困步于气力之争,还是个凭借满腔热血的武夫,或者说是莽夫,始终窥探不到势。 身临其境,酒楼众武夫只觉劲风扑面,情不自禁地向后倒退。 掌柜轻声一笑,自门槛形成淡淡的薄幕,挡住了这股气势。 “没在灞陵桥悟出势之一道,反而在我正字春坊习来,这个谈资,以后有空要去找武神好好说叨说叨。” 是叨扰的叨,不是道来的道。 李昌谷再看自家掌柜,“您与武神相识?” 掌柜看了眼自家的李昌谷,再看了眼李成蹊,哀叹一声,没有回话。 “谷大人,他俩还差点火候,不如让我们出手?” 酒楼内,有武夫主动请战。 李昌谷问道,“掌柜,他俩这……” “若是凭蛮力,我怕这些小子都不配。” 李昌谷心领神会,“出剑。” 李昌谷口中的剑,从来不是剑气。 所以,这一刻,一缕剑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酒楼内,剑光细若丝,一跃而出。 掌柜见状,在楼内笑道,“曾于桃花盛开时,递炤;又于大雪纷飞时,居庸;今于大雪纷飞时,势成。” 风雪中,一片寂静。 剑光见之,则融,无声无息。 唯有两位少年的正色言语,轻声响起。 “怀律己之心。” “修为侠之德。” 第九十二 捉地龙 正字春坊的雪夜,星光灿烂,与众不同。 星夜下,两道身影,带起阵阵疾风,穿梭不息。 每次的停顿,随之响起的都是刺耳的轰鸣声,还有两位少年略显稚嫩的笑声。 忽然,后方响起一道惊呼声,“李成蹊,余绕梁,你俩回来,那边危险。” 两位少年闻言,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递出一剑,齐齐退后。 身背阔剑的武夫笑道,“要是我春坊的年轻武者都像你俩这么听话,我们这些长辈可要省不少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都落在边上打呼的武夫身上。 武夫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周光棍,你有本事指名道姓的谁,在这含沙射影,恶心谁呢?” 武夫以手心托起阔剑出鞘,纵身跳下,“哈哈哈,你觉得我说谁就是说谁。” 武夫气不可遏,指着他久久无声。 腰挂细剑的武夫轻笑一声,多是戏谑,也随之而去。 “吴单身,你也来笑我?” 武夫伸手一抓云剑,腾身要走。 李成蹊笑而不语,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当即让他如深陷泥潭,动弹不得。 “李成蹊,你这也欺人太甚了吧,武夫势是让你拿来这么用的?” 李成蹊没有回话,而是和余绕梁同时坐下,“绕梁,可还撑得住?” 余绕梁未曾急于回话,而是先平复了心情,让脸色慢慢地恢复如初,才肯接道,“一时半会儿,我还能撑得住。” 李成蹊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楚天千,收好这把剑,以后替你大哥报仇。” 武夫楚天千默然无声,恨恨坐下,静气凝神。 然而,还不到半个时辰,周光棍与吴单身,还有其他的武夫,纷纷落回屏障这边。 “李成蹊,第九层防线已经失守,大量的妖兽马上就要冲到这边。” 两位少年豁然起身,对望一眼。 “周老哥,目前战场上活跃的都是拥有自保之力的武夫?” “不是,凡是习武之人都已加入防线,但好在这波妖潮还不算强,所以他们也能守得住。” 李成蹊目光一凝,“绕梁,你先和他们往后退,我去去就回。” 毕竟,余绕梁和李成蹊在心性上大相径庭。 李成蹊说到底是更向往武道。 余绕梁追求的是墨侠治天下。 “好,你多加小心。” 李成蹊郑重点头,“天千,我们上。” “好嘞,我们走。” 说完,楚天千纵身一跃,如一道流星,轰然坠落。 李成蹊腾身跳起,身化长虹,周身剑气呼之欲出,随着他的落下而轰然炸裂。 一瞬间,百丈方圆剑气弥漫。 余绕梁目光微沉,一边回撤,一边问道,“周道友,敢问妖潮的妖兽都是从何而来?” “据说是因为地底钻出的洪荒遗种逃了出来,因为其血脉的影响,使得众多的山野生灵受到影响,都获得了质的飞跃。” “洪荒遗种?是指神圣时代遗留的洪荒妖种?” “没错,就是那种极其古老的洪荒遗种。” 余绕梁陡然转身,面色浓重,“周道友,你先回去吧,我要去看看这些受异种感化的妖兽。” 周光棍当即拒绝道,“不行,李成器说了不让你去。” “你放心吧,我不会逞强的,该走自然会走。” 周光棍还是摇头,不肯答应。 “我去和李成蹊会合。” “好,你多加小心。” 周光棍见他心意已决,也知道留不住他,索性放他离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余绕梁点了点头,直奔妖潮。 这时,李成蹊手中并无黄罗伞,双手拿的妖角,极为锋利,几乎是遇着妖怪,一捅就破。 而楚天千因为得了石剑,功力大增,一路上也算所向披靡,杀了个七进七出。 然而,妖潮来袭,不可计数的妖兽汹涌扑来,楚天千在战斗过程中始终不敢离开李成蹊太远。 “我已经斩杀了妖兽近三十头,妖精十八头,妖怪也有三头。” 楚天千得意洋洋地避开冲来的妖怪,晃身来到一头小妖兽的身后,一剑砍下它的首级,“刚好妖兽三十头。” 就在这时,李成蹊脸色微变,急忙出声,“天千,小心脚下。” 可惜,为时已晚,呼吸之间,一条五尺长的石鳞细蛇猛地从地底钻出,一尾巴抽在他的小腿,一下子就打断了他的腿。 接着,这头妖蛇滋地一声喷出毒液,朝他的脸上飞去。 楚天千到底是久经战斗,腿被打断的那一刻,已忍住剧痛,不等毒液飞来,已横剑抵御,堪堪避开了这一口。 不过,妖蛇动如闪电,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蛇身一摇,嗖地一声朝他的腿部咬去。 “妖蛇,我看你是想找死,真当我这武夫身是摆设不成。” 说是迟那时快,楚天千抓紧剑柄,一剑落下。 下一刻,只见火光飞溅,那妖蛇石鳞毫发无损,但碍于石剑的力量,被一剑拍落。 看似过去了好久,实际上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李成蹊此时也才姗姗来迟,毫不犹豫,手中妖角向下一插,一举钉住蛇头。 楚天千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紧绷的心弦,“幸好这次没托大,离你不算远。” 不料李成蹊脸色惊变,猛地抓起他的肩头,奋力一抛。 也是这时,那本该被钉在地上的妖蛇居然从蛇尾又冒出一头,一口咬中少年的小腿,嗤地一声,滋滋作响。 毒液一出,草木全枯,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的滋滋声,那倒飞的楚天千大声叫道,“李成蹊,你……” 少年用力一震,崩开妖蛇,俯身向下,妖角直插蛇头。 然而这一次,还是像之前那样,分明是被钉在地上,妖蛇还是猛地从某一截身子窜出,一口咬在少年的腿部。 砰! 好在少年的气甲还算坚固,再次挡住了这一口。 少年大怒,眼中灵气一转,还想找着妖蛇真身,就见下方妖蛇遍体都是灵气流转,压根分不清哪里是真身,哪里是灵气流转。 楚天千刚好落在地上,以剑撑住身子,气罩一开,妖兽不侵。 主要还是楚天千的灵气流转,看起来不太像个好吃的美味。 “到底是洞溪里的天之骄子,我自愧不如啊。” “你错了,以他的性子,哪怕出身普通,也会今天的你更强。” 余绕梁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一掌拍飞冲来的妖兽,“若无自律,何来自强。” 楚天千叹息一声。 李成蹊正与妖蛇纠缠,忽然察觉余绕梁的气息,沉声问道,“你不是和他们撤向第七道防线?” 余绕梁袖口一翻,一缕清风落在楚天千的周围,使得妖兽纷纷绕开此处。 他这才起身落在李成蹊的边上,五指成爪,俯身一抓。 妖蛇惊恐,回头来咬,他袖口一抖,瞬间崩碎蛇牙。 这一刻,余绕梁笑容灿烂,眼中阳光明媚,抓住蛇头,任凭妖蛇拍打自己,笑道,“小小妖蛇,也敢放肆?!” “这妖蛇真身居然是个地龙?” “腐地之流,最好幻化蛇身,你毕竟不是我余绕梁,看不出也是正常的。” 李成蹊伸手搭在他的肩头,“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余绕梁提着蛇头,“这就走。” “顺道把楚天千带回去。” “你不跟我回去?” “我感觉到似乎有头大家伙正在往这边赶来。” “万事小心。” 第九十三 少年一怒 “少年朝气犹少年,见春桃而喜,见夏荷而喜,见秋枫而喜,见冬梅而喜。” “少年暮气犹璀璨,见不公而怒,见铜臭而怒,见暴权而怒,见欺凌而怒。” 掌柜趴在柜台,拿着鸡毛掸子,时不时地撩拨自己额前垂落的发丝,偶尔来个客人要酒喝,他也只是嗯了声,便让客人自己来拿酒。 这时,他的话才刚刚念完,一位少年身影匆匆而来。 “掌柜,我想问您,难道所谓的洪荒遗种只是因为它们的气息和妖兽有所不同?” 少年手中提着一条地龙,满脸的困惑。 “当然是的,洪荒遗种体内吃的可不是天地灵气,而是比灵气更高级的元气。” 少年素手一抖,那条地龙便觉得身子一软,一团气从它的体内脱身而出,径直落在少年的手心。 一团气,不可被看见,但却能被感受。 不过,掌柜与他都不是常人,都能看清朦胧的这团气。 地龙失去了这团气,瞬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少年倒也没有为难它,随手就放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从酒楼内飞出,直取地龙的妖丹。 少年眉头微蹙,低声说道,“这条地龙并未犯下大错,罪不至死。” 虽然没了那团气,但它还是个妖怪,所以这一剑只是削去了它部分妖力,身子一扭,立马钻入少年的袖口。 酒楼内,有人起身笑道,“少年,我与你买这条地龙,如何?” “不想卖,也不愿卖。” 少年神色颇为不悦,五指合拢袖口,裹住地龙之身。 “这条地龙虽然修为不佳,但胜在是味药引,极其难得。” “我说了,不卖。” 少年愤而拂袖。 “路兄,少年说了不卖,你就不要为难他吧。” 这时,有武夫先向此人递来一杯酒,再出口婉劝。 “余兄,这味地龙药引与我有大用,不是我小人难缠,而是我确实需要此物。” “路兄,先喝杯酒,再来说道说道。” “不了,我现在只想要这条地龙,余兄不必劝我。” 此人神色凛然,大有一言不合即出手的意思。 其余武夫皆默不作声。 余兄还想说话,路兄已沉声抢道,“此事不必多说,若是事后谷大人前来追究,我自当承担。” 余兄哀叹一声,向少年遥遥敬酒,聊表歉意。 “少年,地龙给我,就当我路某欠你个人情,以后不管有何要求,我都愿意为你出手。” 少年只是摇头,神色中满是失望。 此人脸色一沉,“少年,我瞧你的样貌,不像是我正字春坊之人。” 少年嘲笑道,“难道你想要以我行踪鬼祟拿下我?” 此人不加掩饰道,“没错,我正有此意。” 还不等此人话音落地,就见他掠风而动,五指成爪,向少年袖口擒来。 这一刻,少年不躲不闪,左手做剑指,反手敲在他的指爪,再顺着手背向上,剑气上延,猛地敲在他的手臂关节处,砰地一声。 此人面色微沉,捂着手臂,强压心头的痛楚,“少年,你居然敢伤我?!” “是你先对我出手,现在为什么不准我反击?” 此人一捋手臂,消去剑气击中的疼痛,厉声哼道,“在我正字春坊的地界,从未有外人敢如此放肆。” “路兄,他不过是个少年,得过且过吧。” 余兄见他杀意浮现,立即出声劝止,然而此人固执己见,双臂一振,劲风呼啸,“你以为我打不过你?” 少年笑回,“只管放马过来。” 此人脸色阴郁,陡然一步跨出,一臂横扫,直击他的脖颈。 少年不为所动,剑指一出,嗤地一声穿透他的臂骨,再猛地抽回剑指,带起一串血花,“若你再敢对我出手,休怪我手下无情。” 此人低吼一声,怒气上涌,居然拔出腰间的剑,露出武夫之气,“小子,知不知道,你在我正字春坊,连个妖兽都不如。” 说话之间,此人剑气弥漫,周身气机疯狂涌出。 少年依旧不以为然,手指一抬,屈指敲在他的剑身,就听砰地一声,此人的剑气居然如枝头的露珠,哗哗落下。 此刻,这人脸色大变,再也不敢轻视少年,反而出口污蔑道,“此子居心叵测,你们还不快来帮我拿下他。” 与他共座的几位武夫闻言,皆面露笑意,不约而同地出剑,甚至有人笑道,“地龙之资,怎么也得分我们八成吧。” 此人脱口而出,“行,九成都行。” 另外几位武夫脸色一喜,齐齐加重剑上力道。 少年面色阴沉,出声问道,“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哈哈,小子,现在才知道害怕未免有些太愚蠢了吧。” 这时,剑身袭来,少年不得不退让三分,而这几位武夫不依不饶,处处都以刺伤少年为目的,手下剑从无留手之说。 砰! 有位武夫瞧着其中机会,一剑刺中少年的护身气甲,笑道,“小子,现在交出地龙,我们绝对不会追究你的冒犯之错。” “不行,地龙全给你们,这小子我一定要整死他。” “路兄,你堂堂武夫,何必和个少年怄气。” 出手之人,不乏劝阻之人。 “谁手下留情,这份地龙就别怪我说话不算数。” “少年,别自讨苦吃,为了条和你无关的地龙,何必自找麻烦。” “对啊,从你先前剥夺妖力的手法来看,你也是个久经此道的老手,何必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 “交出地龙,相安无事。”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没有悔过的觉悟,就连先前那位出声劝阻的武夫都觉得少年是在吃力不讨好。 “少年,路兄之父乃是我正字春坊司经局的铸剑师,是一等一的好手,这条地龙,你是绝对要交出来的。” 少年深吸一口气,崩退背后的剑尖,倏然开口问道,“掌柜,在你正字春坊,可否伤人性命?” “看在老朽的薄面,最好还是留条命吧。” 少年气盛,如画卷开展,层层平铺。 第九十四 铸剑池之变 酒楼前,是大雪纷飞。 酒楼内,是鸦雀无声。 一袭白衫少年,貌不惊人,却势不可挡,正怒意汹汹,举手投足,众武夫皆倒地不起。 至于被称为路兄的武夫则被少年,留到了最后。 “你不能伤我,我父亲是春坊铸剑师。” 少年晃身近前,五指成爪,直扣此人胸腔,指尖真气流转。 “我是铸剑师之子,身份显贵,你伤了我,绝对离不开春坊。” 路兄谨小慎微地劝道。 少年不予理睬,笑问酒楼那最先出剑的武夫,“你要不要来救他?” 武夫放下酒杯,慢慢走出酒楼,止步门槛,“少年,你来自何方?” “难道我就不能是春坊隐世不出的封侠之后?” 武夫放声大笑,“我正字春坊不需封侠,更不要统治者。” “所以,这就是你对我个外乡人不尊重的理由?” “尊重?!我春坊从来都是武道当头,强字为尊。” 正说话间,武夫陡然出手,一拳递在少年的太阳穴。 但他快,少年更快,匆匆闪开,一手捏碎了路兄的气穴,伺机一掌推开武夫横扫过来的气臂。 武夫真气一沉,气甲护身,被少年推开,不以为然,再次屈臂出肘,直递少年眉心。 他翩然退后,追问掌柜,“难道春坊都是这般肆意妄为的武夫?” 他对春坊也有所了解,是座不出世的洞天,好在天下四处与人求剑气,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胜在正字春坊的剑极为有名。 世间百炼名剑大多出自此处。 掌柜挥了挥鸡毛掸子,“我只卖酒,从不过问。” “小子,现在想和掌柜求情,保一身平安?!” 少年被他一肘击中眉心,连退数步。 “同为武势,我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你个毛头小子。” 武夫一身气势恢宏,浑然不顾周遭环境,再次一步跨出,拳风呼啸。 少年以掌心抵住拳风,脚尖点地,剑气溢散。 武夫大惊,那些剑气居然极为不讲道理地刺破气甲,直奔真身而来。 但他也只是有些惊讶,轻吐一口浊气,落地化为无影无形之势,砰然一声,震碎剑气。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答,唯有掌心浮现两道黑色文字。 这一刻,武夫脸色骤变,沉声讲来,“你若是在此和我撕破脸皮,这半座小镇都要被夷为平地。” “你笃定我不会全力出手?” “你们这些春坊外的武夫还真和书上说的相差无几。” 此时,武夫失声狂笑,言语中多是讥讽。 “我春坊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来牵肠挂肚。” 武夫瞥见少年有所迟疑,果断运转体内真气,一拳击中少年的腹部,直将少年嵌入背后的石墙。 接着,这位武夫气势汹汹,步下生风,快手按住少年的额头,用力往后一按,砸入地面。 “妖潮来袭,这些人都必死无疑的。” 少年嘴角溢出血迹,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你们不会为这些百姓出战?” 武夫笑意更甚,反问少年,“为什么要去出战???” “这些人难道不是你朝夕相处的故友?” “冷某在世八百年,无亲无故,潇洒一人,何来牵挂?就算是八百年前,亲友在世又何妨?” 武夫还想一股作气弄死少年,猛然察觉他的体内有股气息正蓄势待发,忙抽身退后。 少年单手撑地,起身问之,“若不是为了心中情,你活了八百年,有何意思?” 武夫笑道,“有酒有肉,有故事,管他真真假假,都是有趣的很。” 少年掏出袖口的地龙,放在肩头,“地龙在此,有本事就来拿。” 武夫见状,心生疑惑,“小子,你疯了吗???” 少年不语,双手合十,脸色平静。 地龙趴在他的肩头,瑟瑟发抖。 武夫越发谨慎,不敢妄动,突然心生一计,放声高呼,“路师傅,你家独子被人打碎心脉,命悬一线。” 其声直响,惊天动地。 下一刻,山上有武者的声音响起,“是谁,敢杀我的儿子?” 左右铸剑师劝道,“路师傅,如今正是铸剑的关键时刻,你万万不能离开。” “放你娘的屁,劳资老来得子,岂能为了这把破剑,因小失大。” 说罢,这位路师傅就要跳出铸剑池,破空而去。 左右铸剑师劝道,“路师傅,这里是我正字春坊,怎么可能出现命案?” “放你娘的屁,那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在这里说些风凉话。” 话还没说完,这位铸剑师已消失不见。 “余师傅,他这一去,我们可如何是好。” 左右铸剑师皆面色难看,齐齐望向默默无声的铸剑师。 “余某对他的离去也无能为力。” 众铸剑师闻言,越发慌乱。 这时,池中剑胚越发色彩黯淡,炉中火渐渐浮现暗斑。 “这路师傅实在太不称职,当初应招而来的是他,要求坐镇主位的也是他,现在大业未成,怎么就能半途而废?” “没错,当初他以性命担保,愿意镇守主位,咱们才把这位置让给他。” “对,要不是占据主位修炼之便,他又怎么可能有今时今日的修为。” “掌柜就没说错,人心若无扼制,必然会因不收拘束,肆无忌惮。” “是啊,我听说他的儿子在山下没少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虽然没有大是大非,但是也让不少儿郎心有怨怼。” 噗!噗!噗! 就在这时,池中的液火开始冒出水泡,一个接一个的炸裂。 “余师傅,你身为上任主位铸剑师,肯定是有办法重掌此位的吧。” “没错,余师傅素来以谨慎为首,肯定有办法稳住。” 众铸剑师见池中火开始破灭,再次打住了抱怨,而将目光投到这位铸剑师的身上。 “我已退位上百年,不应该暗藏私心,否则我要如何和诸位交待。” 此话一出,众铸剑师心如死灰。 最近路师傅的铸剑师一巴掌呼在脸上,“当年就不该听信他片面之言,将余师傅赶下主位。” “对,当初就不该收他的礼,联合逼走余师傅。” “唉,我们都被这贼厮啄了眼。” 第九十五 火焰妖怪 “谁敢伤我独子,还不速来受死?” 酒楼之外,雷鸣般的吼声未见人影,已闻其声。 那先前高呼的武夫嘴角上扬,高声回道,“路师傅,伤你儿子性命的人在这,你快些过来吧。” 下一刻,来势汹汹的路师傅从天而降,那激荡的劲风在场中环视,无不让人闭目,不敢仰视。 铸剑池中,坐镇主位,百年磋磨,不只是池中剑日益精深,连他本人的气势也与日俱增,不可同日而语。 武夫如剑,斫之磨之,越近大成,越见大势。 路师傅闻讯而来,只看了眼自家独子,确认并无生命危险,只是伤势有些重,晃身来到武夫的面前,伸手提起他的脖子,“是你说,我儿子命悬一线?” “路师傅,您可以问贵公子,是不是此少年伤人在先。” 哪怕被人提着,他依旧可以聚气成音。 路师傅闻言,随手将此人摔在地上,怒声问道,“我不是问前因后果,只是在问你是不是你说我儿子危在旦夕?” 武夫气止,连忙想要开口,但路师傅却不给他机会,“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投机取巧。” 说罢,这位铸剑师,一拳砸在武夫的额头,只一拳递出,就结果了此人。 “春坊,不需要太多的偷奸耍滑之辈。” 路师傅像是捏死蚂蚁一般,轻描淡写地解决了此人。 余兄出面,声色俱厉,“路师傅,你不过是主位铸剑师,哪里来的权力滥杀无辜?” 本想去解决少年的路师傅听到这话,冷笑一声,转头看去,露出轻蔑的笑意,“我还以为是谁如此不知好歹,竟敢忤逆我的意愿,原来是上任铸剑师的儿子。” “不论我是谁,你伤人性命,都不应当。” 路师傅脸色微动,似乎想要进去。 但掌柜扫了扫柜台,他顿如惊弓之鸟,往后倒退半步。 “好小子,只敢在酒楼叫嚣,有本事出来。” 余兄不以为然,毅然跨出门槛。 但与他同行的武夫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余大哥,别出去。” 余兄推开同伴的手,摇了摇头,“我爹教导过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余某身在天地间,当不畏强权。” 他看了看外面的少年,理直气壮道,“我也要让人知晓,我春坊武夫既有为非作歹,也有仗义勇为。” “我陪你一起出去。” 他的同伴见余兄心意已决,也狠下心来,沉声随他出门。 啪!啪!啪! 一时间,酒楼内,摔碗声清脆悦耳,一位位武者愤然起身,“怕他个卵,一起去。” “我还真不信,他个铸剑师敢拿我们怎么样。” 有武者拍在余兄的肩头,“我现在算明白老头子为什么总喜欢念叨你爹当年就不该让位的。” 这位武者说完这句话,也不顾旁人的劝阻,径直出门。 酒楼内的动静对于路师傅而言,是清晰可闻,但他的愤怒脸色从未改变,面对这些武夫的话语只露出了深深的嘲讽之色。 “蝼蚁之辈,枉与日月争辉。”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爹的到来,先前那位不可一世的路武夫缓缓醒来,低声呜咽道,“爹,快来救我。” 路师傅闪身来到他的边上,一手按在他的胸口,“没用的东西,居然连个少年都打不过。” “爹,是他耍诈在先,而且孩儿看到他的那条地龙,对爹您有大用处,这才后动手的。” 路师傅稳住他的气息,抱着他走回酒楼,看了看这群自以为慷慨赴死的武者,“一群蠢货。” 余兄怒目而视。 “掌柜,我将小儿放在酒楼,还望多加照顾。” 掌柜扫了扫柜台的灰尘,平静地回道,“但凡在我酒楼的人,我都愿意保他一时平安。” 路师傅放下他的儿子,向掌柜郑重其事地躬身拜谢。 然后,这位铸剑师走出酒楼,望向少年,“今日事今日毕,我不会打死你,但你打伤我的孩儿,这笔账不得不算。” 说罢,他撑开一身的气势,那群正要出门的少年,半只脚才踏出门槛,就被扑面而来的强风吹回酒楼。 连同余兄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人仰马翻。 少年正身在此,从容不迫。 那股劲风吹来,少年傲然向前,不为所动。 恰在此时,正手持妖角,在妖潮中杀他个七进七出的少年心有所感,抬头回望,面露难色。 边上的阔剑武夫见状,一剑拍翻冲来的妖兽,沉声问道,“你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少年手持妖角,一击刺穿身下妖精的头颅,用力一拧,搅碎他的妖力源泉,“绕梁在你春坊遇到了难题。” 阔剑武夫脸色阴沉,怒声回道,“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欺负我仰慕的振师长弟子?” 那细剑武夫亦同仇敌忾道,“光棍,你先守会,待我回去教那人好好做人。” “单身,这活是我的,你可不能抢。” 说话之人自然是周光棍,只见他真气暴涨,一剑击穿一头妖精的头骨,双手用力往前,嗤然崩碎。 “那人是聚势武夫,你俩不是他的对手。” 李成蹊一脚踩在妖兽的头顶,借力一跃,一角划开妖精的后背,真气流转于角尖,手心微推,再次击毙一头。 “我相信春坊会有人解决此事的。” 李成蹊心念微动,那头等候多时的妖怪终于忍不住要浮出水面? 周光棍与吴单身同时心神紧绷,撑开一身的真气,严阵以待。 “这头妖怪气息有些古怪。” “明显和其他的妖兽不一样。” 李成蹊落在一头妖精的背上,脚底用力一震,方圆百丈应声塌陷,一头头妖兽轰然倒下。 “天千,周老哥,吴老哥,你们替我掠阵。” 话音未落,就见一头妖兽浑身冒着火焰,迈开四条粗壮的大腿,疯狂跑来。 沿途的妖兽苦不堪言,沾着丝毫,火焰焚身;碰着身子,瞬间化为灰烬。 周光棍与吴单身对望一眼,齐齐咽了口口水,瞪大了眼睛,劝道,“要不,我们一起撤退吧,这头妖兽,我们打不过的。” 自打神圣时代结束,五行权柄跌落,人间几乎再无修士可以凝聚五行之气。 第九十六 火中剑 “快哉乘风长歌行。” 少年见它,满心欢喜。 可是,这头火焰妖怪的现身,几乎瞬间让整座战场的武夫侧目而视。 “光棍,单身,你俩别愣着,赶快把少年带走。” “天千,别犹豫,你先撤退。” “我们来替你们断后,你们先回去吧。” 往往某处战场妖怪的现身,就是因为那里的大开杀戒。 而现在还没见过真正的血脉妖怪上台,所以众多武夫都不愿露出真正的实力,只选择半退半杀,以期引出最强的妖怪。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这头妖怪的出现,就是察觉到他们的气机衰微。 “李成器,我们先撤吧。” 不只别人如此作想,就连周光棍几人都觉得是李成蹊的气息衰微,这才使得那头妖怪会提前登场。 然而,没有谁比少年更清楚它的存在。 火! 火系血脉的妖怪,李成器不是第一次见,但这么浓郁的火系灵气,他却是第一次见。 “周老哥,替我掠阵,我能杀它。” 李成蹊双手抓紧妖角,跃跃欲试。 可惜,谁也不信他的话,反而是当成了年少气盛。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先走再说。” 吴单身猛然出手,搂住少年的双臂,二话不说往回就跑。 “你松开我,我能杀它。” 任凭少年使劲挣脱,吴单身都丝毫不肯松手,“不行,现在就得走。” 这时,其他地方的武夫也都联袂赶来,与周光棍合为一处,齐齐递出剑气。 却奈何,火妖低吼一声,剑气近身三丈外,统统湮灭。 “百精武夫,全部退下。” 这些日子得益于妖丹的助长,周光棍的实力成倍增长,体内的真气前所未有的充实,见剑气不起作用,当即吼道。 “光棍,你在前吸引它的注意力,我来调用体内的剑意。” 有位红衣武夫见状,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过是头妖怪,不值得你动用剑意,何况现在还只是第六道屏障,远远不到动用剑意的时候。” 红衣武夫斩钉截铁道,“早早动用剑意,也好让我早些触摸到势的边缘。” 周光棍也不好再劝说,沉声吩咐道,“诸位,请随我上前。” 这时,吴单身还抱着李成蹊撤退,意图退回第六屏障。 只不过,火妖见着了李成蹊离开,居然火蹄子往地面一跺,瞬间形成一座方圆千丈的火墙,同时往天上一吼,一道道火球好似流星般飞流直下。 轰!轰!轰! 一道道火球坠落,身在方圆的武夫都难以幸免,只得祭出真气,凝聚气甲。 而埋头狂奔的妖兽们可不懂气甲,沾着了火球,瞬间化为一团火焰,妖力稍逊的妖兽当场化为灰烬。 其中,火球最密集的地方,当然是李成蹊所在的方向,只见得漫天的火球疯狂砸下,落在他的身边。 之所以是在他的身边,是因为楚天千继承了李昌谷给予的妖丹之力,跻身千妖武夫的气力之列,挥动手中的石剑,居然从未有过的轻松。 那些被别人视为大敌的火球,在他举剑的那一刻,只觉得小若芥子,不值一提。 “天千,你手中的剑怎么回事?” 吴单身见到这一幕,骇然失声。 楚天千凝神一看,手中的剑通体泛红,好似刚刚烧红的烙铁般,就连剑柄都如出一辙,然而他握在手中,丝毫不觉得异样,甚至还感觉到浓郁的灵气随之而来。 “我现在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楚天千抓紧剑柄,一剑荡飞落下的火球,“吴老哥,你在此别动,我去杀个妖怪。” 此刻,众人军心大振,为之鼓舞。 李成蹊却说,“那是你的错觉,这把剑还没被你炼成,破不了火妖之体。” 楚天千志得意满,哪怕这把剑是来自于李成蹊,却不认为是他所铸造,当即回道,“我觉得我现在能杀了他。” 这时,他已飞身逼近。 火妖见他飞来,对他手中的剑略有忌惮,当下口吐火球。 楚天千自信满满,一剑劈开,“妖怪,受死吧。” 说是迟那时快,这位武夫是一剑正中妖怪的头颅。 铿锵! 声响,火妖头上赫然流出火焰般的血色,啪嗒啪嗒地滴落地面,化作一滩火水。 吼! 吃痛的火妖大吃一惊,痛苦地大叫一声,声波传响,众武夫无不捂耳避让其锋。 楚天千也不例外,但他手握石剑,信心爆棚,毅然舍弃了防御,双手握紧剑柄,大呼一声,“先辈匣中三尺水。” 霎那间,自他体内剑气如潮水般倾泻而出,疯狂砸在妖怪的身上。 “大事可成!” 周光棍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喜。 可接紧着,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近在咫尺的剑气遇着火焰,无声消融。 那被楚天千视为最强一击的剑气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反而激起了这头火妖的愤怒,低吼一声,一头撞飞了他,紧跟着,它四蹄狂奔,追上被撞飞的武夫,张开血盆大口。 “光棍,别愣着,快去救人。” 吴单身也顾不得管李成蹊,连忙松开双手,腾身而起。 周光棍咆哮一声,意图牵引妖怪的注意力,然而这头火妖死死盯着楚天千,一口咬下。 “妖怪,真当你楚大爷拿你没办法?” 楚天千愤懑不已,蜷缩一团,将石剑抱在怀中,顺势一滚,还想故技重施。 没想到,这一次,他的剑还没滚入妖兽之口,妖兽的火球已扑面而来,滋地一声点燃他的外套。 楚天千惊叫一声,急忙抛下石剑,往外一翻,扔下外套,口中怪叫着,“你个死不要脸的火妖,大雪天还想吃烧烤?” 这时,火妖一口咬下,没扑了个空,只听得嗤一声,石剑牢牢地钉在它的上颚。 这一刻,火妖愤怒地咆哮着,一道道火球从他的嘴中呼啸而出,落在上方,再次如流星般坠落。 火妖吼叫着,想要甩掉嘴里的石剑,可惜剑身嵌在他的上颚,任凭它如何吼叫都甩不掉。 楚天千见到这一幕,大笑着说道,“妖怪,看你还敢不敢吃你楚大爷。” 不只是他,其他人对此也是目瞪口呆。 “楚天千,你个小王八蛋,现在没了宝剑,我看你拿什么抵挡火球?” 什么?! 楚天千蓦然想起,只好惊愕地张着嘴,“吾命休矣。” 偌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少年李成蹊突然来到他的边上,徒手抓住那颗火球,手心一抖,那些火气居然全被他吸入掌心。 “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下一刻,这位少年武夫往前跨出半步,叫了一声剑来,就见石剑破开妖怪的口中,凌空飞来,欢快地落在他的手心,发出喜悦的剑鸣声。 楚天千突然想到了那一幕,捂着胸口,一脸崇拜地问道,“难道这把剑,是由你铸造的吗?” 少年不曾言语,纵身跳到火妖的面前,轻笑一声。 “壮怀逸兴逍遥游。” 第九十七 少年的沉默 “谷大人,这已经是第五道屏障,怎么还迟迟不见血脉妖怪的踪迹?” 星夜,大雪漫漫。 一伙武夫围坐在高墙之上,面色严峻。 通眉长爪的李昌谷脸色沉重,望着墙下不断冲来的妖兽,心情复杂。 “可能是这一届觉醒的血脉妖怪极其稀少吧。” 这句话说完,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要知道,洪荒遗种最擅长激发妖族的血脉。 虽然妖兽被激发血脉过后,也是被拿来当作征战春坊的战力,但是血脉妖兽终究是血脉妖兽,先天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 比如先前出现在李成蹊那处战场的火系妖怪。 先天免疫一切剑气。 无视任何百精武夫攻击。 “谷大人,西北角发现近千只四角噬龙蚁。” 嘶! 此话一出,场中武夫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豁然起身请战,“请谷大人准许我等出战。” 李昌谷不为所动,“那边是周光棍的战场,暂时不必理会。” “可是,谷大人,近千只四角噬龙蚁,只要让他们走脱一只进来,我们往后的屏障都将毫无作用。”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无妨,我相信他们能够解决。” 还不等李昌谷稳下心神,又听身后有人来报,“酒楼前,有人对师长弟子余绕梁大打出手。” 什么?! 李昌谷听闻这话,愤然起身,连问是谁都不想问,只丢下一句话,“未曾见到血脉妖怪前,屏障不可失守。” 说罢,这位镇守春坊的李昌谷腾空而起,转眼间不见踪影。 而另一边的酒楼,这里正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不只是酒楼内武者的沉默。 也有路师傅的沉默无言。 “你究竟是谁?” 路师傅低头看着胸口的剑伤,脸色阴沉。 “我是谁不重要。” 余绕梁浑身是血,但坚挺不倒,目光直视前方,战意盎然。 路师傅说了不杀他,就不会杀他,但此时此刻,他却惊讶发现,不动点真格,还真奈何不得这个外来者。 “小子,你可知我的身份?” 余绕梁却不理他,学了封易彤的掐指为决,低声说来,“江山如画。” 这一刻,路师傅只觉身前充满了滚滚大浪,耳畔充斥着怒涛拍岸的呼啸声。 仿佛,置身画卷。 “好小子,年纪轻轻,居然已经触摸到了势的境界。” 余绕梁掐指成决,聚气成画,但路师傅棋胜一招,双手之上火焰缠绕,向前一甩,赫然浮现一座火池。 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焰剑池。 在那座剑池中,隐约可见一把剑胚,似乎正在浴火重生。 当火池出现的这一刻,余绕梁的江山如画瞬间告破,而少年也向前口吐献血。 “我本以为师长是想让我来帮助他,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让我自渡。” 师长?! 路师傅敏锐捕捉到这个词,眼神凝重,哪怕没有出过正字春坊,可书上教导的知识,他可丝毫不敢罔顾。 “你是师长的弟子?” 路师傅见少年受伤,慌忙收了火池,沉声问道。 余绕梁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我本以为书上的道理足够教化世人,可直到见了你,我才明白:有些人不打,是永远不会听从管教。” 路师傅,堂堂剑池主位铸剑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自打百年前还从没人敢对他如此放肆。 “小子,就算你是师长的弟子,如此羞辱老夫,也未免有些不合道理。” 余绕梁一把抽掉木簪,披肩散发,像极了溪水中散发且赤足的邴易云,一脸的神色自在且张扬,“今天的我,只是李成蹊的朋友。” 路师傅听闻李姓,脸色一沉,“李成蹊是谁,他和李昌谷有什么关系?” 一人之下?! 这个人就是李昌谷?! 论及威望,再来个五百年,他一介铸剑师也比不上有望成为剑子的李昌谷。 所以,他对李昌谷,忌惮更胜敬畏。 哪怕,他的体内还存有三道剑意。 然而,余绕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那对闲有春风忙时画的眼睛慢慢地变了颜色。 即使,不曾接触神通,但路师傅也感觉到危机的到来,连忙纵身一跃,意图逃离此处。 可惜这一切,为时已晚,只听少年轻声说道,“画檐晶棱尽日惹。” 下一刻,路师傅如芒在背,顾不得此处尚在镇上,豁然撑开方圆百丈的火池,就听到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 哪怕是在火热的大势之中,他依然感受到一丝凉意。 身处其中,他仿佛能察觉到有种看不清的力量正在层层穿透他的武夫之势,直逼他的胸膛。 酒楼内,置身事外的武夫痛快地喝着酒,甚至开口调侃道,“路师傅,你这剑池主位做了百年,还是这般不堪大用。” “是啊,是啊,百年时光,你怎么就只是个武夫?” 但酒楼门前的武者心急如焚,更暴跳如雷。 因为,路师傅身前三丈内,勉强可以听到破空声,似乎在竭力抵御什么。 然而,三丈开外,独属于他的武夫势正在疯狂蔓延,逐渐蚕食周围的土地。 要知道,酒楼素来有免死金牌之称。 不知道,多少平民百姓在此安家。 大雪天,房屋是否有人,路师傅压根不在乎。 “路师傅,房间里有人,你快收了神通吧。” 余兄想要出门去救人,却被他的武夫势给堵在门口,根本就出不去,只好声嘶力竭地趴在门槛大声吼叫。 面对这一幕,路师傅心如止水,“收了火势,我必然会被少年杀死。” “与其求我,你们不如去求少年。” 余兄心如死灰,毫无开口的念头。 但他身边的武者突然提议道,“余兄,这话言之有理,路师傅铁石心肠,但余绕梁肯定不是,你看他先前为了百姓,都甘愿让冷武夫蹂躏。” 余兄毅然回绝,“余绕梁不是我春坊武夫,本就不该背受这份承重。” “何况,余绕梁先前的让步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我们身为春坊的子弟,有何颜面让个外人来背这份罪孽。” 余兄以头抢地,无比自责,“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我明白一人做事一人当,余绕梁无错,也无过。” “哪怕我们想要救的人最后死了,他也从来没有过错。” 忽然,他慢慢地站起来,凝视着路师傅的背影,神色坚决,“罪魁祸首只有路师傅。” 这时,有武者转念一想,“既然路师傅是罪恶的源头,我们就抓了他儿子,以此为要挟。” 余兄严词拒绝,“虽然有人会骂我愚忠,骂我迂腐,但是我只愿意坚守我的原则。” 这一次,掌柜慵懒的眼神有了光彩。 既是因为他的慷慨陈词,也是因为他的武夫之势。 “如果有人在我的面前犯下罪恶,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扞卫正义。” 这一刻,在他身后的武者莫名觉得热血沸腾,只觉得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动。 接着,他们用肉眼都能看到余兄的气息暴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体内窜出。 “路师傅,从前我敬重你为我春坊铸剑,今日也照样敬重你。” 说话之间,他只觉得身子无比轻盈,轻轻一步跨出,整座天地都焕然一新。 有人闯入自己的武夫之势?! 路师傅哪怕无力动身,却也能感受到有股势正在闯入自己的领地。 “我觉得,路师傅有错在先。” 所以,余兄一步跨出,就来到了火池之中,又一步迈出,整座火池方圆百丈都为之安静。 不要!!! 路师傅察觉到火池的衰弱,大惊失色。 奈何,此时的余兄一身气势攀升到了巅峰,将他的火池顷刻间碾压,只留下了他身前的三丈。 因此,失去了压胜的大势,余绕梁眼中流露出的神通威力加强,不再是发出滋滋声,而且发出砰砰声,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 直到这位路师傅脸色苍白,嘴角溢出血迹。 余绕梁的脸色依旧平静。 “师长希望我用这个神通来保命,但我觉得他用在此时更好。” 下一刻,火池之势瞬间告破。 路师傅怆然捂着胸口,噗通一声跪下。 “你们不敢杀我,杀了我,整座春坊再也没了防御妖潮的力量。” “我是主位铸剑师,是剑池最不可或缺的男人。” “余家小子,只要你保我不死,我就将位置让给你父亲,而且从今往后都是你们余家的家臣,世代如此。” 余绕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此时,酒楼门前的武者也都冲了出来,手脚灵活的武夫去而复返,一脸杀气地讲道,“整整一家子,都被火池融为灰烬。” “这个姓路的铸剑师,万死难辞其罪。” “呸,狗屁的主位铸剑师,真当我们不知道你当年的小伎俩?” 有武夫也随后回来,怒气冲冲,“林家四口全被你害没了。” “我真不懂余师傅当年为什么要给你让位,让给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用?” “整整百年,剑胚连个毛都不见,就你也配妄称铸剑师?” 有武夫朝他脸上吐了好几口,都恨不得抽出腰间的兵器,一刀宰了他。 “宰了,宰了,这种人留着有什么用。” 酒楼内的武夫大声劝道。 “杀了,杀了,留着世上都嫌碍眼。” 那些坐着喝酒的人明显比他们这群人更强,也更有能力挽救这一场灾祸的发生。 “如果你想杀他,我绝不拦你。” 余兄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解他那高高蹙起的额头,为何在获胜过后越发地愁眉不展。 少年兴致乏乏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第九十八 剑池之问 “谷大人,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余兄见这位大人亲自降临,神情惊讶。 李昌谷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余绕梁去了哪里?” 余兄摇头。 李昌谷脸色难看,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绕过这位新晋武势的后辈,走向意态慵懒的掌柜,出声诘问。 “您老当时完全有能力阻止这场冲突。” 掌柜扬了扬鸡毛掸子,还是没有抽下去,而是问余兄,“你觉得我有没有错?” 这位新晋武夫势的男人左右为难,但还是坚持立场,“我觉得掌柜没有错。” 李昌谷瞪了眼他,“整整上百条人命。” “通读春坊规矩,从无强者为弱者出手的规矩。我春坊也无秩序,也无条例,要求谁去做什么。” 李昌谷神情凝重,“这句话是你的意思,还是余师傅的意思?” “爹自打去了剑池,上百年来从未回家,而且每次都是娘亲去找他,言语甚少,话中提及到我……” 余兄苦笑一声,“多半是说,这孩子真是我的吗?” 语惊四座。 酒楼内的酒鬼大笑附和道,“这话绝对是余师傅说的。” “几百年了,还是这么个臭脾气,能有个儿子,真是天理不容。” 也有酒鬼笑道,“你小子不了解你爹,但我们清楚。” 言语中,多是敬崇。 哪怕那些酒鬼比他爹年纪更大,或者相差无几。 李昌谷回身看了眼路师傅,“这么多条人命,你拿什么来还?” “我用余生奉献剑池,以期换得赎罪。” 有酒鬼笑道,“那你肯不肯交出剑池主位?” 路师傅脸色一沉,又神情悲痛道,“剑池是我心头肉,就算是死,我也想看着剑胚出世。” 说话之间,声泪俱下,那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更是在一瞬间全部化为白色,面容苍老,几近坐化。 “好一个苦肉计,卖了个惨,赚了点这群小崽子的同情,等妖潮过去,再熬个几百年,你又是响当当的主位铸剑师。” 有酒鬼放下酒碗,起身走出门槛,呼吸了大战过后的空气,自嘲笑道,“我仿佛听到了冤魂的哭泣声。” 路师傅怒目而视,但也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的杀意,不曾让任何人察觉,转而是悲怆呜咽的悔恨之意,“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时冲动,我不是人,我罪该万死。” 掌柜闻言,笑了笑,“余小子,你怎么看?” “晚辈才疏学浅,不予置评。” “那李昌谷,你把人带走吧,随你怎么安置。” 路师傅只看了眼自家儿子,流下了一行热泪。 李昌谷转身,抓起路师傅的肩头,“你出自剑池,理当归于剑池。” 说完这话,他俩便消失不见。 “余小子,既然你已经跨入了势的境界,理当提前登上战场。” “晚辈义不容辞。” 那些与他方才一同出声的武者皆联袂离去。 “掌柜,他还小,经验太浅,天赋也不够,为什么要让他提前上场。” “你是念在他是余师傅的独子,这才来问我这句话的吧。” 酒鬼浅笑一声,“掌柜英明神武,看破不说破。” “同样都是独子,差距太大。” 掌柜扫了扫台面,那地上昏睡的路武夫就不知所踪。 “掌柜,酒钱以后再付,我先上战场咯。” 酒鬼伸手一抓,吃了掌柜一掸子,怪叫一声,抱着酒壶就跑,嘴里嚷嚷着,“小兔崽子们,认识路不。” 随着他的离开,酒鬼也接二连三地起身,奔赴妖潮到来的战场。 这时,李昌谷来到了剑池。 众铸剑师起身恭迎。 “昌谷有愧诸位,剑子之位已交由洞溪里少年李成蹊来当。” 路师傅一落地,极其自觉地坐回主位,重新掌控剑池火温。 众铸剑师顿感压力减轻,皆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瘀血。 “又是李姓弟子?” 余师傅突然问道。 “嗯,说来也巧,春坊剑子历来都是李姓人士担任。” “搁在古代,这可是世袭罔替。” 余师傅轻声笑道。 面对这位后辈,他的脸色明显有所舒缓,不像是面对其他人,永远是紧绷着脸,哪怕他退出主位,也依旧如此。 李昌谷无奈一笑,“剑子之位,是由掌柜任命。” “对啊,古代帝王分封诸侯,然后任命诸侯之子接任,周而复始。纵观封禅时代,都是这般。” “余老别调侃昌谷,此行过来,我另有要事相商。” 众铸剑师脸色沉重。 而路师傅心头一紧,冷汗直流。 “昌谷,有话不妨直说,我定当酌情考虑。” 李昌谷便将酒楼之事一五一十地说清。 路师傅陡然脸色大变。 “谷大人,此事何必非要说出来,难道就不能等我铸剑结束再说。” 他煞有其事地一口血吐出,落在剑池。 余师傅掌心一推,悄无声息地吹散这口血气。 “诸位,掌柜对此事并未有任何看法,倒是余师傅的儿子因此跻身武夫之势,发表了些许看法。” “你有话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 “我春坊的规矩,需要有所变通。” 众铸剑师眼神交错,最后都落在余师傅的脸上。 “我们只是铸剑师,对规矩从来都不甚在意。” “我春坊闭关修行已近千年,对内对外都声称无须阶层,无须统治,但却没有统一的信仰,哪怕有书院的教化,可成效甚微。” 余师傅面色如初,问道,“你是想引用【封侠】,进入我正字春坊?” 李昌谷并无掩饰地点点头。 路师傅传音给左右铸剑师,“万万不能让封侠进入我正字春坊,否则那黑暗的统治时代必然要重新来临。” 然而,这一次,他们一口回绝了他的想法。 “百年前,你就蛊惑了我们;百年后,我们不会再听信你的鬼话。” 这些话不是聚气成音,而是亲口说出。 “余师傅,我觉得封侠可行。” “余师傅,我也觉得封侠之道可行。” 一时间,剑池之内,附议声四起。 “我们春坊的武者寿命极长,有的是时间考核武者的品性、学识与侠义之心。” 众人齐声,余师傅还是板着脸,回道,“我等铸剑师只管打铁,不问俗事。” 李昌谷肃然起敬,再次向他躬身致敬,聊表敬意。 拜完过后,他转身就走。 余师傅突然出声问道,“若是让你来处置,路师傅应当如何?” “路氏父子与其党羽皆杀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了眼路师傅边上的左右铸剑师。 第九十九 战鼓之妖 星夜雪下,少年穿梭其中,念念有词,脸上的阴郁很快就被他眼中的景色所吸引,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虽然我确实很生气,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 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景色,朝阳的红霞,晌午的晴朗,傍晚的落日,闲暇的清风,林间的婆娑声,特别是那些随处可见的猫犬,总喜欢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掌心。 想到这,少年脑海浮现了那防范心极强,随时捏指的少女,脸颊微微地浮现一丝笑容。 “抱歉,师尊,我怕一辈子不太够用,可能做不了你想要的杀伐果断。” 少年在屏障守关武夫的眼神中,一跃而下,冲向了更危险的远方。 “李成蹊,我余绕梁来也。” 正在妖潮中大开杀戒的布衣少年李成蹊闻声而笑,体内的真气悄然运转,随着胸膛的每一次起伏而倾泻。 大地上,一道又一道的响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那位血色与白色染满全身的少年轰然坠下,同时一脚踩碎一头噬龙蚁的头颅。 “这些噬龙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处战场?” “若是我猜的没错,肯定是和我之前杀的那头火系妖怪有关。” 两个少年对酒楼的事,极为默契地闭口不提。 余绕梁听闻过后,开口笑道,“这些妖兽本性不知,但体内都被一种古怪的气息侵蚀。” 言语之间,余绕梁一拳打飞一头高达三米的四角噬龙蚁,不经意间抖了抖双肩,就见一头熟悉的地龙钻出。 李成蹊高高跳起,手中的妖角重重地插在噬龙蚁的额前,用力往前一搅,其颅内顿时一团乱麻,当场倒下。 “你居然剥夺了它的遗种气息?” 余绕梁得意洋洋,嘴角上扬,“世间之事物,抽丝剥茧,皆有迹可循。” “在我书院,正有些师兄不断探索世界的奥秘,追究世界的来源,探索这座世界如何形成。” 李成蹊愣了一会儿,被一头噬龙蚁一脚踢飞,“不愧是上林书院的大能,所思所想非比常人。” 余绕梁与有荣焉,随之笑道,“当务之急,是解决了这些噬龙蚁。” 说话之时,他再次一拳击飞噬龙蚁。 “光靠蛮力,很难解决了这些妖兽。” 别看他俩在这一拳一脚杀的不亦乐乎。 但是在别的地方,别的武夫或许能击败妖兽。 可是,妖兽之躯坚不可摧,连破防都做不到,谈何打杀? 楚天千手持石剑,起起落落,一边猎杀噬龙蚁,一边还得截杀冲来的妖兽,有心乏力。 周光棍的阔剑是名剑,名为巨侠,被释放时可重达三千六百斤,不过他现在只能释放到一千二百斤,但拍死一只噬龙蚁轻而易举。 可是,武夫气只是让武者的攻势更强,而不是让武者的肉身更强,力量更强,所以周光棍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解开巨剑之重。 换而言之,巨侠剑想要杀死一头噬龙蚁,靠的也不是重量,而是周光棍的见缝插剑,破防。 至于吴单身,一手细剑打在噬龙蚁的身上,就好似蚊子盯在了身上,仅仅是有些痛。 而那些不露名的武夫,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更别谈单杀噬龙蚁,能暂时减缓它们的脚步,都已经是难于登天。 何况,正字春坊的妖兽是九洲闻名遐迩的强大。 别处的九位百精武夫或许可不借助兵刃的情况下,强杀一头妖精。 但在这,十八位百精武夫或许只能拦得住一头妖精。 毕竟,正字春坊还有个别名,被称之为陨龙之谷。 在这里的大地之下,还藏着曾经世间最强的血脉,龙之血脉。 而噬龙蚁,并不是真的吞噬龙血,只是以无物不吃而出名。 北山之中,有个规矩,但凡妖兽老化,最后的尸躯都会被它们吃掉。 久而久之,这群深藏地底的噬龙蚁吞噬各种天材地宝,越发强大,不仅是体现在坚不可摧的躯干,也有那一对无物不敢啃的牙齿上。 好在这群妖兽的成长有限,最多是达到了妖怪的地步,就会被某处不知名的束缚封死前途,自绝于族群之中。 此外,噬龙蚁的数目,似乎在经文中记载,也不会超过三千六百五十头。 “所以,这次我们要是能清除这一千头噬龙蚁,恐怕整座北山都会为之一静。” 余绕梁见左右妖兽越发凶猛,直接弃拳,化为剑指。 一个闪身,一道剑指,一指之下,噬龙蚁必定人仰马翻。 “以拳为攻,我能撑上三个时辰,但是以剑指出手,最多半个时辰,我就不得不撤退此处。” 此时此刻,他俩屠杀的噬龙蚁不过半百之数。 李成蹊在妖兽之中,捕捉到噬龙蚁的气息,陡然冲了过去,抬手就是一个妖角插下。 “尽人事听天命,留待有用之身。”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连耳听八方的李成蹊都未曾察觉,突如其来的一只角,径直插入少年的腹部,高高地顶起。 “不好,周老哥,李成蹊出事了。” 有过无数次前车之鉴的楚天千始终保持在少年的百丈方圆之内,当下见状,也顾不得斩杀命悬一线的噬龙蚁,果断冲向少年所在的方向。 周光棍看到那被妖角贯穿的少年,双眼通红,大叫一声,释放了巨侠之重,随手一剑,一头噬龙蚁当场被拍的稀巴烂。 “妖怪,放开那个少年。” 与此同时,整座战场的武夫都听到这个声音,纵身而起,看到了少年被重伤,不约而同地抛弃了手中妖兽,疯狂冲了过去。 余绕梁当机立断,纵身前冲。 然而,左右的妖兽就像不要命一般,一拥而上,瞬间堵住了他的去势。 “李成蹊。” 他大声地吼叫着,却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被妖兽缠绕,陷入了重围之中。 吼! 贯穿了少年之腹的妖怪发出了巨大的吼声。 整座战场的妖兽都为之震颤,不谋而合地在战斗中回应更加嘹亮的吼声。 这道吼声落在了天空,云朵为之荡起涟漪。 落在了大地,整片土地都为之颤抖不休,以雷鸣般的轰隆声随之爆发。 妖怪的到来,仿佛是千军万马中的战鼓,刹那间让所有的妖兽变得狂暴起来,拥有了更强的战斗力量。 群狼环伺,必有虎啸。 而少年,被孤零零地举起,垂死挣扎。 第一百 武势 这一切,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 四面八方的急切声与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萦绕于耳。 李成蹊双手按在妖角,想要用力地推开它,却无奈地发现,妖角之上藏有一根根极其细小的倒刺,只要他一动,立马就会刺穿他的腹部。 更可怕的是,妖角之上附着了强大的力量,以他的一己之力难以挣脱。 不是他怕痛,不想挣脱。 而是妖角另有玄机。 “人族少年,不过如此。” 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头妖怪居然口吐人言。 血脉之妖。 当武夫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或多或少都会凝聚为自身的气势,化为武夫之势。 同样的,当妖兽妖力达到了临界点,渴望更强的妖怪也会激发某种隐藏的血脉。 这样的妖怪哪怕蛮力不如同类,但它所拥有的力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李成蹊闻声,手中的妖角疯狂地砸下,可惜除了当场崩断,别无他法。 “你先前杀的那头火系妖怪,是某位大佬的嫡系子嗣。” 通常,普通妖怪冲击血脉,都会就地爆炸,不得善终。 因此,在妖族,唯有与生俱来的血脉可继承。 当然,也会有些特殊的例外。 比如,眼前的这头妖怪。 独角噬龙蚁,通体犹如将要冷却的岩浆,成片成片的石鳞覆盖全身。 在其体内,蕴藏着巨大的火焰力量,俨然是座行走的火山。 那看似低沉的吼声,说是振奋兽心的战鼓,不如说是它无意间力量溢散,不得不发出的呼声。 这时,正在督战的李昌谷脸色惊变,急忙想要下去救人,耳畔却突然想起无情的制止声。 “他是洞溪里的武夫,让他自己来面对。” “可是……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应付这样强大的血脉之妖。” “这是成为强者的宿命,他别无选择。” 李昌谷欲言又止,而耳畔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李成蹊无助地被锁在妖角,孤单且又绝望,这只独角居然能免疫它的火焰之力,任凭他双手如何拍打,体内的火焰都无法侵入其中。 “大佬猜到你可能是五行之火的余孽,所以特意赐予了我免疫五行之火的力量。” 独角噬龙蚁转动那庞大的身躯,“从我动手那一刻,你已经被大佬视为必死之人。” 它在战场中,眼神游离,似乎在寻找什么。 忽然,它的目光停住了。 而被它目光定格的地方,一头头妖兽如遭雷击,四肢打摆,不由自主地俯身跪下。 这一跪,那道沾满妖兽之血的身影也随之浮现。 “大佬说过,只要我能杀了你俩,它就会帮我解开血脉之柩,让我得以跻身大妖之境。” 这道目光投来,余绕梁瞬间气息凝固。 不是武夫之势,更胜武夫之势。 血脉之威,不遑多让。 武夫有武势,妖怪有妖威,不相伯仲。 面对此情此景,余绕梁低声哼道,“江山如画。” 那一头头妖兽股颤尿流,瑟瑟发抖,浑身都散发着弱小无助的气息。 武势与妖威在空气中碰撞,发出无形的力量,惹得两者对峙间的妖兽如气泡般,一一炸裂。 “放开那个少年,我跟你走。” 李成蹊还在琢磨武势的时候,余绕梁已大势小成,信手可拈来。 妖威再强,对人族终究是有着种族之别,何况人族本身就是迎难而上的种族。 面对强大的威风,真正的强者只会越来越强。 先有路师傅火池练手,再有独角噬龙蚁血脉助威,余绕梁的武势又进一步。 此刻,他在对峙中重拾自信,手掐剑指,“画雪皑皑。” 下一刻,一缕缕剑气随之迸发,瞬间清洗了整座血地,更放进来了大量的落雪。 独角噬龙蚁震惊之余,一蹄子跺在大地上,轰隆一声巨响,少年好不容易的安静场面瞬间崩碎。 “吼,不过是个武夫,以为拥有了武势就配和本龙蚁为敌?” 余绕梁却不以为然,反而笑道,“画栋雕梁。” 独角噬龙蚁定睛一看,自己居然已经离开了此处战场,脚下不知何时已不是大地,竟然是些看不懂的奇怪栋梁。 独角噬龙蚁身为妖怪,妖躯一振,妖风阵阵,如同怒涛滚滚东流,无情地抽打在栋梁之上。 下一刻,它却骇然发现这些栋梁迎风而长,遇气而粗,转眼间已从零零碎碎的小臂细长,化为了双手难合的粗长。 “雕虫小技,也想逞强?!” 独角噬龙蚁当机立断,收敛气息,四蹄踩着栋梁,猛然窜出。 “哪怕我不用妖力,光凭肉身,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也在它动身的那一刻,一阵血雨混着大雪吹在它的眼前。 它忽然惊醒,忙要撑开妖力,留住妖角的少年,却无奈发现少年乘机脱困,已如蛟龙出海,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刻,少年不顾腹部的伤势,毅然调动体内的真气,化为一把火焰缠绕的三尺剑。 它无所畏惧地笑道,“连它都不害怕你们人族的剑气,难道你觉得我会害怕?” 所有的血脉之妖,从来都不惧怕剑气。 李成蹊却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余绕梁,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开口笑道,“雪洗山峦娟如拭。” 霎那间,大雪纷飞,落入场中,光亮的样子,就好像明镜初开的模样,也像是清冷的光辉突然从镜匣中迸发。 余绕梁的武势,营造的雪带着春意,仿佛随时都会迎来春天。 但李成蹊的武势,雪景中的美色让人发寒,不自觉地生出手脚冰冷的错觉。 而身处其中的独角噬龙蚁初闻不觉,再晃神一瞧,阵阵的寒意居然涌向四肢,连那只挂满血迹的独角都晶晶然,好似冬日挂在檐下的冰棱。 吼! 它放声怒吼,试图驱散寒意,然而四周的栋梁却借机成长,直至掩盖住它的身影。 两个少年彼此凝视,都不觉得这些东西能够打败妖怪。 所以,他俩的眼神交汇之时,余绕梁的手中第一次出现了兵器。 说是兵器也不准确,因为从外形来看,分明是一幅画被收好的卷轴模样。 李成蹊对此,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慰我九关不得意。” 余绕梁与之同行,笑道,“且放安陵天外天。” 第一零一 两处战场 原野之上,本该是一览无余的生机盎然。 然而,此时却充满了危机四伏的凶险。 随着妖潮的爆发,人族建起的屏障,一道又一道地崩塌,一位又一位悍不畏死的武者牺牲。 这些日子,大雪从未停止。 仿佛是天地对世间生灵的默哀。 也仿佛是天地对大自然的重新洗礼。 只要停步,只要不前,不一会儿的功夫,大雪就会掩盖生灵的身影。 七尺男儿也好,丈高妖兽也罢,在风雪的笼罩下都显得不堪一击。 虽然如此,人类和妖族都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第三道屏障,意味着距离人类的村落越发靠近。 这道屏障不再像之前是由泥土垒盖,而是早有准备的武者们用巨石打造的城墙,长约十里,厚度足足有十丈,高度反而仅有五丈多高,比之前的百丈土墙,不值一提。 此时,风雪下,原野之上,吼声不断。 城墙上,众人围坐一团,并未点燃篝火。 在城墙下,时时刻刻都会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城墙最中间的位置,是位长眉通爪的武夫,正襟危坐,飞雪落在他的身上,裹上了淡淡的新装,在他长眉尤为显得晶晶然。 忽然,两道身影从天而降,一位是身着红衣的武夫,脸色苍白,胸口插着一只带有螺纹的兽角;另一位武夫一袭黄袍,脸色紧张地搀扶着他,缓缓走来。 这时,武夫才睁开眼睛,开口说道,“他的伤势太重,在这是恢复不了的,带他先回去吧。” 不等同伴开口,红衣武夫毅然拔出胸口的兽角,口吐鲜血,一边抑制伤口的血流之势,一边回道,“我没事,还能再战。” 话都没说完,这位红衣武夫就因气血不支,当场晕厥。 “带他回去,伤势不痊愈,不要让他来。” 黄袍武夫却说,“我战力还在,请谷大人换个人送。” 这话一出,众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为春坊而战,只战死,而不退。” “现在的情形,不必我解释什么吧,速速回去,别耽误了他的治疗时间。” 黄袍武夫叹了口气,只好背上红衣武夫,含怨告别。 这时,又有袴褶武夫急匆匆地从西边跑来,“谷大人,西边城墙告危,还请派人增援。” 李昌谷闻言,脸色如常,转身问道,“哪位仁兄愿意奔赴西北战场?” 话音落下,整整十八位武夫豁然起身,抱拳齐声,“吾等愿往。” 李昌谷说道,“这一去,既是救场,也是应约。” 位置靠前的缁衣武夫环视起身的诸位武夫,与他们相视一笑,代为开口笑道,“我等诵读振师长的文章,羡慕已久。对书中提到的十五位钦侠钦佩不已,尤其是那位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炅氏钦侠,最为敬佩。” 缁衣武夫说来之时,脸色潮红,兴奋难捺,傲然朗声,“大丈夫生而为人,理当如炅氏钦侠。” 李昌谷默然无声,唯有抱拳,见礼送别。 袴褶武夫并未多言,抱拳上前,“诸位兄弟,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缁衣武夫也不啰嗦,率先跨出,带起来一阵疾风,消失不见。 其余十七位武夫如出一辙。 李昌谷见他还不走,再问,“难道这些人手都还不够?” “实不相瞒,杯水车薪,实在难以成事。” 李昌谷神色微凝,“西边战场怎么会这么快陷入败局?” “接连斩杀两头血脉妖怪,已然引起了遗种的注意。” “还请回去过后,转告李成蹊与余绕梁,量力而行,切莫意气用事。” 缁衣武夫见再无人愿往,只得含泪抱拳,拜别而回。 他前脚才走,东边又有武者来报,“谷大人,我东北战场妖兽如潮,将要攻破城墙。” 李昌谷脸色微冷,不假颜色道,“东北战场难道也出现了血脉妖怪?” 武者汗然,神情略显尴尬,“回谷大人的话,东北战场并未出现过血脉之妖。” 李昌谷越发不悦,沉声问道,“难道是你们那边出现的妖怪多如牛毛?” 不给武者开口的机会,李昌谷又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东北战场近来又有余师傅之子加入,领来了不少我春坊的好手。” “此外,真要说精英荟萃的话,当属你东北战场。” 武者额头渗出冷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反而是城头有人接话,“谷大人不必气急,想来是我春坊有些人觉得时候未到,用不着露出真正的力量,毕竟第三道屏障也不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有了第一人,自然会有第二人,“我春坊闭门苦修近千年,强者如云,区区妖潮不足为虑。” “其实,谷大人,您若是细究的话,应当发现东北战场虽然抵御妖潮不佳,但伤亡率极低。” “下三关武者到现在为止都不满千人,而第四关宁武关武者更仅有三百来人,至于武夫之流……” 边上有人笑道,“东北战场武夫伤亡屈指可数,此等战功何等显赫。” “余公子去之前,张公子坐镇东北,不得不说,智慧超绝,既保全了武夫有生力量,以供最终决战,也以战养战,激发了非武夫的武者抗战之心,真可谓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东北战场颇为赞赏。 谁想李昌谷阴沉着脸,语出惊人地吼道,“坐井观天的蠢货,都给我闭嘴。” 历来沉稳的李昌谷突然暴怒,将众人吓得都不约而同地一抖,但随后又生出了些许不快。 “李昌谷,你我同为武夫,你有何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头戴折角巾的武夫站了起来,脸色震怒,“若论资格,我比你年岁更长;若论修为,我未必差你多少。” 说这话的时候,角斤武夫按了按腰间的佩剑,神色乖张,“若不是掌柜更器重于你,给了你去往九洲的机会,你以为你在我面前算什么东西?” 面对他的讥讽,李昌谷反而冷静了下来,嘴角扬起浓浓的轻蔑之意,“若是你觉得东北战场更适合你,自行离去即可,李某绝不阻拦。” 角斤武夫大袖一甩,“哼,我还不稀罕留在你这处战场,就知道救些不是武夫的废物。” “我春坊儿郎,心怀热血者,随我去东北战场。” 折角斤武夫振臂高呼,一位位武夫愤然起身,“李昌谷,这是妖潮,不需要弱者,更不需要怜悯。” 他转身离去,带走了近百位武夫。 东北战场赶来的武者,脸色惭愧,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昌谷见状,反而拍了拍他的肩头,“回去吧,万事小心,好好活着。” 武者闻言,感激涕零,“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觉得谷大人很有道理。” 武者眼中是真挚的感受,有感而发地说完这句话,他快步跑了回去。 在李昌谷的身后,依旧有些人露出期望的目光,似乎也在向往着东北战场。 “西北战场,下三关参战武者屈指可数,宁武关武者不满三十位,但武夫战死已百人。” 第一零二 六目蛛妖 “我总是强迫自己不能生出偏安一隅的心态,哪怕活的再辛苦,也要勇敢地走出去。” 短暂的擦肩而过,李成蹊对血白相间的余绕梁说道。 “去感受不同的情感,去触碰不同的美色,去经历不同的人生。” 这是余绕梁的回话,当然回应的还有他身下妖兽痛苦的呜咽声。 “唯有见到更多的有血有肉的人,心怀侠义的人,我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成了振师长当年叮嘱的模样。” 李成蹊身上的伤势随着妖丹的炼化逐渐痊愈,甚至力量也随之增长,顺势也拿到了更得心应手的独角。 余绕梁闻声,放声大笑,可手中的画卷毫不犹豫,随手向下一砸,落在妖兽的身上,就见妖兽往地上一躺,口吐鲜血。 “唯有做更多行侠于民的事,看更多济世为怀的书,思考更多有益于百姓的问题,日后才能写出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结业着作。” 正在猛插铁背妖兽的李成蹊一愣神,被妖兽一下子给摔倒了兽潮中,一顿结结实实的践踏。 余绕梁自说自话,“我希望,在遥远的最后,时间终于烙印在我残破的身躯上,由衷地感叹出那句【这是余绕梁行侠为民的一生】。” 余绕梁的眼中,是锦绣山河,是盛世太平,也是他对人间希冀的江山如画。 反观李成蹊,小小少年还没个真正的目标。 毕竟,余绕梁的护道人是杜振溪,不舍昼夜地传道授业解惑。 而李成蹊,还在一步步琢磨自己的路到底在哪里。 这条路不是简单的四个字,行侠为民,而是要如何落实。 余绕梁的想法很简单,江山如画,那我的侠义之道,就在一个画字。 但李成蹊不一样,当年面对郝仁熊的挑衅,他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息事宁人,而是眼底闪过一丝战意,可转念一想,身后跟着的是郑逢集,只好压下这个念头。 李成蹊从来不是个文静的少年的哪怕他和耿星河的引路人都是杜振溪。 耿星河走的光明正大,既要武道武运昌隆,也要文脉福泽万世,就是要我星河所在,风流快活。 所以,根老让他跟了那个人。 因为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耿星河的心性早已定性。 然而,李成蹊不一样,他从小孤苦伶仃的,仅有个护佑周全的婆婆,对他谈不上多么疼爱,只是在他弱小的心灵有所照应。 这也是郑逢集和狄进金在他身边却不同性格的主要原因。 人,总是不断地成长。 强大的人,坚持本性,不断地充实自我。 弱小的人,诸多借口,不断地放大劣性。 这两年多来,李成蹊的力量在不断变强,但他也只是身体的力量在变强,可他的心性还是当初的少年心性。 所以,李成蹊从妖兽的蹄子下逃出,翻身跳到一头妖兽的背后,妖角正中其脊,噗通一声压倒了它。 少年的脸上,抑郁寡欢,闷闷不乐。 而余绕梁见状,却只当少年愁上心头,脚尖踩在妖兽的头顶,一脚崩死这头妖兽,同时起身飞出,飘飘然落在少年的边上。 “是不是在想自己为什么始终窥探不到武势境界?” 李成蹊坐在妖脊上,点了点头。 “你从来都不是以智慧超群而立足的,更不是以武力冠绝而闻名的,不是吗?” 余绕梁说着这话,脸色坦然,顺手砸飞一头不开眼的妖兽。 “我们这些人别无他法,只好勤以补拙。” 忽然,李成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振,手握妖角,拄角而起,“我辈少年当严于自律。” 余绕梁顺势而为,笑道,“江山如画,一时多少百姓,引天下英雄尽折腰。” “师己之律,万世几度廉勤,叫江湖豪杰全傲骨。” 李成蹊兴之所起,怡然对句,“绕梁,大道难行,你我共勉之。” 余绕梁振衣奋神,手持画轴,看了看少年,退散左右妖兽,“嗯,还差了些火候。” 李成蹊却不甚在意,“璧玉当前,不敢张扬。” 余绕梁抖了抖袖口,抛出一枚妖丹。 本来想要越过二人的妖兽陡然红了眼睛,一个个张牙舞爪地返身冲来。 “眼前的这堵城墙已是春坊第三道屏障。” “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哪怕有心回天,奈何人微言轻,是改变不了春坊的这番景象。” 说话之时,李成蹊纵身一跃,双手持角,横穿妖兽鬃毛处。 哪怕少年有心诱敌,然而长达十里的战线,远远不是他一枚妖丹就能引诱的。 在他耳畔,依旧响起轰隆隆的奔腾声。 “江山如画!!!” “师己之律!!!” 以余绕梁为中心,轰然散发出一阵气势,将一头头奔来的妖兽一瞬间压倒,接着这位少年如惊雷闪烁,在场中眨眼间绝杀多头妖兽。 吼! 就在这时,一道吼声响彻天际,震散了少年的武势。 而李成蹊紧随其后,与余绕梁遥相呼应,再次唤醒了武势,抵御住妖吼声的威严,使得那些挣脱的妖兽再次被镇压。 吼! 那头发出吼声的妖怪再次出声,但这一次两位少年合二为一,毅然抵住了攻势。 吼! 紧接着,一股巨浪从天而降,将两位少年逼得被迫撤退。 随后可见一头妖怪站在滚滚烟尘中,瞪着比人头还大的六眼,八条高过一丈的长腿踩在地面,却钉着八头妖兽。 两位少年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这只妖怪的到来非但没有扭转他俩对敌的局面,反而使得周围百丈的妖兽如临大敌,接二连三地噗通一声倒下。 “又是一头血脉之妖。” 余绕梁见妖怪现身,毫无紧张之意,甚至跃跃欲试。 然而,敏锐的李成蹊却捕捉到暗中蠢蠢欲动的另一头妖怪气息,藏身在这头六目八腿妖怪的妖威之下,伺机而动。 “绕梁,小心点,还有头妖怪。” 能在妖威下行动自如,不难猜测出这头妖怪的实力比六目妖怪更强。 余绕梁不甚上心,晃身飞跃,来到妖怪的附近,卷轴一开,念念有词,“画檐冰棱。” 就见一道道剑气从中飞掠,直奔妖兽。 六目妖怪陡然目光怒开,自腹部生出一片蛛网,悄然拦住一道道剑气,滋滋声不绝于耳。 “成蹊,这只蛛妖丝网有毒。” 余绕梁边说边退,也在这时,那只蛰伏的妖怪突然跳出,赫然是头与六目妖怪无二的蛛妖。 只不过它的体型稍逊一筹,仅有成人大小,居然藏身在一头被李成蹊杀死的妖兽腹部,此时猛然窜出,杀了两个少年措手不及。 还不等李成蹊动身,这只蛛妖就一腿贯穿余绕梁的胸膛,极为机警地用力一拧,发出滋滋的声音。 第一零三 不得而终 足足两头血脉之妖,且同属蛛妖,李成蹊不敢大意,可到底低估了妖怪的厉害。 一时不慎,余绕梁当场被擒。 然而,这两头蛛妖如同之前的噬龙蚁并未发动绝杀,尤其是那头狩猎到余绕梁的雄蛛见少年昏迷不醒,当即口吐蛛丝,瞬间将之裹成一团。 接着,这只雄蛛身子往地上一钻,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余绕梁也一同消失。 “妖怪,放开余绕梁。” 李成蹊见状,毅然撑开真气,身如疾风,向前冲去。 雌蛛发出吼声,气浪叠荡。 少年浑然无视,一脚蹬在妖兽的头上,落在雄蛛消失的地方。 雌蛛奔来,蛛丝蔓延。 李成蹊手心一翻,火焰缠绕,一角抵着蛛丝,瞬间点燃了它。 李成蹊眼神一亮,暗中窃喜,这头雌蛛竟然不是火系妖怪,而且抵挡不住自己的火焰,当即脚下生风,飞身来到他的腹部,一角扎出。 铿锵?! “不愧是蛛妖,腹板坚硬如铁。” 李成蹊不敢久战,一脚跺在大地,方圆百丈,土墙升起。 不远处的楚天千见状,连忙喊道,“周老哥,你们护着他们,我去支援他。” 周光棍也想去助拳,可眼下妖潮来势汹汹,若是他抽身,城破尚且是小事,可这些守在城头的下三关武者绝对是命不久矣。 “天千,小心点,能逼得他动用这一招,肯定是血脉之妖。” 楚天千点了点头,一口血气吐在石剑,纵身一跃,踩在土墙之上,恰好望见少年与雌蛛厮杀。 “你来的真好,替我掠阵,找只体格较小的八腿蛛妖。” 李成蹊架住雌蛛的螯肢攻击,抽身倒退十丈开外,察觉到楚天千的气息,急忙吩咐。 站在墙上的楚天千不敢大意,闻声过后,目光如炬,四下寻找,可只能看到遍地的妖兽瑟瑟发抖。 突然,他心生一计,便开口问道,“你这把剑,我是不是也可以激发剑身的火焰。” 李成蹊不答,忙里偷闲,射出一缕火气。 楚天千欣然接受,引剑身本就蓄势待发的血气与火气相遇。 只见二者一经碰撞,就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转眼间就让整把石剑火光冲天。 楚天千兴奋不已,随手一挥,就见火焰从剑身飞出,焮天烁地,刹那间让整座墙内化为一片火海。 李成蹊本身就是火,遇火则燃,毫不畏惧。 但雌蛛却如临大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不一会儿就难耐火温,身上响起了嗤嗤的声音。 雌蛛越是低吼,场中的妖兽越是不敢动弹,居然一个个被活生生地当场焚着。 楚天千面无表情,催动体内的真气,忽然间福至心灵,大笑一声,“焚林而狩。” 这一刻,楚天千的精气神借助妖丹源源不断的力量,终于达到了圆满,一时间居然让他跻身武势之境。 楚天千大吼一声【焚】,霎那间,火焰熊熊,恍若火海,而他也不在场外作壁上观,当即跳入火海,随手一剑,百丈剑火嗤地一声,将场中一分为二,但他心念所至,火海又席卷而来。 周而复始,片刻间的功夫,场中妖兽就被屠杀了个干净。 而那些瑟瑟发抖的妖精也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同下去陪伴。 不过,楚天千明白妖兽已死,但少年口中的妖怪还没有动静,可想而知,这里必然有头妖精,就藏着妖怪的真身。 另一边,雌蛛身燃火焰,疼得嗷嗷直叫,但实际上却未曾伤及性命,甚至是有损根基,只不过是它吃不消火烤。 于是,它边忍着巨痛,边和少年见招拆招,一时间依旧难分难舍。 “天千,我传你门口诀,可供你御火。” 就在这时,李成蹊心神微动,传音给他。 楚天千欣喜不已,卖了个俏皮,“你这又送兵器,又送功法,让我好不难为情。” 李成蹊却无暇开玩笑,一一将口诀阐述,“当务之急,我也顾不得详细解释,你就先按着我和你说的这段来吧。” 正说话之间,雌蛛一腿横扫,正中少年的左臂,一腿将他扫飞,狠狠地撞在土墙,嵌入其中。 “你没事吧。” 楚天千大惊失色,忙要动身施救。 李成蹊急忙劝阻,“想要动用火气,非是易事,你立马着手运转就好。” 恰此时,雌蛛飞奔而来,前面两条双腿高高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声戳来。 可惜,少年在速度一事从未逊色,单手按在土墙,一直等到雌蛛蛛爪落在眼前的那一刻,再在电光火石之间单手按在墙壁,一个翻身,避开了它的攻击。 正这时,蛛爪嵌入土墙,动弹不得,少年嘴角上扬,双腿蹬在墙壁,犹如离开弓弦的飞箭,快如闪电地飞到雌蛛的头上,妖角缠满熊熊火焰,大吼一声,“雌蛛,给我去死吧。” 雌蛛见少年动身,就想躲开,然而蛛爪陷入土墙,仿佛被什么力量给死死地抓住,以它那开山的力量都不足以脱困,眼下少年直奔它的蛛首而来,那妖角散发的危险气息,第一次让它感受到了生命岌岌可危。 本能地驱使下,它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意图用妖威震慑住少年的举动,同时奋力抽出自己的蛛爪。 奈何,少年早有准备,武势倾泻而出,抵御住它的妖威,其速度不减反增,眨眼间就来到蛛首之上,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量,一角狠狠地砸下。 雌蛛哀然,气息一衰,静候死亡,发出悲鸣的声音。 妖角嗤地一声穿透蛛首,少年一击得手,毫不犹豫地催动体内力量,猛然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年马上就要宰掉这只雌蛛,那只一直隐而不发的雄蛛再次露面,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横空一腿。 只听蛛腿发出的破空声,就让人闻风丧胆,少年哪里敢硬吃这一腿,急忙拔出妖角,一脚跺在雌蛛的脑袋上,抽身远遁百米之外,双眼透露着小心翼翼的目光。 “我还以为你真的能忍住不出来。” 李成蹊见它现身,越发庆幸当年记住了钱老爷子的教导,蛇蛛之流,若是成双,多半会不离不弃,生死不分。 吼! 雄蛛发出了巨大的吼声,其声掀起场中的火焰,轰然撞在了墙壁,砰砰声不绝于耳,却见土墙牢不可催,屹立不倒。 “方圆百丈,经此一战,百年内寸草不生,连灵气都不会再生。” 李成蹊落在墙头,手持妖角,严阵以待。 “我抽干了这片土地的灵气,来滋生这一方土墙,只为留住你俩,所以你最好交出那个人,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 之所以先前留手,就是想要试探雄蛛的心思,也是害怕它鱼死网破,不留余绕梁的性命。 好在,少年的运气不错,赌赢了这一场。 吼! 雄蛛当然不会相信少年的话,不停地攻击着土墙。 李成蹊与他各行其是,再三观察,依旧没有在它的身上看到余绕梁的身影。 “妖怪,你还我余绕梁来,我就放了你们走。” 为表诚意,李成蹊松开雌蛛的蛛爪。 雄蛛依旧不领情,再次发出吼声。 【焚】 突然,此间响起了一道声音,微不可察,却仿佛是平地惊雷,刹那间点燃了此间的轰隆声。 这两只蛛妖听到了声音,不约而同地八腿发颤,噗通一声就地倒下。 紧接着,两束火光从它俩的腹部升起,砰地一声,仿佛敲碎了什么,然后就看到那两束火光从它俩的背后窜出。 “天千,不要杀了它们。” 就在楚天千还想动手的那一刻,李成蹊及时出声劝止。 “妖怪,我想你们应该发现了,这两束火光烧掉的地方,任凭你们妖力再强,也难以再生。” 两只蛛妖低沉地嘶吼,好像是在最后的发泄。 “听着,只要你们交出余绕梁,我就放了你们,绝对不会加害你们的性命。” 两束火光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两只蛛妖目目相觑,无言以对。 血脉之妖,素有灵性。 求活之心,众生皆有。 李成蹊相信蛛妖听得懂他的意思。 吼!吼! 凄凉的吼声,从它俩的体内发出,似乎是在回应少年的声音。 “再拖片刻,我都要控制不住。” 楚天千心急如焚的声音悄然响起。 不是他不愿意坚持下去,而是再过片刻,火光就会吸干他的力量,让他彻底失去战斗力。 跻身武势,已经耗尽了妖丹之力,何况他也没有想到李成蹊传授他的口诀,竟会如此地消耗力量,虽然这其中的威力与剑意不相上下,但区区两束火光,就像两个无底洞,最多九息就要抽空力量。 “余绕梁被那只小的蛛妖抓住,下落不明。” 李成蹊也同样是急不可耐。 这时,楚天千看了眼场中,火光浮动,意欲动手清剿其余的妖精,李成蹊又开口制止,“我不敢确认,它是否将余绕梁藏在某头妖精的身体里。” 楚天千面露难色,“最多三息,我就得动手。” “蛛妖,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还我余绕梁。” 话音未落,那头雌蛛突然一口咬在了雄蛛身上,张口一吸,一团妖丹随之而入。 雄蛛一声不吭,只悲悯地看了眼它,便决然地散尽妖力,送入它的口中。 “二息。” 蛛妖迟迟不曾回应,楚天千不敢动。 雌蛛得到了雄蛛之力,顷刻间恢复了全部的力量,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巅峰力量,而且比雄蛛的气息也更加强大。 当然,由于突如其来的力量,它再度爆发了自信,发出响彻天地的吼声。 那些妖精闻声,当场被镇杀。 李成蹊闻声,身子一晃,险些跌落。 “一息。” “妖怪,交出余绕梁来。” 李成蹊痛苦且愤怒地吼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雌蛛低沉的吼声,与一根银白的蛛丝,嗤地一声穿透他的肩头。 “给我死去吧,妖怪。” 楚天千暴怒大吼,使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动用一束火光,在倒下之前,让那束火光穿过了雌蛛的身体。 至此,楚天千毫无再战之力。 两只蛛妖,雌蛛身陨,雄蛛将死。 李成蹊痛苦地跳到雄蛛的边上,伸手按在它的脑袋,不断地输入力量,“告诉我,余绕梁在哪里?” 感受到一丝生命的暖意,这头雄蛛反而没有顽强求活,而是艰难地朝雌蛛爬去,借着少年给予的力量,最后无力地趴在雌蛛的背上,一条长满绒毛的蛛腿插入雌蛛的后半身,就此死去。 直到最后,少年都没有得到余绕梁的消息。 而他自己也因为灌输过多的力量,难以动用真气去搜索这片大地,只能在场中,步履蹒跚地前进。 第一零四 天玖平生 “掌柜,来壶酒。” “掌柜?咦?!掌柜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嘿,掌柜不在,我自己拿壶酒。” 客人见了掌柜不在,蹑手蹑脚地绕过柜台,伸手去后面的酒柜拿酒,不想柜台上的鸡毛掸子突然跳起,一下子抽在他的后臀,疼地他嗷呜一声怪叫,忙缩了回来。 “小子,毛手毛脚,懂不懂规矩?” 有个酒鬼越过客人,从怀里掏出一文钱,正儿八经的摆在柜台,对鸡毛掸子厚颜无耻地笑道,“掌柜,你可看到了,我是拿钱买的酒,这是你定的规矩。” 说罢,酒鬼伸手一招,一壶酒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客人大感惊讶,“大哥,你这壶酒和价钱分明不对。” 酒鬼瞥了眼这人,颇为嫌弃地哼道,“拿钱买酒,这是规矩。至于拿多少钱买多少钱的酒,这事是我俩的事,要你多嘴。” 客人自嘲一笑,“合着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酒鬼掀开酒塞,背对着客人,“要喝酒自己买去,别在我这耍心思。” 客人讪笑一声,“让大哥见笑了,小弟初来乍到,还不懂这的规矩。” 酒鬼顿时来了精神,看了眼这人,好奇地问道,“是其他局子过来的朋友?” 客人笑着点了点头,“某虽不才,出自典膳局。” 酒鬼眼前一亮,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客人回话,边上已有武夫哼道,“问人姓名,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 武夫说话之身,已拾步而来,对客人抱拳恭迎,“酒鬼喝酒误事,不懂规矩,非是我司经局不识礼数,还望远道而来的朋友,不要怪罪。” “无妨无妨,司经局毕竟曾是第一局,有些豪爽放荡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客人连忙摆手,示意无碍。 而说完这句话的武夫已掏出九枚铜板,摆在柜台,对鸡毛掸子笑道,“掌柜,我来买酒,还望放行。” 然后,武夫上前取了下层的酒,请这位客人入座,这才慢慢说道,“我姓楚,名天玖,取自【天赐以琼玖,报之以璀璨】。” 客人落座,闻声而惊,骤然起身,不敢占座,“原来是少斩青蛇大妖的楚天骄当面,失敬失敬。” 武夫哂笑,“我春坊万里山河皆为同胞,哪里来的失敬一说。” 楚天玖将他请回座位,“敢问朋友姓甚名谁?” 武夫惭愧一笑,“典膳局周平生,取自【自我与君游,平生益自负】。” 楚天玖脑中一转,还真不曾听过此人名号,但也不落别人的名分,便开口笑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周平生回之笑意。 楚天玖又问,“周兄来我司经局有何贵干?” “素闻妖潮来袭,恐司经局孤木难支,特来助拳。” 楚天玖一怔,“恕天玖礼数不周,敢问周兄年方几何?” “不敢有瞒楚天骄,平生今年二十有七,旧在局中读书,今朝才算出了趟门。” 楚天玖释然一笑,“难怪你会这般说法。” “敢问楚天骄,可是我言语有不当之处?” “并无不妥,诚如周兄所言,妖潮来袭,我司经局力有不逮,奈何自打春坊去官退仕,六局之间鲜有来往,每遇妖潮,我司经局首当其冲,兵败如山倒,伤亡惨重。” 周平生哀叹一声,自满一杯,举酒敬他,“每每读书,看及此处,痛心疾首,恨不能提剑亲至,杀妖伏兽。” 楚天玖举杯共饮,闻言大喜,“周兄虽年岁尚浅,但侠气之重,可当得起义薄云天。” 周平生痛饮一杯,脸色涨红,显然是不胜酒力,“平生不敢以侠义自居,只愿腰间青锋出鞘,皆是行侠为民。” 接着,他噗通一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酒鬼蹭了口酒,嘟囔道,“这小子酒量不行。” 楚天玖瞪了他一眼,“喝,喝,就知道喝酒,几百年的岁数还不如个二十来岁的武夫,你说你活了这一辈子图个啥?” 酒鬼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喝着酒,“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玩法,大家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楚天玖一掌拍在桌面,忿忿无声。 酒鬼劝道,“周平生终究是少数,哪怕来了,也无力回天,就算我不喝酒,去了战场,又有何用?” “妖潮降临,哪次不是涂炭生灵,让我人族溃不成军,远遁荒漠。” “既然每次都是这样,不如就让它们闹个痛快,等到天地间的灵气不足以支撑,那些洪荒遗种退居地下,咱们再杀回去,重新安家立业。” 楚天玖震怒无声。 “你在这生闷气也没用,不去就是不去,实在不行,你把你楚家儿郎都拖上去,反正春坊是你楚、左二家为大姓,你们不多出点力,还让谁出力?” 说这话的时候,酒鬼看了眼鸡毛掸子,见他毫无动静,越发肆无忌惮地说,“千年前,李氏、周氏还有个吴氏,共有五位钦侠坐镇,但是你看看这一代代的抵御妖潮,除了你楚氏和左氏,其余三氏几乎都血脉断绝。” “周光棍,听这名字,就知道他无心再取,说不准他早就心怀死志,随时准备赴死妖潮中。” “吴单身,你看看这,都不用我说什么吧?这俩兄弟不该落到今天的地步,堂堂钦侠之后,连个妻子都没有,居然连个说媒人都没有,何等可怜。” “搁在封禅时代,哪怕是等级森严的王朝统治下,英雄儿女也不至于无后,唯有我正字春坊也算是开了先例。” 酒鬼越说越激动,最后一把砸了酒壶,骂道,“劳资不想结婚,就是看透了这无情的春坊。” “晓殿香风散玉除,春坊旭日照华居。 馆阁文章新体制,山林风月旧琴书。” “狗屁的殿去楼空,官辞士隐,旭日照坊,我看现在这个世道还不如以前。” 不只他在看鸡毛掸子,周围的酒客都在看,直到此时,那鸡毛掸子都不为所动,越发唤醒众人体内的埋怨声。 以前,掌柜在这,他们只好喝酒,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发时光。 今天,掌柜不在,这些人的苦水比黄河水还黄,比大海的水还深,说个没完没了。 楚天骄默默地背起周平生,起身离开。 他半只脚跨过门槛,犹豫不决。 他的喉结微微蠕动,却没有选择开口。 最后,他毅然地迈出门槛,头也不回,迎着风雪离开酒楼。 第一零五 蛛丝 白雪纷飞,荒野皑皑。 平原之上,高墙威严。 围墙之中,少年孤立。 他孤单且愤怒,绝望的眼神充斥着瞳孔,体内似乎有难以宣泄的杀气在沸腾。 远远地望去,少年更像是座沉默的火山,随时都将要爆发。 即使如此,他的力量还在不断地积蓄,然而周围的灵气早已被付之一炬,他勉强地积蓄力量仍旧是杯水车薪,忽然有几枚妖丹被丢入围墙,轱辘辘地滚到他的脚下。 少年俯身捡起,轻轻一捏,几枚妖丹的力量就被他轻易吸收,一丝一毫都没有流失,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是少年的身体像是将要破碎的瓷器般,出现一道道细若游丝的裂痕,蔓延在他的体表。 鲜有人知,少年体魄是钢筋体魄,更无人知,少年体魄是坚如铁山,然而突如其来的力量,少年不择手段地汲取,一时间也难以消受,但是他顾不了这许多,强行压住心头血,当即盘膝坐下,五心朝天,静气凝神。 他这么做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方便一息之间散尽自身的真气,既化作人间的风,也化作人间的雨,更化作大地的生命力,使之一部分归还大地,一部分为他所用,找遍每一寸土地。 少年的气,掘地三尺,可依旧不见余绕梁的踪迹。 他低沉地悲鸣,胸腔的怒火豁然爆发,附着在他的体外,先是炎炎巨火,璀璨夺目,接着化为星星之火,黯淡无光,但就是这星星之火,却让风雪不敢近身三丈,悄然消弭。 若是定睛凝视,骇然发现,这股火夹杂着些许黑色。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伸手按在他的肩头,问道,“律己贵廉勤,御事要明断?” 少年震惊不已,想要起身,然而那只手掌却牢牢地按在他的肩头,“小木头,好好活着,知否?” 少年李成蹊认真点头,“还请掌柜替我找回余绕梁。” 掌柜却不回答,而是追问,“你先前有过入魔的迹象,知否?” 李成蹊大惊失色,茫然摇头,“我有武夫气傍身,怎么可能堕入魔道。” “人心难测,不可揣摩。” 终究是少年,仅从书中看到过【人心难测】,哪里切身体会过。 “难道连武夫气都抵御不住魔念生成?” “心猿意马,无形无相,即为真魔。若是心神不静,别说是小小武夫气,哪怕是封禅时代的释门都屡有真魔惑乱人间。” 李成蹊肃然收心,不敢胡思乱想,“师己之律,万世几度廉勤,叫江湖豪杰全傲骨。” 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人活于世,以傲骨仰天无愧。 掌柜看着少年的心绪渐渐回笼,暗自感叹武夫气就是好,哪怕放在千万年前,生来就有这一口气的孩子,也是个不出世的天之骄子,注定了一生不甘平凡的命运。 当然,那会儿基本上遇着这样的孩子,十生九死,还有一子,不是被豪阀圈养,就是被宫廷拘禁,虽然最终都会挣脱束缚,扬名立万,但是他们的家人无一幸免,到了大仇得报后,都一一选择坐化于世。 更为古怪的是,武夫气所出之人,必然是穷苦之家,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李成蹊,你应当有所察觉,那蛛妖从未脱离此间。” 少年闻声,连忙点头,“我不敢大放厥词,但我先前全力而为,确实不见蛛妖在地下行动的踪迹。” “那你也该明白,场中妖兽腹中并无藏着人身。” 少年面如死灰,心神如泥沙俱下,不可收拾。 掌柜挑了挑眉头,没有开口,只是在心底感叹,“情深不寿,难怪根老不敢让桃不言和郑逢集跟着你。” 片刻过后,少年越发愧疚,几近魔怔。 掌柜见少年难以回神,掌心微动,言辞温柔,“但还有一处,你尚未察看。” 少年猛然回神,重复先前的精神,问道,“敢问掌柜,我是哪里忘了察看?” “当局者迷。” 掌柜看了眼蛛妖之尸,素来心细如发的少年居然没有会意。 “那两头蛛妖可曾盘查?” 李成蹊当场怔住。 掌柜随手一挥,雄蛛的后半身啪地一声滚落一旁,接着就看一团蛛丝从中流出。 “钱守风这小子,他当年难道没和你说蛛腹还有贮藏口粮的作用?” 李成蹊又是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掌柜也认识钱老爷子?” 掌柜笑而不语。 李成蹊恍然大悟,“钱老爷子丈量天地,无处不去。”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引以为豪的幸事。” 掌柜思念此人,也是心神恍惚,不经意间笑道,“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这样个朝气蓬勃的男人,没法不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印象不深刻。” 李成蹊思及故人,与有荣焉,“小子曾和钱老爷子同游山水。” 此时,忽然天色惊变,天空中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妖兽咆哮声。 掌柜对着大地按了按手,天地为之一静,“我不宜出门太久,所以你自己接下来要小心点。” 掌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李成蹊,你要记住,活着就好。” 李成蹊点了点头,望着掌柜消失不见,周围的风声再度响起,迎面吹来的大雪重新打在少年的脸上,呼吸之间,积雪堆满了他的肩头。 他莞尔一笑,起身跑到那团蛛丝的边上,妖角用力一划,嗤啦一声,就见蛛丝应声裂开,露出个安详入睡的少年。 哪怕是早早地面对死亡,余绕梁也没有过多的慌张,那安详的面容,就好像做着不为人知的美梦。 李成蹊伸手,一根一根地抽掉蛛丝,小心翼翼地剥夺每一根蛛丝,唯恐伤着少年。 与此同时,这片大地的雪下正在慢慢地孕育生机,进而反哺这位身处其中的少年。 感受到体内微弱的真气,李成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一指点在余绕梁的眉心,微微一用力,就戳破了他的眉心,接着他透过指尖,往余绕梁的眉心灌入一滴火红色的血珠。 余绕梁这才重获新生,平静地睁开了双眼,意态慵懒地伸了个腰,撑开绕在身上的蛛丝,自信满满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救下我。” “就好像,你在溪水,救下郑逢集。” 第一零六 剖析妖力 雪花飞舞,满天银星。 人间散客,阅遍绝色。 共走余生,英姿少年。 却是时,两位少年盘膝对坐,静气凝神,神色从容。 忽而,少年开瞳,方圆百丈静如画卷。 又有,布衣睁眼,画卷之中纵横交错,井然有序。 “恭喜,渐入佳境。” 李成蹊面露笑意,回道,“若不是绕梁润色添音,只怕还得许久的功夫。” 余绕梁笑而不语。 李成蹊起身,环视四周,践踏奔腾声不绝于耳,“可能出战?” 余绕梁展喜色道,“成蹊莫急,先前我在朦胧之中,隐约察觉到什么东西和我相连。” 李成蹊脸色一怔,不解其意。 余绕梁站了起来,走到雌蛛的边上,伸手按在它的后半身,掌心微动,就见其尸一分为二,接着少年心神扫视,欣然寻见拳头大小的丝线团。 李成蹊神色惊讶,眼中精光流转,居然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生命的气息,不由得地问道,“难道这丝团中藏着蛛妖?” 余绕梁将丝团放在手心,展示给少年看,“我先前迷糊中隐约察觉,它的生命气息与我息息相关。” 李成蹊恍然大悟,“难怪雄蛛不肯杀你,原来是想拿你做它的食饵。” “没错,可惜变故来的太快,它还没来得及出生,就失去了双亲。” “难道你想收留它?” “难道你就不想留他一命?” 余绕梁明知故问道。 两位少年相视一笑,笑意盈盈。 “可是它没了你的供给,岂不是会被饿死?” “这团蛛丝可不是寻常蛛丝,里面蕴含的力量是两头蛛妖近半的力量。” “换句话说,它俩从来战场,就已经折损过半的妖力,孕育这只小家伙。” 李成蹊默然无声,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可怜的小家伙,连父母的面都没见着。” 余绕梁没有冒然接话,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少年父母尚在,却不曾亲眼见过。 “可你收留了它,如何面对日后灵智苏醒的它?” 要知道妖怪生而知之,这只小蛛妖的体内藏着父母的记忆,当它修炼到妖怪的境界,自然会知晓父母的死因。 “我只负责养育,等到它成了年,懂了事,如实相告,至于如何抉择,由它自己来做定夺。” 就在这时,那头雄蛛突然噗通一声倒下,雌蛛亦然。 两位少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它俩鞠躬致敬,又四目相对,莞尔一笑。 余绕梁将蛛丝团收入囊中,小心藏好,手心一抖,画轴重现,主动请战,“余绕梁,可再战。” 李成蹊欣然一笑,率先将高墙裂出一道口,高声问道,“哪头妖怪,敢来送死?!” 话音刚落,察觉高墙破开的妖兽便一拥而上,闯入这座围墙。 余绕梁快步迎上,一轴砸在妖兽脑袋上,当场脑浆迸裂,而他也不再视而不见,顺势一捞,挑出其中的妖丹,揣入怀中,隔出三分心思引妖丹之力融入蛛丝团中。 李成蹊见状,心领神会,趁着妖兽未大举入侵墙内,他以妖角为剑,以真气为引,以大地为棋盘,大声吼道,“山色满门守缙云。” 此时,墙内忽然剑气四溢,以他为中心,如同滔天巨浪,直奔裂开的那道口子。 墙外的妖兽蜂拥而入,悍不畏死,短短的呼吸间,妖兽足足被杀了上百头,这还只是因为那头裂口只能容纳这么多妖兽闯进来。 此刻,剑气未退,妖兽未怯。 远方,依旧是黑压压的妖兽奔跑身影。 只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余绕梁分出一部分心神,护住自己的身体,同时在剑气杀伤之余,查缺补漏,虐杀妖兽。 哪怕是洪荒遗种激发妖族的血气,使得它们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暴涨力量,但是妖精与妖怪终究是数量有限,不可能现在这个阶段全部投入战场,尤其是他俩已经斩杀了四头血脉妖怪。 “我可不信,洪荒遗种真有那么大的本事造出上百头血脉妖怪。” 李成蹊出剑之余,心念及此。 武夫虽多,武势却少。 一头血脉妖怪,至少得一位武势武夫出面。 妖怪虽少,妖威却多。 哪头妖怪都先天性带着些许妖威,比如食草妖兽天生就畏惧着食肉妖兽。 弱肉强食,是妖兽的本性,是亘古不变的腐朽。 妖族不如人族,正是因为奉行弱肉强食的道理。 释门、孔门之所以被时代抛弃,正是因为那等级森严的孤法。 难道我人族生而为人,不是为了逍遥自在? 你二门设立重重门槛,宛如天之九关,好似神龙虎豹坐镇天门,啄食下人些,岂不是有违大道本公? 千年万年,唯有道门,不腐不朽。 是道门,无高无低,无欲无求,顺其自然。 后世之道庭,设天宫,立天帝,与道祖无关,是封禅之帝王巧立名目,混淆视听。 故而,洪荒遗种要想过的舒服点,不用担心血脉妖怪趁机叛乱,必然不会自寻烦恼,扶持太多妖怪。 而且,北山之中,本身就藏有不少的妖怪,且不论血脉妖怪的多寡。 洪荒遗种扶持的妖怪和北山本来就有的妖怪必然会有所冲突。 “成蹊,我发现最近的妖兽,遗种气息越发浓郁。” 就在少年思绪万千之际,余绕梁的声音突然响起,而且他还随手抓住一头奄奄一息的妖精,顺手砸晕了他,纵身躲到李成蹊的背后,“你先撑会,我来看看这头妖精的妖力。” 李成蹊点了点头,右手握紧妖角,左手五指合拢,猛然合上那堵裂缝。 吼! 就在这时,居然响起了一头妖怪的吼声。 李成蹊脸色一凛,恨恨地骂道,“该死的洪荒遗种,未免太看得起我这个少年了吧。” 抱怨之际,李成蹊一脚跺下,护住余绕梁,同时飞身拦住一头妖兽,一角砸碎它的脑袋,角尖一转,钩出它的妖丹,将之向兽潮一抛。 众妖兽闻着气味,兴趣大增,连忙调转方向,杀了回去,然而妖怪再次发出吼声,这群妖兽如丧考妣,连忙返身直奔少年。 吼声响起之时,妖怪也一口风刀,击碎了妖丹,使得其中的力量散落大地。 第一零七 强弩之末 世间之物,皆有源头。 山溪之远,始于泓泉。 竹林之茂,长于春笋。 几度闲话故人聚,一布繁阴寒英飘。 六出纷飞,万里皑皑。 星光落雪夜,正是妖兽奔腾呼啸,武者气冲斗天。 恰此时,雪中孤墙,有衣衫褴褛少年手捉妖精,剥丝抽茧,如痴如醉。 忽然,在他周边响起急促的呼喊声,“绕梁,你再不快点,我可快要撑不住。” 少年余绕梁慢条斯理,观察入微,不曾怠慢。 这头妖精的妖力比妖怪更弱,反而比先前捉到的地龙遗种气息更强。 余绕梁按在妖精的脑袋上,见脑中藏有一缕遗种气息,萦绕不去,似乎在对妖精发号施令。 余绕梁手中画轴轻轻一敲,那缕遗种气息便随之消失。 愤怒发狂的妖精突然就冷静下来,再看自己被人提在手心,左右挣扎,却难以挣脱,又瑟瑟发抖。 “安静点,不要乱动。” 余绕梁试图安抚妖精,然而它因为本能的畏惧,忍不住地颤抖。 好在不耽误少年的探测,就在这时,异变突起,那本被少年消弭的遗种气息再度从它体内升起,继而占据它的脑袋。 余绕梁眼神一沉,顺着脑袋往后背捋去,当他的手心捋到后颈鬃毛处,偶然发觉此处也有遗种气息,但碍于前车之鉴,他果断视而不见,一路向下。 “完全没道理,遗种气息怎么会只藏在后颈处。” “若是藏在后颈处,又怎么给妖兽的妖丹补充力量,又如何帮助它们完成等级的飞跃?” 余绕梁百思不得其解,手心停留在后颈处,用力一震,那股遗种气息就随之而散。 这次,妖精瑟瑟发抖之余,妖躯也为之改变,居然以肉丸可见的速度小了下来。 余绕梁有所明悟,拍了拍妖精的脑袋,“去吧,若是运气好,你也能活下来。” 李成蹊在旁见状,欣然问曰,“绕梁,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有没有新的发现并不重要,因为当务之急是疏离春坊百姓,退居灵气稀薄之地。” 洪荒遗种,正因为太过强大,居然难以接受这个时代的灵气稀薄,更别谈大举进攻春坊。 每隔百年,天地回春,大地灵气复苏,洪荒遗种才会从沉睡中苏醒,继而降临这片土地。 而那些灵气被耗尽的荒漠,正是洪荒遗种永远不愿踏入的地方。 一代又一代,春坊的百姓就是这般躲避灭顶之灾。 李成蹊会心一笑,“近百头妖精的血气才勉强让这片大地焕发生机,为了不继续破坏大地的灵性,我现在决定散去土墙。” 余绕梁点了点头,向他摇了摇手中的画轴,做好随时抽身而退的准备。 而那头被剥夺遗种气息的妖精颤栗不安,一动不动地四下张望,眼中流露出恐惧的光芒。 在它的感知中,同类的生命气息正在不断地减少,但是妖丹被剥夺的那些同类,似乎还有种令它垂涎欲滴的力量。 于是,它的眼神又流露出浓浓的贪婪,却不是对力量的渴望,而仿佛是某种求而不得的诱惑。 对于它的心思,余绕梁不得而知,但对它的眼神变化,少年有所察觉。 “成蹊,先别撤去城墙,让我再等等看。” 李成蹊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迅速迎上残存的妖精与妖怪。 这头妖怪妖力不强,但妖身古怪,与先前的地龙如出一辙,李成蹊多次以妖角砸中它的身体,都对它难以造成真正的伤害,反而屡屡被它击中,不断积累体内的伤势。 幸好少年的武夫气与天地灵气牵连,源源不绝地为少年激发体内的真气,查缺补漏,治愈那些微小的伤势。 只要少年不遇到致命一击,或者重大打击,手握妖丹的他就可以坚持战斗下去。 那头妖精颤抖不休,蹑手蹑脚地在雪面挪动,唯恐惊扰到了同类或者人类。 李成蹊战斗之余,瞥见这一幕,传音问道,“绕梁,你留着它,想要做什么?” “妖力与洪荒遗种之力,不是同一种力量。” “当然不是同一种力量,妖力是清浊灵气所化,洪荒遗种之力是洪荒之力,是比清浊灵气更为强大的灵气。” “既然神圣时代已终结,洪荒已化为过去式,为什么这些遗种还活了下来,还能存在世间?” “要知道,洪荒之气与清浊灵气如同水与火,和这世道格格不入,别说是化为己用,就是洪荒遗种沾染一小口,只怕也像咱们喝了毒药那般,痛不欲生吧。” 李成蹊闻言若有所思,也正因这一耽搁,被妖怪一尾击中腹部,抽出血淋淋的痕迹,与此同时,七八头妖精围而攻之,各显神通。 要不是李成蹊个子小,让它们无处落脚,只怕这一次少年不死,也得重伤。 饶是如此,少年也是被抽飞,口吐鲜血,被七八头妖精像是扔皮球一般,打的晕头转向,最后被头妖精一口咬在脑袋上,嘎嘣一声。 少年平安无事,反而是妖精牙口阵阵作痛,一口吐出少年,撞在墙上。 武夫的气息远胜过妖精,所以妖怪不曾妄动,这些妖精也不敢冒然冲杀,毕竟四周同类的下场历历在目。 此时,能够活下来的妖精,要么速度独树一帜,要么妖力冠绝一头,要么妖身坚不可摧,再要么保命手段古灵精怪。 总之,活下来的妖精都各有千秋,而且相比于其它的妖精,明显多了些不可言说的智慧。 却说李成蹊眼见此情此景,暗暗想到,“若是把这些通了灵的妖精送到故乡的山中,想必它们也不会寂寞了吧。” 当然,也只能是想想,毕竟这些妖精沾染了洪荒遗种的气息,生来就难以抵挡体内的破坏欲望,哪怕本能告诉它们不要轻举妄动。 可惜,少年的按兵不动,很快就让速度当先的妖精不厌其烦,一马当先杀了过来。 当然它也无愧为最快之妖,眨眼之间一头撞在了少年胸口,撞的少年口吐鲜血,连连咳嗽。 然而,它惊讶地发现,头前的少年气息不减,反而恢复如初,正想逃跑,却忽然察觉下颌被利器刺穿,猛地被一头砸进墙体,当场脑浆迸裂。 “绕梁,洪荒之气和清浊灵气,如何融为一体的想法,你先忙活,我要先来解决这些不知好歹的妖兽。” 余绕梁苦笑一声,便专注于脚下这头窃以为无人察觉的妖精。 它走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留神就被大佬们就地正法,所以它的眼神怯懦却又贪婪,渴望着重新获得力量。 眼看着它将要爬到同类的边上,张口咬了下去,忽然一股气息落在它的背上,如鲠在喉,让它不敢妄动。 “你现在走,我不会杀了你,但是你吃了它,我肯定会杀了你。” 它挣扎着抵抗,试图摆脱背上的力量,然而失去了遗种气息的它不过是头寻常的妖精,哪里能扛得住少年的气息压制,只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似乎是在乞求少年松开它。 如此低沉的嘶吼声响了好几个呼吸,余绕梁终于慢慢松开了气,既是对它的成全,也是对少年内心的交待。 妖兽终究不是人族,没有知错就改的念头。 哪怕给了它活路的机会,在贪婪面前,它还是选择了本能。 它重获自由,趴在同类的身上,既没有一口咬在妖丹的位置,也没有一口咬在脑袋上,而是一口咬碎了同类的长颈,大块朵颐。 余绕梁在它动口之前,飞身而至,抽干了它所有的妖力。 然而,随着它吞噬的妖兽血肉进入腹中,那些妖力居然再度涌入它的体内,而且更加强大更加暴戾,使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明明它的力量还没有超越余绕梁,甚至不足十之一二,可它的气息已经完成了蜕变,散发着浓郁的危险气息,让人不敢轻视。 不远处的李成蹊正手撕花样频出的保命妖精,骇然察觉这股危险气息的升腾,忙传声问道,“绕梁,那只妖精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我想我知道了血脉之妖的跻身方法。” 没错,这只妖精已摆脱了那平庸血脉的束缚,跻身血脉之妖,拥有属于自己的妖怪之威。 李成蹊震惊之余,又被保命妖精一尾扫中,重重地倒飞十丈开外,砸在地上,犁出长长的沟壑。 以妖力冠绝的妖精见势而动,不给少年起身的机会,利爪一扬,见血封喉。 却奈何,少年反应迅速,侧身一滚,险险躲开,只留下喉间淡淡的血痕。 冠绝妖精也不客气,闷吼一声,利爪飞落,势要拍死少年。 就在他命悬一线之际,李成蹊体内的力量突然回复,手持妖角,大吼一声,猛地戳穿了妖精利爪,接着少年高高跳起,一手按在它的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真气涌动,犹如惊涛,哼哈一声,将它死死地按在地上,顺手再挥动妖角,精光流转角上,不留余力地一击砸在它的脑袋。 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妖精的脑瓜四分五裂,一颗妖丹随之滚落,少年一脚踩碎,放出其中的妖力归还大地。 此时,围墙之内,血色与雪色水乳交融,难舍难分。 “妖怪,上来受死。” 第一零八 平生有气 春坊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 园中,四角亭,双人对坐。 “周兄,小饮浅酌,慢品细尝,此中滋味,别在心头。” 周平生闻言,憨然回笑,本想一口喝干,只得小呡酒,浅酌味,直烧的喉间火辣,体内五脏六腑俱滚烫。 “周兄,初饮酒,不宜豪爽,当循序渐进,方成酒中豪杰。” 周平生压住第二杯的念头,打量了眼园中景色,“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 “典膳一枝方渐秀,司经六出已同开。” 周平生面露愧色。 “周兄,吾等志向,不当苛求他人。” 周平生恍然大悟,松开握着酒杯的手,五指握拳,拳背向上,拳心向下,大拇指贴紧食指第二节,叩桌九下。 楚天玖正饮酒,见状,换左手端杯,悬停片刻,右手握拳,伸出食指与中指,二指叩桌三下。 礼毕,他又换回右手端杯,笑道,“你我一见如故,虚礼可免。” “楚天骄真乃豪杰也。” 楚天玖笑望天幕,不觉失神,偶有心绪,“旧时开门枝鸟散,只当寻常;今朝玉絮堕纷纷,乍看惊奇。” “独往独来银粟地,陌上游侠;一行一步玉沙声,雪中世子。” “周兄,请。” 楚天玖看周平生,只觉三生有幸,“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周平生举杯共饮,半饮杯中酒,“幸我平生,得遇楚君。” 正在此时,园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来,“大公子,三少爷他被妖兽打成重伤,危在旦夕。” 楚天玖眉头微皱。 “楚兄,平生此来,正是为了降妖伏魔,正好借此机会,去妖潮中走一遭。” 楚天玖有些放心不下,便放下酒杯,起身问道,“如今是第几道屏障?” “回大公子的话,第三屏障已失守,第二屏障岌岌可危。” 楚天玖微怒,但深知不当在此时发火,又问,“这一届的武者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会失守如此之快?” “回大公子的话,随着洞溪里的李成蹊到来,谷大人将战场一分为三,本土司经百姓是一支,坐镇东北战场;愿往外界武者是一支,坐镇西北战场;而谷大人身后跟着的多是拥护他的武者,坐镇中庭。” 楚天玖面露不悦,暗自骂道,“李昌谷怎能如此不通世故,大敌当前,怎么还能兵分三路,可恨可恨。” 周平生虽然未曾见过李昌谷,却久闻盛名,替之辩解,“众所周知,洞溪里来者必然是从我春坊带人离开,谷大人此举未尝不是提前将人心一分为二,” “心怀侠义者,向西;固步自封者,向东。” “西为死路,敢赴死者,不可留。” “东为生路,愿求生者,不可劝。” “谷大人此举,何尝不是将我春坊的困局挑明。若是东北战场伤亡过多,心向西北战场者则更多,日后愿意奔赴外界者也更多;反之亦然。” 楚天玖微微一怔,惭愧道,“难怪掌柜更器重李昌谷,而不是我这素有盛名的楚天玖。” “楚兄义薄云天,有盖世英雄之风范。” 楚天玖自嘲一笑,“到底是我不如李昌谷,没他的封侠之气更重罢了。” 周平生不敢接话。 楚天玖又追问道,“如今西北战场与东北战场伤亡如何?” “不敢有瞒大公子,东北战场下三关武者伤亡已过千人。” 不等他把话说完,楚天玖已雷霆震怒,“好个东北战场,怎么会让我春坊后辈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你告诉我,东北战场是哪位武夫坐镇?” “正是张氏武夫。” 楚天玖俊毅的脸颊勃然大怒,“都说虎父无犬子,为何张老先生偏偏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无人敢接这话。 周平生若有所思,问道,“楚兄口中提及的张老先生,可是钦侠年间镇守我春坊的武夫张雨亭张老先生?” “正是张老先生。” 周平生面露敬意,由衷感慨,“虽生于浮萍,却起于乱世,守一方太平,碍于世俗之偏见,占山为王,虽与侠义不和,却大道为公,当时是造福一方。” “周兄对张老先生颇有好感?” “不只是对周老先生有所好感,上追封禅时代,但凡经卷有所记载的官吏侠士,我仔细读之,抛开时代不谈,皆众口朔碑,值得通读与敬崇。” “平生不愧是饱读诗书之豪侠,好读书,不读死书,天玖见识英雄凡几,唯独平生最得我心意。” 周平生不敢居大,“楚兄,依你所言,难道张老先生之子不满人意多也?!” 楚天玖正色回道,“张老先生之子张汉卿与世无害,但也无甚大过,人云亦云,自诩四大风流之一,倒是想要一心镇守我春坊,不负其父威名。” 周平生疑惑不解,“既然如此,楚兄为何又如此不满?” 楚天玖哀叹一声,转而问道,“你且继续说道东北战场伤亡?” “宁武关武者伤亡两百人以上,武夫伤亡至今不曾超过十人。” “平生有所不知,张汉卿好养望蓄势,虽然一心为我春坊,但是他持绥靖之策,与左右武夫拉帮结派,对百姓也好,人心也罢,颇有让封禅抬头的迹象。” 周平生豁然开朗,“原来是想趁着妖潮来袭,拥兵自重,好重整父辈威风。” 楚天玖颔首。 周平生清秀的脸色陡然犀利,嗓音坚决道,“其心可诛。” 楚天玖为之一震,若是旁人来说,他也只当笑话来听,但周平生不同,这是个初出茅庐的读书人,也是个不谙世事的书生,真要心有所执,恐怕将会付诸实践,当即提醒道,“平生,你要知晓我春坊掌柜无所不知,一旦你害人性命,必定要以死谢罪。” 周平生语气决然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生死无畏。” 楚天玖暗道糟糕,周平生已然有了杀贼之心,连忙劝道,“平生胸怀大志,当将此事押后。” 谁想周平生心意已决,一口回绝道,“楚兄,后会无期。” 说罢,这位书生抱拳而去。 楚天玖愣愣无神,难以置信。 “大公子,这位武夫怕不是个傻子吧。” 楚天玖叱责道,“世间都是平生,何来奸佞?!” 第一零九 遗种 “绕梁,这头妖精,你再不制止它的举动,我只怕咱俩拿不下它。” 围墙之中,李成蹊左突右冲,与妖精捉对厮杀,与妖怪暂避其锋,但无一例外,都难杀的很。 忽而,李成蹊耳畔响起轻微的酣声,只觉脑袋一晕,忙向地面坠落。 就在这时,妖精暴起发难,先是一尾抽在少年脊骨,啪嗒一声,将少年砸进地面,烟尘滚滚,接着四蹄蹦起,高高落下。 眼看妖蹄就要落下,少年体内的武夫气突然涌动,化为气甲笼罩全身,继而双眼陡然睁开,瞳孔猩红。 这时,李成蹊的周身萦绕淡淡的武夫气,如同披着一件薄如羽翼的纱衣。 下一刻,妖蹄重重地落下,轰然声响,气浪翻滚,声势惊人,掀起一层层的积雪,高高地盖过围墙。 那些积雪掉在地面,不小心打在路过的妖兽,立刻见到妖兽噗通一声倒下,口吐白沫,当场晕厥。 吼! 妖精发出了得意忘形的吼声,向四周宣示着自己的获胜。 然而,就在此刻,它忽然觉得踩中少年的蹄子微微发热,有些灼烧的痛感,但皮糙肉厚的它不甚在意,随意地抖了抖蹄子,就猛然惊觉一缕火光从眼前浮现,直见一道浑身冒着火焰的身影拔地而起,手持它妖族的妖怪妖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角戳穿了它的眼睛。 紧接着,火焰加身的李成蹊单手一拧,妖角之上火焰重重,瞬间洞穿了这头妖精。 而其余的妖精见这一幕,颤栗不安,望向少年的眼神不再是狩猎般的目光。 尤其是那头发出咩声的妖精浑身汗毛倒立,脊梁不由自主地向上拱起。 妖怪低沉地吼了一声,依旧没能压住这些妖精的畏惧。 余绕梁正观察那头妖精如何化为遗种后裔,忽然察觉到这股没来由的恶意,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少年对他咧嘴而笑,笑容可掬。 余绕梁瞬间明了,“原来是心魔露头。” 他又有所犹豫,好心提醒,“成蹊,世间真魔一旦加身,如肉身之全骨,不可脱离。” 李成蹊笑道,“若是哪日我化身为魔,还请绕梁前来伏魔。” 言语间,毫无芥蒂。 “我只怕不等我动手,你家夫人和你家兄弟以提刀而来。” 桃不言! 耿星河! 李成蹊汗然无声,只好转身望向这些妖兽,“既然你们不肯上来送死,就让我前来了断你们。” 说罢,李成蹊化为火影,在雪中穿梭,仿佛银粟地的精灵,美丽却又充满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妖怪见状,妖威一开,众妖精的气息居然大幅度提升,而且是全方位的提升。 此刻,李成蹊快如闪电,一角正要结果以防御着称的妖精,却骇然发现妖角加身,只蹦出来一地的火花,而妖兽也理所当然地被压倒,可并无生命威胁。 李成蹊脸色一沉,“黄罗伞不在手中,处处不如人意啊。” 与此同时,他倒退二十八丈,连踩七星之位。 妖精不明所以,毅然追去。 李成蹊忽而掐指,笑道,“剑起。” 突然,恰好经过天枢星位的妖精就觉得腹部一震,接着一股股强大的力量像泉水般用来,绵绵不绝地撞在它的腹部,直至震碎它的五脏六腑,颓然倒下。 “妖怪,你有七头妖精,我也有制胜之法,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熬得住。” 妖怪化为怒目金刚,妖威暴涨,一脚跺在大地上,一股巨浪般的力量席卷而去。 “妖怪,想要破我阵法,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原来妖怪这一击不是想要攻击少年,而是极为机智地针对阵法中的星位。 然而,李成蹊有恃无恐,再次掐指,以妖角为剑,引动埋在地下的剑气。 吼! 就在这时,少年脑后忽然升起一阵怪风,连忙想要转身躲开,奈何怪风来势迅猛,直接就撞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狠狠地撞倒。 “好一个暗渡陈仓。” 原来妖怪佯装震怒,掀起巨浪般的大雪,只为掩盖妖精的踪迹,这头妖精居然会遁地而行,此时现出真身,一爪子拍中少年,也不犹豫,当即追上倒地的少年,一口咬下。 李成蹊倒地之前,已有所察觉,既然躲不过,他索性顺水推舟,往剑阵中一倒,可怜妖精不明不白,误入剑阵,也如同之前的妖精被剑阵中的土剑击中,当场陨落。 “妖怪,我有七星,已去其二;你有七妖,也去其二。” 李成蹊单手按在星位,以免误伤自己。 妖怪脸色慎重,但一瞧少年身上的火焰略显黯淡,再凝视目光端看土剑,突然有所反应,发出了得意的吼声。 李成蹊暗道不妙,就见其余五头妖精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竟然是想一起献祭。 但是,少年脸色惊变,由此可知,他根本驾驭不了阵法一击杀五。 下一刻,果不其然,妖精冲入其中,李成蹊一手按在星位,唤醒剑阵,只见其中一头妖精浑身震颤,气息消弭,而其余四头妖精安然无恙。 吼! 妖怪见状,兴奋不已,再次发出吼声。 李成蹊见阵法护不住自己,忙侧身跳出。 众妖精齐齐追去。 也正在这一刻,惊变再生,四头妖精只在原地咆哮,昂头吼声不断,发出的力量一波又一波,却不是对准少年,而是妖怪。 吼?! 它发出巨大的怒吼声,其声音中蕴含的力量摄人心魄,瞬间将整座围墙内的积雪掀起滔天雪浪。 至于妖精们的攻势,落在它的身上,就好像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毛毛雨,连个水花都溅不起的那种。 听闻它的吼声,余绕梁只觉脑海中如雷贯耳,豁然开朗,忙失声叫道,“成蹊,它不是妖怪,更不是血脉之妖。” 这一刻的李成蹊尚且觉得天旋地转,神志不清,乍闻这话,随口回道,“我明白,它是头特殊的血脉之妖。” “就好像咱们聚势武夫中的最强武夫。” 余绕梁连连摇头,大声回道,“它就是遗种。” 第一百一十 遗种?! 洪荒遗种?! 李成蹊猛地从震惊中苏醒,低头去看这头与寻常妖怪无二的妖兽,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它,都只是个稀疏平常的妖怪。 然而,余绕梁听闻它的吼声,斩钉截铁地回道,“绝对不会有错,它就是发动妖潮的罪魁祸首,洪荒遗种。” 李成蹊半信半疑,腾空转身,落在他的身边,“洪荒遗种会是这副模样,弱的就像个妖怪?” 余绕梁坚信不疑,“洪荒遗种本就是妖怪的祖先,只不过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真要细究的话,洪荒遗种才是最大的本土妖怪,只可惜最后没能适应天地的变化,被迫遁于地底,蛰伏不出。” 李成蹊对此不予置评,特意看了眼那头尚在变化的妖精,再问道,“那你说这头遗种怎么解决?” 余绕梁信口开河道,“我想你去生擒了它。” 什么?! 李成蹊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连它的妖身都打不破,怎么可能抓得住它?” “据我所知,围墙之外,屏障已破,若是咱俩被它纠缠,肯定逃不出去。” 李成蹊猛地一惊,跳上墙头,纵目环顾,心头一凉,忙缩了回来,“绕梁,你早知道这个情况,为什么不通知我出去?” “我想知道妖兽与遗种究竟有何关连。”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求知欲,我俩都得死在这???” 李成蹊恨恨地问道。 少年从容不迫,“妖潮终将退去,而我留下的记载,将会帮助春坊解决下一届的妖潮。” 李成蹊恨恨地戳在他的眉心,骂了一声,“这头妖精,你好生照看吧。” 说完这句话,李成蹊握紧妖角,纵身七转,再空中凝聚出七把雪土融合的剑,待剑身大成过后,他又在剑身一一涂满自己的血液,轻声挑了句,“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李氏成蹊,在此恳请春坊英灵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天色陡然变化,滚滚阴云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道道雷电在阴云密布的云海中闪烁,掀起的阵阵阴风好似一道道亡魂,在云海中嘶吼。 正坐镇中庭的李昌谷心有所感,只觉得一缕缕春风从自己的身边吹拂,好似父辈们慈祥的爱意,如此久违。 但他如今已是人中龙凤,这一丝春风非但没有让他如痴如醉,反而神色严厉,撑开武势,叱问空气,“是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然而,空中并无人回应他的声音,反而那一缕缕春风也不敢近身,只远远地环视一眼,便杳无音信。 就在这时,掌柜的声音在他耳畔悄然响起,“傻孩子,这是春坊李氏历代的武夫气所化,是不舍你这后代子孙的代代心气。” 李昌谷如遭雷击,身子一颤,但也只是一颤,便重整旗鼓,“我李氏昌谷世代为春坊,怎么可能做这小儿姿态。” 李昌谷振气束衣,傲然挺拔,“我李昌谷心念春坊,愿我死后化为春风,庇佑我春坊百姓,千秋万世。” 非一氏之春风,是百姓之春风。 掌柜趴在柜台,笑容满面,难得地大方喊道,“今天的酒水一律加一枚铜钱。” 酒鬼们闻声,顿时满脸地不乐意,“掌柜,看您这笑意,多半是我春坊又有新晋武夫,可您怎么能拿我们这些可怜人的钱来供给那些小萌新?” 掌柜摇了摇鸡毛掸子,“再加一文。” 酒鬼满脸苦涩,埋头喝了口酒。 掌柜笑容璀璨,“不过是两文钱,换作你们死后化为春风,庇佑春坊,可好?!” 当然,这是他心中的言语,在不经意间已经落在了众酒鬼的心头。 而牵头的李昌谷如有神助,只觉脑海中豁然开朗,一身的精气神无比地充盈,一扫多日来东北战场带来的阴霾。 “晚辈李昌谷谢过掌柜。” 掌柜笑而不语,趴在柜台,半梦半醒。 而在围墙那边的李成蹊放声大笑,笑中有泪。 余绕梁的心头却满是心酸,不由得落泪,“前辈们哪怕是死,也想要护佑春坊周全。” “众位李氏英灵,还请安心仙逝。晚辈李成蹊自当秉礼为侠,庇佑正字春坊。” 李成蹊的笑是正字春坊尚且有侠义,大道不孤的笑;泪则是死后化为春风的悲凉,至死不渝的泪。 当少年的声音冲天而去,混入电闪雷鸣的云海中,一股惊天动地的风之气息从中脱颖而出。 围墙之中的遗种深感阴风之伟岸,与其本能中流淌的暴戾格格不入,张口发出响彻云霄的吼声,意图用自己的力量冲散阴风。 李成蹊置身其中,感受到那股风之气息缓缓地流入体内,身体不由自主地飘浮,一股股火焰从心头燃烧,继而显化成他的本相,笼罩在他的身体。 此时的少年忽然觉得阴云笼罩的大地都在他的眼前,那一头头奔腾的妖兽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不知不觉中,少年仿佛化身天空,眼前的景象与过往截然不同。 “少年郎,适可而止。” 忽然,掌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李成蹊猛然惊醒,回归肉身,重新审视火焰本相的力量。 透过火焰本相,李成蹊再去看遗种,突然发觉它与周围的妖兽大不相同。 清浊二气本为玄黄,有迹可循,有出也有进;但遗种体内的气却是紫气,始终如一,亘古不变。 “绕梁,你能看到遗种体内的气?” “若不是它的吼声有振聋发聩之效,我都难以猜出它真实的身份。” 李成蹊心念微动,撑开自己的武势,将余绕梁牵引其中,“这不是我的神通,是历代李氏英灵的力量。” 余绕梁身临其境,再看遗种,果然大不相同,喃喃自语,“妖精哪怕再努力,也不可能化身遗种,它俩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灵。” “不只是妖怪,我甚至觉得,遗种的力量,我们也难以消化。” 众所周知,妖怪的妖丹,对人而言,是可以吞噬其中的力量,化为己用,强大自身。 “成蹊,抓住它,我要解剖它。” 第一一一 是日,云隆,声响,天地大变。 大地,妖潮,奔鸣,烟尘滚滚。 空中,琼花,飘舞,茫茫皑皑。 纵目远望,妖潮中有堵高墙,四面八方,平平稳稳,是大地之土黏石而成,墙身依稀可见错落有致的纹理。 定睛细视,纹理密密麻麻,好似附骨之疽,别有风光,但凝神细究,惊愕可见这些纹理细若剑气,再靠近些看,分明就是纵横交错的武夫剑气,流淌其中。 六合之内,妖潮中的妖兽途径此处,无不敬而远之,偶然有些妖怪见状,还想驱使妖兽长驱直入,但不想高墙之上,每当有妖兽近身三丈,就突发剑气,犹如箭簇,让不成器的妖兽当场陨落。 当妖怪近前,心潮涌动,竟然对围墙生出了些许畏惧,显然是其中藏着头血脉极强的妖怪。 因此,妖潮中的妖兽避犹不及,皆情不自禁地逃离,而妖精见妖兽惊恐,本能地敬而远之。 至于妖怪,眼中看的是春坊灵气,对这个挡路石瞥了眼,试探一二,就果断放弃,率兵直奔南方。 所以,围墙之内,仅有二人二妖,与些不入流的妖尸。 阴云笼罩之地,一位少年显化火焰巨人,比围墙更高,比妖怪体型更大,使得经过围墙的妖兽越发恐惧,纷纷绕道而行。 另一位少年手持画轴,脸上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中是一丝一缕的妖气流淌,正聚精会神地观看那头吞噬妖尸的奇怪妖精。 而在火焰少年对面还有头妖怪,正咧开巨大的妖口,犬牙交错,透露着恐怖的妖威,仿佛随时都要扑过来。 “绕梁,你不是已经确认妖精无法转化为遗种?” 火焰少年忽然开口问道。 “妖精哪怕无法化为遗种,但是吞噬被遗种感染的妖兽过后,分明进化成另一种强大的妖怪。” “我低估了这头遗种,哪怕借用春坊英灵的力量,也依旧还难抓住这头遗种。” 余绕梁沉默片刻,一丝不苟地凝视那头妖精,“如果抓不住它,就先困住它,等我剖析透彻妖精进化的奥秘,再来和你一起拿它。” 火焰少年回了声好,骤然缩小火焰身影,与真身等高,双脚跺在大地,纵身一跃,直奔遗种的头顶。 余绕梁却看也不看,双眼中流露出玄黄二色,随着妖精的妖力流转而不断变幻。 那头妖精越吃越强,也越来越大,于是它终于摆脱了余绕梁带来的压力,发出了重获自由的嗷呜声。 也在这时,余绕梁眼中的玄黄二色猛然炸裂,从他的眼角流出,左眼为玄,右眼为黄。 余绕梁猛地吐了口血,精神萎靡,但不过片刻,他又重振雄风,抖了抖双肩,“成蹊,这头妖精已然成型,而我也没办法再捕捉它的气息。” 火焰少年自然是李成蹊,听到这话心领神会,抖手落下一道明火,围绕在余绕梁的身上,“观察之余,你要控制好自己的心神,不能神游天外,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余绕梁点了点头,心神沉浸明火其中,果不其然,如沐春风,身心愉悦,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由得想要神游太虚,好在他早有准备,及时制住自己的念头,凝聚眼中的目光,落在那头妖精的身上。 这一刻,妖精的妖力再次呈现玄黄二色,印入它的眼帘。 然而,妖精正吃的痛快,再次感受到余绕梁的目光投下,心生不快,发出警惕的吼声。 “你只管吃,我不干涉。” 余绕梁的声音悄然响起。 可惜,妖精不予理睬,停下了掠食的举动,对着少年龇牙咧嘴,背部高高地拱起,随时准备发动攻势。 余绕梁冷哼一声,武势倾泻而出,照在妖精的身上,就好似火光落在了草堆,一瞬间让妖精痛不欲生。 但此时的妖精不再是之前的妖精,已然具备了属于妖怪的妖威,随心所欲地发动妖威,抵住了少年地武势。 就这样,武势与妖威在无声无息间蔓延,其中产生的力量在空气中猎猎作响,鼓动天地间的狂风席卷大地。 片刻之间,平地的积雪化作龙卷雪,如同漏斗般在二者间不断壮大。 李成蹊见此,连忙后撤,以免被伤及无辜。 但遗种对此不以为然,扭了扭脑袋,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突如其来,瞬间洞穿了他俩对峙的局面,将龙卷雪削去了斗尖。 饶是如此,妖精与余绕梁的僵持仍旧难舍难分,甚至二者的力量还在不断地壮大,以他俩为中心,一丈又一丈地向外蔓延。 不过,遗种削去了斗尖,那些力量对它难以造成影响。 于是,它又将目光落在了火焰少年的身上。 吼! 李成蹊心神一跳,忙侧身躲开它的气浪冲击,但这一次来势迅猛,居然一击击中了他的肩头,砸出一道凹陷的痕迹,血肉模糊。 少年强忍着剧痛,咽下喉咙间的逆血,一掌抚平模糊的血肉,以火焰制住流血的痕迹,同时伸手从外界抓来一头妖精,吞噬它的妖丹,化为己用。 百丈围墙之内,好不容易聚拢的灵气再次因为余绕梁与妖精的碰撞,化为灰烬。 李成蹊心痛之余,不得不靠狩猎妖精补充力量,但这一次,他惊讶地发现遗种刚刚发动攻势之后,体内的力量居然清晰地衰弱。 “我还以为你的力量永远不会减少。” 先前,遗种每次发动攻势,都是通过吼声,震动空气中的灵气,隔空向少年攻击,但方才它居然是从体内发动力量,所以那一击不可躲闪地击中少年。 遗种站在原地,终于迈出了一步,而随着它迈出第一步,空气中的气息陡然凝聚,一阵犀利的风刀破空而来。 转瞬之间,难以躲避,李成蹊脸色大变,只好双臂交错,在身前形成一堵气墙。 下一刻,砰砰声不绝于耳,少年的脚步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围墙。 就在这时,遗种的气息猛地原地消失。 李成蹊暗道不妙,连忙脚踩疾风,夺路而逃,然而这头遗种的速度超乎想象,竟然呼吸之间追上少年,高高地抬起一爪。 见无路可逃,李成蹊连忙举起妖角,但只听砰地一声,妖角应声而碎,紧接着遗种之爪再度落下。 可趁着这短暂的抵挡,少年得以喘息,松了一口气,单手撑起气墙,虽然再次应声而碎,可遗种的力量也被散去七八,让李成蹊趁机顶住,反手一推,推回它的爪子,脱身而跑。 只可惜,遗种似乎并不蠢,一爪不中,忙扭身一摆,一尾巴横抽。 这一次,少年躲也躲不开,挡也挡不住,就这么直愣愣地被一尾抽中肩头,砸断肩头,重重地撞在墙上,大口吐血。 一爪一尾,遗种的气息也有所衰弱,短暂地停了口气,原地逗留。 第一一二 “谷大人,东北战场第二道屏障已失陷。” 这时,角巾武夫神色慌张地远远跑来。 端坐中庭之位的众武者无不侧目,面露愤怒,但怒意之中,更有悲伤之意。 通眉长爪的李昌谷面色平静,右手轻轻抚摸摆在双膝的佩剑,出声问道,“你来此,也是为了求援?” 武者神色愧疚,点了点头。 李昌谷默不作声,久久无言。 武者神情急促,迫不可及地说道,“谷大人,若是妖兽最先突破东北战场,恐怕我司经局人心浮动,日后再难坐镇铸剑池主位。” 李昌谷依旧无声,静静合上双眼,双手轻轻地按在剑鞘,端坐如尸。 角巾武夫急不可耐,连连出声,言辞悲怆,“谷大人,多耽误片刻,也就多伤些我司经局的武者性命啊。” “您再不喜东北战场,也不该置战场武者的性命于不顾。” 话音未落,就有缁衣武夫起身,怒声叱责,“放肆,谁给你的狗胆说我谷大人不喜东北战场???” 角巾武夫争锋相对,“若是谷大人垂怜东北战场,为什么不肯多派些武夫前往,反而尽是派些不中用的武者去送死。” 角巾武夫言语之间颇有怨怼,“区区武者有何用处,在浩浩妖潮中只会送命,甚至耽搁我等武夫出手的机会。” 缁衣武夫手抵剑柄,强忍杀意,骂道,“难道你就不是武者出身?” “我是从武者修炼变强,但我有先见之明,早早跻身紫荆关,不像那些武者不自量力。” “哼,一群不堪大用的蝼蚁,也配和我们为伍?” 缁衣武夫推剑出鞘。 李昌谷这才平静出声,“收手。” 缁衣武夫欲言又止,剑气侧露。 “谷大人,哪怕您对李成蹊和余绕梁再器重,也不该有所偏心,派人增援西北战场,而罔顾我司经局的东北战场。” 李昌谷慢慢起身,从容说来,“李昌谷只是春坊一介武夫,不是春坊正官,更不是三老。” 角巾武夫猛地一惊,愣在当场,脱口而出,“李昌谷,你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察觉到有所失言,他又收声回道,“谷大人,请您不要和小的开玩笑。” 李昌谷镇定自如地回道,“我春坊自从千年前,已经没了统治者,更没有巧立名目的掌权者。” 角巾武夫声色俱厉道,“李昌谷,现在是我司经局生死存亡的时候,你怎么能罔顾大义,以自身名号图谋私利?” 缁衣武夫再难忍他这副嘴脸,愤然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剑递出,剑气惊现。 角巾武夫毫不逊色,快手出剑,挡住这缕剑气,冷嘲热讽道,“只会窝里横的家伙,抵御妖潮不见有何大用,倒是欺负我这求援的同伴,厉害的很。” 缁衣武夫再次出剑,李昌谷骤然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住手,留着力气,对付其它的妖怪。” 缁衣武夫说道,“谷大人,我敬重您为我春坊武夫带来剑意,本不愿大动干戈,但贼僚欺人太甚,我实在不想忍他。” “哼,你打的过我?” 角巾武夫抖了抖剑气,城下妖兽瞬间倒下一大片。 缁衣武夫按剑的手不住地颤抖,他还确实打不过眼前的武夫。 “但我打得过你。” 就在这时,周平生忽然起身,一剑递出,身前百丈的妖潮豁然开朗,不论是妖精,还是妖怪,统统被他的剑气碾为齑粉。 角巾武夫脸色一惊,凝神一看,“你绝对不是我司经局的武夫。” 周平生坦然回道,“我乃典膳局周平生。” 角巾武夫神情一怔,颇有敌对的意思,“你典膳局来我司经局,有何贵干?” “杀妖。” “哼,我司经局的事情,不需要你典膳局多管闲事。” “妖潮来袭,是春坊之祸,不是你司经局一方之灾。” “休要胡言乱语,我司经局挡得住,不需要你们管。” 周平生气不可遏,沉声哼道,“妖潮来袭,死的不是你堂堂武夫,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也是我司经局的事情,不需要你典膳局指手画脚。” 周平生勃然大怒,“若是你再胡搅蛮缠,我就要对你不客气。” “呵呵,我司经局谷大人在此,你敢对我出手?” 角巾武夫有恃无恐,面露讥讽。 周平生快然出剑,一剑刺穿他的肩头,用力一推,将之送入妖潮。 角巾武夫大惊失色,但为时已晚,周围瞬间涌上了一头头妖兽,急忙出剑,逼退妖兽,同时高声吼道,“李昌谷,别人在你面前杀我春坊武夫,你竟然视而不见?” 周平生看了眼李昌谷。 李昌谷也看了眼他,“你想我出手?” “若是谷大人出手,我也会还手。” 李昌谷摇了摇头,“春坊并无明面的规矩,要谁来执法。” 周平生微微一愣,“谷大人,您这是?” “八道屏障,西北战场只来过一次,带走了十八位武夫。” “东北战场,前前后后,赴战的武夫不下百位。” “西北战场,下三关伤亡的武者不过百人,为我春坊留下了极其多的可能。” 周平生直抒胸臆,“平生此来,是为了杀张汉卿。在此之前,我也想看一眼谷大人。” 此话一出,场中武夫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再看此人,已然没了先前的欣赏之意,全是难以掩饰的忌惮之意。 缁衣武夫哑然失声,“周兄,您是书香世家,饱读诗书,怎么能如此【语出惊人】?” “平生读书,只是想读些道理,多了解些人间的故事,但不是读些庸俗的愚忠。” “周兄,若是您先前不满谷大人的话?” 周平生毫无忌惮地回道,“平生有三剑,一为降妖,二为除魔,三为卫道。” “可你若是对谷大人出了剑,不论你有多强,都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周平生气定神闲,“大丈夫生而为人,但求问心无愧。” 缁衣武夫推剑回鞘,拱手抱拳,一言不发。 李昌谷对此非常淡然,“周兄,张汉卿不能杀。” 周平生回道,“能不能杀,我心里有数。” “周兄,我本无意阻拦你,但是你凭一己之心判断是非,于理不合。” “我们都不是圣人,更不是执法者,并无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热血是好事,但不能仅凭热血办事,还得慢条斯理,按照规矩来。” 若是别人说这话,周平生肯定要嗤之以鼻,但李昌谷说的话,他认真听了进去,问道,“敢问谷大人,现今可有解决之法?” 李昌谷并未直面回答,而是说了句,“不破不立。” 第一一三 正大风,恰银粟,遍地开花,呼啸激烈。 仍是那个熟悉的妖潮,仍是那个熟悉的围墙,可场中的局势却急转日下。 那头本该被镇压的妖精重获新生,居然凭借本能抵挡住余绕梁的武势,且在与之对抗的过程中,越发强大,不断适应自己的力量。 以战养战! 妖精不甘示弱,猛然疾吼,吼声响彻云霄。 这一刻,龙卷雪陡然变幻,本该是势均力敌的局面瞬间扭转,隐约可见妖精的那方的气息日渐膨胀,盖住了少年的气息。 余绕梁眼神微沉,看向妖精的目光依旧是胜券在握,任凭妖精再如何推进,都抢占一方先机,丝毫不退。 然而,在围墙的另一半场中,有个少年却不堪重负,被遗种一尾巴抽在墙下,一动不动。 余绕梁欲言又止。 李成蹊投去的目光,安定且平静,对此不甚在意。 因为遗种仿佛是被开了口的水桶,体内的力量竟然不受控制地疯狂外泄。 与此同时,大地的气息在不断复苏。 就在这时,遗种再次动身,一口咬向少年的头颅。 李成蹊忙左手撑地,高高地跳跃而逃。 遗种争分夺秒,四蹄踩着疾风,紧随其后,势大力沉,又是一尾抽中了少年。 啪! 李成蹊再次被砸在墙上,依旧不见墙身倒塌,但他身上的火焰也在慢慢地衰弱,火光略显黯淡。 每一次起伏,每一次躲闪,李成蹊动用的不只是本能,还有身上的清风之力。 这头遗种的力量超乎想象,它的速度比风更快,每一次的动身也不仅是百丈,所以在这种狭小的地界,预示着每一击必中。 然而,少年依旧不肯打开围墙。 遗种凭借本能,对围墙生出些许的无奈,看似无意地打在少年趴着的围墙,虽然让他再次躲过,但是也侧面证明了它的猜想,这堵围墙有它难以理解的古怪。 吼! 遗种再次发出了吼声,李成蹊的心头忙一惊,起身就跑,可惜妖气快如闪电,瞬间就洞穿了他的肩头。 此时此刻,遗种的力量不满五分。 李成蹊好不容易借来的清风之力也消耗的七七八八。 “遗种,我很想知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少年预知到遗种的攻击踪迹,果断提前躲开,同时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然而,遗种似乎并无说话的本事,眼中流露出的凶光充斥着暴戾,恨不得马上生吞活剥了少年,眼见少年破天荒地躲过一击,不甚在意,原地发出了咆哮声。 这一次,遗种的力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李成蹊不为所动,双手合十,在身外形成淡淡的火衣,居然挡住了遗种的力量,甚至响起了阵阵碰撞声,火光摇曳,犹如秋日里枝头摇晃的枫叶,摇摇欲坠,但无论火衣怎么上下浮动,始终不见寂灭的迹象。 而那头自诩重生,正作恶的妖精听到吼声,再次如遭雷击,身子一颤,噗通倒下,无力与余绕梁对抗。 而余绕梁闻听这声,心底也生出些许的躁动不安,好在李成蹊的声音也随后响起,“我算是摸清了遗种的攻势,一爪,二咬,三扫尾。只要撑得过去,它的力量就会不堪重负,渐渐消退。” 余绕梁心悸不已,回道,“你的体魄尚未恢复,都扛得住遗种攻击,若是恢复如初,我甚至觉得它在你手中,如同玩偶。” 李成蹊笑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有抵御的力量,却无反击的力量。” 就在他俩交谈之际,遗种再次发动了攻势,然而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少年们,而是那头千辛万苦捡回一条命的妖精。 李成蹊眼神大变,脸色一沉,起身就要去阻拦。 “成蹊,让它吃了它,妖精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再往上也不会产生飞跃的变化,最多是体型的巨大化和妖身的坚固化,已经没有了调研的必要。” 李成蹊停下脚步,去看余绕梁,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自己为他施加的火衣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眼孔中火光熠熠,显然是将自己的力量化为己用。 “绕梁,你可知我的火不是凡火?” “师长在洞溪里对我早有预言,说你日后定当会凝聚五行之火,转赠于人。” 李成蹊脸色愕然,自己凝聚五行之火绝对不是有迹可循,实属当年在打铁铺子的一念之差,师长怎么可能猜到这一幕? 少年蓦然想起,九关之考中,张溪深召唤的神灵言语,“只不过是根老在你心头埋下的错觉。” 这一刻,少年如坠冰窟,通体发寒。 余绕梁反而显得习以为常,说道,“成蹊,你可知晓我的来历?” 李成蹊怔在当场,不解其意,但还是坦诚回道,“说来惭愧,似乎从认识你过后,我一直没机会和你闲谈。” 余绕梁不以为意,平静笑道,“不必介怀,我的身份本就不好猜。” 李成蹊突然响起初见时少年的言语,“你说你是和我相同境地的小户人家。” 余绕梁点了点头,“没错,我家境贫寒,出身不佳,幸好被师长拾见,加以雕琢。” 李成蹊深有同感,“师长慧眼识珠,总会给些少年郎春风。” “但贫寒并不是我俩的共同写照。” 李成蹊疑惑不解。 “你再仔细想想?” 余绕梁倒没有急着自报家门,而是凝神去看遗种与妖精。 入眼之中,满是血腥。 那头敢和余绕梁咆哮的妖精,此刻匍匐在地,颤栗不安,浑然没了先前的嚣张,而遗种正趴在它的身上,大口大口地生吃它的妖身。 随着每一口咬下,遗种的气息再度升腾,而且那种气息也不再是先前的遗种气息,居然是妖精混合而成的异样气息。 “本来这头遗种的紫色就于世不容,后来这头妖精的异种妖气也强的超乎想象,竟然能让它一头妖精跻身妖怪之列,但最可怕的是吞噬其它妖兽的妖精,它所衍生的新型力量,还能被遗种吞噬。” “不好,这头遗种不是迷路,而是督战大佬,随时准备吞噬进化的妖兽,为坐镇后方的遗种提供进化的方向。” “成蹊,不能留它,杀了它,如果它吃了妖精,进化成功,后方的遗种就会有所启示,共同杀入妖潮,摆脱天地间的压制,永远逗留在人间。” 第一一四 “谷大人,周兄弟还是选择了独自离去。” 中庭城墙,第二道屏障上,一众武夫皆心情忐忑,好不容易来了个书香气极重的书生,却不想是个读书读坏了脑袋的书呆子,就算你凭一己之力杀了张汉卿,震慑一时又能如何? 岂不闻,老虎不在山,猴子当大王?没了张汉卿,还有李汉卿、周汉卿,东北战场的溃败不只是他一人以身试险,公然置司经局百姓而不顾,是与他“志同道合”的蛇鼠沆瀣一气,这才致使整座战场的溃败。 李昌谷眉毛低垂,迎着风急促地摆动,好似他此刻的心情,波澜泛起,忍不住问道,“你们说,我该不该去拦住他?” 周平生的出现,对众武夫也好,对李昌谷也好,都是个示好的警告。 其余五座春坊局不会不知道周平生的到来,也不会真的让这个苦读圣贤书的武夫深陷险地,暗中必然会有强者尾随,以保护其周全。 正因如此,李昌谷对他的危险境地其实不甚在意,在意的反而是他的心胸。 感世间不公,无论后果,都要出剑。 周平生的剑,注定是要一鸣惊人。 缁衣武夫直抒胸臆,“周兄胸怀天下,不该为了那种人偿命,所以谷大人应该去拦他。” 但缟衣武夫却不同其意,“周兄自愿为仁献仁,谷大人若是去拦他,恐怕未必能拦得住他。” 世间事,有志者事竟成。 李昌谷能劝动一时,却管不住一世,只要周平生执念如此,非要斩杀张汉卿,以正司经局之风,那么谁也拦不住他。 缁衣武夫沉声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拦一时是一时。” 缟衣武夫争锋相对道,“我们都是些平庸武夫,做不了周兄的主。” 言下之意,是不该以好心的幌子,干扰他人的行为,何况大家都是普通人,又哪里来的资格去管别人。 缁衣武夫深吸一口气,回道,“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以什么样的身份自居,做的又是什么样的事情。” “纵观封禅时代,衣冠禽兽、贪官污吏何其多也,若是按照你的说法,那他们才有资格管别人。然而,封禅时代的乱,起源于这些贪官污吏,当时所谓的两个腐朽宗门,也不过是这些人镀金的幌子。” “封禅末年,时代一统,鼎盛一时,号称万民自由,然而最后的时代发展证明,当权者当政,就不可能做到大道为公。因为当权者手中的权并无利民的权,而是为谋一己之私。” “禅让,通【蝉】,有万变不离其宗之意,宛如蝉(蚕)与蛹,鸡与蛋,茧与蝶,因缘使然,轮回递嬗,无有先后,无有始终,不同时空,不同体态,终是其宗!” “请诸位睁眼看五千年,看封禅时代变迁,何时脱离了统治者的称谓?何时统治者身在其位,不允重权、重利与虚名?” “禅让,禅变,不论后世如何从奴隶到封建、从封建到资产,不论它咋变或让位与谁,终究是统治者精神之延续。” “只不过是封建砍了奴隶的头,资产砍了封建的头,后来者又砍了资产的头,而它又对外宣言,我们最终要向大道低头。” “武力是时代变更的唯一武器,亘古不变。” “周平生的做法,并无过错,但是以他的成就,以他的渊博、以他的胸怀,不应该,也不当为了个小人牺牲。” “我虽然未曾去往西北战场,但是我的心始终在哪里,因为我的身后还有宗族亲眷,还有十世基业,我只敢屈居此地,承蒙谷大人的庇护。” “若是我家中有足子成家立业,我绝对不惜此身,跟随洞溪里少年去往春坊之外,哪怕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惧,至少我能让后辈的不肖子孙,记住我单家不缺英雄。” 说完这话,缁衣武夫满脸泪水,毅然跳下城墙,与妖兽杀个痛快。 缟衣武夫沉默无言。 “当初废除统治之法,是为了让我春坊重获自由,好向后世人证明,我春坊哪怕没有信仰,也能世代更迭,出个不逊色挂着封侠虚名的英雄。” 有武夫起身接话,看了眼缟衣武夫,“在此之前,我与你是相同的想法,周平生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何况他的举动本就对我们有益无害。” “但是听完他的废话,我倒是觉得周平生不死,或许更有用处。” 武夫毫不掩饰自己的功利之心,“典膳局周平生,活着,就像是一把藏锋于鞘的剑,敢叫我春坊居心叵测者三思而行。” 与此同时,一位位武夫深有同感,豁然起身,向李昌谷抱拳,跳下城墙,杀入妖潮之中。 一时间,剑气四溢,妖兽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也正因如此,一头头不亚于武夫的妖怪横空出世,以摧枯拉朽的局势逼退所有下城墙的武夫。 缟衣武夫脸色黯然,见下方局势危在旦夕,毅然起身,“谷大人,相比于少了个害群之马的张汉卿,我更希望最后留下的是振奋人心的周平生。” 话音未落,缟衣武夫已身化流光,迎上一头妖怪,腰间佩剑大吼出鞘,只一剑递出,这头妖怪就身首异处。 缟衣武夫傲然吼道,“春坊武夫在此,哪头妖怪敢来送死???” 其声一出,剑气如虹,当即截断一头头妖怪的气势,阻断了嚣张跋扈的妖兽气焰,至于那些妖怪之下的妖兽、妖精,方圆百丈,闻听其声,当场气绝身亡。 聚势武夫,恐怖如斯! 肯追随李昌谷守在第二道屏障的武夫,大多数都是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哪怕他最终没能被坐上剑子之位,但也不妨碍众武夫对他的敬仰之意。 缁衣武夫与缟衣武夫的对话,也是众多武夫沉默的心声。 此时此刻,一位位武夫随着缟衣的下场,不约而同地亮出剑气,“没道理,我们这群聚势武夫,要在气势上输给你们这群不成器的武夫吧。” 第一一五 城墙之上,一道身影正慢步往前,看似无意地前进之时,这道身影的身上都会飞出一道剑气,贯穿一头即将靠近城墙的妖兽,以其双肩为南北之线,一步就是百丈之宽的妖兽被一剑荡平。 偶然有武夫或者武者见状,无不拍手叫绝,但也只是远远地叫了声好,便专心投入抵御妖潮的洪流中。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不过三四里地,但那黑压压的一片妖兽,成千上万,在大地上撒丫子狂奔,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奔腾声。 哪怕相距甚远,这座城墙都依稀可以感受到大地的震动,若不是众多武夫齐心协力打造这堵城墙,只凭寻常人的技艺,都不需要妖兽前来攻城,只需要大老远地跺跺脚,这座城墙就会轰然倒塌。 “果然,还是我等身怀绝技的武夫行侠仗义、斩妖除魔,更有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就在他感叹之际,妖潮中的角巾武者正陷入困境,不知不觉陷入重围,与同行的伙伴拉开距离,眼下已无生路。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角巾武者双手握紧刀柄,气息内敛,舍弃了一身防御,纵身跳起,一刀砍在妖兽的鬃毛处,单刀直入。 那妖兽与他有过几招,见刀锋袭来,不甚在意,抬头就想一头撞飞武者,但不想后颈突然传来剧痛,居然是被他一刀砍伤,妖兽勃然大怒,发出刺耳的吼叫声。 其余妖兽闻声而来,都贪婪地看着武者,但妖兽还留有一口气,别的妖兽也不愿见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就都等着这头妖兽耗尽武者的体力。 于是,武者被包围其中,妖兽吃痛,猛地一扭头,使得刀锋更深入半寸。 “妖兽,给大爷,我死去吧。” 角巾武者见妖兽挣脱不得,猛然催动真气,加重双手的力道,向下一压。 不远处,有位皂巾武夫冷眼旁观,沉声笑道,“不中用的东西,就你这点微末修为,也想出来逞英雄?” 角巾武者不为所动,狠下心来,骤然使出拖刀之技,一刀切下妖兽首级。 说是迟那时快,妖兽还未倒下,就有一头通体黝黑的妖兽飞奔而来,一口咬在妖兽的背上,用力一撕,将妖兽一分为二,而黑兽也不客气,眨眼间就找到了妖兽的妖丹,嘶地一声,吞入腹中。 围观的妖兽都发出低沉的怒吼声,显然是动作都慢了半分。 黑兽得手,并未见好就收,而是将目光落在武者的身上,发出了兴奋的叫声。 妖丹对人对妖都大有益处,同样的,人的尸身对妖也是大补之物。 武者不过是下三关的修为,对付一头妖兽已经是捉襟见肘,方才那一拖刀更消耗了他三成的力量,再加上之前游走的四成力量,现在体内连一半的力量都没有,哪里能挡得住这头黑兽。 但勇者永远是勇者,角巾武者一咬牙,身子一让,露出个肩头给黑兽一口咬中,同时双臂中真气流转,大吼一声,一刀扎向黑兽的下颌骨。 砰! 刀尖抵住,黑兽居然有些兴奋地吼了一声,仿佛在催促武者再来几下,多给它挠几次痒痒。 武者心惊,方才这一刀是他战斗已来的经验一刀,恰好是妖兽的下颌骨骨缝,一般妖兽绝对躲不了,但是现在他这一刀空了,而肩头也被黑兽咬中,动弹不得。 黑兽发出了沉闷的吼声,似乎是对武者的不作为感到愤怒,当然它的妖口还死死地咬着武者的肩头。 眼看无路可退,角巾武者毫不犹豫地身子向后倒退,任凭黑兽撕裂他的肩头,鲜血淋漓之中,他单手持刀,心想横竖都是一死,毅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将刀锋送往黑兽的口中。 但他低估了黑兽,也高估了自己,只见黑兽在电光火石之间合上犬牙,嘎嘣一声咬端了刀身,眼中流出些许的讥讽之意,再一低头,一口咬下。 皂巾武夫见状,纹丝不动,依旧手持青锋,在场中痛快杀妖,手起刀落之间,一头头妖兽当场陨落。 忽然,一道声音在皂巾武夫的耳畔响起,“你堂堂武夫,在这逗弄些妖兽,不觉脸臊的慌?” 皂巾武夫吓得一激灵,忙倒退百步,左右观望,退后之际,不分敌我,剑气满溢,倒也因此救了那个身陷重围的武者。 也正因这个机会,角巾武者的同伴及时赶到,将命悬一线的他救回,快步逃离。 “何方妖怪,竟敢在本大爷面前放肆?” 因为这道声音来的太突兀,以至于皂巾武夫都没捕捉到一丝的踪迹,只好放声大吼,意图激出声音的主人。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前线对抗妖怪,非要放些小妖兽过来?” 皂巾武夫凝神一听,心中恍然,“原来是我春坊的无名武夫,怎么你还想多管闲事?” 他冷笑一声,又接着说道,“听你这口音,不像是我司经局的武夫,而且你居然不认识本大爷,想来更不可能是新晋武夫。”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出战?” 皂巾武夫哼了一声,便不予理睬,但就在他前脚踏出的那一刻,一缕杀意从天而降,瞬间以道道剑气锁定了他的身影。 他有恃无恐,“小子,看你这冲动劲,肯定是其它局初出茅庐的小雏鸟,恐怕还不知道我春坊并无死刑吧。” 在他眼中,这话一出,绝对无人敢动手。 可惜,空中的那些剑气如芒在背,萦绕不去。 久久无声。 皂巾武夫怒气横生,“小子,你未免有些不识好歹,再不收手,休怪我对你动手。”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皂巾武夫杀气侧露,振衣束气,冷哼一声,当即震散近身的剑气,“小子,我不知道你是哪局跑出来的无名小辈,但大爷可不是泥捏的,也没闲工夫陪你在这耽误时间。” 说罢,这人起身就走。 恰在此时,一缕剑气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他的肩头,溅射了一地的血迹。 从始至终,皂巾武夫都没察觉到说话之人的位置与气息,仿佛这人是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说话之人对他真的心怀杀意,而且有能力悄无声息地杀了他。 惊恐万状的他大声吼道,“众位司经局的武夫们,快来救我,有人想要杀我。” 很快,这道声音就在方圆三四里地回荡。 然而,片刻过去,并无武夫人影到来,反而是些修为浅薄的武者赶来。 城头之上,有位身着锦绣长袍的公子武夫遗世而独立,飘然若仙,“此人是谁,何故失态?” 第一一六 进化 轰! 围墙之上,一声惊响突然传出,就见一道道雪浪翻滚而出,越过高墙,席卷大地。 墙外,妖兽不巧途经此处,不明觉厉,纷纷逃窜,然而雪浪滔天,妖兽悉数被杀。 墙内,有两道少年身影穿梭其中,皆身披冉冉升起的火焰之衣裳,被雪浪击中,未曾熄灭,反而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成蹊,你先退下,看我为你演示妖精吞噬同类的妖气变化。” 余绕梁手中画轴突然爆发光芒,逼退近身的雪浪,与此同时,火焰在他周身萦绕,显化有迹可循的纹理。 恰这时,李成蹊被遗种一爪击中,狠狠地撞在墙面,口吐鲜血,肩头血流不止,闻声,果断以后背拱墙,急退而走,避开遗种的攻势,暗暗揣摩他显化的纹理。 世间大道,千奇百怪。 妖族能够变强,自然也有变强的道理,不只是力量的积蓄,也有妖怪使用妖气的运转周天。 同样的气,同样的境界,为什么人族比妖族更弱,就在于妖族的御气之法比人更强。 善假于物! 从来都是人更强的地方。 少年心中本就藏有燕、夏的呼气决与吸气决,虽然他一直都没怎么真正地做到融会贯通,但他与生俱来的武夫气却将之收入腹中,在无声无息间合二为一。 呼声如雷,吸气如吼。 所以,李成蹊在此静息凝神,偏安一隅。 余绕梁对上这头遗种,步步为营,也险象环生。 如果说余绕梁的武势是春光明媚的春日,那么遗种的妖威就是惊雷炸响不绝于耳的冬日。 余绕梁的武势在遗种的面前溃不成型,每次遗种发动攻势,他都不得不全力以赴。 他手中的画轴,一幅又一幅地被遗种崩碎;他体内的气息,一点又一点被遗种削弱。 饶是如此,他周身覆盖的火焰依旧是有条不紊。 突然,遗种的妖身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居然是余绕梁的面前,一爪拍下,势大力沉,以至于风都来不及吹起,就一爪将少年按入雪地。 李成蹊脸色大变,居然察觉不到少年的气息,赶忙运转全身的力量,大吼一声,“该死的遗种,给我死去。” 话音刚刚响起,李成蹊已快如闪电,转眼间来到遗种的背上,双手化为火拳,拳出如风吼,呼吸之间九拳齐出。 这时,遗种的爪子才刚刚拍下,但它的力量超乎想象,吃了少年的火拳之痛,发出一声巨吼,让少年脑袋一空,摇摇欲坠。 但李成蹊疯了般咬破舌尖,回过神来,一气呵成,又是九拳递出,一身的气息瞬间跌落一半。 尽管如此,遗种的后背分毫不损,甚至连根毛都没掉下,仅仅是发出痛苦的吼声。 接连两道吼声,遗种的气息也渐趋衰微,而先前不可破灭的墙体也呈现了裂痕。 吼!吼!吼! 围在土墙外的妖怪见状,不明所以,却本能地回之嘹亮的吼声。 只要围墙被破,现出两个少年的身影,以他俩的气血之旺盛,那些妖怪显然都不会坐视不管,毕竟武夫的气血也只比妖怪的妖丹弱那么点。 不过武夫的气血比妖丹更有吸引力,因为妖族吃同类的妖丹,是靠吸收,十不存三;可是吃武夫的气血,哪怕武夫没了力气,就只吃这个凝练的体魄,都有十之八九的好处。 相比之下,妖怪对武夫的兴趣更大。 而在遗种背上的少年再次感受到头晕目眩,却不敢昏睡过去,而是陡然自焚精血,点燃了体内的本命真火,一拳落下,直穿遗种之脊骨。 但也仅仅是穿透遗种之骨,再想逞凶,就见遗种体内的紫气突然杀来,一口吞下了本命真火。 这一下,遗种如同吃了大补丸,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当机立断舍弃了进化的妖精,身子一抖,甩飞少年,张口朝他咬去。 趁此机会,浑身血淋淋的妖兽依旧留有最后的生命力,失去了遗种的震慑,再次爬了起来,努力朝那些妖精的尸身爬去,只要能吃掉它们,它就有机会活下来。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悄然响起,“你是不是很想活下来?”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枚枚妖丹的气息也随之浮现。 妖精流露出渴望,不住地点头,连吞噬妖身的举动都停了下来。 十不存三,那也是力量,也是此刻救命的力量。 “如果想要活下来,那你就得替我战斗。” 妖精露出疑惑的目光。 这时,余绕梁的身影突然出现,右手的手心按在妖精的脑袋,“接受我烙印在你体内的精血,吸收了它,我就救你。” 妖精犹豫不决,因为它能感受到那滴精血似乎对它有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如果自己现在吃了它,或许会跻身更强的妖怪,但从今往后恐怕都要对眼前的少年马首是瞻,甚至惟命是从。 妖族永不为奴! 这是烙印在每一头妖兽体内的使命。 “包吃包住,最重要的是包繁衍。”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有些灵性的妖精恍然大悟,毫不犹豫地吸收精血,但精血的力量并不足以让它有所变化,所以一幅比它身子还大的画轴平铺开来,瞬间笼罩了它的身体。 “绕梁,你没事?” 李成蹊躲闪之余,瞥见画轴的痕迹,喜出望外。 “离死不远,还能强撑片刻。” 遗种的力量太过强大,哪怕有火焰之衣的加持,他全身的筋骨也依旧被打断,幸好有火衣的支撑,让他可以用心神调动自己的身体,来找到这头妖精,也正因如此,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降伏这头妖精。 他现在的身子骨四分五裂,之所以可以动弹,全靠火衣的加持,只要火焰的力量消失,他立马就会分崩离析,犹如烂泥。 分神之际,遗种又是一尾抽中李成蹊,啪地一声打在墙上,使得少年气息萎靡。 与此同时,余绕梁画卷下的妖精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枚枚妖丹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疯狂地砸在它的身上。 而随着它吸收那滴精血,这些妖丹居然如入无人之境,悄然进入它的身体,吞噬、转化、再吞噬、再转化,周而复始,让它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进化。 这一次,它的力量空前强大,那本该走到尽头的妖精之路,仿佛在无声之间打开了一扇门,豁然开朗。 它,跨入了,妖怪之列。 吼! 唯有一声怒吼,才能宣示它此时的兴高采烈。 “果然不出我所料,唯有融入不同的气血,妖精才能进化成强大的妖怪。” 第一一七 挑衅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它短暂地停顿了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但也就在愤怒生出的这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全身。 余绕梁收回画轴,如同帷幕般遮掩了自己的身体,悄然藏身在皑皑白雪中,消失不见。 “从现在开始,你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中。” “人类,放开我。” 它在痛楚地煎熬下,毅然发出了它的第一道声音。 “我让你进化成妖怪,难道是想让你来吃我?” “弱肉强食,有什么不对?” 它强忍着剧痛吼道。 余绕梁没有回答,而是心神微动,它就痛不欲生地一头栽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是我的同伴,从今往后,也只有我是你的同伴。” 余绕梁的声音仿佛魔咒,悄然响起,而它凶神恶煞的目光也随着这道声音悄无声息地消失,继而化为柔情似水的目光,更有不加掩饰的依恋。 妖丹与精血融入妖精的体内,血浓于水的亲情,无须少年多做解释,潜移默化的亲近早已形成。 此刻,他俩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于是,它高高地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遗种,迸发出声势骇然的滔滔战意。 从它出现的那一刻,遗种早有所察觉,但遗种难以想象,一头不成气候的妖精,居然敢向自己发出挑战??? 遗种的强大,不容挑战。 每一头遗种的现世,都意味着绝对的权威。 然后,这头遗种发出了它现世以来最强大的吼声。 吼声如雷,响彻四面八方,掀起雪浪滔天,如同惊涛拍岸,无情且汹涌地砸在围墙之上。 李成蹊的脸色惊变,忍不住大声吼道,“绕梁,快跑,墙要倒了。” 话音刚落,这方画地为牢的土墙轰然倒塌。 随之倒下的还有,那一道道萦绕其上的剑气,如开了闸的洪流,一瞬间倾泻而出,向着荒野滚滚流淌。 剑气与雪浪错综交缠、死亡与杀生周而复始,滚滚剑浪掀起无数的浪花,在这片大地上奔腾与咆哮。 顷刻间,墙倒,兽亡。 眨眼的功夫,方圆千丈,被夷为平地。 遗种站在原地,脚下的大地不觉间升高一丈。 定睛一看,哪里是它的大地被升高,而是它的怒吼声直接削平了除它以外的大地。 一吼之威,恐怖如斯!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结束。 因为妖精还停在原地,巍然不动,脚下的大地与遗种等高。 而两个少年的身影早已不见踪迹。 方圆千丈,除了它俩,再无活物。 就在这时,有头妖怪不知好歹,误以为它俩气息衰微,可以乘胜追击,忙一头扎了进去,但就在它跨入千丈的那一刻,它俩的气息不约而同地杀来,瞬间搅碎了它的血肉,当场陨落,只有一颗妖丹无力地掉落。 遗种身为洪荒大佬,对妖丹不屑一顾。 妖精进化成为妖怪,对妖丹视若无睹。 于是,那枚被武夫们视为珍宝的妖丹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泥土中,静静消散。 然而,无人注意到的是,妖丹滚落的地方,有一捧土微微地鼓动,一小截轴骨露了出来,不露痕迹地将妖丹卷入土中。 滚滚烟尘中,它俩都看不到彼此,但对于彼此的气息都极为熟稔。 “拖住它,嘲讽它,以守为攻,耗尽它的力量,你就能赢。” 妖精的耳畔突然响起这道声音。 接着,它装模作样地发出吼声,没有丝毫的杀伤力,但是这道声音非常的响亮,足够传出千丈之外,让那些不成气候的妖兽匍匐倒地。 遗种感觉再次受到了挑战,依旧没有从原地动身,而是如出一辙地发出吼声,扫平了被妖精震慑的妖兽。 妖精身处其中,面临的洪荒遗种之威超乎想象,但出乎意料的是遗种之威对它毫无印象,唯有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让它不得不全力以对。 因此,它再次发出了吼声,而且比之前更远。 遗种愤怒了,这头新晋妖怪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它,于是,遗种怒吼之余,拔地而起,冲向了妖精。 现在,没有了围墙的束缚,没有了剑气的震慑,妖精拥抱自由,更跻身成为妖怪,其速度比之前更胜一筹,轻轻一跳,就来到了千丈之外。 而遗种本想一爪解决了它,速度上慢了一拍,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它跳入妖潮。 吼! 遗种的身影还没跟上,但它的吼声紧随其后。 妖精正沉浸在重获自由的快乐中,乍闻此声,只觉脑子里如遭雷击,扑通一声从空中栽倒,一头摔在地上。 还不等它摇了摇脑袋,从地上爬起来,遗种已携雷霆之势,摧枯拉朽般杀伤沿途的妖兽,直奔而来。 也是这时,妖精明明感觉自己并无动作,但是身体仿佛多了个意志,猛地从地上跳起,在遗种之爪拍下的那一刻前,匆忙逃离。 它回头一看,原来倒下的地方大地崩裂,泥土凹陷,十丈以内的妖兽全数被杀,连个妖丹都没留下。 “跑,使劲跑,绕着妖潮跑。” 它回过神来,听到这声音,奋起直逃,竟然让遗种一时间难以企及。 不过,因为它的流窜,本来勇往直前的妖潮中居然短暂地出现了断层,以它俩为直线的方圆百丈内,妖兽当场陨落,妖精奄奄一息,妖怪都惶恐不安地趴下。 而原来的位置,两个小土包鼓了起来,接着两个少年的身影露了出来,背靠黄土面朝天,气喘吁吁,心有余悸,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本以为只有人族才会吃激将法,今天才知道,不只是人,妖也是免不了俗。” “哈哈哈,这我可就要说你了,书上明明都有记载,但凡狮群出没之地,必然不容其它雄狮现世。” “百族时代,强者为尊,那会儿的妖也好,人也好,最在乎的就是身为王者的尊严,每一个敢向王者发出挑战的武者,最后都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洪荒遗种,某种程度上,就是引领百族时代的霸主。” “我读的书,都是星河的手抄本,哪里有你的见多识广。” 第一一八 张汉卿 寂静! 武夫的愤怒与恐惧,随之迸发的武势,让方圆百丈的妖兽都为之震惊,全都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 但就在皂巾武夫的武势之中,一道道剑气横在他的周身,静而不发。 “快来人啊,有人想要杀我司经局的武夫???” 他大声吼叫着,无人回应。 城头之上,锦绣长袍的公子武夫面色阴沉,颇为不悦地问道,“此人姿态如此丑陋,真的是我司经局武夫?” 左边武夫低声回道,“张公子,此人确实是我司经局的武夫。” “如此懦夫,有辱我司经局的颜面。”公子武夫神情不快,眼中流露着憎恶的杀意,“哪位武夫,愿意前去将此人送往前线?” 左边武夫接道,“张公子,他可是堂堂武夫,是我司经局的高等战力。” 公子武夫笑道,“这等贪生怕死之徒,抵御内忧尚且无用,真到了抵御外患的时候,只怕更会兴风作浪,与其等着日后不听使唤,危害一方,不如早些结果了他。” 左边武夫心领神会,对身后的角巾武夫们说道,“我等忝与公子同行,至今不曾有战功,不妨借此机会,前去施展一二,也好为日后早做打算。” “于兄言之有理,我等既然觉心跟随公子,也当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没错,如今第二道屏障崩溃在即,也是我等武夫出手,大显神威的好时机。” 说罢,这三人联袂出场,跳入皂巾武夫的武势之中。 皂巾武夫见状,欣然大喜,“海鹏兄,兆麟兄,戎毅兄,感谢三位兄弟前来救我。” “救你?道友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皂巾武夫脸色一怔,骇然失色,“难道你们不是来救我的?” 那被他亲切称为海鹏兄的左边武夫失笑道,“道友可真会开玩笑,像你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怎么配让我们来救你?” 兆麟兄亦出声附和,“你这种胆小如鼠之徒,死不足惜。” “这里可是司经局,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们还敢杀我?” “我们不敢杀你,但我们可以送你去死。” 什么??? 戎毅兄高声叫道,“道友,你快去北方,抵御妖潮,我们来替你挡住这偷袭之人。” 说完这话,他抽出腰间的剑气,疯狂攻击皂巾武夫。 “只管开口求救,我倒想看看,是别人救你的速度更快,还是我们仨出剑的速度更快。” 皂巾武夫如坠冰窟,出剑挡住了戎毅兄的剑气,“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我死?” “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们要你死,是张公子觉得你面目可憎,罪该万死。” “张汉卿?” 三人轻笑一声。 皂巾武夫放声大笑,“原来是我阴差阳错,揭穿了他的真面目,让他恼羞成怒。” “住口,公司胸怀大义,是想力挽狂澜,在百姓面前抵御妖潮,可不是像你这种懦夫,连出剑都不敢,只敢在后方打些不入流的妖兽。” “狗屁的力挽狂澜,他张汉卿挡得住妖潮?不过是糊弄你们这群蠢货,为自己的不作为故弄玄虚。” 似乎是意识到左右都是一死,他且战且退,“等着瞧吧,当最后一道屏障濒临破败之际,他张汉卿绝对不会奋战到死,只会随便找了个借口,退出战场。” 海鹏兄怒气上涌,猛然一剑刺穿此人的肩头,“住口,你再敢污蔑我家公子,休怪我早点送你去死。” “污蔑?我当初对抗妖潮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真以为自己到了武夫之境,就有了一夫当关的豪情?” “可笑?!真正的强者从来不因为力量而强大,李昌谷能够坐镇中庭,本身就说明了他的优秀,张汉卿这辈子注定就是个失败者,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成为李昌谷那样的人。” “张海鹏,你以为你姓张,对他又忠心耿耿,就有机会入他的法眼?我告诉你,张家最不缺的就是武夫,你这个人注定只能做个上不了台面的狗腿子。” 张海鹏瞬间被冲昏了头,也不顾春坊的规矩,快然出剑,同时口中吼道,“道友,小心,这人想要害你性命。” 话音未落,剑气已出。 皂巾武夫哀然心死,有气无力地递剑,意图做最后的挣扎。 下一刻,剑气穿心。 城头观战的张汉卿脸色阴沉,骂道,“张海鹏这个蠢货,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向那人出剑?” 右边的角巾武夫想了想,回道,“张海鹏此人心机深沉,行事不加思考,多半是受到了那人的嘲讽言语,受到了羞辱之词。” “我可不这么认为,能修炼到武夫之境的人,绝对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张海鹏对他动了杀气,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若是汉卿不放心,维钧愿意亲自跑一趟。” “维钧出马,汉卿最放心的过,有劳你去看看,务必不能让张海鹏此人,打着我张家的幌子做了事。如今正是妖潮来袭的紧要关头,能不能借此机会一举推翻那些封侠后裔,就看这一次的妖潮,我等世家如何逆境翻盘。” “维钧明白,世家大业,在此一举。” 张汉卿与他眼神交流,暗中无声无息间说完这些话,脸上却担忧地朝他出声道,“维钧,暗中偷袭之人看来修为极为深厚,你看看能不能替我出面,去帮帮海鹏他们?” “哼,张海鹏此人言语轻狂,也该让他吃点苦头。” 张汉卿痛心疾首道,“维钧,你们都是我的兄弟,都是为我春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海鹏就算平时有些言语过激,但你念在他忠心为我春坊的份上,就特地跑一趟,帮帮他吧。” 说罢,这位盛名在外的公子武夫抱拳行礼,诚意十足地再三恳请道。 “好吧,看在张公子待人以诚的份上,我就亲自走一趟,去帮帮那个蠢货,但我事先声明,我只管拉他一把,绝对不会打着你的名号做什么。” 言语之间,既有同意,也有拒绝,仿佛真的是看在张公子的真情实意,才肯动身。 张汉卿鞠躬致谢,“汉卿在此谢过维钧。” 他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纵身跳下。 边上武夫见状,愤愤不平道,“张公子,你身为四大公子之首,又是世家公子,怎么能对顾维钧这种人低声下气?” “若是能保住诸位兄弟的性命,低个头又如何?若是有朝一日,要我牺牲自己的性命,保全春坊司经局的百姓,我也在所不惜。” 第一一九 野心 “顾维钧?” 此人的突然到来,让三位武夫如临大敌,瞬间停下了对皂巾武夫的出手,而是神情严肃地分占三方,隐隐呈现三足鼎立之态势,既有提纲契领之大局,也有穿针引线之私心,暗暗将此人围困住。 顾维钧到访,见他三人的举动,不以为然,落地过后,眼神直接落在了皂巾武夫的身上。 “哈哈哈,张海鹏、于兆麟、藏戎毅,你们仨看到没,哪怕你们拼了命要杀我,他张汉卿还是要卖个脸面,派人前来救我。” 于兆麟脸色微变,确实有此担心,连忙暗中问道,“海鹏兄,你觉得顾维钧来此会不会是想放走他?” 张海鹏阴沉着脸,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直接开口问道,“顾维钧,我问你,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一直以来,顾维钧的身份极其神秘,与张汉卿既有疏远,也有亲近,言语间颇有不合,但就是这份不合,让希冀获取张汉卿亲睐的武夫们望尘莫及,使得以张海鹏为首的平民武夫,无论如何献殷勤,都难以得偿所愿。 可以说,张汉卿等平民武夫对顾维钧恨之入骨。 接连两声被人直呼其名,顾维钧都充耳不闻,而是盯着遍体鳞伤的皂巾武夫,面露不忍,“与其在此饱受摧残,何不去往北方抵御妖潮?” 本以为有机会逃出生天的皂巾武夫脸色忽变,仿佛得了失心疯般,“好个张汉卿,死都不想让我死的干脆点。” “原来是对汉卿言语不逊,难怪张海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大打出手。” “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懂你大爷,春坊规矩搁在这,我今个铁了心不走,你们这些人拿我也没办法。” 顾维钧心生不忍道,“为我春坊赴汤蹈火,难道不该是理所当然?” 皂巾武夫冷嘲热讽道,“我等武夫之所以奔赴东北战场,可不就是看着张汉卿人多势众,有把握抵御妖潮,希望凭借武夫之身活下来?真要是不怕死的武夫,早就去了西北战场,最不济也会跟着李昌谷。” 听闻这番话,顾维钧脸色难堪,语气恶劣道,“好聚好散,来生好见。” 皂巾武夫呸了一声,“鬼才要和你们这群王八蛋再会。” 张海鹏听他俩废话,突然打断道,“顾维钧,你够了,和他废什么话,直接动手将他逼入北方。” 顾维钧这次没有视而不见,而是点了点头,脸色阴冷,“暗中出手之人必然是看不惯你的举动,才会对你出手,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不过是他张汉卿掩人耳目的手段,真以为我看不透彻?” 皂巾武夫冷笑一声,主动迎上了顾维钧。 “妖潮来袭,妖兽繁多,若你不肯走,就别怪我废除你的真气,将你丢在此处。” 皂巾武夫慌了神,发自内心的恐惧不前。 “恳请道友堂堂正正地奔赴战场,为我张汉卿张大公子博个美名。道友放心,你名下的产业与你的后裔,我们都会代为好生照顾,绝对不会让其身陷险境。” “可我只是不想死。” 顾维钧自言自语道,“迄今为止,东北战场的武夫伤亡不满十人,确实吸引了不少贪生怕死之徒过来,但随着第二道屏障的崩坏,这些强大武夫的有生力量,已经满足不了我们的需要。” “所以,我们希望诸位武夫道友心甘情愿地死战不退,陆陆续续地赚个美名。” “顾维钧,你疯了吗,我说了我不想死。” 顾维钧依旧自说自话,“你也好,我也好,在这千年的无序乱世,终究都要给春坊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我不想死,要死你就自己去死吧。。。”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道剑气破空而响,一瞬间穿透他的口中,削下了他的舌头。 “早死的武夫还能留个美名,难道这还不满足吗?” 无声无息,顾维钧的武势悄然出现,落在皂巾武夫的身上,让他如坠冰窖,汗毛倒立。 皂巾武夫只觉得五体颤抖,连伤势都顾不得搭理,就踉跄着往后退去。 “去吧,去北方吧,我相信你懂如何活下来。” 张海鹏见状,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心头,忍不住再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跻身的聚势武夫之境?” 百精、百怪、千妖、聚势武夫。 张海鹏等人还是百怪武夫,哪怕吃下了许多的妖丹,还是停在蓄力的这个阶段。 以前,他们忌惮顾维钧,最多是忌惮他的心机深不可测,但是现在顾维钧露出真实境界,他们明白局势将会再度变化,想要获得张汉卿的青睐无异于登天。 “妖潮来袭,我多吃了些汉卿赏赐的妖丹,以力破境,难道不行吗?” “若是光靠吃妖丹,就能破境,那我春坊早就武夫遍地走。” “汉卿让我转告你,替他办事可以,但别打着张家的旗号为非作歹,尤其是有目共睹的情况下。你要记好了,现在的春坊还是李昌谷为尊的春坊,不是他张汉卿的春坊。” “不用你叮嘱,我心里有数。” 顾维钧起身离开。 张海鹏眼中忌惮更深,“我春坊百姓都是有名有姓,唯独此人的身份神秘莫测,居然近百年来都无人知晓他的真实来历。” “海鹏兄,咱们只是想活的好点,混口饭吃,庇护在张公子的树荫,料想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张海鹏回望远处消失的武夫背影,揣揣不安,“怕就怕他一语成箴,到最后我们都要落个相同的下场。” 于兆麟与藏戎毅神情微变,暗中传音道,“应该不会吧,我们毕竟是跟随了他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们身为武夫,久居人下,生不由己。” 他俩回望城头,神情恍惚。 于兆麟更是突发奇想道,“顾维钧不是个善茬,咱们这些身家清白的武夫,绝对斗不过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转投李昌谷的门下。” 但张海鹏固执己见,捏了捏拳头,面容坚毅道,“一日大鹏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一百二十 送汝死战 顾维钧回城之际,偶然瞥见一道身影,孑然一身,琼花不进,大风不近,似在城头,却在天外。 顾维钧惊讶之余,陡然心生一缕忌惮,身影一晃,剑气擦肩,血色溅射,落在地面,更在心头。 下一刻,那道身影拔地而起,瞬间来到他的身旁,分明二者并肩而行,又在空中如履平地,但顾维钧看他的眼神却总是高山仰止,不得真身。 “敢问道友来自何方?” 被人一剑伤了肩头,顾维钧毫无恼羞成怒之意,哪怕春坊的规矩不会伤及性命,他也不敢对眼前人露出些许的怨怼之心。 “我姓周,名平生,字安泰,典膳局人士。” 顾维钧一听是典膳局来者,肃然起敬,但心头却起了惊涛骇浪,拱手敬礼,“原来是典膳局周兄,在下乃司经局顾维钧。” 周平生并无客套之意,直抒胸臆道,“我想请你去北方一战。” 顾维钧不疑有它,当即应允,“能与周兄同行,维钧何其幸也。” 然而,周平生却未动。 顾维钧表情一紧,“周兄,难道你不是想和我去北方一较高低?” 周平生未曾言语。 顾维钧脸色渐变,“周兄,维钧胆子小,经不起您这般玩笑。” “若是顾维钧要比个胜负,才肯去往北方,那周平生只好不吝赐教。” 顾维钧脸色惊变,瞬间慌了神色,连忙回道,“不必,不必,周兄的意思,维钧明白,只是我还有事在身,不便远行。” “你有何事,说与我听就好。” 顾维钧怔在当场,心头杀意上涌,但不敢泄露丝毫,唯恐惹怒这位不知深浅的武夫,“周兄,我要去回禀张汉卿张大公子。” “除此之外,可有其他事情?” “并无。” “我可以代你传话,你去吧。” “周兄,若是我不去的话。。。” “妖潮来袭,妖兽繁多,若你不肯走,就别怪我废除你的真气,将你丢在此处。” 顾维钧脸色僵住。 “先前对那人出手的正是周兄?” “平生只想问他,为何不肯去北方,然后你们就来了。” 顾维钧突然想到,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你,但是他们仨还在不远处,只要喊过来,难道还对付不了你? 可惜,不等他开口,周平生已说道,“那仨人随你之后,也会去往北方。” 顾维钧的心瞬间跌落谷底,自嘲一笑,“作茧自缚。” “请道友先行一步,平生自会相陪。” 顾维钧脸色惨白,抱拳而退。 回返之时,顾维钧遇上了他们三人,眼中多有同情。 张海鹏不明其意,上前问道,“顾维钧,你为什么突然回来?” 顾维钧不答,身影如风,一闪而逝。 片刻过后,周平生遇见了他们,开口说道,“我想请诸位去北方死战。” 张海鹏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个傻子,戏谑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典膳局周平生。” 张海鹏露出些许的惊讶,“原来是典膳局的道友,不知道来我司经局,有何贵干?” “送张汉卿升天与诸位去北方死战。” 他三人放声大笑,多有讥讽。 于兆麟抢先说道,“小子,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凭你也能杀得了张大公子?就凭你也配让我们去北方死战?” “诸位打着我的名号,欺凌他人,有错在先。” 此时,他三人愕然无声。 “先前镇压他的人就是你?” “若是你们自愿前往,也少了些皮肉之苦。” “哈哈哈,就算你镇压了他又如何,我们三位武夫,难道还敌不过你一个?” 说话之际,张海鹏已先发制人,一剑刺向周平生的眉心,赫然是杀意叠出。 于兆麟与藏戎毅也不客气,从左右两侧,不约而同地出剑。 说是迟那时快,周平生如鬼魅身影,原地消失,先是以剑鞘戳在张海鹏的眉心,用力一推,直震的他魂不附体,肝胆俱裂;接着,他以剑鞘砸在于兆麟的脑袋上,轻轻一使劲,当场叫他头昏脑胀,天旋地转,口吐鲜血;最后,他以剑柄抵在藏戎毅的喉咙,往前一递,直接震碎了他的喉骨。 这一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周平生气定神闲,挂剑于腰间,“请诸位武夫死战不退。” 张海鹏满嘴是血,体内如遭重击,气血翻涌,更有怒气在心头滚动,已然忘了他的恐怖,“周平生,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真气涌动,挥剑迎战。 周平生往前跨出一步,右手伸出剑指,轻描淡写地敲碎他的剑身,再以剑指戳穿他的喉骨,“既然你只会说些废话,不如让我替你废了这喉咙。” 于兆麟与藏戎毅回过神来,愕然惊醒,慌忙拦住张海鹏,聚气成音,“海鹏,我们走吧。” 张海鹏一手捂着喉咙,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周平生,嘴里不断地咒骂,但却无声。 “周平生,你杀不了张汉卿,只会死在那里。” 于兆麟看了眼他,突然说出这句话,然后就拉着张海鹏离开。 周平生置若罔闻,行走在妖兽之中,泰然自若。 “兆麟,你为什么不让他去杀张汉卿?只要他敢动手,必死无疑,也好借此机会,报了咱们的耻辱。” “若是我们没有对那人出手,他也不会对我们出手。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说心里话,我并不怨恨此人,反而有些感激他,逼得我们兄弟三人上战场。” 张海鹏止住喉间的伤势,语气恶劣地质问道,“兆麟,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杀不了张汉卿?” “假如他真的杀死了张汉卿,我们兄弟日后又怎么扬名立万?” 张海鹏脸色微缓,“该死的周平生,我不会放过他的。” “算了吧,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就有大把的时光可供消磨,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仇恨与虚名上?” “不,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三人正在传音中,忽然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顾维钧。 他看到三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摇头叹息道,“周平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于兆麟却道,“顾维钧,你明明知道此人实力极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难道你就非要看着我们死在他的手上?” 顾维钧气笑着反问道,“难道我说了,张海鹏就会相信我的话?” 张海鹏满脸怒气,咒骂不休。 “你瞧瞧,都被人打断了喉骨,还是忍不住说些没用的话。” 张海鹏蓄势待发,龇牙咧嘴。 “海鹏兄,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回头望去,分明有道武夫的气息萦绕其上。 第一二一 一去不回 “为什么他们四人全都一去不复返?” 张汉卿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战场上偶然惊现的剑气,但是人影却丝毫不见,毕竟目光所及,也有终止。 过去了许久,四人迟迟未归,他心生疑惑,传话左右,“哪位兄弟,愿意跑一趟,一探究竟?” 话音落下,赭色角巾武夫霍然起身,“既然张公子开口发话,那我就不辞辛苦跑一趟吧。” 张汉卿见他起身,也站起身子,毕恭毕敬道,“有劳贤兄。” 赭巾武夫笑道,“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纵身跳下城墙,一遁五六里地,消失在众人的眼前,沿途斩杀妖兽无数,引来无数下三关武者的羡慕惊叫声。 没走多远,他就遇上了那道古怪的外来者气息,开口问道,“敢问道友来自何方?” 那拾步向北的武夫闻言,笑道,“送汝去往北方战场的周平生。” 赭巾武夫一怔,神情严肃道,“周平生?我从未听过。” “你不必管我是谁,只管去北方死战即可。” “笑话,我堂堂武夫,轮得到你无名之辈来管?” “照你所言,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赭巾武夫气笑道,“小子,我看你面容清秀,举止儒雅,不像是无名野修,难道是哪个世家蹦出来的世家公子?” 周平生不愿多言,武势一开,当场镇住此人,问道,“你若不去北方,我现在就抽空你的真气,将你丢在此处,喂了妖兽。” 赭巾武夫一招不慎,当场被擒,心中暗惊,嘴上却说,“我去就是,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有伤斯文。” “我只你口服心不服,所以就替你废了这喉咙吧。” 赭巾武夫惊然,刚开口喊了个慢字,就觉得喉咙传来剧痛,当场捂着,哀嚎无声。 “若你再不答应,我就废了你的四肢。” 周平生从来不是个墨守陈规的人。 一个初来乍到,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偷酒喝的人,能指望他守规矩? “我答应,我答应,求你别废了我。” 喉咙虽然疼痛难忍,但是并不伤及性命,尤其是相对于武夫的生命力来说,微乎其微,只要稍微费些功夫,不消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但要是被人废了四肢,丢在妖潮之中,任你是聚势武夫,一身手段施展不开,也得被灵智未开的妖兽给吃掉。 “死战就死战,与其被你给玩死,我宁愿光荣地战死。” 周平生挥手散去武势,“去吧,前面还有四个人在等你。” 赭巾武夫恍然大悟,心头暗骂,“好个张汉卿,多半是猜到他们遇到了危险。这断子绝7孙的王八犊子,真是居心叵测,处处坑人,要不是我识时务,今个就得阴沟里翻船。” “这一连去了五人都杳无音讯,难道真的出了问题?” 张汉卿揣揣不安,但从气息来看,绝对不是被妖怪伏击身陨,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诸位兄弟,敢问哪位身手敏捷,能够快速快回?” 这时,玄采角巾的武夫起身应道,“张公子有邀,在下莫敢不辞。” “敢问贤兄来往十里,耗时多久?” 玄采武夫回道,“若是全力而为,往复十里,两百息功夫足矣。” 张汉卿脸上露出敬佩不已的表情,玄采武夫亦享受其中。 “贤兄不愧为人中豪杰,如此神速,羡煞旁人。” “张大公子谬赞。” “既然如此,就有劳贤兄辛苦跑一趟。” 说话之时,张汉卿从怀中掏出白玉小瓶,又从瓶中倒出一枚五转金丹,小心翼翼地递出,“贤兄辛苦,还请收下。” 五转金丹一出,场中武夫无不屏气凝神,目光皎皎,恨不得是自己亲自出马。 玄采武夫收下五转金丹,当场吞下,“有了这一枚金丹,我跻身千妖武夫指日可待。” 五转金丹对应第五关的紫荆关武夫,一枚金丹蕴含的力量足以媲美千妖武夫。 如今的玄采武夫不过是百怪武夫,假日时日,吸收完这枚金丹,千妖境唾手可得。 “张大公子,在下去也。” 说罢,此人一跃百丈,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而守在原地的周平生心有所感,起身望见玄采武夫,主动笑道,“在下是周平生,人送美称【送命魔君】。” 玄采武夫愕然失笑,落在他的边上,“小子,看你容貌清秀,八成是哪家豪阀跑出来的公子哥,就别和我在这故弄玄虚了。我且问你,有没有见过五个途径此处的武夫,皆头戴角巾。” “正是他们送我的这个名号。” 玄采武夫还是在笑,“小子,别和我打趣,你快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我送了他们去往北方战场死战。” “小子,你这人真有趣,但我现在没工夫陪你玩,我去前边看看他们,回头有闲暇再来陪你玩。” 说完这话,他又身带疾风,向前跑去。 百息过去,张汉卿还是不见远方传来任何气息,半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越发难以理解,“若是张海鹏一去不返,我还能理解。但是维钧身怀重任,行事缜密,怎么会不告而别?” 这时,有头戴元青角巾的武夫过来说道,“张公子,我看你神色焦虑,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异状?” “实不相瞒,我担心诸位兄弟去了那边,遭人毒手,正忧心不已。” “张公子放心就好,咱们春坊有不成文的规矩,武夫之间,严禁杀伐,诸位兄弟定当安然无恙。何况,咱们这么多武夫坐镇此处,得是什么样的疯子才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张汉卿忧愁不已,脸色略显憔悴,“话虽如此,但是我仍然担心诸位兄弟遇着麻烦,难以脱身。” “张公子不必担忧,那位兄弟两百息内来去自如,稍候片刻就好。” 就在这时,边上有人哼道,“十里之路,两百息的功夫,我就是爬都能爬个来回。” 张汉卿脸色一喜,“难不成贤兄速度更快?” “不瞒公子,若是金丹在手,我敢保证,一百八十息内,定然回返。” 张汉卿毫不犹豫,递给他两枚五转金丹,“贤兄放心,若是能将顾维钧的消息带回,必然还有两枚五转金丹。” 此人大喜过望,也不扭捏,接来五转金丹,抱拳就走,“张公子只管等我好消息吧。” 第一二二 暗伏 “周光棍,你有没有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死守第二屏障的吴单身灵光乍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就是想不起来。 手持阔剑的周光棍正与妖精大战,无暇分神,随口回道,“我一人一剑,什么都不缺。” 吴单身一听这话,骂道,“你个老光棍,除了那把剑,你还有什么?” 周光棍一剑拍翻妖精,顺势催动体内的真气,一剑贯穿妖精的脊椎,取出里面的妖丹,张口一吸,笑道,“我还有你。” 吴单身被他气笑,身子一闪,避开妖精的爪子,瞅准空隙,一剑刺入妖精的鳞甲之间,用力一挑,正中软肉,趁此机会,剑气暴涨,一剑刺穿了妖精的腹部,五指一握,掏出藏于其中的妖丹,再往嘴里一送,先吸收些许的力量。 “这四角噬龙蚁繁衍太快了,再过半天的功夫,我们绝对撑不住。” “撑不住也得撑住,身后就是春坊百姓,要是我们这边倒下了,他们可怎么办?” 缁衣武夫手持鲨齿剑,一剑刺穿妖精的脑袋,随手一搅,连妖丹都不要,直接震碎,从内震死它。 “没错,撑住,不就是些不长脑袋的妖兽,我们这么多顶天立地的武夫,难道还能制不住这些王八犊子?” 缟衣武夫手持月光龙牙剑,一记剑气抖落,就好似一道月光洒落,一剑斩端妖精的妖身。 “你俩说的轻松,都手持五百炼的利刃,别说是砍些妖精,就是血脉妖怪在你俩面前也不讨好。” 缁衣武夫嘿嘿一笑,“吴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是凭本事请动铸剑师打造的宝剑,恰好赶上妖潮来袭,可不像你傻乎乎地还在等剑出炉。” 吴单身的细剑可不是本命飞剑,只是临时用着顺手的细剑。 “都怪耿星河那少年,没事非要在剑池大闹一通,要不然我的本命剑也差不多应该好了。” “呵。。。你那把剑可是八百八十八炼的细剑,就算耿星河不来,也甭想现在就拿到手。” “一天一炼,一炼一血,一血一空,也不知道是哪位铸剑师肯为你打造细剑,估计等你的剑出炉,那位铸剑师也差不多该寿终正寝,告老还乡了。” “你俩是嫉妒我,等我的宝剑出鞘,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宝剑。” 吴单身言语之间,眼神可不懈怠,瞅准一头妖精跳跃的身影,一个快步冲上去,一剑刺穿它的下颚,在剑身崩溃之前,双手一拧,将刺入其中的剑尖碎片崩散在妖精的下颚,当场击杀了它。 “吴老哥,快来接剑。” 绯衣武夫从天而降,身后背着诺大的剑箱,里面叮叮当当摆满了剑,见吴单身的剑损坏,当即抛出一把剑。 “谢谢老哥,单身这就却之不恭。” 吴单身飞身而起,一把抓过剑柄,手中一掂量,皱了皱眉。 绯衣武夫说道,“这些剑都是制式剑,先凑合着用吧。” 吴单身恍然,还想开口,猛然瞥见一头妖兽快如闪电,刚想躲开,就见妖兽瞬息而至,一头撞在他的腹部,重重地击飞。 与此同时,又有头妖兽拔地而起,高耸独角,冲向他的后背。 吴单身大惊失色,那头妖兽撞在自己的腹部,并未造成任何伤势,但古怪的是他一身的真气忽然被封锁,动弹不得。 当下,身后的妖兽来袭,他无力反抗。 左右武夫相隔甚远,无力支援。 “绕梁,你恢复了多少?” “我大多数的妖丹都给了它,现在的力量微乎其微。” “我这还有些妖丹,你先用着。” 李成蹊纵身来到他的边上,伸手一搭,脸色惊变,“你体内的伤势?” “无妨,还不会死。” 李成蹊心神微沉,先往他的嘴中塞入一枚妖丹,再扶起他的身子,往他的体内灌输真气,“不要乱动,我来替你疗伤。” “当务之急,是杀了那头遗种,否则被它得逞,吃了妖精,到时才真的是大祸临头。” 李成蹊无动于衷,继续手中的活,“绕梁,别动,很快就好了。” “成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 “你要再不听话,我就打晕了你,和你一起离开春坊。” 李成蹊察觉到他的反抗,成效甚微,“就算我恢复了力量,也杀不了遗种。” “春坊英灵的力量只能让我保持在自身极限,但我们都低估了遗种的厉害,也高估了英灵的力量,这头遗种,绝对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对付的。” 余绕梁无奈之余,只好任其摆布,“遗种必须得杀死,否则春坊迎来的就不只是妖潮短暂的荼毒,而是可怕的妖兽统治。” “我明白,但现在我俩得先活下来,再思考对策。” 余绕梁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李成蹊的额头大汗淋漓,脸色憔悴,“绕梁,你的伤势实在太重,必须得离开这边。” 李成蹊一番治愈下来,发现余绕梁不仅是自身的真气挥霍一空,连他的体魄都几近消亡,别说是挨着遗种一击,就算是个寻常妖兽,轻轻地给他撞一下,也能让他当场陨落。 “我不能走,一旦我走了,遗种必然要退回北方。” 李成蹊当机立断道,“那我们就把它带到春坊去。” “你疯了吗?它可是遗种,一旦它在那边大开杀戒,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然而李成蹊心意已决,抱起余绕梁,“你召回妖精,让它带着遗种去春坊。” “屏障后面的百姓还没撤走。” “生死有命,何况李昌谷早就下达的后撤指令。那些到现在还没走的寻常百姓,也该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李成蹊,你这是堂堂昭侠应该说的话?” “绕梁,师长将你送往此处,难道会算不到这一幕?”李成蹊交谈之余,身影落在妖精的边上,一脚跺死了它,脚尖一挑,取出其中的妖丹,驾驭真气送入余绕梁的口中,“师长算无遗策,既然他送你来,就代表他同意我的做法,不是吗?” 第一二三 水泡 忽然,一道道尖叫声撕破了黑夜。 四面八方响起的急促声蜂拥而至。 在那声音的落脚点,正有个妖怪头顶独角,戳穿武夫的腹部,鲜血流淌,满溢独角。 还不等声音落地,独角之上涌现黑气,萦绕武夫的腹部,滋滋作响,远远地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吴单身。。。” “吴老哥。。。” “单身。。。” 无助的吼声响起,一道道身影疯狂冲来。 然而,缁衣武夫愤怒地挥动鲨齿剑,斩杀一头头拦路的妖精,体内的真气如潮水般涌动,赫然是撑开了武夫大势,却依旧阻止不了黑气侵蚀武夫的身体,哪怕他一瞬间来到了独角妖怪的边上,用尽力气,一剑劈下。 可仍然挽救不了被黑气笼罩的武夫。 更可怕的是,就在剑尖触及妖怪的一刹那,缁衣武夫眼神大变,那头妖怪居然不翼而飞,原地消失。 虽然缁衣武夫的剑尖扑了个空,但是他也趁机顺手捞回吴单身,伸手一探,骇然发现其体内的真气空空如也,一身的体魄毁掉十之八九。 此刻,吴单身昏迷不醒,生死难测。 缟衣武夫紧随其后,飞身赶到,急忙催动真气,洒落剑身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驱散其体内围绕的真气。 此时,众人定睛一看,吴单身全身空荡荡,一丝不挂,体表外满是黑色的斑驳怪藓,让人不寒而栗。 缁衣武夫有真气护体,并未受到影响,但见这一幕,心思沉重,“吴单身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马上送走。” 这时,周光棍脱身赶到,闻声吼道,“哪位兄弟身法独到,还请抽个空帮忙送他回酒楼?” 话音未落,就有赫衣武夫跳出,双手托起吴单身,问道,“沿途可需要我注意些什么?” 缟衣武夫回道,“只管送行。” 说罢,他又里里外外加持三层月光,隔绝吴单身与赫衣武夫。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立刻送走。” 赫衣武夫回了声好,纵身而去。 随着他俩的离开,众人的心弦非但没有松懈,反而紧绷不已。 “那头妖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咱们这片战场?” 缁衣武夫思及方才,心有余悸。 周光棍却不回答,而是高声吼道,“我乃钦侠之后周光棍,如今形势危急,凡紫荆关之下的武者,皆听我号令,回返城头,不得有误。” 话音落下,一位位武者如鱼跃龙门,纷纷回返。 期间有褐衣武者问道,“周大哥,我们何时可以出来再战?” “等我们解决了潜伏的妖怪,你们就能登场。” “好,我们敬候佳音。” 周光棍会心一笑,武者快然登城。 西北战场,虽武力不高,但胜在万众一心,皆甘愿听从调遣。 周光棍见武者们陆陆续续返回城头,心神甫定,“诸位同袍,当务之急,是要铲除那头行踪诡异的妖怪。” 背着剑箱的绯衣武夫笑道,“我司经局以铸剑冠绝天下,自然也有剑阵震古烁今,今朝正好在此立剑为阵,斩杀妖怪。” 缁衣武夫脸色一喜,“你这小崽子,想法不错。” 周光棍出声附和道,“如此也好,与其各自为战,不如结阵杀妖。” 绯衣武夫又说道,“结阵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而是要用我匣中宝剑为阵基。” “你身上的制式剑抵得住妖怪一爪?” 绯衣武夫理所当然地回道,“敌不过。” 缁衣武夫脸色一怒,“你是在逗我取乐?” “当然不是,我摆下剑阵过后,诸位入主剑阵,再以自身为护卫,守住阵基即可。” “换句话说,我们入主剑阵,剑阵不破,我们不退?” 绯衣武夫沉默点头。 场上武夫无不驻足,表情不一。 唯有周光棍毫无犹豫,开口回道,“只管布阵。” “剑阵最低需要九位武夫坐镇,其剑阵方圆可达千丈,收割妖兽宛如砍瓜切菜,轻而易举。” 周光棍环顾左右。 缁衣武夫笑道,“你去列阵。” 缟衣武夫笑道,“你去摆阵。” “上剑阵,杀妖兽。”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一人开口,万人相随。 绯衣武夫见这一幕,欣然领命,“列阵之前,还请诸位替我守着,因为这剑阵之剑基不是我挨个摆下去,而是要我坐镇此处,以心神驾驭匣中长剑,分放千丈之内,成九宫之势。” “你只管列阵,其它的交给我。” 绯衣武夫会心一笑,屏气凝神,盘膝打坐,五心朝天,片刻间真气涌动,如涓涓溪涧,随着风雪流入人间,落在地面。 “方圆千丈,足有十里之长宽,以他的修为会不会有些勉强?” 缁衣武夫见状,神色担忧。 “既然他敢开口,必然有所依仗,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缟衣武夫说话之际,忽然心神不宁,失声叫道,“不好,那头妖怪去而复返。” 说是迟那时快,那头独角妖怪果然破土而出,一角顶来。 然而,这一次缁衣与缟衣守在边上,寸步不离,剑如龙,快如闪电,铿锵一声打在了独角之上,将它原地打回土中。 他俩乘胜追击,剑气暴涨,又要一剑掠下,却见妖怪消失不见。 “毫无波动,毫无气机,来去自如。” 剑气落空,缁衣武夫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 “无迹可寻,我顺着它破土的地方抖落剑气追了进去,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行至三寸之地,泥土如石,坚不可摧,并无鼠洞的迹象。” 缟衣武夫月光剑气本想顺藤摸瓜,一击必杀,却不想三寸之地就没了它的踪迹。 “你们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就在他俩疑惑不已的时候,有武夫突然回返此处,脸色阴郁。 众武夫闻言,凝神一瞧,哑然无声。 周光棍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满是浓重,“我本以为只有我人族才懂得聚众造势。” “现在可不是感概的时候,就算咱们能杀了妖兽,取其妖丹化为己用,但那也需要时间来吸收里面的力量。” 妖族众多,根本不容武夫们吸收力量。 “成蹊,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赶路。” 而另一边,李成蹊正抱着余绕梁一路向南,沿途经过的妖兽数不胜数,但两位少年心有灵犀,武势一开,妖怪之下无不闻风丧胆,夺路而逃。 “你的身子骨太弱,一旦受伤,必定命丧当场,所以这个险,我不会犯。” “那你也不能再吃妖丹,否则一旦停下来,必然会爆体而亡。” “你放心吧,我有武夫气护体,旁人受不了的妖力,在我这只管收下。” 李成蹊低头看了眼他,笑容满面,“只要把你送给周大哥他们,我就会停下来。” 余绕梁还想说话,突然心绪不宁,心口有团淤血徘徊不去。 “绕梁,你怎么了?” 李成蹊为他疗伤,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当然也感受到他体内的变化。 “妖精,被遗种打伤了,而且伤势极重。” “再撑一会,到了前面,大家会合就好。” 就在这时,李成蹊的心头突然生出凶兆,急忙化身疾风,往左边跳走。 砰! 下一刻,只见一头妖兽如虎踞龙盘,四肢着地,正守在少年逃走的地方,三只猩红眼珠凝视少年,如来自黑夜的死亡窥探。 李成蹊还想抬头去看,就听余绕梁出声提醒,“成蹊,不要去看它的眼睛,这是三眼妖君,是血脉妖怪中的佼佼者,据说其学脉中蕴含着神灵的灵性,而那三只猩红眼珠分别代表着风、土与火。” 少年心神一紧,马不停蹄,起身就走。 然而,三眼妖君三目齐转,方圆百丈不只妖威显赫,恍如神灵降世,碾压一切的妖兽与妖精,甚至连妖怪都当场化为齑粉。 幸好少年快人一步,险险逃离。 三眼妖君举蹄来追,少年不敢前进,只好往左,去往中庭。 “绕梁,你能让妖精的速度再快些?” “你想让妖精以一拖二?” “不是,我想去中庭,那里是李昌谷坐镇的地方。” 余绕梁心领神会,“我需要更多的力量,越纯越好。” 李成蹊咬了咬牙,狠心喊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春风如我,桃李不言。” 这一刻,北风微凉,化为一股股暖风,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涌来,继而灌入少年的身体,点燃他那黯淡无光的火焰。 此时,李成蹊的体内正响起噼里啪啦的碎碎声,清脆悦耳,若是外人可以看见他的根骨,就会发现那刀剑无损的根骨,居然出现了一丝丝裂痕,如同被人敲碎的冰面,蔓延炸裂。 于是,少年强忍着心头的血腥味,强颜欢笑道,“我只能给你这么多,再多几分,我就得和你殉情于此。” 火焰加身,少年不是第一时间治愈自己的伤势,而是毫不迟疑地给了余绕梁。 “这些足矣,你就看我如何戏耍遗种吧。” 余绕梁得到火焰的力量,也没有选择为自己疗伤,而是通过他与妖精的【心心相惜】,迅速将之传入妖精的体内。 原本是慌不择路的妖精一头扎进地面,哀嚎一声,凄凄惨惨,突然感受到体内的火焰之力,是那么地汹涌澎湃。 它兴奋地吼了一声,向遗种发起从未有过的吼声。 如果说之前的吼声都是挑衅,那么这一次,妖精是发出了挑战。 但余绕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把它带过来,不要恋战。”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它垂了垂脑袋,有些丧气。 但遗种可不管它,面对低等妖族的嘲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一瞬间吼死了一大片的妖兽,包括妖精与妖怪。 这一声吼实在太过响亮,以至于追逐少年们的三眼妖君亦有所察觉,陡然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去,不见其影,但它也不愿意沉默。 嗷! 又是一道吼声,响彻云霄。 正所谓城池失火,殃及池鱼,这道吼声还没传到遗种的耳中,少年就猛地绝对脑袋一痛,一头往前栽倒。 临倒之前,少年强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努力翻了个身,以脸向上。 扑通! 少年后背砸在地上,口中溢出血迹,但怀里的余绕梁安然无恙。 “你放心,我还撑得住,你那边的妖精情况如何?” 李成蹊倒地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情况,不给少年任何开口发问的机会。 “妖精得到了新的力量,已经摆脱了遗种的致命威胁,但是三眼妖君的突然杀入,让局面立刻变得更加危机四伏。” “它告诉我,三眼妖君发出的吼声不只是针对它,连那头遗种也一并挑衅在内。它说它现在很慌,前有三眼妖君,后有洪荒遗种,它只是个可怜的小兵,瑟瑟发抖。” “现在没有时间去管它,让它带着遗种与三眼妖君一起往你这边赶。” “它说不行,三眼妖君与洪荒遗种通过吼声,已经封锁了以它俩为界限的地盘,包括我俩现在都是只能躲,不能逃的。” 李成蹊当然不信,埋头就想往前跑。 然而,他刚刚起身抬脚,却觉得遍体生寒,止不住地意气颤抖。 哪怕他的心里还在坚持,但他的身子却难以控制地在害怕。 “我有武夫气,怎么可能会害怕?”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俩现在确实无法离开,好在三眼妖君与洪荒遗种的眼中只有彼此,暂时无暇顾及他俩。 “如果我没猜错,三眼妖君可能是觉得洪荒遗种的吼声是在向它发起挑战,所以三眼妖君要和洪荒遗种发动决战。” “这岂不是好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趁着它们打的天翻地覆,正好找机会逃走。” 余绕梁脸色凝重地回道,“我先前说过,三眼妖君有神灵的血脉,洪荒遗种有不亚于神灵的血脉,哪怕这头洪荒遗种确实是日薄西山,但是它俩的血脉都是当世妖族中至高无上的血脉。” “因为血脉过于强大,产生的妖威封绝了天地,类似于灞陵桥的武夫压胜天地,这两股血脉妖威不消失,我们就不可能摆脱束缚,逃离此处。” “现在我们仨大概就像沸腾水中的水泡,随时都要面临炸裂的威胁。” 第一二四 送命 “你们说那边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压胜天地的局面?” 中庭城头,武夫远望,不见真相,但见气息,悚然听闻。 “连我聚势武夫感受气息,都不敢轻撄锋芒,你们最好不要生出前去探究的念头。” “什么?连你都对那股气息产生了畏惧之意?” “没错,身处其中的妖兽也好、妖精也罢,甚至是妖怪,都不可能活下来。” 聚势武夫笃信不疑。 “如果是你这种聚势武夫进去?” “一颗石子砸入了惊涛中,会激起不一样的浪花?” 中庭武夫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谷大人如今不曾坐镇,希望那边的余威不要波及此处。” 聚势武夫惶恐不安,起身来到城头边上,放声吼道,“奉谷大人号令,凡我春坊武夫,一律归来城头。” “你假传旨意,于理不合。” “事分轻重缓急,若是谷大人在此,不会怪我的。” 武夫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言。 城外武夫与武者闻声,都一一归来,但不见李昌谷的身影,就有好事者问道,“谷大人下达号令,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聚势武夫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谷大人下令过后,便往其余战场去了。” 他既没有说去西北战场,也没有说东北战场,在心底其实也藏了点小心思,眼前的这股异象不散,中庭多一份力量,也多一份保命的希望,难保自己说谷大人去了东北战场,这伙人不会因为忌惮异象,而纷纷赶往那边。 但说来也奇怪,谷大人去了东北战场也有段时间,按道理来说,早该回返,毕竟无论是武斗还是文劝,都不该花费这么久的时间。 难道谷大人,在那边和张汉卿打了起来? “你们说,周平生会不会真的出手杀张汉卿?” “依我所见,典膳局的周平生肯定会在第二道屏障彻底崩塌前,杀了张汉卿,否则要让张汉卿继续坐镇东北,第一道屏障也不可能保得住。” “英雄所见略同,但我不希望出现那一幕,我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来得及?贤兄,在您之前,已有五位仁兄未曾回来。” “张公子放心,在下现在不会从你手中讨要五转金丹,只想事成之后,求个张公子身边的供奉之位。” 冠巾武夫胸有成竹地说道,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看张汉卿的神色急促,刻不容缓,知道现在正是开价的好时机,当即站了出来,一锤定音,唯有放长线钓大鱼,才能活的有滋有味。 “贤兄,金丹只管收下,若是事成,供奉一事虚位以待。” 张汉卿言辞诚恳,焦虑不安,“维钧与我情同兄弟,务必要将他带回来。” 冠巾武夫看着五转金丹,神情贪婪,但终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婉拒,“张公子放心,在下去去就回。” 说完这话,又是跳入远方,一路开着气息,驱散妖兽。 临近北方,忽然见一人,正髻着衣,手按佩剑,似有言语,却只望苍穹。 冠巾武夫落地过后,收敛气息,慢步向前,问道,“可是先生将先前九人藏了起来?” “吾乃典膳局周平生,人送美名【送命魔君】。” 冠巾武夫脸色僵住,不敢大意,“原来是典膳局周先生,敢问先生何故在此逗留。” “送诸君去往北方迎战。” “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但我司经局自有安排,不劳先生挂念。” “言下之意,不愿去战?” 冠巾武夫刚想开口,忽觉剑气来袭,幸好早有准备,御气抵挡,却不想剑气快不可及,一剑就击穿了他的喉骨。 “先生,我以礼相待,你怎么能动手伤人?” 冠巾武夫见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低头问道。 “我只与勇者以礼相待,至于懦夫,从来一剑伺候。” “先生,您实在是蛮不讲理。” 周平生手按剑柄,冠巾武夫慌忙起身,“先生,我去之前,可否容我回去和家人交待些事情?” “既然我是【送命魔君】,又何必在乎你的看法?” 冠巾武夫哑口无言,低头过去。 没走多远,果然见着了正在徘徊的众为武夫,连忙快步跑了上去,唯有两人喉骨完好,当即问道,“维钧兄,你可是害惨了我们。” 顾维钧并未暗中传音,而是开口说道,“正是因为我正字春坊无序无辖,才能生出周平生这等歹人,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缘由,恶意伤人。” 于兆麟反驳道,“顾维钧此言差矣,周平生行径恶劣,但本心不坏,若是我等只求自保,除了战线一再败退,百姓伤亡惨重,于春坊也好,于天下也罢,有害无益。” 顾维钧脸色一冷,不解此人为何突然心意转变,“兆麟兄。。。” “顾维钧,你不必与我称兄道弟,你也不配与我称兄道弟,我乃正字春坊有名有姓的公户人家,与你这等藏头缩尾的蛇鼠可不一样。” 饶是修养有成,顾维钧此刻也面红耳赤,一脸燥热,看向他的目光颇为不善,“于兆麟,不要给脸不要脸,我顾维钧给你三分薄面,你可不要自取其辱。” 于兆麟有恃无恐道,“此处距离周平生不足三里,难道你敢出手打我不成?” 见顾维钧不敢出声,他又冷笑一声,“平日里,你跟在张汉卿身后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大家都是【虎落平阳】,任人宰割的命,你还想对我指手画脚?” 顾维钧杀气涌动,生平从未受此大辱。 若是周平生品头论足,他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毕竟技不如人,只能认命,但这于兆麟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于兆麟,你信不信,当你去了战场,我第一个就会杀了你。” 于兆麟放声大笑,“顾维钧,劳资在东北战场等着你。” 说罢,他与另外二人结伴而行。 其余众人茫然无措,冠巾武夫传音道,“维钧兄,张公子让你快些回去,似乎有要事相商。” 顾维钧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将目光平静下来,“众位理当明白,周平生不走,谁敢第一个回去,谁就会成为他第一个剑下亡魂。” 冠巾武夫又道,“咱们联手杀他,岂不容易?” “动手之前,必有一人率先丧命,你可敢去?” 第一二五 谁见过 时至晌午,琼花正盛。 城头之上,张汉卿焦虑不安,难掩慌张,“哪位兄弟肯为我再跑一趟,我愿意献上三枚五转金丹与我名下供奉之位。” 无人应答。 左右武夫神色惶惶,不敢近前。 北方妖潮,分明无打斗的痕迹,但那些领了金丹的人都一去不复返,畏罪潜逃绝无可能,毕竟春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何况携款私逃的骂名背在身上。 对于重命也重名的他们,无异于杀生之灾。 “哪位兄弟若是应允,这瓶五转金丹都归他。” 张汉卿见无人接应,果断开口。 然而,众人惶恐,不敢应承。 金丹虽好,小命更重。 “诸位贤兄,五转金丹不同于妖丹,既可以含在口中,随时听候使用;也可以一鼓作气,化为己用。要知道五转金丹乃是保命的灵丹,试想诸位深陷妖潮,真气无以为继,突然吞下五转金丹,顿时真气满腹,重整旗鼓,岂不是又能再战一世?” “铁骨体魄,五转金丹可瞬间痊愈;紫荆真气,五转金丹可瞬间满怀。诸位贤兄,我这瓶中尚且有八枚灵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众武夫中有人怦然心动,意欲动身,但他身边的武夫却私下传音,意味深长,“贤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八枚灵丹,就等于我有八条保命的手段。” “贤兄比那顾维钧如何?” “单手可杀之。” “比那张海鹏又如何?” “不相伯仲。” “贤兄莫忘了,张海鹏失踪之前,可是带着于兆麟与藏戎毅。” 武夫哑然无声,但对金丹之物垂涎欲滴。 “我看贤兄也想拿取此物,而我也有这份心思。” “嗯?!道友之意,是想结伴同行?” “没错,单箸易折,但十箸则坚。” “那这金丹如何分发?若是区区四枚金丹,我兴趣也不算太大。” “贤兄,此事不是你我二人的事情。一则张汉卿对那顾维钧别有用心,大有不计得失也要救回此人的念头;二则你我二人难以成事,必然还得多些人手。” 武夫皱眉,轻哼一声,表达不满。 “贤兄,金丹虽好,但也得有命来享用,你若是想卷了金丹就跑,除非你跻身第六关再现世,否则张家绝对不会饶你一命。” “照你所言,人多好成事,但金丹分配必然不均。” “之前冠巾武夫拒不受金丹,讨要供奉一职,张汉卿毫不犹豫,当场应允。由此可知,我们先拿下金丹,再索要供奉一职。贤兄要明白,供奉一职可是铁打的饭碗,有此在身,还愁领不到他张家的金丹?” 武夫欣然接受,“如此,就听道友安排。” 于是,头戴紫巾的谏言之人起身笑道,“张公子,在下不才,愿意与几位好友替您带回顾维钧顾兄弟。” 张汉卿闻言,喜出望外,“好,若是贤兄与诸位豪杰能带回顾维钧,重赏必然不在话下。” 紫巾武夫又道,“动身之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张汉卿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一闪而逝,满脸笑意地问道,“贤兄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我与众位兄弟出身贫寒,虽然有幸跻身武夫境,但前途已断,不愿此生无名,遂想和张大公子求个供奉位。” 张汉卿心中咒骂,脸上却当即应下,“只要诸位贤兄能带回顾维钧,供奉一职虚位以待。” 紫巾武夫拍手叫好,“张公子果然快人快语,众位兄弟也都听到这话,日后可要为我们作证。” 张汉卿一脸豪气地说道,“贤兄只管放下去吧,汉卿绝对不会言而无信。” 紫巾武夫应了声好,接过他递来的金丹玉瓶,分放给同行的三位武夫,“张公子还请在此恭候。” 说罢,他们四人联袂离开。 张汉卿转身送别,既有忧郁,也有阴郁。 行至不远处,果然见到了周平生,四人也不客气,不约而同地一剑递出。 剑气破空,未近三丈,无声消弭。 紫巾武夫脸色凝重,沉声与几人说道,“此人身手不凡,看其身家打扮,不像是咱们这类的无名散修,多半是世家公子。” “司经局的公子们,我皆如数家珍,但此人不在其中。” “如若不是我司经局的公子,必然是其它局的公子,看其面相,不经世事,却有愤世嫉俗之颜,想来是有怨怼在心,我们不可贸然结仇。” “一切听从贤兄的安排。” “好,你们三人在此守候,我去一探究竟,若是我回不来,你们就立刻返身回去,告诉张公子这里的情况,让他另做安排。” 紫巾武夫身先士卒,当即纵身,落在周平生的一丈外,气定神闲道,“在下乃司经局。。。” “我是典膳局周平生,人称【送命魔君】。” 紫巾武夫一愣,后又笑道,“原来是典膳局的周魔君,失敬失敬。” “我既名为【送命魔君】,自然是要做些送命的勾当。” 说话之时,真气涌动,赫然是聚势武夫。 紫巾武夫沉浸其中,如陷泥沼,动弹不得,“周公子,你远道而来,贵为客人,何必难为我这司经局的朋友?” “平生想请阁下去北方死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周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我们司经局可没有【逼良为娼】的风俗。” “春坊六局,往日各行其道,但从今日起,我周平生自号魔君,势要让诸君闻风丧胆,共行一道。” “此道无它,唯封侠之道,是为百姓。” 紫巾武夫虽身子不能动,但言语无忌,“周公子对我司经局是否有所误会,我们司经局共有三线,皆力抗妖潮,势挽大厦将倾之际。” “正因平生知晓司经局开设三线,这才特来你东北一线,请诸君死战。” 紫巾武夫心底一沉,眼前的公子果然是愤青之流,做事只凭喜好,不看大潮,眼下技不如人,绝对不能心生反抗,只好委曲求全道,“公子有令,在下不敢不从。” “你先前让那三人伺机而动,我都听在耳中,为免伤及无辜,你去带他们过来吧。” 紫巾武夫面带犹豫,“公子,我死战,纯属自愿,但要拉人下水,恐他们对我生怨,难以消除。” “那你就告诉他们,顾维钧在后方,同去就是。” 紫巾武夫不敢不应承,自回返领来三人。 风雪之下,绯衣武夫盘膝打坐,五心朝天,身后剑箱随心而动,每隔十八息就有一剑出鞘。 在他周围围坐一片武夫,缁衣、缟衣、袴褶与周光棍等皆在此列。 忽然,缁衣膝上横放的鲨齿剑蠢蠢欲动,剑尖所指,异象陡然出现。 “你们快看,那边的异象怎么回事?” 周光棍睁眼一看,脸色浓重,“若我所料不错,应当是血脉妖怪之中的大君级妖怪发动的统领之战。” “什么???大君级妖怪?” “没错,大君级妖怪,而且是两头极强的大君级妖怪。” “比噬龙蚁妖怪还强许多的那种?” 周光棍想了想,沉声回道,“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噬龙蚁妖怪是吞噬妖族血脉晋身而成的后天性血脉妖怪,能够发动统领之战的妖怪往往都是先天血脉极其强大。” “噬龙蚁借助火系之力,虽然也是血脉之妖,但是血脉实属下等,资质不行,就算挑战大君级妖怪,也不会发动这种异象。” “大君级的妖怪发动统领之战,从来都是一山不容二虎,必有一死。” 众武夫闻言,心生欢喜,“咱们坐山观虎斗,不正好少了个强敌。” 周光棍面色沉重,眼中多有忌惮之意,“看这个方向,貌似是往中庭赶去。” 缁衣笑道,“中庭是谷大人坐镇,杀头大君级妖怪,岂不是轻而易举?” “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大君级的妖怪生有本命神通,谷大人的剑意虽强大,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一剑杀之,若是让它突破剑意,冲到屏障之内,后果不堪设想。” “周光棍,你实在太过杞人忧天,有谷大人坐镇中庭,尽管放心吧。” 周光棍默而不语。 缁衣武夫又道,“从异象升腾的那一刻,你手中的月光龙牙剑似乎就不消停。” 缟衣武夫眼中流出些许的异样,“我以月光冠名宝剑,是因为我在剑身熔铸了月光石,凡在夜间月光照耀,剑身可加倍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你是想说,异象中的大君级妖怪对你有所干系?” 缟衣武夫点了点头,“众所周知,月光石所产之地,是在三眼妖君的地盘。” 周光棍与缁衣武夫脸色大变。 “难道你要告诉我们,发动异象的极有可能是三眼妖君?” 缟衣武夫回道,“我也很想回答不是,但实际上确实是它。” 众武夫听闻三眼妖君,倒吸一口冷气,鸦雀无声。 “三眼妖君、青豹妖君、狻猊妖君是目前为止,家喻户晓的三头大君级妖怪,其中青豹妖君与我人族交好,狻猊妖君隐于山野,鲜少露面,千百年来,也未曾听闻有人被它伤了性命;至于三眼妖君,更像是个有来有往的商人,凡遇着路过的武夫,必然会讨要些灵物,借此兜售他的月光石。” “由此可见,大君级妖怪本性不坏,但如今突然出现在妖潮之中。。。” “这一次的妖潮,从地底钻出的洪荒遗种比往年更强,甚至强大到北山之中的大妖不得不让大君级妖怪冲锋陷阵。” “纵观过往,大君级妖怪从不登场。” 缁衣武夫突发奇想道,“如果说,召唤异象的是三眼妖君,那么和它作战的大君级妖怪,会不会是从地底跑出来的洪荒遗种?” “三眼妖君、青豹妖君、狻猊妖君隶属于大妖座下,彼此相知,不可能发动统领之战,那么能让她们发动统领之战的必然只有同等级的洪荒遗种。” 周光棍思索片刻,假想道,“妖君之战,对手必然也只有妖怪的实力。” “最多就算大君级的妖怪实力,而不是等同于第六关的大妖实力。” 众武夫脸色一喜,眼中荡漾着异样的光芒。 缁衣武夫战意高昂,“我春坊武夫史上,似乎未曾有人在妖潮大兴之时,斩杀过洪荒遗种。” 缟衣武夫一身战意熊熊燃烧,“没错,洪荒遗种从未有过陨落。” 周光棍呼吸急促,忍不住说道,“只要宰了这头洪荒遗种,扬名立万不是梦。” 缁衣武夫豁然起身,一拍剑身,叫道,“走,弄它丫的。” 缟衣武夫一抖剑光,月色皎皎,笑道,“且洗龙牙皎皎色,留斩遗种贱贱命。” 就在这时,地底又钻出一道身影,自以为得逞一口咬下。 周光棍却神色急转,出剑砍落,“该死的妖怪,周大爷恭候同时。” 说是迟那时快,独角妖怪才出地底,全身未曾显露,周光棍已出剑去杀,待它身影露出一半,一剑正中妖身。 铿锵! 火光四溅,周光棍巨剑逞威,居然一剑将独角妖怪劈成两半,啪嗒一声跌落一地。 “周光棍,小心,这又是个假身。” 不等缁衣把话说完,独角妖怪惊然从周光棍的身后窜出,一角正中其两腚中间,直贯通透。 这一刹那,缟衣武夫剑光一晃,脚步一挪,又是一剑斩中妖怪。 然而,依旧是铿锵一声,独角妖怪当场被削下独角,气息一减,消失不见。 周光棍愤然推出独角,不敢落座,忙站在原地,恢复伤势。 “这只妖怪不除,我们压根就没办法离开此处。” 缟衣武夫洒落一地的银色,更在雪下,暗伏杀机。 “还是追踪不到它的踪迹?” “不行,它每次现身,看似是真身,实则就是个傀儡。” 此时,城头之上,忽然传来惊叫声,“不好了,周大哥,城墙南边突然出现了头妖兽。” 周光棍不便开口说话,便对缁衣暗中传音,“我现在的情况看来只能留在此地断后,而他的月光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提前预防妖怪偷袭的手段,所以只能劳驾你回趟内城,探明缘由。” “我去就是,你们多加小心。” “抵御妖潮,护我春坊。” 缁衣武夫点了点头,纵身而去。 缟衣武夫神情凝重,“周老哥,你现在的伤势与其留在此地,真的不如回去酒楼。等到你的伤势恢复,再过来抵御妖潮。” “不,李成器既然是我带出来的武夫,我就要对他负责到底。” 周光棍说完这句话,忙心头一跳,失声叫道,“你们有谁看见过李成器?” 第一二六 只好如此 荒野之中,一座宛若鸟笼的黑幕垂天而下,漆黑的气息笼罩大地之上,仿佛无边的黑暗从中流露。 黑幕之外的百丈方圆,妖兽闻风丧胆,瑟瑟发抖地趴在雪中;妖精感受到其中的妖气,就像是个任人摆布的笼中雀,偏安一隅;那些与武夫大战难舍难分的妖怪,瞬间丧失了作战的勇气,疯狂地远离此地,不敢回望。 从东向西,黑暗如天堑,隔绝南北。 人也好,妖也好,不敢忤逆。 城头之上,正惦记着顾维钧安危的张汉卿脸色惊变,望着那冲天而起的黑笼,哑然无声之余,恨不得立刻掉转方向,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回到老宅。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背后的斗篷上绣有比脸还大的【张】字,是用银色的丝线纺织,极其显眼,充满了鲜活的张力,仿佛是要破布而出。 “公子,奉家主之命,张氏子孙,死战不退。” 张汉卿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失声回道,“良叔,你是在和小六子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和你开玩笑的模样?” “良叔,您知道的,此城必破,此地必倒,我要是留在此处,必死无疑的。” “正因为如此,家主才让我亲自前来传话,张家张汉卿以死守城,死战不可退。” 张汉卿面色如灰,哀然无声。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的那些小动作,家主心里有数,但一直都假装视而不见。” “良叔,难道我的做法有错?” “于张家来看,当然没错。” 张汉卿脸色一喜,“良叔,既然你也觉得我没有做错,那你就回去劝劝父亲,让他撤回命令,不要让我留守城头。” “但从春坊来看,急功近利,罪不容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张汉卿…” 男人看了眼他,他便噤若寒蝉。 “你是张家的子孙,本是家主最器重的孩子,百年内必然有望继承家主之位。” “哼,你休要诓骗我,一个舍得将自己儿子送死的人,愿意拱手让出家主之位?” “良叔,这话你也就哄哄几十年前的我,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热血公子哥,也不是那个自诩风华正茂的张润之。” “家主的话,我已送到,至于你做不做,我都不管。”男人转身欲走。 张汉卿也顾不得长幼之序,一把拉住男人,顶着他那比妖怪还要凶狠的目光,哀求道,“良叔,我不想死。” “有些事,由不得你。当初,家主放纵你胡作非为,现在也到了你还恩的时候。” 张汉卿忽然间生出一丝惊恐,“良叔,临死之前,您能不能老实告诉我,父亲生我养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站在这个位置,替张家去死?” 男人第一次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不愧是我张家的种,觉悟甚好。” 这一刻,哀莫大于心死,张汉卿颓然跌坐,一言不发。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是家主存心要你死,而是你犯了三个不该犯的错,已经触碰到了各大世家的底线。” 张汉卿愕然,傻傻地问道,“我犯了什么错,竟然值得各大世家联名,要置我于死地?” “其一,你不该妄图挑战李昌谷的地位。别说是你,就连参与过抵御妖潮且活下来的诸位家主都不敢生出这个念头。” “其二,你不该打着保存实力的口号,让东北战线一败再败,几乎都快成了春坊千年来最大的世家笑柄。” “其三,也是你最大的取死之道。” 男人停顿了片刻,看着张汉卿,并未言语。 “我不该和顾维钧图谋不轨,对么?” 男人笑了笑。 “良叔,其实父亲本来不同意给我死战不退的机会,而是要你直接来杀了我,对么。” 男人依旧笑了笑。 张汉卿也笑了笑。 “第六关不出,武夫足以改天换地。” 男人左眼习惯性地眯了眯,目光不善,“小六子,有些事做不得。” “良叔,是父亲不仁在先。” 男人眼光一沉,还想说话,忽然察觉到双脚深陷城墙之中,有股超乎想象的力量压在自己的肩头,让他动弹不得。 “从我到来之前,你就隔绝了这片地界?” “良叔,我不愿束手就擒,更不愿坐以待毙。”张汉卿起身,转身眺望远方,神色阴沉,“良叔,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但你似乎并不想珍惜。哪怕你是我的亲叔叔,可你硬要挡住我的路,我也只好送你一程。” “小六子,有些事做不得。一旦做了,你就永远无法回头。” 张汉卿面色狰狞地笑道,“你既然先前也说,我的做法对张家无错,那也证明,你从内心也是赞同我的做法,甚至父亲可能也认同我的做法,只是碍于春坊的旧规矩,才束手束脚,不敢明目张胆地做。” “但我不一样,我有你们没有的野心,我更有你们没有的力量。只要我撑住了春坊妖潮,我就能力挽狂澜,一举盖过李昌谷的名望,些许的怯懦,只是为了更强的坚毅,忍一时风平浪静,司经局的武夫都战死沙场,唯有我东北武夫实力尚存,届时入主司经局还不是随心所欲?” “父亲老了,各大家主也老了,良叔你也老了,你们这些熬过妖潮的人都老了,也是时候退出这个舞台,让我们这些年轻人登场。” 张汉卿无情地挥了挥手,这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城头。 当风雪响起,张汉卿才开口说道,“以我张家的名义,所有人立即撤往最后一道屏障。” 有些人走了,但有些人还没走。 “典膳局周平生,在我印象中,春坊并无周姓世家,如果追朔几百年前的话,倒是有户封侠之家姓周,但是从口口相传的故事来看,似乎那一家只剩下个周光棍,如今正不知好歹地跟着外来人李成蹊在西北战场。” 周平生面色如常,神情淡定,“我此行,只为降妖,无意说些家长里短,更不在乎和谁沾亲带故。” 武夫冷笑一声,“原来是个初出茅庐的书呆子,你要是想杀妖,转身往北,那里的妖怪,杀之不尽。” “平生深知,人力有穷尽,一人之力,更微不足道,要想完成抗妖大业,唯有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才能有望抵御妖潮,还我春坊大好河山,免遭妖潮荼毒。” 武夫讥笑,“书呆子,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本大爷日理万机,没工夫陪你在这扯犊子。” 说罢,他转头问紫巾武夫,“此人说往北能找到顾维钧,可靠吗?” “可不可靠,只有跑一趟知道。” “哎,也只好如此。” 第一二七 同一梦 “月绽浮云里。未须臾、长风扫荡、碧空如水。谁在冰壶玉界上,眇视征战蛮战蚁。” “矫首高天天不应,忽林梢、睡鹊惊飞起。同一梦,我与尔。” 朗朗歌声淡淡风,褴褛少年执笔为画,虽在阴霾之中,却也有儒雅风情,一人于雪上作画,神情泰然。 及至此时,少年落笔【绕梁】。 “你说我给这幅画卷起什么名字好?” 默不作声的布衣少年神情略显焦灼,但听这话,也快然安定心神,俯瞰全画。 只见他定睛一看,眼中精光闪闪,那雪上的画中妖分明是跃然于纸上,一头洪荒遗种栩栩如生,正怒瞪双眼,如天王不怒自威,睥睨群雄;那头三眼妖君蠢蠢欲动,鬃毛之处白雪纷飞,正拱背怒吼,做天狼傲月,咆哮乾坤。 “你这幅画似乎是引动了它俩的气息?” 褴褛少年理所当然地回道,“它俩就在眼前,这气息正好借我入画。” 布衣少年李成蹊苦笑一声,“生死关头,亏了你还有心思全身作画。” “生亦何妨,死又何哀,与其自怨自艾,不如了却心头事,也算给我自己个交待。” “这统领之战真的不可解开?” “可进不可出,但你要是进来,必然得参与统领之战。”余绕梁手心一翻,一幅画轴引入眼帘,轻吹一口气,那画轴铺展开来,将雪中画一一烙印。 李成蹊再凝神一看,暗自惊讶之余,开口说道,“往后你若是祭出这幅画,画中两头妖怪可不逊色千妖武夫的全力一击。” “你我既然无缘出去,也好保全此画,留待有缘人。” 说罢,余绕梁双手结印,化风雪为实,将真气显化的画轴一一包裹。 李成蹊见状,“你伤势未愈,不宜动气。” “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顾忌。” 余绕梁十指飞快,勾动飞雪。 轰! 突然间,轰鸣声大作,却是三眼妖君与洪荒遗种战到一块,两头体型都不算硕大的妖怪碰撞在一起,却像是两座巍峨高山相撞,大地震颤不休。 余波激荡,黑牢之中,积雪如洪流,滚滚东逝水,不可停顿。 “替我挡住,别挡住我的大事。” 李成蹊应了声好,单手向前,五指一转,握手为拳,赫然浮现一座五尺宽、七尺长的雪牢,让余波激荡之路,截然而止。 但雪浪如潮,不可仰止,稍在此处冲荡,就一飞冲天,高高地跨了过去。 他俩相对于妖怪而言,微不足道。 可是,不远处还有头进化的妖精,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雪浪,它无处可躲,毅然反击,嗷呜一声吼,击碎了近百丈长的雪浪。 洪荒遗种与三眼妖君闻声,骤然放弃了眼中的彼此,不约而同地凝神望去,妖威煌煌。 但妖精血脉与人无异,受之影响微乎其微,只凭借本能发出了吼声。 李成蹊瞳孔一缩,沉声道,“那头妖精又被洪荒遗种给盯上了。” 余绕梁恰好结印收工,笑道,“大家都是妖怪,大不了就争一争统领之位。” 李成蹊忧心忡忡道,“妖精虽然跻身妖怪之流,但到底是根基浅薄,血脉低微,恐怕难以抵挡。” “他的血脉虽然浅薄,但你我的血脉可不低。” 余绕梁神秘一笑。 李成蹊却说道,“我在洞溪里已燃尽血脉,此生无望上三关。” “以气为液,以火为血,以生为根骨,如果这样的血脉都不算高,那什么血脉还能算得上高?” 余绕梁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取出一道火焰,如同信手拈来,屈指一弹,精准至极地落入妖精的左眼,“绕梁在右,成蹊在左。以我之名,血脉洞开。” 下一刻,话音落下,妖精真身,燃起熊熊火焰;妖精低吼一声,真身两侧显化两道少年身影,如左膀右臂。 “紫荆关的武夫有开山之力,百精武夫是三重开山,百怪武夫有六重开山,千妖武夫则是九重开山,而它借着我的血脉化为妖怪,本身就有九重开山之力,现在再加上你我的法相显化,怎么也得有二十七重开山之力。” 李成蹊苦笑一声,“世间妖怪生来就有九重开山,稍加修炼,也有十几重开山的力量,而血脉妖怪得天独厚,最低也有三十六重开山之力,至于比血脉妖怪更胜一筹的大君级妖怪则有四十九重开山之力,比妖精多出近一半的力量。” 余绕梁盘膝坐下,置身雪堆之下,外界不可见他俩的真身,笑道,“正因如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绕梁打架,从来都是个拖字诀。” 就在这时,李成蹊豁然开朗,只觉眼前景象与之前大不相同,还想开口询问,已然听到余绕梁笑道,“借你洪福,我也学会了假借他身开天眼的妙法,如今我俩心神皆藏身在妖精的眼中,可是真正的并肩作战。” 正说话之间,三眼妖君竖眼流转,一道火光激射而出,正朝妖精的方向杀来。 “三眼妖君竖眼为火,左眼为风,右眼为土,以你的手段,它那最强杀招的竖眼反而最是没用。” 李成蹊心领神会,驾驭妖精之身,迎火而上。 “我们可佯装不敌,先行败下阵来,让它俩拼个你死我活,再去一战不迟。” 李成蹊会心一笑,撞上火焰,哀吼一声,倒飞如流,重重地犁起百丈沟壑。 三眼妖君见状,果然不予理会,转头战向洪荒遗种。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三眼妖君与洪荒遗种对撞,以他二者为中心的地方,大地之上,一道道裂痕宛若四通八达的蛛网,顷刻间触目惊心。 从地底流淌出的灵气浓郁且厚重,使得天地间的风声越发响亮。 “成、大地苦;败、大地苦。可怜世间妖怪征战,最终苦的都是无辜的大地,这一战过后,这一方土地没个千百年,是不可能再重新恢复灵气,养育一方生灵。” 余绕梁心痛之余,又起笔作画,“先前我以二妖作战风姿为画,不足以警告世人;现在我要以二妖破坏生态为画,让后人引以为戒。” “正因世间生灵太过强大,于天地不合,才有了十五位钦侠联袂封禁洞溪里,为后世推演引来末法时代的盛举。” “盛举将临,公子请务必小心行事。” 城头之上,黑袍武夫正躬身低在张汉卿的面前,神色紧张而又兴奋,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彻底跳反的这一天。 张汉卿面无表情,眺望北方,“大门什么时候会打开?” “只等妖潮推翻司经局,怨气冲天,血流成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死些微不足道的凡人,不足挂齿。” “公子英明神武,小人佩服。” “堂堂聚势武夫,在我面前如此卑躬屈膝,是不是显得太没尊严?” “尊卑有序,上下有阶,公子即将荣升统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您面前,再怎么卑微也不为过,甚至小人还觉得隐隐有些自豪。” “传令下去,务必救回顾维钧,我不希望他死在妖潮,免得上面来人,责我失职。” “喏,小人这就传令安排。” “先等等吧,看看那人究竟敢不敢来杀我。” “诺,小人一切都听公子、不、统领安排。” 张汉卿冷峻的脸上并无欣喜,只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断地扪心自问,“是不是我太心慈手软,怎么到今天才真正动了手?”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司经局的武夫动手?” 就在周平生擦剑之时,忽然有一队武夫联袂而来,领头之人赫然是酒楼门前聚势的武夫余公子。 “你是铸剑师之子余惊鹊?” “嗯?!你我素未谋面,怎么会认得我?” “吾乃典膳局周平生,自号【送命魔君】。” 余惊鹊脸色一怔,失声笑道,“原来是与楚天玖楚大哥交好的周兄。” 周平生颜色有愧,“我本是想杀了张汉卿,以正北方战场,但临近城头,惊觉暗中有高手护佑他,始终不得如意。” “此事,我已从楚大哥那处听闻,但恕我直言,你就算杀了张汉卿,也未必能挽回此处战局之颓势。” “我愿意化身魔君,以正视听。” 余惊鹊苦笑道,“张汉卿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缘由还是出在武夫的本心。” “世间有魔,敢叫百姓敬畏,举头三尺有神明。” 余惊鹊肃然起敬之外,神色真挚,不假言辞,“司经局也好,春坊也罢,千年来都不曾有恶意杀人,如今也不会有。如果周兄非要一意孤行,惊鹊只好用我这条薄命誓死扞卫张汉卿的命。” “平生有三愿,一为降妖,二为伏魔,三为正道。”周平生自言自语道,“如今心愿未遂,反而让自己多添魔障,惹来诸君怨怼。” “周兄侠气干云,不惜以死换来正道大公,惊鹊由衷敬佩,但我们都是寻常人,不该以自身心胸定义是非曲直,否则人人都如周兄这般嫉恶如仇,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周平生愧色难当,“惊鹊兄在酒楼以死明志,平生也是敬佩有加。” “你我本为同道,皆为心中正道而战,何不稍等片刻,看谷大人到底是何态度?” “临行之前,我已问过谷大人,似乎并无良策。” “周兄且再等等,如若不合心意,你再去杀张汉卿,我绝对不加阻拦。” 嘶! 听闻这话的顾维钧忍不住失声叫道,“余公子,你这话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诸位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可也不太像我司经局的风格。” 顾维钧、张海鹏等人皆无言以对。 遍观众人,唯独没了于兆麟的身影。 就在这时,顾维钧脸色惊变,开口喊道,“余公子,救。。。” 还不等我字喊出口,就见他喉骨被击碎,血流不止。 “既然你们都觉得开口不是为了伸张正义,不妨就让我替你们废了它吧。” 余惊鹊脸色平静,相邀周平生同行,“正好我们要回城休整,你不妨与我一同过去。” 他点点头,看了眼那十人,“谁想越雷池半步?” 十人惶恐,哪里还敢哀求余惊鹊,忙转身离开。 第一二八 凑热闹 “掌柜,您突然喊我回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知我?” “并无要事,只是不想让你去劝周平生。” 李昌谷脸色一惊,不知该如何说。 “谷大人。” 就在这时,酒楼外突然响起楚天玖的声音。 李昌谷闻声知其人,转身回道,“天玖兄,你为什么也没去战场?” “父命在身,不敢妄动。” “楚老素来雷厉风行,怎么会不让你出战?” “关于这点,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实不相瞒,不只是我,我想你也应当有所发现,我司经局参与上一波妖潮的武夫几乎都没露面。” 李昌谷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走进酒楼,在柜台放了九文钱,拿了壶酒,极其娴熟地为他满杯,“我司经局武夫本就力有不逮,难以抵御妖潮,再加上少了诸位,更显得捉襟见肘,尤其是东北战场的张汉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在用绥靖之策。” “说来惭愧,我一直以为是谷大人将战场一分为三。” 李昌谷自斟自饮道,“我本是想一分为二,正好借此机会为剑子李成蹊挑选入局之人,没想到张汉卿突发奇想,要将战场一分为三,说是各自为战,好论个高低。” “我本意是不予赞同,奈何支持张汉卿的呼声极高,这才出现如今的这一幕,东北战场节节败退,反而是人数最少的西北战场稳打稳扎,守到了现在。” 楚天玖闻言,悬停酒杯道,“西北战场,后继乏力,如今已然退守第一城墙。” 李昌谷面露惊讶,“那我司经局武夫还有多少?” “除了吴单身重伤不治,其余武夫尚且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据说他们已准备列开剑阵,誓死扞卫春坊。” 李昌谷猛然起身,“胡闹,妖潮来袭,剑阵这种东西,怎么可以上阵。” 说罢,他就要离开酒楼,直奔西北。 然而,掌柜言辞坚决地说道,“给我回来,你哪里都不准去。” “掌柜,我要不去,他们肯定会布下剑阵,到时候我再去,也有心无力。” “生死有命,你不准去。” “掌柜,恕我实难从命。” 李昌谷神情坚毅,摘下腰间的佩剑,大步出门。 可是,当他脚步跨出大门的那一刻,突然又回到了座位。 如此往复,周而复始。 他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始终不曾停歇。 楚天玖从旁劝道,“谷大人,你先坐下来,再想对策。” “掌柜,您为什么不让我去?” “大门就在那,你想去就去。” 李昌谷愤然起身。 楚天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沉声说道,“谷大人,我知道你担忧光棍的安危,但是你要是猜不透掌柜的想法,这道门是绝对跨不出去的。” “性命攸关,掌柜这是在胡闹,我怎么能猜得出来?” 楚天玖露出一抹无奈,继续劝道,“谷大人,怎么先坐下来喝杯酒,静静心,捋一捋前因后果。” 李昌谷哼道,“我现在静不下心。” 楚天玖伸手递来一杯酒,“喝口酒,压压惊。” 李昌谷仰头喝完,只觉得胸闷气胀。 “谷大人想想,掌柜为什么要拦你?” “说是不让我去劝周平生。” 楚天玖一怔,“谷大人见过周平生?” “天玖兄也见过周平生?” 楚天玖叹息一声,摇头笑道,“周平生之所以会去东北战场,与我关系极大。” “此话怎讲?!” 楚天玖娓娓道来,最后说道,“周兄实在是快人快语,当世罕见。” 李昌谷附言道,“英雄所见略同,周兄乃我春坊之幸。” “既然如此,想必谷大人也知晓周平生的念头?” “先前有所交谈,我也试图劝过,但成效甚微。” 楚天玖颔首,“周兄心意已决,恐怕常人确实难以说服。” “虽然众位平时都好喊我谷大人,但是我实际上都是以百姓自居,不愿意强人所难,更不愿意打着为谁好的念头做事,所以也没有强求他留下。” 楚天玖长叹一声,“恐怕正是因为谷大人未曾上心,周兄这才萌生自行解决的念头。” 李昌谷当场呆住,惊讶一声,“原来如此,我第一次留不住他,第二次哪怕改变念头,也留不住他。” “没错,与其让你碰壁,不如让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到底该怎样去说服别人。” 李昌谷提杯饮酒,一连喝下三杯,酒意微醺,“周平生既然愿意听我劝言,证明他从内心还是信服我的话,只是我先前的言语让他不满。” 楚天玖为他续杯,催道,“谷大人,先喝满,再思考。” 李昌谷手起杯落,又是三杯,脸颊绯然,果断抓起桌上的佩剑,豪情万丈道,“要是他不听话,我就打得他听话。” 嗝! “我李昌谷乃是春坊司经局第一剑豪,几时不是快意出剑?!” 嗝! “诸位且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李昌谷涨红了脸,御剑飞行,霎那间不知所踪。 楚天玖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言语。 “天玖,让你辅佐他,可会觉得心有不满?” 楚天玖摆了摆头,悬停酒杯,回道,“为我春坊,卫我侠道,功参百姓,幸甚至哉。” “如此甚好,如此也好,如此就好。” 掌柜扫了扫柜台上的灰,将鸡毛掸子丢在他的腰间。 楚天玖惊讶无声,起身欲换回此物,“天玖惶恐不安,不敢身受此物。” “此物本就是楚氏钦侠遗留之物,只是我这些年代为掌柜罢了。” 楚天玖震惊更甚,难以置信地问道,“掌柜,您可不要谎骗小子,我怎么从来没听家父提及此事?” 掌柜笑道,“你家老子对你藏的秘密还少?” 楚天玖汗颜,“掌柜言之有理。” “你如今的修为驾驭此物虽然有些困难,但是用来杀敌,绰绰有余。” 楚天玖神色一惊,知晓掌柜必然别有用意,“掌柜,可是我春坊有大事要发生?” 酒楼中,皆是武夫,闻声都哄堂大笑。 “楚天玖,你是不是喝醉了酒,妖潮来袭,难道还不算大事?” “楚天骄,你就不要杞人忧天,在这胡思乱想,赶紧回家待着去吧。” 这些酒鬼不乏与楚天玖并肩作战之人,言语之中也无忌讳。 但楚天玖神情严肃,固执己见,泄露天机道,“不只是我,各大世家的公子皆不准抵御妖潮,绝对不是世家家主贪生怕死,而是他们都在对某件事秘而不宣,刻意留存我们的力量。” “如果是为了保存力量,与其余五局对抗,压根不必要让现在的武夫出城迎战,而且也没必要让我们这些人悄无声息地打出闭关的幌子,隐姓埋名地走街串巷。” “掌柜,你们在预防什么?” 这话一出,酒楼的气氛霎时间紧张了起来,一个个屏住呼吸,都有所猜测。 妖潮来袭,看似春坊生灵涂炭,但说到底不过是春坊的天地为求自保,优胜劣汰的手段,归根结底并不会伤及春坊。 “天玖这么一说,还蛮有道理,不只是我,连我叔叔都被迫覆了面容,换上以前的身份。” “对,我也感觉奇怪,最近司经局这边多了不少陌生面孔,而且气息也都比较熟悉。” “掌柜,你们是不是密谋策划什么?” 掌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铸剑池那边似乎有事情要发生,你们闲来无事,要不要过去凑个热闹?” 楚天玖不依不饶道,“掌柜,你。。。” 下一刻,他就觉眼前一黑,来到了火光冲天的铸剑池。 “掌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这些小辈?” 这人刚刚把话说完,就来到了楚天玖的身边,苦笑不得道,“天玖兄,这下基本坐实了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哎,掌柜这人不厚道,有话直说不好嘛?非要动手动脚的,我酒都没喝完,说不定他是故意赶我走,想要赖我的酒。。。” 又来一人嘀嘀咕咕,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酒壶从天而降,咣当一声砸在他的头顶,惹来身边人的讥笑。 此时,剑池边上,众多铸剑师的目光都聚焦在路师傅的脸上,紧张而又急促。 “姓路的,开剑啊,你在犹豫什么?” “剑胚有异动,此时不开,还等何时?” “格你丫的,快点开剑,要不然我就杀了你祭天。” 一道道催促声传来,但路师傅始终端如渔翁坐钓,不为所动,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路师傅,你现在开剑,我们最少要省去百年的铸剑工夫。” 但路师傅宛如尸坐,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坐定。 “天玖兄,这路师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当然不太对劲,一旦铸剑成功,先前在酒楼的那笔帐,就有人要来找他清算咯。” “你的意思是说,他因为贪生怕死,故意不开剑?” “废话,要是他不贪生怕死,最后能求到余惊鹊的身上?” “堂堂主位铸剑师,做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我春坊的一大先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无所顾忌。 “天玖兄,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看路师傅的气,有些不太对劲。” “先前不都说了,他因为贪生怕死,故意不开剑?” “不对,先前余绕梁打伤他的时候,废了他的天宗穴,照道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个只出不进的武夫,以他的岁数应该要迎来天人五衰。” “但是你们仔细看,他满头的白发非但没有一一掉落,反而渐渐地从发根生出黑色,意味着他的生命力正在重新恢复。尤其是他脸上的褶皱,分明在慢慢地恢复年轻,重登巅峰。” 众人都是武夫之境,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路师傅正在借助剑胚灵气恢复如初。 “余师傅,我是后生楚天玖,敢问您老难道没有瞧见这一幕?” “人皆有畏死之心,路师傅有此行径,不足为奇。” “但是,余师傅,他在窃取剑胚之灵气,会耽误剑胚的出世之期。” “早出晚出都是出,我只是个铸剑师,只想铸造这把剑,并不想横生枝节。” 楚天玖心生敬佩,但却不愿苟同,当即运气打断路师傅的冥想,厉声呵问,“老狗,此时不开剑,更待何时?” 坐镇主位,有恃无恐,路师傅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再次重回巅峰,加上坐拥剑池之地利,放声笑道,“小贼,谁准你擅闯我剑池重地?” “吾乃楚氏楚天玖,春坊何地去不得?” 路师傅当然知晓他的身份,但他故意佯装不识,讥讽道,“楚天骄乃是春坊之豪杰,岂是你这不请自来的鼠贼之辈所能冒充?” “老狗,我看你是想自取死路。” 楚天玖真气涌动,战意高昂。 “哈哈哈,本座坐镇剑池,你小小武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路师傅双眼怒睁,宛如雷霆之怒,剑池之火滚滚沸腾。 左边的铸剑师吼道,“姓路的,剑胚苏醒在即,你若不开剑,就快些让位,休要在这胡搅蛮缠。” 右边的铸剑师骂道,“路小狗,你要想打架,就让出主位,出去好好地打,别在这丢人现眼,糟蹋我们铸剑师的盛名。“ 路师傅破罐子破摔,浑然不惧道,“主位这么香,这辈子都不会让的。既然我有机会重新坐镇主位,就不会离开这个位置。谁敢逼迫我让出主位,就是与剑池为敌。” “我路某今天将话搁在这,我在剑池在,我亡则剑池亡。” 楚天玖怒从心中起,赫然催动真气,一剑杀来。 出乎意料的是路师傅不为所动,反而是余师傅提锤赶到,一锤子架住了剑身,沉声警告道,“我们只是铸剑师,无意参与春坊的尔虞我诈,还请楚天骄不要为难我们。” 楚天玖勃然大怒,愤而收剑,退回原处,“余师傅,你放纵此人坐镇主位,长此以往,剑胚永无翻身之日,更别谈剑身大成。” “人心本善,我相信路师傅会炼成剑身的。” 楚天玖咬牙切齿地瞪着路师傅,“宝剑出世之时,必然是你授首之际。” “哈哈哈,我坐镇主位,我一日不让宝剑出世,你就一日拿我没办法。” 左边的铸剑师吼道,“姓路的,别忘了,坐镇主位,虽然是铸剑之重位,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右边的铸剑师也骂道,“路小狗,若是三年之内,宝剑不出,我们就自愿献身于剑,与你同归于尽。” 素来寡言寡语的余师傅开口说道,“宝剑出世,路师傅不会死;三年之内,宝剑不出,你们也不必献身于剑。” “哈哈哈,姓余的,你还在这跟我装好人,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动我,让我催动剑胚,唤醒它主动吸取灵气?我告诉你,那是做梦,除非我跻身第六关,有自保之力,否则你们就永远等不到宝剑出世的那一天。” 楚天玖快然拔剑,“余师傅,此人已然入魔,心中全无铸剑之责,若不杀了他,恐我春坊神兵永无见光之日。” “姓余的,你给我让开,我若不好好教训他,他还真以为我们铸剑师都是像你一般的废物,任劳任怨,不知进取。” 路师傅霍然起身,一身气息恍若炎日,烈烈灼烧,让人不敢亲近。 周围的武夫感受到他的气息,无不外放气息,隔断他的压迫。 “天玖兄,他坐镇剑池,又是千妖武夫之境,恐怕得有十八重开山之力,你在此与他为战,恐怕讨不了好。” “哈哈哈,我堂堂盖世铸剑师,你居然说我只有十八重开山之力?” 路师傅恣意狂笑,一步跨出,地动山摇,唯有剑池不动如山。 他眼中精光一闪,回头望去,果然见到余师傅单手按在剑池畔,护住剑池,心中暗笑,“区区老不死,也想在我面前护住剑池?” 路师傅冷哼一声,又是一脚落下,顿时可见整座山巅自上而下,四分五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黑暗触目惊心。 “姓路的王八蛋,你疯了吗?你是想毁掉我春坊剑池的千年心血?” “路小狗,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哪怕山巅四分五裂,但是那座剑池始终巍峨如山,宛如通天石柱,直耸入云。 “余师傅好手段,居然拘禁了一山之灵气,灌入剑池之中。” 武夫见状,眼中光彩夺目,大声叫好。 “我这不过是竭泽而渔的手段,若不能及时使山石归位,剑池必将因为地火干枯而熄灭,届时剑胚也必然无存。” 众武夫大惊失色,慌忙劝道,“天玖兄,快快收手,还山太平。” “路师傅,铸剑为重,你且放下私怨,去铸剑吧。” 楚天玖举剑架住铁锤,只觉身子一沉,忙从云中坠下。 “哈哈哈,小贼,吾乃剑池主位铸剑师,坐镇百年,跻身千妖武夫之境,自忖当有二十四重开山之力,一脚轻而易举地就能让剑山崩塌,你不过是小小天骄,后生晚辈,也敢与我叫板?” 路师傅毕竟是认出他的身份,只敢伤他,不敢害他性命,一锤击退此人,便转身回拢山石。 然而楚天玖此时怒气冲冲,于半空身影一晃,再度提剑冲上云端,口中大吼,“老狗,你莫要以为谁都会因为神兵而让你半分。” 路师傅冷笑一声,问道,“余师傅,有人想要杀我,害你铸剑不成,你当如何?” 此时,余师傅正双手盘住剑池,无暇分身,“楚天玖,你若念我个好,就先收剑。” 楚天玖怔在当场,愤愤不平。 同行武夫见此机会,急忙飞身而来,左右各有武夫按住他的肩头;身后有两人牵扯他的胳膊,身前是站了三位武夫;身下是好足足六位武夫,恨不得把他的脚底板都塞满了人。 “哼,你们怎么不把我头顶也堵上?” 话音刚落,就有几位好友飞身而至,挡在上方,笑道,“不曾想,有朝一日,我们也能站在天骄的头顶啊。” “殊荣、殊荣、莫大的殊荣,回头可以好好喝几壶酒。” “瓜子、板凳、花生米,样样都得齐全。” “还得配上说书人。” 一伙武夫放声大笑,几多调侃,更有骂声。 “天玖,此时还不是时候,若你真想杀他,可不能露出马脚,否则剑胚不出,千年的骂名都得你来背。” 暗地里,一个个都是苦口婆心。 “天玖兄,不是我等怕事,实在是不是时候,余师傅不肯定出手,就算是谷大人亲自到场,也难以服众。” 楚天玖哀叹一声,“时不我待。” “掌柜也是谎骗我等,说是有好戏看,但来这一趟,好戏没看着,倒是把自己活成了猴戏。” 楚天玖神情一凝,“掌柜所言,必有深意,这事不可能到此结束的。” “此事当然不会就此结束。” 张汉卿一脸怒意,实在是难以想象周平生居然真敢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突下杀手,就连余惊鹊也是一脸的惊讶。 “周兄,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周平生叹息一声,“果然,以我现在的修为,很难杀了你。” “张统领,现在不是杀他的时机,如果我动手杀了他,你就没人暗中保护,届时必然难以成事。” 张汉卿怒意之下,更有担忧,“如若不杀了他,我寝食难安。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疯子,明明知道杀了我,自己也得死,为什么还敢对我出手?” “统领,这都是因为春坊的规矩不够严明,缺乏行之有效的约束力,唯有等您登临大殿,坐拥春坊尊卑有序之巅,金口玉言,定下万世基业之规矩,当可阻断今日之事的发生。” 张汉卿闻言,脸色稍微缓和,心平气和道,“敢问周兄为何对我生出杀意?” “今日杀不了你,他日再来。” 周平生转身便走。 张汉卿脸色难看,沉声哼道,“余兄,你带来此人,对我怀有杀意,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暗中指使?” 余惊鹊平静回道,“是又如何?” “那就休怪我回城中之时,参路师傅一本,说他教子无方,败坏风气。” 余惊鹊脸色如常。 “若是你能让家父对我稍加言辞,惊鹊不胜感激。” 张汉卿陡然怒从心头起,吼道,“余惊鹊,你买凶杀人,难道不该给我个说法?” “周兄为何有此举动,难道以你张家的本事,还怕查不明白?” “荒谬,我张家兄弟如此之多,而我又暂居第六,有何能耐调动张家子弟查明缘由?” “若你没本事查明,就不要来烦我,我春坊是规矩之地,由不得你造谣生事。” “余惊鹊,你。。。” “你什么你,且不说周兄不曾杀了你,就算是他杀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我是张家张汉卿。” “我是余家余惊鹊。”余惊鹊冷笑道,“要比家世,我的身份可不比你逊色,要是你得罪了我,我回头游说家父,让坊中铸剑师断了你张家的供剑,你看你家家主会不会放过你?” “何况,你张家上面还有五个兄弟,而我是余家独苗,真要比起来,你也没我的话语权重。” 张汉卿一时间被他挤兑的哑口无言,恶狠狠地瞪着他,使劲说服自己一定要咽下这口气。 “统领,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等到大门洞开,妖潮覆灭春坊,届时您登临秩序之巅,将他余家九族连诛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黑袍唯恐张汉卿恼羞成怒,失去理智,与别人大打出手,平白少了贵公子的名头,届时再想借他的名头煽风点火可就难上加难,唯有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张汉卿才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你只管放心,我会忍住。” “统领英明神武,必成大业。” 第一二九 妖君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 褴褛少年执笔落画,笔落千秋雪,画中龙虎斗,跃然于纸上,惟妙惟肖。 “恭喜绕梁喜添佳作,妙宝天成。” “还得感谢成蹊为我保驾护航,这才让我有机会描摹一二。” 余绕梁十指结印,犹如飞花,片刻间收拢画轴,将之藏在袖口,“外面战况如何?” “不觉早晚,已有三日,但三眼妖君与洪荒遗种体魄之强横不见衰微。” 余绕梁愁道,“到底是天生地养的灵种,与咱们这种胎生母养的体魄不大相同,都打了三天三夜,也不见分出胜负。” “可怜这一亩三分地,已彻底沦为它二者的战场,灵气全无。” “世间灵气不会溃散,但也架不住折腾,这一方的灵气再想回笼也不知道要过去多少年。” “竭泽而渔,也不知道到底是坑害了谁。” 余绕梁忽然搭在李成蹊的肩头,笑盈盈地说道,“当然是害苦自己,世间妖怪少则五千年的寿命,多则六千年的寿命,要是不小心突破了大妖境界,寿元几近无限,届时灵气不足,难以自给,说不准还得跌落灵性,返璞归真,重修妖道。” “说来,咱们两个身陨春坊,也算是还天地的灵气。” 余绕梁嗤笑道,“就咱俩这点灵气,还不够别人打牙祭的,真要想反哺灵气,随便去中天圣洲拉个上三关大能过来,让他兵解于世,绝对够春坊喝上一壶。” “百年树木,千年树人,上三关的超凡之人好不容易摆脱世道束缚,怎么可能自愿兵解于世?” 轰! 余绕梁还想回话,忽然惊闻耳畔宛若炸雷般的爆炸声,急忙运转神通去往妖精的体内,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胶着三日的战场终于要分出胜负。 那三眼妖君的竖瞳竟然被洪荒遗种一爪戳穿,血流不止,而洪荒遗种的身上插满了风刀与土剑。 说是迟那时快,洪荒遗种忍者剧痛,一爪对穿竖瞳,仍然不肯罢休,轰然洞开洪荒遗种独有的洪荒气息,一个快步往前,那爪再次生来令天地惧怕的气息,毅然往前一戳,就听得天雷滚滚,哧啦一声,仿佛无形中撕裂了什么。 三眼妖君痛苦难耐,低沉地发出痛苦的嘶吼声,用尽力气后退,想要挣脱这可怕的洪荒之力。 然而,它却无奈地发现洪荒遗种的爪子仿佛是抛入海中的锚,扎根在他的脑袋上,任凭它如何运转神通,都难以挣脱,反而随着每一次妖力的流转,都加重了身体的沉重与剧痛。 吼! 一瞬间,形势急转日下,三眼妖君的妖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这时,余绕梁忽然说道,“成蹊,你有没有发现三眼妖君体内流转的妖力与妖精的妖力有所不同?” 李成蹊点了点头,“不只是它,大多数的妖怪体内似乎都没有受到紫气的感染。” “唯有妖兽与妖精似乎都孕育了点滴的紫气,但也不够精纯,只栖身于玄黄二气之中。” 余绕梁接道,“三眼妖君好歹听得懂人话,未必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成蹊心领神会,按住他的肩头,“我真身去一趟,你暗中驾驭妖精前去助拳。” 余绕梁神色忧虑,欲言又止。 “你放心吧,我若不想死,谁也杀不死我。” 李成蹊信心满满地跳出雪堆,放出聚势武夫的气息。 洪荒遗种正沉浸在虐杀三眼妖君的快感中,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浮现,当即抬头望去,而这一望,恰好有一剑从不远处飞来。 但洪荒遗种何等强大,妖威一抖,剑气无声消弭。 可少年这一剑,对身处统领之战的洪荒遗种来说,却意义非凡。 吼! 来自少年的挑衅,让洪荒遗种也顾不得“细嚼慢咽”,直接动用了一成的洪荒之力,掀开三眼妖君的天灵盖,起身奔向李成蹊。 反观少年,不动神色,稳如泰山。 洪荒遗种的速度在失去了围墙的先天压胜过后,瞬息百丈易如反掌,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少年的面前,一爪拍下。 少年还是不为所动。 嗤! 洪荒遗种一爪拍下,少年就被五马分尸。 但洪荒遗种却没有因此而得意,反而流出本能地疑惑。 “哈哈哈,你以为这次我还会和你正面对抗?” 就在此时,百丈之外,忽然出现少年的身影,“蠢东西,那不过是我用积雪幻化的分身,你要是觉得杀一个不过瘾,我还可以再给你多来几个。” 说话之间,场中一个个少年雪影如雨后春笋般一一冒出。 仿佛是受到了侮辱,洪荒遗种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瞬间掀起满地的雪浪,铺天盖地般席卷全场。 一个照面,雪影全无。 而少年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连三眼妖君的气息也随之不见。 但黑牢未曾散去。 “妖君,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 此时,雪地的极深之处,少年正单手按在三眼妖君的脑袋,为其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洪荒之力正在摧毁你的身体,以我的力量很难替你驱除。” 半边脑袋已无的三眼妖君竭力地想要起身,却无可奈何地颓然倒地。 “人类,你是想要我的妖丹?” “你会说话?” “我之前看到你们,只是想做个买卖。” “你要找我们做什么买卖?” “我给你们蕴含日月精华的月牙石,你给我人类独有的小灵物。” 李成蹊怔在当场,“你不是想杀我们?” “我三眼在春坊有口皆碑,出了名的买卖公道。” “而且,大妖统辖之下,凡是私自杀害人族的妖怪都无一幸免,会被我们三大妖君铲除。不过妖兽和妖精与人族的战斗,大妖从来不过问,也不准我们这些妖君过问。” 李成蹊惊讶更甚,脑筋转动,便想通了里面的情节,“难怪北山之地山色青青,郁郁葱葱,原来是大妖统辖有方。” “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要你的妖丹,否则刚刚我就趁机杀了你,夺取你的妖丹。” “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我是想利用你来对抗洪荒遗种。” “我全盛时期尚且打不过它。” 李成蹊当然明白它的意思,直抒胸臆道,“我与你的本命神通有不解之缘。” “你是想要我体内孕育的竖瞳?” “不是,我对妖君毫无非分之想。” 三眼妖君沉默片刻,厉声问道,“你是想乘人之危,收服我成为你的坐骑?” 李成蹊深情凝视着三眼妖君,毫无假色,“我待妖君,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三眼妖君勃然大怒,在李成蹊显化的意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小子,哪怕本妖君将要死亡,拼了命也是有余力杀了你的。” “我待妖君之心,日月可昭。” “千年以降,你是第一个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的武者,也是第一个敢说和我缔结契约的武者,而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李成蹊神色诚恳。 “小子,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的气血尚且属于童子之身,想来还不曾体验鱼水之欢吧。” 少年突然间羞红了脸,无言以对。 三眼妖君放声大笑,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二岁。”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子孙满堂。” 少年脸色绯红。 “好,你这个主人,我三眼认了。” 少年喜出望外。 千年以降,三眼妖君能活到今天,绝对不是靠着所谓的强者尊严,或者所谓的妖君本领,而是靠着那一笔笔与人族的亏本买卖。 为求自保,它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处心积虑? 君不见,强如青蛇妖君,都被春坊的楚天玖镇杀。 至今,它的妖蛇都被大妖收入囊中,为后来跻身妖怪的诸位同族敲响警钟。 人族也好,妖族也罢,不过都是想求个世道安稳,一世逍遥。 “我待妖君,亲如兄弟,情同手足。待此间事了,我愿解除契约,还妖君自由之身。” 少年右手指尖朝天,大拇指紧贴中指根部,“我洞溪里李成蹊愿立誓为证。” 三眼妖君大感诧异,第三只竖瞳陡然睁开,争锋相对道,“小子,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待妖君,亲如兄弟,情同手足,绝无二心。” “我可是堂堂妖君,是能力抗第六关的血脉妖君。从今往后,有我护身,圣洲之外,你何处去不得?” “而且,我身兼风、火、土三大神通,一旦让我有机会跻身大妖之境,就算上三关的超凡亲临,我也能保你全身而退。” 似乎是怕少年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三眼妖君接着说道,“如今世道崩坏,五行不全,像我这种先天生有五行血脉之力的妖怪,别说是第六关的武者见到我,就是上三关的修士见到我,也会心生歹念,想要据为己有。” “还有,我们妖族生来忠诚,一旦认你为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们都不会叛变,永无止境地庇护李氏后人,直至寿终正寝。” “虽然我现在没打过洪荒遗种,但是这不代表我打架不行,有我在你边上,上三关不出,你绝对是同境无敌;看家,我们也毫无怨言,是永不背叛的忠臣良将;赚钱的本事,不是我吹,我一滴血都能卖出个天价给炼丹师。” 然而,纵使它口灿莲花,眼前的少年不为所动,“我希望妖君与我都有大自在。” “在我家乡,曾有人对我说:做我袁安生,不难。” 第一百三十 春坊六局 “掌柜,我们要上好的酒,不付钱的那种。” 掌柜哦了声,但无人敢动。 楚天玖愤愤不平地拿了壶酒,没有给钱,然后自己找了个空桌,闷着头喝酒。 其他人有样学样,但凭空飞出一个算盘,一下子砸在他们的脑袋,直砸的晕头转向,连忙掏出双倍的钱。 那算盘见着钱,哗哗作响。 酒鬼一看,出声哼道,“不对,我这就喝了一壶酒,你怎么算了我两壶酒的钱?” 算盘之中,陡然飞出一枚算珠,砰地一声砸在他的脑门。 酒鬼抱头哀嚎,“好好,我承认我先前没付酒钱。” 算珠这才落回算盘。 “哎,本以为没了鸡毛掸子,天下太平,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个算盘。” “规矩自在人心,你这话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酒鬼闻声,手一抖,险些掉下手中的酒壶,难以置信地转身望去。 “你怎么会来这边?”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男人掏了九文钱,放在桌上,算盘里面飞出算珠,极其娴熟地提来一壶酒,放在男人的手边。 “楚兄,许久不见,左某甚是想念啊。” 楚天玖惊闻这声,也是喜不自胜,跑来与他热情相拥,“左兄,你我百年未曾相见,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六座局都无人知晓你的行踪。” “此事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道来。” “啊,大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一人快步走来。 刚想坐下的男人肩头一抖,起身就想离开,不想那人快步如飞,转眼间就来到酒楼,一把搂在他的肩膀,“见着你苍哥激动不已,想主动过来抱一抱?大庭广众的,俗礼就免了吧,你苍哥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说罢,他强行将男人按了回去,“我告诉你,隔着大老远,我就从内直局闻着你的气息,不远万里地跑来找你。” “右兄,刚刚才从内直局过来?” “可不是突然就过来的嘛?”他看了眼掌柜,撇了撇嘴,“一百多年前也是这样,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就喊我过来,可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呦,牵黄、擎苍,你们今个也在啊。” 这人风尘仆仆,身上的灰尘都顾不得拍掉,就猛地扑了上来,搭在他俩的肩头,一口叼起桌上的酒杯,咕咚一声,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这酒,还是掌柜家的酒最地道。” 楚天玖看了眼三人,窃笑一声,“按道理说,你们仨都来了,他没道理不来的吧。” “我可不希望他来。”被称为大黄的男人一脸不情愿。 “英雄所见略同,那个家伙能不来就不来,每次来都是一样的嘴脸。” “牵黄、擎苍,这话有本事当面去和人说啊。” 他俩不约而同地给了搭在肩头的男人一个头锤。 “咦,今个是吹了什么风,让你们这春坊六天骄之四都齐聚一堂。” 楚天玖看了眼来者,脸色颇为不悦。 来者视若无睹,“司经局楚天玖、药藏局左牵黄、内直局右擎苍、典设局锦帽貂,这等大场面百年难得一见,来人给我着笔,我要亲自画下这一幕。” “公子,你就别惹诸君不痛快,在这安心喝酒吧,不然我待会又得背着你出门。” “放肆,本公子千杯不醉,就他们四个人能把我灌醉?” 来者往柜台砸了十两纹银,“来人,给我搬酒,今个我苏东兴请诸位喝酒,不醉不归。” 算珠如雨落,一一为楼内酒桌上酒。 酒鬼们欣然大喜,“谢苏公子豪情,大气。” “苏二宝,给我上笔墨,此等盛宴,怎能不留有墨宝传世?” 护卫苏二宝看了眼酒楼内的凶神恶煞,吓得一哆嗦,再三劝道,“公子,我不想挨打。” “放肆,大家都是文明人,谁会打我们?” 酒鬼们喊道,“苏东兴,喝酒归喝酒,你敢下笔,我们绝对不会客气。” 苏东兴脸色一红,“诸君放心,我的画工比百年前大有长进,如今落笔如有神,必然是惊天动地之巨作。” “苏东兴,你今个就算说出花来,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的。” “没错,苏东兴,喝酒归喝酒,可你再敢糟蹋我们的精气神,可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上次你也是这般说法,可等你画完,我整整三天都没下得了床。就因为你,我足足耽误了三年的大好时光,才找到了那个合眼缘的媳妇。” 苏东兴大怒道,“放你们的屁,本公子妙笔天成,画工惊世骇俗,明明是你们不成大器,难在我画中形神具备,怎么能怪我技艺不精?” 药藏局左牵黄心有余悸道,“我估摸着射虎不肯来这,多半是猜到了这家伙也会来。” 内直局右擎苍摸了摸胸口,心神一时间难以平静,“苏兄什么都好,就是这画工确实有些【惊世骇俗】。” 典设局锦帽貂哼道,“他这次再敢折腾我,看我不动手扒了他的皮。” 就在这时,酒楼内的酒鬼突然觉得心绪不宁,问向边上的武夫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还没喝醉,怎么就在这说胡话?” “不对,苏东兴已然动手了。” 酒鬼心有所感,霍然起身。 众武夫闻言,皆大惊失色,忙起身望去,眼前的苏东兴哪里还能看得清。 楚天玖一拍桌子,骂道,“苏东兴,你这次要再画的人不人,鬼不鬼,看我不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缕精气神不由自主地飘出酒楼,消失不见。 楚天玖那是一捂着胸口,肝胆欲裂,“这王八蛋又在抽取咱们的精气神做那【群英荟萃图】。” 左牵黄与右擎苍不约而同地守住自身真气,试图挽救,然而酒楼之中酒香扑鼻,他俩下意识地一吸,再次感受到一缕精气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外面。 “苏东兴,我这次非要宰了你。” “苏东兴,我这次绝对饶不了你。” 锦帽貂哈哈大笑,不觉异样,“幸好我早有准备,再见到这王八蛋之前,就封住了五官,仅凭气息与诸君相认。” “画中七情栩如生,纸上六欲惟妙肖,群英荟萃。” 周平生正走在城头,忽然心生忌惮之意,抬头望去,只见裹着狐裘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步伐沉重,如山如岳,不可仰止。 那人见着周平生,眼中多有欣赏,快步而来,问道,“你是何人?” 周平生回曰,“典膳局周平生。” 那人眼中精光闪闪,显然是有所耳闻,“果然是惠兄同邑周平生。” “敢问道友是?” “吾乃宫门局秦射虎。” 周平生愕然无声,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久久无言。 “平生这副姿态可有失惠兄颜面。” “秦大人当面,平生失态,实属理所应当。”周平生思来想去,还是问道,“敢问秦大人口中的惠兄,可是我典膳局惠挽雕惠大师兄?” “纵观我春坊,值得我秦某尊称声惠兄,也只有你典膳局的惠挽雕。” 周平生与有荣焉。 “我偶有听闻,你往东去,是想斩杀张汉卿?” 周平生并无掩瞒之意,“平生技不如人,未能得偿所愿。” “为什么想去杀他?” “他本有能力保护弱者,却选择视而不见,是其死罪之一;他本有能力抵御妖潮,却选择敷衍了事,是其死罪之二。” “那你可知道,一个周平生抵得上他十个张汉卿?” 周平生一愣。 秦射虎大笑道,“当年惠兄也是像你这般,自书房出门,直奔妖潮,杀妖族,斩同族,最后壮怀赴死。” 周平生一怔。 “大家都不愿提及惠兄斩杀同族的事情,是不想他生后也要背负骂名,至于那些被他斩杀的同族,我至今都如数家珍,不敢忘怀。” 周平生微微失神,“吾道不孤。” 秦射虎轻轻一笑。 “既然现在杀不了张汉卿,不妨随我修行段时间?” “能与秦大人同行,平生荣幸之至。” 第一三一 小妖 “妖君,我的血脉是五行之火脉,与你的火命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希望你能坚持住血脉洗礼。” 三眼妖君笑道,“小子,你也太小瞧本妖君,想当年我跻身妖君之列,那是何等的撕心裂肺,都照样让我忍了过来。” 李成蹊嗯了一声,从自己的眉心抽出一滴精血,瞬间脸色一片苍白,“妖君,我以我现在全部的力量凝聚出这一滴精血,希望你能让我亲眼见证一尊大妖的产生。” 是的,不同于余绕梁的造妖怪,李成蹊的目标是直奔大妖。 哪怕是让三眼妖君重回巅峰,它也敌不过洪荒遗种,来自于血脉和妖气的绝对差距,三眼妖君除了殊死抵抗,别无他法。 “来吧,小子,本妖君堂堂大君,岂会在乎小小的晋级之苦。” 李成蹊点了点头,慢慢地将精血送入它的竖瞳。 这一刻,三眼妖君骤然从少年的识海中消失,浑身颤抖,一根根汗毛倒竖,体内的气血就跟被火点燃了一样,强烈的灼热感刺激着三眼妖君的每一寸肌肤。 它低估了这滴精血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精血钻入它的竖瞳,瞬间流淌过它的四肢百脉,瞬间洗礼了它所有的血脉,一切都是在一瞬间一气呵成。 也只是在这一刻,它扑通一声倒下,强如妖君的灵性轰然崩散,几近于无。 但在冥冥之中,妖君仿佛听到了玄之又玄的声音。 “妖气天道合,鼓声陇坻闻。” “横行负勇气,百战焚妖氛。” “天清杀气屯,夜半妖星照。” “古来妖无格,今朝赴碧游。” 耳畔经声如诵,不绝于耳,那轰然洞散的三眼灵性又失而复得,在它的脑海中陡然燃起一道小如芥子的火星。 “老祖?” 三眼妖君再次苏醒,似乎意识到世界的不同,向冥冥之中发出了浅浅的追问。 “如今你我已为同道,不可称呼我为老祖。” 三眼妖君欣喜不已,“果然是老祖暗中助我。” “三眼,不是我封死了你们这些妖君的晋身之路,而是天道锁死了你们的晋身之路。借着你晋身之际,我要告诉你,妖族自我这种先天大妖之后,永远都不会诞生大妖。” 三眼妖君下意识地不想听,摇头拒绝,试图甩开这些声音,然而却发现这一切都徒劳无功。 “不只是你,我在所有的春坊妖兽血脉中都埋下了这段话,而且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快要镇守不住地底的洪荒遗种。” “这一次的妖潮,非我和掌柜所能掌控。沉睡在地底的洪荒遗种即将冲出封印,重回人间,届时整座春坊都将被夷为平地。” “三眼,作为第一头跻身大妖的妖君,我希望你能担负起拯救妖族的重任,走出正字春坊,去告诉天底下的妖族,大妖之路已经是断头台,不要再试着去晋身了。” “可是老祖,为什么我现在还可以跻身大妖?” 大妖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叹息什么,最后只说了句,“三头妖君中,我本以为你会是最后一头跻身大妖的妖君。” 然后,大妖就没了声音。 三眼妖君使劲地呼唤,依旧不再听到任何声音。 “妖君,你现在还活着?” 在它灵性崩散的时候,黑暗中还有道弱小的身影在坚持不懈地呼喊它,试图去唤醒消失的它。 “小子,我回来了。” 三眼妖君神识微动,就幻化出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这道身影居然是和李成蹊一模一样,只不过在眉心处多了只紧闭的竖瞳。 “妖君,你怎么突然变成了我的模样?” “你我血浓于水,自然是你我一体。” 李成蹊笑了笑,“妖君,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一会。” 三眼妖君回返真身,看了眼趴在身前的少年身影,从脖子上的鬃毛处抖落一堆的月光石,将少年埋在里面,“睡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的。” 与此同时,余绕梁与妖精正被洪荒遗种满地图追着杀,速度跑不过,打架打不过,力气比不过,体魄强不过。 三眼妖君还能应付三天三夜,妖精与它正面交锋,一个照面就拜下阵来。 “主人,我们打不过它的,快认输吧。” “马足车尘,世道不知何处尽。” “什么意思?” “只要你跑的足够快,这世道就没个尽头。” 妖精汗颜,忙拼了命地跑,然而身后的洪荒遗种在追逐中已然学会了边追边打,时不时地放出洪荒之力打在妖精的身上。 要不是余绕梁供给的妖丹足够充沛,都不等洪荒遗种亲手抓住它,它就得精终人亡。 吼! 就在这时,一头重获新生的较小妖兽从地底钻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洪荒遗种骤然止步,双眼破天荒地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洪荒遗种,你的死期到了。” “想要我死,你是不是异想天开?” 就在余绕梁都认为三眼妖君有能力挑战洪荒遗种的时候,这头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洪荒遗种突然口吐人言。 “你居然会开口说话?” “我不只会开口说话,而且还会你意想不到的神通。” 下一刻,这头洪荒遗种的体型骤然缩小,小到只有六尺多高,但它的气息却没有丝毫地减弱。 “主人,我也会变小,让我变小吧。” 余绕梁脸色一惊,“你能变小?” “嗯?!但我的力量也会变弱,不过我的速度会更快。” “不要犹豫,赶紧变小吧。” 妖精如释重负,急忙摇身一变,小如拳头。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小?” “我本来就是妖精啊。” 能大能小,是为妖精。 “那你现在能使用多大的力量?” 妖精低吼了一声,回道,“最多十二重山的力量。” “是每一击,还是全力一击?” “全力一击。” “那你平时攻击的力量?” “九重山,我也能打个三天三夜。” “那你觉得洪荒遗种的力量是多少?” “保守估计是三十六重山。” “最强一击?” “不是,是最弱的力量。” “那你能承受多少的力量撞击?” “主人,你要是让我上去参战,它一拳就能捶死一百个我,还不带喘口气的。” “我明白了,你先变回来吧。” “主人,我怕,它变小了,但也变强了,我要是保持原型,就是不能移动的活靶子。”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信,主人,你想害死我。” “相信我,三十六重山,我能替你挡住。” “我不信,主人,我就要这么大。” 他俩在这你一言我一语。 洪荒遗种和三眼妖君却再次对上了眼。 第一三二 逃脱 轰!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两道看不清具体位置的身影在急速地碰撞,每一次碰撞带来的力量都让方圆之内的大地无休止的颤动。 洪荒遗种化身六尺之高,一身气息仿佛得到了成倍的增加,一爪子拍下,若是落在地上,顿时让大地四分五裂。 拳头大小的妖精远远观望,心惊胆颤,唯恐避之不及,“主人,你快看,三眼妖君快要撑不住了。” “你不说,我心里都有数。” 余绕梁眼中光芒流转,意图捕捉洪荒遗种的气息,然而随着它妖身变小,却骇然失去了捕捉的机会。 此时,洪荒遗种胜券在握,察觉到余绕梁的目光投来,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妖精所在的方向。 这一刻,妖精如芒在背,寒毛倒竖。 “主人,它好像发现我们了。” “不是好像,而是已经发现。” 下一刻,洪荒遗种破空而来,一爪携带雷霆之力轰然拍下。 妖精力不能及,但身影快如奔雷,一瞬间远遁百丈之外,自信逃脱,却不想就在它内心松懈的这一刻,洪荒遗种的洪荒之力居然顺着它移动的痕迹直奔百丈之外,砰然砸在了它的身上。 妖精痛声疾呼,口中满是淤血,这一爪就让它筋骨尽断,瘫若烂泥。 “小妖精,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活了下来,但是你既然想来送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洪荒遗种四蹄迈动,如风随行,转眼间就来到妖精所在的位置,看着烂泥般的妖精,低下那不可一世的头颅,张口就咬。 “洪荒遗种,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休想在我面前逞凶。” 此时,三眼妖君再次杀来,不复妖身,居然显化成人身兽首,额头的竖瞳熠熠生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之中。 面对三眼妖君的鞭腿,洪荒遗种不敢托大,正身立定,侧身挡住,不由得侧移几丈,眼中居然流露出了惊讶之色,“好好的大妖不做,非要显化人身,真是下等的兽胚,还是说如今的世道还是妖族低人一等?” “胜者为王,洪荒遗种,你有本事就来杀我,休要在这说些废话。” 三眼妖君一腿击中,未曾乘胜追击,而是一爪捞起地上的妖精,将它放在肩头,以土笼禁锢其中。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吃个不成气候的妖精,但是你想做的事,我不让你做,总不会错的。” 余绕梁听着它俩的对话,大惊失色,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透过妖精的身体问道,“三眼妖君,你已经跻身大妖了吗?” 不等它回答,那站稳身体的洪荒遗种笑道,“妖精,我看你真的是进化傻了吧,连妖君与大妖都分不清?” “住口,洪荒遗种,你们这种人憎鬼厌的东西,有什么脸面再回到这片土地?” 洪荒遗种发出狂笑的咆哮声,直震得云海浪潮滚滚,大地之上灰尘滔滔,“人憎鬼厌难道不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洪荒遗种生来就是为了破坏,之所以到现在还留着你一条命,不过是我还想多活段时间罢了。” 正说话之际,三眼妖君双瞳之中陡然浮现青、黄二色。 洪荒遗种眼神一沉,还想起身离开,却不想周身风刀与土剑浩瀚如海,顷刻间蜂拥而至。 轰!轰!轰! 足足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不曾间歇,以它为中心的大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下沉,短短十几个呼吸就下沉了近十丈。 “你就是李成蹊口中提到的余绕梁吧。” 余绕梁一惊,“妖君果然是和李成蹊签订了契约。” “哇,妖君大人也和人族签订了契约?” “这头洪荒遗种超乎想象的强大,而它不过是洪荒遗种最弱的那种,以我妖君之身都敌不过它,只好暂时寄居于李成蹊的晋升之法。” “妖君跻身大妖之列,依然打不过它?” 余绕梁忧心忡忡,在深坑的底部,依旧能感受到洪荒遗种的特殊气息。 三眼妖君叹惋一声,“我先前受伤实在太重,如今不过是勉强跻身大妖,一身神通百不存一,要想杀了它,实在难以成事。” “妖君可有那种一击毙命的神通?” “你要知道,我妖族都是天地的灵物,自打跻身妖兽之后,体内孕育妖丹;妖丹不灭,极难一击致命;先前我和洪荒遗种战斗,发现它浑身上下都是命,只要一口气不灭,极难杀死。” 余绕梁脸色凝重,“若是我有办法困住它,妖君有没有办法耗尽它的妖气?” 妖君依旧摇头,“天地都困不住它,何况是你?” “妖君不必担心我能不能困住它,只管回答。” “我虽然神通百不存一,但是神通到底是神通,杀不死它,耗死它还是有计可施。” 这时,妖君一气耗完,洪荒遗种毅然冲出地坑,停步半空之中,显得极为狼狈不堪,但不见血迹,更不见气息衰微,“妖怪,既然你这么想死,就别怪我送你一程。” 此刻,寄身妖精眼中的余绕梁突然化为一道火焰,飞出它的眼睛,笑道,“洪荒遗种,我很好奇,你体内现在还有多少的洪荒之力。” 本想大开杀戒的它骤然一顿,愕然望向那团微小的火焰,流露出忌惮的神色,“小东西,你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寄居在别妖的身体?” “我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能活多久?” 余绕梁晃身一闪,来到洪荒遗种的眼前,发出得意的笑声,“妖君看不出深浅,但是我可是清楚的很,一旦你体内的洪荒之力耗尽,不需要妖君亲自动手,光是大道的压胜之法就会在顷刻间要了你的命。” 此话一出,它居然流露出恐惧的气息。 三眼妖君暗中传音道,“它真的敌不过天地压胜?” 余绕梁回道,“我先前只是有所猜测,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不只是它,所有的洪荒遗种都承载不了大道的天地灵气。” 三眼妖君暗暗松了一口气,“我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老祖,让它早做防范。” “没用的,先辈们肯定早就知晓这点,否则不可能将它们赶回地底。” 三眼妖君恨道,“难道就没别的办法杀了它们?” 余绕梁不知如何回答,而是对洪荒遗种继续说道,“只要你肯臣服于妖君,让它赐予你天地间的灵气,你就能摆脱洪荒遗种之身,重获新生。” 洪荒遗种吼了一声,地动山摇,“想要我臣服,凭它也配?” 输人不输阵,三眼妖君当即上前,吼道,“待我恢复伤势,你头小小洪荒遗种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你怎么不说让我回道神圣年代?” 洪荒遗种嗤之以鼻,对余绕梁的建议不以为然,一蹄子迈出,风云变色。 三眼妖君连忙喊道,“余绕梁,快些躲开。”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洪荒遗种瞬间打灭了一团火焰,甚至张口吃下了它,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嗝,这味道还真不错,比妖兽们的滋味好多了。” 三眼妖君放声怒吼。 “我有三十六重开山之力,你跻身大妖,但体魄不全,充其量能发挥三十重开山之力,至于你肩头的妖精,撑死了也就九重开山之力,我哪怕是站着不动,任你俩打,都奈何不了我。” “是么,那你站着不动,让她们打。” 突然,余绕梁的声音再度响起。 三眼妖君大喜,忙腾身上前,一拳递出。 洪荒遗种大吃一惊,连忙运转妖气行走体内,同时驾驭洪荒之力抵住它的拳头,“妖君,乖乖等死不好么,非要让我再一次掀开你的天灵盖?” 三眼妖君一拳击中它的身体,猛然加重力道,往后一推,哼道,“我不信你体内的洪荒之力真能无穷无尽。” 说罢,妖君出拳如雷鸣,一拳接着一拳,无止无休。 洪荒遗种忽然失了神色,不是因为妖君的杀气,而是因为它体内的洪荒之力骤然衰微,似乎再被某种力量吸收,而它内视自身之时,惊讶地发现吸收洪荒之力的居然是那团微小的火焰。 “这不可能,你不是火妖,也不是洪荒遗种,怎么可能吸收我的洪荒紫气?” “你究竟是谁?” 在它看来,吞噬紫气的赫然是小小火焰。 然而实际上,在火焰中,正有小小少年,手持画卷,吞噬紫气。 洪荒遗种几番波折,却难以驱除体内的火焰,豁然咆哮,发出一道气浪,撕裂了天幕,“妖君,待我归来,定要取你首级。” 原来,它不甘于此,想要逃回北山,寻求外援。 “妖君,快拦住它。” “妖精,现出真身。” 三眼妖君逆转精血,运转三眼神通,使风刀幻化无尽海,自天幕倾泻而下,但洪荒遗种妖身之强,直接无视;它又运转三眼神通,使一只只巨大的土手伸出大地,抓住洪荒遗种;奈何,它的力量太过强大,直接挣断了束缚,直奔天幕。 万般无奈之下,它毅然动用了竖瞳,血流如注,化为火焰直追洪荒遗种。 然而,它一心逃命,居然不管不顾,任凭火焰加身,只要逃回北山,小小火焰之伤,不足挂齿。 至于妖精还想追上去,被它一尾巴扫中,跌落泥土中,生死不知。 余绕梁躲藏其身,始终不愿离开。 “我想要离开,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第一三三 争执 “平生,你要记好这头洪荒遗种的气息,将来出剑之时,不要杀错了妖。”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之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天幕响起,紧接着一道剑光横贯天幕,将洪荒遗种逼回场中。 “秦大人功玄造化,深不可测。” 在他边上,还有道惊叹的声音。 “大胆人族,竟敢拦我洪荒遗种去路,难道是想找死不成?” 洪荒遗种跌落大地,第一次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生命威胁,抬头吼道。 “咦,三眼妖君也在这。”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三眼妖君的眼神骤然凌厉,看着出现在天幕的男人,目光不善道,“你怎么会突然来这边,难道是想杀我,取走我的妖丹?” “哈哈哈,惠兄当初饶你不死,我现在又怎么会让你身首异处。” “哼,你们这种人也配和惠大人相提并论。” “妖君,你要再这么说,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三眼妖君冷哼一声,化为妖形。 “秦大人,这位妖君就是闻名遐迩的三眼妖君?” “平生,你要记好,这头妖君欠惠兄一命,以后是要让它偿还的。” “人族,你可知我是谁?” 洪荒遗种愤怒地吼道。 来者自然是周平生与秦射虎,只听周平生不解地问道,“秦大人,为什么这头洪荒遗种如此有恃无恐,似乎笃定了您不敢杀它?” 秦射虎不以为然地回道,“告诉你也无妨,春坊之所以从未被妖潮覆灭,只是因为我们人族和妖族有私下协定,人族不得斩杀洪荒遗种。” 周平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句话。 “不必惊讶,若是春坊的洪荒遗种真发起火来,我们这些弱者暂时还撑不住。” 周平生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我春坊武者敌不过洪荒遗种?” 秦射虎毫无芥蒂地点了点头,“春坊是封侠时代,诸位封侠当年留给洪荒遗种的避难所。” 周平生恍然大悟,“洪荒遗种是犯人,而我们是狱卒。” 洪荒遗种冷笑一声。 秦射虎开口说道,“我们和洪荒遗种都是被封侠流放到春坊的刑徒后裔。” 周平生脸色惊变。 “有些事,书上不会告诉你,但是你必须要知道,春坊从来不是个封侠之地,也不是个公正之地。” “但春坊历经千年,也不是当年的罪恶之地。” 就在此时,一道火焰缓缓升空,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秦射虎眼中闪过惊讶,“寄身于火,几近分身,你不是我春坊的武者。” “我重伤在身,禁不起折腾,不便以真身相见,还请两位长兄多加海涵。” “无妨,听你这嗓音,年岁应该十二三岁,又是外界武者,当真是后生可畏。” 周平生问道,“你难道是闹酒楼勇斗铸剑师的小天骄余绕梁?” “天骄二字,绕梁愧不敢当。” “原来是振师长门下高徒余绕梁余童生,失敬失敬。”秦射虎听闻余绕梁之名,肃然起敬道,“吾乃宫门局秦射虎。” “吾乃典膳局周平生。” “上林书院童生余绕梁。” 周平生问道,“余童生,据闻你不是和李成蹊守在城头,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当务之急是要杀掉洪荒遗种,不能让它离开。” 秦射虎脸色微变,“妖潮未曾攻占春坊,洪荒遗种无罪在身,我们不得妄造杀业。” 余绕梁传音入耳,“洪荒遗种已然触摸到了长存于世的方法。” 秦射虎倒吸一口冷气,慌了脸色,“余童生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秦道友,你可能看到洪荒遗种体内的紫气?” 秦射虎摇了摇头,“秦某不曾看到。” 余绕梁又问周平生,他也是摇头。 “秦道友,这头洪荒遗种掌握着核心秘法,一旦被它走脱,春坊覆灭在即。” 秦射虎犹豫不决,“余童生,你有所不知,春坊和妖族有约在先,一旦我们先动了手,妖族撕破脸,整座春坊定然会化为火海,生灵涂炭都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天崩地裂,整座春坊都会被打碎,跌落人间。” “春坊不是座洞天?” “余童生,难道不知道洞天都是在云海之中?” “我确实不知道此事。” “春坊是在龙阳洲的上方,一旦洞天被毁,必然会叫山海陆沉,天翻地覆。” 余绕梁沉默片刻,“若是被它逃出生天,洪荒遗种重临春坊,将不再是一时之患。” 周平生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让我去杀了它。” 秦射虎拦住了他,“平生,住手,你若是杀了它,整座春坊都要为之陪葬。” “秦大人,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大不了到时候我亲自去往北山,以死谢罪。” 说罢,他就挣脱束缚,跳入大地,一剑刺出。 “又来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洪荒遗种见剑气袭来,不以为然,但下一刻它的脸色骤然生出了恐惧,因为这一剑居然刺破了它的身子,穿心而过。 “你是谁?” “降妖之人。” 周平生欺身而上,一剑削首。 洪荒遗种大叫一声,但周平生置若罔闻,剑气依旧。 “你疯了吗?若是你杀了我,北山的洪荒遗种必然心生感应,要来替我报仇。” 然而,周平生的剑毫无迟疑,一剑刺穿它的眉心,手心一转剑柄,意图搅碎它的妖丹,却发现剑气入体,如泥牛入海,无疾而终。 “余童生,这妖怪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杀不了它?” 不等余绕梁回话,三眼妖君已接道,“这是洪荒遗种,不是妖怪,它们是没有妖丹的。” 周平生惊讶地问道,“难道洪荒遗种不是妖怪?” 三眼妖君无言以对。 余绕梁回道,“世间生灵百年为精、五百年为怪、再五百年为妖,但凡生灵成精,为了以便区分,都会称之为妖精,至于那些没成精的生灵,若是有了成精的迹象,都会被统称为妖兽。” 周平生发问之余,剑气也不曾逗留,接二连三地刺中洪荒遗种,但始终不伤其性命,偶有血迹流出,都极为古怪地被它吞回。 “这些洪荒遗种可不就是成了大妖过后的妖吗?” 躲在地底的余绕梁脸色一变,从火焰中突然出声道,“你觉得大妖进化过后就是洪荒遗种?” “书中提及妖族少之又少,想来也没人清楚,不过依我看来,大妖与妖怪的差别无非是没了那颗妖丹。” 三眼妖君在边上当场呆住。 “他没说错,自打我晋身大妖,确实没了妖丹,取而代之的是妖气流转全身。” “就算我也是妖族,那又怎样,难道你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周平生一剑击退洪荒遗种,抬头问道,“秦大人,我如何才能像您那样,一剑斩杀它?” 秦射虎并未回答,而是直接递出一剑。 洪荒遗种如临大敌,骤然运转洪荒之力,形成淡薄的护甲,然而剑光来袭,瞬间击碎它的护甲,正中背脊。 周平生眼中艳羡,却不解其意。 余绕梁眼中画意横生,将那团火焰幻化成人身,作单手持剑状,如痴如醉地一剑挥出,剑光闪耀。 “余童生的剑,与秦大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平生感慨之际,火焰消散。 而洪荒遗种如芒在背,再次感受到生死的降临,不由得伏低做小,“你们不能杀我。” 秦射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一手抵消了余绕梁的剑光。 “秦大人,为什么不让余童生杀了它?” “诚如所言,我们不能杀了它。” 周平生固执己见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司经局最后一道城墙即将失守,妖潮马上就要大举入侵春坊,秦大人怎么还能如此优柔寡断。” 秦射虎看着他,眼中露出些许的怀念,随即又肯定地回道,“你敢肯定余童生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 “我敢肯定余童生不会骗我们。” “你拿什么肯定?今天之前,你见过他?” “虽未深交,却有神交,我相信余童生必然不会骗我们。” 秦射虎说道,“洪荒遗种的陨落不像妖怪,死了就死了,天地毫无异象,一旦它们身陨,天地间必然会心生感应,降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届时北山之中的洪荒遗种撕毁协约,来犯我春坊,那么多条人命,谁来保护?” “平生,你要记住了,光凭一腔热血是成就不了大事的。” 第一三四 圣王 “方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让李成蹊豁然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这是回到了安如山?” “废话,你不在安如山,那你还想去哪里?” 李成蹊神色一怔,转头望去,只见画阿酒、冯西黄、于可远、梁为夏皆在身边。 “阿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安如山?” 画阿酒扭了扭腰,瞥了眼冯西黄,说道,“方隅,你是不知道,阿酒命苦,被道长不远万里地传回安如山,说是要我保护好冯西黄。” 李成蹊恍然大悟,“冯兄心思,昭然若揭。” 冯西黄不置一词,怀抱彻清剑,脸色平静。 于可远插了一句话,“方隅,你突然回来,是找到了破局之法?” 李成蹊摇了摇头,“安如山破局之法不在我们的身上,而且我们要尽快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其他三人大吃一惊,颇为不解;画阿酒是一脸惊讶,忍不住说道,“方隅,你不是那种愿意半途而废的人。” 李成蹊颇为无奈地回道,“大势所趋,安如山必成败局。我们留在这只会徒添波澜,于大局毫无作用。” “方隅,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阿酒、可远、西黄还有为夏,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在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啪! 画阿酒上前,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愤然骂道,“吴方隅,我画阿酒看不起你。” “气消了吗?” 李成蹊平静地问道。 “你。。。” 画阿酒拂袖一哼,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梁为夏见状,赶紧上前劝道,“两位豪杰,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闹了。” 于可远也是小有惊讶,不解画阿酒怎么会突然大发雷霆,动手打人,只好从中斡旋,“阿酒,你要相信方隅行事,自有其用意。方隅,你若是有什么看法,不妨和大家明言。” 李成蹊郑重其事地接道,“安如山不可久留,我们五人务必要尽快远离。” “要走你走,我是肯定不会离开的。”画阿酒怒气更盛,哼道,“冯兄要以自己的剑道行侠仗义,肯定也不会陪你离开。” “于可远的师尊任师还在这,他也不会离开的。” “梁为夏身份特殊,一般人也不会轻易找他的麻烦,所以他也不用急着离开。” “所以,要走,你就自己走吧。你出了这座山,我俩就是大道两旁,各走一边,谁也不认识谁。” 不想,冯西黄突然开口,“吴兄,我跟你走。” 画阿酒一愣,“西黄,你疯了吗?” “诚如为夏所言,我相信吴方隅。” 这时,于可远也接道,“冯兄既然开了口,那我也跟着离开吧。” 梁为夏一怔。 画阿酒哼道,“梁兄,你好不容易来的安如山,在这种关头离开,日后难免要背负贪生怕死的名头。” 梁为夏当即说道,“看在吴兄的薄面上,我也走。” 李成蹊对着众少年抱拳一笑,“在走之前,咱们也不能无所事事,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安如山的学徒。” 冯西黄有些难以理解,开口问道,“方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去了正字春坊,在那里我再次体会到了大势所趋的力量。” 他平静的话语,落在几人的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于可远失声问道,“可是那关押洪荒遗种的正字春坊?” 梁为夏一惊,“看在龙阳洲的面子上,你可别告诉我,真是那剑子长歌的正字春坊?” 李成蹊坦然点头,“春坊之地,妖潮正兴。” “临行之前,我正和洪荒遗种殊死搏斗,说是殊死搏斗,实际上是我在毫无生机的情况下,搏一线生机。” 此时,于可远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你真遇见了洪荒遗种?” “最弱的那种洪荒遗种。” 于可远倒吸一口冷气,“你可知道洪荒遗种的来历?” “比我人族还要更早出现在这片天地上。” “你遇见的那头洪荒遗种,有多强的力量?” 李成蹊放出聚势武夫的气息,使四位少年气息一顿,哑然无声,然而他还在武势之中融入了火焰之力,陡然一拳,打向天幕。 于可远失声叫道,“你这一拳最少得有十几重开山之力吧。” “我这一拳打在洪荒遗种的身上,连崩个火花都不够。” 四位少年脸色一变。 画阿酒忍不住担忧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若不是被送回来,只怕现在的我已经凉了。” “洪荒遗种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李成蹊想了想,一丝不苟地回道,“武夫之境,无人生还。妖君级遇上,九死一生。” 冯西黄脸色一痛,面露不忍道,“照你所说,春坊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差不多每隔两个甲子,洪荒遗种就会从地底苏醒。” 李成蹊没有告诉他们,在他临行之前,洪荒遗种可能已经找到了永存于世的方法。 “涂中乡、新野县桃城、浈阳峡江陵、灞陵桥、安如山,我这一路走来,无处不曾听闻赴戎机窃夫的行迹。” 于可远叹息道,“窃夫在暗,我们在明,以有心算无心,十事九成。” 李成蹊心头猛然一动,抬手打出一道火焰,不想来者更胜一筹,手心一翻,将火焰消弭,随后笑道,“不愧是任师门下高徒。” 李成蹊目光一凝,“你们退到我的身后,不要轻举妄动。” 来者拍手叫好,“好胆气,好身手,没想到反应速度也是如此之快。” 随着他的掌声落下,一道道人影匆匆现身。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李成蹊冷冷地回道,“无非是赴戎机的走狗罢了。” 来者面色一僵,眼中杀气尽显,“好小子,这种关头,也敢得罪我?” “一国双帝,九王八十一侯。” 来者面色浓重,问向左右,“这少年可是任淙激门下吴方隅?” 左侧黑袍武夫回道,“此人正是诸位大人日夜要斩杀的吴方隅。” 来者面色越发慎重,问道,“刚刚那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李成蹊笑容玩味道,“你也配来问我?” 来者不敢大意,“他真的是悬赏榜上的武夫吴方隅?” “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来者脸色阴沉。 此时现身的黑袍武夫,唯有他一人是以真面目示人。 “小子,算你走远,我今个算了一卦,不宜伤人性命。” 李成蹊放声大笑,“我想知道,我如今的赏金是多少?” 来者阴森地回道,“五转金丹十枚、六百炼名刃一把、煞势心法一部。” “看来我比在灞陵桥的价格更胜几分。” “这是当然,你从正字春坊出来过后,自然让诸位大人越发欣赏,也更加忌惮。” 李成蹊的脸色陡然低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去了正字春坊?” 这件事,知之者甚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于可远突然想到,“正字春坊是单向通道,若是那边的人不肯开门,外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来者戏谑道,“不愧是灞陵桥的武夫,见识非凡。” 于可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私下传音道,“方隅,送你去正字春坊的人,难道还是师尊?” 李成蹊脸色无比地凝重,一对眼眸几乎都被充满了杀气,体内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吹动起来,鼓动着周围的风犹如火焰,炽热而又暴力。 冯西黄见状,暗自聚音道,“你的伤势还未痊愈,最好不要与人动手。” 自从李成蹊回来,冯西黄不仅看到了他的修为有所提升,也注意到他的伤势越发加重,“虽然你有武势在身,但是你的体魄未愈,谁都不敢保证你的身体能不能禁得起一场苦战。” “眼下,你已经震住了此人,该退就退,不必去做无谓的争斗。” “吴方隅,后会有期。” 来者大手一挥,匆匆离开。 “前辈,看来你输了晚辈一筹。” 白发老者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小输怡情。” 师兄也笑道,“前辈豁达,晚辈不如多也。” “哈哈哈,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识时务,老朽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副田地。” “前辈造化非凡,得天地大逍遥,晚辈艳羡都还来不及。” 老者一笑置之,“你的小伎俩,老朽先前看破也不说破,现在你知道缘由了吧。” 师兄面色如初,“前辈胸襟开阔,举目尽是山河壮阔,晚辈时所不能及也。” “安如山覆灭在即,山中子弟不服者必将血流成河,难道你忍心见到这一幕?” “前辈真会开玩笑,我不过是小小经师,哪里有资格站到台前,力挽狂澜。” 老者笑容灿烂,“你身为山主高徒,只要你肯表态,何愁别人不愿追随?” 师兄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前辈对我如此有耐心,原来是在这等我入瓮。” “我赴戎机对天下有才之人皆爱戴有加。” 师兄露出愧不敢当的表情道,“承蒙前辈厚爱,晚辈定当不负所望,让莘莘学子入你毂中。” 老者抚须而笑,“识时务者为俊杰,锦旭这般识大体,夏津还你何尝不可。” 师兄眼中闪过惊讶。 “在我眼中,锦旭深明大义,有坐镇洲郡之才,日后我赴戎机大势成就,赏你一洲两制,又有何妨?” 师兄泣不成声,“承蒙前辈错爱。” 老者笑意璀璨,“千金易得,良马难求。只要你肯为我赴戎机出谋划策,别说是一洲之封侠,就是九洲之封侠,也未尝不可允你。” “晚辈一介落魄书生,怎么能担得起前辈厚爱?” 老者开门见山道,“正因你是落魄书生,怀才不遇,又命途多舛,大寿有限,我才愿意放权与你。” 师兄茅塞顿开,苦笑一声,“原来前辈知晓我时日无多。” “纵然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你性命,但是我赴戎机设有英戎殿,只要你肯忠心纳降,假以时日,我必将引你英灵,重归人世,再享荣华富贵。” 英戎殿?! “可是那号称再活一世的英戎殿?” 老者自豪回道,“没错,我英戎殿中设有双帝,更有九王八十一侯,封疆裂土,全凭各自的本事。” “敢问前辈,英戎殿难道要趁着末法时代,凝聚万民信仰之力,再立神道,窃取诸神权柄,重建天宫?” “不愧是老朽相中的聪明人,一语道破天机。” 师兄呼吸加重,“晚辈斗胆再问一句。” “但说无妨。” “前辈可是殿上双帝之一?” 老者笑容诡异道,“我等不朽岂会允许双帝凌驾其上?” 师兄面色一定,“那赴戎机对外宣称的戎帝、英帝?” “天地分玄黄、太极分阴阳、灵气分清浊、生灵分雌雄。” 师兄豁然开朗。 “原来前辈是圣王之一。” 第一三五 动身 “藏师兄,咱们再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的。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不抓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 “小师弟,你不要着急,我会带着你继续藏下去。”藏海雾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回道。 此时,他俩身处悬崖之下,云雾茫茫,方圆十里,伸手不见五指。 “此处是天地压胜的雾气之海,一般人是绝对进不来的。虽然灵气略显微薄,但是足够我俩在这躲个百来十年。” 小师弟脸色如初,“师兄,我没事的,只是以你的身子,在这似乎不能久留。” 藏海雾咳咳两声,“放心,我还能撑得住。只要他们不下来,就找不到咱们,我也就有机会安心打坐,恢复体内的真气。”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都给我拼了命地找,谁能找到那个人,重重有赏。” 藏海雾脸色惊变,急忙运转体内为数不多的真气,幻化一片云雾,遮掩住他俩的身影。 不曾想,不动还好,这一动居然惊动了搜寻之人,当即有人喊道,“哈哈哈,这赏金,我先领了。” 藏海雾脸色一沉,“不好,是巫脉弟子。” “师兄,我可以挡住他。” “不必,你待在这别动,我去去就回。” 说罢,藏海雾摇身一晃,来到那人的身边,一掌拍出。 说是迟那时快,那人好像背后生有眼睛,居然在掌心近身三寸之时,陡然转过身来,以胸膛硬接这一掌,竟然毫发无伤,得意地笑道,“雨首四灾中的雾灾大弟子也不过如此嘛。” 藏海雾眼中一惊,急忙后退。 “想跑,你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那人猛然后背一拱,双手成爪,向后一倒,再张口一吸,刹那间,海量雾气尽入口中。 正要退后的藏海雾瞬间感觉身子深陷泥潭,动弹不得。 那人口不能言,传音笑道,“是不是感觉举步维艰?” “那就对了,为了抓捕你这家伙,我特意去学的吞云巫术,可没少吃苦头。” “同为安如山学子,理当互帮互助,何况你也是学士之身,将来不愁没有大好前程,为什么要选择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哈哈哈,堂堂雨首四灾中的雾灾居然和我说助纣为虐,你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藏海雾脸色愁苦,“不了解五害,怎么去躲避五害?天下的循环往复都是有其道理的。” “荒谬,五害就是五害,为什么要去了解?像你们这种下三滥的学脉,也配在安如山与我们并肩而行,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 “天下文脉,不分贵贱。” “哈哈哈,你这句话像极了那些弱者说的,人生而平等,不分高低。” 藏海雾还想说什么,那人陡然开口说话,“吸了这么久,此时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藏海雾一惊,刚想挣脱,忽然觉察身子一软,口中问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了毒?” 那人快步走来,一把抓起藏海雾,笑道,“你以为我是平白无故地让你打一掌?” “再说,我要真想挨打,显示我的真气雄浑,何必转个身让你打。” “蠢货,就你这智商,也配和我作对?” 藏海雾脸色一紧,问道,“你都这么强,为什么还派这么多人过来?” “你说那六个蠢货?现在为了抓你,每一组都是七脉齐出。每一次出任务的结果,都会算在学脉的头上,到最后攻陷安如山,再来清算。” “七脉齐出,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 “是啊,我也觉得抓你这么个弱鸡不必要大费周章。” 那人嘿嘿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察胸口一阵绞痛,忙要开口喊人,却发现嘴巴被人用泥土塞满。 “敢在此地和我作对,我看你是真活的不耐烦了吧。” 藏海雾一手拧断他的脖子,眼神一沉,“这下可麻烦大了,七脉并出,以有心算无心,在这也未必就安全。” “法脉师兄,巫脉那人的声音怎么突然没了?”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法脉弟子,闻言不由得一惊,急忙出声提醒,“所有人立刻朝我这边聚集。” 然而,为时已晚,藏海雾在此处如鱼得水,只要有人在此地动用真气,当即就能捕捉到他的踪迹,当下身如鬼魅,接连几个闪烁,就拿下了其余四人。 “农脉师弟,你去拖住他,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 “法脉师兄,你要知道五害学脉最克制我农脉,让我去挡住他,无异于螳臂挡车。” “你若是不去,我活着离开,必然要取你狗命。” “你不用威胁他,因为你不会有机会活着离开。” 法脉弟子脸色惊变,急忙转身迎战,不曾想回身一看空无一人,还想运气防御,就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藏师兄,我替你杀了他,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藏海雾脸色微沉。 “藏师兄,我可以带走这些人的尸体,然后对外谎称在别处遇到你,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到这里。” 藏海雾伸手聚拢一团雾气,递给农脉弟子,“把这个带去你要布置的地方,催发散开即可。” 农脉子弟不敢相信这一幕,欣喜若狂,连忙道谢,然后运转真气,带着几人尸身匆匆离开。 “我安如山本是读书圣地,几时变得这般乌烟瘴气?” 藏海雾扪心自问之余,返身去找小师弟。 “师兄,你放走了一个人?” “没错,我觉得他死不死都无关紧要。” “师兄做的没错,我们是在安如山求学的,不是来做杀人魔王的。” 藏海雾悲伤难抑,“可惜如今的安如山身不由己,已经没了学习的那种环境。” “放心吧,师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藏海雾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对了,师兄,吴方隅回来了。” 藏海雾一惊,“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呢?” “是任山老告诉我的。” “任淙激任山老?” 小师弟点了点头。 “任山老有没有说告诉你这个是因为什么?” “他说告诉你这件事就可以了。” 藏海雾犹豫不决,“我们躲在这高枕无忧,但出去之后,危机四伏。” “小师弟,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出去?” “我都听师兄的安排。” “好,咱们这就去找吴方隅。” 但他内心不理解,“任山老为什么要让我去找吴方隅?那不就是个修为出众的少年?” “阿酒、为夏、可远、西黄,替我护法,我要吞下藏海雾留下的灵丹。” 这一次,三人脸色大变,于可远当即否决道,“上一次就是因为吃了这灵丹,险些害你丧命。药效虽好,但也得有命享用。” 梁为夏接道,“方隅,现在这关头,也没人讲究面子。这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人,我们怕护不住你,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冯西黄劝道,“方隅,生死自负。” 李成蹊看向扭腰的画阿酒,只听他哼道,“看我干嘛?你要吃就吃,关我什么事?” 李成蹊会心一笑,立马吞下灵丹,消化其中的药劲。 另外三人赶忙喊道,“我们快退,小心被他误伤。” 画阿酒不解其意。 但下一刻,他就察觉到了一股火气冲天而起,直接撞飞了他。 天幕云海,坐镇一方的管仲敬蓦然睁开双眼,“伯符,这道气息,你可熟悉?” 孙伯符脸色阴沉如水,“是那个吴方隅又出现了。” 管仲敬点了点头,“吴方隅现身的地方,必然有上次出现的画阿酒。” 孙伯符内心一颤,脸上不动声色地接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至于这个他是谁,管仲敬并未直言。 “画阿酒是湖山居士的弟子,背后算是安如山的守山剑派。” 孙伯符大吃一惊,“画阿酒是护山居士的弟子?” 管仲敬捂着额头,叹息一声,“能让你不敢动手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去查查他的信息?” 孙伯符理直气壮地回道,“只要不是我赴戎机的武夫,都是些散兵游勇,有甚可要在意的。” 管仲敬再三警告道,“伯符,不可轻视天下英雄,否则以你的这种心态,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安如山的。” 孙伯符内心不以为然,但脸上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我明白了。” 第一三六 又有人来 嘘! 吸! “吹嘘呼吸,吐故纳新,是大道之长生也。” 少年盘膝打坐,静心凝神,体内真气犹如炉火之鼎水,滚滚沸腾,随着他的呼吸吐纳之法日渐增长,周身异象则越发耀眼。 “阿酒,我敢打赌,待会你见着他的异象,肯定要大吃一惊?” 于可远退身之际,忽然问道。 画阿酒眼神微缩,“这些血气我从未见过,看似不详之意,实则有焚尽之意。” 于可远眼神一定,暗暗心惊,那时候他们都未曾看破,还是小师弟出声点醒,没想到今日气象尚未显化,他已能捕捉关键。 “不愧是居士关门弟子,眼界非凡。” 画阿酒嗤之以鼻,“我洞……伶鼎湖弟子出门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细腻】。” 于可远还想开口,就见空中浮现七八道气息,来势汹汹,当即凝神说道,“阿酒,来者不善。” 画阿酒一扭腰,自信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迎战。” 说罢,他一拍酒葫,一把飞剑随之出鞘,被他提在手中,腾空而起之际,万千剑气紧随其后。 “阿酒的排面是真的大。” “到底是湖山居士的弟子,没点本事怎么行。” 他俩各抒己见,唯独冯西黄忧心忡忡,“这些人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们?” 再说画阿酒停在云头,定睛一看,来者服装各异,但顶上鹭鸶冠倒是一模一样。 画阿酒小腰一扭,剑气环身,义正言辞道,“前路不通,还请诸位学士回去吧。” 领头之人身着法家长袍,闻言大笑一声,倒未急于动手,而是问道,“挡我者,何人?” 画阿酒腰肢一抖,笑道,“挡你者,你十八代祖宗画阿酒。” 法家弟子勃然大怒,“小子,我看你是想找死吧。” “诸位学士脸皮都不要,跑来欺负我们这些小师弟,难道不觉得颜面无光吗?” “哈哈哈,自古成王败寇,只要能赢得忠侠之争,如何评价这场战争岂不是我们说了算?” 画阿酒细腰一沉,剑气呼呼作响,“妖言惑众,吃我一剑再说。” 法家子弟也不托大,亮出袖口的法宝,赫然是一枚四方四正的黑色令牌。 说是迟那时快,剑气来袭,法家子弟急忙催动令牌,只见道道文字升腾空中,轻而易举地截断了剑气。 “剑气虽重,却不如我文字重。” 画阿酒小脸一崩,拍了拍酒葫,飘出一滴青青翠翠的酒气,附着在剑身之上。 法家子弟脸色大变,哪怕未曾迎战,却没来由地心生忌惮,急忙吼道,“你们都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出手杀了他?” 这一刻,众学士纷纷露出自家的法宝,朝着画阿酒手段齐出。 但酒气一出,万籁寂静。 “若是你们识相点,自行退去,也少了皮肉之苦。” 法家子弟大怒道,“好小子,你休要猖狂,我倒想看看你如何逞凶?” 话虽如此说,但他退后的步伐却丝毫不慢。 “酒中剑气我为仙,笑问谁人敢一战?” 下一刻,画阿酒的剑气蜂拥而出,浩荡如海,不可力敌。 法家子弟脸色惊变,“这少年的剑不只九重开山之力,快跑,快跑啊。” 可惜,为时已晚,剑气一出,瞬间来袭。 一伙八人,遇着剑气,皆坠落云头。 画阿酒得意一笑,腰肢如枝头柳,摇曳生姿,“呸,就凭你们也想和我一较高低?” “阿酒,小心。” 出身灞陵桥的于可远忽然心生不祥之兆,急忙传音入耳。 却不料此时惊变陡生,那本该坠落云头的学士中,突然有一人手持长枪,快如游龙,刹那间回返天幕,一枪刺中画阿酒的腹部。 “果然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真以为我们这么简单就会失败了吗?” 铿锵! 也在这时,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忽然响起。 此人脸色大变,“难道你穿了贴身宝甲?” 画阿酒付之一笑,“堂堂九子之一的孙伯符居然也做起了这种缩手缩脚的勾当,难道不会觉得丢脸吗?” 被人戳穿身份,孙伯符不以为然,反而用力一抵枪尖,连退少年十丈开外,“就算你穿了宝甲,也挡不住我手中的驼龙枪几个回合。” 画阿酒扭了扭腰,笑道,“哦,难不成你这枪还是神兵不成?” 孙伯符傲然回道,“没错,此枪乃是封禅时代的驮龙枪,重达九山之力,是铸造师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天地玄铁打造而成,是世间罕见的九百炼之枪。” 画阿酒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看你这个软不拉几的样子,充其量解开了三山之力,就算枪尖削铁如泥,那你也只能发挥三成的威力。” 说话之间,画阿酒剑身一挑,弹开枪身,同时移步近身,但孙伯符身影更胜一筹,往后一退,瞬息百丈,再次杀来,又是一枪。 下方,李成蹊沉浸心神,依旧未曾醒来。 “为夏、西黄,照方隅目前的态势来看,恐怕一时半会醒不来。” 他仨守在此处,骇然发现李成蹊的气息才刚刚升腾,尚未达到上一次的巅峰姿态。 梁为夏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却被冯西黄打断,“你俩先行退下,我独自看着就好。” “不行,你撑不住的。” 于可远当即否决。 “谁告诉你,我要拦他?” 于可远面色一变,“你难道是想祸水东流,用他的气象取对付别人?” “聚势武夫不出,寻常武夫沾着他的气息,非死即伤。” 于可远恍然大悟,“但这意味着方圆千丈都会被夷为平地。” “我们都要拍屁股走人,还管这安如山作甚?” “西黄,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小子也不老实。” 冯西黄正容回道,“我以我的剑,走我的侠道,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 “为夏,你留着力气,负责断后,毕竟以你的手段,伤人性命或许有些困难,但要想留住别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梁为夏嘿嘿一笑,自信满满,“只管放心,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都不敢造次。” 冯西黄忽然想起那时候拦住自己的司马论之,眼神有些许的异样,“为夏,你有没有听过司马论之?” “当然听过,司马论之与孙伯符、管仲敬,还有之前见过的农家子弟齐叶稻都是山中九子。” “山中九子?” 梁为夏娓娓道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争斗,安如山自然也不会例外。作为天下文脉半边天的安如山,明争暗斗数不胜数,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非要在安如山设立所谓的山门九子。久而久之,好事者都会默认这个概念。” 冯西黄想了想,“虚名无用,但对人心有大用,所以这个法子肯定是出自法名二家,而真正的幕后黑手肯定也是赴戎机。” “山门九子,名家之子司马论之当居首位,倒不是真的文采斐然,独占魁首,而是道墨两家不问俗事,几乎很少在山中出现。法、兵二家如今看来是有求于人,所以名家之子司马论之自然就是九子之首。” “虽然说咱们重名轻生死,但我们重的是封侠之名,是江湖侠气之名,而不是虚头八脑的各种名,于百姓无益,于风俗无益,于教化无益,皆是虚名。” “不好,阿酒似乎打不过那人。” 他俩当即停止讨论,抬头往空中一看。果不其然,画阿酒后继乏力,居然被孙伯符一杆金纂驮龙枪压得步步为营,几乎都快要从天空往地面压下。 “小子,上次被你暗中得手,压我一筹,今天我看你还怎么压我一头?” 孙伯符一枪砸下,势大力沉,直接将他砸落地面。 画阿酒撞在大地,张口吐出一道逆血,但不以为然,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扭了扭腰,像是抖擞抖擞精神,淡然笑道,“你以为自己就能稳操胜券?” 孙伯符将金纂一杵云端,傲然回道,“小子,我念你也是有用之身,只要你肯纳降于我,做我麾下大将,我可保你在我圣门平步青云。” 如今局势一片大好,孙伯符也没了忌惮的念头,直接以圣门子弟自称。 画阿酒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你先打败我再说吧。” 孙伯符脸色阴沉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到了我打败你的那一刻,我说不定会亲手杀了你。” 言语之间,杀意侧露。 画阿酒挺了挺腰肢,双手一合,笑道,“成了。” 孙伯符突然脸色大变,急忙想要脱身,身影一晃,远遁百丈千丈之外,不觉有异样,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疑惑,心中嘀咕道,“难不成这小子是在忽悠我?” 画阿酒却笑道,“千林尽报一阳枝。” 孙伯符失声大骂,瞬间如坠冰窟,寒毛倒立,也顾不得藏掖,果断运转体内的真气,大声吼道,“辕门立雪入甲帐。” 下一刻,他的体内真气暴涨,层层真气好似流水,从他的四肢流出,缓缓覆盖在战甲之上。 远远望去,那具战甲不复先前的衣光亮丽,而是布满了冻彻心脾的寒意,让人一眼望去,不寒而栗。 然而,空中静悄悄的,并无动静。 孙伯符却不敢大意,因为他内心的危机感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仿佛黑暗中的毒蛇,正窥视着他。 “小子,我这具战甲能挡得住第六关的全力一击,你只管放马过来吧。” 战甲覆气,更胜一筹,孙伯符想不到自己有任何理由会失败。 “就算你有十八重开山之力,在我战甲面前,也无可奈何。” 画阿酒坐在地上,单手托腮,笑道,“我几时说过要以蛮力破敌?” 孙伯符不解其意。 忽然,藏身云雾中的武夫们脸色惊变,一个个都想要脱身而去。 “生剑其一,【生极万象,万象为剑】,而我最擅长【以酒化剑】。” “你们一直以为我是以剑气杀敌,却从来不知我是以酒气杀敌。” “所以,你们中了我的酒气剑,却不自知。” “画阿酒,你好卑鄙。” 孙伯符竭力握紧手中的驮龙枪,可酒气上涌,不断袭来的醉意却让他心神恍惚,难以站稳。 “我劝你最好先落下,否则待会就得落个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画阿酒笑意盈盈,但在孙伯符的眼中却宛如噩梦。 “画阿酒,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你的。” 孙伯符大吼一声,毅然运转最后的真气,夺路而逃。 画阿酒坐在地上,笑容灿烂。 冯西黄脸色微变,急忙上前,从怀中掏出灵丹,正准备递过去,就听他笑道,“放心,我还没事,之所以不动,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暗中出手,诈降一波。” 冯西黄这才脸色缓和,“以弱示敌,可一不可二,以后再遇上他,你要多加小心。” 画阿酒起身扭腰,泰然自若,“下次再遇着他,自有方隅对付他,至于我……” 他看了眼冯西黄,笑容玩味。 “你真是道长派来的护道人?” “我洞……伶鼎湖金口玉言,岂会骗你?” “为夏,如何,我于可远那都是逢赌必胜,你现在可心服口服?” 梁为夏瞥了眼他,眼神轻蔑。 “为夏,愿赌服输,你可不能耍赖。” 梁为夏不予理睬,上前问道,“看方隅这架势,还得持续好一会儿。” 画阿酒喝了口小酒,脸颊涨红,“你们看着,我先睡会。” 三人一惊,还想阻拦,却发现他已鼾声如雷。 “我敢打赌,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不肯和咱们说。” “可远的看法,我表示赞同。” 冯西黄脸色微沉,这队伍不好带啊,“你俩提高警惕,我方才见他俩战斗,有所领悟,急需闭关。” “什么,这种关头你也要闭关?” 梁为夏大吃一惊,然而冯西黄盘膝打坐,已然入定。 “道家子弟就是好,这入定顿悟都跟吃饭喝水一样,我们这些人羡慕不来啊。” “我和你再打个赌,冯西黄入定过后,肯定会来人。” 梁为夏白了他一眼,“请山野雾气看在我的薄面,笼罩住少年吴方隅的身影。” 于可远也神色一正,念念有词道,“远古的英灵啊……请听从后世子孙的召唤,为我遮掩吴方隅的身影。” 一番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口吐鲜血,骂道,“三个小王八羔子。” “道长,西黄对我的身份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画阿酒入定之后,心神遁入无知界,见到了永都道长。 “不妨事的,冯西黄与我道门有缘,最终还是要跟随我离开龙阳洲。” 画阿酒欲言又止。 “你以前跟在李成蹊的身边可不是这个模样。” “道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来阻止安如山的沦陷?” “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道理,你懂吗?” 画阿酒摇了摇头,“根老活了这么久,也依旧心系我们这些少年的身家性命,从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走上歧路。” “那你可知道曾经在崔家大宅,一拳打死你的少年炅横也是洞溪里子弟?” 画阿酒脸色一怔,“我知道的。” “那你觉得根老为什么不去救他?” “行走江湖,生死有命。” “但是你们都在洞溪里,根老就会保证每个少年性命无虞,至于那些已经长大的人,根老则不会过问太多。封宣侠做的决定,根老也不会横加干涉。” 画阿酒小脸越发浓重。 “道长,你们的道理太大太重,我想不明白。” “既然你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要去想,毕竟你也不是十五人之一。” “我知道,十五位钦侠封禁洞溪里,千年以降未曾被人破禁,到了李成蹊这一代,誓约将成。” “你可知道是什么誓约?” “是迎来末法时代的封禁誓约,要天下武者都散尽灵气,回归平凡。” “你觉得此事可不可行?” 画阿酒小脸皱成一团。 “平心而论,可不可行?” “人心有缺,不可能做到大道为公的。” 道长轻声一笑,“连你身为洞溪里的百姓,都不看好封禁誓约,那天下的其他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散尽灵气,回归自然?” “封侠相较于封禅时代,好在哪里?” “人心向侠,而轻权;武者好义,而轻财;百姓向学,而耻惰。” “你说的都是表面,真正好在哪里?” 画阿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感觉都好了点。” “轻功利、重学问。” “封侠坐镇一方,不再是当地最富有的人,或者最有权势的人,也不会变着法谋取私利;封侠在任,清贫如洗,唯有两袖清风与案牍竹简。” “百姓不再为苟活而奔波,只要踏实肯干,自有衣食无忧,妻儿满堂。” “封侠虽有高低,却无大小;虽有侠农工商,却无贵贱。” “正字春坊的真正掌舵人其实是个不起眼的酒楼掌柜。” “你洞溪里的根老看似是个酒楼掌柜,实际上是个卖木头的小老头。” 画阿酒笑道,“这个秘密我知道,洞溪里的木头都必须经过根老的同意,否则不让种不让砍。” 道长小有惊讶,“你居然知道这件事,看来你也是挺讨人喜欢的。” 画阿酒嘿嘿一笑,腰肢乱摆。 “封侠在前,三老在后,真正支持一方不乱的反而不是封侠的教化,而是一方三老的门风,因为他们才是百姓眼中最有钱的人,最值得向往的那一拨人。” “书香世家与富贵人家往往比官宦之家更让人心神往之,而且也更容易让人跨进去。” “虽然这个世道只有封侠,没有官宦,但是封侠未尝不是官宦,不过以前的官宦是打着为百姓谋求福祉的旗号,而现在的封侠是经过书院、三老勘察,确认是为百姓服务,才能举正封侠。” “一旦封侠言行有失公允,当地百姓可上请书院或三老;如果是路过的游侠或者封名武者,也可酌情参报书院,撤销封侠之名。” 道长突然停了下来,笑问道,“你可知道有哪些被撤销封侠之名的人?” 画阿酒一怔,回道,“好像我龙阳洲并无封侠被撤销。” 道长抚须而笑,“千年以降,未有封侠被撤,未曾有人言行有失公允。” “你可知封侠一旦被撤的后果是什么?” 画阿酒愣了愣,“我从来没听过。” 道长神秘一笑,“是百年不死的酷刑。” 画阿酒突然不寒而栗。 “天下武侠,皆为武者;侠秩越高,修为越高,但相对应的侠道也不圣洁。” “我知道,武者要想突破第四关,必须心怀武道执念,但这一个执念与侠道相忤逆。” “没错,武道与侠道从来都不是一条道,也不是阴阳相济的道路。” “幸好我不是打心底尊崇侠道,否则我还真就跻身不了第四关。” “幸好?!” 画阿酒微微一失神,又觉得有些许遗憾,“难怪我在伶鼎湖不如李成蹊活的自在。” “李成蹊和你的命格不一样,而你们的心性也大不相同,以你的资质,今天的你应该比他更强,但你并没有。” “我并不想像他那样活,严于自律,活得像个苦行僧。道长,你不知道,他从小跟在振师长的身后,就刻板的很,一点都不像耿星河,学得快,想得多,为人也仗义。他小时候就爱仗着身子板好,总是欺负我们。” 道长颔首一笑,“要不要我为你展开你俩相遇的那些画面?” 画阿酒脸色一板。 “李成蹊的身子骨好,是他自己不舍昼夜,苦练的结果。严于自律,怀己修德,正是封侠的内里教条。” “如果你哪天遇着这样的人,应该庆幸自己也算是个优秀的人,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画阿酒嘿嘿一笑,摇腰如柳。 “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去替他们分担下压力。” “能有什么压力,孙伯符都被我赶跑了。” “对付武夫之境的你们,一个孙伯符就算强者了吗?” 画阿酒笑脸一僵,“道长是说,又有人来了吗?” “只怕你们加起来都不够他打。” 第一三七 兵家战子 “再返安如山,我当静心,重拾过往。” 此时,李成蹊盘膝入定,心神游离灵台,幻化自家老宅,而他独坐院中石桌。 忽而,院外响起旧时孩童的嬉闹声。 “星河,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星河,别跑,我让你护着李成蹊。” 李成蹊泰然自若,不为所动,自言自语道,“皆为妄念,不可妄动。” 忽然,又有声音响起,可怜兮兮道,“小木头,你在不在家?” 李成蹊咬紧牙关,不敢分神。 “小木头,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小木头,你告诉我要攒钱,可为什么我赚了钱,你却告诉我不要了呢?” “小木头,你快理理我。” 啊! 突然,一声惨叫从院外响起。 哪怕目光不曾落到那里,但是少年的眼前还是出现了一副景象,是个稚子手握一枚铜钱,被人打的浑身是血,边上站着全是些身材魁梧的壮汉。 那稚子握着铜钱,双眼流露着绝望与悲伤,口中喃喃道,“小木头,你骗我,你故意骗我。” 李成蹊越发稳住心神,口中不断默念,“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啊! “我的腿好疼,他们用刀砍我。” 啊! “我的胳膊断了,他们打断了我的胳膊。” 啊! “我的心好痛,他们的刀好快。” 稚子哀嚎的声音不断响起,少年的脸颊满是汗水,脸色也慢慢颓废下来,仿佛随时都要陷入崩溃的边缘。 “师尊,小木头的这出心魔,是你随手留下的吗?” 海面之上,一袭白衣的少年耿星河端坐,问向边上的男人。 在他眼前,是由水幕幻化而成的少年心魔景象。 “为师不屑于这些鬼蜮伎俩,少年的心魔是他自己的心结所致,与我无关。” 耿星河松了一口气,“看他的心魔镜像,我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 “因为你在他的心中近乎无缺,所以因你而成的心魔几乎无碍,但是这个稚子的出现,似乎不太寻常,对他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啊。” 耿星河面色凝重,“师尊,天下心魔都只能自己来抗?” 男人笑道,“只要你足够强,心魔都能为你所用。” 耿星河会意,“那我们只能干看着,不能干预。” “你若是要为师出手,未尝不可。” 耿星河一喜。 “但为师出手,龙阳洲就得下沉一丈。” 耿星河尬在原地,“还请师尊免开尊口。”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李成蹊默念不休,但眼中的景象始终挥之不去。 耿星河骂道,“那个小崽子自己掉钱眼里,关你什么事情,真当自己是他的引路人?” “你再骂也没用,他反正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会当成心魔。” “呸,以后见着小财迷,非要狠狠地揍一顿。” “咦,这小子明明有武夫气护体,这次怎么会如此深陷?” 耿星河一听这话,脸色微变,忙追问道,“师尊,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封住了武夫气,独自迎上了心魔。” 什么?! “他疯了吗?” “我看他差不多快要疯了,被小财迷逼疯的。”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道,我必须去救他。” 男人提醒道,“你若是救了他,龙阳洲势必要提前下沉。” “下沉就下沉,反正与我相关的人也没几个。” 男人释然一笑,“我再提醒你一声,你去了也用处不大,反而会引起他的警惕,使得心魔加重。” 耿星河当即停下脚步,“难道我就没有办法救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决。” “小木头,我好气啊,要不是你骗我,我怎么会是今天的模样?” 血肉模糊的稚子之身,突然趴在李成蹊的脚下,那张无辜的小脸血迹斑斑,那双眼睛就像是黑夜中的火光一般耀眼,深刻地印入少年的眼帘。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没用的,道家的【静心决】只能静心,不能驱魔,少年因为这个稚子已然半步魔怔,是个无解之局。” “师尊,你能不能免开尊口?” 就在这时,景象忽变。 耿星河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一幕?” 这时,耿星河得到桃花鱼,正和李成蹊商量去处,恰好小财迷找了过来,说是有人要买李成蹊现身一见。 “李成蹊,你果然跟在耿星河的边上。” “有个外乡人给了我十文钱,让我找到你的行踪。” “这钱肯定是拿的,但行踪我只推脱不知。” 耿星河脸色惊变,“不要说,我千万不要开口。” 李成蹊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连默念的声音都淡了下来。 男人看到这一幕,好奇道,“你当时说了什么,会让现在的你都害怕?” “我当时也是无心之言,并未想过李成蹊会如此上心。” “与人做生意,无信不立,你这样不太好。” 轰! 这一幕訇然炸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少年的心中崩裂,紧接着这一幕渐渐暗淡了下来,模糊不清。 “师尊,他这是怎么了?” 男人脸色凝重,缓缓吐出两个字,“入魔。” “可远,吴方隅的情形有些古怪。” 梁为夏正休养之时,忽然察觉浓雾之中,有无穷无尽的黑气翻滚,似乎有什么洪荒凶兽将要脱困而出。 “我也感觉到了,希望不要出事吧。” “里面的人都给我听着,我是兵家子弟孙季策,不要负隅顽抗,束手就擒,我还能留你们条狗命。” “不好,是兵家战子孙季策。” 梁为夏一听这名字,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上一届山中九子的兵子,那个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 “该死,偏偏挑在他们仨养伤的时候过来。我敢打赌,这孙子绝对是算准了他们仨不便出手,才露头的。” “行了,现在不是打赌的时候,你先想想怎么解决他。” 于可远一愣,“什么?!” “你不迎战,难道让我这体面人先出战?” 于可远怔了怔。 “我名家不擅长攻伐,打架这种事我最多从中协助,真要让我独当一面,这不是开玩笑?” 于可远苦笑一声,“我堂堂山老高徒,为什么要沦落到给别人当打手。” 梁为夏用力一推,将他送出此地,“别废话了,赶紧解决他,回来我替你疗伤。” 于可远飞身之际,口中念叨,“远古的英灵啊,请听从后裔的指引,为我披甲上阵。” 下一刻,一道道气息环绕其身,化为一缕缕游丝编织而成的银甲,而他的气息也稳稳地停在百怪武夫之上。 兵家战子孙季策见他现身,双眼一瞪,大吃一惊,“居然是远古唤灵的手段。” 于可远心头一沉,“不愧是兵家战子,见多识广,居然一眼就识破了我的手段。” 孙季策抬手一招,一杆红缨枪破空而来,“本以为都是些小师弟,无须大动干戈,没想到初次征战,就遇到了棘手之人。” “小师弟报上名来,我孙季策不斩无名之人。” 于可远镇定自若道,“灞陵桥武夫于可远。” 孙季策眼中露出淡淡的惊讶,“不只是巫脉神通,还是灞陵桥的武夫,看来我不动点真本事,你不会把我放在眼中的。” 说话之间,他握紧红缨枪,用力一转强身,血气附着其上,瞬间化身血色长枪,“圣门孙季策,敢请战尔。” 话音刚落,孙季策已化身流光,一枪刺出。 于可远脸色不变,内心掀起万丈波澜,怀中书卷猛然一翻,铿锵一声,挡住了枪尖,但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倒退百丈。 孙季策一言不发,手中血枪再次一抖,气浪翻滚,又是一步迈出,风驰电掣。 于可远依旧不动声色,书卷迎上,又是铿锵一声,倒退百丈,但这一次他的口角溢出一丝血迹。 不等他擦拭血迹,孙季策再次提枪杀来,这一次他浑身的气息高傲如龙战在野,动身之时电闪雷鸣,又一枪刺来,天地间雷声大作。 于可远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体内的真气已疯狂运转,不是他不想躲闪,而是孙季策的速度太快,每一枪都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下一刻,轰然声响,于可远嗖地一声坠落地面,而孙季策的气息也略显萎靡,停在空中,不曾动弹。 “不愧是灞陵桥武夫,能挡得住我孙季策不败三枪的人,整座安如山武夫屈指可数。” 此时,于可远缓缓地飞身空中,从容不迫道,“你也很强,你是第一个将我打落凡尘的武者。” 第一三八 不可力敌的男人 孙季策握紧手中的血枪,脸上满是斗志昂扬的战意,忽然听闻空中传来些许的动静,当即出声吼道,“孙季策在此,谁敢造次?!” 于可远小脸一崩,身子急忙躲开,却不想孙季策提枪杀来。 铿锵! 一声巨响,空中云浪滚滚,绵延百丈之外,声威浩大。 于可远心悸不已,但听孙季策笑道,“有我孙季策在此,无人敢来伤你。” “策兄,你这又是做什么?” 孙季策一枪杀来,却不是对于可远,而是对暗中偷袭之人,此人被一枪刺穿肩头,慌乱遁走百余丈外,怒气冲冲。 孙季策看了眼此人,哼道,“无能鼠辈,尽会做些偷袭的勾当。我孙季策在此,还不快滚?!” 此人一身学士服,头顶鹭鸶冠,不卑不亢地回道,“你我同为上届学士,理当携手,斩杀山老门徒。” “孙季策一人足矣,不需要你。” 于可远暗自松了一口气,真要是让他分神他顾,未必挡得住眼前孙季策。 “胡闹,这是我圣门大事,岂容你在此捣乱???” 此人不肯善罢甘休,运转武势,化身疾风,迎战孙季策。 “鼠辈,还敢放肆?!” 孙季策一抖枪身,体内武势一转,身似流光飞朔,在空中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的枪尖径直穿过此人的眉心,冷声一哼,“滚,否则休怪我取你狗命。” 此人心底一凉,不敢言语,只恶狠狠地丢下个眼神,转身离开。 “于可远,凭你现在的本事还不是我的对手,速速退下。” 孙季策站在空中,一身血气无风自转,手中血枪熠熠生辉,一对眼眸睥睨群雄。 于可远周身有灵气化甲,但已有裂痕。 “我是不可能让出吴方隅的,除非我死在这条路上。” 孙季策眼神一凛,“好小子,我很欣赏你。” 这一刻,孙季策再次化为一道流光,一枪递出。 于可远尚未反应过来,已被这一枪砸落地面,胸口的气甲轰然碎裂。 “先前与你交手,我已知晓你的力量上限不过是十二重开山之力,而我足足有十八重开山之力,你的灵气化甲虽然防御极强,但是你现在的体魄还不足以你承受更强的气甲。” 于可远吐了口血,挣扎想要起身。 孙季策眼神一沉,再次提枪杀来。 这一次,孙季策毫不犹豫,一枪贯穿少年的胸口,再猛然一抽枪身,“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敢杀你。” 此时,浓雾中的梁为夏脸色惊变。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没事,我来对付他。” 梁为夏大喜,“阿酒,你醒了吗?” 画阿酒一扭腰身,右手拍了拍酒葫,左手抓起一把飞剑。 “阿酒,你的剑挡不住他的枪。” 嗯?! “他的枪似乎是千锤之枪。” 画阿酒不解其意。 “世间铸造师所铸兵刃,大多数都是百炼之法,但有种比百炼更高级的铸造法,被称之为千锤技法。” “那又如何?我当一剑平之。” “千锤之刃可破百炼之刃如砍瓜切菜,亦可破铜皮铁骨如刀切蝉翼。” 画阿酒小脸一僵,脚步不由得停住,“也就是说,我手中的剑也好,身上的气甲也好,其实都挡不住他的血枪?” 梁为夏重重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于可远是如何挡住四枪不死的,但是你肯定是挡不住一枪的。” 画阿酒问道,“若是有你的力量加持?” “我的力量更多是攻敌心神,对尚未凝聚武势的武者或许还有些作用,但面对孙季策这种聚势武夫成效甚微。”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能挡一会是一会。” 画阿酒回头看了眼,眼前却满是雾气,只好叹了口气,纵身跳出,喊道,“贼子,放开我那师弟。” 孙季策闻言,抬头一看,又是个聚势少年,不由得惊讶道,“我安如山求学之地,几时多了你这小天骄?” 画阿酒看着胸口有个大窟窿的于可远,眼神微沉,周身的气息随风而动,一丝丝酒气溢于体外,化为肉眼可见的白色丝线萦绕周身。 “想用对付孙伯符的那套对付我,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孙季策身子一晃,一身血气环绕三丈之内,赫然是撑开了自己的武势,“兵家战势,神鬼不侵。” “我可不是孙伯符那蠢货,与人对战,还藏有私手。” 画阿酒目光微厉,左手一剑抛出,“千林尽报一阳枝。” 下一刻,万千剑气随之呼啸。 孙季策沉着冷静,一枪迎上,消弭剑气于虚无。 “武势之中,你的酒气无计可施。” 孙季策胜券在握,一步迈出,陡然出现在画阿酒的五步之外,犹如鬼魅般露出诡异的笑容,“挡我者,都得死。” 说罢,他一枪递出。 但这一枪递出后,正中少年的胸口,可他却没有半分欣喜的模样,反而露出了一脸的疑惑。 “你为什么不躲开?” 画阿酒一笑。 孙季策脸色一变,急忙想要抽枪离开,可却骇然发现枪尖之上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缠绕其上,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挣脱不得。 “你以为我先前那一剑真是为了进攻你?” 孙季策面沉如水,此刻不只是枪尖动弹不得,连他的身子也能感受到无形之中,有股力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并无伤人之意,但却让他如陷泥潭,寸步难行。 咔! 忽然,他的耳畔响起了身骨碎裂的声音。 孙季策脸色越发地难看,猛然运转体内的真气,催动武势,意欲摆脱这泥沼般的牢笼,却奈何那股力量无迹可寻,始终死死地压制着他。 “小子,我不过是根骨有损,但你现在已经是身受重伤。照这样下去,不等我的身体先崩溃,你自己就得身陨。” 画阿酒咧嘴一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许你不赚,但我永远不亏。” 孙季策大吼一声,撑开更强大的气息,使得空中迸发出嗤嗤作响的声音。 画阿酒小脸一崩,心头暗骂,“不会吧,这狗贼怎么这么强,居然连酒笼都能崩断?” 现在的他双手死死地抓住血枪,不给孙季策抽出的机会,同时也顺着枪身运转一道道的酒气,试图封死这把血枪之上附着的血气。 然而,孙季策无愧战子之名,一副拼了命的打法,居然以血气和阿酒的真气相碰撞。 这时,孙季策又以真气运转之法,一次次地冲击着酒笼。 此消彼长,要不了多久,孙季策就要脱困而出。 与此同时,孙季策身上的骨头也在一根根地崩裂,从最开始地头骨到肩骨,再到胸骨。 吼! “我还真就不信我堂堂聚势武夫居然挣脱不开你小小的少年武夫拘束。” 画阿酒受到再次冲击,哇地吐出一地的血迹,而孙季策也不客气,直接将少年的血液浇灌枪身,“好小子,你的学脉居然如此强大。” 孙季策本是随手而为之,但画阿酒的血迹一入枪身,顿时可见那本该黯淡无光的枪身再次爆发血色,耀眼夺目,忽然间大发异彩,重获新生般发出轻快的畅鸣声。 孙季策大喜过望,随手一抖枪身,一道枪影随之浮现,显然是不再受画阿酒的无形之力镇压。 “好小子,我原本与赤虬枪的契合度不满三成,因你这血脉牵引,这一次就满了六成。” 画阿酒脸色一沉,急忙推出枪尖,心头默念,散去酒笼,远遁百丈开外。 但孙季策手持血枪,一个瞬步,快如闪电地追上,当即一枪刺出,“小子,我孙季策无以回报,就拿你的命来个痛快吧。” 画阿酒避犹不及,心底一寒,突然就听耳畔传来砰地一声,低头一看,枪尖戛然而止。 孙季策轻笑一声,“我都饶了你一命,为什么还要来阻拦我?” 下方,于可远勉强举起左手,五指撑开。 “阿酒,这具气甲挡不住多久,你最好速战速决。” 于可远说完这话,左手无力地垂下,一头晕了过去。 “为夏,快点把他带回去。” 梁为夏见机行事,一个箭步飞出,将于可远背回浓雾之中,伸手按在他的后背,替他疗伤,“请大自然看在我的薄面上,为他恢复伤势吧。” 下一刻,一缕缕春风袭来,慢慢地钻入他的伤口处,但依旧不见好转,于可远的气息还是在不断地流逝。 梁为夏眼神一紧,凝神细看,惊讶发现伤口处居然附着淡淡的血气,薄若蝉翼,“好个兵家战子,居然以血气阻断武夫的真气自愈能力。” 但梁为夏也不是普通人,五色折扇从怀中一亮,打开扇面,笑道,“还请春风看在我的薄面,替他治愈伤口。” 这一次,春风轻拂,吹散血气,仍能听到血气离开时发出的滋滋声响,而那些被血气附着的地方黑色弥漫,显然是血气之下还藏着一丝毒气。 “该死的兵家战子,真是好狠毒的心,血里都藏着毒气。” 饶是如此,在五色折扇的帮助下,那些毒气也被驱之一空,但于可远的伤口还是不见好转。 梁为夏眼中有些疑惑,伸手按在他的天灵盖,体内的真气顺着掌心涌入他的体内,好似流水般轻轻流淌到他的胸口,行至半途终于发现了罪魁祸首。 “难道这就是兵家战子独有武势凝聚的战气?” 梁为夏试图以自己的力量去消弭战气,但双方一经碰撞,他的真气立即败下阵来,而于可远也因为这剧痛发出了咳嗽的声音,不知不觉间连吐好几口血。 “若不能及时消弭战气,我无法帮他恢复伤势啊。” 梁为夏无奈地叹息一声。 而此时,空中的画阿酒也渐渐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似乎有股奇怪的力量在阻止他动用自己的真气。 孙季策见状,露出得意的笑容,“现在才察觉到,为时已晚了吧。” 画阿酒捂着胸口,闷哼一声。 显然是那股力量再次在他体内作怪。 这时,孙季策再次抓紧枪身,运转体内的真气,笑道,“山老门徒,全都该死。” 第一三九 唤醒 杀!杀!杀! 正在梁为夏苦思无果之际,边上的李成蹊突然浑身泛着黑火,陡然醒来,双眼所及之处,黑火滚滚。 梁为夏遍体生寒,急忙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而李成蹊扫视三丈之内,并无活物,不假思索地跳上空中,口中喃喃自语个【杀】字。 少年腾空之时,蓄势待发的孙季策心有所感,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地猛然爆发。 他这一动,李成蹊无处安放的心神陡然有所觉察,一对泛着黑火的目光骤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杀!杀!杀!” 孙季策心头陡生寒意,甚至顾不得眼前的画阿酒,急忙架起血枪。 砰! 这一刻,李成蹊突然杀到,一拳轻描淡写,击中枪身,随着迸发的火光,还有股骇人听闻的强大力量。 只一拳递出,孙季策难以招架,被自己横着的枪身一枪砸中胸口,口吐鲜血。 下一刻,连枪带人,一起被砸入大地之中,足足在大地上拖出来几百丈的深沟。 画阿酒见是李成蹊,脸色一喜,还以为这是他的新手段。 却猛听下方的梁为夏吼道,“阿酒快跑,吴方隅这是入魔了。” 画阿酒笑脸一沉,还不等他有所动作。 李成蹊已如黑色闪光,杀到他的面前,依旧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就将画阿酒砸进地底,昏迷不醒。 孙季策被砸入大地,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体内的真气因为受到致命的威胁,再次不受控制地运转。 李成蹊一拳砸飞画阿酒,双目无神,正呆呆地站在空中,忽然孙季策的气息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就好似接天的通天柱,那么耀眼夺目。 “可怜这兵家的战子孙季策,自从失去了兵家本命镇气的金纂驮龙枪,居然沦落到难以压制自己体内的战气。” “有什么好可怜的,当初也是他自视过高,心甘情愿地交出镇气用的金纂驮龙枪,要不然何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更高之上,云海之中,仍旧是有不少武夫在此观战,但他们一见着横空出世的魔化李成蹊,都当机立断地封住自身气息。 “盛传兵家战气遇强则强,所向披靡,无所不胜,今日得见,果然如此啊。” “哎,可惜了这孙季策三百年的修为,也算是一代天骄,好不容易领略武势,有望跻身第六关,却不想遇着了魔化武夫。” “兵家大佬不会让他这般陨落的,毕竟孙季策是比孙伯符更好的战将,未来是有望在英戎殿占据将军之位的。” “最好在此陨落,否则有他的战气在前,咱们这一辈人都难以有个出头之日。”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深表赞同。 “要想让他陨落,此事简单。” 云海之中,突然落下一道真气,化为一脉之字,锁住一方。 “山老门徒吴方隅,师兄不便真身相见,今日助你在此斩杀窃夫歹徒。” “师兄高招,此计甚妙。” 云海之中,又有一道真气落下,化为一脉之字,锁定一方。 与此同时,接连落下四道真气,锁定东南西北与上下。 “真魔扫六合,当之无愧。” 在这六合之中,有一字显得极为格格不入,倒不是他的真气有何特殊,而是他的字迹居然是与孙季策同脉。 前五道文脉之字落下之时,孙季策亦有所察觉,但他身怀战气,有恃无恐,不以为然,但是最后这一道文脉之字落下,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股哀意油然而生。 “兵家这位师兄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狠啊。” “兵家战子孙伯符不在此处,而我安如山身怀战气的人屈指可数。” “他这么做,难道不怕上面的人有所察觉,对他因此生出间隙?” 面对李成蹊,孙季策虽然毫无还手之力,但脱困之法也是有的,然而随着那兵脉之字落下,他最后的逃生之路也被彻底锁死。 “哈哈,想要我死,你们真是不择手段啊。” 孙季策释然地松开红缨枪,任凭李成蹊一拳击中他的额头,震碎他的头骨,也因此撞在了六合之笼上。 “就算是死,我也依旧是兵家最强的战子。” 孙季策在贴近六合之笼的那一刻,突然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单手抓过落下的红缨枪,猛地将血枪投出,刺穿这堵牢笼,落到了浓雾之中。 云海之中,响起了淡淡的嘲讽声,“因为恼羞成怒,所以不顾一切地想要丢弃属于兵家的东西吗?” “哈哈,你们兵家的战子在失望过后,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此时的孙季策在爆发最后的气息后,也迎来了李成蹊的最强一拳,一拳彻底绞碎了他的胸口。 但孙季策倒没有因为眼前的凶手而大发雷霆,反而露出一脸淡然的表情,一手死死地抓住少年的手腕,一手点在他的眉心,“别人都以为你是入魔了,但我不会觉得你真的入魔。” 少年挣扎着,却发现难以摆脱。 “这是兵家的神通,你力气再大,也只能和我粘在一起。” “你兵脉之字怎么开始显得如此黯淡?” 云海之中,见到他俩久久不曾松开,心生疑惑之余,也发现了那兵字略显模糊,当即开口问道。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用这门神通?”云海之中,有武夫喃喃自语,“他是你的敌人,你怎么能帮助他?” “果然兵家之人不太靠谱,还得我来帮忙。” 云海之中,有武夫嗤笑一声,落下一缕真气,化为一脉之字,彻底锁死。 “灭我之心不死,看来他们都不清楚我到底在做什么。” 孙季策体内的气血越发稀薄,而他身后的兵字也越发黯淡,几近虚无。 “咦,你体内明明都有武夫气,怎么还会陷入魔化状态?” “孙季策,你疯了吗?你怎么能将我兵脉神通传给别人?” 此时,云海之中的武夫忽然坐不住了,忍不住出声吼道。 “哈哈哈,我没想到对我出手的人居然是你,亏了我一直把你当作唯一的朋友,没想到最后送走我的居然我最在乎的你。” “与其让你死在别人的手里,不如死在我的手里。你自己睁眼看看,我出不出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孙季策放声大笑,“我兵家战气无视其余八脉武势,他们这种不成气候的文脉之笼能困住我?”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气血衰微的孙季策回身一拳,居然真的将手掌送出六合之笼外。 “如今的我命悬一线,都有余力逃出牢笼,难道先前气力犹存的我会难以离开?” 众武夫见这一拳都骇然失色。 “该死,这孙季策必须得死,有他在的一天,我们在圣门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幸好是圣门要攻陷安如山,否则有这贼厮在此,我们在安如山永远都得在他的名下。” “没错,你孙季策罪该万死。” 兵家武夫沉声哼道,“孙季策,你听到了吗?这些人不会让你离开的,你必须得死。” 孙季策置身六合之笼,察觉到少年体内的武夫气苏醒,不由得笑道,“就算你不入魔,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此时,恢复神智的李成蹊慢慢地点点头,“都是武夫,但你缺乏太多的实战经验,只会以蛮力压人。” 孙季策大笑一声,溘然长逝。 第一百四十 “我回来了。” 少年抱着孙季策的尸身落入浓雾中。 “你终于肯醒了吗?” 梁为夏抬头一看眼前人,深呼一口气,“你这次回来,动静可不小?” 梁为夏的目光不只落在了少年的身上,也在他怀中男人的身上,疑惑问道,“他这是散尽了一身的真气?” 李成蹊点了点头,对他说道,“有劳为夏散去浓雾,我要拿件东西过来。” 梁为夏犹豫不决。 “你放心吧,暂时没事。” 梁为夏叹息一声,五色折扇随风一扇,浓雾就慢慢散去,颇为不舍地回道,“好不容易聚拢的雾气,就这么散了,还真不是一般的浪费。” 李成蹊笑而不语,将孙季策的尸身缓缓放下,身影拔高些许,终于在百丈外找到了那杆被遗落的红缨枪,或者说赤虬枪。 李成蹊轻呼一口气,那口气就化为一丝细线,远遁赤虬枪周边,顺着少年的心神缠绕其上。 少年轻呵一声枪来,那赤虬枪纹丝不动。 少年眉头微皱。 梁为夏小脸紧绷道,“方隅,怎么了,难道又有强敌来犯?” “不是,是我低估了赤虬枪的傲气。” 梁为夏闻声,小有惊讶,“是孙季策手中的那杆红缨枪?难不成你想收服它?” 李成蹊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擅用兵器之人,只是不想此枪所托非人。” 就在他俩交谈之际,少年忽然察觉系在枪身的气息为外界触动,爆发出阵阵敌对的气息。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染指我兵家战枪???” 外来气息传出一道声音,似有几分警醒之意。 “为夏,我在此画地为牢,你且不要胡乱出圈。” 梁为夏面色一沉,“你想去哪?” “有人要和我抢夺赤虬枪,我去去就回。” “小心行事。” 李成蹊嗯了一声,直接真身去往赤虬枪的边上,只见此枪枪尖没入大地,红缨平铺一地,枪身被赤红缠绕,道道红纹错综复杂,隐约有虬龙跃然而出,再凝神细视,似乎有无名凶气游走虬身,直奔枪纂。 “你的主人因战气而生,也因战气而盛,又因战气而亡,他本该有个活路可走,却最终选择了放弃,将你丢入山野之中。” 哪怕此枪并无枪灵,少年还是自言自语。 但附着其上的另一股气息却哼道,“惺惺作态。” 冷哼之时,气息之主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李成蹊先行埋下的气机。 两股气息皆将赤虬枪包裹其中,李成蹊的气息犹如春雨,滋润枪身,唤醒枪身自带的战气,而外来的气息犹如蛟龙,呼啸枪身,却是试图引起此枪的共鸣。 “想来,你就是压死孙季策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吧。” 李成蹊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似乎并不急于驱赶外来气息。 “小子,我劝你最好不要妄图染指我兵家战枪,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外来气息使尽浑身解数,却怎么也难以攻陷李成蹊的气息,反而觉得这股气息似乎在顺藤摸瓜,找寻自己的真身所在。 “小子,你是想找死不成?” 外来气息顿觉不妙,一鼓作气想要撕裂李成蹊的气机,冲入枪身之中,只见少年又呼一口气,从外界一把吞下外来气息。 “有本事,现身来战?我奉陪到底。” 外来气息之主躲在云海之中,骤然失去了联系,勃然大怒,但最终还是没有现身,继续躲藏云海之中,坐观其变。 李成蹊截断这股气息,并未选择将之打散,而是右手一拍腰间的酒葫,将它吸入其中。 这时,他才真正走近这杆比自己还高的赤虬枪,伸手去抓。 不想赤虬枪一遇着少年的手心,骤然大发雷霆,放出暴戾的气息,在少年的手心滋滋作响。 “你有主之时,尚且奈何不了我,如今成为无主之物,反而还敢对我放肆了吗?” 李成蹊苦笑一声,掌心明火流转,瞬间压住枪身暗藏的战气,“哪怕是因同袍身陨,也还想让他们带走赤虬?” 李成蹊握住赤虬,清晰感受到枪身传来的战意,不由得黯然神伤,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若不是心怀热血,他怎么可能唤醒战气,成为一代天骄。 “可惜,你不是生在灞陵桥,也未能去灞陵桥走一遭,否则未必不能见识真正的武夫风光。” 李成蹊心念至此,体内真气陡然暴涨,一气呵成,幻化无名之笼锁住枪身的气息,使之彻底沦为一杆寻常长枪。 “等你遇到真正的明主,再醒来吧。” 云海之中,众多武夫见少年收服战枪,都不约而同地心生垂涎之意。 “吴方隅,我乃法脉武夫,现身与你相叙,并无恶意,更别无所求,只想讨要你手中的赤虬,不知可否?” 云海之中,有位身着法脉长袍的武夫大大咧咧地落下云头,并未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相见,而是直接来到了地面,与少年四目相对。 “我虽然不是法脉法子,更不是一脉天骄,但是我的身份在法脉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这句话他没有直接说出,而是暗中传音。 “这杆赤虬,不会再回到兵脉手中。” 法脉武夫脸上一喜,并未直接拒绝,证明还是有机会讨回。 “此枪是策兄遗留之物,而我与策兄相交甚笃,别无他意,只想留下它做个纪念。” 法脉武夫私下又传音道,“只要你肯将此枪转赠与我,我可将你的意志传达整座安如山。” “三日之内,我必然会让整座安如山知晓你吴方隅所站何方,绝无虚言。” 李成蹊闻言,脸上浮现一抹惊讶,私下回道,“难道你就不怕我的意志传达整座安如山,最终改变了莘莘学子的抉择?” “哈哈哈,吴方隅,你可能有所不知,真正决定安如山最终选择的并不是我们这些学士。” 李成蹊眉头一挑,欲言又止。 “吴小师弟,这杆枪,只要你肯送给我,我定然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李成蹊开口问道,“若是我想用此枪换我自己的性命,你可能保住我?” 法脉武夫神情一怔,显然不曾考虑这点,当面回道,“以你的身手,九子不出,进退自如,我安如山并无学士能伤你性命。” “难道安如山就没有比孙季策更强的武夫?” “吴小师弟,这里是安如山,是学子如云的安如山,不是武夫遍地走的灞陵桥。” 李成蹊恍然大悟,又有些许的遗憾。 法脉武夫趁机说道,“吴小师弟,只要你肯交出赤虬,我定当不负所望。” 李成蹊缓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讨回赤虬?” 法脉武夫并无掩藏地回道,“我想用赤虬和兵脉说个道理,一个做人也好,做官也罢,都要时刻牢记的道理。”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做了,必须拿命来还。” 李成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法脉武夫愁然一笑,“你可知你拒绝了我,也是多了个劲敌?” “我觉得你还不错,难道不能做个朋友?” 法脉武夫失神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好,好,好,好个吴方隅,不愧是山老门下高徒。只要你能活着走出安如山,我管解元就交你这个朋友。” 法脉武夫说完这话,腾身而去,毫无拖泥带水之意。 他前脚刚走,又有人落下,是位身着名脉长袍的武夫,开门见山道,“你交出赤虬,我将你的意志传达整座安如山,甚至不惜代价为你拉拢我名家的侠义之士。” 名脉武夫说完这话,翘首以待。 “赤虬虽然说是千锤之枪,但是它的价值还没大到这个地步吧。” “吴小师弟,赤虬再贵重,也不过是外物,但它曾经是孙季策的贴身兵刃,这个价值足够这一年来我们名脉好好说道说道。” 名脉武夫的现身,不只是他个人的意愿,在他身后也有名脉各位武夫的意思。 “我名脉不比法兵二脉家大业大,人多势众,但在说三道四这块,他俩加起来再翻个倍,也不如我。” “只要你肯交出赤虬,我就如你所愿。” 李成蹊意有所动,但他忽然想起法脉武夫的那句话:真正决定安如山最终选择的并不是我们这些学士。 换句话说,再多的学士口碑也没用? “抱歉,这杆枪,我不会交给任何人。” “如果他不能带走,不知我这位众所周知的策兄故人,可不可以带走它?” 不等名脉武夫离开,就有一位巫脉武夫从天而降,风尘仆仆。 名脉武夫一看此人到来,脸色略显慌乱,“你不是被拘压在巫脉山崖,怎么会跑出来的?” 巫脉武夫杀气腾腾道,“你们这些人联手坑杀策兄的事,我会挨个找上门清算的,尤其是那个藏身云海的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名脉武夫举手回道,“巫大柱,孙季策的死和我可没关系,你别看我。” 巫脉武夫巫大柱哼道,“凭你这种不成器的货色,也配凝聚一脉之字?你不过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无能东西。” 巫大柱哼完,目光一凛,高望云海,“有一个算一个,我统统都会拿你们的性命来祭奠策兄。” 第一四一 局中局 “吴小师弟,你要是什么时候回心转意,大可以随时来我名脉,我们随时欢迎。” 名脉武夫见巫大柱到来,生出些许的惊慌,摆了摆手,便告辞离去。 “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也配染指我策兄的赤虬?” 巫大柱冷哼一声,将目光重新放在少年的身上。 “你不想杀了我,替孙季策报仇?” “马革裹尸,从无善终,这是策兄的宿命。” 巫大柱叹息一声。 “我早就劝过他,以他的性子,只适合冲锋陷阵,比武场上论输赢,不适合行走江湖。” 李成蹊好看了眼眼前的巫脉武夫。 似乎是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巫大柱豪气笑道,“看我这魁梧身躯觉得我应该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反而策兄儒雅俊秀更像是个诡计多端的人?” 李成蹊毫无城府地点了点头,一手抓紧赤虬,严阵以待。 眼前的巫大柱像极了董必德,看似大老粗一个,实则粗中有细,别有心机。 “只要你肯还我赤虬,我俩互不干涉,如何?” 巫大柱并无战斗的念头,但一看少年这架势,并不是想要归还的意思。 “孙季策临终之前,既然是将赤虬丢出六合之笼,想来也是有希望它逃出樊笼的意思。” 巫大柱眉头一挑,“策兄,他临终前,不曾转告,要将此物赠予我?” “他最后的一句话是:就算你不入魔,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巫大柱气笑一声,“我相信你这句话。”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临死前既不会喊着要谁陪葬,也不会说我等你来陪我,只会问这种心知肚明的事。” “孙季策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可惜他生错了地方。” 巫大柱深有同感,但这并不能打消他的念头,“你叫什么名字?” “非战不可?” “非战不可!” “吴方隅,任淙激门下。” “原来你就是那个搅得满城风雨的少年吴方隅?” “你听过我的名字?”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策兄生前,每每提及你的名字,战意高昂之外,还有几分艳羡,做个江湖游侠比劳什子的圣门将军舒服多了。” “既然如此,能不能不战?” “我,巫脉,巫子,巫大柱,聚势武夫。” 话音落下,巫大柱已运转自身真气,黑风呼啸,萦绕其身,化为黑甲,“我与你并无恶意,所以兵刃不屑用之。” 李成蹊不愿大动干戈,持枪倒退十丈,“我现在只想离开安如山。” 巫大柱纵身一跃,瞬间来到少年的面前,一拳砸下。 李成蹊横枪来挡,只觉虎口一震,脚下大地轰然碎裂,双足猛地深陷土中,连沉五尺之深。 “吴方隅,不愧是击败策兄的武夫,这一身体魄最起码也是铁骨了吧。” 巫大柱一拳砸下,既不求杀敌,也不求伤人,只是想知道眼前少年的力量。 “单论力气,孙季策不如你。” 巫大柱闻言,双臂之上黑风流转,黑甲之色稍显加重,又是一重力道压下。 李成蹊运转真气,巍然不动。 巫大柱眼神一沉,周身之中黑风瑟瑟,隐约有风鸣呼啸,使得双臂黑甲浓重三分,再次一击压下。 但李成蹊稳如磐石。 “好家伙,你怕不是别洲天骄转世???” 巫大柱见力难压人,终于运转体内的真气,化为黑风,萦绕双拳,往后一退,拉开拳架,“既然力气不如你,我就和你拼一拼气海深度。” 李成蹊目光一凛,“巫大柱,我胜了你,性命难保。” “你若输了我,性命我就取走。” “你若赢了我,性命我就保下。” 此话一出,云海之中轰然大乱。 “巫大柱,休要在这不知好歹,他吴方隅是榜上有名之人,你凭什么保住他的性命。” “放肆,巫大柱,你身为巫脉巫子,是一脉脸面之象征,怎么能信口开河?” “慎言,你要明白,若是你想保住吴方隅,也就意味着你要站在侠义一脉,甚至是连累你巫脉也被迫入场?” 一道道讦责之言漫天袭来,巫大柱都充耳不闻,眼中唯有眼前的少年,“打败我,带走巫脉。” 李成蹊欣然应允,将赤虬一枪杵在泥土,纵身跳出灰尘中,傲然笑道,“吴方隅,紫荆武夫,聚势之境,不是你猜测的铁骨体魄。” 李成蹊顿了顿,战意高昂,“而是钢筋体魄。” 巫大柱大惊失色,分明见到他的身上有黑火流转,不是他身上的这种黑风,而是实质性的黑火。 下一刻,李成蹊破空而来,巫大柱举臂相迎,只一个照面,就被他一拳砸中双臂,一击砸入坑中,按入三丈深坑,气息萎靡。 “巫大柱,我问你服不服???” “好小子,不愧是走过江湖的武夫,和我们这种读书读出来的武夫,就是不一样。” “你记好了,要想离开安如山,山门肯定是走不了的。” 李成蹊一愣。 “没有人能护住你们的性命,也没人敢光明正大地保护你们离开。” “如今的安如山已经没人敢反抗赴戎机?” “九大山老销声匿迹,山主不知所踪。” “群龙无首,苦无良策。” “难怪法脉武夫和我说,已经轮不到学士当家做主。” “礼崩乐坏,规矩不复。” “你来,只是想要我赶紧离开?” “当然是想夺回赤虬,好借此杀了那些人。” “抱歉,赤虬我要带走,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也好,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吴方隅,我认输了。” “住口,巫大柱,你尚有一战之力,怎么能开口认输?” “巫大柱,你死不足惜,快些给我起身死战。” “巫大柱,你罪该万死啊。” 云海之上,怒吼声此起彼伏。 “快些给我一掌,拍晕了我。” “何至于此?!这般输法,你的英名尽毁。” “只要你能离开,侠义一脉就不算结束。” “安如山那些读书的侠义种子也算死得其所。” “为什么非要死在这里,为什么都不肯离开?只要大家肯走,赴戎机绝对不敢阻拦。” “他们不死,书院不好出面;他们不死,安如山行走在外的经师学士怎么能回来?他们不死,我龙阳洲又怎么能意识到赴戎机卷土重来?” 第一四二 围剿 “抱歉,阿酒,先前打伤了你。” “没事,反正以前你也不是没打过。” 李成蹊讪笑一声。 “你手里的这杆枪是孙季策手中的那杆?” “没错。” “看来我昏迷过后,发生了不少事情。” 画阿酒扭了扭眼,气血上浮,“周围的武夫,看起来都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这些武夫可能要你先拖延一会。” 什么?! “你可别和我开玩笑?” “他们最多是百怪武夫,上不了台面。” “但双拳难敌四手,我自己对武势也不是太清楚。” “加油,我相信你能做到。” 李成蹊笑了笑,纵身一跃,期间有武夫拦路,被他一拳击飞,生死不知。 当他落地之时,梁为夏叹了口气,“他体内的战气太麻烦,我难以清除。” “无妨,这是孙季策留给灞陵桥武夫的难关,必须得让他自己来过。” “可再这般拖延下去,我担心他会流血而亡。” “若是不成器,死又何妨?!” 李成蹊冷漠地说了一声,便径直走到冯西黄的边上。 “方隅,你要做什么?” “现在不是他顿悟的时候。” “可你这样会有损他的根基。” 下一刻,李成蹊已单手按在他的头顶,掌心火焰涌动。 仿佛是受到了刺激,冯西黄猛地起身,气喘吁吁,周身真气紊乱不堪。 但就在这时,他手中的彻清剑光芒大涨,瞬间替他稳住了一身气息。 梁为夏不由得啧啧称奇,“不愧是道脉弟子,这一身神通使得出神入化。” 冯西黄醒来,先看到了李成蹊,露出一抹笑容,“你终于醒了吗?” “我们要马上离开安如山,迟则生变。” “不大闹安如山,将我们的意志传出去?” “事态发展超乎想象,早先的安排已无用。” 冯西黄脸色一紧,看了眼边上的于可远,“那他怎么办?” “你背着,我来断后。” “怎么背人的活,总是要我来做。” “能者多劳。” 话音未落,又有六位学士武夫杀来,“吴方隅、于可远是榜上有名者,不能走。” 李成蹊眼神一沉,“你们先走。” “你和阿酒挡得住吗?” “挡不住也得挡。” 李成蹊握紧赤虬,环视周遭,六位武夫都是百怪境界,但一身气息极为憨实,显然都是一脉之中的佼佼者。 冯西黄也不客气,更不犹豫,上前背走于可远,对梁为夏说道,“我俩快走,免得连累他俩。” 梁为夏一怔,“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放心,他们会安然无恙的。” 冯西黄纵身一跃,百丈之距转瞬即过。 “为夏,不必为我加持,安心离开就好。” 李成蹊见梁为夏的举动,当即出声制止。 “万事小心,好好活着,我们在山外等你。” “冯西黄,留下于可远。” 围堵而来的六位武夫见状,那为首的法脉武夫当即跳出,手中刑刀一晃,刀风远遁,直追其人。 但李成蹊眼光独到,似有未卜先知,竟然早在六位武夫落地之人,暗暗埋下一道道无形之气,那刀风才过百丈,霎时间轰然撞在无形之气。 “画地为牢?!” 法脉武夫目光阴沉如水,杀意涌动,“好小子,不愧是杀了孙季策的武夫,居然连这种神通都能信手拈来。” “诸位武夫都是学士之身,何必为了区区虚名毁了大半辈子的清白?” 牢笼之中,李成蹊也不是以无敌姿态现身,而是左闪右避,不停地拉开与六位武夫的距离。 此时,兵脉子弟一枪袭来,有六重开山之力,更有千军万马相随之豪迈,口中吼道,“擐甲执兵,杀敌百万!!!” 李成蹊闻声,刚想躲开,忽然就觉一道目光与一道气息死死锁在自己的身上,刹那间身陷囹圄,不得动弹在,只好横起手中赤虬,一枪来挡。 下一刻,铿锵声响,少年双脚猛然踩塌大地,深陷三尺之地,周身十丈内寸寸下陷。 就这时,身后法脉武夫手持刑刀,夺路而来,口中也吼道,“管法如炉,炮烙无私。” 李成蹊骇然失色,这一刻,身后的刑刀好似阴火升腾,直扑后背。 不仅如此,那农家子弟手持穗式长剑,眼中杀意一凛,竟然是场中杀意最盛之人,当下运转体内的最强战气,低声怒吼道,“岁暮锄犁傍空室。” 这一剑袭来,众人都分外察觉到武夫体内再无丝毫灵气,只这一剑,就是不遗余力。 那小说脉与纵横脉武夫见状,本来还想动身,但此刻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名老在上,我从未见过如此拼命的农家子弟。” 说是迟那时快,三道杀意如约而至,少年被困其中,不得脱身,眼看着就要当初陨落,就见少年突然体内气息一敛,赤虬向下一缩,整个人都极为诡异地从到刀锋、剑尖与枪身一闪而逝。 轰! 可三人真气呼啸,却不做假,那无处安放的真气因为他的离开轰然相撞。 “农脉师弟,赶紧收手。” “农脉师弟,快些收功。” 然而,农脉弟子杀意决绝,事到临头也无计可施,只得硬挡两位同窗,“抱歉,我还做不到收发自如的境界。” 这一刻,农脉穗剑剑气飞扬,逸散的剑气如无形之刃刺破他俩的身体,血色如雨,滴落不止。 法脉武夫与兵脉武夫一时不察,皆不约而同地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口吐鲜血,重伤不治。 李成蹊脱身过后,并未杀回,而是腾身跳走,一枪抵在名脉武夫的眉心,笑道,“师兄,你以名脉神通锁住我的行动,险些害我丧命,你可知否?” 名脉武夫一笑置之,以手中折扇推开枪尖,“吴师弟可莫要开师兄的玩笑,那种程度的武势怎么可能镇得住你?” 法脉武夫闻声,勃然大怒,愤声吼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串通吴方隅,坑害我们?” 名脉武夫打开折扇,好整以暇地回道,“师兄可别和师弟开玩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不受我的神通掣肘。” 兵脉武夫怒吼一声,气火攻心,居然当场昏迷。 “吴师弟,我们名脉静候佳音。” 名脉武夫暗中传音道。 李成蹊微微一笑,手握赤虬,纵身来到农脉武夫的面前,此时此人已无一战之力,甚至连举剑都办不到,但开口说话的能力也还有,见少年赶来,沉声哼道,“你就算杀了我,我的师兄弟们也会替我报仇的。” 不曾想,少年声泪俱下,“师兄救命之恩,方隅没齿难忘。” 说罢,这少年往农家子弟的口中塞入一枚灵丹,然后快速地大步离开。 好一会儿,农脉弟子才回过神来,大声吼道,“小儿,你休想污蔑我。” 法脉弟子心如死灰。 小说脉武夫与纵横脉武夫对视一笑,“不愧是任山老高徒,确实非比寻常。” “人小鬼大,不宜为敌。” 第一四三 酒气 “阿酒,你怎么还没解决这些人?”李成蹊赶来此处,见画阿酒小脸紧绷,小腰愤懑地颤抖着。 “哼,这些人讨厌的很,不和我近身为战,就远远地吊着我,消耗我的真气。” “那你一剑杀了,不就完事?” 李成蹊替他挡住飞来的刀风,同时转身一枪扎出,恰好截住暗中袭来的剑气。 “不好,打败了孙季策的吴方隅过来支援,凭咱们这些人杀不了他们。” 法脉弟子一见李成蹊现身,当即生出几分忌惮,与同行武夫暗中传音。 兵脉弟子一扫先前之阴霾,哼道,“我就说要速战速决,可你们偏要弄什么车轮战,这下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妖怪就怪巫脉弟子,爽约在先,说什么永远支持巫子的决定,要不然有你俩在前面挡着,我们早就该拿下这个画阿酒。” 法脉弟子闷声骂道。 “现在不是怪罪谁的时候,应该是想办法怎么解决了他俩,要知道斩杀画阿酒的战功不过是百点,而斩杀吴方隅的战功高达一千点,都快抵得上攻陷一县之地。” 兵脉弟子见着赤虬,眼中闪过几分贪婪,但他更清楚凭自己是绝对带不走的。 “名脉、小说脉、纵横脉的弟子们都是抱着宁放过,不杀人的念头,想要他们出力,只怕难于登天。” “你瞧,这个农脉弟子不是很给力?这一战打下来,我看就他最合我的口味。” “我也不知道农家弟子怎么突然间一个个热血上涌,反正这是个现成的大好事,先将就着用吧。” “阿酒,该走了。” “不陪他们玩了吗?” “不能再玩了,四面八方都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武夫的气息。” “天上的那些武夫为什么不参战?” “这我哪里知道,反正他们不参与是件好事,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好,临行前,我想再出一剑。” “杀敌还是伤人?” “天下窃夫都该死。” “我可要告诉你,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尚未暴露身份的窃夫,你从今往后与封侠注定无缘。” “不只是你无缘封侠,可能你的孙子那一辈都无缘封侠,而且自你往后,直到第八代子嗣才有机会被列为封侠卫候选者。” 画阿酒小脸一笑,“去特娘的封侠,小爷我不稀罕。” 说话之时,天上地下,云中风里,山中土里,皆有气息鼓荡。 “师兄,你有没有周围的气息有些不太对劲?” 兵脉弟子嗜战如狂,第一时间察觉到异象即将发生。 法脉弟子不以为然,“那吴方隅能打败孙季策,自然非比常人,让你心生忌惮,是理所当然的。” “师兄,那股异常不是来自于吴方隅,而是来自于那个俊美少年画阿酒。” “师弟,你多疑了,那小子普普通通,能有什么本事?” 此时,名脉弟子心生感应,当先一步远遁此处战场,与李成蹊遥遥躬身。 小说脉弟子一看他退出场外,心中也生出几分警惕之意,暗中传音给纵横脉弟子,“名脉师兄刚刚离开了。” “我看到了,所以你的意思是?” “法不责众,要走当然是一起走。” 纵横脉弟子嘿嘿一笑,“走之前,不妨给他们下个绊子,赴戎机这趟攻山之行未必太顺畅了。” 小说脉弟子当即出手,大声地喊道,“诸位师兄小心,我要施展封绝此处的神通,务必要困住画阿酒与吴方隅。” 纵横脉弟子闻声窃笑,也开口吼道,“诸位同窗让后,看我露一手我纵横的手段。” 话音落下,小说脉弟子的手中一道道真气如蛛网般膨胀开来,瞬间罩住了百丈方圆。 纵横脉弟子大手一挥,蛛网之上,井字般的真气横亘空中,璀璨夺目。 与此同时,他俩抽身倒退,百丈之外,还有百丈。 “师兄,你这手【蛛丝马迹】甚有味道。”纵横脉弟子偷偷竖了个大拇指,聊表敬意。 “师弟,你这手【纵横捭阖】不遑多让。” 而此时场中的法脉弟子与兵脉弟子终于感受到了空气中回荡的剑气之威,但却为时已晚,因为小说脉与纵横脉这一手看似无意的举动,却恰好封死了他俩逃脱的出路。 “两位师兄莫慌,看我为你俩披荆斩棘,开一条脱困的活路。” 就在这时,农脉弟子陡然爆发真气,赫然是百怪武夫之巅峰,一身的真气随着心法运转,悄然聚拢在他的剑身,眼中的杀意不再是望向画阿酒,而是落在了天幕之上,或者说是【蛛丝马迹】与【纵横捭阖】之上。 岁暮锄犁傍空室!!! “给我一剑破开啊。” 下一刻,农家弟子的真气齐聚一堂,如潮水般蜂拥而出,那宛如实质化的真气摧枯拉朽般席卷全场,势不可挡。 画阿酒的眉头微皱。 李成蹊的笑意上扬。 法脉弟子怒不可遏,大声骂道,“混蛋,你这一剑究竟是想打哪里?” 兵脉弟子已然不再顾忌,破口大骂道,“王八蛋,等我伤好了,定要去你农脉杀你祭天。” 小说脉弟子捂着肚子,暗自窃笑。 纵横脉弟子捧腹大笑,连道几声好,“农脉师兄,你是想笑死师弟,好继承师弟的纵横身份?” 这一剑递出,农脉子弟心如死灰,而且他也已经没了力气再出一剑,颓然后仰,倒在了地上,嘴里止不住地骂骂咧咧。 “阿酒,你这剑还出不出?” 画阿酒犹豫了会,“那俩家伙被农脉弟子伤了根基,估计我不出剑,没人救得话,也活不下来。” “那你的意思是不想出剑?” “我可不可以把这一剑送给天上的那些人?” “阿酒,你的想法很危险,要知道那些人躲在天上,对咱们未必不是件好事。” 画阿酒笑了笑,看着少年的目光,不怀好意道,“当初你和我第一次离乡,可不是这个态度。” “此一时彼一时。” 李成蹊话虽这么说,但他看画阿酒的执念未消,居然还在积蓄体内的真气。 “你真想让他们下来?” “凭什么大家都是武夫,这群小崽子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难不成小爷是个任人观赏的花瓶不成?” “他们可比村里的马蜂窝麻烦更大,一旦惹恼了他们,咱们出了安如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你要知道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的力量不只是在安如山影响深远。” 画阿酒体内的真气几乎都快压抑不住,笑道,“根老广结善缘,可不就是想让咱们在外少吃点苦头。” “丑话我都说在前头,以后有苦头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画阿酒小腰一扭,酒葫咚咚作响。 “赶紧滴,替我揭开酒塞,我要葫芦里的酒气。” “这群小崽子,杀肯定是杀不死的,但要他们吃点苦头,我还是做得到的。” 李成蹊不疑有它,赶忙揭开酒塞,立马就闻到酒香扑鼻而来,神情恍惚。 “稳住灵台,可别贪杯。” 下一刻,小小少年画阿酒放声吼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一刻,天上武夫,皆如醉鬼,似雨落人间。 第一四四 农脉陷阱 “不好,山中有陷阱,我们快退。” 夜半三更,月朗星稀。 无名山山脚,恰有两少年经过此处,领头的布衣少年一脚踏入,心中猛然生出几分警醒,但还来不及退出,就已察觉到气息涌动,如天人关门。 “陷阱?!什么陷阱?!哪里来的陷阱,我怎么没看到???” 在他身后的扭腰少年打了个哈欠,一脸懵然。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道气息自山上浮现。 接着,一位位武夫宛若疾风,从山上一拥而下。 扭腰少年再不济世,此刻也知道来者何人,不由自主地脱身后退,但不想这一退,咣当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往后一摸,空空如也,却有堵看不见的墙横亘此处。 “糟了,咱们这是中了埋伏。” 他哀叹一声,意欲拔剑,伸手一抓,却想起自己压根是无剑之人,身后的木剑不过是个摆设品。 “蹊儿哥,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扭腰少年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靠,倚在无形之墙,意态慵懒道,“以我的目光,估计也得有十八位武夫。”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那武夫们已联袂登场。 为首武夫却不是身着法脉长袍,更不是兵脉长袍。 双方目光交错,各有不同。 “哈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为首武夫一脸喜色,笑口常开。 “师兄,这可是泼天的大功劳,若是抓了他,咱们日后有望扬名立万。” 左侧师弟喜不自胜,眼中贪婪的欲望恨不得化为一身的力量,跳出眼外。 “是啊,谁能想到这俩小子偏偏就撞到了我农脉地盘?” 农脉,弟子,十九人,比扭腰少年预估的还多一人。 不是扭腰少年看错了气息,而是那第十九人从山上下来,压根就没露过武夫气息。 “恕我临死前冒昧问一句,山中九脉,为什么就你农脉最想要杀我?” 农脉师兄笑道,“破桃城、陷江陵、闯灞陵桥、入正字春坊,种种迹象都表明你小子来历不凡。”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知我农脉最恨那些天之骄子?” 农脉师兄与他身后的师弟们一脸怒气,“凭什么因为我们身家普通,就让我们待在农脉,去不了其它学脉?不是说封侠时代,众生平等?可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打从一出生就和我们不一样?” 扭腰少年撇了撇嘴,“蹊儿哥,这农脉弟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以他们的出身农脉难道不是最好的出路?” “哼,我们自己的道路,我们自己来选择,凭什么要由山门来定夺?” 扭腰少年一脸怒意,“现在说的冠名堂皇,以前装的人模狗样,你们这些人和封禅末年的官僚有何区别?入职前,口口声声说为百姓服务;入职后,怠工懈工,到点下班,稍有不满,就抱怨体制,埋怨薪资,浑然忘了最初的入职宣言。” “你们这些人可别忘了,要想加入山门学脉,都要立下永不背叛的誓言?你们真以为赴戎机攻陷安如山,会有你们农脉的好果子吃?” “我告诉你们这种人,叛徒永远都不会得到尊重。怕你们的人,永远都是那些怯懦的人,而不是心怀正义的人。” 农脉弟子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想笑。 “师兄,你看他的样子,好像那些侠义一脉的无能愤青。” “师弟说错了,他本就是侠义一脉的无能愤青。” “我画阿酒终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扭腰少年怒气冲冲。 “师弟们,动手。” 农脉师兄一声令下,身后十七位武夫鱼跃而出。 画阿酒小脸一崩,“蹊儿哥,我现在还没恢复。” 李成蹊一脚跺下,一层火圈将他包裹其中。 此时,农脉师兄背后的第十九人目光晦涩,沉声解释道,“那火圈是五行之火凝聚而成,以你们这些人的力量打不破。” 农脉师兄心神一暗,“连麦师兄,您也破不了?” 被他怀疑,麦师兄面露不悦,哼道,“我当然破得了,但吃力不讨好,不如擒拿吴方隅来的更痛快。” 农脉师兄自知失言,连忙赔罪道,“麦师兄莫怪,若是您能拿下此人,师弟愿将战功全数奉上。” 麦师兄诧异地看了眼他,“他俩的战功加起来可不低,你真舍得拱手让人。” “麦师兄,师弟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麦师兄沉声一笑,“你这交朋友的代价可不算低。” “若没些诚意,怎么能和麦师兄搭桥穿线。” 麦师兄得意笑道,“算你小子识相,事后我自然会去禀明我大哥,赏你个体面的差事。” 农脉师兄神情激动,呼吸急促道,“万万不敢奢望有缘攀上秀大师兄。” 麦师兄越发笑意盈盈,“好好办你的事吧,只要成了,一切都好说。” 农脉师兄点了点头,回头一看场中情形,不由得眉头一蹙,告罪一声,便起身加入战场。 农脉师兄一抖剑身,剑气侧漏,直奔布衣少年。 但李成蹊持枪而立,自始至终一步未动,任何近身而来的真气都无声消散。 农脉师兄停在一位师弟的边上,问道,“你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回师兄的话,自打我们出手,剑气就没近过他的身。” 农脉师兄当即立断道,“众位师弟听令,收敛真气,显化战甲,近身厮杀。” 众师弟闻讯而动,顷刻间皆有战甲覆身。 “终于舍得来近身战了吗?” 李成蹊将赤虬杵在一旁,双拳拉开,笑道,“来吧,让我看看农脉武夫有多么不成气候。” 农脉师兄眼底杀意涌动,哼道,“小子,别在这大言不惭,待会有你苦头吃。” 说罢,他身影晃动,一马当先,剑尖直刺少年眉心。 说是迟那时快,剑尖袭来,少年不为所动,直至抵着眉心,少年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意,伸出右手猛地抓紧剑身。 这一刻,众武夫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农脉师兄更是心神惊恐,连剑都忘了拔,夺路而逃。 “虽然说众位武夫都不是剑客,但是用剑之人岂有弃剑而逃的道理?” 李成蹊右手轻轻一握,掌心滚动着明晃晃的火焰,一瞬间覆盖了剑身。 “不要,放开我的剑。” 农脉师兄回过神来,见这一幕,放声大喊,试图劝阻,却发现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化为铁液落在地上。 “既然你选择了放弃,那我就成全你。” 这一刻,李成蹊一手负后,一拳在上。 第一四五 无解之困 农脉师兄黯然伤神,一口血气从嘴中喷出,撕心裂肺般望着那一滩火红的铁液,渐渐地凝固成块。 麦师兄好心上前,按着他的肩头,“现在去捡起它,交给巫脉学士,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没有救,没有救,我在剑身融入了我一生的心血,甚至和好友借了不少钱,这才打造出这一把百炼之剑。” “不就是一把百炼之剑?回头我亲自送给你一把三百炼之剑。” 麦师兄不以为然道。 农脉师兄颓然一笑,“师弟谢谢师兄。” 但他的眼中,在那一刻,一丝嫉妒与杀意一晃而过。 “现在,重拾信心,准备迎战吴方隅。” “麦师兄,你是准备亲自上场?” “没错,此人体魄极强,值得我亲自动手。” 就在这时,李成蹊突然开口问道,“你也姓麦?” 麦师兄一怔。 “长安寂寂今何在,荒市飞街麦苗秀的麦?” “这是我大哥的麦?”麦师兄愣了愣,问道,“你认识我大哥?” 李成蹊咧嘴一笑,“难道你大哥没和你说过吴方隅,这个名字?” 麦师兄越发不解,“你以为你是谁,也配让我大哥提起你的名字?”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消息都不太灵通?” 李成蹊有些讥讽地笑道。 “少在这胡言乱语,看我来废了你。” 麦师兄运转体内真气,显化战甲,一步跨出,快如疾风,腰间佩剑都未曾发出声响,他已一拳递出。 “师兄,麦师兄这身法好快,瞬息百丈,恐怕已到了千妖武夫之境吧。” “废话,也不看看麦师兄何等人物。” 砰! 一声声响,麦师兄一拳击中少年的胸口,只觉拳骨微微作痛,但眼前少年纹丝不动。 少年对他一脸笑意。 “你的性子,比你大哥好不少,以后有机会可以多来找我问拳。” 麦师兄脸色惊变,急忙抽身。 不想少年动身,更快一筹,伸出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之用力往后一拽,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李成蹊满脸笑意,“体魄一般,最多是铁骨之身;力量一般,也就七重开山之力;气量一般,最多七百旦。” 麦师兄心如死灰。 “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 麦师兄此刻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先前说要送人三百炼剑可还算数?” 麦师兄连连点头。 李成蹊嗯了个三声。 麦师兄一听这话,莫名其妙地就想回,“不送了,不送了。” 李成蹊又嗯了个三声。 麦师兄欲哭无泪,“送,送。” 李成蹊还是嗯了个三声。 “我先送他,如了约;再收回来,顺你心。”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脑袋,“墨子可教也。” 农脉师兄心哇哇凉,下意识地往山上走,就听李成蹊哼道,“回来。” 农脉师兄立马小步跑来,从怀中掏出一身的家当,“吴小师兄,这是我全身的值钱东西,只求你师弟条活路。” “方隅,方隅,快放我出去,打家劫舍,这种活让我来做。” 李成蹊没搭理他,而是问道,“不想挣扎挣扎?做个样子给别人看?” 农脉师兄一脸苦笑,看了眼麦师兄,示意由你开口,不想他也连连摇头,坚决不肯开口。 农脉师兄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吴小师兄有所不知,这座大阵并不止一处。” 李成蹊目光一暗,眼中闪过一丝不妙,“你的意思是,还有很多座这种大阵?” “没错,安如山无主之山皆设有阵法,而且此阵易开难破,一旦被人触发,休想离开。” 李成蹊暗道不好,如今黄罗伞不在手中,破阵恐怕真不是件易事,这也是他肯手下留情的原因,留着他们也好有破阵的法子。 “你们作为布阵之人,可有破阵的法子?” 李成蹊杀意涌动。 麦师兄忍不住回道,“吴兄,此阵不是我安如山门徒所为,是那赴戎机窃夫设法,我们只是守阵之人,并无破解之法。” 李成蹊一手按在农脉师兄的脑袋,厉声哼道,“你可知我手心能蹦出个什么东西?” 农脉师兄身子一颤,如坠冰窟,断断续续地回道,“回吴小师兄的话,能冒出火来。” “那你应该知道我这一掌下去,你是个什么下场?” 农脉师兄咣一声瘫软在地,失声哭道,“我真的不知道如何破阵?” “那窃夫让我们守阵之时,对我们说你不过是个初入武夫的毛头小子,又没什么大本事,信手拈来的泼天战功。” “我当时想,不就是守个阵,拿个小师弟,有什么可怕的,所以就应承下来。” “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擅自杀害吴小师兄的念头。” 李成蹊皱了皱眉头,厉声问道,“那你可知道把我送给赴戎机,我必死无疑???” 农脉师兄吞吞吐吐,不肯直说。 李成蹊手心火光浮现,他立马察觉到一丝炽热,脱口而出道,“知道,我都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 农脉师兄泣不成声道,“我农脉势单力薄,又不受学脉待见,唯有赴戎机视为己出,什么好事都愿意分担些过来,我们哪怕是知道此事不妥,可为了一脉之繁衍,还是忍不住答应下来。” 农脉师兄慷慨激昂道,“为了农脉,为了学脉,我们义不容辞。” 李成蹊掌心明火一滚,瞬间抹平了他满头的黑发,“真以为我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不谙世事?” 农脉师兄遍体生寒。 “先前你还在埋怨自己入了农脉,处处有改换门庭的念头,如今在这和我装忠肝义胆。” 李成蹊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当场击毙。 “我是年少,但我不是少年。” 此时,李成蹊再度摇身一变,化为青年模样。 麦师兄啧啧称奇。 “我以为世间只有妖族会变大变小的神通,没想到我人族也有这种神通。” “顺带问一句,吴兄你还能变回来?” 李成蹊点了点头,“这些人我不想杀,你问问他们想不想活。” 麦师兄叫了声好,起身问道,“不想死的师弟就麻溜地滚过来。” 十七位武夫毕恭毕敬地一一走来,小心翼翼地垂下头,不敢直视这个突然变大的男人。 麦师兄见状,又问道,“吴兄有何吩咐?” “真的没有破阵办法?” “只能等赴戎机窃夫前来解阵。” “那大概要多久?” “算算时候,差不多要到了。” 第一四六 公孙商 “里面的人听着,我是法脉弟子,特来问询,你们为何开阵?” 此时,阵外响起一道声音。 麦师兄上前回道,“此处是农脉弟子坐镇,而我乃是麦苗秀胞弟麦苗青。” 法脉弟子闻讯,稍候片刻才回道,“原来是麦师兄当面,失敬失敬。” “俗礼可免。” “好,敢问麦师兄为何开阵?” 麦苗青平静回道,“你们难道不会自己看吗?” 外面又沉默了会,才略带歉意地回道,“回麦师兄的话,此阵一旦打开,外界绝对难以窥探,而且里面的人也休想打开。” “所以,请恕师弟愚钝,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是个天大的好事,那任淙激门徒画阿酒误闯大阵,现在已经被我们拿下,拘押在此。” 阵外,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才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们真的抓到了画阿酒?” “放肆,我麦苗青需要跟你们这些喽啰撒谎???” “请麦师兄恕罪,师弟并无恶意冒犯,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再三确认。” “速速打开大阵,我要亲自押解此人去领赏。” 外界又是沉默好一会,“麦师兄,还请您多加谅解,此事我已上报圣门,到时会有大人亲自赶来,不劳您跑这一趟。” “麦师兄只管放心,功劳一分都不会少您的。” 麦苗青脸色铁青,哼道,“我让你开阵,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请师兄莫要怪罪,师弟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放肆,我堂堂农脉有头有脸的学士武夫,需要跟你们这群小喽啰撒谎?” “哈哈哈,麦兄勿怪,勿怪,这些小辈不懂事,扰了您的雅兴,我待会亲自给您赔罪。” 就在这时,外界又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 “法脉千年老二公孙商?” 外界忽然陷入短暂的沉默,不只是声音的沉默,还有气息的沉默。 “麦兄这话说的,商实在无话可说。” “怎么会是你亲自来?” 麦苗青大吃一惊。 “实不相瞒,画阿酒、于可远、还有吴方隅都是重中之重,若不是仲敬与解元走不开,哪里轮得到我来走这一趟。” 麦苗青脸色微变。 “这公孙商何许人也,怎么会让你生出如此忌惮的神色?” “公孙商无甚战绩,更无甚佳话,名下文章也不算出众,但他以一己之力,曾压得孙季策三十年不曾出山。” “一己之力???” “没错,并无真气,只是以一己之力。” “光凭蛮力压的孙季策不敢出山?” “学士之中,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气量究竟到达了何等地步,才能让他以一身蛮力压的战子孙季策喘不过气。” “照你的意思,此人比孙季策只强不弱?” “那也未必。” “此话怎讲?” “孙季策被他压着打那会手无寸铁,自打有了驮龙枪后,他就再也没和人动过手。” “封山不出?” “不是,孙伯符出世之前,也是被他按在地上打。” “现在呢?” “从未出过手。” “是个识时务的狠人。” 麦苗青点了点头,“此人非常不好对付,建议不要正面对抗。” “我明白。” “麦兄,你可还在?” “在,不知商兄有何吩咐?” “公孙商只是想和你求证一声,是否真抓到了画阿酒?” “我麦苗青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 公孙商连道不是,接着问道,“敢问麦兄,阵中难道仅有画阿酒一人?” 麦苗青反问道,“那你还想有几人?” 公孙商沉默一会儿,才回道,“据我所知,那画阿酒与吴方隅形影不离。” “劳资不知,也不管他俩是不是形影不离,反正我就抓到了画阿酒。” “放你酿的屁,小爷是误入牢笼,岂是被你这等蠢货给抓住的?” 画阿酒的声音适时响起。 “商大人,这确实是画阿酒的声音,先前他震慑孙伯符大人的时候,我也在场。” 公孙商点了点头,回道,“麦兄,那你阵内伤亡如何?” “你确信这些人不会临阵叛变?” “你放心吧,五行之火拘禁心神,只要他们稍微有点念头,立刻就会被明火焚身,化为一堆灰烬。” “我还是不太放心,要不找个师弟试试?” “随你。” 麦苗青随便找了个人,笑问一句,“若是他们许诺重利,让你出卖我们,你可愿意?” 此时,所有人都记着李成蹊在他们身上埋下五行之火的那句话。 “信我者,生;叛我者,亡。” “不愿意,也不敢。” 麦苗青苦了个脸,“吴兄,你这法子要是失败了,我麦苗青就铁定只能上你这条贼船。” “早死晚死,不过一死。” 麦苗青叹了一声,重整心情,高声回道,“仅有一人阵亡,其余师弟大多无事。” 公孙商问道,“你们觉得农脉弟子可能扛得住画阿酒的剑气?” “连孙伯符大人都再三败北,我觉得农脉这些废物,绝对挡不住。” “但麦苗青不是一般人。” “大人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抓住了画阿酒。” “众所周知,画阿酒在哪,吴方隅就在哪,如今画阿酒被抓,吴方隅不可能不现身,但听他们的口吻,似乎真的没有见过画阿酒。” “那大人的意思是要放出消息,说画阿酒被抓?” 公孙商点了点头,“一日为限,若是吴方隅不来救画阿酒,我圣门就打杀了他,寥以祭天。” “大人英明。” “去吧,好好办事,功劳都不会少你的。” “好的,小人明白。” 公孙商沉默片刻,便独自坐下,不复言语。 左右弟子见状,不解其意,遂有人问道,“商师兄,难道我们就这样困着农脉弟子,不放他们出来?” “无人困着他们。” “可是里面?” 公孙商笑道,“我等只是前来观察,征询真假,顺便例行公事,真正解阵的法子不在我身上。” “师兄高明。” “入我圣门,可不是愚钝之辈,你这份心思日后得改改,否则哪天被赶出圣门,还稀里糊涂地办着事。” 弟子们冷汗直流,不敢言语。 第一四七 救场之心 “事情不对,怎么过了大半天,也不见那公孙商解阵?” 麦苗青头痛之际,那山阵依旧牢不可破,丝毫不见解开的迹象。 李成蹊脸上浮现几分杀意,怀疑是麦苗青动了手脚。 他立马回过神来,举手表决道,“我愿意以明火入心,自证清白。” “我这明火极其伤我元气,不宜乱用。” “以你的本事,尚且不能随意施展?” “那可是五行之火,若是伤人不在话下,可要是让它掌控人心,实在是难如登天,也就是他们境界低下,尚未触及武势,否则给他们点时间也就能随意祛除。” “所以你才不曾对我擅用明火?” “聚势武夫自有心神,又可自成一脉,不惧外物侵袭,明火虽然看似凶猛,但也有法可破。” 麦苗青嘿嘿一笑,“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去泄密?” “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现在和我是一条贼船,如果我被抓了,以你的身份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嘿嘿,看不出来,人小鬼大,心性真毒。” 李成蹊默不作声。 麦苗青沉了沉语气,转而大声向外问道,“公孙商,你将本少爷困在山中,是什么意思?” “商师兄,里面的麦苗青喊您。” “我知道他在喊我。” 弟子不明所以。 公孙商看出他们脸上的疑惑,开口说道,“他现在喊我,无非是催促我开阵,顺便放些狠话,不理也罢。” “公孙商,你若是不开阵,我出去过后,定然要挨个山头跑,到处说你法脉的坏话。” “师兄,以他的混世魔王性子,肯定是说得出做得到。” 公孙商面露不悦,“此人真敢?” 弟子苦笑一声,“师兄有所不知,此人虽然是安如山学徒,但并不是哪一脉弟子,又加上他是五谷之麦氏子弟,九洲世家无不愿意卖他个薄面,所以交友甚广,好在他学问不精,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自身也是声名狼藉,可也因此经常胡作非为,惹得诸位同窗恨之入骨,可他哥是五谷之子,一时间也没人真敢找他麻烦。” “是个不守规矩的刺头?” “不瞒师兄,他就是混不吝的小崽子。” 公孙商面色浓重,“是我疏忽了此人的性情,恐怕这次难以收场。” “师兄,难道此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浮现数道气息,来势汹汹。 不只阵外有所察觉,阵内也有所感应。 “麦兄,阵外这些气息似乎来者不善。” 麦苗青反而脸色一喜,“没事,我终于知道这千年老二为什么不愿意开阵。” “怎么回事??” 麦苗青故作神秘地笑道,“公孙商是故意不开阵,肯定是对外放出风声,说画阿酒被困此处,想要引你现身。” 李成蹊眼神一沉,“他们还想一网打尽。” “没错,一网打尽。” “公孙商,我来问你,山中关押的可是任山老门徒画阿酒?” 来者现身,一见守山之人居然是公孙商,也是心中警惕陡升,但是现在不是虚以委蛇的时候,当即挑明来由。 公孙商看他们身上的装扮,脸色肃穆,“墨脉弟子,你们是想做什么?” “废话少说,我们要带走画阿酒。” “任山老叛出山门,罪该万死。其门徒画阿酒、吴方隅、于可远有同谋之嫌,自当由我法脉代为扣押。” “任淙激有何行径那是任淙激的事,他的门徒尚无明罪在身,你们没资格关他。” 阵中的李成蹊茫然不解,“师尊何时叛变了安如山?” “从你等九关一战过后,任山老就不知所踪,接着赴戎机窃夫就闯入山门,对外宣称是任山老里应外合,打开了安如山山门,引狼入室。” “污蔑,这是污蔑。” 麦苗青叹惋道,“就算是污蔑,那也是有理有据,这件事事关重大,可偏偏诸位山老和山主都杳无音讯,没法澄清此事。” “荒唐,难道诸位经师、供奉、学士还管不了此事?” “若不能服众,说了又有何用?”麦苗青想了想,接着说道,“以前大家太过盲信山老无所不知与山主无所不能,太过崇拜个人主义,所以一旦一脉之中失了主心骨,就容易出现这种乱象。” 此时,阵外的公孙商却笑道,“诸位既然想来救人,就各凭本事吧。” 墨脉武夫脸色一沉,“公孙商,这里是龙阳洲安如山,依旧是封侠为尊的地方。” “公孙商在此,诸位凭本事来吧。” “师兄,别和他啰嗦,让我来试试他的身手。” 墨脉说话之人的身后站出一位武夫,满脸的络腮胡子,气不可遏地哼道。 “不可强撑,见好就收。” “师兄放心,我明白。” 络腮胡子武夫往前一站,自身真气蜂拥而出,体内的气息鼓动百丈内风声大作,再往前一步,双眼向下一沉。 公孙商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抖了抖肩头,一股气息随之迸发,瞬间就将络腮胡子的气机抵消。 “若论武势,你还不够格。” 络腮胡子闷吼一声,身影晃动,拔地而起,转眼间来到他的面前,百怪武夫的气势当场爆发,赫然是气转双臂的拳法,抬手就是一拳递出。 公孙商胸有成竹般,气势攀升,竟然是千妖武夫,左手往前一伸,恰好抵住他的拳头,与此同时,左臂之上真气流转,直奔掌心。 “师弟,快撤,他想废了你的右手。” 然而,络腮胡子却半步未动,眼中只有进意,而无退心。 “不愧是墨脉武夫,明知不敌,居然就想拿命来试探我的深浅。” 络腮胡子运转自身真气,轰然聚拢在一拳之上,恰好压住了公孙商的真气,反而借此机会伤了他一分。 不过,公孙商此刻回过神来,再度运转体内的真气,不多不少,恰好是百怪武夫的气息。 “方才为了挡住我那一击,你耗尽了一身的气机,现在这一击,我看你拿什么来挡?” 络腮胡子坦然一笑,虚张声势地一拳推出,口中骂道,“劳资挡你大爷。” 第一四八 窃夫神通 噗!嗤! 络腮胡子武夫倒退半步,口吐鲜血;右臂之上一块块白骨碎片激射而出,接着整条手臂颓然垂下。饶是如此,他也不忘初心,在身影站都站不稳的时候,左手握拳,直指公孙商,这才双眼合上。 “难怪大家都说你墨脉武夫是群疯子,以前不顾前程似锦的梦锦旭是如此,如今的你也还是这副模样。” 公孙商对他非但没有半分敬意,反而凶相毕露,一个箭步跨出,一拳直攻他的眉心。 墨脉说话之人快步挡来,以后手算先手,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一手抓住络腮胡子武夫的肩头,用力往后一抛,“把他带回墨脉,好好治疗。” 有武夫收敛碎骨,有武夫接人,也有武夫问道,“师兄,你一个人挡不住他的,要不然我们一起上,先拿下他再说。” “不必,我墨脉不屑于以多欺少。” “哼,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就你们墨脉的这些人,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公孙商手腕一抖,墨脉师兄顿觉虎口发麻,松开手心。 “公孙商,你现在入场,真当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哈哈,孙季策已死,安如山能杀我之人屈指可数。” “任山老门徒吴方隅连孙季策都能杀,难道杀你个千年老二还会有困难?” 墨脉师兄冷笑一声。 公孙商脸色一黑,运转体内真气,轰然一拳递出,足有九重开山之力。 墨脉师兄静气凝神,身影晃动,远遁百丈外,避开这一击,“我承认打不过你,但拖延住你,问题不大。” 公孙商脸色一凝,抬头去看,只觉雾气一片,讶然失声,“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们只想救人,打打杀杀的勾当与我墨脉道义不符。” 公孙商气转周天,战甲显化,闻听墨脉师兄的声音,以气为线,以身为剑,当先一步跨出,气浪惊天,轰然炸响。 下一刻,砰然声响,可公孙商却毫无喜色,怒声吼道,“有本事出来一战,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师兄,这山阵我们解不开。” 此时,墨脉师弟垂头丧气地传音道。 “可能查明阵法根基所在?” “此阵依山而建,以溪为源,若是想要以力破阵,必然会毁了一方山水,造成泥沙俱下,山崩石裂,纵然有回春之功,也救不了此山。” “强势破阵,要毁此山?” “轻则毁山,重则崩山。” “若是崩山,里面的人还有活路?” “师兄,聚势武夫战甲或许能抵挡开山之力,但崩山之力无人可挡。”墨脉师弟说道,“强行破阵,不仅农脉弟子无一幸免,或许画阿酒也得身陨此山。” “赴戎机的山阵用心歹毒。” 墨脉师兄心神暗沉,“你和其他人都先回去吧,此事我来另想办法。” “师兄的想法,师弟明白,无非是佯装认输,谎骗公孙商开阵,到时候再想法子强抢。” “哈哈,到底是我墨脉师弟,知之甚多。” “师兄,你都不怕被逐出山门,我又怎么会怕?” “你和我不同,我是农家子弟,无牵无挂的。你是世家子弟,一旦牵扯进来,整个家族都会受你牵连,所以不要在这逞强,和其他人先回去吧。” “若不是父辈许可,我又怎么会加入墨脉?若不是父辈重侠,我又怎会以墨脉子弟自称,所以这一趟,师弟是铁定要陪师兄。” “不只是我,同行几位师弟在听过我的话后,都一致决定要留下来,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何不现在先英雄一波?” 墨脉师兄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好叹道,“既然你们都想要留下,那就留下来,正好黄泉路上做个伴。” “墨脉的懦夫,给我出来,放我公孙商出来,否则待我出去,定要堵上你墨脉山门,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公孙商被困浓雾之中,居然使尽浑身解数都不得挣脱,只好放声怒吼。 “公孙商,小小薄雾,你都奈何不了,还想闯我墨脉山门,难道不怕笑掉安如山众学士的大牙?” 墨脉师兄坐镇其中,游刃有余。 “商师兄,此雾是五害学脉中的雾灾手段,我们破不了。” “废物,都是群废物,怎么连小小雾灾都破不掉?” “商师兄,五害学脉从古至今,传承也不知道多少年,我们才疏学浅,实在难以破阵。” “你们既然没有办法,为什么还不去找人来破阵,难道非要看我在这出丑?” “是,商师兄你在这等着,我们这就去请人破阵。” “师兄,你怎么会五害学脉的神通?” 墨脉弟子们见自家师兄动用雾灾,居然使用的炉火纯青,不由得心生敬佩。 “九脉神通我都略知一二,稍加了解也就得以如会贯通,毕竟技多不压身,多一门神通在身,也多门保命的手段。” 此时,云海之中响起交谈之声。 “管兄,你法脉师弟被困其中,难道你不下去帮个忙?” 管解元笑道,“我可不傻,赴戎机尚未正式露面之前,现在还敢在山中蹦跶的都有身陨之危。” “管兄,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这些小辈能伤得了你?” “道兄莫要捧杀小弟,我若是下场,只怕你第一时间就要下去,趁机斩杀了我。” “管兄可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对你出手。” 管解元不置可否。 “管兄,你真不下去救你的师弟?” “道兄别开玩笑了,如今局势尚未明朗,谁敢保证赴戎机真能一手遮天?”管解元也不急于一时三刻,“我们这些聚势武夫稳坐钓鱼台,坐观山中武夫侠义与忠义之争,等到双方斗个明白,再去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管兄这个念头,可是云中大多数武夫的真心写照啊。” “山老与山主不曾现身,乍一看是为赴戎机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实际上我们这些聚势武夫都清楚,九大山老与山主必然有所图谋。” “最重要的是,湖山居士还在山下。” “雾师兄,前方有你雾灾的气息。” 山中,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走着,忽然小师弟停下脚步,开口说道。 大的自然是藏海雾,闻讯放出气息,暗暗一沉,“糟了,果然是我雾灾气息。” “雾师兄,我们快去救人,要不然迟了,恐怕会有危险。” 藏海雾面带犹豫,“小师弟,不是师兄不想救人,而是我这一动,定然会暴露我的身份,届时那些人要来拿你,我恐怕分身乏术。” 小师弟坚毅地回道,“雾师兄,这些日子,我都想明白了,这一天是无法避免的,与其继续躲下去,不如大张旗鼓地闯一闯。” “师娘将你转托我五害学脉,本想让你安稳地躲一辈子,却不想现在遭逢这等变故。” “雾师兄,事不宜迟,雾中被困之人理当是法脉弟子,看他的气息极其强横,想来不是个弱者。” 藏海雾自信一笑,“我安如山能在雾中识别真身的武夫屈指可数,此人绝对不在此列。” 说话之时,他的目光望向云海,显然那些能识别真身的武夫如今正躲在云海,隐而不出。 就在此时,山阵之中的李成蹊心有所感,“这股气息怎么会如此熟悉?” 小师弟也心生感应,笑道,“雾师兄,吴方隅就在此处。” 藏海雾脸色微变,又是一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雾师兄,我们去救人。” 藏海雾会心一笑,一把抱起小师弟,纵身而起,转眼间来到浓雾之外,高声问道,“我是五害学脉的藏海雾,不知此处是哪位师弟被困?” 墨脉师兄一惊,随后释然,现身相见,“雾兄当面,失礼失礼。” 藏海雾苦笑一声,“原来是翟师兄当面,还请恕师弟失敬。” 墨脉师兄随意地摆了摆手,看了眼边上的小师弟,惊讶道,“你怎么把他给带了出来?” 藏海雾面色难堪,“翟师兄有所不知,赴戎机私下里捉拿我俩,由来已久。” 捉拿二字瞬间刺激到这位墨脉师兄,勃然大怒道,“他赴戎机好大的狗胆,竟敢捉我安如山的小师弟。” 藏海雾哀叹一声,“师兄,慎言,慎言,此事不宜声张。” 墨脉师兄点了点头,“任山老门徒画阿酒被困此处,我本想进去救人,但是山阵不可被破,只好在这陪公孙商耍耍威风。” 藏海雾脸色一变,“此处被困的法脉千年老二公孙商?” “正是此人。” “翟师兄好手段,居然能以我雾灾神通困住他。” “只能困住,不能伤他,实在是这贼子蛮力惊人,我不敢近身。” 藏海雾轻笑一声,“师兄莫慌,且看师弟我来取他性命。” 墨脉师兄面色微变,连忙出声,“这贼子罪不致死。” 藏海雾露出胸口与肩头的伤势,“翟师兄都说天下武夫金身无漏,不伤真身,但你看我这一身的伤势从何而来?” 墨脉师兄眼神大惊,只觉眼前景象触目惊心,丝丝缕缕的黑气萦绕其上,“雾兄,你身染剧毒,还不抓紧时间驱之。” “一路逃亡,哪有时间静养,如今毒入骨髓,我命不久矣。” 边上的小师弟这才醒悟,为什么师兄一定要将自己转交他人。 “你把小师弟带去墨脉山门,我们来保护他,你也好趁机疗伤。” “墨脉之中藏有奸细,我不敢去。” 墨脉师兄此刻骇然失色,“你说我们墨脉之中藏有窃夫同党?” “墨脉之中,必然有人混淆视听,遮掩天机。” 墨脉师兄瞬间脸色惨白,悲从心来。 小师弟拽了拽他的长袖,他这才回过神来,问道,“雾兄,那你打算把小师弟带那里去?” “我准备把小师弟托付给吴方隅。” “山老门徒吴方隅?” “正是此人。” “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我相信,只要他活着,我家小师弟就能安然无恙。” 墨脉师兄心神微紧,“既然雾兄打定了主意,师兄也不拦你。” 藏海雾将小师弟推倒身后,盘坐半空,双手结印,雾气自他体内喷涌而出。 心急如焚的公孙商突然觉察一缕杀意袭来,不由得眉头紧皱,沉声问道,“敢问是哪位师兄亲临此地?” 藏海雾一言不发,体内雾气越发汹涌。 “到底是雾灾神通,还是雾兄施展更为惊人。” 话音刚落,公孙商已心神一冷,脸上覆盖淡淡的凉意,急忙运转体内的真气,显化战甲,覆盖全身,然而雾气涌入此处,他越发觉得如坠冰窟,一身的真气竟然开山流转不畅,急忙变了脸色,高声喊道,“吾乃法脉弟子公孙商,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大驾光临,还请现身相见。” 可惜,藏海雾杀他之心正浓,哪里愿意听他废话,当即运转雾气,化为寒气侵袭他的真身。 公孙商本是武夫,气转周天,水火不惧,但此刻越发觉得身体寒冷,竟然不受控制地打起寒颤,终于慌了心神,顾不得藏掖,一气吐出,化为三丈不破武势,这才驱散了一丝寒气。 “区区法脉武夫,也敢在我雾灾面前放肆??!” 藏海雾冷哼一声,毅然放出自身的武势,心神一凛,攻向公孙商。 嗤!嗤! 雾气来袭,公孙商脸色惊变,他的武势居然在慢慢被侵蚀。 “师兄,还请收了神通,从今往后,师弟愿意听您调遣。” 此时,藏海雾一口逆血喷出,双手结印之姿不变。 “雾兄,不要勉强,来日方长。” “小师弟,除了吴方隅,谁的话都不可信,知否?” 小师弟连连点头,眼中泪花闪烁。 嗤!嗤! 雾气侵袭,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居然直逼公孙商的身前。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不先给我条活路的。” 此时,无路可走,眼看雾气再次侵袭真身,公孙商凶相毕露,那一身的真气陡然翻转,化为一身的血色。 这时,阵中的李成蹊脸色惊变,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失声叫道,“窃夫神通【燃血】。” 第一四九 火行者 “窃夫神通?” 麦苗青疑惑地问道。 “没错,阵外有人正在施展窃夫神通【燃血】,此术一出,可让武者立地拔高,力量、气量、体魄皆有所增益,但相对应的是武者精血亏损,折损自身根基,稍有不慎更有跌落境界之险。” 麦苗青对后半段不以为然,但对前半段甚为上心,“力量、气量、体魄都拔高一筹?” “是的,拔高一筹。” “雾兄,该是他公孙商命不该绝,我们杀不了他。” 墨脉师兄背起藏海雾,往下方寻了处隐蔽地带,藏身其中,暗中也使了个障眼法,让此地融入浓雾之中。 藏海雾连连咳血,体内气血渐有暴走的迹象。 好在小师弟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手心真气暗暗运转,这才压制住他的伤势,“雾师兄,我能力有限,压不住长久。” 藏海雾盘膝坐下,静气凝神,一言不发。 公孙商唤醒神通,周身血气汹汹迸发,顷刻间雾气不能近,杀气不可侵,猛然一拳递出,就见一方清明。 但藏海雾的神通岂是好相与的,虽无主人从中压制,也有雾气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转眼间覆盖其中。 “雾灾神通,我公孙商记下了。” 既然没了性命之虞,公孙商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反而好整以暇地在浓雾中信步走来。 他这一走,墨脉师兄反而变了神色,暗道一声,“不好,公孙商摸清了出路。” 他正要动身,小师弟拽住他的长袖,说道,“没用了,他那一拳不只是想测量威力,也是趁机打开了出路。” 墨脉师兄不解道,“这血气明明已经散开,为什么还能为他指明出路?” “以我的猜想,定然是血气与雾气不合,看似被雾气掩盖,但其中的气机痕迹,依旧能被他所捕捉。” “我安如山不曾有此种古怪技法。” “此技凶气极重,恐怕不是我安如山之法。” 墨脉师兄看了眼小师弟,慎重问道,“小师弟脑中有千万法,也没有此法?” “不敢谎骗翟师兄,此法确实不曾有所记载。” “能拖一时是一时,正好等画阿酒出来,再另行打算。” 公孙商身处浓雾之中,有血气开路,百丈之距,不过是百来个呼吸的事情。 当他走出浓雾,一身血气不仅是血气弥漫,更有不可名状之兽奔腾其中。 小师弟隔空远望,眼神显得极为凝重,开口提醒道,“翟师兄,此人有妖兽之血加持,恐怕不是我人族纯种。” 墨脉师兄眼神惊愕,抬头去看,只能模糊看到血气缠绕,却不见妖兽之状,但对小师弟的话不加怀疑,暗暗提高了几分警惕心,“师兄知晓。” 血气加持的公孙商何其敏锐,这两束目光投来,当即有所差距,不假思索地一拳递出。 墨脉师兄还想出手,又听小师弟劝道,“不必抵挡,进不来的。” 下一刻,果不其然,那拳风在浓雾之中戛然而止。 “奇怪,我方才明明觉察有人暗中窥探,怎么现在却没了动静?” 公孙商正疑惑之时,忽然又听法脉师弟出声问道,“商师兄,你如今可是出了雾灾之困?” 公孙商冷哼一声,略显不快,“听你的口气,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回商师兄的话,我们察觉到有人暗中破解山阵,似乎有人想要掳走画阿酒。” 公孙商默而不语,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有吴方隅的踪迹传来?” “方圆十里,遍布眼线,不曾有过。” 公孙商目光一沉,“若是有人懈怠,遗漏了贼子的行迹,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定斩不饶。” 法脉师弟连道知晓。 此时,公孙商见吴方隅迟迟不来,也心生警惕,毕竟迟则生变,当下开口说道,“麦兄,我脉师兄已传来秘法,传我破阵之法,我这就替你解阵。” 话音落下,他便运转体内的真气,飞身来到山巅之上,猛地催动血气,五指成爪,向下一扣,就见大山之中,四面八方皆有一缕血气升腾而起。 “原来如此,难怪我先前找不到破阵之法。” 李成蹊抬头望去,恰好望见那十二道飞天的血气,自嘲一声,暗中传音给麦苗青,“麦兄,我这就传你破阵之法,日后安如山的窃夫山阵可就全都仰望与你。” 麦苗青一怔,就听李成蹊将破阵之法一字不漏地传来,其中甚至还有道赴戎机的不传之秘。 “吴兄,你怎么会有赴戎机的秘术?” 李成蹊与他展颜一笑,笑而不语。 这时,公孙商收功,飞身而至,缓缓落在麦苗青的眼前,彬彬有礼地拱手作揖,“麦兄,失礼了,还望海涵。” 麦苗青冷哼道,“公孙商,关我的这件事,日后再说。” 公孙商苦笑一声,果然是师弟们所说的不识好歹,我都给了你薄面,你还死咬着不放,真当我怕了你不成,但嘴上还是谦逊地回道,从怀中掏出白玉小瓶,“麦兄,小小歉意,还望恕罪。” 麦苗青并无扭捏,伸手拿过白玉小瓶,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丢给身后的李成蹊,“我麦家不缺这些东西,但我的朋友倒是挺缺的,念在你还算有诚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公孙商赔了个笑脸,“谢麦兄仗义。” 麦苗青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公孙商眼角瞥见画阿酒,但见其人被火焰包裹,便出声问道,“敢问麦兄,那画阿酒如何处置?” 麦苗青停下脚步,好像刚刚想起这件事,回道,“你看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呗。” 同时,麦苗青私下问道,“吴兄,你那火笼,公孙商真的打不开?” 麦苗青眼看血气满身的公孙商,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寒气,好在李成蹊伸手按在他的肩头,暗中送来一缕火气,恰好消弭那种随心所欲的暴戾寒气。 “麦兄只管静候,我那火笼若是本人不在,他或许还有破解之法,但我在此处,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解开。” 火笼之中的画阿酒扭了扭腰,瞥了眼走来的公孙商,“千年老二,公孙商???” 公孙商怒气微显,“小子,知不知道,我随时都能打杀了你?” 画阿酒胸有成竹地笑道,“就凭你?” 山阵一开,小师弟心有所感,主动笑道,“吴方隅果然在里面。” 墨脉师兄不明所以。 这时,藏海雾刚好回过神来,“小师弟,我们这就去找他。” “可是,雾师兄,你的伤势?” “无妨,我把你送给他,说不定就有机会去墨脉寻求解决之法。” 墨脉师兄欲言又止。 “翟师兄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 墨脉师兄心神黯然,“你的根基已毁,若不是体魄尚算完好,我真不知道你还能怎么撑下去。” 藏海雾拉起小师弟,纵身而去。 “翟师兄,我们要不要也跟去?” “当然要去,但不是现在。” 公孙商正和画阿酒争执之时,忽然察觉到藏海雾的气息飞来,立马心生感应,勃然大怒道,“先前在雾中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就是你?” 藏海雾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这位学士,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否则我会去贵脉山老那边参你一本。” 公孙商竟然无言以对,暗暗记下这一笔,对他身边的少年略觉得眼熟,但未怎么上心。 麦苗青身后的李成蹊见小师弟,这才明悟心头的那一丝熟悉,远远地一笑会意。 随后,藏海雾领着小师弟来到李成蹊的跟前,开门见山道,“师兄,藏海雾此行,是想将小师弟转托给你。” 李成蹊眼光何其毒辣,第一眼就看出他的症状,直接开口说道,“你活不了多久了。” 藏海雾大笑一声,“师兄果然非比寻常。” “但我有办法可以救你。” 藏海雾一惊,随之苦笑。 “但你要吃些苦头。” “师兄莫要开玩笑,我如今金身已破,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而是非常认真地告诉你,我能让你活下来。” 李成蹊想了想,补充一句,“而且会变得更强,只是你这一身的雾脉神通都将不复存在。” 小师弟欣然会意,“师兄,是想让他成为火行者?” 李成蹊不解其意。 “上古时代,天地有火行正神,凡信奉其神者,都有缘得其火种,敕封【火行者】。” “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对你还算不错,而且也合我的眼缘。” 小师弟看着自家师兄的疑惑脸色,笑道,“雾师兄,成为火行者,将不复人身,介于半人半火之间,但杀力之强,冠绝同辈。” 藏海雾还是一脸懵圈,但听小师弟的意思,欣然应允,“师兄,你其实是不想替我照顾小师弟吧。” 这边还没回话,那边的公孙商已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解不开火笼,愤愤不平道,“麦兄,你这是为难商某,这天杀的火笼易守难攻,我压根就破不了。” 画阿酒讥讽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千年老二,真是没用的东西。” “吴兄,你看我如何回他?” “你先按照自己的意思打发了他,我要替藏海雾做些事情。” “怎么都行?” “怎么都行,反正破火之法在我手中,他翻不了天的。” 麦苗青得意一笑。 第一百五十 坑的就是你 轰! 天幕之下,陡然升起一道火柱,上接苍穹,下连碧落,火光之盛,千丈可见。 火柱之中,依稀可见一道身影,熊熊火焰,灼灼其身。 “山老在上,这厮白得了泼天的造化。” 正戏耍公孙商的麦苗青回头望去,讶然失声。 “麦兄,你可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孙商眼见这一幕,惊愕之余,更有几分忌惮,因为那火焰对他血气仿佛有先天压胜之效,竟然让他生出跪拜臣服之意。 “你问我,我问谁去?”麦苗青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接着说道,“想要带走画阿酒,就按照我的要求来,否则免谈。我现在没空陪你胡扯,要去那边看看情况,所以你好好考虑,待会给我个答复就好。” 说罢,他转身离开。 公孙商脸色阴沉,闷闷不乐。 此时,法脉师弟上前告知,“商师兄,你可知那个小少年是谁?” “滚,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法脉师弟颤颤惊惊地回道,“那是,那就是圣门要抓的山主之子。” 公孙商脸色一定,眼神微眯,“你说什么?” “他就是山主之子。” “战功,泼天的战功。” 公孙商阴沉的脸色陡然露出笑意,不由得将目光望去。 “商师兄,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不便出手啊。” “我知道了,你们都快去喊些人手,盯紧了他,什么画阿酒、什么吴方隅,哪里比得上山主之子的份量。” “是,师兄,我这就去唤人来。” “吴兄,那公孙商方才看这边的眼神不太对劲。” 麦苗青跨进浓雾之中,也不由得如芒在背,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住。 “就算是猪,这么长时间,也该发现小师弟的身份,何况是法脉声名在外的公孙商。” “身份?什么身份?说来,这位小师弟是谁啊,我好像不曾听闻我安如山有这么年轻的小师弟。” 李成蹊捏了捏鬓角的白发,会心一笑。 藏海雾收敛一身的火焰,如获新生后的他心情大好,拍了拍麦苗青的肩头,“麦兄,我今日才知,交友甚广的你是如此有趣。” “走开,少和小爷套近乎,不知道我麦家和你五害学脉是世仇吗?” 藏海雾哈哈大笑,“我五害学脉是了解五害,又不是制造五害。” “呸,你五害学脉出去的人,也没少给我五谷添麻烦。” “雾师兄,你从今往后都是火行者,正好借此脱离了五害学脉吧。” 藏海雾连连摇头,“打从我踏入五害学脉,这一生都是五害学脉的人,不管别人怎样看他,我都不会嫌弃他。” 李成蹊捏着鬓角的手微微揉搓,嘴角笑意更甚,“或许也正因为雾兄的这份执念,当初小师弟才会被交托你的手中。” 被他这么一说,藏海雾反而略有愧疚,“当初弃你而逃,实在非我所愿。” “无妨,我要真是在意的话,又岂会救你。” 从始至终,李成蹊都不打算问小师弟到底谁,也不打算知道他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藏海雾抱拳作揖,“我以江湖武者藏海雾的身份谢过吴少侠。” “或许,你谢吴昭侠才更合理。” 藏海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吴兄,是封侠之身?” “难道我不像封侠之身?” 藏海雾神色微敬,“可笑我安如山学子多如牛毛,封侠者寥寥无几。” “封侠与学子,并无孰高孰低,只要是为了百姓,两者都该流芳百世。” 藏海雾抱拳大笑,“好一个都是为了百姓,我藏海雾,从今个才算真的佩服师兄。” “麦兄,我答应你。” 此时,公孙商的声音恰好响起。 麦苗青问道,“吴兄,可否?” “此行危机重重,麦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麦苗青拍着胸口,傲然回道,“我麦苗青如日中天。” “敢问麦兄,中天是谁,你为何要对他出言不逊?” 麦苗青愣在当场,随后一拳打在他的肩头,“好你个藏海雾。” “雾师兄,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小师弟捂了捂额头,一脸羞涩。 李成蹊摸了摸他的脑袋,“或许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段子。” 然后,他又笑道,“小师弟,有没有兴趣陪我走一趟。” 藏海雾一怔,“师兄,难不成你要把画阿酒送给公孙商?” “何止是要送,吴兄可是想要去法脉山门走一遭,见一见当今的法脉山门。” 藏海雾一脸惊愕,一把拉住小师弟,“不行,不行,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吴兄,论魄力,舍我其谁???” 麦苗青拍着胸膛笑道。 “雾师兄,临行之前,你或许应该知晓,安如山现今能拦住吴师兄的武夫已经不存在。” “师兄确实修为非凡,但我安如山人才济济,譬如孙季策、管仲敬、司马论之、包括外面的公孙商都不可小觑。” “尤其是孙季策,乃是我安如山公认第一武夫。” 麦苗青打断道,“雾兄有所不知,吴兄已将孙季策打死。” “这不可能。” “证据确凿,整座安如山无人不知。”麦苗青指了指远处的那杆赤虬,“瞧着没,那就是孙季策的本命战枪,赤虬。” 藏海雾仍然固执己见,“要去你们去,我要带着小师弟,离开安如山。” 李成蹊笑道,“我和你说个地方,你带着小师弟他们去吧。” “安不安全?” “绝对安全,比山老门下都要安全。” 藏海雾半信半疑,直到听了李成蹊的暗中传音,“你居然知道这种地方?” “去吧,早去早安心,也好抓紧时间,稳固修为。” 藏海雾重重抱拳,“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李成蹊反而一愣,许久不曾听到这句话,开心一笑,“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藏海雾背起小师弟,纵身一跃,就是千丈之遥。 公孙商何许人也,眼神一沉,立马就想起身去追,却忽然觉察一股气息死死地遏制了他的气机,如鲠在喉。 “不知道是哪位师兄暗中阻拦师弟,还请现身一见?” 无人回话。 反倒是麦苗青走来,笑道,“公孙兄,说好的东西送来了吗?” 公孙商手心一翻,“契约为凭,你我画押为证。” “如此也好,只希望你尽快把东西送来。” 麦苗青大手一挥,火笼顿散。 公孙商快如闪电,起身就要夺人性命,但李成蹊身手更快,一手拦住了他,不急不慢地笑道,“这位师兄,麦师兄只答应送你人,可没答应送你条性命。” 公孙商目光一沉,转身怒视。 麦苗青不以为然道,“公孙商,白纸黑字,难道你还想翻脸不认人?” 公孙商脸色铁青,“麦苗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的兄弟说的不够清楚,我们只是让你这份押解的功劳,至于抓人的功劳,我待会就去你法脉讨个说法。” “麦苗青,你这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吧。” “公孙商,大家各取所需,你也别拿自己当回事,就算是赴戎机攻陷安如山,该有的学脉还是得有,该有的人他还是得在,所以我麦苗青还真就不怵你。” 公孙商咽了咽口水,脸上阴沉地都快要滴出水来,“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麦苗青摆了摆手,“尽快把东西送来,咱们好聚好散,哈哈哈。” 说完这话,麦苗青转身离开。 至于那些农脉弟子,也都铁了心地跟着他离开。 “麦师兄,咱们不跟着他们,暗中出手救人?” 命系他人之手,由不得不低人一头,处处不为人着想。 “救人?就凭咱们的身手,不拖累别人都算好的,而且接下来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师兄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麦苗青气笑,“以前可没见你们这么勤快。” 众师弟附笑一声,不敢言语。 “商师兄,这麦苗青居心不良。” 解开火笼之后,画阿酒确实未曾逃离,但围来的法脉弟子也发现他的气息分毫不减。 公孙商此时血气加身,目光落在画阿酒的身上,试图以武势震慑他,却不想少年拍了拍酒葫,一缕缕酒气飞出,无声无息地抵御住了他的武势。 “就凭你们这些弱鸡,也想抓住小爷,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公孙商暗骂不休。 “商师兄,你看这人一直都没离开,而且看麦苗青对他的态度,也不像是对待狐朋狗友,恐怕这人才是制住画阿酒的真正高手。” 公孙商一怔,连忙换了一副好脸色,笑脸相迎,“在下法脉公孙商,敢问这位师兄是何脉,如何称呼?” 李成蹊冷酷地回道,“某姓秦,名野野,野外无人舟自横的野。” 公孙商客气地笑道,“原来是秦野野秦师兄,失敬失敬。” 画阿酒在旁讥笑道,“一会儿亲爷爷,一会儿亲师兄,你这孙儿有些不称职啊。” 公孙商蓦然醒悟,望向李成蹊的目光颇有不善。 “商师兄,静气静气,咱们还得仰仗此人。” 公孙商强行压住心神,“我知晓,不比你们提醒。” 然后,他换上笑脸,“敢问师兄,可是你先前抓住了画阿酒?” 画阿酒脸色微变。 公孙商见状,越发肯定是如此,开口笑道,“师兄,若是你能帮我们押解画阿酒,改日定有重礼相送。” 李成蹊冷冷地哼道,“我这人目光短浅,只看眼前。” 第一五一 以暴制暴 “师兄,他们押走了画阿酒,但…” 墨脉师兄眉头一挑,“有话直说。” “但看样子,画阿酒似乎并不是身竭被擒,而是另有隐情。” 墨脉师兄不解其意,现身去看,只见画阿酒与一位青年武夫相距甚近,交谈甚欢,前后左右都有法脉弟子看守,脸色显得颇为古怪,为首者自然是法脉公孙商,但他的脸色也郁郁寡欢,似乎并无抓捕得手的喜悦。 “师兄,我怀疑画阿酒是故意被他们抓住,想借此来引吴方隅现身。” 墨脉师兄对此也是一筹莫展,“你们在此等候,我去问个明白。” “可是,师兄,你若现身,恐怕公孙商也会心生提防,这路上更不好下手。” 墨脉师兄洒然一笑,“你们真当公孙商没有做准备?你们是太看不起自己,还是太小瞧了这千年老二?” “既然师兄知晓他有所防备,为什么还要前去试探?” “有些事,我们不身先士卒,怎么为后来人提供信息?” 说罢,他纵身一跃,截住了公孙商的去路。 法脉弟子一见此人现身,齐齐神色略显慌乱,连忙摆开阵势,吼道,“列阵,迎敌。” 公孙商面露不悦,哼道,“放肆,在我安如山,何来敌寇?你们还不快给我收了阵势。” 说完这话,他拱手向墨脉师兄致歉,“翟师兄,让你见笑了,我法脉弟子太冲动。” “不敢,不敢,如今安如山草木皆兵,法脉兵脉的师弟们,看其余七脉都差不多视若仇寇。长此以往,也不知我安如山是否还能有读书之地?” “翟师兄说笑了,有些师弟年少气盛,难免犯些不足道的小错,诸位师兄大人有大量,还望多多担待才是。” 墨脉师兄摇了摇头,“有些事,不是肚量能决定的。错就是错,对就是对,翟某生来不容是非颠倒。” “翟师兄说的是,只是不知翟师兄这趟来,又有何贵干?” “我乃墨脉弟子翟兼爱,特意来救任山老门徒画阿酒。” 墨脉师兄翟兼爱大声回道。 画阿酒与李成蹊闻声,齐齐抬头去看,“蹊儿哥,看来墨脉弟子也不是没动静。” 李成蹊点了点头,“早在你被困山中,他就来过一次,只是打不过公孙商,这才退走。” 画阿酒撇了撇嘴,“明知道打不过,他为什么还要来,难不成不知道强抢,法脉弟子不会手下留情?”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胡说,你在涂中乡不也是这般冲动?” “我那时候是在家乡附近,背后有人,有恃无恐,和他这种明知必死的局可不一样。” “你那会儿可不知道家里人不是家里人。” 画阿酒瞪了他一眼,“你再揭我老底。” 李成蹊轻声一笑,“他是在等你的回话。” 公孙商拱手笑道,“翟师兄,若是你真的前来劫人,可别怪商某刀剑无眼。” “翟某来此,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只是画阿酒年岁尚浅,不该沦为你们意气之争的牺牲品。” 公孙商失声讥笑,“都是如今这副不堪的模样,你们还以为赴戎机攻陷安如山是意气之争?” “侠义自在人心,墨脉不争不抢,任你们赴戎机如何折腾,终有日会水落石出,还我朗朗乾坤。” “哈哈哈,好个不争不抢,就因为不争不抢,这个时代是封侠时代?就因为不争不抢,墨脉独尊九洲?就因为不争不抢,赴戎机被流放海外,千年未曾踏足山陆?” “那些陈年往事,吾不愿与你这种人深究,只想问你,画阿酒为何被擒?” 公孙商阴冷地望着墨脉师兄,回道,“画阿酒乃是任淙激门徒,因其师尊叛出安如山,与赴戎机有所勾结,吾等心系圣山安危,这才将之擒下。” “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但画阿酒是画阿酒,任山老是任山老,你无权捉拿他。” 墨脉师兄据理力争道,“不只是你无权捉拿,就是山主在此,也无权过问,我安如山既然身在龙阳洲,理当尊重龙阳洲的规矩。” 公孙商戾气毕露,“封侠的规矩?抱歉,我安如山乃是自制之地,不受封侠管辖。别说是我安如山并无封侠,就是徵阳宗在此,也休想管我安如山的事情。” 公孙商往前一步,桀骜笑道,“翟兼爱,我公孙商和你客气,那是看在山中同窗的薄面,你要是不识好歹,硬要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届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蹊儿哥,这公孙商未免有些嚣张过了头吧。” 画阿酒小腰一扭,满脸的不快。 李成蹊神情坦然,“从麦苗青的口中得知,如今赴戎机潜伏安如山的学子竟然占据了半壁江山,而且诸位山老与山主杳无音讯。” “换句话说,赴戎机攻陷安如山指日可待,而他公孙商身为法脉知名武夫,有些傲气理所应当,何况他这个千年老二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 画阿酒扭了扭腰身,意气风发道,“若是给我出剑的机会,一剑可杀之?” 李成蹊微微一笑,“靠你那一剑【千林今报一阳枝】?” 画阿酒傲然回道,“当然不是,跟在道长身后,我又悟出了一剑。” “是那日的【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一剑只能困敌,不能杀敌,毕竟我还小,自保为主。” 李成蹊颔首一笑,“如此最好,我俩活着就好。” “我知道,根老的口头禅【活着就好】。” 阿嚏! “哪个小兔崽子又在别处骂我。” “哈哈,一声想两声骂三声老不死,您老这是一声,肯定是有人在别处想你。” 酒楼门前,醉鬼醉醺醺,意态慵懒。 根老瞥了眼他,问道,“怎么今个有空来我这闲逛?” “如今我洞溪里明有封宣侠,暗有关丛山,其中还有狄婆婆坐视天人,哪里还需要我这种人查缺补漏。” 醉鬼打了个哈欠,酒气熏天,“现在的我除了喝酒,再无别事。” “这么说来,你确实无事可做。”根老眯了眯眼睛,顺手抄起柜台的木棍。 醉鬼见状,一个激灵起身。 “不无聊,不无聊,我这就去找些事做。” 根老老脸一笑,“安如山正好有事要些人手,若是去了别人,我不太放心。” 醉鬼脚步一顿,连忙婉拒,“根老,我学问浅,可不敢去安如山砸人根脚。” “你若是不去,我就再让你睡个万万年。” 醉鬼忙正色笑道,“根老所托,晚辈必然不负所望。” “如此甚好,待安如山此事结束,你可自行安排。” 醉鬼喜笑颜开。 “此去当小心行事,不可托大。” “根老放心,圣洲之外,我来去自如。” “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万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若是英雄,怎么会寂寂无名;若是有名,又岂能超脱我这双法眼。” 醉鬼眼中流光闪烁。 “算了,你不要去安如山,去天镜山吧。” 醉鬼一怔,“根老,那是耘艾所在的地方。” “是的,所以你去最为合适。” 醉鬼沉默了片刻,神色凝重地问道,“根老,我可不可以不去,以万万年的沉睡代为惩戒。” “你在埋怨他害死了你家老祖?” 醉鬼点了点头,“若不是他心性不堪,老祖何必以身试法,提前化为洞溪里的春风。” “你俩都是冉氏子嗣,理当相亲相爱。” “道理我都懂,但老祖之恩,让我实在难以接受。” “去吧,有你护着他,他也安全些。” “根老,我不明白,他如今在天镜山,有传说中的贺风流守护,不应该身陷险境。” “但他命不久矣。” 醉鬼一愣,“根老,似他这等人物,末法不至,怎会时日无多。” “你家老祖不也是突然羽化?” 醉鬼恍然大悟,“我这就去。” “去吧,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和耘艾。” “如果力所能及,最好试着拔高贺上窟的心性。” “贺风流当面,还需要我画蛇添足?” “唉,灯下黑这种事,往往最叫人无奈。” 醉鬼苦笑一声,抱拳离去。 临行前,恰好遇上迎面走来的封宣侠,抱拳作揖,“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封宣侠不明所以,回礼以拳,“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二人匆匆而别。 封宣侠疾步而来,问道,“根老,冉兄这是要离开我洞溪里了吗?” 根老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根老,关丛山血脉已落地生根。” 根老笑了笑。 “根老,关丛山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前来,便托我前来,向您讨个雅名。” 根老问道,“你觉得关丛山如何?” “如果不算那次界碑之事,还算良知未泯。” “如果死的是你的女儿?” 封宣侠沉默半晌,“罪该万死。” “为什么不说以德报怨?” “那是圣人该做的事,不是封侠。我身为封侠,每一件事都应该以身作则,既要给善良的百姓知晓,绝不姑息养奸;也要让歹毒的贼子知道,绝不心慈手软。” “封侠,行侠唯民,从来都是以暴制暴。” 根老敲了敲柜台,“拿酒回去吧。” “可是,根老,你还没给我名字?” 根老笑道,“名字就在这酒下。” 第一五二 有苦难言 “蹊儿哥,你觉得墨脉师兄还能撑多久?” 明明画阿酒一句话就能劝退的事情,可他就是半天都不肯开口,而李成蹊也没有劝他说话的打算。 “这位墨脉师兄武学境界只算中游,可他一身武学之广实属极佳,公孙商想要以蛮力破局,恐怕还得拖延好久。” “磨磨唧唧,依我看来,墨脉师兄,就是心慈手软,换作我有这么多手段,早就杀了这莽夫一百回。” “墨脉师兄宅心仁厚,杀气极淡,与公孙商是天壤之别,手段迭出,也都是些防身之技,并无杀人之术。” 画阿酒腰身一抖,“哼,对待坏人,就该一剑了事,像我蹊儿哥这样,杀伐果断。” 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别乱说,我可不是见着坏人都杀,迫不得已才会出手。” “哼,王八念经,王八念经,我不听,我不听。” 李成蹊又是一巴掌呼下,“啥时候学会小财迷那一套。” “哎,我也是没办法,道长每日给我以经文洗脑,差点将我劝入道门,整日清心寡欲。幸好我急中生智,想起小财迷的那一套,这才摆脱了道长苦口婆心。” “信道长,得永生。” “那你先舍了媳妇再来啊。” “无量天尊,阿酒,你最近皮有点痒。” “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李成蹊一巴掌拍下。 轰然声响,前方顿时气浪翻滚,余波之盛,直往此处袭来。 但法脉弟子临危不惧,齐声吼道,“列阵,迎敌。” 此刻,此处,蓦然竖起无形之笼。 “蹊儿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突然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 李成蹊心神微沉,“赴戎机有道秘法,可结血牢,压制武者境界,隔绝武者与灵气的感知,但那道秘法是由窃夫血气施展,且损伤极大。” “我的境界并未被压制,但是我确实感受不到灵气,而且心底有种说不清的躁动。” 李成蹊有武夫气庇体,无惧境界压制,也无惧心魔入侵,所以对这些症状不甚清楚,此刻闻听这话,略带几分惊讶,“赴戎机的阵法日渐精深,同时也能看出赴戎机之中人才辈出。” “哼,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统统打死。” “赴戎机中不乏聪颖之辈,万万不可轻视。” “我明白,眼前这些人随便拎个出山,都是学富五车的经世之才,甚至稍加调教,就有望封侠之资。” “你能清楚此事最好。” 画阿酒哼了一声,腰身一扭,脚下大地无声而裂,脸上怒气微露。 “阿酒,守住灵台,此阵不只御敌,更有试探你我心神之意。” 画阿酒一怔,连忙收敛心神,压住心浮气躁之意,“哼,雕虫小技,看我破了他的阵法。” “现在不是你出手的时候,先前你不是在道长门下听经,如今正好拿来砥砺心神,须知武道一途,不只境界要高,心境也要高。” 此时,暗中又有法脉弟子传音,“商师兄,他俩似乎有所察觉,抵御住了我们的试探之法。” “我先前察觉画阿酒气息微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压下去,看来任山老门徒确实不简单。” “商师兄,先前我没来得及说,现在我要再和你说一声,画阿酒不只是任山老门徒,他入山之前还有个身份。” 公孙商苦思无果,见暂时难以挣脱束缚,便随口问道,“什么身份?” “伶鼎湖湖山居士小徒。” 公孙商大惊失色,一时不察,竟然被翟兼爱一拳砸中眉心,向后倒退百丈,但他视若无睹,颓然躺在地上。 “是湖山居士小徒,不是小徒孙?” “货真价实的小徒,不是隔代徒孙。” 公孙商猛地气血翻涌,不等墨脉师兄翟兼爱一击压下,他就哇地一声口吐鲜血,欲哭无泪。 “此事可信度?” “千真万确,入山之时,人尽皆知。” 公孙商连吐好几口血,脸色苍白,“这种事,你怎么不和我早说?” “我一直以为您知道这件事,但刚才你提到了他,我才特意再多嘴说一句。” 公孙商捂着胸口,神情恍惚,举手喊道,“翟师兄,商某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愿将画阿酒送还给你。” 翟兼爱一拳停在他的额头,不解其意。 公孙商大声吼道,“你们这些蠢货,没看到我都快被翟师兄打死了吗?还不赶紧给我放人,都麻溜点,赶紧放人。” 众法脉弟子听令行事,当即撤下阵法,让出画阿酒的身影。 “蹊儿哥,这事不太对劲,墨脉师兄不可能打得过公孙商。” “见机行事。” “公孙商,你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公孙商捂着胸口,擦掉嘴角的血迹,哀声回道,“翟师兄,我先前被困浓雾,已伤着根基,如今有伤在身,又被你拖了许久,旧伤复发,实在无力再战。” 墨脉师兄也觉得有些道理,“你真的愿意放了画阿酒?” “若有虚言,叫我挨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翟兼爱看他说的信誓旦旦,不像说谎,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公孙商催促道,“翟师兄,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高抬贵手,带走这画阿酒吧。” 翟兼爱半信半疑,走向画阿酒,满脸笑意地说道,“画阿酒,我们走吧。” 谁知画阿酒连连摇头,“走,不可能走的,我好不容易让他抓住,肯定要去趟法脉山门。” 翟兼爱疑惑不解,“你是主动被他抓住的吗?”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凭他也能抓住我?” 翟兼爱一头雾水。 “墨脉师兄,您的好意,阿酒心领,日后有缘,定当报答。” “画阿酒,你要知道法脉山门多是窃夫所化,你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说是九死一生都是轻的,插翅难逃才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法脉弟子都是窃夫所化,但我乃是任淙激任山老高徒画阿酒,行的正坐的端,岂会在乎这些鬼祟伎俩。” 公孙商小步跑来,哀声求道,“翟师兄,师弟求您行行好,把他带走吧。” 翟师兄越发难以理解,“要抓他的是你,现在要请他走的是你,你脑子被门板夹了吗?” “翟师兄,我…” 第一五三 人各有志 “画阿酒,你真的不愿意走?” 墨脉师兄哪怕大费周章,早有谋划在身,此刻闻听少年的话语,也毫无恼羞成怒或者怪他不识好歹的意思,只是平静笑道。 画阿酒扭了扭腰,笑道,“有劳墨脉师兄,阿酒心中自有决断。” 翟兼爱微微一笑,笑容可掬,“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说罢,这位墨脉师兄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公孙商却慌了神色,一把拦住了他,“哥哥,我的好哥哥,求您别走。” 翟兼爱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哼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转变心思,但是人是你抓的,信誓旦旦地要拿去请功,现在就该有始有终。” 公孙商心中那是一个苦,“哥哥,只要你能带走画阿酒,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画阿酒心意已决,我翟兼爱无心干预。” 话音落下,翟兼爱纵身一跃,消失无踪。 “蹊儿哥,墨脉师兄都是这般快人快语?” 画阿酒扭腰的时候,顺带问了句。 李成蹊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笑道,“如今天下封侠的规矩大多是来源于墨脉的规矩,安如山的墨脉虽与书院的墨脉有所差距,但从他们的言行来看,兼爱与非攻倒也合理。” “哎,若是天下学子都以墨脉为基础,辅以八大学脉,何愁百姓不得安居乐业。” 李成蹊按了按他的脑袋,“你才读了几本书,哪里知晓九大学脉的源远流长与博大精深,敢大放厥词,要以墨脉为基础,八大学脉为辅佐。” “呸,那是瞧得起他们,若是我为天下共主,肯定要废黜百家,独尊墨脉。” 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天下学脉皆有精华与糟粕,不可一言以断之,你这个念头不可有,慎独慎孤。” 画阿酒咧了咧嘴,小腰一扭,“我又不是天下共主,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李成蹊却调侃道,“谁敢确保我画阿酒日后不是九洲江湖的天下共主?” 画阿酒神采飞扬,洋洋得意地笑道,“言之有理。” 结果,又换来李成蹊的一巴掌。 此刻的公孙商小眼睛一直不停地颤抖,看着李成蹊那巴掌一次又一次地拍落,心里仿佛在滴血,心痛地无以复加。 “画剑豪,我…” 公孙商收拾好心情,还想过去搭话,却被画阿酒一个滚字喷了满脸口水。 但公孙商不以为意,继续小声道,“商某有眼不识泰山,误抓画剑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画阿酒腰身一抖,杀意涌动,可惜那丁点杀意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但他背后的意思却让公孙商如鲠在喉,一下子冷汗直流,“画剑豪,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咱们都是读书人,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何况,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都是安如山的学子,念在同窗之谊,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似乎为了怕画阿酒有所误会,他又急忙补充一句,“若您不答应也没关系,咱们依旧是同窗,这份情谊生死不渝。” “蹊儿哥,这货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突然成了这副舔狗模样?” 李成蹊也不明所以,“你不明白就你就自己问。” “懒得问,随他吧。” 与此同时,梁为夏、于可远和梁为夏已离开安如山,期间并无人阻拦。 “我敢打赌,画阿酒被擒绝对不是意外。” 此时的于可远真气全无,伤势未愈,可他身上依旧活力四射,生龙活虎地蹦哒着,手中捧着从不离身的古经。 “先不管画阿酒为何被抓,那个跟着他的武夫是谁?吴方隅又去了哪里?我们要不要返回安如山?” “依我的扇面看来,那个跟着画阿酒的武夫多半是吴方隅。” 冯西黄略微诧异,问道,“你是如何断定他是吴方隅?” “你们可别忘了吴方隅本就有青年之身与少年之身,而且从扇面传来的消息来看,那人也是个擅用火焰的高手。” “天下武夫千千万,虽然说用火也算一绝,但是凭此恐怕难以决断他的身份。” “西黄,你这就错了,用火者还真就不多,尤其是安如山屈指可数,我如今是半个名脉弟子,暗中有所了解,能够将火道玩的炉火纯青的几人绝对不会此时现身。” 于可远接了一句,“为什么不会现在露面?安如山都要沦陷,这些人不出来救场,都想干嘛?” “据我所知,这些人并非道墨二脉,有学士之身,也有非学士之身,如今都坐在天幕,静观其变。” 于可远恍然大悟,哼了一声,“明哲保身。” “可远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呸,贪生怕死的借口万万条。” 梁为夏苦笑一声,此事还真不好劝,只回了句,“你又不是封侠,哪里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于可远愤愤不平。 “好了,为夏,你在刺激刺激他,又会引起他体内的旧伤复发,到时候你来压制?” 梁为夏叹了口气,“兵脉战气,震古烁今,以我如今的薄面,看来还压不住他。” 于可远反倒一脸坦然,“不过是小小战气,待我重整旗鼓,再来杀他个片甲不留。” “小小战气?它可险些毁了你的心脉,坏了你的心境,吃光你的真气,如今的你要不是年岁尚浅,体魄尚有余力可供二次修行,换成那些年岁过百的武夫,一旦被战气侵袭,必死无疑。” 冯西黄打断他的话,“也不是必死无疑,只要此人肯改投兵脉,修行兵脉体系,也还是有条活路可走。” 梁为夏不屑地回道,“连自由都失去了,活着宛若行尸走肉,还有个什么意思。” 于可远附笑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人各有志,你俩不可偏执。” 梁为夏与于可远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回了声,“信你个鬼。” 冯西黄按了按腰间剑柄,他俩立马汗毛倒竖,换了副嘴脸,“对,我家西黄说什么都对。” “是,我家西黄言之有理。” “哎,西黄现在变得有些不讲道理。” “说什么不可偏执,可自己现在才是一意孤行吧。” 冯西黄推剑出鞘,笑道,“难道你俩忘了,我是道脉弟子,有眼观人心的本事?” 他俩顿时叫苦不迭,不再言语。 “敬大人,商大人这事,要不要我们暗中帮忙?” 云海之中,黑袍武者小心问道。 管仲敬反问道,“他要你帮忙?” 黑袍武者顿时冷汗直流,不敢回话。 管仲敬笑道,“不必拘谨,公孙商当初不听我的话,执意要去掺和此事,现在这个情形都是他咎由自取。” 黑袍武夫欲言又止。 管仲敬视而不见。 好一会儿,黑袍武夫才吞吞吐吐道,“其实,此事是上面的大人让我前来,征询敬大人的意见。” 管仲敬理所应当地回道,“若不是知晓是上大人要你前来,我也不会与你多说这些话。” “敬大人神机妙算,不愧是我法脉当世法子。” 管仲敬眼中闪过一丝欲望,似乎对【当世法子】颇有不满,但黑袍武夫显然不曾看到。 “上大人的意思,是想我们暗中出面,劫走画阿酒,给公孙商条活路?” 黑袍武夫慎重点头,不吝言辞道,“商大人武功盖世,在武夫之境中,是我法脉名列前茅的顶尖战力,虽然有些不服管教,但是对我法脉还算忠诚,尤其是对圣门颇有苦劳,也算调教了好些位顶尖战力。” 管仲敬阴冷一笑,“比如废物孙季策和战子孙伯符?” 这两个人连在一起,可不就是说废物成双对?黑袍武夫如坠冰窟,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敢接话。 “你我传音相谈,绝无六耳,不必如何紧张,我也不过是百年一届的法子。” 黑袍武夫越发惶恐不安,俯身低首,“敬大人千秋万载,独领风骚。” 管仲敬笑意盈盈,“墨子可教也。” 黑袍武夫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那敬大人,咱们救还是不救?” “当然要救,要不然让伶鼎湖的剑客知晓公孙商劫持画阿酒,岂不是要杀上安如山,一剑平了我法脉山门。” “敢问敬大人,如何去救?” 管仲敬沉默半晌,“此事不宜由我法脉武夫出面。” 黑袍武夫面露难色,“敬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七脉心向我圣门者,都一心一意想要捞取战功,再想拿人情请人出手,无异于痴人说梦。” 管仲敬对此反而习以为常,“若不是贪婪作祟,我圣门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暗中占据大壁江山。” “既然他们这些人都摆出了贪婪的嘴脸,咱们就满足他们便是。” “传我口谕,凡单独劫持画阿酒离开之人,赏五转金丹十枚,紫荆心法一部,紫荆身法一部,赐战功三百点,奖八百炼兵刃一把。” “若是双人及多人劫走画阿酒,商五转金丹二十枚,各赐战功一百点,奖百炼兵刃一把。” 黑袍武夫犹豫不决。 “但说无妨。” “若是过百战功在身,这些人直接就能跻身佰夫长。” “那你再传我口谕,独自劫走画阿酒之人,赏赐教习之位,可世袭罔替。” 黑袍武夫都不由得露出贪婪目光,问道,“敬大人,我法脉武夫能不能出面?” 管仲敬笑容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瞬间回过神来,连道不敢不敢,暗暗退下。 “所谓人各有志,但都不过是利益。” 第一五四 抢夺画阿酒 “公孙商,我乃农脉弟子路任贾,奉承侠义之正道,特来营救任山老门徒画阿酒。你若是识相,就赶快放了他,否则住怪我心狠手辣。” 此人不过是农脉第四关武者,手中的剑也仅仅是寻常坊剑,但言语之桀骜令人瞠目结舌。 “商师兄,此人不知是哪里来的跳梁小丑,不如让我去打发了事。” 公孙商点了点头,“虽然我想让人劫走画阿酒,但是这种人就想带走他,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公孙商了吧。” 就算放水,也是同境之中,赫赫有名之人。 法脉武夫纵身一跃,并无动手的迹象,只暗暗将体内真气运转,以武夫真气一气压下。 农脉弟子不过是第四关,面对这股从天而降的真气,瞬间倒地,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哪里来的无知学者,也敢在我法脉面前放肆?!” 法脉武夫环顾四周,并无人影,可他心神一沉,却惊讶地发现周遭气息此起彼伏,误以为是墨脉弟子又来劫人,连忙大声吼道,“诸位师兄弟,列阵,迎敌。” 下一刻,法脉大阵起,阵内灵气全无。 再次感受到这股躁动气息,画阿酒腰身一动,一股酒气缓缓升起,以气御气。 李成蹊眼神微沉,心中暗道,“这阵法与我以前见过的血笼之阵如出一辙,必然是其进化版。” “蹊儿哥,你不是说了吗,赴戎机人才济济,精益求精在所难免。” “可恨我龙阳洲对于此阵无计可施,以前尚且知晓此阵是由血气施展,熬上半个时辰即可。如今我已是武夫之身,身陷此阵,依旧毫无头绪,拿它一点办法都没。” “行走江湖,生死自负,我龙阳洲是封侠之洲,这些劫难首当其冲,也好给其它八洲提个醒。” 此时,公孙商面色微冷,眼中多有疑惑,“这些人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哪来的狗胆敢从我公孙商手中抢人。” “公孙商,交出画阿酒,饶你一命。” 说话之人,底气十足,可看他的境界不过是第四关武者。 “没错,交出画阿酒,放你一马。” 暗中又有武者喊道。 公孙商面色阴冷,陡然眼神一紧,抬手一拳递出,口中哼道,“是你雇来这些弱者,准备混淆我的视听?” 砰! 一声巨响,一位蒙面武夫抵消了他的拳风,淡然落在众人的眼前,“非也非也,这些人前来,都是自发而来,只为带走画阿酒,成全侠义之名。”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姓名,但是从你们体内流露的气息,我都能看出你们的根脚,不是道墨二脉的弟子,也配在我面前说什么侠义之名?我呸,你们这种无利不起早的玩意什么心态,我公孙商早就见够了。” 蒙面武夫放声大笑,“公孙商言之有理,所以你能交出画阿酒,好成全我的贪婪之心?” 公孙商往前一步,真气涌动,“想要劫走画阿酒,凭本事来。” 他二人目光交错,电光火石之间,战斗一触即发。 公孙商自视甚高,挺身而出,一拳足以撼山,不想蒙面武夫居然一拳抵挡,半步不退。 公孙商诧异一声,又是一拳开山,但蒙面武夫低笑一声,一拳迎上。 轰然声响,二者脚下大地崩然断裂,烟尘滚滚,方圆百丈难见真身。 说是迟那时快,两人在烟尘之中你来我往,真气泄露,碰撞而生的气浪向外席卷,寸草不生,那些第四关的武者稍微碰到,轻则口吐鲜血,重伤倒地;重则筋脉尽断,当场陨落。 好个殃及池鱼,一时间死伤遍地。 然而,观战武者有多无少,甚至与时倍增。 突然,公孙商的身影从烟尘中倒飞而出,嘴脸溢血,却满脸笑意,“我本以为名脉都是些文弱的废物,不曾想还有道友这般强者。” 蒙面武夫哼道,“你废话真多,只管交人,哪来这么多屁话。” 公孙商不以为怒,反而镇定自如地重拾真气,张口吐出一道浊气,体内真气浑然天成,翻倍地暴涨,体表之外真气雄浑滚动,几近透明化的溪水流淌。 眨眼间,公孙商战甲覆盖全身,那头不可名状的妖兽再度出现。 “待我回返山门,定然要好好查查你的根脚,再去你山门讨教一二。” 这一刻,公孙商原地消失,只见一道道风声此起彼伏,而烟尘之中,轰鸣不断,经久不息。 不远处观战的画阿酒腰身一扭,骂道,“这公孙商怕不是个傻子,想要送我走,还不给人条活路。照他这般打法,想让人带走我,只怕难于登天。” “公孙商的体魄有些古怪,我看他周身真气流转,与我大有不同,不像是人族真身;他的力量乍看是九重开山之力,但数次与人交手,都远远不只如此;尤其是他的气量之强,匪夷所思。寻常千妖武夫,十八拳九重开山之力,基本上后继乏力,但他百息之中,近乎百拳,还有战甲覆身,明显不像是后继乏力的样子。” “对,他就是个怪胎。” 就在这时,场中情形终于有所变化。 公孙商气力再高一筹,一拳击退了蒙面武夫,将之从烟尘中打飞,傲然笑道,“若论武夫蛮力,你在我的对手中,仅次于孙季策和巫大柱。” 蒙面武夫口巾之上血迹斑斑,胸口与肩头都有不同程度的凹陷,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势,最重要的是他的气息下浮,隐约间有紊乱的迹象。 反观公孙商,战意高昂,余力尚满。 “公孙商,我技不如人,只好改日再战。” 蒙面武夫也不继续纠缠,抱拳冷哼,转身就走。 “好走不送,我会去你家山门找到你,然后当众打断你的四肢。” 公孙商傲然大笑。 蒙面武夫一声不吭,转眼间消失不见。 “诸位师兄弟,不知道哪位愿意先来,吃我一拳?” 待他离开,公孙商并无放松之意,反而笑意更甚,抬头问道。 话音未落,已有几人联袂走出。 公孙商眉头微皱,“你们想要一起动手?” “商师弟战力卓绝,我等忝为师兄,却不如你。” “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商师弟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以喊你那些法脉师弟前来助拳,我等三人绝不说二话。” “师兄,你这欺人太甚。” “哎,商师弟这话说的,我都说你可以多喊些人过来,可你又不肯。” 公孙商冷哼一声,眼神阴冷,“你们三个尽管来吧,到时候拳脚无眼,伤着诸位师兄可别怪我。” “商师弟只管动手。” 公孙商身影晃动,如开弓箭,不可捕捉,起手一拳直奔居中武夫面门。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居中武夫脚下忽然浮现二字【天时】,也在这二字浮现的这一刻,居中武夫身影骤然消失。 公孙商满脸惊愕,还想抽身而退,又见左右二侧分别浮现【地利】、【人和】。 “商师弟,入我三才阵,可有破局之法?” 公孙商此刻左冲右撞,再无随心所欲,一拳递出,却好似被三人联手挡住,不得安稳,身子体魄也不由得颤抖。 “三位师兄以多欺少也就罢了,如今连农脉三才阵法都拿出来,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商师弟,愿赌服输,你若是认个输,师兄这就撤阵,带人离开。” 公孙商低吼一声,战甲之上隐约可闻妖兽吼声,接着就见一头血色妖兽从他体内升腾而起,如盘踞山野,目中无人。 妖兽一出,三位农脉武夫脸色惊变,霎那间苍白一片。 “哼,你们有三才大阵,难道我就不能妖兽助阵?” “师弟,不过是意气之争,你又何必呼唤本命妖兽,弄得两败俱伤?” “我呸,之前你们仨不是压我压的过瘾,如今见形势不妙就想求情?休想,看我今个不把你仨打出翔来。” 公孙商快步一晃,来到天时武夫的面前,单手握拳,直奔面门,“老小子,我让你装师兄。” 砰! 一拳重重地打在脸上,鼻血直流,但公孙商却满脸惊讶,难以置信地捂着鼻子,龇牙咧嘴。 “商师弟,有话好好说,何必要和师兄动手动脚?” “蹊儿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公孙商那一拳会突然打自己?” “天时?!” “我不懂,你直说。” “农脉的天时武夫用了武势,让公孙商在那一刻心神失守。” “咦,武势不是只能拿精气神凝聚成势,压人一头?”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脑袋,“当然不止如此,武势是种神通,各人都有所不同,虽无一击必杀的武势,但武势之中武夫可混淆视听,此消彼长。” “也就是说,天时武夫动用了武势?” “没错,不只是他,这座三才大阵皆在武势之中,公孙商尚未察觉,自己已经不在阵中,而在武势,若他还想凭借蛮力,只怕还得吃苦头。” 话音刚落,公孙商又是飞身,一腿横抽地利武夫,然而下一刻,他的膝盖突然不听使唤,猛地顶在自己的下颚,口血直流。 “乖乖,这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你的酒气之剑再往后也必然会融入武势之中,届时你只管心动,不必身动,自然无惧。” 画阿酒突然想起一个人,就问道,“若是贺上窟在此?” “场中众人,以他的心意剑,目光都不用转,我们就已经倒地不起了。” 第一五五 谋划官身 “蹊儿哥,这公孙商中看不中用,打了大半天居然都没有发现自己不在阵中。” 李成蹊摇了摇头,“不是公孙商不够谨慎,而是他的对手太过狡猾。你之所以能看清这点,不也是从我口中得知?” 画阿酒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慎重回道,“从今往后,遇着农脉武夫,一定会万分小心。” “不只是农脉武夫,九脉武夫都不可等闲视之。” 砰! 就在此时,公孙商又是一拳打在自己的胸口,满嘴血流不止,眼中渐渐有了不耐烦之意,“如此戏耍商某,难道三位师兄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天时武夫笑道,“商师弟此话怎讲,我们师兄弟只想带人离开,却不想师弟执迷不悟。” “是也,师弟莫要自误,早些交出画阿酒,也好脱身,不是么?” “没错,商师弟别再执迷不悟,你既然想要放走画阿酒,让谁放不是放,何不就便宜我们?” 公孙商与他们且战且谈,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对劲,问道,“你们为什么想要劫走画阿酒,别和我说为了侠义,那道理论我不信。” 三人目光交错,由天时武夫暗中传音如实相告。 “哼,难怪我说怎么突然间来了这么多人,原来都是些贪图权势的人。” “商师弟,师兄知无不言,还希望您高抬贵手,放了画阿酒吧。” 公孙商一身真气豁然收拢,顶上那头妖兽亦收回体内,深吸口气,放声吼道,“想从商某手中抢人,就独自来抢。” 天时武夫本以为他收敛气息是想通了,闻听这声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公孙商,你别得寸进尺,否则休怪我们心狠手辣。” “哈哈哈,心狠手辣???你们也配?!” 此刻,公孙商身影站稳,陡然间气机一凛,如有冷风呼啸,隐约可见一身血气升腾。 “今日我公孙商放话在此,谁敢以多欺少,就别怪我叫他颜面全失。” 话音落下,血甲覆身,公孙商一步跨出。 天时武夫如临大敌,双手迅速结印,还想故技重施,不料血气滚滚,顷刻间抵御住他的武势,势如破竹,径直冲在他的脸面。 下一刻,砰然巨响,天时武夫被一拳砸中,倒飞百丈之外,拖出一道余波荡漾的烟尘之路。 不仅如此,公孙商一气呵成,又是一脚踢出,直奔地利武夫腹部。 地利武夫早有准备,不等他近身而来,一座土笼已瞬间罩下。 一时间,砰砰声不绝于耳。 “别说是区区九重开山之力,就是你有十八重开山之力,也休想从我牢笼中脱困而出。” 李成蹊目光冷凝,“先前困住咱们的山阵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以抽取大地之力为代价,困住敌人。” “你的意思是,公孙商要想出来,就得将身下那片土地轰开?” “三才大阵,以三位武夫为根基,立足于方圆百丈,抽取一方灵气为己所用。公孙商身处其中,消耗的一身气量之雄浑已远超同辈。如今还想破阵,除非他的体内再有一倍的气量。” “农脉武夫给我睁大狗眼,瞧好你商大人如何破阵?!” 这一刻,一股血气轰然冲天而起,犹如通天血柱,接天蔽日。 那座牢笼更是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为一地的碎屑。 执掌土笼的地利武夫反受其害,被那股暴起的血气直攻胸膛,瞬间崩出个巨大窟窿,当场捂着胸口倒下,昏迷不醒。 人和武夫不敢大意,急忙抽身过去,一手按在他的眉心,传气入体,同时一手遥指公孙商,五指飞快地弹射,似有剑气飞掠,却无迹可寻。 公孙商刚才脱困,正气势旺盛,却猛地觉察脸面清凉,伸手一抹,满手血迹。 “公孙商,我们兄弟只想谈个好处,见好就收,对你绝无恶意。” 人和武夫言辞诚恳,毫无惺惺作态之意。 “我公孙商还是那句话,想要带走画阿酒,只管单枪匹马地来。” 这一瞬,血气惊闪,公孙商如鬼魅般来到人和武夫的面前,左手为刀在前,一刀斩落,就是九丈风。 人和武夫脸色微变,但无慌乱,一手向上虚托,只见得手刀半空而停,似乎被什么东西拦住,接着一阵阵声响,手刀之面火光迸发,似乎正在和无影无形的力量暗中角力。 “就算你击败了我们师兄弟三人,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师兄弟前来找你的麻烦。你躲不了,也避不开。” 嗤! 忽然间,一声轻响,悬停不动的手刀下压一寸。 人和武夫脸色微冷,“公孙商,真想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公孙商战意高昂,血气更盛,突然间连连压低。 人和武夫不堪其力,一口逆血喷出,急忙抱起重伤不醒的地利武夫,伸手召回另一位天时武夫,“公孙商,这次是我师兄弟认栽,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 公孙商笑道,“下次,你们不会这么好运,我会直接宰了你们。” 画阿酒气的腰直抖,骂道,“这公孙商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口口声声要送我走,如今有人想来劫持,他又费尽心思把人赶走。” 李成蹊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双臂环绕,静观其变。 公孙商赶走他仨,依旧不敢懈怠,而是问道,“如今名脉、农脉皆有武夫登场,不知接下来是哪一脉前来领教?” 周围,气息浮动,却无人应声。 “中元兄,以你的身份,这种小职位就不必抢了吧。” 暗处,有武夫闲来无事,四下观望同行左右,忽而发现了某位了不得的学士,此人姓罗,名中元,是小说脉的上任言子,聚势千妖武夫,破境至今已有百年之久,在百年前以小说文绝冠一时,迄今为止,能在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中胜他的人绝无仅有。 安如山,乃文学圣地,是学士之国,学问越高,在此地得益于天地加持则越高。 罗中元闻声,回头望去,见是旧友,尴尬一笑,“原来是辉元兄,失礼失礼。” 辉元,姓郑,襄陵人,学士武夫,与罗中元同为小说脉学士,擅长杂剧与散曲,也是盛名在外。 “中元兄,你莫不是也想讨个实职谋身?” 罗中元连连点头,汗颜回道,“辉元兄,实不相瞒,中元虽志不在此,但家书往来甚多,无不催促我早下决断。” 郑辉元也是叹了口气,“你我真是同病相怜,家中二老三令五申,务必让我求个官职在身,万万不可无事一身轻,否则…” 他俩对视一眼,皆有口难言。 “哪怕我如今下了决心,想来讨个官身,可赴戎机的活动实在骇人听闻,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直到今天的这条消息。” “巧了,我也是听闻此事,才有所动作。” 两人惺惺相惜,相拥一笑。 “可惜,我看了公孙商的战斗过后,心头一凉啊。” 郑辉元来的晚,也只看到三位农脉武夫离开的那一幕,不解其意,“难道中元兄怕打不过他?” “若是执笔,我能甩他十条街。”罗中元傲然说道,但下一刻又愁了心头,“可要是论打架,他估计能打十个我。” 第一五六 陷害公孙商 “蹊儿哥,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都想要来救我?” “可能是良心发现,想要做一回侠义英雄吧。” 画阿酒扭了扭腰,眼中满是笑意,理所当然地笑道,“既然如此,以后若是遇见不平事,我当快意出剑。”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不是从来都如此?以前经常为了行侠,与我吵闹?” “那不一样,以前我只能寄托希望于你,恨自己的无能。”画阿酒双手掐着腰,理直气壮道,“现在的我是剑豪,有自己的本事。” 《文子·上德》:“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之己。” “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不是让人知晓他人的冷漠无情,而是警醒世人当自强。” 李成蹊微微一笑,鬓角白发轻轻摇摆,“毕竟是我洞溪里的少年,理当如此。” “中元兄,我看公孙商连战两场,恐怕气力无多,若是你不打算先去,那我就要抢先一步。” 郑辉元笑了笑,真气浮动。 罗中元犹豫不决,止步不前。 郑辉元已身影晃动,往前一步跨出,来到公孙商的面前,不等他自报家门,已有一道拳风响彻云霄,扑面而来。 郑辉元大吃一惊,举臂交错,竟然连气甲都不知唤出。 砰! 一声巨响,他整个人倒飞千丈之外,昏迷不醒。 好在此处是安如山,好在他是享有盛名的学士之身,好在他也是武夫之身,虽然被一拳打碎了五脏六腑,但是山中的灵气与学风交汇于他的体内,如同乌鸦反哺,救了他一命。 “哎,连辉元兄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蹊儿哥,刚刚那个人我要是眼光没看错,应该是小说脉的千妖武夫吧,而且初具武势。” 李成蹊苦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做到被人一拳击飞,生死不知?” “我想他可能从来没和人打过架吧。” 这时,边上的武夫窃窃私语道,“你们看到了吗?那是不是小说脉的郑辉元?” “你们也看到了,那个绝对是我最爱的杂剧学士郑辉元。” “对对,如假包换的郑辉元。” “如果我们没眼花,那刚刚商师兄那一拳,是不是差点打死了他?” 有个法脉弟子颤巍巍地问道。 “应该,差不多,估计不会吧。” 又有法脉弟子不确信地回道。 “你们在这守好阵法,我去去就回。” 有法脉弟子心系郑辉元,高声喊道,“商师兄,你犯了大错,刚刚那个人打不得。我要去确认他的生死,你在这等我,可千万不要乱动。” 公孙商停在半空,神情微怔。 他只记得刚刚有个人要过来,然后他象征性地抵触一拳,那个人居然放弃了抵抗,直接被打飞。 那个人是谁? 似乎有些眼熟! 可还不等他追问,那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师弟已腾空而起,消失不见。 法脉师弟落在地上,正见有人鬼祟摸来,急忙吼道,“大胆小贼,休想伤人性命。” 那人一听这话,立马加快步伐,朝昏迷不醒的郑辉元杀去。 “商师兄,你刚才打伤的不是旁人,正是声名远播的郑辉元郑大家。若是他今天死在了别处,你纵然是百口莫辩。” 公孙商蓦然想起那人的样貌,叫苦不迭连遁千丈。 只见下方那人一手握紧自家师弟的脖子,正要杀之而后快。 “竖子尔敢,还不快放下我家师弟?” 那人发出阴森的笑声,“公孙商误伤郑辉元郑大家的性命,证据确凿,你万死难辞其咎,就等着一命偿一命吧。” 话音落下,法脉师弟已气息一停,一命呜呼,至于那个郑辉元,早就被那人一掌拍碎了胸膛,气息全无。 此时此刻,此地之中,绝无他人。 公孙商定睛一看,原来他不知不觉已落入别人的陷阱,周围哪里还有别的武夫气息,唯有自己与下方那人的气息浮动。 “你居然敢暗算我?” 那人怪笑道,“公孙商,郑大家的崇拜者不知凡几,你如今伤人性命,还不赶紧想想该如何补救?” 公孙商勃然大怒,纵身杀去。 那人临危不惧,一拳递出。 轰然声响,公孙商竟然被阻在半空,寸步难行。 “你不是我安如山的学士,你究竟是谁?” 虽然说安如山并无宗门,但是九脉修行之法各有千秋,公孙商都深谙于心,唯独此人出手让他摸不清门路。 “近两百年来,学士之中,你公孙商的战力名列前茅,今日得见也是一般,看来这安如山果真没有什么值得出手的人物。” 公孙商气急败坏,疯狂出手,意图杀掉眼中人。 可惜那人一身修为高深莫测,抵挡他的攻势游刃有余。 “不好,公孙商中了埋伏。” 李成蹊远在千丈之外,尚且有所察觉。 “埋伏?又是群想要调虎离山的武夫?” 画阿酒察觉不到,随意地问道。 “不是,先前的小说脉学士郑辉元被人杀死了。” 画阿酒小脸一崩,“郑辉元被公孙商一拳打死。” “不是公孙商打死,但是被公孙商打晕了过去,被人暗中偷袭,给结果了性命。” “哎,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只怕这个锅他不背也得背。” 就在这时,数道武夫气息联袂现身。 为首者一身黑袍,血气翻涌,与先前公孙商的血气如出一辙,显然是窃夫所化。 法脉弟子见着众人,敬爱有加地问道,“敢问诸位师兄到来,有何要事?” “奉敬师兄法旨,带画阿酒回山复命。” 法脉弟子私下协商,各有说辞,但没能统一意见,便委婉拒绝,“抱歉,各位师兄,我家商师兄不在,我们做不了主。” 黑袍武夫脸色阴沉,乍一看去,模模糊糊,难见真容,“放肆,你们这些小辈,竟敢连敬师兄的话都不放在耳中?” 众法脉弟子惶恐不安,纷纷低首,颤抖地回道,“禀诸位师兄,我们不是不听敬大人的话,实在是商大人不在此处,我们无权做主。” “放肆,就算是他公孙商在此,岂敢忤逆我家敬大人的话?” 众法脉弟子也觉得颇有道理,但还是不敢放人,声泪俱下地争取道,“诸位师兄还请稍等片刻,我家商大人去去就回。” “放肆,我等公务繁忙,暗中行走各大山门,哪有闲暇等他小小公孙商。” 法脉弟子不知所措。 黑袍武夫乘胜追击,“你们还不快给我放人,莫不是都想走个断头路,等到圣门登临龙阳洲,让敬大人给你们安排到前线,等死不成?” 法脉弟子也好,九脉弟子也罢,终究大多数都是些学问之士,哪里经得起别人的危言耸听。 这话一出,就和取他们性命无疑,当即心生惊恐,畏惧不前,私下里商议就要打开阵法。 “商大人虽然在我法脉有些名气,但是他目前尚无官身,日后恐怕难以保全我等。” “没错,敬大人不仅是这一任的法子学士,也是未来有望统领征战龙阳洲的一洲武夫统领,若是得罪了他,我们就是有一万条性命,也禁不住挥霍。” “放了吧,放了吧,让他们把人带走,正好也全了商大人的念头。”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依了他们。” 于是法脉弟子害怕地回道,“请诸位师兄稍候片刻,我们这就放人。” 不想此刻,李成蹊的脸色微变,出声问道,“难道你们不等公孙商回来,再做定夺???” 黑袍武夫不给法脉弟子回话的机会,直接追问他的身份,“我圣门治下,何时轮得到你这刁民插嘴?” 李成蹊不卑不亢地回道,“圣门?几时有你这般嘴脸?” “大胆,竟敢污蔑我圣门大人,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替我们拿下他?” 黑袍武夫中有人痛声呵斥道。 法脉弟子欲哭无泪,李成蹊也不知道是哪一脉的师兄,一手火焰神通玩的出神入化,连自家商师兄都拿他没办法,他们不过是任人摆布的马前卒,哪里能管的住他? “不敢有瞒诸位师兄,他姓秦,名野野,野外无人舟自横的野。” 黑袍武夫哼道,“秦野野,秦野野,本大人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你们还不快给我拿下。” “回诸位师兄的话,秦野野是火系武夫,我们打不过他。” “你们都没打过,怎么知道打不过他。”黑袍武夫色厉内荏道,“还是说你们沆瀣一气,故意欺瞒我等,在这拖延时间?” 法脉弟子声泪俱下道,“还望诸位师兄明察,小的真不敢瞒骗诸位师兄,秦野野乃是火系武夫,画阿酒之所以被擒,正是出自此人的手笔。” “放肆,小小无名秦野野,也能擒住画阿酒,真当我们不知道,画阿酒一剑逼退孙伯符?他是那种束手就擒的武夫?” 法脉弟子一个个哑口无言,奶奶个熊,又不是我们抓的,你问我们,我们去问谁?我们都说了打不过,你还要我们怎样? 哪怕心里有苦难言,嘴上还是颤巍巍地回道,“不瞒诸位师兄,画阿酒真的是被他所擒…” “住口,我们时间紧迫,不想和你们在此啰嗦,赶紧给我放人。” “不能开阵,他们口口声声说是敬大人派来的武夫,可他们有何证据?” 第一五七 破阵逃离 “公孙商,我说了你不行,为什么还要徒劳挣扎?” 那人站在阵中,一脸的桀骜不驯,身上的气息始终停留在千妖武夫之境。 远远望去,公孙商的气机分明更胜一筹,而且体魄尚有余力,理应占尽上风。 可现实是,公孙商在他手中,捉襟见肘,处处不得施展全功,以至于血气与伤势混合,让人分不清是血气还是血色在流淌。 但,公孙商的气势依旧强大,气息也依旧沉稳,而那人的气息已经略显颓势。 “你究竟是谁?” 那人也不说话,伸手一招,郑辉元的尸身居然从乱石堆下飞来。 “不可能,一具无主的尸身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公孙商面露惊讶。 那人连连摇头,“看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安如山真正的压胜之法。” 公孙商骇然失色。 这一刻,本该气息全无的郑辉元竟然重获新生,自体内又生出淡淡的气息。 那人叹道,“可惜是落在我的手中,必死无疑。” 公孙商大惊失色,连忙腾身去救人。 然而那人随手一甩,公孙商便觉得二人如隔千山万水,任凭他如何一力开山断河,可前方依旧是寸步难行。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污蔑公孙商一事已成定局,何不放过手中人?” 就在此时,那人脸色惊变,原因无他,只因耳畔突然响起的声音。 “你是谁?” “你不必管我是谁,但这个人还请放下。” “若是我不放,你能奈我何?” “你不放,我现在拿你也没办法,但是以后我肯定能找到你。” 那人面色微沉,“阁下是不是多管闲事,管的太宽?” “我劝你最好赶快离开,因为你已经惹毛了这位法脉武夫。” 那人自信大笑,“一介莽夫,安能在我手中兴风作浪。” 话音未落,公孙商气机大变,不复先前的武夫正气,而是充斥了难以言喻的凶戾气息,满溢二者所在的地界,杀气腾腾,如近实质。 那人脸色骤变,咒骂一声,“好,我这次就放过他。” 公孙商愤怒发狂,一拳递出,瞬间将拳风打到那人的面前。 那人不敢大意,赶忙抛弃郑辉元,双臂交错,气甲加身,举臂相迎。 轰! 一声巨响,那人脚下大地崩盘,连连下陷,足有丈深。 “咳咳,这个功法绝对不是出自安如山。” “今个不打死你,我公孙商就跟你姓。” “要证据?”黑袍武夫居高临下,一身气息翻滚,气势汹汹,如同黑夜天兵,再问一声,“你想要什么证据?” 法脉弟子摒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证据,要毛线的证据,那身上灼灼血气就是最好的证据。 “证明你们是赴戎机的武夫。” 黑袍武夫冷笑一声,从怀中亮出一枚令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这枚令牌上的官身。” 佰夫长! 李成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问道,“你法脉弟子与赴戎机有所勾结,如今居然光天化日都敢派人前来,真当安如山无人?” 法脉弟子对他倒是不怎么害怕,冷冷地回道,“秦野野,你一介无名之辈,最好不要在这耍花腔,我们这些大人可没心思陪你打闹。” 随着令牌亮出,众法脉弟子的心也静了下来,纷纷表示愿意打开阵法,而态度上也有所转变。 咔! 仿佛是锁被钥匙打开的那种声音,这座阵法终于被打开。 这一刻,李成蹊眼神玩味,双手结印,将自己和画阿酒包裹起来。 画阿酒不明所以,问道,“蹊儿哥,你想干嘛?” 不等他把话问完,半空中的黑袍武夫已落下,手起刀落,以有心算无心,转眼间就将押解他的那些法脉弟子一一击毙。 “他们难道不是赴戎机的武夫,是别人冒充?” “不,他们就是赴戎机的窃夫,而且不是一般的窃夫。” 黑袍武夫出手极快,瞬间结果了二人性命,回头来看,眼中笑意颇丰,“你很谨慎,有没有兴趣来我圣门?” “哦,你们不是来杀人的吗?” “我们只是奉命前来,截杀画阿酒,至于其他人,生死另当别论。” “难怪可以留个活口。” 李成蹊的目光望向公孙商的方向。 “他活着与你活着不一样,他要背负极大的罪名活着,要不然这出戏不好演下去。” “哦,你想收服我?” “不,我想代大人收服你。”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黑袍武夫或者说佰夫长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能站在今天这个位置就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所以你想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劝我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你很聪明,也很谨慎,不为盛名所蒙蔽双眼,我部真的极需你这样的人才。”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你不是普通的窃夫。” 佰夫长笑了笑,示意身后的武夫围过来,不给他俩逃脱的机会,“看来你以前没少和我圣门武夫打交道。” “不,和武夫打交道并不多,但和窃夫打交道倒是常有的事。” 佰夫长皮笑肉不笑,冷哼一声,“窃夫不过是天下愚昧之人对我圣门的误解,我本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如此。” “身后的窃夫,我劝你最好不要试图直接触碰明火,否则待会化为灰烬,我可帮不了你。” 暗中动手的黑袍窃夫闻声,心神一颤,暗中传音道,“佰夫长,这股明火极其古怪,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柴火。” “没有破解之法?” “暂时还没找到。” 佰夫长心神微沉,问道,“他那边大概还能撑多久?” “那位大人自从开阵,我们就和他断了联系。” “也就是说,公孙商随时都有可能要回来?” “是的,佰夫长。” “秦野野,你交出画阿酒,我可代背后的大人许诺你都统之职,世袭罔替。” 李成蹊张大了嘴巴,惊讶地说,“都统之位虽然不高,但是世袭罔替这四个字份量可不一般。” “你只管放心,我家大人乃是八十一侯之中的大人,赏你个世袭罔替绝对没有问题。” “那你容我考虑考虑。” “秦野野,时不我待,你只管交人,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你先让我想想。” 佰夫长面色焦急,身后有个随时都要蹦出来的公孙商,他哪里敢在这拖延时间。 “我都说了,不要以真气试探,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 话音刚落,嗤地一声,那武夫之身的黑袍窃夫顿时化为一地灰烬,随风而去。 “我只知道吴方隅是最没有背景的武夫,赴戎机的武夫个个都想杀他,为什么你们突然转变主意,要来杀画阿酒?” “于理不合啊。” 佰夫长心惊胆颤地望着那消失的同胞,失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李成蹊笑道,“我是抓住画阿酒的秦野野。” “秦野野,秦野野,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安如山有你这号人物。” 画阿酒小腰一扭,撇了撇嘴,“叫你亲爷爷叫的挺勤快,可惜没过年,不能给你压岁钱。” 佰夫长顿时恼羞成怒,“秦野野,我…我杀了你。” 李成蹊好整以暇地笑道,“只要你进的来,尽管杀我。”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道血气冲天而起。 “不好,公孙商杀出大阵,我们快走。” 佰夫长见状不妙,急忙下令撤退。 然而,此时的公孙商血气之盛,千丈之内无不闻风丧胆,那股血气察觉到自家后营失守,连忙飞奔回身,沿途望着一地狼籍,蓦然大吼一声,“我若不杀了你们,枉为一脉名士。” 说是迟那时快,公孙商身法快如血光,呼吸之间,一拳贯杀一位武夫;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先前耀武扬威的窃夫大多数都气息全无,仅仅剩下那位佰夫长。 “魂淡,让你看守公孙商,你就是这般看守的吗?” 佰夫长口吐鲜血,朝着远方高声骂道。 “你不用骂了,那人已被我击杀。” 公孙商出拳之际,冷声告知。 “你以为公孙商是吃素的吗?与他对阵,我险些小命不保。” 这时,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把你打杀,怎么会活了过来?” 那人笑道,“我说了,你连安如山的压胜之法是什么,你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 听闻这话,李成蹊也是微微一愣,“压胜之法?” “我管你什么阴谋诡计,看我今天不将你俩大卸八块。” 佰夫长深受其害,被他打的连连咳血,几乎都快到了无血可吐的境界,只好出声喊道,“王八蛋,你再不来救我,我就得折损在这。” 那人苦笑一声,“你就不能让我歇会,再带你走?” “公孙商的蛮力有目共睹,要不你再来试试?” 那人愁眉苦脸地飞身而来。 公孙商大怒,又是一拳递出,然而那一拳递出,只擦过他的身子,却挡不住他的前进方向。 那人嘲讽道,“回去好好修炼,多读读书,别整天想着雄图霸业,连自己的本分事都忘了做。” 公孙商怒气冲天。 “别激怒了他,赶紧带我走。” “废物,堂堂佰夫长,连个人都带不走。” 那人笑骂一声,佰夫长将目光落在李成蹊的身上,咬牙切齿地回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 第一五八 封侠少师 噗! 等到那两人离开,公孙商也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脸色苍白,眼角流过几滴悔恨的泪水。 就在这时,一道气息飞速赶来。 公孙商刚要起身大战,却被这人按住肩头,沉声提醒道,“别动,我能治你。” 公孙商看了眼这人,哭笑不得,然后两眼一黑,当场昏迷。 李成蹊小有惊讶,这人是谁,看他这身服饰,不像是法脉弟子,怎么能让公孙商生出性命相交的念头? 接着,这人双手十指飞快地按在不同的穴位,一道道真气如同利剑穿透他的身体,涌入公孙商的体内,随着这人的心意,一一祛除他体内暴走的真气。 半个时辰过后,这人才堪堪收手,大汗淋漓,脸色泛白,但也没有因此而放松,依旧一手按在公孙商的眉心,暗中灌输真气进入他的体内。 画阿酒扭了扭腰,伸展筋骨,“蹊儿哥,我看这人的眼神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他看公孙商的眼神不像是看待至交好友,更像是看待病人,可我看他的装扮倒像是个小说脉学士,而不是治病救人的巫脉学士。”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脑袋,“可不能光从表面看问题,更不能以服饰看人。” “墨脉师兄九脉神通皆可信手拈来,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引以为鉴?” 画阿酒嘿嘿一笑,“有道理,有道理,以后我就把木剑收起来,不让别人知道我是个剑修。” 李成蹊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许装腔作势。” 画阿酒撅了撅嘴,扭了扭腰,神清气爽,“咱们可以出去了吗?” “待在这不好么,没人吵没人闹。” “终究是方寸之地,不得寸功,刚刚那些人我若是出手,一剑可平之,连那个佰夫长也可以。” 李成蹊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不可妄造杀业。” 说话之时,他已解开火笼,走向那位不速之客。 不等他开口,那人已笑道,“我姓罗,名中元,是小说脉学士,本想前来搭救画阿酒,但一看这场面,我就知道我打不过他。” 李成蹊微微一怔,浅浅一笑。 “罗学士高义,但此时公孙商重伤垂危,你只要一掌拍下,他就一命呜呼。” 罗中元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时的公孙商罪不至死,我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杀他性命。” “可若是等他醒来,你就打不过他。” 罗中元甚是苦恼,“哎,你说的也有道理。” 画阿酒扭了扭腰,笑道,“你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李成蹊一巴掌呼下。 罗中元气呼呼地回道,“你这画阿酒怎么骂人?” “换成是我,肯定趁着现在一巴掌拍死公孙商,再带着画阿酒远走高飞。” 罗中元果断拒绝,“不对,不对,你这个方法是错的。” “错在哪里?” “趁人之危,本就不对。” “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 李成蹊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不许妄言。” 然后,李成蹊向罗中元顶礼一拜,笑道,“我如今不便与你名号相见,还望海涵。” 罗中元笑道,“救人在急,不便回礼,也望恕罪。” 李成蹊面带笑意,和他相谈甚欢,言及来由,又是长吁短叹,最后笑道,“连罗学士也不得免俗。” 罗中元苦笑一声,“生而为人,谁不想快意恩仇,但这江湖可不是侠气江湖,若是没有十里同俗、四海同风的规矩,岂不是乌烟瘴气?” 李成蹊惊咦一声,“罗学士是对当今封侠有所不满?” “只是封侠之道有些不成方圆,难以约束九洲,使得饱读诗书的我略有不满啊。” “罗学士不妨说来听听?” “敢问兄台一路走来,可曾听闻两地的封侠言行一致,或者意见相合,再或者有明令禁止,说是封侠乃最高意志,不容反驳?” 李成蹊摇了摇头。 罗中元叹惋一声,“既无最高意志,也无明令禁止,所谓封侠,都是一方名士主观判断,又因不同封侠不同主观,决断之事各有对错。” “说的好听点,不过是挂着封侠外衣的独裁者。” “兄台走来,理当有所感触,处处听闻封侠,唯独不见封侠之道,只有两三百姓与二三过路人行侠仗义。” 李成蹊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公孙商早已醒来,但听此话,也不开口,佯装昏迷不醒。 “哎,依我看来,墨脉推行的封侠之道有失偏颇,不妥不妥,理当效仿封禅之道,引三皇五帝,重整山河。” 画阿酒小手一拍酒葫芦,酒气荡漾,别无他意,只是想一剑刺死眼前人,那一对小眼睛细细长长,眯成了一条缝,可那眼里的杀气、恨意与不平都流露在外,让三人不得不侧目而视。 罗中元不解其意。 李成蹊对少年的脾气深以为然,伸手想要安抚,却被他一把躲过,只好悬停了手心,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是天下封侠都像你这般小家子气,若是封宣侠也似你这般,那岂不是真成了他说的乌烟瘴气?” 画阿酒小手拍在酒葫芦,咚咚作响,直闹得酒气熏天。 罗中元只是闻着酒味,就脸颊熏红,双眼迷离。 那公孙商暗疾在身,闻着酒味,反而神采奕奕,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罗兄言之有理,理当重迎我封禅之道。” 画阿酒小手连拍,酒气越浓。 公孙商自诩体魄坚不可摧,殊不知那酒气何止是穿过鼻翼,已经是透过他身上三百六十五个气孔,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体内,顷刻间醉化他的每一寸肌肤。 若是画阿酒心生歹意,心念微动,就能叫公孙商剑气穿身,一时间有千疮百孔。 画阿酒闷闷不乐,沉默不语。 李成蹊见他这般,也不好劝什么,只是笑道,“阿酒,封侠之道,力求行侠为民,是侠,是官,是王侯,其实都不重要。” “罗兄畅所欲言,在我龙阳洲之地无人因言语不合,大打出手,难道不好吗?” “或者说,你真想看那种因为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的龙阳洲?” “可是他身为学士,日后回返故里,是一方颜面,是一方传道士,若是他与学子说封侠百般不好,学子听信,以讹传讹,岂不是迟早要坏了一方风土人情,让封侠之道名声败坏?” “若是一方私塾少师说了三言两语,就让门下学子信以为真,难道学子的亲朋好友不当引以为戒?” “阿酒,你要明白,如今我龙阳洲一方封侠,每当辖境有新生儿降世,必须得亲自到场,验明正身,左右有笔官、武官。笔官记录孩子的诞辰、八字与名姓;武官护佑孩子的气脉、体魄;当孩子年满五岁,必须要送往私塾学文,不容有误。” “有封侠与武官在侧,孩子一旦出生,几乎很少有先天之疾;后天成长,若是有疾,也会有巫脉学成归来的学士负责看护,以确保孩子健康成长,直至进入私塾。” “进入私塾之前,孩子的认知观来源于武官、父母与时不时出现的封侠。” “进入私塾之后,孩子的认知观来源于少师、武官、父母与封侠。” “所以,孩子会不会有失偏颇,不应该追责师长,而是要问责封侠与父母。” “顺带一提,封侠辖境,一旦有当地百姓性命丢失,轻则要封侠自我杖责百棍,重则撤销封侠之名,死后不得入棺,弃尸荒野。” “哼,封侠就任,不但没有薪酬,而且也无职位,只不过是一介虚名。若是百姓敬崇,就能当个人物;若是百姓刁难,连个路人都不如。” “这世道不缺真心为民,不求回报的封侠。”李成蹊轻笑一声,拍了拍画阿酒的脑袋,“何况当今封侠之道能推行九洲,与私塾少师还真脱不了干系。” 第一五九 教人打架 “公孙兄,我想带走画阿酒,还望您高抬贵手,让我带走他。” “于情于理,我都该让你带走他,但是我曾经对外说过,谁若想带走画阿酒,只管凭本事来。” 罗中元低了低眉,似有忧愁,却不曾言语。 反而是画阿酒哼道,“你的诺言值几个钱?要不是罗中元出面,真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 公孙商理直气壮道,“我公孙商价值连城,一诺更值千金。” 画阿酒扭了扭腰,面带不屑。 罗中元对公孙商越发敬佩,“中元自知不敌,这就离开。” 公孙商伸了伸手,欲言又止。 李成蹊开口笑道,“罗学士,既然你有心乏力,何不趁此机会和公孙商讨教一二,学学如何比武?” “须知,他日回返故里,学士之身本就有望封侠,而世间封侠既要以德服人,也要以武镇守故土。” 罗中元惊讶地反问道,“我可以如此要求罗兄?会不会显得有些不合道理?” “你不去问,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 不等他开口,公孙商已抢先回道,“当然可行,而且公孙商乐意之至。” 罗中元欣然一笑,柔声说道,“还请公孙兄下手轻些,我可不想落得辉元兄的下场。” 公孙商惊叹一声,就要起身暂时告辞,忽然听到李成蹊说道,“郑辉元已无大碍,无需挂念。” “先前那场大战,难道他还能活下来?” 李成蹊略带惊讶地反问,“难道不是你暗中留手,保他性命?” “实不相瞒,我那会儿怒气正盛,出手毫无章法可言。” 李成蹊只觉冷汗直流,一言不发。 反倒是公孙商不以为奇,转而望向罗中元,“罗兄放心,我下手自有轻重。” 罗中元抱拳作揖,“还请公孙兄赐教。” 公孙商抱拳回礼,“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 “第五关紫荆关别无他求,只求天下武者以一口气运转周天,生生不息。” “武夫之身,是人身,是血与气的融合之身。天下武夫,到了这一地步,几乎都快到了摆脱五脏六腑的阶段,只要武夫体内还有一口气,就能运转气血,再生体内的血肉与器官,断臂重生不在话下。” 说话之时,公孙商面不改色地自断一臂。 下一刻,一股股血气随之迸发,在转瞬之间重生雪白手臂。 罗中元与画阿酒看的目瞪口呆。 罗中元是惊讶中带着畏惧。 画阿酒是惊讶中带着佩服,直竖大拇指,心中暗道,“好汉,只比我蹊儿哥差点。” “所以,罗兄,你要记着,武夫之境,身可死,气不可灭。” “但你也要记着,武夫之身,并不是不死之身,这一口气也不是什么气都行。” “宁武关想要跻身紫荆关,也不是气量多寡就行,而是要武者真正发自肺腑地领悟到这一口气。” “泥胎,磐石,铜皮,铁骨,这四重体魄境界,我想罗兄都了然于胸。” 罗中元重重点头。 “铮铮铁骨,可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浩然正气、凌云傲气、方刚血气、歪风邪气,无论是哪种武夫气,归根结底都要有九死无悔的决心。” 罗中元小声问道,“歪风邪气也算是武夫气?” 公孙商一怔。 李成蹊接道,“世间武夫气不分正邪,更无善恶,只要武者心神足够坚定,上感天心,就能跻身武夫境界。” 公孙商又是一怔,“罗兄,世间灵气有清浊,以清浊二气修行的武者并无正邪善恶之分,只是看修行者是何心态。” “虽然我对封侠多有不满,但是他们对正邪善恶从无界定一说,也不会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滥杀一人,只要你不作恶,不伤害百姓,他们就愿意看你做大。” “赴戎机之所以能在九洲之地暗中发展,与封侠的考量多有干系。” “如果百姓觉得封禅更适合,封侠并不介意自己退出历史的舞台。从这点来说,封侠的魄力是封禅绝对做不到的。” “假如我现在是统领之身,哪怕你百姓骂我千百遍,我也绝对不会引咎辞职,更别谈引颈就戮。” 公孙商毫不敷衍地讲道,“之所以封禅能有重登九洲,无非是八洲之地的某些人不满封侠的无为而治,使得九洲百姓少了贪欲,让某些人无利可图。” 李成蹊咳了咳,“公孙商,话题说远了。” “嗯?!罗兄,说完武夫气的由来,那我就要和你再说一声,如何使用武夫气。” “公孙兄,你说,我都记着。” 公孙商又是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顿时气机萎靡不振,胸前上衣炸裂,胸口体魄犹如瓷器碎裂,寸寸蔓延。 “公孙兄,你这是?” 罗中元不解其意。 画阿酒看着这一幕,连连拍手。 “他现在不便开口,由我转述。他这一手名唤【武夫气长存,浩然天荡荡】。” “接下来,你留心观察,周围的灵气会像丝线般游入他的体内。” 说话之际,果不其然,一道道灵气细若游丝,正慢慢地钻入公孙商的体内,而体魄极强的公孙商也渐渐地浮现了微弱的气息。 “先前公孙商那一掌可不只是震碎自己的体魄,同时也散尽了除那一口气之外的体内所有真气。” 罗中元追问道,“那一口气究竟是什么?” “你可以把他理解为体内能感受到的所有真气,只要你能感受到体内的真气存在,他就在。” “当然,你不要以为你被人一剑削首,还能活下来;更不要以为被人打碎了五脏六腑,还能活下来。” “武夫气也是有限制的,恢复的速度也是有限制的。” 罗中元想了想,“我可不可以把他当成我体内随时随地都会迸发的写作念头。” “而且我觉得我的这个念头似乎正在影响我的身体,经常会让我在梦中产生气和血水乳交融的蜕变状态。” 画阿酒嗤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大的人还会做梦,那你有时会不会尿床?” 但深谙境界的公孙商与李成蹊脸色大变,公孙商更是一口血喷出,那好不容易聚拢的气息瞬间跌落谷底,似乎是奄奄一息??? “兄台,公孙兄这是要为我展示什么?” 李成蹊苦笑一声,上前按住公孙商的肩头,手心真火在他体内瞬息百转,提起他那一口心气,“给我醒来。” “方才那一幕你不必在意,也不用上心,以你现在的状态,他已经教不了你。” 李成蹊浅浅一笑,“以后你与人打架,什么虚招都不用出,只要心念微动,说要那个人怎样就行。” 李成蹊额外地提醒道,“你只要默念,非我亲友,不近吾身,我想安如山中能伤害你的武夫大概还未出生。” “那我不用跟着公孙兄学习打架了吗?” 李成蹊看了眼公孙商的气息,失声笑道,“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你还是快些回山门好好读书吧,没事就别再出来。” 罗中元叹了口气,“我打架的资质如此愚钝不堪?连公孙兄都教不了我?” 李成蹊瞧着公孙商的气息上窜下跳,大笑一声,“你确实不适合打架,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那公孙兄这个情况不用我管了吗?” “你越早离开,他就越快恢复。” 罗中元满脸遗憾,“人,我没带走;打架,也没学会;真不知道我以后如何是好。” 公孙商一脸地苦涩,吐了口血,勉强回道,“罗兄,你先回去,等我安置好画阿酒的事,再去找你详谈。” 罗中元只好满怀惋惜地匆匆离开。 而他这一走,公孙商顿时从怀中掏出白玉瓶,囫囵吞枣般往口中倒下。 “乖乖,这公孙商怕不是得了失心疯,这么多五转金丹吞下,他也不怕把自己的体魄撑爆?” “经此一事,我敢断定公孙商是半妖之体。” “半妖之体,人族和妖族的混血种?难道他娘和他爹一个是人,一个是妖?据我所知,人和妖因为体魄不合天理,压根没法生育吧。” “看他的血脉情况,应该不是他父母那一辈的嫡传血脉。” “血脉返祖?那不是妖族独有的血脉特性?” “所以说他是半妖之体,那一瓶五转金丹或许对他真正的体魄只能说是九牛一毛。” “乖乖,赴戎机捡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不许骂人。” “哦,他不是东西。” 李成蹊又是一巴掌落下,“别以为我听不懂。” 画阿酒嘿嘿一笑。 直到天色渐黑,公孙商才慢慢醒来,一口浊气吐出,体内气血猎猎作响,只见他浑身一抖,阵阵浊气喷涌而出,几近乌黑。 画阿酒小腰一晃,浊气顿时消散。 李成蹊夸赞道,“好一个千松逐岩。” 画阿酒得意洋洋,小脸微翘,“那是,你也不瞧瞧我是谁?” “我看东南枝还不错。” “主要还是根老教导有方。” 李成蹊笑意盈盈。 “蹊儿哥,你说根老究竟是什么境界?” “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画阿酒切了一声。 又是一只手落在头上,只是这一次没有响声,而是轻轻柔柔地抚摸,仿佛是想念的味道。 第一百六十 五谷之地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我法脉山门?” 公孙商先是对李成蹊报以感激不尽的目光,再对少年画阿酒沉声问道。 “据我所知,画阿酒不是那种敢闯龙潭虎穴的人。” “蹊儿哥,我要怎么回他?” 画阿酒脸上理直气壮,心里有苦难言,直接暗中问道。 “我们走我们的路,不必理睬。” 画阿酒小脸骄傲,腰肢一摇,如有微风。 “不觉秋来,不觉天晚,亦不觉乡月圆。”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脑袋,“抱歉,要你陪我身陷险地。” “同为洞溪里百姓,我不陪你,还能让谁陪你。” 李成蹊笑容灿烂。 公孙商只觉得莫名其妙,几番询问都不得其意,一路上也不再开口,心情颇为有些阴郁,盘算着回山过后如何交待。 “敬大人,那伙人出现的蹊跷,险些坏了我圣门公孙商的前途。将军下令,命你务必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查明过后,立斩不赦。” 管仲敬听闻来龙去脉后,神情诧异,“那伙人不是我圣门的武夫?” 黑袍武夫斟酌回道,“据各位都统回话,门下确实并无武夫下凡。” 管仲敬揉了揉眉心,并未急于问话,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开口,“有劳大人回去复命,仲敬自当好生考察,务必将那两人捉拿归案,还公孙商一个公道。” 黑袍武夫欲言又止。 管仲敬从怀中递出白玉瓶,“大人但说无妨。” 黑袍武夫连连推搡,不敢接受,但目光从未移开,“将军的意思未必是要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是想给公孙商个交待。” 管仲敬心领神会,再推白玉瓶,“如此一来,我也就明白了。” 黑袍武夫理所应当地收下,“日后你我同朝为官,还望敬大人多多提携。” “不敢,不敢,大人乃是将军近臣,能与大人有缘同行,实乃三生有幸。” 黑袍武夫发出浅浅的笑声,“敬大人,若无别事,我这就回去复命。” 管仲敬躬身拜送,“有劳大人。” 黑袍武夫转身离开。 此时,孙伯符从暗中走了出来,面色阴沉,“该死的画阿酒,居然想要算计我圣门。” “伯符,先前对公孙商出手的那些人,你可有所听闻?” 孙伯符呼吸略有停顿,接着回道,“不曾听闻。” 管仲敬自言自语道,“我赴戎机的血气修行之法乃是从递炤关开始,因此血气一道的气息旁人不得要领,绝对难以模仿。从传回的消息来看,我法脉师弟不曾察觉异样,显然是对他们的身份不加怀疑。最重要的是,他们用来困住公孙商的阵法是我圣门改良过后的山阵。” “所以,我敢断定那些人绝对是我赴戎机私自行事的武夫。” 孙伯符面不改色,但眼神略有浮动。 “伯符,你可知晓,此事已然惊动将军。” “什么?!将军居然会过问此事?” “你可知公孙商不只是个武夫。” 孙伯符面露不屑,“只会欺凌弱小的懦夫。想我大哥季策在世,怎么不见他出来耀武扬威?” 管仲敬听闻孙季策之名,也有些许的惋惜,咬牙切齿道,“可恨那吴方隅,杀害季策兄长。” “不,此事不怪吴方隅,我知晓来龙去脉后,反而觉得大哥终于得到了解脱。” 管仲敬神情微变,连忙出声劝道,“伯符,你我二脉同仇敌忾,你可万万不能学那巫大柱。” “我知道,我也不会学他,将一脉之前途系于一人之喜好。” “如此甚好,兵脉并非你的一言堂。” “大哥之死,我已经有了些许眉头。等我夺回赤虬,定然要手刃山门贼子,以慰我大哥在天之灵。” “说道赤虬,我倒是知道此枪现在在哪里。” “难道不是在吴方隅的手中?” “先前吴方隅转交给画阿酒,后来画阿酒被人生擒,如今此枪又被擒住他的麦苗青缴获。” “麦苗青?没听过。” “五谷之麦的麦家公子。” “那不是麦苗秀?” “麦苗秀是长公子。” “麦苗青是嫡公子。” “这都什么年代,他五谷麦家还敢有三妻四妾。” “不是麦家想有,而是天下百姓逼迫他麦家不得不有。麦苗青与麦苗秀是同父异母。” 孙伯符只觉得脑袋疼,摇头问道,“我不管他家的闲事,你就说我该怎么去夺回赤虬。” “去五谷之地找麦苗秀。” 阿嚏! 正举着铜钱,透过小小的方孔仰望星空的书生,没来由地打了声喷嚏。 在他身边的书生身前放着捣药杵。 “我都和你说好多次,别总是拿着铜钱看世界,管中窥豹,容易一叶障目。” “是,叶稻师兄言之有理,苗秀这就收好铜钱。” “还有丰黍,你身为堂堂学士,私下里说三道四,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齐叶稻哼了一声。 谷丰黍赶忙赔了个笑脸,“齐师兄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齐叶稻又哼了一声。 “叶稻,你整天坐在这,不是说他,就是说他,难道不觉得无聊?” 稷维元打抱不平道。 “稷师兄,你有所不知,别看叶稻师兄坐在这纹丝不动,但是他能做到一心二用,一边分神看管那一片庄稼地,一片分神默背学过的经卷,偶尔闲暇,还能说道咱们两句。” “他啊,看似枯燥乏味,实则乐在其中。” 稷维元也哼了一声,“只知道读书有什么用,据我的飞禽来报,赴戎机攻陷安如山已是大势所趋,哪怕是山主与诸位山老回山,都难以挽救这大厦将倾。” “我相信,身为镇洲之宗的徵阳宗肯定会出面解决此事。” 齐叶稻摆放好身前的捣药杵,深信不疑。 “叶稻师兄言之有理,谷丰黍附议。” “谷丰黍,他齐叶稻坐井观天也就罢了,你平时最爱了解我给你的消息,怎么也变得不知所云。真到了赴戎机攻陷安如山的那一天,徵阳宗靠什么来收回安如山?” 稷维元冷笑一声,“靠封禅末年的【一洲两制】?” 第一六一 孙伯符的思量 “你们这群莽夫,都给我记好了,前面是农脉五谷之地,庄稼地一片又一片,千万不要生气毁坏了庄稼,知否?” 领路的孙伯符苦口婆心地说道,一路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似乎并不是说给师弟们听,而是不停地警告自己。 “我们来五谷之地,有求于人,理当低声下气,不能盛气凌人,更不能大打出手,知否?” “师弟明白。” 众兵脉弟子高声应是。 “不许大声喧哗,若是惊扰了庄稼地的山珍野味,我唯你们是问。” 孙伯符大声呵斥道,嗓门之大,一时间惊起飞鸟无数。 “你瞧瞧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还没进庄稼地,就吓跑了一大群的飞鸟。” 孙伯符指着他们,厉声骂道,那嗓门越来越大,以至于两旁的麦苗都摇摆了起来。 “师兄,你再说两句,我估计五谷之地的谷子们都知道您来了。” 兵脉弟子小声进言道。 “嗯?!我嗓门很大吗?” “不大不大,也就能震死蛇虫鼠蚁什么的。” “卧槽,你怎么不早提醒我?罚你回去克扣半年的赏钱,上贡本师兄。” 其他兵脉弟子暗暗窃喜。 “看在你进言有功的份上,其他师弟扣下一年的俸禄,都赐给你吧。” “谢谢师兄,谢师兄厚赏。” 进言的兵脉弟子本来是垂头丧气,一听这话,立马眉飞色舞。 就在这时,进言的兵脉弟子忽然哭丧着脸。 孙伯符哼道,“得了赏赐还不满足?” “师兄,你刚刚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虫子。” 临行之前,所有师弟都恶补了农脉禁忌,唯恐犯下大错。 “不就是一只小虫子,踩死就踩死了呗,大不了我赔他一枚金丹,但你这脸色怎么就变成这样?” 话音刚落,嗡嗡的声音悄然响起。 孙伯符下意识运转体内真气。 “师兄,不可动用真气,你踩死的这只小虫子学名吞虫兽,是用来捕捉庄稼地里的虫害。” “那又如何?” “这种虫子对武夫无害,但是会引来百虫吞噬咱们的灵气。” “哼,敢吸食我的灵气,看我不拍死它们。” 孙伯符话都没听完,抬手一掌,就是一片飞虫落地。 “师兄,不要杀虫,这些虫难保不会对庄稼有益,你若是打杀光了,恐怕对庄稼地有害,到时候我们这一趟就白来了。” 孙伯符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便问道,“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 “它们吃饱喝足了就会离开。” 孙伯符长叹一声,一屁股坐下,“来吧,吃你孙大爷的肉吧。” 随后,一群群飞虫飞来,落在他的身上,黑压压的一片,没过多久,它们就大块朵颐,摇摇欲坠地离去。 “师兄,你这身绿液外人是难以祛除的,恐怕只能等它自然消除。”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同类而食,那些飞虫饥不择食,落在我的身上,不只吸食我的灵气,后来的飞虫落在同类身上,一口咬下去,也是照吸不误。” 孙伯符一边说道,一边准备吞食金丹,消化其中的灵气,但这时他又听师弟提醒道,“师兄,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任何灵气加身,不然你往农脉小屋去,沿途还会招惹飞虫。” “我若是封绝真气?” “那些飞虫不是奔着真气来的,只是先前那只小虫子的体液极具诱惑力。”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都散发着小虫子的味道,他们才会把我当成那只小虫子?” “是的,师兄,在它们眼中,你就是那只受了伤的小虫子。” 孙伯符冷哼一声,“那被我踩死的小虫子也是可怜,岂不是每次受伤都必死无疑?” “是的,师兄,它受了伤,就必死无疑。” “哎,可怜可怜。” “其实未必,它平时以百虫为食,享尽百虫敬畏之心,几乎生来死去都不受伤,唯有死后才会体液外漏,被百虫吸食,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但它都死了,这具残身如何也就都不重要了。” 孙伯符想了想,忽然转身回去找出那只小虫子的尸身,若有所思地将它收入怀中,“走吧,我们去找农脉谷子们。” 众兵脉弟子齐声称是。 “喂,你们瞧见们,师兄刚刚居然流露出一丝同情,仿佛是深有体会的悲伤之情。” “看来那不是我的错觉,我也看到了,师兄平时私下里出山打杀那些武者,从来都是不带眨眼的。” “是啊,师兄从来雷厉风行,行事心狠手辣,死在他手中的歹徒不计其数,我第一次见到他流露这样的目光,就连他听到他大哥死的消息,我都没见过他除了愤怒之外的表情。” “对,仔细想想,师兄以前似乎只有愤怒。” “你们谁知道师兄大哥被安置在何处?” “最后好像是被巫脉巫大柱带走了。” “师兄没去领回来?” “好像是去过一次,但是是他独自去的,所以没人知道他大哥到底被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安如山明令禁止,任何学士死后都要被火葬,将一身血气还与山门。” “那师兄大哥算不算死无全尸?” “一代人杰,孙季策,死无全尸,会不会死不瞑目?” “换成是我,肯定会的,尤其还是死在毛头小子的手上。” “慎言,慎言,说不准师兄能听到咱们的对话。” “你放心吧,咱们这是聚气成音,师兄绝对听不到。” “唉。” 走在最前方的孙伯符不动声色,可心底却宛如翻江倒海。 “巫大柱,你到底什么意思?” 巫大柱拦住了孙伯符的去路,脸上显得不近人情,似乎还有几分怨怼之意。 “季策已死,不想再回兵脉。” “你不是我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回去?” “就凭我是你大哥亲口承认的兄弟,而不是你这个同胞兄弟。” “巫大柱,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了。” “难不成你想和我打一架?来啊,我倒想看看你能奈我何?” 孙伯符握紧拳头,龇牙咧嘴,仿佛一头随时都会暴走的恶狼。 “要不是你大哥知道你心性不堪,也不会那么早将战枪交到你的手中,也不会被六合之笼锁死。” “放屁,我大哥是被吴方隅杀死的。” “那你知道吴方隅的身上藏有你大哥的一缕战气?” “这不可能,我大哥怎么会帮助他的敌人。” “气魄、胸襟,你两样都无,整天喊打喊杀,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孙伯符,你给我记好,你这条命不仅是你自己的,也是你大哥的,从今往后,三思而慎行。” 巫大柱大手一挥,彻底断了孙伯符想要带人的念头。 第一六二 胡言乱语 “齐师兄,兵脉来了人。” 正与稷维元窃窃私语的谷丰黍心有所感,开口笑道。 “兵脉来人,多半是想拉拢我们。依我看来,正好趁机入伙,谋求个正品官身。” 稷维元附和笑道。 但齐叶稻双目紧闭,充耳不闻。 麦苗秀依旧是在手心把玩着铜钱,邪魅的笑容与他们四人显得格格不入。 “师兄,农脉谷子好大的狗胆,竟然不来亲自接驾。” 临近茅草屋,兵脉弟子不再开口,而是暗中传音,愤愤不平。 “无妨,我们有求于人,吃些不敬礼数全当教训,好在日后督促我们三省吾身,不断提高自身的价值。” 兵脉弟子神情微怔,“师兄言之有理。” “你怎么突然换了个脸色?” “哎,师兄自从长兄逝世,仿佛换了个人。” “为什么?” “我刚刚和他说那些人不懂礼数,怠慢了咱们,以前的他绝对会大呼小叫,怒冲茅草屋,可是他方才却说吃一堑长一智,有益无害。” “如此也好,师兄是这一届战子,有望成为将军的候选人。他爬得越高,我们也升的越高。” “言之有理。” “兵脉战子孙伯符求见农脉学士。” 此时,他的声音嘹亮地响起,惊飞虫鸟无数。 茅草屋百丈内,不经过谷子同意,闲杂人等不得擅自闯入。 “齐师兄,有朋自远方来,我们不去接待,有失礼仪。” 谷丰黍轻声唤了一声,见齐叶稻不为所动,眉头微微地低了低,倒不是对他有何不满,而是有些疑惑。 齐师兄,不是那种不愿见人的人,但凡有客来访,他都会问明缘由,为什么这一次迟迟没有动静? “丰黍,你听我说,叶师兄这叫恃宠而骄,笃信这些人不敢大闹特闹,这才端起架子,不愿理睬别人。” 稷维元小声地埋汰道,“丰黍,你看他自从吴方隅一行人来过之后,整日和咱们端着张臭脸,连话都不怎么说,指不定如何在心底诽谤我们。” “稷维元,那次要不是你不肯听劝,与人大打出手,也不至于闹得不欢而散,那吴方隅虽然显得盛气凌人,但是不失个英雄气魄。反而是你,处处刁难别人,显得我农脉小家子气。” 稷维元听他这么一骂,不以为然,好像上次那件事与自己无关,“我觉得亲近赴戎机并无过错,农脉已经不是当初的农脉,为什么总要被迫地跟着别人的鼻子走,难道我们就不能自己主动选择道路。” “稷维元说的没错,农脉已经不是当初的农脉,我们身为谷子,理当为农脉选出一条通天大道。” 此时,齐叶稻忽然睁开双眼,斩钉截铁地接道,“农脉是九洲九大学脉之一,一言一行都是当今世界的意志,虽然我们安如山农脉仅仅是九洲学脉的一支,但是我们安如山农脉也是被誉为半壁江山的农脉。” “世间不知多少世家子弟被送来我安如山,广结善缘,读遍九脉学问,养成满腹经纶。” 就在这时,某个醉醺醺的声音悄然响起,“送来我们可不是让我们背叛封侠之道,而是希望我们查缺补漏,另有建树。” 谷丰黍一巴掌拍在醉鬼的脑袋上,“桃如菽,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醉鬼桃如菽呼呼大睡,不予理睬,不时地响起熟睡的呼噜声。 “丰黍,不可无礼,如菽深得小山主亲近,必然有非凡见解,他这番话必定是有感而发。” 齐叶稻出声呵止他的举动。 谷丰黍连忙换了个笑脸,问道,“齐师兄,外面的兵脉弟子如何处理?” 麦苗秀下意识地藏好铜钱,眼观八方,游离不定。 齐叶稻没有说话,慢慢地起身,看向远方。 谷丰黍惊讶不已,“齐师兄,你要亲自去迎接他们?” 齐叶稻心如止水,平静地抬起脚步。 一步又一步,平静又淡然。 谷丰黍惊讶更甚。 稷维元冷哼一声,“装腔作势。” 直到齐叶稻消失在眼前,谷丰黍才不知所措地问道,“谁能告诉我,齐师兄是什么意思?” 稷维元哼道,“故弄玄虚,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大人物了吗?” “稷维元,念在同窗之谊,请你以后对齐师兄放尊重点,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麦苗秀掏出铜钱,高高地抛起,右手啪嗒一声,将它落在左手的手背,然后他的右手慢慢地抬起,正好看到铜钱正面向上,“天意为凭,谷丰黍,理当由你去见见别人。” 谷丰黍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是你去?” “我可不希望再被人打个鼻青脸肿,上次的教训历历在目。” 麦苗秀捂着脸颊,俊秀清白,可他却觉得脸颊隐隐作痛。 谷丰黍看向那座茅草屋,眼神有些犹豫,继而坚定不移地回道,“齐师兄既然选择了视而不见,那我也不会朝秦暮楚。” 麦苗秀表情微变,急忙笑道,“丰黍,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三个谁去都不合情理,只有你去才能让人信服?” 麦苗秀接着笑道,“放眼安如山,众所周知,谷丰黍是最崇拜齐叶稻的人。” 麦苗秀见他神情有所意动,妙语连珠道,“你是最崇拜齐叶稻的学士,也是齐叶稻身边最得他宠爱的学士,试问这座安如山,谁还能比你更代表他的旨意?” “我去当然也行,但是我去只能代表我自己的意思,就算我说我是代表着齐叶稻,别人也不会相信。” “稷维元去,或许可行,毕竟他的盛名也只比齐叶稻略低一筹,但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稷维元太过冲动,不太理智,学问还算有些出众外,人格魅力极低,拥护者甚少。” 稷维元抢先打断道,“麦苗秀,你说话归说话,再污蔑我,小心我动手打你。” “你看,他连这种话都听不进去?你还能指望他代表我农脉出去交涉?” “就算你放心,我都不敢,何况外面那个人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兵脉赫赫有名的战子孙伯符。” “丰黍,你要明白,除了你,谁也不能代表齐叶稻,安如山之中,也只有你才配代他出声,所以也只有你才适合代替他去洽谈,为我农脉在赴戎机谋求一席之地。” 麦苗秀说的慷慨激昂。 谷丰黍听的热血沸腾。 “没错,只有我才能代表齐师兄,只有我才能带领农脉在赴戎机占据大好江山。” 就在这时,醉醺醺的桃如菽又低声呢喃了句,“张冠李戴,稀里糊涂。” 第一六三 各奔东西 “师兄,来者不是农脉首席谷子齐叶稻。” 兵脉弟子见来者气宇轩昂,神情桀骜,暗中告知自家师兄。 孙伯符看他这般脸色,私下问道,“难道是农脉第二谷子稷维元?” 兵脉弟子小声回道,“不是,是第五谷子谷丰黍?” 孙伯符心中颇有不快,但脸上依旧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 “师兄谨记,此人虽然是第五谷子,但一身学问不低,可惜情商不高,对首席谷子齐叶稻迷之崇拜,只要你说些齐叶稻的好话,表明你的立场,就能换取他的信任。” 兵脉弟子说这话时,颤颤兢兢,唯恐孙伯符雷霆大怒,突然对他发火,但直到自己把话说完,孙伯符都没有发怒,反而低声问道,“照你这么说,我随便吹捧两句也行?” “是的,谷丰黍对齐叶稻的崇拜举世皆知。” 孙伯符闻言,突然躬身合手作揖,笑道,“兵脉弟子孙伯符见过农脉首席谷子齐叶稻。” 兵脉弟子一怔,“师兄,我不是和你说了他是谷丰黍?” “你错了,我不是齐师兄,我是他的师弟谷丰黍。” 孙伯符故作惊讶,一脸茫然道,“这怎么可能,你不是齐叶稻?” 谷丰黍桀骜神情中露出些许笑意,“我当然不是齐师兄,但你怎么会觉得我是齐师兄?” “天下传闻,齐师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古往今来,绝无仅有。更有人称,齐师兄,貌比潘安,是当世之美男子。” “乖乖,这是孙师兄?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我觉得这绝对是换了个人,肯定不是孙师兄。” “附议加一。” “附议加二。” “附议加一零零八六。” 谷丰黍桀骜之情在孙伯符的炮弹糖衣之下瞬间瓦解,继而是难以藏揶的笑容。 “没想到天下居然有和我英雄所见略同的学士。” 谷丰黍肃然起敬,躬身回礼,“孙师兄,你我一见如故,他日不妨结拜为异性兄弟?” 孙伯符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承蒙谷师兄厚爱,伯符三生有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谈及齐叶稻之事,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咦,难不成还真让谷丰黍谈成了此事?” 麦苗秀见他迟迟未归,心生疑惑。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谷丰黍虽然也有几分文采,但是办事能力勉勉强强。” “如果他没有办成此事,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回来?而且以雷厉风行闻名的孙伯符又怎么可能不大吼大叫?” “你可别告诉我来者不是孙伯符。” 稷维元顿了顿,才肯定地回道,“来者绝对是兵脉战子孙伯符,如假包换。” “那你告诉我以火爆着称的武夫战子,怎么到现在都没点动静?” 稷维元白了他一眼,别有用意地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麦苗秀故作镇定地回道,“你在说什么?” 稷维元嗤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可能你还不知道,你那好弟弟已暗中投靠了赴戎机。” 麦苗秀脸上大吃一惊,暗中却松了一口气,“苗青他投靠了圣门?” “没错,他以捉拿画阿酒为大功,如今已经是赴戎机板上钉钉的官身,就等公孙商将画阿酒送往法脉山门,他就能封正。” 麦苗秀脸色阴沉,“这该死的家伙,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事先不和我商量?” “那是你们麦家的事情,但是现在整座安如山无人不知,你麦家已沦为赴戎机的鹰犬。” 麦苗秀暗自窃喜,“没想到我这蠢弟弟总算办了件好事。” 然而他的脸上义愤填膺道,“该死的家伙,居然敢败坏我麦家的名声,看我不向齐师兄申请离开,去找他算个明白。” 这时,屋内响起一道声音,“若是你想离开,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稷维元和麦苗秀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有所失神。 他怎么可能听到我俩的谈话? 难道首席谷子坐镇茅草屋有什么奇效? “麦苗秀,你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必藏在心底。你我五大谷子同气连枝,我只希望我们同仇敌忾,而不是各自为政。” 麦苗秀低下了头,回道,“齐师兄,我承认我做错了。” “不,你是麦家之后裔,你没有做错。” 麦苗秀苦笑一声,不加掩饰地握紧铜钱,“难怪谷丰黍如此信任你。” “齐叶稻,你究竟想做什么?”稷维元见麦苗秀脸色居然流露出几分惶恐与愧疚,显然是齐叶稻不只说了嘴上的这一句话。 “稷维元,你身为我农脉之耳,耳听六路,最近是不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齐叶稻沉声问来,稷维元情不自禁地回道,“如今被你留守此处,我捉襟见肘,消息自然不太灵通。” “如此?那我准许你离开茅草屋,但我也要和你约法三章。” “你居然舍得让我们离开?” “与其让你不情不愿地镇守此处,不如放你俩离去,以免整日在这怨声载道。” “算你识相。”稷维元得意一笑,“但是我必须要带走谷丰黍,否则你只会耽误了他的前程。” “谷丰黍是去是留,他回来之后,我自会问询,不劳你挂心。” 稷维元哼了一声,“那这个桃如菽,你准备如何安排?” “桃如菽是最接近小山主的学士,我没有资格安置他的去留。” “哼,不过是个疯疯癫癫的学士,要不是写了一手好文章,也配和我们坐在这茅草屋前。” “维元,我希望你离开茅草屋过后,不要轻易在山中露面,更不要急着表明态度,因为山中五大谷子是农脉的心之所向,哪怕是为了农脉之传承,也请你不要再重蹈覆辙,让血淋淋的前车之鉴重现。” 稷维元脸色阴晴不定,“齐叶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才急着安排我们离开?” 然而,齐叶稻的声音却不再响起。 接着,稷维元和麦苗秀眼前一黑,就不知所踪。 这时,齐叶稻慢慢走出茅草屋,与正色起身的桃如菽对面不语。 良久过后,齐叶稻才问道,“如菽,我农脉真不参与两端的争执?” “封侠立世之初,已昭告天下,勿论世道如何,天下学子只管读书,两耳莫问窗外事。” “古也好,今也好,学子终究是学子,不是世代的奠基石。” 齐叶稻默然,不甘心地问道,“徵阳宗身为镇洲之宗,难道真的收不回安如山?” “当然可行收回,但是收回有什么好处?” “我安如山有镇郡之大功。” 桃如菽笑问一句,“好一个镇郡之功,镇着镇着,墨阳郡就失守了吗?” 齐叶稻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不甘心。”桃如菽端起酒杯,自斟自饮,“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咱们这些人读读书还算有些本事,可说道算计人心与比武斗狠,差那赴戎机十万八千里还得再隔着一洲之地。” “失守了也好,让某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蠢货清醒清醒,明白大势来临,光读书是无用的,要是再沉默下去,最后就连读书的清净地都没有。” “可是如菽,我安如山可谓是天下学脉半壁江山,一旦我们失守,日后又如何重现今日之风光?这份荣耀一旦失去,哪怕我们夺回安如山,也不可能再现了。” “而且我们失守过后,不知道多少学子百姓会伤心欲绝,痛哭流涕,最终怪罪封侠,导致叛变。” 桃如菽呡了口酒,笑道,“若是真有人责怪是封侠镇洲不利,那就让他责怪吧,反正最终苦的不是封侠,只是他们自己。” “毕竟,封侠守社稷,英雄死封地。不等百姓骂声袭来,一方封侠已自裁于世,听不到那些混账话。” “如菽,你说那些封侠真的会以死谢罪?” “据我所知,除了夏津梦锦旭,绝无例外。” 第一六四 错过之交 “原来孙兄此行是为了找麦苗秀,那你可算找对了地方。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谷丰黍热情洋溢地拉着孙伯符,直往茅草屋走去。 “不用向齐师兄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通报?我们五大谷子同气连枝,我说可以去那就可以去,而且齐师兄最是信任我,既然是我带你去,那就肯定可以去。” 说罢,他就拉着孙伯符往里面快步走去。 至于其他的兵脉弟子,极其自觉地守在外面,一动不动。 还不等茅草屋映入眼帘,谷丰黍已大声喊道,“麦苗秀,孙伯符孙兄是来找你的,你快出来见见别人。” 齐叶稻闻声,意欲回屋。 桃如菽却拦住了他,“别人无心拉拢你农脉,何必故作矜持?” “我只是不屑见这等宵小之徒。” “身为农脉之颜面,没点肚量怎么行?” 齐叶稻冷哼一声,故作平静地坐下。 谷丰黍走近一看,居然只剩下齐叶稻与桃如菽,当即问道,“齐师兄,麦苗秀去了哪里?” 齐叶稻背对谷丰黍,本想不予理睬,却看桃如菽食指一绕杯沿,镇定自若地回道,“他俩临时有事,去了外面。” “不可能啊,我走之前他俩还在。”谷丰黍哪怕百般不解,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满怀歉意地说道,“孙兄,你这趟看来是要白跑了。” 孙伯符淡然处之,“无妨,有幸结识诸位谷子,也算不枉此行,只是不知哪位才是我仰慕许久的齐师兄?” 谷丰黍满脸欣喜地指着背影说道,“这位就是我农脉首席谷子齐叶稻。” 孙伯符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发冠,正声作揖,“兵脉弟子孙伯符拜见农脉首席谷子。” 既是弟子,也是拜见,不是礼贤下士,而是以下士见上师。 “这孙伯符在弄什么鬼,他堂堂兵脉战子比我农脉谷子更胜一筹,怎么好端端地对我执师弟礼?” “无论他是何用意,你此刻都应该起身回礼。” 齐叶稻收束心神,起身回礼,“农脉弟子齐叶稻见过兵脉战子孙伯符。” 孙伯符诚惶诚恐地回道,“齐谷子此举实在折煞伯符了。伯符仰慕齐谷子许久,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孙战子客气,我农脉谷子上有农子,所以齐叶稻担不起您这大礼,日后还望少了这礼数,否则你让我如何在农脉自处。” “对,齐师兄言之有理,孙兄你这不厚道,若是让别人知晓,岂不是要害我齐师兄有失大义。” 孙伯符悔过道,“伯符知错。” 谷丰黍热情地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孙伯符浅浅一笑。 “不知孙师兄找我农脉麦苗秀有何贵干?若是有急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实不相瞒,吾兄身前的配枪赤虬被麦苗秀师兄的弟弟麦苗青带走,但是我兵脉找不到麦苗青的行踪,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好开口讨要,所以我希望通过麦师兄,能讨回赤虬。” “季策师兄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还请伯符兄节哀顺变。” “家兄之事,伯符早已释然,如今只想讨回赤虬,为我家兄讨个公道。” 齐叶稻微微一怔,“家兄之死,牵连甚广,如今只怕不是个好时机。” 孙伯符神情阴鸷,“再没有比当下更好的机会。” “伯符兄,切勿意气用事,毕竟这里是安如山。” 孙伯符收了收心神,回道,“伯符明白。” 齐叶稻不再深究,只是说道,“待麦苗秀回来,我会和他说清此事来龙去脉,到时候是去是留,他都会给你个交待。” 孙伯符低头谢道,“伯符不胜感激。” “伯符兄慢走,叶稻有事在身,不便送客。” 孙伯符听闻这话,哈哈一笑,“无妨,伯符这就离开。” 谷丰黍倒是有些埋怨自家师兄不近人情,主动开口说道,“既然师兄没空送客,那我就不辞辛苦,亲自送孙兄离开。” “行,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齐叶稻挥了挥手,转身坐下。 孙伯符拱手作揖,告别离去。 “孙兄,我们走。” “诸位谷子,日后有缘,还望再会。” 孙伯符说完,就和谷丰黍一同离去。 桃如菽笑道,“你真要把他关在屋外,不准他回来了吗?” “让他静静心,有益无害。” “刀子嘴豆腐心,真要让他静心,何必把他关在屋外,关在屋内岂不是更安静?” “如菽,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话这么多?” “那是以前我都不拆穿你的心声。” 齐叶稻举起酒杯,谢罪一声,“惹不起,惹不起,不愧是小山主最亲近之学士。” 桃如菽慵懒地起身,伸了伸懒腰,眺望远方,若有所思。 “如菽,你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盛名,在人前有更高的尊崇,为什么要刻意放浪形骸,显得慵懒无能?” “那是因为我本就享受过尊崇,对我而言,那些东西毫无用处,甚至会成为累赘。” “你不行,其他人也不行,因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好,还没有做到尽善尽美,也没有随着本心追求极致,所以你们不可以说无欲无求,更不可以养菊终南山。” 齐叶稻想了想,问道,“如菽,你的桃姓是不是就是十五钦侠的桃姓?” “十五钦侠之中,最该让人记住的姓氏应该是炅氏。” 齐叶稻闻听这话,陷入短暂的沉思,接着回道,“据我所知,十五钦侠中的炅氏似乎已经血脉断绝。” 桃如菽摇了摇头,“炅氏血脉与李氏血脉都只剩下最后一支。” “李氏血脉会只有最后一支?当今天下,李姓子弟如过江之鲫,不可计数。” 桃如菽慵懒地坐下,手肘抵在台面,手心托着腮帮,一手悬停酒杯,笑道,“此李非彼李,不同也。” 齐叶稻沉默不语,不依不饶地问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虽然你也姓桃,但你的桃氏和钦侠之桃并非一家?” 桃如菽笑而不语,独自饮酒,酒中似乎有流光闪烁。 齐叶稻定睛一看,只觉眼前人如梦似幻,看不真切,仿佛这么些年来,从未看透过他。 此时,那已离开的孙伯符心有所感,回头望去,诧异一声。 “孙兄,你这是怎么了?” “谷兄,敢问齐师兄是何修为?” “齐师兄乃聚势武夫,又有千妖之力。” “不通第六关?” “实不相瞒,齐师兄暂时尚未触及。” “可惜,可惜。” “有什么可惜?” “谷兄,我和你说段秘闻,你别和外人说,可否?” 谷丰黍一脸精神地回好,认认真真地听着。 第一六五 麦苗秀 “麦苗秀,你知道齐叶稻究竟想做什么?” 稷维元被突然请走,颇为不悦,想要回去找他理论。 麦苗秀镇定自如,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居然不是在自家农脉山门,分明是处未曾来过的地界。 “稷维元,我劝你最近收敛点,多听听齐叶稻的建议,少在人前出没,如果可以,就不要轻易露面,否则五大谷子少了一人,我们可不会为你追悼。” 麦苗秀丢下这句话,便不见踪影。 稷维元下意识哼了一声,“你以为吓唬我就能让我乖乖听话?我呸,我告诉你那是做梦,我稷维元天不怕地不怕,手里都是最新的消息,定然要趁机搅他个天翻地覆,让安如山的学士都知道,我稷维元才是真正的首席谷子。” 说罢,他也御风而去。 不想,他前脚离开,麦苗秀又折返回来,四处张望,确认是自家大弟镇守的那座山头,放声吼道,“麦苗青,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气息闻声而来,但却不是麦苗青,只是个寻常农脉弟子,见着是麦苗秀大驾光临,受宠若惊地躬身拜迎,“师弟见过谷子秀师兄。” 麦苗秀见不是自家大弟,收敛了心神,手心转动着铜钱,正声问道,“你可知麦苗青在哪里?” 农脉弟子面露犹豫,似乎知道,但又不敢说。 麦苗秀随手抛出那枚铜钱,“但说无妨。” 农脉弟子伸手一接,眼光一瞥,铜钱正面刻有【封侠太平】、背面刻有【五谷杂粮】,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 “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只管放心去用。” “师弟拜谢秀师兄,青师兄自从抓住了画阿酒,缴获赤虬,便独自返回了洞府,闭关不出。” 麦苗秀手心又多了枚铜钱,随意地把玩着,问道,“真的是你们抓到了画阿酒?” 农脉弟子理直气壮地回道,“回秀师兄的话,确实是我们抓住了画阿酒。” 麦苗秀一握铜钱,眼神微沉,颇有戾色,追问道,“凭什么抓住的画阿酒?” 农脉弟子本能地觉得有些害怕,但心底猛地升起一丝火气,居然让自己没来由地信心爆涨,不卑不亢地回道,“是计谋?” 这一刻,麦苗秀神情桀骜,眼中大为诧异,眼前的普通弟子居然挡住了自己的武势,难不成这个弟子深藏不露? 心中有所猜测,麦苗秀果断出手。 农脉弟子心生危机,火气已在心底熊熊燃烧,下意识地运转体内真气,双臂交错,召唤战甲。 下一刻,砰地一声,这农脉弟子倒飞百丈,口吐鲜血,一脸苦涩,心中暗叹,“哪怕我未卜先知,知晓秀师兄要对我出手,但是我体内的真气太弱,居然无法招架。” 这时,农脉弟子悔恨不已。 麦苗秀见农脉弟子被一拳击飞,重伤倒地,越发觉得古怪,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急忙上前,递出一枚灵丹,“此丹虽无回转灵气,治愈伤势的效果,但胜在能让你修行之时,聚拢天地灵气以几何倍增,只要你心神足够坚定,一日之内跻身千妖武夫也不成问题。” 农脉弟子赶忙收下灵丹,如获至宝地叩谢自家师兄,脸上丝毫不见怨恨之心。 “先前你说计谋,用的是何计谋?” “回秀师兄的话,我等与青师兄有立死誓,不敢吐露真相。” 麦苗秀得意一笑,“他倒是这回知道长了个心眼。” 农脉弟子小声说道,“其实青师兄在我们这些普通弟子看来一直都是天赋异禀,才华横溢,聪颖过人。” 麦苗秀哈哈大笑,“没瞧出来还是个会说话的,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只管来找我麦苗秀,只要不有违侠义,力所能及,我都会帮你。” 农脉弟子欣喜若狂,以至于一下子牵动了体内的暗伤,但也不耽误他努力起身拜谢,“师弟真挚拜谢秀师兄大恩大德。” 麦苗秀享受其中,怡然自得,握紧手心的铜钱,猛地向这弟子施展了武势,果不其然,这弟子一时不察,毫无动静,依旧乐呵呵地低头拜谢。 “奇了怪哉,世间居然有办法能让普通弟子无视武势?” 麦苗秀难以想象这人究竟有何神通,对这弟子客气一声,就起身离开,至于要去哪里才能找到麦苗青,恐怕整座安如山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在哪里。 众人只知麦苗青有洞府,却从来不见他回返洞府,遍寻安如山,也不见他洞府的踪迹。 当他离开过后,其余的十七位农脉弟子才姗姗来迟,一见自家师兄弟身受重伤,连忙跑过来嘘寒问暖,更有人义正言辞地说道,“师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伤害我农脉弟子?你告诉师兄,待我去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以泄你心头之恨。” 农脉弟子苦笑一声,“师兄,你这哪里是替我泄恨,分明是替我招仇恨?!我们是安如山的儒雅学士,可不是灞陵桥的霸道莽夫。” “师弟此言差矣,如今山门大乱,世道不平,我等既然已经出山,不受五大谷子拘束,理当效仿上古时代的侠士,快意恩仇。” “可是师兄,如今正是封侠时代,你的侠道似乎私心更重,杂念颇多。” 农脉师兄面露不喜,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震的他又连连吐血,“尊卑有别,做师弟的怎么可以顶撞师兄?” 农脉弟子有伤在身,不敢再反驳,只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师兄言之有理。” 农脉师兄洋洋自得。 这时,又有人问道,“打伤你的那人,你可曾看清他的真面目?” 农脉弟子点了点头。 “毕竟是在我们农脉山头,打伤了你,总得有个说法,你回头将他的容貌画下来,我们去找五大谷子,让他们替咱们讨个公道。” 农脉弟子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打伤我的人正是谷子麦苗秀。” 众农脉武夫大吃一惊,“不可能,定然是有人假冒。” “没错,肯定是别人冒名顶替的。” “我农脉五大谷子都要坐守茅草屋,怎么可能擅离职守,你肯定是一时眼花,看错了人。” 农脉弟子深信不疑地回道,“伤我者,秀师兄是也。” 但他也没有因此而拿出那枚铜钱,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一直都懂。 “不可能,就算是秀师兄亲临,他也不可能随意打伤了你,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农脉师兄又换了副嘴脸,“定然是你这厮言语无礼,顶撞了师兄,这才惹来一身伤势。” 农脉弟子一脸苦笑,一言不发地摇着头。 第一六六 兄弟俩 咚!咚!咚!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独坐屋内的武夫豁然起身,急忙压制住体内的真气,出门迎驾。 “大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武夫连看也不看,直接抱上眼前的男人。 男人坦然相拥,接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次做的不错,生擒画阿酒,也算是扬名立万。” 武夫自嘲一笑,“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什么本事,您还不清楚?” “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误打误撞,总之你都做的非常好,总算没有辜负我麦家的名头。” “谢大哥谬赞。” 男人自顾自地进屋,坐在木凳,娴熟地为自己满上一大杯。 武夫见状,赶忙跑了过去,拿过酒壶,“怎么敢让大哥替我满酒,这不是折煞小弟?” “你我虽同父异母,但乳母养我之恩,你我当亲如兄弟,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武夫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一直未曾出去看你,实在是琐事缠身,不得离开。这一杯酒,大哥先给你赔个不是。” 武夫连忙起身,低头回道,“不敢,不敢,大哥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坐下,不准动。” 武夫只好乖乖坐下,但嘴里嘟囔着,“大哥,你别这样,我知道你身为谷子,不便外出。” 男人豪爽地一口喝完,放下酒杯,叹道,“可惜我有宏图大志,奈何寄人篱下,一身抱负不得施展。” 武夫像是个小迷弟,连连点头,“是的,大哥有雄才大略,只是老头子有眼无珠,偏要你投农脉山门,要不然如今那管仲敬的位置理当是大哥来坐。” 男人脸上也有几分惋惜神色,“时不我待,奈之为何。” “是它赴戎机无缘无份,大哥不必在意。待日后离开安如山,返回故里,咱们向老头子联名上请,给大哥个封侠之身。” 男人看着武夫,眼中多有溺爱,“你啊,这么大的人,能不能成熟点?我麦家坐拥九洲之麦苗,如此树大根深,天下封侠怎么敢让我们占据封侠之身?” “大哥,你这话不对,董氏、秋氏、桃氏等大家皆有封侠,而且封侠品秩皆高。” 男人微微一怔,随后释然,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而武夫也没有生出反抗的念头,任凭他所为。 “你说的这些世家都是钦侠后裔,与咱们这种富商后裔大不一样,别人做的了封侠,我们就做不了。” “侠农工商,哪怕换了个时代,咱们也依旧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一列。” “不对,大哥,如今单论地位,应该是商工农侠,毕竟是商人最富裕,最有话语权,而且你先离开的那段时间,我背着老头子走了十几个县,发现一县之中显侠之上还有三老。” “大哥,你知道什么是三老?” 男人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废话,你大哥能不知道什么是三老?” “所谓三老是古代掌教化的乡官。战国魏有三老,秦置乡三老,汉增置县三老,东汉以后又有郡三老,并间置国三老。封禅时代,沿袭至今,略有改动,但无伤大雅。” “此外,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 “封侠要求乡三老是“能率众者”,换句话说,三老在所辖区域内要对百姓有极强的号召力。这单凭个人【有修行】是万万不够的,他们必须不断修行,提高自身素养,有理想、有功德、有造化,为乡族势力所认可。乡三老、县三老对地方政治乃至国家政治都发挥着不小的影响。因此,他们不可能只是一般的年长者,通常要具备相当高的修为、极高的封侠素养、极高的文化知识和政治见解能力。 一般来说,三老能左右封侠的任职、罢免和责停。而封侠也因此对三老的意见十分重视。 同时,三老既是民师,左右百姓绝大多时候的舆论,对封侠的选举、民风的失德起到追查作用。 三老是制定地方风俗习惯的决定人物,同时也是宣传洲郡封侠道义的教化人物。 封侠的民风习俗的颁布和实行,都要请示三老。所以,三老实际上也担负着对封侠的监督职能…” 男人说的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武夫听得津津有味,眼冒金光,崇拜不已。 这时,男人顿了顿嗓音,武夫赶忙替他满上一大杯酒,“请,大哥,请喝酒。” 男人笑了笑,“酒可以待会喝,倒是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武夫点头如小鸡啄米。 男人欣然饮酒。 “以大哥如今这身份,封侠之路走不了,三老之路唾手可得。” 男人放下酒杯,笑容浅浅,“我的傻弟弟呦,三老之位不知多少人在抢在争?我现在回返故里,不熬他个五十年,终生无望。稍有差池,只怕与我竞争之人恨不得趁火打劫,叫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丢了三老之路是小,丢了我麦家颜面是大。” “不对,大哥,老头子说过,只要问心无愧,脸面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与人哄抢封侠也好,三老也罢,咱们正大光明,以阳谋谋求,成败都无所谓,但求光明磊落。” 男人拍了拍他的脑袋,“都说事不过三,可你今天足足顶撞了我三次,是不是不想认我做大哥?” 武夫如坐针毡,一个激灵起身,不敢辩驳。 男人看了看他的神情与动作,与当初一模一样,不觉得自嘲一笑,“自从你来安如山,我就向稷维元讨要你的一举一动,本以为这么些年不见,你该有所改变。” 武夫顿时慌了神色,唯恐自家大哥失望透顶,“大哥,可是我做错了什么?若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说,我肯定改。” 男人让他重新坐下,替他抚平皱起的面皮,“没事的,你先静下心来,听我慢慢说。” “娘亲说,出门在外,一切都听大哥的。” “二娘也是想让我照顾你?”男人突然问道。 武夫连连点头,“是的,娘亲说老头子对你不公,我这做弟弟的要多多进言,替你争取所有该是你的东西。” “娘亲说了,麦家的天不是老头子说了算,以后等他言行有失,咱们兄弟俩就取而代之,到时候大哥要是无心封侠、三老,就直接接管麦家。” 男人问了句,“那你和二娘?” “娘亲说,他是正房,以后和老头子云游四海,不缺吃穿,至于我,跟着你就好。” “二娘真要让我当家主?” 武夫憨厚地笑道,“我想当,家里人也不同意。” 毕竟,武夫打小,在亲娘的调教下,只有四个字对外示人【玩世不恭】。 若是说的难听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打从武夫记事起,就没做过一件对得起他姓氏的事。 唯有男人,从小谨言慎行,衣着体面,颇有麦家大家之风范。 就连拜入安如山,也是没多久就不负众望,占据五大谷子一位。 第一六七 藏着秘密 “你为什么要收下赤虬?” 当兄弟俩聊完私事,男人终于开口问了此行的目标。 武夫脸色难堪,欲言又止。 男人面露不快,哼了一声。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们这些人和他有死誓,不得吐露半点真相。” 男人眉头蹙起,“为什么要和人立下死誓?” 武夫苦兮兮地回道,“大哥,不是我想立誓,而是命在他的手上,若是我不同意,必定要死。” “难道他不知道你是麦家子弟?” “敢和赴戎机为敌的武夫,没道理会畏惧我麦家吧。” “大胆,谁敢伤我麦家子弟,怕不是不想活了?” 武夫欲哭无泪,“大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只能说我对外必须要极为强势,不容任何人前来讨回赤虬。” “不行,赤虬不能在你的手上,不只兵脉想要拿回它,就连其它几脉都蠢蠢欲动,那些暗中算计孙季策的武夫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这一报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 “你若是拿着赤虬,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 武夫一脸的不情愿,“大哥,这真不是我愿意的事。” 男人闻声,只得无奈挥了挥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躲着。没我允许,不准出门。” 武夫脸色一耷。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他要我在适合的时候将赤虬还给他。” 男人顿时冷着个脸,一手拍在桌面,“欺人太甚。” 武夫赶忙起身,双手按在男人的肩头,轻手揉捏,“大哥息怒,我这不是还活着好好的吗?” “被人挟持,言行不得自由,哪里活的好?” “没事,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就解脱了。” 男人怒气冲冲,“给我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武夫嗯了一声。 “敬师兄,我去了趟茅草屋,但没有见着麦苗秀。” 孙伯符回来过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管仲敬,将此事告知。 “我已经知道了,那麦苗秀离开了茅草屋,去往别处,其行踪已然失去,谁也找不着他。” 孙伯符问道,“敬师兄,是否还要我继续找下去?” 管仲敬沉默片刻,看着孙伯符的眼神略有变化,开口问道,“茅草屋之行,可有什么发现?” “我怀疑五大谷子中有人跻身第六关。” 管仲敬神情惊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随之否定道,“第六关乃是人间巅峰,每逢武夫跻身,必生天地异象。” “即使不曾跻身第六关,也拥有了不逊色第六关的力量。” 管仲敬稳坐如石,不为所动,“学士之身,不足以改变结局,暂且不予理睬就是。” 孙伯符低首称是。 “伯符,赤虬恐怕暂时无法拿回来。” “伯符明白,敬师兄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绝对不会因为此事耽误了大业。” “你能明白最好,如今画阿酒与公孙商等人临近我法脉山门,一路上劫持之人成百上千,可惜无人是公孙商的对手,更别谈劫走画阿酒。” “既然如此,不妨让他画阿酒登山。” 管仲敬叹了口气,回道,“画阿酒若是登山,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伶鼎湖借机发难,我圣门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势顷刻间就要分崩离析。” 管仲敬似乎害怕孙伯符不晓得其中的利害,沉声说道,“哪怕伶鼎湖湖山居士不出手,他的那些弟子一旦出手,整座安如山的同袍都无人可挡。” “剑修之威,古往今来,冠绝一方。” 孙伯符默然无声,心底猛地响起画阿酒出现的那一次,一人一剑逼得自己无路可退。 “吴方隅、画阿酒、于可远这三人,唯有吴方隅可杀之,而无大后患。” “画阿酒是伶鼎湖之门徒,于可远是灞陵桥武神之后裔,唯有吴方隅是无根之萍,仅凭运道活到了今天。” “伯符,接下来你的事情就是去找到吴方隅,杀了他。在此期间我安如山的圣门同袍皆可调遣,但有违令不从者,杀无赦。” 孙伯符问道,“杀个吴方隅,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任淙激是安如山唯一的异姓山老,只要杀了他的门徒栽赃嫁祸给山门山老,届时祸水东流,让别人误以为是安氏山老对任淙激心怀不满,杀鸡儆猴,必然会引起群情激愤,使得一位位供奉、经师两不相帮。” 孙伯符脱口而出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攻陷安如山,非要用这种鬼蜮伎俩?” 管仲敬眼神一冷,回想起手下人报道的茅草屋一行,心中暗叹,“孙季策之陨,果然对他有了冲击。” “伯符,你给我听好了,戎帝在上,今日之事,都是为了明日,举世之太平。” 提及戎帝,孙伯符的神情肃然起敬,“一切为了戎帝,一切为了圣门,一切为了万世太平。” “没错,待日后圣门开创太平盛世,我愿将此事来龙去脉写于纸上,明明白白地告知世人,并自裁于天下。” 孙伯符神情正色,重拾往日的桀骜,“仲敬,一言为定?!” “伯符,一言为定!” 孙伯符欣然一笑,左手向空中一抓,就见一杆长枪破空而来,恰好停在他的手心。 “仲敬,我去杀人,你来坐守。” “今朝,明日,他年,你我都要如此。” 孙伯符放声大笑,一声战气随风而动,主动请战道,“捉拿吴方隅之前,我想去试试能不能劫走画阿酒。” 管仲敬脸色大喜,但有些犹豫。 “仲敬只管放心,我会点到即止,绝对不会让公孙商难堪。” “如此甚好,公孙商的身份有些特殊,可伤不可杀。” 孙伯符大为诧异,要知道以管仲敬的身份,只要是安如山落座之圣门同袍,他无人不可杀,连自己若是为了大局,都难免一死。 尽管百般不解,孙伯符也没有追问,而是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 孙伯符大笑一声,腾云而起,转眼间不知所踪。 管仲敬坐在云头,喃喃自语,“五大谷子有所动作,但似乎不是为了我圣门一事,也不是为了侠义之争,那齐叶稻究竟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有法脉武夫神色匆匆赶来。 第一六八 不知天高 “你就是法脉的千年老二公孙商?” 公孙商闻声,回头一看,却是个陌生脸孔,但看此人气息颇有几分底蕴,不像是籍籍无名之辈,遂不以为恼,平静回道,“吾正是法脉弟子公孙商。” “蹊儿哥,这公孙商脾气真好,任凭别人如何激怒,他都不大发雷霆,尤其是他这一身战力几近无敌,对人还是这般脸色。”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秀发,说道,“难不成你像他这般强就会耀武扬威了吗?” “那可不一样,我是洞溪里的天才少年,打小就得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可他不一样,摆明了是窃夫出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诡计多端,在那种地方出来的武夫怎么可能心思单纯?” 李成蹊使劲揉了揉,“不可妄自揣测别人的品性,做好自己即可。” “我知道,律己修德。” 李成蹊轻笑着,敲了他脑门一下。 “我是来帮你带走麻烦,画阿酒的。” “蹊儿哥,这人是谁,又是哪里来的勇气?” “五大谷子之一的稷维元,底蕴还算不错,但比起公孙商有天壤之别。至于哪里来的勇气,我估计是无知给的吧。” “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公孙商恭敬地问道。 “农脉谷子稷维元。” 公孙商恍然大悟,故作崇拜道,“原来是农脉师兄大驾光临,失礼失礼。” 见他如此恭维,稷维元笑意灿烂,回道,“俗礼可免,你且退到一边,让我带走画阿酒。” “蹊儿哥,这人怕不是蠢的无可救药了吧。” 画阿酒小腰一抽,只觉得眼前人脑袋是被驴踢了吧。 “我和他打过交道,这种话由他说出来,实属理所当然,而且你不揍他一顿,他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画阿酒闻言,捂着小脸,“原来是个愣头青。” 公孙商脸色微变,回道,“不瞒谷子,画阿酒是我抓住的人,不可能拱手让人。” 稷维元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说道,“画阿酒不过是伶鼎湖的门徒,你法脉不敢接,让我农脉来接。” 云海之中,一位位农脉武夫涨红了脸,暗暗隔绝了自身对外的联系,但依旧可闻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的天,农脉这一届谷子如此胆大妄为?” “哈哈,难道不该说这届谷子坐井观天,已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哼,他把伶鼎湖当成了什么地方?我龙阳洲加在一起都不敢得罪的地方,他小小的一支农脉就敢扬言接下?” 也不知是谁,嗓音阴冷地哼道,“赴戎机攻陷山门之时,就是农脉覆灭之日。” 此话一出,云海之中再无杂音。 “师兄,我农脉传承千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气候,万万断不得。” 那人回道,“天下书院学宫皆有农脉,少了安如山这一支,无伤大雅。” “何况,以你们如今的姿态,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言语之中,那人对农脉的失望语气无以复加。 “师兄,稷维元的举动并不能代表我农脉。” “据我所知,五大谷子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前齐叶稻对外放言,说将五大谷子困在茅草屋,避世不出,连任淙激门徒于可远前去寻求帮助,都视而不见,甚至因此葬送学士展墨年华的性命都不为所动。” “如今突然放出稷维元,想必是要摆明立场,只是看这稷维元的行为,他似乎对我圣门并无善意,而且看他态度,对侠义一脉似乎也无甚忠诚可言。” 师兄言辞凿凿道,“这种蛇鼠两端,狂妄自大之人,也只有封侠愿意留他性命,在我圣门不如早些铲除,以免坏了我圣门门风。” 众农脉武夫无言以对。 “当然,农脉虽然会被废除,但是诸位的学士之身依旧可以保留,若是诸位不嫌弃的话,也可以改投其它八脉,我在此做主,诸位改投山门,仍然是学士之身,而且晋升之势远胜同侪。” 农脉武夫尚有怨言,闻听这话,立马俯首帖耳,齐声回道,“我等拜谢师兄大恩。” “都散了吧,再往前就是法脉山门,你们进不去。” 师兄叹息一声,便无影无踪。 公孙商看待稷维元的眼神从开始的谦逊有礼瞬间变为无声嘲讽,甚至是讥讽,一言不发,但那种眼神却让人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 “公孙商,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堂堂农脉谷子,难不成抢个小小画阿酒还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霸气从天而降,一下子将稷维元镇趴倒地,任他如何折腾都动弹不得。 “蠢货,谷兄、齐师兄怎么就会有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师弟?” 来者手持驮龙枪,一身战气随风而动。 公孙商一见此人,如鼠见猫,甚是忌惮,但转念一想,那个人已经不在,自己欺负了他也不会有人前来出头,不由得底气又足了几分。 “孙伯符,你来这做什么?” “公孙商,你的眼神似乎有所变化?” 孙伯符说完这话,忽然觉察体内的战气蠢蠢欲动,但却不是对着公孙商,而是对他身后的布衣男子。 “你是何人,为什么身怀我兵脉不传之秘战气?” 李成蹊一愣,自己明明锁住了体内真气,就连公孙商都看不透深浅,甚至先前出现的罗中元都不觉异样,怎么会被孙伯符一眼看穿? “你似乎对战气毫不知情?” 孙伯符观察入微,当即察觉到李成蹊的疑惑神情,“你不是我安如山的门徒,也不是我安如山山老、经师在外收留的门徒,你身上的气息不对。” 孙伯符定睛一看,只觉一轮大日煌煌升起,照耀双目难以直视,但仅凭直觉,他却能断定,兵脉自以为豪的战气在此人体内颤颤兢兢,似乎正被那轮大日死死压制。 李成蹊心底一沉,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透明,孙伯符的眼神仿佛看穿了自己,连忙就想要运转真气,逼出那股战气,却见孙伯符一口气血喷出,一身气势跌落谷底。 公孙商见状,急忙上前,扶稳他的身子,暗中运转真气,替他稳住暴走的气息,私下问道,“你怎么突然间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人炸开?” “是你身后那人,他身怀我兵脉战气,我暗中窥探,不慎被反噬,一身修为几近于无。” “那我来传真气给你。” “没用,我是被战气所伤,你的妖气帮不了我,反而还会被我反伤。” 公孙商赶忙停手,“那我这就送你回去?” “那画阿酒怎么办?” “一起带走呗,他铁了心赖上我。” “祝你好运,伶鼎湖之怒,我想不出谁敢替你拦下。” “我现在只希望圣洲赶紧来人,把湖山居士带走,这样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伶鼎湖剑修如云,就是一缕剑气都能要了你的命。” 公孙商暗自神伤,“怪我不知天高地厚,不听管仲敬的话,非要提前下场。” “我当初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才害死了我大哥。” “季策兄的死,另有隐情。” “我知道,罪魁祸首不是吴方隅。” 公孙商叹息一声,背起了他,开口喊道,“两位,咱们要去趟兵脉,将孙伯符送回山门。” 画阿酒小脸一怒,“我没空,不去。” “除了我来送他,谁去送他,都不敢保证他能活着回去。” “此人与我有仇,死了活该。” “往日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道歉有用,还要封侠做什么?” “若是你俩不愿陪同,我就先送他回去,回来以后再陪你们登山。” 画阿酒气的腰直抖。 李成蹊开口问道,“这一去要多久?” “快则一周,慢则半个月。” “你堂堂武夫,在这安如山行走,是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居然要半个月之久?” 公孙商苦笑一声,“我先前倒下,哪怕是没了力气,都不敢合眼,你知道是为什么?” 画阿酒脱口而出道,“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怕死,怕死在那些诡计手中。” “像我们这种人,不怕战死沙场,就怕死在算计里,死的不明不白。” “尤其是季策兄之死,让所有提前入局的人都如芒在背,不敢擅自行动。” “既然你这么怕死,为什么先前见了罗中元,就敢闭上眼睛?” “罗中元是君子,哪怕是他自己死了,都会护我周全。” “如果你看错了人?” “大不了一死,至少是死的清清楚楚。” “行,我陪你们走一趟。” “蹊儿哥,你疯了吗?咱们在安如山多待一分钟,被人识破的可能性也越大,我还好,但你一旦被人发现,如今这些你帮助过的人,肯定会回头来杀你。”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脑袋,“让这些为战而生的人死得其所,其实也是我的目标之一。” 画阿酒气的之抖腰,骂骂咧咧。 第一六九 来者多不善 “公孙,你觉得会有人敢来杀我?” “自从季策死后,连我都不敢保证重伤垂危之际,能不能保住这条命,但我能尽力让自己不身陷险境。” “我大哥死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孙伯符突然问道。 公孙商脸色一白。 “果然,你当时也在场,为什么不肯救我大哥,若是你俩联手,不可能逃不掉的。” 公孙商惨笑道,“你是不是太把武夫当回事?别说是我俩,就是九大山子全部到场,在那天的情形下都活不了。” 公孙商想起那天的那一幕,心有余悸,“你要知道,但凡担任山子之人,必须是武夫之身,也只能是武夫之身。” “但能写出一脉之字的人未必要是武夫之身,可能远远不只是武夫之身。” “我明白了。” “不,你根本不明白,那天算计季策兄的人不只是明面上的学脉之字笼,更有不知其数的险恶用心。” “我当时远远一看,七脉之字都在你大哥的身上,争锋相对。” “除了道墨二脉,其余七脉都动了手?但六合之笼,不是只需要六脉?” “一开始巫脉是没有出手的。” 孙伯符诧异一声,“巫脉没有动手?” “没错,最后一脉是你兵脉。” 孙伯符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唯有战气可消弭战气,在我安如山中,其余八脉或许可压制战气,但要想消灭战气,仅凭武夫气是万万不行的。” “你可能看清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公孙商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叹了一声,“伯符,现在赤虬未曾拿回,对于兵脉当下来说,更重要的是取回赤虬,而不是清算那个叛徒。” 孙伯符恨声骂道,“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叛徒逍遥法外?” 公孙商没有回话,只是摇头。 就在这时,李成蹊忽然提醒道,“有人过来了。” 公孙商与孙伯符脸色惊变,他俩尚未觉察到异样,眼前人哪里来的判断? 公孙商更是不惜开口求道,“秦兄,若是你肯助我一臂之力,他日公孙愿舍命报恩。” 李成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我眼里,你可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我虽然不是君子,但我的一句诺言抵得上千金。” “挟恩图报,不是我的作风。替你拦下敌人,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能替你护住孙伯符。” “公孙,不可信他,此人来历不明,性情古怪。” 但公孙商另有想法,“伯符,我能拿下画阿酒,此人功不可没,他那一手火系神通,不说盖世无双,但神出鬼没,绰绰有余。” “公孙…” “我若不出手,你还能指望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赌,看此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信赖?” 孙伯符无言以对,只好点头。 公孙商将孙伯符放下,低首拱手作揖,求道,“秦兄放心,公孙商绝对不敢放弃誓言。” “敢和我耍无赖的,还没有一个人活过第二天的。” 李成蹊随手一抬,一道火焰匆匆落下。 孙伯符身处其中,只觉炽热一片,心头火烧火燎,不见丝毫灵气,再定睛一看身下青草,绿油油的不见烧伤,难以置信地问道,“敢问秦兄究竟是何方神圣?” “公孙商,来者不善,我就不陪你玩了。” 说罢,他逮着画阿酒,钻入火笼,对它的话充耳不闻。 “蹊儿哥,为什么要救他?许诺的是公孙商,又不是他,这种白眼狼以后肯定要反口咬你。” 李成蹊揉了揉他的脑袋,“阿酒,不要在意这些琐事,做人要放宽心。” 画阿酒小腰直抖,气的直呼呼。 此时,公孙商终于觉察到不速之客的气息,乍一接触,居然有十几位武夫,而且从百精到千妖,应有尽有。 “诸位同窗,不辞辛苦,赶来此地,所为何事?” 公孙商笑脸相迎道。 百精武夫率先登场,脸上覆有铁面具,眉心初刻有火云,随着他体内的真气运转而越发彰显。 “公孙商,交出画阿酒与孙伯符,我们可饶你不死。” “万里赴戎机???” 公孙商见此人现身,纹丝不动,沉声吼道。 百精武夫不为所动,冷哼道,“赴戎机算个什么东西,后起之秀,也敢在本门面前放肆?” 公孙商脸色一沉,“你不是赴戎机的武夫。” “废话,我当然不是窃夫。” “咦,他怎么识破来者的身份?”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这是赴戎机立誓之时的经典名句,若是窃夫,必然会脱口而出,但是此人不曾接话,显然不是。”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画阿酒扭了扭腰,“赴戎机幺蛾子还挺多,看来想要拔除它,还真不简单。” 这时,公孙商真气显化,战甲覆身,傲然吼道,“想要从我手中夺走画阿酒和孙伯符,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百精武夫刚要动手,立马蹦出个千妖武夫,伸手按在前者的肩头,笑回道,“公孙兄定然有所误会,我们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想领走画阿酒讨个说法;至于孙伯符,则是想要去兵脉讨个彩头。” 公孙商当然不信他的鬼话,厉声回道,“你们真当我会相信?” 千妖武夫退后一步,笑道,“公孙兄,我们不是赴戎机的窃夫,杀了这个孙伯符也轮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是安全护送他回山,平白可得大好的奖励,你觉得我会不会做?” 公孙商脑筋一转,觉得言之有理,杀了人肯定无甚好处,而且还要招惹赴戎机的事后算计,可要是把人送回兵脉山门,哪怕只是转送,也会落得大好的待遇。 “你似乎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就把孙伯符送给你们。” 千妖武夫惋惜地问道,“为什么不肯送来,互惠互利,难道不好吗?” 公孙商叹息一声,“伯符兄不相信你们,他只愿意让我去送。” 千妖武夫又退后些许开口笑道,“既然如此,公孙兄不妨让我和伯符兄见上一面,好让我当面问个清楚。” “阿酒,你要记好了,以后有人要和你当面对质,若是你自认无错,就不予理睬,否则你的下场就会像他那样。” 画阿酒不明所以,但下一刻就听公孙商回道,“不行,伯符兄恕不见客。” “哎,那我只好将这一手留给你。” 话音未落,风云忽变,杀机四伏。 公孙商更是当场口吐鲜血,单膝跪地,气息萎靡不振。 “你居然敢对我出手?” “我不止要对你出手。还要一鼓作气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一刻,火笼之上,火光黯淡。 公孙商大叫一声,“不好,来者有灭火的神通。” 第一百七十 群起而攻之 嗤! 火笼之上,惊现一道缺口。 公孙商急忙抽身回返,口中喊道,“孙伯符乃是有望封将之人,你们若是杀了他,难道就不怕我圣门举世灭你满族?” “哈哈,灭我宗门?凭他赴戎机?公孙商,我劝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把赴戎机当成天下第一宗门了吗?” 言语无礼,但却攻击有力,敌强我弱时,千妖武夫一骑当先,一招【奉天承运】,携千军万马之势,奔腾而来。 近身之际,千妖武夫更有真气聚拢,显化武势,汇聚一方压胜之法,铺天盖地般向下镇压。 只一瞬,千妖武夫不遗余力,力求一击命中。 公孙商此刻体内只觉真气翻滚,犹如火焰灼热,痛不欲生,面对着千妖武夫的全力一击,脸色大变,颓然心死。 而另一边,火焰之笼呈现裂痕,一位位武夫从天而降,身无战甲,只有滔滔战意,口中皆诵咏【奉天承运】,与千妖武夫如出一辙。 孙伯符哀叹一声,“吾命休矣!!!” 他便颓然坐下,毫无反抗的念头,毕竟此刻的他体内五脏六腑都尚未痊愈,一身真气动弹不得,沦为一介废人。 砰! 千妖武夫一击必杀,直将公孙商打入丈深坑中,气息萎靡,几近于无。 轰! 一阵阵尘土飞扬,一位位武夫全力一击,直接火笼打的分崩离析,难以幸免。 武夫们凝神一瞧,下方坑中气息全无,显然是一击得手。 “哈哈哈,没想到火系高手在我赤羿宗手中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那是自然,我赤羿宗【奉天承运】有与天共鸣,使武夫唤醒武势之效;更有与地连枝,列阵压胜敌将武夫之身;纵然他有三头六臂,插翅也难逃。” “没错,我等联手,足有几十重开山之力,就是顶级妖精也得身陨。” 呼!呼!呼! “我呸,一个个三重开山之力,聚拢在一起就想媲美几十重开山之力?” 忽然,三道气息悄然浮现,接着那一道不屑的声音从灰尘中响起。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活下来?” “赤羿宗?我记得你们的主力不是正在登临龙阳洲?” 李成蹊突然问道。 这些武夫大吃一惊,连千妖武夫也神色诧异,“你怎么可能知道我赤羿宗正在登临龙阳洲?” 话音刚落,云海之中有雷霆奔腾,紧接着一道道气息从天而降,犹如利剑出鞘,刹那间清空了场中武夫。 那些气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不给李成蹊继续追问的机会。 “赤羿宗的统领,我希望你能管好麾下武夫,要不然我定会将此事上禀将军,治罪于你。” “赴戎机的统领,你给我听好了,我赤羿宗不惧你,你也无权干涉我的行动,但是管好属下,我自然会做到。” “你不要得寸进尺,别忘了圣门八十一侯中你赤羿宗也有一位。” “一国双帝,九王八十一侯并无高低之分,无非是封疆裂土之大小。” “你…” “你什么你?赴戎机的统领,你伤我赤羿宗的武夫这笔账,希望尽快给我个交待,要不然我肯定要去将军那边告你的状,到时指不定将军会更偏袒谁。” “哼,你不要欺人太甚。” “哈哈,我就是欺人太甚,不服的话就去将军那边告我,看他是帮你还是会帮我?” 赤羿宗的统领放肆一笑,言行无忌,我行我素,浑然不将赴戎机放在眼中。 “诸位武夫听好,兵脉战子孙伯符现已确认,战力全无,而我赤羿宗付出十几位武夫的性命,更换来公孙商的气息衰退。” 赤羿宗统领搅动云海,大声笑道,“诸位武夫,难道你们不想身后的山门在安如山沦陷之前屡立战功?” 也不知是哪脉武夫,直言不讳道,“怎么可能不想,我日日夜夜都想的很,恨不得亲自下凡。” “诸位武夫,以前有全盛时期的兵脉强者与法脉强者,你们或许还会有所忌惮,但如今他们两脉的武夫至强者都身陷险境,难道你们就不想取而代之?” 此言一出,是诛心。 “赤羿宗统领,你别太过分。” “诸位武夫,大势已至,尔等已慢人一步,如今我赤羿宗舍身成仁,为诸位探明前路,难道诸位连收割的勇气都没?” “赤羿宗统领,我和你拼了。” 赴戎机统领现身云海,直奔赤羿宗统领。 然而,一位位云海武夫现身,合二为一,如同当初困住孙季策,联手锁定他的身影。 “统领,赤羿宗的好意,我等盛情难却,但你若不知好歹,妄图干扰我等的大业,可别怪我等对你不客气。” “你们敢,我可是赴戎机的统领…” 话音都未说完,七星之笼已联袂袭来,将他锁在云海,接着又有一道道剑气肆意横行,掠过他的身体,溅射一串串血花。 “赴戎机立国之时,有一条就是法不责众,若是赴戎机有失德之时,诸君可群起而攻之,这句话我等可不敢忘。” 赴戎机统领感受到体内真气的流失,咬牙切齿道,“战气,又是兵脉战气。” “统领,孙氏兄弟不死,我等何时才有出头之日?旁人封为战子,不过是有望封将,而他俩直接跻身将军后补,只要赴戎机攻陷安如山,直接可封将,这等殊荣怎么能让我们不心生忌惮。” “一步慢,步步慢,统领,恕我直言,我们可不想只和你一样做个统领。” “哪怕他俩死了,你们这些人也不会有机会登临将军之位。” “我早就知道我们心胸狭隘,无缘将军之位。”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好心辅佐孙氏兄弟?将来未必不能等到九洲尽归圣门,封为将中将。” “我堂堂武夫学士,文武双全,凭什么要寄人篱下,若不是山老有所偏袒,怎么就会让他做个战子,而不是我?” 统领咬牙切齿,无言以对,只恨恨地回道,“待我出去,定要将此事秉明将军,要你们这些人为今日的自私自利付出代价。” 赤羿宗统领却笑道,“法不责众,将军最后想要清算的无非是我这个赤羿宗统领。” 赤羿宗统领得意一笑,“可是他敢杀我?他不敢啊,要知道我赤羿宗可是封侯国,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一介小小将军,也敢不经我主人的允许杀我?” 第一七一 云海武夫 “阿酒,形势不妙,背上孙伯符,我们马上离开。” 李成蹊敏锐地察觉到云海中的气息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变化正在无形中酝酿,当即开口说道。 画阿酒抖了抖腰,小声问道,“蹊儿哥,是不是这次来的人不简单?” 说话之时,画阿酒娴熟地背起孙伯符,“闭嘴,蠢货,以后记好了,本小爷救了你两次狗命。”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希望你能不忘吧。” 画阿酒抖了抖腰,孙伯符都能察觉其中的惧意,可惜他现在身无战力,难以起身。 “公孙商,你还能走?” 公孙商勉强撑起身子,“给我一柱香的功夫,我就能恢复如初。” “恐怕不行,现在就得走。” 有过前车之鉴,公孙商也不敢犹豫,安静听从他的安排,“潜逃,还是光明正大地走?” “光明正大地走吧,云海之中的武夫似乎不愿再藏着掖着。” 公孙商的心神瞬间跌落谷底,止不住地颤抖问道,“你能确认来者是云海中的武夫?” 李成蹊回道,“我不止能确认是他们,而且还能确认地告诉你,来者不善。”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真容,但那一身的真气翻滚,容不得半分掺假,赫然是聚势武夫。 “久闻阁下火系神通天下无双,吾坐镇云海闲来无事,特意来和阁下切磋一二。” 李成蹊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地笑道,“以你的气息,想要对付我,只怕力有不逮。” “哈哈哈,阁下真是会说笑话。” 李成蹊浅浅一笑,忽然动如脱兔,侧身避开模糊身影的致命一击,笑道,“我说了,以你的身手,连画阿酒都打不过。” “哈哈哈,不错不错,确实有几分本事,难怪能抓住任山老门徒画阿酒。” 模糊身影说话之时,以嗓音混淆视听,猛地快如闪电,又是一击递出,直奔李成蹊的眉心。 李成蹊不为所动,傲然笑道,“就你这点本事,还不配和我斗。” 交谈之余,模糊身影真气滚滚袭来,势要一击必杀,却奈何那一拳抵在他的眉心巍然不动。 “退下吧,去云海做你的幕后黑手。” “放肆,我堂堂文武双全的学士武夫,难道还打不过你这个无名小辈。” 李成蹊陡然脸色一冷,周身真气如火焰沸腾,一个瞬步跨出,来到模糊身影的背后,抬手一掌,拍在他的后颈,接着五指一抓,扣住他的脖骨,连骨带人一起砸在地面。 “好好做个学士,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做个窃夫?难道你就这么想死,想要这天下大乱?” 这一刻,李成蹊火气之中,更有汹涌杀气。 “我不想出手,但若是谁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来挑衅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李成蹊手心从脖颈一路向下,直接震碎了一根后椎骨,“下不为例。” 说罢,他随手地抓起模糊身影,往空中一抛。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从天而降,穿透模糊身影,径直磨灭了他的气息。 噗通! 模糊身影重重地从半空跌落,血肉模糊,已然身陨。 孙伯符心如死灰,云海武夫一旦出手,定然是杀心大起,连统领都镇压不住,届时自己必死无疑。 公孙商面如白蜡,失声苦笑,“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死在这些人的算计手里。” 他越想越觉得不痛快,突然失心疯地站出来,高声吼道,“我公孙商不惧死亡,但我不想死的毫无价值,还请诸位师兄站出来,给我个痛快。” 李成蹊回身,一手按在他的肩头,“既然走不了,你就先恢复真气吧。” “走不了了,你不知道云海武夫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那些人曾经到底是谁。” “呸,我蹊…秦大哥说能走,那就能走,你们这俩蠢货都给我闭嘴。” 李成蹊大手一挥,又是一座火笼落下。 “画地为牢?!” 云海武夫不乏眼界卓绝之人,当下沉声说道,“此术是绝术,若施术者不死,此阵不可破。” “既然这小子自寻死路,我也不妨成全了他。” “最好不要杀他,看他和画阿酒的关系,似乎并不是毫无干系。” “不过是伶鼎湖的剑修,连那湖山居士都自顾不暇,岂有这小子安然无恙的道理?” 这人话音才出,猛地觉察心窝掠起一道剑意,刹那间身影四分五裂,草草陨落。 众武夫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你们在此稍候片刻,我去试试,能不能劝反此人吧。” “若是贤兄出马,定然手到擒来。” 此人一出,众武夫都自信满满,无不恭维笑言。 “诸位师兄弟,还请细细观察此人,他和别的武夫大有不同,我的一身神通对他恐怕无甚作用。” “贤兄,你莫不是和诸位师弟们开玩笑的吧。” 然而,此人不言不语,径直落下,与李成蹊迎面相见。 “你也是想来送死的吗?” “你们快看,贤兄遇上火系武夫,周围的气息已然开始恍惚,师兄正在悄然发力,那人必败无疑。” 此人落地过后,并未急着动手,而是连连跨出数步,引动一方灵气,自地底喷涌而出,化为一座隔绝窥探的牢笼。 “吴方隅,巫大柱已让你离开,你为什么还要在此逗留?” 李成蹊眼神一寒,冷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两人都必须要死,他们的存在对于整座安如山的其他武夫都不公平。” “比他俩还强的武夫比比皆是,为什么他俩非死不可?” “你见过比他俩还要活跃的聚势武夫?” 李成蹊无言以对。 “赴戎机不同于封侠,可任天下武者做大做强,窃夫眼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孙季策之殇已是前车之鉴,可叹他俩还不引以为戒,如今已是众矢之的,不得不死。” “就算他俩死了,后来者也必然有最强者,难不成也要死?” “哈哈哈,兵脉和法脉百年以来,只出了这三位冠绝一时的武夫。三百年时,公孙商独占九子魁首;二百年时,孙季策独占鳌头;近百年来,孙伯符独占榜首;一时风头无二,以至于第二、第三都心气衰微,难成大器,就算他们仨死了,这些人的心性所致,注定碌碌无为,与某些人争个鸡头。” “据我所知,赴戎机不当如此眼界狭隘,容不得强者。” “门户之别,派系之争,在安如山格外显眼,尤其是此时的安如山,赴戎机尚未入山,正是铲除异己,奠定一派独尊之局面。你以为兵法二脉真是相亲相爱?孙季策之死,那管仲敬难道没有从中使坏?孙伯符沦落今日的局面,难道就没有管仲敬暗中怂恿?只不过是他孙伯符阅历尚浅,还未回过味来,待他小有心机,再来看今日一言一行,只怕会吓出一身冷汗。” “世间容人之器量,唯有封侠。” 此人侃侃而谈,言语之中对赴戎机毫无敬意。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和画阿酒立马离开安如山,不要再过问侠义与忠义之争,否则云海之中的巫脉武夫正式出山,巫大柱的话可镇压不住一脉师兄弟。” “你既然识破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揭穿我,拿我前去领赏,反而在这劝我离开?” “明知故问?” “你也是侠义一脉?” “错,我既不是侠义,也不是忠义,我只为天下苍生,谋求一世太平。” 李成蹊肃然起敬,躬身作揖。 “走吧,离开安如山,等待我龙阳洲风云再起,重回安如山,杀他个窃夫片甲不留。” “你们为什么不现在揭竿而起,要知道你们这些人一旦现身,赴戎机必然不敢大张旗鼓,如此造次。” “你应该有所察觉,九大学脉九大山老都杳无音信,而九脉之力都有所衰弱。” “那又如何?” “这也意味着赴戎机有一念间覆灭安如山的本事,我们这些人或许能在中三关决定胜负,但最终决定安如山是否完好的还看上三关。” “你是说,赴戎机有上三关大能在此?” “要不然你以为赴戎机怎敢如此嚣张,让一位位窃夫如雨后春笋尽情露头。” “不是说圣洲已拘禁九洲上三关大能?” “湖山居士不也是上三关大能,可你看他有被圣洲拘禁?” 李成蹊沉默无声。 “圣洲遵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的真理,对某些上三关大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有些上三关大能,圣洲也不敢强行拘禁。” “为什么不敢?难道天下人杰还有谁敢对峙道门?” “对峙道门倒是不敢,但是与道门对峙之时,叫这陆海浮沉倒是轻而易举。” 李成蹊再次无言以对。 “何况,我等此时不现身,也有等待之意。” “等待什么?” “等待墨脉武夫舍身赴死。” “墨脉师兄为什么要舍身赴死。” “那是墨脉的信念,我们这些人捉摸不透,也不想琢磨,但是墨脉武夫舍身成仁之时,就是我安如山心怀苍生之人一同赴死之日。” 此人言笑自若,“下次再来安如山,记得留在此处的武者,都不必手下留情,全部杀死就好。” “千年前,钦侠封世,直叫九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今不过是叫一山之地,还算轻的。” “但凡立国立世,必然是暴力所致,必然是积骨成山,必然是山崩地裂。” “能不能不死,能不能请来徵阳宗,震退赴戎机?” “到底是少年心性,还留有一丝幻想。” “你觉得安如山如今现象,它徵阳宗会不知晓?” 李成蹊不觉间涕泪交加,“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躲过这一劫?” “有啊,直接杀光天下封侠,让赴戎机入主龙阳洲,好证明封禅之道更胜封侠之道。” 第一七二 五色照心 “尽管你说的有理有据,但是我答应了要送他们回山,就一定要做到。” 李成蹊站在那里,并无真气的波动,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坚定让对方大感意外。 此人整了整衣襟,微微一笑,“不愧是我名脉苦心经营,遮掩你真身的男人,好好活着,替天下百姓扳回这一脉。” “你们都比我厉害,而且都比我聪明,为什么不能忍辱负重地活下来?” “哈哈哈,封侠之初,力求【以身作则】;封侠之本,务必【以身殉职】;若是我们不死,如何让九洲引以为戒,群情激愤,彻底铲除赴戎机这类的敌寇?” “一千年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后来者都忘记了先贤付出的性命,今日的诸多叛逆者何尝不是英雄之后?但一千年的时光足以洗刷先辈的光辉形象,哪怕是我们这些修行者,一千年的岁月也会因为修心而淡忘了过去。” “何况凡人只有百年的寿命,本就是淡忘的贪婪的,唯有血的教训才会让他们深刻牢记先辈的教诲。” 李成蹊默默地割下一缕鬓角的白发,右手紧紧地握住,“恨不能与诸位师兄同行。” 此人笑容满面,“果然没看错你。” 接着,李成蹊手中的白发,嗤地一声缓缓燃烧,随风消散。 “好了,话也说了,劝也劝了,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也只好让你见识下真正的聚势武夫。” 李成蹊正色相迎,“求之不得。” 此人大袖一抖,一把折扇落在手中,轻轻一晃,又是五色神光,“天地随我意,五色照雄心。” 这五色神光一出,天地变色,李成蹊不动声色只觉眼前身后皆模糊一片,还想有所动作,忽然觉察周遭犹如泥沼之地,而他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此时,那人的声音悠然响起,“武夫之势自成天地,我这一招百试不爽,直问武夫之势中的武夫本心,看来你如今自觉身在泥沼,不得脱困,我也无可奈何。” 李成蹊神色一凛,还想动用真气,跳出泥沼,然而那无形之中的泥沼似乎无孔不入,居然使得他的真气都犹如泥浆,难以驱动。 “武夫,在心;武势,在意;你将气与血合二为一,化为武势,可惜你只会拿他震慑旁人,却不知妙用,如今作茧自缚。” “你越是想要以武势抵御我的武势,就越是得不到解脱,知否?” 那人慢慢说来,指点之意溢于言表,“我观你的体内尚且藏有两股灵气,竟然是先天而生的武夫气与兵脉的不传之秘战气,能忍住不动用这两股灵气,确实心性非凡。” 李成蹊沉浸其中,细细感受五色武势传来的困局,左右挣扎,始终不得要领,“难道武势不是拿来抵御外敌?” “势从心动,知否?” 李成蹊干脆地摇了摇头。 那人捂脸苦笑,“腹有诗书气自华,知否?” 李成蹊豁然开朗,只觉得心头迷雾骤然散开,紧接着那重泥沼武势砰然消弭,取而代之的云雾缭绕的袅袅仙境。 然而,此刻李成蹊骇然发现自己还是动弹不得,泥沼脱困之后,是云雾之境。 “泥沼过后,是云雾?小子,你如今心头还有什么不明白?” “封侠大世难道还不够好?百姓安居乐业,为什么还会给赴戎机可趁之机?” “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人心难测,这种事只可管教约束,不可从根部斩尽杀绝,所以哪怕没有赴戎机,也会有赴禅机、赴神机。” “真正的武夫,当明白天地之外,人人当自强,顶天立地,共鸣乾坤。” 李成蹊似懂非懂,那一层云雾散去,乍见黑夜,又有繁星点点。在那星野之下,又有枯藤老树,似乎有几只昏鸦栖息,还有几只乌鹊向南飞去。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那人见状,释然大笑,“若我回乡,可有少师之身,替你传道授业解惑,可是要收钱的。” 李成蹊从怀中掏出白玉瓶,往前方一抛,一道靓丽的彩虹横亘而出。 “在你看来,赴戎机也好,封侠也罢,都有可取之处?”那人看着这一道彩虹,倍感欣慰,“没错,封禅之道也有精华,可供采摘,但如今是封侠时代,并非是封侠不可好,而是封侠不够强,不足以镇压类似于赴戎机的奸佞武力。” 此人接过白玉瓶,只觉烈火焚身,自嘲一笑,“好小子,竟然嫁借赠物,引我入瓮。” “若是我遇着强敌,假借投降之名,此计可行?” “不行,因为一旦别人对你动了杀心,绝对不会允许你投降的。越是武夫之上的境界,越是立场明确,绝无模棱两可。若是有谁想要左右逢源,除非他不想提升境界,否则必然要走火入魔。但是你要明白一点,武夫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尤其是聚势武夫,一日不琢磨武势,修为就要急转日下;所以问心修行是每日首选,善也好,恶也罢,武夫都要每日三省吾身,坚定立场,否则引火自焚。” “中三关的第六关,德清关,策杖成霞,张袂成荫,要的可不是三心二意。” “跻身武夫之人,可以拖延跻身德清关之时,但必然要迎来德清关之日,因为武夫之后,再无灵气修行,只有心神之修行。所以你要记住,从此离开,心性要坚定不移,否则我怕你自身难保。” 说到这,此人放声大笑,“不过你有武夫气与战气护身,哪怕是走火入魔,也无非是损耗点精血与根基,迟早还会被人唤醒。” “武夫气,先天而生的武夫气,有这股灵气护体,你是天下间最不怕走火入魔的武夫。” “我一直不懂武夫气为何不会走火入魔,尤其是跻身武夫境之后,天下武夫都有这一股灵气,为什么我就不会入魔?” “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去一趟珷玞原。” “师兄,您去过珷玞原?” “据说那里还有苟延残喘的上古灵种,以你的武夫气,定然能够让它现身相见,届时你可以去问问他有关修行的事情。” “我早就去过珷玞原。” “可惜了,可惜了,你居然错过了地仙修行之法。我山中诸老都是地仙之身,不老不死,不用如何修行,就能窃取天地灵气。” 李成蹊脸色大变。 “你不必大惊小怪,先前你应该见过七脉武夫凝聚的一脉之字,如果你不愿意吞噬天地灵气,走练气为虚的路数,也可以走身化本命字的路数,以身显化天下一字,或者一脉,只要有人念叨此字或者此脉,你就可以修行。” “还可以如此修行?” 李成蹊只觉得茅塞顿开,周遭的景象再次变化,只见夜幕之中浮现一颗颗明亮的星辰,接着一轮明月缓缓浮现,让周遭的星辰黯淡无光。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显化东西两方,一方是众星拱月,繁华盛世;一方是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吴方隅,你现在的心结,我可解不开,而且恕我直言,我也看不透你真正的想法。” 李成蹊浅浅一笑,“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第一七三 专坑自己人 “画阿酒,你知道那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吗?” 孙伯符盘膝打坐,闲来无事之时,突然问道。 画阿酒瞥了眼他,多有轻蔑,一言不发。 “师兄,我现在算不算破局?” 李成蹊手心一转,周遭景象几番变化,体内真气随心而动,显然是从中脱困。 此人哈哈大笑,“墨子可教也,不愧是任山老相中的门徒,天资非凡。” “吴方隅,好好活下去,我希望你将来能真正地走一遭安如山,做一回学子。” 此人仿佛如释重负,豁然散去了一身真气,将之化为一脉之字,埋入李成蹊的体内,“不要抗拒,也不用排斥,接受它。” 李成蹊的眼中有百般不舍,“师兄,我若是吞了它,你注定无缘第六关。” “我连今年都未必活的下去,怎么可能去跻身第六关?” 此人洒脱一笑,傲然与天地。 “吴方隅,好好活着吧。” 李成蹊含泪点头,身受名脉之字。 此刻,在他看不见的云海之中,有数不尽的五色光芒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 “诸位师兄,还请让路,我名脉上届名子正与贼子生死搏斗,如今我等借力与他,还望不要阻拦。” “尔等放心,我们绝对不会阻拦,而且那些敢阻拦的人,我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云海之中,冷峻的嗓音悄然响起,让众多武夫为之一惊,连那个赤羿宗统领都不由得颤抖,暗暗骂道,“此人怎么会突然现身,不是说他被巫脉锁在山门?” “巫大柱,你不过是吴方隅的手下败将,有何资格在这耀武扬威?” 云海之中,有武夫见群情激愤,奋然站出,对巫大柱高声吼道。 巫大柱凝神望去,一道黑风纵横其中,径直穿透那人的眉心,“你不配问我。” 下一刻,那人只觉山海来袭,力有不逮,猛地口吐鲜血,跌落云海。 其后,云海之中再无人敢有异议。 “巫大柱,你对阵吴方隅,分明是留有后手。” 又有武夫暗中吼道。 接着,一道黑风穿过重重云海,再次结果了暗处的武夫。 “谁有不满,上前来说。” 一时间,众武夫如坐针毡,不敢辩驳。 “赤羿宗统领,您看此贼与我们处处争锋相对,还请您施展神通,收服此僚。” 有武夫不甘寂寞,又暗中上前,怂恿赤羿宗统领出战。 但赤羿宗统领大手一挥,果断打死了此人,扬声回道,“诸位师兄,巫大柱乃不世武夫,大家理当敬崇有礼,而不该心怀鬼胎,伺机谋害,否则诸位想想,若是你们有朝一日身居高位,身边人皆如此待你,该是何等处境?” “诸位,赴戎机虽然圣国大帝,但我等乃是国之栋梁,切不可盲目听信,我赤羿宗虽然是八十一侯,但也是一方封疆之侯,诸位若是有意,不妨入我圣门,将军统领虚位以待。” 赴戎机统领咬牙切齿,但被困其中,有口难言,只以愤恨的眼神瞪着此人。 “巫大柱,你已不是我云海武夫,如今去而复返,是不是视我等当日立下的规矩如无物?” “规矩?什么规矩,我巫大柱何时与你们这些宵小定下云海之盟?” 众武夫哑口无言。 巫大柱振身一抖,气海翻滚,万里无云,傲然吼道,“我巫大柱在武夫境,就是规矩,谁敢不服?” 强者为尊?! “我不服?!” 有武夫突然站出,本以为约定好的左右会一起站出,但不想那些人言而无信。 他还想大声辩解,就觉得眼前一黑,往地面坠落。 巫大柱俯瞰大地,不言不语。 天空之上,再无人敢忤逆左右。 这一刻,五色光芒如雨后春笋,疯了般坠入大地。 巫大柱观四面八方,有同脉气息蠢蠢欲动,斩钉截铁地吼道,“诸位同门师兄,如今名脉遮掩天机,坑杀公孙商与孙伯符,还请诸位师兄助我一臂之力,与我联手显化巫脉之字,隔绝天地,一同封杀他俩。” 巫脉师兄弟只觉难以置信,这句话怎么会是巫大柱说出。 “诸位师兄,时不我待,名脉和法脉最后的希望都在他俩身上,如今好不容易都重伤垂危,还请诸位速来相助。” 苍穹之上的巫脉武夫思量过后,联袂现身,回道,“我等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日后将军之位,你不得染指。” 又有巫脉武夫威胁道,“若是你不答应,今日就是你陨落之时。” 巫大柱先是桀骜不驯,不予理睬,但巫脉武夫言出必行,联袂而动,他果断佯装败下阵来,低声回道,“我答应你们便是。” 众巫脉武夫欣然一笑,齐齐显化巫脉黑风,聚拢在巫大柱的身上。 巫大柱如有神助,其身显化巫脉法相,上古大巫之字若隐若现。 “还不够,这力量还不够,公孙商和孙伯符都有一脉之字护体,这些力量还不够。” 此时,从地面上,有巫脉武夫飞身而来,不遗余力地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巫师兄,我等不求上进,只愿他日能搏个统领之位。” 言毕,巫大柱头顶之上的古巫之字越发明显。 巫大柱笑意灿烂,俯瞰地面,那对眼睛仿佛穿过重重云幕,直透人心。 与李成蹊相对的名脉武夫骂道,“巫大柱,我最讨厌的王八蛋。” “我们巫脉只是力求返璞归真,追求本真,而不是像你们故弄玄虚。” “哼,你来这做什么?” “助你一臂之力。” “哼,你巫脉能和我名脉一样齐心协力?” “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哄骗同门贡献自己的力量,显化这一脉之字,为吴方隅炼化武势?” “难不成你也想这么做?” “本来我是不想的,但是我发现群情激愤,正是推波助澜,为我所用的好时机。” “从今往后,你再无机会,跻身第六关。” “安如山都没了,要什德清关。” “好吧,我从今个起,也喜欢上你了。” “你可拉倒吧,我巫大柱只爱女人。” “哈哈,若不为繁衍,同性才是真爱。” “去你大爷的基佬,谁不知道你们名脉多是龙阳之好。” 名脉武夫放声大笑。 “道脉与墨脉会不会忍不住现身,试图保住他?” “道脉眼中,对八脉的尔虞我诈从来不上心。至于墨脉,那群人估计在酝酿噩梦级灾难,赴戎机就算攻陷安如山,也别想借机占据上风,攻打周边。” “小山主和邴易云还在安如山。” 巫大柱突然道破天机。 名脉武夫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他俩还在安如山?” “你是不是傻?我巫脉有收集九脉学子血脉的癖好,你以为只是为了收集血脉,好对症下药?” 名脉武夫怪笑一声,“别人都以为你巫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殊不知你们才是最腹黑的那一脉。” “你可别污蔑巫脉,我们只是学了些心机傍身,免得被你们算计。” 名脉武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邴易云,你们可知他是谁,又是来自哪里?” “据说是来自封侠禁地洞溪里,还是大户世家。这小子不简单,来我安如山短短两年,通读九脉文学,以一己之学力力压群雄,又仿佛天生武夫,以一人之武力打遍安如山,鲜有败绩。” “只不过,这小子还未拜入任何一座学脉,甚至都没怎么来得及露面就突然消失,和小山主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巧也巧,他们消失的时候,正是你们登山之时。” “封侠禁地人人如龙,一旦走出禁地必然会名扬四方,如今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 第一七四 意料之外的异象 嗷! 只听得天地间一声怒吼,仿佛有什么洪荒巨兽苏醒过来,在那重重云雾遮住真容的地方,豁然升腾一道接天蔽日的通天光柱。 此柱上通碧落,下照黄泉,无休无止。柱中有二色,一色恍如大地之春色,是天下之绿色;一色好似九幽之玄色,是寂灭之黑色。 二色缠绕,休戚与共,水乳相容,如螺旋般交错,叠叠不止。 仿佛天地之神柱,引动万千异相,伴有无穷无尽之灵气涌动。 云海之中,大地之上,山野之中,楼宇之内,但凡生灵,皆心有所感,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地溢散体外,好似百鸟朝凤,各自飞升一道真气涌向那道神柱。 在那神柱之巅,隐约可见两道模糊的字迹。 巫脉武者与名脉武者哪怕眼神见不得,也冥冥中觉得似曾相识,体内的真气情不自禁地节节攀升,似乎想要与天地共鸣,不经意间举霞飞升。 躲藏云海中的武夫皆大惊失色。 留守安如山的兵脉历代战子脸色大变,低声呢喃道,“这是天生圣子,是有人有感九脉之灵脉,唤醒了沉睡的古老文脉。” 历代战子联袂出手,在那天幕之上剥开重重云雾,得见那两个模糊字迹。 “诸位师兄,此等好处绝对不能让巫脉与兵脉独享。” “师弟言之有理,此等好处理当由我兵脉独占一份。” “事不宜迟,还请诸位同道出手,共同显化一脉之字,送往云雾之中。” “可是,师弟们,那云雾之中何人可承载我脉圣字?若是不知何人,咱们聚拢这一脉之字,又有何用?” “师兄有所不知,通天神柱乃武夫心性所化,是大道之行也,我等不必深究此人是谁,只要将兵脉之字融入神柱,自然可分一杯羹。” 说话之时,众兵脉弟子皆感受到历代战子的战气浮现空中,显化一脉之字,意欲融入神柱之中。 有弟子眼界浅薄,飞身问天,“敢问历代战子,你们意欲何为?” 历代战子不答,冷漠相对。 云雾之中的巫大柱热情地笑道,“你们兵脉的历代战子是想凝聚一脉之字,融入通天神柱,借此窃取天地之间的灵气与大道显化进而跻身第六关。” “巫大柱,你这后辈好不知趣,竟敢坏我等好事?!” “巫大柱,你这巫脉弟子有些嚣张过头了吧?!真当我兵脉孙季策陨落过后,无人可压你一头?” 巫大柱挺身而出,自那神柱引出一道绿色,加持周身,一挥手就是雷霆之怒,万马奔腾之纵横,傲然向那出声之处一拳递出。 躲藏其中的战子当即口吐鲜血,跌落人间,生死不知。 “巫大柱,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坏我道身。” 那人跌落凡尘,肉身陨落,但却有一道白光白日飞升,隐约可见那人的模糊面相。 “若不是我心神皆在神柱之中,不便出手,你岂有活路?” 巫大柱纵身一跃,隐入神柱之中。 众武夫定睛一看,愕然无声。 那巫大柱置身其中,瞬间气势磅礴,不可同日而语,仿佛要直登第六关。 “吴方隅,你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引动如此惊世骇俗的天地异象?我司马论之不才,不敢妄然说将天下英杰都牢记心中,但吴方隅这个名字确实从未听过,更不曾听闻吴姓世家。” 然而,置身神柱的李成蹊双目紧闭,正神游天外,不知所踪。 司马论之唯恐天下不乱,也跳入神柱之中,飞身来到苍穹之上,高声吼道,“诸位同窗,神柱之中尚有七位可供栖身,不知哪位同窗有此殊荣?” 兵脉弟子先前已暗中运转真气,朝冥冥中感应到的兵脉之字中融入真气,此时听闻他的话,大声问道,“敢问司马师兄,您身在此间,可知如何进入神柱?” “司马论之,你若敢大放厥词,休怪我他日不念同窗之情,斩杀与你。” 兵脉战子作为最先看出神柱非凡的人,当即不顾身份地出言威胁道。 可是,他却挑错了人。 司马论之何许人也?! 名脉,名子,是九子之一,岂会畏惧??? “唯有心诚者,可有机会入主神柱。”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模糊字迹率先跻身神柱,比那叫嚣不已的兵脉更快一步。 入柱者,法相霎那间显化百丈之高。 观看神柱者,只觉脑海中忽然多出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模糊不清,但那一身道袍却让人牢记于心。 “道脉的伪君子,你们不是说不掺和九脉风波,为何如今也要来这插一脚?” 历代战子竭尽全力,意欲融入神柱之中,但不曾想人心涣散,仅凭他们几人的力量居然一时间难以显化一脉之字,只得眼睁睁看着别人抢先一步。 下一刻,道脉之人跳入神柱,与司马论之对视一眼,点头致意。 “道兄,你似乎不是道脉之子?” 道脉之人开口回道,“我不但不是道脉之子,甚至连武夫都不是。” 司马论之大吃一惊,因为他先前那句话纯属忽悠,不曾想眼前人竟然真的不是靠境界登临神柱。 “放屁,你若不是道脉之子,怎么可能显化道脉之字,又怎么可能巧夺天工般融入神柱?” 兵脉战子不见道脉之人的真容,便恶语相向。 不曾想道脉之人对他依旧不理不睬。 “道兄,道心之坚定,论之心服口服。” “我不过是一介小道,还是诸位师兄念我修行不易,主动将此位置让给了我,希望我能借此机会褪去凡身。” 司马论之猛然惊醒,难以置信地问道,“难不成道兄是由下三关直接跻身上三关?” 道脉之人平静回道,“我道脉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心意到了,修行自然也到了。” 说话之时,司马论之再看此人,已经难以看清其真身,不由得恍然若失。 “论之师兄,你和我各有其道,切莫因小失大。” 道脉之人这一句话对他犹如振聋发聩,当即一语惊醒梦中人。 司马论之释然大笑,“道脉师弟学究天人,论之自愧不如也。” 言罢,司马论之折扇一抖,五色神风直奔远方。 正行走山间的梁为夏陡然觉得心中似懂非懂,似明非明,抬头一看远方,只觉得脑袋胀痛,当即七窍流血,而不自知。 道脉之人说道,“论之师兄,揠苗助长。” “时不我待,且让他自行领悟去吧。” 冯西黄见状,急忙出声,“为夏,你这是怎么了?” 梁为夏见他的眼神,往脸上一抹,满手血色,赶紧盘膝打坐。 冯西黄从中相助,一剑点在他的眉心,“大梦谁先觉?!” 梁为夏悠然入梦。 道脉之人心生感应,掐指一算,“原来九脉山老早有预谋。” 司马论之不解其意。 “但我道脉讲究天行健,自强不息,你冯西黄有今日之成就,是昨日之辛苦,我不会助你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此言差矣,若我等师兄不赠汝东风,你何以扶摇直上九万里?” 司马论之瞪大眼睛,还想追问,却听对方笑道,“吾非吾,不可知也。” 司马论之幡然醒悟,俯身作揖,“道脉师兄不愧是九脉之首,我自形惭秽。” “芸芸众生,皆有虚妄。若无师弟名利双收之相照,何来道脉之虚怀若谷?” 司马论之颔首浅笑,既不失敬崇,也不失风度。 道脉之人闻听师兄之意,略有不解,“难道我入神柱,白日飞升,摆脱肉体凡胎,还不足矣与大道同行?” “师弟,您执妄而修道,难成道统,虽然可得长生之道,但是却也失去永生之道。” “师兄,师弟愿闻其详。” 却不想那道声音再也无声。 “道兄,恕我直言,你应该出手,助你道脉之子行走世间。” 道脉之人面露犹豫。 哪里想到,这时自梁为夏所在的方向,有一道剑气横贯天地,径直落入神柱之中,将他挤出神柱之外。 此时,道脉之人已超脱凡胎。 九天之上,有圣洲禁言响起,“凡世间非凡之人,皆要归来我圣洲。” 道脉之人领旨,化虹西去。 临行前,他也不曾有所动作。 “可惜,可惜,我这位师弟有饕餮之相,注定无缘大道。” 司马论之不敢妄言。 “敢问道子,你如今尚在其位,为何那冯西黄还能窃居此位?” “道无大小,更无先后。” 司马论之果断闭口不言。 “论之师弟,为何不肯开口?” “道脉之言博大精深,论之心服口服,所以不愿开口。” “妙哉妙哉,论之师弟,与我大道有缘。” “不敢当不敢当,论之一介凡夫俗子,修个小小名子绰绰有余。” 道子浅浅一笑,随风而去。 巫大柱低身来见,笑问道,“我还以为你会和道子来一场唇枪舌战。” “我疯了吗?九脉之中,谁不知道道脉能言善辩,和他们说天地人三道,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不,你别忘了还有一脉更无聊,能和他们说到地老天荒。” 司马论之摇摇头,“他们只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才会聊下去,而不是像道脉不论什么话题,都会以道这个话题说下去。” 巫大柱笑道,“毕竟道之一字,是立身之本。” 这时,小说脉之字显而易见。 “咦,中元师兄,多年不见,你这身修为有些古怪。” “巫师弟,论之师弟,你们怎么在这?我怎么也突然跑到了这里?” 巫大柱与司马论之相视一笑,“你就安心待在这,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静静感受就好。” 罗中元哦了一声,果然不再有所动作。 接着,纵横脉之字若出其中。 “竟然是言羽师兄驾到。” 巫大柱见人,当即俯首。 “巫大柱,你小子有些招摇过市了。” “让师兄见笑,还望海涵。” “小说脉罗中元见过王言羽师兄。” “小说脉居然是你,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免礼免礼,都当我不存在,你们各司其职吧。” 罗中元果断低头不语。 司马论之与巫大柱对视一眼,皆有疑惑。 “你俩身为一脉之子,难道不知道将一脉之字融入一人体内,最终会让此人炼化九龙之躯,继而重新洗礼凡胎身体?” “九龙之躯???” 王言羽捂着脑门,“你俩什么都不懂,也敢大肆招揽一脉之字?” 他俩苦笑一声,“我俩原本只是想给本脉留个念想,不曾想引动如此异象。” “两个蠢货,白瞎了山老的谆谆教诲。” 第一七五 九龙之躯 “都给我听好了,九脉之字意义非凡,虽然我安如山只是天下九脉其中一支,但是我安如山曾经是半壁文脉之发源地,封侠时代的诸多规矩都是从此处流出去的,所以我安如山的九脉之字有九龙之相。” 王言语老气横秋地指点道,“孙季策之殇,我有所耳闻,但那时我正在闭关,无暇他顾,也来不及救下他。” “正因九脉之字有显化龙相之能,所以才有六合之笼,困死了孙季策。” “其实不止有六合之笼,若是有人与我联手,两仪之笼我也能施展出来,但是放眼安如山中,道脉之子不屑如此,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试过,至于其它七脉都不成气候,难以凭借一人之力显化一脉之字,所以两仪之笼难以成型。” “四象之笼也是可以偶尔试试的,道墨法兵,最强四脉。” “六合之笼,随便哪六脉都可以,要求比较低,威力也不容小觑。但若是想要困住一脉之子,那一脉的第二人必须得出手,否则没有一脉之气做牵引,困不住一脉之字的真势,容易被他脱困而出。” “当然,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要想替承受九脉之字的武者凝聚九龙之躯,还得让九脉之字的执掌者齐心协力,分别占据武者的九关之位。” “递炤关、居庸关、临闾关、宁武关、紫荆关、德清关、武胜关、扼冥关、界首关,共计九大天关。” “言羽师兄,九大天关是九大境界,和人体又有什么关系?” “下三关,养气;中三关,聚气;上三关,修心;知否?” “知道。” “知道还不赶紧想办法招齐九脉之字的执掌者?” 司马论之弱弱地问道,“言羽师兄,你看道脉这个执掌者是道剑气,该如何是好?” 王言羽定睛一看,“咦,道脉执掌者怎么是道剑气?” “师兄,这我也不清楚,先前是个下三关的道脉学士,但不知为何突然就被这道剑气给挤了出去。” 王言羽笑道,“定然是道脉学士言行有失,不合我安如山道脉众学子的心意,被其厌恶。” “师兄,慎言慎言。” “等你们再过个几百年,就知道我这话所言非虚,道脉那些小牛鼻子,脾气从来不小,只是不事到临头,一般都不想动手,总觉得天下人都有立地成道的顿悟。” 王言羽扣了扣鼻子,毫无形象地哼道,“也不知道道祖老人家怎么想的,不多写两个字,好告诉天下人路怎么走,道怎么学,非要让我们自己猜,以至于道化万千,越来越多的聪明人捣浆糊,甚至道祖自己都差点玩脱了,被封禅时代的另外两大家所取缔。” 司马论之如坐针毡,小声地劝道,“师兄,慎言慎言,道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你的无礼,但是道祖的徒子徒孙会啊。” “那又怎样?他们要是敢来找我理论,我就…” “你就怎样???” 道子去而复返。 “我就心底不停地念叨道祖名讳,趁机告你们的状。” “王言语,你堂堂学士,披肩散发,形散神懒,成何体统?” “道子言之有理,言羽马上收拾。” 回话之际,王言羽身子一抖,正衣立冠,如遗世之独立,翩翩公子。 “道子,您可还觉得满意?” 道子冷哼一声,再度无声。 司马论之擦了擦额头的汗,“师兄,谨言慎行,不可不防啊。” 王言羽撇了撇嘴,“怕什么,我有道祖这张护身符,他道子敢拿我怎么样?” “王言羽???” “哎,道子,您又回来了吗?我就是想问问您,九龙之躯要不要给人炼化?” “如今世间已无真龙,一介凡人炼化龙体,恐怕有违天和,只怕与他的寿命有损。” 王言羽脱口而出道,“道子,您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天生的短命相,就算你不帮他炼化九龙之躯,他日后也活不了多久。” “王言羽,你休要胡言乱语。” 巫大柱与司马论之见道子威严,只觉得大汗淋漓,难以抑制体内的悸动。 “敢问道子,吴方隅究竟何许人也?为何他的天命会被早早地窥探?” “王言羽胡说八道,你俩不必记在心中。” “还请道子坦言相告。” 司马论之不依不饶道。 “无稽之谈,不足为信,你俩不必追问,都散了吧。” 道子大手一挥,他俩就从神柱中天地相隔,连聚气成音都做不到,甚至与天地都无甚关系,只觉得自身被流放海外,如无根之萍。 “王言羽,泄露天机,不可不罚。” “我还是个武夫,你管不了我。” “王言羽,你不要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 “我知道道子督察龙阳洲,有监管德清关之上的大能之责,但是我王言羽区区凡人武夫,你的手暂时还伸不过来。” “道子,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说话,从你和言语师兄的对话中,我分明听出你俩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道子,司马论之一旦较起真来,够你喝一壶。” “道子,拐弯抹角,故弄虚玄,在名脉名子眼里都不行哦。” “道子,是如实相告,还是巧言令色,您看着办吧。” 王言羽一句接着一句,句句废话。 道子拂袖,王言羽就不再言语,但片刻又挣脱束缚,“道子,大家都是武夫,你关不住我。” “你要再冥顽不灵,我就让道门师弟打的你跻身第六关。” “我皮糟肉厚,不怕挨打。” 道子咬牙切齿,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 恰好这时,又有一位武夫跳入,见着此间情形,尴尬一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王言羽熟络地搭在来者的肩头,“小桃子,最近有没有好酒来两盅啊?” 来者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言语师兄,您可别和我开玩笑,我哪里有酒让您喝。” “行了,你俩暗通款曲的事,人尽皆知,就别在这藏着掖着。” 罗中元八卦心大起,“这可是落笔的好素材,言羽师兄,你快和我说说,你是如何突破茅草屋的农脉禁制,在五大谷子其四的众目睽睽之下,与桃谷子眉来眼去?” 王言羽抬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第一七六 九脉入阵 神柱之中,六道身影若隐若现。 巫脉巫大柱独居天幕,一身长袍无风自动,一肩黑发飘飘然,一张宽厚的脸颊不怒自威,坐神柱之巅,犹如仙人,俯瞰人间。 名脉司马论之隐居凡尘,被他自己施展的云雾遮掩视线,仰天望去,模糊一片。 “不愧是道子,神通非凡,但眼前人也非俗物。” 司马论之见兵脉与法脉武夫迟迟不见人影,心生焦虑。 王言羽好似坐镇中庭,统揽全局,见人员不全,低声问道,“道子,你为什么要隔绝法脉与兵脉的弟子进入此间?” “不是我有意为之,而是安如山之中的学脉之灵也觉得那些人不配入内。” “心诚则灵?!”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不务正业,也能跻身神柱。” “道子,话不可以乱说,我王言羽一身学问掺不得假,玩世不恭那是我的独特性。” 道子不置可否,闭目养神,不再神柱之中,却与众人心神相通,似乎在无形中牵连几人的心神。 “为夏,你醒了吗?” “还是我名脉颜面厚重,竟然引动如此天地异象。” “我方才也感觉到安如山中有什么力量强行拘走我一道剑气,至今去而未返。” “是我名脉意图与其余八脉联手,为吴方隅炼化九龙之躯,具体如何炼化,我暂时还不知晓,但九脉之中的潘怀先似乎正在抢占一脉之位。” 冯西黄单手按在剑柄,欲言又止。 “你这副心性,哪里适合道脉,我看你不如把位置让给我,我来。” 冯西黄瞥了眼他,若无其事地回道,“你要是有本事,尽管来拿我的位置。” 穆天载当初分封九关之位,皆有所图谋,但最终九关之位的抉择出乎意料,并非由他决定,而是九脉山老出面调遣,各取所需。 “哈哈哈,看在山老的薄面上,我让你就是,何必去抢,显得我小家子气。” 梁为夏打了个哈欠,起身看了看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息。” “迟则生变,尽快离开为好。” 梁为夏只好附议,“那就走吧。” 但他灵机一动,笑道,“福缘加身,我不做点事都对不起这一身的便宜。” 冯西黄不解其意。 梁为夏一抖五色折扇,浅吟一声,“快哉乘风长歌行。” 下一刻,一缕缕光芒从他的扇中飞出,好似霞光万丈。 冯西黄只觉得天地间朦朦胧胧,放眼去看百丈外,不再像先前那般清晰可见。 “暂时保密,现在咱们走吧。” 与此同时,坐镇云海之中的武夫只觉眼前一黑,先前那些景象不复存在。 饶是凝神细视,也依旧看不清真容。 “大胆,是何人遮掩天幕,混淆我等试听?” 有武夫愤怒出声,“是何人胆敢如此?” “原来不只是我失去了视野,诸位师兄同样如此。” 一位武夫高声响应。 “该死,这等关键时刻,我正想要窥探【九龙之躯】的炼化之法,是何人毁我双目,坏我大事?” “【九龙之躯】这是什么炼体之法?” 又有武夫不解地问道。 “此法乃是纵横脉不传之秘,唯有纵横脉的学士洞悉此法,我只是有所耳闻,但不曾真正见过。” “师兄,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我纵横脉学士并不是人人都懂【九龙之躯】。” 先前气急败坏之人看了眼纵横脉学士,讥讽道,“你这等修为欺负欺负后辈也还勉强,但要想独霸纵横脉确实难于登天,不知道这等秘辛实属正常,我不会怪罪你的。” “师兄,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能奈我何?” 啪!啪! 就在这时,两个耳光清脆地响起,正好呼在那人的脸上。 “不巧,我家师弟还真拿你没办法。” “王言羽,你堂堂师兄,欺负后辈是不是不合规矩?” “合纵连横,这才是我纵横脉的规矩,你在我眼中也就和路人是一般的货色,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规矩?” 那人哑口无言,论资历远不如他;论修为,犹如天壤之别;论名望,一个日月之光,一个米粒光辉。 何况王言羽是有望去书院封为监宫的学士,这份前程是那人远远都难以企及的。 学问无高低,但为人品性有高低。 学问无先后,但以身作则有先后。 王言羽出身不详,来历不详,初入安如山默默无闻,但好学多问,博览群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纵横脉为主旨,自成一脉之文络,后来者居上,名声大噪。 其后,隐居山门,苦心孤诣一门学问,直至今日再度出山。 “我王言羽几百年前就是不要脸的学士,几百年后还是如此,你能奈我何?你想拿尊老爱幼来压我,那我反问你刚刚是对我的师弟何等语气?” “王言羽,你欺人太甚!” 那人无言以对,竟然一口逆血喷出,一身气势突然紊乱。 “王言羽,不可胡作非为,他不过是言语有失,你怎么能恃强凌弱,败坏他的心境。” “反正道子坐镇,大不了替他补回心境。” “我又不是你爹,干嘛要替你擦屁股?” “爹!!!” 王言羽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罗中元捂着鼻青脸肿的面容,挤出一死笑意,“不愧是我最崇拜的言羽师兄,这气度天下无敌。” 道子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拂袖一哼。 王言羽从容不迫地传音给司马论之,“若是我所料不错,被困阵中的公孙商和孙伯符都是兵脉与法脉能够认可的后生。” 司马论之会心一笑,主动开口,“公孙商,孙伯符,如今有笔天大的便宜要落在你俩的头上,要还是不要?” 公孙商脱口而出道,“只要不是被人算计死,我什么都敢要。” 孙伯符深陷险境,反而没有他大哥的洒脱,略带几分犹豫。 画阿酒扭了扭腰,不屑地哼道,“天予不取,必受其罪。你堂堂战子,一脉之颜面,怎么还扭扭捏捏,连个痛快话都不敢回?” “照我看来,改日你洗洗脸,把位置腾出来,小爷我不嫌弃,替你坐稳兵脉战子这个位置,保管打的八脉都认不得亲娘。” “我也要!!!” 孙伯符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火气,开口就答。 司马论之得意洋洋地抖落两道五色神光,一道落在公孙商的眉心,笑道,“你自己看。” 一道钻入孙伯符的体内,还想继续深入,却猛地被一股力量推出。 “言羽师兄,孙伯符有不灭战气护体,难以招揽他进入神柱。” 苍穹之上,九脉文字皆已浮现。 但兵脉与法脉之人,却被隔绝在外。 至于墨脉,那个人似乎还在观望,并未选择闯入神柱。 王言羽闻言,“名脉是颜面,法脉是规矩,兵脉是暴力,缺一不可。” “可是,师兄,你让我打杀孙伯符其实不难,但想要传功,我做不到啊。” 王言羽一拍脑门,“怪我,怪我,忘了战气这东西带刺,你们制服不了。” 司马论之谦逊地回道,“有劳师兄出手。” 王言羽理所当然地笑道,“道子,有劳大驾。” 司马论之一怔。 道子浮现此间,右手指尖点在孙伯符的眉心,“痴儿,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这一刻,孙伯符眉心处,一滴血珠缓缓成型。 “孙伯符,你有今日之福缘,是眼前人之赠予,望你好生牢记,不可辜负今日之恩德。” 道子一指,孙伯符顿觉五脏六腑重获生机,一道道战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天幕之上,那些好不容易聚拢兵脉之字的武夫心有所感,忍不住地叫道,“不可能,他孙伯符战力全无,怎么可能还能抢夺我兵脉的力量?” “何人,何人插手我兵脉私事,若是被我知晓,定然要以此为例,坏你一脉大事。” 然而,无论兵脉武夫如此唾骂,孙伯符都焕然一新,重回巅峰,仰头一看,战气之盛,直通云幕,沉声吼道,“这笔账,我孙伯符绝对会讨回来的。” 说罢,他就收回神通,细细感受体内的那些知识与力量。 “司马论之,此事因你而起,八脉已齐,只差墨脉。” “道子,我名脉与墨脉意见相左,恐我言语难以说服墨脉师兄。” 但是,道子一指点下,便悄无声息。 司马论之见无人理睬,苦笑一声,与观望的师兄开口说道,“翟师兄,好久不见。” 墨脉师兄开门见山道,“机缘一事,非我所愿,但一脉之心意系于我身,不得不来。” 司马论之面露尴尬,“师兄,你可知神柱为何物?” “其本质是武夫法相,表象才是生死轮回之柱。” “此柱由来,实属巧合…” “我不想听。” 司马论之也不拐弯抹角,“我想替吴方隅炼化九龙之躯,但现在只缺你墨脉武夫坐镇。” “吴方隅?!他在下面?” “是我名脉遮掩天机,所以你们找不到他。” 墨脉师兄点了点头,“也唯有你名脉才有这等本事。” “所以,师兄,还请入阵,助我一臂之力。” “不去,没空。” “翟师兄,那个人真的是吴方隅。” “就算他是吴方隅,也不关我事。” “翟师兄,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就是不讲道理,你能拿我怎么样?” 啪!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瞧把你给惯的,一顿不打,上房揭瓦。” 第一七七 炼化危机 “九脉皆出,真身可炼。” 王言羽大手一挥,九人便各司其位,接着心神之中响起一道道陌生的赞歌。 “道可道,非常道。” “兼爱,非攻,尚贤,节俭。” “坦坦之利不以攻,坦坦之备不为用。故存国家、定社稷,在卒谋之间耳。信之者,仁也。不可欺者,智也。既智且仁,是谓成人。” “夫鼓金族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 “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马非马。” “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曰巫咸,知人生死存亡,期以岁月,句句如神。”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 “四时开闭以化万物纵横。可箝而纵,可箝而横。乃可以纵,乃可以横。” 九人异口同声,但所诵咏赞歌各有不同,唯有赞歌之声所往方向尽在神柱之中。 歌声不可见,但歌声可听。 赞歌一响,四面八方的武者皆心有所感。 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拳打在司马论之布置的大阵之上,但见云雾涟漪圈圈,有所波动。 “不好,此人意欲坏我大阵。” 司马论之心神一分为二,沉声说道。 场中武夫皆来历不凡,都可做到一心二用,但王言羽瞥了眼那人,好言相告,“不必担心,那人破不了你的大阵,也找不到你的真身。” 司马论之一惊,回头来看,哪里有什么肉身,自己所在的位置白茫茫,压根不是肉身之内。 “言羽师兄,我们这是什么情况?” “你还没触碰到第六关的界限?” 王言羽大为诧异地问道。 巫大柱、司马论之、孙伯符、公孙商都齐齐一低头,不敢接话。 罗中元还想开口,王言羽劈脸骂道,“滚一边玩去。” 罗中元不敢反驳,默念赞歌。 “德清关,其实已经摆脱了肉体凡胎,单凭武者的肉身已难以支撑。” “算了,反正你们只要知道现在的你们类似于德清关的心神化身,是一道意念即可。” “言羽师兄,你说的我都懂,但道脉那一道剑气也算化身?” “这小子是道脉选中的俗家弟子,当然与众不同,你们可别忘了,再往上修行,步入德清关,咱们都要选择本命字,或者本命物,好寄托真灵不灭。” “这小子只不过是把这个过程提前,直接将自己的本命物化为一缕剑气。” “剑气?!若是被人打碎了,要怎么办?” “死翘翘了呗,要不然你还想怎么办?” 砰! 这时,下方又是一声巨响,人还是那个人,但气息已经不是那个气息。 “师兄,这个人不对劲。” 王言羽低头一看,大吃一惊,“糟了,我这次看走了眼,那个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大妖化身?但我安如山没有大妖吧。” 此时,墨脉师兄出声接道,“他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我墨脉的机关造物。” “木人,还是石人?”司马论之试探性地问道。 墨脉师兄摇了摇头,“比你想的要糟糕。” “翟师兄,据我所知,山门铜人是能承载武夫之力的。” “不是铜人。” 孙伯符破口大骂道,“翟兼爱,你口口声声说你墨脉以侠义为本,可你瞅瞅现在最先攻伐的居然是你墨脉,难道你不该给我个交待?” “我已辞去墨脉学士之身,如今是个山门散修。” 孙伯符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翟师兄,铁人最高能承受什么样的力量?” 比起他的冲动,巫大柱显得更为沉着,只是平静地问道。 “要看铁人的材质如何,但我想能让言羽师兄一眼看成武夫的铁人,怎么也得达到半步德清的境界吧。” 翟兼爱飞身来到地面,上下打量这尊铁人,笃信不疑地接道,“他肯定能承载武夫之势。” “你们不要想着回去,哪怕是分心之念,也不可离开此间,否则主心神必然会崩溃。” 王言羽轻飘飘地说道。 “而且,墨脉铁人似乎有无惧真气攻讦的作用吧。” 墨脉师兄自信满满地接道,“没错,若非百炼之刃,或者铁骨体魄,休想打碎我墨脉铁人。” “翟兼爱,现在是让你炫耀铁人的时候?现在是我们几个人的肉身还在下面,一旦铁人打破大阵,我们都得凉凉。” “以名脉大阵之玄乎,铁人未必打的破。”巫大柱想了想,开口接道,“铁人终究是死物,再强也只是气量的承载有所不同,但名脉大阵历来以故弄玄虚为主。” “不对,你说的是武夫铁人,但这个铁人不一样,他是聚势铁人,是能承载武夫之势的。” “翟兼爱,你给我闭嘴。” “孙伯符,难道你想打架?” “谁怕谁,来打啊。” 咚!咚! 王言羽立刻出手,一人脑门敲了一下,“都给我消停点,事关生死,不可儿戏。” 他俩顿时闭口不言。 司马论之对他俩的争吵视而不见,正暗暗加持大阵的力量,意图困住那具铁人。 “论之,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往大阵灌输真气,否则此长彼消,你会在不知不觉间形神俱灭。” “言语师兄,难道神柱也在吞噬我们的力量?” “若不吸收我们的力量,怎么为我们重塑力量?” “哼,我堂堂战气,岂会在乎这点改动?” 啊! 下一刻,他猛地身影一颤,心痒难耐,惊呼一声,忍不住地连连催促道,“再来点,再来点,不够,还不够。” “他这是怎么回事?” 翟兼爱一看他这脸色,就和叫春的猫一样,一脸嫌弃地问道。 王言羽笑着回道,“这道神柱正在改造他的战气,似乎对他而言,大有裨益。” “为战而生的战气,也能被改变?” “战气也是灵气的一种,在岁月的洗礼下,终究有所变化。” “这道神柱暗含岁月之功?” “要不然,你以为如何让你们修为突飞猛进?而且炼化九龙之躯,要以炼化九脉之字为代价。” 翟兼爱看了眼纹丝不动的道字,“言羽师兄,以他的炼化速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快则九天,慢则半个月,炼化速度会越来越快。” “我不是担心他,而是担心他们。” 此时,铁人已轰开一角,往大阵内挪动了一步。 第一七八 九脉之声 “道为首,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如今我等合一山之学脉,化为一人之血脉,愿你勿忘初心,重获新生。” “李成蹊,在洞溪里,你将钦侠的血脉换来那份力量,如今我等为你合力而为之,再造凡胎肉体之血脉。”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太虚之中,无影无形,无光无暗,混沌初始。 李成蹊身处其中,悠然醒来,忽然听到陌生的声音,下意识地追问。 然而,那道声音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自言自语地接道,“墨为心,秉持天道之侠义,行千载万载之忠义,为天下苍生而延续,今为你重铸天心,望你有铮铮铁骨,不负所望。” 这一刻,李成蹊只觉得混沌之中,自己仿佛多了具肉身,而与肉身遥相辉映的还有那人提到过的首与心。 “你究竟是谁,故弄玄虚,所为何事?” 从此处惊醒之前,少年依稀记得是在和名脉武夫对峙一堂,但忽然间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涌入力量,连他体内的武夫气和战气都来不及反应,就将他当场震晕。 紧接着,少年迷迷糊糊地来到现在的地方,或者说是意识来到了这片混沌之地。 “法为骨,刚正不阿。” 话音落下,少年只觉得首级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受控制地伸出来,一根根瘦骨嶙峋般的白骨在这片混沌中缓缓生出。 “你给我出来,你到底在对我做什么?” 这一时,李成蹊惊讶地发现这具正在焕发生机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似乎正在不断地脱离自己的控制。 更可怕的是,那道声音言出法随,自己的意志分明额外地抗拒它,但它依旧固执地在造作。 不,应该说是在给予自己什么造化。 因为白骨生长的那一刻,李成蹊的心神豁然开朗,眼前不再是昏暗的一片,而是出现了名脉武夫逼迫自己显化武势的那一幕。 眼前,赫然是日月交辉。 似乎是白骨生长,那道声音无所事事,望着日月交辉的景象,颇为怀念地笑道,“自从封禅末年,去四害,打倒牛鬼蛇神,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显化,也没机会给那个时代的百姓赐福,更没有机会忙里偷闲看到这样的人间景象。” 在那黑夜里,众星拱月,月光皎洁。月光之下,萤火虫漫天飞舞,赤足的少年跑着笑着,手中正举着稻草扎成的火把。 在那大日里,旭日东升,霞光万丈。阳光之下,飞禽走兽竞相奔走,阡陌之中女子担柴挑水,田垄之间农夫挥锄举锹,汗水并着笑意,洋洋洒洒。 吒!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已然成型,那道怀念的声音戛然而止,庄严而又肃穆地接道,“愿你以名为身,洁身自好,顶天立地,无愧那一复铮铮铁骨。” 于是,李成蹊感觉到白骨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蔓延,想要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没有手,但他的大脑却可以感受到四肢在生长,那些熠熠生辉的白骨正在被什么东西遮掩。 原本那具空荡荡却充满力量的骨架猛然被一股清流冲刷,李成蹊的意识破天荒地察觉到重量,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的感觉,却觉得自己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了下来。 “我最先赐福的其实不是墨脉,而是另外两个封禅大脉。可惜封禅时代以统治者为尊,这两个大脉得了我的赐福,不以初心为旨,反而哎…” 那道声音怀念之中,有些惋惜,“我对那两个学脉倾注了上万年的心血,不惜耗费了本命之力,为每个学脉弟子赐福。本希望人人如龙,为芸芸众生谋求一份安详,可到最后,还是成了一纸笑话。” “如今这份希冀化为了你的骨与身,被它压倒,理所当然。” 李成蹊有所觉悟,居然慢慢地站了起来,“你是销声匿迹的神灵?” “真武大帝选中了你,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帝选中了我,也是迫于无奈。” “不,大帝思量博古通今,虽然我们这些神灵都已陨落,难以显化真身,但有朝一日,芸芸众生再生智慧,我们依旧会重现于世。” 李成蹊开口就想追问,然而那道声音却打断了他的念头,“不破不立,我们这些秉承天道意志的神灵已经陨落,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是因为封侠时代还没有做到真正的人人如侠,才不能让你们显化?” 李成蹊一针见血地问道。 “我趁着这段时间,看了眼这个时代,不得不说,你真的不算聪明。” “成蹊立世,唯有自律自警。” “你大概也只有自律这点算是比较好的。” 李成蹊还想说话,就听那道声音继续开口,“愿大巫为脉,一为血脉,百无禁忌;二为学脉,百花争鸣;三位经脉,畅通无阻。” “李成蹊,经脉一说,不只是你身上的经脉,也有这世间的规矩与侠道,为民济世是本分,但如何行使这本分是要讲究先后顺序,更要讲究风俗人情。” “我一介残躯,所剩灵力不多,无以为继,只希望你能走一趟人世,无愧于心。” “神灵,我想知道,为什么轮回在封禅末年就被彻底破坏了呢?封禅末年,先后有两次毁天灭地的战争,那两场战争中死去的亡魂既然没有转世轮回,都去了哪里?” 那道声音发出了低沉的吒声,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警告了少年,“轮回是个错误,不该存在。” 祂感慨道,“神灵也好,生灵也好,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不用太久,也不用太短。” “可是神灵,轮回至少那些心有遗憾的人再活一世,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弥补或者补偿?” “不,轮回是个错误,唯有灭亡才会让人懂得珍惜。” 祂固执地回道。 李成蹊还欲回话,只觉得身体之中的脉络缓缓跳动。 “兵为足,神行万里,勇往直前;农为手,砥砺前进,脚踏实地。” “小说为意,溢于言表,流于纸上,千秋万载,口耳相传。” “纵横为血,合纵连横,生生不息。” 这一刻,李成蹊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忽然被什么东西所拘束,情不自禁地发出低吟声,接着他能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脏跳动声,能感受到血液流动的沸腾澎湃,能感受到承载身体的不屈意志。 这一刻,他仿佛又活过了一世。 “少年,你要记住了,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人心涣散所致,若想天下大势长长久久,当统一大道,统一战线,统一思想,使芸芸众生心归一处。” “在此之前,暴力也好,杀戮也罢,牺牲在所难免。” 第一七九 王言羽 吒! 李成蹊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神柱之中,八道身影不约而同地捂着耳朵,口鼻溢血而不自知。 “该死,不过是一道声音,怎么让我生出了俯首跪拜的念头?” 孙伯符第二心神胆颤心惊地骂道。 “不对,这道声音分明是劝人向善。” 墨脉师兄不甘示弱地接道。 “你俩说的都错了,他这道声音是要你们以身作则,树立形象,扬名立万。” 司马论之从旁插了一嘴。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种回洞府落笔写稿子的念头。” 罗中元神情向往地接道。 “这声音让我想起了久违的回忆,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山野,不想再待在这个俗世的樊笼。” 公孙商怀念地笑道,“一别故乡许多年,我只想早日积满战功,回归故里,从此世间的恩恩怨怨都与我无关。” “公孙商,你身为圣国有名之士,他日锦绣前程,万里山河任你挑选,怎么能心生懈怠,想要回归故里?你生是圣国的人,死是圣国的英灵,休想再回到故乡。” 孙伯符脱口而出道。 “住口,公孙商生而自由,岂是你赴戎机的战争傀儡。” 墨脉师兄斥声吼道。 “他公孙商能有今日,是我圣国一手栽培。你让他扪心自问,若不是圣国倾心养育,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孙伯符争锋相对道。 “赴戎机的养育之恩,他自当另有报答,但赴戎机想要挟恩图报,让他一辈子为你所用本就有违侠义。” “我赴戎机不讲侠义,只讲忠义。公孙商生而自由,但也只是圣国内的自由,而不是人生自由,言论自由,生在圣国,理当忠于圣国,报效圣国。” “公孙商既然来了安如山,就不是赴戎机的窃夫,而是一方自由的学士。” 墨脉师兄脸红耳赤地吼道。 孙伯符失声笑道,“安如山已是我圣国囊中之物。” 墨脉师兄无言以对。 公孙商叹惋一声。 “言羽师兄,这一声吒难不成就是那一声?”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一声。” “神话传说中,作为天地间的第一个声音的“吒“字蕴含着天道至高无上的圣威,是万邪、诸恶的克星,有着不可匹敌的力量。相传盘古陨落后,各方妖邪纷纷前来欲要吞噬盘古血肉,可是盘古此时早已身化山河无法动弹,危机之际,盘古怒然大吼一声【吒】,将各方妖邪纷纷诛杀。” “想来,他已接触到那位天官,要不然怎么会在冥冥之中发出这道声音。” “可怜了诸天神灵,本该在这个时代享受人间供奉,显化真身,却不想惨遭文化大清洗,被彻底洗去了痕迹,以至于今时今日都难以重现人间。” “师兄,中元师兄应该是唤醒神灵的关键人物吧。” 王言羽惊愕地看了眼眼前的后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子,慧眼识珠啊。” “师兄,难不成中元师兄真是传说中的那个人?” “不只是他,还有另外三个人,但很可惜现在似乎还没有出现。” “有四个人?为什么我家老祖说只有一个人?” “桃祖年老,记忆模糊,这你也信?” “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哈哈哈,小子,怕什么,他又听不到。” “谁说老朽听不到?” 王言羽吓得一哆嗦,急忙俯身作揖,“晚辈纵横脉学士王言羽见过桃祖。” “抱歉,师兄,我家老祖在我身上留有一道心神。” 王言羽低头不语,眼中满是敬畏。 “免了吧,老朽这副残躯可担不起人灵一拜。” 人灵??! 人间英灵,简称人灵,是对整座人间有大功德的人。 王言羽满脸欣喜,止不住地笑容,“桃祖的意思,是我未来有望封灵?” “不可言,不可言。” 王言羽厚着脸皮笑道,“桃祖乃万古之人灵,有桃一氏,说两句也不妨,不妨事的。” “李祖也是万古之人灵,今何在?” 王言羽理直气壮地回道,“李祖经天纬地,身化千万,无处不在。” “你啊你,何时才能有个正行,回归真我?” “我是我,真我、本我、非我,都是虚妄,桃祖不可一概而论。” “论巧舌如簧,我不如你,所以我不和你争。” 王言羽得意一笑,“桃祖前来,所为何事?” “世间重现九龙之躯,兹事体大,我当然要来看看。” “这不过是个炼体之法,怎么会惊动桃祖这般的人灵?” “九为极数,与之相关,必无小事。” “九牛一毛,这个小。” “小之极词,九牛一毛;人力之极,九牛二虎;人位之巅,九五至尊。” “桃祖,你也在和我玩字谜。” “九龙之躯,并非如今书中记载的炼体之法,而是封侠时代往前的历代皇帝的奉天之法。” “九龙真身?” “历代皇帝或者人王因有大功德在身,哪怕未必有多么贤德,但终归是古来之王,天地歌颂其德,都会遣天官赐福,加持九龙真身。” 王言羽忽然想到赴戎机的一国双帝,九王八十一侯,直接问道,“难道赴戎机的英帝与戎帝都是九龙真身?” “也怪各大书院学宫对赴戎机避而不谈,恐怕你们都不清楚,那赴戎机在海上自立一国,举国打造一间书院,唯有九王八十一侯子嗣可入院就读。” “桃祖,你怎么不说英帝和戎帝?” “我若是道出他俩的名讳,恐怕你小命不保。” “那桃祖还是免开尊口,小子还想多活个千百年。” “来不及咯,来不及咯,若是你再不觉醒真我,恐怕就要彻底陨落了。” “桃祖休要乱我道心。” “痴儿,痴儿,若不是你捣鼓九龙之躯,恐怕我也找不到你转世之身。” “不是说轮回已毁?” “似你我这等人灵,有千万种活命之法,有无轮回,都不甚重要。” “桃祖,你难道还想再活一世?” “活着不好吗,借助这些后辈的身体,能走遍三山五岳,看尽五湖四海,岂不美哉???” 王言羽忽然间不寒而栗。 “敢问桃祖,你活这么久,难道不累吗?” “小子,哪怕你真我归来,也不敢如此和我说话。” 王言羽立刻低下头,不敢开口。 此时,安如山上方的白发老者心有所感,低头一看,目光仿佛透过重重山野,直视人心,不由得惊叹一声,“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人懂得九龙真身法。” “老匹夫,在海外孤魂野鬼做够了,又想回到陆上搅乱风云?” “桃祖,海外虽好,但终究不如陆上,人杰地灵。” “你不怕我坏你大事?” “桃祖,你若是敢出老宅,就算我输。” “老匹夫,你难道不怕我去揭发了你?” “道门无所不知,但我有这一山生灵在手,不怕他们要强行拘禁我。” “墨门可不会受你要挟。” “墨门不成气候,道心先天有缺,注定抓不了我。” “你算准了龙阳洲无人可治你,这才选择这一洲?” “以前不是,以后会是。” “是谁给你的自信?” “湖山居士亲自动手灭了赴戎机上万生灵,道门即将派人前来拘禁了他。” 桃祖大吃一惊,“上万生灵?” “活生生的生灵,那股血气,他也没浪费,一部分给了安如山学士,一部分给了他的关门弟子。” “湖山居士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区区安如山让你便是,又不是夺不回来。” “哈哈哈,他还真夺不回来,所以才恼羞成怒。” “龙阳洲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众所周知,龙阳洲只有一个本土上三关,湖山居士。” “安如山的山老也全都是上三关。” “他们是靠吃书里的学问为生,至于学脉是如何走向,压根就不在乎。”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拿下安如山。” “桃祖放心,你的子嗣我不会动手伤他性命。” “选择刑徒遗民之洲,你会后悔的。” “再没有比龙阳洲更契合我大道的地方。” 然而,桃祖却不予理睬,转头继续和王言羽闲聊,“九龙之躯一旦现世,你必然要成风口浪尖。” “这里总共有九个人,那个道门俗世弟子冯西黄天生是个背黑锅的料。” “你会觉得一个宗门都要被灭的孩子会拥有这等不传之秘?” “我觉不觉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人会不会信。” “你从一开始就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祸水东流、偷梁换柱的本领,我纵横脉不比故弄玄虚的名脉差多少。” “该说,不愧是你?哪怕只是一缕新生的意志,也拥有了不亚于他的智慧。” “桃祖谬赞,真正大智若愚的还是您。” “我先前与那个人的对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王言羽还想开口胡诌,但桃祖断然笑道,“你那些胡言乱语留着对付别人吧。” “不瞒桃祖,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么,告诉我,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我生是安如山的人,死是安如山的鬼。” “不回故里,传道授业解惑?” “若是想回,百来年前就回去了。” “不去书院,担任监宫?” “我小小学士,何徳何能,敢去窃居高位。” “若是你心生悔意,随时告知与我,我亲自来接你离开。” “谢桃祖美意。” “可惜了,你若是再等些日子,或许能免去这一劫。” “但为苍生故,性命诚可抛。” 第一百八十 铁人入阵 轰! 一声巨响,孙伯符骤然停止了争吵,冲动地骂道,“杂碎,要不是被困于此,我立刻就下去宰了你。” “若不是行动不便,哪里还要等你,我早就结果了他。” 公孙商叫嚣道。 “福兮祸所伏,你俩得到神柱赐福的那一刻注定要成为众矢之的。” 巫大柱撇了撇嘴,不经意地回道。 “言羽师兄,难道我们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铁人打破大阵,锤烂我俩的真身?” “倒也未必。” 公孙商与孙伯符闻言,欣喜若狂,急忙问道,“师兄,你快说有什么办法?” “你看这满天同窗,你俩不妨卖个面子,向大家伙讨个活路,去打烂这一具铁人。” 他俩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巫大柱笑道,“法脉与兵脉势大,且不说旁人不因为嫉妒心敢出手,就说他俩脉历来以战力卓绝见长,其它几脉还真没必胜的把握。” “为了两个十有八九没有活路的武夫,得罪了整座安如山想要他俩性命的武夫,这笔账任谁来算都知道该怎么做。” 孙伯符怒目相向,“巫大柱,你…”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还请伯符兄勿恼。” “敢问言羽师兄,可有其它破局之法,恳请如实相告。只要我俩有条活路,都愿意欠您个人情。” “没错,我孙伯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要不这样,你俩对外宣称辞去一脉之子的身份,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孙伯符不由得怒目而视。 公孙商倒是沉吟片刻,“此计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但我担心他们忌惮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我的力量。” “一个连名声都守不住的武夫,未来还能有什么成就?一个注定没什么成就的武夫,还值得大家兴师动众?”王言羽侃侃而谈,“我敢保证,只要你俩肯辞去这个身份,那些真正对你俩有威胁的武夫必然会顾忌身份,不再动手。” “头可断血可流,声名不可抛,我孙伯符今日就算是死,也不会做个无名之辈。” 孙伯符冷哼一声,果断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公孙商想了想,毅然向空中吼道,“我公孙商今日辞去法子之身,还望诸位同脉师兄做个见证。” 话音才落,就有武夫之声响起,“公孙商,你可想好了,一旦辞去法子之身,终生都难再胜任,而且你还要交出与之相关的修炼之府。” “公孙商心意已决,愿意辞去法子之身,留一身清白。” 片刻后,空中又响起一道声音,“公孙商如今泯然众人矣,乃是我法脉的弟子,谁再想害其性命,休怪我法脉师兄心狠手辣。” 那铁人正打的火光溅射,乍听此话,手头一慢,僵硬地抬头望去,发出古怪的低沉声音,“公孙商的武夫之心是我铁人升级的核心材料,当初也是说好这一点,我才肯搬出我这一具聚势铁人。” 公孙商脸色一黑。 “不必在意,你的那点事,大家差不多心知肚明。” 王言羽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公孙商转身环视,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若无其事,但嘴角扬起的笑意已昭然若揭。 “我自认我隐藏的极深,怎么会被这么多人发现?” “整座安如山就你一个人拥有妖气,你和我们说你隐藏的好?” “后辈,你听好了,我法脉说了不准你害人性命,那就是不准。” “你当我长这么大都是被吓大的吗?” 铁人一声怒吼,一身真气蓦然暴涨,豁然撑开一条通天大道,直入阵内。 苍穹之上,有道身影聚拢气息,突然从天而降,抬手撕碎了大阵,追上铁人,手中亮出三尺青锋,一个健步迈了出去,铿锵一声刺在铁人的背后,溅射一串串的火花。 “放肆,你敢伤我铁人?” 铁人闷吼一声,转身一手抓住青锋,用力一捏。 “我不止要伤你铁人,还要废了你这具铁人,” 法脉武夫现身之后,随手一剑,继续刺在刚才的位置,再次迸发一阵火花。 “百炼之刃,但还不足以伤我铁人。” 火花过后,铁人毫发无损。 然而,法脉武夫脸色平静地笑道,“水滴石穿!!!” 这一刻,法脉武夫言出法随般,一道道剑气宛如细雨,顺着他的剑气嗤嗤迸发,顷刻间倾泻而出,落在那一点之上。 说是迟那时快,法脉武夫一剑刺穿铁人的背后,“不过是具铁人,哪怕是有聚势武夫的力量,又能如何?可终究不是堆破铜烂铁?” 一剑穿身,法脉武夫自信满满,快速收剑退后。 但就在这时,法脉武夫心头猛地生出一丝凉意,那一丝凉意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恰好也在自己的胸口。 法脉武夫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自己的胸口正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与自己剑尖刺穿的铁人伤口如出一辙。 “墨脉能以铁人镇守一方,岂是那么简单就能被你打破?” 铁人口中再次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不对,这一定是幻觉,我堂堂武夫之身,怎么会毫无察觉,就被你破了真身?” “从你第一剑刺中我的铁人,你俩的真气就已合二为一。” 法脉武夫抽身倒退,一手按住胸口,连忙止住伤势,扼制自身的伤口,再一手握紧剑柄,随意一抖,落下三丈方圆的剑气。 这时,剑气零落,如落叶归根,但却发出滋滋的声音。 “不愧是法脉武夫,最擅长抽丝剥茧,还真被你找出你我相连的气机。” “不,这些气机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气机还藏在我身上的什么地方。” 法脉武夫以本脉真气逆转气血,重新激活胸口的生机,准备活气血生白骨,但却发现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扼制那些生机的焕发。 “你若是不敢出手,我就去拿了公孙商的武夫之心。” “放肆,你敢伤他性命,我定然会杀上山门,取你狗命。” “哈哈,你连我真身是谁都不知道,还想来威胁我?痴人说梦,怕不过如此。” 铁人得意大笑,径直来到公孙商的面前,一手掏向他的胸口。 以铁手之锋,武夫之身,薄如羽翼。 第一八一 肉身被毁 “啊,我的心好痛。” 公孙商颓然地捂着胸口,下意识地俯身跪下。 “公孙商,坚持住,你的真身不在这。” “咳咳,我感觉我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那个铁人抽走的仿佛不只我的心脏,还有我体内的什么东西。” 孙伯符的第二心神显化的幻影正在不断地淡化,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消散。 “言羽师兄,这神柱我们不待了,我们现在就要回去。” “随你们便吧。”王言羽随口回道。 “不,你们走不了,一旦九脉之字成型,奉承一脉之字入主神柱的人都被困其中,哪怕肉身被毁,也不得解脱。” 司马论之开口说道。 “我堂堂武夫,只要我想走,我不信它能困住我。” 孙伯符扶起公孙商,起身就要离开。 然而,他心头一动,却骇然发现第一心神与第二心神毫无瓜葛。 “为什么我的第一心神不受控制?” “恭喜伯符兄已凝聚身外化身。” 巫大柱忽然喜笑颜开道。 “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个武夫境,怎么突然会有身外化身?” “你怎么会有身外化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具分身从今往后都被那个人拿捏在手咯。” 王言羽拍了拍手,起身笑道,“公孙商,舍了肉身,你现在就能跻身第六关。” 公孙商犹豫不决,“师兄,以我如今的心境,贸然跻身第六关,会不会瞬间形神俱灭?” “你曾经是安如山最强的武夫,三百年来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天性,这才无缘跻身第六关,现在为了一条活路,更是迫不得已地散去一身英名,难道这种看透的豁达还不足以你成就自己?” 公孙商眼神游离不定,但还是半信半疑地问道,“师兄,你能告诉我,第六关的心境到底是什么?” “相信自己!” “返璞归真?” “当务之急不是思考如何跻身第六关,而是你是要继续选择这具肉身,还是要选择跻身第六关?” 司马论之、孙伯符、巫大柱异口同声道,“跻身第六关。” 孙伯符急不可耐地提醒道,“众所周知,第六关是要炼血化气,舍弃凡胎肉体,成就不灭元身。” “你如今可是一步登天,直接度过了最难的那一关。别忘了,公孙商,你可是世上最难换血的半妖血脉。” “言羽师兄,我一丝残念跻身第六关,是不是从今往后再无机会跻身更高境界?” 王言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弯抹角地回道,“封禅元年,有三百六十五路天官,其中肉身成神者屈指可数。” 公孙商不解其意,“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丝残念将会永久寄托在神柱之中,不死不灭。” “换句话说,我的生死都在他的手中?” 王言羽点了点头。 孙伯符勃然大怒,“司马论之,你敢坑我?” 司马论之退后一步,“你别忘了,那下面还有我的真身,他毁了公孙商的肉身过后,必然要去破坏你的肉身,至于最后会不会留着我的肉身,只怕也是个未知数。” 罗中元插了一嘴,“论之兄,他为什么要去毁了你的肉身?法脉和兵脉为赴戎机窃夫窃取,正义之师人人得而诛之,但你名脉左右逢源,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那个人并不是真的墨脉弟子。” 墨脉师兄突然接道。 “不是墨脉弟子,不可能吧?这具铁人来历不凡,怎么看都是你墨脉的镇脉瑰宝吧。” “不,它并不是,从他俩的对话来看,这具铁人的来历另有隐情,摆明了是有人想趁机挑拨离间,栽赃嫁祸给我墨脉。” “祸水东流?最爱耍这个手段的不就是名脉?” 罗中元恍然大悟。 司马论之点了点头,“言羽师兄选择的下三关武夫,恐怕就是有这个思量吧。” “只要这下三关中,没有我名脉,或许孙伯符和公孙商还有条活路,毕竟我司马论之的薄面还在。” 司马论之顿了顿,转头看向王言羽,“敢问师兄,你是否真的要我三人心神全都系于九龙之躯?”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诚如论之所言,你们三个人确实必须要将心神系于九龙之躯。” 公孙商苦笑一声,“活来活去,我还是活在了算计之中。” 孙伯符怒气冲冲,“王言羽,你敢算计我兵脉战子,信不信我现在就和你同归于尽?” 司马论之看了眼他,接着说道,“师兄,最开始的兵脉武夫应该选择的不是他吧。” “虽有些变故,但无伤大雅。” 司马论之茅塞顿开,“难怪道子先前如此殷勤,处处助我一臂之力,原来这个计划早在意料之中。” “没错,安如山沦陷已是无力回天的事,从今往后农脉将彻底在安如山消失,再不会有。与其就此消失,不如发挥下它最后的价值。” 司马论之大吃一惊,“农脉传承千年,为九洲百姓之生计,怎么可能会就此断绝?” “帝王之家,不需要农脉如何枝繁叶茂。”公孙商代为回答,“封禅时代安如山的千年农脉,已经足够天下百姓自给自足,活的有滋有味,而安如山的农脉学者,上到经师,下到童生,已经没了农脉最初的模样。” 噗! 公孙商猛地噗了一声,而下方的肉身也随之一噗,喷了满地的血色。 “它居然抽了我身上的气血,化为己用。” “不可能吧,你是半妖,它是铁疙瘩,它怎么做到巧取豪夺?” 罗中元惊讶地叫道。 “世间之气,归根结底,都是灵气,墨脉的铁人别的本事没有,吸收灵气的本事独一无二。”墨脉师兄与有荣焉地接道。 “但墨脉造物因材质束缚,并不是每一具铁人都能吸收灵气,而且驾驭铁人的真气与吸收而来的灵气未必就能融合。比如吴方隅身上的火气,和孙伯符的战气,还有巫大柱的黑风,这三股力量混合在一起,必然会发生超大的爆炸。” “你们说,那具铁人会不会就是因为知道水火不容的道理,才刻意吸收了妖气?” 所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师兄,若是吴方隅的肉身被毁,这根神柱还会不会存在?” “万丈高楼平地起。” 第一八二 破境前夕 不破不立! 不死不灭! 人之与天地,是肉身永恒,还是意志永恒? 神通不敌命数,人算不如天算,古往今来,人似乎都斗不过天。 但总有那么些人想要逆天改命,这些人被后世称为修行者。 他们成功了,也做到了,不死不灭,是肉身的永恒,也有意志的永恒,但他们不灭了,天道却开始破灭了。 因为天之力亦有穷尽。 神柱,通天接地,那这天的尽头,在哪里? 那这地的极限,又在哪里? 人是向往探索的,尤其是封侠时代,不再愚民,修行者也好,普通人也罢,似乎都有追究未知的权利。 于是,人们开始探索生命的起源,不断地探索天地的穷途末路。 然后,有那么一群人竭尽所能,终于发现了天地的极限,可是这个极限却让人绝望。 这个天地,似乎即将要走到了尽头。 天空之外,是满天的星辰。 大地之核,是炽热的岩浆。 大地之中,是岩与土的混合。 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明白白,但那些人发现了,假日时日,天地供给的灵气将无法满足妄图逆天改命的修行者。 但修行者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吞噬天地间的灵气,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修行者都必须如此。 人,终究不是神灵。 封侠时代更久远的神灵,仿佛高高在上,坐拥修行者遥不可及的苍穹,但随着修行者的不断强大,甚至强大到毁天灭地的地步,才发现神灵从来不在苍穹,也不在地底,更不在哪块土地上。 神灵的存在,似乎从诞生到毁灭,都没有固定的痕迹。 神灵,神秘而又清楚。 我们知道神灵的封地、名讳与称号,甚至知道它的一切,但想要求证的修行者却无从考证,只知道是神灵帮助凡人走上修行者这条道路,也是修行者窃以为神灵是破坏天道的罪魁祸首,所以整个封禅时代末年,修行者终于按耐不住,对神灵发起了攻击,将神灵的痕迹彻底抹灭。 当神灵消失,修行者并未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有所增减,甚至没有感受到天道的自由与解放。 这时候,某些人才明白,生命的真谛。 于是,为道而生,为侠而立的钦侠时代到来了。 为民请命是侠之本。 但有些人不太认同,既然最终都是要走向灭亡,为什么不让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左右都是个死,为什么不让自己享受生命终结前最闪烁的光芒? 那些为民请命的修行者是少数,但出奇地信念统一,尤其是那十五位钦侠。 而那些放纵心魔的修行者是多数,但贪婪作祟,最终迎来了失败。 “言羽师兄,那些失败的修行者,最后去了哪里?” “有一部分被永远地消失,但没有死;而有一部分被暂时地拘禁,但没有自由…” “还有一部分机智地逃亡海外,准备坐享其成。”罗中元突然大大咧咧地接道,“这一部分觉得封侠也好,封禅也好,都是最强者为自己找的借口,哪有什么天道末路,哪有什么末法时代,修行者就是修行者,不死不灭,既然天地给予了修行法,就是想让被选中的孩子统领时代。” “要不然,谁能解释人族为什么以修行法站到了九洲大地的主宰地位?” 王言羽伸手一拍桃如菽的肩头,后者识相地往身后一招,立马就见一缕缕游丝般的灵气聚拢成壶,然后他毕恭毕敬地递给师兄,“上等灵酒。” 王言羽会心一笑,仰头喝了一大口,大呼一声爽,“不愧是桃氏弟子,未来大道可期。” “将死之人,有什么大道可言?” 公孙商与孙伯符对视一眼,眼中颇为惊讶,多有不解之意。 司马论之问道,“一直以来,我都猜测如菽乃是桃氏后裔,今日才真正得知如菽真实身份。” “是何身份对我等而言多是累赘,反倒是下方的那两个人出身平凡,自由自在。” 司马论之颔首,认真附议,“是啊,似你我不得不有所抉择。” 孙伯符眉心一挤,欲要开口,却猛地觉察心窝一痛,低头一看,那铁人将公孙商的肉身狼吞虎咽过后,又来折腾自己的身体。 “这小崽子画阿酒答应了我,要保我一命,为什么到现在都毫无动静?” 孙伯符忍着剧痛,骂骂咧咧。 “不,答应救你的从来不是画阿酒,而是另外那一个人。” 公孙商打断他的话,“伯符兄,你我陨落是理所当然,此乃大势所趋。” “唯有你我二人的陨落,侠义与忠义之争才将掀开真正的大战,从你我死后,这个争端才会走上明面的不死不休。” “公孙商、孙伯符乃忠义一脉,不论何故,死于非命,侠义一脉自诩正道,却坐视不管,言行有失,理当被我忠义一脉乘机发难。” 孙伯符听完,像是丢了魂般,往后跌坐,“不可能的,仲敬兄说你身份特殊,安如山同袍人人可死,唯有你万万不行。” 公孙商自嘲笑道,“小小武夫,在那些长生者眼中,有何非死不可?” “不,我不相信,公孙商,死到临头,你还想要骗我?” 孙伯符朝他大声吼道。 公孙商不再言语,转头问道,“师兄,这九龙之躯,其实必须要以三个武夫为祭奠之物吧。” “不只三个。” 司马论之突然开口。 “不错,既然是九龙之躯,不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怎么能行?” 罗中元面露恐惧,“师兄,我还没成亲,不想早夭。” 巫大柱坦然笑道,“也罢,正好借此机会,聊表我向侠之心。” “翟师兄,你怎么看?” “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既然我墨脉生来就是为民请命,这小子的真实身份我也还算满意,为他而死未尝不可。” 孙伯符吼道,“放屁,我堂堂武夫,几乎是凡胎肉体之巅峰,有大好前途要施展,怎么可能为个路人赔上性命。” “是啊,我司马论之一脉之子,当然不愿做个牺牲品,但言羽师兄落子无悔,由不得我们挑三拣四。” 这一刻,铁人一拳打爆了孙伯符的首级,彻底搅碎了真身的生机,似乎觉得还不够泄愤,大肆张扬地毁坏肉身,仿佛恨不得将之化为灰烬。 “这般恨意,看起来与伯符兄有天大的仇,不如伯符兄你说说看,若是我有幸得个自由身,以后捉笔为你写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滚,别烦我。” 孙伯符愤然落座,但坐下之时,反而心境是无比开朗,“干,为什么被人坏了肉身,我不恼羞成怒,反而觉得如释重负,从未有过的痛快?” “恭喜公孙兄与伯符兄舍身成仁,终成大道。” 罗中元冥冥之中,反而觉得此刻的两人更加亲近,不由得拱手道喜。 “论之,接下来就到你的肉身。” “哎,我名脉这么多师弟,难道就没个真正懂事的,愿意舍命救我一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司马论之,打从你让仲敬师兄执师弟礼,他就和我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司马论之苦笑一声,“也不是我让他执师弟礼,这笔账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 “看着你有今日,我只想说你活该。” 孙伯符愤然笑道。 司马论之伸手搭在他的肩头,“伯符兄,你似乎忘了真身之时,你也打不过我吧。” 孙伯符悚然一惊,连忙后退,“司马论之,如今正是塑造九龙之躯的时候,你若是伤了我,必然前功尽弃。” “难道你还没发现,真身也好,第二心神也罢,对神柱内的那个我们都毫无影响?” 孙伯符认真回想,惊喜地回道,“好像是哎,神柱内的我们很奇怪,分明是我们,却又不是我们。” “真我非我,我乃真我,知真我,知德清。” 桃如菽慵懒地笑道。 王言羽拍了拍他的肩头,突然就化为一道道气机,消失不见。 桃如菽肃然起敬,躬身作揖,拜别低吟,“恭送师兄羽化飞升。” “言羽师兄陨落了吗?” 罗中元不解地问道。 “中元兄,你我修为在此最高,接下来恐怕咱俩要多费心,指引几位尽快跻身第六关,要不然迟则生变,我怕真有人有手段破了这神柱。” 桃如菽慵懒地搭上罗中元的肩头,如是说道。 罗中元却不敢相信,“我连公孙兄都打不过,怎么是修为最强,如菽师弟可别拿我开玩笑。” 桃如菽拍了拍额头,“若不是对你知之甚详,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公孙商在旁附和道,“若是哪天如菽师弟有此念头,请带上我,让我也来一巴掌。” “公孙师兄,你这是闹哪门子?” 罗中元倍感冤枉。 公孙商脸色有些郁闷,捏了捏拳头,“有苦难言,只好打你一顿,泄泄愤。” 罗中元还想说话,就被桃如菽慵懒地打断,“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说出你对天、地、灵、气、神、身的看法,其它的废话一句话也不要讲。” “我…” 桃如菽白了他一眼,他立马回道,“好嘞,我这就开始。” “诸位,罗中元身负大气运,在小说脉自成一脉,未来将会是小说脉鼻祖一般的人物,你们能不能由死而生,全看各位的造化。” “那你去哪?” “我桃如菽与你们不一样。” 桃如菽慵懒地坐下,手中拎着那壶尚未喝完的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第一八三 一剑铁人 “小崽子,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是吗?” 个头不高的妖艳少年扭着腰,嘴边正悬停着酒葫芦,斜着眼看那个铁疙瘩,似乎若有所思。 “你要不是伶鼎湖的弟子,我真想出手宰了你。” “哦,是靠躲在幕后的你,还是靠这个铁疙瘩?” 低沉的怒吼声从铁人的身体内响起,“小子,你真的在找死。” 画阿酒挂好酒葫,瞥了眼铁疙瘩,席地而坐,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眼神。 “画阿酒,待会吴方隅可能有些麻烦,不得动弹,而四面八方的敌人蜂拥而至,你知道你自己该做什么?” 画阿酒强忍着怒意,回道,“保护好公孙商、孙伯符和蹊儿哥。” “不,你只要保护好吴方隅。”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担心外面的人太蠢,进不来,所以我给你大阵的控制之法。” “你也要他俩死?” “他俩不会死。” “你要我保护他们?” “不,他俩的肉身必须得毁掉。” “肉身都没了,性命怎么可能还活着?” “德清关,中三关的最后一关。” “真我非我,我乃真我,知真我,知德清。” “花里胡哨,我不懂。” “反正只要别人不动吴方隅,你就不要管。”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也要听他的。” “蹊儿哥,你脱困了吗?” “还没,但它说的话都必须要听,接下来,火笼的控制之法你也得掌握。” “可不可以不管这些事,立马跑路?” “可以。” “那样我会死。” “算了吧,传给我吧。” “哎,没想到最后来的不是人,而且这个铁疙瘩似乎有些不知好歹,惦记完那俩人还想再吃一口那个人。” “喂,铁疙瘩,和你商量个事。” “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吗?” “能不能不动那个人?” “不能,而且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据我所知,你们素未谋面。” “那又如何?” “这个人贼值钱。”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他,要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出手。” “你打的过我?小崽子!” “是铁疙瘩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能打过我?” “哈哈哈,小崽子,要不要试试?” “打赢了你,就放过他。” “成交。” 画阿酒伸手搭在木剑的剑柄,铁人却突然喊道,“慢着,你若是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 “那不行,你得拿出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告诉你个秘密,能让铁人更进一步的秘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是放你进来的人。” 画阿酒说话之际,铁人忽然觉察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眼前的一幕幕景象不再清晰,模模糊糊,只能依稀感受到空气的流动。 “好,我答应你。” “已经开始了,你出来就算你赢。” “小崽子,你不要太猖狂。” 铁人大吼一声,气机直接攀升到千妖巅峰,一击递出,足以开山断流,但模糊之景不曾消退。 “哎,真是无趣的铁疙瘩,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搞不懂你是哪里来的勇气想要挑战我?” 铁人大怒,浑身真气不断攀升,忽然间浮现一阵强光,紧接着它脱困而出,瞬间来到画阿酒的面前,一拳递出。 但画阿酒晃身一步,向他摆了摆手,“想要对付我,这点速度可不行。” 铁人左冲右撞,无论如何提升自己的速度,总是难以追上,恨声吼道,“小崽子,有本事别躲,和我大战一场。” “吞噬了两位武夫的力量,这具铁疙瘩居然安然无恙,了不起啊了不起,但似乎你没有从中获利多少。” 画阿酒手提木剑,突然近身袭来。 铁人急忙转身,运转真气,抵御剑气,但奇怪的是剑气近身,分明没有任何力道,他却察觉胸口一阵绞痛。 “你这是什么剑法?” “你想用对付那个蠢货的法子对付我?” “你怎么可能发现我的技俩?” “哈哈,整座大阵布满我的酒气,你要是想用阴谋诡计对付我,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说话之时,画阿酒腾空而起,在他脚下的大地豁然塌陷,“我说了,要想做我的对手,光明正大地来,或许我会对你有些兴趣。” 铁人浑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小崽子,我怕我一不小心杀了你,你背后的师尊不顾脸面对我出手。” 画阿酒扭了扭腰,不屑地回道,“伶鼎湖弟子,出门在外,生死自负,我既然敢来拦你,就不会回山门诉苦。” 画阿酒扭腰之际,横剑在胸,“天下剑修,从来不有求于人,唯有手中剑。” 这一刻,剑气飞扬,如虹如光,横贯场中。 铁人身处其中,噼里啪啦,一身黑铁砰砰作响,脚下大地不断下沉,滚滚烟尘中火光四射。 “小崽子,你成功惹怒了我。” 直到下沉到一丈之深,铁人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猛地从地坑中跳出,一个腾挪来到画阿酒的面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攥紧他的脖子,“小崽子,你连我的真身与铁人的联系都斩不断,还敢在这挑衅我?” 被人抓在手中,画阿酒的脸上满是淡定,“你确定你抓住的是我?” 铁人小有震惊,但不以为然,“小崽子,你又想耍什么滑头?” “可怜的家伙,连真假都分不清,还在沾沾自喜?”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穿过铁人的腹部,随意地一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裂开。 铁人低头一看,却是把其貌不扬的木剑。 “不可能,这具铁人乃是百炼铁魄,别说是把木剑,就是天下百炼之刃都破不开。” “你来之前,难道就没打听好画阿酒到底是谁?” 画阿酒冷哼一声,一剑将铁人一分为二,取出那颗鲜活跳动的猩红宝石,“这就是你藏身的地方?看起来却是不错。” 栖身铁人之中的武夫只觉得真气紊乱,再难成型,不得不化为一团雾气,在空中瑟瑟发抖。 “小崽子,你真的惹到了我,出去大阵,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哦,你不肯愿赌服输?” “坏我铁人,毁我分身,我要你不得好死。” “废话真多。” 画阿酒不屑地震散那股雾气,就地而坐。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大?” 正听讲的孙伯符见状,骇然失色。 “中元师兄,他那一剑不只是伶鼎湖的生意之剑吧。” “他似乎在拜入伶鼎湖之前就已经有了修行法。” “道家的剑意、伶鼎湖的生意、安如山的学脉之剑、古怪的酒气剑,还有种我也说不上来的气息,这个画阿酒恐怕不简单。” 罗中元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一剑中似乎还有种力量,但他说不清,也道不明。 第一八四 浮出水面 “仲敬师兄,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某处云海,管仲敬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门中弟子急匆匆地跑来,他面露不悦,但很快压制下去,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是…是伯符师兄和公孙师兄。” 听闻他俩,管仲敬睁开眼睛,看了眼报信之人,“别急,慢慢说。” “伯符师兄和公孙师兄都被杀了。” 管仲敬豁然起身,脸色惊愕,瞬间来到他的面前,“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千真万确,如今山中皆知,两位师兄双双陨落。” 管仲敬不敢相信,“我圣国有天骄万千坐镇云海,可保两位同袍安然无恙,怎么可能会突然陨落?” 管仲敬心念微动,想要动身力量,哑然发现周遭丝丝缕缕的气机,所求无它,只为混淆视听。 “尔等竟敢坏我大事,该死。” 管仲敬愤然挣脱气机,跳出此间牢笼,但他这一动,却极为骇人听闻,那天上亘古不变的云海忽然间四分五裂,一道道近乎实质的灵气纷纷如雨,坠落人间。 那大地上拇指粗细的杂草沾惹一份灵气,瞬间成长为水桶般的粗芜。 “仲敬,我等好心好意,助你免受陨落之厄,你怎么反过来狗咬吕洞宾?” 云海之中,在正北方有道身影缓缓现身,身披兵脉战袍,腰间挂着猩红的刀鞘,面对管仲敬的雷霆之怒,神色从容,眼神之中,多有把玩之意。 “没错,仲敬,我们劳心劳力,策划一场场小局,现在正是收割的好季节,你可不能让咱们这些人为难。” 正东方,法脉学士头顶鹭鸶冠,身披白云袍,一身写意潇洒,说话之时满是难为情,似乎正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好个小局,连斩我手中两员悍将。” 管仲敬愤怒出声,肩头一抖,武势随心而动,霎那间方圆百丈来去自如。 但也就是百丈之内,在百丈之外,东南西北与上下各有六道武势隐而不发,等他自投罗网。 “安如山沦陷之时,既是你授命之日,这份殊荣太大了,我们怕你承担不起,特意想为你分担些。” 兵脉武夫苦口婆心地劝道,同时一步跨入他的武势之内,“盛闻当届法子道法通玄,已有武势心中留,天地小牢笼的迹象。今日,我就前来领教领教。” 管仲敬震怒之余,不敢大意,心神游离,如天人观,但兵脉武夫一拍腰间猩红刀鞘,他顿时觉得双眼刺痛,不敢直视。 “舍了神通,来与我战?!” “你不是我安如山的正统弟子?!” “哈哈哈,八百年前,劳资就不读书了。” 就在此时,管仲敬忽然动身,手中诡异地浮现一把剑,一把通体雪白的剑,剑身四面,面面雪白,只一个腾挪,一个递出,那兵脉武夫喉间一凉,血流如注。 管仲敬还想有所动作,就见法脉武夫飞身而至,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抓,竟然在他的武势之中将兵脉武夫捞走,“人力不敌神通。” 兵脉武夫咧嘴一笑,捂着脖子往后一退,瞬间脱离这片战场,“好小子,自打我来安如山隐姓埋名,你还是第一个伤着我的人。” 管仲敬心神一沉,不是因为兵脉武夫的战意而惊讶,而是因为这个法脉武夫自己从未见过,但那一身的法脉气息如假包换。 “未曾经过生死磨砺,居然能隐约将武势打磨到今日的地步,不愧是诸位大佬看中的学士,确实和我这活了几百年的武夫不一样。” 威胁! 不加掩饰的威胁! “你们不是我圣国中人?” “若不是山中弟子,哪里躲得过湖山居士一剑之威。” 法脉武夫正身立定,眼中有流光闪烁,“仲敬,你的天赋确实不错,但龙阳洲安如山太小了,只会让你终身在这泥潭中越陷越深,不妨随我出去走走。” “生在圣国,当为圣国。” “圣国之上,更有封侠,你怎么不说为封侠效命?” 法脉武夫随口一提。 管仲敬义正言辞地回道,“生我养我者乃圣国。” “若无封侠在上,哪里有圣国的和平盛世?” “你什么意思?” “跟我出去走走,见识下真正的九洲大地。” “不必,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既然是我圣国中人,就不要阻拦我前去救人。” “先前那个人不是告诉你,公孙商与孙伯符已经双双陨落?” “我圣国有秘法,只要一息尚存,都可起死回生。” “可惜,他俩别说一息尚存,连尸骨都不全。” “诸位,还请放行。” “仲敬,你知道我们不可能让你离开的。” “诸位,若是惹恼了我,以后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以为统领之位就能作威作福了吗?” 兵脉武夫嗤笑一声,那脖间的伤口已恢复如初,丝毫不见伤痕。 “只要是在圣国之中,必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管仲敬慷慨激昂地回道,因为他从内心深处深信不疑。 “多么令人怀念的坚定,可惜这份坚定并不能给予你离开的力量。” 法脉武夫不再掩饰,毅然撑开自身的武势,往前一步跨出。 下一刻,以他二者为中心的云海,乌云骤然聚拢,一股股黑气凝聚咆哮,隐约间天雷滚滚,闪电呼啸。 “武夫以精气神合二为一,化为武势,最终又以无形之势释放开来,但你们看那云海之中,哪里是什么无形之势,分明已经有了改天换地的雏形。” 此时,定睛一看,管仲敬神情的那半边云海,有一把四面通透的飞剑游刃有余,不断地溢散剑气。 而法脉武夫的那半边云海,有黑气笼罩其中,显化一道道不可名状的凶兽,咆哮奔腾。 而在两股武势的正中间,才是天雷滚滚的阴云密布,你争我夺,寸步不让。 “这份心气确实不低,让我都不忍心打压,唯恐伤了你的真心,害你跌了境界。” 法脉武夫闲庭细步般向前,每一次移动他的武势都会不断地浓缩,虽然未曾推动管仲敬向后,但是管仲敬的额头已不可控制地流出汗。 武夫之身,只流血,不流汗。 “我不会屈服的,不论他俩是死是活,我都要去看一眼。” 管仲敬誓死不退。 “我的武势无甚杀伤力,但你一旦落败,境界、心境都会一落千丈,从长视久安的武夫身跌落谷底。” 法脉武夫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次管仲敬那把飞剑破天荒地滞留片刻。 “可怜一代天骄,最终也要毁在了我的手中?” 第一八五 闯山之贼 “诸位学子,还请大开方便之门,放我等入山。” 守山武者看了眼来者,神色拘谨,“我安如山从不接待外来访客,诸位哪里来的,还请往哪里去。” 安如山山门之外,一行黑骑豁然登山,为首者乃铁面武夫,但一身气势未曾泄露半分,只是如同寻常武者,“以前不接,现在得接。” “放肆,我安如山乃学子圣地,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尔等野蛮之人安敢造次?” 铁面武夫随手一挥,身后黑骑猛然窜出,一人一马,快如闪电,一点寒芒闪过,就见守山武者身首异处那首级恰好被黑骑挑在马背。 “递炤关,战功十;居庸关,战功二十;临闾关,战功三十;宁武关,战功一百;紫荆关,战功五百。” “黑骑都统,这个可是一百战功,不容置疑。” 黑骑咧嘴一笑,犹如魔鬼。 “放肆,竟敢在我安如山杀人?” 其余的守山武者第一时间不是想着逃跑,而是挺身而出,指着铁面武夫怒骂。 下一刻,黑骑一骑当先,四进四出,杀了个来回,轻松拿到九颗首级,“都统,你看不上,我可笑纳了。” 铁面武夫甩了他一鞭子,直指山巅,“跨过这道门槛,将近十万大山的土地都是我圣国要征服的土地,不知诸位兄弟有没有兴趣?” 黑骑勒马高呼,“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浮尸飘橹。” “杀!杀!杀!” 铁面武夫迎空抖了一马鞭,高声吼道,“此次攻山共有八旗,不为杀敌,只为抢夺土地。” “将军有令,过了山门,谁先拿下一座山头,就归谁拿,世袭罔替,永不准外姓染指。” “所以,诸位兄弟,放手去杀吧,去抢吧。” 杀!杀!杀! 这一刻,安如山所在群山皆有野兽般的吼声响起,一道道气息此起彼伏。 “这些声音,是怎么回事?” 管仲敬身处困境之中,久久不得脱困,但闻这声音脸色大变。 法脉武夫听到这声音,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嘴角却有一抹诡异的阴森,“当然是我赴戎机大举入侵安如山。” “大胆,湖山居士还在龙阳洲,你们怎么敢?” “谁告诉你湖山居士还在龙阳洲?” 这时,任淙激的身影缓缓浮现。 “任山老,你果然是我圣国的百姓?” “难怪你不敢选择上方突围,原来是对我的身份早有猜测,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选择下方?” “下方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知道只要我敢挑衅他,必死无疑。” 法脉武夫眼神微沉,“趋吉避凶?” “山中九子忽有切磋,我会些道脉的神通不是理所当然?” 管仲敬见任淙激现身,心知绝无逃脱的可能,便从容不迫地原地坐下,问道,“任山老,那些少年都是你的弟子,你怎么能忍心看他们送死?” “我身为圣国圣师,几经辗转,真灵都快要磨灭,好不容易在这一世觉醒,怎么还会在乎这些一世之缘的弟子。” 圣师?! 管仲敬身为赴戎机的百姓,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圣师,一国之师。 据传,上千年前,十五位钦侠准备联手清剿远赴海外的赴戎机,当时有位古怪钦侠冒天下之大不讳,居然在十五位钦侠出海之际拦住了他们。 那位钦侠,和十五位钦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无从考证,但十五位钦侠确实离开了,并且放过了远赴海外的封禅余孽。 此后,那位钦侠保住了封禅余孽,帮助他们在海外繁衍生息,大到帝王建国安邦,小到百姓安家立业,留下了一段段的传奇。 这其中,最让后世武者不解的是,那位钦侠是一个人,但却不是一个人,帝王的建国、百姓的成家、富商的发家,他的身影始终存在。 海外,像是另一座大陆,在这座大陆上,封禅余孽建立了另一种文明,一种能被封侠所容忍的文明。 因此,那位钦侠被整座海外奉为圣师。 然而,就在第一座国度出现的时候,圣师陨落。 与此同时,海外的灵气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逊色九洲的天之骄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但因为刑徒遗民的身份,这群人并不是太受那些尚未忘记旧恨的修行者待见。 “不可能,你不过是小小山老,怎么可能会是我圣国的经天纬地之圣师?” “痴儿,你以为赴戎机的武者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安如山?” “是圣师蒙蔽天机?” “哪怕我真灵十不存一,这蒙蔽天机的神通也不是这些后辈所能反抗的。” 管仲敬还是不肯相信,“人死如灯灭,我不相信你是圣师。” “圣师,和他啰嗦什么,让我替您出手,教训他一顿吧。” 兵脉武夫拔出猩红之刀,却被法脉武夫强行推刀回鞘,“放肆,圣师当面,怎么能亮兵刃?” 任淙激摆了摆手,“无妨,他的心意确实真挚,我都看在眼里。” 法脉武夫这才松开了手。 兵脉武夫欣喜若狂,“圣师,我…” “杀了管仲敬,你就能活。” 法脉武夫脸色惊变,但不敢进言。 兵脉武夫跃跃欲试,一步跨出,一刀递出,竟然毫无武势。 但就是这样个没有武势的武夫出刀,管仲敬打从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惧,陡然运转一身的精气神,疯狂地压制他的动作。 然而,这一刀稀疏平常,却快如闪电,嗤地一声剖开了管仲敬的胸膛。 管仲敬骇然失色,忙抽身退后,但兵脉武夫哪里肯让他走,一个疾步追上去,手起刀落。 嗤! 又是一刀,同样的气息,同样的举动,同样地不可阻拦,管仲敬颓然下落。 “神通虽好,但体魄不行。” 兵脉武夫窃笑一声,紧随其后。 “出刀的那一刻,他身体薄如蝉翼。” 管仲敬坠落之时,耳畔忽然响起法脉武夫的声音,果断伸手抓紧四面剑剑柄,强行压住体内的伤势,一鼓作气地崩断一身骨骼,只留下一臂。 “这一刀,我取你狗命。” 兵脉武夫大吼一声。 第一八六 黑骑武夫 “司马论之,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吗?” “呵呵,这不是废话,我耳朵不聋。” “不对劲,这股血气和我的血气有几分相似。” “不好,赴戎机攻山了。” “什么,如菽,你说赴戎机开始攻山了吗?” 公孙商和孙伯符先是面露喜色,接着脸色阴沉,闷闷不乐。 “如菽,你确定这是赴戎机在攻山?” “能让孙伯符熟悉的血气只有窃夫的血气,而能让窃夫大张旗鼓地暴露真面目的,只有赴戎机正式攻山。” “如菽,这不是儿戏,赴戎机现在攻山,难道就不怕居士出手了吗?” “我想居士恐怕已经离开了伶鼎湖。” “不可能,居士这等非凡存在,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居士所思所想,岂是我们这些小辈所能理解,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赴戎机忍不住气了。” 桃如菽慵懒地双手枕着后脑勺,眼神望向那白茫茫的苍穹,“乱了,都要乱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死。” 罗中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讲天地人,明明只是个心神,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散发奇怪的气息,让听讲者忍不住沉浸其中。 “都统,您看,这里有根古怪的柱子,这柱子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黑骑武夫手中拎着个血淋淋的首级,突然被那道神柱吸引了目光。 铁面武夫远远一看,只觉得气定神闲,那因血腥而暴戾的心神瞬间冷静下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去抓些活人来,问个清楚,记住,要活人。” 黑骑武夫叫了声好,迅速传令下去,然后没过多久,消息就传到了铁面武夫的耳中。 “以一脉之字灌入神柱,继而感受神柱传来的力量?” “都统,若是我没记错,咱们黑骑似乎也有个字,可以显化。” 铁面武夫一拍他的肩头,“好小子,挺聪明的。” 黑骑武夫咧嘴一笑,“都是都统指教的好,小的不过是借花献佛。” “去,把兄弟们喊来,咱们也弄个字玩玩。” 铁面武夫一马当先,最先杀到神柱不远处,见周围浓雾笼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什么玩意,竟然遮掩了我的窥探。” “来人,给我升血气,破开这阵浓雾。” “喏?!” 没多久,一个个黑骑策马而来。别看山间山路坎坷,但这些黑马都来历不俗,是正儿八经的妖兽出身,搁在山野没几天就是如假包换的妖精,走这些山路那是如履平地。 “都统,咱们这一百二十八骑全员到齐。” 铁面武夫看了眼那雾气,自家同袍的血气半天下来,竟然都奈何不得,闻听这声,收了收心神,吼道,“诸位兄弟,现在有个正事和大家说,我在这也不强求。” “都统,你有话直说呗,咱们兄弟都是自家人。” “是啊,都统,早些说完,早些办事,我到现在还没多少战功。” “好,废话也不多说,诸位兄弟,这根神柱据说是某些山中大佬施展的秘法,可助武者修行,但此柱有时效性。” “哦,难怪我先前提刀在这周围晃悠,那些书呆子都浑然不觉,原来是埋头修行。” “诸位兄弟,我亲身测试过,这神柱有镇压我们体内暴走的血气之效,甚至能替咱们补全早些年【燃血】的后遗症。” “都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呗,弟兄们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听你的。” 铁面武夫一脸坚毅,沉稳地接道,“我希望诸位兄弟放下战功,在此结庐修行。” 黑骑中顿时一阵躁动,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有一骑当众而出,“都统,我等资质注定与大道无缘,不如博取几分虚名,好在圣国占个高位。” 铁面武夫眼中有些惋惜,“以你的资质,武夫之身,更高境界未尝不可。” “若是让我为了修行,舍了战功,我还真舍不得。” 那一骑策马而去。 铁面武夫并未阻拦。 “诸位兄弟,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兄弟,只要能补全根基,武夫之身都指日可待。今日幸逢神柱,得以补全,机不可失。” 众黑骑各有所思,但依旧不少黑骑匆匆离去。 “都统,随他们去吧,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强求?” 所谓一骑之字,其实说来也简单,无非是铁面都统麾下武者众志成城,将气势凝聚在他的身上,进而显化一个字迹。 此刻,黑骑十去七八,剩下的两三成,修为不精,但眼中对自家都统的崇拜溢于言表,而那股渴望武道修行的热情肆意膨胀。 “都统,若是我圣国雄踞九洲,真有我等武人出头之日?” 武人二字,不是武官。 说话之人双手满是鲜血,双臂更是忍不住地颤抖着,但眼中的贪婪与兴奋灿如明火。 “圣国穷尽九洲,使庙堂与江湖一分为二,届时我等武人是从朝堂,亦或是跻身江湖,各凭本事。” 铁面武夫毅然回道,“圣国以强者为尊,自有法度。” “我愿意誓死追随都统。” 那黑骑轻跃落马,一手将马缰系在腰间,一手轻轻地按在胸口,缓缓地半膝跪地。 “起来,这是你们自己的抉择,与我无关。” 铁面武夫拒不受礼,但一众黑骑有样学样,一个个都单膝跪地,脸色肃穆地凝视眼前的铁面武夫。 “我等誓死追随都统。” 铁面武夫左右思量,赫然揭开脸上的铁面,那是张俊秀如玉无暇般的脸蛋,明明是个久经沙场的武夫,却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凶戾。 众黑骑见状,大惊失色,但片刻后又是坚定不移的信念支撑,在他们眼中,铁面武夫是何容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都统,身经百战的都统。 铁面武夫猛然举起手中的战枪,向天空一指,众人的心神便不由自主地随之迸发,紧接着一道璀璨夺目的白光爆发,众黑骑只觉得眼睛一黑,再也看不到景象。 “诸位兄弟,不必惊慌,这是武夫之境的小神通。” 众黑骑闻言,安然盘膝打坐。 “请诸位兄弟心无旁骛,只在心中默念一个【黑】字即可。” “流派的气息?” 司马论之正听讲时,忽然察觉到一丝残念试图穿过神柱,立身于此。 孙伯符傲然接道,“此乃我圣国战阵之法,倾注一军之力,显化一道文字,这一字重若山岳,可轻而易举地媲美九重开山之力。” “呵呵,也就是说,这只是个幌子,并无盘根错节的脉络支撑,一戳就破?” 司马论之随口一说,孙伯符立刻哑口无言。 “论之,当今天下,九脉共存,怎么可能还有其它的学脉之字?” “倾我一军之力,给我开天。” 第一八七 随我下山 “易云,那些人终于开始动手了。” 安且清站在屋子前面,望着那一道道冉冉升起的血色细烟,脸上的悲悯若有若无。 “那可都是你安如山的门徒,这般如瓜熟蒂落,难道你都不觉得心痛?” “我只想做学问,不想掺和这些事。” 安且清对上他的目光,满是坚定。 邴易云拍了拍身上的长袍,似乎想要拍掉一身的灰尘,“安山老以为把你带回来,就能免了你的心念,殊不知堵不如疏,最后还是没能让你过了这一关。” 安山老轻叹一声,“都怪我自视甚高,非要带你去禁地。” 安且清言语无忌地笑道,“祖父,若不是您,哪会有今个的且清。” 安山老只觉无颜面对,再次追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安且清望着一道道升起的血色细烟,就好似一束束一闪而过的璀璨烟花,美丽动人且心如死灰。 “祖父,恕玄孙不孝,有违亲德。” 安山老反而洒脱一笑,大手一挥,“且清,无论你做什么,祖父都不曾反对,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祖父,你不必这样。” “我和它们不一样,它们是吃着学问修道,我是拿天地灵气和七情六欲修道。他们不敢做的事,我问心无愧,就敢来做。” “师尊,请恕弟子冒昧,我和且清出山,只是小辈间的打打闹闹,无伤大雅,若是您这等身份,恐怕咱俩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事到如今,你以为这些窃夫还会遵守兵对兵、将对将的那一套?” 邴易云一捋鬓角,一挑额前的发丝,“师尊放心,他们还没真到撕破脸皮的那一步。” 安山老一抖长袍,再无身影。 “易云,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笑话,我堂堂洞溪里第一童生、封侠会未战而逃?” “第一封侠不是李成蹊?” “且清,你几时也会这般嘴贫?” 安且清得意一笑,一尾游鱼随之现身,在他的肩头摇曳生姿。 “随我下山,见见世面。” 于是,这一日,小山主出了门,下了山,一身弁服,一顶小冠,还有肩头一尾桃花鱼。 “咦,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这座山有点不受控制?” 巧合的是,正有心向赴戎机的安如山学徒守着此山,正与同窗师兄弟们闲来无事,把酒言欢,忽然觉察大阵有异样。 同窗师弟叫嚣道,“定然是有傻子误闯大阵,且看师弟我去转一转,找出此人的踪迹。” 守阵武夫想了想,便随口应下,“如此也好,但师弟若是找着敌人,如何通知我?” 同窗师弟回道,“师弟怀中有墨脉造的烟花,届时诸位师兄看着便是。”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师弟跑一趟。” 同窗师弟欣然授意,起身而走。 左右同窗看到他的身影,不由得赞叹道,“都说农脉出身浅薄,不堪重用,可我看这位师弟重情重义,任劳任怨,而且勤快肯干,为人机灵,半点不像是故往山门中提及的那个样子。” “谁说不是呢,说是农脉弟子,不过是投错了山门,若是有幸拜在我名脉门下,定然是个四面逢源的滑头鬼。” “切,拜你名脉有什么好,故弄玄虚,我看拜在我巫脉才更好,一身本事,将来何愁没有好的出路。” “啊呸,拜你巫脉,连个封侠都做不了,还不如拜在我小说脉,以风土人情写一本书,传遍乡里,若是自身实力足够,且得三老认可,晋升宣侠也未尝不可。” “依我看来,在座的各位都不如我纵横脉,合纵连横,知形势懂形势,世世代代与时俱进,虽门中弟子不多,但都精益求精。” 那几人异口同声道,“你滚一边玩去。” 显而易见的是,纵横脉的弟子在安如山也并不受待见。 因为,安如山的风波往往都是出自纵横脉的手段。 暗渡陈仓、挑拨离间、加油添醋诸如此类的手段,都是纵横脉的拿手好戏。 甚至有人戏言,纵横脉的结业证明,就是有一手拿的出的好戏,至于是真是假,无人在乎。 但,每个离开安如山的纵横脉学士,临行之前,都必然会伴有轰动一时的大戏落幕。 话说同窗师弟离开队伍,本着心向花木春向阳的原则,最先挑选了东方这条道。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就见着两位翩翩少年郎。 一位弁服少年,一身清爽,肩头似乎有瓣桃花,在欢快地游动。 一位童生少年,一身风流,披肩散发,放浪形骸,神情满是坚毅。 他俩见着同窗师弟,不以为然,眼神相互交错,都不曾动弹。 同窗师弟见过于可远、画阿酒、吴方隅的画像,所以十分肯定眼前两个少年不是悬赏之人,便意兴阑珊地说道,“两位师弟,这山中多有禁制,未免伤了你俩性命,还是早些去山门待着吧。” 邴易云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俩的师弟,而不是师兄?” 同窗师弟不以为恼,气笑道,“哪里来的贫嘴少年,我安如山以入山门为长幼,不以强者为先后。” 邴易云又回,“达者为先,我强我就是师兄,难道不对吗?” 同窗师弟见二人气度不凡,想来是哪脉的天之骄子,故意考问自己,便耐心地回道,“若是封禅时代,强者为尊,你这句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强者都有所谓的尊严,不愿意屈居人下,更不可能呼唤弱者为师傅或者师兄。” 同窗师弟顿了顿,与有荣焉地回道,“但这是封侠时代,长幼皆以年岁为限,有能有德者未必为长,无能无德者必不为长,无论是何出生,都要守这个规矩。” 邴易云玩味地笑道,“既然师兄如此尊崇封侠之道,想来是我山门争斗中的守侠一脉?” 同窗师弟脸色一愣,随即苦笑回道,“不瞒二位师弟,师兄话虽如此,但却不敢苟同当今封侠。” 邴易云明知故问道,“有请师兄说道说道?” “试问古往今来,哪个统治者不是为己谋私,为权而活,为利而生?君不见封禅末年,一位位高官中饱私囊,引渡子女漂洋过海,远赴海外?君不见封禅末年,竟有达官子嗣公然伤人性命,却以醉酒伤人草草了事?君不见封禅末年,官宦之家狼狈为奸,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封侠虽好,但却无利可图。封侠有三限,是无情,不合道理。” “哪三限?” “一不准有妻妾,更不准有私情,违者斩!” “二不准有家业,更不准有田地,违者斩!” “三不准立宗,更不得死后入祠堂,准入族谱,违者斩,且剥夺封侠诏命!” “不准有妻妾,不准私通,可以说是避免封侠为亲情牵累,断了子承父业的念头,也是为了避免情欲。” “不准有家业,不准有田地,可以说是为了避免谋取私利,被贪欲所控制。” “不准立宗,不准入祠堂,可我当封侠,不就是为了扬名立万,流芳百世?你不让我入祠堂,后世子孙又如何知晓我的名号?” “三限一出,敢问世间有几人能办到?” 说到此处,同窗师弟义愤填膺,仿佛感同身受般,“若无欲无求,我又何必做个封侠?若有欲求,我为什么不能做个封侠?不是说人人皆可封侠,人人生而平等?我承认这时代很好,但我相信赴戎机统领这个时代,必然会更好。” “因为他们更懂得成全野心。” “且清,瞧瞧,这就是安如山如今走出的学子,总觉得一代更比一代强,殊不知捡了西瓜丢了芝麻,两手空空一场梦。” 同窗师弟本以为这小子也会在自己的慷慨陈词下涕泪横流,却不想是眼前这般的无动于衷,甚至还带着轻微的蔑视,不由得有些恼怒,“少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看你这身农脉打扮,应该是农脉弟子;看你这顶上的叔叁云纹鸂鶒尾冠,想来也只是个直学士;而且我认得农脉的五大谷子,除了桃如菽那家伙,其他几个人在我眼里都成就有限,当然若是日后齐叶稻与稷维元目光有所长远,未必不可让我高看一眼。” 邴易云侃侃而谈,那言语中的诙谐让同窗师弟大感惊讶,脑海中不断回想与之相关的身影,可就是想不起来何处见过听过,想到最后,只把他当成个心比天高的狂妄小辈,“少年,我念在同门之谊,不愿和你有所冲突,警告已说在前头,走不走你俩好自为之。” 说罢,同窗师弟大袖一挥,转身离开。 安且清看了眼此人,还是有所意外,“他分明对你有所不满,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动手,看来我山中的教化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时,远方血气长烟不绝于眼。 “天下学问,皆为教化。安如山的学问多高,就看教出来的弟子有多高。” “由此可见,战祸不起九洲,那就证明封侠之道有合天道。反观海外钦侠立国,辅之封禅,历经千年沧桑,最终还是封禅胜了封侠。” 第一八八 名脉的话 “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我遇着了误入山中的两个少年师弟…” “什么,竟然是少年模样,难不成会是吴方隅和画阿酒?” “兵脉的,你想战功想疯了吧。画阿酒如今已被法脉师兄公孙商所擒,吴方隅不知所踪,怎么可能会是他俩?” “那也有可能是吴方隅和于可远啊。” 守阵武夫示意大家安静,“大家不必胡乱猜测,先听听师弟的看法。” “我看是两个师弟,不甚在意,未曾问清姓名,但看容貌不是三人中的样子。” “万一是他仨有易容之术?” “兵脉的,我看你该回去好好修炼。易容之术岂是那么简单的?换骨、修容、整形,无不处处小心,尤其是少年之时,一旦易了容,对命格影响之重难以想象,轻则伤及武者本心,重则先天夭折。” “何况,任山老虽然有些本事,但是这种玄妙神通,他也未必会用。” “名脉的,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要来顶一句,是不是想找茬?不服气的话,我现在陪你过两招,信不信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名脉武者豁然起身,“来就来,难不成我还怕你?” 兵脉武者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守阵武夫怒吼一声,“都给我住手,现在是起内讧的时候吗?” 他俩顿时乖乖坐下。 “还有其他的需要告诉我?” 同窗师弟摇了摇头,“两个少年都是少年气盛,不必在意。” 他和邴易云的那段对话,他刻意没说,是因为他觉得并无必要。 封侠和封禅哪个更合适,难道凭借坐在这的诸位同门还不够有力的说明? 与其说出来,让众人知晓他连个少年都说服不了,不如不说,也好给自己留点颜面。 杀!杀!杀!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脚忽然响起奇怪的冲杀声。 守阵武夫相信绝对不是错觉,当即出声对同窗师弟说道,“此去不远四里处,林中似乎有些动静,你去看看虚实,无论有何情况,立刻回返,不可逗留。” “不放信号,通知一声?” 守阵武夫神情严肃,“不用,速去速回,切记,绝对不可停留。” 同窗师弟一看师兄这副表情,立刻谨慎起来,当下点头,“师兄放心,我绝对不会滞留。” 说罢,他身影一跃,竟然跨越了百丈之距,来去如风,轻松自在。 “农脉这家伙境界不到第五关,但这身法比寻常的第五关武夫只快不慢吧。” 守阵武夫中肯点评道,“若是武夫没有武势,只要他不恋战,百丈之内谁也留不住他。” “可惜他体魄太差,就是同境之中,挨上第四关的武者全力一击,也得当场身陨。” “这倒真是可惜,要不然我肯定会不遗余力去请伯符师兄,招揽此人。” “你可拉倒吧,孙伯符师兄会看中他?何况,就算师兄看上了他,兵脉中的弟子如何看待改投山门的他?诸位经师难道就会因为他潜力不错,就加以扶持?” “不会的,古也好,今也好,门派之别,永不例外。你可以为了变强而博采众长,也可以为了变强而问拳百家,但决不能为了变强而改换门庭。” “叛徒,永远都不会受人待见,更不会为人所敬仰。” 名脉武者说这话时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众人。 兵脉武者不以为然地肯定道,“那是自然,我赴戎机以忠义立国,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卖主求荣的玩意。” 守阵武夫急忙轻咳一声。 兵脉武者依旧我行我素地说道,“当年若不是封侠背信弃义,罔顾君臣之道,不顾国之大义,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封侠时代?” “所以我赴戎机立国,对那些叛国之臣绝不姑息,有一算一,百年也好,千年也罢,不只要这些人死,连他们的嫡系后裔也要连根拔除。” “九王八十一侯不过是个笑话,一旦我赴戎机做大做强,岂会让九王八十一侯自立为王侯。这天下终究是一人的天下,唯有我赴戎机的戎帝是天下共主,千载万载,永生不灭。” 守阵武夫脸色阴沉,哼道,“住口,众所周知,戎帝不过是个虚名,并无实权。九王八十一侯才是国之大柱,你这厮嘴上无毛,怎么满口胡话,若是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诸位师兄弟别往心里去,大家都知道兵脉武者脑子不好使,他当然也不例外。” 说着,守阵武夫还躬身一拜,聊表歉意。 名脉武者坦然受之,“兵脉师兄说的有道理,你这一拜没道理。假以时日,我圣国由赴戎机一家独大,必然要清剿九王八十一侯,只不过到时候九王八十一侯这个虚名还是要立的,只要活得久,今天的元帅将军未必不是将来的九王八十一侯。” 兵脉武者沾沾自喜,“看不出来,你这沽名钓誉的家伙眼光还不错。” “不是我眼光不错,而是师兄一语道破梦中人啊,以后还望师兄多多提携我这两姓家奴。” 兵脉武者闻言,爽快地搭在他的肩头,“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就可保你一日无事。” 说这话时,其他人心思各异,因为先前名脉武者分明咬轻了【两姓】。 从始至终,一心为赴戎机出谋划策的只有兵、法二脉。 赴戎机以忠义立国,以法治国,以兵镇国,缺一不可。 守阵武夫低着头的脸色越发阴沉,既是恨兵脉武者的不争气,也是恨名脉武者的阿谀奉承,看似处处捧高,实则居心叵测,在他心底不由得埋下杀人之意。 “待我回山,定要秉明仲敬师兄,对你名脉额外提防。” 心中百般恶念,脸上却满是歉意,口中更谎话连篇,“诸位师兄弟别往心里去,赴戎机能成就大业,与其余几脉密不可分。我他日成功之时,定然愿意为诸位师兄弟提携一二,保管子孙无忧。” 一语几成定心丸,让众人悬着的心慢慢降下来。 但名脉武者随口一说,“如此多谢师兄好意,我等只要保住师兄安然无恙,日后我等亲族也是安然无恙。” 兵脉武者正兴高采烈,与兵脉武者相谈甚欢,闻听这话,豪气地接道,“那可不是,我家师兄与其他师兄能一样吗?只要我家师兄活着,将来还能少的了诸位的好处?” 守阵武夫都快想要掐死他,急忙圆滑地笑道,“没有的事,我赴戎机万众一心,诸位师兄弟放心,圣国不倒,诸位无事。” “对对,我赴戎机绝对不会亏待众位,日后论功行赏,一个都跑不了。” 名脉武者嘿嘿一笑,“是啊,来日方长,一个都跑不了。” 此时,同窗师弟一骑绝尘,穿梭在林间,差不多要到了师兄所说的地方,突然听到了一阵厮杀声,不由得心生疑惑。 他再往前走一段,鼻间忽然传来了一阵血腥味;定睛一看,一群骑着白色妖马的黑衣武者正围杀着一群学子,在黑衣武者的马背上还挂着血淋淋的学子首级,一个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此刻,他觉得呼吸急促,仿佛是本能地停住呼吸,而也正因为这个屏住呼吸,恰好躲过了一劫。 “都统,我听说铁面都统那边似乎放下了战功不要,跑去参悟劳什子的神柱,似乎想要变得更强。” “以杀伐闻名的黑骑铁面都统居然还想要晋级?不可能了,他身上的杀气太重,先天血气过多,早就被将军断言,此生无望更高境界。” 白旗闻言,呆了片刻,“都统,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因为杀戮过重,难以跻身更高境界?” “你怕个劳什子,你的体魄撑死了第四关,还想上天不成?” “这倒也是,我撑死了也就第四关。” “别在这胡思乱想,抓紧时间多捞取战功,给你的子孙们多挣点福利,好让他们不再止步于第四关。” 都统一鞭子抽在白旗的身上,催促他快去参战,那白旗委屈地看了眼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也不知该如何下口,但看了眼都统的眼神,还是乖乖地冲了上去。 这时,又有白旗策马而来,收敛一身的战意,脸色慎重地问道,“都统,是不是杀戮越重,越难以跻身第六关?” 都统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默了片刻,再回道,“杀一人,是匪;杀十人,是拾夫长;杀百人,是佰夫长;杀千人,是仟夫长;杀万人,是万夫长。” 白旗不解其意,继续问道,“都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官位和境界你选择哪一个?” 白旗顿了顿,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是官位。” “你如今已经是武夫之身,官位唾手可得。” 白旗愣了愣,“我还想要更高的境界。” 都统一鞭子下去,“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白旗撇了撇嘴,觉得有些委屈,“小孩子才会做那种二选一吧,成年人分明是两个都要。” 都统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那过重的杀戮让他的寿命早已有迹可循,所以他也喃喃自语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唯有懂得取舍,方有可能成功。” 第一百九十 痛下杀手 “你没骗我?” 守阵武夫见同窗师弟回报信息,一脸的不敢相信,不只是他,兵脉武夫也是难以置信。 其他人更是大惊失色。 只不过,他俩的怀疑是因为并未收到圣国要杀入赴戎机的消息。 其他人的怀疑则是好端端地赴戎机怎么就会血洗安如山?不是说有徵阳宗坐镇,赴戎机不敢登临龙阳洲,更不敢滥杀无辜? 而且这里是安如山,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他赴戎机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肆意屠杀山中学子。 “那些人左臂之上都绣有戎字,那个标志和那个举动,我相信他们绝对是赴戎机的窃夫。” 同窗师弟也顾不得投靠之意,大难临头,直接开口说道。 “我不便出山,师弟,你代我前去探个究竟,问问他们到底是何想法?” 兵脉武者面露犹豫。 名脉武者起身,想要请求一去,但守阵武夫不放心他,果断拒绝,“事到如今,我也不再藏着掖着,我与师弟确实是赴戎机的窃夫。” 兵脉武者惊讶地看着自家师兄,“你怎么能光明正大地承认此事,日后论功行赏,你肯定要因为这件事被驱逐。” “无妨,正好我在山中也待腻了,不妨去看看龙阳洲的大好山河。” “可是,龙阳洲武风盛行,咱们久在书院,疏于厮杀,你出去过后,性命难保。” “总有人要为了大业牺牲,改朝换代从来都是要有所牺牲。” “师兄,师弟在这敬你。” “好师弟,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好,师兄,我这就去。” 农脉弟子欣喜若狂,“一直猜测,师兄们定然是圣国武者,今日得偿所愿,此生无憾也。” 兵脉武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守阵武夫笑问道,“贤弟有意入我圣国?” “有劳师兄引荐一二。” “可我圣国对安如山的学子有所要求,若无武夫之身,恐怕还得从基层做起。” 同窗师弟欣喜不已,“万丈高楼平地起,师弟我任劳任怨,万死不辞。” 守阵武夫环顾其他人,见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疑惑,知晓此时贸然开口,定然不合时宜,便随意地说道,“诸位放心,我这师弟不明缘由,妄加揣测,还请诸位放心,我圣国定然不会滥杀无辜。” 名脉武者急匆匆地退后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相信师兄定然不会加害同窗。” 其余学脉武者皆不由得生出一抹悲凉,“我等来此,只为捉拿任山老的门徒,并不想与赴戎机有所纠缠,难不成一世英名就要毁在此地?” 法脉与兵脉心向赴戎机,那是个人的理想所致,其余几脉不想过多干涉。 但法脉与兵脉的弟子加入赴戎机,叛出安如山,则另当别论。 他们可以容忍一脉学子有鬼祟心思,但很难容忍一脉学子改换门庭。 果不其然,那巫脉弟子犹豫再三,果断站了出来,“师兄,我敬你学问比我高,境界比我深,但你是窃夫,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再无瓜葛,他日兵戎相见,还请不要手下留情。” “哼,不自量力,我怕你他日死无全尸。” 同窗师弟讥笑一声。 然而,守阵武夫却神情庄重地与他挥泪告别,默然无声。 巫脉武者转身就走。 恰好此时,一阵骑兵冲来,那兵脉武者跑的慢些,但也跟了上来,离得不远,。 都统在前,见着此人,随口问道,“这人是谁,似乎神情有些不妥。” “是巫脉的师兄,想来是和师兄有所争执,待我去问一问。” “也好,你去问个清楚。” 都统敷衍道,眼神示意白骑伺机而动。 兵脉武者飞身上前,问道,“师兄,你怎么气冲冲地走了呢?” 巫脉武者甩袖哼道,“我是安如山的学子,不是赴戎机的窃夫,不屑与尔等为伍。” “师兄,这是哪里的话,你我都是安如山的同窗,就算不愿入我圣国,也可交个朋友,相亲相爱,何必急着走呢?” “我无意插手忠义与侠义之争,但对赴戎机的窃夫行径甚为不耻,今日便表明态度,与你们一刀两断。” 巫脉武者夺路而走。 兵脉武者见拦他不住,哀叹一声,也不再阻拦。 但就在这时,兵脉武者心头一阵悸动,连忙出声喊道,“师兄,快躲。” 可惜,为时已晚,只见一位武夫白骑一枪刺穿他的胸膛,当场结果了他,冷冷地哼道,“天下学子皆可杀,难道你不知道吗?” 兵脉武者目瞪口呆,随即怒从心中起,朝武夫白骑吼道,“你敢杀我同窗,我要取你狗命。” 说罢,他便抽出腰间刀,血气一开,直奔武夫白骑。 那人眼神一沉,杀意涌动,起手就要一枪结果了这吃里扒外的武者,却听自家都统呵斥道,“住手,休要伤他性命。” 那人只好收手,临时一挑枪身,由穿胸一枪化为破肩一枪,饶是如此,兵脉武者的肩头也白骨显露,半边身子血肉模糊。 “小子,别不识抬举,真要惹恼了本大爷,我非宰了你。” 兵脉武者睚眦欲裂,“我不会放过你的,改日战场上见,我定要杀了你。” 武夫白骑一咬牙,枪身一抖,就要一枪取其性命。 幸好都统及时赶到,一鞭子抢走他的战枪,冷声叱道,“一点容人度量都没,如何干得了大事?” 武夫白骑咬牙切齿,眼神黯淡,但杀意不退。 都统也不好过多教训,将战枪还给了他,“退下。” 兵脉武者瞪视此人,眼中的杀意半分不让。 “都是自家人,吵吵闹闹也就算了,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他杀了我的同窗,难道你还不让我报仇雪恨?” “是你的同窗重要,还是你的同袍重要?” “同窗更重要。” 兵脉武者沉重地回道。 “那是安如山重要,还是赴戎机重要?” 兵脉武者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是赴戎机更重要。” “那我再问你,是学堂重要,还是祠堂重要?” 兵脉武者有所犹豫,小声地回道,“是祠堂重要。” 都统声音陡然提高,怒吼着问道,“你告诉我,是家里的兄弟重要,还是学堂的学子重要?” 兵脉武者几乎不敢抬头。 “我告诉你,是兄弟重要。” 都统厉声吼道,“你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同窗,拔刀相向自家的同袍,你的良心不会痛?你的忠义学哪去?你的教化放在哪?” 兵脉武者只觉得浑身满是冷汗,咣地一声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我错了,我不该向同袍动手。抱歉,是我错了。” 武夫白骑一脸冷笑,到底是个学子同袍,三言两语就被糊弄了过去,此时都统一个冷眼递来,他急忙声情并茂地回道,“没事,我不生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都统又哼道,“你一介武夫对武者动手,还刺伤了别人,难道一句道歉就算了吗?” 武夫白骑觉得脸颊发烫,有些难堪,但都统的眼神不容置疑,他只好策马而来,果断地跳下马背,单膝跪地,“我刺伤了你,是我不对。” 兵脉武者越发泣不成声。 都统拍打着兵脉武者的脑袋,“没事,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你要站起来,带我们进去,去见见你的那位法脉师兄。” 兵脉武者擦掉脸上的泪水,起身问道,“进去?” “是的,你的师兄开启了守山大阵。” 第一八九 天下学子皆可杀 “都统,又是一笔战功到手。” “嘿嘿,安如山的武者如此之多,但反抗的力量还不如小城镇,让我都快捞取了近千的战功。” “机不可失啊,那些早早跨入龙阳洲的同袍们若是知晓我们这几日的战功,恐怕一个个都要气的飞上天吧。” “肯定会,要知道这几日的战功,抵得上他们佰夫长、甚至是仟夫长,拿下一座县的战功。” “不过,这都要感谢咱们的都统,若不是他智慧超群,力排众议,选择出兵安如山,咱们怎么可能有机会捞取这泼天的大战功。” 林中围猎过后,这些白骑就地安营扎寨,自是欢声笑语。 “除了在这安如山,试问天下间还有哪里能让咱们如此痛快地收割战功?没了,绝对没了。” “我呸,就这还是天下学子的半壁圣地?一个个学子都蠢得跟猪一样,想我圣国八旗入侵,居然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 “慎言,慎言,这要是书院学宫的学子…” “书院学宫的学子怎么滴,惹怒了大爷,统统宰掉。” “我看你是膨胀了啊,书院学宫的学子也敢动手?” “怎么滴,书院学宫的学子就杀不得?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一刀两断的事?” 啪!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颗石子突然就蹦到了他的脑门,他啊地一声大叫,“刚刚是哪个鳖孙打我,给我站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都统原本准备现身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不敢出来,那也就是默认我说的没错。哼,天下学子都一般软弱,大敌来犯,你不上去谁上去?” 都统这才走出,随手又是一颗石子打在他的脑门,“夫长守国土,学子死书院,这是我圣国戎帝的原话,都给我记好了,谁再敢说学子死有余辜这类的话,别怪我军令无情。” 那个叫嚣的白骑赔了一脸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都统,您老来了。” 都统白了他一眼。 白骑恬不知耻地笑道,“既然戎帝让学子死书院,那咱们怎么还能在这大肆屠杀?” 都统笑而不语。 白骑只觉头皮发麻,但依旧固执地问道,“都统,你说个明白,也好让日后大家死个明白。” 都统随手一鞭子抽下,“学子死书院,你可以理解为两个意思。” “第一重就是学子就是学子,做好书院的学问,既不过问天下,也不乱语庙堂,终生老死书院。” 白骑胆颤心惊,噗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完了,这辈子完了,戎帝陛下如此尊崇学子,我这番话岂不是板上钉钉的死有余辜?” 都统笑道,“你先前不是放言叫嚣,天下学子皆可杀?” 白骑怔了怔,索性破罐子破摔,“学子若是不识好歹,那当然是天下学子皆可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千万年来,从来如此。杀一世的读书人,打趴他们的脊梁骨,让后世的读书人再不敢胡言乱语。” “读书人,读书人,从古至今有几个真正的读书人?不都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咱们只杀那些主张不合的读书人,杀的他们不敢抬头,再去吹捧那些意见相合的读书人,让他们名望一时无二。” “当这类读书人占据主流之时,咱们再挑选个好时机,选些能说会道的中间派读书人,反正他们自诩公正人士,不偏不倚,随便找个理由哄骗几句,再做上一些实事求是的好事,不怕他们不说个感恩戴德的话。只要这种人开了口,那些愚昧无知的老百姓倒戈相向还会远?” “等时机成熟,大局已稳,再给那些意见相左的读书人一个机会跳反。百姓吃得饱穿的暖,哪里还管前朝旧事?” “所以说,军权硬刀子之下,文笔终究是软刀子,那些读书人也可杀,反正读书人就和我家菜园里的韭菜一样,割一茬长一茬,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都统倒是不由得高看了这眼注定这辈子只能做个第四关的白骑武者,“行啊,小王八犊子,以前没发现你说话一套接一套,还挺有意思的。” 白骑武者嘿嘿一笑,“这种事搁心里有数就好,说出来容易招仇恨,万一真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天下学子来找我发火,我这小小的第四关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杀,何况我也就只有一条命。” “以前不敢说,今天怎么就敢说?” “以前没杀过学子,也不敢杀,毕竟书院学宫的规矩摆在那,我是真的不敢说,但是今天不一样,我马背上挂着的战功都是明晃晃的学子,是那种只会摆弄文采的废物学子。” “你怎么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做点实事?” “嘿嘿,都统,你又想考问我,入山之前,你让我记得那些画像,我一个都没忘。入山之后,我细心发现,不在画像上的学子,咱们一个都没动。” “或许那些人是别的骑军的猎物。” 白骑得意地笑道,“旁人不知都统的习性,我还能不知?您还能放过到嘴的肉不成?就算是别人的猎物,都统都得让我们上去咬一口,自己吃不到别人也休想吃到。” 都统气愤地抽了他一鞭子,白骑不以为然地怪叫一声。 “你继续说,说满意了,兴许我还能送你早点死,免得以后被大局坑死。” 众白骑闻言皆惴惴不安,各有所思,先前问杀戮过重是否无缘更高境界的武夫白骑也是如此。 但这个白骑武者却不以为然地笑道,“反正我战功捞够了,足够我亲族无忧无虑,安居圣国。” “若是你不说的我满意,我日后寻个苗头,就能抄你满门。” 白骑还是不以为然,“反正我都死了,与我无关。” “接着说。” 白骑见着都统生怒,这才勉为其难地笑道,“没啥可说的,我对学子的看法就这样,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反正今天的我无愧于心。” 都统又是一鞭子抽下,愤愤离去。 暗中又有那白骑跟去,意欲问个明白。 “完了,这下大家都完了,本以为是个享福的美差,没想到却是个送命的苦差。” “难怪这事会落到咱们八骑头上,敢情是其他人都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都怪都统,怎么就接了这么个苦差。” 一时间,怨声载道。 那白骑瞥了眼众人,嗤笑道,“先前得意洋洋,如今哭爹喊娘,可收起这副嘴脸,早些休息,明个继续上阵杀敌,多捞取些战功,好为家里人做些福缘。” “天地君亲师,咱们上阵,是忠君,哪怕日后不幸战死,也是个美名,福泽后世。” “这道也是,有些道理,我先回去睡了。” “言之有理,明个我要杀个痛快。” “临死前多赚点,说不准功劳越大,战死的价值越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反而没了先前的恐惧,各有所得地退下。 夜色,静悄悄的,但人心不静。 “都统,他说对了第一重意思,那第二重如何解释?” 都统回身,问道,“你怎么敢来问我?” “因为都统愿意告诉我。” 都统一鞭子缠绕在他的脖子,轻轻一拽,他就不由自主地飞了过来,“在我面前,卖弄小心思,不怕我杀了你?” “第一,我是骑兵中为数不多的武夫白骑,你舍不得杀我;第二,我跟随都统你,是骑兵中最久的那一列,你舍不得杀我;第三,要是都统不愿告诉我,就会像白天那样欲盖弥彰。” “你现在想通了官位和境界,哪个更适合你?” “我还是两个都想要。” 都统有些意外,今夜这两个家伙都兴奋过了头,给了自己不少惊喜。 “都统之下,还有教习。” “你想做我的教习?” “是的,与其改换门庭,做别人的支系,不如投靠都统。” “安如山镇乱一事结束,你是有资格晋升都统的,只是不知道会调往何处。” “圣国之中,八骑隶属戎帝,虽然最高职位不过仅有都统,但胜在听宣不听封,不必去看旁人的脸色。” “你倒是个机灵鬼,入我门下,行动自由。” “没错,行动自由,九洲大地无处不可去,我有武夫之身,只要不再大肆动用血气,寿元可达千年之久,这期间我不信找不着个补全我元气之法。” “入我门下,补全元气,好跻身第六关?” “不入超凡,寿元终究有限,我不想死。” “谁又想死?若不是天下人都怕死,我圣国又怎有机会设英戎殿,立九王八十一侯,集众生之力躲过末法侵袭。” 都统话锋一转,“但你现在还不够资格入我门下。” 白骑一愣,“武夫之境,也不行吗?” “八骑八都统,这是什么样的位置?你能明白?” 白骑疯狂摇头。 “众所周知,每位都统之下,还空有十二教习,但九王八十一侯,哪个不想安插耳目进来?” “九王八十一侯,一人一位耳目,也就只有九十位;八都统十二教习,多达九十六位;如此盘算,八都统只有六位是嫡系心腹?” “没错,六位是嫡系心腹。因此,想要跻身教习之位,先好好活下来,等我圣国大定之时,再来问我吧。” 白骑脸色一苦。 都统笑道,“第二重意思就是,想要插手庙堂与天下的学子,干脆就让他死在书院吧。” “他有句话没说错,天下学子皆可杀。” 第一九一 言而无信 “师兄,你快开启大阵,诸位同袍并无恶意,只是巫脉师兄与他们有些误会,这才被斩于马下。” 兵脉武者高声解释道。 然而阵内十来位巅峰第四关武者虎视眈眈,暗中相结列阵,对守阵武夫眼神颇为不善。 那与守阵武夫同门的法脉武者出声说道,“兵脉师兄先前被白骑武夫斩伤,似乎有不为人知的秘语,这才换了张脸色,我想定然是兵脉师兄卖主求荣,想要拿我们的命换他的命。” “没错,守阵师兄,那兵脉师弟定然居心叵测,想要谎骗我等出去。” 名脉武者见群情激愤,在旁怂恿道。 守阵武夫本不想开启大阵,因为大阵一旦开启,非赴戎机的武夫不可破阵,而阵外的武夫又都是赴戎机的武者,自然有破阵之法,更何况自己开启山阵,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尝不是惹恼他们的举动,却奈何他武夫之境,寡不敌众,架不住众人的再三威胁。 “诸位师弟放心,我必定不会开启大阵,放他们来害你们的性命。” 纵横脉武者往前走了一步,笑道,“我相信师兄肯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这阵中阵的威力旁人不知,曾亲身体验的你心知肚明。” 纵横脉武者这一步,可不是随意走动,而是在这阵中再加一道封印,先前众人见形势不妙,就是让纵横脉瞬开此阵,学名为【纵横决荡】,是纵横脉开山鼻祖见市井游人来往不绝,摩肩擦踵,却不碍市井百姓游走,随心生一念,世间真气可不可以也如这般? 久而久之,纵横脉老祖便创造出此阵,合地利、人和、真气为一体,因地制宜,让纵横脉武者在外行走,不管旁人同不同意,都能强行拘束他们的真气之身,供为己用。 此阵一开,管你是何境界,都得被强行压制一个境界,任人摆布。 但纵横脉武者身处其中,不减反增,甚至此阵被破过后,武者修为还能有所增益,至于此阵是否有弊端,暂时不得而知。 因为此阵的唯一要求,就是武者施展此法,必须诚心诚意念叨【纵横老祖】,非纵横脉武者不可施展。 “师弟这番话是看轻了师兄,师兄怎么会不顾诸位同窗之谊?” 守阵武夫故作嗔怒。 “希望如此,否则破阵之时,既是你丧命之刻,我绝不手下留情。” 若说心狠手辣,山中九脉都比不过纵横脉。 守阵武夫不敢大意,假意奉承,“诸位师弟还请放心,我定然会全力加持此阵。” “小师弟,你那师兄似乎对咱们有些不太友好?” 都统看了眼阵中的情形,只觉模糊,看不透彻,便随口问道。 “都统放心,我家师兄也是圣国子民,绝对不会背叛圣国。” 兵脉武者信心满满地回道,接着起身向前,再次喊道,“师兄,你为什么不肯打开大阵?” 守阵武夫欲言又止。 “你问他,窃夫为什么要进入大阵,我想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吧?”纵横脉武者冷声相告。 守阵武夫不敢不听,平静地高声回道,“敢问诸位同袍,为何非要进我这座山?” 都统大声回道,“我等奉命彻查群山,丈量山河,为日后圣国风水图做个参照。” 兵脉武者信以为真,热情洋溢地喊道,“师兄,听到了吗,你快打开山阵,赶紧放我们进去,要知道都统大人日理万机,可没闲工夫陪咱们胡闹。” 守阵武夫略带畏惧地问道,“诸位师弟,觉得这话能否当真?” 纵横脉冷眼相待,“你觉得这话有几分真?” “若真是为了丈量山河,大可不必一言不合,伤人性命,何况我圣国莅临…进攻安如山,并不是为了屠杀山中学子,而是想要借此机会,告诉天下学子,我赴戎机回来了,你们的封侠毫无用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放我等进入龙阳洲。” 守阵武夫急促地说完一大段,这才打消了纵横脉武者眼神中的杀意。 “我不相信窃夫,但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纵横脉武者忽然觉得有些心神劳累,自顾自地盘膝坐下,“师兄,你我相识许久,本来捉拿画阿酒这事,我是不太愿意出山,毕竟事关侠义与忠义之争,我不太想表态,但你现在的这个身份,让我觉得后悔当初跟你下山。” 从始至终,阵中人似乎都快忘了这阵来自于赴戎机,而守阵武夫也藏了个心眼,没有将此事告诉众人,甚至当初还特意请来了几位武夫破阵,但并无所获。 所以,大家下意识地认为,此阵武夫难破。 守阵武夫冷汗直流,心境呈现一番颓废之势,低声喃喃自语。 “小师弟,似乎你那师兄不太愿意相信我们?” 这时候,兵脉武者也有些着急,暗中埋怨自家师兄不讲义气,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再次沉声吼道,“师兄,你再不开阵,就别怪师弟前去破阵。” 守阵武夫坦然自若,不予回应。 白骑武夫看了眼他,手中战枪蠢蠢欲动。 都统察觉到那微弱的杀意,回头瞪视,暗中哼道,“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都统聚气成音,白骑武夫低头一咳,杀意连忙收敛,“不敢,属下不敢。” “既然知道不敢,还敢露出杀意,真当你那点修为能遮掩住?要知道天下学子本能地趋利避害,胆小慎微,畏惧武夫杀气,搁着百丈远都能有所察觉。” 白骑武夫一咬牙,暗暗崩碎一小部分的真气,这才收敛几分。 那兵脉武者误以为是窃夫对阵中同窗动了杀意,急忙解释道,“还请都统宅心仁厚,饶诸位师兄弟一命。” 都统顺坡下驴,“我饶他们一命也未尝不可,但你得先让我入阵,好问清楚你那法脉师兄为何不让我等进阵,否则你让我堂堂都统颜面放在哪?” 兵脉武者不解地问道,“难道都统不知此阵的破解之法?” 都统如实相告,“此阵与我圣国血山大阵神似七八,但施展之气与血气相差甚远,所以我也无计可施。” 兵脉武者恍然大悟,不假思索地合盘托出。 都统眼神一敛,冷声传令,“尔等奉我旨意,破阵,杀敌!!!” 兵脉武者大惊失色,“都统,您不是答应放我师兄弟一马?” 都统笑道,“我只杀不忠圣国之人,若你师兄弟识相,我自然会放过他们。” 第一九二 一脉道果 “师兄,前方有我圣国武夫开启的大阵,要不要前去查看?” 先前和李成蹊有所交集的官解元正闭目养神中,忽听自家师弟前来报信,随口回道,“那画阿酒已被抓住,于可远更远遁山外,吴方隅被人藏了踪迹,这座山阵也不会碰巧抓住他。” 法脉师弟随口说道,“要是万一就抓住了他?” “没有万一。”管解元神情笃定地回道,“而且最好不是困住吴方隅,否则我想不到第六关不出,第五关中还有谁能打得过他。” “你就庆幸那不是吴方隅吧,否则我怕你连回来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 法脉师弟一听这话,赶忙压下心头的那一点取巧之意,毕恭毕敬地接道,“那解元师兄,我去去就回?” “随意走个过场,解个误会,报上你的名号,两全其美。” 法脉师弟欣然会意,纵身远去。 管解元却不复淡然,眺望四面八方,“为什么圣国八骑会突然杀入山门?将军先前不是有令,不准在山中大开杀戒?” 他远望之地,似乎都有冲天的怨气混着血气。 “希望这场闹剧不要太大,否则圣国让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学子如何面对天下学子?” “管仲敬,闻着这八方冉冉升起的熟悉气味没?” “山老…不…圣师,这熟悉的气味,难道是圣国八骑入山了吗?” “古往今来,改朝换代必将是血的更替。” 管仲敬神情愕然,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神话中的封侠与圣师。 “您真的是我赴戎机立国之初的那位封侠?” “难道你不该称呼我为圣师?” “哈哈哈…圣师,枉你还是封侠之名,怎个今日如此血腥残暴?你若是杀天下愚民,杀天下逆贼也就罢了,可你居然以兵甲之利滥杀无辜,意图血洗安如山?你不配,枉为一世封侠。” “住口,管仲敬,圣师雄才伟略,是当今天下共主,你怎么能在此胡言乱语?先前圣师饶你一命,让你从他手中得以苟活,如今怎么不识好歹,反而敢对圣师恶语相向?” “不妨事的,让他发泄发泄,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怜学子,不像你们这些徒儿都深得为师真传。” 管仲敬震惊不已,“难怪我会觉得他们凭一己之力就能困住我,原来他们就是你那些失踪多年的徒儿。”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不只他们,我在道脉与墨脉皆藏有手笔,让那两脉弟子自以为是两脉学子,殊不知却是我的棋子,梦中与我相会,暗传飞信。” “难怪我山中两脉学子不出门,就能知晓许多事,原来都是你暗中捣鬼。” “小小经师、学士又怎么能在山老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还不是得我亲自出马?” “哈哈哈,枉为学子,枉为一脉之子,自以为算无遗策,原来只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不,你和我这些成就注定有限的弟子不一样,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成就非凡的希望。” “你想让我跻身第六关?” “不是我想让你跻身第六关,而是你本身就有能力跻身第六关。” “我连孙季策、公孙商都打不过,甚至连巫脉的巫大柱都不如,怎么可能跻身第六关?” “你以为跻身第六关是靠武力?” “难道不是靠境界和真气的雄浑?” “异想天开,若是靠境界和真气,哪个武夫不能日积月累,成就非凡?” “若不是这样,那又是什么?” “不可言,不可说,但我能让你少走弯路,早日跻身第六关。” 管仲敬事功轻义,更不重虚名,否则当初也不会对司马论之执师弟礼,当即追问道,“代价是什么?” “你是这百年来名义上的第一人,所以我要你在安如山的武夫学士之中,振臂高呼,以赴戎机的忠义之道自成一脉。我要你忠脉开疆扩土,问军当今世道的农脉。” 管仲敬骇然惊讶,难以想象地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你想让我成为忠脉老祖?” “不,我为鼻祖,你为老祖。” 饶是如此,管仲敬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呼吸,“就因为我有资格跻身第六关,所以你让我成为一脉之祖?” “没错,安如山历代法子,你不是最优秀的,但你是最幸运的,是我赴戎机攻陷安如山的这一代法子,也是最有人气和名望的这一代。” “舍我其谁!!!” 管仲敬莫名觉得心潮澎湃,望着天地的眼神霎那间与众不同,那些困扰他的阵法瞬间破灭。 这一刻,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一刻,山中岭上,山呼海啸!!! 这一刻,气血化虹,接天蔽日!!! “圣师,他这是要跻身第六关?” “没错,但现在不是时候。” 下一刻,管仲敬只觉一股外力来袭,本能地运转心神抗衡,却猛然听到这句话,“我要你在武夫学士中一枝独秀,不是让你在此刻跻身第六关。” 管仲敬瞬间冷静下来,低着头默然不语。 “该是你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位置,谁也拿不走,知否?” 如果说有天命难违,管仲敬深信这一刻就是。 “天命所归,我为天之骄子。” 任淙激会心一笑。 “恭喜圣师喜获道果。” 围困在此的法脉武夫脸上满是笑容,但笑容之下藏着一抹天人也难以察觉的恐惧。 “这枚道果与其它的不一样,它注定会是最精彩最出彩的那一枚,所以我希望它能让我记起些东西。” 法脉武夫充耳不闻,不敢听不敢记,更不敢回。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始终没有跻身第六关的迹象,再不抓紧时间修炼,这辈子真的无望跻身非凡。” “弟子愿为圣师在人间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安如山一事过后,管仲敬跻身第六关,管解元会以乱世之名,斩杀了他,届时会由管解元坐镇安如山,替我巡狩龙阳洲,你可寻个山野灵地,跻身第六关。” “徒儿谢圣师好意,到时定然不负圣师期望,化身非凡。” “我也挺期待你的法脉道果。” 第一九三 白骑托大 “师兄,这山阵是不是不太对劲呢?” 纵横脉武者化身方圆之间,对山野灵气走向极为敏感,突然察觉到一丝异动,连忙沉声问道。 “师弟放心,我这山阵武夫不可破,谅那赴戎机的窃夫拿我们也没办法。” 就在这时,兵脉武夫高声吼道,“师兄,你若是再不开阵,就别怪师弟闯进去。” “你别胡言乱语,我这山阵只有我有破解之法,就是我法脉武夫来了,也无计可施。” 话音刚落,又响起一道声音,“下方的法脉师弟,我来问你,为何开启山阵?” 纵横脉武者眉头一皱,“敢问来者可是法脉的师兄?” “我当然是巫脉武夫,不知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师兄不必管我是谁,我只想知道师兄手中可有破阵之法,好救我们出去?” “原来是被人困住,诸位师弟不必担心,我这就去下方破阵,放你们出来。” 守阵武夫面如死灰,“师兄,求你别下来,你若是破了阵,我性命难保。” 法脉师兄不解其意,“方才不是有人喊救命,你怎么又不让我破阵?” “师兄,还请上路吧。” 纵横脉武者毫不犹豫,起身就是一刀落下。 守阵武夫心如止水,坦然赴死,不想耳畔突然响起利器碰撞的声音,却是名脉武者在这时出手相救。 “若是你杀了他,与外面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我是学子,外面的是窃夫,而他也是窃夫,怎么能相提并论?我就知道,你不拦我,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了。” “毕竟同窗一场,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我们死在别人的手上,终究不是死在他的手上,这事与他无关。” 纵横脉武者冷哼一声,“你若非要拦我,连你一块杀了。” 名脉武者往前一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做外面的窃夫。” 纵横脉武者怒气横生,杀意冲冲。 “收手吧,别让愤怒吞噬了你的理智。” 纵横脉武者与他对峙几息,甚至暗中伤了他的体魄,见他还是不肯退后,只好收了刀,“心慈手软,妇人之见。” 名脉武者轻笑一声,“左右是个死,临死前我也想无愧于心,说不定上天有好生之德,念我不忘初心,来世还有机会赏我做个封侠。” “愚不可及,冥顽不灵。” 纵横脉往后连退三步,收刀回鞘,再也不看守阵武夫一眼。 “师兄,这事与你无关,我待会打伤你,你找个机会就离开吧。” 守阵武夫愧疚难当,一边是圣国同袍,一边是山中同窗,一时间竟然进退维谷。 名脉武者也不客气,一掌拍在他的肩头,将之重重地拍飞,脱离这片是非之地,“好好活着,莫要辜负师弟的好意。” 守阵武夫泣不成声,捂着伤口崩裂的肩头,暗自逃去,心中是五味陈杂,到最后还是求生的念头压过了冲动的念头。 “诸位师兄弟,待会山阵被破,各自逃命去吧。” 同窗师弟看了眼众人,暗暗地退下,不想纵横脉武者冷声笑道,“你以为你见到了他的丑态,他还能允许你活下去?” 其余的兵脉武者、法脉武者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拼一拼,改换门庭还来得及,否则让他逃出生天,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包括阵外的兵脉武者。” 直到此刻,同窗师弟都犹豫不决。 “我不相信,师兄会为了这种事杀我。” 但其他人都一动不动,像是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 “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你这样的人真是罪有应得。” 名脉武者突然动身,一手按住他的脑袋,用力地往地面一砸,“如果说不动你,我就打到你动;如果打都打不动你,我就亲手废了你,要是我能离开,我就养你一辈子;要是我不能离开,你就自求多福吧。” 然而,他根本不给同窗师弟心服口服的机会,直接折断了他的四肢,随手丢在一边的地上。 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纵横脉武者更是竖起了大拇指,“你连窃夫同窗都能忍,为什么连个左右摇摆的人都忍不了?” “有些人,不必忍。若是论之师兄在这,他绝对没有活路。我留了他一命,也算是念在同窗之谊。” “若是有机会活下去,我就陪你养着他,直到老死。若是有幸的话,我愿做你的幕后知己,为你打造一方封侠胜地。” 名脉武者欣喜若狂,“好兄弟,我现在就是你的知己。” 纵横脉武者冷冷地回道,“现在的你,还不配做我的知己。” 名脉武者却不管,自作主张地介绍道,“还请诸位做个凭证,他与我今日结金兰之交,互为知己,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众人嬉笑道,“我等愿意作证。” 纵横脉武者冷哼一声。 接着,大阵轰然洞开。 兵脉武者一马当先,比白骑更快,冲入山中,“师兄,你给我滚出来,告诉我为什么不肯开阵?” 纵横脉武者临危不惧,往前一步,脚踏真气,双肩风旋,左手握刀,右手横剑,“你师兄已经被我宰了。” 兵脉武者怒眸一瞪如铜铃,“好你个纵横脉的杂碎,凭你也敢杀我师兄?” 白骑武夫不以为意,问道,“我看你的境界也是第四关巅峰,你那师兄也是武夫之身吧。” “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师兄纵然是武夫之境,但你看纵横脉那小子的脚下,有真气萦绕,那可不是寻常的真气,是纵横脉独有的摩意之气,圣贤有云【所谓摩意,就是投其所好,诱其心情。譬如说,对方廉洁,若说以刚正,此人必喜,喜,必泄其情;是以善摩之人,如临渊钓鱼,只要用饵得当,鱼必上钩】。” “武夫之身,若无武势护体,挨着第四关武者这一击,也得乖乖束手就擒;哪怕是拥有武势之人,若一时不察,被其暗中裹携,也得深受其害。” 白骑武夫傲然回道,“我虽然没有武势,但是我一身血气与战气生生不息,护我真身,难道还怕他小小摩意之气?” 说罢,这位窃夫策马奔腾,一骑当千。 这一刻,武夫之势,声势浩大,一骑之力却如山呼海啸,让那地动山摇,如摧枯拉朽般冲毁沿途的生机,掀起阵阵尘土飞扬。 “大人,万万小心。” “师兄,你这阵法可能撑得住?” 纵横脉武者闻这胆怯之言,自信一笑,“区区武夫,不在话下。” 下一刻,白骑武夫冲入阵前,顿时噗通一声连人带马被掀翻倒地,他还想起身,忽然觉察一道刀风扑面而来,急忙抽出腰间战刀,横在胸口。 铿锵! 两刀相撞,白骑武夫顿觉喉间苦涩,隐约有血腥味浮现,自知托大,但他自诩甚高,不肯求同袍,遂佯装不敌,一刀往后,卖了个破绽,另一手暗中握拳,只等纵横脉武者一刀斩在他的气甲。 说是迟那时快,纵横脉武者本想一刀斩落,但脑筋急转,讥笑一声,“窃夫,还想暗算你纵横脉的爷爷?” 白骑武夫暗道不妙,就见纵横脉武者晃身一步,舍了这人,一刀斩向妖马之脖,“听说天下铁骑,人在马在,不知道你这窃夫是不是也如此?” 白骑武夫怪叫一声,滚滚血气怒涌全身,“小杂碎,看我不杀了你!!!” 奈何纵横脉武者手起刀落,刀中摩意之气顺着伤口长驱直入,顷刻间坏了妖马的生机,接着他轻笑一声,急促退后,“看来天下的窃夫不止该死,也怕死。” “小杂碎,你敢杀我战马,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白骑武夫眼眸涨红,一脸的杀气腾腾,混着血气漫步全身,显化一具血甲。 隔着百丈,众白骑都心惊胆颤,那兵脉武者更是不由得问道,“难道这就是我圣国闻名天下的【燃血】之法?” 都统笑曰,“正是我圣国百姓独家秘法【燃血】,非信仰我圣国者,不可动用。” 兵脉武者眼冒金光,“都统,那我几日也可以学得?” 都统回道,“你是我圣国千金难求的学子,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学它做甚?” “当然是上阵杀敌,报效圣国。” “不,你在书院一样可以报效圣国,为圣国尽忠职守,术业有专攻,打仗的事还不必你们这些莘莘学子。” 都统心向往之,“若我圣国铁骑与夫长踏遍九洲,还要书院的诸位学子丈量天下。” 兵脉武者低下头,有些不情愿,又有些遗憾,“只能看着诸位同袍战死沙场,自己却躲在书院,实在非我所愿。” “夫长守国土,学子死书院,这是立国之初,圣国昭告天下的原话,既然当初你被送来九洲做了学子,那就应当尊重圣国的选择,在学问一事上殚心竭虑。” “小师弟,你要明白,以法立国,以武镇国,更要以文安国。厉法酷刑,终究不是我圣国安邦定国的长久之计。何况这世道太平了千年,九洲愚民数不胜数,还需要诸位学子考量风俗,制定相应的律法。” 都统仿佛宅心仁厚,与小师弟娓娓道来,全然不顾那边身陷险境的白骑武夫。 “看来你这个窃夫不过如此啊。” 这一刻,纵横脉武者快如闪电,猛然爆发更强的战气,手中无论如何都破不开血甲的短刀忽然大放光芒,嗤地一声穿透血甲,另一只短剑不遑多让,趁着窃夫凝聚血甲的瞬间,一剑插入窃夫的腹部,就那么轻松一搅,气乱血崩。 第一九四 棋高一筹 “若是让你上场,能撑过几个回合?” 都统随意地问道。 “不敢有瞒大人,有三成的把握宰了他。” 白骑武者见大人的目光投来,当即谄媚地笑道。 都统冷冷酷笑,纵身一跃,跳入纵横脉武者脚下的大阵,如入无人之境,“难得遇到这等有趣的大阵,正好借此机会打压打压我手中的骑兵。” 纵横脉武者丝毫不惧,“就怕你阴沟里翻船,赔了夫人又折兵。” 都统大笑一声,一鞭子卷起白骑武夫,携人而走,落回马背,将他随手丢在地上,“来个人,替他稳住伤势。” “你,现在入阵,若是能杀了他,他的战功分你九成。” 白骑武者大道地问道,“为什么不是全部?” 都统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还敢讨价还价?” “跟随都统,我向来不忌嘴。” “那一成赏给救他一命的兄弟。” “这个,属下不敢有意见。” 都统又是一鞭子。 白骑武者瞬间血气全开,气势之盛居然毫不逊色白骑武夫,而他也在这一刻冲入大阵,稍微察觉到大阵的压胜之功,但他心中战意坚定,眼神坚毅,一个快步迈出,居然挣脱了压胜之效,“你我都是第四关武者,耍这些手段故弄玄虚,打赢了我难道不怕胜之不武,惹人耻笑?” 纵横脉武者见他在阵中来去自如,不由得大吃一惊,但听这话,无动于衷地笑道,“我等封侠之子,与你罪之窃夫有何不可。” 二人交谈之际,身上的气机不断变幻,忽高忽低,忽大忽小,身影未动,但气机却显得极为诡异。 “敢问都统,这位大人为什么和纵横脉的武者迟迟不动手?” “他俩都在拿捏对方的气息浮动,你要知道武夫之下,讲究一气呵成,毕竟一气最多只能活动九息,谁的九息更长,谁的九息更强,谁就能占据先机,步步紧逼弱者。” 兵脉武者恍然大悟,“他俩都在藏揶真正的气息,让对方摸不着深浅,不敢妄动。” “若是比武场上见,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但现在这个时候,我家白骑更胜一筹?” “何以见得???” 都统大笑,“纵横脉的学子,你若是不肯动手,我就亲自下场,请你归西。” 此刻,白骑武者气机全开,嘴角升起一抹得意,横刀在肩,只听得铿锵声响,他不得不左移三步,“第四关巅峰,半步紫荆,这第一刀就让我不敢轻视。” 纵横脉武者冷眼相看,刀锋直擦他的刀身,虚晃一刀,竟然一手舍了刀柄,改为双手合握剑柄,用力向前一刺。 砰! 下一刻,这一剑依旧无功而返。 “我知道你的刀剑都有破甲之效,所以你每次出手,我都会将血气凝聚在一点。” “此外,这是第二刀。” 纵横脉武者沉稳不变,双手抓紧刀剑,脚下步伐连连后退。 “你攻我守,你的九息,让我将有翻倍之久。” “师兄,你俩不是义结金兰了吗,还不赶紧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名脉武者犹豫不决。 “不必你帮忙,我自有办法打败他。” 纵横脉武者冷冷叫道,也就在此刻,白骑武者一吹口哨,那妖马突然不知从何处杀来,一头撞向他,接着白骑武者脚尖点地,身轻如燕,一身气息全都聚拢在手中战枪,眼中别无旁骛,只有眼前武者。 这一刻,纵横脉武者还想躲闪,却忽然察觉妖马袭来之快不容置疑,一头撞在他的后背,让他的腰腹一抖,难以动气,而白骑武者也一枪跟上,嗤地一声穿透他的肩头。 此时,纵横脉武者又察觉到体内真气浮现,急忙一刀砍在枪缨处,用力向体内一挑。 “想要断我枪尖,你也配?” 白骑武者乘胜追击,手中真气暴涨,快而有力地一手转动枪身,哗哗作响,在他肩头搅一地的血花,再快而狠地抽出战枪,纵身落在马背,环他而跑。 “摩意之气,不过如此。” 此刻,白骑武者猛然驻足,勒马停下,一枪指着他,桀骜轻慢道,“纵横脉武者,也不过如此么。” “窃夫,我断了半肩,你也没了七息之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哈哈哈,你难道以为我家都统会放任我战死?”白骑武者胜券在握,“我杀你毫无后顾之忧,但你杀我却得处处提防。” “你想要乱我道心,可惜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纵横脉咬着牙,止住伤口的血流,不敢乱动真气,哪怕体内还有七息之力,也不敢轻易出手。 “我就在这,你来杀我,我绝不躲闪。” 纵横脉武者握剑之手早已垂落,手中的刀也有些颤抖,听闻这话不为所动,只眼神炽热地盯着他。 两息之力,对七息之力,不容置疑的是七息之力更强,但不可否认的是都统对白骑武者态度不明,未必不会在生死之刻出手。 “都统,他俩公平决斗,你能不出手干预?” 兵脉武者见二人战况胶着,忽然生了恻隐之心。 “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骑兵,没道理让他死的毫无价值,每个骑兵都是我圣国的百姓,是血与泪的力量,是扞卫圣国的力量,不能让他们白白地牺牲。” “可是…” “小师弟,难道你又忘了同袍与同窗,孰轻孰重?” 兵脉武者低着头,艰难地回道,“我不敢忘。” “记着,圣国至上,戎帝至上。” “圣国至上,戎帝至上。” 都统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师弟,我看好你。” 他俩看似随意交谈,但声音都落在了场中。 “师兄,别犹豫了,你再犹豫,他就得死了。” 此时,学脉众多学子见那个窃夫,竟然毫不讲理地大肆恢复真气,不过是短短的几息,一身真气几乎都快溢满,反观纵横脉武者,因为肩头的伤势,不敢恢复真气,也不敢擅动。 “我说过了,我能解决。” 纵横脉武者固执己见,一手握着刀,冷酷如狼。 “义兄,我相信你。” 名脉武者坚信不疑。 “好了,不陪你玩了,让我亲自出手杀了你吧。” 窃夫真气回满,再度聚拢一身真气,流转枪身之上,双腿一夹马腹,快速冲杀。 “小师弟,你且看我白骑的厉害。” 兵脉武者眼神炽热,期待满怀。 纵横决荡!!! 白骑武者志得意满,冲杀近前,不过五步之距,手中战枪急如闪电,几近纵横脉武者的眉心,仅有半尺。 但就在这时,突变陡生,周围的那些压胜之力陡然散去,却不是消散于天地,而是顷刻间倾泻而出,全部涌入纵横脉武者的体内,让他在这一刻跻身第五关。 “若没有你,我还不想跻身紫荆。” 纵横脉武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猛地身化疾风,一刀劈下。 都统勃然大怒,浑身真气瞬间暴涨,眨眼间跨出百丈,“杂种,敢杀我白骑,我取你狗命。” “堂堂都统,也敢放肆?!” 第一九五 小山主 都统正起身之际,忽然察觉一股力量从天而降,半点道理都不讲地将他压下。 都统心生疑惑,抬头去看,不见身影,看了眼纵横脉武者,只觉得奇怪,纵然是他跻身第五关,是天纵之才,也不可能顿悟武势,以一己之力将自己拦下。 要知道,我堂堂都统可是聚势武夫,人间罕见。 “敢问是哪路高人,拦我去路?” 这一刻,纵横脉武者一刀劈落,毫无怜悯地将窃夫一刀两断,扬声谢道,“我在此感谢邴师弟出手相救。” “难道我就不能是你的师兄?” 那道声音略显稚嫩,又有些顽皮。 “某虽不才,曾有幸见过邴师弟与我师兄登台论道,对这声音记忆犹新。” 此刻,邴易云缓缓走来,披肩散发,两鬓黑发飘飘然。 在他身旁,有位弁服少年神采灿烂,若星河之光。 “纵横脉学士拜见小山主。”纵横脉武者一见此人,急忙躬身作揖,敬礼有加。 其余学脉武者皆是如此,礼待少年。 兵脉武者愧疚难当,往都统身后躲了躲,不知如何自处。 都统却不客气地将他推出,冷哼道,“你堂堂圣国学士,为何要怕他个小少年。” 兵脉武者急忙解释道,“都统有所不知,他不是山中天之骄子或者小小学士,而是当今山主的嫡系长子,是未来板上钉钉的山主。” 都统讥笑一声,“龙阳洲枉称封侠之洲,竟然还有这等子承父业的可笑传统,我圣国选贤举能,任人唯才,绝对不会纵容这等世袭罔替之事。” 邴易云大声耻笑道,“窃夫,你撒谎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圣国选贤举能,任人唯才?试问,天下谁人不知九王八十一侯世袭罔替?敢问,天下不知唯有关氏一脉可坐镇要洲?” “窃夫,我再问你,当今戎帝姓甚名谁?” “窃夫,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头兵,也就比你的麾下武者高那么点,在圣国注定是上不了台面的武夫吧。” “窃夫,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赴戎机有好多更高更好的职位,都却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武夫坐着?” 邴易云散漫地问道,“窃夫,你怎么不回我话?是不是被我戳中心窝,无言以对?没关系的,像你这种窃夫,赴戎机比比皆是?明明有一身才华却不得施展,明明有一身抱负却碍于身份,希冀熬着等着,让子孙后代更有福缘。” “可惜,九品之中无寒门,你们这些可怜的武夫,子孙后代也只是个可怜鬼。劳什子的戎帝坐镇海外,连九洲大陆都不敢踏足,只敢忽悠你们这些不入非凡的小人物来试试水深水浅。” “百年,千年,都是如此,到处兴风作浪,无恶不作,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窃夫入了大洲,感同身受过后,会不会有些愧疚?” 邴易云撩了撩发丝,笑道,“看你这熊样,我估计是不会的,毕竟天下窃夫不止该死,还厚颜无耻。” 邴易云高谈阔论,毫无停下的意思。 名脉武者与其他学脉武者目瞪口呆,悄悄地跑到打坐的纵横脉武者边上,暗中问道,“义兄,这个少年是谁?” “你管他是谁做甚,反正和咱们不是一条路。” 纵横脉武者见稳住肩头伤势,分了点心神不太客气地说道,“那位弁服少年,你知道是谁吗?” 名脉武者笑了,格外自信地回道,“那是我安如山未来的小山主。” “呦,这脑袋还不算太蠢。” “义兄说什么笑话,我名脉学子入门教程就是将山中天之骄子牢记于心。” 纵横脉武者,或者说武夫学士白了他一眼,“我估计你的入门教程还没毕业。” 名脉武者不解其意。 都统不恼不怒,好言相向,不是畏惧少年身份,而是眼前少年不在榜上,可杀不可杀,“小学士,我…” “慢,我还不是学士,仅是个小小童生。说来我这两年多身份无甚变化,与你这些窃夫脱不了干系。” 都统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表情,“欲成大事,不拘小节。” “且清,你看这窃夫厚颜无耻的程度,我估计比你家的山头还厚。” 弁服少年安且清一手放在腹部,手心向内;另一手背在身后,手心向外,那袖口一抖,青锋在手。 “剑名【青染】,空青染袂醉颓玉,笑人簿领阅流光。” “且清,你想动手?” 邴易云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他在故里的举动,倒觉得理所当然。 “窃夫,既然来了,就在此埋骨吧,来生若是有缘,来我山中好好做学问,还了今生的孽障。” 都统冷笑一声,“你与我都是聚势武夫,而我又是沙场出身,身经百战,凭你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安且清青锋一抖,一阵剑气飞扬,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横迈一步,只一步无声无息,但都统却如临大敌,仿佛袭来的不是个人,而是头洪荒巨兽,体内的真气本能地暴涨,化为一具近乎实质的气甲。 然而,这一切徒劳无功,那把剑轻而易举地插入他的胸口,安且清的眼神冷静而又平静,手腕一转,剑锋剑气嗤嗤作响,顷刻间搅碎都统的心脏,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向后倒退。 与此同时,都统体内升腾一种古怪的力量,与周遭的灵气格格不入,甚至与他自身的真气和血气都大相径庭。 在他脚下,那股力量蔓延开来,瞬间张开三百丈的方圆,方圆之中除他之外,再无气息浮动。 那些追随他的白骑口吐鲜血,猛地被这股力量吹飞,一个个难以置信地晕厥当场。 “且清小心,他的力量不对劲,似乎不在我们知晓的力量体系。” 邴易云脸上轻松的脸色瞬间紧张,一把卷起所有的学子,不由分说地拖出五百丈外,沉声提醒,“立刻离开此山,不得有误。” 纵横脉武夫看了看那些晕倒的白骑,若有所思。 “我劝你打消念头,这个窃夫不会放纵你的举动。” 纵横脉武夫闻言,深信不疑地领着众人快步离开。 “邴师弟,务必要活下来,尤其是让小山主活下来。” 第一九六 别出心载 “自打我跻身武夫,这是头一次有生命之忧。” 都统胸口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易云,你先退远点,我要借山中灵气,与他殊死一战。” “不必,他若是别的手段,我还未必拿他有办法。” “你知道他的手段?” “刚好瞧出点门道。” 都统放肆大笑,“小儿本事不大,口气甚大。” “你来对付?” “我来,会不会让你觉得有失颜面?” “对付窃夫,讲什么公道。” 邴易云轻笑一声,忽然发出古怪言语,让人不辩其意,“洞溪里邴易云有请师尊出手。” “易云,你这是做甚?” 安且清看了眼周围,既无灵气波动,也无他真气变化。 “来了,安静看好。” 都统嗤笑,“故弄玄虚。”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镇守山中九老的白发老翁忽然现身此处,与苍穹之上厉声吼道,“大胆后辈,竟敢坏我大事。” 天空之中,有道身影推开他的力量,抬手撩了撩鬓角,笑道,“前辈,闻道有先后。” “你若敢来,我就敢让这安如山地动山摇,顷刻间沉入大海。” “哈哈,前辈,你只管葬山,我看着就好。” 邴易云心有所感,拱手作揖,“弟子易云拜见师尊。” 那道身影如入无人之境,闯入山中,一手向那都统身上的力量虚按,“若是你真身来此,我这丝分神或许还没办法。” 那力量之中陡然响起一道声音,雄浑且明亮,“后生,我虽然是一道残念,但是你抹灭了我,真身必然心生感应。” “易云,以后动手,废话少些。” 邴易云低头不语。 “安如山安且清见过师长。” “不必客气,安如山的事,我已知晓,但现在不是我出手的时候。” “且清明白。” “你确实不错。” 安且清还是有些欣喜,眼眸的明光更甚。 “你别多想,之所以不出手灭了你,只是我想趁机在这里走一走。” 都统此时早已不省人事,那隐藏体内的残念见状,悄悄运转神通,往暗中一逃,却不想这一动四面八方的灵气蜂拥而来,但灵气袭来,别无所求,只是化作一条条锁链,穿透那具残念,将之钉在原地。 “不可能,我不过是道残念,你怎么能锁住我?” “易云,且清,你俩有何打算?” “不瞒师尊,我只是想多杀些窃夫,好祭我邴氏先辈在天之灵。” “你想杀人,我不拦你,但杀伐过多,必起杀心;到时杀业太重,大道有限。” “师尊在上,弟子相信我能…” 他却打断邴易云的念头,“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为师带走的是你,却不是耿星河?” “因为他没我聪慧。” 他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可惜,又问道,“你觉得山中学子学问如何?” “假以时日,我必定一枝独秀。” “你觉得若是岳牧野到此会不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且清,你说?” “且清认为,岳牧野与易云是相同的念头。” “且清,你觉得他俩谁更聪明?” “且清不敢妄言,但经过几次碰面,我觉得易云和岳牧野不相伯仲,不过岳牧野出身更高,是三姓中最有野望的少年,恐怕比易云更要聪明些。”安且清不偏不倚地接着说道,“若是论学问做的更深,可能是易云略胜一筹;但要是教化一事,可能是岳牧野更见微知着些。” “毕竟,岳牧野曾是童生记名,更是英侠提名,只是后来被李成蹊抢了个先。” 邴易云略显不快,“胡说八道,他岳牧野怎配和我相提并论,也就是出身好些,眼界高些。” “看来根老不让你跟那位前辈离开,确实是有先见之明。” 他有些遗憾,无意地说道,“绕梁如今在正字春坊,你要不要去那里修炼段时间?” “我才不去和那个木疙瘩待着,学问不大,心气甚大。” “星河如今在海外修行,去那边也可以。” “耿星河?不去,不去,他脾气不好。” “你如今有武夫之境,还怕打不过他?” “我是学子,又不是武夫,不爱打架。” 他叹惋一声,“由不得你,给我去和绕梁,在春坊好好待着。” 送别易云,他这才收回目光,问道,“安老何在?” “祖父自打送我出山,杳无音讯。” “有些可惜了,我还想见一见安老。” “师长心意,且清定当转达。” “山中要事,你已有所决断,我也不便指手画脚,这就告辞。” 安且清神情恭敬,弯身拜别。 临行前,他伸手一抓,一道残念被他极其随意地化为灵气,“且清,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礼,正好这东西对你大有用处,你自己试着炼化吧。” 说罢,他便原地消失。 “且清恭送师长。” 安且清如释重负,看了眼山色,嬉笑道,“你平白少了一劫,是不是该对我有所表示?” 然而,山中无风也无声。 此时,那道神柱越发璀璨。 神柱的周围,一位位修行者聚众修炼,各有所得。 “中元师兄,你有没有察觉到那股气息?” “哎,多事之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得抓紧时间,让他们完成心神上的蜕变。” “如菽,非凡之境又不是武夫之境,说变就变,就算他们在此完成蜕变,一旦离开神柱,与天地断了联系,还是要跌回武夫之境。” 罗中元讲道之中,被远方的雄伟气息猛然打断,不由得凝神眺望,但随后又浮现两道非凡气息,一前一后地截断他的窥视。 “何况,升境,跌境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就得走火入魔,当场身陨。” “都是山中天之骄子,入不了魔,只是会有些难度,越来越难。” “如菽,下方的那些黑衣人,我瞧着不太和善,要不要我弄点手脚,赶走他们?” “你要是有办法坑一波,我也不反对。” “如菽,你可别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在心境上弄点小花样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一九七 一出好戏的序幕 “都统,我突然觉得心头的杀气开始躁动,不复先前的祥和。” 黑骑正闭目养神中,忽然察觉一股戾气从心底升腾,不由得收敛心神,平心静气,意图驱赶这股杂念,但是令他惊讶的是自己越是想要静心,越是感觉心头不由自主的躁动不安。 铁面都统境界高深,对此情形不以为然,只当是磨炼中的绊脚石,沉声回道,“尔等想来是到了善恶一念间,此时正是那关键时刻,务必要恪守灵台,净化杀气。” 黑骑却不觉如此,再次申明道,“都统,我觉得不是我们心浮气躁,而是神柱对我们似乎有所排斥。” 都统不以为意,“先前和睦,此时不合,定然是尔等心境不稳,胡思乱想。” 他正沉浸其中,神清气爽,当然他不受神柱负面影响,与他本身心神的境界大有关系。 就像纵横脉武者的【纵横决荡】,白骑武夫深受其害,白骑武者却不为所动。 百姓、武者可以行为上碌碌无为,但心中意志必须诚心诚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如此。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尔等对此情形不必在意,只当是炼心一难。” 众黑骑闻言,深以为然,遂再次盘膝坐下。 但这一落座,那悸动的戾气再次涌现。 “杀,杀,杀!天上地下,无不可杀。” 黑骑的耳畔突然响起那动人心弦的厮杀声,仿佛近在眼前,又似乎是自己的吼声。 黑骑有些无奈,赴戎机只有杀敌之法,从无静心之法,自己现在摸着石头过河,只感觉如履薄冰,还偏偏不知道这冰在哪,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军中诸多同袍皆有此忧,相比于封侠固步自封,多数会停留在第三关,窃夫更多的是被迫停在第五关,不是不愿晋升,而是不敢晋升。 积年累月的杀戮让窃夫在第五关,问心之修行时,几乎都走上了断头台。 以杀证道,说来取巧,但走的修行者心知肚明,杀心一起,必有血腥;血气全开,戾气暴涨,久而久之,必生心魔。 心魔一出,走火入魔,几乎是避无可避。 所以大多数的窃夫都将境界刻意压制在第四关,偶然有些军中窃夫都会选择跻身第五关后,想方设法地散尽真气,打磨肉身。 然而,肉身又因为下三关时候的燃血之法,根基受损,先天有限,始终难以晋升圆满之姿态。 第一关,武者之泥胎身。 第二关,武者之磐石身。 第三关,武者之铜皮身。 第四关,武者之铁骨身。 第五关,武者之钢筋身。 虽然大多数武者都认为有真气护体,不必太过在意体魄,但是真正踏入武夫之境的修行者都心知肚明,想要跻身第六关,若不想舍弃这副皮囊,就必须得跻身钢筋身。 然而,想要钢筋身大成,却不是简单的吞噬天材地宝,打磨肉身,而是要武者不断地对自己抽筋扒皮,犹如抽丝剥茧般虐待自己,其中还不得以真气恢复,必须要让武者的体魄自行适应,直至恢复如初。 因此,黑骑既没有闲暇如此做,也不敢如此做,毕竟作为圣国对外的巡狩之军,八骑几乎每天都在经历血与火,在沙场杀敌,毫无机会停下来休息。 赴戎机养着八骑,从来不是为了让他们修行,而是为了让他们以绝对的战力横扫一方。 八骑的骑兵,几乎日以继夜地有所变动。 铁打的都统,流水的八骑,从来如此。 黑骑庆幸自己跟着铁面都统,有机会在此修炼,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明白该如何压制心头的杂念,但是此刻的他明白与其担惊受怕,不如随遇而安。 “你不过是我心头的一缕残念,我让你灭你就得灭。” 黑骑心神一沉,那股催动他心底杀气的声音顿时消散。 而在神柱之中的桃如菽慵懒地嘲笑道,“论之,你堂堂名脉之子,居然连个马前卒都搞不定,甚至还让他有了晋升之姿。” 司马论之呵呵一笑,骂道,“欲抑先扬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 桃如菽呵呵回笑,“论之,你说笑话的本事真不高。” 司马论之两手一摊,“好吧,我承认这个黑骑有些与众不同,居然挣脱了我的诱惑。” “确实与别的黑骑不同,依我看来,再过半刻,其他窃夫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走火入魔,” “百里挑一,黑骑窃夫上百众,总有那么几个出乎意料的。” 司马论之对自己的失手看的极淡。 “据我所知,你不是会就此放弃的人。” “我当然不会放过此人,毕竟我待会还准备为诸位上演一场好戏。” 在旁的罗中元马上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论之兄,是什么好戏?敢问是何题材,又有哪些人物,说的又是什么故事?中元不才,愿洗耳恭听。” 桃如菽呵呵一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就地坐下,手中拎着壶酒,眼神向远处眺望,若有所思。 这时,巫大柱仿佛心生感应,猛地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喜不自胜地笑道,“他,居然在道墨之后,第三个炼化我巫脉之字。” 公孙商与孙伯符踏入此间,对神柱之主的身份早就有所怀疑,尤其是孙伯符心有所感,颇为不满地哼道,“吃了我大哥毕生功力,居然连我兵脉战法都吃不透。” “伯符,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哼,放眼安如山,能将火系神通玩的如此炉火纯青,除了那击败我大哥的吴方隅,还能有谁?不是我瞧不起山中同窗,而是山中同窗修行确实是一把好手,但论神通与打架却是狗屁不通。”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落在了罗中元的身上,吓得后者连忙躲在司马论之的背后,“论之兄,我感觉伯符兄似乎对我有些意见。” “中元兄不必理睬他,无非是些对你的羡慕嫉妒恨。” “哎,伯符兄战力无双,冠古绝今,乃是我安如山名列前茅的天之骄子,他能对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众人哄堂大笑。 孙伯符面红耳赤。 第一九八 一出好戏的话外 “杀!杀!杀!” 都统正凝神静气之时,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道厮杀声。 “咦,我堂堂聚势武夫,深受圣国主义的洗礼,久经大戎帝国的熏陶,早已无惧风风雨雨,自衬不惧魑魅魍魉。这些声音都是幻听,妄图乱我道心,我堂堂圣国都统,岂会放在眼里。” 铁面都统自信一笑,摒闭五官,沉浸在灵台之中,不断迫问自己的心神。 圣国八骑确实无镇压杀气的心法,而圣国高层对此也讳莫如深,禁止任何人私相授予心法,不过事在人为,八骑作为戎帝的嫡系势力,当然不会真的是走断头台。 尤其是在外象征着戎帝颜面的八位都统,虽然都没有系统化的心法,压制杀气,但是都曾经直达天听,从戎帝那边学了些皮毛本事,压制自己的杀气。 以白骑都统而言,戎帝念在他战功赫赫,就在他的身上种下了一缕残念,保管他千秋万载无惧外邪,不堕轮回,不入生死,哪怕是非凡之境也休想伤他性命。 “白骑都统是真幸运,得戎帝垂怜,赏不灭帝心。这趟攻陷安如山之行,八骑或多或少都有性命之忧,唯独他稳操胜券,可安然脱身。” 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那周边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杀!杀!杀! 低沉且阴冷的吼声此起彼伏,一道道血气冲天而起,一波波真气轰轰隆隆。 “吾乃圣国镇国大将军,尔等无名之辈岂敢拦我去路?” 此刻,只见持枪黑骑豁然起身,一步跨出,无声无息,但一身真气却不容小觑,一脚跺下,方圆百丈轰然塌陷。 “放肆,吾乃圣国开国大元帅,哪里来的鼠辈敢挡本帅?” 这时,又有拔刀黑骑拔地而起,一身血气近乎实质,第四关的巅峰修为却一枝独秀,碾压了场中众人的嚣张气焰。 他只一步跨出,风也吼地也震,众黑骑颤颤兢兢,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就在他技压群雄之时,忽见一位平静白骑夺众而出,双手负在身后,凌空而行,不过第四关的修为,却显化了第五关的境界。 “哈哈,不过是些圣国的阿猫阿狗,元帅如何,将军又如何,在本侯眼中也只是些任劳任怨的守家奴看家犬。” 平静白骑行走半空,一身气息几近于无,唯有血甲覆着全身,隐约可见不可名状的妖兽,浮现其上。 “公孙,你看那人身上的妖甲,与你是不是如出一辙?” 神柱之巅的孙伯符正无聊时,忽然见到这一幕,当即惊讶地问道。 公孙商乍听妖甲,顿时起了精神,闻言低头一看,却突然间没了兴趣,无精打采地回道,“那不是我的血甲,与我毫无干系。” 孙伯符不依不饶地问道,“怎么可能毫无瓜葛,那妖兽与你几近相同,那血甲和你更是一模一样。” 公孙商露出不屑的表情,嗤笑一声,“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仔细去看他身上的妖兽纹路,再回想我身上的妖兽纹路,分明有好几处大不相同。” “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那几处不同恰好是我俩绝无联系的铁证。何况,我的妖兽乃是妖族血脉返璞归真,并非是他心中的妖兽参照物。” “说来此事,我要告知诸位,这世间有些武者不以人族灵长类自居,反而以妖族混血种自居,私下里以妖族真身为信仰,模仿妖族的经脉运行,意图达到妖族的返祖之相。” “这类人的修行之路可谓坎坷至极,普通人百年可及的宁武关对他们而言,可能要上百年,甚至更久,好不容易熬到了第四关,以为能困龙升天却不想肉身不及血脉,连普通的第四关都不如,有甚者连第三关巅峰武者都打不过。” 孙伯符耻笑道,“照你这么说,这类武者都是些酒囊饭袋。既然如此,还练他做甚。” “不,伯符,你有所不知,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类武者直到第四关都依旧是在修行,然而当其中的佼佼者有幸触碰到武夫境的边缘,或者说一旦跻身第五关,那战力之强势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逆血脉之武者难道比你这半妖武夫更强?” 公孙商脸色显得极为慎重,“如果说我和此类武者同时跻身第五关,那会儿我是直接激发妖兽血脉,生来就有九重开山之力,别说是此类武夫,就是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那不还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我说过是一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类武者吞噬日月精华,不断激发那逆转的血脉妖气,直到最后彻底化身为妖。” “化身为妖?” “没错,化身为妖。” “那不就是和你平级,依旧不值一提。” “你知不知道,百年成精,五百年成怪,再五百年为妖。” 孙伯符脸色骇然,“难道这些武夫最终化身的是大妖?” “没有那么可怕,大妖世间罕见,哪有那么容易进化成功。”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大妖,不是我吹,大妖之下,我逮着一个就能杀一个。” “伯符兄,你这话有些夸大其词。” “罗中元,难道你怀疑我打不过妖怪?” “不敢,不敢,只是妖怪之中还有等级划分,其中有些妖怪未必就比武夫逊色,甚至有些妖怪都可以媲美非凡之人。” “罗中元,你继续说,让我听听看。” “五百年的妖怪是最弱的,但也比寻常的巅峰武夫要强;在此之外,妖怪中还有些先天强大的妖怪,它们几乎不用修行,生下来就是妖怪,比普通的妖兽更有灵性,也更强大,而这种妖怪被我们称之为血脉妖怪。” “血脉妖怪生而为妖,与生俱来的血脉神通,几乎可以和武夫的武势相提并论,甚至略胜一筹。” 孙伯符大吃一惊,“此言当真,莫不是你哪本书中的设定,要不然我怎么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只是因为你孤陋寡闻,要知道咱们山中就有几头深藏不露的妖怪。” “你是说,负责小经考的那几位?” “不只是它们,还有许多都藏在山中,秘而不宣。” “你怎么知道这事?” “难道你忘了我,可是传说中的小说大家?” 孙伯符怒眸相向。 这时,公孙商接道,“伯符,你不要以为血脉妖怪就是最强。” “难道还能有比血脉妖怪更强的吗?” “如果说,有些人,生而为强,你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有些妖怪,生而为王,你可能不会惊讶。” “比如说,森林之王【虎】,草原之王【狮】,天空之王【雕】。” “没错,有些妖怪生而为妖,且有特殊血脉,注定要成为一方天地的君王,哪怕是聚势武夫进入他的领地,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这类妖怪,我们称之为妖君。” 第一九九 一出好戏的诘问 “此幻象居然如此深入人心,不止此间声音如雷贯耳,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连这鼻尖传来的血腥味都让人身临其境。” 铁面都统封闭五官,自认为外物不侵,却在呼吸之间察觉到声音与血气的来袭,不由得喃喃自语。 “吾乃圣国开国大王之一的武天王,尔等妖魔鬼怪还不现出原形?!!” 正这时,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悄然响起,铁面都统略一诧异,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夜跟随的黑骑武者。 “没想到我这武道之心如此不堪,居然连身边人都误以为要自封将军元帅、王侯将相,难道在我内心也有叛臣之心?” 铁面都统扪心自问,又忽然自我否定道,“都是幻象的诱惑,我一心为了圣国,为了戎帝,绝无不臣之心,这些幻象都是问心之语。” 这时,神柱之中,各有所思。 “荒唐,我圣国各司其职,尽忠戎帝,哪里有这些跳梁小丑?”孙伯符只能看不能干涉,愤然怒吼道,“都是叛臣,都是谋逆,今日想要王侯将相之位,他日难保不想登上戎帝之位。” “伯符稍安勿躁,戎帝位高权重,岂是这些宵小之徒可能垂涎?”公孙商早有叛出圣国之意,现在肉身已毁,自然不是为戎帝说话,而是由衷的感慨戎帝之威仪。 世界强者如云,唯独圣国戎帝独领风骚,自称为帝,且不受圣洲拘禁。 “伯符,你如今只是一道残念,与圣国的过往烟消云散,从今往后当秉持侠义,再世为人。”公孙商好心劝道,“伯符,我俩大势已去,又是众矢之的,哪怕回了圣国,也是人人喊打的可怜虫。” “公孙,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生是帝国的人,死是帝国的鬼,这辈子都不可能归顺封侠。就算我是过街老鼠,那也是帝国的鼠贼,势要搅乱封侠之洲的风云。” 公孙商欲言又止,但被孙伯符一眼瞪来,只好收起心头的话语,摇头叹息。 巫大柱见下方婚战不休,感慨道,“人心不古,难怪封侠之道会取代封禅之道,这般人心怎堪大用?” 司马论之附言道,“是啊,若不是窃夫暗中潜入一洲,伺机而动,妖言惑众,也不至于一方百姓心生歹念。” “窃夫不尽,人心不古。” “放屁,我圣国力求忠义,使尊卑有序,定天理伦常,封达官显贵,叫百姓安居乐业,各司其职,哪里像你大陆之上的百姓民不民,商不商,还有甚者封侠也被刁民责难。” 孙伯符据理力争,但无人理睬。 罗中元忽然叫道,“你们快看,下方自称将军的武者和自称元帅的武者打起来了。” 巫大柱兴致勃勃地笑道,“我敢断言,元帅武者打不过将军武者。” 墨脉师兄翟兼爱接道,“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条性命,你们这般看戏,不好。” 罗中元觉得有理,面带愧疚,转头不看,谁想巫大柱一把搭在他的肩头,笑道,“翟师弟的那些话听听就好,你又不是封侠,更不是侠道之心,没必要拿那些道理约束自己。” 巫大柱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是山中学士,未来是负责教化一方百姓,不见些窃夫的残忍,怎么说给孩子们听,又怎么告诉他们天下窃夫皆该杀,又如何该杀?” 罗中元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翟兼爱反驳道,“中元兄,你别听他胡言乱语,稚子就是稚子,百姓就是百姓,赴戎机的化名窃夫,寻常人家不必挂怀于心,更不必知晓。有些事情不必说,说了只会让人提心吊胆。” 罗中元也觉得有些道理,“翟师弟言之有理。” 巫大柱用力捏了捏他的肩头,“中元兄,你这也太没原则了吧,怎么谁说都觉得有道理?” 罗中元浅浅一笑,“中元才疏学浅,愿悉听教诲。” 孙伯符冷哼一声,“马屁精。” 公孙商接道,“难怪季策兄历来都觉得中元兄身怀雅士风范,今日越发深信不疑。” 孙伯符也哼道,“都是马屁精。” 巫大柱卷起袖子,不客气地问道,“孙伯符,我看你小子欠揍。” 孙伯符寸步不让地叫嚣道,“巫大柱,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若不服气,咱们过两招。” “伯符,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气,先前好不容易有所收敛,怎么现在又是这副暴脾气?” “那也得看人,他巫大柱还不配我屈膝。” 巫大柱吹胡子瞪眼。 “巫兄,别和伯符兄一般见识,您大人有大量。” “哈哈,还是我家中元兄说话好听,可不像某些人只会满嘴胡诌,连个小少年都打不过,被人吓得不敢动弹。” “巫大柱,我看你是存心想要找茬。” 孙伯符顿时炸了毛,气呼呼地要冲上去。 然而,此间都是些残念,斗斗嘴还行,真动起手也是空虚一场。 桃如菽见状,叹了口气,“难怪都是些残念,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你们抓紧机会修炼,何愁不能早日登临非凡之境?肉身没了又如何,那元神还在神柱之中,只等神柱之主浴火重生,还不是再次重获生机,逆转生死,再塑肉身?” “孙伯符,你自诩圣国正道武夫,天不怕地不怕,不愿受人拘束,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兄长为何而死,又是为谁而死?” “难道你就不想亲自动手,手刃元凶?如果不是神柱助你一臂之力,你以为凭你的那点功夫和修为就能逆转乾坤,去为自家兄长报仇雪恨?” 孙伯符闻听这话,羞愧难当,“我明白我的处境,更明白我的困境,我改变不了现如今的局面,明知敌人是谁,但我也不敢出手。” “孙伯符,机会我们给了你,力量我们也给了你,甚至连立场都为你改变。”桃如菽妙语连珠,“你扪心自问,场中哪个人比你更迫切地需要力量,不择手段也要获取力量?” 孙伯符只觉心如刀绞,不由得倒退三步,哑口无声。 “如果你认为这是道残念,才任由它心猿意马,那我告诉你就算此间回天,元神归位,你也不可能得偿所愿,区区一道残念都压不住,还怎么可能压得住元神?” “孙伯符,你若是不想为兄报仇,我现在就替你摘除出去,还你自由之身。” 孙伯符大惊,一屁股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神柱九字,除道墨之外,本该是兵字第三,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会是巫字第三?” 孙伯符默然不语,顷刻过后,笃定地回道,“是因为我不肯唤醒他体内的战气。” 第二百章 一出好戏的开始 “自古兵武不分家,战斗不止,我孙伯符以兵家战子之名,请沉睡其中的战气苏醒过来。” 孙伯符不过是一道残念,本该无缘以言语唤醒,但桃如菽学究天人,竟然从中相助,助他此刻以残念盖过元神,返本归元,成功激发了李成蹊体内的战气。 话说李成蹊正在灵台之中感悟天法自然,地道轮回,猛然察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挣脱武夫气的束缚,跳将出来,摇身一晃,化为一股战意,流走于体内,生生不息。 “吴方隅,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你先说说看,我再回你。” “我想借你的力量,荡平妖邪,还我大哥个公道。” “我不过是武夫之身,你大哥背后是一方帝国,恐怕这个力量我给不了。” “我只想手刃仇敌,并不想叛国。” “那也给不了,我的力量从来不是为了报仇雪恨。” “吴方隅,你欺人太甚。” “你这是寄人篱下该有的口气?” “吴方隅,你…” “孙伯符,我不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若不是念在你是学士武夫,并无杀戮在身,以你的身份,根本不配和我讨价还价。” “你不过是个小小剑侍。” “那又如何?” “你…” “就算我是剑侍,不得自由之身,也是封侠之民,他日学成归去,也有望造福一方。” 李成蹊以言语淳淳善诱,“你不过是一介窃夫,纵使赴戎机以武力占了安如山又如何?百姓吃过了封侠的自由,又岂会画地为牢,再吃封禅的官尊民卑?” “除非天下断了传承,百姓不知修行,唯有窃夫手握修行之法,否则终有仁人志士苦心孤诣,卧薪尝胆,百年后必将窃夫赶出大洲。” “你要明白,天下封侠不是无缘修行,只是国泰民安,不必修行的太高太强。一旦封侠过了心中那道坎,跻身中三关,大多数封侠都是一日千里,乘风而起。” 孙伯符哑口无言,久久不语。 天下封侠修为如何,他不知晓,但他知道镇守一方的宣侠都是第三关,不是不能更强,只是在武道与侠道之间都向世人做了取舍。 第四关,终究是个武字。 “孙伯符,你想报仇,我不拦你,但你想借我的力量快意恩仇,就得拿出值得我借的理由。” 孙伯符握紧拳头,眼神不断地转动,肩头不停地抽动,无不表明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封禅,终究是时代的败笔,它能被封侠所取代,还不够让你下定决心,维护这个世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报了兄仇,再不是窃夫之身,甘愿跟随跟随翟兼爱造福一方。” “你跟着师兄不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还能有比墨脉更好的人选?”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我选择司马论之。” “他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我跟着谁?” “你自己选择。” 孙伯符被气的不肯出声,但转念一想,又只好压下脾气,回道,“农脉桃如菽。” “恐怕他不愿意带你走。” 孙伯符哼道,“他敢?” “嗯?” “好吧,那我跟着罗中元。” “中元师兄才高八斗,又有雅士风范,为什么你的首选不肯是他?” 孙伯符脸色古怪地回道,“我好战,他好静,合不来。” “世间修行,皆为修心。” 分明不见其人,孙伯符却察觉眉心处有个身影默然合十,静静端坐。 “这是什么神通?” “不是神通,而是我在你的心头烙印了一抹残念,与你印照今日之约。” “一抹残念,也算力量?” “我借你的力量随着神柱消散,它自然会出现。” “哼,为了帮你铸造九龙之躯,我肉身都没了。” “福兮祸所伏,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孙伯符大手一挥,甩袖回返,“都是放屁,胡说八道。” 他前脚刚走,桃如菽后脚就到,“多谢吴兄替我解围。” 李成蹊直言不讳道,“我是不是该喊你声宗亲?” 桃如菽笑容灿烂,“你应该没见过我。” “你身上的气味和她的有些相似。” “我怎么不知道?” 李成蹊整了整衣衫,依旧是洞溪里的黝黑少年,一身缝缝补补的布衣,大大方方地现身,躬身一拜。 “免了,免了,我能去那里,也多亏她的身份。” “难道桃大哥不是我钦侠后裔?” “非也,天下桃氏千万支,我与她只恰好是一支,只不过是花开两支,各表一枝,她是钦侠嫡系后裔,而我是桃祖后裔。” “原来是桃祖血脉,难怪我觉得熟悉之中又大不相同。” “你的武夫气,你还不能驾驭?” “它只会在我生命垂危之时,发挥作用。” “真是可惜了。” “桃大哥满腹经纶,也不知它的用法?” “知道些,但不能说,而且说了也没用。” “桃大哥不说,怎么知道不管用?” 桃如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扬长而去,“快哉乘风长歌行,壮怀逸兴逍遥游。” 李成蹊躬身一拜,久久无言。 在那下方,是窃夫杀伐不休,是窃夫胡言乱语,也是赴戎机的人心鬼祟。 “放肆,吾乃镇国大将军,你是哪里来的鼠辈,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一场混战过后,满地皆是血色,那往日所谓的同袍之情,司马论之有心的经营之下,悄然而变,化为你争我夺的生死之局。 “论之兄,你这手法实在诡谲,他们明明知晓自己是谁,更知身边人是谁,却毅然拔刀相向,浑然不顾昔日情义。” “说到底,所谓忠义,不过是为了利字,什么同袍,什么同窗,什么同邑,都是为了抱团取暖,压根不是为了百姓。” “这些黑骑放在别处,最不济也是窃夫的佰夫长身份,可这心思连我个平民百姓都不如。” “他们都是些被圣国主义洗脑的可怜虫。” “生在圣国,是他们最大的悲哀,但我等学士本司教化,也有些人不知羞耻,冥顽不灵,不只是他们要反省,我们自身也得引以为鉴。” 众人皆默然。 此时,将军元帅,侯爷王爷是最后的窃夫,皆一身血迹,混战不休,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这一刻,那将军自诩身经百战,理当跻身元帅,就叫那元帅识趣点,退下高位。 那王爷自视甚高,瞧不起旁人,便寻了个理由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那元帅骑了匹马,最是速度当先,游走此间,谁也追不上他。 那侯爷一身妖气,撒血成雾,让人看不透真身,神出鬼没,最叫人不敢大意。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那缓缓起身的铁面都统,毕竟是武夫之身,分明知晓都是自己的部下,但他依旧固执地认为都是些心魔,一身真气缓缓流淌。 “你们不是将军元帅,就是侯爷王爷,可曾问过本都统是否答应?” 第二零一 一出好戏 “叛臣,本都统亲至,还不束手就擒?” 铁面都统大义凛然,腰后长鞭应声甩出,破空极速响起,嗤地一声,仿佛撕裂了虚空,只一个照面,那自称将军的武者一身两断。 “尔等叛逆,戎帝在上,岂敢造次?” 铁面都统出手快如闪电,又是一鞭落下。 元帅武者冷笑一声,运转体内真气,化为血色战甲,只听得铿锵一声,就见他连退几丈外,口吐鲜血,“原来在我心中都统才是最大的心魔。” “什么都统,什么元帅将军,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唯有本侯爷震古烁今。” 自称侯爷的武者见他身受重伤,阴冷地笑了一声,紧着身似疾风,转眼间飞身到他的背后,手中战刀轰然爆发自身的真气。 说是迟那时快,侯爷武者一刀斩落,云定风也止,那元帅武者当场陨落。 “可怜可叹,都是些心魔,还敢自相残杀。” 自认为天下无敌的王爷武者最是嚣张,信步慢走,俯瞰全场,不过是第四关的巅峰修为,却有着不逊色第五关的武夫气概。 铁面都统只觉古怪,也不多想,往前一步跨出,一鞭急落,破空呼啸,仿佛利箭出弦。 侯爷武者妖气一凝,双手托上,砰然截住这一鞭,但脚下大地应声而沉,足有丈深。 “在我心中,都统也还是这么强?” 这一鞭不只惊艳了侯爷武者,也叫王爷武者心惊胆颤,不由自主地倒退几丈,“我居然被个心魔吓退?” “不错,不错,不愧是本都统的心魔麾下,还能扛得住这一鞭,但接下来这一鞭我倒要看你如何来挡。” 说罢,都统气转周天,一身武势倾泻而出,眼中杀气腾腾,口中念念有词,“扬鞭策马九洲上,敢叫天地换日月。” 话音刚落,铁面都统一身真气尽在鞭身,只冷冷一击,就叫天地为之变色。 侯爷武者面如死灰,哀然放弃了抵抗,“都统,属下有愧于心,未能挡得住心魔。” 砰! 但听得一声巨响,鞭下亡魂又添一人,铁面都统面不改色,转身看向最后的武者,“如今只剩你一位心魔。” “我才是真正的元神所在,你不过是心魔所化,岂能胜我?” 王爷武者恐惧且颤抖着,一身真气情不自禁地运转着,想要摆脱都统的武势威慑,却无奈地发现武势今犹在。 “心魔,我给你个自裁的机会。” “从来只有战死的圣国黑骑!!!” 他用尽了一身的力量,化为最后的一刀,愤然出刀。 然而,铁面都统轻轻一鞭,刀毁人亡,胸有成竹地笑道,“本都统乃堂堂武夫,心中有不败之心,岂会被心魔入侵?” “是啊,若无心魔,你又怎么能大杀四方?” 忽然,在他耳畔响起一道古怪的讥讽声音,从未听过的声音。 “是谁在装神弄鬼?本都统已度过心魔之劫,岂会被你言语蛊惑?” “心魔?我看你走火入魔而不自知。” “放肆,我乃圣国都统,是戎帝嫡系心腹,岂会走火入魔?!!”铁面都统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毅然放开武势,将方圆百丈收入眼帘,依旧不见其人,横眉冷对,“有本事现身一战,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呵呵,你怎么不认为我也是你的心魔?” 被他这么一问,铁面都统愣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你明知道这些心魔都是麾下,怎么下手如此心狠?” “本都统忠心耿耿,矢志不渝,为报圣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等心魔…” “呵呵,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晓?” “因为我也是你的心魔。” “不,你不是心魔,我已斩五官,开武夫气。” “呵呵,你放眼去看,可有真的心魔?” 铁面都统如坠冰窟,哪怕不去细看,也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哀然抱起一具尸身,死死地抱紧,一声不吭。 “啊!!!你这邪魔外道,我非杀了你。” 铁面都统怒发冲冠,一头黑发瞬间白了头,猛然纵身一跃,落在云头,疯狂地攻击神柱。 “呵呵,我邪魔?我外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心神不净,对麾下黑骑心生忌惮?你怎么不说自己也想做那戎帝,称王称霸?” “住口,本都统一心为国,岂是你这等邪魔外道所能蛊惑?” “住手,你是哪座山头的修行者,也敢在这大肆攻击神柱,坏我等大道修行?” 这时,空中有好几道武夫学士的身影浮现,为首者是法脉装束,见铁面都统一身戾气,言语中多有责怪。 铁面都统一见这几人,目光匆匆一瞥,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恶语相向,“都给本都统滚开,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他这一怒,杀气侧漏,顿时吓得几人畏畏缩缩,不敢近前。 但为首者乃是法脉学士武夫,自衬是山中学士,大胆哼道,“我乃安如山的法脉学士,你这一身不过是无名之辈,还敢朝我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还把不把我安如山放在眼里?” “若不是念在你是学子,我早就一刀斩了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离开,否则我的刀…” 铁面都统伸手按在刀柄,一双猩红的瞳孔瞪着他们,就像是头饥饿的凶狼,伺机而动。 “吾乃山中学士,尔敢?!!” 为首者不识好歹,见状不引以为戒,反而激发了心中的怒气,傲然回道。 铁面都统何等人也,岂会惯着他这个毛病,当即一马当先,手起刀落,一刀削下他的鼻骨,鲜血直流,“本都统在此,有何不敢?!” 为首者痛呼一声,一手捂着鼻子,止住伤口的流血;一手指着铁面,咬牙切齿。 “师兄,这人不好惹,咱们快些走了吧。” “走,怎么可能走,他伤了我,没有个说法,岂能与他善罢甘休?” 左右见状,都心生惶恐,连忙劝道,“师兄,惹不起,惹不起,咱们快走吧。” 为首者只觉得颜面有失,哪里听得进去,“今天若不讨回个公道,我绝不离开…”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眼前一黑。 “既然不想离开,那就不要离开了吧。” 第二零二 一出好戏的黑骑 “大胆,你竟敢杀我安如山的学士?” 铁面都统的一刀,让场中武夫无不震惊,除此之外更是歇斯底里般的恐惧。 他是谁? 他怎么敢杀人? “吾乃赴戎机八骑之黑骑都统,尔等学子见我,理当俯首称臣,跪迎本都统。” 众学士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诸位师兄弟,如何看待此事?” 云海之上,有学士问道。 法脉学士理所当然地回道,“赴戎机攻陷安如山,是大势所趋,届时乾坤变换,尊卑有序,此言当真。” 名脉学士叹了口气,“那人终究是我安如山的学士。” 兵脉学士理直气壮地哼道,“他以下犯上,死有余辜。” “农脉师弟,你如何看待此事?” 农脉学士在旁默不作声,忽闻法脉学士问话,故作沉思,“圣国攻陷安如山,我等改换门庭,只愿和平。” “巫脉师兄,你又是如何看待此事?” “黑骑都统当为他一命偿一命,否则日后如何杀鸡儆猴?安如山的学士纵有百般不适,也不该由个都统指手画脚。安如山的事,安如山自行解决。” 法脉学士颔首一笑,“贤兄言之有理。” 兵脉学士急红了脸,“师兄,那是戎帝身前嫡系心腹,我等要是取他性命,难保日后不得善终。” “师弟,我等以法立国,岂是空口白话。黑骑都统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理当问斩。” “师兄,还请收回成命,黑骑都统杀不得。”兵脉学士再三恳请道。 法脉学士义正言辞道,“巫脉师兄,黑骑都统罪不容赦,既然兵脉师弟不肯动手,还请您代走一趟。” 巫脉学士点了点头,“愿意效劳。” 兵脉学士赶忙拦住他的身影,“巫脉师兄,你这一去生死难测。” “我心意已决,师弟不必多劝。” 说罢,巫脉学士将身子一压,跳入那黑骑都统的眼前,抬手一掌按下,就见百丈之宽的云形巨手从天而降,猛地将他拍落人间,在那山中打出个对穿大洞。 “此处乃是我安如山,尔等窃夫休要放肆。” 兵脉学士脸色涨红,“师兄,黑骑都统万万杀不得。” “为什么杀不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他小小都统?只因心头不满就滥杀无辜,若是留他一命,我山中学士有何颜面面对九洲学子?” “师兄,他毕竟是正牌都统,杀了他就等于忤逆圣国的颜面。以后你再想回返圣国,只怕难如登天。” “我辈学子本司教化,不该卷入圣国之战。” 兵脉学士哑口无言。 “师弟,日后你为人师表,如何行径,师兄都一概不管,但你今日还是我的师弟,就该听我的话,别去掺和圣国的勾心斗角。” 法脉学士语重心长地劝道,“夫长守国土,学子死书院,各司其职就好,切莫拿着学子当夫长,拿着鸡毛当令箭。” 兵脉学士低头不语。 “去告诉蠢蠢欲动的师弟们,圣国将士已攻入安如山,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助纣为虐,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将他们逐出山门。” “师兄,封侠大势已去,你又何苦来哉?” “你去传话即可。” 法脉学士看了眼他,他便不敢顶撞,暗自退下。 “农脉师弟,待神柱消散,你就率门下师弟改换门庭,是去是留不得干预。” “谨遵法旨。” 农脉学士点头称是,退下不表。 “名脉师弟,司马论之陨落已成定局,下一位名脉之子可有人选?” “师兄,管仲敬尚在其位,你这般越俎代庖是不是会有所忌讳?” “无妨,山中诸事我都可一言以断之。” 名脉学士大吃一惊,沉默片刻才接道,“我心中有数,不日即可昭告天下。” 法脉学士点了点头,“诸位同窗都是心怀天下之辈,理当知晓封侠也好,封禅也罢,都是为了黎民苍生,所选之人我相信也不是墨脉的迂腐之辈。” “万万不敢选择迂腐之辈,司马论之阵前叛变实属意料之外,我辈学子也是倍感心痛。” “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所选之人我自然信得过,届时山中同袍退去,哪怕山老不再坐镇安如山,我等也当执掌大旗,叫八脉联手,共襄盛举。” “谨遵法旨。” 法脉学士欣然一笑。 这时,铁面都统正和巫脉学士战在一处。 铁面都统有血气护体,一身血甲刀枪不入,以巫脉学士黑甲之威,寸步难行。 巫脉学士不遑多让,黑甲加身,无惧长鞭,纵然鞭痕累累,不落下风。 “如菽,仅仅剩下最后一个字。” 司马论之抬头一看,喜不自胜。 桃如菽慵懒一笑,“八骑入山,风云再起。” “有上任巫脉之子出马,区区黑骑都统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也未必。”巫大柱突然接道,“你们有所不知,历代巫子退位让贤之时,必然要散尽一身真气,转让给下任巫子。” “我还以为此事只有我名脉如此。” “巧了,我兵脉战子也是如此。我大哥惜败吴方隅,正是因为他将毕生功力都传给了我。” “但中元和言羽师兄,看起来都不像是散功之人。” 罗中元笑道,“我不擅战斗,但我擅长修行,传功之日恰好是我破茧重生之时。” 正在这时,下方的黑骑都统一刀上挑,如横开天幕,气势磅礴。 巫脉学士一时不察,被他一刀砍中肩头,血流不止,“不愧是赴戎机的八骑都统,身怀绝技。” “阁下应该不是安如山的无名之辈吧。”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都统可曾做好身陨的准备?” “哈哈,本都统身经百战,你小小学子也敢大言不惭,叫我陨落在此?” 巫脉学士神色平静,“我赤手空拳都能与你不相伯仲。” 铁面都统急忙脸色一变,伸手向那空中一按,风云变色,接着他身影如风,向前一步跨出,“八方百丈,都给我定。” 然而,巫脉学士轻笑一声,一脚躲在支离破碎的大地,“取我巫刃,万千破甲。” 第二零三 问罪统领 “哪位统领能告诉本将军,孙季策因何而死?” 大殿之上,身披银甲,肩挑【英戎】,一袭黑色披风,一对赤色眼瞳,独居高位,俯瞰座下,其音如刀挫,其声如雷鸣。 座下左右各有黑衣武者十人,皆披有黑甲,绣黑色披风,但左右黑甲略有不同。 左侧武者黑甲之上为英,英之一字又各有不同。 右侧武者黑甲之上为戎,戎之一字又深浅不一,浓淡各异。 此刻,众人皆颤颤兢兢,不敢接话。 将军震怒,俯首环视,无人敢抬头,怒意更甚,“金统领,你是文英之首,你来告诉本将军,孙季策因何而死?” 英之首金统领不敢回话,瑟瑟发抖。 将军怒吼,“金统领,你为什么不说话?” “回禀将军,属下不知。” “你身为一方统领,未来执掌这墨阳郡文官之首,怎么会不知道戎帝钦定的武统领之死?” 金统领欲言又止。 “若你这般无用,本将军并不介意上请戎帝,换了你这文英之首。” “回将军,孙季策之死,是我圣国同僚勾心斗角的祸果。” 将军剑眉一挑,眼神落在金统领的身上,犹如一道道刀风无形垂落,直压的他呼吸困难。 “孙季策是戎帝钦定武统领,以一人之力几乎断了我墨阳郡所有武戎统领的出路。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孙季策他锋芒过盛,我圣国同僚容不下他。” 不等将军开口,那沉默的戎之首玄统领已怒不可遏地叱道,“金统领,你不要在这信口开河,污蔑我武戎一脉。” “玄统领,你敢对将军发誓,你不想要那孙季策身首异处?”金统领寸步不让,脱口而出道,“玄统领,你可要掂量好了说辞,只要敢有谎骗之语,将军必定明察秋毫。” 玄统领到了嘴边的话强行被压了回去,坚定地大胆回道,“没错,我确实容不下孙季策。” 金统领嗤笑一声,“自古文人相轻,我虽看不惯管仲敬,但也不曾暗中加害于他,甚至屡屡借兵于他,助他一臂之力,反倒是玄统领,历来是快人快语,没想到还不如我这文英小吏。” 玄统领哼道,“管仲敬虽然也是文英之首,但那也是你这位文英之首退位让贤之后的事情,而孙季策一介后生,却后来者居上,要我墨阳郡的诸多统领望洋兴叹。” “呵呵,难道这就是玄统领杀害孙季策的理由?” “你放屁,我确实有加害之心,但孙季策之死与我无关。”玄统领厉声否决,接着噗通一声跪向将军,“我对天发誓,孙季策之死,与我毫无关系。” “若你不是这般心思,底下的人又怎么敢做那些小动作?孙季策之死与你确实没有明面上的关系,但是他有今日的下场也是你武戎一脉日积月累的算计。” “金统领,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从未放纵部下陷害孙季策。” “呵呵,你敢说没这个心思?” “你…” “都给我住口,孙季策之殇,戎帝已知晓,此事绝对不会就此结束,殿内诸位统领,随你们如何安排,明日早时,我需要个人去往圣国赴死。” “将军,此事与我文英无关,还望明察。” 金统领不忍同僚赴死,急忙出声澄清。 玄统领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位,“诸位同僚,不知哪位愿往?” 一时间,无人出列。 “赴死者,其亲眷宗族,自此往后,将是本统领亲眷宗族。” 玄统领直言不讳道。 将军在上,默不作声,视而不见。 “属下愿往。” “公孙统领,还请安心,我定然会照顾好你的后裔。” “还望玄统领好生照顾,公孙铭记五内,来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此恩。” 说罢,这位统领与将军拱手拜别,毅然离开大殿。 “孙统领,孙季策之殇已是你孙家不可挽回的大错,还望你多加费心,莫要再自毁长城。” “玄统领放心,我早有眼线潜入安如山,保管他安然无恙。” 没过几日,众统领再度齐聚一堂。 进殿之前,武戎之首玄统领主动找到金统领,“此事可当真?” “如假包换。” 玄统领只觉三魂七魄瞬间少了三魂六魄,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胸口悔恨不已。 “玄统领,这趟入殿,天王出面都救不了你。” 玄统领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殿内传来那久违的声音,“为何金统领与玄统领迟迟未来?” “玄统领,你我共事多年,今日一别,再无二日。本统领就好心一回,扶你一次,望你来生转世为人,别再投个人胎。” 金统领说完这话,单手一提,将玄统领提了起来,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玄统领,快些入殿吧。” 玄统领面如死灰,每一步都沉重如山,直到进了大殿都没回过神来。 “玄统领,你还有何话要说?” 将军在上,平静地问道。 “属下无话可说,自愿前往圣国都城,以死谢罪。” “如此甚好,也免了本将军为你多费口舌。” “将军,属下跟随您多年,临行之前,可否求个不情之请?” “说吧,若不是难事,本将军都会允诺。” “来日查明缘由,还请将军派位统领提着罪魁祸首的首级去我坟前。” “本将军在此做主,准了。” “谢将军大恩。”玄统领坦然一笑,转身去拍了拍孙统领的肩头,“孙兄,往后余生,还请你做个人,多点脑子,别再做些蠢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愿意谅解你的。” 孙统领无言以对,只好抱拳,“玄统领,孙某对不住你。” “不,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只是对不住你孙氏子孙。孙季策之殇,我本以为你会引以为戒,却没想到这半个月不到的工夫,孙伯符也身首异处。” “实在是我低估了那些人的心狠手辣,我怎么也不敢想到他们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伤人,尤其是在山中滥杀学士。” 玄统领拍了拍他的肩头,往前走了一步,“你真的不适合冲锋陷阵,回圣国去吧,去找个更合适的孙家人,来替代你的位置,早些离开,也早些脱离这是非。” 说完这话,他高高地举起拳头,大步走出这大殿,“诸位同僚,我在黄泉之下等着诸位。” 殿内众人无不气愤。 “将军,他…” “算了吧,想他一世英名,最终却毁在自己人的手中。” 第二零四 神柱消散 “诸位师兄,方隅在此感激不尽。” 一道青年身影缓缓浮现,身前是若隐若现的几道身影。 在他身后,左右二侧各有一道身影。 “吴方隅,窃夫名扬天下的八骑已闯入山中,你还是速速离开安如山吧。”桃如菽好心提醒道,“公孙商已陨落,你再去法脉山门,也不会有人认你的赏。” “如菽言之有理,吴方隅,你好自为之,季策兄的战气还在你的身上,日后还要指望你代他收徒。” “吴方隅,我安如山名脉在你身上下了一道赌注,希望你将来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论之兄,说到这点,我就好奇,你为什么会看中个剑侍?”巫大柱满脸不解,“据我所知,你名脉可不是豪赌之人。” “剑侍?巫大柱,你真以为他是个剑侍?” “他为什么不能是剑侍?纵观修行史,剑侍胜过剑主的不计其数,天赋这东西或许重要,但心性是绝对重要。” 司马论之看了眼他,笑道,“往后,大柱兄的地位,要在我这从这么高,下降到这么高。” 巫大柱伸手扣住他的肩头,“论之兄,我看你最近有点飘。” “吴方隅,我没什么好提醒你的,你还年轻,好好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未来。” 李成蹊听着这话,重重地点头。 “来了,他们要来了。”桃如菽突然开口笑道。 “既然来了,就让他们留在这吧。”墨脉师兄翟兼爱双手一摊,拳风淋漓。 “翟师兄,待会你负责压阵,别急着动手。” 翟兼爱不解地回头看了眼他。 “来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窃夫,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论战力,大柱兄一个打我仨都没问题。” “以前都是封侠身先士卒,赴死杀敌,没道理过去了千年,还是这般场景吧。” 司马论之五色扇一抖,五色奇风随之迸发。 “论之兄,道脉师兄弟没人来搭把手?” 巫大柱颇为不满地问道。 司马论之浅浅一笑,眼神落在那道剑气,“这不就是?!!” 巫大柱一脸不屑,“一道剑气有何用处?” 司马论之笑而不语。 巫大柱摇了摇头,“故弄玄虚。” 下一刻,一道道剑气携万千云气,势如浪潮,从天而降。 “何方妖孽,可敢报上名来?” 巫大柱摇身一晃,一身黑风随之暴涨,化为一具黑甲,其上有黑色纹路,如虬龙盘根错节,又似螭吻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我等奉命捉拿任山老门徒吴方隅与画阿酒,还望巫脉之子莫要阻拦。” 云海之中,忽然现出法脉学士,身后有七七四十九道气息悬挂背后。 “此处只有画阿酒,你们遣人来拿就是。” 法脉学士有恃无恐,横渡虚空,漫步走来,“师弟谢巫子放行。” “蹊儿哥,他怎么就放人过来了呢?” “哈哈,难不成你怕了吗?” 画阿酒小腰一扭,傲然抽出腰间木剑,大声问道,“本小爷何错之有,你这贼子想来拿我?” “任山老勾结窃夫,你身为山老门徒,理当同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小爷不听你这话。” “放肆,吾乃山中法脉学士,是封名之身。你小小学子连个童生都不是,竟敢如此和我说话,眼中可还有我安如山的规矩,可还有天下学子的尊卑有别?” 画阿酒撇了撇嘴,扭了扭腰,不屑地回道,“我连兵脉战子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法脉学士?” “放肆,画阿酒,你这般不识抬举,看本学士代山老来教训教训你。” 说是迟那时快,法脉学士一步跨出,竟然如同鬼魅般横跨两者间的距离,手中突兀亮出一把法刀,其刀身血色流转,嗤地一声劈落,直取少年眉心。 然而,画阿酒腰身一晃,更毫不讲理地退出百丈,手中小小木剑在退后之前,轻而易举地架起刀锋,嘴角一勾,“和我动手之前,难道不该去打听打听,本小爷回山之时,第一个拿谁祭剑?” “吴方隅,你快放我出去,看我不打死这个画阿酒。” “伯符,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身负历代战子战气,本该是最强一代战子,但却被他出山的那一刻,一人一剑吓破了胆吧。” “公孙,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当然是吴方隅的人。” 孙伯符气不可遏,“哼,小人嘴脸。” “如今你我寄人篱下,难道不该有自知之明?” “若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若不是他,你只怕连尸身都没个全,季策兄身陨过后,还有巫大柱前去收尸,而你陨落之后,谁来为你???” “我还有仲敬师兄。” “管仲敬现在在何处?” “圣师,那神柱消散,是不是意味着九龙之躯已趋向大成?” “不是大成,而是巅峰。” “武夫难道不需要适应?” “每吞噬一个字,就有一重开山之力融入血脉,当武夫吞噬九个字,就整整吞噬了九重山力。承受神柱之力的武夫,就算是公孙商再生,单凭蛮力也不如他。” “圣师,难道您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名脉干预了天机,我若不亲自降临,也看不清。” “那圣师还不去看?” “在这安如山中,九大山老之外,还有诸多安氏嫡系山老,那些人的境界或许不入超凡,但已是非凡之境,有一人之力合身一脉之字的境界,我如今尚且不是巅峰时期,还不能以一己之力力压群雄。” “圣师,不如你现在放了我,让我去一探究竟?” “管仲敬,圣师大人有大量,饶你一命,可别再得寸进尺。” “这位师兄,你可别忘了,我是安如山未来的忠脉之祖,你这副态度可不合适,若是我真得寸进尺,就应该请求圣师出手杀了你,以儆效尤。” “管仲敬,你未必也太目中无人?” “要不,忠脉之祖由你来?”管仲敬得意一笑,上前嘲讽道,“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吧,从你现身那一刻,我就发现你似乎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境界。” “圣师,管仲敬心机太重,恐怕不好驾驭,不如由弟子杀了他,另选良人。” “杀了他,难不成真要由你来做个傀儡?” “弟子无能,难以担当重任。” “既然明白自己无能,还不赶快修炼,早日跻身第六关,助为师一臂之力。” 第二零五 可愿俯首 苍穹之下,少年画阿酒手持木剑,傲首笑迎万千云气,一人一剑直指碧霄。 在那空中,法脉学士眉心有一点朱红,肩头各有两缕剑气萦绕。 “好个伶鼎湖画阿酒,我自愧不如也。” 法脉学士败北,毫无止戈之意,神色坦然,一手握紧法刀,大声笑道,“若按江湖规矩,你留我一命,我当知难而退,但今个是我法脉奉公拿你,所以哪怕不敌,我也要再来一战。” “山中九脉,你法脉为执法之脉,定我罪名本无可厚非,但本小爷有无罪名,岂是尔等空口白话可定夺?” 画阿酒执剑向天,陡然一步登天,一人一剑,如虹光流转,瞬间破开了那天幕,将万千云气一分为二。 千松逐岩! 法脉学士耳畔依稀响起这道声音,便颓然无力地垂落云头,声嘶力竭地吼道,“若非我脉公孙师兄不再,岂容你小小剑客在此放肆?!” 画阿酒站在云头,笑道,“公孙商在此,也依旧不是我一剑之敌。” 下一刻,画阿酒剑出苍穹,丝丝剑气化为虹光,流窜天地间,赫然是杀向坠落的众法脉学士。 “吴方隅,我可不可以求你个事?” “说来听听?” “让画阿酒放了我法脉师弟。” “可以。” 李成蹊纵身上天,一手火花浮现,接着便如满天火雨,纷纷扬扬。 “蹊儿哥,你为什么要救下他们?” “罪不至死。” “道心不止,若是他们不死,日后山中义士死伤更多。” “我来坏他们道心,你来折他们道行。” 画阿酒小腰一颤,“虽然他们打不过我,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武夫之身。” “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都有坚韧不拔的道心上体天心,或是为天下苍生,或是为一脉道统,只可杀不可辱。” “我知道。” “那你还想坏他们的道心?” “你只管出手打落他们的道行,其它的由我来办。” “公孙商在此叩谢吴主。” “不必,你二人寄居在我心神,心中意志我都了然于胸。” 公孙商依旧俯身作揖,神色诚恳。 “惺惺作态。” 李成蹊洒脱一笑,高声问天,“千夫所指,可是孺子牛?” 那声音响彻云霄,顿时叫云雾消散,阵阵涟漪。当时,有妖风呼啸天际,咆哮山野;又有黑风遮天蔽日,携云化海;再现五彩神光,拨云见日,还朗朗乾坤。 这一刻,众法脉学士坠落云头,身负重伤,但体内武夫气生生不息,正恢复如初,忽闻这道声音,顿觉醍醐灌顶,不由得大吃一惊,口吐鲜血,脑海中嗡嗡作响,那好不容易稳定聚拢的武夫气刹那间四分五裂,好似砰地一声在胸口炸裂。 为首的法脉学士捂着胸口,咣当一声摔在大地,嘴角满是血迹,只觉心如刀绞,“言出法随,第六关非凡之境的神通,你绝对不是那籍籍无名的秦野野,我安如山绝无你这般不讲道理的武夫。” “阿酒,该你出手了。” 画阿酒见状,欣喜若狂,应了一声好,手中木剑向空中一抛,双手结印,点在腰间的酒葫,“千松逐岩,敢叫武夫尽低首。” 话音落下,那一缕缕酒气竟然从壶中冒出,顺着少年的声音化为一节节青竹,继而随那木剑剑锋所指,森然坠落。 “吴方隅,我现在怀疑你真的是哪方世家后裔,而不是画阿酒的剑侍。不是我巫大柱坐井观天,而是你这身神通和手段,分明已经超过了寻常武夫的眼界。” 李成蹊轻轻一笑,朝那空中低声说道,“赤虬,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正在闭关的麦苗青忽然间福至心灵,起身笑道,“大哥,他来了。” 麦苗秀不解其意,“谁来了?” “吴方隅来了。” 麦苗秀陡然一惊,豁然起身,撑开一身真气,环顾周遭,不见身影,“你在胡说什么,此处是我独有的闭关之地,别说是吴方隅,就算是安氏山老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我的前提下。” “他真的到了。” “休要乱语。” 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麦苗秀如临大敌,一手握紧拳头。 “大哥,不必紧张,他绝无恶意。” “你不是本尊,但你也不是非凡之境。” 麦苗秀手心一捏,凭空多出一枚玉坠,眼中的警惕毫不放松,“我弟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贤兄莫要怪罪。” “麦苗秀、麦苗青,不知你可听过封侠秋氏?” 麦苗秀脑中一懵,不明所以,沉声回道,“九洲大地,几人不知封侠秋氏?只是贤兄问我这话有何用意,还请言明。” “秋天漠秋氏有子嗣名为秋收万,与你麦氏,大有用意。” 麦苗秀心中暗自思量,不曾听闻这个姓名,但经由眼前人说来,暗暗提了几分谨慎,暗道日后定要去探个清楚。 “秋天漠,我知道是在别洲,有封侠之地,却无正儿八经的封侠,那里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封侠乱地。”麦苗青果断接道,但他也不明白李成蹊的心思,开门见山地笑道,“吴兄,若是你想让我帮忙,只管开口,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青弟住口,吴兄何等英雄气概,哪里需要你这小崽子帮忙。”麦苗秀厉声呵斥,转而对门外的人说道,“贤兄,我麦家从不掺和乱世纷争,更不干涉九洲大势,你若是想算计秋天漠的秋氏,最好还是另请高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麦苗青尬笑一声,主动来到门前,却被自家大哥拦住,眼神凶戾地瞪着他,连连摇头。 “大哥,相信我,他不是坏人。” “我是你大哥,难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大哥,你就相信我这一次,和吴兄做交易,绝对不亏。” “住口,麦家不问世事,乃是千百年来的信条,当今封侠对我等五谷世家都不过问,你怎么能因一己之私陷家族于不义。” 麦苗青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吴兄,你若是想拿回赤虬,尽管带走。只是舍弟,还请您高抬贵手,别将他拖入这漩涡。” “麦苗青,封侠与封禅,你更看好谁?” “若是以我的目光,自然是封侠。” “若是为了封侠,可愿赴死???” 麦苗青犹豫不决。 “贤兄,舍弟年少无知,还请放他一马。” “麦苗青,心智不坚,如何成就武夫大势?” “吾愿。” 第二零六 郎顾双璧 嗖! 仿佛是为了宣告,九天云海,只见道赤色流光宛若流星,横亘天幕,将这安如山的重重云霄一分为二。 “大胆后辈,竟敢在我山中御剑?!” “无知后生,安敢在我山门造次?!” 那道赤色流光不在别处逗留,只在法脉与兵脉山门徘徊不去,一时间惹来两道颇为严厉的呵斥声,但这般被人擅闯山门,这两道本该理直气壮的声音却显得极其憋屈。 “孙季策被我斩杀,此物是他生前贴身兵刃,难道诸位睹物思人,就不想有所动作?” 少年身影停留在兵脉空中,言语中多有讥讽的笑意。 “大胆后辈,季策师兄与你战场厮杀,技不如人,我等宅心仁厚,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倒找上门来,难不成是要欺我兵脉无人?” “没错,我就是欺你兵脉无人,我既然敢来兵脉,就没想过善罢甘休。” “吴师弟,你现在退去,师兄可以念在你年少无知,不计前嫌,放你离开。” 就在少年话音落下之时,一道兵脉身影冲出山门,与少年隔空而望,喊声毫不避讳。 “快看,那是周郎顾师兄,是与季策师兄同届的郎顾师兄。” “真是郎顾师兄,可不是说这位师兄正在闭关,不便出世?” “你傻了吧,那巫大柱闻听季策师兄身陨,都不顾一切地冲关而出,何况是我兵脉双璧的周郎顾师兄。” “郎顾师兄,还请出手,手刃仇敌,为季策师兄报仇雪恨。” “对,郎顾师兄,你快出手,杀了这小贼。” “杀,郎顾师兄,你一定要替季策师兄…” 山中群情激愤,却无人敢走出山门。 “冤冤相报何时了,季策师兄技不如人,这位吴师弟技高一筹,我身为季策师兄的知己好友,理当尊重他的选择。” 周郎顾言语中风淡云轻,让人听了都不由得暗暗敬佩。 “不愧是我兵脉千载难逢的双璧之一,瞧瞧这度量,绝对不是孙伯符那小辈能媲美。” “没错,郎顾师兄一直都是我最敬佩的武夫。” “你以前最敬佩的不是季策师兄?” “滚,我一直都最敬佩的是郎顾师兄,你不知道就不要胡言乱语。” “吴师弟,还请你速速离开,免得我为难。” 吴方隅满脸讥笑,忽而盘膝坐下,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吊着酒葫,似笑非笑,直直地盯着周郎顾。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落在身上,让周郎顾如坠冰窟,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运转开来,但周郎顾何等人也,身怀仅次于孙季策的战气,一念转动,瞬间压下心头的悸动之意,凝眸回望云头的少年。 不看还好,这四目交错,周郎顾背后情不自禁地冷汗直流,体内的战气更是不受控制地溢出体外。 “你们快看,郎顾师兄开始运转战气,应该是要准备和少年动手。” “什么?郎顾师兄居然要和吴方隅大打出手,难不成郎顾师兄这次闭关,有把握击败季策师兄?” “应该不可能吧,季策师兄独占鳌头,不是胜在战气多寡,而是他的武势有死战之势,是被戎帝钦定的先天战士,并非后天修炼所致。” “若不是有把握胜过季策师兄,郎顾师兄怎么可能会出手?你们快看,郎顾师兄的战气已显化战甲。” 吴方隅意兴阑珊,随意地笑道,“你连我的气息都挡不住,也敢和我动手?” 周郎顾心中大惊失色,但脸色却故作镇定,“吴师弟,我劝你最好早些离开,否则真要逼我出手,你可就没了离开的机会。” 少年李成蹊豁然起身,将酒葫轻轻挂在腰间,拍了拍身上淡淡的云气,大声笑道,“来吧,周郎顾,让我看看,兵脉双壁的你,有何手段?!!” 李成蹊起身之际,四面八方的云气轰然退散,一个起身就如君临大地,叫风也止云也消,不敢仰望。 哪怕有兵脉山门隔空抵御,畏缩在内的众兵脉学子远远望去,还是难以抑制地生出臣服的念头,体内的真气更是不争气地骤然散开,不敢在那股气息的面前造次,唯恐惹怒了一般。 “这个吴方隅身上,似乎有我兵脉不传之秘【战气】。” “绝对不是似乎,他身上就有战气,而且不是一般的战气。” 有已经修行出战气的武夫厉声接道,“吴方隅的战气非比寻常,以他的年岁来看,那股战气来历不俗。” “吴方隅会不会是我兵脉行走在外的圣国暗棋?” “吴方隅手中的圣国百姓性命罄竹难书。” “但他的战气…” “我记得,季策师兄曾经说过,赤虬乃是他的本命战枪。”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会不会季策师兄在临终之前,将毕生功力都传给了他?” “你疯了吧,一个杀了自己的人,你会传功给他?换成是你,别说传功,就是生吞活剥了对方都难消心头之恨。” “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对,季策师兄和咱们不一样,反其道而行之的事,他难道做的还少?” “你们说,季策师兄之殇,会不会另有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吴方隅横空出世,力战孙季策,以一人之力斩杀了他,整座安如山众所周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场战斗,难不成还能有假?” “我觉得,季策师兄不像是那种死战到底的人。” “你给我说清楚,难道季策师兄都死了,你也想污蔑他?” “不,我是想说,季策师兄会不会是想走,但走不了,最后才被迫死战?” “都别说了,郎顾师兄不只唤甲,还动用了血气之力。” “战甲覆身,足足有十二重开山之力,他小小吴方隅几个年岁,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值得郎顾师兄动用有损根基的血气之力?” “你们别忘了,吴方隅可是打败季策师兄的武夫。” 轰! 就在这时,周郎顾先发制人,破空呼啸,手中战枪快如闪电,直奔少年眉心。 但少年不动声色,不躲不闪,右手慢慢抬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而易举地捏住枪尖,手心一震,猛然散去了枪尖的一枪力量,“堂堂双璧之一的周郎顾?” 第二零七 法脉武夫 “吴方隅,还请给个薄面,周郎顾日后定然会有所报答。” 周郎顾被少年一手定住,使尽浑身解数都不得动弹,只好暗地里出言求和。 李成蹊低头看了眼他,眼神玩味。 “吴方隅,我知你看不起圣国窃夫,而我周郎顾也一样不喜圣国安排,只要你肯留个颜面,我愿为你的暗棋。” 李成蹊五指一握,紧紧扣住了枪尖,嘴角有一丝邪魅。 周郎顾顿时脸色大变,失声求饶,“还请吴少侠手下留情,此枪是我本命战枪,与我武道修行息息相关,万万不得有失。” 李成蹊不为所动,手心真气如山中溪涧,随着枪尖悄悄流淌,继而流过了整杆枪身,直漫他的手心。 此时,真气入手,分明是无形无色,但周郎顾却觉得气如熊火,炽热难耐,恨不得脱手而逃,然而与此同时,在他心底却有道声音死缠不休,“只要你敢松开枪身,这一身修为都将化为泡影。” “吴少侠,你只要让我这次机会,待我登上兵脉之子,我愿携一脉之力倒戈相向,为封侠一脉摇旗呐喊。” 李成蹊满面笑容地看着他,手心的真气缓缓浮现,一刻不停地涌入枪身。 “禀圣师,山中已出现了吴方隅的踪迹,敢问是否还要去拿他?” 法脉武夫听闻麾下武者来报,当即向圣师询问道。 “管仲敬,如今我圣国大势已定,你觉得吴方隅是否还要捉拿?” “依我所见,吴方隅是最好的例子,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 “哈哈,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弟子,也知道山中武夫的态度都不再重要,还想杀了他?” “吴方隅是这一届新生的武夫之最,也是这百年来最年轻的武夫学子,不谈他的学问是高是低,但在我圣国强者为尊,他的态度就足够让某些学子看不清形势。” “哦,你想让学子们看清什么形势?” “一个人再强,也敌不过众生的力量。” “难道吴方隅的背后不是封侠一脉?” “当然不是,吴方隅只是个剑侍,这辈子都无缘封侠,以墨脉那些人的性子,只要吴方隅不肯开口求人,他们是绝对不会出手。” “墨脉的什么性子?” “出门在外,生死自负。” “据我所知,这句话还有下一句吧。” “杀人者,恒杀之。” “再下一句呢?” “封侠辖地,以命偿命,只要封侠知晓生死之局,必定会从头到尾进行推演,直到判定这局到底是否有取死之道,再行决断。”管仲敬娓娓道来,语气微顿,叹了口气,“此外,吴方隅虽多行侠义事,却从未表明自己的立场,是封侠一脉。” “所以,这世间哪有真正的侠义,从来只有立场之争。” 管仲敬微微一笑,大为赞同。 “山中已无学子能挡得住吴方隅的步伐,就由你去拿下他吧。” 法脉武夫惊愕不定。 “以你的身手,拿下吴方隅,不是难事。” “圣师,那吴方隅都能击败孙季策,恐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孙季策不过是笼中雀,哪怕是有戎帝钦定的盛名,但也太过年轻,未曾经历厮杀,与你相距甚大。” 法脉武夫诚惶诚恐,低头不语。 管仲敬笑道,“圣师,你这弟子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不如放我出去,替他办成此事。” “放你出去?你还会回来?” “圣师这话从何说起,仲敬乃是圣国百姓,生是圣国的人,死是圣国的鬼。” “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不然何必将你拘禁在此。” “圣师,您神通广大,怎么会担心我一去不回?再说,安如山说大不大,你若想要拿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告你实话也无妨,我将你拘禁在此已是违背了天下的规矩。” “什么规矩,能让圣师如此忌惮?” “同境之争,只准低不准高。” “还请圣师详解。” “在我等眼中,世间大概只有两类人。” “哪两类人?” “周郎顾,你知不知道世间其实只有两类人?” “郎顾不知,还请少侠如实相告。” 周郎顾正无计可施之时,忽闻少年言语,喜不自胜,忙一脸堆笑,暗中问道。 这时,李成蹊手腕一转,枪身真气顺势消散,但周郎顾却如坠冰窟,瞬间七窍流血,猛地察觉体内生出天人五衰之相,“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是双璧周郎顾。” 李成蹊失望地摇了摇头,“相比孙季策,你真的差了太多。” “不,我周郎顾乃兵脉双璧。” 李成蹊抽身而退,左手向他眉心一弹,立马可见自他眉心惊现一粒红珠,紧接着自那红珠之外,如蛛丝般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噗嗤! “不…” 随着这一声惊呼,周郎顾倏然消散,如沙粒般散落无痕。 “世间,从来只有两类人,活人和死人。” “世间,从来只有两类人,凡人与仙人。” “仙人,那种早已被世俗遗忘真名的神灵?” “神灵就是神灵,仙人就是仙人,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神灵,什么仙人,都敌不过我世间的烟火气。古往今来,修来修去,还不是个只为己谋。” “你知道封侠的由来原型是哪里?” “不就是千年前那些以武力自视甚高的武者巧立名目,胡乱定下的名讳。” “不,封侠原型大有来头。” 管仲敬顿时来了兴趣,若眼前人真的是当年那位圣师,那他也确实是那个时代独负盛名的封侠,他的话某种程度上也是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还请圣师不吝赐教。” “人族未出,是为洪荒时代。因洪荒生灵毁天灭地,自毁前程,被天道所厌恶,终落下帷幕。” “圣师,还请直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仲敬不感兴趣。” “管仲敬,你对圣师尊重些。” “咦,你怎么还在这?” “我…” “好了,你退下吧,那吴方隅被人遮住了行踪,我难以推算他的方位,你去找到他。” 法脉武夫低头应是。 管仲敬好心提醒道,“生死不论。” 法脉武夫冷哼一声,转身迅速离开。 第二零八 神灵秘谈 神灵,存于人类文献记载之前的远古时代。 但从世间非凡之人口耳相传,可知神灵是何模样,执掌何等权柄,如何呼唤,又如何看待。 神灵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自始至终,无人知晓,但神灵出现的时候,人族才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 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地上,或者是天空,都慢慢地出现人族的身影。 神灵,像迷一样的存在,以他们的牺牲,为人族开启了从未有过的灵智。 “等等,圣师,你说神灵牺牲?” “没错,神灵出现在世间,既不是为了享福,也不是为了进化,似乎只是为了牺牲。” 管仲敬不解其意。 “你可知道圣国如今的修行景象因何而成?” 管仲敬颇为敬崇地回道,“是因为圣师在圣国画地为牢,祭天兵解。” “不,不只是兵解,而是彻底陨落。” 管仲敬神色古怪。 “是不是奇怪,我自称圣师,为什么又说圣师陨落?” “据我所知,圣师陨落,不只是精气神的陨落,连他寄托道心的本命字都彻底散在圣国。也正因为他将那个字让出来,当今戎帝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融合了那个字,成就今日的戎帝。” “身可死,形可灭,本命字不可被消融,这就是非凡之境。” “不管我如何出现,都不可否认是圣师的牺牲成就了海外的圣国。” “没错,圣师牺牲了自己,成就了圣国。” “如果我告诉你,圣师在融合本命字后,才知道神灵生来就是为了牺牲?” “你是想告诉我,圣师融合的那个字其实就是神灵?” “不是神灵,胜似神灵,但凡武者感应到那个字,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融合那个字,化为本命字。” “可是,这和神灵生来就是为了牺牲有何关系?” “你知道血脉妖怪的血脉继承?” “特殊的血脉妖怪生下子嗣,当子嗣达到一定的境界,就会在血脉中觉醒父辈的力量,而且继承父母生下它之前的记忆?” “当你融合那个字过后,你就会明白神灵。但也只是明白,而不是神灵。” “不懂。” “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融合那个字,成为类似神灵的存在,会在不知不觉间想要代替神灵,化为天地间的祭品。” “牺牲自我,成就大道?” “牺牲本我,造福一方。” “我明白了,你是圣师,但也不是本我。”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千年前,为封侠时代重开圣师的那些人,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死去。” 管仲敬猛地被吓出一身冷汗,“那群血洗神州的初代封侠还没死?” “可能没死,也可能真正地陨落,谁知道呢。” 管仲敬脑海中灵光乍现,忍不住问道,“难道当年道脉正是因为封侠身陨祭天,并不是真的消散,才会不计后果地走出道门,大肆杀戮?” “这件事,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道门那些牛鼻子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当初融合那个字的我会知晓。” “敢问圣师,如今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是一缕残念,还是一具活生生的新生儿,或者只是个一缕残念夺舍而来的再生人?”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绝对不是夺舍而来的再世为人,更不是一缕残念。” “难不成是天地有感圣师的功德,准许你转世为人?” “呵呵,十五钦侠打破山河,不知毁了封禅气运,更彻底断绝了神灵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道执念。” “仲敬无知,还请圣师明言。” “天设九关,以神龙虎豹执其关闭;地演轮回,以十殿阎罗执其开启。” “世间武者修行,如今都依旧采用的九关修行体系,所以圣师口中的那道执念,只有那个所谓的【轮回】。” “但仲敬不明白,轮回无迹可寻,十殿阎罗更杳无音讯,千年前的十五位钦侠又是如何坏了它?” “不止你不明白,那个时代的非凡之人都不明白,甚至直到今天,知晓那件隐秘的封侠都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然而,全权督办此事的那十五位钦侠早已陨落。” “十五位钦侠,不是在人间留下了封禁之地,洞溪里?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答案。” “这我就不得而知,毕竟我再世为人,许多事都与我的推演大相径庭。” “圣师,攻陷安如山,是您的计划?” “嗯,我希望借助安如山的半壁文脉,推演出当年的那件事。” “那件事的真相对圣师有那么重要?” “只有知道了轮回在哪里,是不是真的不复存在,我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知道当今戎帝设立的英戎殿是否有必要存在。” “圣师不满戎帝?” “不是不满,而是他吞噬了那个字,最后都必定要牺牲本我,造福一方,而英戎殿,打着再塑轮回的旗号,我担心它非但不是躲避末法之劫的神通,反而是他想托着所有人下水的神通。” 管仲敬骇然失色。 “当初圣师,仅仅一位非凡之境,就让圣国修行者如雨后春笋,冒个不停。” “英戎殿中,除去他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可能融合了神灵之字,所以那些人陨落过后就是真正的陨落。” 管仲敬不以为惧,反而欣喜若狂,“陨落过后的力量,不恰好让我圣国富强?” “你是不是对非凡的陨落有所误解?” “圣师的陨落是为了苍生,是自我救赎般的牺牲,而英戎殿的陨落可不是为了苍生,而是为了生存,那沟壑难填的欲望在圣国降下,带来的可不是灵气,而是铺天盖地的瘴气。” 管仲敬面如死灰,“圣师的意思是,戎帝陨落,英戎殿毁,殿中人都必死无疑,他们的力量非但没有还与天地,而且还会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直接摧毁圣国?” “英戎殿毁,圣国将不复存在。” “圣师不是说,神灵自我牺牲,是为造福?” “戎帝还没有彻底融合那个字,他似乎找到了什么办法延缓融合的进程,但这个进程现在被他发现并无所获,最后还是免不了彻底融合,继而陨落。” 第二零九 那又如何 “吴方隅,既然来了趟兵脉山门,何不进门一叙?” 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响彻云霄,随后就见一位身着法脉衣裳的寻常学士漫步走来,分明是在大地之上慢悠悠,却有种百尺一步的恍惚感。 李成蹊立在云头,本想离开,却在声音响起的这一刻,本能地停下脚步,撑开一身的真气,如临大敌。 “我只是来看看,进去坐坐就免了吧。” 李成蹊笑回一句,大摇大摆地落在地面,一脚跺下,百丈方圆尽是武势,火气滚滚。 “远来是客,既然来了,就去坐坐。” 法脉武夫一步跨出,毅然走进少年的武势之中。 噗! 一步迈出,李成蹊顿时口吐鲜血,气血难抑。 “吴方隅,初次见面,你怎么受了伤,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李成蹊擦了擦嘴角,笑道,“不愧是天下半壁文脉的安如山,处处都是不露山不露水的高手。” “某不才,不敢担吴学子恭维。” 李成蹊猛地一笑,“既然不敢,还不快给我滚开?!” 说话之间,少年伸手一抓,赤虬破空飞来。 “和气生财,某并无恶意,还望明察。” 李成蹊一握枪身,真气迸发,继而战气化甲,披肩覆身,“你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但想要留住我,恐怕还不行。” 说是迟那时快,武势之中,李成蹊陡然一步迈出,瞬间来到法脉武夫的对面,抬手一枪递出,无声无息。 但法脉武夫骤然拔刀,铿锵一声,以刀背抵住枪尖,这一挡大吃一惊,脚下被迫倒退数丈,犁地三尺。 “一念之间,十八重开山之力,气不喘心不跳,这副体魄怕已经到了屯经聚脉的地步吧。” 李成蹊却不回话,手心真气再涨一分,轻轻往前一推。 法脉武夫不以为然,侧刀而退,身后顿时响起一道轰鸣声,好似山崩地裂。 “十九重开山之力。” 李成蹊眼神微沉,体内真气随心而动,身上战甲应声而散,再一步走出,一身真气尽数聚拢枪身,呼哈一声,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枪刺出。 法脉武夫故技重施,陡然从他枪下逃走,随意地笑道,“吴方隅,你这副体魄怕不是钢筋大成吧。” 李成蹊眼神越发凛冽,终于开口说话,“从我落地之时,你就暗中埋下了武势?” “确实有些聪明,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是我身法诡异。” “武势之下,唯有武势。” “既然知道了已入我的武势,何不随我走一趟,也少些皮肉之苦?” “武势之上,还有三重关。” 法脉武夫脸上颇为惊讶,“没想到你小小剑侍,眼界非凡。” “看你的手段,应该还是地煞武势。” “看来吴学子知之甚详,那你应该知道你小小武势,是敌不过我的地煞武势。” 李成蹊轻笑一声,不言不语,从容不迫地一脚跺下。 法脉武夫脸色惊变,急忙伸手按地。 “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有些晚?” 法脉武夫一掌拍下,掌心真气狂涌,既不是向天,也不是向他而是疯狂地攻入地底。 “我承认我低估了你,但我今天出马,你休想离开。” 话音刚落,眼前少年就纵身一跃。 法脉武夫连忙起身去追,正在这时,一道枪影扑面而来。 “好走不送。” “好走不送。” 麦苗秀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眼前少年。 “青弟,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少年接过赤虬,笑容灿烂。 “大哥,你相信我这回,吴方隅绝对是步超乎想象的妙棋。五谷世家与世隔绝,不问世事的局面已经过去了。” “父亲尚在其位,你怎么能越俎代庖,胡乱代表我麦家?” “老头子德不配位,早该下台。” “我麦家上有诸老,父亲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要在这胡闹。” “你俩随便闹,我这就离开。” “吴兄,我送送你。” “青弟,你给我回来。” 麦苗秀冷哼道。 麦苗青只好停步,满怀遗憾地说道,“吴兄,一路保重。” “相比你哥,我更看好你。” “吴兄,你不懂我麦家,更不懂我大哥的深谋远虑,不要乱下评语。” 李成蹊惊咦一声,拱手抱拳,“是我吴方隅唐突了。” 麦苗青坦然受之,“吴兄,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青兄,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李成蹊背起赤虬,扬长而去。 “青弟,吴方隅是众矢之的,哪怕他击败了孙季策,也只是说他的战力在山中独占鳌头,但安如山从来不是单挑的地界,兵脉更不是以捉对厮杀而闻名遐迩。” “大哥,你不觉得吴方隅这个人很奇怪?” “区区小剑侍,有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你说他是剑侍,可他真实身份却是跟着梦锦旭来的安如山。” “梦锦旭,山主高徒?那个不顾锦绣前程,毅然返乡的学士?” “没错,正是此人。” “也许是画阿酒眼光独到,早早地挑中了他。” “不,大哥,你看画阿酒看吴方隅的眼神,绝对不是看待小剑侍的目光。” “你见过他俩在一起?” “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吴方隅和画阿酒就没分开过。” “怎么可能不分开,要是不分开,画阿酒怎么会被公孙商给拿下?” “大哥,难道你还没想通那个火系武夫的真实身份?” “火系武夫,你是说捉住画阿酒的那个人?” “没错,就是他。” “他怎么了?” “他就是吴方隅,就是画阿酒的剑侍,也是任淙激的门徒,更是梦锦旭带来的学子。” “不可能,吴方隅是个少年。” “易容之术,难道任淙激就不会?” “那也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体魄和外貌,甚至改变一个人的命格。” “大哥,你认真想想,秦野野这个人在这安如山有何声名?” 麦苗秀一怔,仔细回想,却觉得模糊不清,似乎极难察觉他的存在。 “火系武夫,不是火系武者,一个能困住画阿酒的武夫,怎么可能在我安如山籍籍无名?” “就算你说的都对,他就是吴方隅,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山老门徒,山主高徒之友,伶鼎湖的剑侍,这些身份都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身份,让人忽略他过去的痕迹。” “大哥,吴方隅在认识梦锦旭之前,毫无任何事迹。吴方隅出现在新野县,是凭空冒出。” “那又如何?” “神秘,强大,心怀正义,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是个普通人?” 第二百一十 罗之后裔 “吴师弟,兵脉山门怎么会有你的踪迹?” 罗中元听闻门中弟子来报,大吃一惊。 “怕是旁人冒名顶替,如今我吴方隅的名头,可是个金字招牌。” “师弟,此间事了,师兄这就回返山门。” 墨脉师兄翟兼爱似乎有些心事,拱手抱拳,开口说道。 李成蹊颇为不舍,“师兄,可否暂缓些时候再回?” “师弟,你是不是已知晓窃夫之事?” 李成蹊并无藏揶,点了点头,“早有耳闻。” “师弟,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若再迟些,恐怕我墨脉出手,也顾不住你。” 李成蹊欲言又止。 “翟兄,窃夫之事,又是何事?” 翟兼爱扭头问道,“你连吴方隅出现在别处都知晓,难道不知道窃夫已杀入山门?” 罗中元回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已经闯入安如山,但此处是天下文脉的半壁圣地,就算是进山,想来也不敢放肆,所以我并不在乎。” 李成蹊摇了摇头。 巫大柱拍了拍他的肩头。 桃如菽笑呵呵地喝了口酒。 公孙商藏在暗处,心生敬佩。 孙伯符恨恨地骂道,“这等蠢货,留着何用,不如宰了。” “中元兄,窃夫不只进了山,还杀了不少山中学子。” 罗中元骇然失色,小脸一崩,“翟兄,你莫和我开玩笑。” “此事,如假包换,而且你看看诸位的脸色,就知真假。” 罗中元环视一圈,无不点头,难以置信,“据我所知,赴戎机对待当今天下的学子都是礼贤下士。那位戎帝更是放言【夫长守国土,学子死书院】,以此保证天下的学子免于战火。” “学子死书院,既有让学子一心求学之意,也有将学子杀于书院的意思。” “戎帝乃当世雄才,不该如此目光短浅吧。” “中元兄,戎帝乃是当世枭雄,素来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志。” 罗中元叹惋一声,起身欲走。 “中元兄,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我小说脉山门,携一脉之力,杀向窃夫。” “你若是动手,就是山中小说脉站了队。” “我如今也不是小说脉的言子。” “但你的身份地位,和言羽师兄一般无二,在山门之中,虽然不是一脉之子,但却胜似一脉之子。” “我心意已决,窃夫入山,杀无赦。” 公孙商此时出声说道,“中元兄,你若是动了手,不仅是你一脉都被卷入风波,连你背后的世家都要被卷入其中,而且从今往后,你的世家都难在赴戎机担当大任。” “祖父曾经明言,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世间贪生怕死者何其多也,但我罗家世代英杰,古有罗霄补天、罗珠定海,今有我罗中元杀贼,何其幸也。” “中元兄,此次入山的先锋不是旁人,乃是戎帝最为器重的心腹八骑。”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但我问心无愧。” 罗中元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公孙商抱拳送别。 孙伯符骂道,“愚不可及,圣国大势所趋,他本是榜上有名,前途无量。” 李成蹊接道,“你若不是心中还有些侠义之心,是决计说不出这话。” 孙伯符冷哼一声,不予理睬。 “师弟,时不我待,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翟师兄,好生活着,切莫意气用事。” 翟兼爱仰天大笑,转身而去。 “师弟,我也该有所准备,毕竟窃夫不是好对付的敌人。” 巫大柱见他俩离去,果断请辞。 “巫师兄,连你也要去动手?” “本想等你离开,隐忍段时间,让有些师弟安全离开,但不想安如山如此迫不及待。” “巫师兄,还望小心,日后有缘,还请你指点季策师兄的隔世徒儿。” “以你的体魄,想要代师收徒绰绰有余。” “我还年轻,阅历不错,真正的教学之法,还是巫师兄了然于胸。” 巫大柱得意一笑,抱拳告辞。 桃如菽提了口酒,悄然离开。 李成蹊黯然神伤,“巫师兄,一切小心。” 这时,司马论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心劝道,“吴方隅,不必太难过,人固有一死。” “诸位师兄,本该是教化四海的少师。”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现在就不是教化四海的少师?” 李成蹊恍然大悟,低头回道,“言之有理。” “不好,那个人居然出山了。” “是谁出山了,能让你如此提心吊胆?” “一个记载于传说中的人物。” “人灵?” “不,他只是个武夫,但却不是诚心做学问的武夫。” “他现在在哪里?” “兵脉山门。” 李成蹊一惊,“论之师兄,你居然能感应到那么远?” “不是我感应了那么远,而是那个冒充你的少年,不仅一手火系神通玩的鬼神莫测,就连战力都丝毫不逊色你。” 司马论之五色折扇在手中一抖,五颜六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飞来,最后落在他的扇面。 “论之师兄,你这光是怎么回事?” “真气之极致,就是真元,显化光芒,而世间武者的真元都会破虚为实。” “这个我知道,但是你的这些光似乎不是真气,更不是真元?”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罗友:两晋时期襄阳(今湖北省襄樊)人,晋室南迁后深受器重,任襄阳太守。晋代政治家,豫章南昌人。多才多艺,曾任武陵太守,为官刚正为人忠直,“企生尽忠”为一代佳话,与其弟的罗遵生被世人称“忠孝一门”,是最早为罗氏赢得巨大声誉的人。” “论之师兄,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个事?” “因为那个出现在兵脉山门的人就是罗氏后裔,而且是嫡系的血统。” “你的意思,是来者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简直惊天动地。此人名为罗从彦,字仲素,号豫章先生,南沙剑州剑浦人,闽学四贤之一。据说还是少有的代画家,喜作小景山水画,极有韵致,时人评价他的画作,【披图便知登高望远,鱼鸟往还,浩然有江湖之思】。” 第二一一 都统之变 “统领,黑骑都统和白骑都统,真的在这山中陨落了吗?” 此时,法脉山门之中,六位都统齐聚一堂,低声询问那位脱困不久的赴戎机统领。 他坐在大堂之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但微微流动的真气无不对外说着他的存在。 “统领,八骑乃是戎帝亲统,现如今足足折损两位都统,莫说是在一洲之内,就是八洲之中也不曾发生过这等事情。” “统领,您给个痛快话,两位都统到底为何陨落?我们不信随便跑出来个小小学子都能坑杀我铁骑都统。” 说话之人一身黄甲,近乎金色,但略显黯淡,可说话嗓音之大是八骑都统的第一人。 “黑白黄红,四大正统铁骑都统,别说是你小小统领事后担不起罪名,就是我们六骑联名,也未必难给你脱罪。” 这时,统领蓦地睁开双眼,起身怒视说话之人,“黄骑都统,本统领一心报国,绝无二心,你这话说出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黄骑都统寸步不让,“将军执令,命我等入山;统领执旗,告我等军令;如今山中何人杀了两位都统,你都不知情?” “本统领不知就是不知,而且那会儿本统领被困,谁人不知?” “哼,真是巧合?都统入山,统领被困?” “黄骑都统,本统领可代将军在这山中,先斩后奏!!!” 黄骑都统冷笑一声,往前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军在此,也不敢杀我,就凭你也配?” 统领怒不可遏,“黄骑都统,你不要目中无人。” “本都统就是目中无人,你奈我何?”黄骑都统快步上前,抬手就是一拳。 统领本能躲闪,却不躲闪,硬生生吃了他一拳。 “好话与我说着,本都统还有耐心听上一两句,恶语还敢放肆,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统领身受一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黄骑都统,以下犯上,最该处斩,但念在战功赫赫,将功抵罪,今剥夺都统之职,贬为骑军。” 黄骑都统笑意张狂,猛地伸手抓向他的脖子,却被统领一步跨出,及时躲开,甚至陡然出手,一手捏在他的面门,掌心真气涌动,一击逼退大堂之外。 “小小骑军,不配入堂。” 黄骑都统面门留有五指,指印入骨,血流不止,瞬间显得面目格外狰狞。 “狗贼,本都统乃戎帝亲卫,你敢对我出手。” 黄骑都统大叫一声,立刻运转体内真气。 “来人,将此叛臣压下。” 话音刚落,立马见到大堂之外出现一位位赴戎机的武夫,足足有七七四十九位,二话不说就放开自身的气息,在空中沆瀣一气,化为一张无形气网,从天而降。 “设网提纲万鱼集。” 黄骑都统一见此阵,急忙收敛一身怒意,夺路而逃。 然而,大网袭来,不过须臾。 “狗贼,你翻了天,还敢抓我?” 可惜,统领在大堂之内不为所动,镇定自若地缓缓坐下,换上了一副笑脸。 接着,这座大堂之内走进了好些位山中学子,其中那位带头困住赴戎机统领的赤羿宗统领也现身于此,只不过不再是那时的趾高气扬,而是被铁钩锁住了琵琶骨,如同囚犯一般拖在地上。 红骑都统果断站了出来,但统领不给他发话的机会,抢先笑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我圣国精英,还望都收敛收敛,也好公事,毕竟山不转水转,就算是圣国的八骑都统在这山中也免不了陨落,我们最好还是抱团取暖,以免事情办不好,惹来戎帝与诸王的不满。” “当然,在这期间,哪位兄弟若是不识好歹,意图破坏圣国的和谐景象,就别怪本统领不念旧情,不看在圣国的面子上,给他难堪。” 话音落下,外面猛地响起一道惊呼声,那声音不是旁人,正是黄骑都统。 统领明知故问道,“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下一刻,门外传来一道回声,“禀统领,黄骑骑军中有人不听管教,我等鞭策时不幸伤了根基,恐怕打落了他的武夫修为,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武者。” 统领颇为遗憾地回道,“都是我圣国的好儿郎,好不容易修成武夫之身,却不听管教,哎,可惜了大好修为。” 说到这,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手敲了敲桌角,立马有人近前,为他满上一杯酒,笑容灿烂。 “好好照顾,既然是圣国的百姓,就给他个机会,查查他的战功,若是情有可原,就赏他个假武夫之身。” 门外之人高声应是,暗自退下。 这时,斟酒之人小声问道,“统领大人,那假武夫之身有何用处?” 统领故作高深道,“假武夫之身,是以激发武者的生命力为前提,让人在短时间内爆发武夫之境,不论是体魄,还是气量,都不逊色小成武夫。” 斟酒之人又问道,“那他能撑上多久?” “那就要看这个武者血气是否旺盛。下三关武者,最多是一息。第四关武者,勉强能撑上九息。至于第五关跌境的武夫,半个时辰内绰绰有余。毕竟,境界虽无,体魄尚存,血气犹旺。” 斟酒之人敬佩不已,识趣地问道,“如何成为假武夫之身?” “我赴戎机有灵丹,名为【五神丹】,换取的价格极低,只要一百战功即可。” 斟酒之人捧笑道,“一百战功,不过是几个武者的事。” “是啊,几个敌人,换一个武夫,这等买卖除了我赴戎机,又能往哪里去找?” 说罢,统领看了眼斟酒之人,他当即退下,离开大堂,然后统领再问了句红骑都统,“你觉得圣国这个价格如何?” 后者瑟瑟发抖,只好赔笑道,“统领大人买卖公道,当然是极好的价钱。” 统领满意一笑,看了眼其他铁骑都统,问道,“诸位都统,意下如何?” “统领神武。” “哈哈,承蒙诸位都统赏脸。” 统领慢慢起身,来到赤羿宗统领的面前,伸手拍在他的肩头,笑问道,“我说过,他日之辱,必加倍奉还。” 第二一二 更强之境 “从彦师兄,您不是已经回返故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兵脉山门前的弟子们见他击退吴方隅,欣喜若狂地跑来迎驾。 “闲来无事,就回山中游荡,不想惊闻孙季策之殇,便四处打听,这才知晓吴方隅来了此处。” 罗从彦看了眼天色,平静如常,但脚下灵气却因为他的地煞武势,毁坏一空,百年内寸草不生。 “从彦师兄,那吴方隅委实可恨,杀了我兵脉双璧,还带走了季策师兄的赤虬,实乃我兵脉之耻。” “我乃法脉学士,你兵脉之事本不该多嘴,但周郎顾不配与季策同名,以后双璧之名休要再提。” 众兵脉弟子脸色难堪,“从彦师兄,郎顾师兄也算是为我山门而战死,他虽然不敌,但是您这般说未免让人心寒。” 罗从彦不再言语,纵身跳入云海,消失不见。 说道之人汗流浃背,见他离开,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会出手。” “从彦师兄,比起以前,好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任山老的事对他打击太大吧。” “是啊,任山老与窃夫勾结,引狼入室,一时间声名狼藉,连带着好些门徒都深受牵连。” “你们说,从彦师兄知不知道他要抓的吴方隅就是山老门徒,其实是他的师弟?” “应该不知,从彦师兄是半途拜在山老门下,对任山老应该也没多少感情。” “胡说八道,从彦师兄若不是跟了山老,除了学问越做越深,这一身修为能如此精进之快?” “从彦师兄入山百年,还是下三关,要不是学问委实精彩,惹来山老青睐,多加指点,他现在也只是个小武者,而且你看他身上的法脉长袍与他的口吻,从来就不拿自己当成山老门徒。” “哎,可惜,山老怎么就看不上我。” “看不上你,其实也是种福气啊。”罗从彦轻轻一叹,双手结印一刻不停,意图将云气一分为二,一份留在空中,随风而去;一份埋入大地,唤醒大地的生机。 “谁能知晓,堂堂任山老居然是窃夫圣师?” “蹊儿哥,接下来咱们去哪?” “去找咱们的师尊,任淙激。” “找他做甚,现在这一堆麻烦事都是他引起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勾结窃夫之事不说清楚,吴方隅、画阿酒、于可远去哪里都是麻烦。” “我行的正坐的端,任淙激是任淙激,我是我,两不相干。” 李成蹊敲了他脑袋一下,再三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你怎么能直呼其名。” 画阿酒捂着脑袋,嘟囔了一声,“蹊儿哥,你说任淙激…师傅要真的是窃夫,咱们要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他可是半壁文脉圣地的任山老。” “蹊儿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还能不懂?你看咱们刚刚见到他那会儿,破茅屋烂地皮,一身穷酸相,这样的人真会满足现状?” 李成蹊回想初见,不由得脸色一沉。 “蹊儿哥,要我说,咱们最好别去找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而且现在正是摆脱他的大好时机,反正我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不舒服。” “不,他不出面澄清,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就像山中九老一样,迫不得已。” 画阿酒小腰一抖,接道,“蹊儿哥,任师傅可是非凡之境,可能还是上三关的修行者,他遇到的麻烦绝对不是咱们这个境界能够解决。” 画阿酒想了想,觉得假想有些道理,继续劝道,“武势之敌,唯有武势。非凡之境,也只有非凡之境。以咱们现在的修为,在武夫之境中都不足以天下无敌,最好暂时别去招惹他的麻烦。” 李成蹊刚想说话,画阿酒麻溜地劝道,“你要真想弄清楚这件事,咱们就去找个地方好好修行,把境界给提上去,不仅是自保的明智之选,也是对敌的上上之选。” “不错,不错,洞溪里少年非龙即虎,个个都伶牙俐齿,聪明绝顶。” “师尊,您又在偷看李成蹊?” “哎,天外天,道门不让我去;山外山,戎帝又绝了去路;为师如今深感无趣。” 白衣耿星河笑道,“师尊,在我洞溪里有个漏网之鱼,连根老都险些没发现。” 男人惊讶地来了兴趣,急忙问道,“可是少年?” “不只是少年,而且是杀心极重的少年。” 男人眼神一亮,赶忙问道,“是谁,你快说给为师听听。” “师尊,您神通广大,难道推演不出来?” “告诉你也无妨,任何事关洞溪里的人或者事,旁人都推算不得,否则必将承受十五位钦侠之怒。当然,为师也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当年棋差一招,被他们给坑了,不得肆意施展本命神通。” “师尊,十五位钦侠是什么样子的境界?很厉害?” “十五位超凡之境,应该算得上厉害吧,要是再早生个几万年,说不定都是有机会跻身后天人灵。” “师尊,人灵是什么?” “人灵是…你的对手来了。” “何人胆敢擅闯我圣国国界?” “圣国国界?” “难道你不知此地是何处?” “自由之地,海上?” 来者一袭黑甲,双目如深渊般黑暗,听闻少年这话眼中似乎有百般不解,“念你无知,本将无意为难于你,速速离开吧。” “我若是不走?” “少年,莫要不识好歹,你再往前三尺,就是我圣国国土,若无正当理由,本将是可代大帝巡狩,将你斩杀在此。但我念你年少,不谙世事,又是可塑之才,心生怜惜之情,就放了你走。” “圣国、大帝,怎么听着那么像窃夫之国?” 黑甲大将勃然大怒,“小贼,安敢口出不逊?!” 说话之时,惊涛骇浪滚滚而起。 “师尊,你怕不是故意带我来此的吧。” “天地可鉴,为师带你一路向东,与那赴戎机是南辕北辙,绝对碰不到一起。” “呵呵,师尊,你就明说,我要将眼前人打成什么程度吧。” “为师出马,从无活人。” 第二一三 心坎难平 “小兄弟,能否问一声,洞溪里如何去?” 山野古道,一行黑骑风尘仆仆,为首黑骑见路途忽现小个子少年,急忙停下马,勒马悬停半道,好生客气地追上去。 那小个少年问声,一个飞步落在枝头,这才回头翘望这一支黑骑。 “小兄弟,我等奉命来寻洞溪里,沿途问了不少人家,都未曾听过。” 为首黑骑见他身手不凡,越发不敢轻视,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小兄弟,这枚令牌可在当今任意处的秋氏钱庄换取黄金百两,若是你不放心这钱,也可去钱庄换取个保命符。” 少年笑而不语。 “拾夫长,这小子眼神不对劲,我看咱们还是别问了吧。” “哎,我又何尝不知,但少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若是碰巧就遇上了呢。” “拾夫长,这小子的眼神比咱们都统的眼神还凶,我看还是离他远一点。” 为首黑骑看了眼那少年,见他只在微笑,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少年,我们十二骑都是中三关武者,凭你是打不过我们的。” 少年哦了一声,依旧在笑。 为首黑骑叹了口气,起身上马,“走,咱们继续向东。” “拾夫长,也不知道咱们啥时候是个头,都跑出来两年多,别说是洞溪里的少年,就是洞溪里在哪都没摸清楚。”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关丛山半途叛变,不仅藏了洞溪里的行迹,还和人一起坑杀了知晓洞溪里位置的暗棋。” 少年的笑容陡然停住,看着黑骑,直叫人毛骨悚然。 “拾夫长,他好重的杀气,怕不会是小武夫吧。” “不可能是武夫,非及冠武者,身体的根骨都还在发育,轻脆易碎,以武夫之身的强大力量瞬间就会冲垮少年身骨。” “咱们黑骑久经沙场,都是从兽潮杀出来的精兵悍将,一身杀气别说是少年武者,就是中三关武者见着,也会不由自主地胆颤心惊。可是,拾夫长你仔细看看,这小子哪里有丁点的畏惧之心。” 为首黑骑一愣,急忙低下头,沉声说道,“所有人,不准抬头。” 这时,少年才开口笑道,“现在才知道得罪不起,会不会太迟了些?” 为首黑骑如坠冰窟,连忙跳下马背,其他人紧随其后,尽皆趴在地上,纹丝不动。 “赴戎机八骑之黑骑见过小屠夫大人。” “不错,不愧是黑骑先锋,脑子还算灵光。” 说话之时,少年已飞身而来,一手扣在他的脑袋,轻轻地一用力,血花迸射,但只是伤及皮毛,无伤性命,“你们要去找洞溪里,可知自己找错了方向?” 为首黑骑一脸苦笑,但不敢低头,额头死死地贴着地面,回道,“大人,我等无意冒犯,还望恕罪。” “都起来吧,本大人今个心情好,饶你们不死。” 为首黑骑如获新生,但依旧不敢起身,故作镇定地接道,“大人在上,占的位卑,怎配与大人对视,还是这地上好,正与小人的身份相符合。” 少年冷笑一声,“喜欢跪着就都跪着吧。” “谢大人不杀之恩。” 就在这时,一队箭士匆匆赶到,见少年身前趴着一队的黑骑,大吃一惊,那箭士的拾夫长赶紧跑来劝道,“大人,他们是黑骑。” “黑骑又如何?” 箭拾夫长尬笑道,“黑骑是戎帝亲卫。” 少年哦了声,一巴掌拍飞箭拾夫长。 “戎帝亲卫有什么了不起?” 少年蹲下身子,低头去问趴着的黑骑拾夫长。 “戎帝亲卫在大人面前不值一提。” “哈哈,你这话若是传出去,这辈子注定是个小小拾夫长。” “我这队都是我的嫡系心腹,绝对不会传出去。” “那要是本大人说出去了呢。” “小人只好认命。” 少年颇为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都说戎帝亲卫盛气凌人,轻慢圣国九王八十一侯,今日看来也是名不副实。” 黑骑拾夫长使劲叩着头,连连说是。 “不错,本大人十分欣赏你这小拾夫长。” “若是能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是小人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圣国谁不知我孤家寡人,连名义上的师尊都半途叛变,如今圣国不知多少人等着在看我的笑话,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回国。” “大人神武,乃是圣国绝代天骄,他日登顶非凡,必定是万众瞩目,再以煌煌大势回归圣国。” “哦,连你也不看好我现在回国?” 黑骑拾夫长直言不讳道,“连我八骑都统对大人此行都颇多怨言,明面上站出来要大人承担失职的九王八十一侯已占半数。” “你说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 “依小人所见,此事和大人毫无关系。” “那你说,两年前那件事凭什么要我承担责任?” “多半是那些懦夫忌惮大人的天赋,毕竟大人您是圣国建国以来第一位未满十岁,就跻身武夫之境的天骄。要知道哪怕是当今圣国举国无敌的戎帝也是在一百零八岁跻身武夫之境。” “不错,能说会道,以后肯定有个好前途。” 少年拍了拍他的脑袋,猛地随手一抓,将他狠狠地砸飞,接着一步跨出,纵身追了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几近凹陷,白骨尽露,血色喷涌。 那箭拾夫长又跑了过来,冒死劝道,“大人,他是戎帝亲卫,哪怕只是个拾夫长,也杀不得。” 少年又是一巴掌拍飞了他,“啰哩啰嗦,我有杀他的意思?” 箭拾夫长倒飞落地,顾不得稳住伤势,飞身而返,“大人,他不过是个第四关武者,您的随意一击都有开山之力,小的唯恐您不知轻重,一时失手打杀了他。” 少年看他神色诚恳,拍了拍双手,转身走开,“好吧,算他命好。” 箭拾夫长长长地吐了口气,俯身低在他的边上,一手按在他的胸口,嘴中念念有词。 少年见状,好奇地问道,“你这手法从哪里学来的呢?” 箭拾夫长骄傲地回道,“小的出山之前,曾是书院学子,而且有幸拜读在巫脉门下。” “学子?不是学士?” 箭拾夫长脸色一僵,“圣国征召,小的还没来得及结业。” “在书院待了多久?” “从入书院,到离开书院,足足有八十八年。” “八十多年,还没混到学士,你的书都读给狗吃了吗?” 箭拾夫长脸色涨红,无言以对。 少年哈哈大笑,双手抱着后脑勺,得意洋洋地继续漫步,“可惜,我如今还过不去根老的那道坎,要不然岂有这一队黑骑的活路。” 第二一四 喝酒去 “必德,要不要来一壶,我请。” 小镇酒楼门前,手持青罗伞的少年,正一脸笑意地问道。 边上那个肤色略黑的魁梧儿郎崩紧了脸,“办事要紧,不得儿戏。” “小镇封侠不过是下三关,按照我当今天下的规矩,咱们要抓的那个人要不想死的太惨,绝对不敢大张旗鼓地造反,所以咱们也不必追的太紧,让他在这好好放松,等他离开了小镇再说。” “一日不拿下此僚,我一日心绪难平。” “何必这么累,你只是个封侠卫,又不是封侠,不必以身作则,咱们走在暗处,尽力就好。” 董必德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酒楼,喃喃自语。 秋子良在旁听得清楚,接道,“你放心吧,李成蹊那种人到哪里都活得安安稳稳,绝对不会出什么事。” 董必德不予理睬,话不投机半句多。 秋子良还想开口,忽然心有所感,眉头一皱,“必德,有疑似窃夫的武者进入小镇,而且数目还不算少。” 董必德浓眉一挑,没有急着问话,而是转身走进酒楼,在柜台上拍了一锭银子,“掌柜,给我上来两壶好酒,酒劲要大的那种。” 酒楼掌柜看了眼魁梧黑儿郎,尤其是那对浓眉,下意识地低下头,似乎在寻找什么,实际上是暗暗思量,“这小黑鬼待会不是想耍酒疯吧,不好,不好,看他这身板,酒馆的伙计估计不是他的对手。” 董必德挑了挑眉,哼道,“掌柜,你开门做生意,怎么这么磨叽?” 掌柜忙换了张笑脸,赔了个不是,“客官稍等,我这柜台都是些清酒,酒劲不够烈,若是您想要烈酒,还得等我会,让我去后院取。” 董必德没有多想,不耐烦地回道,“去吧,去吧,早些拿酒来,我下午还得去帮大户人家砍柴,好去赚钱。” 掌柜连连称是,然后喊了个伙计看着柜台,自己单独小跑去了后院。 “小三子,小三子。” 掌柜到了后院,四下喊着。 “哎,掌柜的,在这,有何吩咐?” 不一会儿,就见个身材矮小的伙计从后院的桂树跳了下来,一脸不情愿地问道。 掌柜先是给他来了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脑袋上,“那时候我看你可怜,浑身是血,好心收留了你,还给你先垫付了不少药钱,如今也是你还债的时候。” “掌柜的,别看我身材瘦弱,我这一身力气可半点不小,但你整天让我在这看树,猴年马月还了钱才是个头啊。” 掌柜又是往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呸,瘦不拉几的能有什么力气,搬个酒坛都搬不动,让你出去砍点柴,一整天下来都没百两重;让你在外面端茶倒水,还总笨手笨脚送错了人;让你给我去河边担水,一趟来回你得半个时辰。” 掌柜那是骂的他狗血淋头,半天都没停下的趋势。 “掌柜,掌柜,待会再骂,您先和我说,有什么事要吩咐?” “酒楼里来了个要寻衅滋事的黑鬼,你去宣侠府请趟宣侠来,给你算一成的药钱。” “终于来了个不开眼的家伙,掌柜放心,此事不劳宣侠出马,小的现在出去替你搞定。” 小三子拍着胸膛,自信满满。 掌柜使劲拍了拍他的脑袋,一脸嫌弃地骂道,“滚滚滚,别净给我添麻烦,打伤了人,还不是得我出钱。” “掌柜放心,我伸手就撂倒了他,保管不会打伤他。” “呸,我是说别人打伤了你,要我赔钱,你小子别给我添乱,赶紧去找宣侠来。” “掌柜,我真的能行。” “让你办事,你就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掌柜从树下抄起根木棍,举手就要打他,吓得小三子赶忙一跳,笑嘻嘻地跑走,临行前还不忘喊道,“掌柜,等我还清了药钱,你把闺女许给我呗。” “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敢惦记我的闺女?” 掌柜气不可遏,举起木棍,就要追了出去。 小三子屁颠屁颠喊了声老丈人,转眼间就跳上屋顶,消失不见。 “哎,可惜了来历不明,要不然我倒是不介意。” 掌柜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力气虽然不大,但是勤快,走走停停,头上都是汗,肩头磨出血也不放弃。 “倒是个实干的年轻人,可惜了。” 掌柜看他离开,径直找了间房开始捣鼓烈酒。 “必德,有人离开了酒楼。” “我知道。” “你不上去看看?” “那个人跌了境界,底子还在,贸然惊动,怕是会引起别人的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怕什么,我们是封侠卫,查查他的身份,理直气壮。” “是我,不是你,虽然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意欲何为,但是我警告你,封侠卫都不是傻子,你的阴谋诡计迟早要败露。” “停停,我就是要和你亲近亲近,别总把我想的那么坏。” “不想和你这种人亲近,坏心眼多得很。” 董必德说着这话,一把夺过秋子良的酒壶,“我弟才是十五位天选之人,我只是个封侠卫。” “我洞溪里人尽龙凤之才,多结交结交总没什么好处。”秋子良反手一抖,手中又多了壶酒,“必德,咱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对个路人都好言好语,怎么对我就如此冷漠?” 董必德浓眉一掀,拎着酒壶走出门外,看了眼过路人,伸手就要去抓他,却被秋子良尬笑一声,拉住了他,“董兄,让你少喝点酒,你怎么就是不听?” 那人闻声,暗暗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装作不在意地笑道,“喝醉了,还是带回家好,免得惹了事,被人给害了。” 秋子良赔笑道,“知道,我这就带他回去。” “必德,现在不是亮明身份的时候,而且入城的这些人极其有目的性,似乎在城里找什么东西。” “这座小镇名不见经传,又没什么天材地宝,能值得窃夫花心思找什么?” “你不在乎的东西,可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秋子良拉着他,转身进入酒楼。 第二一五 血脉之劫 “逢集少爷,您这拳形存神不存。”小巧婢女悄声说道,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她身前,有个少年正在打拳,拳法稀疏,拳风冽冽,乍一看虎虎生威,但一细究,漏洞百出。 比如此刻,他那一拳本该向前,手腕之处当有劲风鼓荡,手臂之上风旋萦绕,然而这一切都并没有。 “不,是你眼光不到位。” 就在此时,有一男一女联袂而来,男子英挺,女子清秀,也算是郎才女貌,可惜女子眉间的阴郁挥之不去。 小巧婢女见着他俩,不卑不亢地转身行礼,“见过七爷。” 男子挥了挥手,“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恕小婢不敢答应,望墟少爷再三叮嘱,我绝对不可离开此间小院。” “望墟回来,我自会向他介绍,你退下吧。” 男子面露不悦,沉声哼道。 婢女乖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男子眼神一凛。 女子劝道,“你就当为洞儿收收心。” 男子眼神这才温柔下来,轻腻地问道,“最近可有察觉胎盘有所动静?” 女子摇了摇头。 “旁人十月怀胎,他却待了近三年,真是奇怪。要不是老祖说他还在成长,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个死胎。” 男子看似温柔地笑道,却让女子眉间阴郁更盛。 “可能是他还在吸收灵气,尚未成型,欠缺些火候,毕竟他是你妫氏的血脉,而且也是我大袁一脉的后裔。” “上古八姓占尽世间气运三成,享福千年,但成也气运败也气运,如今这世道,八姓子嗣几乎都快百年一胎。当初望墟出生,还是两百年前的事情,幸亏老祖神通广大,算准了他是异地产子,及时接了回来。否则,我妫氏真要百年无子。” 男子仿佛自言自语,温柔地看了眼女子,便不再看,转头望向那个黑脑袋少年,笑问道,“两年多来,考虑的如何?” “我不过是洞溪里的私户血脉,哪里值得您惦记?” “私户血脉,公户血脉,终究都是洞溪里的血脉。” “七爷,小的不明白,洞溪里血脉有什么好,值得您如此惦记,甚至三天两头往我这跑。” 男子笑了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是跟着望墟来的,你要是想要我的血脉,就去问他答不答应。” “郑逢集,你的父亲是修行者。” 少年郑逢集眉头一皱。 “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你父亲命不久矣。” “七爷,有话不妨直说。” 男子故作神秘,转身离开。 少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婢女见他俩离开,小步跑到他的边上,“逢集少爷,望墟少爷千叮咛万嘱咐,您绝对不能离开此间小院。” “我明白,此间小院和我洞溪里都是天地压胜之方,只容许递炤关的力量,任何人想要对我不利都得掂量掂量,但如果走出了这间小院,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摆脱不了妫七爷的追杀。” “逢集少爷明白就好。” “望墟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快则半年,慢则三年。” “他这次究竟去了哪里?” “据说是个叫正字春坊的地方,那里爆发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兽潮,而且不只是兽潮作乱,赴戎机的武者似乎也在其中。” 郑逢集又问道,“正字春坊也是压胜之地?” “似乎是,似乎也不是,因为那处地界并未限制修行者的境界,但是…” “你卖什么关子,赶紧告诉我。” “但是兽潮作乱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百年就有一次,据我们这下家臣私下揣测,怀疑那里之所以不是境界上的压胜之地,只是因为没人可以压制那一处地界。” “妫祖连后裔诞生这种不可琢磨的事都能揣测,难道还压制不了小小的地界?再大的地,再强的人,终究都是有个极限,我还真不信。” “逢集少爷有所不知,正字春坊在成为禁地之前,曾经是座闻名遐迩的山外山,是一座隔绝天地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还不是抽着别处的灵气,挥霍自家的潇洒?在我看来,洞天福地都该被打爆。” 婢女掩嘴而笑,更显小巧。 郑逢集看的痴,眉角含笑,随口说道,“巧儿姐,你可真好看。” “我哪里好看,你看七夫人才是绝世佳人,连七爷这样的男人都不得不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中三关武者若是想要诞生子嗣,都必然要折损自身的精气神,不可弥补的亏损那种,使阴阳交合,方能孕育一子。七爷本来是有望上三关之境的修行者,却被七夫人迷了心智,断了跻身之路。” “哈哈,或许七爷从来就没想过跻身上三关。” “怎么可能不要跻身上三关?武夫长生,坐视经脉,如天人久安,但灵气终有衰竭,体魄终有衰败,最终还是免不了化为一捧黄土,唯有上三关舍去人身,合灵入道,不死不灭。” 婢女巧儿说的心向往之。 “你又不是上三关,怎么就知道他们是不死不灭?” “世间都在传说这事,而且你看妫祖自千年前至今,神威犹存,不是不死不灭又是什么。” 郑逢集摸了摸黝黑发亮的脑袋,“也不知道将来我能不能跻身上三关。” “望墟少爷说你能跻身上三关,那你肯定就能跻身上三关。” 郑逢集撇了撇嘴,问道,“你继续说正字春坊,它有何特异之处?” “天下兵刃出春坊。” “乖乖,这个正字春坊好大的口气,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话还真不是它家妄自尊大,而是正字春坊曾是封禅时代的铸剑谷,集合了整个时代的能工巧匠。那里的剑在封禅时代是赫赫有名,天下铸造师几乎都以正字春坊为榜样。毫不客气地说,正字春坊的下等铸造师打个铁锤的火光都要比外面的高等铸造师要亮,还更香。” “外面的月亮总比自家的圆。” 婢女轻轻一笑,笑容明媚,如艳阳高照,沁人心脾。 少年看了眼院外的身影,忧郁在心,“取点血脉,哪有杀了我,来的更多?” 第二一六 洞溪里事 “小财迷,今个怎么有空来老头子这坐坐?” “嘿嘿,我那乖侄儿被我丢进了水池,我怕我奶奶找我麻烦,就只好躲你这来咯。” 根老气笑,伸手抓了根木棍,随手敲下去。 小财迷晃身一躲,贱兮兮地笑道,“打不着,打不着。” 这时,突然有人出现在他的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高高地拎起来,笑骂道,“小兔崽子,看你做的好事。” 小财迷一听这声音,赶紧缩回脑袋,“别打我,我明个还得去学塾。要是磕着碰着,我肯定要去找师傅,告你一状。” “好啊,我还没动手,你就恶人先告状,想要来找我的麻烦。” 小财迷趁其不备,急忙双腿一扭,一口咬住他的虎口,用力一咬。 啊! “终年打蛇,总有失手的时候啊。” 根老在旁不怀好意地笑着。 “这小兔崽子,胆子是真不小。” 男人看着蹲在地上捂着脸颊的小财迷,得意一笑。 “呜呜,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以前小木头欺负我,后来小黑蛋欺负我,如今他俩不在,你们都来欺负我。” 小财迷只觉牙口疼,可捂着捂着也没啥事,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准备装可怜。 “欺负你就欺负你了,你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坏小孩,整座洞溪里就你最熊,今天去捣鼓画师傅家的酒,明个去乱配薛师傅的药房,后天又去折腾村头的鸡鸭,你说说你现在只要放了学,哪天有静下来过?” “少年不狂枉少年,我小财迷如今可是洞溪里小霸王。” 小财迷理直气壮。 男人一把拎起他,“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恰好这时,狄复返来到此处,小财迷非但没有心生侥幸,反而心头一凉,叫苦不迭,“哎,吾命休矣。” 男人见着狄复返,眼神不善地问道,“你又想带他走?” “没错。” “这次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应该知道,私户不得挑衅公户。” “那又如何?” “你在破坏规矩。” “洞溪里的规矩早该改改,我家又不欠洞溪里什么。” “但你的祖上是有罪之身。” “那也是我的祖上有罪,凭什么要我来承担?” “福不及三代,祸必牵三代。” “从我太爷到我这代,已经不只三代。” “一日为罪民之后,终生为罪民之后。” “今天,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放过他。” 男人本以为又是场唇枪舌剑,最后由封宣侠来和谈,草草了事,却不想忽然间听到这句话,有些不知其所以然。 “你刚刚说了什么?” “于情于理,你确实都不该放过他。” “狄复返,你不会脑袋被门板夹了吧。” “复返神志清醒。” “我问你,这孩子是谁家的?” “小财迷狄进金,我洞溪里狄氏子孙,也是我狄复返亲侄儿。” 男人越发不明所以,看了眼他,再提了提手里的少年,“喂,小财迷,你确认这是你二叔?” “我也不太确信。” “根老,这家伙会不会是窃夫假扮?” “如假包换的狄复返,当然你要是不信,可以手底下见真章,毕竟你俩私下里没少切磋。” 男人脸色一红。 狄复返不动声色。 “根老胡说些什么,我们俩及冠男人,怎么可能像个孩子,私下切磋,都是谣传谣传,不足为训。” “没错,我俩确实有过切磋。” 小财迷眼神一亮,“二叔,你居然敢背着奶奶,偷偷摸摸去打架。” “不是打架,而是切磋。” “狄兄,你别在这造谣,郑某从未与你切磋,莫要诽谤我。” “郑姨,郑叔不务生产,又去打架。” 小财迷突然高声叫道。 男人一把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要乱说,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切,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哼,两个惧内的废物,你俩放心切磋,今个我作证,保管回家没事。” 小财迷一看薛掌柜登场,赶忙往男人身后钻。 “小废物,有胆子大闹草堂,没胆子亲口承认?” “根老,薛掌柜,许久不见。” 这时,画师傅也慢慢走了出来,向两位长者躬身致敬。 “画师傅,今日份的酒都好了吗?” “天气正好,入窖正浓。” “啧啧,出窖之时,老头子要一坛。” “老朽也要一坛,要比根老的大。” “薛掌柜,酒坛并无大小之分。” “那就给我来两坛。” “好嘞,保管送上门。” 狄复返与男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向画师傅打了声招呼。 “不必客气,我看看就好。” 说话之时,画师傅的眼神正盯着小财迷。 “画师傅,您也是为了小财迷而来?”男人问道。 “不错,小财迷最近有些玩闹过了火,是该管一管。” 狄复返略带歉意,低声回道,“画师傅,进金犯的过错,我愿意加倍赔偿。” “这不是钱的事情,而是小财迷没了小木头和小黑蛋的约束,信马由缰,长此以往,恐生祸端。” 画师傅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接道。 “进金尚且年幼…” “废物,没看你婆婆都没出面干预此事?” 狄复返一怔。 “婆婆可能在照顾小儿,无心之失吧。” “废物,你婆婆何许人也,岂会不知?只是她自由散漫惯了,不甚在意,何况她看人的眼光从来都不准。” 狄复返略有不满。 “废物,你还敢以下犯上,对我出手?” “薛掌柜,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 话音未落,一根枣条就砸在了他的额头。 “婆婆,我…” 男人上前,搭在他的肩头,“看来,狄婆婆都知道这小子不管不行。” “心猿意马,终会酿成大错。狄进金,你可知错?” “二叔,他们欺负我。” 小财迷见状,急忙求救。 “复返啊,这次你最好别管他。” “可是,根老,进金还小。” “拔苗助长、捣毁酒窖、乱配药房、还有村头的鸡犬不宁,看似都是一件件小事,但最后都会在他的心头愈演愈烈,直到酿成无法收场的悲剧。” 第二一七 赌个幕僚 青灯,古盏,书卷如山,正有锦衣少年伏案夜读。 恰深夜,有朗朗男子推开房门,手提一盏红烛灯,蹑手蹑脚地走来,见少年仍在细心读书,悄声问道,“牧师弟,好久不见?” 锦衣少年闻声,放下手中的书卷,挑了根竹签夹在那一页,不急不慢地起身相迎。 “大师兄,许久不见。” 男子小心翼翼地放下红烛灯,吹灭烛火,瞥了眼书案的那卷书命,露出一抹笑容,“确实好久不见。” “大师兄,这趟回来准备待多久?” “应该待不了多久,有个地方又出了事,而且极其严重,九洲但凡宗门几乎都要派出武者前去支援。” “哦,是什么地方,竟然需要劳烦九洲宗门。” “正字春坊。” “铸剑圣地——正字春坊?” “正是此处。”男子回道,然后问道,“这本书,你如今再看的是第几卷?” “【神洲志】共有九卷,我刚看完中天圣洲卷,才读到东胜神州卷第八回。” “神洲志乃是奇书,以你如今的学问,通读下来,实难参透。” 面对他的轻视之语,锦衣少年不以为然,手心不知何时多了枚铜钱,笑道,“大师兄,若你觉得我难以参透,不妨与我打个赌。” 男子顿时来了兴趣,回道,“你想与我赌什么?” “赌大师兄,将来为我的幕僚。” 男子神情微怔,笑容轻狂,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今这地界可不是洞溪里,更不是你一姓独大的地方。” “大师兄,可敢与我赌一赌?” 男子按了按剑柄,若有所思。 此时,房门未关,有清风徐来。 锦衣少年看了眼门外,月色撩人,正好有一缕月光落地,笑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男子嘴角一挑,“牧师弟,口气甚大。” 锦衣少年自信满满道,“大师兄,镇八宗不过是一洲之下宗,你就算有朝一日继承宗主大统,也难在那界碑上留个名讳。” 男子倒是没有反驳。 “有些事,我不便和大师兄明言,但大师兄应当明白,此处既不是我龙兴之地,更不是我长久之地,当初跟着你出来,可不是看你宗门的薄面。” 男子神色微恼。 “大师兄,镇八宗三百年来都无上三关的武者出现,到你这百年来才有一线生机,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 男子面色如初,“牧师弟,那你可知我是本宗百年来唯一一位有望继承宗主之位的人?” “镇八宗对我洞溪里而言,不值一提。” 男子神色尴尬。 “上三关在我洞溪里贱如草芥,只要根老他老人家愿意,随便放出个少年郎,难道就不是上三关的苗子?” 锦衣少年言语温和,手中铜钱熠熠生辉,但那略低的身影却让人难以直视,一身的傲气不由自主地散发。 男子盯着少年,只觉得双目炽热,不敢轻视。 “你如今的境界是怎么回事?” “师祖在这小书院替我量身打造了座小福地,只要我的学问越做越深,那这书院反哺我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大。” 男子脸色凝重。 “难道师祖对你有意?” “我说过了,从我洞溪里走出来的少年,都必然是上三关的苗子,无非是谁能更快踏出那一步。” “我不信,师祖会将宗主大统传给你。” 锦衣少年拍了拍案牍,一缕清风萦绕此间。 此刻,锦衣少年口含天宪,“大师兄,与我同游宗门,可好?” 大师兄心中立刻拒绝,但身体却情不自禁地与他同行,而且他的手竟然主动拉开了门。 “大师兄实在客气,师弟怎么敢劳烦你亲自开门。” 大师兄骇然失色。 锦衣少年镇定自若地走出门外,沐浴月色,皎洁如仙。 大师兄想要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开。 “大师兄,我劝你最好别动用真气,因为我还没到你的境界,一旦你以蛮力挣脱,难保不会伤着我,害了自己。” 与其说是伤着锦衣少年,不如说是伤着大师兄。 “牧师弟,师兄自愧不如也。” 锦衣少年笑意满满,停下脚步,转身笑道,“大师兄,宗门景色哪里有我这小书院好,是不是?” 男子连连称是。 “大师兄,你与我的赌注?” 男子低着头回道,“愿赌服输。” 然而,男子又抬起头,“神洲志博大精深,牧师弟未必就能通读。” “大师兄,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此处是我的福地,莫说一本神洲志,就是九本神洲志,也不在话下。” “天下封侠,不得立宗。” “我几时说是镇八宗的人?” 这下,男子真是惊愕不定,“你不承认自己是我镇八宗的弟子?” “不是我不承认,而是我从来都不是镇八宗的弟子。这一点,你可以亲自向师祖求证。” “你都不是我镇八宗的弟子,师祖他老人家怎么会为你打造一方福地?要知道,我镇八宗之所以没有上三关的修行者出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天道崩坏,大道无缘,尤其是我镇八宗的地界,五行有缺。” “别说是镇八宗,就是当今的九洲大地,皆是五行有缺,难道你镇八宗三百年来没有上三关的修行者,其他宗门就有了吗?” 男子无言以对。 “哪怕是板上钉钉的上三关种子,只要他一天没成长起来,他就一天不是一宗之主,你虽然有望,但也不是铁定的那一位。” 锦衣少年随手拿来一本书,一丝不苟地翻了几页,停在那批了红注的一页,笑道,“大师兄,你看这句话?” 男子定睛一看,瞬间停住了呼吸,久久无声。 “大师兄,现在你还觉得我危言耸听?” “这座别院是宗门禁地,一般人绝对进不来。” “大师兄,难道你以为我是从别处知晓这些事?” “我不信所谓的天人久视。” “武夫之身,尚可长视久安,为何我就不能在这方福地掌上观山河?” 男子摇了摇头,“赌注依旧算数,但算计我的人,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一八 学子经师 正逢午休,书院,学堂,无经师。 学堂外,学子结伴而行,一个个气宇轩昂,时不时地经过那座学堂。 若留心看,会发现来来往往,都是些熟悉脸孔,总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南窗。 学堂内,三三两两,少年学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似都在探讨学题,可细心一听,却仿佛是在聊着某个人。 这时,南窗之下,正有个学子掐指结印,念念有词。 忽然,有道怯懦的声音在他边上响起,“师兄,我能问你个不解之处?” 学子收起纤细的五指,不失礼貌地笑脸相迎,“你先说,若是我懂,我就回你;若是不懂,我想想再回你;最好,是我回了你,你去问经师,再去看些书,反复思量。” 怯懦学子低声应是,“经师注解【天光不显】,有些地方,我不太懂。” 学子愣了愣神,若有所思。 怯懦学子怔怔出神,没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窗外的大雪急促了起来,敲打着纸窗,嗡嗡作响。 “你是哪里不懂?” “为什么一句话要拆分两重意思?” 学子再三斟酌,给了个不算回答的回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 怯懦学子越发迷茫,又问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又是什么意思?” 学子忽然笑了笑,起身回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经师之所以拆分两重意思,是希望我们从小就能理解事物的两面性。” “两面性,我懂,比如一枚铜钱分正反。” “没错,一枚铜钱分正反。” 怯懦学子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心生疑惑,“师兄,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不过我觉得你的问题不算问题,有时候庸人自扰之,也不太好,以后勇敢点,不懂就问。” 怯懦学子点头道谢,果断离开。 他前脚刚离开,又有个俊朗少年走来,开口脆地问道,“师兄,我也有个不解之处。” 学子掐了个指印,反问道,“我这一指,你可知是什么?” 俊朗少年表情一僵,“怎么他就问得,我就问不得?” “我没说你问不得,只是你想问我,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 “抱歉,我也不知道你的问题。” “你都没听,怎么就不知道我的问题?” “小爷,我不爱听。” “你…” “你什么你?别来打扰小爷,一个个学问不精,心思挺精,要不是师长再三叮嘱,不许惹事生非,小爷早就一指一个小童生。” 那刚刚离开的怯懦学子一听这话,不由得身子一抖。 “我不服,有本事咱们比武场见?” 学子笑容灿烂,十指相扣,笑问了句,“你确定要比武场见?” 俊朗少年脱口而出道,“没错,本少爷要和你比武场见。” “贤兄,你不去拦拦你的学生?要知道他可不是咱们学堂学子这类的手无缚鸡之力。” “打就打呗,正好借此观摩振师长的教学成果,要知道本十年度的考核即将到期,我正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提高效率。” “咱们身为经师,传道授业解惑也…” “打住,那是你的理论,为兄还想门下多些有益于封侠时代的门生,教书不育人,枉为经师长。” “贤兄,咱们教书育人,理当以学问为主,不应该掺杂世俗念头。要知道咱们为人师表与封侠,都要以身作则,一言一行都影响深远。” “正因为要以身作则,所以我才要告诉我的弟子,人有百样,但侠义不可忘。” “贤兄,慎言。” “慎什么言,监宫在此,我也照说不误。” 学子的经师看着眼前大放厥词的男人,非但没有觉得他夸大其词,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贤兄,你若是收敛收敛,百年后,必然是本座书院的监宫。”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老拳相向,“从哪里学得马屁功夫,不错,不错,贤兄我甚为满意。” “哪里是马屁,我由衷而发,绝无虚言。” 男人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行了,就你这愚钝,啥时候才能是个头。” “要不是这小家伙到你的学堂,我真不知道你这届怎么向监宫交待?一窝子的书呆子,学问不低,做人极差。” 学子经师反驳道,“贤兄,你这话恕我不敢苟同,我这座学堂虽然暮气沉沉,但总好过你那座生龙活虎。” 男人双眼一瞪,捏了捏他的肩头,“好家伙,还敢跟我犟?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本座书院的第一犟师?” 学子经师愣了愣,忙笑道,“不敢,不敢。” “算你识相,让他俩去比比,输了的,就罚抄经文三百遍。” “入学篇还是经卷篇?” “当然是宗文篇。” 学子经师一怔,“会不会太多了些?” “一篇一万零八百八十八字,总计十篇,多吗?” “他们还都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孩子过来的吗?” “慈师多败徒,没听过吗?” “我还真没听过。” 男人又给了他肩头一拳,“别废话了,赶紧去比武场盯着。” “难道你不去吗?” “我去干嘛?看我学生挨一顿封侠主义的毒打?” “未必吧?!” “未必?一座书院,谁是振师长的对手?” “说来也奇怪,大家都在书院读书,怎么振师长就这么厉害?而我们就得按部就班地来?” 男人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有些人生来就不讲道理,你别在这自怨自艾,赶快去比武场盯着,万一我学生磕着碰着,看我不找你补回来?” “他打的人,凭什么要我来承担?” “因为他是你的学生。” “那振师长还是他的师尊。” “我又打不过振师长,他原地不动,我再修炼几百年,估计都打不过的那种。” 学子经师哭笑不得,“你在咱们这一届,已经是最厉害的,要不是因为学问拖累了你,估计也是能…” “打住,比起习武,我更喜欢读书,要不是有些人和他说不通,我还真不想习武。” 第二一九 坐镇之人 “安生,李成蹊的境界已是武夫之境。” 这日,大雪纷飞,李子洞前,有三大家主并肩而行。 “好事一桩。” 袁安生坐在洞内,不曾起身。 “袁家主,安生是你家的后生,还是由你来说吧。” 临近洞口,岳家主忽然改变了心意,往后倒退一步。 袁家主苦笑一声,“岳家主,你这一退,可不止一步这么简单。” “寻常人三世而竭,牧野这一世是我岳家千年气运,我应当知足了。” 袁家主老脸一笑,“你我都是凡夫俗子,虽然不过百年寿命,但是以你的身体,再过些年不是问题。” “吾孙岳牧野已出樊笼,我已心满意足。” 岳家主退后立定,笑意真挚。 庄家主与袁家主的目光对视,回道,“袁家坐镇洞溪里千年,我绝无意见。” “岳家主这番举动,我可以认为是明哲保身,但你庄家和我袁家旗鼓相当,如今形势尚未明朗…” “我这代孙儿确实比不过安生,或许千年之内都不会有。”庄家主坦然回道,“外患尚存,内乱能免则免。” 这时,袁安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不会坐镇洞溪里。” 三大家主皆怔在当场,尤其是袁家主的老脸一僵。 “袁家主,你先劝劝他,我们等会再来。” 袁家主点了点头,径直走进洞内,本该漆黑一片的石洞豁然开朗,映入眼帘,四面八方都是雪色。 “自打继承家主之位,我就再没来过这座洞天。” “你若是愿意,往后随时都可以来。” “咳咳,来不了,也不想来。” 袁家主满头白发,老脸皱纹,但往洞里一走,白发生黑,面容生俊。 “返老还童,难道不美吗?” 袁安生此刻起身,再看眼前人却是年少模样,与他眉角相似。 “容貌再年轻,心中还是个糟老头。” “其实,以我洞溪里的钦侠血脉,只要你们愿意,离开此间,人人都能再活几百年。” “甚至,稍微上点心,长生久安也不是问题,何况你还是一家之主,比旁人多的不只是个可能,而是铁定。” 袁家主少年俊朗,一身衣裳拖曳在地,回忆往昔,不由得欣然起舞,“想当年,我也是一方俊杰,哪次村头集会,不是那个最帅的少年郎。” 袁安生倒也没有不耐烦,而是问道,“年少轻狂,本该如此,那你当初怎么就没出去闯荡?” “没办法,钦侠血脉,注定要有人背负责任。” “据我所知,当初那位太爷比您更适合坐守此处吧。” 袁家主轻蔑一笑,“由他坐守,绰绰有余。”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要留下来,而且是主动请缨?” “看不惯他的性子,也不喜欢他的那种怯懦,更不想我袁家儿郎以后都是那种暮气沉沉的模样。” 袁家主神采飞扬,一双大袖似飞雪轻盈,更像落花飘柔。 “之所以想让你坐守,也是不想让你继承家主之位。” “我知道。” “你知道?” “我从来不想继承家主之位。” “可是根老,却说…” “不,根老,从来都无心让我继承家主之位,他之所以与我如此亲近,另有缘故。” 袁家主不解其意,但对少年的言语,第一次生出不满,“根老是洞溪里的守护神,不可不敬。” “根老从不在乎。” “他老人家宅心仁厚,不愿和小辈计较,但这不是咱们作为后辈,不尊敬他的理由。” “若是根老倚老卖老,你觉得你们还会如此尊重他?不会的,你们之所以敬重现在的根老,只是因为他深藏不露,而且不问世事,从不干涉你们仨的决定。” 袁家主脸色微顿。 “当初,之所以是他离开,而不是你离开,也是因为他留守袁家,如今的三大家就不会如此沆瀣一气,毕竟他做人做事都太过愚钝,万事只愿意遵从心中的侠义。” 袁家主哼道,“难道我就不敬重侠义?” “你是为了责任而敬重侠义。” 袁安生回身,望着袁家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这,你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家主。” “若我不安分,早就离开了洞溪里。” “不,你不是不想离开,你只是不愿灰头土脸地离开,因为你和他当初有过一桩不为人知的约定。” 袁家主猛地停下,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这件事?” “从你出生,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当然不同,我生而知之。” 袁家主蓦然想起一种不可能的事,神色一冷,“难道你是我袁家某位英灵的转世之灵?” “袁家英灵,从不贪生,或者是十五位钦侠后裔英灵,都不愿贪生。” “若你不是英灵转世,那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人生而知之?” “如果你肯离开洞溪里,认真修行,说不定还有机会知晓。” “我回家过后,会警告袁氏子嗣,不得靠近你。” “来不及了。”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你问问你的血脉。” 袁家主不满地回道,“袁氏后裔袁安生。” “我的名字还是你亲自取的。” “你的母亲不是我洞溪里的百姓,当初根老把她送来,就和我说过你是如假包换的袁氏血脉。” “在洞溪里,一切血脉都无所遁形。” “所以,你和他的约定,从妫氏进入洞溪里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那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约定。” “我不相信他那会儿故意坑我。” “他比你更聪明,不是吗?” 袁家主重重哼了一声,“我不承认。” “回去吧,袁家不适合坐镇。” “妫氏血脉和咱们的血脉,真的不是同一支血脉?” 袁安生果断地摇了摇头,坚定不移地告诉他,“钦侠年间,每位钦侠血脉都已经超脱了原有血脉,是完全不同于祖宗的血脉。” “安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承认你输了吗?” “愿赌服输,现在看来,我确实不如他。” “可惜他听不到你这句话了。” “他不在了吗?” “我之所以会回来,就是因为他不在了。” 袁家主叹了口气,“你既不想坐镇洞溪里,也不想继承家主之位,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不想知道血脉变异的原因?” “不想,就因为我知道家主的重担,才始终不敢离开洞溪里。” “但这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钦侠血脉,是隔世的神灵血脉。” “当今十五位少年,都是天选之人。” “岳牧野在外,要坐镇一洲。” “庄怀柏在内,要坐镇一方。” “那你呢?” “身合洞溪里,化为英灵。” “为什么要合身大道?” “因为,只有我的血脉能维持禁地的力量,否则洞溪里就将重现于世。” “赴戎机,不敢来。” “赴戎机的九王已落座九洲。” “那个戎帝在哪里?” “在英戎殿。”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生而知之。” 袁家主还想再问,就觉得身体一沉。 “袁家主,你和他谈妥了吗?” “都回去吧,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 “如果他不肯坐镇,咱们还能找谁?” “你们俩有所不知,董家破例,在我洞溪里两个天选之人。” “两个天选之人,不可能吧。” “五代封侠,气运福音所至。” 第二百二十 窃夫暗子 “冉耘艾,近来可好?” 云台之上,双目失明的少年正盘膝打坐,忽然飞来一位剑眉少年,腰间挂有三尺青锋,御风而行,自由自在。 少年闻声,欣然起身,“这次闯山之人,接了你几剑?” “接我几剑?” 冉耘艾苦笑一声,“看来又是一剑吓破了胆。” “那是自然,我家上窟剑心无双。” “说道剑心,我近些天回想,洞溪里的莫得意似乎与你天生不合。” 贺上窟一言不合,挥剑相向。 冉耘艾从容不迫,双袖舞动,就见两袖之中彩练横空,在半道上截断了剑气去路。 “练气为虹,你居然也踏入了武势之境。” “侥幸。” 望春心英眸一凝,若有所思。 “看来祖父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要不然你也不会如此进步神速。” “师尊神通天人,确实在我身上耗费了大量的心神。” “上窟,他是选择踏入了天罡武势?” “没错,他如今已是货真价实的天罡武势。” “祖父为什么要让他成长这么快?” “春心,你似乎在担心什么?” “他在担心我有朝一日胜过你,抢了你的山主之位。” 贺上窟信以为真,安慰道,“春心,只管放心,哪怕他是非凡之境,我也可一剑杀之。” 望春心瞪了他一眼,“他凭本事抢了你的山主之位,你凭什么要杀他?” 贺上窟一愣。 “这是封侠时代,不是封禅时代,杀人没有特权,若无正当理由,一旦被人告发,你就得一命偿一命。” 贺上窟哑口无言。 望春心愁眉不展。 “放心吧,我从来不是一宗之人,也不会继承一宗之位。” “哼,你要我们凭什么信你?” “不是你们,只是你信我。” “对,春心信你,我就信你。” 望春心狠狠地刮了他一眼,“闭嘴,你别说话。” 贺上窟乖乖闭上嘴。 “不需要你们现在信,而是以后自会相信。” 望春心还想说话,冉耘艾已打断道,“上窟,你的剑心最近似乎出了点问题,我在你的剑心深处看到了一丝驳杂的月光。” 望春心小脸一僵,颇为严厉地瞪着贺上窟,质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贺上窟高举双手,“我最近不见你,确实有些想念。” “不准想,你如今应该以晋升非凡之境为重任,儿女私情理当放在一边。” “可我一日不见你,就忍不住想要想你。” 冉耘艾听着这甜言蜜语,自觉地离开,寻了处山头,静心养神,忽然在他周边出现了一座若隐若现的云楼,在那云楼之中有个衣裳半解的妙龄少女,正朝着他搔首弄姿。 许久,他都纹丝不动。 云楼之中,又起了变化,是各式各样的妙龄少女,在他的面前各显妖艳,但他依旧不为所动,镇定自若地修炼中。 忽然,那云楼之中波诡云谲,幻象千变万化,而他还是那副老僧坐定的模样。 “小子,难道你是铁石心肠,看不到我这云楼中的妙龄仙女?” 惊闻从未听过的声音,冉耘艾大吃一惊,双目转动,却依旧不见人影。 云楼见状,这才幻化出一道目光,凝聚为实质化的独眼。 冉耘艾一见独眼,多年不曾视物的双眼骤然生痛,眼角连连起皱。 “你居然是个瞎子?” 冉耘艾倒也没有动怒,平静地问道,“你是谁?” “天镜山…” “不,你不是天镜山的人。” “我就是天镜山的人。” “虽然你的体内确实有天镜山的云镜真气,但是你的真气相较于那股血气,微不足道。” 独眼大吃一惊,“没想到你个傻子居然还能看穿我?” “我眼瞎,但心不瞎。” “又是个道心神通天骄?” “听你的口吻,你似乎很嫉妒我们这样的人?” “大家都是生而为人,凭什么你们生来就道心天赋异禀,而我们却要按部就班,终其一生,都未必能爬到你们出生的地步?” “我可以让你的孩子,也拥有道心神通。” “我不信。” “我以道心起誓,若我所言有假,天打雷劈。” 独眼定了定,半信半疑地问道,“不可能,这种事怎么可能被普通人掌握?” “谁告诉你,我是个普通人?” “就算你是道心天骄,也做不到。” “反正我以道心起誓,信不信随你便。” “你既然看穿了我的真身,应该也知道我从何而来吧。” “海外赴戎机。” 冉耘艾平静地回道。 “你明明知道,怎么不想着揭发我?” “我对赴戎机和封侠都无偏见。” 独眼发出了阴森的笑声,“有趣,有趣,居然在天镜山还能找到你这样的天骄。” “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就看你有没有本事都找出来。” “哈哈哈,我当然没本事找。”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找。” 独眼阴森的笑声越发阴沉,“你可知勾结窃夫是个什么罪名?” “无罪。” “在封侠眼中,赴戎机不过是个太过骄傲的孩子。” 独眼笑声越来越大,但却未惊动任何人。 “你叫什么名字?” “冉耘艾。” “没听过。” 冉耘艾笑而不语。 “你是天镜山私藏的暗棋?” “差不多吧,用来镇压贺上窟剑心的暗棋。” 独眼的笑声掺杂了一份嘲讽,“虽然你的道心神通也很厉害,但是你的本事还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是去镇压,就是简单地牵制都做不到。” 独眼似乎觉得不够,接着笑道,“你的道心神通,搁在监狱或者审讯室,肯定大有用处,毕竟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他有罪在身,都难以躲过你的法眼。” “可惜,你的道心神通,只适合断案,并不适合打架,称霸一方或许有机会,但想要镇压一方,估计还不够格。” “如果我告诉你,这双眼只是我的道心之一?” “天生双心?” “没错,我还有另一种神通。” 独眼急不可耐地追问道,“那是什么?” 冉耘艾不急不慢地抬手指着独眼,笑道,“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说完,一道剑气从天而降。 “耘艾,刚刚那个人是谁?” “赴戎机的暗子。” “上窟,你最近别出山,不太平。” “没事,在我山中,我不会出事。” “上窟,你最好听她的话,不要出山。” “为什么?” “春心,我估计他在外面有了别人。” 什么??? 望春心小眼一瞪,贺上窟如临大敌。 第二二一 封山绝路 “蹊儿哥,咱们这是到了哪里?” 山野小道,雪花纷飞,正有两个少年漫步其中。 问话的少年小腰一转,脚下积雪随心而动,一点浅雪低周沿,半是漩涡半是花。 闻声的少年肤色偏黑,穿着个不起眼的布衣,身上披了件泛旧的蓑衣,头顶斗笠,正提着酒葫自饮自乐。 “小崽子们,哪里来的,知不知道此处封山?” 扭腰少年一怔,看了眼远处,露出一丝困惑,“好端端地,怎么会封山?” “你先回答我,从哪里来的,要往何处去?” “我不,你先告诉我,你哪里来的,为什么封山?” 守山武者眉头一皱,面露不悦,但一想眼前是个少年,就压下了脾气,回道,“我乃镇守此山的武者宁炎炎。” “原来是守山武者,失敬失敬,我还以为你是拦路打劫的山贼。” “已经不止你一个人这般说,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要叨我这一嘴。” 那正喝酒的黑肤少年悬停酒葫,接道,“东武城少年吴方隅。” “这是我师弟,画阿酒。” 宁炎炎微微一笑,并未太过在意,“你俩也是好胆识,年纪轻轻就敢远行。” “风餐露宿,也是种磨炼。” 宁炎炎颇为赞赏,“不错,少年心性甚好。” “那是当然,也不瞧瞧我俩是谁。” 李成蹊一手按在他的肩头,略显歉意,“师弟年幼,无意冒犯,还望大兄多多担当。” “无妨,我虽是个守山人,但肚量还是有些的。” “敢问宁大哥,此处为何封山?据我所知,守山人极少出现在人前,毕竟神秘也是种威慑。” “我也不想出现,但山中貌似惹上了瘟疫,封侠亲临此地,正在寻求解决之法。” “我一路走来,并未看到人迹。” “都是两个月前的事,路上都杂草丛生,你看不到也不奇怪。” “敢问宁大哥,如今可有解决之法?” “封侠失察,深陷其中,已经半个月没出来了。” 宁炎炎无奈地回道,“我就在这,守着山道,以免路人误入其中。” “敢问宁大哥,封侠是何境界,怎么也会沾染上了瘟疫?” “是坐镇一方,第四关的显侠。至于他是怎么染上的,我也不清楚,但他确信地告诉我,不准任何人擅自入山。” 画阿酒一听这话,不以为然,“小小瘟疫,若是薛掌柜来,手到擒来。” 李成蹊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少说些风凉话。” 画阿酒腰一扭,躲到一边。 “宁大哥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心直口快,才是少年。” 宁炎炎对画阿酒的直爽非但没有厌恶,反而多有欣赏,对李成蹊的稳重更多的是赞赏,毕竟他自己经年累月,独自守山,明白稳重是个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道一袭黑衣的身影出现,说是迟那时快,径直越过了三人,闯入山中。 宁炎炎也是大吃一惊,大声吼道,“小贼,你给我站住。” 然而,那人不为所动,一头扎进了山中,消失不见。 “蹊儿哥,那个人的气息不对劲。” “我知道,那是窃夫的血气,应该是个第四关的窃夫。” “要不要抓他?” “封侠坐镇,咱们不便出手,静观其变就是。” 此时,宁炎炎跳起身来,对他俩说道,“你们在这别动,我去问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切记,山中瘟疫横行,你俩不要因为一时好奇,害了自家性命。” 说罢,宁炎炎纵身追去。 “蹊儿哥,管还是不管?” “我去找山中的村落,你去盯紧那个窃夫。” 画阿酒想了想,问道,“若是守山人不在,又有窃夫从这边闯入?” 李成蹊沉思片刻,猛地抬起左脚,一脚蹲在雪地,引来阵阵雪浪,紧接着他双手合十,啪地一声,念念有词,最后都化为一句,“云遮雾绕。” 这一刻,雪浪如烟云,滚滚而起,顷刻间化为一阵阵云雾,缭绕山路。 “蹊儿哥,这是什么神通,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五害学脉的雾灾神通,用来遮掩此地最好不过。” 画阿酒眼冒金光,期待满怀地说道,“蹊儿哥,回头你得教我,我也想学。” “恐怕你学不来。” “哼,我乃天纵奇才,怎么可能学不来?” “你不懂云雾的构成,更不懂五害学脉的经卷,自然学不来雾灾神通的精妙。” “不过都是气的运用,我画阿酒可是绝世天才,会不懂?” “行吧,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教你,但在此之前你先把这本书看完。” 李成蹊认真地交给了他一本书,书名【五害经】。 画阿酒不以为然地接过,翻来一看,只觉得头晕眼花,“蹊儿哥,这书有毒?!” “哈哈,这是五害学脉的真经,你第一次看,看不透是理所当然的。” “这不是拓印本?” “不是拓本,是真经。” 画阿酒脸色古怪,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准备接下五害学脉的仇怨吧。” “当然不会,五害学脉的事,自然有五害学脉来解决,这本书是我在他们的山门,顺手捞出来的。” “我可不信五害山老是吃素的,能放任你拿走这么贵重的东西?” “五害山老确实不想让我带走它,但是我背后看戏的人明显比他更强。” “根老出手了吗?” “根老不可能出手,他出面救我一命都是仁至义尽的,怎么可能帮着我?” “不是根老,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就连五害山门都是他指引我进去的,要不是五害山老恰好经过,我觉得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进来。” “会不会是任师傅?” “我感觉不像,帮我的这个人的杀气很重,但奇怪的是他的杀气毫无杀机。” “杀气,没有杀机?蹊儿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先试着看完它,再盯紧那个窃夫,我去山中找到封侠,把事情问个清楚。” 画阿酒回了声好,小心叮嘱,,“你注意点,别染上瘟疫,能让显侠束手无策的瘟疫,我看不是个简单东西。” 李成蹊慎重地点了点头,“若是宁大哥有生命危险,你就出手救下他,然后跟着他一起回村落。” 第二二二 瘟毒之村 李成蹊独自沿着山路往里面走,身上的积雪越积越厚,脚下步伐越来越难以迈动,但村落的痕迹遥遥无期。 正当少年愁眉不展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笑语声。 李成蹊心头一惊,难道是宁炎炎骗了他?心生疑惑,少年纵身一跃,闻声赶到边上,恰好见到一群孩子在打雪仗,玩的不亦乐乎。 “小胜子,你给我站住,看爹爹今个不打死你。” 有个少年身材高大,面相刻薄,身后簇拥一堆吊儿郎当的少年,一个个手里都攥着雪球,只等少年一声令下。 “小亢狗,有本事咱俩单挑,你欺负我算什么英雄?” 那被追逐的少年被高大少年一雪球砸到后脑勺,啊地大叫一声。 “爹爹就是人多欺负你人少,怎么滴?” 高大少年手往后一伸,立马有狗腿少年把雪球递了过来,“亢爷,你一个人玩多没意思,让我们也砸几下呗。” 高大少年转身就是一巴掌,将狗腿少年扇飞,“叫什么叫,没看你亢爷玩的正起劲?” 狗腿少年脸颊通红,嘴角挂了一丝血迹,依旧是一脸笑意,“是我错了。” 高大少年朝他呸了一口,接着望向那个被追少年,“跑什么跑,这村子就这么大,你还能往哪里跑?” 少年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身骂道,“小亢狗,以后等我长大了,非得揍死你。” 高大少年眼疾手快,趁他转身,一雪球飞出,不偏不倚,正中鼻梁。 “好好好,亢爷威武,亢爷神勇,亢爷霸气。” 狗腿少年连忙吹捧道。 高大少年放声大笑,“小胜子,今天你打不过我,明天还是打不过我,后天更不可能打过我,何况就你家那点余粮,你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身强体壮地欺负我?” “对对,你家三代穷光蛋,都说穷不过三代,我看你这一代估计就绝后了。” 小胜子眼神平静地看着每个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言不发。 高大少年一看他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狗崽子,你家都穷的家徒四壁,你还敢瞪我?!” 小胜子始终在笑。 高大少年愤然,身子一动,连跑好几步,冲到他的面前,朝他脸上就是一拳,瞬间打的鼻间出血。 小胜子还想反抗,高大少年又是一拳砸下,肆意地笑道,“你敢还手试试,我立马回家告诉我爹,让他去你家问候你爹娘,我看到时候你怎么挨打。” 小胜子绝望地松开手,但那个眼神始终不变。 高大少年似乎是打累了,拳头上都是血迹,不屑地起身,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混?” 小胜子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份冷笑。 高大少年一巴掌呼下去,恶狠狠地喊道,“都过来给我打,打到他认输为止。” 于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毒打开始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少年的力气慢慢地流失,一个个少年也从最初的兴奋不已慢慢地叫骂不休。 “亢爷,这小子嘴硬的很,怎么打都不肯服输。” 高大少年冷哼道,“给我继续打,打到他服。” 狗腿少年看了眼天色,小心地劝道,“马上天就要黑了,再不回去,瘟疫降临,我怕。” 高大少年一听瘟疫这两个字,急忙一哆嗦,顿时没了兴趣,“算了,算了,今天先放过他。” 高大少年挥了挥手,狗腿少年们一哄而散。 最后高大少年低下身子,按在少年的额头,笑问了句,“你怕不怕疼?!” 然后,他大摇大摆地回了家。 直到这时,李成蹊才慢慢现身,走到少年的面前,“你好,我叫吴方隅。” 小胜子一听这声音,立马升起一丝警惕,但转念一想,又放松了警惕,利落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擦掉脸上的血迹,一脸温柔地笑道,“你好,我叫李胜利。” 李成蹊看着那个满是血迹的脸,明明模样可怕的吓人,却依旧能看到脸上的喜悦,随口问道,“难道你不怕疼?” “怕,而且怕的要死。” “那你为什么不投降?” “为什么要和懦夫投降?” “你认个输,就能少一顿毒打,以后也不用再受他们欺负。” “不认输,这辈子都不会认输。弱者才会成群结队,强者只会握紧拳头。” “我也没见你强在哪里。” “心,我爹告诉我,强者要有心。” “可是,你刚刚为什么不反抗?” “打不过,不想反抗。” “但是我听到,他们似乎要去拜访你的爹娘。” “哎,你这人怎么专打我脸?” “说来听听呗。” “我为什么要自揭伤疤给你看?” “因为,我以前和你一样,也不受同龄人待见。” 小胜子大笑一声,牵动了嘴角,隐隐作痛,“我信你。” “但我没有你的幸运。” “无父无母?” “你怎么知道?” “一般人,不会像你这样。” “哈哈,同病相怜?” “那你当时怎么解决的呢?” “打回去,挨个打回去,不论男孩,还是女孩,以至于每年村头的祭舞,都没人愿意和我组队。” “那你可真差劲,别看我这样,也是有女人缘的。他们说的大多数都正确,但我哪怕没钱,也肯定能娶着媳妇。” 李成蹊捧腹大笑。 “你额头的伤疤,眉毛的伤疤,还有下巴的伤疤,哪个女孩子见了不被你吓走,还会喜欢你个锤子。” “你不懂,这是野性的魅力。” “歪理邪说,我看你这嘴比你的拳头厉害多。” “哈哈,人可以穷,但不可以不骚。” “你现在还不回家吗?” “回什么家,我…” “该回就回,别在这逗留,耍威风。” “好吧,我回家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和你不同,至少现在还不同。” “你是武者?” “羡慕不???” “不羡慕,我将来也有机会修行。” “凛冬将至,在家不好吗?” “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我去找个人。” “你想要找宣侠。” “你知道他在哪?” “村头往西,有个小溪,在那下游有个茅草屋。” 第二二三 瘟疫之源 “少年郎,你能告诉我,宁炎炎出了什么事情?” 一袭粗布衣的男人站在屋外,盯着突然出现的少年,眼神有些警惕,但脸上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病态。 “窃夫闯入了山中,下落不明。” 男人眼中有些惋惜,“我已经对赴戎机的武者足够宽容,从未让镇子里的人对他们心生敌意。” “我相信你做的很对。” “可是,今天看来,或许我做错了。” 男人转身走进屋内,再出来时,腰间挂了把三尺剑,神色坚毅,“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敢来,但是现在没了你的事,趁着还无异样,赶紧离开这里吧。” “你想去找那个潜进来的窃夫?” “没错,既然是我失职放进来的窃夫,就应该由我亲自去斩杀。” “你若是去找他,好几天都找不到,怎么办?” 男人坚定的步伐突然停下。 “瘟疫需要解药,解药研制也需要时间。而你研究了已有段时间,现在放弃就等于前功尽弃。” “若是被窃夫染上了瘟疫,很难保证我整座通衢镇安然无恙。” “当务之急,是解决瘟疫,不是追杀窃夫,只要你有瘟疫的解药,他就算带走了瘟疫,又能怎样?” 男人这才转过身,看着这个年岁尚浅的少年郎,“你是谁?” “东武城吴方隅。” 男人在脑海中思索片刻,肯定地接道,“我通衢镇并无东武城,甚至华南县都无东武城,而且以城为名,绝对不是个小地方,所以东武城也不在我墨阳郡。” “不错,我不是墨阳郡的人,而且我的口音也不像是墨阳郡的人。” 男人想了想,也不再追问,“我是通衢镇本届宣侠安明明。” 说完这句话,男人就走进了茅草屋。 少年点了点头,站在屋外,一言不发。 屋外是条不算深的河流,河中的鱼儿依旧在游动,似乎不受瘟疫的影响。 少年眼疾手快,瞅准一条路过的鱼儿,五指成爪,向它虚空一抓,鱼儿脱手而出,落在他的手中,然后少年冒着大雪,捡来了一堆枯枝,体内的明火涌动,瞬间点燃了枯枝,再娴熟地烤起鱼。 不一会儿,鱼香味就传入了茅草屋。 里面的男人闻着鱼香味,疑惑不解地走了出来,“你也是武者?” 少年将烤鱼丢给他,保持该有的距离,回道,“若不是武者,我怎么可能从山外走到这?” 男人一口咬下鱼肉,津津有味,连连夸赞,“是个好手。” 只是不知夸的是烤鱼的技术,还是少年的胆魄。 “你没有离开,是想帮着我一起研制解药?” “不,你看我的年岁,像是饱读医术的样子?”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怎么认真读过医书,自从书院毕业过后,甚至都将医书抛之脑后。” “但你还是选择了来这,而且孑然一身地来。” “我是封侠,理所应当。” 少年向他郑重地抱拳,说道,“我看到你的丹田处沉淀了些许不明觉厉的黑气。” 男人眼神一惊,问道,“我连你的气都察觉不了,你怎么就能看穿我的气?”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自打出生,我眼中的气和别人的就不太一样。” 男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天生目类神通,倒是个了不起的天赋。没错,我的丹田确实有股黑气,而这股黑气也不是暗疾,它就是令村民闻风丧胆的瘟气。” “你是第四关的武者,以你的本事,应该可以驱逐吧。” 李成蹊明白自己能够办到的事,别人未必就能办到,那股黑气哪怕自己不动用武夫气,也能轻而易举地驱逐,但是眼前人未必如此,所以他疑惑地问道。 “三天前,我确实可以将它逐出体外,但现在恐怕不行。” 李成蹊看着他吃完那条鱼,随口问道,“可要再来一条?很快,要不了多久。” 男人苦笑一声,“你能看穿黑气,是不是也知道那股黑气侵袭了我的身体?” 李成蹊并未隐瞒,如实相告,“武者因真气而强,也因真气的活动性而比常人更容易感染,所以照你的身体状况来看,快则七天,短则十四天,那股黑气就会彻底吞噬你的身体,让你的体魄直线下降,直至衰败。” 男人洒脱一笑,“还好,我还有十四天的活路。” “所以,我会在接下来的十四天好好照顾你的起居饮食。” 男人感激不尽地说道,“那好,再来给我上条鱼,要比我剑还长的鱼。” 李成蹊起身,看了眼来来往往的鱼儿,回道,“河水太浅,一尺长已是极限。” “那也行吧,我要三条。” 李成蹊开心地笑了笑,随手抓来三条鱼儿,就轻驾熟地烤起来,问道,“这次瘟疫的源头,你摸清楚了吧。” 男人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还不是那群不识好歹的刁民,老祖宗花了几千万年给他们养的家禽不吃,非要去吃什么野味。吃普通的野味也就算了,他们居然不知死活地去吃百毒鼠。” “百毒鼠?是地鼠的一种?” “不是,是天鼠,书中有云【凤凰寿,百鸟朝贺。唯蝙蝠不至。凤凰责之曰:“汝居吾下,何倨傲乎?”蝙蝠曰:“吾有足,属于兽,贺汝何以?”一日,麒麟诞,蝠亦不至。麟亦责之。蝙蝠曰:“吾有翼,属于禽,何以贺与?”麟凤相会,语及蝙蝠之事,互相慨叹曰:“如今世上恶薄,偏生此等不禽不兽之徒,真乃无奈他何!”】” “原来是这种天鼠,我还以为是田鼠,没想到是这个毒瘤玩意。” 李成蹊随口接道,“常言道,无知者无畏,别看寻常人本事不大,可这猎奇贪吃的坏毛病可不小。” 说到这,男人给了自己一巴掌,“只怪我这封侠不到位,只顾着镇上教化,忽略了小村教化。” “这事怪不得你,哪怕你有所教化,这些人还是死性不改,单纯地教化始终都无法改变这世道,反而会让人觉得人心可欺,越发嚣张且无知。” “虽然明明知道是安慰本封侠的话,但我现在听来还是挺开心的事情。” “我不是在安慰你,而是有感而发,当年钦侠立世,从来不是以德服人,而是以武立世,以法定世,只是可惜了钦侠年间,那么多人神秘死亡,才最终导致了青黄不接。” 第二二四 瘟毒之害 “安宣侠,今日感觉如何?” 少年独自在雪地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迎来出屋的男人,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笑言。 “感觉不错,只是解药还没着落。” 男人毫不在意地接过少年递来的烤鱼,一边啃着,一边说道,“你昨晚一夜没睡,就在这里打拳?” “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可不可以教我?” “可以。” 李成蹊当即应承,然后将拳法一丝不苟地打完一套,“安宣侠,可记住全部?” “有一拳似乎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太狠,自上而下犹如猛虎下山,不像其他拳劲是为振骨养身,那一拳分明是运转拳劲,攻人胸口。” “难道不行吗?” “不太好,只是强身健体,没必要教这么狠的招式。” 李成蹊无所谓地接道,“我传了你这套拳法,你如何传下去是你的事。我不会过问。” 安明明吃完烤鱼,起身练拳,但在起手之际,李成蹊好心说道,“从无真气运转到四关真气练拳,你最好全部都来一遍。” 安明明心领神会,先是收敛一身真气,拳式上身,才至一半,气喘吁吁,还想咬牙坚持,但却被少年制止,“别急着打完,否则过犹不及。” 安明明停下拳脚,就地坐下,静气凝神,稳住了气血,这才再次起身练拳。 这一次,他有前车之鉴,上半场游刃有余,但练至那一拳时,他的浑身都感觉明显的不痛快,顿时感觉一身的力气都不由自主地运转拳上,不得不一拳递出。 然而,一拳递出,整个人噗通一声跌倒在雪地里。 李成蹊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起身去河水中又捞上来几条鱼,然后开烤,“感觉如何?” “我明明没有动用真气,为什么这一拳还是抽干了我身上的力气?” “不破不立,这一拳抽干了你的力气,但也让你的体魄得到了一丝锤炼,不是吗?” 安明明果断翻身,凝神静气,感受体内的气息运动轨迹和体魄的强度,“奇了怪了,这一拳不只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男九女六之下,每日最多一拳,过犹不及。” “少年?” “男二十女十三,每日最多三拳。”李成蹊接着说道,“此上年岁,量力而行。” “顺便说一声,此拳极需能量,你最好告诉他们,练完拳后,多吃东西。” “不是自然恢复?”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这拳法是什么拳,师承何人?” “养生拳,至于师承何人不必管,只管练,我只教你无气练拳之法,也希望你只叫人无气练拳之法。” 安明明不解其意。 “好了,起来吃鱼。” 安明明接过烤鱼,大块朵颐,最后擦了擦嘴,意犹未尽,“痛快,痛快,要是能来口酒,那就更痛快了。” “酒乃烈性,一入咽喉,必激发黑气。”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个死,我不怕。” 李成蹊爽快地摘下酒葫。 安明明却说,“离我远点。” 李成蹊欣然接受,伸手一捞地上的积雪,聚雪为壶,满上一壶,随手抛了过去。 安明明大喜过望,接过那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还是酒好,喝了这么多天的热水,都快淡出个鸟味。” “村里没人来送酒?” “人人自危,谁敢出门?” “我来时,遇见了不少孩子嬉戏打闹,似乎不受影响。” 安明明脸色一变,急忙问道,“此话当真?” “村中的小亢子聚众闹事,没少欺负小胜子。” 安明明眉头一皱,“这小崽子死性不改,我才几天没去那边,他又给我惹事生非。” “你知道有村霸,怎么不管?”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 “怎么管不了,小小孩子,敢如此作恶的勇气莫不是来自父母,只要你对他的爹娘多加约束,我不信他敢。” 安明明叹了口气,“难道你就不好奇此地怎么会只有宣侠,而无英侠或者昭侠?” 李成蹊仔细一想,“难不成是小亢子父母害了他?” “哎,人心本恶,防不得。” 李成蹊怒从心中起,“好个贼人,竟敢害我封侠性命。” “苦无证据,何况村民都知道封侠之死是源于瘟疫。” “你的意思是,封侠吃了天鼠?” “不是有心而为之,是村民好心上供,却不想毒害了他的性命。” “封侠以身作则,怎么能贪吃野味?” “这事说不清,但我知道,源头就在他吃的那一锅。” 安明明吃完烤鱼,又准备钻回茅草屋。 “难道你就这么放过他家?” “因为无心之失,你还想让他家偿命不成?” 安明明无奈地问道。 “为什么不行?哪怕是无心之失,终究是他的过错,若是人人都打着无心之失的过错,害了别人的性命,那这世道还怎么维持运转?” “你太偏激了。” “不是我偏激,而是有些人不能纵容。” 安明明见少年神情不对,低声呵斥道,“吴方隅,人命关天,你不能胡来,否则我定然要问罪你。” 李成蹊对望安明明,丝毫不让地接道,“这件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你想查那你就查,但在弄清楚真相之前,我不准你以任何理由伤害他家。” 李成蹊忍着怒意,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安明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吴方隅,你是个好少年,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害了自己。” “若为侠义,当有所为。” “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总有曲直,封侠就是为了责任而存在的,我现在不让你干涉,不是不想处理此事,而是当务之急是解决瘟疫,这件事只能等到事后处理,毕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最多十三天后,你就没机会了。” “我会把我的研究成果记录下来,当显侠来此查看时,必然会有所发现。” “我在此留意了许久,这条河是从村子里流出来的,但是河里的鱼似乎完全没问题。” “不只是鱼,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不受影响。” 第二二五 惹事或者反抗 “小胜子,你今天又出门了吗?” 小胜子回到家,听到娘的声音,发自肺腑地咧开嘴,笑了笑。 “哎,和你说不要和人打架,不要和人打架,你怎么偏偏不愿意听?” “娘,不是我先动手的。” “你乖乖待着,他们能动手打你?” “娘,真的不是我先动手的。” “还敢狡辩?!”话还没说两句,他娘亲随手抓起地上的扫帚,抡起来就打。 边上还坐着个破衣烂鞋的中年人,是他的爹,面对自家孩子的被打骂,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连一丁点的眼神都欠奉。 相对的是,孩子对他爹也没有太多的眼神,那些曾经的希冀随着娘亲的一次次打骂都消耗殆尽。 “爹,是什么东西???” 在外面,被同龄人毒打,孩子的内心已受尽委屈。 回到家,娘亲不由分说地打骂,孩子的内心痛不可耐,可他小小年纪又能说什么? 起初,小胜子还象征性地哭了几声,然而他娘并不心疼孩子,手里的扫帚就像在扫地上的灰尘,一次又一次,力道没有轻,直到他的娘亲打累了孩子,才慢慢地停了下来,看着遍体鳞伤的孩子,她突然放声大哭,抱着孩子说,“娘亲也是疼你的,爱你的,你要知道娘亲心头肉一直都是你。” 孩子看着娘亲哭的稀里哗啦,天真地以为娘亲真的疼自己,然后也跟着哭了起来,并且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认真听话,好好学习,长大后要加倍疼自己的娘亲。 “小胜子,我以后都不会打你,你能不能听娘亲的话,不要惹事生非?” 孩子哪怕哭的没有眼泪,依旧倔犟地回道,“娘,我没有惹他们,是他们先动手打我的。” 他娘抓起扫帚,对着孩子又是一顿毒打,然后又是一阵看似心疼的痛哭。 孩子的心也在痛,总觉得自己惹怒了娘亲,可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就这样,他娘在一次次毒打中找到了母亲的尊严。 孩子在一次次挨打与哄骗中相信了母亲所谓心疼的爱。 他爹见一切风平浪静,不苟言笑道,“都过来吃饭吧。” 孩子想要拒绝,他娘亲再次以爱为名,举起了手中的扫帚。 可怜的孩子躲过了同龄人的迫害,本以为回到家中是安全的港湾,却没想到依旧是虎口。 孩子默不作声地想要去洗手,他的娘亲不问缘由,一扫帚直接抽了下来,语气严厉地说道,“死孩子,我让你不吃饭。” 孩子委屈地哭道,“我只是想去洗个手,毕竟我出去玩,也不知道会不会沾染瘟疫。” 他娘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痛哭流涕,似乎是被他俩的哭声惹恼,他爹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恶狠狠地叫道,“哭什么哭,两个丧门玩意,一天到晚就知道花老子的钱,就不能给我干点好事?” 他娘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哭,一屁股跌坐在地,嘴里喊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孩子傻傻地以为娘亲真不想活,跑过去试图安慰她。 这时,孩子还很小,不过是六七岁的模样,但在心中却觉得母亲是世上最可怜最柔弱的母亲,父亲是世上最冷酷最无情的父亲。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母亲并不可怜,也不柔弱,只是愚昧地无知,怯懦的残忍。 而他的父亲不仅愚昧无知,更怯懦残忍。 “再不过来吃饭,就永远别过来了。” 他爹厉呵一声,他娘顿时停止了哭声。 孩子还以为是自己的安慰有了效果,开心地想要拉着母亲一起去吃,然而他娘却挣脱了他的手,独自走向灶台,而他的父亲也没有阻拦,只是告诉孩子,“过来吃饭。” 孩子机械似地走了过去,眼神中对父亲有一丝厌恶,更多的是恐惧。 小胜子吃着饭,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堵满了整张嘴,甚至都没有怎么咀嚼,就哇地一口咽了下去,然后放下碗筷,离开这张桌子。 身后,父亲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吃着,仿佛做什么都是如此有条不紊。 就这样,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小胜子被劳碌的母亲吵醒,原因是到了吃饭的点,孩子懒惰地想要赖床,换来的却是那冷冰冰的呵斥声,“滚起来吃饭。” 他娘多了一嘴,“孩子还小,那么凶做什么?” 他爹恶狠狠地瞪着她,“都怪你这蠢女人,连个儿子都教不好,学习学不好,整天在外给我闯祸。” 她瑟瑟发抖,不敢反驳,似乎孩子没教好,都是她的错。 小胜子害怕他,于是蹑手蹑脚地从被窝爬起来,冬天对于孩子来说格外地冷,没有春天的温暖,也没有来自小伙伴的呼唤,孩子起床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可是,他依旧起了床,穿好衣服,准备度过又一天,只是今天不同往日,他不由得想起昨天遇见的少年,“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见他?” 他爹望着发呆的他,眼神一沉,并未说话。 可他却如芒在背,一个激灵下了床,迅速地洗漱,接着来到了餐桌边上,熟悉地拿起碗筷,吃起了饭,依旧是沉默的一顿饭,依旧是没有母亲上桌的一顿饭,依旧是不苟言笑的父亲。 这一切,一如既往,沉闷而又绝望。 当他放下碗筷,他爹也放下了碗筷,出声说道,“安宣侠说过,瘟疫对于孩子并不传染。” “爹,这是没道理的,大家都是普通百姓,不可能不传染。” 他爹怒视着少年,一言不发。 孩子颤抖着,恐惧着,不敢抬头反驳。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爹还是那个爹,一成不变,永远只说他自己才懂的话,永远只听他觉得才对的话。 “今天出门,不准惹事生非,好好寻找吃的,最好能去抓点兔子野鸡,再不济抓点果子狸和刺猬回来吃。” “爹,家里的粮食和菜都还够咱们吃个把月,安宣侠已经来了大半个月,应该快要找出解决瘟疫的办法。” 他爹只是瞪了眼孩子,都没有开口。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受了委屈,也别忍着,懂不?” 第二二六 夫妻与子 “小亢子,今天出门,收获如何?” 孩子回到了家,是娘亲质问的语气,但空手而归的他理直气壮地回道,“一无所获。” 亢爹一拍桌子,哼了一声。 亢娘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凶什么凶,先听孩子怎么说?” “臭婆娘,我看你是想找打。” 亢娘一听这话,顺手抄起地上的扫帚,指着亢爹,“狗男人,你敢动老娘试试,看我不打死你。” 小亢子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笑着,甚至使劲地拍着手,叫道,“打,打,打起来,爹,你行不行,每次把娘压着身子下,都管不住娘。” “娘,你别留手,狠狠地打,我好多次看到爹盯着别人姨娘看,那眼神老坏老坏。” 本来准备偃旗息鼓的两人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打成一团。 小亢子趁机跑到饭桌,大摇大摆地吃起肉喝起酒,快活地自由自在。 过了一会儿,亢爹亢娘鼻青脸肿地停下来。 亢娘抓着亢爹的命脉,叫嚣道,“你松不松?” 亢爹抓着亢娘的头发,嚣张道,“你松不松?” “狗男人,你撒手。” “臭婆娘,你先放手。” “狗男人,你要不撒手,我今晚要你好看。” “臭婆娘,你要是不放手,我明个就休了你。” 亢娘一听这话,怒气上头,五指用力一抓,“狗男人,你还想休老娘,看我不让你断子绝孙。” 亢爹吃痛,抱地大叫,拳头都顾不得往她脸上招呼,只顾着捂着嗷嗷叫。 “放了我,放了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给孩子看见了不好。” 亢娘冷哼一声,“狗男人,现在知道老娘的厉害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了我,你再不放,以后就只能吃黄瓜萝卜了。” “啊呸,三条腿的金蟾不好找,两条腿的蛤蟆比比皆是,不是老娘吹,就凭老娘这姿色,往那一躺,村里的男人还不是成群结队地来,到时候还有你什么用?” “我的好夫人,孩子还在,咱们注意点形象。” “形象?你现在跟我说形象,刚刚打我怎么不说。” 亢爹也是果断,一巴掌招呼自己的脸,“只怪我不是个东西。” 亢娘见状,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小亢子大声叫道,“娘,别听他的,爹向来说话不算数。” 亢娘心神一紧,还不等有所动作,就被他爹翻了个身,一把将她骑在身下,左手死死地按在她的后颈,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肥硕的臀部,一边大叫着,“臭婆娘,我让你刚刚张狂,我让你嚣张,老子不打死你,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狗男人,有本事放开我,趁人不备算什么男人。” “放了你,凭什么?” “娘,我就和你说爹不是个好东西吧,出尔反尔,你还不相信。” “小兔崽子,待会看我怎么来收拾你。” “爹,你想好了,以后可是我给你养老,今天动手打了我,他日必定加倍奉还。别说什么封侠在世,要尊老爱幼,我打起你来,可能编出个千百条理由。” “小狗崽子,毛还没长齐,就敢来威胁你老子?” 小亢子不急不慢地放下筷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家老爹,回道,“就因为我毛都没齐,才好言好语地警告你,要不然我就会像对待小胜子那样对待你。” 亢娘被压在身下骂骂咧咧,闻听这话,喜不自胜道,“不愧是我的心头肉,干的不错,干的漂亮,粮食没了就找封侠讨,钱财没了就找封侠干,反正封侠不是要大同社会,和谐共荣,我家穷有困难,他就该多帮点忙。” 亢爹又是一巴掌呼下去,“臭婆娘,尽会怂恿我宝贝儿子,都是你这蛇蝎心肠的歹毒妇人教的,他才会如此大逆不道,小小年纪就敢顶撞我。” “我呸,你个狗男人,身为一家之主,你做了什么对得起这个家的事情?” “臭婆娘,你吃的喝的,不是老子赚的?小狗崽子穿的玩的,哪样不是老子拼命弄来的?” “我呸,你个狗男人,这些不得是你身为一家之主应该做的?何况小亢子是你的种,你不养他不教他,还想指望谁来养?指望隔壁老王?反正我觉得他肯定不介意,就老娘这身段,别说接一个,就是三个都没问题。” “臭婆娘,你恬不知耻。” “狗男人,你软弱无能。” 就这样,两人张牙舞爪,又是一天过去了。 至于小亢子,早从两人无趣的争吵中离开,洗洗睡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小亢子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去爹娘的屋子一看,他俩正睡姿独特地抱紧,嘴里不知道嘟囔着谁的名字。 小亢子闲来无事,给了自家老爹一巴掌,吆喝道,“老爹,你初恋情人来了。” 亢爹一抹口水,鲤鱼打挺般起了身,兴奋地问道,“在哪,在哪?” 亢娘这小脾气一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地叫道,“狗男人,你还想惦记初恋情人,看我今天不跟你没完。” 亢爹急忙认怂,“嘿嘿,婆娘,你肯定听错了,我怎么敢惦记别人,我是和你说,我准备起来,给你做个爱心早餐。” 亢娘也没深究,大大咧咧地笑道,“算你识相,赶紧给我做饭去。” “爹,娘,你看看沙漏,现在都是午时,再过会都是黄昏,还吃什么早餐。” 亢爹推开窗一看,“乖乖,好像还真不早了。” 亢娘使劲掐了他一下,“懒货,都怪你不起来。” 亢爹埋怨道,“别人家都是婆娘做饭…” 亢娘把眉头一皱,“狗男人,你刚刚说什么,有本事再和老娘说一次。” 亢爹赶忙赔了个笑脸,“婆娘都对,婆娘万岁。” “算你机灵,以后再敢对我吆五喝六,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亢爹擦了擦头上的汗,“婆娘,大冬天不好,以后少活动些,以免加速体内血液循环。” “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反正瘟疫到现在也没解决,害的老娘连门都不敢出,也不知道哪家染上了,这心惊胆颤,不只能拿你降降火气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行吧,你不愿意,我去隔壁屋找老王。” “愿意,愿意,婆娘,你怎么说我都愿意。” 小亢子看了眼这对爹娘,呸了一声,“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受了委屈,也别忍着,懂不?” 第二二七 再生波折 “鸟兽皆无害。” “百姓都安康。” “安宣侠,我可不是和你在玩对联。” 安明明啃着烤鱼,尴尬一笑,“我可不像你能慧眼识珠,肉体凡胎看不穿鸟兽体内的瘟疫,不过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胡说八道。” 安明明听闻这话,大手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连烤鱼都顾不得吃,就急急忙忙跑回了屋内。 李成蹊坐在雪地,慢慢地摊开双手,一团黑气涌现手心。 “下三关聚气入体,中三关练气为神,安明明已经是第四关的武者,都能察觉瘟气的入侵,也依旧免不了深受其害?” 就在这时,百丈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李成蹊双耳微动,就知来者是谁,连忙焚灭掌心的瘟气,起身去迎。 “果然,你在这。” “今天怎么还敢出门?” “没事,瘟疫对少年无害,而且家中粮食无多,我爹娘迟早会被饿死。” 李成蹊哦了一声,显得漫不经心,“此处瘟气甚重,以你的体魄撑不了多久,所以你最好别来这边。” “没关系,反正对少年无害。” “如果我对你说,其实这瘟气对少年也是有害,只是不似成年人那么快显现?” 小胜子一愣,脸色微僵,“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吧。” “我想你应该能感觉到你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吧。” “不可能,安宣侠说对少年无害。” “事情比安宣侠想的更严重,之所以成年人一旦染上瘟疫,立刻就会爆发,是因为成年人的气血运转比少年更快,更容易加速瘟气在人体内的流通。” “而孩子哪怕跑的再快,再累,终究不是血气在运转,而是心灵和体魄在连轴转,一旦停了下来,血气也随之慢了下来。” “成人心脏的跳动声好似雷鸣,那少年的声最多是擂鼓,而婴儿的心跳声嗡嗡不可闻。” “血气运转越快,心脏跳动声越大,瘟气也越容易在体内流淌。” 小胜子脸色苍白,一屁股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 “就算我的话欺骗了你,但是你的身体却没有欺骗你,不是吗?” 小胜子瞬间哭成泪人。 许久过后,小胜子才停下了哭声,止住心里头的恐慌,问道,“那我现在到底有没有染上瘟疫?” 李成蹊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胜子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我还没染上。” 李成蹊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但你再这么闲逛下去,要不了多久,瘟气就会侵入你的体内,到时候你也只能等死。” 小胜子反而没有少年料想的惊慌,只是回道,“没事,在染上瘟疫之前,我会先把粮食收集好,送回家里面,然后挑个好日子,和爹娘无声无息地告别。” “可是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染上瘟气?万一你不幸中招,而你自己不知情,带回去给你的爹娘,岂不是害了他们?” 小胜子得意地笑道,“不怕,我要是沾染了瘟气,你肯定会告诉我,到时候再说吧。” “如果我不告诉你?” “你肯定会。” 小胜子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李成蹊驻足在此,久久无声。 “你是谁?” 这天下午,李成蹊又遇见了个孩子,是那个带头闹事的孩子。 面对他的不客气,李成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认真地盯着他的身体,将对小胜子说的话统统说了一遍。 “你又不是安宣侠,不过是个比我大点的毛头小子,以为说些吓人的话,就能吓住我?” “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说与不说,都是我的事。” 李成蹊并不太想搭理他,转身就走。 小亢子却不愿意善罢甘休,一个快步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使劲一捏,却感觉自己抓的不是肩头,而是个坚不可摧的铁块,五指隐隐作痛。 “小子,别故弄玄虚,告诉你,这可是封侠村,是有宣侠坐镇的村子,你敢对我动手,我保证你吃不了好果子。” 李成蹊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这个孩子,问道,“明明是你先对我出手,怎么就变成我对你动手了呢?” “我弱,我说了算。” “那小胜子呢?” “我强,我说了算。” 小亢子理直气壮地回道。 李成蹊缓缓拿开他的手,笑道,“你这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脸皮厚,好。” “你凭什么认为安宣侠会帮你?” “因为我是本村的百姓,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比你弱,就算是我先动手,你也该有强者的肚量,让着我点。” “帮理不帮亲是其一,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其二,照你这么说,我一介外人就该被你欺负?” 小亢子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对劲,有点像小胜子那个死鬼老爹的阴沉眼神,赶忙往后面躲了躲,“我也没欺负你。” “那你刚刚还按住我的肩头?” “我问你话,你不回答我,难道我堂堂本村百姓,问清陌生人的来龙去脉,不是理所当然?” 李成蹊居然无言以对,随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关你屁事?!” 李成蹊眼神一沉。 他赶紧回道,“年方有七。” “是到了上学的年纪,怎么没去学塾?” “本村镇守封侠都没了,谁还敢去上课?” “封侠虽无,尚有长者服其劳。” 小亢子戳了戳鼻孔,不屑地回道,“你可拉倒吧,长者,哪里来的长者?” “五十半百,六十花甲,皆是长者。” 小亢子接道,“不好意思,咱们村五十岁以上的人,全军覆没。” “五十岁以上,全军覆没?” “我这词没用错吧,全军覆没?!” “一个不剩?” “还能骗你不成,封侠瘟疫爆发之时,整个村落都升起一道黑气,那黑气好似漫无边际,瞬间笼罩了整座大地,然后那一刻过后,天地复归清明,大雪又纷纷而下。” “随后,村子里的老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挨个去了西方,就连身怀武艺的武者都没幸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了。” 李成蹊眉头一紧,沉声问道,“封侠陨落之时,是在何地?” “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我现在能拿捏你。”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 “你若是告诉我,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十两白银。” 小亢子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接道,“好吧,看在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我亲自带你去。” 第二二八 瘟气之它 李成蹊来到封侠陨落之地,都无须定睛细看,就能察觉到此地的瘟气之盛,无影无形,却硕果累累,高悬一地。 “小亢子,你最好听我的话,离开此地。” “怕什么,你亢爷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怕这种东西?” 李成蹊倒是高看了眼他的气魄,不由得凝神多看了看他的身体,居然在他体内发现了真气萦绕之相,“你从未修行过吧。” “修行是个鬼东西,能像封侠那样威风八面?” “你没听过修行?” “我听个锤子,你亢爷我是村中小霸王,修什么行,看谁不爽就是干。” 李成蹊伸手朝他头顶一抓,小亢子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心,“万一遇见了我这种人,你怎么办?” “有封侠坐镇,怕什么,大不了我就是一死。” 李成蹊随手一扔,“滚远点去吧,别在这耽误了自己的性命。” “小贼,看我不去安宣侠那告你一状。” 话虽如此,小亢子还是平安落地,骂骂咧咧地跑远。 等到他彻底离开,李成蹊毅然运转体内的真气,点亮一团熊熊燃烧的明火,双手十指飞快结印,就见那一丝丝无影无形的黑气,以火焰为中心,飞快随着他的指尖流转而凝聚一处。 不一会儿,黑气已聚拢成团,大若茅屋,跃然其上,盖住了火焰的身影。 李成蹊心生疑窦,双肩一振,一道寻常的真气跳出体外,顷刻间钻入那黑气之中。 真气进入其中,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彻底被黑气吞噬,化为一丝瘟气。 “奇怪,无主之气,怎么还能盘旋不去?” 李成蹊心生惊讶,双手合十,明火大盛,瞬间激发了那团火焰,紧接着轰隆一声,火焰爆发,呼吸之间,整团瘟气都化为虚无。 李成蹊嘴角一笑,“到底是无主之气,还是非常好对付。” 嗤!嗤!嗤! 不曾想,就在此时,那本该化为虚无的瘟气居然再度浮现,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丝丝缕缕地聚拢成球,再次盖住了火焰。 “我还不信,你个无主之气能比得过我堂堂武夫。” 李成蹊撑开体内的真气,显化火焰之甲,一脚跺下,方圆百丈尽在掌中,接着他心念微动,体内的火焰喷涌而出,如一条火龙肆虐全场,贪婪地吞噬每一道瘟气。 然而,瘟气仿佛无穷无尽,只要他能啃食一口,就会凭空冒出一大堆。 “世上绝无凭空捏造的东西,我撑开武势,再看你如何作妖。” 说干就干,李成蹊收回明火,心神一展,武势递开,这些不可一世的瘟气在他眼中也立刻变得清晰可见。 然后,李成蹊伸手一握,一缕瘟气就被他抓在手心,“小小瘟气,看我如何解决你。” 随后,他张口一吞,千丝万缕的瘟气就蜂拥而来,疯狂地钻入他的体内。 此时,瘟气入体,少年都无须调动体内的火气,那深藏不露的武夫气瞬间跳出,比少年还显得积极,大块朵颐着。 吞入瘟气之时,李成蹊分明看着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但与此同时,一缕缕瘟气也随之无声无息地钻了出来。 “瘟疫的源头在地底?” 此时,李成蹊也看清了瘟气的源头,居然是在小亢子所指的封侠陨落之处。 似乎是察觉到被人发现了藏身之所,瘟气竟然一反常态,戛然而止,再也不从地底涌现。 “不对劲,瘟气不可能有所察觉。” 李成蹊觉得古怪,武势一撑,口含天宪,“何方妖孽,敢不现身?!” 下一刻,少年觉察到地底深处有股力量在反抗他的力量,试图挣脱的拘束之力。 “天地武势,唯有武势。” 李成蹊心神一沉,再次催动武势,往地底一压。 那股力量顿时如遭雷击,刷地一声无所遁形,被少年的武势扯出大地,现出真身。 嗯?! 瑟瑟发抖?! “是你暗中作怪,祸害本村百姓?” 李成蹊见它默不作声,马上声色俱厉道。 它依旧不回话,瑟瑟发抖。 李成蹊抬手一掌,啪地一声,它倒飞几丈外,嘴角溢血,还在颤抖着。 “血肉成瘟???” 它挣扎起身,夺路而逃,却猛地察觉一股力量抓来,再次将它抓了回去。 “瘟疫的源头与你无关???” 李成蹊厉声逼问。 它依旧不予回应。 “回答我的话,或许还有条活路。” 吱! “你不会说话?” 吱! “你是本地的妖兽?” 吱! “你能否收掉这些瘟气?” 吱吱! “你是怎么来的这里?” 吱!! “算了,我也听不懂你说什么。” 李成蹊忽然自嘲一笑,伸手一捞,将它收拢袖口,“跟我走吧,别在这胡作非为。” 吱! 李成蹊收好了它,不见瘟气流失,这才放心地离开。 然而,就在他前脚刚刚离开,此处的瘟气又再度从地底涌现,周而复始地随着风飘向远方。 又是一天的黄昏降临,双手空空的小胜子回到家,依旧是不苟言笑的爹坐在桌上,忙忙碌碌的娘劳累在屋内。 “爹、娘,我回来了。” 他娘听到儿子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到他的边上,“胜儿,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惹事生非?” “娘,你放心吧,孩儿没事,只是今天又一无所获。” “没关系的,胜儿安然无恙就好。” 小胜子嗯了一声,欲言又止。 “去吃饭吧,娘忙会,就早早地睡。” 小胜子又嗯了一声,乖巧地过去,埋头吃饭。 他爹看了他眼,也没说话,只是继续喝着酒。 与此同时的另一家。 “娘,我回来了。” “啊,我家宝贝儿子回来了,今天在外面可还好,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再说这破村能让我不舒服的人还没出生呢。” “嗯,我家亢儿最棒,是村里最棒的少年,未来肯定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三老。” “娘,咱们村人口不足,亢儿没法当三老。” “臭婆娘,胡说八道什么,咱们亢儿可是未来的封侠。” “爹,你别白日做梦了,封侠要无亲无故,你就我一个儿子,难道你想咱家到此绝后?” 亢娘赶紧瞪了眼他,骂道,“狗男人。” “娘,今天我遇到个奇怪少年。” “怎么奇怪,而且村子不是已经封上了吗,怎么会有外人进来?” “不清楚他怎么来的,但我估计他是修行者,而且很厉害的那种。” “不管他,反正有宣侠在,谅解他也不敢惹事。” 亢爹插了一嘴,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瘟气不只侵蚀成年人的体魄,少年也免不了这一罪,之所以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只是因为瘟气还没找到少年的弱点。” 他的爹娘一听这话,立马不约而同地劝道,“听话,打从明天开始,给我乖乖在家待着,哪也不许去。” “娘放心吧,真要有事,安宣侠肯定会通知咱们。” “不,封侠未必靠谱。” “你之前还说有封侠在,没事。” 亢娘怜爱地抱紧他,“乖,听娘的话,在家别乱跑。” “娘…” “别的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亢娘斩钉截铁地回道。 第二二九 动机不明 “这只妖兽,你从哪里抓到的,看起来还挺讨喜的。” 安明明美滋滋地啃着烤鱼,正好瞥见瑟瑟发抖的它,随口夸赞道。 李成蹊把它抓在手中,随手把玩,翻了翻它的身子,试图抓点虱子之类的杂虫,奈何瘟气太重,除了它那一身毛皮,空无一物。 “安宣侠,觉得可爱,我可以送你玩玩。” 安明明笑了笑,一口吞下嘴里的鱼肉,放下烤鱼,伸手去接。 李成蹊一边递过来,一边笑道,“说起来,我抓它的地方,你应该非常熟悉。” 安明明接过它,随手翻了翻,看了看它的外形,啧啧称奇,“瞧瞧这两对利爪,那两只奇长的尖牙,一看就不是地面上的妖兽。” “不过你刚刚说我还很熟悉的地方,还真难倒了我,这个村子我确实来了段时间,但是没怎么转过,检查过疫情过后,就选择在此处闭关研制解药。” “我敢说,这地方,你肯定熟悉。” 安明明正玩的起兴,一手挑逗着它,一手抓起烤鱼,往嘴边送,闻听这话,嘟囔着问道,“你直说吧,我猜不到。” 李成蹊添了添柴火,“就在封侠陨落之地。” 安明明怪叫一声,一把扔出它,吐出嘴里的鱼肉,连咳好几声。 李成蹊眼疾手快,伸手捞回它,“怎么样,是不是很熟悉?” 安明明惊魂甫定,扭头问道,“你没骗我?” “如假包换。” 安明明面如土色,“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栽在小小妖兽的手上。” “你已经深中瘟气,还怕它吗?” 安明明一想,觉得有些道理,反而释然笑道,“你说的对,反正都是个死,再把它丢过来给我看看。” 李成蹊随手一扔,他快手一接,这次却不是欣赏的目光,而是锐利的眼神,扫过这头妖兽的每一寸皮毛,尤其是那对尖牙,“它是从瘟疫之地活下来的妖兽?” “不止活了下来,还成功吸收了瘟气之力,化为一头瘟疫妖兽。” “瘟疫妖兽?” 安明明盯着它,认真打量,也没看出它身上有什么异样。 “我用真气锁死了它的气息,所以你察觉不到瘟气。” “你解开封印,让我看看?” “封印一开,百丈之内,瘟气弥漫。” “没事,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访。” 李成蹊双手合十,猛地松开,就见一缕真气落在它的身上。 安明明只听嗤地一声,就看到它浑身猛然散发浓郁的瘟气,急忙试图以自己的真气锁死,却发现徒劳无功,只能任由瘟气扩散。 “要我帮忙?” “不必,了解瘟气,才能剖析真气。” 安明明审视着它,一手从身后摸出把短刀。 它吱吱大叫,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上的力气全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短刀落下。 吭哧吭哧!!! 不一会儿,安明明的短刀上满是它的唾液,“血肉成瘟,这妖兽本身就是个瘟兽,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融合了本地瘟气。” “难道瘟气的源头不是它?” “并不是,我非常确信瘟疫的源头是亢家献供的天鼠,而封侠只是个爆发点,在他死后,这股瘟气才得以重见天日。” “重见天日?你是说,这股瘟气一直存在?” “世上从无凭空冒出的东西,瘟气之所以存在世上,只不过是被无知者召唤出现,大概就相当于传说中的神明,之所以会被后世人口耳相传,也是曾经存在过。” “安宣侠也相信神明的存在?” “别看我境界低微,但是我的眼界可不低。” 李成蹊拱拳一笑,“是我失礼了。” “不过,有它的存在,研制解药的法子或许会更快些。” “你为什么不去找个村民试试?” “如果是你,你愿意以身试险?” “我愿意。” “好吧,当我没说。”安宣侠将它抛给李成蹊,起身返回茅草屋,“收好了它,它的成长性貌似不低,之所以对现在的你无害,只是你的境界太高,但是假以时日,这家伙说不定会给你个惊喜。” “你不反对我圈养毒兽,要知道一旦控制不住,它造成的危害…” “万物的存在皆有道理,封侠从来不会以防患于未然的借口伤害任何人,但是它哪天真要是不受控制,作为饲养者的你,也必须担负起相对应的代价。” 李成蹊起身,毕恭毕敬地走进去的男人拜了一拜,“吴方隅受教了。” 安明明大笑一声,就再也不予理睬他。 李成蹊收好它,起身往村落赶去,有些事还得继续追查,小亢子身上的那股真气从何而来,他家献供的天鼠从何而来,还有为何这些瘟气会对少年格外青睐? “哎,我只是想安静赶个路,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 “宁炎炎,你别不识好歹,我可不是怕了你。” 一袭黑衣的窃夫与身后的武者你追我赶好几天,只好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厉声劝退。 “窃夫,你来我封侠之地,有什么目的?” “我来这与你无关,你只是个守山武者,别多管闲事,干扰我圣国行事。” “哈哈,圣国?一群窃夫自立为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我封侠之洲可不怕你们。” 窃夫脸色一沉,“宁炎炎,你嘴巴放干净点,要不然我叫你好看。” “别废话了,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窃夫见他不肯离开,言语也劝不退,只好激发体内的真气,先手跨出一步,噌然拔出背后的战刀,贴近了宁炎炎,二话不说,一刀斩落。 宁炎炎见他真气全开,眼神一惊,忙抽身倒退十几步,“干你,小小窃夫,居然还是个第四关。” 窃夫见不中,体内真气再次涌动,又是一步迈出,抬手落下一刀。 炎心决! 宁炎炎见退无可退,口中大吼一声,体内真气豁然暴涨,化为一身的巨力,悍然撞了上去。 碰! 一声巨响,宁炎炎居然被一刀击飞,无力地砸在泥土中,口吐鲜血。 “干你,不过是一介窃夫,怎么就这么厉害?” 窃夫见状,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冷哼一声,跳入雪色中,转眼间就不见踪影。 “奇怪,这个窃夫似乎并无杀意?” 第二百三十 身染瘟气 咳!咳!咳! 茅草屋内,安明明突然觉得一阵胸闷气短,眼前发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地醒来,“该死,瘟气的入侵之力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安明明使劲翻了个身,起身来到屋外,不见李成蹊的身影,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色,“这么晚还不回来,总不会遇着什么事情了吧。” “小军子,起来,你醒醒啊???” 正玩的开心的孩子们,突然就倒下了一个孩子,接近着其他的孩子都手忙脚乱地围成一团。 “亢爷,你看小军子怎么了。” 小亢子那小眉头一皱,看了眼倒地不起的孩子,心中蓦然想起昨天那个人的话,沉声哼道,“他没什么事,你们都离他远一点。” 说罢,他不顾危险,上前抱起小军子,接着说道,“这俩天,家中余粮尚足的人,就别没事出来了。” 孩子们不以为然,但他的话不敢不听。 “好了,都散了吧。他估计是天凉,受了风寒,我这就带他回家。” 孩子们信以为真,也各自回了家。 这时,李成蹊走了出来,看了眼他怀中那日的狗腿子,说道,“瘟气入体,这不过是初兆。” 小亢子一听这话,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中了瘟疫,安宣侠明明说过,瘟气对孩子们无效。” “瘟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不断地变化,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如何肯定瘟气不会入体,但随着我踏入村落,就已经发现你们身陷牢笼,而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早已被瘟气窥视。” 小亢子还是不肯相信,冷冷地回道,“妖言惑众,我这就去安宣侠那告你一状。” 说完这话,他抱起小军子,消失在李成蹊的视野。 …… “军叔、军婶,小军子受了风寒,不幸晕了过去。” “什么?我家军儿居然昏迷了吗?” 军婶一听这话,赶紧不顾危险地想要冲出来,哪想军叔一把拉住了她,“疯女人,你是想害死我?这大傍晚的,一旦你开了门,肯定会招惹瘟气入屋。” “军叔,小军子现在需要照顾。” “没事,待会就能醒了吧,你把他放在门外,等他醒了让他自己进来。” “军叔,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天寒地冻的,小军子躺在外面,肯定会被活生生地冻死。” “冻死就冻死呗,反正我活着就好。” 小亢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使劲拍打着门板,大声吼道,“快点开门,快点开门,否则我现在就踹烂你家的门板。” “哈,小屁孩子,也想踹烂我家的门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军叔肆意地嘲讽道,“这话要是你老子来说,我兴许还会怕,但你这小屁孩子,就别在这打肿脸充胖子了。赶紧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小亢子怒气冲冲,使劲踢了门板几十下,还真踢不动门板,反而让自己的脚底板阵阵发痛。 “没用的,越是这类人,越是死不悔改。” 就在这时,李成蹊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小亢子极为警惕地盯着他,小心防备。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会醒过来?” 李成蹊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屋内,平静地说道,“你俩不必藏的那么严实,瘟气比你俩想的更可怕。” 军叔慌了神,赶紧问道,“小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瘟气早就入侵了你们的体内,之所以一直没有察觉异样,只是因为它还没爆发,而你们的孩子因为日积月累的寒气,本该躲过一劫的,却提前受了罪。” “小鬼,休要造谣,安宣侠已明言,瘟气对孩子们无用的。” “瘟气面前,众生平等。” 李成蹊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小亢子不确信地问道,“小鬼,你确定他马上就会醒?” “最多十个呼吸,他就会醒过来。” 小亢子半信半疑地说道,“那你在这等我十个呼吸,我待会要问你些事情。” “你想问的,或许我也不知道。” 小亢子不管他知不知道,但明白他不会走,便耐心地等了十个呼吸。 果不其然,小军子及时醒过来,捂着胸口,死里逃生般喘了口气,“亢爷,我刚刚怎么了?” “没事,天寒地冻受了凉,回家以后记得多穿点衣服,这俩天也别乱走。” 小军子认真点了点头,“得嘞,都听亢爷的。” 小亢子本想当头一巴掌,可想了想,又慢慢地拍在他的脑袋,“滚吧,回家待着,天也不早了,别乱出门。” “好嘞,我在家待着,明个见。” “在家好好待几天,等我通知你出门再说吧。” “可是,亢爷,在家待着好无聊。” “你要是敢出门,我就像打小胜子那样,好好地教训你。” 小军子吓得一哆嗦,赶忙跑回了家。 小亢子这才转身追上李成蹊,“我认真地问你,你也要认真地回答,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东武城吴方隅,武者,偶然路过此地,本想助当地封侠一臂之力,可事到如今,才发现是我异想天开,本地瘟气之重,非我力所能及之事。” 小亢子倒不觉得气馁,只是笑道,“要是谁都能过来解决这事,还要封侠做甚?!” 李成蹊与他边走边说,“之前谣言有误,错过了不少时机,如今瘟疫横行,我也无能为力。”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治不好,没必要再三强调,我只想问你,其他人还有没有救下来的机会?” 李成蹊停下脚步,凝视着他的侧脸,问道,“你不担心自己也会染上瘟疫?” “怕什么,以我的体魄,肯定比其他人更晚。” “宁愿是死,也要做最后的那个人?” “那是当然,我可是本村的小霸王,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别人看见我的脆弱。” “可是我肯定能看见啊。” “你比我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哈哈哈,看来你也有知足常乐的性子。” 小亢子白了他一眼,“你还没告诉我,其他人有没有解救之法?” “安宣侠研制出解药,所有人都能获救。” “要是他不能?”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身染瘟气,时日无多。” “要是我现在出村,去找显侠?”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二三一 直言不讳 “亢爹,你亢儿会不会也染上瘟疫?” “臭婆娘,你问我,我去问谁?” “你去问安宣侠啊。” “臭婆娘,你疯了吧,现在这个气出门,我是铁定要染上瘟疫的。” “染上就染上呗,你以为村子里的百姓谁还能躲得了?” 亢爹那是气的直哆嗦,抬手就要去打她,但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家婆娘,也就算了,“你的也对,谁都跑不掉。” “都怪你那死鬼老子,嫉妒心作祟,非要献供什么野味,搞得本村镇守封侠怀恨在心,临死前弄出这么一茬。” 亢爹抬手一巴掌呼过去,眼神一瞪,凶神恶煞地盯着她,“我没事,我爹不行,臭婆娘,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你心里掂量着。” 亢娘头次见到他这么凶,反倒被一时间镇住了,没敢吭声。 亢爹伸手搂着她,碎碎念道,“爹再不好,也是我的爹;就像亢儿以后再对我不孝,那也是我的儿;我对爹好,是尽孝道,哪怕平日里和乡里乡亲不对头,可我无愧于心;对亢儿好,是尽父责,哪怕是做的有些混账,可臭婆娘,你拍着良心,老子力所能及之中,哪里亏待了那个兔崽子?” 亢娘哼哼唧唧,不知不觉,安然入睡。 亢爹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走进亢子那间屋,低头看了眼这个兔崽子,“杀的混蛋,真是因果循环,我时候爹也是晚上跑来替我洗髓健骨,到了这一代没想到还是这样。” “原来,这手法是你家传秘技,难怪村里人都不知道你家习武之事,都以为是你家擅长跌打损伤,骨骼与常人不同。” 就在亢爹准备动手的那一刻,李成蹊突然闯入屋内。 亢爹眉头一紧,体内真气瞬间洞开,掀翻了屋内的桌椅,可房内两人还是睡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李成蹊伸手按在他的肩头,“血气运转,是窃夫的功法。” 亢爹神情凝重,那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肩头,仿佛有千斤重,压的骨骼咯咯作响,整个人都不由得低下身子,想要卸去身上的力道。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你婆娘和儿子活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 李成蹊嗯了一声,五指微微用力,他的肩骨咯嘣一声,当场碎裂,“你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连封侠都解决不聊瘟疫,你以为你能解决?” “多亏你家的祖传真气护体,你儿子到现在还没有染上瘟气,尚且有一线生机。” “哼,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成蹊依旧是五指抓紧,扣碎了一肩的骨头,“以我的本事,杀了你一家三口,神不知鬼不觉。” “你想要知道什么?” “是谁想要弄死本地的镇守封侠?” “是负责攻陷本县的统领。” “为什么要从这里入手?” “是因为簇地处偏僻,而且山中百姓多愚昧,早些年县上调动人口,让他们搬去周边,可这些人念旧都不肯走。时至今日,方圆三十里,就这一座村落。” “你不是本村的人?” “土生土长。” 李成蹊哼了一声。 “村中还有没有你的同伙?” “圣国安插我们在这,是一脉单传,并无同伙。” 李成蹊五指一勾,那红里透白的血骨被他一下子给活生生拽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你看,这就是骨肉相连。” 亢爹只觉得身体发寒,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恐惧地看着眼前少年,“我没有骗你,村里真的没有同伙。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家扎根在此已有一百五十年,若是还有同伙,早就有所察觉。” “坑杀封侠,罪该万死。” “我自知罪孽深重,愿伏法认诛,只望少侠网开一面,放过我那蒙在鼓里的妻儿。” “坑杀封侠,三代皆诛,这个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亢爹瞬间面如死灰,捂脸哭泣。 “封侠本为镇守一方,护佑百姓平安,但你一家私心作祟,害其性命,理当同诛。” “不要啊,亢儿并不知情,他没有错。” “有些事,做了就得承担后果。” “少侠,法不外乎人情,如今封侠已死,若你不,别人是绝对不会追究到底的,今夜我愿以死谢罪,只望你念在亢儿年幼无知,饶他一命。” “封侠立世,已有千年,任何规矩都不是我了算,你现在就去向安宣侠坦白从宽吧,至于亢子是死是活,就全看你的表现。” “现在就要去?” “怎么,害怕了吗?” “怕,我可不可以明再去?” “可以。” 李成蹊笑着回答,然后猛地来到亢儿的床前,一掌拍下。 “慢着,我这就去。” “知道安宣侠在哪里?” 他心如死灰地回道,“我知道。” “去吧,早去早投胎。” 他耷拉着脑袋,来到亢子的床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蠢脸,“狗儿子,以后老爹就不能罩着你,让你耀武扬威了,所以你要记着争气点,别坠了我家的名头。” 恰好这时,亢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爹……” “亢儿,我……” “滚吧,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 “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我和我儿子告个别,不行吗?” “因为你一家私心,整座村子都要面临生临死别,那些饶痛苦你拿什么来补偿?” 李成蹊猛然伸手,抓着他的脖子,将他狠狠地砸下,“别在这跟我装可怜,我不是封侠,不会听信你的谗言,更不会同情你的遭遇,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找到安宣侠,将罪名一五一十地认下。” 李成蹊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一只手直接掐死他,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本地封侠,无权过问别饶生死,只得放手松开了他,任由他离开。 亢爹跑出屋子,那在夜间游荡的瘟气仿佛找到了宿主,拼了命地往他的身上钻去,只一瞬间,他就能感受到瘟气入体的那种痛不欲生,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可偏偏他脑子一昏的时候,又有种火焰炸裂的炽热感从心底升起,痛的他立刻清醒了过来,踉踉跄跄地跑远。 在他身后,是一道鲜红的血线,随着他的步伐,越走越远,但随着他的身影消失,满落下的大雪又掩盖了他的血色。 第二三二 抉择在谁 “咦,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小亢子第二天中午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神秘少年,不由得惊叫一声。 “为什么不能出现在你家?” “这是我私人领地,未经我允许闯入,我是有权杀了你的。” “谁规定你可以杀了我?” “封侠自由法!!!” “哈哈,看来平时读书,没少钻研法脉学问。” 小亢子得意一笑,侧身一滚,恰好滚到了床边,伸手往床底一捞,竟然是一沓零零碎碎的干枯树叶,“别看我是本村的战斗小霸王,本村最有学问的少年也是本霸王。” “那你这点可比我厉害,我当初打遍同龄无敌手,可惜学问一事一塌糊涂。” 小亢子挺了挺胸膛,看似随意,实则最细心地抽出其中一片树叶,小心交给少年,“喏,这片是本霸王最喜欢的雅词,今天送你了。” 李成蹊目露笑意,伸手接过那片树叶,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定睛一看,叶上却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打遍天下无敌手,谁人不识霸王亢?!” “实话告诉你,我的字可是村中最好看的,连封侠在世时,也时常夸我笔走龙蛇,别具风格。” 李成蹊呵呵一笑,耐心收好树叶,没了黄罗伞在身边,藏东西反而多有不便,尤其是如今的自己身形不高,袖口更浅。 小亢子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颇为不悦地哼道,“我家粮食不多,可不管你午饭。” “我不是来讨吃的,只是恰好经过此地,听闻你的呼吸,来此查看。” 小亢子半信半疑地瞥了眼他。 “我是修行者,饮风餐露,只食日月精华,不吃五谷杂粮。” 小亢子顿时神采飞扬,“我可不可以修行?” “世间人人都可修行,但每个人因为体质原因,修行的境界又高低不同。” “以我的体质来看,怎么也是镇守一方的显侠境界。” 小亢子拍着胸膛,自信满满。 “显侠不是武道境界,封侠是侠秩,类似于封禅时代的官秩。” “哦,原来是侠秩。” “看来你平时读书也不怎么认真啊。” 小亢子快速穿好衣裳,跳下床来,推开自家窗户,“走,出去逛逛?” “放心吧,你家没什么值得我惦记的东西。” “呸,不怀好意,难不成是垂涎我娘的美色?” “小小年纪,尽不着调。” “年少不轻狂,枉为少年郎。” 李成蹊屈指一弹,就有一道劲风落在他的眉心,疼的他啊呜一声,好似怕惊醒了自家爹娘,又赶忙捂着嘴巴,不敢大叫。 “去和你娘告个别,我俩待会要去趟远门。” 小亢子呸了一声。 李成蹊笑吟吟地屈指。 “别,别,我这就去说一声。” 李成蹊点了点头,手心一摊,一道真气悄无声息地穿过屋内,打在他娘亲的眉心。 “娘,我要出门去玩会,你在家不要担心我。” “我的亢儿,你没听那个古怪少年说,可能会染上瘟气,出什么门?昨天不小心让你跑了出去,娘都吓死了,今天怎么也不可能再让你走。” 小亢子神秘兮兮地回道,“娘,你放心吧,亢儿和别家孩子不一样,那些瘟气对我没用的。” 亢娘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胡说八道,瘟气面前,不分贵贱,娘就你一个宝贝心肝,万一你出了什么问题,娘可怎么办?” 他赶忙钻入他娘的怀里,撒娇地笑道,“娘,只管放心,亢儿神勇,瘟气莫侵。” “不行,娘不让你走。” 说着这话,她赶紧抱紧自家儿子,使劲找着自家男人的影子,可扭头一看,却不见他,联想昨晚的对话,又松了口气。 “娘,我哪次要走,你拦得住我?” 小亢子身子一扭,极为滑溜地逃脱出来,贱兮兮地对着自家娘亲挥手,“我不会去太久,你就放心吧。” 李成蹊背对着这对母子,心头有些许的恻隐之心,似乎也不忍如此分别,可在他的耳畔,门外的风雪声,村中的恐惧声,儿童的嬉笑声,无不时时刻刻萦绕在心,让他难以释怀。 “走吧。” “好嘞,说吧,咱们要去哪里,村东、村南、还是山西?” “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切,神秘兮兮的。” 李成蹊跳出窗外,他也跟着跳了出去。 只是小亢子不知,这一跳就是天人永别。 …… “安宣侠,我要向你俯首认罪。” 亢爹冒着风雪,可怜巴巴地跪在茅草屋前,声泪俱下。 正研究解药的安明明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那声音再次响起,“罪民死不足惜,还望安宣侠大人有大量,念在我主动投案的份上,饶过我的妻儿。” 安明明脸色微沉,收拾好屋内的东西,大步走了出去,正见亢爹跪在雪中,涕泗横流。 “你现在来我这是什么意思?” “罪民不该谋杀坐镇本村的封侠,今日幡然醒悟,特来请死。” 安明明眼中杀意涌动,体内真气不由分说地流淌,一步冲到他的面前,一拳砸在他的鼻梁,将他砸飞十几步外,血泪纵横地躺在雪地。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呜呜,罪民罪该万死,悔不当初。” 安明明咬牙切齿,再次冲到他的身边,一拳砸塌他的额骨,“你有种再说一遍?” “呜呜,我不该谋杀本村封侠。” 安明明怒火攻心,已经顾不上封侠之身,果断一拳使出浑身解数,倾尽全力地砸下。 亢爹心如死灰,毫无防备,颓然闭上双眼。 碰! 一拳砸下,积雪飞溅,连日来积累的雪地在这一拳下轰然炸裂,整整百步内大雪荡然无存。 “于公于私,我这一拳,都本该杀了你,你知道吗?” “呜呜,谢安宣侠不杀之恩。” 最后关头,安明明还是不忍痛下杀手,将本该砸在额头的一拳侧移,放过了他一条性命。 “说吧,是谁让你来主动投案?” “是个陌生少年。” 安明明看了眼他肩头的伤势,虽然不重,但却极其阴狠地锁死了他体内的真气,让他彻底沦为一介凡人。 “我以前都没注意到你会武功。” “罪民本是圣国暗子,奉命坐镇于此,自然不敢显露头角。” 安明明一把抓起他的脖子,凶相毕露,“好一个不敢显露头角,竟然也敢谋杀我龙阳洲封侠。” “此事认真说来,与我无关,都是我爹自作主张,献供毒天鼠。” “好个村中孝子,临死前也要倒打一耙,污蔑那早已仙逝的跌打老郎中。” “安宣侠,你是知道的,我这辈子都没出过村子,更不可能和外人有过交际,但我老太爷不同,他是外来户,在此入赘,到我都有了四五代。” 安明明脸色微冷,“你爹谋杀的封侠,你也是事后才得知?” “罪民死不足惜,但真相不吐不快。” 安明明一掌拍在他的脸上,“什么真相不吐不快,不过是你想保住妻儿性命。” 亢爹心一凉,一个翻身,忙跪在他的膝前,“安宣侠,求求您,亢儿还小,尚不知情,还请你网开一面,放他条活路。” “谋杀封侠,三代皆诛。” “是我爹犯了错,而我和爷爷正好三代。” “这件事,你妻子可知?” “她……” “如实相告!!!” “她知情。” “杀!!!” “能否留她性命?” “她和你儿子,只能选择一人?” “我回去问问她?” “去吧。” 第二三三 传拳练气 “臭婆娘,你男人我回来了。” 亢爹大摇大摆地回到屋里,若无其事地一屁股拍在凳子上。 “狗男人,你还有脸回来,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勾三搭四?要不然怎么会去问个事,要这么久?” 亢娘也不啰嗦,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问道。 “疼,疼,臭婆娘,没看到我受了伤?” 亢娘低头一看,还真受了伤,顿时火冒三丈,“好啊,你个狗男人,偷腥偷到别人家,居然还被别人给打伤了。” “呸呸,臭婆娘,你看好,这是被人以大力打伤,以你男人我的本事,这村子里谁有这本事?就是我站着不动,村里的软蛋,敢对我动手?” 亢娘一听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心头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是安宣侠对你出手?” “不是安宣侠,另有其人。” “不是他就好,要是他就麻烦了,一旦他对咱们有所怀疑,封侠的事肯定瞒不住。” “已经瞒不住了,安宣侠已经知晓此事。” “不可能,此事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 “别把旁人也当傻子,安宣侠早就有所揣测,只是碍于颜面和瘟疫,不便动手。” “哼,就算他敢动手,又能怎样?封侠不过是百姓的家臣,还敢严刑逼问咱们?只要他不敢大刑伺候,我就咬死了不知这事,他能奈我何?如果他敢动手,我就敢反咬他一口,说他封侠滥用私刑,看他如何保得住自己的侠秩。” 亢爹盯着自家婆娘高谈阔论,只觉得秀色可餐,“臭婆娘,老子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不顾老头的意思,娶了你这臭婆娘。” 亢娘一巴掌呼上去,“呸,一点彩礼都送不出,还好意思跟老娘说三道四,也亏得老头子死的早,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他,还敢嫌弃老娘不端庄。” 亢爹始终在傻傻地发笑。 亢娘察觉到不对劲,问道,“难道安宣侠已经知道了真相?” “嗯,毕竟纸包不住火。” “完了完了,咱俩死不要紧,重要的是亢儿还小,还没尝过世间的酸甜苦辣,还不能死。” “所以安宣侠给了我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 “杀了你或者杀了亢儿?” 亢娘二话不说,转身到厨房拿来菜刀,干脆利落地一刀砍在自己的手腕,“狗男人,来生再见。” 亢爹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对她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死法其实很慢。” “我不要抹脖子,太丑。” “你知道我家是百年跌打郎中。” “然后呢?” “其实我家是武道修行者。” 亢娘眼睛瞪的雪亮,还没来得及惊喜,就觉得眼前一黑。 “要不是那个少年废了我的一身修为,或许咱们还有机会逃走,但是这一切都没机会了。” “你放心吧,亢儿肯定会无忧无虑地长大,毕竟他的身上已有我一半的修为,只等他日年满九岁,激活体内的天宗穴,激发体内的那些真气,届时本县大可来去自如,是要做个封侠,还是要做个三老,都随他的心意。” “我答应了安宣侠,问过你的选择后,就会去茅草屋前试药。只要试药过后,我就会去下面陪你,短则七日,长则半个月,不会让你黄泉路上寂寞的。” 亢爹放下她,去厨房取出火折子,点燃火星,一把丢在床上,顷刻间大火弥漫。 …… “你是山前的少年画阿酒?” 宁炎炎醒来过后,看到了画阿酒独自打拳,不由得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 画阿酒不予理睬,自顾自地打拳,回顾每一拳,随着境界的增长,这一套拳法才越发显得不同寻常。 “难怪少师让我洞溪里的孩子,人人都要习武,人人修炼此拳,原来这拳法从不是养身拳法,而是问心拳。” 画阿酒拳走随心所欲,猛然心血来潮,将那问天一拳改为俯瞰大地,豁然间身上真气不由分说地散开,一身剑意都随着那一拳汹涌而出,宛若滚滚大江向东流,轰然砸在这片大地。 正惊奇的宁炎炎还来不及躲闪,就猛地被拳意波及,口吐鲜血,五脏六腑如遭雷击,颓然倒地。 好在画阿酒及时想起身边有个武者,赶忙收敛一身的剑意,分散一缕心神护住他的体魄,这才险险保住他一命。 “抱歉,平时赶路,无暇练拳,今日闲来无事,重温此拳,一时不察,竟险些犯下大错。” “咳咳,你这一拳下来,我估计没半年都别想恢复。” 宁炎炎瘫倒在地,双眼无神。 “我手中有灵丹,或许可让你早些痊愈,但此丹药劲极重,历来是武夫养身之丹。” “吾乃守山武者,一日不可懈怠,何况还有那窃夫闯入山中。” “我可以替你抓回窃夫,也可以替你看守山野,半年为期。” “既然是我的责任,只要不死,我就不该有所推辞。” 画阿酒也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白玉瓶,倒出里面的灵丹,小心地塞入他的口中,“别急着吞,含在口中,慢慢消化。” 宁炎炎不敢托大,果断慎之又慎地想要蚕食灵丹药劲,但这体内真气一碰灵丹,霎那间是那干柴遇上烈火,嗤地一声撕开灵丹。 轰! 这一刻,一道气柱冲天而起,化为虚无缥缈的力量游荡此间,而此时此刻,四面八方的灵气尽感受到灵丹的呼唤,蜂拥而来。 与此同时,宁炎炎体内的真气遇着灵丹蕴含的灵气,就好似小溪撞上了大河,刹那间失去了主动权,被那灵丹灵气吞食殆尽,任由它在体内横冲直撞。 不过眨眼的功夫,宁炎炎浑身上下经脉尽断,充沛如海的瞬间血气崩碎体魄,犹如瓷器般寸寸开裂。 “根老在上,这武者的体魄真是我见过最差的。” 画阿酒一看情形不对,也顾不得任其自由成长,赶忙跳入场中,一拍腰间的酒葫,引一缕酒气化为牢笼,冲入武者的体内,将那肆无忌惮的灵气拘压在内,然后口吐真言,“画地为牢。” 下一刻,气柱戛然而止,灵气尽归虚无。 “宁炎炎,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第四关武者,怎么这体魄就和烂泥糊的一样,居然才是个磐石身。” “咳咳,我感觉我现在没个三年五载,是别想恢复如初。” 画阿酒捂着额头,欲哭无泪,“我已用酒气锁住你体内的灵气,只要你安心调养,坚持不懈地每日练我拳法,最多半个月就可安然无恙。” 宁炎炎目瞪口呆,“你那拳法我也可练?” “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养身拳法,传你又没什么大不了。” 第二三四 练手危险 “画阿酒,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宁炎炎练拳半途,气力全无,颓然倒下,气喘吁吁,闲来无事,不解地开口询问。 画阿酒正在边上独自复盘,拳出左右,剑意上身,但他始终觉得不称心如意,久而久之,心中难免有了浮躁,便强行中断拳法,随口回道,“我乃安如山下伶鼎湖剑子画阿酒,奉山门旨意行走江湖,韬练剑心,顺道荡平天下同境剑修。” 说者轻描淡写,听者惊慌失措。 “你真的是伶鼎湖剑子?” 画阿酒不屑地看了眼他,“井底之蛙,不知本剑豪真身,这次就恕你无罪。” 宁炎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翻起身子,欣喜若狂地问道,“伶鼎湖的剑修,是不是都是天下最强剑修?那里的剑修是不是都喜欢御剑飞行?你能不能给我露一手?” 画阿酒白了他一眼,扭了扭腰,轻慢地回道,“不是,不是,也不能。” 宁炎炎非但没有半分失望,反而兴趣昂然,接着问道,“画阿酒,你的剑有多高?”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法回答你,因为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和真正的强者比过。” “那你是传说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武夫?” “差不多吧,天下剑修其实不怎么在乎体魄,更多的都是御剑归心,以心神驾驭剑道神通,所以你说的那种武道剑修千载难逢。” “不都一样吗?境界只有九关。” “天下学问也都是学问,但九脉学问能一样?” 宁炎炎恍然大悟,“难怪我打不过窃夫,原来他们的第四关和我的第四关不一样。” “不要说你打不过,就是山中的那位宣侠遇见他,也最多是五五开。世间窃夫手段层出不穷,哪里像你们这些野修晋升境界全凭机缘。” 宁炎炎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照你这么说,那个窃夫想要杀我,也是易如反掌?” “这么说吧,天下窃夫,一身手段大致有两种,血气窃夫与非血气窃夫。” “有什么区别?” “血气窃夫和非血气的窃夫,大概就是稚子和及冠的差距,窃夫只要动用了血气,基本上境界都会原地拔高一重。” “那我岂不是侥幸逃过一劫?” 宁炎炎察觉体内气息渐渐平稳,再次拉开拳架,重蹈覆辙。 “我看那个窃夫压根无意杀你,更无意与你为难。” “天下窃夫都该死。” 画阿酒本想脱口而出地回是,但转念一想,又折中地回道,“百姓也好,窃夫也罢,我们不能单纯以他的身份看该不该死,而应该看他做的事情,毕竟封侠立世,就是以一颗包容心海纳百川,而不是嫉恶如仇的绝对正义。” 宁炎炎想了想,对少年越发高看,由衷地赞叹道,“不愧是伶鼎湖的高手,眼界和我这小守山人就是不一样。” 画阿酒努力憋着笑,故作高深地转过身,眺望苍穹,“哪有什么高手,不过是见得多,听得多。” 宁炎炎越发觉得少年了不起,心生敬佩。 这时,宁炎炎拳架已开,一身拳势随着他的心意轰然迸发,化为一身新生灵气原地成团,竟然是在第四关的境界触摸到第五关的武势。 当然,宁炎炎自身并无察觉,只是习以为常地心怀敬仰,独自练拳,由先前地刻意而为之转为随心而动。 画阿酒惊觉他的异样,急忙转身去看,不想这一看,大惊失色,“根老在上,难道我一句无心之语,平白造就了一位半步武夫?” 宁炎炎拳势上身,浑身上下气走如龙,那在脑海中回荡的拳架越来越熟,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跨过了那一拳,不过是第二次练拳,就轻易跨过了那道门槛,将此拳融会贯通。 轰! 半刻过后,拳法全开,他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地化为一股力量,顺着他心中的那道敬仰之气,豁然东流。 画阿酒及时出手,截断了他的气劲,以免毁坏了山水。 宁炎炎难以置信,“我刚刚怎么了?” “恭喜你已经触摸到了武夫之境。” “武夫之境?” “没错,武夫之境,而且一旦你跻身武夫,要远比常人更强。” “为什么我会比别人更强?” 画阿酒扭了扭腰,一指戳向他的眉心,“机缘巧合之下,你接触到了武夫的压胜手段。” “那是什么手段?” “现在先别管什么手段,当务之急是要消化你体内的灵气,化为己用。” 宁炎炎精神抖擞地回道,“我感觉我还能再来一遍拳。” 画阿酒摇了摇头,“过犹不及,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当然要找人练练手。” 宁炎炎异常兴奋地笑道,“走,咱们去抓窃夫。” 画阿酒小腰一转,一身真气随意散发,他就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凭你这站都站不住的体魄?” 宁炎炎尴尬一笑,“这不是你在,可以代为出手?” “若是生死急事,我不介意出手,但现在并不是,所以我不会动手。” “那找谁练手?” “你别看我,我现在一剑杀了你,问题不大,但要是想我像吴方隅那样压制境界,陪你练手,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既不肯陪我对练,也不肯帮我抓窃夫,那要怎么办?” 画阿酒看了眼远方,一把抓起宁炎炎,纵身一跃百丈外,神秘一笑。 “山人自有妙计。” …… 小胜子独自在山中游荡,忽然见到前方出现了一袭黑衣的男人,急忙万分小心地找了个雪地躲起来,但不曾想那个人也发现了他,一步冲了过来,伸手将他从雪中拎起来,冷声问道,“你是谁?” 小胜子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黑衣人手腕一抖,小胜子只觉肩头咯嘣一声,痛不欲生,但他到底被打习惯了,竟然强忍着断骨的痛楚,一声不吭。 “好小子,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黑衣人见他不肯出声,手中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彻底崩碎了他肩膀的骨头。 这一刻,断骨痛彻心扉,小胜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小子是个哑巴呢?!” 黑衣人掂了掂手中少年的根骨,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了你的骨气,这一身根骨愚钝,充其量也就是个下三关,不值得本大人饶你一命。” “呸,前些日子,还有人夸我骨骼惊奇,想要收我为徒。” “收你为徒?不是本大人空口说大话,就你这种资质,我随便抓个人都比你强。” “放屁,那个人说我最有资质跻身上三关。” 危急关头,小胜子欲盖弥彰地信口开河道。 黑衣人一听上三关这三个字,赶紧重新掂量手中孩子的骨骼,再次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不可能,就你这种资质,下三关都未必能圆满。” “哼,你要是不信,有本事就放了我,让我带你去和他当面对质。” “哈哈,小兔崽子,你还想骗本大人?真陪你回到村里,万一惊动了安明明,岂有我的活路。” 黑衣人倒是谨慎,唯恐夜长梦多,伸手就要震死手中的少年。 “住手,我是他的记名弟子,要是你现在杀了我,他也肯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荒郊野外,杀了你之后,随便找个野兽丢出去,就算他是超凡大能,也不可能推演我的真身。” 黑衣人也不犹豫,用手轻轻一捏,咯嘣一声。 第二三五 命悬一线的选择 “咳咳,你是谁?” 就在黑衣人准备震死小胜子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掌拍在他的肩头,仅仅一掌就震碎了他全身的骨头。 “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 “咳咳,我乃圣国斥候,奉命巡查此地,现在你杀了我,必然要遭到圣国的追杀。” “所以你想要我放你一马,然后你也能将此事掩盖过去?” “没错,大家各退一步,如何?”似乎是怕他不答应,黑衣人当众发下毒誓,“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愿意世代行善积德,绝对不会再帮助圣国为虎作伥。” “听起来确实不错。” “不,吴方隅,你不能放过他,以他刚才的狠劲来看,在他手中也不知丧命多少人。” 小胜子见微知着,当即出声喊道。 李成蹊扭头看着他,伸手从背后掏出一把短匕,随意地抛在他的脚下。 “既然你觉得他应该死,那么你来亲自杀了他。” 小胜子吓得忙向后退,这一退就噗通一声跌倒在雪中。 “我还是个孩子。” “他对你出手的时候,可不会把你当成个孩子。” 小胜子颤抖着把手伸向短匕,却始终没有勇气抓起它。 “小兄弟,放了我可好,我有金银财宝,有家产万贯,只要你肯放了我,我就把那些东西全部送给你。” “只要你有了我的财富,你肯定能跻身下三关巅峰,成为一方县城的佰夫长,若是你有些上进心,就是仟夫长也唾手可得。” “放了我,别让自己的手沾满血迹,现在的你还是个孩子,杀了我,只会让你往后余生都是噩梦,活在这个满是血色的雪日。” 本就心怀恐惧的小胜子越发地害怕,那近在咫尺的短匕竟然越来越远,始终不敢伸手去拿。 “小胜子,你也好,我也好,都是个普通人,像这种惩恶扬善的事,以后还是留给封侠吧。” 李成蹊看了眼他,倒未觉得失望,毕竟他和自己不一样的。 同样是被人欺凌,他的内心始终还是有个牵挂。 同样是不愿与人同流合污,他的内心却还是心向群居,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吴方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软弱?” “不会。” “你为什么不多说两句,安慰安慰我?” “你心中早有决断,说多了反而会干扰你的决定。” 小胜子苦笑一声,啪地一声后仰倒地,泪流满面。 “既然他不敢,让我来。” 就在这时,小亢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把捡起地上的短匕,干脆利落地冲到黑衣人的面前,极其勇敢地向他眉心一刀扎下去。 “你……” 黑衣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刀扎了进来,颓然无声。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敢打伤小胜子,你就该死了。” 小亢子用力一推,将黑衣人向后推倒,然后向李成蹊大胆地笑道,“你是不是该夸我杀伐果断?” 李成蹊看着他的眼神,从欣赏突然间变为冷漠,甚至暗藏淡淡的杀意。 小亢子不过是个孩子,察觉他的异样,心头一跳,赶忙往后倒退几步,“吴方隅,你想做什么?” 李成蹊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气,平心静气地回道,“以后未经封侠允许,不得胡乱杀人。” 小亢子撇了撇嘴,“这种人死有余辜,让封侠来审判,只是耽误封侠的宝贵时间。” “不论他该不该死,你都没有任何身份杀他。” 小亢子本想随意糊弄过去,可一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只好正儿八经地回道,“行,以后未经封侠允许,我绝对不会滥用死刑。” 李成蹊的眼神这才恢复正常,主动过去看了看小胜子,双眼一沉,看透他的肩骨,“你的伤势比我想的严重,恐怕接下来三个月,你都不能和人动手。” “别说接下来三个月,能不能活过接下来十几天都是个奢望吧。” 小亢子随口接道。 “咳咳,吴方隅,你能过来背着我?” 面对他的请求,李成蹊没有拒绝,慢慢地背起他,暗中以真气潜入他的体内,替他恢复被崩碎的骨骼。 伶鼎湖的剑气,救人一命,更胜杀人一命。 何况是,对灵气异常敏感的李成蹊。 “吴方隅,我感觉我肩上的骨头酥酥麻麻,微热发烫。” “小胜子,别胡思乱想了,被人捏碎了骨头,别说有微热的感觉,就是有抽动的感觉都没了。” “没事,可能是上天可怜你,给了你一线生机。” “是啊,肯定是上天心疼我,才让你及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成蹊沉默了片刻,出声说道,“早在他遇见你之前,我就发现了你俩。” 小胜子呼吸一顿。 小亢子跟在后面,坏笑道,“吴方隅,你这人真坏,居然明知道他要来,还不早点出手。” “我相信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呸,他能有什么理由,无非是钓鱼执法,想要以你为诱饵,引诱黑衣人对你出手,然后他及时救场,既能正大光明地杀了他,也能恰到好处地救下你,顺便还能测下你的心性。” “小亢子,你能不能闭嘴?” 小胜子对他的喋喋不休当即怒斥道。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其实他没说错,我确实有拿你赌他心性的心思。” “瞧,我没说错吧,他就是这么想的。小胜子,我告诉你,你亢爷慧眼如炬,早就识破了他的诡计。” “不,我不怪你。如果你没来,我依然会遇见他,依旧会被他抓住。” 小亢子一听这话,反而愣了愣,若有所思,“好像也对,要是吴方隅不来,你也会遇见他,而且会被他当场打死,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我不怪你出手晚,只怪自己无能,遇到这种事只能期待希望,所以我现在非常庆幸,你不仅在我的时候出现,而且救下了我,至于所谓的命悬一线,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要是能拿我的一条命,换来一个凶徒俯首认诛,我也愿认。” “小胜子,你知不知道,如果是换成小亢子,他肯定会对我破口大骂,甚至怀恨在心,在遥远的将来对这类事坐视不管。” 他看了眼跟在后方的小亢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我进入村子,当时就看到了他正在欺负你,而且是聚众打你一个人。” “所以他们离开过后,你才会及时出现?” “出手救下你,非常容易,但是我只能救你一次,那之后如何做,依旧是只能你自己去决定,而且我一旦出了手,等我离开这座村落,他们对你的报复只会加重。” “我明白,唯有自强不息能自救。” 李成蹊点了点头,“所以我教了你那套拳法,至于是否认真修行,只能看你自己。” “黑衣人说我这辈子撑死了是个下三关武者?” “未来是什么样的境界,从来不在别人的碎言碎语中,就像你每次的反抗,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谩骂殴打中。” “哼,资质决定了境界,根骨决定了快慢,有些人资质极差,但根骨极佳,旁人百年的功夫,他不过是短短的十年;但有些人资质极佳,但根骨差,别说是十年,就是百年,也只是个下三关。” “小亢子说的也有道理,你这么安慰我,无非是想鼓励我不要放弃,但我明白,我的根骨极差,下三关已是极限。” 小胜子自嘲一笑,“那日我问你,我的武道资质如何,你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我就该明白。” 李成蹊摇了摇头,“世上各关都有最强武者。” “比如说递炤关武者,就在压胜禁地洞溪里。” “比如说紫荆关武夫,就在天外天的灞陵桥。” “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根骨极差,就放弃了自己的修行。你要明白,修行是个人的事情,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才是真的如别人所言,你就只能是个下三关。” 小胜子深以为然。 不想小亢子不屑一顾地哼道,“哪怕他费尽心机,努力修来个第四关,那又如何?前途断绝,还不是和第三关无异?别人轻轻松松就是个武夫,他千辛万苦才得个不高不下的第四关,有什么意义?” “小亢子,你给我闭嘴。” 李成蹊怒气横生,真气一抖,瞬间震飞了他。 “我不过是个寻常百姓,既不想争世上最强的守关武者,也不想最世上最强的绝世武夫,只要勉强自保,能安稳过日子就好了。” 小胜子趴在他的背后,甜甜一笑,“娶妻育儿,弄孙怡乐,安享天年,不也是人间一大趣事?” 说着说着,他就安稳地睡了过去。 小亢子顽强地追了上来,不依不饶地哼道,“说不过我,就动手打我,我看你和我那死鬼老爹,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李成蹊认真地看了眼他的根骨,不由得感慨万分,“资质一事,确实是人比人,气死人。” 似乎是察觉他的眼神,小亢子昂首挺胸,“你亢爷可是村中小霸王,不只要打遍全村,还要打遍全县,百年之后,我小亢子绝对是本县第一强者。” “若是只论武力的话,你确实可能是个县城强者。” “哼,你亢爷天资聪颖,不仅武道要争第一,还要在学问一事,独占魁首。” 李成蹊看着信心满满的他,嘴角一笑,随意地打击道,“你不过是平民百姓的穷小子,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哪里来的自信力求第一?”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要是富家子弟,对这个第一还真看不上眼,我要争的绝对是三老之位,甚至不亚于封侠的封侠卫之位。” 李成蹊忽然脸色一冷,“你怎么会知道封侠卫?” “我爹说的。” 李成蹊顿时哑口无言,只是告诉了他,“封侠卫要五代封侠之后,才有机会被选中。” “我都是县中富家,难道放逐一支血脉出去不可?” “封侠有三大铁律。” “无妻,无宗,无产。” “既然无妻,何来子嗣?没有子嗣,何来五代?” 小亢子一愣,“对啊,没有婆娘,哪里来的后人?”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二三六 逞强好胜 “胜婶婶,我送你家小胜儿回家了。” 隔着老远,小亢子就撒开嗓子,大声喊道。 屋内二人一听这声音,神色各异。 “孩子他爹,他现在这个点,来咱们家会不会有什么特殊意思?”胜娘惊慌失措地问道。 胜爹端着碗,喝着酒,眼睛合了起来,若有所思。 “孩子他爹,你倒是开口说个话?” 胜爹把酒碗放下,平静地起身拉开门,正好见到门外的三个人,而他的儿子正被人背在身上。 “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情?” 小亢子一看是胜爹,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小声对李成蹊说道,“他爹是村里出了名的阴沉,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和村里人来往,但是只要谁家有难,他肯定是第一个赶到的。我爹说,不只是他这个脾性,他家好几辈都是这个脾性。” 李成蹊点了点头,“你待在外面等我。” 胜爹见无人回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了个身子,任由少年背着小胜子进了家门。 胜娘一看自家孩子昏迷不醒,而且肩头还有血迹,赶忙跑了过来,想要接下。 “胜婶婶,小胜子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你最好别急着动他。” 胜娘急忙引路,“这边来,这边来,胜儿平时是睡在这间屋子的。” 就在她说话之时,李成蹊眼前黑气一闪,但他并未张扬,只是默默跟着她进去,将孩子平摊在床上,然后叮嘱道,“你去打盆热水来,我替他擦擦身子。” “没事,这种事我来就好,一路上辛苦你,哪里还敢再麻烦你。” 胜娘勤快地接道。 “你打好热水,就可以出去了。” 李成蹊不轻不重地提醒道。 她还想说什么,胜爹已冷哼一声,“你听他的话,不要在旁边画蛇添足。” 她只好幽怨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打水。 李成蹊干脆利落地脱掉他的衣裳,用上衣擦掉他肩头的血迹,随手丢在地上。 “瘟气,与湿气形影不离,难怪这里的夜晚都不敢出门。” 在这一路走来,李成蹊未曾注意到瘟气已顺着他的伤口,潜入他的体内,扎根发芽,连衣裳因为他的呼吸都染上了些许瘟气。 “热水来了,热水来了。” 胜娘快步跑了过来,想越过少年看一眼自家孩子,却被李成蹊恰到好处地挡住,“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我,没有我的呼唤,最好别乱闯。” 胜娘犹豫不决。 “出去,别废话。” 胜爹再次冷哼。 “那是我的胜儿,你怎么能不让我看着?” “出去?!!” 胜爹顿时色厉内荏,阴沉地盯着她。 胜娘身子一颤,下意识地退出门外。 李成蹊关上门,端着水来到他的边上,拿着毛巾细心地擦拭肩膀,替他洗的干干净净,然后他将右手按在他的肩膀,从手心慢慢地溢散真气,融入他的体内,顺着肩头从上而下,游走他的四肢百脉。 过了一会儿,小胜子的呼吸突然开始急促,身上开始散发着阵阵恶臭。 “里面怎么了,这股臭味是怎么回事?” 胜娘守在门外,提心吊胆,一闻到这味道,立马焦急地问道。 “我在替他洗髓,帮他打通天宗穴,跻身武者。” 胜娘不明所以。 “某在此谢少侠大恩大德。” 胜爹闻声,难得露出些许笑意,在门外毕恭毕敬地感谢道。 “哪怕我不出面,你家胜儿也是注定要成为武者,只不过是我提前了这一步。” 胜爹依旧是心怀感恩。 “孩子他爹,他在说什么?” “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想,去准备些酒菜,待会我要好好招待下少侠。” 胜娘张了张嘴。 “还不快去???” 胜娘吓得赶紧跑走。 李成蹊对门外的事置若罔闻,手心的真气依旧在涌入小胜子的体内,里里外外,洗了个通透,直到满屋都是腥臭味,他这才伸出左手,在边上虚画了个圆,将一屋子的臭气尽归掌心,悉数消弭。 胜爹在外,见臭味全无,顿时对少年惊为天人。 “咳咳,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你的家中卧榻。” “你还真把我背了回来。” 小胜子欣喜地笑道。 “起来,试试你的身体,感觉如何?” 小胜子难以置信,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居然没有任何伤疤,难以置信地问道,“我的伤势全好了吗?” “你有个疼你的娘亲。” “那是当然,我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这一刻,小胜子显得理直气壮,仿佛是在说天底下最骄傲的一件事。 李成蹊笑了笑,“起来走走,试试新生。” 小胜子麻溜地掀开被套,只觉得身体一凉,低头一看,身无赤缕,尴尬一笑,又赶忙钻回了被窝。 “你的衣裳先前染上了血,同时被瘟气侵袭,已经不适合再穿。” 小胜子喜悦的心情顿时黯淡了下来,“我的衣裳不多。” “只要活着,自强自立,总会有更多的衣裳。” 小胜子马上重拾信心,果断地跳下床,去柜子里拿了套衣裳,娴熟地穿在身上,转了转身子,感觉格外地轻盈,“现在的我仿佛像鸟儿一样。” “那是因为我替你清除了体内大部分的杂质,所以才会让你产生这种错觉,但这种好景不会长,要不了多久,随着你的身体开始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你又会慢慢地感受到沉重感。” “吸收灵气,那不是武者才能办到的事情?” “现在的你就是个武者。” 小胜子喜出望外,随手打出一拳,虎虎生威。 “我教你的那套拳法,每日一遍,不可荒废。” “那我算是你的弟子?” 李成蹊神秘地笑了笑,“走吧,我闻到了你娘亲做的盛宴香味。” 小胜子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快回答我,我现在算不算你的弟子?” 李成蹊推开门,胜爹低着头,恭敬地站在门外,“少侠,大恩不言谢,但凡力所能及,某绝不推辞。” “小胜子能有今日的福缘,全是你家世代积累的善行。” 李成蹊避开他的拜礼,径直走向屋内的餐桌,向他说道,“胜叔叔,过来吃饭吧,饭菜凉了可不好。” 胜爹憨厚一笑,乖乖迎了过来。 咚!咚!咚!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胜爹说道,“应该是小亢子在敲门。” 李成蹊想了想,不失恭敬地回道,“胜叔叔,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爹,都这么晚了,让他回家不太好,就让他在咱家吃个晚饭吧。” “你不怪他平日里欺负你?” 李成蹊突然问道。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 “小小年纪,肚量还行。” 小胜子听这些话,微微一笑。 “好,你去开门,接他进来吧。” 小胜子开心地起身去推开门,面对门外急不可耐的孩子,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小亢子,现在敢不敢和我打一架?” “吼,就你这种货色,也敢挑战我?” “你就说敢不敢?!!” “来吧,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门口不适合,咱们出去比划比划。” “行,门外三丈外。” “动手之前,咱们先定个规矩,怎样才算输?” “谁先倒下,谁就算输。” 屋内,李成蹊听到这话,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胜叔叔,他俩在外面动了手,你要不要去看看?” 胜爹一听这话,眉头下意识一皱,赶紧跑了出去,吼道,“小胜子,给我出手,不准和人打架,不准惹事生非。” 李成蹊跟了过来,并未劝阻,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胜子。 “爹,我们只是切磋。” “我说不准打架就不准打架,难道你连爹的话都不想听?” “爹,我没有不听你的话。” “小胜子,你怕个锤子?给他面子,他就是你爹;不给他面子,就是个烂人。” 小胜子扭头一瞪,“闭嘴,你别说话。” “听爹的话,回家待着。” 小胜子没有挪步,只是坚定地看着自家父亲。 “回来!!!” “爹,我不是娘,有些话我会听,但有些话恕我不愿意听。” 胜爹怒不可遏,抬步就想跨出门外,但一想外面风寒,容易沾染瘟气,赶忙缩了回来,“给我回来,反了天你。” “小亢子,来。” “这才像样。” 他俩分开五步外,相互抱了个拳,眼神炽热。 “待会可别怪我下手狠,打的你哭爹喊娘。” 此时此刻,小亢子还不知道眼前人已经是武者,依旧以为他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小胜子。 “小亢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声吧,小胜子如今是武者,货真价实的武者,与往日大有不同。” 话音刚落,小亢子已心惊胆颤,刚想开口说这不公平,猛地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然后就被一只手死死地按在雪中。 “风水轮流转,以后你就别想欺负我了。” 小胜子一招得手,自信满满。 小亢子口不能言,支支吾吾。 “按照规矩,是我赢了。” 小胜子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起身回家,大摇大摆。 小亢子一个鲤鱼打挺,翻过来身,再一个动如脱兔,跳到他的背后,双手十指紧扣,猛地砸在他的后背,使尽浑身的力气,砰地一声将他给砸倒,接着他用力往小胜子背上一坐,“嘿嘿,现在谁输谁赢?” 第二三七 丧歌无声 “吴方隅,大清早喊我起来干嘛?” 小亢子和小胜子睡了一夜,正睡得酣畅,忽然听到了李成蹊的催促声,颇为不耐烦地埋怨道。 “村子里有人走了。” 小亢子翻了个身,不以为然地接道,“走了就走了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村民有手有脚,我又管不住他们。” 小胜子黯然伤神,不愿意相信地问道,“真是走了吗?” 李成蹊认真地点了点头,“比我预计的还要早些。” 小胜子面带悲痛,“你知道是在什么位置?” “我说小胜子你这什么语气,怎么听着像死了人?” 小亢子也听出不对劲,赶紧追问道。 “是村北头的小拐家。” 小胜子眼神一暗。 小亢子呼吸一顿,赶忙问道,“封侠在上,吴方隅,你该不会说村北那家人没了吧。” “一家三口,一夜之间,全没了性命。” 两个孩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小亢子更是不敢相信这一幕,忍不住说道,“不可能吧,小拐子前些天还和我一起玩。” “病来如山倒,由不得你不信。” 小胜子双手合十,默默地放在胸前,心中默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李成蹊亦双手合十,默诵经文。 小亢子本想插科打诨,草草了事,但一看两人这神情,也乖乖闭上嘴,选择了默念经文。 直到门外响起胜娘的声音,“胜儿,小亢子,吴方隅,你们起来了吗?” 等了一会儿,小胜子才平静了心情,回道,“娘,我们正在穿衣,你稍微等会。” 然后,他和小亢子利落地穿好衣服,扭头一看,李成蹊似乎始终穿着那件布衣。 “吴方隅,我现在才注意到,你似乎永远都只穿着这一件略显破旧的布衣。” 小胜子也点了点头。 “餐风饮露,超然物外,是第五关的基本境界。” “那你昨夜喝酒还喝的那么带劲,和胜叔叔就差没叩头拜把子。” “告诉你俩个秘密,第五关武夫其实已经淡化了七情六欲,尤其是口舌之欲,几乎并不存在。” 小胜子大吃一惊,拍着胸口庆幸道,“幸好我这辈子都只是个下三关。” 小亢子居然信以为真,在往后余生真的因为第五关没有口舌之欲而不曾跻身第五关,哪怕后来他的子嗣告诉他,其实第五关也能吃得饱穿的暖,享受人间美味,这位被誉为县上第一的武者依旧没有跻身第五关。 临终之际,他独自来到小胜子的墓碑前,靠着那座墓碑,喃喃自语,“好兄弟,我下来陪你了。” …… 嗤! 又是一道破裂的声音响起,宁炎炎颓然地被一爪拍飞,有气无力地嵌入石块中,口角满是血迹,望着那头越来越近的妖兽,大声地吼道,“画阿酒,快来救我。”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这头妖兽不过是下三关的力量,你居然打了好几天,还是打不过它。” 画阿酒飞身到来,一把抓起宁炎炎,跳出它的进攻范围,一边嘴里不屑地念叨着。 “画阿酒,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是天生的天才,我就是个普通人,体魄都勉勉强强才练出个磐石身,你还想要我怎样?” “哦,听你这意思,是自暴自弃了吗?” 画阿酒手一抖,宁炎炎加速坠落。 “喂喂,画少侠,有话好说,我还没放弃,你别放弃我啊。” 画阿酒坏笑一声,腰肢一扭,瞬间拐起了他,小心地放在雪中,“平心静气,炼化灵气,待会再去找它。” “今天还要去找它?” “不去找它也行。” 宁炎炎暗自偷笑,“好啊,好啊,终于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我去把它抓来也行,反正不过是头小妖兽。” 宁炎炎顿时哑口无言,一脸苦涩,“画阿酒,你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画阿酒立刻想到那些被吊在枝头的日子,小脸一僵。 宁炎炎见状,感同身受地笑道,“原来天才也是要历经磨难。” “天才?我这样的或许在你眼中,还算是个天才,但其实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们这些人只是出身不凡,打小眼界就和常人不同,才能在这片天地顺风顺水,一路修行无碍。” 宁炎炎极其警觉地捕捉到我们这些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像你这样的少年,还有一大群?” 画阿酒顾左右而言他,起身笑道,“东风入我家,花开又几重。亲友伴春归,其乐何融融。” “画阿酒,和我说说你的故乡呗。” 画阿酒小腰一扭,拳风向天,别在腰间的小手,随心而动,抽出木剑,一指前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少年笑言之际,剑气弥漫,横来竖往,尽是剑光如雪白茫茫。 宁炎炎趁机问道,“画阿酒,你们来我华南究竟有何贵干?” 画阿酒随口回道,“只是我俩要走遍龙阳洲,恰好经过此处,又遇上窃夫。” “龙阳洲之大,这辈子都走不完。” “一洲九郡,我俩一路向东,不问何时,只管走就是,遇事就停,无事则行。” “这般无所事事,难道不觉得虚度光阴?” “怎么会是无所事事?我们这些人在未来某天都必定要重归旧地,齐心协力去办成一件大事。在此事动工前,我们这些人都必须将风土人情、八方风俗牢记于心,能者多劳。” “一群孩子,能有什么大事?再说,没有监管者,任你们自由生长,未来又岂能再齐心协力?” 画阿酒收好木剑,敲了敲剑鞘,轻脆回响,“谁敢把我们当成孩子,他才真的是个孩子。” 宁炎炎嗤笑一声,“你见过哪个孩子说自己是孩子?” 画阿酒故作高深地笑道,“时间到了,动手吧。” 宁炎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头妖兽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边上,与他四目相对。 第二三八 不愿多说 “一个,两个…十八个,怎么今天会少了好几个?” 雪中,小亢子正耐心地挨个数着人头,等到他全部数完,却发现少了好几个,不解地问向身边的少年。 “有些孩子,是不想出门;有些孩子,是不敢出门;还有些孩子,是不能出门。” 小亢子小脸一崩,神气地哼道,“哪些孩子,不敢出门,你快告诉我。” “吴方隅,那些不能出门的孩子,是染上了瘟气?”小胜子心生忧虑,主动问道。 李成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孩子们顿时乱成一锅粥,有哭声,有质疑声,不一而足。 “哭什么哭,乱什么乱,封侠有对你们说,小孩子也会染上瘟疫?”这时,小亢子脸色一怒,眉头皱成个川字,“都给我安静下来,你亢爷我都没说话,你们就敢相信这个外来者?” 众孩子转念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也就慢慢地平静下来。 小亢子这才继续说道,“都别胡思乱想,该玩的玩,该吃的吃。” 小胜子赶忙劝道,“大家别听他胡说八道,当务之急是保持身体健康,不能沾染瘟疫,最好都回家休养,不是紧要关头,都别出门。” 小亢子眼一瞪,怒视着他,“住嘴,不要在这妖言惑众。” 小胜子半步不退,“是你在这混淆视听,小孩子沾染瘟疫之事证据确凿,你不让大家伙心生提防,要是不小心染上,你才是罪该万死。” “住口,我才是村里的小霸王,我说了算。” 小胜子怒从心头起,真气不自觉地运转,却被李成蹊一手按在肩头,“制怒,平心。” 小亢子也才回过神来,赶紧躲在李成蹊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哼道,“这个小胜子一直和咱们不合群,现在这种危急关头还敢大放厥词,你们说他可不可恨?” 众孩子本来是心乱如麻,但被他这一带,立马又转变了风向,齐声喊道,“可恨,可恨,真可恨。” 小亢子见状,重拾信心,“没错,大家放心去玩吧,那些没出门的伙伴,我待会亲自登门拜访。” 众孩子欢天喜地地四下跑走,心头再无阴郁。 “吴方隅,你明明知道这事是真的,为什么不帮我说话?” “他只是个外人。” 小亢子信誓旦旦地接道。 “小亢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们?” “你以为我说了真话,他们就不会死?”小亢子瞪大眼睛,对视着他,声色皆苦,“我又何尝不知吴方隅说的是真话?但那又如何,我又能怎样?让他们在家中坐吃山空,毫无意义地等死?” “就算是死,他们也该有知情权,毕竟如何面对真相,是个人的选择,而不该由你来决定。” “与其绝望地死去,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心点,让他们安心地死去?” “你……” “小胜子,你我从来意见不合,但这次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 “不可能,我不接受。” 小亢子脾气上来,争锋相对地哼道,“那你去告诉他们真相,你去说吧,看他们愿意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小胜子一听这话,就像是个斗败的公鸡,黯然低下头。 “不该这样,不该这样的。” 小亢子并没有安慰他的意思,而是问向李成蹊,“你能知道现在有哪些人命悬一线?” “你想去看他们最后一面?” “是的,毕竟曾经都是我最好的伙伴,哪怕是要死,我也想去看一眼。” 李成蹊看了眼颓废的小胜子,再点了点头,回道,“你的头号狗腿子,小军子。” 小亢子惊讶地叫了一声,“他不是才染上没几天?” “他的心绪不宁,体内血气比寻常运转更快,导致瘟气在他体内迅速蔓延,最迟今天晚上,那股瘟气就会在他的体内爆发。” “你能不能救他?” 李成蹊没有说话。 小胜子听到这句话,也忽然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李成蹊并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在前面走着。 “你能救他,对不对?” 小亢子大步冲了过去,伸手死死地抓在他的肩头,“吴方隅,你有能力救他,对不对?” “小亢子,你不要激动,先送开手,听听他怎么说。” “吴方隅,你有办法救他,只要你开口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愿意接受。” 李成蹊还是没有说话,无声地拿开他的手,静静地在前面走着。 小亢子不肯放弃,再次追了上去,但这次却被小胜子拦住,“你应该明白,他不肯说的话,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小亢子愤怒地甩开他的手,“滚开,你俩都是一伙的。明明你也染上了瘟气,但他却肯出手救你,而小军子染上了瘟疫,他却视而不见。” “小亢子,你冷静点,我并没有染上瘟气。” “不,在你被黑衣人捏碎肩头的时候,有股黑气也顺势钻入了你的体内,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那就是在我村里蔓延的瘟气。”小亢子追上李成蹊,双眼瞪圆,“对不对,吴方隅。” “是的,他确实被瘟气入侵了。” “看吧,我没有说错吧,他不只能看见瘟气,还能清除凡人体内的瘟气。” 这一刻,小胜子也呆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少年,“你明明有能力救人,为什么不肯出手?” 李成蹊慢慢地越过小亢子,走在前头,一言不发。 小亢子不依不饶,再次追了上去,拦住他的道路,“吴方隅,你说,你为什么不救人?” 小胜子唯恐他惹怒了李成蹊,赶紧冲过去,双手死死地搂住他,用力一跳,带着他离开。 “小亢子,冷静点,他不肯救人,肯定有他的苦衷。” 然而,小亢子根本就听不进去,只一心想要质问他,“说啊,你说啊,为什么不救人?为什么不救人?难道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吴方隅,你这个冷血恶魔……” “小亢子,冷静点,愤怒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就在喋喋不休的吵闹之中,他们仨来到了小军子的家门口。 “到了,小军子的身体极其虚弱,恐怕撑不了多久。” “小亢子,冷静下来,难道你想以这副面孔去见他?” 这一刻,小亢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从小胜子的怀中倒下来,使劲捂着脸,时不时地传来呜咽声。 “你为什么不肯救他?” …… 砰! 又是熟悉的倒飞模样,又是熟悉的口吐鲜血,宁炎炎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天空,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几乎都快忍不住放声大笑。 “凭借自己的力量,独自击败妖兽,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爽,真爽,非常爽。” 宁炎炎一连说了好几遍,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单手使劲地举起,握拳向天,“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击败一头妖精。” “妖精对应的是下三关武者,你堂堂第四关,击败它有什么值得骄傲?” “哈哈,你这种天骄肯定不懂,虽然在力量上比它略胜一筹,但是我的体魄不如它,我打它一百下或许都不致死,可它轻轻拍了我一下,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当场身陨。” “然而,今天,今时今刻,我居然打败了它,而且是独自办到的,这份殊荣我敢说,最少百年内都无人能办到,说不定在我的故乡,这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切,你不过是击退了它,又不是打死了它,有什么值得炫耀?” 宁炎炎却不理他,张狂地大笑,然而这一笑,再次牵动体内的暗伤,嘶地倒吸一声,五官都痛地开始扭曲。 “哈哈,蠢货,现在是让你嘚瑟的时候吗?” “咳咳,你不懂,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画阿酒笑着说道,“但我懂现在是最好锤炼体魄的时候。” “画阿酒,你是魔鬼吗?我现在这种伤势,起都起不来,你还要我锤炼体魄。” 画阿酒冷冷地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宁炎炎顿时破口大骂。 画阿酒不予理睬,伸手一招,抓起他的腿,倒拖在雪地里,直到看见两丈高的松树,随手摘下他的腰带,拴紧他的脚腕,嘴里低吼一声,“走你。” 下一刻,宁炎炎就被他无情地吊在树枝上,生无可恋地随风摇摆。 “上清与下浊,乾坤无剔透。 天罡与地煞,武势无正淳。 执戟与卷帘,天官无明座。 ……” “画阿酒,你再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这是我幼年练体的不二法门,是门正脊立骨的神通,你听完过后,在心中自己琢磨,顺道运转体内的真气,将灵丹潜藏的药劲化为己用。” 宁炎炎一听是他的神通,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可当画阿酒一遍念完,他又像爽打的茄子,丝毫提不起精神。 “画阿酒,你这些话单句念来,我还能明白,可若是合在一处,恕我愚昧,听不出里面的味道。” 画阿酒只是回道,“自己琢磨去吧。” 宁炎炎一脸懵圈,可体内的血气已不由自主地运转开来,将药劲缓缓吸收。 第二三九 小屋惊变 “吴方隅,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救人?” 当小胜子与他守在门外,又四下无人,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李成蹊双手拢在袖中,黑白分明的眼睛越发分明,两鬓的那一缕花白迎风飘摇,额前散落的发丝不像当年那般枯黄分叉,而是变得黝黑发亮。 “吴方隅……” 小胜子咬重了他的名字,似在质问。 李成蹊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和他说了个不相干的话,“你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生老病死?” “吴方隅,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出门的时候,家里人告诉我,好好活着,莫要多管闲事?” 小胜子怔了怔,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法则,连神灵都无法抵抗。”李成蹊自言自语道,“生而为人,尚且知晓遵守基本的规则,为什么在天地间的大规则前,却理不清剪不断?”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小军子才多大,凭什么要去死?” “你问我凭什么,那我问你,凭什么小亢子家的错,要全村来承担,甚至要整个华南镇来承担?” 小胜子突然间哑口无言,弱不可闻地回道,“小亢子家,也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就因为一句无心之失,一个简单的知错道歉,就要那些面对生老死别的人原谅他家?” “小亢子又不知情,难道你还要他以命偿命?” 这一刻,李成蹊冷漠无声。 小胜子望着他,莫名地觉得害怕,往后倒退了一步。 “吴方隅,你想杀了小亢子?” 李成蹊摇了摇头,闭上双眼,说道,“待会他出来,我们去看安宣侠。” 小胜子骤然心一紧,脱口而出道,“小军子扛不住了吗?” “瘟气爆发,别说是个孩子,就是心智坚若磐石的成人都扛不住,更何况那是来自于肉体的摧毁,非人的意志所能转移。” 小胜子默然无声,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 果不其然,连半刻钟都没过去,小亢子就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成蹊,似乎依旧在责怪他为什么不肯出手。 李成蹊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他俩,“这间房必须要烧毁,否则瘟气在尸气的诱发下,可能会产生变异,到时候安宣侠要研制的解药还得再难上一层楼。” “小胜子,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 “好,我在这替他们超度亡魂。” 小胜子看着他坐下,默默无声地进入他家的屋子,去厨房取出火折子,随手丢在他家的床上,然后退了出去。 “这场大火会烧很久。”小胜子对他说道,“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想再多待会。” “我们要去趟安宣侠那边。” 小亢子犹豫片刻,最后看了眼大火,毅然换了副坚强的面孔,坚定不移地回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小胜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的,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小亢子拍了拍他的手,“我相信安宣侠肯定能研制解药,将我们都救出苦海。” 李成蹊低垂着眼帘,对他的话视若无睹,然后默默地带头离开。 “愿逝者安息!!!” …… “是谁,胆敢闯我的地界?” 安宣侠正尝试着调制解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急忙冲出屋外,跳到屋顶上,四下张望。 当他离开茅草屋,胜爹蠢蠢欲动,想要从破木上爬下来,伸手去打翻边上的烛火,可惜现在的他四肢无力,体内的瘟气爆发,挪动了好一会儿都只是原地挣扎。 “鬼鬼祟祟,不敢见人?” 安明明大吼一声,声波穿出百丈外,掀起一地的雪花,依旧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难道是我的错觉?” 安明明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只好回到屋内,继续埋头钻研。 而他回去的时候,好几里外又冒出一队身影,领头的黑衣人神色冷漠,说道,“他是圣国的子民,潜伏在此为圣国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是大功臣,我们绝对不能让他死在这种地方。” “佰夫长,拘押他的人是当今安宣侠,是从书院学成归来的封侠,警惕性非比常人。” 佰夫长一听窃夫这话,脸色越发阴冷,“难道你刚刚前去探路,被他发现了吗?” “百丈之内,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察觉。”窃夫小心地回道,“安明明此人乃是学士出身,百岁第四关,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只凭咱们不太好拿下他。” 佰夫长冷哼道,“不过是个小小学士,要知道当今天下,安如山都被我圣国攻陷。” “佰夫长,您有所不知,安明明的学士之身,不是安如山的学士之身,而是十六书院中的书院学士。” 佰夫长眉头一皱,“通衢镇不过是个不出名的小镇,怎么会有这等名不见经传的书院学士?” “据我所知,安明明确实是土生土长的通衢镇少年,只是不知道何时去的书院,又是何时学成归来,至今为止,我们也只知道他是书院学士,而且是学成归来。” “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何用处?”佰夫长见他含糊其词,上去就是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啪嗒一声,五指指印鲜红,“天下学士,境界未必高,但眼界都不浅,速速给我派人去查,查不清楚,别回来见我。” 窃夫诚惶诚恐地跪下,颤抖着回道,“佰夫长,我这就去查。” 然而,这时,又有黑衣人跑来,惊慌失措地叫道,“佰夫长,佰夫长,大事不好了。” 佰夫长当头给了他一掌,哼道,“什么事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封山了,此地封山了。” “封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瘟疫横行,除了封山,这群封侠还能怎样?” “不,不是封侠封山,而是群山被人下了阵法。” 佰夫长惊呼一声,“不可能。” “千真万确,不只咱们出不去,所有人都出不去。” 佰夫长脸色一冷,“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群山之中,忽然兴起大雾,遮天蔽日般,我们费尽心思,都只能原地打转,走不出去,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圣国摆下阵法,都不可能有如此能耐。” “大人,此地三十三座山头,我们都试过了,地涌大雾,不可出山。” “山路也走不通?” “大雪盖住了道路,我们看不到脚下的路。” “罗盘?” “大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干扰,罗盘也发挥不了作用。” 佰夫长如坠冰窟,“下阵之人,怕不是人间人。” “大人,龙阳洲不是有规矩,同境只能由同境解决?” 佰夫长不屑地哼道,“那些封侠能守规矩?没有国法和戎帝坐镇,这些封侠怎么可能愿意守规矩?” “大人,若是他们不守规矩,咱们可如何是好?” “三十三座山头,还怕没有吃的吗?” “大人的意思,是想我们熬到大阵解封?” “你俩现在就去村口堵着,只要有人想要出村,你们就立马跟上。不要乱动手,也不要打草惊蛇,出去以后,立即联系统领,让他派兵来救我们。” “其他人跟我来,既然他们封了山,也意味着山中不会再有支援。书院学士又怎样,没了后路可走,还不是任人宰割?” “大人,我们现在就要去对付他?” “【夫长守国土,学子死书院】这句话我可从来都没忘记。”佰夫长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地笑道,“杀个宣侠就有五百战功,学士之身的宣侠又有五百战功,难道你们不心动?” “大人,战功什么的,我并不在乎,主要是想为大人您鞍前马后。”那个脸上带着指印的窃夫一脸谄媚地笑道。 佰夫长笑而不语地盯着他,猛地一动身,窃夫吓得一哆嗦,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再抬头一看,佰夫长已不见踪影,只听到那一声惊雷。 “听说你是通衢镇的镇守宣侠安明明,还是个饱读诗书的学士?” 这一次,安明明如临大敌,吹灭桌上的烛火,看了眼胜爹,若有所思。 胜爹赶忙求饶道,“放心,我不会作怪。” 安明明这才有所收敛,离开屋内,跳上屋顶,眺望远处,与那个佰夫长隔雪相望。 “安明明,滚过来,受死吧。” “黑衣人,是赴戎机窃夫?” “没错,本大人正是圣国栋梁佰夫长。” “通衢辖下,窃夫并无特殊对待,你此番来找我寻仇,还是别有目的?” “哈哈哈,真是个蠢货,难道你看不出本大人就是来杀你的吗?” “杀人偿命,窃夫也是封侠的百姓,只不过是误入歧途的可怜人,现在回头,我还愿意放你一马。” “放我一马,你可知佰夫长是如何来的?” “战功和武力???” “嘿嘿,是靠实打实的人头,一颗递炤关的头十战功,一颗居庸关的头三十战功,一颗临闾关的头一百战功,至于那些封侠,又是别样的战功。” “这么说来,你手上血债累累?” “只要我杀了你,我才算拿到了第一位封侠首级。” 佰夫长眯着眼睛,贪婪地盯着安明明,舔了舔唇角,“说来可惜,我还没尝过封侠的血肉是什么滋味。” 第二百四十 半步地妖 “吴方隅,这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雪中,一行三个身影停在河岸边,那领头的孩子神色焦急,低下身子扒着积雪,果然不出所料地找出还未烧尽的木棍。 居中少年李成蹊看了眼灰烬,回道,“看来有些人已经不愿意再等待,选择了向安宣侠动手。” “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向我龙阳洲的安宣侠出手?” “一些不守规矩的窃夫,你俩紧紧跟着我,不要乱跑。” “我想回家看看爹娘。”小亢子突然开口说道,“能让你心生厌恶的人,我觉得不会是寻常人。” “你爹就在这堆积雪下,估计你现在仔细翻翻看,还能找到些骨灰。” 小亢子顿时慌了神,惊愕地望着他。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往前走八九步,翻翻看吧。” 小亢子疯了般徒手扒雪,直到扒出一堆灰烬,竟然真的翻出一块铁牌,正面刻有【英戎】,背面刻有【子鼠】。 “这是我家祖传的铁牌,我爹不可能把它交给别人。” “你爹可能是来找安宣侠,但不幸被那些人杀害。” “是谁,那些人是谁???” “现在的你没必要知道是谁,当务之急是要救下安宣侠。” “吴方隅,你怎么知道是安宣侠身陷危机?” 小亢子冷声接道,“因为安宣侠要是胜券在握,是不可能烧毁茅草屋,但现在这样,证明他肯定打不过那些人。” “没错,安宣侠只怕凶多吉少。” “吴方隅,你打得过那些人?” “同境之中,只能同境对敌,所以对付安宣侠的人,应该没有我的境界高。” “吴方隅,你能不能留他们一命?” “你想要审问那些人,是谁动手杀了你爹?” “不,我想让他们也体验被火烧死的滋味。” “小亢子,你的杀心太重,若不收敛,迟早要走上邪路。” “若能报仇,走上邪路又如何?” 李成蹊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劝他,而是说道,“走吧,三十三座山头,并不算远。” 小亢子突然问道,“吴方隅,我们村子里是不是只有我和小胜子是能习武的根骨?” 李成蹊点了点头。 “你只能救那些能承受真气的武者,而不能救那些无法承受真气的凡人。因为他们的体魄原因,你就算是想救,也救不了。” “你之所以把我俩带在身边,是因为我俩是你唯一能救下来的人。我记得你说过,要成为武者,必须要打通双肩的天宗穴。” “难道你想现在打通?” “我爹和我说过,九岁之前打通双穴,潜力会有所损伤。” “你爹没有说错,九岁之前,你的体魄还不够正。” “如果我现在就想打通双穴,你能帮我?” “你确定要这么做?” “要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唯有自强不息。” “我告诉你,哪怕你现在成为武者,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毕竟强者手下无弱兵。”李成蹊慎重地说道,“他们这些人南征北战,血债累累,境界低的人,早就被各地封侠斩杀,侥幸活下来的人,无不是同境中的佼佼者。” “凭我自己的本事,何年何月才能跻身武者,而且我清楚地明白,我的心境乱了,我现在只想杀人。” 李成蹊认真地盯着他,“跻身武者,如果你不改变现在的心境,也有可能走火入魔,到时候彻底沦为无知无欲的行尸走肉。” 小亢子扭头瞥了眼小胜子,坚信不移地回道,“只要他还在,我就永远是我自己。” 小胜子愣了愣,不解其意。 李成蹊反而有些理解,微微一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想要打通双穴?” “来吧,吴方隅,让我掌握自己的命运。” 李成蹊面色肃然,快如闪电,一指戳在他的眉心,轻呵一声,“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下一刻,一道真气自他的指尖流淌,嗖地一声钻入他的体内,顺着眉心自上而下,涌入他的天宗穴。 这一刻,四面八方,风声鹤唳。 若是有人俯瞰此间,肯定会发现以少年为中心的地方,无形中化为一座巨大的漩涡。 一道道细若游丝的灵气,交错缠绕,从天而降,以少年为风眼,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李成蹊见这一幕,也是大吃一惊,赶忙抱起小胜子离开此地,笑道,“果然是世代积累的真气,这一朝解封非比寻常。” 小胜子目不能视,但灵气漩涡形成的无形之风吹在他的脸颊,隐隐作痛。 “吴方隅,小亢子独自在那里,会不会出事?” “哈哈,他吉人自有天相,这番跻身武者,虽然有损根基,但是以后修行一日千里,很快就会超出你的想象。” 小胜子与有荣焉地艳羡道,“好不容易先他一步跻身武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追了上来。” 李成蹊放下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肩头,笑道,“有些人,天生丽质,你羡慕也没用,与其毫无意义地念叨,不如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断变强。” 小胜子坚定地点点头,“天道酬勤,我相信我自己。” 李成蹊笑笑不说话,继续将目光落在小亢子的身上。 与其说是打通双穴,不如说是解除封印,解开被无名之气封印的双穴,就好像当年洞溪里少年被封印的天宗穴。 小亢子的双穴,也被无名之气封印。 这股真气与窃夫独有的血气八成相似,但又有两成截然不同,似乎在那嗜血狂暴的血气硬生生混入新的力量,一种只有小亢子才有的血脉之力。 “小胜子,小亢子家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习惯?” 正忧心忡忡的小胜子听到这话,先是认真地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一切正常,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回道,“我听爷爷们说,小亢子他家每逢中秋月圆,都会举家找个地窖,躲避月光,而且那一天他家也会冒出奇异的白光,偶尔还会穿出类似巨鼠的低沉吱吱声。” 吱吱??? 就在这时,李成蹊的怀里突然钻出个脑袋,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小胜子一听这声音,顿时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往后边一退,害怕地问道,“吴方隅,它是什么东西?” “以瘟气为食的妖兽。” 小胜子一听到瘟气这两个字,更加地畏惧,赶忙往后缩了缩,“瘟兽,快把它丢掉。” 似乎是感受到别人的嫌弃,它张牙舞爪地发出吱吱声。 “没事,它被我锁住了妖气,现在只是个小不点,与人无害。” “与人无害?” 小胜子看着它,忽然又觉得它的嚣张有些滑稽可爱。 “只要不被它的尖牙利嘴伤着,都没事的。” 小胜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它的脑袋,从李成蹊的怀里拎出来,“嘿嘿,小不点,还敢吓唬我?” 李成蹊想了想,问它,“你认不认识他的血脉?” 它正愤怒地向小胜子扒拉着,一听他问话,赶紧识趣地点点头,吱! “他家体内的那点血脉是融合了你的血脉?” 它摇了摇头,只眼睛发光地盯着小亢子,兴奋地吱吱两声。 “你是说,只有他融合了你的血脉?” 吱!! “肉体凡胎不可能承受得住妖气,他身上也没有你的气味。” 吱?? 李成蹊见它只会吱吱乱叫,就不打算继续问下去,而是对小胜子说道,“喜不喜欢它?” 小胜子装作一脸无所谓地回道,“一只土耗子,有什么喜不喜欢,主要是想以后没了粮食,可以拿它下酒。” 吱吱!!! 它懂下酒的意思,再次愤怒地朝他怒吼,只不过因为被封印了妖气,仅仅一掌大小,只能有气无力地四爪扑棱着,也因此显得越发滑稽。 “我把它送给你了。” “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但你要记住,人与妖,要和平共处。” “谢谢,谢谢你。” 小胜子瞬间变得手舞足蹈,欢天喜地地捧着它,然后高兴地抛起它,“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头妖兽。” “现在,我传授你封印口诀。” 小胜子立马毕恭毕敬,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咬破你的食指,滴一滴血,印在它的眉心,从此往后,你俩就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小胜子二话不说,一口咬破食指,将血滴在它的眉心,然后默念口诀。 砰! 下一刻,在他怀中的它冲向天空,身影陡然变得巨大,足足有一丈来高,四只爪子按在地上,雪白透亮,浑身上下冒着淡淡的灰尘,但却簌簌不停地落下阵阵烟尘。 “看来它也因祸得福,摆脱了浊气修行之道。” 李成蹊见它摇身一变,正要摆脱地行之属,也大发善心,顺手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吐出一道蕴含自身精气的灵血,照在它的眉心,“拘灵遣神,万妖同朝;洞溪敕令,地妖升天。” 与此同时,正昏昏欲睡的根老忽然升起了一脸的精神,望着那一道千里迢迢而来的灵气,失笑一声,从棍中抖落一缕土黄色的灵气,随意地丢了出去,“去吧,地妖升天。”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小亢子的跻身之路半途而废,哇地吐出一滩鲜血,脸色发白。 李成蹊苦笑一声,“糟糕,忘了他还在晋升,迫切需要天地间的灵气。” 然而,这一切为时已晚,它顺理成章地吞噬了李成蹊的血气与那道土黄色的灵气,摇身一变,化为通体雪白的妖兽,眉心浮现一道火云纹,乖巧伶俐地趴在小胜子的脚下。 “吴方隅,我现在算不算武者?” “可以算,也可以不算。” “那我到底算不算?” “递炤关武者,与你对战,胜负参半。” “也就是说,我空有递炤武力,却没有递炤之身?” “这种似是而非的境界对你而言,大有好处。” “我不管有没有好处,我就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跻身武者?” “九岁之日。” “不能提前?” “强行晋升,会彻底断绝你的根骨,沦为一介废人。” “那它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是在晋级,怎么突然冒出个妖怪?” “准确来说,它不是妖怪,只是个得道修行的妖精。” “都是个妖。” 它立刻气呼呼地吹了口气,当场吹飞了他,“吱吱!!!” 第二四一 生死觉悟 “安宣侠,乖乖送上你的首级,难道不好吗?此地已经被我圣国封锁,绝对不会有人来支援你的。” 佰夫长紧追不舍,从河岸边追到山脚,又从山脚追到树林,再从树林追到山顶,一路上没少下死手,但每次都棋差一招,被他借助地形给逃跑了。 安明明一路狂奔,躲过了树林,躲过了山顶,躲过了雪地,本以为来到荒野,好借助雪色离开此地,却发现群山被大雾笼罩,根本没办法离开。 “窃夫,我安明明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拿着我的首级去领赏。” “哈哈,山中无强者,你往哪里躲?那个守山人宁炎炎,就算你和他会合,也不过是让我多费些工夫,多赚点战功。” 佰夫长笑得肆无忌惮,可出手之时却密不漏风,步步为营,攻守有度,既不贪功冒进,也不示弱以敌,就这样吊着安明明。 “三十三座山头,我想以窃夫的一贯作风,应该每座山头都仔细查过了吧。” 安明明突然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得意地跳进一座其貌不扬的山头入山口。 佰夫长不予理睬,紧紧地追了上去,其他窃夫紧随其后,都跟了进去。 但就在这一刻,山头之中忽然响起震天雷鸣般的吼声。 佰夫长眼睛瞪大,扭头就问,“这座山,怎么会有成了精的妖兽?” “大人,我们不知道啊。” 佰夫长抬手一巴掌呼下去,“蠢货,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人告诉我。” 说完这话,他急忙运转一身真气,拼了命地往外跑。 然而,那头妖兽早就有所察觉,嗖地一声从天而降,对着他一爪子拍下。 砰! 仅仅一爪,佰夫长就毫无抵抗力地摔在雪地里,动也不动。 其余窃夫有一个算一个,转眼间都被它吃了个干净。 “这次是我失察,但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的。” 趁着它大块朵颐之时,佰夫长陡然升起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刷地一声从雪地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此山。 “安宣侠,我还会回来的。” 吼! 它察觉到他的逃脱,愤怒地咆哮着。 此时,安明明才从山中出现,一身血迹斑斑,捂着胸口,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它贪婪地盯着他,意犹未尽。 “你以前见过我的伙伴,应该知道吃了我,他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吼! “这座山都是你的,我只不过是个过客,马上就会离开。” 吼! 安明明不敢犹豫,捂着伤口,快速地逃离此山,身后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 一出此山,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噗通一声跌倒在雪中,气若游丝。 …… “画阿酒,你说打伤我的那个人会去哪里?” “应该会去找他的同伴吧。” “那你还带我到处乱跑,万一遇到了他们,打又打不过。” 画阿酒扭了扭腰,不屑地哼道,“一剑之敌,有何可惧?!” “龙阳洲有规矩,同境之争,同境解决。” “我又不是封侠,干嘛要去遵守他的规矩,只要我看不过眼,该出剑时就出剑。” “杀人偿命……” “行了,别说了,我已经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宁炎炎眼角一跳,惊慌地问道,“前面有多少人?” “不多不多,也就一个小队。” 宁炎炎顿时松了口气。 “哎呀,好像都是第四关的武者,看起来都不太好对付。” 宁炎炎立刻心生怯意,“我伤势未愈,不宜苦战,还是先去找安宣侠,再做打算。” “哎呀,不好了,他们说安宣侠正在被追杀,所有人都在齐聚,准备齐心协力,围杀安宣侠。” 宁炎炎心头一紧,急忙问道,“画阿酒,你再听听,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我听到个佰夫长,所以按照我以前的接触来说,这一队窃夫保守估计得有一百零八人。” 宁炎炎呼吸一顿,咽了咽口水,“一百多人,都是第四关的武者?” “那我不清楚,他们闲聊总不会说自家多少人,但是这一小队十个人,你要不要试试出手?” “你到时候替我掠阵不?” “先前我看你不是斗志昂扬,一路狂追那个窃夫?” 宁炎炎憨厚一笑,“年少无知,年少无知。” “去吧,尽自己最大所能逼他们动用血气。” 宁炎炎为之一喜,然后掂了掂手中的短斧,“英雄不愁用武之地,我这把砍柴刀,今天终于能大显神威了。” 画阿酒绕到他的背后,猛地一脚踹出去,“别叽叽歪歪,赶紧上去打吧。” 宁炎炎飞上半空,大吼一声,“通衢镇守山大王宁炎炎来也!!!” …… “吴方隅,你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小胜子正抱着它,不曾想李成蹊突然停下脚步,被他一头撞了上去,砰地一声,当即不快地问道。 “又少了一道气息。” 李成蹊伸手望着那道升向天空的灵气,哀叹一声,“瘟气来袭,非我武者,力所能及,只希望尽快研制解药,好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吴方隅,你怎么知道村里又有人走了?” “我入村之后,挨家挨户,在每个人的体内埋了一道真气,想要试图延缓瘟气的侵袭,但瘟气对于普通人的伤害超乎想象,居然避开了我的真气坐镇之地,侵袭了他们身上的其它位置。” “仔细算来,你来村子已经有了十二天吧。” “是啊,转眼就过去了十二天,而我还没能解决瘟疫的爆发。” 李成蹊伸手去接飘下的白雪,神色伤感,“自从我成为武者,对待窃夫从无心慈手软,甚至都快要以为自己早就能漠视生死,但今天站在这里,切身体会到普通人的逝去,我才想起来,我自己原来还是个人。”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吴方隅,是不是境界越高,越会产生那种无视生离死别的心境?”小亢子鼓足了勇气,才敢问道,“是不是遇见的人越强大,越容易忽视生命的脆弱?” 李成蹊正暗自感伤,突然听到这句话,手不由得僵住,呆呆地扭头看了眼他,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一片空白。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吴方隅,你还好吗?” 小亢子看他的样子古怪,赶忙上去推了推他,“吴方隅?” “我没事,只是恍然大悟,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停在这座小村子。” “为什么?” 李成蹊神秘一笑,“走吧,我知道安宣侠应该在哪里了。” 第二四二 不打不服 “吴方隅,你怎么知道安宣侠在这附近?” “我不确定他在不在这,但我肯定他肯定来过这里。” 李成蹊来到妖兽所在的那座山脚,看了眼山中浮动的气息,问道,“你俩知不知道妖精?” “当然知道,这座山里就有个妖精,据家里老人们说,那头妖精是个善良的妖精,从来不会为难我们这些人,偶尔上山采药,它都会现身相见。” “嗯,这山中确实有个妖精。” 李成蹊带着他俩,慢悠悠地走进去。 山脚,那股血气还没有彻底消散,空气中还残留些许的气味。 山妖吃了一队窃夫,正怡然自得地睡着大觉,消化武者肉身充盈的力量,忽然在它周边又出现了两道气息,它立刻从雪底钻了出来,仰天咆哮了一声。 “吴方隅,它似乎对我们有敌意?” 小亢子躲在他的身后,颤抖地问道。 “你能不能学学小胜子,看看人家镇定自如?” 小亢子扭头一看,他正好整以暇地抱着驯化的瘟兽,说不出的淡定,“你为什么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没有感受到那股来自山妖的力量?” “没有,我现在感觉和往常一样。” “不可能,它……” “山妖和瘟兽境界相差不大,所以小胜子不受影响。”李成蹊主动解释了他的困惑,“你之所以感受如此强烈,是因为它刻意对你示威。” 吼!!! 就在这时,山妖从天而降,扑面而来的腥风打在三人的脸上。 山妖看着居中的李成蹊,有些意外,明明只有两道气息,怎么会突然出现三个人? 吼! 吱?! 面对它的一再咆哮,瘟兽在小胜子的怀里抬起了头,骄傲地发出自己的怒吼声。 吼!!! 山妖仰天长啸,吼声瞬间响彻云霄。 吱!!! 但瘟兽不甘示弱,高高地抬起兽头,发出不逊色于它的吼声。 但山妖本就体型庞大,吼声惊天响;瘟兽却小不点一个,发出的怒意或许不弱,但这吼声勉强也就比狗叫声大一点。 吼?! 山妖露出一抹讥讽。 瘟兽勃然大怒,想从小胜子的怀里挣脱。 “吴方隅,它想要去战斗。” “你看好它,今天也好,以后也好,它的战斗必须要以你的意志为主。” 小胜子使劲搂住它,温柔地抚慰道,“乖,吱吱乖,在这别动。” 吼!!! “不如让我陪你玩玩?” 李成蹊慢慢飞升,悬停在它的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它越发觉得少年有些古怪,明明没有气息浮动,居然凌空飞渡,示威性地发出一声吼。 李成蹊一手按下,“乖,趴在地上,别动。” 话音落下,山妖如遭重击,咣通一声四蹄叉开,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吼!!! “乖乖躺下,回答我的问题。” 李成蹊见它还想挣脱,手心一转,一缕真气悄然而至,死死地按着它的脑袋。 瘟兽见这一幕,发出欣喜的吱吱叫声。 山妖不敢罢休,李成蹊一手紧握,它顿时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无形巨手握住,痛不欲生。 “现在能听我的话?” 吼!!! “之前是不是有个武者被一群黑衣人追杀?” 吼! “那个武者有没有被你吃掉?” 吼?!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山妖眼珠子赶忙往后转了转。 “黑衣人都被你吃完了吗?” 吼?! “好,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以后乖乖做妖,别整天想着吃武者,否则下次来我就宰了你。” 吼!!! 山妖脱困升天,想也不想,扭头直奔山顶,一路钻回山洞,打定主意,以后都不出来。 吱吱吱! “吴方隅,它似乎很高兴。” “它当然高兴了,因为山妖也体验了它的遭遇。” 小亢子醒悟过来,意有所动地问道,“吴方隅,你可不可以抓住那头妖兽,把它送给我?” “不可以。” “为什么不行,你都送了小胜子一头妖兽,为什么不能也送我一头?” “它是瘟兽,若我不降伏它,日后必定遗害一方,被人斩杀;而山妖还留有灵性,且与人无害,本该享受自由的生长。” “妖兽也是走兽,和犬马无异,你抓来送我呗。” 李成蹊神色严厉地回道,“世间灵兽都有自由权,你不能以一己私欲,强行篡改它们的自由。” 小亢子撇了撇嘴,“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又何必当真?” “无心之失,最是有心。” “不送就不送呗,还说道理来教训我。” 李成蹊神情不悦。 “好吧,我答应你,从此往后,绝不强行篡改任何人的意愿,哪怕它是个飞禽走兽,也不例外。” 李成蹊这才脸色缓和,“人族能有今天的万物之长地位,正是我们不断地选择文明与进化,拥有包容万物的心怀,不仅仅是靠人族的力量。” “万物之长,又如何?面对大自然病变的瘟疫,还不是束手无策?” 李成蹊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小亢子见占了上风,嘴角微笑。 “吴方隅、小亢子,既然知道安宣侠过了山,咱们就赶紧过去找他吧。” …… “宁炎炎,你有种站住,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哈哈哈,来啊,蠢狗们,你宁大爷在此,谁敢一战?!!” “有本事你别跑,我们单挑。” “那你先追上你宁大爷再说。” “拾夫长,我们不能再追了。大人已发了聚集令,我们要是去的太晚,只怕会惹得他不痛快。” 窃夫见迟迟追不上,只好起了罢休念头。 “你们先去会合,然后告诉大人,说我正在追杀宁炎炎。” 拾夫长气在心头,不愿就此打住,毅然起了单杀的心思。 “拾夫长,大人脾气不好,你不去复命,我怕他以后会刁难你。” “没事,你们先走一步,我马上就追去。” “哈哈,追上我?就你那种三脚猫的工夫,给你宁大爷提鞋都不配。” 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此时,拾夫长摇身一晃,一身血气好似浪涛,自体内滚滚而起,化为贴身的血浪萦绕其身,“血甲,来。” 拾夫长低吼一声,血气顿时聚拢成甲。 这一刻,拾夫长一步跨出,拉开近半的距离,再一步跨出,转眼间就追上了宁炎炎,双手握紧手中的战刀,咆哮着吼道,“宁炎炎,给我去死吧。” 这一刀,几近开山之力,宁炎炎自恃不敌,赶忙开口叫道,“画阿酒,你再不出手,我就要凉了。” 砰! 宁炎炎胸口正中一刀,被击退好几丈,上衣瞬间崩碎,胸口露出三尺长的刀伤,血流不止。 噗! “画阿酒,你……” 哪怕身受重伤,口吐鲜血,但宁炎炎却惊奇地发现自己除了疼痛,并未生出那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反而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正在滋养被砍伤的胸口。 拾夫长一刀斩下,身上的血气也黯淡了几分,“宁炎炎,你不过是个守山人,我先前放你一马,为什么还非要来自寻死路?” “呸,我宁炎炎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你这种为非作歹的窃夫哪里会懂我辈武者的高洁。” 宁炎炎慌了心神片刻,又再次回过神来,双手抓紧手中的斧柄,一脸高傲地笑道,“来啊,你宁爷爷还硬挺着呢!!!” 拾夫长一见这情形,眉头紧皱。 “拾夫长,这宁爷爷有些古怪,被您开了这么大个口子,那血居然只流了丁点就不再流了。” “列阵,杀了他。” 拾夫长不敢大意,连忙沉声哼道。 “拾夫长,一旦开启大阵,我们的境界都会止步不前,而且短时间内都无法参战。” “我知道,但守山人不死,万一被他跑去和安明明会合,谁敢保证就一定能抓住他俩?” “可是,拾夫长,焚血后遗症太大了。” “我是拾夫长,一切我说了算。” 众窃夫顿时不敢不听,一个个唤醒体内的血气,不约而同地吼道,“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一个不够,十个来凑,都来吧,你宁大爷今天舍身成仁,就不信杀不了你们。” 轰! 不等他话音落地,一阵血气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化为一座血牢,盖过四面八方。 “宁炎炎,为了杀你,我连跻身第五关的机会都延迟了,所以请你待会争气一点,别让我太容易杀了你。” 拾夫长快如闪电,嗖地一声冲到他的面前,又是一刀砍在他的胸口。 嗤啦一声,宁炎炎胸口再次被撕裂,整个人重重地撞在血气之上,口吐鲜血,“封侠怜见,我这个人别的不多,就是骨气这东西不缺。” 宁炎炎单手撑地,一手扶着斧柄,恶狠狠地瞪着拾夫长,骂道,“天杀的窃夫,来啊,你宁大爷还活着呢。” “拾夫长,太奇怪了,刚刚那一刀,他不是用真气化甲抵御的。” 窃夫在旁观战,骇然失色。 “我知道,他是全凭体魄挡住我这一刀。” 说话之时,拾夫长血气黯淡无光,最多再来一刀,他身上的血气就要挥霍一空。 “我不信你的体魄能挡住我第三刀。” “拾夫长,你已经出了两刀,第三刀不能再出了,否则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不,既然他一心求死,我就要满足他的要求。” 拾夫长气定神闲,双手握紧刀柄,横在胸前,只隔空看了眼他,说时迟那是快,一个跳跃祭出,瞬间冲到他的身前,手中刀血气暴涨,大如红光,高过一丈,顷刻间如风声鹤唳,自上而下席卷而下。 咣! 又是一刀,又是一人无情地倒飞。 拾夫长三刀一出,气若游丝,瞬间瘫软倒地,以手拄着刀柄,笑道,“第五关的武夫不躲不闪,吃了我这一刀,也得乖乖躺下,我不信你还能站起来。” “咳咳,不巧,我还真没事。” 那边的宁炎炎再次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笑意,“天杀的窃夫,我想知道我扛了你三刀,你能不能捱得住我一刀?” “你敢杀我?” 拾夫长放声大笑,“若你杀了我,封侠绝对会为我报仇,毕竟我只有伤人意,却没有杀人刀。” 宁炎炎一声冷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封侠都是傻子,会相信你不想杀我?” 他并未急于动手,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因为他体内的灵气正在修补伤口,让他难以调动真气,不便出手。 “宁炎炎,你还好吧。”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剑气出现,二话不说地分开血牢,接着一道扭着腰的少年身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第二四三 恨的种子 “吴方隅,一座山这么大,咱们照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安宣侠?”小亢子跑遍了山脚,也没有看到安宣侠的足迹,“你说安宣侠会不会压根就不在这座山,而在前面的某座山?” “不会,他自知不是窃夫的对手,绝对不敢离开山妖所在地太远。这俩座山山腰相连,再没有比它更适合躲藏的山头。” “可是,吱吱告诉我,这里并没有安宣侠的气味。” “山头风雪积累太厚,以我的感知,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辩明真身所在位置。” 小亢子说道,“要不咱们把山妖抓过来,让它动用妖兽的力量,替咱们找出安宣侠。” “不行,一旦被它离开领地,以后再想让它回去,就没那么容易。” “你再打一顿,不就好了吗?”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它当成什么?” 小亢子一看这态度,急忙识趣地一拉自己的嘴巴,表示不再说话。 “吴方隅,听说武夫都有开山之力,要不你打两拳,震碎一小部分的积雪?”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真到了这一步,我怕山中飞禽走兽,不知有多少要因为我家破人亡。” “就因为你的一念之仁,让安宣侠置于险地,你于心何安?!”小亢子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吴方隅,村子里的乡亲都在等着安宣侠的解药,要是他不小心死了,这座村子就彻底没了希望。” 李成蹊顿时心一狠,气沉丹田,吼道,“漫山遍野雪无踪。” 下一刻,整座山头隆隆作响,一阵阵雪浪宛若海涛翻滚着,咆哮着,化为朦胧雾气,消失无踪。 此时,两个孩子瑟瑟发抖,连瘟兽都免不了颤抖,更难受的是寒气之下,还有种炽热的火焰扑面而来,让他们恨不得脱下衣裳,露天奔跑。 就这样,在冰火的夹击下,两个孩子挂着鼻涕,流着眼泪,淌着燥热的汗水。 “找到了,安宣侠就在那。” 好在时间不久,李成蹊就及时发现了安明明,一手抓着一个人,纵身一跃,来到浑身结满冰渣的他身边。 “安宣侠,他还活着吗?” 李成蹊也不确定他活不活着,只知道他体内的真气还在流动,伸手按了按他的胸口,渡过去一缕火焰真气,瞬间焚化了他体内的寒气,再传过去一缕灵气,激活了武者的自我保护机制,唤醒了他的真气自动运转。 “还好,勉强保留了最后一口气。” 李成蹊见他的呼吸响起,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之前受了伤,被瘟气入体,他都快被人打死,应该也被瘟气侵袭了吧。”小胜子突发奇想道,“你赶快检查检查他体内的状况。” “不要着急,我来考验考验咱们的安宣侠,也好给小亢子做个榜样?” “什么榜样,我哪里做的不好?” 小亢子一脸茫然。 咳?! 人未醒,身体已醒。 “安宣侠,你还好吧?” “吴方隅?” “是的,是我,我们来救你了。” 安明明一听这声音,居然真的不是在做梦,大吃一惊,“我真的活下来了吗?” “难道你不想活下来吗?” 安明明平静过后,哭笑不得地回道,“瘟气加身,又有血气伤身,我真想不到自己怎么才能活下来。” “如果能活,我当然想活,毕竟这座村子的百姓还等着我去救他们。” “虽然你活了下来,但是……” 李成蹊这一顿,安明明心头一紧,“瘟气已经在我的体内爆发了吗?” “是的,因为你连番苦战,已经彻底激活了体内的瘟气,使它遍布了全身。” 安明明苦涩一笑,“我本以为可以撑到研制解药的时候。” “来不及了,瘟气入体,难救。” 安明明看了眼两个孩子,眼中露出一抹亮光,“小胜子,小亢子,恭喜你俩也成为了武者。” 小亢子愁眉苦脸道,“安宣侠,没有你的解药,我们俩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安明明看着小亢子,欲言又止。 “安宣侠,小亢子的爹是被窃夫所杀;瘟疫的源头是他爷爷献供天鼠,诱发瘟疫。” 安明明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顿时吓得脸色一白,但仔细一听,却是李成蹊的声音,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去回小亢子的话,“抱歉,是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这不怪你,只怪该死的窃夫,是他们害的你不能全心全意研制解药。安宣侠,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必为此心怀愧疚。” 安明明伸手摸了摸小胜子的脑袋,“小胜子,你一直都是村子里最懂得为别人着想的孩子,假如能活下来,你长大肯定也是个温柔的人。” “我希望将来能成为安宣侠这样的人。” “那可不好,无妻无儿,你家就你一脉单传,真要是做了封侠,你爹娘泉下有知,还不得再打我一回?” 哪怕明知要死,安明明始终都挂着不气馁的笑意,“小胜子,真希望我能保护你,让你好好地活着。” “安宣侠,你放心,你不会死的。” 安明明无奈地笑了笑。 小亢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块铁牌,问道,“安宣侠,我爹是不是在你的茅草屋?” 安明明看到铁牌上的字,似乎想到了英戎殿,颇为不悦,但碍于约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没错,你爹还在。” 小亢子握紧拳头,恨恨地骂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窃夫杀我亲爹,这笔账我一定要报。” “冤冤相报何时了,杀你爹的窃夫就在这个地界,只要你能杀了他,就算了吧,不然你总有天会因为你的愤怒毁了自己。” 哪怕再不喜欢小亢子,安明明还是耐心地劝道,“小亢子,你爹是为了研制解药,自愿献身,而我当时走的匆忙,无暇顾及他的生死,这才让窃夫一把火烧死了他。” “安宣侠,您放心,我不会怪您见死不救,但窃夫的所作所为,让我深恶痛绝,所以我在此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放过任何来犯的窃夫。” “窃夫不过是个组织,里面的人有好有坏,你不能因为这笔账,就一棍子打死一船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种人死不足惜。” 第二四四 聚众覆没 正风雪大盛,近百位黑衣人匆匆而来,那佰夫长手按腰刀,厉声叫道,“安明明,果不出我所料,你躲在这里。” “大人,你看安明明身边那几个孩子?” 佰夫长闻声,定睛一看,“气息微弱,周身有真气流转,应该是跻身没多久的武者。” “不是,大人,有个孩子似乎是子鼠后裔。” 佰夫长眉头皱起,问道,“哪个孩子是?” “就是个子不高不矮的那个,你仔细看他身上的真气,是不是与咱们的血气有些相近?” 佰夫长认真打量着孩子,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不错,确实是有些相似。” 然后,这位佰夫长往前靠近了些,高声笑道,“中间那个小崽子,你可知自己是谁?” 小亢子环顾四周的黑衣人,小脸不由自主地紧绷,但被佰夫长点名过后,反而提起一脸的骄傲,“吾乃村中小霸王,也是你的爷爷。” 佰夫长不怒反笑,“哈哈,有趣,真有趣,不愧是子鼠后裔,这身胆量确实与众不同。” “天杀的窃夫,你不要嘚瑟,杀我阿爹之仇,我总有天会报的。” “哈哈,是你爹求我杀了他,不是我想杀了他,而且你可能不知你家是何身份。” “封侠百姓。” 佰夫长顿时笑容玩味。 “大人,看来他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的身份。” “无妨,待我们杀了安明明,自然有法子调教好他。” 就在这时,有黑衣人近身报道,“大人,大阵已到位,只等你亲自激活。” 佰夫长得意一笑,轻声念道,“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下一刻,佰夫长一身血气涌动,三步之内皆血气,接着就看他双手十指飞快结印,在身前以血写出巴掌大小的戎字,然后这位佰夫长猛然将双手合十,将那个戎字烙印于掌心,再次轻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掌不约而同地拍在地面。 “四方大阵,给我开。” 轰! 伴随着他的吼声响起,整座山头轰隆隆响了起来,然后众人就清晰地看到四面八方,有道道血气从地底升腾,直冲云霄,继而汇聚在空中的一点。 “安明明,我这四方阵……” “是连山大阵,以窃夫血气为引,只要尔等还留有一口气,就能动用此山的灵气,而且武者身处其中,待的越久,越会受到血气压制,心神错乱。” 李成蹊平静地接道。 佰夫长脸色一冷,问向左右,“这孩子是村中哪家的孩子?” “回大人的话,村中人我都记得,但这个孩子并不是。” 佰夫长谨慎地问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启四方阵,彻底断绝了自己逃生的后路。” 佰夫长脸色冷峻,传令窃夫,“所有人给我杀了他。” 李成蹊露出一抹讥讽,“杀我,他们敢动手???” 话音一落,李成蹊已不遗余力地放出武势,瞬间笼罩整座山头,一指递出,就是一道剑气惊现。 “封侠在上,吴方隅真狠。” “是啊,一指就是一人。” 短短的几个呼吸,整座山头黑衣人已倒下九成。 “你是选择自裁,还是选择让我动手?” 佰夫长脸色苍白,心如死灰地无力跪下,状若疯癫,“不可能,不可能……” “看来你是想让我亲自动手。” 李成蹊瞬步来到他的面前,一手按在他的额头,“血债累累,死不足惜。” 安明明却突然喊道,“吴方隅,还请等一等。” “怎么,安宣侠想要救他?” “非也,我只是想知道此地有什么东西,竟然值得堂堂佰夫长亲自驾临。” 佰夫长放声大笑,“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 话音未落,佰夫长已露出一抹得意,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砰地一声震碎五脏六腑,口吐鲜血,“就算是死,你们也别想知道。” 接着,他就觉得眼前一黑,颓然向前栽倒。 然而,李成蹊的手掌抵着他的额头,笑道,“我若不想让你死,你觉得你有机会死?” 话音刚落,那本该心脉断绝的佰夫长只觉得体内充满了源源不绝的生机,居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极其诡异地睁开眼,血气暴涨。 噗! 佰夫长吐出一滩瘀血,满脸不可思议。 “说吧,你们为什么要来此地?”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李成蹊微微一笑,却状若恶魔,手心轻轻一转,他立刻就觉得火焰焚身,痛不欲生,但可怕的他身上压根就没有火焰。 “抽筋、扒皮、千刀万剐、剖心开腹,你想体验哪种?” 李成蹊低下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冷静而又无情。 “若是你不说,我不介意吊着你的性命,让你体验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快感。” 这一刻,佰夫长只觉得心头无限冰冷,咽了咽口水,“我们来此,一方面是为了带走子鼠后裔,一方面是想带走瘟气。” 李成蹊随意地瞥了眼小亢子,若有深意。 “这里只有封侠百姓,从无什么子鼠后裔,你这窃夫死到临头还想胡言乱语。” “安宣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查什么子鼠后裔,哪怕我真的是窃夫的子鼠后裔,我也不会就此堕落,和这种窃夫为伍。” 小亢子当即出声说道,“我生是封侠百姓,死是封侠英灵。” 安明明深感欣慰地看了眼他,“好好,总算在大是大非前,没有站错队。” “瘟气无药可解,你们带出去后,也不过是荼毒无辜百姓。” “纵观古往今来,改朝换代都离不开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唯有让龙阳洲的百姓人心惶惶,我圣国才有机会趁虚而入,大肆入主龙阳洲。” “瘟气之下,百姓必定血流成河,难道你赴戎机不知道?” “天下没有不可解的毒,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而且你及时封村的行为,也让我们意识到瘟气可控。” 安明明眼神一寒,“为了一己私欲,要我龙阳洲陷入水深火热,你们这些窃夫真的该死。” 佰夫长失心疯地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安明明杀气腾腾。 “我看是因为战场只在龙阳洲,所以你们才有恃无恐吧。”李成蹊随意地嘲讽道,“海外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立国。” “你究竟是谁?” “安宣侠,你想问什么,赶紧问吧。” “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将瘟气封印在此,已经是我这位宣侠最大的努力,至于以后如何发展,就看显侠如何大显神通。” “你倒是想的洒脱,反正自己一死了之,将一堆烂摊子丢给显侠。” “哈哈,封侠在世,竭尽全力,至于死后,就不关我事咯。” 安明明双手抱头,眺望天幕,满是自由自在的笑容。 “吴方隅,你现在能不能抹去他身上的真气?” “你想亲自动手?” “反正我已经动手杀了一人,再弄死一个,也不算什么事情吧。” “呵呵,没想到我最后会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亏了我之前还想留你一命。” “住口,我为侠民,你是窃夫,杀你是理所应当。” “来吧,不必他动手,我自散修为。” 佰夫长干脆利落地崩散一身修为,颓然倒地。 小亢子咬牙切齿,毫无犹豫,大步上前,一拳对准他的脑袋砸下。 砰! 小亢子犹不解恨,更不明白。 “小亢子,小小年纪,不该杀心太重,虽然我和你都没多少时日可活,但是我还是不希望我的百姓心怀怨恨。” “安宣侠,是他杀了我爹。” “你爹的死,我其实也有错。” 小亢子一愣,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安宣侠,你刚刚说什么?” 佰夫长狂笑道,“小子,你不承认自己的子鼠后裔身份,但你爹他承认自己的身份啊,而且你爹被我们救下的时候,早就已经奄奄一息。”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的,你爹不是我想主动杀了他,只是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活不下去了。” “天杀的窃夫,你给我住口,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坏人指使我爹,我爹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若是我爹肯听封侠的话,断了和窃夫的联系,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下场。” 小亢子瞪着佰夫长,一手抓紧他的衣领,“在这个村里,大家出身成长都是一样的,我爹不听劝导,自己误入歧途,与封侠无关。恨只恨,窃夫贼心不死。” 佰夫长咧嘴笑道,“哈哈,小子,你说的都对,是你爹他自己选择今天的路,但你是他的儿子,哪怕他选错了路,可他还是你的爹,难道你就不该为他报仇?” 安明明并无隐瞒之意,坦诚相待,“你爹来我门前,主动承认了是他坑害村子里的镇守封侠。” 小亢子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不可能,不可能,封侠之死只是个意外。” “就算你再不愿意相信,这也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你爹当初是知道天鼠体内有毒,而且可能会产生异变,只是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小亢子仿佛失去了精气神,噗通一声跌倒,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爹只是无心之失。” “本来按照规矩,擅杀封侠,三代皆诛,但念在你还年幼,而且是他来主动俯首认罪,我也同意了他将功补过,以他的身体为试剂,研制解药。” “所以,你能活下来,是你爹以自己的性命换来的,也是我和吴方隅于心不忍,刻意隐瞒下来的。假使有天,真有人来翻这笔账,你还是免不了一死。” “哈哈,小子,你听到了吗,这些人还是要杀你的,只不过不是在今天,我……” “你真的很啰嗦。” 小胜子指使瘟兽,一口咬破了他的喉咙,颇为不满。 “小亢子…” “安宣侠,能麻烦你先离开会?给他个安静的空间?” 安明明被他打断,也没有生气,而是默默地离开。 第二四五 不胜思量 “吴方隅,你居然也会在这。” 正静静陪着小亢子的少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却是个扭腰少年,陪着手提短斧的武者,联袂而来。 宁炎炎手提短斧,左右张望,不见安明明的踪影,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大群黑衣人?” “看来你们在路上遇到了窃夫。” 宁炎炎先是面露惊讶,但一想画阿酒的情况,也就释然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你俩不是普通人,这些窃夫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 “吴方隅,我告诉你,宁炎炎真的是蠢,而且还笨,吃了雾脉灵丹,居然消化不良,险些丧命。” “不是哪个人都能消化那种灵丹的药劲。” 李成蹊看了眼宁炎炎,终于明白为何他的身体灵气乱走,真气萎靡不振。 “宁大哥,你别动,我来替你疏通经脉。” “不敢,不敢,哪里敢当你的大哥。” 画阿酒扭了扭腰,笑道,“我告诉你,他机缘巧合之下,已经悟出武势。” 李成蹊立马高看了眼宁炎炎,由衷地夸赞道,“看来宁大哥悟性极高,居然无师自通。” 宁炎炎嘴角一翘,面露笑意,“不敢不敢,我到现在都不明武势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武势就是你的意志,是你内心最纯净的力量显化。” 李成蹊说话之时,唤醒自身的武势。 宁炎炎不见异样,但是却能感觉到一股炎热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地心生反抗之意,是春风拂面。 “不错,居然是春山意,看来宁大哥就适合这种游离世外的野狐禅。” 宁炎炎越发得意。 李成蹊忽然动手,一手按在他的腹部,猛地向前一推,瞬间将他推出百步之外,不等他有所动作,又急忙追了上去,双手连拍几十掌,掌掌都有真气涌动,分别打在不同的位置。 然后,李成蹊单手向上一托,将他举过头顶,轻吼一声,“气壮山河阔。” 砰!砰!砰! 这一刻,宁炎炎的体内砰砰声不绝于耳。 “爽,好爽,吴方隅,再来一遍。” 李成蹊却苦笑一声,“不行,不行,为了封山,我大部分的力量都耗尽了,先是打通小胜子的天宗穴,再是救治小亢子,再到激活瘟兽的血脉,今天又刚刚斩杀完窃夫,现在还帮你疏通经脉,撑不住了。” 说完这话,他身子一软,幸好画阿酒就在边上,眼疾手快地扶起他,“让你逞强,现在好了吧。” “力所能及,责无旁贷。” “行了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家里那位还不得找我算账?我连你都打不过,更别说那位。” 愁眉苦脸的小亢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你说的那位,该不会是他的正妻吧?” 画阿酒瞥了眼他,嫌弃地哼道,“我一看这嘴脸,就想起岳牧野那个魂淡。” “巧了,我当时也这么想的。” “岳牧野是谁?”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告诉你?” “呦,脾气还不小,不说就不说,过去扶起宁炎炎,他现在不过是自以为爽,实际上身体正在蜕变,用不上力气。” 小亢子倒也没有反驳,迅速跑过去,“宁大哥,我现在算半个武者,可以背起你。” “什么叫半个武者,武者就武者,不是就不是。” “哎,一言难尽。” “好了,你不用说了,满嘴胡说八道。” “小胜子,过来背我。” “好嘞。” 小胜子一听使唤,一脸笑意地跑了过来,勤快地背起他,“宁大哥,你知道不,我如今也是武者。” “看得出来,你身上有真气风旋,估计要好些年才能收敛。” “我怎么看不到?” 小胜子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 “哈哈,蠢小子,风旋用肉眼当然看不到。” “好吧,宁大哥,咱们要去哪里?” “安宣侠在哪里?” “吴方隅,你怎么不走?” “差不多该是和你们告别的时候了。” “你现在要离开了吗?” “是啊,瘟疫横行,我留在这也没用。” 小亢子神色黯然,“如果安宣侠找不出解药,是不是我的乡亲都没了活路。” 李成蹊抬头看了眼风雪,“生离死别,都是常事,你我无能为力。” “将来,我希望我有能力保护我的乡亲。” 小亢子握紧拳头。 “当然,你可是村里的小霸王。” “你走了,安宣侠身上的瘟气如何解决?” “在他离开的时候,我就替他解决了瘟气。” “你离开过后,我们在染上瘟气,怎么办?” “从瘟气离体的时候,你们就不会再被感染。” 小亢子慎重点了点头,对他说出现在最谨慎的一句话,“不管将来封侠会不会抓我,我都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终生立志行侠为民。” 李成蹊笑了笑,抱拳告别,“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小亢子有样学样,“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画阿酒小腰一扭,“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小亢子转身就走,一拳向天,“吴方隅,行走江湖,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小胜子一听这话,赶忙背着宁炎炎转头问道,“吴方隅,你要离开了吗?” “是啊,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和阿酒在此也无济于事,不如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有没有巫医能解决瘟气。” 小胜子神情黯然,泪水不觉满面,“吴方隅,可不可以晚点再走?” “从今往后,要和小亢子好好相处,切莫意气用事,断了你俩的感情哦。” 小胜子看了眼小亢子,挥泪点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 “呸,是我照顾你。” “吴方隅,我答应你,力所能及,我一定会保护小亢子。” “走了,走了,我相信你俩都会不辜负我的期望。” 李成蹊摆了摆手,毅然转身,眼中流露出不舍与牵挂,蓦地唱起,“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眼前无冗长,心下有清凉……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第二四六 统领公子 “报统领,通衢镇同袍突然间皆无踪迹。” 高堂大座,黑衣统领正闭目养神,忽听麾下窃夫来报,当即剑眉一挑,怒目圆睁。 窃夫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来人,替我更衣。” 统领看了眼窃夫,意有所动。 下一刻,一众黑衣窃夫捧锦衣裳来为统领穿衣。 “统领,属下打听到通衢镇安宣侠已失踪多日。” 正穿衣时,有黑衣窃夫小声告知。 统领一言不发,直到衣裳穿好,原地转了个圈,颇有不悦,“衣袖长了些。” 在旁负责织衣的窃夫噗通一声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起来,我只是说衣袖长了些,并不是要杀你。” “谢大人不杀之恩。” “你要记着,对封侠百姓可行无法之事,但我圣国子民皆要以法行事,违者必杀无赦。” “是。” 窃夫双手趴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依旧不敢起身。 “起来吧,你再这样,说不定本统领真要找你麻烦。” “是。” 窃夫慢慢地起身,心头惶恐不安。 统领摇了摇头,并未言语,随意地甩了甩衣袖,“尔等传令下去,将安宣侠失踪的消息传遍华南县,其中通衢镇出现瘟疫的消息必须要让那些妇道人家全部知晓。” 统领左侧窃夫问道,“大人,是否需要属下动用门下优伶?” “不必,封侠立世,不建青楼,你若是让我圣国的优伶现世,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提防。” 右侧窃夫又问道,“大人,是否需要属下动用门下供奉?” “也不必,你门下供奉都是武力收纳,自视甚高,稍加不慎就会信马由缰,反而更容易坏了我等大业。” “大人,安如山已沦为圣国囊中之物,只等来年找个缘由,将心向圣国的同袍遣返,届时民心所向必定是圣国。” “封侠不倒,民心不倒,想单纯从民心造反行不通,我们必须先推翻封侠治世之道,让天下百姓认识到封侠立世是痴人说梦。” “大人英明。” 统领还想开口说道,就听门外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南华兄,朗朗白日,难道你又在房中调教自家家奴?” “哈哈,礼生兄,话可不能乱说,南华不过是一介游方商人,只贪金银财宝,不好男色,何况南华也是有婚约在身,心中是有个女子的。” “关兄此话言之差矣,君子坦荡,爱之美人,见一喜一,是真性情。”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调侃道。 关南华一听这声音,急忙向左右窃夫使了个眼色,他俩顿时会意,迅速退下。 那声音又满怀幽怨地哼道,“关兄,你既然不好男色,为什么每次让男眷见着我都避而远之。这一路走来,你可知道多少儿郎都对我唯恐避犹不及,把为兄这脆弱的心灵伤的稀巴碎。” 关南华一正衣襟,挺拔直立,双手负于身后,“礼生兄、仪修兄,此行有何贵干,不妨明说。” “关兄,你是了解我的,我来找你,多半是为了游玩。” “南华兄,你是了解我的,我来找你,多半是为了借钱。” 关南华见二人入堂,微微欠身,请二人落座,不时就有侍女上来奉茶。 “关兄,你怎么忘了,我安仪修从来不喝茶。” 关南华看了眼侍女,面露不悦,哼道,“下去,替仪修兄换酒。” 侍女惊恐万状,忙退下换酒来。 “关兄,你这般没有诚意,看来是嫌弃我安家的一亩三分地咯。” 关南华面露无奈,拍了拍手,就见大堂后方走出一位白俊儿郎,高挺如松,眉眼生秀。 安仪修立刻眼前一亮,笑道,“关兄,这个人,我要了。” “仪修兄,还望你别忘了咱俩的要紧事。” “哈哈,你放心吧,只要你人送到位,安家的事,我保证给你安排到底。” 关南华正色拜谢。 安仪修倒也不客气,得偿所愿后,领着男眷告辞,临行前还大发善心地带走那个侍女,笑道,“走吧,跟我去安家。” 侍女被吓得直哆嗦,一不小心又打碎了手中的酒壶。 关南华嗓音一冷,“蠢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侍女忙跪在地上,连连回道,“我不是故意的……” “来人,给我拉下去痛打三十大板。” 安仪修出面解救道,“关兄,不过是打碎个东西,何必动用如此重刑?” “仪修兄,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侍女不懂事,若不教训好她,日后我关家侍女都有样学样,岂不是坏了我家的门风。” 关仪修掐了一下白俊儿郎,“不错,这皮肤挺水嫩的。” 白俊儿郎欲语还羞。 “关兄,今个我心情好,所以这个侍女,我买下来了。” “仪修兄,这是规矩,还请你不要干涉。” 安仪修将白俊儿郎拐到身后,顺手拉起跪着的侍女,不急不缓地回道,“关兄,俗话说眼不见为净,往日我看不到,也就不想多此一举,但今个既然让我遇着了,肯定得管上一管。” 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安仪修咬音极重。 “仪修兄,生意我可以……” “南华兄、仪修兄,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为了个侍女吵得不痛快,不如今天大家都看在我宁礼生的薄面,各退一步,可好?” 他果断打断了关南华的下半句话,接着说道,“南华兄,正所谓家有家法,这侍女犯了错,不能轻饶,但念在她只是个女子身,重刑就免了吧,改为逐出关家可好?” “不只是逐出关家,自此以后,咱们关、宁、安三大家都不收此女子为婢,更不会向她出售任何东西。” 关南华对如何处置,其实并不在乎,只是对安仪修的态度不满,现在由宁礼生那句三大家下了台阶,当即顺坡下驴,“既然礼生兄开了口,南华想不答应也不行。” “行吧,礼生,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来。” 安仪修也没有胡搅蛮缠,松开侍女的手,对她说道,“还不快谢谢礼生的救命之恩。” 侍女以泪掩面,泣不成声。 “行了,走吧,别再出现在关家的视野。” 宁礼生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侍女不敢逗留,一边低声哭泣,一边跑出关家。 安仪修随之转身,赔了个罪,“关兄,刚刚是我唐突,还望海涵。” 面对他的背身道歉,关南华眼神微沉,若无其事地笑道,“南华日后还得仰仗仪修兄,怎敢放在心上。” 安仪修放声大笑,快意离去。 出门之时,又有关家侍女送上银袋,“安公子,这是我家主子送您的心意,还请笑纳。” 安仪修毫不犹豫地接下,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份心意,本公子笑纳了。” 侍女欣然退下。 安仪修一出大门,立刻有自家护卫跟了上来,“仪公子,这关家有些意思啊。” 安仪修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能等回家说?” 护卫赶忙赔了个笑脸,默默地跟回家,才再次开口,“这都是什么年代,还有人玩这种主辱臣死的戏码,不过是个游方商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哈哈,越是这种游方商人,越是肆无忌惮,敢挑战咱们封侠的规矩,毕竟他不属于一洲一地,只是干着倒卖商品的勾当,又不怕被谁制裁。” “仪公子,咱们可是华南县大户人家,可不能和这种人走的太近,不然哪天被他拖下水,都无处诉说。” 安仪修笑而不语,只看了眼送来的白俊儿郎,笑道,“兄弟们,哪个先替我把把关,验验真身?” 他惊慌道,跪地求饶道,“仪公子,我是关主子送来的,绝不敢有二心。” “我和他们亲如兄弟,让他们临幸你,和我亲自临幸都是一样的。”安仪修上前,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重重打晕了他,“是个有修为在身的武者,只不过是修的暗劲,一般不容易被察觉。” 护卫眼神一凛,痛生悔意,“公子,这次是我失责,我自愿免了今年的薪奉。” “得了吧,就你那点薪奉,免了一年,猴年马月才能娶街东的姑娘啊。” 护卫脸皮一红,“公子,你知道了?” “真当本公子只知道玩些不成器的男宠,不顾及你们这些兄弟的终生大事?” 护卫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都懂,无非是想让我听太爷的话,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好方便日后阳奉阴违,玩的更起兴。” 护卫连连点头。 安仪修上前捏着他的下巴笑道,略带惋惜地回道,“我可不像你们,男女皆吃。” “公子,女子的好,你体验过就懂。” 安仪修一脸嫌弃地哼道,“好你个狗子,居然背着我已经和人姑娘睡在一起。” “公子,我们已和双方父母打了通告,只等筹满置办宅地的钱,就把婚事定下来。” 安仪修看着别人拖走那个关家男子,笑问道,“要不要本公子行个方便,给你提前透支些?” “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但不想背任何人的债,只想置办好宅地,无牵无挂。” “哎,终究还是看着你出嫁了,公子甚是心痛啊。” “公子放心,我以后还会常来看你的。” “滚吧,以后去我三弟那边报道吧,本公子另会给你安排个差事,保管比跟我身边更体面。” 护卫连忙开口拒绝。 “你敢拒绝,就是不拿本公子当兄弟。” “公子,我……” “武者与凡人的寿命不一样,我可以等她百年后,再召回你。” 护卫一怔。 安仪修笑的放肆,突然问道,“也不知礼生那边情况如何?” “南华兄,仪修兄向来行事放荡不羁,还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礼生兄想多了,我如今有求于人,处处都不敢妄言记恨啊。” 宁礼生突然发出奇怪的笑声。 “礼生兄,为何突然发笑?” “难道你就不怕我去揭发你?要知道,我和仪修兄才是相交多年的朋友,甚至在将来也要共事多年。” “仪修兄知不知道,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也不怕真的得罪谁,毕竟我只是个图利的商人,今天这里待段时间,明天再去那里待段时间,居无定所,也不指望有什么真心朋友,只希望我的伙伴都认清我,知道我这个人就是个真小人,只图利就好。” 宁礼生拍手叫好,“南华兄,礼生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关南华连连摆手,“所以,礼生兄,还请恕我不能陪你远游,毕竟关家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我亲自过目。” 宁礼生喝完杯中的茶,略带遗憾地起身,“南华兄,只管放心,礼生主持一日生意,就对你敞开一日大门。” 关南华躬身送别,“如此,有劳礼生贤兄。” 宁礼生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临出门前,端茶的侍女匆匆追上,小声地笑道,“礼公子,往后余生,还请多多指教。” 宁礼生接道,“南华兄还真不客气。” 当他俩离开,窃夫们再度齐聚大堂。 “统领,不是说不动用优伶与供奉,怎么突然又要我们拿出来?” “宁礼生与安仪修都是真性情,不太好对付,我怕我自己言多必失,所以送出去个礼物,让他们自己猜测吧。” “大人,那个侍女,要不要……” “我先前就说过的,非我圣国百姓,宁杀错不放过。” 第二四七 救个姐姐 “救命,谁来救救我???” “哈哈,荒郊野外,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 “蹊儿哥,要不要救?” “先等等看,毕竟有些人就喜欢这种恶趣味。” 画阿酒扭了扭腰,神色玩味,“蹊儿哥,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懂得倒不少,不愧是咱们村最快找到媳妇的。” 李成蹊抬手一敲他的脑袋,“整天不好好练武,就知道胡思乱想。” 画阿酒小腰一扭,不屑地撇了嘴角,李成蹊抬手欲打,他赶忙说道,“蹊儿哥,快看,那个人似乎不太像玩恶趣味的。” 李成蹊也不敢乱出手,毕竟人心不可测,而是从怀中掏出个面巾,遮住样貌,瞬身来到她的身边,往后一拉,“因为不知道你俩在做什么,所以我只是想拉开你,如果不小心坏了你俩的好事,还请多多海涵。” “不,我不认识他。” 女子惊恐地喊道。 “你是谁?” 黑衣人心生警惕,但一看对方只是个少年,也没有太在意。 “过路人。” “小子,识相点就滚开,要不然别怪我宰了你。” 黑衣人眼神一冷,恶狠狠地威胁道。 “哦,杀一个是杀,杀一双也是杀,难不成你看我是个孩子,还想放我一马?” “这女子得罪了我家大人,罪该万死。” “只是惹怒了你家大人,你家大人就要置人于死地,看来你家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黑衣人勃然大怒,猛地冲出去,一刀斩下,“小子,竟敢对我家大人出言不逊,看来我今天饶不了你。” 女子急忙叫道,“少侠,快躲。” 然而,李成蹊躲也不躲,伸手一抓,砰地一声捏住腰刀,笑道,“你是赴戎机的窃夫吧。” 黑衣人眼神一沉,“小子,你到底是谁?” “你体内没有赴戎机的独门气息,所以应该是龙阳洲的叛徒吧。” 黑衣人眼神越发阴沉,口出狂言道,“小子,知道的太多,你以为自己还能活?” 说时迟那是快,黑衣人一身修为暴涨,用力催动手中的腰刀,口中大吼,“小子,去死吧。” 但也就是这一刻,黑衣人快速松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身飞退。 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踩在地上,扭了扭腰,笑道,“哈哈,在我面前卖弄心机,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不可能,我这门秘法一经施展,接近第四关的境界,你俩年岁尚浅,怎么可能拦得住我?” “第四关很了不起?本剑豪一出手,鬼哭神嚎,你知道不?” “我认栽了。”黑衣人无奈地哼道。 “信不信,我弄死你?”画阿酒脚底一拧,他的肩骨寸寸崩碎。 “哈哈,无故杀人,难道你想为我陪葬?” 女子在边上瑟瑟发抖。 “她只要敢承认,是我追杀她,哪怕躲过了这次,下次还会有人来杀她。” “我画阿酒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我不是嚣张,而是在说个事实。” “她比我更清楚,一旦得罪了我,只会有苦难言。” 画阿酒一脚踩穿他的肩头,“信不信,我宰了你,就远走高飞?” “你杀了我,她也得陪葬。” 画阿酒气的小腰一抖。 “阿酒,放他走吧。” “方隅,一旦放他走,无异于放虎归山。” “让他离开,我们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 画阿酒不甘心地又踩了一脚,然后一脚踢飞这人,骂道,“狗贼,别让我再遇见你。” 黑衣人在黑夜中笑得疯狂,“若是让我逮着机会,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方隅,让我去杀了他。” 李成蹊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姐姐,我们只能救你这一次。” 女子欠身,聊表谢意,“是姐姐要谢谢两位小英雄。” “谢什么谢,我们连替你解除后顾之忧的本事都没。” 画阿酒气呼呼地哼道。 李成蹊弹了他脑袋一下,“别在这自怨自艾。” “姐姐,我想经过这次失败,他们应该会有所收敛,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 “希望如此吧。” 女子遗憾地回道,“要不你俩跟我回家,我做点可口的饭菜给你俩吃。” “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不用了,姐姐,不必麻烦你。” “方隅,干嘛不去,正好保护姐姐,以免那群坏人再来行凶。” “姐姐,不是我俩怕事,不愿保护你,而是罪魁祸首不除,我们很难护你周全,只希望这些坏人见好就收。” 女子倒是显得坦然,“没事的,我本就是个孤儿,无牵无挂,能活到今天已经很庆幸了。” 画阿酒好奇地问道,“姐姐,你的爹娘呢?” “打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就被一个人丢在华南县,吃着百家饭长大。” “姐姐好可怜。”画阿酒心疼地说道,“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阿酒,话不要乱说,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一旦你卷进去,被歹人识破,就真的救不了她。” “可是,方隅,姐姐一个人,根本就挡不住武者的追杀。” 李成蹊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你就不奇怪荒郊野岭,那个人怎么会追来的吗?”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是一路尾随。” “不,是有两道人跟着她。” “跟着姐姐?细胳膊细腿的,跟着她又没好处。” “两道人都在暗处,不巧的是出手这一道比暗中保护的人更强。” “你看到了那两道人马?” “嗯,刚刚这个人被你击飞过后,有人过来救他,再联想之前的那些气息,我大概能理解。” “也就是说,其实这次过后,不用咱们出手,姐姐也会有人保护?” “旗鼓相当的力量,应该能保她安全。” “要是我出马,要杀姐姐的人只会派出更强的人,到那时我孤掌难鸣,总有无暇顾及姐姐的时候。” 李成蹊点了点头,“最可恨的是这些人,在我们没有找出幕后黑手之前,还真的不能杀。” “大不了杀了他们,我就一走了之,让这件事成为一桩悬案,等风头过去,我再回来调查幕后黑手。” “阿酒,别总想着以杀止杀,这个人不怕死,他背后的人更不怕死。” “哎,糟心,真糟心。” “姐姐,你回去吧,安心过你的日子,实在不行,就去封侠府或者三老府,找个生计。” 第二四八 各有所动 “仪公子,果然不出你所料,关南华真的对那个侍女动手。” 护卫暗中尾随,但被人在半途拦下,虽然最后侍女安然无恙,可是他也能揣测出手者是谁。 安仪修猛地出手,搂紧护卫,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笑道,“那是当然,像他这种游方商人最是无法无天。” 护卫身子一软,羞红了脸,“咱们不把这种事上禀封侠吗?” “上禀?以什么缘由?” “游方商人暗中杀人。” “有何证据?” 护卫一怔,接着说道,“咱们抓住那个人,不就可以了吗?” 安仪修笑了笑,邪魅地讲道,“那你现在抓住人了吗?” 护卫尬笑。 安仪修一把推开他,以长袖遮住自己的下半边脸,“没有证据,封侠不会胡乱行动。” “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非作歹?” 安仪修眉眼含笑,“静观其变。” …… “大人,他回来了。” “让他下去领赏吧。” 窃夫并未动身。 “怎么还不去办事?” “大人,他没办成。” 关南华剑眉一皱,转身一哼,“杀个凡人,怎么会失手?” “似乎有人暗中保护她。” 关南华挑了挑眉,“好个安仪修,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侍女,也敢和我做对?” “大人,据属下来报,那人似乎不是安仪修的人。” 关南华嗯了一声,略带困惑。 “咱们派出去的人虽然只是个下三关,但是他危急时刻不逊色第四关,可在那个人的手下,连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 关南华眉头向上一翘,“他第四关的实力如何?” “属下亲自动手测试过,属于中下游的水准。” “你可有把握做到一击必杀?” “轻而易举。” “若是让你镇压?” “有些难度,但不大。” “看来那个人水准不低,应该不容易对付。” 关南华挥了挥手,窃夫才慢慢退下。 “统领,要不要我们设局拿下他?” “不必,找个机会把他解决了。” 右侧窃夫微愣,“统领,他可是难得的好手。” “再好的狗,也只是狗,唯有杀了他,才能永绝后患。” “统领,不必如此谨慎吧。” “我知道你心疼供奉,但要想成就大事,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右侧窃夫不再犹豫,暗自退下。 “统领,那个人不管了吗?” “管不了,只能躲。” “要是右夫长心有不甘,还想为他的供奉报仇?” 关南华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低下头。 “如今大业未成,希望你俩同仇敌忾,不要因为些蝇头小利而心生敌意。” “属下明白。” “明白就下去吧,派个优伶去他的身边,随时看着他。” 左侧窃夫喜出望外,忙躬身退下。 …… “钟显侠,民间最近有些谣言,说是通衢镇辖下出现瘟疫,已经灭了一个村。” 钟显侠听着巡城郎来报,疑惑地抬起头,问道,“可知谣言从何而来?” “不知因何而起,只知是在妇道人家嘴中口耳相传,没几天就传遍了县城。” “你带着我的手令去通衢镇找到安宣侠,顺便多带些人手一探究竟。” “钟显侠,这不过是个谣言,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是不是谣言,一探就知,若是真的瘟疫横行,稍微晚了些,恐怕才真的让人措手不及。若不是的话,发个显侠令下去,即可昭告天下,还个清白公正。” 钟显侠说话之时,已手抄密令,传给巡城郎,“去吧,让山夫长负责此行。” 巡城郎顿了顿,“山夫长新婚燕尔,何必劳烦他亲自出马?” “此事非得山夫长亲自出马,我才放心。” 巡城郎对此深表赞同,忙躬身退去。 这时,在座三老皆神色凝重。 钟显侠看了眼居上的宿老,开口问道,“辛老,你如何看待此事?” “每逢隆冬,必有天灾。” 钟显侠面色微沉,“我读遍封禅时代历朝历代的故事,都是在朝代末年,天灾人祸不断,导致民心祸乱,天下大乱。” “天灾无妨,老朽只怕有心人而为之,引发了这起祸端。” “辛老,据巫医记载,瘟疫多是飞禽走**叉感染,应该和人无关吧,最多也就是些百姓管不住嘴。” 辛老起身,捋了一把胡须,“正因为巫医记载中有迹可循,才怕有些人刻意坑害无知百姓,让他们去吃毒兽。” “辛老,我已经让人下去探查,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真相如何。” “最近让巡城郎多多注意游方商人关南华家的人来人往。” “辛老意下,这个谣言是出自关南华之手?” “无巧不成书,谣言早不来晚不来,恰好在他到来的这段时间,任谁都不会觉得毫无干系。” “他只是一介商人,应该不至于做这些事吧。” “虽然是一介商人,但是野心可不小,刚来就和我家那嫡孙宁礼生勾搭在一块,也不知密谋什么。” 钟显侠神情一凝,“关南华居然和宁礼生勾结?” “我那嫡孙自视甚高,与关南华结交,只怕不安好心。” “宁老,礼生是您嫡孙,定然有您的风范……” “可别这么说,礼生是我嫡孙没错,但是负责教导他的是他爹。” “宁老,您是察觉到什么动静?” “关南华的手笔不太像游方商人的以小博大,反而更像是狮子大开口,上来就要吃全盘。” “商人无利不图,尤其是这类外洲过来的游方商人,难免手笔会比正常人更大些。” 宁老哈哈大笑,倒也不曾继续说话。 “安老,您是如何看待关南华这个人?” “审时度势,最擅长投其所好,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 “钟显侠可能不知,安老他那断袖之癖的嫡孙安仪修早就和关南华暗通款曲,整座华南县无人不知。” “辛老,我孙儿虽然好男色,但是他可没和那关南华沆瀣一气。” “好好,没勾结,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没重玄孙给你送终。” 安老吹胡子瞪眼,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我要告你一状。” 钟显侠眼看二人越演越烈,赶忙劝道,“二老都消消气,咱们现在是商讨如何处置谣言。” “哼,老朽不和你计较。” “呵,是老朽大人有大量。” “传我口谕,让诸位夫长暗中监察关南华门前宾客,务必不放走一人行踪。” 辛老从旁笑道,“只需要盯紧武者即可,毕竟那些寻常人都是本县土生土长的百姓,也不敢造次。” 钟显侠虚心采纳,“紧盯武者。” 门外有巡城郎接令,问道,“显侠,关南华此人如何安排?” “想办法探清他的真实境界。” 巡城郎高声应是,暗自退下。 …… “我是吴方隅、他是画阿酒,都来自东武城。” 左守正一一记下,说了句玩笑话,“东武城,我从来还没听过。” “孤陋寡闻。” 画阿酒冷哼一声。 李成蹊敲了他脑袋一下,然后赔了个笑脸,“还望左守正莫怪。” “无妨,无妨,你们入城吧。” 李成蹊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敢问左守正,可知城中哪位老郎中更有本事些?” 左守正愣了愣,“你这话可真把我难倒了。” “实在是我这义弟重病缠身,走遍大江南北,都没名医可治。” “城中郎中都是书院学生退下来的,各有所长。城东增郎中擅长外疾,城西教郎中擅长内疾,各占我华南县半边天。” 李成蹊面露感激之情,“多谢左守正。” 他却摆了摆手,“赶紧过去吧,后面的人都快等不及了。” 李成蹊讪讪一笑,抱拳离开。 “蹊儿哥,咱们找郎中做甚?” “当然是给你看病。” “看什么病,我又没病。” 李成蹊坏坏一笑。 画阿酒顿生不妙,“你不会在我身上种了瘟气吧。” “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太迟了?” 画阿酒小腰一抖,内视自身,果然发现了一股格格不入的黑气,急忙运转体内真气去祛除,但不曾想真气一遇着黑气,就像火遇着了风,顺势大了起来。 “蹊儿哥,你快把它弄走,它在我的体内扎根,我弄不走。” “放心吧,我有把握压住它。” 画阿酒欲哭无泪。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它伤不了你。” 第二四九 以杀止瘟 “巡城郎大人,你暗中总跟着我,是有何贵干?” 右夫长才出关府,就察觉到身后跟了个人,一路上迂回曲折,却依旧没能摆脱他,只好寻了个偏僻街角,晃了个计,诱骗他现身。 巡城郎手持长枪,往地上一杵,一手按在腰间的制刀刀鞘,“我怀疑你可能和最近的凶杀案有关。” 右夫长淡然笑了笑,“巡城郎,你这话从何说起?” “只是单纯怀疑,要不然我现在就亲自动手。” “哈哈,巡城郎,凡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你可别来吓唬我。” 巡城郎面色微沉,“别让我逮着机会。” “你要再继续跟我,我就得亲自去找显侠大人,问问他如何管教手下的。” “你不要太嚣张。” “哈哈,抱歉,我就是这么嚣张你奈我何?” 巡城郎将枪纂一砸石板,哼了一声。 “告辞,下次请派个高手来。” 右夫长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巡城郎驻足原地。 不一会儿,巡城郎隶属的佰夫长亲自到来,问道,“你也被发现了吗?” “是的,佰夫长,这个人警惕性非常高。” “警惕性高,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商人身边的护卫有些警惕性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一个两个警惕性高也就算了,但不巧的是所有护卫都警惕性高的出奇。” “其他人也被发现了吗?” “基本上都没过多久,就被识破,而且都和你差不多,被人刻意带了一阵子才被揭穿。” 巡城郎捏了捏下巴,“有种被遛狗的感觉啊。” 佰夫长笑了笑,“都怪我平时教导不周,才让你们反侦探意识如此地差。” 巡城郎憨厚一笑,“只怪我们学艺不周。” “都下去吧,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没事别到处乱跑。” “佰夫长担心这伙人还敢对我们出手?” “我总感觉这些人不太像商人护卫,反而有点像书上提到的那种赏金猎人,专门猎杀那些弱者。” 巡城郎下意识一抖,“不会吧。” “好了,放心回去巡城,没事就别乱跑。” “佰夫长,你和我说说这伙人给你的感觉如何?” “警惕过头,杀心极重,而且有些肆无忌惮。” 巡城郎往后躲了躲,“您别吓我。” “回去吧,别在这逗留了。日常职责,不可惫懒。” “是,我这就去。” 佰夫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随后就见一位巡城郎跑来,“佰夫长,据线民来报,城中来了个身患不治之症的少年。” “哦,身患不治之症?” “而且自那个少年入了医馆,老郎中直接封馆。” 佰夫长一怔,不敢大意,“我亲自去看看,你马上将此事禀告显侠。” “这种事也要告诉显侠?” “去说就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巡城郎尴尬一笑,转身就走。 佰夫长也不逗留,火速赶往医馆,未曾敲门,就听到老郎中高声喊道,“门外来客还请止步,无论是外疾,还是内疾,都请移步增郎中那边。” 佰夫长神色肃然,沉声接道,“教大夫,我是城中训佰夫长,特来此地了解情况。” “原来是训佰夫长大驾光临,但现在恕我不能出门迎接。” “教大夫,医馆少年难道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干他先人板板的不治之症,这混小子身上带了瘟疫,我一时不察已经中招。” 训佰夫长震惊失声,忙问道,“教大夫,瘟疫可不是开玩笑的。” “巫书记载,厥阴不退位,即大风早举,时雨不降,湿令不化,民病温疫,疵废。风生,民病皆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教大夫一一说来,“极强的传播性,致命的感染性,冷热不定的体症,我身为一介巫脉直学士,岂能不懂?” 训佰夫长嗓音微冷,“附近巡城郎听我号令,即刻封锁医馆。百步之内,生人勿近。” 接着,他又喊道,“封钟显侠之命,医馆左右商铺不得营业,即日起勒令关门。” 左右商铺掌柜立马跑了出来,嚷嚷道,“凭什么?” “我一天多少营业额,你们知道不?” “关了我们的店,谁来赔偿?” “我来赔!!!” 这时,安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华南药材都在我的监管下,赔你些,应该不成问题吧。” 众掌柜一见安老出面,都瑟瑟发抖地回道,“没问题,没问题,别说是赔偿,就是安老您说不赔偿,我们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是的,是的,安老不必客气了,我们哪敢您的赔偿,只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把小的们无心之言放在心上。” “安老,您放心,我八十老娘尚需医馆治病,封侠只要有所需要,我必定不遗余力支持到底。” 安老微眯着眼,脸色平静地摆了摆手,“都收拾些东西,带着客人离开此地。” 众掌柜毫不犹豫,立马转身回去赶人,都没用多少工夫,就已人去楼空。 “安老,居然是您老亲自莅临?” “医道归我管,食道归宁老管,卫道归辛老归,这个不治之症肯定得我来啊。” 训佰夫长赶忙赔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会是您亲自来,本以为会是个公子过来。” “都是些不成器的公子哥,来这有什么用,只会存心给我添堵。” 训佰夫长不敢接话,低头打个哈哈。 安老往前走近些,他赶忙劝阻道,“您老小心,教大夫已确认,这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而是不知名的瘟疫。” “没事,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还在乎这点性命。” 话是这么说,可佰夫长依旧不放行。 “安老,职责所在,还请您别再往前。” “好你个训佰夫长,还敢拦住老朽。” “一切都等教大夫安排。” 就在这时,医馆大门缓缓打开,满是扑面而来的药味,随后就见一位布衣少年慢慢现身。 “小兄弟,难道你就是那位身染瘟疫的少年?” “不是我。” “那你是谁?” “东武城吴方隅。” “我是城东巡城郎的总管佰夫长,负责统辖城东治安大小事务。” “佰夫长好,还请火速架起高墙,隔离此地。” 训佰夫长不问缘由,当即下令安排。 这时,教大夫脸色苍白地走出来,骂骂咧咧道,“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一世英名就栽在这两个小崽子身上了。” 安老出面问道,“教老,可能治愈?” “要是能治,我还至于在这骂骂咧咧?” 安老脸色一寒,“训佰夫长,格杀勿论。” 训佰夫长难以置信地失了神。 “既然无法治愈,不如就地火化。” “安老,这么安排,未免有些不妥吧。” “为了全城百姓的性命,我愿意以死谢罪。” 安老义不容辞地回道,“杀,我来背后果。” “慢着,这瘟疫暂时不会扩散。” 李成蹊赶忙站了出来,高声澄清道。 “黄口小儿,不足听信,给我杀!” 安老再次哼道。 第二五十 严阵以待 “钟显侠,安老在城西准备大开杀戒,训夫长难以维持时局,还望您能迅速赶往。” 巡城郎眼见形势不妙,急忙脱身来禀封侠。 钟显侠并未急于回答,而是直接起身,奔赴城西医馆,“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赶来。” 巡城郎点头称是。 种显侠纵身跳出大院,掠起一阵疾风,顺着记忆中的位置直奔而去,不过须臾就赶到医馆,见四面八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当即定身落下,告见安老。 “钟显侠,你怎么会来这?” “安老,性命攸关,我不得不来啊。” 安老瞪了眼训佰夫长,并未动怒,只是回道,“教大夫亲口承认此为瘟疫,且无药可救,不可不杀。” 钟显侠神情凝重,意欲前往,但被安老一把拽住,“你可是我华南县的半边天,要是你有什么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如何自处?” 钟显侠真气暗涌,推开安老,大步走近教大夫,拜谒道,“教老,钟某无能,害您老受累了。” 教大夫心一沉,随后释然一笑,“好吧,既然你亲自到来,老朽又怎么好意思贪生怕死,这条命就大方送你了。” 钟显侠感激不尽。 安老捋须而笑,“好好,这才是我华南教老该有的态度。” “钟显侠,这瘟气暂时无药可救,但不代表一直无药可救,对吗?” 钟显侠侧目而视,眼中有淡淡的杀意,“少年吴方隅,你入城之时,恐怕已知自己身染瘟疫,而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吧。” 李成蹊并无隐瞒之意,坦言道,“没错,我知它是瘟气。” 钟显侠一按腰间的佩剑,剑穗摇荡不定,可那剑柄握在手心,动也不动。 “教大夫,论医术,我华南绝对无人可出你左右。哪怕平日里号称什么金教银增,可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大家伙的吹捧之词。” “钟显侠不必与我多说,只管动手,老朽绝对不是不识大体之人。” “教大夫,我已经和你说过,这瘟气并非不可控,之所以要借你医馆扬威,只是想请钟显侠现身相见。” 教大夫满脸不解。 “钟显侠,经由教大夫之口,我想您应该知道此瘟疫的厉害之处了吧。” 钟显侠脑中忽然想起一事,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你想对我说,这瘟疫其实是来自通衢镇辖区?” 李成蹊坦白回道,“这股瘟气,正是我从源头采摘而来。” 钟显侠惊呼一声,忙转身对安老请求道,“还请宿老亲自跑趟通衢镇,封锁全镇,不准任何人私自走动。” 先前大堂会议,安老历历在目,不敢相信少年所言是真。 “正是因为知晓诸位封侠担心我年少,话中掺假,我才斗胆带出瘟气。” “咳咳,蹊儿哥,你要再不替我清除瘟气,我就要去见诸位列祖列宗了。” 此时,画阿酒虚弱地走出来,低声喊道。 “教大夫,我只能救习武之人,对于那些寻常人我也无能为力。” 李成蹊快步近身,伸手一按他的腹部,暗暗输入一缕火气,随心而动,顷刻间清剿他体内的瘟气。 教大夫满脸地不可思议,小步跑来,伸手一探脉搏,与寻常无二,探手侧听他的心跳,还是正常如初,不由得惊呼大奇,“妙哉妙哉,你竟然能摘除此等瘟气。” “其实教大夫身染瘟疫,只是无心巧合,若是我提前告知你,以你的武者修为,也不足为虑。” 教大夫豁然开朗,“难怪你敢如此笃定此瘟气走不出医馆。” 李成蹊告罪道,“人命关天,请恕晚辈不敢儿戏。” 教大夫这才望向钟显侠,“封馆之事,刻不容缓,自今日起,只准武者在我医馆周围出没,而且你要倾尽全力为我提供药材。” 钟显侠只懂浅薄药理,遂转头看向安老,“回头我去亲自转告仪修,保管教老所需药材,一应俱全。” 钟显侠躬身拜谢,“安老,通衢镇那边还望您多费心。” 安老重重点头,然后又问向“罪魁祸首”,“说吧,我这趟去,可有什么地方值得注意?” “在瘟疫源头地区,我曾经遭遇了窃夫佰夫长。” 安老捋须一叹,“果然,不是什么天灾。” 钟显侠还想说话,就见安老火速离去,抛下一句话,“既然窃夫敢在通衢镇现身,那么绝对意味着窃夫也在我华南潜伏,尤其是按照他们的一贯行事风格,城中不少大户人家恐怕都与之有所勾结。” 钟显侠神色严厉,“安老放心,等您老回来,我绝对还你个安宁的华南县。” 安老笑了笑,胡须摇摆。 钟显侠一按剑柄,剑身噌然出鞘,被他直指苍穹,“传我口谕,华南封城。” 这一下,反而是李成蹊不明所以。 “封城是对的,如果瘟疫真是来自通衢镇,那么现在整座县城恐怕已经出现了潜伏者。” 李成蹊神情微凛。 “少年,你懂药理?” 李成蹊果断地摇了摇头,“打架,我是个好手。” “有没有兴趣和我学大巫医术?” “不了,至少现在的我还无暇分神。” 教大夫只好叹息一声,“既然你不跟我学巫医,那就替我跑跑腿,把城里的大夫郎中都给请来。” “诸位巡城郎不是都在这?” 教大夫与有荣焉地笑道,“他们都是我华南的颜面,哪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训佰夫长立即抢话道,“教老,我们愿意去请。” 教大夫马上白了他一眼,“闭嘴,蠢货。” 训佰夫长欲言又止。 “哈哈,我明白了。” “墨子可教也。” 李成蹊又问道,“教老,我初来乍到,连路都不认识,如何去请诸位大夫郎中,尤其是某些藏在深巷的能人异士?” 教老骄傲地笑道,“封侠府中自有相关宗卷。” 钟显侠出声问道,“教老,这种事何必麻烦吴方隅?” “你以为真全凭他一人?现在,你立马回封侠府,拟封城诏,定封城策,及供药材,同时召集自愿者前来参与研制过程。” “教老,为何不让巡城郎帮忙,何必让百姓自愿前来?” “巡城郎就不是人?”教大夫恶狠狠地教训道,“亏你还是一县封侠,难道不知天灾人祸现世之时,必定是魑魅魍魉造次之日?众巡城郎在此时候,要提高万分警惕,既要警防瘟气入身,也要提防窃夫作祟。你可不要忘了,窃夫绝对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第二五一 县第一人 “喂,二海子,你瞅瞅公告墙上都写了什么?” “封城?!” “封城?!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封城。”二海子慢慢念道,“自今日起,华南封城,只进不出,各家各户见诏则归,但凡外城人即刻前往封侠府另行登记。” “凡身体不适者,去城东医馆。” “凡私藏外城人之门户,轻以盗罪判三至七年牢狱,重以杀罪午时斩杀,身后火化,其三族不得录用三老封侠公职。” “封侠诏。” “二海子,你怎么不读了呢?” “没了,墙上就写了这么多。”二海子说完这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叫道,“走吧,走吧,都回家吧,别在这凑热闹了。” “难道上面没写为什么要封城?” “管它什么事,钟显侠封侠多年,还是第一次下诏,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无知者无畏,咱们乖乖躲在家里就好,真要有什么急事,就拦住巡城郎呗。” 二海子洒脱地回道,“你瞅,平时城内只有东西南北四队巡城郎,但今个这动静,我估计十六队都该出动了。” “诸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封侠有诏,请诸位速速回家,不要让我们为难。” 如二海子这般虚心听纳的比比皆是,乖乖回家,也不管也不问。 但也有那种无事找事的百姓,聚众反抗,“封侠不把事说清楚,我们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巡城郎一见这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好言好语相劝道,“二狗子,你没听二海子说无知者无畏,有些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我二狗子走南闯北,可不是二海子那种窝囊废,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交待,否则……” “否则你就怎样???” 一道严厉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众巡城郎当即让开一条路,齐声拜道,“闲佰夫长,您怎么会想到来这?” “不必如此见外,都放松点。”闲佰夫长大步走近二狗子,双眼平静地看着他,却因为身高比他高上一个头,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而二狗子见到了闲佰夫长,顿时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一脸谄笑地回道,“开玩笑,都是玩笑话,我们这就回去。” 闲佰夫长不由分说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砰地一声砸在城墙,接着哼道,“二狗子,从今往后,你给我识相点,本夫长才从乡里回来就听了你不少好事,以为真的所有佰夫长都会爱惜羽毛,不敢找你麻烦?” 此刻,二狗子嘴角满是血迹,嘴里更是被他拍掉了一颗牙,一句话都不敢说,硬生生咽下这颗牙,赔笑道,“闲佰夫长,都是玩笑,我哪里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造次?” 闲佰夫长色厉内荏地上前抓起他的脑袋,狠狠地掼在墙壁,“二狗子,给老子识相点,知道不?” “知道,知道,大人说的,我都明白,以后绝对不敢惹事生非。” “闲佰夫长,下手轻点,小心别打伤了他,不然钟显侠那边不好交待。” “不必交待,这段时间,城门这边由我说了算。” 众巡城郎一怔,更有人问道,“闲佰夫长,难道你这趟回来不出去了吗?” “封城,不只是封县城,各位拾夫长都已奉令出城,勒令十里八乡封侠开始封城。” 二狗子在旁小声地问道,“闲佰夫长,钟显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封城?” “你这个刁民问这么多是想造反?” “不敢,不敢,我这就回去了。” “闲佰夫长,还是只有您才能镇住啊,就连山佰夫长拿他都没办法,屡屡被他气的难以下咽。” “少在我这拍马屁话,赶紧告诉我城门这边驻守多少巡城郎?” “封城诏来的太快,兄弟们都没来得及准备,目前也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手。” “东西南北四大片区皆有佰夫长日以继夜坐镇,朝阳门和拱月门更是由两位佰夫长坐镇,反而是你们这些巡城郎人手不足啊。” “若是再不变动的话,我华南佰夫长比巡城郎都要多了。” “瞧你这一嘴的醋意,怎么这次又竞选失败,没能当上拾夫长?” “哎,一票之差。” “没事,再过三年,又可以竞选了。” “还是闲佰夫长运气好,不仅辖区出了钟显侠,还出了个安宣侠,一区两封侠,一县一镇,也不知羡煞多少人。” “运气好?你不会真以为是我的运气吧?” “哈哈,当然不是,是闲佰夫长教育有方,在少师教学之外,独辟蹊径,令辖区子弟心向封侠。” “封侠一票抵得上一千位百姓选票。” “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闲佰夫长看了看渐渐消散的百姓,沉声说道,“现在去把兄弟们都喊过来,我要告诉你们些事,这件事非常重要,不论是谁,只要在我这朝阳门,都必须放下手头事,过来集合。” “是,闲佰夫长。”巡城郎立刻领命离开。 而闲佰夫长则来到城墙下,伸手抚摸着这堵城墙,若有所思道,“打从我太爷爷开始,我家就守在华南,自此都快过去了四百年,从未听过封侠诏。” “闲佰夫长,好久不见。” 就在他怀古感今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出现在他的背后。 “辛华华,曾经的华南第一人,今天怎么有兴趣来找我?” 那个人正要拍他的手突然悬停,不失尴尬地笑道,“第一人就是第一人,何必非要加个曾经?” “我去十里八乡暗访近三年,时常听闻第一人何等威风,却从来不听别人说第一人对百姓有何裨益,你说这奇不奇怪?” “凡夫俗子,本就不值得本公子为他们出手。” “可是,您乃当今辛老嫡孙,是未来将要继承辛老财富的人,甚至可能要掌管辛老权柄。” 辛华华哂笑一声,“错了,太祖虽然指定我继承了他的财富,但也对外明言,辛家人绝对不可能继承三老权柄。” 闲佰夫长微微一怔,“难道这就是你不愿意为民请命的理由?”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等武者寿命悠长,何必要和这些凡夫俗子混为一谈?” “辛华华,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很危险。” “我觉得我的想法更符合人性,封侠倡导的人人平等,就该被废除。” 闲佰夫长不曾转身,只是按在墙壁,“我家在这华南,比你辛家更久。” “可你家世世代代都只是个佰夫长,连个仟夫长都没。” “某记忆犹新,年方九岁,跻身武者,是辛老告诉我行侠为民,不必苛求职权。” “都是些骗你的谎话,若是不在乎,他又是怎么成为三老?之所以劝你们看开,无非是怕你们这些后辈心生杂念,推倒了他的三老之位。” “华华,你这番想法,有些不像你。” “你刚刚打二狗子,我觉得挺像你的。” 第二五二 沦陷之湾 你是“吴方隅,咱们不管了吗?” “都已安排妥当,接下来就不是武力的事,咱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画阿酒扭了扭腰,打了个哈欠,“继续东行?” “继续往东,我这趟从教大夫口中有所听闻,正好赴戎机在东方似乎有什么动作,准备攻陷一县之地。” “好嘞,步行还是腾云?” “事宜急不宜迟。” …… “关大人,清水湾已呈现败迹,快则七日,慢则十日,我圣国大军必将长驱直入。” 一袭银甲的武将身在山巅,眼神却远远地落在山脚之下,闻听身后窃夫来报,这才转身看向南方一处低洼地势,开口笑道,“历经百年,我圣国铺路搭桥,处处暗藏阵法基石,这才得以摧枯拉朽般攻陷一县之地。” “都是关大人英明神武,足智多谋,以百年为计,策反一地的刁民,这才让我等有今日成就。” 银甲武将笑声猖狂,又问道,“清水湾驻守封侠还留有几位?” “英侠皆已阵亡,昭侠尚有一位,宣侠仅有三位。” 银甲武将哦了一声,“我该说连龙阳洲封侠最弱的墨阳郡都不容小觑?” 窃夫惶恐不安,噗通一声跪下,“是属下无能。” “起身回话,那三位宣侠是何境界?” “皆是第三关武者,但一身体魄极强,估计得有磐石身体魄。” “你亲自去一趟吧,三日过后,我希望清水湾三老与封侠无一人存活。” 窃夫倒吸一口冷气,问道,“大人,我是第四关武者,一旦我亲自动手,那可不是寻常事。” “安如山已沦为囊中之物,徵阳宗镇州不利,封侠守洲无方,有些规矩也该重新改了。” 窃夫猛地抬头,惊愕地问道,“大人,这只是您的意思,还是圣国的意思?” “我一介银甲神将,哪里敢大放厥词?” 窃夫心领神会,忙起身退下,“属下这就去拿下清水湾,若是失手,愿意提头来见。” “哈哈,不过是些第三关的武者,这都能失手,你不去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银甲神将眺望远方,神采飞扬,“我自远方来,也往远方去。” …… “景宣侠,南方失守,全军覆没。” “民宣侠,北方失守,无人生还。” “艾宣侠,西方失守,无一幸免。” “报三老,东方窃夫已截断后路。” 一时间,大堂内沦陷的消息此起彼伏。 “景宣侠,民宣侠,这趟支援,是我拖累了二位。” “艾宣侠这话从何说起,你我当初以封侠起誓,人在侠在,人亡侠亡,赴戎机大举来犯,我们出手义不容辞,只是悔恨力有不逮,未能拯救清水湾之败势。” “二位宣侠,艾某无以言表,只希望二位赶紧离开清水湾,将此地军情上禀镇守显侠,万万不能让窃夫再嚣张。” “来此大堂之前,我已传讯我所在地的镇守宣侠,若是我回不去,就将清水湾沦陷的消息上告显侠。” “没错,我当初也是抱着这个心态,托付驻守宣侠。” 艾宣侠感激不尽,只得抱拳谢道,“二位贤兄,来生还望能再相见。” “清水湾的封侠们,都给本都统滚出来,今日我要在此大开杀戒。” 就在此时,一道嘹亮的吼声在清水湾的上方响起,接着就见一位武者从天而降,落在此地最高的酒楼楼顶,居高临下地俯瞰全地,一眼就相中了那间封侠府。 三位宣侠与三老目瞪口呆,艾宣侠更是失声说道,“第四关的武者?” 说话之时,众人已快步出堂,跳上屋顶,眺望酒楼之上。 都统见封侠府走出武者,便开口问道,“尔等杂碎可是镇守此地的宣侠与三老?” 艾宣侠眼沉如渊,“二位贤兄,事不宜迟,就当是为了本县百姓,还请二位火速离去,不要在这做无谓的牺牲。” “艾宣侠,我已和你说过,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没错,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离开。” “哈哈,不想走的话,就全都留在这吧。” 都统大笑一声,身似惊鸿,一跃而下,转眼间就来到封侠府上,腰间斩马刀噌然出鞘,一个快步近身,一刀斩落。 刀风大响,如嗤如吼,瞬息间将三位宣侠与三老锁在其中。 他们不敢大意,悍然运转体内的真气,化为护体的风旋。 下一刻,砰然声响,一座封侠府被一刀两断。 “哈哈,什么狗屁封侠,连本都统一刀都接不住。” 都统一刀得势,再次俯身而冲,逼近靠他最近的三老,只一个手起刀落,呼吸之间,三老全都身首异处,而他得意地笑道,“听说三老是比封侠更正直的镇守者,也曾经是比封侠更强的武者,今日看来,都不过是些不中用的老东西罢了。” 艾宣侠睚眦欲裂,死死地瞪着他,“窃夫,你不得好死。” 都统狂笑,一刀挑飞三老的首级,接着一步冲了出去,又是一刀斩落,顷刻间斩下景宣侠的头颅,“不好意思,你不是此地的镇守宣侠,暂时还不需要你活着。” 艾宣侠放声吼道,“快跑,所有人都快跑啊。” 都统冷笑一声,一步迈出,真气外放,盛气凌人地笑道,“百步之内,尽管试试,谁能逃出去,就算本都统输。” 这一刻,他再次走了一步,一刀砍落民宣侠,格外疯狂地笑道,“你以为我真的不认识你们?” 艾宣侠心如死灰。 眨眼之间,都统手起刀落,整座封侠府无人生还。 最后,都统来到了艾宣侠的面前,明知故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非常愤怒,是不是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天杀的窃夫?” 艾宣侠被他一刀挑落了手筋脚筋,四肢已失去了行动力,只能瞪大眼睛怒视着他。 “可惜,成王败寇,我圣国历经千年,还是再次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钦侠年间,是如何赶走你们,将来各地封侠还是会如何赶走你们,而且会比当初做的更绝。” 都统一刀刺穿他的肩头,以刀背挑起他的身子,四目相对道,“我告诉你,当初的钦侠确实够强,以武力力压群雄,血洗九洲封禅地界,但今时今日,是封侠更强,还是封禅更强,还不一定吧。” 说这话时,都统纵身一跳,带着他来到酒楼之上,伸手向地面一捞,抓起一把长枪,嗤地一声贯穿他的肩胛骨,“我圣国子民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从血泊里活下来,而封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背下九脉学问,整日和无知百姓们嘘寒问暖,能有多少工夫习武?” “我们不是我们习武,只是相对于武学,百姓的安危更重要。” 都统别好腰刀,讥讽道,“你这话说的,可像极了圣国的文官,我们当官不是为了钱和权,只是为了服务百姓,然后每次赈灾扶贫,都特么贪得无厌,非得戎帝亲自出马,杀鸡儆猴,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 艾宣侠反而嗤笑道,“封禅从来如此,官场不变,人心不变,百姓更不可能变。” 被艾宣侠这一讥笑,都统勃然大怒,“你不过是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阶下囚又如何,谁活着不要死,但至少我死过后,会被刻在界碑上,流芳百世,而你就像路边的石头,活着死了都无人问津。” 都统瞬间红了眼,噌地一刀砍在他的额头,“你是不是想找死?” “你杀了我,不杀了我,其实都是一样的。清水湾的百姓,不会屈服你们,就像上千年前列强攻陷神州大地,最后还不是被本土百姓赶走?武力,从来不是统一的途径,但利益,在乱世,都必须靠武力或者暴力。” “我现在就杀了你。” 都统大吼一声。 “来吧,废物,你动手吧。” 第二五三 恩将仇报 “站住,你俩从何而来?” 正往城中走的布衣少年与抖腰少年,还未进城,就被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我叫吴方隅,他叫……” “住嘴,劳资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抖腰少年腰杆一正,面露不悦。 为首黑衣人眼色更不爽,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下来。 抖腰少年动也不动,说是迟那时快,一个健步跨出,一拳对准他的腹部,不见风旋鼓动,就见黑衣人衣裳尽碎,口吐鲜血,颓然倒地。 “小子,我看你是想找死。” 其余黑衣人见状,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制刀,大叫着围了上来。 “阿酒,不必留情,全部杀了吧。” 本来还想一拳全部击倒的画阿酒头一扭,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清水湾已失守,这些人不是拦路的劫匪,也不是赴戎机的窃夫,只是些叛变的武者。” “阵前叛敌,不留活口?” “看他们的神色,清水湾沦陷还不久,这种人死不足惜。” 布衣少年腾身而起。 画阿酒二话不说,右手一按腰间的木剑,“千松逐岩。” 下一刻,剑气如雨。 “哎,都是些武者,我实在不忍心动手,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站错了队吧。” 画阿酒都不忍心看这一幕,起身追上李成蹊,正好见他停在最高酒楼的东边楼顶,忙飞身跟了过去。 这一去,画阿酒气的牙直痒痒,恨不得立马杀光城内的叛徒,“蹊儿哥,这位是镇守封侠?” 同为武夫,画阿酒自然能感受到眼前人的绝望与暮气,明明他体内还含着最后一口气,可是他却放弃了活着的希望,硬生生把那口气憋在心底。 “他的尸身不能留,否则容易吸收日月精华,最后借助天地灵气化妖。” “作为镇守封侠,连死后葬于此地的权利都没了吗?” “不行,必须焚化他的尸身,要不然他生前一世英名,都要毁在他的尸身上面,甚至可能最后被界碑除名。” 画阿酒默念往生咒,替他送葬,然后拔出他肩头的那杆枪,“蹊儿哥,这城内还有多少武者?” 李成蹊悲悯地看了眼艾宣侠,再慢慢地放出真气,感知全城,这才回道,“都是些不入流的武者,他们不出手更好些。” “我们来的太晚了吗?” “看他的尸身腐朽情况,最少晚了七日。” “为什么他们不敢来收尸?这位封侠可是为了他们而死。” “无能者总会为自己的怯懦寻找借口,不敢来收尸是因为无能者都有自己的苦衷,或者是为了家人,或者是为了理想,总之他死不瞑目。” “蹊儿哥,我们走吧,这座城已经没必要再救了。” 李成蹊没有反对这句话,默默地跟着画阿酒落在界碑不远处。 “封侠,恕我无能为力,杀人或许在行,但替你除去心中的那口郁气,恕我实在办不到。” 画阿酒闻着那刺鼻的尸臭味,漠然地放下封侠,将之平摊在地上,“蹊儿哥,你来动手吧。” “你去捡些树枝过来,不能风风光光地土葬,那我也希望能让他光明正大地火化。” 画阿酒难得不嫌弃麻烦,默默地跑去边上捡树枝,就在这时,李成蹊又对他说道,“我和你来的时候,看到东边有片松树林,里面应该有不少枯枝落叶。” “好,我这就去。” 然后李成蹊一脚跺下,隔绝了画阿酒对此的感知能力。 接着,一群步履蹒跚的白发老者匆匆而来,哭哭啼啼。 “艾宣侠,我们对不起你啊。” “艾宣侠,你走的苦啊,我们对不住你。” “艾宣侠,我们也不敢反抗啊,他们太强了。” …… 李成蹊望着他们,默不作声。 而这群白发老者哭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少年出声安慰,那领头的老头终于忍不住停止悲哭,边哭边可怜地问道,“少侠,谢谢你救下艾宣侠。” 李成蹊面无表情地接道,“说吧。” 老头明知故问道,“少侠,你什么意思?” “说你们来的真正目的吧。” 老头惨兮兮地哭道,“少侠,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 “你要再不说,我就像对待黑衣人那样。对付你们。” 老头身子一颤,忙出声,“少侠,求求您体谅体谅我们这一把老骨头,把艾宣侠还给我们。” “你们要艾宣侠干嘛?” “那些人有令在先,谁要是救下他,就要全城人陪葬。” “艾宣侠已死,我现在不算救下他。” 老头哭道,“不行,不行,就连尸身都不能救。” “你们知不知道,要是你们都不管他,再过半个月,他就会借助日月精华,化妖。” 众老者顿时止住了哭声。 老头问道,“少侠,化妖是什么意思?” 李成蹊难得冷笑了一声,“直白点说,就是变成尸僵,祸害乡里。” 众老者顿时窃窃私语,最后才由老头问道,“尸僵和武者哪个厉害?” “你们是想等他化妖,再动手除了他?” “少侠,艾宣侠在世舍己为人,我想他死后肯定也不会介意我们打杀他的尸身。” “呵呵。” “少侠,还请您如实相告。” “要是不如武者厉害,你们是不是还想带他回去?” “少侠,您既然好心救了艾宣侠,怎么就忍心我这满城父老乡亲为他陪葬?我想,艾宣侠要是还在人世,肯定会体谅我们的。” 李成蹊跺了跺脚,回道,“都滚吧,艾宣侠的尸身,不会让你们带走的。” 老者顿时急了眼,哭喊着,“少侠,满城百姓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之手啊。” “我这个人,什么都软,就是这心肠硬。” “少侠,求求您网开一面,别让艾宣侠这个死人再害了我们。” “害了你们?哈哈,害了你们!老东西,你知不知道,艾宣侠到底是为何而死?” “艾宣侠,错不该不审时度势,和圣国大人刀剑相见。” 李成蹊放声大笑,“是啊,他错不该不懂审时度势,就该保留实力,卖了这座城,让你们活下去,毕竟你们这种人只要活着,至于怎么活都无所谓的。” 众老者面面相觑,也知道少年是在冷嘲热讽。 “滚吧,趁我还不想杀人的时候,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第二五四 问路投银 “少年,我可以向你打听个事?” 正在林间拾柴的画阿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娴熟地背好木柴,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不易察觉地扭了扭腰,轻声回道,“你说说看?” 那人见少年不转身,不由得笑出了声,但似乎觉得不合礼仪,又躬了躬身,说道,“小兄弟还请莫要见怪,我一时失礼,还望见谅。” 画阿酒接道,“不敢不敢,老哥有什么问题?” 那人开口道,“敢问小兄弟可知清水湾如何走?我有些焦急赶路,不慎在这林间迷了路,耽误了大半个时辰。” 画阿酒松了一口气,“你顺着枝头茂盛的方向,一直往南,即可出林,到时候再往右拐,一直前行,就能找到清水湾。” 那人感激不尽,正色拜谢,接着从怀中掏出琐碎银两,双手递给少年,“小小谢意,不成敬意,还望少侠收下。” 画阿酒受宠若惊般眼神闪烁,“不敢要,不敢要,我只是给你指了个路。” “少侠,我生来不愿亏欠人,只希望你收下银两,和我两不相欠。” 画阿酒犹豫不决,看着银两,颇有不舍。 那人爽朗地笑道,“少侠,后会有期。” 然后,他便将银两塞入少年的怀中,大步离去。 画阿酒笑了笑,藏好银两,哼着小曲,拾着木柴。 那人顺着指引,一路直奔城中。 此时,城内黑衣人人头涌动,皆守在城门,一见那人现身,都张牙舞爪地叫嚣着。 那人一拍腰刀,刀风虎虎生威,瞬间席卷了城中黑衣人,“一群没用的东西。” 众黑衣人恍然大悟,忙见一人逃出,不一会儿就领来黑衣拾夫长。 他一见那人,当即附身跪下,口中高呼,“卑职见过都统。”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前斩首封侠府的都统,闻听麾下来报,有人胆敢劫走宣侠尸身,这才不辞辛苦地再跑一趟。 “你如今也是我圣国百姓,在外人面前不可如此卑微,毕竟清水湾日后都归你管辖。” 黑衣拾夫长感恩戴德地起身,主动说道,“都统,劫尸之人武功极高,我清水湾下三关武者无人是他一招之敌。” 都统不以为然,“连堂堂宣侠都不是我一刀之敌,来者再强又能如何?” “都统神威勇武,言之有理。” 都统拍刀而笑,“那人现在去了哪里?” “回都统的话,那人如今正在界碑处,卑职已派了城中长者前去安抚,尽量不让那人带走封侠尸身。” 都统面露惊讶,“难道那人还想在界碑面前火化封侠?” “卑职不知,先前派的人手过去,都莫名其妙地死在百步之外。” 都统小小惊叹一声,“看来是个第四关的强者,难怪敢劫走封侠尸身。” “如今大人亲临,拿下贼人定是轻而易举。” 都统肆意大笑,“不错,本都统出马,必定手到擒来,你去城中最好的酒楼给我办桌最好的酒菜,温上最好的酒,再给我把城中最美的姑娘喊上。” “谨遵法旨。” 都统突然笑道,“姑娘不懂韵味,你把城中最美的夫人也一并送来,待本都统办完事,在你这好好休息半个月,也好宽慰宽慰本都统的身子。” “谨遵圣命。” 都统大笑一声,跨城而去。 界碑之处,众老者仍在哭哭啼啼,但此一时却非彼一时,他们的哭声不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原因无它,只因他们的身前正横列着一排排的首级,最显眼的那颗首级正是带头闹事的老头,被眼前的少年一刀插在地上,就像是洋葱上插了根筷子,笔直地杵在那里。 就在这时,都统高声笑道,“何人胆敢来劫我圣国战利品?” 李成蹊抬头一看,那眼神仿佛穿越时空,嗖地一声落在都统的身上,顿时让他如坐针毡,在百步之外都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运转真气,以期御敌。 都统只当突然的心动,没有放在心上,快步跨过众老者,直面少年,大吃一惊,“我当是个什么人物,没想到竟然只是个毛头小子。” “你又是何人?” “你不认识我?” “我凭什么要认识你?” 都统张狂大笑,“哈哈,好小子,好胆量。” “我是真的不想认识你。” 都统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小子,你知不知道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圣国?” “你是想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只是想告诉你个事实。” “事实是窃夫永远都只是窃夫,成不了什么大事,封禅大国林立,最后不都是化为泡影?” “黄口小儿,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本都统倒想来看看,你有何本事。” 说话之间,都统快如闪电,一身真气涌动,瞬间杀至少年面前,抬手一刀惊风,笔直而下。 说是迟那时快,少年不躲不闪,起手一掌,轻描淡写地接过腰刀,手心一股真气涌动,砰地一声崩碎腰刀,单手一推,就见腰刀碎片激射。 都统毫不犹豫地祭出护身血气,“豪凌血气,乘似惊涛。” 砰!砰!砰! 都统被刀片击退,并未破身,只是刀片传来的力量直达肉身,活生生震碎了他的经脉,当即口吐鲜血,噗地一声跪倒。 “吾乃圣国都统。” 李成蹊飞身上前,一掌按在他的脑袋,问道,“就是你不顾规矩,杀了镇守宣侠?” “吾乃圣国都统,你敢杀了我,圣国必定不会饶过你。” 李成蹊一掌震碎他的头骨,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去,对着那具尸身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人杀了你,我也算替你报了仇,但清水湾人心涣散,非我所能力挽狂澜。” 众老者充耳不闻。 李成蹊突然吼道,“都给我念往生咒,谁敢偷懒,我就杀了谁。” 众老者皆高声唱咏,不敢不念。 “蹊儿哥,我回来了。” 画阿酒背着比成人还高的木柴跑了回来,一脸兴奋地叫道。 李成蹊嗯了一声。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为了感激封侠养育之恩,自发前来。” “可为什么我看他们的脸上都满是恐惧?” “之前来了个窃夫,他们怕我打不过,都担惊受怕,现在我解决了。” 画阿酒振身一抖,肩头的木柴悉数落下,“天杀的窃夫,真是烦人。” “是啊,也不知何时徵阳宗才肯出手,镇压这群窃夫。” “不管他们。”画阿酒堆好木柴,“路上我还遇到了个好心人,问个路就赏了我碎银。” “那确实是个好人,问个路都知道感恩,送你钱。” “真希望好人能长命百岁。” 第二五六 三年赴约 “蹊儿哥,咱们真的不管清水湾?” “管不了的,窃夫心狠手辣,一鼓作气灭了三老与封侠,只留下重利轻义的商人富人和软骨头的武者,咱们强行留下来,不但救不了无辜百姓,还得受他们牵累,迟迟脱不了身。” “哎,我突然无比地希望你们这十五位天选之人,真能封禁灵气,迎来末法时代。” “说实在话,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如何以人力封禁天地。” “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一步步来呗。” 李成蹊只好无奈地嗯了一声,望着眼前渐渐熄灭的火焰,“封侠,尘归尘土归土,来生望你还能做个封侠。” “可别听他的胡话,来生做个行侠仗义,守规矩知礼仪的游侠就好,可别再做处处捉襟见肘的封侠。” 李成蹊抬手。 画阿酒理直气壮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后悔?” 李成蹊只好放下了手。 “要是现在的我,肯定会选择保留实力,留待其他人会合,再来夺回清水湾。” “阿酒,你知不知道,我俩从安如山出来,其实一时间真的无处可去?” “我倒是想到了个好地方。” “哪里?” “曹涪陵说要去绕芳殿赴三年之约。” 李成蹊抬头看了眼天,失笑道,“不知不觉,我和你已离乡三载。” “修行无岁月,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可能在你未来的某天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只修武道,不问岁月,是不是有些无趣?” “行了,你去不去绕芳殿?” “去,正好看看宋少连。” “那么问题来了,咱们怎么去绕芳殿?” 李成蹊脸色一顿。 画阿酒扭了扭腰,“是时候找我那便宜师尊问路了。” “你要找吴剑豪?” “当然。” “他不是正在闭死关?” “闭个屁关,只是被老师傅锁在伶鼎湖,不准他出世,以防泄露咱俩的真身。” “师尊已经被道门带走,那吴剑豪岂不是困龙升天?” “呵呵,就他那点道行,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李成蹊尴尬一笑。 画阿酒扭了扭腰,一抽木剑,念念有词,然后猛地一顿,笑道,“风来雨来,吴明可来?!” 一息,风平! 二息,风平!! 三息,还是风平!!! “阿酒,你是不是用错了办法?” “不可能的,等下,看我再来一次试试看。” 于是,少年故技重施,念念有词,猛地一顿,“风来雨来,吴明可来?!” “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海上男人望着这一幕捧腹大笑。 在他身边,白衣少年浑身是血,身边围绕境界不一的各式黑衣武者,凶神恶煞地虎视眈眈。 “师尊,你又在看什么?” “你的同乡画阿酒,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祷词,居然想召唤他那个便宜师尊。” 白衣少年一听画阿酒,立马问道,“小木头又遇见麻烦了吗?” “他俩现在都是武夫,行走龙阳洲绰绰有余。” “那画阿酒为什么要召唤他的师尊?” “说是想去绕芳殿,看看曹涪陵和谁比武。” “徵阳宗武隆星曹涪陵。” “师尊,我可不可以破例去趟绕芳殿?” “想回去报仇?” 白衣少年一怔,然后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师尊的火眼金睛。” “你要去也行。” “多谢师尊。” “先别急着谢我。”男人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和你说过,你每去趟龙阳洲,就会导致陆沉几分。” 白衣少年面色苍白,“难道不只是去龙阳洲?” “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只能在海上游荡?” “是因为师尊杀气之重,无人可敌。” “这只是其一。” “重要的是我当年曾参与乾坤二气分离之事,是导致天地灵气大变的罪魁祸首之一。” “所以,你作为我的弟子,也顺带继承了我的孽缘。” “如果我不亲自护佑,一旦你势衰微,在一洲之地不能同境无敌,必然会被天地反制,强行抹杀。” 白衣少年脸色凝重,“我这具半神之躯也不行?” “就算你阴阳双神合二为一也不行。” “如果我同境无敌?” “天地意志只敢以机缘一事怼你。” 白衣少年自信满满,“在师尊的教诲下,九洲大地同境之中,我本该无敌。” 男人笑而不语。 “师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你去了就知道。” 下一刻,白衣少年消失不见。 接着,一位黑衣少年凭空出现,环视周围的黑衣武者,轻蔑地笑道,“一群滥竽充数的武夫,也敢在本大人面前放肆?” “事先声明,你若是失败了,我决不会救你。” 黑衣少年冷笑道,“失败?我耿星河会失败?” …… “少主,三年之约,差不多该到了。” 正面壁思过的曹涪陵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久违的声音,忙起身大笑。 “若是你此行失败,拿不下魁首,我会当场废了你的修为,贬为庶人。” 曹涪陵顿时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不是我的玩笑话,而是师尊的亲口法旨。” “师尊将我关在面壁崖,整整三年都不准我修行。” “师尊并不想听。” “你是知道我的,争什么魁首真没意思。” “我也不想听。” “你一介女流,那么争强好胜,真的好吗?” “曹涪陵,你要明白你的身份。” “徵阳宗武隆星,未来将要继承大统的天之骄子。” “你明白就好。” “当今封侠尚且有女流之辈。” “住口,宗主之位,历来只有男儿继承,文昌星注定是其陪衬,而且自打我出生起,就注定只能是你的女人。” “打住,打住,咱俩不适合谈婚论嫁,我可不喜欢你这种逞强好胜的女子。” “我也不喜欢你。” “但是只有你才最配得上我的血脉,也唯有我能对得起你的血脉。” “拜托,这都封侠时代,能不能自由些,那些血脉高贵论早就过时了。” “你是师尊的嫡系血脉,而我是师娘的嫡系血脉,我俩天生一对。” 第二五七 行必有言 “少连贤弟,近来可好?” 偏殿大堂,正有少年静坐,周身有朦胧气息浮动,忽然走来翩翩少年郎,明眸皓首,见堂中少年,言语轻挑。 但见少年郎近身一丈内,突然跳出一位身穿大花袍的武者,脸色无比阴沉地截住他的去路,冷声提醒道,“若你再往前半步,休要怪我不念大殿主恩德。” 少年郎勃然大怒,吼道,“好你个花奴,吃我家用我家的,如今还敢反仆为主,妄图伤我?” “正是感恩不尽,我才出言提醒,否则你现在就该和殿中那些人柱力一般,为小主子贡献你自己的绵薄之力。” “花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大殿主之子,未来的大殿主。”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拦我?” 花奴不再言语,再次强调,“花奴出手,从不看人。” 说罢,他再次隐于黑暗。 “延少主,不好了,不好了。” 宋延清还想继续闹腾,就听大堂外传来不安的声音,颇为不悦地哼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徵阳宗?!” “徵阳宗怎么了?” “徵阳宗武隆星?!” 宋延清剑眉一挑,不以为意地问道,“武隆星?” “他来了……” “多半是来代宗巡视,不必理会,殿中自有各位殿主迎接。” “不是,不是,他扬言,此行……” “此行是为了赴约。” 宋少连起身接道。 花奴见状,赶忙落在他的身边,低声劝道,“小主子,神功未成,不宜出殿。” “无妨,在这绕芳殿,那些人还不敢对我动手。” 宋延清冷哼一声,“你当自己是谁,不过是洞溪里的没落百姓,真以为自己是绕芳殿的殿主?” 宋少连不予理睬,径直问向那个人,“曹涪陵如今身在何处?” “回宋殿下,武隆星如今正在正殿,与诸位殿主赴宴。” “带我去见他。” 那人犹犹豫豫,花奴果断出手掐住他的脖子,面无表情地提起他,“小主子的话,你敢不听?” “花奴,你敢放肆,他是我绕芳殿的……” 花奴冷眼一瞥,宋延清顿时无声。 那人赶忙点头。 花奴这才松开手,退回宋少连的背后,再次劝道,“小主子,武隆星亲自登门,是来寻他的麻烦,我们不必要去替他出头。” “他终究是绕芳殿未来的大殿主,不能不管。” 花奴闭口不言。 “走吧,前面带路。” 那人不再犹豫,在前慢慢领路。 “哼,在我绕芳殿,我有压胜之功,还怕压不住他一条过江龙?” 宋延清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直奔正殿。 “武隆星大驾光临,我绕芳殿蓬荜生辉。” 宋之问,绕芳殿大殿主,当今绕芳殿的最强武夫,面对后生曹涪陵,毫无殿主威严,屈身亲自在旁斟酒。 面对他的殷勤,曹涪陵坦然受之,一连喝下三大杯,这才开口直奔主题,“你那犬子宋延清如今在何处?” 宋之问不动声色,斟酒之时如行云流水,笑道,“武隆星亲临之前,我已去催促小儿从外地赶回,想来是能赶上武隆星的巡视之期。” 曹涪陵哦了一声。 守在边上的定窑冷声哼道,“可我怎么听说宋延清从未离开过绕芳殿?” 宋之问一边斟酒,一边回道,“定窑大人可真会开玩笑,我绕芳殿堂堂正统继承人,怎么会轻易对外泄露行踪?” 定窑冷哼一声,“宋大殿主,我徵阳宗不远万里,前来赴约,还望贵殿不要多耍花样,以免惹你我两家不痛快。” “定窑大人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促使犬儿赴约,绝对不敢爽约。” 说话之时,又有一排侍女手捧锦盒,恭恭敬敬地跪在桌前,高举过首。 “宋大殿主,您这是何意?” “武隆星远道而来,我绕芳殿小小敬意,还望笑纳。” “我徵阳宗身为镇州之宗。” “武隆星放心,这些都是我绕芳殿的个人心意,绝对不是阿谀奉承。” 曹涪陵微微一笑,双眼微眯。 定窑心领神会,下去揭开第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只摆放了九粒金丹。 宋之问看也不看地解释道,“此丹看似平淡无奇,但内中乃是九转五纹金丹。” 曹涪陵悬停酒杯,笑道,“宋大殿主真是体谅至极啊。” 宋之问微微一笑,“旧闻武隆星面壁思过,三年之内不曾修行,之问深感惋惜,特去请动当世道门金丹大师,特意为武隆星炼制这九转五纹金丹。” “九粒金丹,哪怕是个普通武夫,只要能够吞下此丹,也能跻身第六关。” 曹涪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意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宋大殿主真是好心好意。” 宋之问浅浅一笑,替他满上一杯酒,“武隆星福运深厚,远非常人所能及,吞下九转金丹,定然不够突破境界,但为您弥补三年来的荒废时光,窃以为绰绰有余。” “宋大殿主言之有理。” 曹涪陵将酒杯放下,说道,“定窑,将金丹拿来。” 定窑面露犹豫,当众劝道,“殿下,吃不得。” 曹涪陵不为所动道,“只管拿来。” 定窑明白事不过三,只好亲自端来锦盒,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殿下,不如让我先吃一粒?” “道门九转,缺一不可,宋大殿主好心为我准备的大礼,我怎么能却之不恭?” “武隆星大义,之问佩服不已。” 曹涪陵大笑一声,果断吞下第一粒金丹,顿时可见其体内气息暴涨,不容控制地升腾起滚滚真气,宛若烈火,炽热不可触摸。 “好丹,可惜灵气不够精纯啊。” 曹涪陵叹息一声,就将灵丹灵气尽数压下,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宋大殿主,这酒味淡薄了些,不知贵殿可还有灵气更充沛的酒?” 宋之问俯首笑道,“武隆星,喝酒容易伤身,这不是还有八枚九转金丹,你不妨都吃了,再来喝更烈的酒?” “也罢,我就一鼓作气,全都吃了吧。” 定窑心生不愿,竟想合上锦盒,却见曹涪陵张口一吸,那八枚金丹破盒而出,哗啦啦地流入他的体内。 宋之问心中一笑,“成了。” 众殿主内心笑道,“到底是小儿心性,年轻了些。” 但众人却异口同声道,“武隆星威武霸气。” 下一刻,曹涪陵平静起身,看似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平淡无奇地再次坐下,打了个哈欠,“宋大殿主,可还有酒?” 此时,宋之问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问道,“武隆星,金丹药性极强,不可强撑,若是您觉得身体不适,还望赶紧找个地方炼化,万万不可逞强。” “宋大殿主尽管放心,这些金丹确实药性刚烈,只可惜是遇见了本殿下,好似泥牛入了海,不值一提。” 宋之问哑口无言。 曹涪陵看向定窑,不满地哼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打开第二道盒子。” 定窑顿时松了一口气,去打开第二道盒子,“殿下,盒中只有块白玉。” 曹涪陵问道,“宋大殿主,这白玉有何来头?” “殿下可知,我绕芳殿的二绝?” “奇芳、白玉碗?” “此玉正是打造白玉碗的原石,是当今天下仅存的最大原石。” “了不起,了不起,宋大殿主为了犬子,真是舍得。” “之问只是为了让武隆星大人有大量,饶小儿一命。” “宋大殿主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会杀了犬子?” 宋之问赶忙赔罪道,“是之问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 “定窑,还不替我收好?” 定窑赶忙将白玉装好,接着打开第三道盒子,只见盒中正平躺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武隆星,此花是花中鬼绝,非见血不开。若是开放之日,你设个结界,拘留灵气,可供门下武者修行至武夫,十年不绝。” “此等血花,也不知多少血才能开放?” “五关修行者各出三人,精血尽出。” “这样看来,代价还可接受。” “武隆星英明。” “定窑收下。” 宋之问又为曹涪陵满上一杯酒,正要续杯,忽听他笑道,“宋大殿主,既然你如此熟悉盒中物,不妨由你亲自开盒?” 宋之问立马起身。 但有殿主抢先笑道,“武隆星,斟酒之事,已有大殿主效劳,这开盒之事,不妨由我来?” 曹涪陵脸色一沉,“你是何人?” 殿主佯装微笑,“吾乃绕芳殿九殿主。” “绕芳殿共有几位殿主?” “九位。” 曹涪陵毫不掩饰地失望叹道,“原来在绕芳殿的诸位殿主眼中,我徵阳宗只配沦为末座啊。” 那九殿主顿时汗如雨流,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时间尴尬地僵在原地。 “老九,你退下吧,我来。” 九殿主闻听这话,感激不尽地急忙退下,此人一出面,其余殿主皆屏气凝神,尤其是大殿主更是难得露出一抹愠怒,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不劳武隆星挂问,在下乃绕芳殿太上殿主,是前任大殿主。” 曹涪陵一听此人身份,也是大吃一惊,当即起身,以晚辈礼拜见道,“后生曹涪陵见过太上殿主。” “我如今实际上也不算是殿主,值不得武隆星此等大礼。” 曹涪陵如坐针毡,忙从桌边离开,跑到他的面前,赔笑道,“临行之前,师尊与我说过,绕芳殿中皆是女流之辈,唯有太上殿主不可欺。” 太上殿主叹息一声,“在下担不起宗主如此厚言。” 曹涪陵以晚辈礼去挽太上殿主,主动去请他落座,然后赔笑道,“太上殿主是对九洲有恩之人,自然担得起担得起。” 太上殿主坦然落座,挥了挥手,曹涪陵就退站一边。 宋之问依旧在旁斟酒。 “不知太上宗主如今可还安好?” “回太上殿主的话,师祖老人家早已仙逝。” “可惜了,可惜了,似他这种不朽非凡都熬不过灵气的流逝,而选择提前陨落。” 曹涪陵赶忙问道,“太上殿主,您的意思是似你们这等非凡,最后都要因为灵气的流逝而消散?” “是啊,非凡、超凡、不朽都已经沦为神话,唯有留在圣洲的那些人还有望苟延残喘。” “像我们这种老不死的活着一日算一日。” 曹涪陵不敢接话。 “说来你那中兴师尊也踏入不朽近千年了,也不知道还能撑住多久。” 曹涪陵心头一惊。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你师尊师娘子嗣无数,真要是哪天不行了,这不还有一堆堆的非凡之姿后人,总能撑得起来徵阳宗。” 曹涪陵赶紧问道,“太上殿主,恕晚辈问个糊涂。” “不是我不愿教,而是如今的天道容不下以一己之力跻身上三关的不朽,我这些子嗣一茬又一茬,天姿一辈更胜一辈,可惜不合天道,跻身第六关已经是最后的境界。” 曹涪陵顿时恍然大悟。 “你的底子不错,之问想要以灵气逼你强行跻身第六关的希望,只怕要泡汤了。” “太上殿主放心,涪陵只是小儿意气,绝对不会伤了你的子嗣。” 第二五八 一拳之约 “延清,大殿主让你不要去正殿,那曹涪陵来者不善,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宋延清正在路上走着,忽然就被殿中人拦住了去路。 宋少连闻声,也停下脚步,皱眉道,“曹涪陵身为镇州之宗的武隆星,应该不至于杀了他吧。” “不至于?呵呵,你也太瞧不起武隆星。自打他出世以来,死在他手中的天骄之子如过江之鲫。” “照面阎王?!” “哎,这个字形容他还真准确,每个和他对阵的对手基本上都是一个照面,就当场溃败。” “我曾见过他,似乎他没那么厉害吧。” “虽然不知道你在哪里见过他,但是他自打出世以来,从未有过败迹。” 宋延清一听这话,脚步顿时慢了下来,“回去告诉我爹,我不去了。” “嗯,你放心吧,大殿主已托故,说你远游,暂时可能回不来了。” “宋延清,你是未来的大殿主,怎么能因为这一丝可能而怯步不前?” “哼,贱胚子,你懂什么?正因为本殿下是未来的大殿主,我才更要珍惜这个性命,不能去赌那个万里挑一的可能。” 宋少连皱了皱眉,不再开口,接着起步去往正殿。 花奴在后,再次劝道,“小主子,你现在还不是绕芳殿的继承者,真要是遇上了曹涪陵,只怕有死无生。” “在我老家,有句老话,出门在外,生死有命。” 宋少连毫不怯懦地笑道,“若是我不幸战死,你就去妆镜台找个叫应妱璃的女子。” 花奴默不作声。 “哼,贱胚子,活该去死。” …… “殿下,那个人来了。” 正在陪酒的曹涪陵忽然听到定窑开口,忙放下酒杯,起身笑道,“太上殿主,看来贵殿还真的全都是女流之辈。” 太上殿主看了眼殿外,笑道,“门外也是我的血脉。” “他确实是您的血脉,但却不是绕芳殿的血脉。” 众殿主皆无动于衷。 唯有大殿主难得露出一抹苦笑,想要有所举动,却被曹涪陵笑道,“宋大殿主,何必多此一举?” 宋之问只好落座,继续斟酒。 “无妨,人各有命,他也好,延清也好,终究都是我宋家的血脉。” “太上殿主好心胸,涪陵佩服。” 正说话之时,宋少连与花奴一前一后,进入大殿。 宋少连看了眼正殿大堂的那位老者,觉得有些面熟,却记不清在哪里看过,但一看宋之问在旁斟酒,忙躬身拜见,“晚辈宋少连见过诸位殿主与武隆星。” “太上殿主,看来他似乎并不认得你是谁。”曹涪陵晒照一声,亲切地上前迎接少年,笑道,“你既然是李兄的兄弟,也是我曹涪陵的兄弟,理当落座。” 宋少连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李兄是谁,赔笑一声,“武隆星,我如今是绕芳殿的人。” 曹涪陵大笑道,“好好好,绕芳殿的人,来陪我坐会,总没问题吧。” “我是来赴约的。” 宋少连古板地婉拒道。 “赴约?赴什么约?我不记得你和我有什么约定?” “当初在洞溪里,你曾和义兄有过一桩约定,如今义兄不在大殿,只好由我来赴约。” 曹涪陵故作明悟,“我当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事啊。” “难道这事还不够大?” 曹涪陵顾左右而言他,“都是当年的嬉笑话,我早就忘了,你也别放在心上,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不,此事事关我绕芳殿颜面,不能就此过去。” 定窑冷脸哼道,“宋少连,你可知自己在和谁说话?” “龙阳洲镇洲之宗徵阳宗武隆星。” “你既然知道我家殿下是谁,也该明白我家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台阶下,就别在这找不痛快,免得自取其辱。” “定窑住口,少连是李兄的旧友,如此习性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宋之问也起身劝道,“少连,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就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宋少连平静地回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曹涪陵,如今我来赴约,你可敢应战?” “少连,你就当行行好,别和武隆星做对了。” “曹涪陵,可敢应战?!” 定窑怒气上涌,忙要出手,却见花奴眼疾手快,一手按在他的肩头,哼道,“这是主子们的私事,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要干涉,可好?” 定窑怒言吼道,“你家主子算什么东西,也配挑战我家殿下?” 花奴一巴掌拍飞他,“现在够了吗?” 定窑愤然起身,“你敢打我?” 花奴腾身而起,一手为刀,砰然打碎了他的喉骨,震碎了他体内的真气,随手丢在一边,向曹涪陵告罪道,“若是武隆星怪罪,花奴愿一力承担。” 曹涪陵眯起了眼,笑而不语。 太上殿主饮酒不语。 宋之问满头大汗,低声问道,“老祖,花奴胆大妄为,还请您出手惩戒。” 太上殿主放下酒杯,转头看向他,“你身为绕芳殿大殿主,这点事还要老祖出面?” 宋之问连道不敢,起身怒斥花奴,“大胆贱侍,定窑大人乃是武隆星亲信,你竟然敢打伤他,还不赶紧给我过去,磕头赔罪?” 花奴置若罔闻。 曹涪陵这才开口讥讽道,“看来大殿主也只是个空架子,连小小花奴都管不住啊。” 宋之问一跃而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花奴,给我过去赔罪道歉。” 花奴硬生生捱了这一巴掌,面无表情地回道,“小主子待我不薄,定窑不过是个随从,以下犯上,花奴不过是略施小戒,何罪之有?!!” 宋之问又是一掌拍下,“大胆花奴,还敢顶撞本殿主?!!” 这一掌落下,花奴被一掌拍飞,狠狠地撞在殿柱上,硬砸出凹陷痕迹,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咬牙不语。 “武隆星还望莫怪,是本殿主教导不周。” 说罢,他愤然抽出殿柱悬挂之剑,快步冲近花奴的面前,一剑刺下,直取其性命。 铿锵!!! 下一刻,两把宝剑当空碰撞,火花溅射。 “少连,你这是做什么?” “天下人,生而平等。” “少连,你在胡说什么?” “花奴,是我的朋友。” 曹涪陵拍手笑道,“不愧是李兄旧友,此情此景,令我记忆犹新。” 宋之问手中力道加深,往下一压。 宋少连如临大敌,手腕连连吃通,一时间难以招架,“大殿主,你当初招我入殿的话,可还记得?” 宋之问叹惋一声,收起宝剑,随手一抛,将剑身投回剑鞘,“少连,这些年,我从未食言。” 宋少连扶起花奴,对他说道,“起来,站直。” 花奴平静地起身,“我不怪大殿主。” “你应当怪他的。” “大殿主养育之恩,花奴没齿难忘。” 宋少连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曹涪陵,“武隆星,可敢应战?!” “宋少连,你可知我曹涪陵一旦出手,从不手下留情?!!” “你知我从何而来,也应当记得,小木头常说,出门在外,生死有命。” 曹涪陵一怔,又接道,“根老更是说过,活着就好。” “有所为,有所不为。” 曹涪陵释然一笑,“耿星河是如此,岳牧野是如此,李成蹊也是如此,现在你这个私户宋少连也是如此。” “根老说过,少年之时,从无公户私户,理当一视同仁。” 曹涪陵豁然放出一身真气,气机如虹,蔓延全殿,傲然迎战,“宋少连,生死自负。” “生死自负。” 宋少连缓缓放出身上的气息,比曹涪陵弱了何止一星半点。 花奴在后拽了拽他的衣袖,“小主子,你神功未成,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但我不能退。” 曹涪陵往前一步,气如疾风骤雨,瞬间叫人呼吸急促,不敢轻视。 “宋少连,最后给你次机会,现在退下去,我就当自己没来过绕芳殿。” “这一战过后,宋延清与你之约,再无干系。” 曹涪陵仰天大笑,“好,好,好,宋少连,我答应你,三年之约,就此作废。” 宋少连感激不尽,毅然起身。 曹涪陵毫无犹豫,腾身而起,一身真气尽归一拳,“宋少连,这一拳过后,一笔勾销。” 话落,拳出。 第二五九 法相仙途 “老祖,还请您出手救救他。” 宋之问抱起奄奄一息的少年,噗通一声跪倒在老者的身前,神色凄凉地哀求道。 太上殿主轻蔑地瞥了眼少年,“我当初既然狠心连他的祖先那一支都不顾,今天又怎么会对那一支的孽种心生怜悯。” “老祖,您宅心仁厚,还请救救他吧,少连他是无辜。” 太上殿主自斟自饮,绝无出手的意思。 花奴跪在宋之问的身后,见太上殿主始终不闻不问,突然出手,想要抢回宋少连,却被太上殿主屈指一弹,一指弹出大殿,“我宋氏血脉,只配死在绕芳殿。” 花奴跌出大殿,口角溢血,不顾体内的伤势,强撑着爬起来,“宋少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绕芳殿的血脉,他只认为自己是绕芳殿的弟子。” 太上殿主惊奇地放下酒杯,看了眼花奴,“千年过后,花奴之中,终于有人敢站起来。” “但站起来又如何,难道你们就能救下宋少连?” 太上殿主似笑非笑地弹出一指,瞬间一指贯通了他的眉心,问道,“花奴,他死了。” 正勉强爬进大殿的花奴顿时心如死灰,撕心裂肺地嘶吼一声,对着太上殿主狠狠地砸出一拳,可惜再次被太上殿主一指弹出,崩碎了他的全力一击。 “大殿主,去将此人悬挂殿门,剥去尸皮,以儆效尤。” 宋之问面露不忍,“老祖,花奴已死,用不着再羞辱他吧。” 太上殿主瞪了他一眼,他立即不敢反驳,起身去拎起花奴。 不曾想,他的手刚刚搭在花奴的身上,就见一人走了过来,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哼道,“绕芳殿好大的规矩。” 这声音刚刚响起,曹涪陵顿时来了兴趣。 “你是何人?” “他是宋少连的旧友。” 旁人不知宋少连的身份,宋之问却无比清楚,惊讶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那里的少年怎么可能随意离开?” “他不只是随便离开,而且还是少有的大户人家。” 宋之问惊讶的合不拢嘴。 “敢问少侠姓甚名谁?” “我是谁,和你无关。” “好大的口吻,区区后辈,也敢在我绕芳殿放肆?!” 太上殿主抬头一眼望去,顿时有无穷无尽的压力袭来,大殿之上上到殿主,下到少年,全都感觉扑面而来的气息,咣咣地倒下。 然而,气息到了殿门,戛然而止。 太上殿主面露惊讶,还想再试探,却忽然察觉脖子被什么人扼住,呼吸不畅。 “狗东西,小辈之间的事,你插什么手。” “呃,晚辈不敢,晚辈不敢。” 大殿之上,太上殿主猛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不可抗力无情地掼在地上。 “敢问前辈在何地修行,晚辈他日也好登门拜访。” “呸,封禅时代的余孽,就凭你也配出现在本座面前?!” 太上殿主俯首跪地,不敢顶撞。 “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封侠时代,既然有同境之争,同境解决的规矩,那你就不要肆意破坏。” “晚辈知晓,晚辈知晓。” 下一刻,太上殿主立刻感觉到了重获自由,不由得吐出一口恶气。 “老头,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打歪主意,要不然我师尊出手打杀了你,道门都不敢放句狠话。” 太上殿主立马堆笑道,“不敢,不敢,我怎么会为难你呢?” 曹涪陵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耿星河,看来你找了个了不得的师傅啊。” 白衣少年耿星河笑道,“我师尊当然了不得,莫说是你师尊,就是你太上老祖在我师尊面前都不值一提。” 久别重逢,曹涪陵本来是一脸欢喜,但一听这话,立马不开心了,“耿星河,咱们好话好说,你可不要搞人身攻击。” “当初在故乡,我就想找你麻烦了。” 曹涪陵双眼一眯,“难道你想找我报仇?” “当然,我知你来赴三年之约,所以才会不远万里前来。” 曹涪陵一撩长袍,恣意笑道,“耿星河,你可知我是谁?” 耿星河跨前一步,大袖挥落,似乎有无尽星光涌现大殿。 曹涪陵大吃一惊,忙递出一拳,如气蒸山野,轰然跃显。 这一刻,星光落在山野,仿佛披上了淡淡的银沙,美轮美奂。 可殿主人却如坠冰窟,纷纷运转体内的真气,抵御他俩的武势,唯恐避之不及。 “老祖,还请您动用神通,将他俩送出大殿。” “此殿乃是白玉打造,无坚不摧,莫说是小小武夫,就是第六关的非凡之境也奈何不得。” 宋之问不敢相信,“老祖,正殿原来是这般牢不可破?” “若不是本殿如此坚牢,当初又怎么会是钦侠年间少之又少的庇护所?” 众人说话之时,曹涪陵与耿星河正酣战不休。 宋之问心生不忍,去边上收敛宋少连的尸身,却骇然发现他的尸身之身忽然涌现一阵白光,在两道武势之下格格不入,似有三足鼎立的态势。 “老祖,这宋少连为什么会出现这副模样?” 太上殿主低头一看,大为惊讶,眼眸中甚是忌惮,“这是封氏钦侠的秘法。” 说罢,太上殿主杀心四起,抬手一指,指尖星光流转,轻呵一声,直奔宋少连的尸身,“哼,还想保留一点心神,借尸还魂?千年前,就是你那老祖打开大门,放钦侠入殿,如今千年后看我如何灭了你这一支最后的星火。” “师尊,还请出手救我同学一命。” 耿星河以星光大势压制曹涪陵,忽然瞥见宋少连有起死回生之相,忙出声求救。 “若我要救他,这座绕芳殿可不复存在了。” 耿星河毫不犹豫地笑道,“我虽然不知道根老为什么要把宋少连送来此地,但是我想他老人家肯定不愿意少连就此死去。” 男人倒也无妨,对他而言,救与不救,都是可以,所以男人跨越大海,直奔陆洲。 然而,不等男人踏足大洲,九洲之上,皆有恢宏声音响起,不约而同地劝道,“请前辈回海。” “本座要去哪里,你们拦得住我?” 绕芳殿所在大洲,现出一道通天法相,“前辈只管回海,不过是救后生小辈,我亲自出马即可,哪里能劳您大驾?” 男人问道,“此子与我有缘。” 法相伸手一拘,接道,“此子当为一洲英灵,请诸天先灵赐福。” 男人不屑道,“不过是些死灵的祝福,有何用处?” 法相毫不恼怒,自摘法相头颅,抛向绕芳殿中,不偏不倚地落在少连的尸身,“前辈,我自断一首,保少年寿与天齐。” 男人这才露出个笑脸,“如此也好,毕竟我救人的手段确实不好如你们。” 众法相皆低首,口呼不敢。 “也罢,本座就不去那绕芳殿。” 无首法相感恩戴德,忙拱手拜谢。 绕芳殿中,白光大盛,本该生机全无的少年霎那间回光返照,一身气血更胜之前。 不仅如此,宋少连还觉得身体之中,那一丝血脉压制不翼而飞,豁然睁开双眼,只觉整座绕芳殿都在囊中。 太上殿主骇然失色,高声叫道,“小儿,你敢窃我神殿权柄?” 宋少连本不想如此,但在耳畔却响起根老的声音,“这绕芳殿本就是你囊中之物,你如今归来,不过是替你家先祖取回此物。” 宋少连点头称是,随着心头的冥冥之音按部就班。 太上殿主面露惊恐,“不,神殿归我所有,你不能拿走。” 宋少连上方忽然浮现一道血影,望着太上殿主遥遥一拜,便化为泡影,随风消散。 此时,宋少连再也感受不到绕芳殿中众人与他血脉相连的亲近感。 耿星河仰头叫道,“宋少连,你小子福缘不浅啊。” 宋少连低头笑道,“少连有此造化,全凭星河赐予。” “别,这大礼,我可不承认,要谢就去谢我师尊,是他成全了你的造化。” “贵师尊必然要谢,但若不是你开口,我也不会因祸得福,浴血重生。” 宋少连只觉朦胧之间口含天宪,莫名地想要吼一声,“宋?!!” 下一刻,他抬头望天,蓦然瞧见一缕黑气萦绕九霄,而那黑气也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张牙舞爪地飞扑下来。 “给我滚回去!!!” 宋少连不知能否敌过,口中爆吼,就有无穷云海掀天而去,将那黑气直退回九天之外。 “阿酒,我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心头被挪开了。” 正穿梭云海的李成蹊忽然心生感应,扭头一笑。 画阿酒扭了扭腰,不以为然地笑道,“估计是你的错觉。” “我想也是吧。” 宋少连并不知晓自己无意之间替李成蹊去除了心头大患,让他日后行走在九洲大地再无拘束,只当随手而为之。 “宋少连,你窃取我神殿权柄,舍去先祖血脉,可还对得起列祖列宗?” 太上殿主察觉到两股血脉毫无瓜葛,忍不住大声怒斥。 事关先祖,宋少连不敢妄言,只好跨天而问道,“根老,我如何回话?” “你想怎么回就怎么回。” 宋少连惊咦道,“根老,我不知道该怎么回。” “那你只要记住,从今往后,世间再无人是你先辈,再也无人是你先祖,你宋少连生于天地间,是人非人,是灵非灵。” “那我爹娘?” “父母养育之恩不得不报,故世人有真我、本我之分,真我乃是血脉,本我乃是心神,你如今是心神本我,可凭心中思量,再为你爹娘塑造真我。” “敢问根老,如何重塑真我?” “以你骨肉为身,以殿中诸子血脉为血,即可重塑真我。” 宋少连只觉荒唐,但其双手却不听使唤,削肉剔骨,抽血举经,凭空捏造一般无二的宋少连。 “根老,我现在是?” “不必害怕,假以时日,自会明白,当务之急是要赶走殿中蝼蚁,肃清寰宇,重振神殿权柄。” 宋少连俯首称好,就见殿中人殿中物皆被无情抛出,连太上殿主也不例外。 殿外,曹涪陵反而得了自由,一拳挥出,如有鬼神相助,开山断流不在话下,竟然一鼓作气,将耿星河击飞千丈之外。 “耿星河,方才在殿中,我施展不开,如今复归天地,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武隆星。” 第二百六十 解脱身来 曹涪陵摇身一变,周身就有云气笼罩,聚合成法相,犹如天地高。 一拳砸下,山崩地裂,任凭耿星河如何躲闪,都逃不过他的拳脚。 这一拳,定天,定地,更定人形。 耿星河无处躲藏,每次见到拳脚浮现,就是身受重创的时候,更可怕的是曹涪陵法天象地,乾坤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让耿星河无处再去抽用灵气,化为己用。 长此以往,耿星河必败无疑。 “耿星河,天地灵气都为我所用,世间力量再无我强,就问你认不认输?” 此时,耿星河正被一拳砸入崩裂的山底,为乱石所掩盖,仰头发笑道,“曹涪陵,你真以为我毫无还手之力?” “手下败将,故弄虚玄。” 耿星河冲出山石,浮空而立,迎战起手,“滚滚星河,为我所用。” 曹涪陵正得意之时,猛然察觉天地灵气失去控制,都疯狂地涌向耿星河的体内,忙沉声吼道,“焚琴煮海,天地一气。” 但,天地灵气不为所动,依旧在向耿星河的身边涌去。 “武隆星,不过是灿烂星河中的一颗星辰罢了。” 耿星河伸手一按,天地灵气瞬间静止不动。 曹涪陵见状,误以为是他后继乏力,急忙从法相中现出真身,跳到他的面前,运转真气聚拢在双拳之上,大吼一声,“撼天破!!!” 然而,耿星河只轻轻一推,那道攻势便无声消散,接着耿星河慢步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往山身一砸,紧随其后飞奔而下,宛若流光地追进山石底部,笑问一句,“改还是不改?” 曹涪陵五脏六腑深受重创,浑身骨架无一完好,体内的真气更被一拳震散,此时此刻的他俨然众人矣。 “我不会输。” “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输赢而战?” 耿星河将手掌按在他的眉心,瞬间替他治愈好所有的伤势,使他重回巅峰,“在洞溪里,你就不是最强的那个人。” “我就是最强的那个人。” 曹涪陵愤怒地扑上去,但耿星河轻轻一捏,他顿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空,再次软弱无力地倒下。 “元舒英,递炤关最强体魄的少年。” “除了洞溪里,我杀他易如反掌。” “封侠立世,徵阳镇洲,从来不是靠着排除异己。” 耿星河慢慢地说来,“你师尊,徵阳宗宗主,为了一己私欲,已经违背了立宗之初的目的。” “耿星河,我不准你污蔑我师尊。” 耿星河不予反驳,伸手一抓,就见一尾巨大的桃花鱼游曳在侧,“可能你们都不知道,桃花鱼就算出了洞溪里,沦为别人的禁脔,可我洞溪里少年也依旧看得见。” 此时此刻,一道女子身影凭空浮现,正藏身桃花鱼中,面露惊讶神色。 “连我师尊都无法窥视我的行踪,你怎么可能发现它?” “它?你得到了祂,却只将之视为它?” 耿星河忽然为祂觉得有些可怜。 “我徵阳宗乃镇洲之宗,地大物博,你洞溪里不过是小小辖境,上贡一尾灵宠是理所应当。” 耿星河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应该就是与武隆星齐名的文昌星吧。” “你敢羞辱我?” “若你不识礼数,我不介意代你师尊授徒。” “星河,你若是喜欢,为师不介意替你撮合。” 耿星河难得露出一抹羞红,“师尊,她是武隆星的女人。” “为师不得不提醒你,九洲之中,能配得上你的人屈指可数,无论是从血脉还是从身份,眼前的小女娃都是独无仅有的适合。” “徵阳宗不只是龙阳洲的镇洲之宗,也是九洲仅存的镇洲之宗。” “登徒浪子,本星就算是死,也不会便宜你们这种仗势欺人的人。” “你放心吧,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耿星河还不屑做那种勾当。” 耿星河只觉得无趣,随手一甩,就将她抛回徵阳宗,然后才对曹涪陵说道,“武隆星,你师尊的本心已变,若你难以约束,只怕徵阳宗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耿星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你尊重我的师尊,不要信口开河。”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徵阳宗再这么坐视不管下去,迟早要被摘去镇洲之宗的名讳,沦为一洲之宗。” 曹涪陵还想说话,眼前却猛地一黑,不知去向。 “少连,保重。” 耿星河也不犹豫,转身而去。 宋少连正懊恼如何安置其他人,忽听这话,也觉得无计可施,只好抱拳拜别,“星河,保重。” “师尊,这大洲沉了多少?” “还好,入海之年,只提前了两年。” “师尊,不是说只有龙阳洲要沉?” “不破不立,此间众生自取灭亡,对于高不可攀的天道而言,无非是再来一次轮回罢了。” “师尊,那你还会存在?” “只要有杀戮,我就会存在。” “那像根老呢?” “世间万物,皆有根。” “万一,天道不存?” “没了天道,就没了灵气,也没了修行,更没了心神、魂魄,自然也不会有我们。” 耿星河百般不解道,“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极力促使改天换地?” “我从未想过改天换地,只是那些神灵要改天换地,让世间生灵不断地进化、繁衍再到灭亡。” 耿星河蓦地被吓出一身冷汗,“师尊,神灵究竟是什么?” “你可以把祂当成文明的进化使者,也可以把祂视为公正的道德生灵,但无人知道祂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存在?似我这等存在,只知道神灵确实是为了人族更好地繁衍生息。” “那师尊……” “你若再不去管恶面,接下来的日子里只怕都别想安生。” 白衣少年一怔,忙去海上,这一看心都一沉,望着这一片血海,竟然不敢说话。 “你居然真的还能回来?”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些人或许还不是罪大恶极。” “教化人心是你的事,而杀戮生灵却是我的事。” “你再不知悔改,休怪我将你抹杀,再重头来过。” “抹杀?你大可试试。” 耿星河勃然大怒,口念心经,但黑衣少年不为所动。 “师尊,他怎么不听使唤?” 男人哼着曲,把头扭到一边,“我方才不是和你说过了,一时不察,被他超脱了。” “师尊,你骗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俩是双神一心,无非是在岔路口分了道的一个人,他能超脱也只是你的资质异于常人,和我没半点关系。” “若是师尊,您不想留他,他绝对没机会超脱。” “对我而言,你俩都是我的宝贝徒儿,可没谁轻谁重。” 黑衣少年狂笑不已,“师尊只是想找个继承者,好让自己从权柄中超脱,是你是我都不重要。” 耿星河平心静气,凝望着他,“杀戮从来不是止境。” 黑衣少年争锋相对,“教化更不可能是止境。” “依我所见,你俩都不是止境,当初根老把你送来,估计就是个错误决定。” “不,根老不会有错。” 他俩异口同声道。 黑衣少年掷地有声,“既然根老觉得我是最接近你的那一位,证明我确实是洞溪里千年以降最有机会抹杀你的那位。” “没错,与其让你在权柄中绝望地活着,我宁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在权柄中获得解脱。” 男人捏了捏下巴,笑道,“看来,善也好,恶也好,都觉得我该解脱了。” “不错,不错,不枉我当年答应根老,替封侠改朝换代。” “我必为师尊解脱。” “我必杀师尊解脱” 第二六一 三年再见 “义父,绕芳殿本就为我所有,今日少连不过是将之取回,还望莫要心生怨怼。” 宋少连身化真我,降落世间,那本我心头顿觉泥泞难行。 宋之问仰望苍穹,怔怔无声。 反而是太上殿主叫嚣不断,“无耻小儿,还我神殿。” “义父,此人究竟是谁,为何口口声声说绕芳殿是归他所有?” 宋之问欲言又止。 太上殿主已大叫道,“吾乃绕芳殿宋氏老祖,是血脉之源。” 宋少连面露不解,“据根老所言,你当初为求自保,身合封侠大道,理应陨落。” 宋之问亦在旁接道,“据我所知,我绕芳殿宋氏老祖确实身合封侠大道,在千年前陨落。” “但这位老祖与我血脉相连,又无记载可言,且能行使神殿权柄,当又是我老祖无疑。” “老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又岂是你们这帮小辈所能揣测。无耻小儿,快快还我神殿,否则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少连凝视老者,果真难以看穿其修为,便问向身边亲近之人,“花奴,你可能看穿他的修为?” “太上殿主,是非凡之境,我等凡夫俗子当然看不穿,哪怕他这具真身是血脉所化,但是我等肉眼凡胎也难以识破。” 宋少连无奈道,“本来我该以权柄之争结果了你,但若没有你诞生宋氏血脉,也没有今日的我,所以今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也好偿还你的血脉恩德。” “无耻小儿,你窃我权柄,占我巢穴,还想打杀了我,此事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太上殿主见本我动身,忙脱身远遁,不知去向。 “义父,绕芳殿一如往前,归你管辖,但从今往后,殿下辖地当遵从封侠秩序,不得异地而处。” 宋之问不敢不从,附身应是。 宋少连连忙躲开,“义父,我是你的义子宋少连。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宋之问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我愧不敢当。” “义父如约,少连亦如约。” 宋之问还想说话,忽然听到身后响起惊呼声,“爹,大殿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会突然被送出殿外?” 此时此刻,殿中知晓神殿易主者,唯有太上殿主、宋之问、花奴与宋少连。 至于其他殿主只觉得神志不清,难以言明。 “延清,你以后要好好修行,不可再骄傲自大。” 宋延清失声否认道,“爹,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延清乃是堂堂第四关,是在外可镇守一方的武者。” “若是对上武夫曹涪陵,你又当如何?” 宋延清不敢回话。 “听为父一句劝,老实修行。” 宋延清反驳道,“爹,世间能有几个曹涪陵?” “世间曹涪陵不多,但能打的你满地求饶的不会少。” 就在这时,扭腰少年不屑地接道。 “阿酒……” 宋少连喜出望外。 “大胆小儿,你敢嘲笑我?”宋延清怒气冲冲,愤然运转体内的真气,腾身而起。 画阿酒也不客气,小腰一扭,剑气一抖,瞬间破了他的护身真气,砰地一声将他击落,“曹涪陵,要是见着了本剑豪,也得绕道走。” 宋延清怒不可遏,大声吼道,“绕芳殿中护卫何在???” 下一刻,一众护卫匆匆而来。 宋之问沉声哼道,“都给我退下。” “爹,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儿子?” 宋之问面露尴尬,好心劝道,“别人远来是客,你要有东道主的气量。” “爹,恶客临门,我忍不下这口气。” 宋之问越发尴尬,看向宋少连,只见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延清,你娘死的早,我好不容易将你拉扯长大,如今不想再看你一错再错。” 宋延清暗道不妙,“爹,你想做什么?” 这一刻,宋之问当众而出,手如雷鸣,快如疾风,瞬间擒下他,一掌拍碎了他一身的真气,“延清,给我回去,好好修炼。” 宋延清失声痛哭,“爹,你偏心。” 宋之问强忍住痛,死死地按着他,“延清,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说罢,他就提起宋延清,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少连,好久不见。” “阿酒,真的好久不见。”宋少连一脸激动地抱上画阿酒,却被他腰一扭,躲了过去,只好无奈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画阿酒嘿嘿一笑,“你猜?” “素未蒙面,你让我如何去猜?” “他是……” “东武城吴方隅。” “东武城吴方隅?” “正是!!!” 宋少连猛然惊醒,“小木头?!!” “没想到这件事,你居然也知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做的真是天衣无缝吧,要知道元舒英、耿星河、姜御景他们都不是随意就能使唤的人。” “你如此觉得,别人可不会如此觉得。” 宋少连热情地抱着他,“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换了张脸皮?” “小主子,你的这位朋友不简单,我打不过他。” 正在这时,花奴突然出声。 画阿酒一脸不高兴地哼道,“难道我就简单了吗?” 花奴瞥了眼他,不屑一顾地接道,“你虚有其表。” “你狂妄……” 画阿酒小腰一扭,腰间酒壶泠泠作响,显然是酒气蓄势待发。 “小木头,三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强。” 李成蹊看了看他,再抬头看了看天,面露惊讶,“你居然……” “你能看到本我?” 这一下,反而是宋少连大吃一惊,就连宋之问都没察觉到异样,怎么就被他给识破了。 “似我非我,似人非人,似灵非灵,无界无定,是为非凡,是为德清。” “以前没觉得不一样,今天总算发现你的眼睛,与我们不一样。” 既然被他发现了本我,宋少连也不藏着掖着,俯身落下,一心双身皆在眼前。 画阿酒定睛一看,“根老在上,怎么会突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宋少连?” “哈哈,你看阿酒这蠢样子,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宋少连捧腹笑道,“阿酒这样,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画阿酒气的一拍酒壶,哼道,“宋少连,敢不敢打一架?” “我怕你打不过我。” “哼,有本事咱们以养生拳打一套。” “你不是剑豪?” “知进退,才是真剑豪。” 第二六二 权柄之变 “小木头,根老让我转告你,沉默千年的权柄之争被我打开了。” 李成蹊、画阿酒与花奴都是两眼一翻,不懂其意。 “德清关,非凡境,第六关,是取巧之境,这一境的修行者力量已走到了尽头,接下来比拼的将不再是力量,而是智慧与眼界。” “武势之中见武势,同境之争同境胜?!” “差不多这个意思,你和画阿酒的问心之路其实走错了,想要跻身第六关,光凭修心是不够的,增加力量也是不够的,因为这一关是打破凡俗的修行,是由死向生的非凡。” 画阿酒小腰一挺,理直气壮道,“你敢说我走错了?” “你自己都是莫名其妙跻身第五关,莫名其妙拥有了酒之武势,哪里懂什么真正的修行?” 画阿酒板着脸,哼道,“胡说八道,我都是…我都是…” “你都是靠懵,靠胆大,真要你说个所以然,你绝对说不出来。” 本我宋少连继续说道,“从今往后,跻身第六关的桎梏将不复存在。” “什么桎梏?” “在我接管绕芳殿之前,天下武夫想要跻身第六关,无异于走了断头路,只有抛弃真身这一个选择。” “绕芳殿,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你可以把他视为武者修行第六关的天关关卡。” “天设九关,使神龙虎豹执其关闭。” “第一关,就在洞溪里,我想你们在外,应该都有所察觉,外界的人跻身武者,几乎都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李成蹊想了想通衢镇的两个少年,慎重地点了点头,“无论是有没有感受到灵气的存在,只要百姓的天宗穴没有被闭塞,几乎都可以立地习武,成为武者。” “我们洞溪里不仅想要将本土百姓都锁在递炤关,还想要将天下百姓都禁锢在递炤关。” 宋少连缓缓说道,“所以,当初十五位钦侠做了一个大手笔,一个大到足以一举拘禁天下武者修行的手笔。” “九关,九槛,你不会想告诉我们,钦侠年间,那些陨落的封侠,以九洲为基,形成了一座看不见的大阵,但他们当时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就将这座大阵的触发时间设定在千年之后,然后分别在九洲各地,设立了一座大阵基石。” “龙阳洲,就是咱们那座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洞溪里。” 画阿酒小腰一抖,语出惊人道,“权柄之争,争的不只是修行之路,也是断头之路?” 宋少连点了点头,“我如今占据神殿,顺带捎走了本洲镇守的首级,也就是说本洲与我息息相关。” “若是你打碎神殿,这座大洲就会顷刻间沉入大海?” 宋少连咧了咧嘴角,“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李成蹊脸色无比沉重,“根老的决定会不会太儿戏?” “来了,差不多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 “即将苏醒的灵气,以及那些沉睡的神灵意志。” “我曾经听过,钦侠年间的封侠之所以选择陨落,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们阴差阳错地继承了神灵权柄,最后不得不自我牺牲。” 宋少连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神情越来越激动,“这座神殿曾经就是某位正神的权柄,而我如今就是某位正神的显化。” “隔世传徒?” “不,只是正神由死向生。” “那你现在究竟是谁?” “阿酒,小木头,你俩怎么还在执着是谁这个问题?” 本我宋少连突然冲天而起,声振九洲,“绕芳殿,起!!!” “不对,你不是前辈看中的少年。” 无首法相闻声,猛地显化真身,双手合十,试图锁住宋少连的声音,然而这一切都徒劳无功。 其余八洲各有所动。 龙阳洲法相哈哈大笑道,“来了,终于来了。” 中天圣州法相也随之笑道,“善哉,善哉。” 无首法相愤怒咆哮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成三足鼎立之势,绝对不会。” 说罢,他毅然震碎了法相,化为满天满地的云气,遮天蔽日,隔山断海,封住自己的真身,“封我真灵,万世不开。” “万世不开,那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本我宋少连端坐云头,伸手一招,就见一条云路直达远方,遥遥无期。 “少年,你疯了吗?一旦打开云路,此洲必然要沉入大海,到时执掌本洲首级法相的你,必定也要沦为陪葬品。” 宋少连笑而不语,不是不语,而是根本搭不上话。 无首法相也好,八洲法相也好,和他压根不是一个阶层的,如今他能打开云路,无非是借用无首法相的权柄。 这条云路看似直通远方,实则好像通天大河开拓了条细若发丝的小溪,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小小出口。 “少年,你现在收回云路,其余八洲还难以分摊咱们的灵气。” 无首法相再度开口劝道,“你执掌本洲至关重要的权柄,将来必然是与本座一字并肩的王座,何必要开云路,让本洲沦为一方无灵之地?” 龙阳洲法相笑道,“九洲,哪个洲不比你灵气充裕?” 无首法相气回道,“就算灵气不满,本洲也是灵气之洲,不是无灵之岛,更不是海上孤地。” “龙阳洲,你不要太过得意,届时九洲沉沦,你也难逃一死。” “圣洲,祂威胁我。” “妄言,妄言。” 中天圣洲法相摇头晃脑道。 “宫洲、神洲,你俩都是大造化洲,难道就忍心看祂们磨灭本洲法相?” 神洲法相居东,冷声回道,“龙阳洲本是我附属大洲,如今自成一洲,难道就与你没关系?” 宫洲更是怒道,“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北玄宫洲何至于至今未曾吞没殷商洲?” 接下来,两座大洲异口同声,“你有今时今日,全是你咎由自取。” 无首法相放声大笑道,“哈哈,你们说我咎由自取,难道你们就无错了吗?我西括柱洲本是一洲大地,却被你们那走出来的武者强行打出第二座大洲,至今那座大裂谷都未曾愈合,甚至在那第二座大洲中还跑出一位大洲法相。” 那两洲法相顿时无声。 而那位诞生的大洲法相举手笑道,“诸位先灵,还请无视本灵。” “诸位,废话少说,既然有神殿出世,权柄之争理当再启。” 居南法相掷地有声道,“我南昂洲。” “我次迎洲。” “请启权柄之争。” 龙阳洲不甘示弱道,“我龙阳洲请启权柄之争。” “我西括柱洲不同意。” “我狄戎洲不同意。” “我东胜神洲不同意。” “我北玄宫洲不同意。” “我殷商洲不同意。” “八洲三开五关,故本届权柄之争不予开启。” 中天圣州一槌定音道。 “我伪西括柱洲同意。” 就在这时,本我宋少连驾驭神殿,出没大洲云端,高声喊道。 “西括柱洲究竟同不同意?” “同意!!” “不同意!!!” 中天圣州怒斥道,“西括柱洲只允许一道声音。” “听我的。” “听我的。” 中天圣州恼怒道,“谁再敢胡说,休怪我坏他堪舆。” “少年,咱俩弃权,你看这样可行?” “可行,可行的很。” 宋少连摇身一晃,消失不见。 第二六三 似我非我 “小木头,你身上有些奇怪的气息。” 本我宋少连将真我宋少连送回大殿,顺带也将花奴遣送回去,这才开口说出心中的疑问。 “什么气息?” “说不清楚,但你要是不自揭身份,我想没人能看穿遮盖在你身上的气息。” 李成蹊先是放出蕴藏体内的战气,问道,“你说的是这股气息?” “不是,这股气息不过是寻常的修炼气息,最多算是人间不宜修行的真气,谈不上什么难以窥视。” 李成蹊又放出身上的武夫气,说道,“是不是它?” “也不是,这股怪异不是你身上的气息,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李成蹊心头有些疑惑,“对我是好,还是坏?” “谈不上好坏,只能说让别人看不透彻你。” “既然无害,就别管他,你还是继续说先前的权柄之争。” “也好。”宋少连双手一摊,一副袖珍般的堪舆图浮现身前,印入两位少年的眼帘,“这是四海九洲图,你们俩应该都还记得。” “当然记得,封少师可没少让咱们背它。”画阿酒扭了扭腰,一脸不忿道,“少师最是偏心,你、小胖、妱璃、绛珠个个都身怀功法。” 李成蹊抬手一弹指,弹在他的额头,“让你胡说八道,养生拳不是功法?” “养生拳也算功法?” 李成蹊小手一弹。 画阿酒赶忙捂着脑袋,“我说的都是实话,少师本来就偏心。” 宋少连及时开口道,“可不是少师偏心,十五户在先,理当受最好的教化,别忘了根老早就说过,咱们这些罪民之后,能学些东西都是意料之外。” “阿酒,做人要先学会感恩,再学会做人。” 画阿酒小腰一扭,哼道,“呸,本剑豪还要你教训。” “少连,你别理他,他就欠教训。”李成蹊瞪了眼他,接着说道,“权柄之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今往后,跻身第六关不再只有一条路可走。” 李成蹊疑惑不解。 “以前,想要跻身第六关,必须要身合真灵,显化本我,舍弃肉身。”宋少连一推堪舆图,图中九洲之上,立刻浮现九座不可名状的黑影,其中一座像极了宋少连主宰的绕芳殿,“现在,想要跻身第六关,身合真灵是必要的步骤,但不一定需要显化本我,或者舍弃肉身。” “真灵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武者精气神汇聚而成的一盏灯,一盏无始无终的灯。” “你能说的明白点?” “阿酒,我自己都还在摸索,怎么和你说清楚?” “蠢,真蠢!!!” 李成蹊一掌拍在他的脑袋,“阿酒,闭嘴。” “我在安如山听过,武夫将精气神点燃,合身成道或者合身成字,都可以寓身非凡,但代价就是舍弃了真我。” “舍弃了真我,再塑造一尊呗,血肉之躯不过是生命的繁衍,只要我们达到了非凡之境,还怕找不到回去的路?” “不,真我就是真我,本我就是本我。一旦真我被牺牲,武者就会失去称之为人的那一点人性,从此以后,不仅漠视了生命,也会看淡了生死,成为只知道吞噬灵气的吞金兽。” “不过,世事无绝对,总有些人别出心裁,谨守灵台那一丝清明,成为与众不同的非凡。” “圣德至清,策荫成霞,这类人成为非凡之境后,更会为了世间人劳心劳力。” “譬如天镜山、青枫浦、茅飞渡那些前辈,虽然是在这个年代合身成道,却走出自己的大道,舍己为人。” “少连,你别说那些不着调的,赶紧告诉我权柄之争的事。” “好好,我认真说,通俗点说,权柄之争,就是天下武夫抢夺第六关的钥匙。” “钦侠年间,天道重开,古今分别。封侠时代,大道与古代道殊途同归。” “你的意思是说,圣州已占据大道的前辈,将会被后辈窃取大道位置?” 宋少连竖了根大拇指,笑道,“聪明,比如说我这座绕芳殿,在我未曾苏醒之前,是宋氏老祖鸠占鹊巢,但在我苏醒过后,立刻被我挤出神位。” 画阿酒笑道,“你的意思,是谁想要跻身第六关,谁就得打死一位古道前辈?” “仁义礼智信、孝忠廉勤善,这些耳熟能详的古道都被圣州前辈占据其位。” 画阿酒小腰一振,忽然想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人占据其位,才导致真正奉行此道的人难以得偿所愿?” 宋少连笑而不语。 “钦侠年间,有些人潜逃圣州,对外声称避世不出,导致如今封侠时代虽行侠道,却无侠彰,更无世道庇佑,致使行善积德之家难有阴德。” “唯有我辈少年扶摇而上,斩杀老狗,将大道权柄正位时代,才能使德配其位,侠正其行,世道越来越好,也能让真正奉行正道善德的人得正义庇佑。” 李成蹊皱了皱眉,“我们连跻身第六关都难如登天,如何去和那些占据古道大位的窃贼比拼?” 宋少连指了指天。 “少连,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画阿酒催促道。 “天道在心。” 画阿酒扬了扬拳头,“你再故弄玄虚,我就打你了。” “同境规矩。” 李成蹊眉头一挑,“古道前辈愿意遵守封侠时代的规矩?” 宋少连自信满满地笑道,“当然不愿意。” 画阿酒一拳砸下,骂道,“不愿意,你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宋少连揉了揉肩头,“他们不愿意,难道就敢反抗?” 李成蹊心思缜密,立马想到,“当年他们遁入圣州,或者说所有潜逃圣州的非凡之境,都对本心下了誓?” 宋少连顿时夸赞道,“哈哈,你说的没错,自从我接管绕芳殿,脑海中不断涌现钦侠年间的记忆。” 画阿酒小脸一崩,“少连,你还是我认识的少连?” “阿酒,你怎么又在纠结这个问题?” “我当然要纠结,要是你不再是宋少连,我以后都不会跻身第六关。” 宋少连叹了口气。 画阿酒脸色一黯。 李成蹊也不由得脸色黯然。 “你们觉得,我看了本书,还能不是我?” 第二六四 本该无后 “阿酒,小木头,你俩身为洞溪里的百姓,理当去趟圣洲,为天下武夫谋划占道一事。” 他俩不约而同地面露尴尬。 “少连,不是我胆小,实在是你这有些强人所难。” “是啊,圣洲强者如云,武夫遍地走,我俩虽然也跻身第五关,但也不敢自视甚大。” 宋少连双手搭在他俩的肩头,画阿酒小腰一扭,瞬间躲开,让他扑了个空,而他一手只好搭在李成蹊的肩头,“根老知晓此事,必定要尚未执掌权柄的小伙伴全部奔赴圣洲,而且十五位天选之子到现在还没露面。” 画阿酒惊讶地问道,“十五位天选之子不是十五户?” “谁告诉你,十五位天选之子是十五户?” “难道不是吗?” “杜家、杨家皆已无后,你去哪里找天选之子?还有你再看看小木头这个模样,他适合做所谓的天选之子?” 画阿酒小脸一怒,拳头一扬,叫嚣道,“少连,你再说一遍试试?” “小木头无父无母,又是昭侠,日后注定继承封宣侠的大任,镇守洞溪里,不可能成为十五位天选之子镇守四海九洲。” 宋少连刻意推了推堪舆图,亮出本洲显眼的绕芳殿法相,“十五位天选之子最重要的职责,就是镇守四海九洲,直到稳固九宫封禁大阵,将世间灵气全都埋葬。” “九加四,等于十三,为什么要十五位天选之子?” 这一次,宋少连气呼呼地追着他跑,“阿酒,你个杠精,给我站住。” 李成蹊望着这一幕,开怀大笑,冷不丁一团雪球迎面而来,正中鼻梁。 “小木头,当年在故乡,你可没少欺负我们,今天这仇,我得偿还给你。” …… “根老,界碑开裂了。” 正镇守洞溪里的封宣侠突然察觉到异样,忙急不可耐地跑到酒楼,找到根老,沉声说道。 漫不经心的根老慵懒地伸了个腰,问道,“然后呢?” “界碑开裂,洞溪里就要被迫现世。” “现世就现世呗。” “万一现世,窃夫再找来,咱们怎么应付?” “告诉你个好消息,第六关已经被打通了。” 封宣侠一脸茫然。 “洞溪里现世,你可以立刻合身成道,跻身第六关。” “我连中三关都没修炼过,贸然跻身第六关,会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关丛山?!” “嗯,根老,我在。” 男人怀中抱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忽然听到根老的呼唤,忙出声应道。 “你告诉封宣侠,中三关是个什么境界?” 男人刚想开口,就察觉自己来到了酒楼,回道,“中三关,无非是气力大小,拼的就是气量,谈不上什么技巧。” “我明白了。” 封宣侠点了点头。 “根老,若是没事,还请送我回去,免得我家夫人担心。” “自己没长腿?” “这不是根老神通广大,来的更快?” 根老一棍子敲在他的脑袋上,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他离开过后,封宣侠面露忧虑,“根老,一旦洞溪解封,他会不会再生异心?” “你问我,我问谁去?” 封宣侠当即一怔。 “人心不可测,更不可疑,关丛山在我洞溪里成家立业,有妻儿子女,你总不能因为一丝猜测,就打断了他活下去的念头吧。” “我不敢,更不会。” “就这样吧,随遇而安,不要强求。” 封宣侠低头称是,但又想到,“第六关为何突然打通?” 根老满面红光,“这件事说来话长,让我也大吃一惊。” 封宣侠慢慢听他说道,“没想到竟然会是少连打通第六关。” 根老也是深有感触道,“是啊,我本以为会是易云或者星河打通第六关。” “照您这么说,我洞溪里少年都要去圣洲参与权柄之争?” “准确地说,是所有在外的洞溪百姓。” “董家肯定是义不容辞,但冉家自顾不暇?” “这我就管不着了,冉家除冉耘艾之外,来去自由,我不会管,也不会问。” “那秋家?” “秋子良早就跟着董必德去圣洲。” 封宣侠突然想到一事,但又不知该不该问。 “有话直说,我还能不听吗?” “董必德和董必昌哪个才是天选之子?” “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件事?” “董必昌在我洞溪里出生,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后来钱大家过来带走了他,似乎无论从哪里看,他都应该是天选之子,但我自从见过董必德之后,总觉得董必昌不是那个人。” 根老笑而不语。 “邴易云本该是岳牧野护法之一,但却被振师长机缘巧合地带走,似乎这也不在根老的算计之内。” “岳牧野两大护法,邴易云和耿星河,因为一火之争,本该是生死宿敌,却被根老在这一世化解,抢了本该是岳牧野的善果。” 根老终于抬头看了眼封宣侠,这才失声一笑,“我当你怎么突然间灵智全开。” “根老,许久不见。” “你现在现身,会不会太早了些。” “我不过是一介残念,真到他跻身第六关时,就要彻底沦为过去亡灵,哪里还在意什么早晚。” “真的不想留下来,看看这被你们一手缔造的新时代?” “我们既然与神灵达成协议,就不能言而无信。” “神灵不死不灭,拥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等待,哪怕你背信弃义,祂们也不会怪你们的。” “不,既然是我们主动提出,封侠灭世,就不该反悔。” 根老叹息一声。 “根老,我一直好奇,您究竟是谁,为什么连神灵见了你,都不敢大放厥词?” “似我非我,似灵非灵,是为德清。” “好吧,根老您又想告诉我,在乎您是谁毫无意义,不如把心思留在封侠时代。” “乖孩子,可惜了你们,都晚生了好几个时代。” “一点都不可惜,再早生半个时代,封禅势力正如日中天,我们这些人才无法打造今日的盛景。” “对了,根老,为什么他们十四个的气息,一点都没了,甚至还有两个人子嗣的气息都摇摇欲坠,居然都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炅氏、李氏出了点意外。” “连您老都无法控制。” “我可以控制,但我不想控制。” “我明白了,根老是尊重他们的意愿。” 根老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可怜那两位最勇敢的王八蛋,到今天都快要断子绝孙,真是痛快痛快,简直大快人心。” 封宣侠放声大笑,笑到眼中都满是泪水,“根老,如果您不愿意,请让我去吧。” “你想要离开洞溪里?” “我算过了,那个叫炅横的孩子命途多舛,活不过十八岁。” “所以,你想去拿他续种?” “根老,您别说这么难听,那叫传宗接代。” “那孩子不会涉及儿女私情。” “我都能让顽石开花,难道还不能让那孩子铁树生花?” “你最好不要胡来,要不然天道反噬,你会被永远镇压,而不是被磨灭。” “根老放心,我保证做的滴水不漏。” 根老见他一脸自信,只好放他离开,“记着,你不过是一介残念,别太逞强了,危急时刻,呼唤我的名号,我会亲自去救你。” “好嘞,根老,再见。” 第二六五 宗祖之堕 “大人,权柄之争已被打开,戎帝陛下请您远赴圣洲,务必要抢占一尊权柄先机。” 矮小少年正杀的兴起,忽闻耳畔传来远远的呼声,忙一刀挑翻手中敌,摘下首级,随手丢给挨自己最近的黑衣人,“第四关的武者,赏你了。” 黑衣人受宠若惊,忙俯身跪谢。 矮小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起身来到发话之人的边上,沉声问道,“权柄之争是什么意思?” 传话人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矮小少年咧了咧嘴,面露戏谑,“要我去宰那些古道武者?” “戎帝陛下再三提醒,古道武者不可小觑,望您切莫大意。” 传话人说到这突然顿了顿。 矮小少年补了一句,“若是大意也无妨,毕竟师尊在这,还是能替你起死回生。” “大人英明。” “去吧,去吧,告诉我那好心师尊,圣洲权柄之争,我去也。” 传话人忙低头应是,但也就在他低头的那一刻,一拳直接穿透他的胸膛,摘除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你是武夫之身,少了颗心也不会死。” 传话人不敢反驳,慢慢退下。 矮小少年将他的心抛给从洞溪里跟他出来的那位拾夫长,“你是叫什么来着?” “回大人的话,属下无名无姓,只被赐名黑襟。” “吃了它,跟我去圣洲。” 黑襟顿时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武夫之心,只一口吞下,立马可见其体内灵气疯狂暴涨。 矮小少年跳上去,一拳砸在他的眉心,怒吼一声,“周天阴阳图。” 下一刻,就见黑襟体内猛然催生一股近乎纯白的灵气,无穷无尽,自体内源源不断地催生,继而涌入他的眉心,化为一粒纯白旗子,镶嵌其上。 黑襟豁然睁眼,只觉浑身有使不尽的力气,“大人,这是?” “跟我去圣洲,你以前的修为不够看咯。” 黑襟不解其意,这位大人从来不为别人考虑,今天突然为自己着想,反而让他有些害怕。 “照那边传来的消息,一人只能占据一尊权柄,你身为我的麾下,怎么能不去抢一尊权柄?” 黑襟茫然若失,忍不住失声道,“大人…大人…您竟然想要我窃取权柄?” “天下权柄,有德者取之。” …… “师尊,咱们怎么突然不再丈量山河,而是要去圣洲,夺取什么权柄?” 背负木箱的男人收回目光,看了眼身边的两个少年,一黑一白,笑道,“洞溪里少年宋少连打破天地禁锢,使天下武者都有缘问鼎非凡,但成就非凡,必须要去将窃取古道权柄的前辈打杀,所以如今的圣洲热闹非凡。” 白面少年董必昌问道,“师尊,咱们本职是丈量山河,那些打打杀杀和咱们没关系吧。” 黑面少年董必合也警惕道,“师尊,咱们在这风雨无忧,何必去搅那边的浑水?” 钱笑之仰望苍穹,一揉脸颊,只觉生疼,“圣洲大乱,山河破碎,定然要重丈重量乾坤,我等身为堪舆术士,岂能不去拨乱反正?”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顿觉有道理,不约而同地出声称是,“师尊言之有理。” …… “大师兄,有没有兴趣去趟圣洲?” 无边黑夜,少年岳牧野走出大宅,主动找上那位大师兄。 男人正借着烛光擦剑,惊闻此声,急忙提起宝剑,冲出屋外,谨慎万分地环顾四周,“牧师弟,你好端端地跑出来做甚?” “大师兄,难道没有察觉到天地有异?” 男人抬头一看,只觉茅塞顿开,体内一身真气运转说不出的痛快。 “牧师弟,这是您的手笔?” 岳牧野不敢居功地笑道,“大师兄,实在太看得起师弟,这手笔与我无关,但接下来的圣洲之行,师弟或许要与你有关。” 男人目露困惑,“牧师弟要去圣洲?” “不只是我,你也要随我去圣洲。” 男人不明所以,一按剑柄,猛地弹出一道剑气,吼道,“哪位同门在此,还请现身相见?!!” 砰! 剑气响在黑夜,消弭于无。 “牧师弟,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无妨,且看师弟将之擒下。”岳牧野伸手一招,就见一抹流光自他手中浮现,然后可见一人被流光所摄,瞬间拿来,无情地摔在地上,生死不明。 “师弟,你如今的境界?” 岳牧野一抖身子,头顶之上立刻浮现一座小院虚影,院中无它,唯有满目琳琅的书籍。 “师弟,了不起,师兄自愧不如。” 岳牧野翻手一摊,手心正安静地躺着一枚铜钱,笑道,“师兄与我,不该相比。” 男人失笑,“你还真是半点不客气。” 岳牧野将铜钱往前一推,笑而不语。 男人犹豫不决。 岳牧野翻手一握,转身就走。 男人紧随其后,一把夺来他手心的铜钱,“书上不是说要三顾茅庐,你怎么连一顾都没来,就直接弃盘?” “我洞溪里少年就爱直来直往。” “你突然提出要去圣洲,只怕不会是无事找事吧。” “师兄英明,只是不知师兄有没有听过权柄之争?” 男人神色微定,“师祖曾偶然间提及此事。” 岳牧野点了点头,接道,“我想请大师兄随我去趟圣洲,取一尊权柄回来。” “欲取权柄,必杀古道武者。” “不错,欲取权柄,必杀古道武者。” “若无故杀人,封侠不会坐视不管。” “当今尚存的古道武者,包括师祖在内,哪个不是血债累累?” 男人脸色一怔,“牧师弟的意思是,我们走后,或许也会有人惦记师祖的权柄,前来寻衅滋事?” 岳牧野无意隐瞒,坦白道,“确实如此。” 男人再次踯躅不前。 “你随他去。”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天而降,接着一道剑影也浮现此间。 男人忙俯身跪拜,但却被剑影拦住,“老朽从未让后辈行跪拜礼。” “徒孙镇远字拜见师祖。” “起身说话。” “师祖当面,徒孙不敢不敬。” “老朽要是在乎这些虚名,当初就不会以无封名之身逆反封禅。” “师祖高义,震古烁今。” “起身说话。” “徒孙诚心拜服,甘愿如此。” 剑影冷哼,“你今拜于我,他日会不会也跪于旁人?若是不跪,岂不是让人心生不满?若是跪下,岂不是有违老朽本意。” 男人这才起身,“徒孙明白了。” “此去圣洲,无论是否窃取权柄,都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回来做你的道果,好全你真身法相?” “牧师弟,不得放肆。” “哈哈,不愧是洞溪里少年,不枉老朽耗费心血为你补全武势。” “就算你替我补全武势,也改变不了我来日斩杀你的想法。” “若是你有本事来杀我,大可来杀。” “师祖,诸位门中师叔伯真的是被您所杀?” 剑影直言不讳道,“不错,他们都是葬于我的腹中。” 男人大吃一惊,往后倒退。 “不只是他们,老朽镇八宗弟子都当有此觉悟,要么来日登龙台,斩我折权柄;要么葬身虎腹中,全我真身道。”剑影毫无顾忌道,“自打老朽与诸位封侠立世,便知大道残缺,再无前路可走,只好另辟蹊径,吃人吞血。” 男人噗通一声跌坐,喃喃自语。 “师祖,诸位师叔伯对您忠心耿耿,亲如骨肉……” “我等高坐云台,无视生死,又岂会在乎血肉之情?若是我愿意,何时不能繁衍生息?若是我不愿意,尔等狗辈岂不可食?” 男人默然无声,再看师祖哪里有当初的面目慈善,分明就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不只你师祖是这般模样,如今各洲各郡,但凡宗字头山门大多如此。封侠立世,让天下百姓无忧无虑,只能从根本二字斩缺了它们的食粮。” “人心不足,我等食粮便一日不缺。” “师祖,你这般吃人模样与邪魔外道又有何异???” 剑影发出豪迈的笑声,声震苍穹。 “大师兄,随我走吧,待来日手持权柄,再来斩老祖,正宗门风气。” 男人毅然起身,抱拳拜别,“师祖,待我归来之时,就是您授首之日。” 剑影依旧狂笑。 岳牧野翻手一抛,丢出一枚铜钱,挂在剑影的剑柄,化为一束剑穗,叮叮作响。 男人率先一步,离开宗门。 剑影这才开口,“岳牧野,望你不要忘记咱俩的约定,务必保佑我宗镇远字执掌权柄。” “就算我守约又如何,待他执掌权柄,回返此宗,迎来的不过是个堕落的老祖。” “湖山居士杀万人而不堕落,我不过是吃了几个小辈,没道理会堕落如此之快。” 岳牧野双手合十,铜钱立即停下,“知道这枚铜钱为何而响?” “老朽不知。” “是你本我法相的心相所化妖魔,正在蚕食铜钱之上的灵气,而我这双手合十,便是绝了灵气外泄之相。” 剑影微颤,“铜钱大响,就是我心魔作妖之时?” “或许你尚未察觉,从你渴望跻身更高境界之时,你的法相就不再是当初那具法相。”岳牧野松开双手,“我已将口诀烙印在铜钱中,若你肯放下心中执念,就去铜钱中寻找口诀。” 说罢,岳牧野双手抱拳,神色肃穆,“感谢前辈护佑之恩。” 第一 纷至沓来 “何方道兄,竟敢擅闯圣洲大地?” 沿海悬崖之边,有身着道袍的道人立在崖角,抬头呵问云头之人。 “次迎洲汉天宗刘氏刘季邦。” 云头之人闻声,不卑不亢地落下云头,向道人垂首作揖,“季邦奉宗主之命,前来圣洲讨要一尊权柄。” 道人一抖拂尘,在他身后打开一扇大门,“安陵海中权柄无数,若是有缘,自会取而代之。” 刘季邦面色如常,作揖叩谢,“多谢道长大开方便之门。” “不用客气,贫道在此,一为镇守此处,二为寻找有缘人,前往安陵海寻求机缘。” 刘季邦又问道,“敢问道长,何为有缘人。” 道人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天边惊现一道黑色,快不可及,转眼间就跨过悬崖,跳入圣洲。 道人脸色依旧,拂尘一翻,一抹白光落下,那黑影顿时被他拘来。 “道长饶命,道长饶命啊!!!” 黑影见状,急忙俯身跪下,脱口求饶。 “汝来圣洲,所为何事?” “不敢有瞒道长,小的前来圣洲,是奉统领敕命,夺取古道权柄。” 刘季邦不吝嘲讽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配来圣洲夺取权柄。” 黑影虽然不敌道人,但是对他却毫无惧色,出声顶撞道,“本教习乃是成名多年的武夫,一身武势已达地煞化境。” 刘季邦毫不示弱道,“可否请道长手下留情,让我与他做个生死决斗?” 道人不无担忧,“道兄真要与他性命相搏?” “无论季邦生死,都与道长无关。” 道人摇头道,“贫道不是怕沾染是非,只是担心道兄身有不测,白白糟蹋了大好性命。” 刘季邦昂首笑道,“封侠盛世,像我这般活着无趣的人比比皆是,哪里还会在乎这一身性命?” 道人闻声,也不再劝,拂尘一摆,松开黑影,“若你活了下来,贫道也念你是个好命,放你一条生路。” 黑影喜出望外,顿时嚣张地拔出战刀,指着他吼道,“无知者无畏,今个看我怎么杀了你。” 刘季邦往前一步,腰间宝剑噌然出鞘,一指弹在剑身,剑鸣大作。 道人心下大惊,忙在心中默念经文,以避剑音。 黑影乍一惊闻,顿时七窍流血,“你是何人,怎么会汉天宗的剑鸣之法?” 刘季邦又抬一指,离剑半分,笑道,“你若再不出手,这条命就别怪我拿下了。” 黑影急忙撑开武势,一抖周身,手中刀风声鹤唳,说是迟那时快,一个起刀,直奔眼前人。 但刘季邦面露不屑,一指落下,剑鸣再响,那黑影犹如沙砾般哗啦啦地散落一地,无声无息。 “道长,请恕季邦献丑了。” 道人惊讶不定,片刻后才笑道,“不愧是汉天宗刘氏,剑鸣之法名震天下,今日一见,果真非凡。” 刘季邦恭敬作揖,“不敢当,不敢当,道长,季邦去也。” 道人拂尘一搭臂弯,笑道,“恭送道兄入海。” 话音落下,刘季邦就跳入道门,消失不见。 道人微微一笑,“守规矩,知礼仪,乃是侠士,理当有缘。” 这时,天空又有黑云压境,仿佛黑骑乘云,大军袭来。 道人古井无波的心头顿生涟漪,不由得阵阵心悸,忙压下心神,抬头冷哼道,“何方道兄,竟敢擅闯我圣洲大地?” “小小道人,也敢拦我大军入境?” 云头之上,似有轻蔑声响起,那云头黑色大盛,浮现万千铁骑,不由分说地显化,直降天幕。 道人大惊失色,忙要起抖拂尘,借以抵御。 “二胡,不得无礼。” 云端之中,忽然响起中正平稳的男声,颇为严厉地呵斥前者,与此同时,那黑骑云阵也瞬间消弭。 道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秦政宗大苏公子与二胡公子大驾光临。” 他这边说话,那边就见黑袍公子手提白袍公子落下。 黑袍公子连道不敢,“某乃秦政宗赵大苏,舍弟赵二胡,见过镇海道人。” “久闻大苏公子器宇轩昂,乃是当世之贵公子,今日得见真容,不由惊叹,世间果真有这般谪仙贵公子。” 道人见黑袍公子,顿觉自行惭秽,不由得摇了摇头,“大苏公子实乃人间之幸。” 黑袍公子反倒觉得尴尬,“道长谬赞,大苏愧不敢当。” “贫道乃是出家人,不敢有诳语,但见公子,心甚喜之。” “呸,马屁精,还不是知道我大哥乃是圣宗继承人?要我才是圣宗继承人,你肯定也会这么夸我。” 白袍公子一脸不屑。 “二胡,住口,道长乃是世外高人,岂是你口中的俗人。” 黑袍公子抖了抖他,出声呵斥,“道长,先前我管教不力,让舍弟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黑袍公子将他丢下,从怀中掏出一枚灵丹,不送拒绝地塞入道人的怀中,“我知道长不贪恋外物,但我舍弟有错在先,这枚灵丹就当是赔罪,望您务必要收下。” 道长摇头苦笑,“二胡公子真是三生有幸,能成为您的胞弟。” 白袍公子立马起身,拍了拍一身的灰尘,伸手一抖手中的折扇,风度翩翩,仪容大器,“本公子也是绝世贵公子。” 道长失声一笑。 白袍公子立刻双眼一瞪,“牛鼻子老道,你什么意思?” “二胡住口,不可和道长无礼。” 白袍公子这才收声,正衣收扇,净容俊秀,好一副飘飘然公子。 道长本是心中有怨怼,但一看他这模样,怒气也不由得减轻几分,“公子世家,果然都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 黑袍公子与有荣焉道,“都是父尊有眼光。” 道人自然不会接话,转而问道,“公子,您现在是要去哪里?” 白袍公子抢先说道,“老道,给本公子开个权限,本公子要去圣洲夺取古道权柄。” 道人不予理睬。 黑袍公子告罪一声,“有劳道长给舍弟开个方便之门,让他去圣洲搏一搏机缘。” 道人一晃拂尘,道门立开,“二胡公子,有请。” 白袍公子一甩长袍,折扇一扬,“大哥,我去也。” 黑袍公子再三叮嘱道,“万事小心,不可大意。” 他话都没说完,白袍公子已没了踪影。 “大苏公子,难道你不去海上夺取权柄?” “不敢有瞒道长,大苏只想去圣洲逛逛。” 道人劝道,“大苏公子,圣洲古道权柄战力非凡,比海上权柄差距甚大。” “多谢道长关心,我只去看看,若是合适,才会出手。” 道人也不好再劝,颇为不舍地又开一扇道门,“大苏公子,万事小心。” 黑袍公子拱手作揖,拜谢而去。 道人站在原地,恋恋不舍。 第二 拦路求战 “道长有礼,晚辈伶鼎湖画阿酒特来拜谒。” 悬崖之角,画阿酒背负木鞘,腰挂酒葫,一袭长衫,已是落落少年郎,富有游侠气。 道人闻听这话,反倒没了最初相见的惊讶,平和笑道,“原来是湖山居士的徒孙,这般境界也是稀疏平常。” 画阿酒小腰一扭,微微一笑,并未反驳。 道人又问,“你来我圣洲也是想要夺取古道权柄?” 画阿酒如实点了点头。 “没有长辈陪同,或者前辈随行?” 画阿酒小腰一挺,直指背上的木剑剑柄。 道人释然一笑,“如此说来,倒也有道理。” “还请道长为我开门。” 道人好心叮嘱道,“小道友可别小看圣洲武夫,进入安陵海,当谨慎而为之。” 画阿酒认真应允。 道人见他不似玩笑话,伸手一晃拂尘,洞开道门,“进入此间,即可凭机缘挑选权柄。” 画阿酒看了眼身后少年,问道,“蹊儿哥,去不去?” “我想先去圣洲逛逛,回头再来安陵海。” 道人看了眼布衣少年,乍一看只觉寻常,再一看却道古怪,心下大惊,“恕我冒昧,你应该不是小道友的剑侍。” “还望道长见谅,我奉师命,不得泄露身份,只好以俗家姓名吴方隅拜谒。” 道人掐指一算,顿时口鼻溢血,忙收敛心神,告罪一声,“失礼失礼,是贫道不识好歹,冒犯了小道友。” 李成蹊见怪不怪,“道长言重了,因好奇而卜卦推算是人之常情。” “蹊儿哥,既然你不打算去,我就先行一步咯。” 画阿酒说完这话,摇身一跳,进入道门,消失无踪。 “小道友,难道你俩不打算在圣洲相互照应?” 李成蹊摇了摇头,“人各有志,阿酒与我想法不同。” “相互照应,也好自保。” 少年洒脱笑道,“行走江湖,生死自负。” 道人肃然起敬,拱手作揖,“倒是贫道看低了两位小道友。” 少年不以为然,忽地转身笑道,“道长,有客来访。” 这人急降云头,二话不说,手中战枪只见一点寒光,就奔道人眉心而来。 道人波澜不惊,手中拂尘一扬,口中道一声定,就见枪尖无声而止,“道友初来乍到,与贫道大打出手,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那人也不说话,猛地一拧枪身,直拨枪尖砸向少年。 “阁下嗜武成痴,能活到今日,看来不是个寻常人家。” 话音未落,少年已真气外放,化为气甲,不动如山,任凭那一枪砸下。 砰! 一声隆响,少年依旧立在原地,反而是那人倒退半步。 “我不如你。” 那人见状,并未死缠烂打,而是见好就收,收枪而立,“吾乃南魏天宗武夫陈黄初。” 道人亦回礼,“原来是南魏天宗高徒。” “先前出手,实为试探,并无恶意,若是道长责怪,只管俢书一封给我那师祖,黄初绝不计较。” 道人失笑,“既然无用,你还让贫道俢书做甚?” 陈黄初笑道,“总有些人想要做些徒劳无功的挣扎,我若不说,怎知你会不会试试?” 少年默不作声,只在心中苦笑。 道人无奈,问道,“你来此,是为何事?” “听闻秦政宗赵二胡和汉天宗刘季邦要入安陵海,我特意在此等候,要来和他们分个高低。” “不巧的是,二位道友先您一步,已入安陵海。” “那先不急,我再等等,听说隋炀宗杨武广、西括晋宗司马炎炎、徵阳宗曹涪陵、赴戎机小屠夫炅横都要来此夺取古道权柄。” 李成蹊笑而不语,方才提到西括晋宗,不远处的云端分明有道气息浮动。 “淼淼大哥,方才悬崖之角似乎有道目光袭来,不知您有没有察觉?” 正闭目养神的锦绣长袍男子闻听自家胞弟话,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嬉笑道,“我想是炎弟心神紧绷,一时错觉吧。” 司马炎炎不快地皱了皱眉,“淼淼大哥,我真没和您开玩笑。” 司马淼淼平静笑道,“炎弟,你要知道,为兄送你至此,甚至不惜动用本宗遮云台。别说是悬崖上的三个武夫,就是第七关的超凡亲临,也不可能识破咱们的踪迹。” 司马炎炎仍不放心,“淼淼大哥,这遮云台可否借我?” 司马淼淼露出一丝不舍。 “大哥,我入安陵海,生死难测,难道你连个法宝都舍不得?” 司马淼淼咬了咬牙,“好吧,遮云台送你了。” 司马炎炎这才定心,“多谢大哥。” “陈道友,你先前说的几人都是当世绝顶武夫,只怕凭你一己之力难以应战吧。” 道人在旁说道,“西括晋宗的箭法举世无双,尤其是那手追命箭一经离弦,从未失手。” 陈黄初将战枪往地面一杵,信心爆棚,“此枪乃是百炼巅峰之枪,传自古道锤炼技法,天下武夫无人可挡。西括晋宗的箭号称无坚不摧,今天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他家的箭利,还是我这枪利。” “呵呵,无知小儿,一杆破枪,还敢在我司马世家面前放肆。” 司马淼淼面露不屑,起身招手,一柄宝弓立刻浮现手中,再看他一手搭弦,一支三尺气箭缓缓成型,眼中人正是陈黄初。 “大哥,他与我都是现代武夫,入了安陵海,指不定能结伴而行,你若是在此射杀了他,岂不是让我少了个强大助力?” 司马炎炎好心劝说,言语之中,对他大哥一箭射杀陈黄初毫无怀疑。 少年知云气,又将目光瞥来。 司马炎炎正说话间,又感觉眼光袭来,忙转头望去,但见少年抬头,神色如常。 “大哥,你方才有没有察觉到异样的目光?” “炎弟,你也不必太过担惊受怕,此去安陵海,若是你不刻意寻衅滋事,古道武者也不会与你为难。” 司马炎炎心头好多忧愁,但也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好改口道,“我知道了。” “陈大哥,万望入海,小心行事。” 少年好心告诫道。 “小友好心,老哥心领了。”陈黄初依旧不知暗中正有气箭蓄势待发,索性贪懒地盘膝坐下。 另一边,司马淼淼真气涌动,如浪如潮,正往气箭汇聚,使得那支箭越发实质化。 “大哥,略施小戒就好,千万不要伤了别人,不然被他怀恨在心,我入海过后,也怕不得安生。” 司马炎炎见他吃吃不肯收手,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劝道。 “炎弟放心,大哥这一箭只会拂去他的颜面,绝对不会伤着他的战力。” 第三 天选之子 “老道,吾乃殷商宗商缔辛,特奉老祖诏命入海,识相地快给我开门。” 悬崖云端,憨厚男声凭空响起,随后就见陈黄初一个鲤鱼打挺,不顾形象地抓起战枪,想也不想地钻入身后的道门。 少年茫然不解。 道人好心解释道,“殷商宗商缔辛是举世公认的武痴,更可怕的是他一身蛮力已近四十八重开山之力,几乎与妖君无异;一身体魄更是钢筋巅峰,就连妖君都未必比它体魄更强。” 下一刻,一座小山豁然坠地,激起了满地的灰尘。 少年愕然无声。 道人脸色一僵,“辛世子,又是徒步而来?” “我殷商洲与你圣洲路途还算不远,实在不想御空而来。” 道人苦笑。 “辛世子此来圣洲有何贵干?” “我家叔伯告诉我,南昂洲南魏天宗陈黄初要来圣洲,所以我就来了。” 李成蹊蓦然失笑。 商缔辛把头一歪,看了眼这个小不点,哼道,“小鬼,你在笑什么?” 道人忙暗中传音道,“小道友不可冒犯。” “哈哈,我有个朋友也似你这般武痴,只不过他没你这般好运,还有机会做个绝世武夫,只能在递炤关做个小武者。” 道人暗道不好,心头一跳,忙从中辩解道,“辛世子莫怪,小道友他无恶意。” 谁料商缔辛信以为真道,“我叔伯告诉我,命这东西强求不得,别看他们整日风光,也很是羡慕我这般天真烂漫,你那朋友无缘更高境界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不必像我这般整天要求个天下第一。” “若是辛世子不嫌弃,日后我引荐二位认识认识。” 商缔辛毫不犹豫地笑道,“待我去安陵海打败陈黄初,就陪你去见那个人。” 李成蹊举起一拳,笑道,“一言为定?” 商缔辛不解其意,“你举拳是什么意思?” “在我故乡,相互约定,就要以拳抵拳。” 商缔辛爽朗大笑,一拳递出。 双拳相碰,轰然大响,尘土飞扬。 道人一挥拂尘,烟尘无踪,只见少年不知何时坐在了商缔辛的左侧肩头。 “老道……” “你应该尊称道长。” “好吧,道长,快给我打开道门。” “你要加个请字。” 商缔辛乖乖笑道,“道长,还请给我打开道门。” 道人惊讶地瞪圆双眼,“小道友,您是如何和他沟通的呢?” 少年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道人挥手一抖拂尘,道门立刻打开。 商缔辛夺路而去。 道人忙问道,“小道友,你不是不打算入海?” “让他独自入海,我不放心。” “说好的行走江湖,生死自负呢?” “道长,你这般细究,可就无趣了。” 道人难得不顾形象,破声大笑。 “小道友,贫道要与你事先声明,此去安陵海,你俩未必还能同行。” 李成蹊心神一紧,忙问道,“敢问道长,此话何解?” “贫道虽然在此看门,但是此门并非贫道所立,门中规则,贫道也尚未摸清,之所以能随意开关,全是仰仗手中拂尘。” 李成蹊恍然大悟,正色问道,“道长,可否让我与他入海之时,相邻不远?” 道人遗憾地摇了摇头,“不是贫道不愿,实乃不行也。” 李成蹊释然一笑,“如此一来,只好看我和他的缘分。” “辛世子,走,咱们入海。” “好嘞,小木头,咱们入海。” 下一刻,他俩一同踏入道门,再无踪影。 入门之前,李成蹊分出一缕心神系在他的眉心,但才入门,李成蹊立马察觉那缕心神被无形之力扯断,再无感应。 “辛世子?” 分明是脑海中的一念工夫,李成蹊却已察觉到他俩不在同片天地。 这一脚仿佛落在松软的地面,却又好像落在铁板,少年不由得身子一沉,如遭千钧重力,猛地呼吸一顿,破天荒地口吐鲜血,双眼充血,犹不肯跪。 话音落下,依旧无人回应。 少年自始至终睁着眼,却直到那一口瘀血吐出,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与寻常二月无异,本以为是一片汪洋,却发现脚下是大地,乱石嶙峋,杂草丛生。 “这般境地,若是道长所言不假,以他的身手,反而更容易重获自由。” 李成蹊腰间发力,暗运真气行走背脊,使热气充满全身,这才松了一口寻常气,再在心中默念吞吐心决,使真气行走经脉随心所欲,竟然慢慢地适应了这片天地,挣脱了最先袭来的重压。 此时,李成蹊再定睛望天,只觉朦胧,与那时在灞陵桥如出一辙。 “难不成此地也是座被人打破的洞天福地?” 少年一步跨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可惜眼下无人,不好问清心中的困惑。 “应该在这附近,老祖说天选之子肯定会来。” “可是咱们找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人,会不会是老祖卦象出错?” “呸,老祖卦无遗策,怎么会有失措的时候,定然是那天选之子趁我俩不备,偷偷跑了。” “跑了…要是真被他跑了,老祖还不得杀了咱俩祭天?” “要不,咱们去别的村子杀个人,到时谎骗老祖,就说这是天选之子?” “我看这法子可行。” 说罢,那俩人就没了动静,多半是去别的村子混水摸鱼。 李成蹊趴在草里,一动不动,连个呼吸都不敢出,直到听不见他俩的脚步声,这才吐了一口气。 “嘿嘿,小子,刺不刺激?” 就在这时,那俩人去而复返,猛地回转到此,一脚踩在他的脊背,用力一压,力大势沉,“老祖告诉我,你们这些天选之子出自禁地,身上破绽不再天宗穴,而在背后的脊椎之上,只要我出手够快,及时折断了你的脊椎,就能让你彻底失去战斗力。” “阿大,你轻点,万一踩死了,不好和老祖交待。” “阿二,你放心吧,踩不死的,老祖说过的,这些天选之子别的不行,就是命硬体魄好,是炼药的上等材料。” “嘿嘿,阿大,咱俩这次赚大了,有他这么一件大战利品,隔壁村的姑娘铁定能娶回家了。” “你蠢啊,有了他,咱们就能修行,就能成为人上人,要什么样子的女子没有?” 李成蹊被这一脚踩下,心头有万千痛楚,不知该如何驱散,“咳咳…你俩不会修行,为什么还能重伤我?” “嘿嘿,老祖说叫破真脚,不管你在外面多么了不起,只要吃了这一脚,都得乖乖束手就擒。” “破真脚?” “专破真气的脚法,就问你怕不怕?” “你家老祖为什么要拿我炼药?” “因为你是要沉陆灭世的天选之子啊。” 第四 阿二愿景 “老祖叫我来巡山啊,我把这个山前转一转,敲着我的锣,打着我的鼓,身后跟着个蠢弟弟……” “哎,阿大,你这歌词不对啊,不是身后跟着个胖娃娃吗?” 阿二背着少年,正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忽然听到前头传来的歌词不太对头,立马出声反驳道。 “你懂什么,我这叫自立门户,独辟蹊径,改革创新,是新流派新唱法。” 阿二似懂非懂。 “笨蛋,还不赶紧给我鼓掌?” 阿二说好,双手一松,少年应声坠地,口角溢血,闷哼一声。 “阿大,你唱的真好听。” 阿大哈哈大笑,又严厉地训斥道,“笨蛋,还不背上他,要是被他给跑了,咱们还怎么给老祖交差,去领赏?” 阿二温顺地背起少年,嘟囔道,“你倒是命好,还有人背着。” “我当然命好,哪里像你,被人使唤还乐在其中。” “小鬼,别在这挑拨离间,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大闻声知其意,立刻回转,一脚踩在他的背脊,“看来是我对你太好,才让你有气力来想法子对付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你不是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处处欺负阿二。” 阿大用力一拧,脚下力道加重,使少年体内犹如烈火煮沸,痛楚加倍,“小鬼,好好活着他不香吗,非要在我面前卖弄风骚,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李成蹊强忍着骨背肉裂之苦,愣是故作无所谓地笑道,“阿二,若他弄死我,你们还有报酬?” “没了,老祖说,活着的药引是灵丹,死了的药引是废丹。” “那你们老祖有没有说,要炼什么灵丹?” “老祖没说,咱们也不敢问。” “为什么不敢问?” “阿二住口,你没发现他在套你话?” “套我话?为什么要套我话?” 阿大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笨蛋,总之你别说话了。” 阿二有些委屈地嗯了一声。 “哈哈,我就说吧,他就知道使唤你。” 阿二颇为认同地嗯了一声。 “笨蛋,你没看出来他不安好心?” 阿二迷茫地哼了一声。 “哎,就你这智商,若不是我罩着你,早就被隔壁村的人给欺负死了。” 阿大叹了口气,“小鬼,别看你这人小鬼大,实际上不是一般的居心不良,难怪老祖说天外人都不怀好意,唯有拿你们这些人祭天,才能宽慰冤死的亡魂。” “尤其是你们这种天选之子,不仅要来抢夺我安陵海的圣物,还要杀害我安陵海的百姓,其心可诛,其行罪该万死。” “哦,你识字吗?” “字是什么,可以吃吗?” 阿二插了一嘴。 阿大也是一样不解其意。 李成蹊撇了撇嘴,不予回应,反而问道,“若是我给你们些金银,可不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金银,你骗谁呢?我之前早就翻过你的身子,穷光蛋一个,屁也没有。” “难道你们忘了我是天选之子,那些金银岂会随身携带?” “阿大,他说的貌似也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他肯定是想骗咱们放了他,然后跑的无影无踪。” 阿大一语道破,语重心长地安慰道,“阿二,你要明白,老祖虽然不给咱们钱财,但是每个月都会给咱村投喂上等的大鱼,保管村子里吃的舒舒服服,可比他这空口白话来的实际。” “可是村长家就有金银,你可没看见阿皖家的金银,在晚上闪闪发光。” “笨蛋,晚上都不让出门,你哪里瞅得见金银,又是哪个王八蛋谎骗你半夜翻门的吧。” 阿二憨厚一笑,“阿大真聪明,是阿三告诉我的。” “那个王八蛋,看我把这事办完,不去好好收拾收拾他,我的小弟他也敢骗。” “老祖说,不准打架,伤和气。” “不让打架,看来你家老祖心性也不算坏。” “我家老祖宅心仁厚,管吃管住,唯一不好的就是每隔五年,就要咱们村送他个童男童女,而且也不见他给送回来。若是五年之内,没有童男童女,就要送些骨肉健全的成年男女,特别强调,绝对不能送皮肉有伤疤的人。” 李成蹊心底一沉,问道,“你家老祖活了多少年?” “这我不清楚,但据爷爷辈的长者说,老祖在他年幼时,就已经在庇护本村。” “老而不死是为贼,看来你家老祖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这小鬼一会说老祖心性不坏,一会儿又说他是贼,我看你才是最坏的,就知道在背后说人坏话,还怂恿我俩放你走。” 就在这时,阿大突然放声大笑,“阿二,上大路了,再走个三四里路,咱们就能回到村子领赏。” 阿二亦傻傻地笑道,“赏钱、姑娘,人上人,以后我家也能有金有银咯。” “你要求还真低,有金有银有姑娘就满足了吗?” “有金有银就能买大把大把的粮食,就再也不用吃腥味刺鼻的大鱼,就再也不用和人挤一屋,我就能自己买座大房子,住村子里最大的茅草屋子,娶隔壁村最漂亮的姑娘,还能让我的孩子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 “难道你们这些天外人,就不用吃喝了吗?” 少年忍着痛,言语中有不加掩饰的自豪,“在我们那,大碗吃酒大碗吃肉,你想娶谁就能娶谁,你想住哪里就能住哪里,你想干嘛就干嘛,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啊……你们那里岂不是很乱?” “乱?为什么会乱?” “老祖说天外人无恶不作,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嘴边常常挂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杀人放火金腰带】、【宁我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之类的可怕言语。” 阿二这时放低了声音,悄悄地和他说道,“其实,我觉得天外人也不都是坏人。” “阿二,住口,要是被别人听到这话,老祖可是会斩了你的脑袋。” 阿二急忙闭嘴,但嘴里还是嘟嘟囔囔,似乎在说未曾说完的话,只不过无人能听清罢了。 “阿大、阿二,你俩果然不负所望,把人给我带回来了。” 此时,一位明显穿着与众不同的男人迎面走来,身后跟着几个破衣褴褛的憔悴男子。 “阿大,是阿皖,他要抢咱们的猎物。” 第五 半途劫功 阿大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有些畏惧,但更多的还是愤怒,“阿皖,这是老祖派给我的任务,你敢从我手里抢功劳?” 阿皖看了看左右,望着他的愤怒,忽然指着他,毫无掩藏地捧腹大笑道,“你们刚刚听到了吗?” “听到了。” “他居然敢侮辱伟大的村长之子,阿皖。” “阿大,你是疯了吗?你居然敢挑衅村里未来的村长?” 阿大站在那里,眼里满是愤怒。 “阿大,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阿皖平静地说道,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不会把人交出来的。” 阿皖眼神冷了下来,收敛脸上的笑意,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你敢忤逆我的意思?” “是老祖让我去抓人的,你凭什么抢我的功劳?” “就凭我是村长之子。” 阿皖大声地回道,“为了等你把功劳送来,你知道我在这等了你多少天?” “足足等了你大半年,就为了等你出现,你知道这半年来我多么辛苦?没有大鱼大肉,没有姑娘作陪,没有大床暖身,只能搭个简陋茅屋,时不时地还要被阳光暴晒,被大雨淋湿,所以你能了解我的痛苦?” “不,你不能,他也不能,他们更不能。” “你们只是群泥腿子,吃着猪一般的食物,睡着猪圈般的地方,整天浑浑噩噩。” “阿大,交出天选之子,对你好,对我也好。” “我不会把他交出来,这是我的功劳。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他带走。” 阿皖的脸色越发阴沉,一脸凶相,“阿大,交出了他,你依旧是村子里除了我,最强大的阿大。” “我不要只做村子里的阿大,我要做老祖之下最强的阿大。” “阿大,你这样说,真的让我非常非常地痛心。” 阿皖向后倒退一步,身后的男人们顿时一拥而上,扑向阿大。 “阿二,背着他离开大路,我待会就去找你。” “可是,阿大,你打不过他们。” “走,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阿大迎上那些人,一时间倒也不落下风,但间暇总有人会打到他,长此以往,难免会被击败。 “阿大,我可以帮你的。” “滚,快滚,没看阿皖还没出手?他一旦出手,你想跑都跑不了。” “呦,阿大,你还记得我才是村子里最强的那个人?” 阿大一拳击倒迎上来的憔悴男人,快步往后一退,“阿皖,有本事单挑,你躲在后面,算什么男人?” “打架,斗武,这种低俗的把戏,像我这种高贵的人,是绝对不会参与其中的。” 说话之时,阿皖还可以往后退了退,唯恐阿大发了疯找自己麻烦。 “你们这些蠢货,难道不知道,一旦受了伤,老祖就再也不会青睐我们?” 阿大左右躲闪,哪怕身中数拳,但都尽量避免要害处,就是唯恐被他们划伤皮肉。 “咳咳,我们这些人连身体都不健全,空有副皮囊,还有什么值得害怕?倒是你,凭什么就比我们好运,都是一个屋子出来的人,都是吃一样的饭,为什么你这么健康,这么强壮,甚至还得到老祖的垂青?” “对对,不公平,大家都一样在泥潭不好吗?凭什么你有机会爬上去,要我看,要沉沦就一起沉沦吧。” 这人状若疯癫,猛地扑向阿大,一口朝他的肩头咬下。 “阿大……” 此刻,阿二再也不管少年,忙将他丢在边上,愤然撒开脚丫,冲向那个人,同时握紧手里的拳头,说是迟那时快,一个健步赶上去,一拳砸在他的脸颊,咣当一声,将他的脸骨砸烂,连头带人远远地砸飞。 就在此刻,坠地的李成蹊眼中忽然浮现一道光芒,不是来自别处,正是出自阿二的身上,那股光芒灿若实质。 “不是武者的真气,但却比武者的真气更适应人族的体魄,更能让这里的人族发挥力量?” 冥冥之中,李成蹊似乎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但可惜的是阿二一拳砸出,那一身光芒瞬间消失,再也提不起半点星辉,而其他人哪怕是那个号称最强的阿皖,身上也没有半点的星辉。 “阿二,你刚刚是不是又动用了神力?” 阿二被训斥,脸色顿时害怕了起来,忙委屈巴巴地回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不动用神力,他肯定要打伤你,到时候老祖就不会垂青你了。” “笨蛋,我不要你救,阿大我铁骨铮铮,岂会怕他的小拳头,倒是你没了神力,如何再去震慑这阿皖?” “哪怕没了神力,我也能让阿皖皮肉破损。” 他这话一出口,阿皖破天荒地没有讥讽,而是心有余悸地往后倒退。 “阿二,你何必跟着他?难道跟着我不更有前途?好吃好喝,好酒好肉,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难道不比跟着这家伙更有出息?他能给你什么,银子、金子还是姑娘?” 阿皖声音尽量平和地劝道。 “阿皖,收起你的小心思,阿二只会是我的人,永远不会成为你的狗腿子。” “阿大,给了我心。” 阿二一把抓起扑过来的瘦鬼,手中力道猛地一沉,一下子就将他狠狠地砸在地上,昏迷不醒。 阿二指了指自己的心,小心翼翼,满是笑容。 “阿二,没有你,他连个屁都不是,过来跟着我,我也能给你我的心。” 阿皖试图游说道。 “不,你是个坏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阿二动作迟缓,但力气非常大,抬手一拳砸在迎面而来的瘦鬼下巴,瞬间将他砸飞几步开外,“阿大说过,阿皖说话,就和他放的屁一样,又臭又没用。” 阿大左躲右闪,闲暇之间笑开了花。 阿皖怒气冲冲,“阿大,阿二没了神力,你以为我真没办法制住你俩?” 阿大偷空往边上一逃,避开了瘦鬼们的夹击,“阿皖,我知道你要是亲自动手,我俩都跑不了,但诚如阿二所言,你要是敢亲自动手,你自己也落不了好处。” “老祖说过,皮肉有损者,不得近身,违者皆杀无赦。” 第六 不同境地 “阿大,把人留下,这件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阿皖见瘦鬼们皆倒在地上,无力起身,脸色阴沉地站了出来,同时也拔出了贴身镰刀,“一旦我真的动起手来,绝对不是简单地抢人。” 阿大见镰刀,眼中警惕大升,忙出声劝道,“阿二,现在背上他,立刻离开,我们的未来由你来守护,可能办到?” “不,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滚,你要不滚,以后都别跟着我。” “走?谁都别想走。” 随着阿皖低沉的声音响起,一道黑影猛地跳起,瞬间来到了阿大的面前,一点寒芒飞跃。 下一刻,油光锃亮的镰刀笔直地落在阿大的肩头,但却没有想象中的一刀破身,而是发出了铿锵声。 “阿皖,你以为我对你真的没有防备?” 原来,阿大的肩头暗藏弯曲铁片,恰好挡住了刀锋。 然而,阿皖冷笑一声,五指握紧刀柄,用力一转,嗤啦一声,刀锋划过铁片,直奔他的脖颈。 不过阿大早有准备,低头一躲,同时身子一沉,右手握紧拳头,猛地向前迈出半步,一拳递出,“破真拳。” 就在这时,阿皖不急不躁地将刀柄往下一压,竟然砰地一声砸在了他的手背,“阿大,你是不是忘了我始终是村子里最强的那个人?” 说罢,他刀柄向下使劲一按,阿大如遭雷击,整条手臂都颤颤发抖,无力地垂下,却是阿皖刀柄砸下势大力沉,暗中使坏,一下子击麻了他整条手臂的经脉,让他失去了战斗力。 阿大咬牙切齿,偏偏又无可奈何,只好就地向后一躺,左手一拍地面,翻身就滚。 “想走,问过我了吗?” 阿皖快步追来,一刀钉在他滚动的方向。 阿大腾身,一脚踢出。 阿皖横肘,瞬间拦下,更是眼疾手快,飞手擒拿,扼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捏,嗤地一声仿佛捏碎了什么。 阿大立刻痛苦地叫出了声。 “废了你的脚踝,我看你如何再去老祖面前领赏?” 阿大愤怒着,想要大吼,却发现到了嘴边都已经是无用功,“只要阿二还留有全功,我就不算失败了。” 阿皖心一横,一刀挑去他的左手手筋,笑道,“你以为阿二真能逃出我的手心?” “不,他不能,没有你在旁,他连个小孩子都不如,我要是想要拿下他,易如反掌。” 阿皖在他面前得意地翻了翻手心,“村子是我的,功劳是我的,金银是我的,姑娘也是我的,老祖垂青更是我的。” “阿大,你沦落到今时今日,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阿皖废了他一手一脚,随意地将他丢在路边,哼道,“蠢货们,还不快过来把他抬回去?” “阿皖,他已经是个废人,何不把他杀了,烹羹吃?” 瘦鬼见阿大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不由得眼生贪婪。 “先把他带回去,如何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阿皖对这些兴趣乏乏,看了眼阿二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回去村子。 …… “阿二,我一直比较好奇你们的口音是怎么回事?” 阿二正背着少年一路狂奔,忽然听到这话,慢慢地放缓脚步,“口音?” “就是你们说的话?” “哦,我生下来就会。” “你们老祖说的也是这种话?” “当然。” 李成蹊趴在背上,眉头紧锁。 阿二的嗓音是千年以降的封侠管言,是封侠立世的统一言语,那老祖若是千年前被流放的古道武者,不可能会这种话。 但老祖若不是古道武者,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就算他会说,李成蹊也不认为他会好心将这些话传播出来,毕竟愚民政策是千年前的时代最擅长的手段。 “阿二,我问你,你知道封侠?” “不知道。” “那你知道封禅时代?” “也不知道。” “村长家有书?” “书是什么东西?” “你知不知道谁最先开始说这种话?” “我也不知道。”阿二被他问的烦躁,不快地哼哼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我平时就不喜欢思考,只负责打架。” 李成蹊默不作声。 然后,他又开口问道,“村子里,会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 “男丁不会,但有些女孩经常会失踪,听老一辈的说,那些女孩都是被村长拐走了,说是拿去交换金银粮食。” “难道你们不会觉得愤怒?凭什么村长家就能独享大权?” “为什么要愤怒,打从出生起,村长就告诉我们,我们是村子的一份子,是村子里的一块石,哪里需要哪里搬。为村子奉献,为村子牺牲,是我们的荣耀。” 李成蹊再次选择沉默。 “其实,我也不懂阿大为什么要反抗阿皖。” “因为,他是为了能让你更好地生活。” 阿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阿大和我说了个只有我俩知道的地方。” “你打算在那里等他来找你?” “阿大说过的,只要我好好待着,他肯定会来找我。” “要是他不会回来呢?” “不,他肯定会回来的。” …… “贱民,贱民,都是些不知死活的贱民,竟然敢拦路劫杀我。” 白袍公子赵二胡落在安陵海,身无旁物,连保命的手段都难以使唤,只能凭借一身体魄迎敌,居然被一群土着追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身上那件洁白的长袍在短短几天内破烂不堪,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开,满是污垢。 “天选之子,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不是很狂妄吗?你不是很高傲吗?” “来啊,战斗啊,厮杀啊,我在这等着你。”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有位兽袍男人正提着一杆长矛,隔山跨水地追着他,也正是他追的赵二胡狼狈不堪。 此时,他追着赵二胡来到陌生的山头,第一次丢失了他的踪迹。 “狗屁的天选之子,连我阿飞都打不过,你还有脸自称天选之子,还敢说我的村民是贱民?” 他站在山中,活脱脱地一头人形凶兽,豺狼之流见了他都绕道而行,飞禽见了他扑棱棱地直接飞走,连他身边的风都发出呜呜的低沉声。 “该死的贱民,要是本公子能在这施展手段,你还敢在我面前嘚瑟?” 赵二胡从未有过地对自家神通如此期待过,也从未有过地渴望力量。 “待我神通归来时,定要屠汝九族满门。” …… “我初来乍到,并无恶意。” 刘季邦落在地面,顿时察觉到古怪,但庆幸的是他周围无人,直到他恢复了行动力,才有一队土着找到了他。 “天选之子都是歹徒,杀!!!” 土着不问青红皂白,一拥而上。 但刘季邦面无表情地挥动佩剑,只留下了最后一人。 “我问你答,不准胡言乱语。” 土着惊恐地点头。 “你们这里是不是都只说这种语言?” “你们这里是不是都穿的这副模样?” “有哪个村子和你们是仇敌?” 土着都只敢傻傻地点头。 刘季邦事无巨细,问的一清二楚。 “我都回答了你,你现在可以放了我吧。” 刘季邦也点了点头,土着如释重负地一笑,忙要起身离开,却猛然觉得脖间传来一阵痛楚。 顺着他的指引,刘季邦很快来到一座村落。 守村的人看见了陌生人,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声,很快村里的领头人就站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沛村阿邦。” “没听过这个村子。” “我是犯了错事,被流放出来。” “你犯了什么错事?” “杀了村长之子。” 领头人眼睛一亮,突然大笑,“你怎么敢杀村长之子?” “为了更好的地位,为了更多的女人和金银。”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因为我足够强。” 刘季邦举起手中的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杀死我。” “你来我的村子,是想做什么?” 领头人望着那把宝剑,露出了一丝贪婪。 “我听说你们这谁强谁就能做老大。” “你想挑战我?” “不错,我想取代你。” “你不是我们村的人,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 刘季邦挥动手里的宝剑,虎虎生威,“赢了我,剑是你的;你若输了,剑还是你的。” 领头人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无论输赢,这把剑都是我的?” “不错,无论输赢,剑都归你。” 领头人立马让周围的人散开,迎上了他,“这一战过后,无论输赢,我都承认你是本村的人。” “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勇士。” 第七 信徒阿皖 “阿二,你或许该带我回村子去看看阿大的情况。” 整整过去了三天三夜,阿大都迟迟不见踪影,李成蹊在心里明白,那个人或许来不了了。 “不,阿大说让我在这等他。” 阿二固执己见道。 “以前阿大和你约好,是不是都不需要这么久?” 阿二愣了一下,“不需要,阿大一直都很守时。” “那现在呢?” “他还没回来。” “所以,你应该听我的话,和我去村里找他。” “听你的话?阿大说你一嘴谎话,不能听信。” 李成蹊站在洞口,双手一摊,“你看我没你高,也没你壮,就算是我说了谎话,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阿二挠了挠脑袋,“貌似说的也有道理。” “现在去村里,说不定还来得及。” 阿二不解地反问道,“什么还来得及?” 李成蹊摇了摇头,“我们先去看看,看过再说。” 阿二说了声好,就让少年跟在他的身后,浑然不觉少年的气息已经不像初遇的粗重沉闷,而是轻若鸿毛。 回村的路,阿二走的又急又快,庆幸的是他记忆犹深,没有忙中出错,很快就回到了村落。 “阿皖,阿二回来了。” 当他出现在村口,瘦骨嶙峋的男人们立刻大声吼了起来,同时呈包围之势将他给围了起来。 “阿二,交出天选之子,我们让你有个体面的死法。” 李成蹊一听这话,心底顿时一沉,反观阿二像个没事人,沉闷地哼道,“一群跳梁小丑,也打得过我?” 不一会儿,阿皖出现在他的面前,看了眼少年,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阿二,交出天选之子,以后这个村子,你说了算。” “阿大在哪里?” “阿大被我藏了起来,你要是想找到他,就得把天选之子交给我。” 这时,村口陆陆续续地聚齐一大片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阿二。 “阿二,这些人来者不善。” 阿二眼中并没有那些人,更没有少年的劝告,而是信以为真地接道,“我把人交给你,你把阿大还给我。” “我答应你。” 阿皖毫不犹豫地应下。 阿二面露喜色。 “但你得先把人交给我,我怕你说话不算数。” 阿二一点犹豫都没,直接就要推走少年。 “阿二,他在骗你。” 阿二立马警惕起来,一把拉回少年。 “阿二,你不见着人,就别急着把我交出去,要不然他拿到了我,又不把人交给你,你到时候怎么办?” “对,没错,阿皖,你先把阿大带上来。” 阿皖瞥了眼少年,冷哼一声,意味深长,然后又对瘦鬼吩咐道,“去把阿大给我带过来。” 瘦鬼顿时脸色僵硬。 阿皖心底一沉,明白了缘由,“阿二,他不过是个外来者,而我才是你从小到大的伙伴,难道你宁愿相信个老祖深恶痛绝的外来者,也不愿相信我?” 阿二扭头看了眼少年,出声回道,“好,我相信你。” 阿皖开心地笑了笑,出乎意料地直接上前,从他的手里牵走少年,然后拍了拍阿二的肩头,“跟着他们去找阿大吧。” “好,你们快带我去。” 瘦鬼们停在原地,不知该去何处。 “蠢货,阿大不就在老屋?” 瘦鬼们心领神会,立马行动起来,一大批人分成两派,一派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领着阿二,一派匆匆地跑出众人的视野,悄悄地溜回村子,应该是去那间老屋。 阿皖牵着少年,上下打量,看了许久才出声道,“怎么看,你也不像老祖口中常说的罪大恶极之徒。”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难道你看起来就像那种信守承诺的人?” 阿皖哈哈大笑,“你倒挺有趣的,比阿大更有趣。” “看你的模样,怎么都和他们不一样,易人而食,难道你就忍心看着?” “吃惯了鱼,总有人想尝鲜。”阿皖无所谓地接道,“不只是咱们村,其他村也是一样,那些年老体弱的人都会被上锅烹羹,分而食之。” 李成蹊出奇地平静。 “我还以为你会大吼大叫,没想到在外面也是一样的,也有人吃人。” “你读过书没?” “书,只听过,但从未读过,老祖说这种东西,是祸害人心的毒药,不让咱们读。” 少年慢慢地蹲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出一个字,指着它说道,“这就是【书】。” 阿皖俯首盯着字,从未有过的认真,比打量少年花费的时间还久,甚是惊讶地讲道,“虽然不明白,但是它很美。” 李成蹊又在地上,写出【阿皖】两个字,告诉他,“这是你的名字,是你存在的痕迹。” “我的名字,我的痕迹?” “这两个字刻在这里,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你都不会被所有人忘记。” “他们会记得我上万年?” “从深山中选取最坚不可摧的磐石,以世间最坚硬的铁,刻上风雨无忧的名字,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阿皖心神往之,也低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文字,“这是我的名字,是我存在的痕迹。” “是的,你的名字,你存在的痕迹。” 李成蹊着重地强调了一遍。 阿皖顿时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沸腾,身上的气血汹涌地翻滚,在少年的眼中形成不可直视的光芒,灿若耀阳。 “握紧你的拳头,大声喊出你的名字。” 李成蹊逆流而上,硬是看着那股光芒化为璀璨,流淌在他的体内,从腹部直升咽喉,然后猛地出声劝道。 阿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阿皖!!!” “阿皖!!!” “阿皖!!!” 他的吼声直冲云霄,仿佛带着什么东西撞在了云海,使皎洁的云海翻腾咆哮,如隆起的山峦,高高地耸立。 与此同时,整座小村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俯身跪倒,不敢抬头观望。 唯有少年,屹立不倒。 少年站在原地,仰望苍穹,看着云海翻滚,听着山风呼啸,静观其变。 天与地,在这一刻,交汇,碰撞,于是在半空中缓缓形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白珠,那颗白珠上接云海,下连阿皖。 “静心、凝神、吸气,谨守这一口气。” 阿皖一一照办,因为他的身体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体内。 于是,那些光涌入了他的体内,那些气也涌入了他的体内,而那颗白珠也钻进了他的身体,停留在他的腹部,落地生根。 随着力量的涌入,阿皖的心神也变得奇怪,突然就觉得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盈。 阿皖轻轻一跳,他的身体就离开了地面,飞到了俯瞰全村的高度,在这一刻,他没有害怕,更没有兴奋,有的只是平静。 接着,他又回到了原地。 这一次,他看向少年的目光产生了变化,不再是像之前的贪婪与欣赏,而是有着莫名的崇拜。 “吾师,请受徒儿一拜。” 阿皖噗通一声跪下,跪在少年的身前,以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双手的手心朝着天空,虔诚而又谦卑。 李成蹊一脸茫然,不明白他的心性变化。 他能看穿天地间灵气的走动,能看穿阿皖体内的力量的剧变,但是他无法理解阿皖的心性。 “你为什么突然要拜我为师?” “徒儿深感往日罪孽之深重,自知无缘脱离苦海,只愿跟在师尊身后,开荒拓疆,教化四方,愿与我往日蒙昧的生灵迷途知返。” 李成蹊心里头顿时有无限的茫然。 “阿皖,我只是个少年,勉强读过些书。我来这方地界,只是想保护某个人的安全。” 而在阿皖的眼中却变成了圣光护体的少年口吐莲花,“阿皖,吾本少年,道法自然。吾来此界,是为庇佑世人。” “圣师,我愿为您护法,护你之身,法你之行,庇佑世人。” 阿皖跪在地上,神色真挚。 然而,此时此刻,他蜕变之时产生的威压已经散去。 被他镇压的人们也醒悟过来,其中有那么个强者,镇守村落数十年,作威作福,突然受到了这等恐吓,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可他一看眼前这场面,迷惘地不知所措。 “阿皖,你在做什么?” 李成蹊站在那里,也很想问这一句。 但阿皖却不同,闻听这声音,向少年告罪道,“圣师,这是家父村长,是村中的罪恶源头,更是邪祖的伥鬼。” “你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小鬼,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叫本村长的儿子给你下跪?” 村长听着自家儿子的口气,像极了那些盲目崇拜老祖的无知者,立刻意识到这一切的源头就出在少年的身上,当即对他哼道,“小鬼,赶紧放了我的儿子,否则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圣师,我爹罪不可赦,欺凌村民,霸占民女,盗存鱼肉,食人骨肉,九死难谢其罪。” 李成蹊都快被阿皖给弄糊涂了,眼前的这一幕看似荒唐,但他却能感受到阿皖的真情实意,尤其是阿皖的话语中充斥的真诚,无可挑剔。 “阿皖,你想要皈依我的门下?” “圣师,我不配成为您的门徒,但我心向圣师,愿为圣师荡平此间之妖魔,使光明重现人间。” 在他双手交错的手心,缓缓地浮现一颗白珠,明亮而又纯洁。 村长一看到那两颗白珠,眼神瞬间亮起,难以抑制地叫道,“真元珠,是真元珠。” “不,这是圣师的隆恩,是圣师降临人间的信珠。” “圣师,请您吞下我的信珠。” “儿子,你疯了吗?一旦被他吞下你的真元珠,你一身修为就会沦为泡影,而且从今往后,你的性命都会被他握在手里。” 李成蹊毫无芥蒂地一把抓起真元珠,将它吞入腹中。 与此同时,少年的心头浮现一道人影,小似灰尘,但却清晰可见,连发丝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小鬼,还我儿命来。” 村长大怒,趁着少年不谙世事,急忙挥舞七尺大镰刀,冲了上来,一刀直取少年首级。 第八 人身天地大不同 铛!!! 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村长连人带刀都被狠狠地掀翻倒地。 “儿子,你疯了吗?我可是你的亲爹,你居然敢对我出手?” 阿皖手持镰刀,神色祥和,“信徒阿皖已皈依圣师,自此与人世间的伦理再无半点瓜葛。” “村长,你身为一方管理者,不为众生谋求幸福,反而因一己私欲勾结邪祖,祸害乡里,实在罪无可恕。” “小鬼,你快还我儿来,否则我定要召唤老祖,取你狗命。” 村长仍然不敢相信是他的儿子心性变化,而是固执地认为是李成蹊施了妖法。 “阿皖并未说错,你身为上位者,从未替乡里说话,难道你就不觉得问心有愧?” “小鬼,休要在这胡言乱语,待我打杀了你,救回我儿。” 村长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步跳起,转眼间来到少年的背后,手舞木制长柄,一刀横扫,顿时有风声破空呼啸。 少年不动。 说是迟那时快,阿皖挪步如奔雷,一个转身,以刀身架住刀锋,向上猛地一推,再次击退了他。 “村长,我圣师慈悲,愿点化世人,你现在若是肯收手,还来得及化妖为灵,改邪归正。” 阿皖悲天悯人般,收刀而合十。 村长怒火攻心,体内毅然有光芒流转,“小鬼,待我收拾了我儿,再来找你麻烦。” 此时,他已经明白不解决了自己的儿子,是没办法靠近少年。 所以,他不遗余力地攻向阿皖,一手刀法密不透风,各种刁钻刀法倾泻而出。 但阿皖深得真传,更深谙他的套路,进退有据,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正因为年轻力壮,慢慢地和他拉平战力,由守转攻。 铿锵! 又是一次不相伯仲的碰撞,两者极为默契地倒退五步。 “你的刀法学自我手,真以为就能摸清我所有的套路?” 村长猛转刀柄,定于身后,左手按住刀尾,右手停在刀与木嵌合之处,悬止背脊中段,似在暗中发力。 阿皖神情庄严,淡然接道,“我自衬刀法不如你,但我更深信你未必能赢我。” 说话之时,阿皖快步冲上,一刀斜挑,自下而上,直奔其下盘。 村长深知他的力量,不敢轻视,忙退一步,但横刀在背姿势不变。 可就在这时,阿皖手中的刀忽然脱手,顺势惊飞,刀尖锋芒直扎其下颌。 村长神色立刻大变,顾不得蓄势,骤然一松左手,右手力量全聚在一处,一个雷霆横扫,直接打飞了刀身,更顺势一跃而起,一刀柄扫向阿皖。 阿皖面色不改,横臂格挡,只听到咣当一声,那一刀柄砸中手臂,肉破骨断,连人一起砸飞,重重地摔在地上。 “哪怕以后不能再去见老祖,也好过让你被他蒙蔽心智。” 村长看也不看他的伤势,腾身而起,左手再次抓紧刀柄,一刀抡下,“小鬼,我要你狗命。” 砰! 下一刻,村长满脸难以置信,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挣脱,但那只小手死死地握紧刀身,任他挣扎。 “若是在外,杀了你这样的人,我问心无愧。” 李成蹊冷哼一声,那把刀应声而崩,断成三截,跌落地上。 “妖人,你是妖人。” 村长瞬间被吓破了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少年,口不择言。 “村长,他是圣师,是来拯救万民的圣师。” 阿皖崇拜地走了过来,一手无力地垂下,一手虔诚地贴在胸口,“村长,放下屠刀,皈依圣师,为时未晚。” “儿子,他是妖人,是老祖口中说的妖人,你快回过神来,千万不要被他迷惑。” “村长,他是圣师……” “不,他是妖人……” 李成蹊望着这一幕,一言不发,因为他实在弄不懂阿皖的变化,但他明白阿皖已经不是那个鱼肉乡里的阿皖。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阿皖能变成这副模样,和他体内的力量变化有极大的关系。 “村长,你听过权柄?” “妖人,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你想要知道的消息。” “阿皖,你听过权柄?” “回圣师的话,阿皖从未听过权柄。” 李成蹊有些惋惜,但又觉得理所当然,“村长,我不会杀你,但我希望你能担负应该背负的责任。” “妖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绝对不会屈服于你,更不会做你的走狗。” 这一刻,他表现的无边顽抗。 但很快,他又变得无比温顺,因为少年的火焰无情地落在他的身上。 “火神大人,还想恕罪,还望恕罪啊。” “火神大人,还请您收了神通,大发慈悲,饶老朽一条狗命吧。” 李成蹊的明火,落在这片土地上,与在外面的世界一模一样,但他能感受到,这里的火焰似乎比外界更加轻盈,产生的风系也更微弱,对敌人造成的杀伤力也变轻了。 “这么说来,你家虽然祖祖辈辈都霸占着村长之位,但是权柄一事从未听闻?” “老朽一条贱命,不值一提,又怎么敢欺骗您呢?” 李成蹊沉默片刻,尽管已经适应了这片土地的灵气,但是他的体内也无法产生他们体内的那种光芒,更无法像他们一样使用强大的力量。 “阿皖,村中可有九岁童男与六岁少女?” “不敢欺瞒圣师,村中恰好有。” “去把他们带来给我。” 阿皖欣然应允,转身就去操办。 “村长,我将在这传授你书与文、字,希望你余生记牢这些东西,将之传承下去。” 村长不敢反驳,连忙点头称是。 李成蹊不在乎他是否真心实意,默默地在旁默写启蒙诗书与望文生义书。 哪怕已经没有了火焰,可村长的心头还是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望着地上那些看不懂的符号,一笔一划地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偶尔不懂之处,更会谦卑地出声询问。 不一会儿,阿皖将童男童女给带了回来。 村长小声地说道,“火神大人,近几日老祖就要亲临本村,您若是现在食用他们,恐怕会惹怒了老祖,到时候难免会有些不愉快。” 李成蹊不予理睬,先是问了他俩,“地上的符号可否记下?” 然后,迷惘与痴傻在他俩的脸上一目了然。 “是我异想天开了吗?没有经年累月的教化,突然间让他们识文认字难于登天。” 李成蹊叹息一声,就将每个字每句话的发音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给村长。 “从今天开始,你每日就要带着他们通读,甚至要教会每个人理解,否则……” 李成蹊面相凶恶地一瞪眼,手中的明火嗤地一声点亮。 “火神大人放心,我必定细心教导,绝对不敢阳奉阴违。” 李成蹊也知道一时半会强求不得,便对童男挥了挥手。 童男犹豫不前。 阿皖推了推他,“上前聆听圣师教诲。” 童男木讷地走近。 李成蹊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骨头,自上而下,无不摸了个遍,这才出声,“骨骼宽厚,骨架健全,与我一般无二。” “敢问圣师,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成蹊双手环抱童男,将之提起,称了称骨重,“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你们的骨肉比我要重、要宽。” 然后,他主动靠近了童女,“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于是,他又做了同样的事,才敢开口,“哪怕普通人的体魄、经络、血肉都比外界武夫的更强。” “敢问圣师,这有什么关系?” 李成蹊想了想,回道,“安陵海的灵气更适合武夫体魄修行,也更适合跻身更强的境界。” “在外面的世界,像我这样的境界比比皆是。” “圣师慈悲为怀,哪里需要这般谦虚?” “不,我说的是实话,但比我高一关的修行者却是凤毛麟角。” “在外界,世界修行共有九关。下三关递炤、居庸、临闾;中三关宁武、紫荆、德清;上三关武胜、扼冥、界首。” “其中紫荆关,我们称之为武夫,到了你们这方境界,大概就和你爹的境界相同,勉强能蹦一丈远,打百斤力道。” “德清关,称之为非凡,之所以说他非凡,是因为这类人通常都舍弃了血肉之躯,合身灵气成道。” 阿皖惊为天人,忍不住问道,“舍弃了血肉之躯,是像神话中的三太子那般削肉还父剃骨还母?” 李成蹊一惊,突发奇想道,“难不成封侠立世,让后人无路可走,就是想让武者将一身血肉还于天地?天予其命德,骨肉还情,亦还清?” “上天有好生之德,封侠又有寰宇廓清之志,非凡之境,又名德清,似乎又合乎情理。” 忽然间,李成蹊有些明白非凡的意义,又有些明白封侠立世为何要断了所有人的前路。 但又有个问题出现在他的心头。 杜振溪、贺季真、白云亦、罗登邺,又是凭什么肉身合道,化身非凡? 为什么,小小少年宋少连就能担此大任,打破封侠立世的桎梏,让天下人都能跻身非凡? “古道拒灵,藏驻圣洲。” “今朝合道,弑生夺权。” “山河沉陆,尽葬四海。” “封侠立世,欲迎末法。” 第九 云海杨武广 “小屠夫大人,前方就是安陵海海口,你现在若是回去,还来得及。” 临近入口,黑襟瑟瑟发抖,更畏惧不前,不由得胆大包天,居然敢开口劝说自家主子。 哪怕是被小屠夫打死,也好过一声不响地死在安陵海。 他出身不好,但历来掌管情报,对安陵海却知整座赴戎机对它都是讳莫如深。 安陵海,天外天,古道武者立身处,没有规矩没有天。 赴戎机口口声声的强者为尊,那也是建立在规矩之下的强者为尊,但在安陵海,那里没有规矩,只有强者,弱者只有被奴役,没有反抗。 因为那里的人是古道武者,是尊崇强者为尊的上个时代的残存者,是真正意义上不信奉规矩的刑徒。 “大人,哪怕是戎帝亲自开口,咱们也没必要冒死闯海,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万一……” “我区区一条贱命,无足轻重,但大人在圣国举重若轻,只要能活下来,未来定然是板上钉钉的八十一侯,统辖一方国度的至高存在,是听调不听宣的最强存在。” 这一趟远行,炅横只带了个黑襟,其他人一缕都丢在九洲的土地上。 所以,他跳起来拍在他的肩头,“瞧你白长这么大个,居然比我的胆子还小。” “属下不是胆小,是为主子担忧。” “八十一侯算什么,九王又算什么?哪怕名义上只要尊崇双帝,但那头顶上不还是有个人?” “大人慎言,慎言,九洲九王目前尚未浮出水面,您可千万要谨言慎行,别不小心得罪了某位镇洲王。” “黑襟啊,你这胆子是真成不了什么大事。九王八十一侯,别说我现在不放在眼里,以后也照样不放在眼里,一群连面都不敢露的鼠辈,也配在我的面前作威作福?” “大人,我的好大人,咱们别浪了,猥琐发育,广积粮缓称王。” 炅横却不想理他,纵身一跃,噗通一声砸在了道人的面前。 道人一见炅横,只觉双眼刺痛,忙一抖拂尘,散去眼中的涛涛煞气。 “浑然天成的地煞武势?” “呦,牛鼻子老道眼光毒辣啊,居然一眼就看破了我的本事。” “看你这副样貌,不像出身名门正派,想来应该就是那位杀贯九洲的小屠夫炅横了吧。” “牛鼻子本事不大,眼光真狠,居然还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 “既然是炅横道友,贫道只好借胆问一声是为何而来?” “大道沉浮,世道不坚,我来此处,当然是为了夺取武道权柄。” “虽然贫道不喜道友所为,但也要奉劝道友一句,安陵海中凶险万分,若不是迫不得已,大可去别处夺取权柄。” “咦,你这道士倒是有意思,小屠夫我杀遍九洲,你非但不替天行道,反而还劝我自保,莫不是昨天去了别家的尼姑庵,睡昏了脑袋?” “贫道只是守门人,对世间生死正邪并无看法。” 炅横撇了撇嘴,“原来是个野狐禅,难怪被流放至此,看守道门。” 道人神情坦然。 “给我打开道门,小屠夫要去安陵海走一遭。” “诸天避让,武尊谪仙。 诸天避让,武尊谪仙。 诸天避让,武尊谪仙。” 道人刚刚打开道门,就听云端哄闹一片。 炅横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黑襟一听这口号,立马追了过来,神色惊恐。 “黑襟,你知道这是谁?” “大人,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炅横白了他一眼。 “他就是当今天下百年来的第一位天骄武夫。” “名头挺响亮,但我还是不知道。” “主子还年幼,不知不怪,他姓杨,名武广,是这百年来公认的第一位至强武夫,也是主子未出世前的第一位杀星武夫。” “杨武广?北玄宫洲隋炀宗?” 炅横看了眼道人,见他脸色露出几分不喜。 “诸天避让,武尊谪仙。” “道人,我家武尊大驾光临,你还不快打开道门,亲迎我家武尊入海?” 苍穹之上,灰袍武夫驾云而出,身后是锣鼓喧天。 “诸位都是要去安陵海?” 道人虽有不快,却又恪守职责,不卑不亢地问道。 灰袍武夫哼道,“我家武尊举世无双,要入安陵海,自然也是要做那前无古人的壮举。” “一入安陵海,同门皆路人。哪怕你们去的再多,一旦进了安陵海,也会分隔两地。” “道人,这不要你多管,只管给我开门就是。” 灰袍武夫趾高气扬。 道人正要挥动拂尘。 炅横一把拦住他,问道,“我这道门能开多久?” “只要道友愿意,可开到海枯石烂。” 炅横转头说道,“黑襟先进去躲好,等我打出一片天地,你再来投奔我。” “主子,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蠢货,难道你没听清道长的话?一入安陵海,就要分隔两地,是不是一起入海,其实都一样。” 黑襟也不再推脱,扭头就冲入安陵海。 “哪里来的小矮子,竟敢拦我武尊入海?” 灰袍武夫见之大怒,一按云头,色厉内荏。 炅横把脸一笑,纵身一跃,转眼间跳到他的面前,小手一扬,“王八蛋,可识得我手中何物?” 灰袍武夫惊咦一声,不解其意,“小矮子,你什么意思?” 这一刻,灰袍武夫只觉脑袋一轻,耳畔风声大作,直坠地面。 “王八蛋,左一个小矮子右一个小矮子,凭你也配瞧不起我?” “大胆,小矮子,你竟然敢杀我隋炀宗武夫。” 云海之中,又有武夫厉声呵斥。 “王八蛋们,有本事就现身来战,我全都不怕。” 炅横可不傻,那座云海看似遮遮掩掩,实则暗藏玄机,整座云海就是座无声大阵,整日里敲锣打鼓,只是为了混淆视听,麻痹心智,让人心烦意乱。 对阵之时,旁人不谙其道,听了锣鼓吵闹,多半是要深受其害。 但炅横何许人也,身经百战,周天阴阳图瞬间就对云海起了反应,让他心生警惕。 “小矮子,你也就是个小矮子,一辈子都是个小矮子,只敢做些鼠辈举动,连赴天光明正大一战,见我家武尊都不敢。” “小矮子鼠辈,连姓名都不敢报上,在我家武尊面前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道友,此乃激将法,万万不可逞强。” 道人闻声,忙好言劝道。 然而,炅横早已不管不顾,冲入云海,怎一个迅字,徒手撕裂大阵,一只手抓起说话之人的脖子,面露人畜无害的微笑,问道,“王八蛋,小爷来赴天大战,你能挡得住我?”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觉体内的真气不断流逝,顺着那只手涌入少年的体内。 “大道,武尊在此,小贼焉敢放肆?!!” 云海武夫见同伴被擒,一时间蜂拥而至。 这一刻,炅横怎一个猛字了得,快如闪电,七进七出,但凡有人出声,顷刻间就被他一拳砸落。 “取吾戟来!!!” 忽然间,有道声音凭空响起。 炅横闻声,立刻脱身而去,“杨武广,你家小爷去也。” 那道声音平稳地笑道,“小贼,山高水远,安陵海再会。” 第十 少年炅横藏日月 “小贼,哪里跑?”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道刺耳的愤怒声在黑夜中响起,紧接着一道道火光摇曳着,在黑夜中快速前进。 “想追小爷,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矮小少年正沿山路奔跑,猛地惊觉身后钻出一人,忙顺势往路边一滚,跌落荒草中,无影无踪。 那人急忙追去,一脚跺下,咣当一声,乱石炸裂,但不见人影。 此时,一道道火光跟到此处,见他止步,忙问道,“大哥,你怎么停在这?那个小贼呢?” 那人右臂往后一别,垂直及臀,面色平静道,“被他给跑了。” “跑了?”人群中发出一阵惊讶声,“大哥,那小贼被咱们紧追不舍,怎么可能会被他跑了?” 那人脸色一冷,瞥了眼说话之人,“难道你怀疑是我放了他?” “不敢,不敢。” “谅你也不敢,他偷的也有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那人咬牙切齿地哼道,“方才他从道上往这一滚,就凭空没了气息。” 众人闻声,忙搜索一片,“果然只见翻滚的痕迹,不见他的人。” “而且,这一片草地被压倒,整整齐齐,唯独不见他翻身起来的痕迹。”有人说道,“大家过来看这,他滚到此处,竟然凭空消失。” “大哥,那小贼来历不明,且身手不凡,恐怕不是咱们地界的人。” 那人闻声,沉默了片刻,右臂微微颤动,“都回去吧,小贼之事,谁也不准传出去,更不准告诉老祖。” 有人提道,“大哥,小贼会不会是老祖要找的天选之子。” “我说了,不准说。” 众人无声,一一退去。 那人独留此地,四下张望,直至天明,依旧不见小贼身影。 “你就是老祖提过的天选之子吧。” 矮小少年猛地现身,一腿横扫,直踢他的右脸,被他游刃有余地一手抓住,用力往地面一摔。 砰! 矮小少年一手抵住地面,横生巨力,翻了个周身,一下子挣脱他的手劲,再一手按地,高高跳起,“不是武夫,更胜武夫。有意思,真有意思,你不简单。” “你说的武夫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武夫?” “我只是力气比别人更大。” 那人起身,右手始终藏在身后。 矮小少年笑了笑,腰间骤然发力,如虎狼奔跃,嗖地一声冲到他的面前,一拳砸出,直奔其首。 那人不慌不忙,右腿向后一弯,左手蓦地自下而上,一拳正中少年的腹部,打他个倒飞十步开外。 咳! “告诉我,武夫究竟是什么?” 当少年落地之时,那人再次出声。 “你不懂修行,却比修行者更强,难怪我赴戎机视此地为大凶之地。” “赴戎机又是什么?” 矮小少年突然咧嘴一笑,“打败了我,我就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消息。” 那人右臂往前一抖,一把短刀噌然出鞘。 少年脸色一惊,“好快的刀。” “你眼光不错。” 那人忽然动身,更似疾风,起刀之时,刀光浮影,转眼间飞奔而去。 少年不敢大意,双脚猛地向下一沉,腰间咯咯作响,体内生出黑白二气,然后在那人近身的瞬间,右脚忽地向地面一跺,倒飞而起。 那人一刀落空,嗤笑一声,说是迟那时快,眼看就要落空的刀陡然脱手。 在那之前,他右手手腕突地一抖,满是力量。 “飞刀?” 少年心头一惊,脚尖点地,骤地一拧,直接不合常理地向上跳起,避开短刀。 刀身擦过,少年眼中越发谨慎。 “你以为你躲过了刀?” 就在少年松气的时候,那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暗道不妙,可偏偏飞身,又无计可施。 此刻,就见那人右臂一震,那本该飞落的刀,竟然于理不合地再次回转,陡然将刀锋上拉,扎向少年的后背。 嗤! 刀尖入背,少年忍不住痛呼一声,“该死,气甲唤不出来。” “小贼,你认不认输?” 那人右手五指一握,刀尖直贯少年胸膛。 咳!咳! 少年连咳两声,这才醒悟过来,“我还真以为你是以气御刀,原来是刀柄上系了游丝。” 那人脸色一变,“你疯了吗?” 下一刻,少年不顾他的举动,陡然转身,一把扯断刀柄之上的游丝,“咳咳……我宁愿死,也不愿受你胁迫。” 那人暗骂疯子,腾身而起,瞬间冲到他的身前,一掌拍出他体内的短刀,“我只想知道真相,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咳咳,不过是个无知愚民,为什么也会有那种觉悟?” 少年不留情面地嘲讽道,然后头往边上一歪,昏迷不醒。 在他昏迷之时,黑白二气流转不停,渐渐地脱离他的体内,上涌天穹,下入黄泉。 “外面的天下,比我这里的精彩太多。” 那人心神往之,默默地守在边上,同时右臂一震,那短刀再次回到了他的袖间。 时光流逝,少年慢慢地睁开眼,浑身上下非但没有剧痛之感,反而是说不出的痛快,忍不住低呼一声。 “你醒了?” 少年一听这话,忙单手撑地,就地一滚。 “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 “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 “杀了我,你就可以去领赏。” “老祖的赏赐,在我眼里,不值一提。” “明明就是个井底之蛙,哪里来这么大的口气。” 那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伸出那只满是老茧的左手,“就凭我有今天,都是靠我自己的这双手打下来的。” 少年嗤之以鼻,“要不是你家老祖供你吃穿,让你长大,你能有今日?” “不,哪怕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供养我,让我成长为今日的我。”那人握紧拳头,仿佛想要直捣天幕,“打从我听到天选之子这四个字,我就明白有些人生来注定与众不同。” 少年放声大笑,“原来你认为自己也应该是天选之子?” 那人转头看了眼少年,眼神中是无与伦比的自信心,“不错,我就是天选之子。” 少年嗤笑道,“哈哈,坐井观天,别以为你击败了我,就是什么天选之子。” “告诉你,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天选之子,更没有什么老天爷,有的只是强者定下的规矩和弱者迷惘的信仰。” “一切的机缘巧合,只是强者偶然间的怜悯之心和弱者生而有之的随波逐流。” “一个人想要变强,就必须审时度势,利用身边的每一份机缘,认清自己的每一份努力。唯有如此,弱者才能变为强者,强者才能脱颖而出,成为天选之子。” 少年矮小的身材,在这一刻,迸发出难以言喻的伟岸。 那人瞧着少年,忽然间眼神飘茫,不像是在看个少年,更像是在看着金光闪闪的耀阳,璀璨而又夺目,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心生向往。 “在这方修行的世界,唯有不断地锤炼自身,不断地修行,保持永不言弃的信心,把握每一次得之不易的机会,你才能成就最强。” 少年起身站定,指了指眼前的男人,高声问道,“你想要去外面的天下?” 那人坚毅的脸庞散发着坚定的神色,“我想。” 少年一拳向天,“凭你也配?” 那人脸色一顿,不可描述的尴尬。 “跟着我,我带你去。” 少年猛地将拳头指向那人,“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男人怔了怔,“你连我都打不过。” “有些事,不看强弱,只看机缘。”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如你运气好?” 少年一拳锤在自己的胸口,“凭我姓炅,名横。” “有诗云:火上升日,横行无忌。而今天下运气,共分五十,我炅横独占四九。” 炅横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那人随之望了过去。 “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天下日月,无出左右,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那人听闻这话,蓦然觉得眼前少年的双眼真藏了双眼,顿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痛苦地大叫一声。 “我炅横见到的东西,只要我想要,那就都是我的。” “吾之目光,所及之处,尽归吾所有。” 第十一 东胜神洲赵二胡 “野蛮人阿矛,我追你祖宗十八代。” 白袍公子赵二胡已经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骄横,有的只是狼狈不堪的颓废,满头散发长短不一,偶有杂草,或是发结,发尾之处,多有泥泞。 在他不远处,只有步履沉稳的兽袍男人阿矛,任凭赵二胡如何谩骂,始终不肯渡河。 河宽两丈,深有一丈三,水流湍急,并无妖兽。 “我赵二胡指着这个天,指着这个地,对天发誓,只要你敢过河,绝不还手。” 阿矛握紧手中的长矛,死死地盯紧他,始终一言不发。 赵二胡往后退一步,他就靠近河岸多一步。 “我赵二胡乃是天潢贵胄,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望宗之后,你小小土着,安敢放肆?!!!” “老祖曾言,普天之下,莫非贱民,纵然是天选之子,未曾成就气候,也不过是一介贱民,任人宰割。” 就在此时,阿矛身后突然钻出一头比人还高大的红眼青狼。 隔河相望的赵二胡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这方世界不可能有妖兽。” 阿矛亲昵地抚摸青狼,“阿青,带我过去,杀了他,肉归你。” 青狼发出低沉的呼呼声,满是喜悦。 阿矛翻身一跃,跳上他的后背,直指赵二胡,“我先前敬重你也算个汉子,但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卖弄嘴皮的无耻小人。” 阿矛持矛,一杆拍在狼臀,只见它纵身一跃,居然一下子就轻松跨过河流,平稳地落在河岸。 “在我杀你之前,报上你的名来?!!” 阿矛纵狼上前,手臂一挽长杆,直指眼前人。 长矛及脸,赵二胡只听得到胸膛咕咚一声,就觉得呼吸困难,但他身为秦政宗子嗣,愣是撑着一身的骨气,一步不退,梗着脖子,大声吼道,“东胜神洲秦政宗赵二胡。” 阿矛将长杆往前一挺,哼道,“跪下。” 赵二胡只觉眉心刺痛,脱口而出道,“做你祖宗十八代的梦,我赵二胡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跪下。” 阿矛用力一拧长杆,发出嗤地一声。 赵二胡噗通一声就地跪下,但脸上是一目了然的誓死不跪。 “嘴上很硬气,但这身体还是很真实。” 从始至终,阿矛都没有动过长杆,只是挪动过手臂,做出一种不断挺进的姿态。 “东胜神洲,那是什么地方?”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那是什么地方。” 赵二胡想要起身,但往前微微一动,长矛刺穿皮肤的痛楚瞬间袭来。 “没有人能抵挡住我长矛的锋利,连阿青都做不到。” 青狼委屈地呜了一声。 “我虽然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是我敢肯定你就是老祖要找的天选之子。” 赵二胡瑟瑟发抖,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那只红眼青狼盯着自己,像极了家宠盯着食物,垂涎三尺,跃跃欲试。 “我赵二胡,是东胜神洲秦政宗的人,哪怕是死,也绝对不会是死在你的手中。” 这一刻,赵二胡也不知道哪里的来的勇气,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直戳自己的心窝。 阿矛见得不到想要的信息,对此也无动于衷。 然而,就在这时,一粒石子破空而来,砰地一声砸在短匕,击落了他的希望。 “就连我死,你都不能放过?” “东胜神洲赵二胡,若不论品行,有资格继承秦政宗的那位世子?” 赵二胡大吃一惊,这声音不是来自阿矛,更不像是本地人的语气,反而像极了外面人的口吻,忙扭头去看。 只见,一位披着兽皮的健壮男人,一脸的骄傲自大,正安静地跟在矮小少年的身后,而那少年手中正颠着几粒拇指盖大小的石块,一脸古怪的笑意。 “你不是安陵海的野蛮人吧?” “小屠夫是也。” 即使少年只提到了小屠夫,赵二胡也瞬间想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你是狄戎洲赴戎机的那位小屠夫?” “不可能,你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武夫,怎么可能在这施展本事?” “自己不行,不要觉得别人也不行。”炅横看了眼他,嘴角露出一抹讥讽,“堂堂秦政宗赵二胡,居然被人逼到自裁,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敢相信。”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要你坐上秦政宗宗主。” 赵二胡恍然大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嘲笑声,“就凭你也配干涉我秦政宗的内事?” 兽皮男人在旁接了一句,“看他的口气,似乎你在外面的天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我现在当然不是左右天下的大人物,要不然我也不会要亲自涉险,来到这片天外天安陵海。”炅横坦然自若,“但我从这片海走出去,未来的天下想要如何走向,都必然要经过我炅横的同意。” “小屠夫,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过是窃夫培养出来对外的小小武夫,纵然是你夺取权柄,也仅仅是个非凡之境,哪里来的资格,哪里来的自信敢对九洲局势指手画脚?” “难怪你始终不如赵大苏。”炅横有些可怜地看着他,“要是你大哥站在我的面前,肯定会慎之又慎地说,只要我赵大苏在神洲一天,你炅横就休想动摇神洲。” “呸,就你这种贱胚子,也配和我大哥相提并论?” 突然,阿矛一挺长杆,刺痛赵二胡,“你俩说的兴致勃勃,我本不想打扰,但你别忘了,现在的你只是我的阶下囚。” 炅横捧腹大笑。 红眼青狼莫名地感到恐惧,身子猛地一软,将阿矛从背上摔了下来。 “阿青,你怎么了?” 红眼青狼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耳朵都不由自主地贴下。 阿矛思前想后,猛然转身,将长矛指向少年,“小鬼,你对我的阿青做了什么?” “阿袖,你打得过他?” 兽皮男人本名阿袖,将右臂从身后露出,直指阿矛,“方圆百里,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他在我眼中,自然也不例外。” “好,不愧是我的左护卫,气魄非凡。” 阿矛冷脸相向,“好狂的口气,老祖座下,我还真没听过有什么大人物。” “吃我一刀。” 第十二 我来收人你放人 “阿矛,不错。” 身材矮小的炅横横在几个男人的面前,让人一眼望去都看不到身影,但是只要你一看到这个身影,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再难移开。 “无耻,你居然暗中偷袭。” 阿矛被擒,立即破口大骂,足足从白天骂到了黑夜,身上的力气委实不多,这才肯稍缓片刻,但一听到少年的声音,立刻又生了许多生气。 “自古成王败寇,跪在这的是你阿矛,而不是我炅横,你就该认清现实。” “呸,狗屁的现实,我阿矛顶天立地,绝对不会屈服于你。” 炅横屈指一弹,一粒石子脱手而出,嗖地一声擦过他的头皮。 “屈服于我,活。” 赵二胡在边上嘿嘿偷笑。 炅横又是一弹指,一粒石子瞬间打在他的眉心,砸出一片殷红,“你笑什么?” “素闻小屠夫与戎帝不合,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笑话,戎帝乃是我师尊,我俩师徒情深……” “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赵二胡话还没说完,炅横已夺过阿矛的长矛,一矛扎透他的肩头,“我管你信不信。” “哈哈,现在看来,你想要入主我秦政宗,非我不可。” 炅横用力一拧长杆,赵二胡嘶地一声。 “我秦政宗赵二胡虽然不是什么有骨气的男人,但是我的眼光从来都不会看错人。” 赵二胡面对炅横,自信使然,“你不会杀我,也不舍得杀我。” “戎帝派你来安陵海,将是他称帝以来,最大的致命错误。” “以你在外的杀名,没理由到这会大肆招揽人才,而以戎帝那种人的眼光,真要想独吞我秦政宗,压根不屑于扶持我这种傀儡,而是会亲自登门,要么打杀了我爹,要么灭了我秦政宗。” “炅横,你想要反抗你的师尊,但你知道在外面的天下,除了让洞溪里迎来末法时代,绝无他法,对否。” 炅横也不拐弯抹角,抽出长矛,丢给阿矛,“活下来,我带你离开安陵海。” 阿矛没有立刻回答。 “赵二胡,你比我想的聪明。” “秦政宗赵二胡,若不是玩世不恭,我大哥赵大苏能容我活到今天?” “你觉得当世贵公子赵大苏会为了你一个可能的可能,动手害死你?” 赵二胡面目狰狞道,“我赵二胡能想到的,我不信我大哥想不到。” 炅横走上前去,看着这个跪在地上,勉强比自己矮几分的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赵二胡,我和你的大哥打过交道。” 赵二胡目瞪口呆。 “像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他那种人的心胸。” 赵二胡满脸涨红,“你胡说……他那是伪装……蒙蔽世人……” “你们兄弟俩的事,我不想多此一举,但我只想问你,想不想成为秦政宗下任宗主?” “我想。” 赵二胡脱口而出。 “既然你想,那就成为我的奴隶,为我所用。” “哼,你以为现在打败了我,出去还能打败我?” “当今天下,地煞武势之中,我炅横独占魁首。” 赵二胡竟然无言以对。 “赵二胡,奉劝你一句,别总以为装疯卖傻,就能得偿所愿,如今是封侠立世的天下,要想活得更精彩,就去理清天下的规矩,借天下大势,光明正大地为所欲为。” 赵二胡不以为然,“在这,我听你的话,但出去之后,我也奉劝你一句,秦政宗绝对不会容许别人指手画脚。” 炅横不知可否地笑了笑,再来到阿矛的边上,“从今往后,阿袖为左,阿矛为右。” 阿矛握紧手中的长矛,抬头回道,“想要我臣服于你,你就亲自来打败我。” 炅横双手负在身后,看了眼阿袖,只见他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冷哼一声,“从来没有人问过你,懂不懂?” 阿矛咬牙切齿。 赵二胡放声大笑。 …… “圣师,像村长那般罪大恶极之徒,为什么要放过他?” 李成蹊走在小村落中,处处可见泥墙土坯,茅草遮顶,脚步落下之处,恶臭扑鼻而来。 但是少年走在这样的地方,内心毫无波澜,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完整座小村落。 “阿皖,还我阿大。” 就在这时,村外响起了阿二的吼声。 阿皖神色悲凉,“阿大的死,我难辞其咎。” 说罢,他转身,循着声音,一路走去。 李成蹊跟在他的身后,默默陪同。 “阿皖,你还我阿大。” 阿二见着他,第一时间冲了上来,抬手一记重拳,将他整个人打飞撞在泥墙。 轰隆一声,泥墙土崩瓦解,阿皖被乱土掩埋。 但阿二知道他死不了,一个大跨步追上去,一脚跺在乱泥堆,“阿皖,我相信你,你却骗我……” “还有你,天选之子,也是个坏人。” 阿皖拨开身上的泥土,“圣师,不坏,坏的只有我。” 阿二不管不顾,腰马一沉,一顿老拳毫无保留,倾泻而出,久久不曾停歇。 似乎是他累了,阿二猛地身子一软,向后一仰,昏迷不醒。 阿皖翻身起来,将他从泥堆中抱走,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放下他,“圣师,是我错了,我甘愿领死。” 阿皖来到少年的身边,低下头,双臂交错,放在自己的胸前。 “我只是个少年,无权过问你的生死。” “圣师,我……” “阿二也只是阿二,他不代表阿大,更代表不了审判你的封侠。” 这一刻,阿皖笑了。 但他的笑容不是那种从罪恶中得以解脱的笑,而是一种别开生面的笑。 “个人、众人与众生;秩序、规矩与统治。” 李成蹊望着这个本来只不过是个小村落的二世祖,没来由地觉得心惊,惊讶于他脱胎换骨后的觉悟。 合道! 非凡! 德清! 天予其命德,骨肉还情,亦还清。 “阿皖,你不该跟着我。” 阿皖一脸悲怆,失声问道,“难道圣师是觉得阿皖罪孽深重,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你的过往,我无权干涉,但你的未来应该是更广阔的星辰大海,而不是跟在我身后的信徒。” 李成蹊走近他,伸手按在他的脑袋,一缕火气随心穿了过去,流淌在他的体内,瞬间与他体内的光芒合二为一,化为一团团肉眼可见的火光。 “现在的我依旧难以了解这个世间的力量,也没办法去指导你如何为这个世界贡献更伟大的侠义。” “但你独自走在这方世界,会受到天地的反哺,天道会为你指引前进的道路,地道会为你铺设侠义的砖瓦,只要你守着内心那一份得之不易的觉悟,真心实意地为这个世道,我相信你我终会在未来相遇。” 此时此刻,李成蹊能够感受到阿皖的性命在自己手中,也同样能感受到天地传来的那份扼制,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催促自己放走阿皖。 “圣师,您是想让我独自闯荡?” “去吧,让我看看世道是如何前进的。” 当这句话说出口,李成蹊的心中忽然就有了份明朗,说不出的剔透痛快,“阿皖,此去经年,遇难而停,遇灾而思。一言一行,到以身作则,以身试法,” 重担压身,阿皖诚惶诚恐,“弟子只怕力有不逮。” “活于人间,与人无害,再有问心无愧。” “弟子明白。” 说完这话,阿皖起身,双手合十,头颅低垂,使指尖抵着眉心,毅然辞别。 李成蹊抱拳告别。 天色已晚,阿二才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吼道,“阿皖,还我阿大。” “阿二,你现在可知阿大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他死了。” “什么是死?” “没了。” “什么是没了。” “他永远不会再出现我的身边。” 李成蹊指着他的心,平静问道,“那在你的心里,阿大还在不在?” 阿二明显怔了怔。 “其实阿大还在,只是身边没了阿大。” 阿二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在你的心里,你又怎么能说他不在了呢?” “可是,他们说阿大已经被做成了烹羹。” “他们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大是否还在你的心里?” 阿二木讷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在,那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去找他?” “我们去哪里找他?” “当然是去他在的地方找他。” “那他在什么地方?” 李成蹊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第十三 人无信而不立 “在这方土地上,存在个法力无边的老祖?” 刘季邦双手环抱一把剑,身前跪着一排排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臣服的神色。 “是的,老祖神通广大,云里来雾里去,从未有人见过老祖真容。” “连那个被我杀死的领头人也没见过?” “老祖只在天空说话,若是想要拿人,只需要轻轻唤一声来,那个人就嗖地一声飞了上去。” “隔空取物,应该是修道者无异,但我在这方土地,至今未曾参透灵气的奥秘,只知此处存在适宜修行的灵气,却始终难以将之化为己用。” 刘季邦屈指一叩剑鞘,再无门外的清脆剑鸣,有的只是咯铛一声。 “那老祖来往此地,可有什么定期?” “老祖神出鬼没,从无定期。” “连对土生土长的百姓都不敢信任,这老狗还真是惜命。” “那这方圆百里,还有多少村落?” “百里方圆,大大小小,不下于上万座村落。” “上万座村落?” “这是老祖亲口所说。” 刘季邦也是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上万座村落历经千年,居然都没人敢生出反抗之心?你们这些愚民到底是怎样的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才能被人整整奴役了上千年。” 这番话当然不会说出口,但刘季邦此刻振臂一呼,高声呐喊道,“从今日起,此村名为沛村,而我阿邦,为一村之长,吾之后世子孙皆为村长。” 话音刚落,身前呼声如潮。 “世世代代,给我做牛做马,真不知道你们喊什么喊?”刘季邦如此说道,但嘴上却义正言辞地吼道,“愿我沛村世代自由,愿我沛村世代昌盛,愿我沛村世代最强。” “愿我沛村世代自由。” “愿我沛村世代昌盛。” “愿我沛村世代最强。” 一时间,欢呼声如浪潮般滚滚奔流。 刘季邦见民声鼎沸,猛然将手中剑鞘直戳地面,仰天长啸,“我刘季邦,对天发誓,必将引领沛村百姓,重获新生。” 这一刻,万籁寂静。 下一刻,云起风动。 一刹那,电闪雷鸣。 万里云空,隐约有龙鸣,隐约有剑鸣,更有一道万丈虚影若隐若现。 刘季邦心有所感,仰头望天,只见一条白龙从天而降,须臾之间钻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也就在这一瞬间,刘季邦面生金光,黑发转青,体内真气忽然间有所动静,不等他运转真气,就刹那间融入血肉,化为一股股血水。 此时,刘季邦豁然开朗,再看天地万物,不复先前那般雾里看花,而是清清澈澈,洞若观火,“原来这方世界的灵气是如此运转,难怪我初来乍到,如同深陷泥潭,处处不得自由。” 就在这时,刘季邦分明不曾环顾,却惊觉周遭投来一道道目光,而那些目光中掺杂着各式各样的声音。 “此人是谁,似乎不是武信老祖,为何有资格与我们分庭抗礼?” “我观其面相,不似忠诚之人,不可留下。” “我观其血脉,无根无源,必然不是我安陵海中百姓,绝不可留。” “杀!杀!杀!” 七嘴八舌,都是一个杀字。 刘季邦心乱如麻,头大如斗,想要一剑斩断这些思绪,却又听那些声音窃窃私语。 “这人好蠢啊,居然还想挥剑斩杀我等?” “也不知他是哪家的后人,居然连神通都不懂,就敢擅闯安陵海。” “小鬼,不如你交出真元珠,拜我为师,我便留你一条生路,如何?” 流言蜚语之中,忽然惊响一道声音。 此时,四下再无声响,似乎对此声音颇为忌惮。 “你既然有缘来到老祖的地界,又机缘巧合之下,跻身半步非凡之境,想来也是个有大智慧大觉悟的野心家。” 那道声音对他赞赏有加,“而我武信老祖千年来都未曾参透智慧之谜,只能窃取信之权柄,寄居在此,只希望透过你的非凡看这世界是如何运转,也好让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刘季邦难以置信,“我修为不如您,您反而想要收我为徒,居然是想通过我的道,跻身更高境界?” “修为,在这安陵海,不值一提。” “老祖,既然修为不值一提,那您为何不肯与我们分享分享心得?” 有道声音戏谑道。 刘季邦不见人影,但却在眼中分外看清武信老祖张口一吞,那道声音幻化而成的灵气就被他随口吞入腹中,化为己用。 “小儿,想要老祖我的心得,何不来我这方圆百里,亲自上门造访?” “老祖以信入非凡,小辈怎敢冒犯?” “你既然知道老祖以信入道,那也该相信老祖口中绝无虚言。” “以信入道?!!” 刘季邦不解其意,但他明白自己似乎处在玄而又玄的玄妙境界,这些人想杀自己,无非也是和这武信老祖一样的目的,想要吃了自己的道。 道?! 道果?!! “所谓的真元珠,难道就是修行者毕生心神凝聚而成的道果?” 刘季邦失声问道。 “道果?原来这方时代是如此称呼真元珠?” “老祖,不是这方时代的修行者?” “哈哈,他怎么可能是这方时代,老祖乃是震古烁今的武信居士,一句【人无信而不立】杀遍古今多少人。” 武信居士?! 刘季邦恍然大悟,难怪他先前就觉得武信老祖有些耳熟,此刻换了个称呼,忽然间就明白过来。 “封禅时代,百家争鸣,其中道、释、儒三教各领风骚数百年,在封禅神话年间,确实有位道门云游在外的居士以信入道。” “可是那位居士,不是随着神话结束而陨落了吗?不只是他,那个时代的诸多神话修行者都随之陨落。任凭修行者如何神通广大,都难逃大道法网。” “小子,难道你没听过,道法自然?” “够了,你再解释下去,只怕以他的聪慧就能脱困升天,真正跻身非凡之境。” “老祖,你居然害怕了吗?” 人无信而不立?! 武信老祖一言既出,天地无声。 刘季邦,此时此刻,如坠冰窟,心神是说不出的困乏,忍不住地想要睡去,而在潜意识中,更有一道声音,让他自行散去过往云烟,合身大道。 第十四 紫光还来论侠义 “不可能,你在我的金言之下,怎么可能活下来?” 武信老祖见刘季邦昏昏沉沉,本以为是胜券在握,哪里想到这家伙确实一直昏昏沉沉,但从他的身上居然飞出一道白色光珠,凝而不散。 在那白珠之中,有个迷你般的刘季邦正神色平静地看待这方世界。 “不可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做到言而有信,像你这般岁数的人怎么可能不说谎?” 武信老祖目瞪口呆。 白珠在这方天地逗留片刻,又回返刘季邦的体内。 与此同时,刘季邦豁然开朗,伸手指天,乌云散去;翻手向下,雨落无声。 “我明白了。” 这一刻,刘季邦跻身非凡之境。 而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体内都接二连三地飞出真元珠,化为一道道光芒涌入他的体内。 “集众生之力,在这方天地,也能成为非凡?!” “窃贼,你不得好死。” 武信老祖见他跻身非凡,终于变了神色,急忙一按云头,使万千黑云滚滚而来。 刘季邦一见这阵容,心知不敌,赶忙挥手一拢,下方整座村落瞬间被他收入袖中。 “武信老狗,看来你这个信之权柄,与我有缘。” “小贼休跑。” 刘季邦心头大惊,只觉天地间似乎有无穷力道正在向他重重施压。 “老祖贵为一方居士,何必对个小辈痛下杀手?” 在这关键时刻,只听得东方浮现一道紫光,为他撕开逃脱的道路。 “不错,老祖震古烁今,已是当世之巅峰,何苦难为个新晋小辈?” 此时,西方亦有七色神光浮现,极其霸道地截断天幕。 “好好,他本就与我不合,断我西方后路,我无话可说。”武信老祖见状,知晓事不可为,便冷声哼道,“可你与我同出道门,本该同气连枝,为何今日要坏我好事,断了我俩千万年来的情分。” “你在此圈养百姓,我充耳不闻,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东方紫光平静回道。 刘季邦闻声知其意,急忙从东方逃脱。 西方七色神光颇为惋惜,“可惜了这大好的道果,居然白白便宜了他。” 武信老祖哼道,“以他的气量,只怕未必肯吃。” “呵,他已经尝过道果的滋味,而且大道至上,我不信他能抵挡住道果诱惑。” “也对,毕竟吃过道果,谁也抵挡不住。可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就怕他能一直忍着不吃。” “那可就糟糕了,万一他不吃,岂不是又要有人分担一份安陵海的气运,让我们跻身之路又断了一份可能?” “此人多半是来自外面的世界,现在敢贸然闯进来,我不担心是来修行,窃取权柄,只担心是当年封侠立世许下的因果终于要应言了。” 七色神光不以为然,“我以字入道,如今这世道还用不用这个字都两说,压根无须担心封侠立世的因果报应。” “但你以字入道,在封侠立世之前的时代可没少造下杀孽,那些因你而死的亡魂难免不会因为你的字而逗留世间,最后再借封侠立世的因果来找你还债。” 七色神光依旧无畏,“封侠立世,斩断古今因果。这是当年那些钦侠说服我们避世的条件,我们答应了他们,不在封侠时代兴风作浪,而他们也以大道立誓,绝对不会事后清算,否则道消身陨。” 武信老祖见他始终不肯下场,也拂袖而去。 “晚辈次迎洲汉天宗弟子刘季邦见过前辈。” “次迎洲?五方大洲几时多了个次迎洲?” 紫光嗓音中多了几分不解。 “前辈入此,只怕不只是在封禅末年。” “不错,神话终结,我便在此避世,至今已不知多少岁月。” 刘季邦闻言,肃然起敬,“前辈高节,乃上古圣贤。” “你这小辈倒是会阿谀奉承,要不是你能避开那句【人无信而不立】,我还真要怀疑你是个虚与委蛇之辈。” “晚辈口中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敢大放厥词。” 紫光哈哈大笑,“看来这时代确实比我所在的那个时代要更公道。” “当今时代,是为封侠时代,六百年是为小轮回,诸位封侠立世,以身作则,以身试法,力求身先士卒,力求律己修德,我辈武者修行深受感召,不敢不从。” 紫光笑声放肆,“好好,不愧是封侠时代。” “唯有封侠以身作则,身先士卒,让天下人深受感召,才能做到让天下人争先效仿,继而不断教化这个时代。” “在位者不为私利,而为百姓谋德,长此以往,不愁这天下盛世太平。” 刘季邦诚心拜服,“前辈非在封侠时代,却有这般觉悟,实在是让晚辈汗颜。” “实不相瞒,若不是封侠立世,晚辈绝对不会是今日性情。哪怕是在这个时代,晚辈也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毕竟封侠立世,厉法酷刑治世,实在是让人不敢心生懈怠。” 紫光再次发出笑声,“你这后辈倒是不掩饰心中的恶意。” “当今时代,真性情真豪杰,哪怕是真小人,封侠也不会过多言语,但在这真字之前,定要做到与人无害,更要恪守天下立世的规矩。” 刘季邦话音落下,就见紫光中走出一道身影,与他抱拳而笑,“山高水远,有缘江湖相会。” 刘季邦一看他这手势,大吃一惊,“前辈所在的江湖,也是这般与人见面?” “天下人,皆是江湖人。天下人,皆是庙堂人。”紫光身影白面长须,眉间点有一粒朱砂,在那朱砂中似乎印有一字,却模糊不清,“人人都要以江湖人自处,更要以庙堂人自处,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世道更太平。”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诸如此类的言语,当今世道,可还甚嚣尘上?” 刘季邦不知该不该说。 “哈哈,看来世道没我想的那么好。” “前辈如此洒脱,晚辈实在汗颜,只怪天下如我这般人数不胜数。” “人有两面,一面为己,一面为他,缺一不可。” 刘季邦心悦诚服。 “你也不必拿我的话奉为金玉良言,毕竟当今世道都教化不了你,我三言两语要你奉为圭臬,只会让你新旧交替,内心观想徘徊不定,反而容易滋生心魔。” 刘季邦越发惊叹其心胸,双手交错,合在胸前,“前辈高风亮节,晚辈自愧不如。” 第十五 季邦出关游安陵,炅横立誓收二胡 “以你的骨骼来看,百岁多余,就能如此精通非凡之境,实属难得。” 紫光看了眼闭关出山的刘季邦,颇为欣赏,“假以时日,再闯武信领地,必然可有一战之力。” 刘季邦闻言,惊讶不已,“依前辈所言,武信老祖立世根本是一个信字,而我并无失信之言,理当对他无所畏惧,为何还不能打败他?” 此时,刘季邦身在空中,已然察觉天地尽在一身,上下都在一心。 “信有两面,一面为言而有信,一面为言而无信,武信自然也不会例外。” 刘季邦瞬间明白,“先前他料定天下人皆有言而无信之举,故而大意之下让我逃脱,但这次他有备而来,以我的悟性,必然无处可逃?” “不错,因你跻身非凡天象,被此处大道遮掩,我等也不知你是以何入道,所以你日后行走安陵海,以无心算有心,必然无往而不利。” 刘季邦更为惊讶,“难道此方世间无人精通推演之术?” “推演之术?”紫光哂笑道,“你可知安陵海乃是天外天,是无始无终之地,谁能推演,谁敢推演?” “晚辈只知安陵海是收容古道之地。” “收容古道之地?” “据封侠所言,安陵海中是古时武道逃遁之地,乃是古人窃取权柄避世之处。” “这般说法,倒是无错,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要来这?” “不敢对前辈有所隐瞒,实在是当今世道第六关的桎梏被人解除,而九洲执掌大洲权柄者不愿洞开今道权柄之争,于是我等停留在第五关的武者只好铤而走险,来圣洲拘禁的安陵海猎杀古道武者。” 刘季邦看了眼前辈的神色,才接着说道,“无论执掌权柄者是何境界,只要我等自认为有资格,就可向其发动挑战。” 紫光沉默不语。 “前辈,晚辈对您绝无恶意。” “无妨,我并不在乎你的心思,只是有些感慨,一个时代又一个时代,这般事又再度上演。” “敢问前辈,古时也有权柄之争?” “自从神圣时代结束,每个时代都会出现权柄之争,争来争去,无非是天下众生去窃取大道权柄,从无例外。” “封侠立世,意欲终结权柄之争。” “去吧。” 刘季邦一怔。 “去看看安陵海的百家之道,完善你入道之时新生的权柄。” “前辈,不愿指导我了吗?” “如果你始终躲在我这,只会让你的非凡之境越来越弱,直到彻底被我的大道吞噬。” 刘季邦难以置信,明明自己的力量在与日俱增。 “在我这也好,在别人那也好,每个人在自己的领地都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只要你身处其中,就难以挣脱他的大道,直至被彻底同化。” 刘季邦难以想象其中缘由,还想开口询问,却听紫光开口说道,“无所谓你如何想,只要牢记,安陵海何处都不可久留。” 刘季邦依旧不解其意。 “非凡之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刘季邦只得抱拳辞别。 紫光挥了挥手,“去吧,让我看看你能走多远。” 刘季邦冲向云端,消失不见。 “你果然放走了他。” 武信见一道白光惊现苍穹,慢悠悠地来到紫光领地。 “武信,你以信入道,本不该落得今日下场。” “劝我自行兵解就算了吧。” “以前我们也是用同样的法子夺取权柄,现在不过是往事重演,你又何必执着?” “只要我在安陵海,受此地的大道庇护,就没有人可以杀了我,更没人可以夺走我的权柄。” “但也因为你在安陵海,使得九洲大道不全,天下守信之人不得善终,反而是无信之人活得逍遥自在。” “别人如何活,是别人的事,我只要我自己活得好就行。” “武信,大势所趋,你我终究难逃法网。” “哼,我已经通知了四方镇宫与八荒御座。只要他敢在安陵海露面,我就会亲自去镇压,取他真元珠。” …… “夫以人身,上事于天,下事于地,中事于宗庙,是天道至公,大道至忠。” 一行四人正游走山野,前头带路的矮小少年炅横踩在狼背,振振有词。 “呸,封侠立世,以侠为大道,义字为公,你那道以忠为首的理论早就过时了。” 赵二胡一身狼狈,衣裳破烂,正满腹牢骚,又闻听炅横沿途不断洗脑,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懑,低声哼道。 但炅横哪怕没了真气,更没了修为,可那一身灵觉与体魄异于常人,听得那是清清楚楚,忙一个翻越,跳到他的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腿横扫。 砰! 赵二胡瞬间被他踢飞,跌在一堆杂草中。 “像他这种人,明明寄居在我门下,却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忠。” 炅横说道,“不忠之人,轻则惩,重则杀。” 阿矛不屑一顾。 阿袖问道,“外面的天下,似他这般不忠之人可还多?” 炅横转头看了眼他,“似他这般人,成千上万,而且斩不尽杀不绝。” 阿袖撇了撇嘴,“看来外面的世道还不如我这。” “别看我现在臣服于你,但我一旦回到村落,一声令下,全村百姓无人敢违抗我的命令。” 这时,赵二胡才草里爬了起来,“我想他们绝对不是尽忠于你,而是畏惧你的武力。” “因为畏惧我,而对我尽忠,难道不对吗?” “哈哈,因为恐惧而产生的臣服,永远不会衍生真正的忠诚,更别提所谓的忠心。” 阿袖若有所悟。 “赵二胡,你来这方天下多久了?” “接近三个多月。” “感观如何?” “荒芜、贫瘠、野蛮、愚昧、无知、粗鄙……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的落后。” 赵二胡整了整长衣,理直气壮地哼道,“这里的人似乎除了武力解决一切事情,还是只有武力。” “要不是那个老祖制定了规则,不准私下械斗,以免伤了皮肉,我都要怀疑这方天下是否还能有活得生灵?” 红眼青狼深有同感地嗷呜一声,但却被炅横手中的石子一下击中脑袋,嗡嗡作响。 “难道你不觉得他们聪明地有些不合情理?” 赵二胡脱口而出道,“你是从哪里看出他们聪明?” 炅横耸了耸肩,“我觉得他俩比你至少更聪明。” 赵二胡立刻气的干瞪眼。 “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你说,你想赌什么?除了我这条命,什么都可以赌给你。” “就赌你的忠诚。” “好,我要是输了,这辈子就只效忠你。” 赵二胡浑然不知,少年炅横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暗中加了一句,“敬天礼地,拜洞谒溪,金口玉言,万古不变。” “你的赌注,我收下了。” “要是你有办法证明他俩比我更聪明,我就认输。” 第十六 传道成就非凡 “阿隅,你为什么每经过一处村落,就要打败他们的老大,然后交给他们那套文字?” 阿二跟随少年,走了一座又一座山头,跨过一座又一座村落,打败了一位又一位老大,似乎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但今天他忽然就觉得那些文字在他的眼前,有些不同寻常。 那些本来看不懂的文字,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楚,字中所代表的意义,在他的脑海中如蛛网般四下蔓延,开枝散叶,仿佛要在他的脑中结下不计其数的果实。 那些文字,在他的脑海中,一字排开,停停走走,仿佛要搭建一座以字为砖的茅草屋,而屋顶就是以字为伸展的蛛网,错综复杂。 可他越听越熟悉,非但没有被文字困扰,反而觉得心安理得。 “最近,我总觉得那些字在我的脑海中,变化成一块块不可描述的砖瓦,要搭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宫殿。其中最让我喜欢的是那句【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白虹】。” “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因此你脑海中的那座蛟宫若是哪日成型,就是你褪去这具肉体凡胎,成就非凡之时。” “若是我成就非凡,就能把阿大找回来了吗?” 正兴致勃勃的李成蹊闻听这话,忙停下脚步,思索再三,又不肯开口。 “哎,自从了解到修行,我就每日三省吾身,不敢有一日轻慢你之言语,就是想有朝一日参透生死,找回阿大。” 李成蹊叹了口气,哪怕阿二学了经卷,领悟其中的意思,可还是不了解书上之外的人伦,更不会让他的智慧立地拔高,反倒是他身上的力量与日俱增,一身浑厚的气息稳若磐石。 “阿二,你有没有想过,我欺骗了你?” 李成蹊很想直白地告诉他,可每每看见他脸上的那一丝笑容,又不忍告知。 就像当初在通衢镇,关于真相,小胜子与小亢子的不合,各执一词。 人无信而不立。 但李成蹊扪心自问,无论是他以李成蹊在洞溪里成长,还是为了成就而在九洲行走,他都未必是事事言而有信。 闲暇之时,传道之时,李成蹊都在问自己,身为昭侠,却不曾以身作则,反而时常混淆视听,自己是否真的配跻身宣侠? 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响应封侠号召?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恢宏而又响亮。 人无信而不立! 这一刻,李成蹊只觉脑海中乱成一片,体内犹如翻江倒海,痛不欲生,急忙伸手捂住胸口,一头扎下。 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如牛,痛的不省人事。 但也就在他昏迷的那一刻,一颗真元珠从他的眉心飞出,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从中流出细若游丝的涓涓细流,一泄而下,涌入他的眉心。 阿二见状,瞬间不知所措。 “以吾之名,凡杀气不近汝身。”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李成蹊立刻如梦初醒,惊出一声冷汗,忙从地上跳起,手还死死地捂着胸口,“金言,不可反抗的金言。” “你醒过来了吗?” 阿二欣喜上前。 “我似乎理解了这方天下的力量。” 置之死地而后生,李成蹊因祸得福,居然唤醒了体内的真气,但也因此而明白了在这方天下,真气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所谓的白光,不是真气散发的光芒,而是液化的真元。” 李成蹊伸手一摊,一团真气浮现其上,而那久违的风旋也随之浮现。 “真元珠!就是真气溶血后,化为真元,再经由修行者一念之间,凝聚而成的心神之珠。” “阿二,我虽然不是非凡之境,但是我也有能力让你成为非凡之境。” “我跻身非凡之境,是不是距离救回阿大,也越来越近了呢?” “我不知道修行者的巅峰,是否能起死回生,但我只知道你境界越高,救回阿大的可能性也越高。” “来吧,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跻身非凡之境。” 阿二义不容辞地敞开双手。 李成蹊苦笑一声,“我们千辛万苦想要求的境界,到你口中反而变成了不值一提?” 说完这话,李成蹊体内的火气溢出体外,随着他的心意冲入阿二的体内。 这一刻,火气顺着脊椎一路直下,一寸一寸地吞噬每寸脊骨,然后又滋生一股又一股的火气,流经他体内的每一片肌肤,将所有的血液取而代之。 “似灵非灵,似我非我,非凡之境,是为德清。” 李成蹊心有所感,猛地双手合十,虔诚塑造非凡之人。 下一刻,地动山摇,风起云涌。 此时,阿二亦心生感应,流露出无限悲悯,指天一声,“似灵非灵,似我非我,非凡之境,是为德清。” “我的天,武信老祖这片宝地怎么了?” “不是才诞生个非凡之境,怎么现在又蹦出个非凡之境?” “武信老祖,你是不是嫌弃自己的领地不够热闹,所以才特意培育一位又一位的非凡?” “武信老祖,若是你不嫌弃,我并不介意替你分担苦恼,吃掉一颗真元珠。” 武信老祖横扫云霄,张口一吞,那些身外身全都落入他的腹中,“都给我滚。” 武信老祖勃然大怒,循着阿二激发的天象追去,但不曾想到,连真身都未曾见着,就被一股无穷无尽的杀意挡住了去路。 陌生的气息,但不容置疑的强大。 “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 那道杀意悬停,既不回声,也不消散。 这道杀意在此逗留,让武信老祖如鲠在喉,浑身都是不自在。 这片来去自如的领地,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诞生了一股让他奈何不得力量。 “人无信而不立。” 武信老祖口出狂言,想要击碎那股杀意,然而这一切就像以卵击石,那道杀意纹丝不动,反而是他自身如遭重击,一口瘀血吐出。 “信口雌黄!!!” 武信老祖不肯善罢甘休,抬手又是一记祭出,可惜依旧是蚍蜉撼树,敌方不动如山,反而是他被一举击中,跌落谷底。 “前辈,不是我安陵海的人吧。” 依旧无人回应。 “星河,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 男人心有所感,主动如实相告。 “师尊,非凡之敌,唯有非凡,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小木头应该是遇到了敌人吧。” “不,非凡之下,唯有非凡之下。” 耿星河心神一沉,“封侠时代,谁敢造次???”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封侠的规矩未必适用。”男人不以为然道,“除非天下封侠提前灭世,要不然那些非凡之境,就不会心生忌惮,毕竟同归于尽这种事,他们最不怕了。” “师尊,要是非凡之境不顾规矩,是不是又要像您当年那般,打碎山河?” “那倒不至于,毕竟不是哪个人都像你师尊,可以打的陆海浮沉,但打的天下山河满目疮痍,还不是难事。” “毕竟,第五关的武夫已有开山之力。” 第十七 群信临尘,三信守关 “武信老祖,不知您急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我有预感,封侠之劫来了。” 武信老祖执掌信之权柄,与他权柄相似者不知凡几,但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此时,在他依照封禅帝宫建造的大殿之中,正有数十位身着官服模样的修行者俯首称臣。 这些人哪怕不曾遭受武信毒手,但无一人心中不是日夜提心吊胆,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武信老祖要留下他们,必然有他的深意。 此刻,闻听那虚无缥缈的封侠之劫到来,众人脸上只是闪现大小不等的惊讶,随后又不以为然地一笑置之。 “老祖神通广大,区区封侠劫岂会放在眼中?” 场中人能侥幸活下来,无不是擅长阿谀奉承。 “尔等在我座下已有千年之久,但不可轻忘,我等隐遁在此,绝不是为了修行,而是因为不敌封侠立世神通,被迫隐居在此。” “哼,吾等不是怕了那封侠,只是担心打碎山河,让吾等血脉也无处可去。” 有那害怕之人,自然也有无惧之人,信口雌黄道。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言信有失。 武信老祖想要拿捏他们,易如反掌。 “尔等给我听好了,天选之子已入安陵海,我要你们隐去本我法相,潜入这方圆百里,找出那些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老祖,一旦隐去本我法相,我们就泯然众人矣,再没了法相神通。” 武信老祖伸手一招,一盏琉璃灯浮现其手,只见他轻吹一口气,那灯芯无火自燃。 “尔等本我立身于此,可习我大道庇护,如一树多枝,日后开枝散叶,必定可得硕果累累。” 众人欣喜若狂。 “敢问老祖,此灯可是传说中那信之权柄显化的大道灯?” “不错,正是此物。”武信老祖提及此灯,似乎有无限回忆,但落在最后都是天命难违的桀骜,“想当年,老祖我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方才从神灵手中夺来此灯,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是记忆犹新。” “神话时代,真是步步为营,处处如履薄冰,稍有差错,我也会落得你们下场,任人宰割。” 武信老祖对他们并无遮掩,而是如实相告,“尔等将本我法相藏于灯芯,自此不受天道庇护,也不受生死威胁,但尔等大道之巅峰注定是在我之下。” “武信在此和诸位立个不平等之誓,只要诸位真心待我忠我,尔等道果在此可永葆昌盛。” 话音刚落,数十人立刻有大半的修行者将道果投入大道灯中,点燃自我。 这一刻,灯芯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径直地向上攀升,然后伸开一节又一节的枝桠,每一节枝桠上都挂着一枚道果,鲜艳而言亮眼,让人一眼望去,再难转移目光。 剩下的人犹豫不决,武信老祖却二话不说,一句【人无信而不立】彻底打散了他们的道果,连吞入腹中都欠奉,“他们的道果虽然也算孱弱,但是对你们而言,还是大有裨益,尔等各凭本事,在此消化吧。” 说话之时,武信老祖双目缓缓地合上。 大殿之中,风平浪静。 但在大殿之外,风起云涌,一道道肉体凡胎凭空出现。 “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哪怕心系大道灯,受人拿捏,有些人的性子还是敢直言不讳。 “老祖当初留我一命,或许就是为了今日让我等助他一臂之力。” 有些人目光长远,回忆往昔,只觉得许多思路一目了然,“当初老祖不惜代价,救我于水深火热,更为我报血海深仇,助我登上非凡之境,今日总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诸位,老祖闭关,不可无人看守。” 有一人眉心刻有信字,是封禅时代的篆刻字体,见四下窃窃私语,当即夺众而出。 “篆信道兄,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又有人眉心刻有隶刻字体,闻言附和。 篆信环顾四周,掷地有声,“不是我信不过诸位,更不是我瞧不起诸位,而是老祖安危事关重大,不可不慎重以待。” 隶信不假言辞道,“篆信道兄,有话直说,何必在这拐弯抹角。” “看守之人的修为需要有三,其一是防御能力,在咱们之间牢不可破;其二是迷惑能力,在咱们之间无人可破;其三是逃脱能力,必须要逃得出众所周知的大阵。” 篆信一一道来,众人无不神色凝重。 “首重是逃脱能力,毕竟老祖不出世,必然会引来超凡之境的窥探,而咱们不过是非凡之境,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更躲不过他们的窥探。一旦遇到这种人,必须要尽快逃离,而且要带上宫殿逃离。” “其次才是迷惑能力,最好是有【以假乱真】的神通,辅助逃脱者顺利逃走。所有人都必须清楚,只要老祖不死,咱们就可以通过大道灯死而复生。” 篆信语气一顿,“大家都要记住,我们已经不是那个要担心身死道消的非凡之境,而是身死道犹存的非凡之境。” 众人异口同声道,“老祖不灭,吾等不灭。” “老祖不灭,吾等不灭。” “老祖不灭,吾等不灭。” “不错,老祖不灭,吾等不灭。”篆信释然自嘲,“从今往后,我不是自由身,所以一切都是为了老祖而活。” “篆信道兄的意思,我们都明白。” “最后才是防御者,萝卜头里拔高的,只要这个人能布下大阵困住咱们一刻钟,就可以胜任。” 篆信话音刚落,一道道大阵纷至沓来。 但篆信随心一震衣裳,那道道大阵无声自破。 “篆信道兄,你现在的境界怕已经无限接近超凡了吧。” “奈何我躲不过老祖的那句【人无信而不立】,永远都只能是个非凡。” 众人无不叹息。 隶信更是直抒胸臆,“若不是大道灯掣肘,篆信道兄必然是最有机缘问鼎超凡之人。” 篆信大手一挥,扫去心头的阴霾,“诸位,由我看守老祖,谁还有意见?” 众人无不首肯。 “方才我见隶信道兄在众阵之上,又加一阵,理当也有他一位。” 众人见他能耐,也不怀疑其言语,当即应允。 “那么逃脱者和防御者都已现身,这迷惑者,我心中还没人选,不知哪位敢毛遂自荐?” “篆信道兄,隶信道兄,二位看我可还适合?” 这话音未落,就见一人慢慢走来,随手一挥,云水楼台,难见宫殿。 “原来是楷信道兄,失敬失敬。” 第十八 敢不敢赌个自由 “阿二,这里的土质不错,非常适合用来烧砖。” “阿二,这里的茅草不错,非常适合用来织草席。” “阿二,这里的荆条不错,非常适合用来编草笼。” “阿二,这里的青竹不错,非常适合用来做竹凳。” “阿二……”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成蹊就这样走在一座座村落,一边教化村民如何识文认字,一边教化村民如何改善生活。 阿二,不再是初见时的草衣兽皮,而是一身丝衣罗裳,因为那一身学问,身上的憨厚之气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醇厚赤诚。 “夫,武夫,以人身,顶天立地。”此时阿二手捧一卷书,正传道授业中,“诸位稚子要明白,做人一定要有骨气,要问心无愧。” “阿二少师,我爹总是偷看隔壁婶婶洗澡,明明不符合【非礼勿视】,更不符合你所教导的那一套,可我看我爹也没有产生过问心有愧的愧疚感,照样活得有滋有味,而且我爹还经常教育我三妻四妾才是男人的天性,阿隅少师说的一夫一妻制是不对的。” 阿二捧着书,若有所思。 “阿二少师,你不回答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爹说的有道理?” 话音落下,课堂上的小孩子们一个个都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你别看我,现在的你也是有家眷之人,而且很快你的孩子也到了学习的年纪,这些问题总要你去回答。” 李成蹊正依着门板,拭目以待。 “【非礼勿视】是先生君子的吾日三省,而不是平民百姓;你爹他啊,这辈子就是冥顽不灵的朽木,如何去说如何去做,我们只能约束,而不能改变,因为他……” 阿二说到这看了李成蹊一眼,而他只是摊了摊手,于是阿二继续说道,“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改变,接受改变,所以我们要以厉法要求他们去改变。” “一世的妥协不是忍让,而是文明进化的必要准备,我们对你爹那一辈容忍与宽恕,而对你们则不容忍不宽恕,是因为你们已经接受了文明的洗礼,已经知道了那些事不能做,如果你们依旧不肯改,那我也有理由将你视为弃子,格杀勿论。” 阿二在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课堂满是寒气,但每个孩子只感觉害怕,却没有颤抖。 “不错,你的修为已经收放自如,假以时日,必然能彻底稳固境界。” 李成蹊在旁由衷地夸赞道。 “阿隅,我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不肯走,执意要留在这座村子?” 相比于李成蹊的随遇而安,阿二已经感受到自己与村子的格格不入,仿佛在天空上存在着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随时都想要吞噬他。 “阿爹,娘喊你回家吃饭。” 就在这时,软糯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二一怔。 “你先回去吧,我来看个中午。” 阿二向学生们打了个招呼,慢不走了出去,正看到懵懂小孩一脸欢快地跑来。 “阿爹,阿爹……” 出了门,阿二摇身一动,瞬间就将孩子抱入怀里,“阿哒,在家有没有惹你娘生气?” “阿哒很乖。” 阿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机灵鬼,咱们回家吧。” 此时,村中忽然出现一道气息,显得极为诡异。 “阿二,不要出声,不要试探,回家待好。” 阿二不想理睬,转身要去回课堂。 “阿二,你要多管闲事,阿哒可能就活不下来,你的妻子也可能活不下来。” 阿二立刻停下了脚步。 “阿二,你要记住,有时候忍让不是怯懦,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 那道气息来的极快,快到与阿二擦肩而过,阿哒的脸上仿佛被狂风吹过,哇地一声哭出来。 “哪里来的瓷娃子,竟然有这么好的根骨。” 那道气息本想就此离开,但阿哒的哭声瞬间吸引了他,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就是看了这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贱民,把你的孩子交给我。” “我是老祖的子民,你敢动我,老祖不会放过你。” “哈哈,什么狗屁老祖,难道你不知道他几年前就闭关不出?” 那道气息快如疾风,再次近身而来,徒手抓向阿哒。 “道兄,得饶人处且饶人。” 关键时刻,李成蹊及时赶来,伸手拦住了他的爪子。 这人定睛一看,满脸不解,“奇怪,真是奇怪,明明体内没有真元流动,怎么可能拦住我的力量?” 这人也不托大,立刻收手倒退,留心审视眼前人,“你是谁?” “此地的教书匠,阿隅。” “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这人放声大笑,满是讥讽,“这句话要是千年前,我还敢相信,但现在的安陵海,到处都是豺狼虎豹,哪里还有什么先生君子。” “不是我瞧不起你,甲骨文、篆书、隶书、楷书,你说你教的是哪种字体?” “道兄看来不只境界不简单,修养更不简单。” 这人犹如胜券在握,拍了拍胸口,“我看你也不是简单人物,多半是哪位大佬隐居在此的真我之身,不如这样,咱俩以字为约,赌一赌他的归属。” “阿隅,我相信你。” “不,阿二,永远不要拿任何东西去赌。” “可是,阿隅,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我自有办法应对,你先不要急。” “孩子是自由的,我不会拿他和你赌。” “弱者没有自由,若你不肯赌,我就毁了他。” 李成蹊顺势一让。 这人一愣。 “赌他,我不愿意,但我想和你赌,你我的自由。” 这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竟然敢和我赌自由。” “大道诚可贵,若为自由故,性命皆可抛。” “哈哈,你不过是具真我身,输赢都没什么吃亏,当然有恃无恐。” “你怕了吗?” “笑话,我以字入道,深谙历朝历代文字笔法,岂会怕你?” “那你为什么不敢赌?” 这人哑口无言。 “赌赢了我,赢得我的自由,更能带走这个孩子。” “而且,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逗留?” “老祖的地盘,我不顾危险,躲在这里,难道真的无所图?” “赌赢了我,你获得的远远不止我和这个孩子。” 这人闻言,立马蠢蠢欲动。 “我以大道起誓。” “好,我和你赌。” 天道可欺,大道不可欺,每个人可以骗天,唯独骗不了自己的道,所以这个人在这一刻毫不怀疑李成蹊的誓言,而且在他的心底还暗暗想到,“我可没说愿赌服输,就算输了,我也能赖账不承认。” 第十九 远遁与猎杀 “为什么你这个字,我从未见过?” 这人挥动手中的剑锋,一气呵成,接连写下多种不同字体不同笔法的字,有龙飞凤舞之姿、有美女簪花之姿、有蚕头燕尾之姿。 哪怕是李成蹊见了,也不得不自愧不如,心悦诚服。 然而,纵然是他笔下有春秋,字中生龙凤,独树一帜,可终究敌不过一个新旧交替。 “若是你心有不服,我可等你十年后,再来比试。” 李成蹊收回木枝,信心满满。 “不必,输了就是输了。” 这人愿赌服输,转身就走,“人,我不要了。” “慢着,既然你已经认输了,应该信守承诺,为我所用。” “哈哈,我堂堂非凡,岂会受制于人?” 这人大笑一声,冲天而起,转眼间不知所踪。 “阿隅,他说话不算数。” “无妨,他跑不了。”李成蹊胸有成竹,转身对他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所以你最好尽快举家搬迁。” 阿二面有难色。 “若你不走,只怕凶多吉少。” “我若是走了,这些孩子怎么办?” “只要村里百姓识了字,总有人会接替你的位置,让知识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然后由那些不肯墨守陈规的百姓走出村子,去往别的村落,打通新的开始。” 阿二犹豫片刻。 “早些离开,早些安全。” “那你呢?” “我要等那个人回来。” “他既然走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李成蹊神秘一笑,“他当然会回来的。” …… “王上,北方有人途径。” 无名云海中,一位环抱宝剑的男人正与部下商讨对策,忽听麾下有人来报。 “可知来者是何境界?” “不知,只知来者神色匆匆,走于云端。” 此人一拔宝剑,以剑锋指向麾下,“你去迎敌!” “阿哙领命。” 那人起身,就见剑锋惊现一抹剑光,嗖地一声钻入他的体内,然后阿哙浑身金光闪闪,跳出云海,迎上行者。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形销骨毁】 行者见空中惊现一人,毫不犹豫地随口念出,但见空中风声鹤唳,如有万千刀剑直奔阿哙。 下一刻,叮叮当当,一阵声响,阿哙再无身影。 刀战于野,盾响于天!!! 不等行者放松警惕,阿哙居然凭空再现,口中若有声响,就见他左手持盾,右手横刀,以刀身敲打盾面。 铿锵! 行者闻声,脑袋嗡嗡炸响,瞬间向地面坠去。 “哈哈,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非凡。” 阿哙见状,将身影一压,急急追去,背盾在后,双手握紧刀柄,猛地一刀斩下,将天幕都一刀分为二。 眼看行者就要当场身陨,他陡然睁开双眼,目泛血色,再次吼道,“形销骨毁!!!” 嗤! 一声轻响,刀毁人亡。 行者一口血吐出,轰地一声坠在大地,面朝天幕,气若游丝。 “说了你中看不中用,那就是中看不中用?!!” 阿哙再次现身,一刀斩下他的首级。 肉身被毁,自那体内飞出一枚真元珠,冷眼盯着阿哙,“你究竟是谁?” “杀你者,阿哙是也?!!” 阿哙跳起,一刀横天,正中真元珠。 然而,一切都徒劳无功。 “蠢货,难道你不知道真元珠似真非真,不可被凡间刀剑所伤?” 阿哙瞥了眼真元珠,纵身近前,果断伸手去抓。 真元珠不躲不闪。 阿哙却一把抓空。 “虽然我不知你是如何斩破我的真身,但是你似乎连真元珠的基本常识,都不太清楚。” “啰嗦,吃我一刀。” 下一刻,依旧一刀落空。 “王上,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王上?! 真元珠破天荒地开始颤抖,“你是汉天殿的人?” “现在才知道害怕,迟了。” 真元珠再也不敢逗留,直奔天空。 却不想,他刚一动身,就有无尽丝线牵扯而来,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横绝四海】 在那天空之中,惊响一道恢宏伟声,刹那间定住了风,定住了云,更定住了真元珠。 “阿哙,吃了它。” “多谢王上恩赐。” 阿哙毫不推辞,将身一跃,张口直接吞下真元珠。 “夺珠之恨,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阿哙在此静气凝神,直至消化全部的真元珠,这才开口说道,“王上,大事不妙。” “说来听听?” “武信老祖即将出关,负责守关的三位大将有一人已经离开武信帝宫。” 刘季邦不为所动。 “武信老祖越是强大,越是不敢轻易离开其领地,而他的麾下再强,又岂能强过他?” 这时,又有人走出,“依我所见,王上,当务之急,依旧是猎杀古道武者,夺取权柄,壮大自身,而不必为流言蜚语慎行,以免误了自身发展。” “阿萧所言甚是,一切全依你的计策。” 就在这时,有一手掌大小的神骏飞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一人的肩头,窃窃私语。 阿哙见此,大为艳羡,“同样是进入修行,我等都是以真元加持力量,唯独阿房是别具匠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加持了感知力,能与世间生灵通言语。” “王上,阿哙所言属实,确实有位大将出宫远游,但其具体行踪,神骏难以窥探,可根据他的前进方向,应该是奔着我们而来。” 阿房听完神骏所言,挥手一弹,又有万千飞鸟,一哄而散。 “阿房,你的撒豆成兵之术,越发精湛了。” 阿萧甚是敬佩道。 “我不如你们身强体壮,或者足智多谋,只好耍些小手段,为王上建言献策。” 阿哙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若不是你的神通之术,我们早就死在了敌人的手上。你这撒豆成兵之术,可比咱们的云气斥候更好用。” “阿哙,你这话我不爱听,难道他的撒豆成兵之术是本事,我的撒豆成兵之术就不是本事了吗?” “我就是不喜你的撒豆成兵之术,你奈我何?” 这人见阿哙如此,怒火中烧,忙拔出腰间的锃亮宝剑,直指阿哙。 阿哙毫不示弱,召出刀与盾,“你要是个男人,就与我来一决雌雄。” 第二十 真元珠!喂狗? “主子,您都在这安陵海待了这么多年,手底下也收了不少能人异士,怎么始终不见您修为见长?” 一袭明亮白袍的俊朗公子哥正斜卧在木塌之上,一脸戏谑地笑道。 “主子,你看我躺在床上,都比你高。要不这样,以后体面场合由我来,你就躲在后面,暗中传音给我。” 在木塌三步外的圆桌上,正有人闭目养神。 “报,又有异人前来投奔主上。”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 那人睁开双眼,斜瞥了眼白袍公子,一脸地不屑一顾,“要是你哥为我效力,我倒是愿意接受这个意见。” 白袍公子切了一声,翻身而起,随他出门。 出门之时,左右二人应声而动。 阿矛始终冷着脸,紧握手中矛。 阿袖一只手别在身后,笑道,“主上,我很好奇像您这般的人,怎么也愿意为别人做嫁妆?” “我这般的人?” 炅横走在前面,回头笑了笑,“像我这般从不长高的人?” 一别经年,炅横始终如当年那般身高。 “我可不敢如此说您。” “赵二胡的哥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他那类人,哪怕是我这种恨不得打死他的人,也不得不说那张脸、那个人出落得完美无瑕。” 冷峻的阿矛也不由得来了兴趣,“既然赵二胡的哥哥如此厉害……” “不,我不是说赵二胡的哥哥厉害,而是说他完美,完美到契合封侠时代所有的侠义品德。”炅横停下脚步,说道,“正因为他瑕不掩瑜,所以生来就被钦定为一宗继承人,而他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沦为陪衬,其中就包括咱们身后这位试图自污以掩盖野心的公子哥。” “说归说,可别带上我。” 赵二胡不以为然地绕过他,“看来你还是接受了我的建议。” “从今往后,我愿让你在前。” “我知道下一句,但你要是敢生异心,我必亲手杀你。” “你俩跟着他去吧。” 阿矛纹丝不动。 阿袖走了半步,见他不动,也及时停下。 “阿青。” 炅横呼唤了一声,一头红眼青狼从院外跑来,乖巧地趴在他的身边,“阿矛,随我出去走走。” 阿矛提起长矛,纵身跳上狼背。 两个人,就这样,结伴出行。 赵二胡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迎出门去。 四下无人之时,炅横跳下狼背,一拳递出,风雷炸响。 阿矛眼中精光闪烁,握矛之手颤抖着。 “你怎么会这么强?” “我怎么就不会这么强?!!”炅横站身立定,一拳向天,“拳无左右。” 这一刻,阿矛浑身上下如坐针毡,恨不得俯身跪倒,但炅横的眼神却死死地落在他的身上,让他不敢放松警惕。 整整半刻钟,炅横一动不动。 阿矛全身早被汗水打湿,却咬着牙硬生生地撑着。 “阿矛,你跟着我,想要什么?” “打败你,拿回属于我的自由。” “你永远不可能打败我。” 阿矛没有回话,而是将长矛指向他,“只要我不死,总有机会打败你。” 炅横捧腹大笑,“我是你永远难以企及的高度。” 阿矛不信。 炅横猛地一拳递出,连矛带人砸入山中。 “你可以击溃我的身躯,但你永远无法击垮我的意志。” 阿矛自山中走出,气势磅礴,手中的长矛不再是朴素如常,而是透体泛着幽光。 “阿矛,出手。” “一矛无前!!!” 这一刻,幽光迸发,万籁俱寂。 炅横一拳递出,“拳无左右!!!” 轰! 一声巨响,烟尘滚滚,不见日月。 还不等烟尘散去,炅横猛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一拳砸在他的肩头,连矛带人击飞百丈开外,不给他落地的机会,一把抓紧他的胳膊,腾身而起,一腿横扫,鞭风十里。 就在这时,有道气息闻风而落,见此情形,出声问道,“敢问是哪位前辈在此?” 说是迟那时快,炅横一步跨出,不给那人反应的机会,一脚踏下,恍若裂地,直接就震碎了他的体魄,击落凡尘,碾为尘埃。 “前辈饶命,我绝无意冒犯。” 被迫现出真元珠,他急忙开口求饶,然而炅横不予理睬,又是一步近身,徒手去抓。 真元珠内白光万丈,瞬间就要化虹飞升。 “吾之目光,所及之处,尽归吾所有。” 此话一出,那本该远遁而去的真元珠就仿佛受到了无尽的牵扯,居然不由自主地倒飞回来,落在炅横的手中。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炅横视若无睹,轻声说一句定,就将他当场封印,然后抛给阿矛,“吃了它,消化它的力量。” 阿矛不假思索,当场吞下。 炅横在旁,替他守护。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不觉已是三旬流逝,阿矛迟迟不见醒来。 红眼青狼得了自由,撒欢地四处奔跑。 这日,红眼青狼一身血迹,有气无力地跑回,见着炅横,噗通一声就地倒下,昏迷不醒。 “这妖兽本是无主之物,居然会见了你,心生归顺之意,看来你也不是个寻常人。” 此人一路尾随,本想将红眼青狼的族群一网打尽,捞着大量的妖丹,却不想会遇见这一幕,故而显得颇为不悦。 “你知不知道,它是我的坐骑?” 炅横将身一闪,居然诡异地出现在他身后,抬手一拳。 铜墙铁壁! 此人轻笑一声,“拳脚功夫,不值一提。” 但下一刻,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脑袋,将他砰地一声砸入大地。 固若金汤! 此人反应不可谓不快,趁着脑中还有意识,忙又布下一防,但炅横踱步而来,如入无人之境,一拳正中面门。 “咳咳,晚辈有眼无珠,冒犯前辈,还望恕罪。” 此人被砸入地底,急忙沉吟一声【入木三分】,遁地而走,同时出声求饶。 可惜,他遇见的是炅横。 周天阴阳图!!! 炅横在这半空之中将身一定,双手画圆,一半黑气一半白气,凭空这么一扯,此人就感觉真身无声炸裂,真元珠迫不得已地暴露在外。 “前辈,还望饶我一命。” 炅横面无表情地封印真元珠,视若敝帚地将它丢入红眼青狼的嘴里。 第二十一 此人照面知赌约,三方闲谈不知心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此人与李成蹊定了赌约,腾空而走,不想在那路上又遇着一人,心情不好便脱口而出。 与他照面之人想也不想,抬手一记金光打出。 此人反应极快,低声哼道,“固若金汤!” 但听得铿锵声响,此人从云头直坠云端。 照面之人大为诧异,“以你的身份来看,不该如此羸弱。” “住口,我时强时弱,与你有何关系?” 此人跌落谷底,一掌拍在地面,再度腾身而起,这一次以攻为守,怒吼一声,“刀山!!!” 霎那间,天空之上,无尽云刀汹涌而下。 照面之人抬手一掌,云淡风轻,说是迟那时快,猛地惊现此人身后,一拳递出,无声无息。 但此人如临大敌,任何防御都不守,直接远遁千里之外,“万里一瞬。” 不想,那一拳竟也尾随而至,瞬间将他砸入大地。 “能承受住我一拳之力,你也勉强算是个强者。” 照面之人瞬息而至,又是一拳砸下。 这一次,他出拳之时,口中似有古言之声,如天弓射日,竟然给了此人必死无疑之觉。 “朗朗乾坤!!!” 拳风扑面,此人反倒不慌不忙,一句言语轻描淡写地躲闪开来,然后远遁万里之外。 照面之人见此情此景,不由得哂笑一声,“有趣,有趣,战力弱的一塌糊涂,没想到金言之力如此强势。” 此人去而复返,“你也不是个简单人物,非凡境中不该寂寂无名。” 照面之人自嘲一笑,“我如今不过是个看门人,要那名望又有何用???” 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真身降临,难怪只凭蛮力,极少动用金言咒力。” “仗着本我亲至,就敢不把我放在眼中?” 照面之人又是一拳递出。 此人随手一挥,“风平浪静。” “你现在不过是个真身,金言咒力施展有限,我看你是为人办事的份上,也不难为你了。” “哈哈,哪怕我真身到此,以你的本事也杀不了我。” 此人闻言,勃然大怒,伸手一招,“火海无边。” 照面之人不以为然,随口笑道,“风平浪静。” 此人也不曾在意,本以为那火焰会随风而灭,却不想火焰遇见了风浪,反而越发高涨,自那火海之中万马奔腾、群狼环伺、虎啸山林、狮横八荒,声势浩荡,直驱照面之人。 他大惊失色,急忙挥动拳脚,击溃席卷而来的火焰,然而这一切都徒劳无功,眼看着火焰就要彻底吞没他的身影。 此人大笑一声,“火灭。” “不对,纵火之力非你本事,这咒力之中另有玄机。” “嘿嘿,眼神不错,可惜我并不会告诉你真相。” 照面之人欲言又止,到了嘴边只说了一句,“如今的我也是没资格追求真相。” 此人心有不舍,抱拳一笑,“道兄,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照面之人抱拳回礼,“道兄,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说罢,二人各奔东西。 照面之人恋恋不舍,回望那人,心生艳羡。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久在樊笼里,何时得返自然???” 此人告别他,一路狂奔,直至到了那座村落,放声大喊,“道兄,还请放我一马。” “道兄,此话怎讲?” 李成蹊起身相见,故作不解道,“我与道兄并未交手,也无恶斗。” “道兄,我思来想去,你只怕不是什么大佬真身,而是天选之子吧。” “我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是什么神通之人。” “不是神通,胜似神通,你虽然不是非凡之境,但是非凡之境想要奈何于你的人也是寥寥可数。” 李成蹊笑而不语。 “道兄,你神通广大,何必难为我这小小非凡?不瞒道兄,我虽然是非凡之境,又隐居在此,但我以字入道,并无杀业在身,此事九洲大贤只需照我前身,就可知晓。” “我相信你。” 这一下,反而是此人神色惊讶,“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相信我的眼睛。” 经过他这么一说,此人顿时来了兴趣,定睛往他身上一看,目瞪口呆,“你这难道真不是血脉重塑的真身?” 李成蹊似笑非笑。 “果然是天选之子,与众不同,不说是外面的时代,哪怕是放在千年前,你也绝对不会是个弱者。” “我三十六岁踏入修行之路,位列一郡魁首;七十二岁跻身神官,镇守一方领土;一百领八岁化身金甲神将,巡狩一洲之地;三百六十五岁成就非凡,后惨逢天地剧变,国破宗亡,不得不隐遁在此。” “以我的目光来看,你在我那个时代也不得不说一声天之骄子。” 李成蹊依旧笑而不语。 “道兄,好话我都说了个遍,就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你应该听过封侠之劫?” 此人脸色一惊,沉默了片刻。 “我以字入道,并无杀业。” “入海之前,九洲有言,海中人皆是道果。” “道果是什么东西?” 李成蹊伸手一招,一枚真元珠落在手心。 “原来你们把它称之为道果。” “实不相瞒,我到现在也没弄懂道果如何成型。” “以大道为树,以道心为果,合二为一,即是道果。” “那这世间又是怎么区分道果?” “大道无高低,道心无先后,唯有诚心。” “我明白了,一条大道谁都能走,一枚道果谁都能吃,就是因为道心领悟不同,但殊途同归,最终都是让人明悟本我,显化大道。” “道兄天资聪慧,果真非凡。” 李成蹊笑而不语。 “好了,好了,我愿赌服输,愿意追随你左右。” 李成蹊这才上前,手指按在他的眉心,“据我所知,封禅时代,都是以肉身合道。” 此人指了指自己的心,“似我非我,似灵非灵,真我本我,皆是吾身。” “似我非我,似灵非灵。” “你们以前也是用这句话形容非凡之境?” “难不成时代变迁,还是如此说法?” “不错,大道交替,依旧如此形容此境。” “看来封侠立世,只换了世道,却没能变了天道。” “上体天心,合身大道,顺应天意,天道为公。” “话说如此没错,但真要让你成就非凡,可还甘愿沦为天道附庸,再去为平民百姓谋福?” “我怕是不愿意的,毕竟修行的目的不只是为了长生,也是为了超脱,不再受天道约束。” “做人也好,做官也罢,站的越高,越渴望自由,而不是拘束,既然我站在了顶点,可以指定规矩,又何必再受人拿捏,墨守陈规?” 第二十二 初遇银甲武将 “周公郎,把那块砖抛给我。” “周公郎,把那根毛竹丢给我。” “周公郎,把草席扔上来给我。” “周公郎……” …… “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震古烁今、霸气绝伦、举世无双、天下无敌的金甲神将周公郎周非凡。” “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震古烁今、霸气绝伦、举世无双、天下无敌的金甲神将周公郎周非凡。” “你听听,你听听,连这群愚民都知道我是谁,可你呢?” 周公郎抱着酒坛,骂骂咧咧。 李成蹊拎着酒葫,自斟自饮。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搭建水车功成之时,一村百姓齐聚于此,取高山流水饮,作水调歌头词,各有唱腔,各有所爱。 “吴方隅,我告诉你,我不干了。” 周公郎骂了大半天,却不听见一声回响,怒气冲冲地一摔酒坛,扬长而去,只是酒劲上头,一个不小心,一头跌进了水池,咕咚咕咚直冒泡。 当时就有村民担惊受怕地跳下去,把他给搬了上来。 “没事,不用理他。” 李成蹊随口笑道。 “可是,阿隅少师,阿周少师要是不幸感染风寒?” “放心吧,他身强体壮,不误事的。” 周公郎翻了个身,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一群愚民,有眼无珠。” “别人的好心,你却当作驴肝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居然骂我是狗?” “阿白来……” 话音未落,就听见四蹄狂奔的声音一路跑来,然后乖巧讨好地趴在他的脚下,尾巴直摇。 “你特么是狼,不是狗。” 周公郎气呼呼地骂道,“而且是我降伏了你,不是他抓住的你,要亲近也该亲近我,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 “阿周少师,当时是您要宰了他,烧肉吃,是阿隅少师宅心仁厚,救了它一命。”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被人当场戳破,周公郎头一扭,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回头我就去告诉你媳妇,说你天天偷看隔壁家婆娘洗澡,还敢教你儿子男人要有三妻四妾。” “少师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偷窥了。” “哼,饶命?我看你是要找死。” “少师,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偷看了。” “呵,你发的誓,就和我放的屁一样。” 那人嘿嘿一笑,“还是阿周少师了解我。” “滚,有多远滚多远,看见你就觉得心烦。” 那人立刻挪了挪位置。 “吴方隅,你不是天选之子?你不是要来安陵海夺取权柄?你不是要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可你丫的来安陵海做了什么?你告诉我都干了啥?” “教书、盖房、铺路、酿酒、种庄稼、你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我本以为要跟着你大杀四方,雄图霸业尽在眼前。可你整天不是捣鼓如何教书育人,就是研究如何改善环境,你告诉我,你这哪点像是天选之子???哪点像是改天换地的天选之子?” “我来这里之前,就听过汉天殿和英戎殿的威名,同样都是天选之子,为啥别人都是大张旗鼓,而你却只会在这偏安一隅?” “吴方隅,你说说,你倒是给我说个理由啊。” 李成蹊依旧在喝着酒,看着转动的水车,思绪飘荡。 “吴方隅……” 周公郎气的直瞪眼,上前一推他的肩头,就听得村落那头轰然一声巨响。 正载歌载舞的百姓急忙起身,惊恐万状。 “公郎,你在这看着,保护好他们。” “我去吧,你现在的境界有些奇怪。” “没事,我尽量不和人动手。” “万事小心,一定要保证自己活下来。” 李成蹊嗯了一声,腾空而去。 村落正中央,只见一人身披银甲,手持红缨枪,横扫而出,荡起烟尘滚滚,口中大笑道,“奉老祖法旨,定四方。” 李成蹊见状,悬停半空,脸色阴沉,低头一看,村中百姓无一幸存。 银甲武将心有所感,抬头一望,厉声呵问,“汝是何人?” “你身为强者,本该庇护弱者,为何会是如此杀戮成性?” “哈哈,又是个被逼疯的非凡之境?” 银甲武将枪一抓,凌空飞渡,嗤笑一声,“给我死去吧,废物。” 李成蹊定身不动,周身之上,风旋无声而现。 银甲武将一枪刺来,嗤嗤作响,却始终难建寸功。 “无坚不摧!!!” 银甲武将见此,怒吼一声,长枪瞬间刺破风旋,直逼他的眉心。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李成蹊右手一抬,轻而易举地握住枪尖,手心立刻流出了血。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具中看不中用的真身。” “一具真身只能动用三次金言咒力,而你已用了一次。” 银甲武将眼神沉重,自己的枪居然被他徒手抓住,寸步难行。 “勇往直前!!!” “第二次。” 李成蹊双手合十,死死地定住枪尖。 “道兄,有话好说,何必争个你死我活?” “真身被破,与本我无碍。” 银甲武将凶相毕露,“道兄,非要不死不休?” 李成蹊双手之中,越发势大力沉,竟然强硬地扭动枪尖,让他有种要被夺走长枪的错觉。 “摧枯拉朽!!!” 第三句一出,银甲武将心疼不已,但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你知不知道塑造一具真身,需要耗费我多少的心血?” 这一刻,长枪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一下子就刺中李成蹊的眉心。 “我要你狗命。” 银甲武将双手握紧枪身,不遗余力,猛地往前一推。 噗! “不可能!” 下一刻,一团血色撒在空中,却不是李成蹊的血,而是银甲武将的血。 此时,只见李成蹊手中正抓着那杆长枪,反过来一枪刺穿银甲武将的眉心。 “我是银甲武将,是非凡之境。” “我听公郎说过,一般动用真身在外行走的,要么是别人家的看门狗,要么就是胆小如鼠的懦夫,已经彻底没了跻身超凡的希望。” 银甲武将神色愤怒。 “看你的这副凶相,不像是懦夫,那就只能是别人家的看门狗。” “魂淡,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成蹊用力一拧,那具真身轰然崩灭。 “魂淡,我还会回来找你报仇的。” 真身被毁,真元珠当即暴露在外。 “魂淡,这笔账不会就此罢休。” 真元珠恶狠狠地威胁道。 “吴方隅,你打碎了他的真身?” “难道不可以吗?” “不行,像他们这种人,你打破真身,反而会误事,因为真元珠是受本我大道控制,无人可从外斩。” “魂淡,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吧,待我回返武信帝宫,定然要喊上同伴,再来找你报仇。” 第二十三 闯帝宫斩武将 “吴方隅,我要告诉你,历朝历代,都是以强者为尊,封禅时代也不会例外。其中,战甲颜色就代表着修行者的战力。” “青甲最低,是神官;银甲次之,是武将;金甲最高,是神将。而你刚才击退的就是银甲武将,一般情况下,他们的同伴也都是银甲武将。” 周公郎一边为李成蹊治愈金言咒力造成的伤害,一边为他解释战甲划分的战力。 “同样是非凡之境,也有高低之分。相对应的,金言咒力也被人为划分了阶层。” “青甲神官,是三等咒力,真身在外,可施展一次;银甲武将,是二等咒力,真身在外,可施展三次;金甲神将,是一等咒力,真身在外,可施展九次。” “你要明白,战甲本身也是一具真身,拥有无视法阵的先天压胜之力,所以咱们要想以大阵对敌,是万万行不通的。” “你的体魄,通过这次战斗,我想你以肉身抵挡二等咒力,两次不成问题,但要是三次及以上,恐怕就会伤筋动骨。” “公郎,你可以现在对我试试我的极限?” 周公郎两眼一瞪,“你知道你再说什么?”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 “别怪我没警告你,稍有差池,你的小命可就不报了。” 李成蹊慎重点头,“你与金甲神将相比,孰强孰弱?” 周公郎给了他个眼神,一言不发。 “来吧,唯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李成蹊毫无畏惧,“自从来到安陵海,我还从未真正地接触过修行者。” …… “炅横,炅主上,一别数月,是去哪里修行了呢?” 赵二胡躺在木塌之上,左拥右抱,脸上是说不出的满意,“还是这般生活,最适合我。” 炅横盘膝跳上木桌,看了眼卧榻女子,她们顿时全无声息。 赵二胡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仿佛第一次见着他,急忙起身。 “我不会干涉你做什么,但我回来之后,你要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赵二胡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好了,你继续替英戎殿招贤纳士,顺便把来自九洲的人都聚拢起来。” 赵二胡不解其意,“主上,您为什么要聚拢九洲人?要知道他们一旦入主英戎殿,你的身份迟早会被揭穿,届时再想控制我驾驭秦政宗就难如登天。” “如果你不想被人发现你只是个傀儡,就拿出点真本事,掩盖我俩的关系,否则我不介意再费心思扶持一位新的未来宗主。” 赵二胡尴尬一笑,“主上放心。” “去吧,办你的事,我回来的事,除了这座院子里的人,别人也不会知晓。” 赵二胡欣然应允,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问道,“主上,你可知如何离开安陵海?” “难道你想要离开安陵海?” 炅横蹲在桌面,手里掂着小石子,看似随意地望着他。 但赵二胡阅人无数,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此刻的他想杀人。 “不是,我是想把我大哥带进来。” 炅横嗯了一声? “唯有他在,我才能高枕无忧地镇压群雄。” “有我在,不必担心那些人翻了天。” “我知道主上在外杀名显赫……” 炅横偶然放出一股气息,环绕云宫。 所有人无不侧目相看,但更多的还是畏惧。 “不必紧张,那只是他的一缕气机。” 阿矛冷声说道。 阿袖恍然若失。 “从今往后,你就跟在赵二胡的身边,替我好好地看着他。” 阿袖欣然领命。 “阿矛,阿青,我们走。” 炅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赵二胡,你不是说他无法修行?” 当他们离去,阿袖进了屋,冷声问道。 “我看走了眼而已。” 赵二胡不以为然地回道。 “你……” “你什么你,真以为自己在我眼中是个人?” 赵二胡起身,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阿袖,炅横惯着你,我可不会惯着你,他在九洲无权无势,全凭一双手打下来赫赫有名,但所有人都明白,炅横的成长只是为了某人做嫁衣。” “他现在越强,也越容易成为别人的食粮,所以他必须不断地壮大自己,让自己变强的速度超过被压制的速度,否则他就会……” “但我不一样,除了安陵海,回到九洲,我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秦政宗嫡系、贵公子之弟,依旧是万人敬仰的强者。” “我不在乎孰强孰弱,我只想离开这座安陵海,去看一眼你们口中的天外天。” 从始至终,阿袖都只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眼。 “炅横,你又变强了。” “阿矛,吃下这滴血珠。” 四下无人之时,炅横从指尖挤出一滴血,抛给了阿矛。 阿矛毫不犹豫,张口吞下,看也不看炅横那张神色苍白的脸。 红眼青狼乖乖地趴在边上。 炅横犹豫了一会儿,也忍痛丢给了他一份。 “吃吧,使劲吃吧。” …… “何人擅闯禁地,报上名来?!!” 武信帝宫外,突然涌现大批修行者,虎视眈眈。 “取你家老祖狗命者。” 这些人大叫一声过后,一拥而上。 看守帝宫之人,都是非凡之境,而且是本我亲自坐镇,面对这些乌合之众,也不客气,一个个都不约而同地祭出金言咒力。 “土崩瓦解!!!” “山崩地裂!!!” “香消玉殒!!!” “形销骨毁!!!” 一瞬间,天空之中,下起了一片血雨。 “隶信道兄,外头不对劲,这些人的血雨似乎有些古怪。” 隶信闻言,定睛一看,不觉异样,只好拜托道,“迷惑一事,楷信道兄更为擅长,还请出手。” 楷信也不推辞,走出帝宫,伸手一挥,“烟云锁!!!” “好一招【云遮雾绕烟云锁】,不愧是非凡之境中名扬四海的楷信道兄。” 楷信闻言,连连摇头,竟然难以分别此人从何而来。 “道兄擅闯武信老祖的禁地,不知意欲何为?” “山欲显其高,烟云锁其腰;若不是精通幻术,其他人来破此金言,任他法力无边,也摸不着半分门道啊。” 那人似乎在观望金言咒力,时而在东时而在西,如云里雾里,难觅其踪。 “玄妙,玄妙,委实玄妙,我拔高身影一寸,你就拔高帝宫一丈,任我神行千里,也敌不过你。” “楷信道兄,此人竟然破了我的大阵。” 就在这时,隶信神色匆匆地赶来。 楷信一脸紧绷,难以想象地问道,“他竟然能破隶信道兄的阵法?” “此人破阵,不是凭借战甲神通,而是凭借一身学问,明察秋毫,找出我的弱点。” “隶信道兄,可否再布大阵,拦住他的脚步半个时辰?” 隶信道兄面露难色,“不是不愿,实为不能。” “不只是我,帝宫中诸位道兄布阵,全都被他一剑斩破。” “此时,殿中仅有你我两位金甲神将,实在不行,就把他们全部唤醒,拿真身去挡住他的脚步。” “呼呼,气煞我也,居然有人敢在老祖领地打杀我的真身。” 此刻,帝宫中突然有银甲武将醒来,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正巧撞见这一幕,“隶信道兄,楷信道兄,帝宫外哪里来的血雨?” “篆信道兄所言成真了。” 银甲武将难以置信,“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武信帝宫,看我前去杀了他。” 隶信急忙拦住了他,“道兄不可鲁莽,宫外之人不是等闲,万万不可逞强。” 银甲武将伸手一招,长枪在手,信心满满道,“吾乃非凡之境,岂会怕个无名鼠辈。” 隶信还想阻拦,却被楷信眼神暗示,只好作罢。 银甲武将跳出帝宫,大声吼道,“哪个魂淡,竟敢擅闯我武信帝宫,快快报上名来,省的本武将打杀了你,做个无头冤鬼。” 铿锵?!! 刀盾交响!!! 银甲武将头痛欲裂,连忙举枪,但为时已晚,只见一位壮汉从天而降,一刀砍在枪身,将他重重地砸落大地。 “隶信道兄,楷信道兄,快来救我。” 银甲武将坠地之时,已知敌方不可力敌,当即脱口而出。 但楷信不予理睬,冷眼旁观,“隶信道兄,莫要怪我心狠,实在是老祖安危至关重要,而且牺牲他一位非凡之境,就能为我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隶信面露不忍,“道兄虽然鲁莽,但好歹与我们共事千年。” “隶信道兄不必担心,待他法相被毁,真元珠必然回归大道灯,我届时亲自为他引渡,让他提前醒来。” 隶信闻声,也不便强求,“楷信道兄,我这再去施展几个障眼法,接下来就全靠道兄您了。” “隶信道兄放心。” “呔,你个银甲蠢猪,见着你家爷爷,还想往哪里跑?” 刀盾交响!!! 银甲武将顿时觉得头昏脑胀,再次没了一战之力,被他一刀砍翻。 但这一次,他有备在先,低声说了一句【百无禁忌】,瞬间就抵消了刀盾交响声,只吃了一刀重力。 饶是如此,他的法相也出现了崩裂之兆。 “魂淡,你究竟是谁?” “孙子,再吃你爷爷一刀。” 固若金汤!!! 银甲武将心知力量不敌,急忙布下重防,但不曾想那一刀袭来,竟然直接无视,大大咧咧地正中靶心,一刀劈碎了胸前银甲。 “魂淡,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具战甲要耗费我多少年的心血?” “呔,孙子,再不回去,就回不去咯。” 又是一记刀盾交响!!! 银甲武将如遭重创,一头又往地面坠去。 “魂淡,你明明动用的不是金言咒力,为什么还能直接越过防御,打碎我的法相?” “王上,这小子属王八的吗?吃了我三刀怎么还没死?” “阿哙,你要知道,你现在砍得不是普通非凡,而是身披银甲的武将,已经是非凡境中强者一列,哪里能那么容易让你斩杀。” “管他是什么非凡,在我的破真刀盾面前,全都是一摊烂泥。” 阿哙跳起,快如惊雷,一纵而下。 “隶信道兄,楷信道兄,快开宫门,引我回宫。” 银甲武将心如死灰,哪里还敢招架,腾身一闪,直奔天幕。 “道兄,不是我不愿开门,而是一旦打开宫门,我担心敌人也随之入宫,届时我们也无计可施。” 话音刚落,阿哙一刀正中银甲武将后背,抬手一盾砸下,瞬间将他砸成一堆血雨。 “隶信,楷信,我以非凡之境,诅咒你二人不得好死……” 第二十四 得了便宜还卖乖 “敢问道友从何而来?” 帝宫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方云端本就有刀盾交响,虎视眈眈,不曾想那西方又有修行者骑狼而来,二话不说,痛斩武者真身,而且不留余地,当场吞下一枚枚真元珠。 饶是如此,楷信依旧笑脸相迎,“道兄神通广大,何必难为我们这些弱者?” “难为,谈不上难为吧,据我所知,这些真身不过是具空壳。” 骑狼修行者纵身跳下狼背,当空一拳,响万里惊雷。 楷信双手合十,默念一句【固若金汤】。 下一刻,风雷炸响,云海翻滚,无休无止。 “楷信道兄,此人不简单啊。” 隶信见此,比见东方云端还要惊讶,“依我所见,他似乎都未曾动用金言咒力。” 楷信深知形势不容乐观,问道,“宫中哪几位被你唤醒?” 隶信摇头苦笑,“诸位道兄都小心翼翼,布下奇阵,任我一时半会,也无计可施。” 一矛定天! 就在这时,兽皮男人将身定在空中,神色坚毅,双手缓缓握上八尺龙须方锦矛,眼中跳出个黑白二气,一身气势恢宏冲天,随那一声一泻千里。 “楷信,我挡不住它……” 一矛袭来,隶信心如死灰,竟然发现这无名之辈的一击难以抵挡,纵然是百般手段使出,但这一矛全都视若无睹,直奔帝宫而来。 楷信十指交错,漠然哼道,“山河万里!” 这一刻,在帝宫云海之下,山崩地裂,土崩林毁,无数山石无数河流倒灌天空。 “不愧是前朝的金甲神将,这一手神通确实厉害。” 山河逆袭,一矛之力,再难寸进。 “可惜山河在我面前,也不过是薄如蝉翼。” 阿矛再次握紧八尺龙须方锦矛,将矛杆一拧,一道虚影冲天而起,“盛传金甲神将,乃是非凡巅峰。今日,我登门拜访,只想知道金甲神将,究竟是有多强。” 话音刚落,阿矛一矛递出,石破天惊,万里山河,瞬间支离破碎。 “信誓旦旦!!!” 那一矛穿透山石,跨过河流,直奔帝宫,眼看就要一矛刺穿帝宫,楷信往前一步,双手合十,祭出一句言语。 刹那间,云淡风轻。 “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 阿矛并未执意纠缠,而是见好就收。 “楷信道兄,一鼓作气,拿下他。” 隶信一见阿矛示弱,立刻出声劝道。 外人看不清帝宫内里,但帝宫看云海,却是一清二楚。 楷信摇了摇头,“若是要我拿他,不是不可,但至少要我动用两句金言咒力,否则……” 隶信闻言大惊,“看他手段,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误入非凡,怎么会值得你动用三句金言咒力?” “不知为何,帝宫之外,闯宫之人,似乎都有破真之力,非金言不可压。” 隶信对此深信不疑,“自篆信道兄离去,我日夜不敢怠慢,全神贯注一心布阵,但在这些人的面前,大阵就像纸糊的一般,一点作用都不起。” “只可退敌,我却无力杀敌。”楷信苦笑一声,故作迷阵,意图困住阿矛与骑狼修行者。 “云宫之人给我听好了,本座来此不为杀人,只是想拿些道果为我所用,所以只要你们识相些,交出让我满意的道果,我自然会撤走。” 隶信与楷信面面相觑,道果是你说要就要的吗?就算我们想给,那也得我们手中有才行。 “若你们担心我言而无信,我可对天发誓,只要你们拿出青甲道果五枚、银甲道果三枚、金甲道果一枚,我立马离开。” “无知小儿,想拿道果……” 楷信拦住隶信的话音,说道,“我不是信不过道兄,而是我实在拿不出。” “楷信道兄,这等无耻小人,何必与他虚与委蛇,看我施展法相,出宫灭了他。” “且不说能不能杀了他,就算你与他打斗一场,也彻底坐实了我帝宫武信老祖闭关的真相,届时四海八荒闻讯而来,单凭你我拿什么抵挡?” “四方镇宫与八荒御守,到时也会闻讯而来。” “四方镇宫与八荒御守是镇守方圆之人,一旦离开领地,老祖这方圆百里的土地就未必还能保得住。” 隶信一头愤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你说如何是好?” “他不过是想要道果,给他便是。”楷信不以为然道。 “楷信道兄,你可知你再说什么?” “老祖不灭,吾等不灭,舍了道果,无伤大雅。” 楷信说话之时,翻手一摊,一枚道果随之浮现,“道兄,我有金甲道果两枚,可否抵得上青甲、银甲?” “本座言而有信,两枚金甲道果,可抵。” 楷信大袖一挥,两枚道果推出宫外。 “既然如此,本座却之不恭了。” “敢问道兄,可否留个名讳,也好让我吩咐下去,以后武信老祖的领地,道兄都可来去自如。” “本座炅横。” 炅横一拍狼背,伸手招来两枚金甲道果,一枚抛给阿矛,一枚喂给青狼。 楷信见状,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一幕难以置信。 “炅横道兄,恕我冒昧,这红眼青狼不过是凡种……” “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炅横道兄,有空常来坐坐,待我老祖回返帝宫,届时必定设宴宴请道兄。” “待我随从消化道果,定然会再来拜访。” 炅横一拍青狼,拉回阿矛,往九天之上,一跃而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老鬼实在可恨。” 隶信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打上天去。 “此人诡计多端,行事谨慎,不可不防。” 楷信见他不从山野逃走,而是借风云遁法消失,心中不由得又抬高了几分警惕。 “楷信道兄,委屈你牺牲了两枚道果。” “无妨,百年一道果,以我的修为,还吃得消。” 隶信心悦诚服,“楷信道兄之胸襟,实为某所深深折服。” 楷信挥了挥手,“你我分化四道真身镇守帝宫四方,如今我这道真身舍去两枚道果,也就没了三次机会,接下来只怕要你多多费心。” 隶信连道理所应当。 然而,二人浑然不知,炅横升上云端,放声吼道,“武信老祖闭关不出,正是大捞一笔的好时候,诸位道兄不妨学我前去围宫,只拿道果,不攻帝宫。” 第二十五 我亲自走一遭虎穴 “阿萧,此事,你如何看待?” 素来以谋士自居的阿萧闻听王上问话,略作沉思道,“依微臣所见,此人言之有理。” 阿哙叫嚣道,“要道果有何用,不如一鼓作气,拿下帝宫。” “你这莽夫休要胡言乱语,那武信老祖究竟是在帝宫闭关,还是云游海外,都尚未知晓。若是贸然进攻帝宫,稍有差池,我等将是万劫不复。” “怕个卵子,大不了一刀砍翻。” 阿萧拂袖,“莽夫,我不想与你说。” 阿哙愤而拔刀。 “阿哙,住手。” 阿哙果断收刀,站如松,一动不动。 “阿萧,依你所见,我们拿道果更胜灭宫?” “不错,王上围攻不下半月,迟迟不见成效,而帝宫之中犹如众星拱月,万阵陈列,易守难攻。” “胡说八道,我阿哙上阵,一刀一破。” 阿萧苦笑道,“王上麾下,除了你这莽夫,还有何人拥有破真之力?” 阿哙不甘示弱道,“王上心系我等,可以天子剑赐破真之力,届时四海八荒,哪里去不得何阵破不得?” 阿萧怒斥道,“破真之力乃是本命之力,王上赐予我等,必然损耗其修为,难道就为了区区一座云宫,就要我王上不惜性命,前来攻陷?” 阿萧振振有词道,“阿哙,你居心叵测,竟然想要王上以性命为代价,满足你的私心。” 阿哙面红耳赤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萧得理不饶人,继续呵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不,我不是……” “你分明就是,要不然怎么会想出让王上赐破真之力?” 阿哙顿时词穷,无言以对。 阿萧还想骂他,就听刘季邦从中解围,“阿萧,阿哙并无恶意,你又何必紧咬着不放?” 阿萧一挥袖,不再说话。 阿哙也不知对不对,反正闭上嘴,一言不发,愁眉不展。 “阿哙,我知你的心意,不必解释。” 阿哙顿时如释重负。 “阿萧,那你觉得,若是我们去要道果,应该如何开口合适?” “王上麾下,共有我、阿哙、阿房、阿韩四位非凡,其他人目前都尚且处于第五关的肉体凡胎,所以以微臣鄙见,应当是索要青甲道果,让诸位道兄都有机会立地成就非凡。” 刘季邦深以为然,“好,就依你所言。” “谢王上厚爱。” 刘季邦又道,“阿哙,你再去叫阵,自报家门,勿要动手。” 阿哙欣然领命,自去不提。 “武信老贼的看门狗都给你哙爷爷听好了,交出道果,既往不咎。” 刘季邦一听这话,一拍额头,伸手一招,就将他凭空抓回。 “阿萧,看来此事还得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王上,我还没说……” “你给我在这好好待着。” 阿萧向他瞥了个得意的眼神,径直落下云头,“武信帝宫的守门人听好,吾乃汉天殿沛王座下阿萧。” 隶信和楷信正商议退敌之策,忽然听到这声,脸色大变,“不好,汉天殿来了。” “隶信道兄稍安勿躁,待我去一探究竟。” 楷信安抚了他,这才迎上去,“敢问阿萧道兄,你口中所说的汉天殿季王,可是昔日从我老祖手中逃脱的那人?” “我家季王,正是应天之人,是要取代武信信之权柄的人。” 隶信怒火中烧,骂道,“狗东西,你还敢来?” 楷信再次安抚道,“隶信道兄勿要丢了气度。” “楷信道兄,此贼欺人太甚,你又和他说什么道理,看我来运转帝宫大阵,诛杀此贼。” 隶信跃跃欲试,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王上,你快看帝宫意欲图谋不轨。” 阿萧不动如山,心平气和。 楷信叹服此人之心胸,忙出手按住隶信,“此时,不是动手的时候。” “楷信道兄,此贼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你还和他客气什么?” “隶信道兄,敌强我弱,万万不可冲动啊。” 楷信把手拽住他的胳膊,好言相劝,“篆信道兄不在,你我难以尽全功,故而只得防守,不得造次,否则银甲武将就是前车之鉴。” 提及银甲武将,隶信的脸上终于露出慎重神色,不再扬言叫嚣。 “可恨,可恨啊……” 想他隶信堂堂金甲神将,非凡之境,曾几何时也是代天巡狩,威震八方之人,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会被人堵在门口,而且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敌人。 “我知你心中抑郁难解,但形势所迫,由不得我们不低头。” “楷信道兄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意气用事。” 楷信这才放下心来,转身问道,“阿萧道兄,吾乃武信老祖座下楷信神将是也。” 阿萧在空中和和气气道,“原来是楷信神将当面,失敬失敬。” 楷信也是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客气,以礼相待道,“阿萧道兄,若是不嫌弃,不妨来我帝宫喝上一杯?” “阿萧,不可去。” “阿萧,敌人诡计多端,你不能去。” 刘季邦与阿哙不约而同地劝道。 但阿萧不为所动,“楷信神将盛情邀请,阿萧怎么敢不赴约?” 阿萧一意孤行,径直落下,但帝宫云遮雾绕,以他的本事,迟迟不见宫门。 然而,楷信在内,大手一挥,宫门大开。 阿哙手提刀盾,跳出云海,哇哇乱叫。 “阿哙,不可放肆,你先回去。” “阿萧,敌人心思歹毒,你不能去。” “阿哙,回去。” 武信帝宫大门始终敞开,一路直通帝宫。 “原来阿哙道兄也是汉天殿的人。” 楷信大吃一惊道。 “鼠辈,给你家阿哙爷爷听好了,要是我家阿萧少了一根汗毛,看我不拆你的帝宫拔了你的骨肉,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隶信道兄,慎言慎行。” 楷信对外,始终笑脸相迎,而对内,也是一心安抚,决不放纵。 隶信握紧拳头,转过身去,自闭五官,盘膝打坐。 “阿萧,阿哙也是一番好意,我和武信乃是生死仇敌,最后必定要刀戎相见,你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王上,我问你,你是想只拿一尊权柄,还是想让我们人手一尊权柄?” 刘季邦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要你们全都手握权柄,这才好成就自由誓约。” 阿萧义不容辞,大步流星。 第二十六 云里云外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哪怕是恶客,哪怕是死敌,依旧是笑脸相迎。 这是为人处世的气量,也是海纳百川的度量。 楷信,就是如此。 当阿萧选择踏入云路,他褪去金甲,摘下神将的名头,以一身天青色长袍,缓步而迎。 昔日,楷信是安陵海最尊贵之人。 阿萧本是安陵海的百姓,幸得刘季邦的赏识与教化,一日闻道而醍醐灌顶,扶摇直上九万里,自此灵智全开,不可与往日而语。 昔日,阿萧是安陵海最贫贱之人。 今日,楷信纡尊降贵,亲迎阿萧。 若是往年,必然会在史书上勾勒一笔:封侠千年,金甲神将喜迎平民百姓。 以为表彰! 以为和蔼! 以为民政! 但今日不会,因为阿萧明白,刘季邦告诉他的封侠世道,封侠也好,百姓也罢,人人平等。 之所以愿意追随刘季邦,愿意称其为王上,乃是折服其人格魅力。 刘季邦教化众人,乃放下豪言,“吾与诸位不亏不欠,若是谁学成离去,吾决不阻拦;但吾心中有一郁结,若是谁愿意相解,吾感激不尽。” 阿萧自通教化后,茅塞顿开,深知刘季邦的野心在封侠时代绝无可能,唯有在这安陵海有一席之地。 “楷信道兄,明人不说暗话……” “阿萧道兄,还请稍候片刻……” 云路之中,阿萧意欲开门见山,但楷信如春风一笑,婉言安抚。 阿萧反倒如释重负,自我嘲笑一声,与他并肩而行。 这一路走来,二人一言不语。 临近宫门,远远就可望见,隶信早已设宴等候。 “有劳隶信道兄。”十步之距,楷信笑言。 “楷信道兄客气了,乃宴请贵客,是我生平幸事。” 隶信见他俩神色,不由得回忆往昔,自行惭秽,曾几何时,身为金甲神将的他也是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但在安陵海这千里,朝不保夕,早已抹去了他的傲气与气量。 如今,活着的,以不再是以字入道的隶信,而是个空有一身武力的行尸走肉。 非凡修心,他不如楷信,更不如篆信。 “楷信道兄,你俩一见如故,我就不在此叨扰了。” 隶信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见楷信之胸襟,不禁汗颜。 “隶信道兄如此,我只好先行谢过。” 楷信心中也是感谢,哪怕同在一座屋檐下,可彼此间还是要有适当的距离,相敬如宾。 隶信拱手作揖,拜别辞去。 楷信见他离开,转身邀请阿萧落座,“道兄,粗茶淡饭,聊表心意。” “道兄客气了。” 阿萧见四角矮桌压有茶壶、酒壶、菜盘、果盘,尽是凡间俗物,但色相都极具匠心。 虽然教化不久,但是阿萧脑中风景却不亚于任何位千年老怪,原因无他,只因刘季邦是汉天殿中人。 曾几何时,汉天殿中人一记【独尊儒术】,天下无双,管他是神是佛,是鬼是魔,都一言以定生死。 正因这一式【独尊儒术】,一脉文风横行千万年,是以天下文豪皆在这一脉。 天下风俗,也向这一脉合拢。 汉天殿因一脉,而盛放千万年。 是以,阿萧懂这一桌风景。 “楷信道兄盛情款待,阿萧不胜荣幸。” 阿萧取来酒壶,自斟一杯,无名指绕杯沿,一指定之,轻鸣一声,脆若莺啼。 楷信闻声知其意,无不叹服,自斟杯酒,举杯笑道,“道兄高情,楷信自愧不如。” 阿萧一指抹杯壁,忽而五指拾杯,“道兄,阿萧乃是俗人,来此只有一事相求。” 楷信饮酒毕,笑曰,“你我皆是俗人,难免不落世俗的窠臼。” 阿萧见他笑中落寞,神色惭愧,“道兄,我…” “道兄有话,不妨直说,今日一别,再如今日,绝不可求。” 阿萧闻言,只一个难字千愁万绪,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楷信起身,为他斟一杯酒,神色释然,“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道兄乃是大气魄,自然要做大伟业,何必在这扭扭捏捏?” 阿萧一脸愧疚。 “道兄,先饮酒,如何?” 阿萧一杯饮尽,一言不发。 楷信连连斟酒,阿萧一一喝干。 此间,再无二话。 直至酒醉不醒,阿萧再无第二言语。 此时,隶信突然现身,手持利刃,意欲拿下此人。 楷信猛然出手,截住了他,脸色苍白道,“道兄,这是要置我于何地?” “道兄,莫要糊涂,这人乃是死敌,不死不休,今日你不杀他,日后他必杀你,万万不可意气用事,留他性命。” 楷信背起阿萧,毅然转身,“他日香消玉殒,我也绝不反悔。” “何况你我都以字入道,最敬重的便是一个【礼】字。” “你我守关日子以来,无不是饿虎豺狼,哪个像他这般以礼相待?” “你我虽是人在屋檐下,但你我也曾经是以骨气屹立天下的文豪。” “命可丢,气可失,但礼不可废。” 隶信捶胸顿足,连连骂道,“道兄自误,道兄自误啊。” 楷信背着阿萧出了帝宫,正迎上刀盾在手的阿哙。 阿哙见状,二话不说提刀就砍,却见一把天子剑横空出世,截住他的去路,“阿哙,出手。” 阿哙闻声,就已不敢动手,见了天子剑,更是诚惶诚恐。 此刻,刘季邦亲自现身,引来无数目光窥探。 不等他开口,已有无名之辈出声问道,“你可是汉天殿刘季邦?” 刘季邦不予理睬。 “大胆,本座乃汉天殿圣贤,似尔这等嘴脸,实在可恶。” 云海之中,有蛟龙翻滚,伸出滚龙四爪,又有龙尾拨云遮日,似乎想要席卷云海,扑天而来。 刘季邦冷颜相待,一按天子剑的剑柄,拄剑而立,嗓音清冷道,“汉天殿圣贤???” “不错,本座乃是千年前的汉天殿正统,乃是天命敕封的圣贤殿下。” 蛟龙四爪若隐若现,闻听此声,以为是刘季邦知晓真身,自豪笑道。 刘季邦瞬间拔出天子剑,一声剑鸣,万剑来朝,直奔云海,“尔等懦夫,弃我汉天殿,远遁圣洲,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天子剑一出,那蛟龙如猫见了鼠,羊见了狼,刹那间摇身一变,化为一尾丈长小蛇,从云海之中摇摇欲坠,直坠地面。 “这把剑???” 蛟龙化蛇,坠落之前,再次口吐人言。 但迎来的却是一声剑鸣。 嗤! 一剑落下,蛇胆飞出。 “阿哙,赐你蛇胆,可敢吃下?” 阿哙洒然一笑,纵身一跃,一把抓紧蛇胆,张口一吞,颇为愉悦地打了个饱嗝。 楷信眼界非凡,自然看出天子剑的非凡之处,也不由得高看一眼刘季邦。 “你待阿萧如挚友,我本不该为难你。” 刘季邦降伏蛟龙,屈尊降贵,与楷信迎面相对。 “刘道兄客气了。” 楷信将阿萧还给他,顺手往阿萧怀里塞了一物。 刘季邦自然瞥见,但只一剑遮天蔽日,让谁也无法观望。 “但我不是一个人。” “楷信明白,道兄背后是封侠大势。” 这一次,反而是刘季邦惊讶不已,“你知晓封侠之劫?” “权柄之争,古已有之,今日之事,无非是昨日重现。” 刘季邦难以想象千年前的盛况,“难道你不只是千年前的人?” 楷信笑而不语,“他日再见,生死有命。” 说罢,楷信纵身离去。 刘季邦却不逗留,一剑掳走阿哙,拉起阿萧,往空中一跳。 身后唯有愤怒的吼声,“贼人,往哪里跑???” “篆信,好走不送。” 第二十七 借问路何方 “若无楷信兄,谁人识阿萧?” 待曲终人散,楷信独自复盘,正把玩手中杯,思及阿萧手法,如法炮制,一捻杯沿,却无脆响,唯有一行清字。 “篆信道兄,你终于回来了。” 隶信却不解楷信心意,只顾欢迎篆信的到来。 “刘贼好大的胆,竟敢擅闯我帝宫法天。” 篆信怒不可遏,恨不得追上去,一拳打死他,但不曾想刘季邦一入云海,就消失无踪。 “篆信道兄,你可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我和楷信道兄就要拉起帝宫,远遁无边海。” 篆信闻言,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隶信诉苦道,“前些日子来了个天杀的骑狼武者,使一身的破真手法,险些打穿帝宫,幸好他志不在此,要不然……” 篆信怒气冲冲,一拂长袖,“此事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若是让我抓着他,定要抽筋扒皮,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道兄有所不知,那贼人不仅威胁我俩,还借机讹诈了楷信道兄的两枚金甲道果。” “什么?!讹诈道果??” 隶信顿时声泪俱下,“隶信无能,顾不住帝宫。” 篆信气不能言,双拳握在袖口,是说不出的愤怒,“可恶,可恶,实在可恶啊……” 非凡一怒,天雷滚滚,何况是迎回法相的非凡,那可是一怒惊天动地,只见他跳出帝宫,双手合十,怒吼一声,“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 话音未落,只见双双金腰燕振翅而飞,好似展翅震天鹏,双翅一抖,那云海滚滚天雷阵阵,直叫那天也颤颤地也抖抖,四海八荒云里雾里,都做一夜惊梦。 但这一刻,天也好,地也好,空也好,云也罢,都有惨叫声嘶鸣声此起彼伏,更有鲜艳靓丽的血色苍穹,有无数血珠化作雨水,无声无息,坠落云头。 “道兄,手下留情!” “道兄,吾等无恶意!!” “道兄,我愿归顺武信老祖!!!” 然而,篆信一记金言咒力递出,天地无声,万籁寂静。 管他是人是妖,都在一记金言之下,碾碎为齑粉。 “吾乃【儒脉】篆信是也,哪位若是想要寻仇,就来武信帝宫寻我。” 篆信一回帝宫,杀伐果断,只一式就荡平了方圆百里之宵小。 “了不得,了不得,此子若不是寄居人下,必然又是信之权柄之下的绝世天骄。” 紫光见血雨腥风,浮现领地边缘,忍不住夸赞道,“以你这才情,若不是遭逢天地剧变,未必是今日之修为。” 七色神光也现身于此,“可惜,可惜,武信不识大体,若是放任你成长,助长信之权柄,他又何必困居于此?” “二位,权柄之争已然降世,若不早作准备,只怕也躲不过大劫。” 武信不便现身,篆信独掌帝宫大权,面对两位大贤,毫无敬意。 “哈哈,本座乃是以字入道,管他何等权柄之争,都与我无关。” 七色神光不以为然。 紫光更不屑一顾,“天命在我,谁敢杀我?” 篆信知此,不再言语,毅然封绝四方八宫,声响方圆百里,“若无信令,擅闯领地,一概杀无赦。” “篆信道兄,你这般大刀阔斧,容易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楷信闻言,一脸震惊,忙起身劝道。 “夺取道兄道果之人,不在此界,我杀不得他。” “道兄不必在意,不过是两枚道果,不值一提。” “旁人不知我等金甲道果之珍贵,难道我会不知?”篆信神色肃穆,“似你我这种人,棋差一招,一枚道果之贵重,不亚于世间百姓眼中金,犹有过之。” “道兄,放下也是得到。” “我这趟出门,收获颇丰,其中一句话让我印象最深,犯我者,虽远必诛。” 篆信一身杀气,几近实质。 “道兄如今之修为,只怕无限接近了超凡之境吧。” “不谈修为如何,我如今身为武信老祖守门人,只想建功立业,再不想那些琐事。” 楷信不言语。 隶信深以为然,“不错,我等效忠武信老祖,理当如此。” 楷信苦笑一声,自去不言语。 …… “若无阿萧兄,再不知楷信。” 一支竹笛,一行五字,寥寥数语,却是说不尽的默契。 “阿萧,你怪我吗?” “王上是天命所归,是大势所趋,楷信道兄跟错了人,自然怪不得王上。” 汉天宫,偏宫之内,此宫清雅,乃阿萧独居之宫,宫中无别物,唯有竹简。 直至今日,才多了个竹笛。 “王上,微臣本不该瞒你,但这句话,我想收下。” 刘季邦神色依旧平静,“若是阿萧心意不平,不妨出去走走。”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刘季邦还想再劝,却见阿萧苦涩一笑,“王上,请恕微臣不敬之罪。” 刘季邦抱剑,离了偏宫。 出宫之时,正好遇见了阿哙,只见他神色匆匆地往这跑。 “你去找阿萧做甚?” 阿哙抖了抖手中的酒,“酒窖的好酒出世,拿一瓶来招呼招呼阿萧。” 刘季邦看了眼酒,骂道,“教了你一身学问,旁的不精,唯有酿酒一事,那是轻车熟路。” 阿哙憨厚一笑,“学问太高深,我学不会,但这酒无非是些粮食,简单的很。” 刘季邦继续骂道,“胡说八道,一壶酒,上百道工序,又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共鸣,还得冗余手段,哪里哪处不比学问繁杂???” “喝酒,打架,我外行;传道,授业,我外行。” 阿哙知晓接下来准没好事,赔了个笑脸,直奔偏宫。 “阿萧心情不好,你别去烦他。” 阿哙不以为然,“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两壶。” 刘季邦倒也无话可说,放着他进了宫。 “莽夫,你快给我出去,我这宫中竹简都是王上亲手雕琢,哪里经得起你这莽夫折腾?” 阿哙前脚踏进去,后面就响起阿萧那暴跳如雷的声音。 “阿萧,你敢威胁我?” 阿哙这脾气从来不惯着别人,将酒壶往地上一放,背后刀一把摘下,直愣愣地搭在竹简之上,“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保管落得个一干二净。” “莽夫,你……” 阿哙一抖刀背,竹架应声而倒。 “莽夫,莽夫,住手,我喝,我喝。” 阿萧心疼不已,含泪提起酒壶。 “王上,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不知何时,阿房出现在刘季邦的身后。 “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 “王上,微臣在这已好久了。” 刘季邦定睛一看,二人相距竟然不过三步。 “王上,想不想知晓那句话是什么?” “什么话?” “楷信赠送阿萧的那支短笛,笛身的话?” 刘季邦抱剑而行,潇洒一笑,“你我皆同道,何问路何方?” 第二十八 终有人要向前 “此地何时多了个少师?” 青甲神官遍行山河,沿经村落,呵问村民,恰好闻听此个称呼,不由得眉头紧皱。 “小民不知。” 青甲神官随手一挥,村民如沙砾般随风而去,再去村里问了一人,依旧是同样的说法。 青甲神官接连问了好几人,都是一般的问法,突然心生一计,纵身一跃,显化三丈虚影,放声吼道,“此村何时多了个少师?” 无人应答。 但他伸手一抓,好几个稚子被他徒手抓来,正握在虚影手心。 “何时多了个少师。” “十年前,十年前。” 一时间,回话声此起彼伏。 青甲神官一一问来,村民无不如实相告。 “先前问话,为何不肯说实话?” 村民支支吾吾。 虚影就地摔死一人。 “都是那些汉子的错,是他们不让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乱嚼舌根。” “没有别的原因?” “没了,没了。” 青甲神官随手一抓,抓来个汉子,逼问道,“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实话?”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青甲神官脸色阴沉地一把捏碎他,问道,“若是无人肯说实话,就别怪我大开杀戒。” “神官,神官,我说,让我来说。” “住口,蠢女人,你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你说,我决不杀你。” “是…义气。” “义气???” “是义薄云天的义,气势磅礴的气。” 神官脸色铁青,“你也学了字?” “不敢隐瞒,小女子确实学了字,也学了些织绣。” “小女子?” “不,是奴婢?” “奴婢?!!” “不,是贱妇!!” 青甲神官屈指一弹,那女子当场身陨,“就你也配学字?愚民,一群愚民,在这牢笼中,做个狗,难道不美吗?” “青甲神官,你杀不了少师的意志,更杀不尽少师的力量,今日你杀了我夫人,已沾染了封侠之劫,他日必定会受天道轮回,以命偿命。” 庄稼汉子眼见自家女人没了呼吸,状若疯癫地笑了起来。 “吾乃青甲神官。” 他大吼一声,一息之间,全村无一幸免。 此时,又有青甲神官匆匆赶来,惊问一句,“可是遇见了汉天殿的人?” “我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情?” “封侠的人,进了老祖领地,而且隐居在此,居心叵测,居然妄图教化愚民。” “什么,他们居然敢教化百姓?” “不错,我方才这一吼,就是为了解决愚民。” 青甲神官目瞪口呆,“你居然杀了一村之人?” “不过是些贱民,留着无用。” “擅杀百姓,是死罪。” “老祖不在,谁敢管我?就算老祖尚在,又岂会为了些贱民伤我?” “可我们终究是刑官,而不是独夫。” “道兄,放开点,天下之大,弱者本就有罪。何况你睁眼看看山海,何止是我一人肆无忌惮?” “可我们终究是刑官出身,神官也好,武将也好,神将也罢,都是为了维护一方世界的稳定。” 青甲神官张口一吸,漫天血气涌入体内,泛现淡淡的血光,使之气息暴涨几分。 “时也势也,天下大势,已是风起云涌,若是你执迷不悟,只会被大浪打翻,彻底陨落,哪怕你不愿意,也不得不像银甲武将那般被迫沉睡道果,历经千年,才能再次醒来。” …… “公郎,你这一步错了。” 李成蹊坐在石上,静看周公郎练养生拳,忽然发现某处拳有错像,便出声说道。 周公郎却不以为然,伸手一拍衣裳,散去一身的拳意,“一套破拳,我又不在乎,是对是错,又有何妨?” “你还在怪我不肯出山?” “我不懂。” “阿隅少师,我有处不懂,还请解惑。” 四尺小童子正一脸认真地跑来,手中捧着一枚竹简。 李成蹊起身相迎,“山路崎岖,慢慢来。” 童子脸上洋溢着笑容,乖巧地放慢脚步,直至近了他的身边,这才躬身交上竹简。 竹简之上,刻有【似灵非灵,似我非我】。 李成蹊一看这八字,也是一脸惊愕,这八字确实是他手笔,但不该出现在孩子们的行囊之中。 “公郎,这是出自你的手笔?” “当然。” 周公郎直言,“与其让他们浑浑噩噩,只能学文,不如让我传他们道法,立地拔高。” “公郎,若是人心险恶,哪怕学了一身道法,也只会让世道更坏。”李成蹊握着竹简,破天荒地犹豫不决,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我不担心孩子们有天会变坏,但我担心那些大人,已经饱受沧桑,终有一天会受不了变强的诱惑,将孩子们带上歧途。” “世有方仲永,二岁无师自通,三岁文武双全,五岁名满天下,却随阿爹走街串巷,沿途叫卖,最终落得个泯然众人矣。” “我虽有心教化万民,却从来志不在成年人,而在那些童心未泯的孩子,唯有将良善的侠义种子播撒下去,未来才有机会长成一株株参天大树。” 李成蹊握紧竹简,抱起童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不觉时光,已有三十年,这些孩子已是另一代人。” “罗里吧嗦,不切实际。” “公郎,你或许瞧不起养生拳,但对心怀良善的孩子来说,这一套拳法已然别有洞天。” 李成蹊看着童子的目光,柔声说道,“可想看这天幕一分为二?” “想。” 李成蹊神色依旧,缓缓抬起一拳,拳风问天,口中轻言一句,“拳无左右。” 这一刻,天幕如被一剑撕裂,化为泾渭分明。 童子在他的怀里拍手叫好。 “可想学拳?” “想。” “可曾记得我曾教过什么?” 童子摇头,茫然不解。 “书读百遍,自解其意。” 童子茅塞顿开,“少师,是说想要拳像你这般威风,就得练一百遍拳?” “差不离也!” 李成蹊将童子放下去,“读书也好,练拳也罢,终究离不开一个勤字。天下人天下事,勿忘自强,勿忘勤恳,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地走向长远。” 童子欣然领命,自打一遍拳法,有拳意上身,是为天资。 又有稚子心生感应,同来练拳,却无拳意,但不气馁,又一遍又一遍,终有拳意,是为勤恳。 “少师,瞧我练成了拳!!!”童子大声叫嚷着。 李成蹊问道,“拳在哪?” 童子举起小拳头,高声回道,“在这!!!” 李成蹊又问一次,“拳在哪?” 童子似懂非懂,举起小拳头,“好像在这?!!” 李成蹊再次问了一句,“拳在哪?” 童子迷茫道,“我不知道。” 李成蹊向他伸了一拳,问道,“可会出拳?” 童子毅然出拳,有拳风扑面。 李成蹊面露微笑。 童子恍然大悟,一拳向天,使天幕一分为二,口中念念有词,“拳无左右!!!” 这一日,安陵海有位童子时隔千年,立地非凡。 这一日,安陵海再现非凡法相。 这一日,李成蹊年满五十岁,知天命。 第二十九 终是托大陷困境 刘季邦坐在空座,俯瞰正殿,殿上已是人才济济,不下于二十位非凡之境。 忽而,“”刘季邦大手一挥,起身笑道,“诸位,如今已是我的道兄,而不是沛村百姓。” “一日为臣,一世为臣,吾等深受王上恩德,此生此世愿为王上赴汤蹈火。” 有人沉声相回。 “王上传道授业,无私授予乃是帝王之胸襟,吾等愿为王上鞍前马后,此生不渝。” 也有人聊表忠心。 但有那么几人始终不言不语,只在王座之下默默无声。 直到刘季邦拔出天子剑,剑锋直指武信帝宫,“诛天贼,夺神权,立盛世,守信道!!!” “诛天贼,夺神权,立盛世,守信道!!!” “诛天贼,夺神权,立盛世,守信道!!!” 一遍又一遍,振奋人心。 “帝宫三信,可敢迎战???” 一记刀盾交响,声震寰宇。 “隶信道兄,坐镇中宫,我亲自迎敌。” 篆信一挥长袖,飞身跳出帝宫,手中多出一枚竹简,通体金黄。 以勇猛无惧的阿哙一见此人出宫,第一时间往后退了一步,但一想到自己是汉天殿悍将,果断站回去,叫嚣道,“篆信鹰犬,难道帝宫无人了吗,只能让你这种金甲神将出马?” 篆信一抛竹简,显化七七四十九枚,再听他笑言一句,“四九玄宫!” 下一刻,四十九枚竹简从天而降,如一座帝宫四十九天柱,席卷万千云海,杀气凛凛。 刀盾交响! 阿哙不敢大意,只一记递出,但这一次再无半点声响,就被无声镇压。 “王上,阿哙不敌。” 阿韩一抽宝剑,请求出战。 “以二敌一,不是强者所为。” 刘季邦挥手否决。 “王上,这是阵前杀敌,不是江湖对决。”阿韩神色肃穆,不容拒绝道,“王上,若是有何骂名,由我一力承担。” “阿韩,你给我回来。” 刘季邦见他竟然不顾规矩,冲出宫外,忙厉声呵斥。 但阿韩心意已决,跳出宫外,一剑擎天,“撒豆成兵。” 话音落下,一道道剑气化为一位位披甲战士,落在云头,雄赳赳气昂昂,直冲帝宫。 篆信轻笑一声,“雕虫小技。” 四九玄宫镇压阿哙,任凭剑气甲士如何冲杀,都始终不伤分毫。 “我这四九玄宫乃是上古颂文竹打造,上体天心,下合地理,本就蕴含金言咒力,莫说是你非凡之境破不了,就是超凡圣贤亲身降临,也休想破我颂文竹。” 此时,阿哙被困玄宫,一身体魄不变,但其道心却如陷泥沼,一心道果不复先前浩然光芒,而是渐渐衰微。 “王上,我的道术进不去。” 阿房在暗中使道术,意欲攻陷玄宫,却不曾想那玄宫一攻就破,但道术之力一入其中,就如泥牛入海,一声不响。 刘季邦脸色微沉,“所有人都去吧。” “王上,不可,金甲神将金言咒力同境无敌,他们此时出宫于事无补,甚至有可能被他一网打尽。” 刘季邦拄剑问道,“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他磨灭阿哙?” 阿房沉默不语。 “国士无双!!!” 就在这时,阿韩猛然爆发一句金言,恍似天下无敌,一剑斩出,竟然瞬间破开玄宫,说是迟那时快,阿韩脸色苍白,顾不得伤势,直奔玄宫裂痕,伸手去抓阿哙。 胜券在握的篆信大惊失色,见状急忙祭出第二句,“固若金汤!” 刹那间,玄宫恢复如初。 这一次,阿韩与阿哙同被困阵中。 “王上,你看那玄宫,吾等确实不敌。” “莽夫。” “懦夫。” “劳资为了救你,也被困在这了,你特么敢说我是懦夫?” “最多由懦夫变成鲁莽的懦夫。” “莽夫,劳资和你拼了。” 一路打打闹闹,横冲直撞,相互照应。 “行了,你俩别在我面前故弄玄机了,自从你俩会面之后,我已彻底封绝了玄宫殿柱,任凭你俩有何手段,都别想从内破坏。” 篆信一语道破天机。 “玛德,难怪我一靠近殿柱,就感觉浑身无力。” “莽夫,你怎么能说出来?” “行了,都被人识破目的,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过就是一死,我阿哙岂会在意?” “你叫阿哙,是吧。” “不错,你家爷爷正是阿哙。” “若是你愿归顺,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呸,阿哙爷爷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你若是归顺于我,我可以饶你家王上一命。” “呸,王上驾驭汉天殿,行走天下,你能抓得了他?” 篆信放声大笑,“你们可知金甲神将是什么样的境界?” “不过就是个守门人,有什么好得意。” 阿韩脸色一变,“不好,金甲神将有破阵之力,更有照耀周天之功。” “不错,金甲神将位极人臣,是周天巡狩,破真破阵更照耀周天。” 篆信明眸善睐,直视苍穹,仿佛透过万千云海,声震寰宇,“汉天殿刘季邦,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这一刻,汉天殿众人如坠冰窟,心头仿佛笼罩无穷阴云,说不出的恐惧。 这一刻,一枚枚道果摇摇欲坠。 这一刻,一位位非凡真身如瓷器般碎裂。 就在这时,一声剑鸣悄然而至。 “嗯?!” 篆信闻听剑鸣,瞬间断了与汉天殿的联系。 众人如劫后余生,一个个瘫软倒地,汗流浃背。 “这就是金甲神将的力量?”阿房心有余悸,“金甲神将,不愧是非凡巅峰。” 刘季邦脸色阴沉如水,一言不发。 “阿房,可有破解之法?” 阿房摇了摇头,“连阿哙的破真之力都无法对付他,我们的力量在他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刘季邦,你的部下被我镇压在此,难道你现在要放弃了他们?” 篆信以颂文竹镇压阿哙与阿韩,只一个劲地削弱他俩的道果,却始终留着不杀。 “可恨,武信老贼座下怎会有如此强的金甲神将。” 阿房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纵然是他屡屡尝试,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王上,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俩道消身陨?” 第三十 我曾以信入道 “我亲自出宫。” 刘季邦抱剑而行,神色平静,“他既然想见我,那我就亲自去见他又如何?” 阿房连忙拦住去路,“王上,不可。” “有何不可?” “您是王上,乃是汉天殿的帝王,若您亲自出宫,岂不是折了身价,有损颜面?” “若我不出宫,又怎么救下阿哙与阿韩。” “主辱臣死,若是王上想要出宫,不如就让我们前去赴死。” “住口,我曾说过,无论是谁,都不可轻言生死,唯有活下来,才能享受立世的道果。” “只要王上活下来,未来在那汉天殿圣贤碑上留有我的名,阿房就心满意足了。” 说罢这话,阿房纵身一跃,跳出帝宫,伸手一指,轻启尊口,“撒豆成兵!” 篆信见这一幕,冷笑一声,“汉天殿连个人才都没有,如今只能派些耍猴的吗?” “万马奔腾!” 阿房将双手一合,又是一言祭出。 篆信只随手一挥,云马无声散去。 “篆信,你以字入道,又贵为金甲神将,何必助纣为虐?” 一连施展两句金言,阿房脸色骤变。 “封禅篆信已不复存在,如今只有帝宫金甲神将篆信,你若是想要救人,就凭本事来拿。” “哈哈,这才是帝宫第一神将的风采。” 隶信拍手称快。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楷信失魂落魄,老泪纵横。 此时,阿哙与阿韩已道果黯淡,一身光彩所剩无几,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要被彻底玄宫同化,化为一宫灰烬。 “刘季邦,有什么手段,都尽管使出来看看。” 刘季邦神情淡然,“尔等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不,王上,你就在这。” 不知何时,阿萧走出殿外,手中捧着一支竹笛。 “阿萧,你……” “王上,你曾对我说过,同境之争,唯有同境,这是规矩。” “阿萧,那支短笛,它……” 阿萧视若珍宝,苦涩笑道,“有它在手,我就是金甲神将。” 阿房如闻天书,目瞪口呆,“那楷信难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武信帝宫?” 阿萧无声离开汉天殿,落在篆信的眼前,不曾将目光落下。 但竹笛现世,篆信却莫名觉得心悸,似曾相识,“你的气息,有些古怪。” “篆信,在我汉天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同境之争,唯有同境。” “那又与我何关?” “今日过后,不论胜负,不论生死,这一规矩都会传遍安陵海。” 篆信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凭我是汉天殿阿萧。” 篆信不以为然,大手一挥,天雷地火,直奔其面。 “凭我是金甲神将。” 这一刻,阿萧披甲在身,金光闪闪。 “篆信,你手中的颂文竹不过是半截竹,但我手中的颂文竹却是整整一节。” 篆信脸色惊变,“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拥有颂文竹。” “你现在放了阿哙与阿韩,我可以既往不咎,就此退去。” 阿萧抬起竹笛,神色肃然。 篆信犹豫不决。 “篆信道兄,不要理他,就算他拥有颂文竹又如何?他不过是老祖领地一介贱民,跻身非凡又又多少时日,一身除了一枚道果,再无其他神通,哪里能使出颂文竹的玄妙?” 篆信瞬间醒悟,“不错,你虽然是一节颂文竹,但以你的手段,恐怕都无法炼化它。” “篆信道兄,我要提醒你一声,天下文竹,犹以颂文竹之最。一节之威,毫不逊色一等金言咒力,你真要赌他有没有炼化?” 篆信再次陷入困扰。 “篆信道兄,他不过百年,哪怕日以继夜修行,也不可能凝聚第二枚道果,所以你觉得他有可能炼化颂文竹?” 篆信深以为然。 隶信一鼓作气道,“篆信道兄,众所周知,你手中竹简乃是大帝恩赐,足足花了你百年时光,才将之炼化成心头宝。” 篆信顿时满怀信心,“阿萧,有什么手段,都尽管使出来吧。” 这一次,反而是阿萧面露犹豫。 “哈哈,篆信道兄,我没有说错吧,他根本就无法驾驭颂文竹,不过是个区区贱民,哪里懂它的玄妙。空有灵宝,却不得要领。” 篆信胜券在握,趾高气扬道,“汉天殿,尽管放马过来。” 楷信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房一脸紧绷,毅然吼道,“王上,请恕阿房不能尽忠了。” 刘季邦自言自语,“难道真要我不顾规矩?” 说话之时,他已现出云端,直面篆信。 但也在这时,阿萧轻言一句,“诸位,我不是无法驾驭颂文竹,只是舍不得笛身的那些字。” 字?! 以字入道??? 篆信豁然醒悟,急忙撤回四九玄宫中的那枚竹简,意欲遁回帝宫,可惜为时已晚。 因为阿萧已说出口那第一个字,“信。” 只一个字,那枚竹简寸寸崩裂,那个篆信慢慢消散。 这一刻,一切都显得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金身无漏!” 眼看得金甲崩裂不可弥补,竹简碎散无力回天,篆信急忙祭出一句金言,试图回返,可却不想那一字字力之强,让他颂文竹毁,金言也难躲其势。 “篆信道兄,那是本命字,不是寻常金言。” 隶信眼光何其毒辣,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急忙吼道,“你快祭出本命字。” 篆信哪里还敢轻敌,双手合十,默念一声【信】。 刹那间,风雷滚滚,天地共鸣。 这时,篆信才稳住金身不破,但竹简已折损过半,竹简之上文字也消磨大半,任是心头滴血,篆信也不敢再贸然出手,而是静观其变。 “阿哙,不可动手。” 阿韩入宫更晚,尚有几分余力,一看阿哙拔刀,就要敲打盾面,急忙一把拽住了他,腾身而起,一路逃回汉天殿。 阿房见此,也不敢逗留。 此时,唯有刘季邦在上。 阿萧独面三信。 隶信趁机跳出,说是迟那时快,又是一记本命字祭出【信】。 【萧】!!! 阿萧不动如山,镇定自若,又是一句迎上。 噗! 这一次,阿萧口吐鲜血,但一身风度不折半分,一双细眼自有笑意,轻蔑问道,“二位,不妨再祭一枚道果,出一句本命字?” 隶信退后半分。 篆信直面不退,“百年未满,你何来的两个本命字金言咒力?” 阿萧拂袖,转身一笑,“昔我往日,也曾信奉【独尊儒术】,更以字入道。” 第三十一 扶桑曜日钦侠 “炅横,你怎么不下去?” “欺负弱小,本座不屑为之。” 炅横摸着狼耳,瞥着云海,一脸的轻慢,“什么金甲神将、汉天殿,都是些乌合之众。” 阿矛却不信他,而是问道,“你的血让我拥有了破真之力,但面对篆信与阿萧的那种本命字金言咒力,我的破真之力还能有作用?” 炅横反问道,“当人有了思想,你知道他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阿矛脱口而出道,“是手中的兵器。” 炅横白了他一眼,“是语言。” “上古神灵以语言教化世人,上古巫祝以语言沟通神灵,上古神圣陨落,也是因为尔虞我诈的白首语言。” 阿矛脸色一僵。 “但再强的语言,终究是纸糊的语言。同境之争,唯有同境,你手中的矛,就是最强的矛,除了那一面最强的盾,任何力量都无法抵挡同境最强的你。” 盾?! 阿矛脑海中突然浮现阿哙的身影,“那个刀盾手?” “你没发现他手中的刀能斩破非凡真身,还有破金甲之力,却从未敲碎手中的盾?” “难道那面盾才是他的本命之器?” “以攻为诱饵,以守为暗箭,旁人只知莽夫阿哙,却不知他粗中有细。” 阿矛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先前他被困玄宫,看似危在旦夕,实际上那面盾不破,他压根就不会道心沉沦,被玄宫消化,反而会放松篆信的警惕心。” “若是当时篆信托大,亲身降临,必然会被趁机暗算,同是非凡,哪怕篆信是金甲神将,但挨了他一击,只怕也不会好受。” “不错,刀盾手阿哙有破真之力,哪怕只是面盾,也拥有无视金甲的力量,直达篆信。” 阿矛不由得握紧手中矛,暗自沉思,最后不得不承认,“我打不过他。” “恭喜你,距离打败他又近了一步。” 阿矛似懂非懂。 炅横却不打算多做解释,而是拍着狼头,笑道,“随我去下方走一遭。” 他一现身,隶信是一脸愤怒,但却极为明智地一言不发。 楷信主动笑脸迎上,“炅横道兄,不知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 他话没说完,隶信已破口大骂,“小鬼,你不要放肆,我们上次让你,可不是怕了你。” 楷信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炅横道兄,您继续。” “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我来武信帝宫,只为拿几份道果,回去品味品味。” 隶信眼神一沉,瞥了眼红眼青狼,发现它居然还活得生龙活虎,“你竟然帮它活了下来?” “不,是它自救。” “不可能,红眼青狼是凡间种,纵然溯本回源,撑死了就是头妖精,绝对没有妖怪血脉,更别提大妖血脉。” 炅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的祖上就有非凡之境?” “放肆,你竟敢拿我和个畜牲相提并论。” “在我眼中,众生平等。” 炅横不屑一顾。 但到底是怎样的众生平等,或许只有天知道。 “纵然是血脉平凡,但无灵之狼怎么和我万灵之长,同日而语?” “行了,别在这和我插科打诨,真当我看不出你在故布迷阵,想要把我留下来?” 炅横轻蔑笑道,“不是我瞧不起你,就凭你想要留住我,下辈子吧。” 话音刚落,炅横就一拳递出,拳响阵碎,万籁寂静。 “你就是先前敲诈楷信道兄两枚道果的修行者?” 不知何时,篆信突然出现,以一手无情式一腿鞭出,但炅横只腰身一沉,轻而易举地躲过,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本该过去的那一腿再次出现,正中其后颈,将他一腿砸入大地。 “破真之力,不过是金甲神将与生俱来的本事。” 篆信盛气凌人地屹立云端,并未紧追不舍。 “小鬼,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还敢来我帝宫,自寻死路?” “哈哈,两个杂碎,鬼鬼祟祟,偷袭一招成功,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们?” “篆信道兄,只可退敌,不可杀敌,由他去吧。” 楷信无奈劝道。 但隶信不肯罢休,篆信更不可能。 “篆信道兄,我来布阵,封绝四面八方的灵气,你来对敌,务必将他诛杀在此。” 篆信大袖一抖,半枚竹简落在手中,“好,杀了他,取他道果,你我五五分账。” 楷信咬着牙,一言不发。 隶信盘膝坐下,双手朝天,口中振振有词。 篆信神色桀骜,一抛竹简,再次显化四九玄宫,“天下文竹不算少,但颂文竹更不多,我就不信你个小鬼也能拿出。” 炅横见玄宫压山,纵身一跃,意图跳出,但不曾想身临其境,才发现阿哙的困境,此宫无高无低,无上无下,无气无灵,置身其中,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唯有以自身为中心,展开武势,独开洞天。 “看你的手法,不像是千年前的非凡真身。” 篆信眼光独到,第一时间识破他的时代,“小鬼,若你现在归顺于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炅横却笑道,“周天阴阳图。” 这一句话落下,那玄宫无声崩散,那枚竹简却无动于衷,但篆信却瞬间慌了神,一张脸无比惊恐。 “小鬼,你对我的竹简做了什么?” “楷信,一节颂文竹可抵一位金甲神将,那这半截竹有何妙用?” 炅横伸手一招,竹简立刻落入手中。 篆信百般召回,却都无计可施。 “小鬼,还我竹简。” “炅横道兄,你这光明正大地抢人财物,是不是于理不合?” “哈哈,我又不是汉天殿刘季邦,抢人财物从来都是理所当然,不信你去九洲问一问,哪个不知我小屠夫过处,寸草不生?” 楷信竟然无言以对。 “篆信,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再告诉我,这竹简如何使用,你那四九玄宫暗含阵法,我这双眼竟然都看不穿。” 篆信抬头直视那双眼,瞬间就陷入其中,神志不清。 幸好是在帝宫,又幸好楷信在旁,急忙拽住了他,轻言一句,“迷途知返。” 这才将他及时给拉了回来。 “篆信道兄,炅横道兄虽然其貌不扬,但一身手段层出不穷,万万不可大意。” 炅横似有察觉,赶忙拖起青狼与阿矛,跳入云海,高声谢道,“赠竹之恩,不胜感激。” 说罢,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贼,你往哪里跑?” 不是帝宫传来的声音,而是从更高云海传来的七色神光。 “前辈,此处是我武信领地,您不请自来,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吧。” “哼,本座不屑来此,不过是真身降临,只为追杀这骑狼小贼,他竟然盗取我七色灵枝,若不杀他,难泄我心头之恨。” 七色神光给了篆信一个台阶,好言相告。 “什么,那小贼竟然能盗取七色灵枝?” “不错,那小贼手法诡异,也不知师承何处,仿佛天之窃贼,分明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却神出鬼没,也不知何时盗走我的宝物。” “先前这小贼无视你的四九玄宫,正是借了我那七色灵枝的玄妙,以上压下,这才一举摄走你的竹简。” 篆信那是气不可遏,直吹胡子瞪眼睛,“难怪他有恃无恐,竟然敢来我的面前逞强。” “你先前若是以力压他,虽然打不死他,但是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篆信更是一脸怒气。 “似我等非凡,终究还是要以神通御敌,而不是依靠外物。” 楷信慢慢说道,“那炅横生来诡异,十年前这般模样,十年后还是这般模样,若你无甚印象,我不妨提醒你一声,可还记得那位扶桑曜日钦侠?” 篆信如梦初醒,“炅横,他的姓难道是那一位的姓?” “除了那一位,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的后人是这般模样,这般脾性。” 第三十二 一切依旧 “主子,您回来了。” 正赏玩女子的赵二胡闻听门外的脚步声,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连衣服都不敢穿,就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大门也不曾关上,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 “起来吧,我对你的那些事不感兴趣。” 炅横连瞥一眼都欠奉,只低了一截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就像拍座下的那头狼。 赵二胡如获重生,起身便问,“主子,这趟回来,有何贵干?” “英戎殿中,有多少非凡?” “不敢有瞒主子,自五十年来,英戎殿已容纳百位非凡,其中在英灵碑上留名者八十一位。” 炅横不等他把话说完,轻描淡写道,“其他人,找个借口,一律杀了。” 赵二胡喉咙一抽,难以置信地问道,“主子,那可是十一位非凡。” “可有几位金甲神将?” 赵二胡摇了摇头。 “阿矛。” “带我去吧,赵二胡。” “主子,十九位非凡都是银甲武将,一身修为决不弱。” “让你带路,你就带路,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阿矛一声冷哼。 赵二胡立马扭头哼道,“你以为非凡都是随处可见的野草?” “你带他去便是。” 赵二胡便不敢言语,果断前头带路。 炅横独自进屋,看也不看阿袖。 殊不知,阿袖手中剑瑟瑟发抖。 “来人,传我帝令,唤百位非凡上殿。” 不一会儿,英戎殿上,英杰荟萃。 “吾乃赵帝,诸位想必都认得。” “废话少说,那十九位非凡是哪些人?” 赵二胡正要说话,被他打断,脸色颇为不悦。 “僭越之罪,罪该万死!!!” 赵二胡顿时换了个笑脸,一指右手下方的十九位非凡。 为首非凡见他一指指来,上前一步,“难道赵帝今日就等不及要吾等宣誓效忠?” 四九玄宫! 阿矛随手一抛,竹简脱手而出,一座帝宫从天而降。 “赵帝救我……” 为首非凡一入玄宫,顿觉如陷泥沼,再也没了手段,赶忙出声求救。 但阿矛一扬手中矛,正刺那人眉心,只一瞬间就贯穿了他,随后他又无情道,“奉赵帝口谕,心怀不轨者,杀?!!” 霎那间,大殿之上,非凡全都俯身跪拜,口中高呼,“赵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二胡心中顿时笑开了花。 但不曾想阿矛一吹口哨,一头红眼青狼从外跑了进来。 “诸位大臣,可认得它?” 众非凡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阿矛看了眼赵二胡,他赶忙出声笑道,“诸位,随便说说。” “此妖,当是狼妖。” “我看其体魄,应该是虎。” “不,我觉得可能是狻猊。” 众人各执一词。 但阿矛冷笑一声,“诸位大臣都说错了,此妖仅是犬种。” 这一次,连赵二胡都目瞪口呆,因为他哪怕不知红眼青狼的血脉,也知道这家伙那一双眼看出,这体型硕大的家伙分明就是红眼青狼。 “敢问这位大人是谁?” “护法天龙阿矛是也。” “原来是护法天龙大人,失敬失敬。” “客套话不必与我说,我也不爱听。” 阿矛冷峻声音如心头针,字字诛心,任谁都不敢顶撞,尤其是他第一次露面,就以一手神通镇杀那十九位非凡,殿中人更是惧怕不已。 “我与赵帝笑言此妖是犬,诸位觉得意下如何?” 殿中非凡无人敢答个是字。 赵二胡却放声大笑,故作应允道,“不错,此妖是犬。” 此话一出,殿中非凡又再次各执一词。 “护法天龙大人,此妖是狼种,绝对不是犬种。” “哦,你说来道理听听?” “犬种与狼种眼神大不相同,狼种生长在荒野之中,眼神中无时不闪烁着凶光,眉目之间面相狰狞,而犬种眼神多是憨厚之气。” “阿青,给他看个眼神。” 红眼青狼立马转身,憨厚一笑,但在众人的眼中却是狰狞可怖。 一时间,众人啼笑皆非。 “大人,其次,狼种与犬种的耳朵也不相同。”非凡之人有恃无恐,上前一指狼耳,“狼种天性凶残,耳听八方,故而狼耳垂直竖立,犹如一把高耸的剑,反观犬耳只要讨喜卖萌,多是耷拉着耳朵。” “阿青,耷拉个耳朵看看。” 红眼青狼乖巧翻身,肚子朝天,两只耳朵直耷拉着。 “就算它再装,也改变不了真相。”非凡之人直指狼尾,“狼种的尾巴下垂与后肢之间,而犬种的尾巴常向上曲卷。” “阿青,卷个尾巴看看。” 这一次,红眼青狼显得有些委屈,低沉地呜咽一声。 “大人,狼胃天生向下,强行上曲是办不到的。” 阿矛闻言,愤怒拂袖,“我说他是犬,他就是犬。” 赵二胡见状,赶紧赔笑道,“阿矛乃是护法天龙,自有真知灼见,眼界非凡,岂会认错,尔等莫要混淆视听。” “不,同为非凡,我相信我的眼光。” 那人据理力争道。 “陛下,看来你的臣子对你也有所怀疑啊。” 赵二胡陡然心惊胆颤,连忙喊道,“阿矛,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此刻只见一杆长矛横贯大殿,将那人一瞬间钉在殿柱之上,从内到外,一点一滴地洗去道心。 “君权至上,谁也不可冒犯,尔等身为神官武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阿矛收回八尺龙须方锦矛之时,那个人竟然已经道消身陨。 此时此刻,大殿众人无不屏气凝神。 历经千年,侥幸活下来的人,早已彻底磨去了一身棱角,如今在这大殿之内的众人,只有一颗偏安一隅的小心思。 什么权柄之争? 什么封侠之劫? 什么赵帝夺天? 他们都不在乎的,只想好好地活下来。 “诸位大臣,我再问一声,此妖是何物?” 众人异口同声道,“犬种。” 阿矛放声大笑,笑声震响。 赵二胡心惊胆颤,无法理解阿矛是如何在这五十年的时光,成为了一尊不逊色金甲神将的非凡。 “护法天龙……” 可赵二胡忌惮的不是阿矛,更不是他的力量,所以他忍不住露出了怒容。 “赵帝,扶桑曜日!” 赵二胡如遭雷击,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大手一挥,“退朝。” 阿矛却一收竹简,散落一地的道果,滚落无声。 殿中人再次止住呼吸,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阿矛大人,这些可是明晃晃的道果……” 阿矛冷笑一声,扶着赵二胡离开正殿。 “阿矛,你从哪里知道的扶桑曜日?” “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他的身份?” “不可能,不可能,炅横乃是赴戎机的小屠夫,是当今世道武夫中杀戮最重的武夫。” “赵二胡,秦政宗嫡系子弟,难道就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赵二胡微微颤抖,“我……” “赵二胡,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不成器的规矩?” 赵二胡无言以对。 “你依旧是赵帝,阿袖依旧是阿袖。” 第三十三 是为超凡 “无始无终,无休无止,是为超凡。” “道无定式,水无定型,是为上善。” “天无其高,地无其地,是为无边。” …… 山野村落,正有朗朗读书声。 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外,是为布衣中年,正勤恳劳作,担水垦田,偶有闲暇,开渠修路,将一套套庄稼流程落在地里,落在人心。 “阿隅少师,我要远行了。” 正值晌午,有一青年背了一大草袋,腰间别了把石棒,瞧起来比胳膊还粗,青年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任谁瞧着都不敢小觑。 布衣中年闻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憨厚地回头一笑,“想好了要出远门?” “不错,我想做个跑货的行脚商人。” “嫌弃家里那一亩三分地?” 青年挠了挠头,“总觉得种田没啥出息,不如跑货来的舒服,而且少师也和我说了,随着百姓的灵智提升,未来的世道必然是离不开商品交易。” “耕者有其田,医者有其馆,师者有其堂,是为大道本公。” “我明白,各安其职,才能让世道越来越好。” “去吧,路上小心点,遇着豺狼虎豹,我教你那一套可别忘了。” “遇着豺狼,挥动拳脚;遇着虎豹,先丢包裹,想方设法避让它们,只要避开了三次,就有机会跑走。跑走过后,再等半个时辰,悄悄返回,拿回包裹。” “不错,不错,吾心深感欣慰。” “都是少师教导有方。” 青年挥了挥手,转身离开,“阿白,替我跑一趟,护着他安全去下一座村落,沿途若是遇着不开眼的飞禽走兽,你权当加个餐。” 白眼青狼啊呜一声。 “又是百座村落,又是虚度光阴,你真当修行者的时光不当时光?” 周公郎放下手中的竹简,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一脸埋怨。 “若是我不来,千年又千年,他们还是他们,你还是你。” “呸,你真当人心都是蠢得?” 李成蹊笑而不语。 “好吧,人心不蠢,但我们不放权,他们也永远无法聪明。” “你知道吗,最近又有一座村落被毁了。” “你为什么不去报仇,以你的本事,杀了那个人,不是个问题吧。” 周公郎盯着李成蹊,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隐忍,既然这些人都是他悉心教育的英才,为什么要如此弃之不管。 明明他的手中已握有不亚于任何一位超凡的非凡之力,明明他的手中已足有雄霸一方的力量,明明他自己已经看破了这世道的规矩。 “我只是个教书匠。” “呸,哪个教书匠能像你这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学富五车,武能安邦定国?” “若是你随我出了安陵海,还能活下来,必定会见到无数像我这般的人。” “可拉倒吧,封侠立世再好,像你这般的人也是凤毛麟角,真当我以字入道是吃素的吗?百年以来,我的字托你洪福,一路高歌猛进,几乎都快恢复到鼎盛时期,也越发能推演出安陵海的大势所趋。” “但我也直白地告诉你,安陵海比你想的要有无边大,你这百年来走过的地方,不过是偏安一隅。”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肯告诉我。” 周公郎坐在泥土中,挥手招来一壶酒,自饮酒,自得其乐。 “为了让你开口,我已经等了百年。” 周公郎放下酒壶,只问了三个字,“值得吗?” 李成蹊盘腿落座,摘下酒葫,笑而不语。 “哪怕再过百年,你也走不完安陵海。” “我曾经去过灞陵桥。” 周公郎面露惊讶,先是问道,“武神在否?” “天道不崩,武神不倒。” “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既然你去过灞陵桥,那也应该知道灞陵桥的天地之谜。每每诞生一位武夫,就会助长天地方圆百里。” 李成蹊点了点头,“我始终不明白,那些无主之地究竟从何而来。”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九洲越大,则洞天越小。” “不错,洞天与九洲如江河,互为主支。” “我曾经见过一位前辈,自称打碎了山河,打崩了天地,更毁了一世大道,坏了世道气运。” 周公郎咽了咽口水,“你说的那位,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 “是谁?” “不可提及,不可提及,那位前辈年岁绝不是天地间最为年长,但一身战力绝对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你曾经听过他的传说?” “我何止是听过,而是亲眼见证了他的传说。世间有字从甲骨文,再到象形文、篆文、隶文、楷文及侠文,而我以字入道,却在甲骨文前。” “毫不谦虚地说,若按年岁来算,那位也得称我为前辈。” “难怪你的那个字,我无论如何都认不出来,就连发的音都闻所未闻。” “天地未有字,已有声,而我在字流传于世前就已从信仰中得出启发,脱身而出。” “你没彻底陨落,简直是世道最大的奇迹。” “你还想不想听我说话?” 李成蹊笑而不语。 “安陵海的天地之谜和灞陵桥如出一辙,但安陵海却不像灞陵桥是一人之天下。武神一出,莫敢不从。” “武神就代表着天道,就代表着武夫的意志。” “连你这种人都不可避免?” “呵呵,武神是什么概念?一个以人身被神话的武夫,以一身武力活生生打穿了一个时代,像我这种以字入道的人,那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像他那样的人,人族出了一位已经是奇迹,我怎么敢奢求那样的位置。但天无绝人之路,后人受他启发,硬生生地在封禅时代走出了其他路。” “比如说,非凡与超凡?” “呦,我越来越觉得你的身世不简单,一般修行者绝对不会知道非凡与超凡曾经并不存在。” “你想多了,在外面的世界,修行界的历史那是众所周知。” “不可能。” “你先把话说完,我再陪你唠嗑。” “好,安陵海最低是青甲神官,也是非凡之境,而次之是超凡之境,比如武信居士、紫光道人与七色佛祖。” “佛祖?” “难道外面的世道已没了佛门与儒门?” “封禅末年,钦侠立世,以逆乱世道之力,强行抹除了他俩的痕迹,这一点还真没多少百姓知道。” “强行抹消两门痕迹?” “据我所知,钦侠年间之所以短暂,就是因为立世钦侠手段残忍到无以复加,几乎就如同暴君,愣是以一己之力抗下大道碾压,硬生生磨灭了两门痕迹,从古至今,从天上到地下,从书里到书外,知情者少之又少。” 周公郎瞠目结舌,“说是侠,怕也是暴君。” “是钦侠,还是暴君,你都不配说。” 周公郎自嘲一笑,“确实,我没资格说。” “但安陵海之势力,我倒有资格与你说的透彻。” “安陵海既然也有机会窃取九洲天地,那强如武信居士这类的超凡不甘心被天道同化,只好远遁洞天,与道门不知结了什么因果,居然躲过了钦侠追杀,说是立下了千年之约,任凭钦侠后世年间前来剿灭。” 李成蹊苦笑一声,“当年钦侠还真是心大,凭什么就觉得一群被锁死了非凡之路的人,就能抵抗一群超凡之人?” “那是因为武神啊。” “天下间能有几个武神?” “钦侠的奇思妙想是后人永远想不到的,那些人为了天道,几乎都快失去了自我,而最后的道消身陨,也让所有人明白了,他们真的合身天道,成为了天道之神。” “所以,我也好,超凡也罢,都在他们陨落的那一刻,明白了千年之后,封侠之劫必然到来。” “所以我们这些人齐心协力,在九洲布下棋局,设下封洲之局,让钦侠的灭世计划得不到施展,让封侠传世的梦想泡汤。” “为此,我们夺取了九座权柄,分别镇压在九洲,其中一座几经证明,坚不可摧,就连钦侠联袂都攻不陷。” 李成蹊脑海中突然就发现了那个名字,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说的那座权柄显化的名字,叫做【绕芳殿】?” “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你们终于发现了我们留下的后手。” “你确定你们当初苦心经营,费尽心机,折腾的反抗之路,是那九座权柄,而不是别的东西?” “不错,只要权柄之争开启,那九座权柄必然要花落人家,到时候以人心之自私,必然会阻止封侠灭世,必然会迎来封禅盛世,让我们重回九洲。” “我想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弄巧成拙?” 周公郎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哈哈,那九座权柄,被你们视为阻挡灭世的关键,但同时也被我们视之为开启权柄之争的关键。” “九座权柄,代表着九洲意志。” “九洲意志,代表着权柄之争的开与封。” “而权柄之争,决定着末法时代的到来。” 周公郎恍然大悟,“换句话说,我们曾经步步为营,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致胜手,实际上却是你们迎来末法时代的关键手?” “只要我们开启了权柄之争,重回九洲,那末法时代也将随之而来?” 李成蹊笑而不语。 “吴方隅,你究竟是谁?” 周公郎一瞬间再也喝不下去酒,一酒壶砸在地上,啪嗒一声,怒问布衣中年。 “一瓢食,一箪饮,一壶酒,足矣。” “吴方隅,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似我非我,似灵非灵,打从我跻身非凡,你就该知道,我不再是我。” “这世上有两个你,一个是我眼前的你,一个是那日消失的你。” 周公郎怅然若失,可李成蹊的心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的你,消失的你。” “眼前的父母,消失的父母。” “过去的记忆,现在的记忆。” “曾经的自己,真实的自己。” 忽然间,他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无数条线,支离破碎。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似灵非灵,似我非我,无始无终,无休无止,是为超凡。” 这一刻,周公郎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超凡是如此不值钱?” “周公郎,你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天才没有见过?” 周公郎乍听这声音,头皮发麻,赶忙沉身相迎。 “不必客气了,都是天道的寄居者,哪里来的这些破规矩?” “根……根老……” “放轻松点,你那天见到他,难道就没想过他是我的手笔?” “有过怀疑,但我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我们周公郎也会不敢相信自己?” “我已经败尽了一朝世间的国力,哪里还有资格沾沾自喜?” “若你愿意的话,不妨去外面帮我辅佐个人。” “但凭差遣。” “根老,千年不见,您老依旧雄姿英发。” “千年不见,终是诀别。” “世间无人,不见离别,这是小木头曾说过的一句话,挺好挺好。” “世间无人,愿见离别。” “若不愿意,那你先死。” 那人脸色一僵,“这孩子怎么能乱说话。” “是个姑娘对他说的话。” “看来根老过了这么久,还是不懂人世间的情情爱爱。” “我可以替你起死回生,再活一遭。” “言出必行,以身作侧,是钦侠立世之根本。” “那些神灵无始无终,早些晚些压根就不在乎。” “不能因为祂们不在乎,我就能言而无信。” “小兔崽子,都是我说的话。” “根老言语,一刻不敢忘。” “不走,行不行?” “根老……” “我舍不得你们,真的舍不得。” “为了世道,为了心愿,我们心甘情愿。” “再活一回,我亲自安排……” “不必了,我先走一步。” 第三十四 阿矛出战 这一日,海水倒灌,天下共鸣。 这一日,山崩河倾,朝早暮晚。 这一日,有白光现,万千霞光。 “权柄之争,不在安陵海,但权柄之始就在安陵海。” “治世如同治国,需要牢记礼义廉耻,世之四维;四维不张,世将不世。封侠也好,官吏也罢,平民也是,如果哪一个都个个寡廉鲜耻自榜,胡作非为,而世道和权威都没有办法治理他们,拘泥于所谓的规矩,那么这天下就一定会大乱,老百姓一定都会争先恐后地去当朱元璋、刘邦,官吏也都是有样学样地去做袁绍、和珅甚至是王莽。” “我是过来人,也是现在人,但不是未来人。” 周公郎娓娓道来过去与秘辛,更为少年直白地讲述了过往的历史变迁。 他曾经化身图腾,是部落的神。 他曾经化身国号,是一国国祚。 他曾经化身王侯,是一方君王。 他曾经化身贤臣,是一国之表。 他曾经化身武将,是一国之柱。 他曾经化身先生,是一乡之师。 他曾经化身万千,经历世间百态。 今天,他趁着天翻地覆的浪潮,在大浪中写下了九个字,“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 “汉天殿刘季邦代表着信之权柄,是未来的权柄。” “那你肯定知道另外八座权柄花落谁家?” “不,除了天道,谁都不知道。” “但我要告诉你,安陵海的巅峰战力就是超凡,其中代表着九座最强的权柄也分别是那九座。” “以你的目光来看,我适合哪座权柄?” 周公郎摇了摇头。 “我一座都不合适?” “不,除了天道,谁都不知道。” “那还好,要不然我心里总会有些失落。” “吴方隅,你知不知道你的祖上是谁?” “我当然知道。”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用的假名行走世间?” 李成蹊点了点头。 “难怪你从来不敢在武信领地现身。” 李成蹊憨厚一笑。 “听说刘季邦要问权武信,要不要去看一眼?” “以我的身世,去武信领地,无异于狼入虎口。” “也对,九座权柄,武信对你杀力最强。”周公郎似笑非笑,不怀好意道,“你教化百姓,要成为封侠,要人人皆可为侠,要在不平处拔刀相助,但刘季邦可不是你这个想法。” “你要立封侠之世,他要立封禅之世,你俩最终是要过上一场的。” “我知道。” “若你现在出手,趁他与武信斗个两败俱伤,一举擒下他俩……” 李成蹊转身,望了眼山海颠倒,“若是你生在我的故乡,这份心思都不会有。” …… “他俩谁会更强?” 阿矛握紧竹简,施展四九玄宫,护住一狼二人,但余威惊天动地,那竹简之上顷刻间的裂痕清晰可见。 “我不关心谁更强,但我知道武信肯定会陨落在他的手上。” 炅横瞥了眼天,语重心长道。 “可从场中来看,武信之强,刘季邦压根难以招架。” 剑鸣!!! 此时,又是一声剑鸣,武信一式信之权柄就匆匆落败。 “交出权柄,我可渡你再活一世。” 刘季邦分明被困一隅,但口气之甚,无以复加。 “哈哈,笑话,哪怕是汉天殿的圣贤亲临,也不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武信大手一挥,遮天蔽日,“岂不闻先有道,再有人?” “武信,你我动手,难免要崩碎这天地,何不以门中人相约一局?” “好,你说布怎么个局?” “你我各选三人,生死自负。” 武信沉吟不语。 “你坐拥大道灯,可揠苗助长,使门中人无限接近超凡,而我不过在这安陵海三百年,哪里有什么好的神通,更何况我的麾下?” 正因如此,武信不解其意,“既然你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还要和我赌?” “二百五十年前,我家阿萧曾经说过,同境之争,唯有同境。” “你想拿我立规矩?” “不错,杀鸡儆猴,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武信老祖活了一个时代,不知见过多少无敌天骄,可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的后生,尤其是一位敢和他抢夺权柄的人。 “武信,我将我的命压在三人的身上,只要你能获胜,这一条命任你拿去。” 武信越发谨慎,不敢答应。 刘季邦却忽然说道,“武信,无论你答不答应,信之权柄,我志在必得,何况你杀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成长,而我终将夺取权柄。” 刘季邦拄剑而立,一头长发迎风飘扬,“与我立个赌约,尚有一线生机,若你执迷不悟,无非是苟延残喘。” 武信对此深信不疑。 “我只问你,安陵海踏入超凡的那一位,你可认识?” 刘季邦不曾犹豫,“遍观九洲,不曾听闻。” “那好,我答应你。” 武信老祖大袖一挥,三信便随之现身。 “汉天殿中,何人应战?” 阿哙应声而出。 阿房与阿韩对视一眼,都不曾动弹。 事关王上生死,他俩都有自知之明。 “阿矛,你去一趟。” 炅横突然开口。 阿矛一愣,“我又不是汉天殿之人。” “你从来不属于任何人,阿矛就是阿矛。” 阿矛嗤笑一声,跳下云头,沉声说道,“王上,吾愿出战。” 刘季邦一见阿矛,眼中是说不出的欣赏。 但阿哙一见阿矛,却是难以言喻的敌意。 “阿矛道兄,你可知……” “只要王上信得过我,就由我应战一局。” 刘季邦不假思索道,“好,朕准了。” 阿矛一提八尺龙须方锦矛,转身叫道,“谁先来战?” “明明是我先上,为什么是你先开战?” 阿哙怒气上头,居然不分敌我,守盾在背,提刀在前,一个跨步飞跃,如力劈华山。 阿矛只一眼望去,一身锦色闪闪发光,瞬间晃瞎他的双眼,再借机跨出一步,一拳递出,正中刀背。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阿哙顿时倒退百步,险些跌落云头,好在盾面神光大作,稳住了他的身子。 武信恣意狂笑,“刘季邦,你是想笑死我,好来继承我的权柄?” 自从跨入安陵海,刘季邦第一次感受到了奇耻大辱,却不是来自敌人的嘲笑,而是来自最亲近之人,“阿哙,你在做甚?” “王上,他欺人太甚!” “阿哙住口,阿矛深体朕心,替朕出阵,你怎敢污蔑他?” “王上,他居心不良!” “阿哙,莫要胡言乱语,阿矛乃是真勇士,还不快给我退回来。” 武信老祖见他们吵得不亦乐乎,笑道,“刘季邦,本座时光无限,若是你自顾不暇,本座并不介意等你些岁月。” 刘季邦脸色阴沉,双手一按剑柄,“阿哙,回来!!!” 这一次,剑未出鞘,已有剑鸣,是为天子一怒。 阿哙顿觉泰山压顶,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但他眼中的敌意丝毫未退。 “阿哙,回来!!!” 刘季邦见他死性不改,再次怒吼一声,这一次已然是动了震怒。 “阿哙,你快听王上诏令,速速回来吧。” 阿韩一见这形势,立马出声,但阿哙一心如此,硬是撑着,连嘴角都惊现血迹,还是不肯罢休。 阿矛嘴角一笑,“王上不必动怒,我退居第二位便是。” 刘季邦顺水推舟,急忙哼道,“勇士阿矛宽宏大量,不与你这莽夫计较。” “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休想骗我。” 第三十五 最后一句金言 “勇士阿矛,敢问你从何而来?” “我本安陵海人士,幸蒙圣师点化,跻身非凡,有奇遇得瑰宝,诛天贼夺造化,如今只待封正,成就金甲神将。” 此话一出,汉天殿中无不侧目而视,尤其是刘季邦更是青睐有加,“奇人也,奇人也,勇士阿矛真乃安陵海奇人也。” “阿矛不敢自吹自擂,实逢圣师教化世道,启万民之灵智,开百姓之侠世,从万众瞩目中脱颖而出。” 刘季邦环顾左右,似乎有些困惑。 阿房上前道,“安陵海有一圣贤,不知过往,不知现身,不知境界,随心所欲,游荡乾坤,遇山而停,遇河而留,传道授业,已有三百年,从他门中走出非凡,如今已遍布此间天地。” 刘季邦大吃一惊,“此等圣贤,怎么从未有人和我提及?” “王上,您这些年来闭关苦修,不问世事,吾等也无缘面圣,而且面圣之时多是提及安陵海的势力分布。” “此等圣贤,门下非凡众多,难道还不够资格在这安陵海中窃居一位?” “王上,这才是他被称之为圣贤的地方。” 刘季邦眼中惊讶更甚,“难道他坐拥非凡,却从未结党营私?” 阿房慎重点头。 “这位圣贤效仿上古圣师,化身万千,行走世间,传道授业,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更不以圣贤自居,但其所经之地,耕者有其田,医者有其馆,师者有其堂,必然是一派祥和之地。” 刘季邦忽然抱剑而立,面色凝重。 阿房见他面有愁容,颇为不解,“难道王上担心此人居心不良?” “不,此人只怕不是本土圣贤,更不是上古圣贤,而是来自于天外天的新晋圣贤。” 阿房越发不解,“既然圣贤与王上同来自天外天,理当同仇敌忾,怎么王上还在这愁眉苦脸?” 刘季邦不愿多言,只对阿房问道,“你可能看明阿矛根骨?” “不瞒王上,在他现身之际,我已动用金言咒力。” “结果如何?” “恰好三百年有余。” “果真是那圣贤点化,此等圣贤理当为我汉天殿所用。”刘季邦拄剑而立,“传我帝诏,天道有昌,感我圣国,特降圣师,化身圣贤,教化世人。” 阿房在侧,愕然抬头,哑然无声。 阿萧在旁,目瞪口呆,恍若陌路。 阿韩在此,一脸笑容,理当如此。 阿哙在这,一脸敌意,怒视阿矛。 “勇士阿矛,为圣师亲传,又是帝国栋梁,理当册封。” 刘季邦拔出天子剑,有金龙腾空,一跃百里,有金光万丈,遮天蔽日,“勇士阿矛,上感天心,中合大道,成就非凡,今在我汉天殿,敕封金甲神将。” 这一刻,天子剑中有剑鸣,有剑光携一缕剑气化为的龙须一闪而过,直奔八尺龙须方锦矛。 此刻,八尺龙须迎风招展,虎虎生威。 “金甲勇士,神将阿矛,在此叩谢隆恩。” 阿矛得一缕真龙之气,见手中矛越发金灿灿,更加爱不释手。 阿哙咬牙切齿,敌意更甚。 武信眼神低沉,“刘季邦,你无压胜之法,此刻助长麾下境界,他日一旦无力镇压,必将为他们所反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刘季邦信得过汉天殿诸位爱将。” 此时,刘季邦收剑回鞘,有剑鸣。 更有云化擂台。 “武信,你派何人应战?” 武信问道,“你们三人,谁先应战?” 隶信唯恐被他点中,上前以退为进地说道,“老祖,我愿出战。” 武信低头看了眼他,“此人据传有破真之力,你必然不行。” “篆信,论战力之最,舍你其谁。” 篆信毫不犹豫,跳上云擂,“阿哙,是我亲自磨灭你的道果,还是你现在立马投降?” 刀盾交响! 阿哙也不客气,直接祭出破真之力。 但篆信大袖一甩,万籁寂静。 阿哙趁机跳起,携一缕开山之力,化一身无畏之气,只一刀落下,叫天地动容。 可惜,篆信到底是金甲神将,随手一抓,那刀锋落在他的手中,又见他嘴角扬起,轻轻一捏,那把刀无声崩碎。 “阿哙,你我交战不下百年,这些手段对我而言,早就没用了。” “篆信,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拼一个同归于尽。” 篆信闻听这话,一脸惊愕,急忙抽身而退,然而阿哙将铁盾往云擂一砸,只见一股不容天地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以摧枯拉朽地姿态横扫云擂。 铜墙铁壁! 无声崩灭。 固若金汤! 当场破灭。 “信口开河!!!” 这一次,那股气息稍缓半步,但也只是逗留了片刻。 【信】 最后一刻,篆信还是寄出了本命金言,挡住了那股气息。 阿矛在外,眼神微沉,“果然没有说错,他的本命物是那面盾,而不是刀。” “第一局,我输了。” 刘季邦见篆信还留在擂台之上,直截了当地认输。 “据我所知,阿哙是你麾下第一猛将,怎么失去了这么一位悍将,你居然无动于衷?” “他不过是战败了,几时陨落了呢?” 刘季邦笑着问道,与此同时,有一位重获新生的刀盾悍将从云海走了出来,看气息不过是寻常的武夫境界。 武信立马露出了警惕,“刚刚那一具真身才是法身?” 刘季邦笑而不语。 阿矛跳上云擂,笑道,“篆信,不如由我来送你一程?” “不必,这一局我认输。” 篆信见此,果断投降。 “不必认输,你既然上了现场,就该死战到底。” 武信拿出大道灯,点燃篆信的那枚道果,“只要你打败了他,我就放你自由。” 这一刻,篆信怅然若失,“老祖,我追随你这么多年,难道留个尊严都不行吗?” “若是我陨落了,你们也全都得陨落,比起你那廉价的尊严,我更希望活下来。” “武信,你闭关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我以一己之力力战群雄,今日迎战阿哙,我已经用光了所有的本命金言。” “不,你还有最后一句本命金言。” 第三十六 天下何处寻文竹 【信】 一句金言,咒力无边,无上无下,无前无后,天地之间,唯有呜咽。 但随着这一声落下,一道非凡身影如梦幻泡沫,无声消散。 武信身在帝宫,一脸愤怒,“该死,该死,真是罪该万死。” “老祖,息怒,息怒。” 隶信连忙上前,诚惶跪拜。 “武信老贼,你空有超凡境界,却不得人心,接下来两局,我倒想看看你还有谁?” 阿矛一脸地笑意,本以为篆信临终一击必然让自己性命难保,却不想那一击反行其道,居然对准了武信。 “小贼,我座下三员金甲神将,不过是折损一员,你休要猖狂。” 阿矛冷笑一声,“楷信或者隶信,哪个上来送死?” 隶信不动声色。 楷信上前一步,“阿矛道兄,我亲自来。” “楷信,只管动用本命金言,只要你能打败他,我就让你重获自由。” 楷信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又有道声音突然传到他的脑中,“楷信,我能让你重获自由。” “阿萧道兄?” “是我。” “不必了,我心已死,何况你让我重获自由,也不过是将道果从大道灯中转投天子剑中。” 阿萧一时间无言以对。 “临终之前,我想请阿萧道兄帮我个忙。” “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若是阿萧道兄他日得偿所愿,还望替我亲自拜见那位圣贤,在我的衣冠冢前烧一篇封侠文体的祭文。” “楷信,何必如此?” 楷信却不回话,而是双袖一抖,背在身后,“阿矛,让我见识下这世道独占矛道的力量?” 阿矛眼神一凛,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人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大道。 “安陵海中,本无矛道,但你得天独厚,不知何时何地传承了八尺龙须方锦矛,尤其是那矛身更沾染了真龙之气。” 阿矛却不敢让他说下去,一身锦色闪闪发光,一个定点跳跃,化为一节节锦光,说是迟那时快,一矛刺出。 一矛擎天! 这一刻,言出法随,破真之力,武者气量与力量尽在矛中,只一击已不遗余力。 “楷信,还不快动手?” 然而,武信神色坦然,平静地吃下这一矛,轰然湮灭。 此时,武信勃然震怒,运转浑身气力,点燃大道灯,试图再次点醒楷信,但不曾想那一枝如瓷器般碎裂,顷刻间化为一地灰尘,无声无息。 “小贼,我要你死。” “武信,同境之争,唯有同境。” 武信不予理睬,架起云海,吼道,“言而有信。” 一句金言,一天咒力,顷刻间非凡如雨落,身如玉碎,再难定身。 剑鸣! 刘季邦却一按剑柄,笑道,“本帝坐镇,尔敢放肆?!!” 刹那间,云淡风轻。 “刘季邦,你如果现在杀了我,拿什么去对付如狼似虎的仇敌?” “拥有信之权柄过后,你觉得我还会怕他们?” “哈哈,刘季邦,安陵海比你想的更加可怕,杀了我,只会让你自掘坟墓。” 说话之间,武信化身万千,各为云状,四下游走,但其一具真身在帝宫,如镇天幕。 “王上,武信已生怯意。” “传我帝诏,猎杀身怀道果的武信法身,至于那些故布迷阵的真身,由他去吧。” “微臣领命。”阿房起身,与阿韩对视一眼,“似这等多多益善的事,还得你我出阵。” “乐意效劳。” 阿韩走出汉天殿,一句【撒豆成兵】,化无数甲士坠落人间,身穿一身黄袍,背后绣有【汉天士】。 “王上,阿矛幸不辱命。” 阿矛见武信撕破赌约,落下云台,傲然而立。 “神将阿矛乃当世之真勇士,一身破真之力毫不逊色我麾下亲卫阿哙。” “多谢王上谬赞,能为王上效力,实乃阿矛生平之幸事。” 刘季邦拄剑而笑。 阿房与阿韩联袂入殿,“王上,臣等不负所望,已拿下天贼武信法身一具,特来将其道果呈上。” 刘季邦见道果,顿时一脸喜色,“本帝乃天命所归,所到之处,天贼无不俯首认诛。” 殿中非凡无不纳头叩拜。 唯有阿矛与阿哙,静立左右,不动声色。 “阿房、阿韩,你俩有撒豆成兵之术,捉拿武信残党之事就交托你俩。” “微臣定不负所托。” “阿矛、阿哙,随我入武信帝宫,拿下武信法身,取其权柄。” 刘季邦豁然动身,以天子剑一声剑鸣,开帝宫之左右,断帝宫之上下,现天空之朗朗。 “老祖,他们来了。” 隶信见大阵被破,云雾散去,顿时慌了神。 武信随手一抓,将之丢在汉天殿众非凡的面前,更一把抓出其余非凡,“杀敌者,得自由。” 刘季邦振臂高呼,“诛天贼,夺神权。” 下一刻,双方非凡冲杀一处。 “刘季邦,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武信,你大势已去,三百年前杀不了我,三百年后更杀不了我,而你散去一身道果,意欲东山再起,已被我识破。” “刘季邦,安陵海超凡众多,哪怕你夺取我的权柄,也是重伤在身。” “武信,你真以为我是独自闯宫?” 武信幡然醒悟,“紫光,你居然选择帮他?” “武信,生死有命,不可强求。” “哈哈,想我超凡,顺应天意,无始无终,无休无止,谁能杀我,谁敢杀我?” “千年前,封禅时代,你确实顺应天意,以信入道,得天独厚。” 这时,紫光现出真身,背后更跟随了七色神光。 “七色,连你也想杀我?” “汉王许诺我,与我永久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我肯助他一臂之力,窃取权柄之时,甚至还愿意分我些道果。” 说这话时,七色还从怀中掏出一枚道果,不是凡俗,正是武信逃脱化身的道果。 “武信,你坏事做尽,天理不容,如今汉王代天伐纣,我奉劝你还是乖乖交出权柄,要不然打碎了这方山河,引来天地的反噬,只怕你会真的生不如死,永远被拘压在天河之中。” 提及天河,武信眼神明显地闪过一抹慌张。 “武信,交出权柄,我可渡你转世重修,毕竟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世间超凡都屈指可数。” 武信一脸决然,“刘季邦,就算我死,你也休想拿回权柄。” 紫光与七色瞠目结舌,不约而同地吼道,“汉王,快撤,此地不可逗留。” 话音未落,他俩已退出方圆百里。 但刘季邦却不愿退,瞬间散去了汉天殿中的生灵,以大殿之雄席卷而来,铺天盖地般将整座武信帝宫包裹其中。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武信帝宫烟消云散,那一盏大道灯也随之崩灭。 这时,紫光率先回返,以一手【紫气东来】拦住了那一手【七宝玲珑塔】。 “紫光道兄,刘季邦如今衰微,大道几无,正是杀了他,窃取天命的最佳时机。” 七色神光垂涎三尺,苦口婆心地劝道,“道兄,莫要意气用事,须知武信陨落,安陵海必将祸起,多一份力量也多一份安全。” “七色,今天我在这,你就别想杀了他。” “紫光,你真要护住他?” “非护不可。” 七色与他对峙云天,两相僵持不下。 “紫光,和你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当真?” 七色深知不是与他撕破脸的时候,忙赔了个笑脸。 “七色,你我相交多年,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紫光,这么严肃做什么,有话好说,毕竟这份领地,咱俩也得好好商量商量。” “你七我三。” “一言为定。” 七色神光毫不犹豫,径直转身离开。 此时,阿萧姗姗来迟,一见刘季邦一身裂痕,阵阵金光从他的体内溢出,急忙问道,“前辈,我家王上,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愿交出颂文竹,换他一条性命?” 阿萧犹豫片刻,又斩钉截铁道,“我愿意。” 紫光伸手一招,那颂文竹就落在他的手中,翻手一按,塞入刘季邦眉心的那处裂缝,顿时可见刘季邦的法身慢慢愈合,虽然一身金光未曾消退,但已不再对外泄露。 “一枚颂文竹远远不够。” 紫光见状,叹息一声。 “还请前辈告知,何处可去寻这颂文竹?” “颂文竹乃上古祭祀文竹,早已随着时代更迭而绝种。” “我相信前辈无所不知,定然知道哪些人手中还有此物。” “超凡之境,只是个境界,无非是多了个保命的手段,要想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那也得是人界真灵的境界,远远不是我能达到的境界。” “难道世人就无人知晓颂文竹的下落?” “未必。” 阿萧本心生哀意,又听这话,急忙问道,“还请前辈明示。” “颂文竹乃祭祀所用,必然不离圣贤身。” 阿萧恍然大悟,“前辈要我去找那新晋圣师。” “此话可不是出自吾口,日后若是有人问起,绝对不可提及吾名。” 阿萧不解其意,但也欣然接受,“前辈放心,晚辈定然不会牵扯前辈。” “如此甚好。”紫光抱起刘季邦,将那天子剑转交到他的手中,“此去经年,路途险阻,怕你心有力而力不足,特赐你宝剑护身。” 阿萧自然识得宝剑,无论如何也不敢接手。 “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声誉重要?” 阿萧果断拿来,“晚辈,好人做到底,还请告知该去何处寻找?” 紫光摇头不语。 “前辈,您神通广大,还望行个方便。” 紫光见他真挚,不忍直言,便托了个假词,“遇难而停,遇灾而留,遇苦而思,若是有缘,自会相逢。” 阿萧似懂非懂,还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却见紫光不见踪影。 第三十七 王座聚,杀非凡 无边海,无限天。 八尊王座惊现于此。 仁! 义! 礼! 智! 忠! 孝! 廉! 耻! 八座之上,古文八字,但此地呈九宫之势,却不是八卦之阵。 “仁祖,信祖已陨。” 此时,忠之王座突然出声。 “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晓。” “仁祖,当年是你拉拢我们,逃遁安陵海,更埋下权柄之争,只待封侠之劫,重回九洲,但如今信祖不幸陨落,难道你不该给我们个解释?” 廉之王座随声哼道。 “信祖陨落,实属意外,毕竟在座诸位谁敢相信,有人生来就不说一句假话?” 此话一出,确实无人敢反驳。 信之权柄,在九尊王座之中,独一无二,一句【人无信而不立】,刷遍古今英雄,超凡之境,但凡遇着了武信老祖,无人敢轻言从容地抽身而退。 “仁祖,你莫要忘了,那杀信祖的人不是出自别处。” “我知道,他是出自千年后的汉天殿。” 【独尊儒术】是汉天殿一力教化之言,但其核心却是出自仁之教化金言。 而场中的这位仁祖也是汉天殿称得上震古烁今的圣贤。 “仁祖,九尊权柄同生共死,一荣俱荣,我想你断然不会做那自掘坟墓的事。” 封禅时代,以仁为核心,以忠为教义,虽教化无用,但仁与忠从不分家。 是以,此刻忠祖替他辩解道。 “忠祖,你不必解释,谅他也不敢做出背叛吾等的行径。” 廉祖冷笑一声。 “信祖陨落,诸位不必心生兔死狐悲之感,更不必心生杞人忧天之虑,能无视金言咒力之人毕竟是古往今来的少数人,说是历史长河中的凤毛麟角也不为过,一位汉天殿后生已占据了一位,绝对不可能在同一时代再出现一人。” “不错,无视金言之人,可一不可二,诸位都曾是世间巅峰,都曾试过天下百姓之不堪,非是教化所能脱胎换骨,钦侠立世也不过是巧立名目,仗着武力暴力改朝换代,最根本的那一套治世方案,不会改变也不愿改变,毕竟哪个人真的愿意为了万民牺牲自我?” 忠祖再次附和。 “信祖陨落,事出有因,既然刘季邦是出自我汉天殿,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出手,镇压此子。” “信祖陨落,也顺手磨灭了上个时代好不容易聚拢的信之权柄,至于刘季邦是死是活,我等不甚在意。” 廉祖哼道。 “那依廉祖所见,当务之急是什么?” “难道仁祖还不知道,近百年来,世间多了个自称圣师的超凡?” “超凡???” 听闻超凡二字,仁祖大吃一惊,“昔日吾等入主安陵海,隔绝天外天,已彻底封死了此方天道,非凡之境已是末路。” “正因如此,我才将此事在此提及。” 廉之王座浮现一幅堪舆图,山水之间,五色分明,哪怕是一幅沙画,也是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诸位都是超凡,可看出我这图有何不同?” 仁祖本来瞧不出名堂,法眼一开,顿时看出了端倪,“山脉、水脉似乎都有人为修缮的痕迹。” “不错,此人化身万千,行走世间,从未留名,所过之处,焕然一新,蛮荒之气不复存在,风俗人情有理有据。” 礼之王座笑道,“如此甚好。” 耻之王座骂道,“好你个头。” “无耻小人,也配在这大放厥词?” “我就无耻,我就小人,你能奈我何?” “无耻、卑劣、粗鄙、流氓、荒诞。” “你使劲地骂,我要是听进去一句话,就算我输,今个我就把这王座让出来。” 礼之王座果断闭口不言。 “你骂啊,你骂啊,今天要是我……” “够了,堂堂王座之祖,成何体统???” 仁祖冷哼道,“大敌当前,不思退敌,反而在这自乱阵脚,可还有点强者威仪?” “不好意思,本座掌管耻之权柄,一句【厚颜无耻】行遍天下,你仁之信徒也好,他忠之信徒也罢,就算是他廉之信徒,一旦深谙此道,都得改换门庭,所以你仨没资格说我。” “礼之王座,他倒是有资格说我,但他守规矩知礼仪,制定规矩有条不紊,但耍起嘴皮子来,抱歉,再来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耻祖,你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请你离开。” “离开就离开,谁稀罕和你们在一起?” 耻之王座也是个干脆人,说走就走,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众人。 “仁祖,这就是你当年苦心挑选的第九人?” 廉祖一直不敢吭声,直到耻祖离开,才气呼呼地问道。 “在这我再三澄清,耻祖之所以会跟来安陵海,占据一席之地,不是我邀请来的,而是他不请自来。” “第九人人选,礼祖与义祖早有意中人,甚至与我再三推荐,但那人占据时代的大势,认为时代越乱越安然无恙,不肯同来。” 廉祖不由得惊讶问道,“敢问封禅时代,哪位同道,值得礼祖与义祖共同推荐之人?” “义气当先,勇字当头,除了那位无双勇之权柄,还能有谁?” 忠祖提及此人,也是颇有怨言,哪怕自己贯穿多个时代,留下一代代的假话,但在一个勇字面前,始终是显得微不足道。 只要勇字一事为人所认可,必然会受人待见,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忠字之人,哪怕再忠,也难逃猜忌,落得个身陨下场。 似乎,忠与惨,从不分家。 反观勇士,必有美名。 荆轲之勇,鱼肠威名。 大铁锤无名,却有千古佳话。 项羽虽自刎,却有楚霸王。 “原来是勇之权柄,那家伙历来和咱们不交好,从来只服人格魅力,不服管教之道,幸好他没来,要不然未必愿意与咱们共治蛮荒之世。” 廉祖也是暗暗庆幸,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勇夫在世多为莽夫,莽夫做事从来不分青红皂白,对这世道只凭血气方刚,极难说通。 八尊王座各执一词,反而因为勇之权柄争吵不休。 “堂堂王座,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耻之王座突然出现,一声惊呵道。 “刚刚麾下非凡来报,圣师门下再出一位超凡,不是金甲神将,而是与我等并驾齐驱的超凡,据麾下非凡探测,这位超凡年岁不过五百,哪怕是在封禅时代也是绝无仅有的天骄。” 八尊王座不约而同地说道,“杀了他!!!” 第三十八 阶下囚与信仰 圣师? 多么熟悉而又令人向往的词语。 它充满了世间人对圣贤的爱,也充满了世间人对教化的认同,更充满了封禅时代愚昧者的迷信。 世间人,尊崇非凡为圣贤,视非凡为不朽,视力量为强大。 封禅时代,尊崇统治,尊崇世家,尊崇力量。 权威、力量与党派,成为贯穿封禅时代的主旨。 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三达十义,可谓是耳熟能详,家喻户晓。 可纵观一个时代,四维八德从未出现,偶有提及也不过是某个大人物突发奇想,一念之差蹦出的善举。 封禅时代,统治时代之盛,不可谓不久。 在此期间,圣师这个词,出现的次数从未少过。 亚父、国父、帝师、国师、圣师、圣贤,不胜枚举。 但真要让人细究,似乎这些响当当的名头,从来都不是为了百姓安身立命。 但在今天,在蛮荒之气盛行的安陵海,出现了一位如日中天的圣师。 无人知其面,无人知其容。 “荒谬,世间圣师,哪有不着书立传的?” 掌管礼之权柄的超凡闻听麾下传来的消息,只觉得荒诞不羁,“国学、蒙学、三字经、弟子规,哪个是他的作品?” 金甲神将瑟瑟发抖,不敢接话。 “子札,你身为我麾下第一神将,你来告诉我,古往今来,哪位圣贤没有着书立传?” 金甲神将摇了摇头,“哪怕贤明如圣祖,也有传世绝篇。” 于是,礼祖豁然起身,一把将竹简砸在他的脸上,“那你告诉我,一个连本命作都没有的废物,凭什么就能坐拥圣师美名?” 金甲神将只敢将头埋的更深。 “子札,传我口谕,四方镇宫八荒御宗,即日起,携我之经文,诵我之经卷,教化一方百姓。” 金甲神将领命。 “若是哪位非凡辖地诞生非凡,本座亲赏五百年份非凡道果一枚。” 金甲神将欣然领命。 “若是哪位非凡辖地诞生三位非凡,本座亲赏千年非凡道果一枚,准他来我方寸池中闭关苦修。” 金甲神将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笑意。 “若是诞生五位非凡,我愿收他为徒,传他超凡道法。” 金甲神将喜不自胜,心花怒放般告退,将此事传遍礼祖领地。 “司戈镇宫,为何我看你无动于衷?” “子札非凡,难道你忘了我们如今都不是自由之身,纵然修为再强又有何用?五百年道果、千年道果,对我而言都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而已。” 司戈镇宫环抱一把粗如手臂的九尺铁戈,不屑一顾。 “若不是我的法身被他拘禁在方寸池,不得陨落,我早就自我解脱,合身天地。” “司戈镇宫,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希望,你本就是镇宫御守中最强之人,何必轻言放弃?” “若是你像我这般被人囚禁了千年,明明触摸到那一条线,却因为被人断了头,始终难以晋升,只怕也会一般无二。” 子札无言以对。 千年前,司戈镇宫已是最有望超凡的非凡金甲,只因这方世界有大道壁垒,而不得晋升,本以为追随礼之权柄,会有一线生机,却不想这一步行差就错,便万劫不复。 “子札,别急着爬上非凡巅峰,要不然我怕你道心不稳,反受其害。” “司戈镇宫放心,我资质愚钝,能有今日,全都仰仗老祖赐福,哪有那么容易爬上非凡巅峰。” 司戈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最近我的领地也出现了圣师的身影。” 子札心神一紧,“可曾追踪他的身影?” “圣师乃世道所化,是大势所趋之人心,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又如山花烂漫时的春风,只可听闻不可追踪也。” “司戈镇宫,万万不可大意,更不可被此人麻痹心智,要知道你我都是阶下囚,理当为老祖尽心尽力,绝对不能心生二志。” “若是我有机会遇见圣师,定然要问他一问,是如何点化这世道,又是如何让民智在二十年内如此突飞猛进?” “子札,你乃銮仪使,是老祖殿前人,不曾镇守一方,更不知百姓愚昧与聪慧。” 子札却说道,“曾几何时,我也是金甲神将,镇守一方。” “不,那会儿和今天的镇守不一样。” “都是镇守,有什么不一样?” “那会儿的镇守一方,是奉帝命,是顺应天命,是使百姓安居乐业,安身立命,安然无事,顺带愚化百姓,使其信仰帝国,信仰权威,信仰金钱,摧毁其向善的心智,使之更加容易奴役。” “但安陵海的镇压,真的只是镇压,不仅镇压百姓惹事生非,更镇压百姓灵智开启,但凡一地有百姓心生灵智,与真元有感,吾等必将亲手杀之。” “千年以降,吾手中戈嗜血无数,早已从一把神兵,化为一杆凶兵。” 司戈镇宫一抖九尺铁戈,顿时有一股腥风扑面,直叫人心神不宁,杀意涌动。 “越是愚昧之人,越是心诚,其通灵之时,所含执念,也越发偏执。” 司戈镇宫从九尺铁戈取下一缕血气,显化一人的身影,是个身材瘦削的少年模样,一双眼哪怕是淡淡的血色所化,都流露出一种撼山撼海的韧劲,令人见而不忘。 “此子执念之重,竟然都能化为一缕血气?” “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只怕还真就让他成就非凡,起势造反。” 司戈镇宫一震九尺铁戈,那缕血气随之消散。 “哪怕再想叫民智愚昧,可人心向善,终究要想前走,整个世道还是要民智渐开,哪怕抹消了文字,抹消了修行,更抹消了骨气与尊严,可只要有人还活着,这些东西会不期而遇,再次出现。” 司戈镇宫一连扯出好几道血气,都分别是不同模样,其中有老者、妇人、少女,甚至有婴儿,但他们的眼神都出奇地相似,对这个世道充满了好奇,对天地充满了亲切。 “司戈镇宫,与血气为伍,你迟早会被其吞没,还是早些散了血气,默念心经。” “起初我也是你这般想的,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缕缕血气携带着一股股执念,早已同化了我。” “现在的我,既是他们,也是自己。” 这一刻,司戈镇宫的脸上有万千模样。 “子札,圣师是存在的,而我是信仰他的信徒。” 子札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人的话,“司戈镇宫,你是金甲神将,更是非凡。” “信仰面前,人人平等。” 司戈诚心诚意地笑道,“愿为圣师鞍前马后。” 第三十九 超凡布衣 这一日,有通天河自中游截断。 这一日,有布衣中年拾一苇笑天。 这一日,有万民举伞欲竖敌超凡。 这一日,有八尊王座,齐现尘世。 “不满千年,化身超凡,汝虽后辈,却已有与我等比肩之力。” 仁之王座口吐金言,如天花乱坠,有芬芳溢散尘世。 “诸位天贼,可是想来杀我?” 布衣中年背负一把黑色镰刀,不过三尺三柄身、三尺刀刃,却有着令超凡忌惮的威力。 “只要你肯与我等共谋大业,未尝不可放你一条生路。” 仁之王座缓缓浮现一道虚影,不过八尺盈余,却仿佛充斥天地,令人不敢直视。 “诛天贼,夺神权。” 布衣中年轻声回道。 “仁祖,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杀了超凡,各占其一份气运,你如今言而无信,居然想要收拢他,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耻之王座跳出一道黑影,鬼鬼祟祟,任谁瞧见都会心生鄙夷,不愿多看一眼。 “我虽然一贯不喜耻祖风格,但是在这大是大非面前,我不得不说,耻祖这一次说的言之有理,仁祖,你确实有些过大了。” 廉之王座浮现一道青影,手中握有不可名状的物件,似石非石,似玉非玉,似印非印,却是方寸大小。 “呵,狗屁廉之王座,劳资说话有你开口的份?” 黑影耻祖一声嗤笑。 青影廉祖怒火攻心,破口大骂道,“耻之王座,不要给脸不要脸,有本事去擂台一较高低?” “呵,你敢法身亲临,我就敢应战。” “立字为凭!!!” “哈,今天天气真不错。” 黑影耻祖打了个哈欠,往下方望去,“后生,安陵海从来只有八位王。” “安陵海从不该有王。” 布衣中年拔出镰刀,问道,“诸位天贼,哪位识得我手中利刃?” 八尊王座面面相觑,竟然无人应答。 “此物有柄有刃,应该是刀。” “此物有柄有刃,应该是矛。” “此物有柄有刃,应该是戟。” 一时间,八尊王座自诩识物无数,却唯独不识此物。 “八位自诩为王,霸占安陵海,却不识得百姓活命的本命物?” “试问诸位有何颜面,自诩为王,历经千年,永垂不朽?” “放肆,安陵海中本皆愚民,安居乐业,若不是尔等妖人妖言惑众,哪里会有今日的妖邪之风?”礼之王座有道儒衫身影豁然起身。 “素闻安陵海有九尊王座,分别代表着封禅时代的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布衣中年轻轻擦拭着刀身,随手一挥,却仿佛一刀撕裂了天幕,一瞬间磨灭了八尊王座之上的虚影,“今日得见,方知圣师临世,是大势所趋。” “好狂的刀。” “好狠的刀。” “好快的刀。” 仁祖、礼祖、耻祖不约而同地惊讶道。 “若非是王座法相,只怕这一刀就要削了我百年修为。” “不错,这一刀已经无视了超凡之境的防御,非法身金言不可抵挡。” “破真之力,这一刀有破真之力。” 耻祖受这一刀,感触更深。 “此物为镰刀,是百姓五月割麦之用。” 布衣中年又是一刀落下。 仁者无畏! 义气当先! 礼轻情意重! 智近多妖! 忠心耿耿! 孝感天心! 廉洁修身! 厚颜无耻! 与此同时,八句金言共鸣天地。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有风,无声。 有云,却不敢动。 有天,却一分为九。 有地,却呈九宫之势。 九宫之中,布衣中年独居中位,八尊王座分占八方,应乾坤八卦,布绝杀大阵。 “好一座八卦绝杀阵,占八方之险,据八荒之蛮,封天绝地。” 布衣中年背刀在后,身似弓马,若有雷霆,阵阵炸响。 “后生,若你现在肯归顺于我,我仍旧愿放你一条生路。” 仁祖此时此刻依旧不忘招揽此人。 “诸位天贼,请看看这四面八方,那一把把冉冉升起的万民伞,请睁眼看看伞面狰狞的面孔。” “天下,唯强者为尊,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耻祖视若无睹。 “仁祖,何必与他废话,咱们显化八座王座,莫说是他个新晋超凡,就是千年前的成名超凡落入其中,也休想挣脱。” “后生,天下大势,一言难尽,若你执迷不悟,我也只好忍痛杀你。” 挥镰若圆月,初霜刈渚蒲。 布衣中年挥舞镰刀,犹如冉冉升起的满月,璀璨而又夺目,那月光下的银华,好似洁白无瑕的初晨霜,无声无息地收割着渚蒲。 这一刻,八尊王座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掉落灰尘一般的碎屑,一层接着一层。 “好一招【挥镰若圆月】,居然在极短的时间斩破了我们的金言咒力。” 耻祖本就是混水摸鱼,那一式祭出后不管不问,直接就被一个镰刀照面解决。 “最精彩的还是【初霜刈渚蒲】,刀光无华而有神光,永恒于璀璨之间,纵横于金言之中,似乎有无尽破真之力。” 仁者无畏! 就在这时,仁之王座再次出声,但这一次出声与之前大不相同,只一句话就崩碎了他手中的镰刀。 “到底是凡夫俗子的兵器,难以承当你我交战的力量。” 布衣中年有些失神,又有些怀念,“只恨不能再见圣师一面。” “我以天道誓言起誓,只要你肯说出那人的下落,我立马放你安全离开。” 耻祖突然说道。 仁祖与廉祖相继附和。 礼祖更是亲自说道,“那个人对本座也好,对其他人也罢,都是不得不除的人,只要你肯出卖他,第九王座虚位以待。” 这一次,其余王座都不加掩饰地惊叹一声。 “礼祖,事关第九王座,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声,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做的了主。” 仁祖率先表决,“我同意礼祖的决定。” 忠之王座亦表态,“我也同意礼祖的决定。” 廉之王座沉默了片刻,“虽然不愿多出第九王座,但多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圣师更不舒服,所以我也同意礼祖的决定。” 义之王座看了眼耻之王座,见他没有表态的意思,主动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同意礼祖的决定。” 仁之王座盖棺定论,“八尊王座,五位通过。” “后生,你交出圣师,第九王座就是你的。” “诛天贼,夺神权。” 这一刻,布衣中年慷慨赴死。 第四十 布衣的一天 “先生,你背后那些是什么?” 这日,布衣中年来到了偏僻的村落,在这里群居而食,群居而出,没有秩序,没有长幼,只有强弱。 当他来到之时,恰好遇到个落单的稚子,一脸黝黑,但那双眼却是水汪汪的清澈,哪怕那黝黑的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可依旧难以掩饰孩子的纯洁目光。 “我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布衣中年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便认真地回了他。 “不,你的背后有东西。” 稚子倔犟地坚持道。 布衣中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而且认真地看了一眼,确认无误过后,才蹲下身子,和他说道,“我的身后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你的背后有东西。” 稚子依旧倔犟地坚持道。 布衣中年有些恼怒,但碍于对方只是个孩子,便不再和他计较,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有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抱起稚子就是一顿毒打。 布衣中年不忍直视,便出手救下了他,哪知那个人恼羞成怒,居然搬起地上的石头使劲向他砸来。 布衣中年震了震衣裳,那个人就飞出好几米外。 那个人顿时知道眼前人不简单,立马跑了回来,跪地求饶。 “起来吧,我不怪你。” “谢大人宽宏大量。” “你走吧。” “走没问题。”那个人欲言又止。 “说下去?” “只是您能还回我的孩子?” “你对个不满九岁的孩子施以暴行,也配做他的父亲?”布衣中年一声冷哼,“何况,你有个证据说明他是你的儿子?” “我没办法证明他是我的儿子。”那个人哭哭啼啼道。 “既然没有办法,那你凭什么要我把他交给你?” 那个人支支吾吾。 布衣中年不予理睬,转身就走。 那个人一把搂住他的大腿,求道,“求求你还给我吧,要不然我铁定会被村里人打死。” “若你没有办法证明他是你的儿子,我是不可能还给你的。” “大人,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没办法证明他是我的儿子。” “既然没办法,就不要来烦我。” “大人,大人,你听我说,他是我的女儿,不是儿子啊。” 布衣中年表情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 “你说她是你的女儿?” “实不相瞒,她确实是我的女儿。”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她是你的女儿?” 那个人破涕为笑,“乖女儿,快叫阿爹。” 她顿时木讷地叫了声阿爹。 那个人一脸笑容,“大人,你这下相信了吧。” 布衣中年再次抽搐了一下,“不行,她比较蠢。” “阿春,和我回家。” 那个人张开双手,她仿佛瞬间忘却了先前的记忆,一个飞扑钻到他的怀里,“阿爹救我。”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当面对布衣中年的时候,却是一脸的谄媚。 “阿春,春风十里不如你,真是个文气的好名字。” “大人,我可以带走她了吗?”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那个人喜不自胜地忙往回跑。 当她面对着他,再次僵硬地指着他的背后,“那里,有很多人。” 布衣中年回身看了一眼,始终看不见人。 “阿春,闭嘴,不要胡说八道。” 那个人似乎知道些什么,立马捂住了她的嘴,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布衣中年只当是个玩笑话,不甚在意,继续向那个村落走去。 当他来到村口,正有群孩子唱着歌谣,“阿春蠢、阿春笨、阿春是个脏姑娘;阿春黑、阿春坏、阿春是个小妖精;阿春痴、阿春傻、阿春是个撒谎精。” 一遍又一遍,似乎没完没了。 布衣中年听不下去了,便随手抓来个少年,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阿春,可是个这么高的小姑娘,皮肤黑的像夜色,脸上这里有块这么大的伤疤?” 少年颤颤兢兢地回道,“是,是,是的,大人。” “为什么说阿春是个脏姑娘?” “娘说阿春的身上有脏东西,是男人留下的脏东西。” 布衣中年皱了皱眉。 “为什么说阿春是个小妖精?” “娘说阿春的眼睛有魔力,只要是见过的男人都无法释怀。” 布衣中年眉头皱的更深。 “为什么说阿春是个撒谎精?” “这个不是娘说的,是我说的,因为阿春总是喜欢指着别人说,他背后有东西。” “她不止对一个人这么说过?” “她疯疯癫癫,逢人就说,你背后有东西。” “原来是个可怜的疯姑娘?” 布衣中年散了忧愁,眉头舒缓。 “不,阿春一点也不疯,她可聪明了。” 他突然偷偷地告诉布衣中年,“我曾经问过阿春都看到了什么。” 布衣中年的心咯噔一声,仿佛错过了什么。 “她有没有告诉你?” “她当然告诉了我。”少年骄傲地拍着胸膛,“她告诉我那些人背后都站着双眼空洞的人,只会木讷地跟着那些人,没有哭也没有笑,仿佛想说什么,却始终不开口。” 布衣中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有没有清楚地描述那些人?” “何止是清楚,简直是惟妙惟肖,记得那一次我问了他,是谁跟在我阿爹的背后,她给我说了个女人的容貌,然后我回到家又向我娘告状,说阿爹在外面找了个野女人。” “阿娘拔起村里唯一的石刀,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娘亲,可娘亲只有惊恐的表情,从那以后再也不让我和阿春在一起玩,甚至再三让我远离阿春。” 说到这,少年露出了罕见的羞涩,“哪怕阿春黑的找不着,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脸上有块吓死人的疤,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去见他。” “可惜,他总被一群坏大人带着,说是要做少儿不宜的事……” 这一刻,少年只觉得脸上多了一阵风,然后就见布衣中年一身血迹,怀抱满身腥味的阿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少年,你愿意用你的性命保护她?” 布衣中年放下阿春,问向懵懂无知的少年。 这时的少年还不懂什么是性命,但依旧鼓足了勇气回道,“我愿意。” 于是,布衣中年在孩子的脑海中留下了一套拳法和一篇经文。 第四十一 布衣的一天(2) “吾在,便是暴权;吾在,便是真理;吾在,就是规矩。” 布衣中年身后背着把镰刀,左边跟着个黝黑稚子,脸上是狰狞的疤痕;右边是个羞涩少年,脸上是洋溢的笑容。 “我不服。” 村里最强的人回到村子里,被强行征招已经不服,又被人强行宣示了主权,更加不满,当场就爆发。 布衣中年简单地挥舞镰刀,有一阵沁人心脾的月光闪过,那个人就这么平静地倒下。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更没有恐惧。 那道月光温柔祥和,照过每个人的心头。 那个人或许罪不该死,但他忤逆了布衣中年,就该死。 在一切和平盛世的到来之前,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必然要有人为之牺牲。 或许是敢于改变的人,也或许是不愿改变的人,但总有人要去牺牲。 “现在,有谁不服?” 布衣中年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可村里人的声音却突然地沉默。 黝黑少女阿春的父亲跪了下来,却不是为了反抗,而是再一次请求道,“大人,请还回我的女儿。” 阿春面无表情,因为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可边上的少年却第一次感觉到了耻辱,明白了过往的羞辱,冲了上去。 她的父亲面无表情地挨着打,额头死死地贴着泥土地。 “告诉我,为什么那么想要要回她?” “她的眼睛好似夜空的星辰,让人望了一眼,再难忘却。” “告诉我,你真正的理由。” 布衣中年的声音有了些许的怒气。 “如果不把她带回去,他们会打死我的。” 他的声音带了恐惧的哭腔,是那种懦弱的哭腔,是畏惧被打的恐惧。 是啊,谁不曾年幼体弱,谁不曾受过毒打,谁不曾畏惧黑暗? 安陵海,是片没有三纲五常,四维八德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耻辱,没有尊严,有的只是强弱。 孩子的出生,只是源于生命的延续。 所谓的父子,只是源于生命的羁绊。 一切的关系,只是源于生命的恐惧。 布衣中年认识这一点,无比地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遇见了少年,得到了上天的启发,脑海中涌现了无数的文明,在那一刻他重新活了下来。 他,是天选之子。 他,将在土地上撒下文明的种子。 他,将会是圣师身边第一位顶天立地的护法。 “她不属于你。” 布衣中年冰冷的声音无情地敲打在他的心口。 “阿天,你应该明白,今天的阿春属于谁。” 少年阿天大声回道,“阿春是我的。” “那么你现在有权力为她做出抉择。” 布衣中年嗯了一声,好似皎洁的月光,无声地拂拭众人的心头。 那些与他狼狈为奸的人一个个都自知有错般跪了下来。 “我们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死。” 布衣中年有一千万个理由可以原谅他们的恶行,但是今天的他不想,更不愿,所以他再次将选择交给了阿天。 或许,将仇恨交托给少年,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事情。 但是,少年的心往往比任何人都要正直,也更加地纯粹。 在这个村子里,仅仅还保留一丝文明人性的,或许也只有这个少年。 也是因为如此,少年会被布衣中年选中。 也正因为如此,少年会和阿春还有交流。 或许因为如此,少年会成为布衣中年的信徒。 “阿天,当你长大过后,会遇见更多像阿春一般的可怜人,当然也会遇见像他们一般的无知人,那时候我希望你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一想,要不要留下他们,可以吗?” 少年无情且愤怒地摇了摇头。 “他们罪恶的理由有千万种,但杀死他们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该以自己的喜恶去伤害别人。” 于是,布衣中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将身后的镰刀抛给了少年。 “阿天,我赐予你惩恶的利刃【月牙啸狼镰】,希望你秉持今日的信念,为保护每个可怜人,而勇敢地挥舞手中的镰刀。” 阿天接过那把短镰,却意外地发现手心犹如火焰在燃烧,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痛楚,可是他明白这是布衣中年的托付,死死地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撑了下来,直至手中的镰刀变成一把八尺镰柄,月牙刀刃,柄与刀刃之间有一头面目狰狞的红眼青狼,仿佛正对着刀刃发出怒吼,而这刀刃与其说是月牙,不如说更像是狼口中的猩红血舌。 哪怕月牙啸狼镰比他远远更长更大,可他拿在手中却是说不出的轻松,如臂驱使,轻轻一挥,身后跪下的人们便被他无声地割了首级。 阿春突然害怕地捂住眼睛,却没有任何悲伤与喜悦。 “师尊,我愿用余生保护她。” 阿天回来,拜在布衣中年的脚下。 “她是你的妻子,你当然要用一生来保护她。” 布衣中年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传给了他一篇足以修行的经卷。 这一刻,布衣中年总觉得自己像是个身外人,明明做这一切的是自己,但自己却没有感同身受的切身体验感。 奇怪与迷茫,充斥着他的思维。 教化与传道,同样回荡在他的脑海。 每日每夜,布衣中年如同身临其境,却又置身事外。 阿天起身,握紧了月牙啸狼镰,猛地往地面一杵,只见一股热浪滚滚袭来,瞬间扫荡了村中秽气。 “阿天,我也有经文三百篇传你,不知你可愿学?” 阿天俯首,“徒儿但听师尊吩咐。” 布衣中年如法炮制,将经文一一烙印在阿天的脑海中。 这一刻,阿天的痛远胜火焰焚身的苦,似乎有无数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想起,又有无数的力量在穿针引线,带他走向无知无觉的意识海。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阿春拽了拽布衣的衣角,脸上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心疼与不舍。 布衣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 少女阿春朦胧不解。 少年阿天醍醐灌顶。 这一刻,有少年持镰刀,握月牙,晋升非凡。 第四十二 布衣的一天(3) 今日,是我离开圣师的第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天。 今日,是我路过的第一百零八个村落。 今日,我又遇见了资质尚佳的修行者,传授了他一套功法。 “圣师,您曾告诉我,当盛世到来之前,必然要有人为之牺牲,我对此深信不疑。” 布衣诚心诚意地跪在泥土中,面朝东方,虔诚地祈祷着。 “唯有当修行法与无上法遍布此间,使天下人都有修行的机会,使人人都有自保之力,这世道才真的能摆脱蛮荒之境。” 布衣身后的镰刀闪烁着森冷的阴暗气息,与他身上那纯白圣洁的气息格格不入。 忽然,有道黑影不请自来,穿着一身青甲,手中握有一杆铁兵,近能荡妖,远能平魔。 “你就是最近妖言惑众的背镰人吧。” 青甲不怒自威,一身气息蠢蠢欲动。 被他惊扰了祷告,布衣只好起身,“我只是让世道向前进,而不是继续被奴役。” “荒谬,此间凡夫俗子都是吾之血肉所化,若论血脉之情,让他们去死都不为过,你怎敢为了所谓教化,在这胡说八道?” 青甲神官一脚踢在铁兵底端,一个雷霆闪跃,一击直奔布衣的面门。 “一言不合,打打杀杀,若无教化,千年如此,万年还是如此。” 布衣缓缓抬手,手心竟然凭空拦住了铁兵去路,就那么轻轻一捏,青甲神官不由自主地随铁兵翻转好几圈,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放肆,你敢伤我,你可知我是谁?” 青甲神官五脏六腑如遭雷击,瞬间失去了一身战斗力,但道果在身,不消片刻,又生龙活虎地爬起来。 “青甲神官,本是一方巡狩,可惜封禅落幕,似你们这种为虎作伥之流,不得不退居安陵海,以免遭遇不测。” “放肆,我等乃青甲神官,乃是代天巡狩。” 布衣拔下身后的镰刀,“你若是要战,我不介意杀了你。” “放肆……” 青甲神官话音未落,就觉得道果一阵白光惊现。 “世道如此,不以暴力,不足以平世。” 布衣背好镰刀,起身往村落走去。 还没进村,那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布衣一脚跺下,山清河晏,鸟语花香,又是一季芬芳。 村民有感而发,纷纷从居所跑了出来,纳头叩拜。 布衣左袖一挥,一块石碑映入眼帘,“自此往后,每个人都要识得碑中字。” “若是我不认识?” 布衣右袖一甩,比水桶还粗的大树无声折断。 不过半日的工夫,村中无人不识得碑中字。 布衣大袖一甩,碑中字再次变换。 “此碑有经卷九篇,分别是道、墨、法、兵、巫、名、农、纵横与小说,各有千秋,各有所好。” 有少年胆气尚存,不服管教,问道,“大人,您是要我们通学九篇?” “此九卷中,皆有济世为怀,立身根本之道,尔等可自行挑选一卷。” 少年又问,“学此经卷,有何好处?” “褪蛮荒,拾礼教,通灵智,修长生,立大道。” “大人说的玄妙,小的驽钝,一句听不懂。” “学任意一卷,就能让你们脱胎换骨,自食其力。” “我们现在也能自食其力,不学不学。” “学任意一卷,可让你聪慧过人,知人生苦短。” “我现在也很聪慧,不学不学。” 少年一转头,面带不屑。 布衣中年有些恼怒,向前低了低头,“这也不学,那也不学,那你到底想学什么?” 少年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眼布衣中年,再看了眼那棵拦腰断的大树,“我想学你。” “你心术不正,我不能教你。” 少年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端正地一笔一划,竟然写下了一句话。 他不说话,布衣却大惊。 “我还是不能教你。” “为什么不能教我?那些话毕竟是你说的,为何现在又言而无信?” “因为我从来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这一生只对圣师说一不二。” 少年冷哼一声,不快地冲到他的面前,“言而无信,不知其可?” “纵然是挨了一顿骂,我也不会教你。” “你以为你不教,我就学不会?” 少年盘膝坐下,望着那面石碑,一动不动。 但在闭眼之前的那一刻,少年倔犟地告诉他,“我会用事实告诉你,我比你想的更好。” 其他人的眼中,少年只是坐着。 但在布衣的眼中,少年却是与天地共鸣,身合一方土地。 “哪怕没有我,你也依旧会是个了不起的人。” 布衣喃喃自语。 “他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他叫阿夏,【孟夏草木长】的夏。” “阿夏,好名字,是个果决少年。” 布衣中年挥手一撒,一棵槐树拔地而起,顷刻间大如房屋,替他遮住了满天的日光。 “槐荫乘凉,素有和风。” 布衣中年再看了眼少年,就将目光转投在其他人的身上,“你们可有不解之处?” “敢问大人,你为何要让我们识字?” 无知者无畏,可当知晓了真相,有些人未必愿意站起来,比如眼前的这一位。 “识不识字,在于你们,而不是我。” 布衣干净利落地一口歪理。 众人无不气极,毕竟若不是他一上来就折断大树,震慑住众人,谁也不会拿他的话当回事。 “大人,如今我们识了字,知晓了礼教,再想回头,却发现如何也回不去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诸位好不容易活了一辈子,何必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可是,大人,你为什么不提前与我们问一声,我们愿不愿意勤勤恳恳地活下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糊糊涂涂地过一生?” 布衣中年抬手一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就地滚落。 “现在,还有谁想要和我说这种道理?”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人敢开口。 直到此时,众人才想起他就是那个一袖子打断大树的男人。 “每个少年,我可以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但每个成年人,我希望他明白机会只有一次。” 第四十三 布衣的一天(4) 这一天,我遇见了阿秋。 阿秋是个女汉子,生的女儿家的脸,却有着男人的力气,浑身上下披着浅浅的草衣,连旖旎风光都遮掩不住,当然她似乎从未在意过这些。 她很强! 强的超乎想象! 幸运的是她打小有对与众不同的父母,极其爱护着她,保护着她,直到她年满六岁,周身涌起了风旋。 负责巡狩的青甲神官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古怪,是因为每一次神官莅临,她都会被藏在地窖里。 之所以村民不举报她,是因为她比所有人都厉害,每次去外面打猎,都能满载而归。 阿秋,是个丰收的女子,也是个丰满的女子,更是个让人一见忘忧的女子。 哪怕,她的皮肤粗糙地都能磨平石子,可依旧掩盖不了她那张脸藏着的喜悦。 如果说阿春的希望藏在眼睛,那么阿秋的明媚就在她那张粗糙的脸蛋。 庆幸的是,阿秋遇见了我。 我将我的故事告诉了阿秋。 阿秋什么也没有说,拉着我去了村落。 在这,我第一次感受到民风淳朴的热情。 当然,在这,我也看到了那些人眼神中对阿秋的种种复杂目光。 有的是自私的贪婪,有的是仇恨的愤怒,有的是虚假的恭维,还有的是弱者的敬畏。 “你在这,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阿秋如此说道。 我答应下来,立下一块石碑,写了好多好多的字,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我对阿秋的喜欢。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雕刻,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这副身躯的力量。 “阿秋,你最喜欢什么字?” 阿秋陪着我刻完所有的字,直到仅仅剩下最后一个字。 “我不识字。”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阿秋笑了,仿佛夕阳中最美的那一朵晚霞。 “我想学【秋】。”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刻下最后一个字。 秋! 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这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有一种我一说出口就会诞生无尽共鸣的力量。 “阿秋,我拥有了力量。” 我高兴地对她说道,但她的目光只落在石碑上的最后一个字,却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时光飞梭,转眼又是个十年,阿秋的容颜不复先前,那些贪婪的目光也慢慢地变成了放肆。 “阿秋,你老了,理当把位置让给我。” 这是个气力极强的少年,曾经在我学堂,成绩优异的学生。 我本以为他会是个品行兼优的佼佼者,可现实却泼了我一盆冰冷的冷水。 他,是个暴力狂,自从习一卷经文过后,无师自通,成就了武夫之境,以一己之力打败了同龄人,甚至是那些长辈,直到再也没有人值得他动手。 “她,曾经是你最崇拜的人。” 我站出来,对他吼道。 “我曾经崇拜的是无敌的阿秋。” 他如此说道,“可现在的她已经衰老了。” “难道你忘了我教过你的道理?” “什么狗屁道理,要不是我爹告诉我,唯有遵从你,才不会得到阿秋的针对,你真以为我愿意听你说那些毫无卵用的大道理?” 我有些生气,更有些无奈。 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五十年,我走过一座又一座村落,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麻烦,处理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甚至永绝了一个又一个天灾,可回过头来看,却总发现无法改变他们。 于是,我流浪,我漂泊,我游荡。 “你现在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毕竟是我曾经的弟子,我不忍心伤害他。 阿秋照顾我的这十年,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普通人,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我不是个凡人。 “回头?凭她?凭一个年老体衰的女人?” “还是说,凭你这个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废物?” 他很嚣张,但在我看来,理所当然,只不过他有点没摸清自己的情况。 或者,所有人都不明白情况。 “你起开,不过是个叛逆者,我能应付他。” 阿秋从我的背后站出来,一如既往地强势,可是我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狩猎多年的她早已暗疾累累,哪怕体魄依旧强势,却还是逃不过一个衰字。 天人五衰,虽未亲至,却也不远也。 当然,我不会忤逆她的决定,乖乖地让出一条路来。 “阿秋,我敬重你是个前辈。只要你肯跟了我,我就准你安享晚年。” 阿秋不屑地呸了一声,指着他笑道,“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做我阿秋的男人?” “你转身看看,这里哪个男人,配做我阿秋的男人。” 他一动不动,冷漠地嘲笑道,“一群摇尾乞怜的懦夫,一群只敢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也配值得我高看一眼?” “他什么说的都没道理,但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美女配英雄,在我眼里,你阿秋虽然和书上说的女子差了个天和地,但是在这穷乡僻壤,你阿秋已经是最美的那一个。”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展现自己的强势,“唯有你,才配得上我这个本村最强的男人。” “小鬼,白日梦做的不错,有什么本事都只管亮出来吧。” 他站在那面无表情道,“我站在这,任你拳脚。”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她当然更不例外,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腰马一沉,风旋炸响,向前一步,便是奔雷起于荒野。 他无动于衷,在阿秋那一拳即将击中要害的刹那间,猛地伸出左手,如拨云探物的巨龙之爪,强而有力地一把抓紧她的手腕,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震,她的手臂连连发抖,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地汗毛倒立。 “阿秋……” 有男人眼见不俗,第一时间冲了上来。 但他冷眼瞥了一下,转身就是一腿鞭扫,直接将人踢飞十几米外。 “不自量力。” “阿秋,我奉劝你顺从了我,也少些皮肉之苦,要不然我可不会怜香惜玉的。” “呸,不过是让你占了个巧。” 阿秋从来都是当机立断,一个壮士断腕逃了出来,仰头叫道,“取我铁刀来。” 但,一时间无人应答。 阿秋脸上一冷,再次吼道,“取我铁刀来。” 依旧,无人应答。 “阿秋,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一旦大动干戈,必然会是两虎相斗必有一死的局面,到时候也就没人出门打猎,所以……” 阿秋冷笑一声,“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轻狂地大笑道,“不是他们忘恩负义,而是他们比你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活下来。” 他慢慢地走向阿秋。 阿秋却勇敢地抬起手,只要这一掌落下,这世上再无阿秋。 第四十四 超凡神将周公郎 “人,不仅要学会礼教的文字,更要学会吃饭的手艺。” 今天的太阳格外地毒辣,如烈火般灼烧着大地,仿佛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早已是中年的布衣李成蹊,正在田地里挥洒着汗水,播种着秋收的庄稼。 而庄稼还远远未曾出现,可那野草却疯狂地冒出了头。 “学生明白了。” 随他一起农耕为乐的还有一大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一边听着少师说那些眼花缭乱的天书,一边学着少师手里的举动。 比如,这一锄头下去要用多大的力气,这一锹又该用怎样的角度等等。 少师说话的语气历来很慢,慢在每个孩子的心头,让人记忆犹新。 “每一片土地,每一块良田,都有它独一无二的体质,就像现在在我身边的你们,各有所长,各有所爱,不必因为学业浅薄而自堕,不必因为同龄嘲笑而自卑,每个人都是这世上最美的花。” “那我要做最亮眼的桃花。” “那我要做冬日里最桀骜的腊梅。” “我…只希望做那一朵洁白的小小梨花。” “我更希望做那又大又香的白玉兰,要所有人都闻香驻足。” 李成蹊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锄头,用手心抵着锄柄,回头来看,“我脚下的沙子田,说是沙子,可与海边的沙子大不相同,你们知道为什么?” 叽叽喳喳的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有个孩子蹲下来,捏了捏手里的砂石,轻轻地举起手,似乎有些害怕。 他当然害怕,因为每次测试,他都是最差的那个,也是反应最迟钝的那个。 “阿东,你说。” “沙子田的沙子,是将碎未碎的石沫,只要被锄头轻轻一锄或者犁头轻轻一犁,就会瞬间碎成沙粒状,故而称之为沙子田,而海边的沙子是海水冲刷的作用,随便一抓,宛若从指尖溜走的水。” “阿东,资质虽钝,贵在勤恳细心,须知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勿气馁勿自弃。” “学生明白了。” “敢问阿隅少师,我家北边的黄土地和他家西北的黑土地哪块更好?我爹总在纠结要不要换地种植庄稼。” “黑土地黄土地都是好土地,重要的是看栽种什么庄稼,知否?” “学生不明白。” “因地制宜,不同土地要安排不同的庄稼,不能一概而论,否则庄稼收不成,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学生明白了。” 就在这时,周公郎提着衣角,一路小跑,高声喊道,“吴方隅,你又带着孩子们跑这边来了。” “娇娘小急,提衣捏角,颇有姿色。” 李成蹊指着他轻言几句。 孩子们大多不解其意,可懂了的孩子却捧腹大笑,而其他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待到他走近了,李成蹊才问他,“公郎,今个不是恰好轮到你带着村民向东修路,怎么突然就跑我这边来?” “我夜观天象…见微知着…上观天文…” “说人话?!” “修缮半道,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今个天时地利不和,便让他们提前回了家。” 李成蹊不动声色。 孩子们哪里肯信,“阿郎少师又在骗人,今个万里无云,天朗气清,哪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看多半又是你想躲懒。” 周公郎瞪了眼孩子,孩子也回瞪了他一眼。 李成蹊在他俩打闹之际,御气飞天,见远方金光万丈,有大日煌煌之气象,就知来者不简单,急忙回返心神,将孩子们一一劝退回家。 “吴方隅,看这阵势,不是奔着你我而来,多半是巡狩至此,管还是不管?” “我们先静观其变。” 而在远方,正有金甲神将策天马,驭金狼,驱八骏,乘七彩八珍璎珞辇。 “禀神将,前方地界有一座村落,隐约可知有近三百人。” 青甲神官目视前方,见有生灵气息,去探查而后复返。 金甲神将左拥右抱,闻听这话,推开左右云妾,“你去下界问问是否有圣师的行踪。” 青甲神官欣然领命,自去不提。 “有人过来了。” 周公郎见青光落下,摇身一步,回到了村中。 那青甲神官一见村落,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吼道,“是谁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教化百姓?” 周公郎一抖真元,一身金甲璀璨夺目,一双剑眸迎难而上,“金甲神将周公郎是也。” 青甲神官本是趾高气扬,就地寻个由头挑衅事端,但一见周公郎的气息,立马降下了火气,毕恭毕敬地笑道,“小的有眼无珠,原来是周神将当面,失敬失敬。” “以你的资格不配与我交手。”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告知神将,还请您稍候片刻。” 青甲神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神将,那周公郎来了。” 金甲神将正图享乐,忽闻周公郎名,不以为然道,“哪个周公郎?” “是,是那位超凡神将周公郎。” “超凡就是超凡,神将就是神将,哪里有什么超凡神将?” 金甲神将依旧不为所动。 但他怀中的云妾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颤声提醒道,“大人,是那位神将,那位被打落超凡之境的神将周公郎。” 金甲神将脸上的肉猛地一抖,终于想起了那位超凡神将。 “走,走,莫要管他。” “可是,大人,咱们是礼祖巡狩官,负责寻找圣师的痕迹,若是错过一处地界,被子札大人发现的话,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金甲神将一听这话,又一屁股拍了回来,“周公郎不是个善茬,死在他手中的非凡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可以说是散修之中最强的非凡之一。” “咱们是在礼祖领地,他周公郎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可能无端打杀了咱们吧。” 青甲神官小声劝道。 金甲神将犹豫不决。 “大人,大不了从头再来,熬他个千年还是金甲神将,但要是办事不力,子札大人问罪下来,可就真的是道消身陨。” 青甲神官再次劝道。 金甲神将依旧徘徊不定。 “我倒想来看看,是谁好大的威风,来我周公郎地界,竟敢让我久等?” 第四十五 礼之王座困道果 “周神将此话从何说起?” 金甲神将闻声而惊,顾不得尊上威严,大袖一挥,龙辇骏马一扫而光,独自飞身落下,见了周公郎,执晚辈礼。 金甲神将言语客气,神色端正,任谁都无可指摘。 “原来是礼祖座下神将,不知经过此地,有何贵干?” 周公郎冷声问道。 “不敢隐瞒周神将,我家礼祖有感天意,特命我来巡视下辖地界,寻找那圣师的踪迹。” “圣师?” “此人风头之盛,已在安陵海广为流传,被誉为超凡之下第一人,被诸位老祖视为第一大敌。”金甲神将如实道来,“若是周神将恰巧遇见了,不妨捉他来领赏。” “有何赏赐?” 金甲神将本想客套一句,毕竟散修谁也不敢擅自闯入老祖领地,可他这么一问,自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反而一时间有些犹豫。 “难不成礼祖还想空手套白狼?” “不敢,老祖怎敢谎骗天下非凡神将。” “那你倒是说说有何赏赐?” 金甲神将头一低,眼神闪烁不定,“老祖倒也不曾真定了什么赏赐,只是说愿给个晋升超凡的机会。” “晋升超凡?听起来倒是不错。” 金甲神将忙抬头笑道,却见一只手扑面而来,一把抓住他的面门,一团火焰无声迸发,仅仅一个照面就将他真身烧了个一干二净。 真元珠浮现半空,一身白光,依旧不敢大放厥词,只是不解地问道,“周神将,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要与我结个不痛快?” “最近修行遇到了瓶颈,需要进食大量的道果,所以能不能劳驾你借一枚来用?” “周神将,道果乃是非凡本我之心,少一枚就是少了一份心,于大道有损,而且以我的资质道果实在有限,万万经不起您折腾。” “所以,你是不愿交给我了。” “周神将,吾乃礼祖亲传,是金甲神将,你若真吞了我道果,老祖未必不会为了颜面,对你大动干戈。” 周公郎神出鬼没,徒手一捞,那枚真元珠如入泥潭,再不得自由,“你以为你做的小动作,真当我看不到?” 真元珠顿时大呼小叫,一道道流光溢彩纷纷而来。 “周公郎,放开我家神将,否则今天你插翅也难逃……” 青甲神官率众而来。 周公郎笑道,“星火燎原!!!” 刹那间,天地一片火光,宛若熊熊火海。 在那火海中,有道目光迥然不同,却与周公郎如出一辙。 片刻过后,一枚枚真元珠滚落地上。 但有一人,是个云妾,瑟瑟发抖。 “回去告诉礼祖,杀人者周公郎是也。” 云妾惊慌失措,慌乱逃去。 “公郎,这次怎么出手如此之凶?” “安陵海九大王座,礼、仁、信算是三足鼎立,其余六大王座分庭抗礼,不相伯仲。既然礼祖对你动了心思,我们也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有所表示。” “若是他不知你我的关系,未必肯为了区区神将动手吧。” “我与你耗费了百年时光,在他的领地埋下一枚枚棋子,可不只是为了传道授业。” 周公郎捡起地上的道果,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道果,神色肃然地将众多道果往天空一抛,“天罡地煞,唯我独尊。” 霎那间,天为玄,地为黄,真元荡乾坤。 “阿隅,去阵中心,替我坐镇。” 李成蹊不假思索,跳入大阵,立马感受到天地间的风声雨声山野声,声声入耳。 “公郎,你什么时候打穿了这诺大的地脉?” 不等他话音落下,就见一道虚影跨越重重云海,渡王座而来,厉声呵道,“何方神圣,竟敢动我礼祖领地?” 李成蹊正要起身,忽听周公郎笑道,“礼祖,千年不见,风采依旧。” “哦,原来是超凡神将周公郎。” 言语中多有轻蔑。 “我欲借礼祖领地,化身神道,成就超凡之躯,还望礼祖行个方便。” 周公郎逆转山河,使山中无山,河中无河。 “荒唐,九大王座哪个不好借,偏要来借我的地盘?” 礼之王座身为东道主,洒落一身光芒,直接就盖住了那些道果,掩盖其锋芒。 周公郎盘膝打坐,入定养神,分出一枚道果浮现云海,与礼之王座隔空对望。 “礼祖,何必如此吝啬,不过是借我用个千年,用完自然会还你了。” “荒谬,谁不知道超凡之躯何其费心费力,若真借给你成就自我,这片土地岂会再有生灵?” 礼之王座光芒四射,直接就封锁了一片云海,“既然你不请自来,送上精美道果一枚,本座自当收下。” 那光芒瞬息万丈,直接就包裹了整座云海,不断地缩小,再缩小。 周公郎大惊失色,急忙运转真元珠四下奔逃,可惜那光芒如铜墙铁壁,任他施展浑身解数,也难以挣脱,反而随着每一次撞击,不断地涨溢真元。 “周公郎,本座这王座乃是血肉炼化,虽然不是第二分身,但是却也是一尊身外身,可代我执掌礼之权柄。在我见你之前,我早就布下【衣冠礼乐】,设下重重典章,只要你敢僭越雷池半步,不遵从我的心意,必会遭受酷刑厉法,叫你苦不堪言。” “为了捕捉我的道果,礼祖真是煞费苦心。” 真元珠自知不敌,只好无奈定住,“礼祖,若我不曾记错,你每次动用本命字,都会削弱你的一层战力吧。” 礼之王座心头一震。 “这件事,你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我。你可别忘了,我周公郎曾经也是超凡之境。” 礼之王座哼道,“曾经终究是曾经,而且在到此之前,我们八尊王座已联手剿灭一尊超凡,使我恰好有幸补全了这一缺陷。” 礼崩乐坏! 忽然,周公郎的真元珠之中惊现一道礼之权柄。 这一刻,无相牢笼之中,有一丝裂缝弥漫。 “礼祖,看来你的缺陷依旧存在。” 真元珠一飞冲天,眨眼间就来到了裂缝之中。 “周公郎,你是不是太小瞧了我?” 眼看真元珠就要脱困,礼之王座猛然袭来,以王座堵住了缝隙,更截断了周公郎真元珠的去路。 “哪怕你知晓本座缺陷又如何,可我终究是超凡之境,你的一切金言在我面前,能挡得了片刻,却挡不住一时。” 这一刻,裂缝无声愈合,而真元珠不愿被吞噬,再次退回其中,更可怜的是这一次空间再次缩小,留给它的位置也越来越少。 每一次真元珠的碰撞,都会带来真元的流逝,当无相牢笼彻底禁锢真元珠,周公郎这一枚道果就要沦为旁人的附庸。 “就算你此时晋升超凡,也休想夺回这一枚道果。” 第四十六 王座为礼 “自人有了教化,便知礼仪。人因知礼而高贵,因知礼仪而文明。” 一段话,造就一位超凡,更打造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时代。 礼之时代,因崇尚礼节而稳固国统。 直到那一声乐,在不经意间杂乱地响起,礼之王座开始崩坏,日渐衰微,直至被仁之教义所取代。 “周公郎,哪怕你知道我的王座之中有一丝瑕疵,但那也是你的非凡之境永远难以企及的高度。” 诚如所言,周公郎起身,在外界施展种种手段,都始终难以斩破那尊王座。 “超凡王座,牢不可破,果真如此。” 安陵海中的九位老祖,以本命心血打造了九尊王座,将之视为大道寄托的本命物。 王座既出,莫敢不从。 哪怕是被誉为非凡之中极强的金甲神将周公郎,以一己之力磨灭一众非凡,也依旧挡不住超凡一击。 如果说非凡的力量,是金言,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么超凡的力量,就是箴言,是天无戏言,一语成箴。 非凡的力量,是让天地与之共鸣,是利用一己之力调动天地的力量,而超凡的力量就是让天地间的力量顺遂他的心意。 “周公郎,顺从本座,可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将之位。” “像子札那般从了你,做你千万年的奴隶?” “不,你曾经是超凡,不该受此大辱,本座许你的承诺,比他更高。” “四方镇宫?” “若是你愿意,本座愿赐你镇宫之首。” “不必了,我虽不如你,但也不愿寄人篱下。” “既然如此,本座只好送你上路了。” 话音落下,礼之王座猛地从天而降,一股脑地砸向动弹不得的真元珠。 砰! 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以王座为中心,云海向四面八方翻滚,一道道巨浪奔腾咆哮,九天之上是不断隆起的云海,云海之下是不断下沉的地势。 此时此刻,一道贯通天地的灵柱跃入眼帘。 而那颗真元珠早已不知所踪。 “你是谁?”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结束,因为在王座之下,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中正拎着把锄头,眼神是那么的清澈,好似山间的泉水,一眼就可见底,但那双眼又出乎意料地古怪,竟然是黑白迥异的重瞳。 远远地望去,是一片赤朱丹彤,仿佛夕阳的余辉。 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火焰之中,有一枚纯白的真元珠正安静地躺着。 “你是谁?” 礼之王座再次问道。 “你的这尊王座与绕芳殿中的那一尊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到底是谁?” “若是公郎没有骗我,你应该就是那一位准备继承绕芳殿的宋氏正祖吧。” 当这句话说出口,天地间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是想要掩盖他的这一句话。 “你究竟是谁?” 礼之王座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慌乱,是因为他在对布衣中年动用金言咒力的时候,骇然发现,布衣中年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加持,居然直接无视了他的金言咒力。 “公郎,你该回去了。” 布衣中年李成蹊放开手,那枚真元珠缠绕着火焰,径直地穿透无相牢笼,回归本体。 “想走,问我没有?” 礼之王座显化虚影,一团漆黑,只将影子向下一沉,瞬间追上了真元珠,徒手一抓,直取手心。 嗤! 却不想手心直接嗤嗤作响,痛地他果断松开了手,饶是如此,火焰也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攀登,如入无人之境。 【壮士断腕】 下一刻,一条黑影手臂直接脱落,那火焰才落在云海,悄无声息地散去。 “装神弄鬼,我不信你真的有御火之力。” 黑影再次生出一臂,迎风一涨,霎那间扑向真元珠,如猛虎下山,威风八面,瞬息镇住了它,一动不动。 嗤! 依旧是一声嗤响,真元珠继续回归,而他也彻底打消了心中念头。 “敢问道兄,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坏我好事?” 既然无可奈何,黑影也落回王座,好言好语。 “我行走世间,缺一坐骑,不知道兄可否割爱,将此宝座赠与我?” 李成蹊看似和颜悦色,可这话中意却让人火冒三丈,但礼祖平心静气,丝毫看不出他的脾气,“道兄,不是某家小气,而是此宝座事关某家大道,实在不能相送。” 礼之王座一边说话,一边向云海退去。 李成蹊从火焰中淡然现身,大袖一挥,一片彤光遮天蔽日,瞬间拦住了礼之王座的退路。 “你的王座正好契合我的大道,而你与我有缘,理当入我门下,化身坐骑。” 这番话,礼祖是似曾相识,貌似曾经有个西方来的秃头也这般说过,而自己也确实和声和气地送了他一顿无敌毒打,只可惜后来人不争气,还是被他度化走。 “道兄,你我同辈相交,你这般说,于礼不合啊。” 说话之时,礼之王座暗中动用天地之力,是一语成箴,然而那些言语之力,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就如泥流入海,一去不回,更可恨的是他费尽心思,对方连个水花都不响。 “宋氏正祖,你的那些神通对我没用。” “道兄此话怎讲,某家待你礼让三分,哪里有什么神通可言?” “啧啧,宋氏正祖你这脸皮估计也就比耻之王座那一位稍微差些。” 李成蹊叹为观止。 “道兄说笑了,某家不过是个修行者,大道在先,要那些脸皮又有何用?” “宋氏正祖,对你,我不得不说一句佩服,就凭你这忍耐力,难怪会成为一方巨擘,独占了封禅时代的礼之权柄。就冲着你这脸皮,哪怕拿不下礼之权柄,那耻之权柄也是囊中之物。” “道兄言之有理,若不是当时圣贤们彼此推让,我还真没机会拿下这尊权柄。” 李成蹊深以为然。 “该挣扎你也挣扎了,该努力的也努力了,现在宋氏正祖,可否交出这尊王座?” “道兄,何必苦苦相逼,大家各退一步,日后也好相见。” “抱歉,下次见面,就是我亲自斩落你权柄之时。” 李成蹊手握火刀,自上而下,自近而远,无前无后,只一记火刀斩落。 礼之王座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只被这一刀斩落了一身意志。 “公郎,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周公郎闻声,豁然起身,随着他这一动,花草树木随之摇曳,漫山遍野随之动摇,江河湖泊亦随之汹涌。 “吾,周公郎,回来了。” 第四十七 还你一片枣叶 “学问落在高处,是风雅,是绝世之谪仙;落在凡尘,是气度,是人间之先生。” 周公郎,曾经是站在世间顶端的修行者,却也曾是人间最接近凡人的人。 他曾经对过,也曾经错过。 曾经为了人族而对抗百族,也曾经为了百族对抗人族。 如果有人问他,你究竟怎么想? 他唯一能回答的,只有不知道。 今天,他拿到了半尊礼之王座,重拾超凡之境,与天地相印证,与人心相契合,终于再一次为人族而战。 “吴方隅,千百年前,我选择放弃封侠时代,千百年后,我依旧不会选择封侠时代。” 哪怕是为凡人而战,周公郎依旧不改初心。 “安陵海的百姓受尽千年的愚昧折磨,你肯为他们而战,就已足矣。” 李成蹊从来不认为眼前的人是同道,更不会妄想感化他成为同道。 他只是认为,周公郎,不是个杀孽极重的非凡,值得一救。 “术业无专攻,闻道无先后,如是而已。难怪当年那位开山鼻祖能将此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以一言断天下修行者之资质。” 周公郎此时此刻才真的对那位心悦诚服。 “受时代所限,他所代表的终究是奴隶时代,依旧是为了天下奴隶主,而不是真正地为天下百姓。” 李成蹊一句话就简单地否决了他。 “存天理,灭人欲,说来简单,可做来却难如登天,何况说这话的人受时代所限,也不过是为了哗众取宠,为自己博取一份名利。” “封禅时代的人,哪怕言语的力量已超脱了乾坤,超脱了古今,可受制于时代的力量,却始终难以证得无始无终的大道,最终会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为齑粉。” “无论后来者如何与时俱进,推陈出新,可终究万变不离其宗,是为了统治者而服务,只要是为了统治者而改变,终究是要被历史的车轮而碾碎。” “你我在安陵海已走了六百年,教化了一座又一座村落,点化了一位又一位非凡,但至今为止尚无一位超凡诞生,由此可见你我力量有限。” 周公郎突然打断道,“不,这世间曾经诞生过一位超凡。” 李成蹊疑惑地看着他。 “礼祖到来之时,曾经提及,打杀一位超凡,补全大道缺陷。我曾经告诉过你,在你到来之前,安陵海从无超凡,因为九位超凡已彻底封死了大道之路,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晋升超凡。” “那个人会不会是与我一般来自外界?” “不会,因为似你这般的人,我相信不会诞生第二位。” 李成蹊没有说话。 “随着武信的陨落,或许那条界限已被打破,任何人都有跻身超凡的机会,但在此之前,这些人也都有被打落的可能。” “为什么会被打落?” “八位超凡不会允许超凡诞生,而每一位超凡诞生都会引起天地共鸣,继而影响八位超凡的认知,所以他们能很快循着新晋超凡的痕迹而来,集八人之力,一举打杀新晋超凡。” 李成蹊看了眼周公郎,问道,“难道你想要我们站出来?” “唯有超凡,可以对抗超凡。唯有你我,可以抵抗八尊王座。唯有你我出山,才能吸引八尊王座的目光。” “这次能夺下礼之王座,全都仰仗你事先埋下山河道果,在他的领地中布下【星罗棋布】,这才得以阻断他和天地的感应,落入咱们的圈套。” “我明白对抗超凡的凶险,但除此以外,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去让新晋超凡成长,或者说让非凡之境有机会成就超凡。” 李成蹊忽然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此次冒险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但你行走世间已有六百年,该说的已经说了,该教的已经教了,但效果甚微,因为你每次离开一座村落,那个村落能活下来的人都寥寥无几。” “因为这世间的超凡不需要有思想的人,只需要行尸走肉的奴隶。” “好,我答应你。” 李成蹊从怀中掏出一片枣叶,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我李成蹊,敬请回宅。” 下一刻,这片枣叶,从他的手中一飞冲天,化为一道流光,冲过了云霄,冲过了风暴,冲过了雷海,继而一头扎向了一座洞天。 根老豁然动身,手中的木棍向上一指,那片枣叶悄然落下。 这时,有个身着清净布衣的女子凭空出现,眼眸清澈而又明亮,看了眼他手中的枣叶,干净的脸颊动了些许嗔怒。 根老尴尬一笑。 狄婆婆忽然现身,“可怜的小娃子,和我一样可怜啊。” 女子转身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狄婆婆,你就少说两句吧。” 根老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小娃子,我和你说些过来人的经验,都是肺腑之言。” 女子一把抓起枣叶,凭空消失。 “糟老头,你这有些偏心,我动用神通就要损耗修为,而你居然给了她特殊权限。” “狄婆婆,进金是否可以离开洞溪里?” 根老答非所问。 狄婆婆果断摇头。 “我知道进金像极了他,但终究不是他的转世,你要明白轮回已随着神话落幕而消亡,世间再无一人万世。” 狄婆婆还是一言不发。 “进金是十五位天选之子其一,未来注定要离开这里,早一点离开便多一份活下来的希望。” “以你的本事,直接联系海上那位,你俩毁天灭地,再重新来一遍,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让一群孩子去毁天灭地?” 根老给了她个眼神。 “故弄玄虚,要不是你这糟老头子不出手,他也不会陨落。” “与其说是我不出手,不如说是他不愿我出手。” “放屁,你这糟老头子坏的很,他怎么会放着好好地活下来不要,去选择那条注定无生的路。” “狄婆婆,要不咱俩打个赌,一旦进金离开这里,肯定会重蹈覆辙。” “我不赌,也不会让他离开。” “他要走,你拦不住。” “哼,以我的本事,他走不了。” “以你的本事,能护住他一辈子?” 短暂的无声。 “在这,你都尚且难以应付所有来犯的敌人,何况是未来破碎的洞天?” “以他的资质,不该被困在这,他需要更广阔的山河,更无垠的疆土。” “放他离开也不是不行,但我希望他能顺利地成长,最好活到能自保地那一天。” “狄婆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将你关在这。” “你肯放我走?” “从你踏入狄家,你就不再是你。” “你想好了吗?一旦我走出洞溪里,这龙阳洲都得下沉百丈,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要因我而亡。” “若是哪天进金知晓自己的老祖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糟老头子,你果然不安好心。” 狄婆婆拂袖而去。 第四十八 仁之王座的真身 “九尊王座,已去其二,诸位难道不该有所表态?” 无边海中,七座王座再次聚首。 这一次,气氛满是肃杀。 耻之王座幻化黑影,笑道,“相比于失去礼之王座,我更关心礼祖身在何处?” 廉之王座化身青影,接道,“仁之王座知晓八尊王座的去向,这事他应该最清楚不过。” “你俩休要污蔑栽赃,仁之王座历来不过问我们的事,怎么会知晓他的去向?” 忠之王座第一时间出口澄清。 “知与不知,还请仁之王座给个说法?” 耻之王座与廉之王座破天荒地想到一处,不约而同地向他围来。 “二位,礼之王座尚且下落不明,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坏【九王之约】?” “不是我迫不及待,而是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耻之王座与廉之王座互成犄角,瞬间封死了仁之王座的去向。 “耻、廉,不要太过分了。” 忠之王座挪转王座,想要去为他解围,但其余王座蜂拥而至。 “忠,我们也想知道礼之王座的下落。” “不错,九王已去其一,我们不想礼之王座悄无声息地陨落,所以我们希望仁之王座能交待他的下落。” “智之王座,契约之誓出自汝的手笔,你应该清楚祖不见祖,仁祖是不可能知晓其他人的下落。” 忠之王座将目光落在智祖的身上,历来以足智多谋闻名遐迩的他必然会有所立场。 “我虽然也是一方王座,但是我十分清楚自己只是为了运转【九宫镇山河】,并不是为了维系九王的地位,所以此次变故如何发展,我概不过问。” 忠之王座微风渐渐升起。 “忠,我奉劝你,最好别动。” 孝之王座好心相劝,但声势中不遑多让。 忠在朝堂,孝在田野。 二者从古至今,是相得益彰。 忠有几分力道,孝就有几分力道。 愚忠、愚孝,古今皆有。 “不错,七尊王座尚且有【七星北斗阵】可镇压山河。” 义之王座可谓是仅次于仁、信、礼的第二阶梯,也是一位极其活跃的王座。 只不过这尊王座不是以【义薄云天】成就超凡,而是以世人所不耻的【忘恩负义】入道,与那位一念之差的大道之敌,在最后的大道之争临阵倒戈,一跃而起,抢占了义之权柄。 “智祖、廉祖、你俩这么做,难道不怕道心有愧?” 无人应答。 此时,仁之王座一如既往地沉默。 廉之王座与耻之王座越发逼近。 轰! 忽然间,仁之王座星光灿烂,有一道银河照耀全场,将众王座全部包裹其中。 “本座聚拢整个时代的力量,光凭两尊王座,也敢与我放肆???” 这一刻,耻之王座与廉之王座各显神通,但在银河之中,恍若龙游浅水,任凭手段,都无法阻止王座的裂痕慢慢出现。 “仁祖,你的力量如何突然间变得如此强大?” 耻之王座顾不得暴露神通,一记【厚颜无耻】,直接撕裂了银河,跳出此间。 但他这一走,也就彻底失去了回来的资格。 廉洁修身! 银河之中,廉之王座再生星光,璀璨夺目,刹那间在银河之中游刃有余。 “仁祖,难道你想对我们动手?” “不是我想对你们动手,而是你们有些忘乎所以,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成就超凡的吧。” 这一刻,五尊王座才骇然想起成就超凡的那一只无形黑手。 “若不是钦侠时代,那些天杀的坏我好事,断我大道,我又何至于躲在这里,和你们这些注定上不了台面的窝囊废共处一室?” “难道,那总在关键时刻替我排忧解难的黑手就是你?” “若不是本座,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去对抗远胜你们的大道契合者?就凭你们那棋差一招的大道契合?” “不可能,本座乃是天之骄子,怎么会出自你这晚辈的手笔?” 义之王座出生之早,远胜仁祖之时。 “神话落幕,神权坠落,凡间谪仙,皆有机缘,凭什么你就觉得自己比我更早?” “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是谪仙?” “我为什么不可能是谪仙?” “当初,圣贤们血洗神灵,不止磨灭了洞天福地,更打碎了山川江湖,甚至连神洲龙脉都打断了,使得世间再无仙气,更不可能存在谪仙。” “圣贤无私,绝不可能容忍谪仙活下来。” “圣贤确实无私,毕竟都是以大道合身天道,经过那一场神话之战,统统无私陨落的圣贤。” “但是你们似乎忘了,有些人在成为圣贤之前,未必就是真正的圣贤。” “秦政宗、汉天宗、南魏天宗、西括晋宗、殷商宗、隋杨宗、龙辂宗等圣宗,哪个不缺心怀叵测之辈,哪个愿真正葬送一宗,只为灭尽天下谪仙?” 仁之王座娓娓道来,自那王座之上浮现一道身影,手持一把利剑,一身的风如无尽剑鸣,“我曾是天下自在仙,有感天道剧变,特屈尊降贵拜在汉天宗门下,化身一介凡夫俗子,历经千年方才点燃真灵,迎回本我。” 眼前的王座本是王座,却又不是王座,在银河之中,如风里的灯火摇曳,若隐若现,岌岌可危,但总有一丝明亮,稳如泰山,屹立不倒。 “自我归来,方才明悟,血肉筋骨为真、灵台心神为本,世间生灵再无轮回,却有大轮回。” 自王座虚影脑后浮现一座明王金轮,有三十三齿,各生一张面容,但其面容却神态各异,如有贪嗔痴恨,似有嬉笑怒骂,不一而足。 “仁祖,你现在告诉我们,是何用意?” 这一次,忠祖看向他的目光,也由顺从变成了畏惧。 “在天外天,在九洲大地,我的真身告诉我,权柄之争已然开启,而且时代的车轮再次转动。” 旁人不懂时代的车轮,超凡却无人不知。 “封侠时代也要迎来新时代的交替?” “不错,有名为【赴戎机】的大宗后辈不知从何处抓来了【轮回道】,只缺一味【周天阴阳图】。只要补全了这一道,六界六道就会重立轮回,而新时代也必然到来。” “要我们助他一臂之力的代价是什么?” “重立轮回,缺十殿阎罗,诸位与我共事千年,难道不想与我争一争?” 第四十九 阿夏之怒 “臣服,或者陨落?” 手持赤彤剑的金甲神将拦在道路上,身后是青甲神官与银甲武将。 在他们的前方,是一位怀抱宝剑的寻常路人,看起来平淡无奇。 “我从未在人前动过手,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金甲神将抬起手中的赤彤剑,眼神越发地犀利,“归顺于我,饶你不死。” “你就这么肯定,一定能打败我?” “吾乃仁祖嫡系金甲,有超凡金言加持,普天之下,能打得过我的神将屈指可数。” “原来是有超凡加持,难怪有恃无恐。” “归顺于我?” “我不愿。” 一视同仁! 金甲神将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毅然将剑尖指向眼前人。 霎那间,无边力量如山海般袭来,以那人为中心的大地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下一刻,宝剑出鞘,一声剑鸣,复归自然。 “不可能,非凡之境,无人可抵挡我的力量。” 天子一怒! 那人推出半截剑身,一道道剑鸣此起彼伏。 “所有人,恪守灵台。” 然而,还不等他出声提醒,一位位非凡如同沙粒般随风而逝,顷刻间竟然只剩下他一人。 止戈兴仁! 那人正欲拔剑,却忽然间觉得似乎有什么力量拦住了他,让他的手再难推动。 “若不是再仁祖领地,我或许真挡不住你这一剑。” 金甲神将终究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以一方压胜镇住了他。 “你越是强大,我越是想要收下你。” “你以为自己真能拿下我?” “没了宝剑锋芒,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待你重生归来,莫要忘了杀你者【楷信】是也。” 无! 此时,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笛,指尖一抹,就有无穷力量倾泻而至,眨眼间磨灭了金甲神将的真身。 临死之前,金甲神将满脸地难以置信。 “不可能,楷信神将早已陨落,你绝不是他。” 那人没了掣肘之力,噌地一声抽出宝剑,嗖地一声将一枚枚道果尽收剑身,化为剑中的一份力量,“十年又十年,百年又百年,到底去哪里找圣师?”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那人眼疾手快,一个跳跃,一剑刺出,直取他的眉心。 黑影不闪不躲。 他的剑尖停留在眉心,仅仅差那么一丝丝。 “你是谁?” “我见你身手不凡,想和你结伴而行。” “你是谁?” “背镰人阿夏。” 他皱了皱眉头,收剑回鞘,“你是几百年前那位超凡的门徒?” “不,我不是他的门徒。” “那你为什么自称背镰人?” “我希望圣师主动来找我?” “你为什么要圣师来找你?” “我希望拜入他的门下。”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普通非凡。” “我曾经和那位超凡有所接触。” “只因为我强,就想和我同行?” “我之前也找过其他非凡同行,但他们似乎都止步在非凡,不值得我结交。” “你倒是挺势利眼。” “他曾经说过我心性不良,不愿收我为徒。既然他不愿意,我就去找那位圣师,拜入他的门下,也好证明不是我心性不良,而是他识人不明。” “你似乎脑子不太好。” 那个人抱好宝剑,与他边走边聊。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天殿阿萧,金甲神将楷信的至交好友。” “金甲神将?似乎在我印象中七祖座下没有这号人?” “他陨落了很多年。” “以你的身手,不应该籍籍无名吧。” “我只是个闲云野鹤,不太愿意掺和超凡之战。” “哎,自三百年前超凡之战拉开序幕,圣师与七祖以山河为棋局,整座天下都没有一处安生之地。” “我不管最终是谁会活下来,只想自己安然无恙。” “想法不错,可惜…” 阿夏正说着,忽然听到前方有一阵声响,急忙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真是个急性子的道兄。” 阿萧紧随其后,才刚刚落下,就见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子札神将,你不要欺人太甚,同为神将,真要以死相搏,你这具真身必荡然无存。” “我家老祖欣赏阿天神将的力量,愿招纳你为一方御守,这是何等荣幸?” “子札神将,我说过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冥顽不灵。” 子札神将手持赤彤剑,剑光一弹,口诵金言,“一视同仁。” 说是迟那时快,一道力量从天而降,直接就将阿天与身边女子压的喘不过气,砰地一声双膝倒地。 “我有超凡之境加持,可无视非凡金言,此消彼长,以你的手段,是奈何不得我的。” 阿天脸色涨红,使人误以为是力有不逮,但他衣裳之下是淡淡的风旋,充满了另一种力量。 “子札神将,你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哈哈,难道你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为什么你们这些神将总以为自己必胜无疑?” 阿夏猛然闯入,如一根定海神针落入大海,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直接就将子札神将震退。 “你是何人?” 子札眉头一蹙,一脸凶相,身后惊现数十位非凡之境。 “背镰人阿夏。” “又是一位背镰人?” “又是一位?难道除了我之外,你还见过其他人?” 没了金言压胜,阿天终于缓了口气,伸手一招,一把长镰跃入手中。 形如妖狼,刀如月牙。 “你这把长镰从何而来?” 阿夏看了一眼,便颇为不悦地问道。 “布衣超凡赏赐予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阿夏已猛然跳起,挥舞手中的齐眉棍,一棍拍下。 阿天忙举镰相迎。 砰!砰!砰! 棍与镰想碰撞,一声声巨响回荡云霄。 “道兄,你这是何意?” “我要你死。” 棍有千万山河,动则移山倒海,横则千军避让,舞有乾坤挪移,转有卷帙浩繁。 镰有一帘帷幕,只守不攻,如云里雾里,任他棍定东西南北,就是不为所动。 “道兄,有话好说,何必苦苦相逼?” “他相中的人,就是我的死敌。” 第五十 非凡之怒 砰! 终是一棍赢了一招,将阿天一击打入山中。 “你叫什么名字?” “背镰人阿天。” “你是他的徒弟?” “我不是他的徒弟。” 阿夏一棍抵在他的胸口,色厉内荏,“你不是他的徒弟?” “他从来不说我是他的徒弟。” “那你手中的镰刀从哪里来的?” “是他亲手给我的。” 阿夏用力地一棍戳在他的胸膛,连方圆百丈的大地都为之颤动,“把镰刀给我。” “不,这是他给我的。” “给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天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阿夏凶相毕露,手臂之上青筋暴起。 那个面目狰狞的黑脸女子忙冲上来,一把抓住他手中的棍,眼神凄怨。 “她是谁?” “我的妻子,阿春。” 阿夏眼神平静,慢慢地松开手,望着那双眼睛,“她似乎脑子有问题?” “我知道。” “他身后有人。” 阿春指着阿萧,言语坚定。 “阿春,不要说话。” 阿萧如临大敌,慌忙转身,但转身过后,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是她的眼神始终盯着他的背后。 “她的眼睛,似乎与众不同。” “难怪我第一眼看到她,很难再生起杂念。” 阿夏闭上眼,却发现脑海中满是这一对眼睛。 啪!啪!啪! 就在这时,子札拍手叫好,不断地放声大笑。 “使劲笑吧,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阿夏猛然睁开双眼,一身战意化作盔甲,在这山野中纵横捭阖,轻轻一棍,一位非凡当场陨落。 阿萧不遑多让,推剑出鞘,瞬间截断了这方天地。 “好一把剑,好一根棍,好一把镰。” 哪怕身后非凡一一陨落,子札依旧满怀笑意。 “待会我再收拾你,先来一起对付他再说。” 阿夏一步跨出,万千重影,一棍落下,就有无数棍影,杖责山河,直打的风云变色。 一视同仁! 子札一言既出,棍定云止,连阿萧与阿天都再难动手。 剑鸣! 阿萧在后,率先挣脱压胜之势,忙推出半截剑身,响起一道剑鸣。 但子札看了眼他,再次笑道【一视同仁】。 这一刻,阿萧如遭重创,噗地一声口吐鲜血,倒跌入山峦谷底,浑身上下满是裂痕。 阿夏趁着他注意力不再自己的身上,忙转动棍身,揭竿而起,朝他打落。 然而,子札一剑向上,铿锵有力地截断去路,讥讽一声道,“非凡终究是非凡,永远都不敌我。” “你别忘了,我可是背镰人。” 这一刻,阿天奋勇向前,镰刃之上月光皎皎,无视了【一视同仁】,无视了超凡加持,更无视了金甲【牢不可破】,噗嗤一声撕裂了金甲,溅射一地的血花。 啊!!! 千百年来,子札以非凡之境,以仁祖嫡系金甲,几乎无敌于同境,再也没有尝过苦楚,今日这一刀痛彻心扉,叫他再次唤醒了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统统都给我去死吧。” 止戈兴仁! 下一刻,子札的口中响起了一道金言,是他引以为豪的最强金言。 这一句话,确实当之无愧,一瞬间就杀的三人面红耳赤,身子一软,齐刷刷地栽倒。 这一瞬,子札奋然跳起,一剑刺穿阿天的心窝,与此同时,转身一腿,正中阿夏的胸膛。 只听得嗤啦一声,赤彤剑拔出一串血花,而阿夏的胸口也传来骨骼崩碎的声音。 天子一怒! 眼看二人就要身首异处,阿萧的声音骤然从山野响起,紧接着一道嘹亮的剑鸣声回荡在山野。 一视同仁! 子札寸步不让,又是一句金言祭出,瞬间压住了阿萧。 “阿天,如果你手中那把镰刀真的是他给你的,难道你就连一个小小的神将都打不过?” 得了片刻喘息机会,阿夏的精气神瞬间摇身一变,化为一方契合气息,一脚踩在大地之上,如立地生根,有无穷无尽的元气从地底涌出,继而灌入他的体内。 一槐安邦!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他将手中棍猛地一下,往地面一杵,仿佛唤醒了何种力量,有一道虚影拔地而起,瞬间冲上云霄,开枝散叶,遮天蔽日。 “为了他,为了背镰人,阿天,杀了他。” 子札身怀超凡加持,一怒之下,无可匹敌。 但从那虚影出现过后,惊讶地发现世间元气与他再无瓜葛,再看天地间的生灵,似乎与他都有种淡淡的纱帘,看不清摸不着。 相比于阿夏,阿天的伤势伤及五脏六腑,动一动都心如刀绞,脸色难堪,但一想到布衣超凡,他也顾不得疼痛,一把抓起地上的那把镰刀,奋然起身,“月牙啸狼镰。” 这一刻,不是金言,更胜金言。 非凡之言语,胜在与天地共鸣,但阿天手中的镰却胜在隔绝了天地共鸣。 一视同仁! 止戈兴仁! 镰未出,杀意已近。 子札再无留手,奋不顾身地一连祭出两道金言咒力,真身宛若瓷器般寸寸撕裂。 然而,月牙啸狼镰一出,金言无用。 嗤! 这一次,再无留情。 “一剑,一棍,一镰,我记下你们了。” 砰!砰!砰! 随着子札真身的破灭,一枚枚道果跌落,而他们三人也一一倒下。 阿春面无表情地背回阿萧,将他们三个人整齐地放在一块。 “阿天,你真的不是他的徒弟?” “难道你也认识他?” “我手中的槐棍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仁祖门下,非凡听令,但凡遇见如下画像者,格杀勿论。” 此时,天空之上,忽然传来子札的声音,无论是远是近,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这下好了,咱们三个都是榜上有名之人。” 阿天有些惋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没想到他最后还是不肯放过我。”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仁之王座不出,管他来多少个非凡,都未必留得住咱们。” 阿夏是胸有成竹,丝毫不引以为意,反而挑衅地笑道,“你看这一地的道果,可不是丰盛的晚餐?” “不错,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彻底得罪了仁之王座,未必不是件好事。” “此话怎讲?” 他俩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来。 “七王座越是倒行逆施,大肆屠戮非凡之境,越是容易引起天下修行者同仇敌忾,届时只要圣师肯收留我们,未必就不能雄踞一方,与七王座分庭抗礼。” 第五十一 耻之王座 “阿隅,后面有人跟了过来。” 周公郎正在田间劳作,忽然察觉身后尾随一道气息,但他不动声色,暗中询问。 “直接问清楚为何而来就是。” 说完这话,他与周公郎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到那个人的面前。 厚颜无耻! 这人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记金言落下,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但在他眼前的二人不为所动,甚至看着他,多有可怜。 “虽是非凡,却没了本我自由身,应该是此地耻之王座的麾下非凡。” 李成蹊大袖一挥,如同布罩盖下,瞬间就将他捉拿在袖口,化为一枚真元珠。 “你们既然知晓我是耻祖麾下非凡,怎敢对我大兴兵刃,难道不怕耻祖前来找你麻烦?” “小小非凡,不必理会,直接抹去真我,炼化成力量便是。” 周公郎见他手下留情,无情地劝道。 “道兄一路尾随此人,是有何事?” 就在这时,李成蹊突然向一处云海说道。 “一念之间,抹杀非凡,前辈神通广大,晚辈佩服。” 那人见行迹败露,大大咧咧地走出来,脸色温和,看他右手别在身后,显得格外安静。 “袖中刀,他应该就是近来兴起的超凡势力英灵殿那位左护法阿袖。” 周公郎看了眼此人,便一口道破他的身份。 “周神将法眼如炬,晚辈佩服。” “说吧,你跟着他,有何事?” “实不相瞒,晚辈是想拿他道果,修炼金言咒力。” 周公郎猛地翻手,有火焰兴起。 阿袖不慌不忙,右手一转,刀光闪烁,刷地一声撕碎火焰,“前辈,这是何意?” “刀斩金言咒力,是破真之力,难怪能成为镇殿护法。” “原来前辈是想试我的手段。” 李成蹊随手一抛,将道果丢给了他,“拿去吧。” “阿隅,为什么要给他。” 这一刻,连阿袖都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接过道果,对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 “前辈,您不要吗?” “非凡道果对我无用,若是能让你有所成长,我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 阿袖抱拳拜谢,“前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说罢,阿袖收好道果,转身就走。 “你疯了吗?一枚道果在你我手中足以渡化一位非凡,何必给了个居心叵测的人?” “你曾经告诉我,英灵殿不止在对抗七祖,更大肆猎杀身怀七祖加持的非凡,猎取道果。” “那又如何?” “我在想,或许英灵殿中有人想要解剖超凡的力量,意图造就非自然的超凡。” “众所周知,非凡不可言,超凡更不可言。” “不,万事万物都有迹可循,你我既然承担了七祖目光,就该为他们多争取些机会。” 厚颜无耻! 不等他把话说完,天空中骤然响起一道恢宏声音,惊天动地,化为一座四四方方的金光牢笼,顷刻间锁住了方圆百丈,而在那牢笼正上方,是一尊王座。 王座之上,镌刻【耻】字。 “不管你俩是谁,都能杀了我麾下非凡,想来都不是简单人物。” “所以你想收服我们?” “不错,如今诸王争霸,仁祖独领风骚,但他不知超凡之境无强弱,最终看的还是麾下非凡。” 耻之王座正说的兴起,忽然心有所感,厉声哼道,“哪个不要脸的王座,竟敢闯本座领地?” 无人应答。 “藏头露尾,有辱王座威名。” 耻之王座不敢大意,又是一句金言祭出,百丈之外又添百丈,依旧不知那一尊王座的去向。 王座之间,互生感应,但不知去处。 “耻之王座,你在找什么?” “不关你的事。” “你是不是在找王座?” 耻之王座中骤然显化一道黑影,手持利剑,跳入牢笼,望向周公郎,眼神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敢来收服我?” “超凡之下,皆是蝼蚁;普天之下,更是非凡。” “你似乎忽略了什么?” 周公郎邪魅一笑。 黑影如临大敌,忙往空中跳去。 礼让三分! 话音刚落,黑影只觉浑身都充满了触手,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直到退回到他的面前。 “你不是非凡。” 克己复礼! 周公郎一声嗤笑,在他身后,缓缓浮现一尊王座,如日中天,气焰嚣张。 而黑影却再次不受控制地丢掉手中的剑,毕恭毕敬地屈膝跪下,神色肃穆。 “你究竟是谁?” 耻之王座感受到黑影失去控制,果断抛弃了它,发出了惊疑的询问,同时暗中调动天地间的力量,准备动手。 然而,当他的力量触及到天地,却骇然发现此时的天地已与他断了联系。 厚颜无耻! 耻之王座不假思索地动用本命金言,意图撕碎封锁,逃离此地。 “我本来以为要再晚上百年,才能引你出洞。” 周公郎端坐在王座之上,浑身冒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一尊冉冉升起的曜日,不可一世。 “从你踏入此间,我就动用了埋在地底的道果,结成了封锁天地的星宫大阵。” “你不是超凡,只是窃取了王座的非凡。” 耻之王座感受到礼之王座传来的气息,越发肯定眼前的敌人并非不可力敌,“虽然你将我困在此处,但是不要忘记,王座只代表了我一半的大道。” 王座为真,本我为元,任何一尊超凡都有着两个存在。 “你以为镇住了我,就能杀了我?”耻之王座渐渐地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气度,“但你不知道,失去了王座的感应,我的法身很快就会循着踪迹找来。” “阿隅,你能对付得了他的本我法身?” 周公郎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出奇地谨慎。 “说实话,直面本我法身,我半点把握都没有。” 超凡之境,唯有超凡手段,但每一尊超凡拥有的本命金言,都只能随着时光推移而增加。 谁也不能例外。 相比于耻祖,李成蹊的修行时光太短了。 “夺走礼之王座的人,我一直都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今日一见,我才明白他不是败给了力量,而是败给了阴谋。” “不好,阿隅,他在窃取星宫大阵的力量,以我的修为还不足以镇压他的王座。” 周公郎心头忽然升起一抹悸动,连忙凝神追根溯源,却发现是耻之王座正暗中窃取星宫大阵中的道果之力。 “本座乃是超凡,任何力量都难逃金言拘束,礼之王座会败给你,只是一时失察,但本座是从杀戮中成长的超凡,洞悉一切战斗,所以哪怕本我法身不来,你们也休想夺走我的王座。” 轰! 随着一声巨响,此间牢笼多出了一丝风。 风声? “力量、元气,契合的气息,你俩果然不曾真正洞悉超凡的力量。” 耻之王座身上开始多了一丝风,接着是一阵风声。 礼让三分! 厚颜无耻! 周公郎金言既出,耻之王座立马尾随其后。 “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 耻之王座再次显化一道黑影,瞬间来到了周公郎的面前,一剑刺出,竟直接刺破了他的脸颊。 “非凡法身,果然只是个非凡,但我不懂世上怎会有驾驭超凡王座的非凡?” 周公郎抬手一握,那黑影瞬间湮灭。 “以一枚掺杂超凡道果的黑影,刺探我的身份,我该说不愧是超凡耻祖?” “世间有了风,怎么会没有雨。” 耻之王座笑了一声,此间便骤然落了一滴雨。 嗤! 那滴雨没有落在别的地方,而是准确无误地落地火焰王座。 “没了礼祖的道果加持,这尊王座连对抗金言的力量都没有?” “若是你俩这般无用,何须劳烦本座法身,一尊王座即可碾压你俩。” 这一刻,耻之王座重获自由,呼风唤雨。 呼风之时,狂风大作。 唤雨之时,大雨倾盆。 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太弱了,太弱了,你俩实在太弱了。” 耻之王座极尽嘲讽,“现在归顺于我,本座可饶尔等不死。” 此话一出,周公郎与李成蹊再难抗衡,瞬间被打落谷底,法身之中,咯咯作响。 “若是你俩不降,土崩瓦解不过眨眼之间。” 第五十二 重掌王座 噗!噗! 耻之王座如同神祗一般,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俩。 王座之上,黑影手按剑柄,盛气凌人地笑道,“本以为要阴沟里翻船,没想到却是大赚一笔。” “阿隅,准备好了吗?” 星火燎原! 话音落下,就听李成蹊骤然起身,双手擎天。 这一刻,自苍穹而下,风无声,云无影,雨不再。 王座之上,黑影如临大敌,扭头一看,不知何时肩头落了一丝火焰,他屈指一弹,火焰依旧。 厚颜无耻?! 金言祭出,本该火焰消散,然而火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顺着他的肩头一路狂奔,跑过他的全身。 分庭抗礼! 就在这时,周公郎也豁然起身,驾驭着礼之王座来到耻之王座的边上,猛然撞了上去。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天空中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在慢慢碎裂,接着一丝丝的元气流逝,慢慢地融入黑影的体内。 “不,本座乃是超凡,怎么可能会受焚烧之苦?” 然而,随着元气涌入黑影之中,那些火焰也渐渐地从壮大,化为一团明晃晃的熊熊火焰,在他身上燃烧且旺盛,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厚颜无耻! 一日之内若是损失两枚超凡道果,耻之王座也是心疼不已,所以他不惜代价地动用第二句本命金言,去磨灭身上的火焰。 下一刻,火焰无声无息地消散。 而他也趁机加持超凡金言【万法不侵】,使自己避免再被火焰侵袭,然后他运转耻之王座,用力地朝礼之王座撞去,只砰地一声,就将礼之王座撞落云端,再次砸入谷底。 “呼呼,虚惊一场,我不得不承认,这火是本座成就超凡以来,见过遇过最强大的火。” “告诉我,你是谁?” 黑影活了下来,手握利剑,来到李成蹊的面前,以剑尖指在他的眉心,“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你一直想要找的那个人。” 李成蹊在黑影难以置信地眼神中慢慢地推开了他的剑身,并且缓缓地走近他的眼前,伸出两根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戳在他的眉心。 “你以为你解析了礼之王座与他的力量,但你却不明白火的力量。” “如同你不理解礼之王座真正的力量。” 这一刻,礼之王座的光芒与耻之王座的光芒泾渭分明,在这方圆百丈各占半边,如同太极图上的黑白。 “他想驾驭礼之王座杀了你,确实难如登天。” 李成蹊站在耻之王座的半边天中,如闲庭逸步,来去自如,丝毫不受那句【厚颜无耻】的金言影响。 “不可能,你怎么能避开我的金言咒力?” “你再仔细看看?” 耻之王座猛地转身,那具黑影豁然炸裂,再定睛一看他的身子,只觉得王座之内说不出的刺痛,哪怕王座只是个力量显化,但立身于此的耻祖意识却有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感。 “你打破了我的法身,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殊不知只是揭开了我对自己的封印,释放了我真正的力量。” 在他的身上,还有股从来不属于他的力量,哪怕是他晋升非凡都没有察觉的力量。 “天下间,无人可对我动用神通。” “非凡不行,神通更不行。” 这一瞬间,李成蹊只觉得平淡无奇,那一步跨出,轻松坐在了耻之王座,“其实,我就在等你的耻祖法身亲自到来,因为天下间任何金言对我都无用,要想打败我,唯有与生俱来的力量。” “你给我滚开。” 耻之王座奋然爆发光芒,想要逼退身上的他,但可惜的是他如同立地扎根,任凭使尽浑身力量,都无法摆脱。 厚颜无耻! 这一次,耻之王座毅然选择了本命金言。 然而,他的身上连一丝的风旋都没有升起。 “不可能,这不可能,天下间没人可以无视超凡的力量。” “所谓超凡,不过是窃取了神之权柄,或者是天之权柄。” 李成蹊伸手按在王座之上,就像是在抚摸一堵充满历史气息的城墙,“你或者你们窃取权柄太久了,以至于都快忘记自己从来不是真正的权柄之主。” “阿隅,他来了。” 势均力敌的局面忽然间被一股新生力量打破,接着就见一道身影仿佛乾坤,极其强硬地打破这方禁锢,站在了这里。 “周公郎,那位曾经被打落超凡的不朽?” 耻祖来到了这里,只看了眼周公郎,就让他觉得浑身上下再无一丝隐秘,整个人都毫无掩藏地暴露在外。 “不错,我就是周公郎。” 耻祖满脸轻蔑地瞥了眼他,就将他连同王座狠狠地砸入大地。 “一直以来,王座都以为自己占据的是半壁大道,而天下的修行者也都以为如此。” 耻祖追上了坠落的王座,一拳递出,只见王座之上出现了一丝丝肉眼可见的裂缝。 “但事实并非如此,王座就好似铸剑师手中的剑,它永远只是个有上限的剑。” 耻祖又是一拳落下,那一丝丝裂缝再次扩大。 “哪怕这把剑在非凡眼中坚不可摧,但他终究只是把永远不会成长的剑。” 耻祖一拳又一拳,将礼之王座打入地下近百丈,甚至打塌了一座山脉。 不知过了多久,礼之王座满目疮痍,岌岌可危。 “看到了吗?只要我愿意,这一拳下去,它就会支离破碎。” 但耻祖突然收手,抓起奄奄一息的周公郎,来到李成蹊的面前。 “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在乎你是谁,但你要想让他活下来,就乖乖地成为我的奴隶。”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他,甘愿成为你的奴隶?” 耻祖随意一抖,彻底禁锢了周公郎的修为,就像是丢一截枯枝般,随手地抛弃了他。 “我给你机会去救他,就看你敢不敢救?” 李成蹊坐在王座,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耻祖,嘴角扬起一抹讥讽。 砰! 随着一声坠地的声音,周公郎气息全无。 耻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诡异。 李成蹊也笑了,笑得有些不合常理。 “打从我晋升超凡以来,你是我第一个动用计策的敌人。” “打从我出生以来,你是我见过最蠢的敌人。” 耻祖放声大笑。 李成蹊也仰天大笑。 “很好,很好,你现在真的惹怒我了。” 李成蹊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甚至略显敷衍地托着下巴。 耻祖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平静。 “对峙中,最怕的永远不是突然出手,更不是最先动手。” 李成蹊笑着告诉他,“像你这样的敌人,永远都只会沦为垫脚石。” “放开我的王座,我以天道立誓,饶你不死。” 李成蹊越发肆无忌惮地笑道,“现在肯说心里话了吗?” “离开我的王座,我以道心立誓,永不伤害你。” “在我看来,誓言如果有效,我就不必来一趟安陵海了。” “你是天选之人?” “我是来让你应封侠之劫的人。” 耻祖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无比警惕地盯着他。 “你躲不了的,谁也躲不了的。” “权柄之争,永远不会出现在安陵海。” “或许你们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厚颜无耻!!! 说是迟那时快,耻祖骤然消失,再次出现,却是在李成蹊的背后,一拳递出,同时口中祭出本命金言。 砰! 金言无效,但拳风有效,以超凡之力,一拳就将李成蹊打入谷底。 “你以为我真的是在和你求饶?不,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要不然我如何知道你连【固若金汤】都不会用,又怎么能一瞬间打破你的真身,重创你的五脏六腑?” “世人只知非凡之境,褪去肉身,成就真元本我,以心神为存在,殊不知超凡之境,就是以心神为辅,真身为存在,追求一个肉身不朽?” 耻祖一击得手,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安然落座,抚摸这尊千年都未曾见过的王座。 “世人皆以为仁祖之下,信祖第二,却不知失信于人之时,更是无耻之日。” 第五十三 王座阴谋 “你与本座互为表里,现坐在本座身上,未免有些不合情理吧。” 王座之中,再次浮现一道黑影,望着耻祖的眼神颇为不悦。 耻祖屈指一弹,崩灭黑影,一掌拍在王座之上,裂缝弥漫。 “别逼我宰了你。” “别忘了我也是半壁耻祖,你敢杀我?” “你只是一介念头演化的王座,并不能代表真正的我。” 耻祖拍着王座,那些裂缝也越来越明显,而耻之王座传来的气息也越来越黯淡。 “正因我是一介念头所化,所以你更不敢杀我。” 耻之王座光芒越发黯淡,但它依旧有恃无恐。 “若是你再羞辱本座,本座丝毫不介意与你玉石俱焚。” 耻祖皱了皱眉头,“你不过是我的一丝念头,怎么会生出这种古怪念头?” “本座与你同为耻祖,是双身一心,何分主次?” 耻祖眉头紧锁,看向王座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仁祖,当初你让我们八人分心炼化王座,果然不安好心。” 这一刻,在那分崩在即的礼之王座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不是旁人,正是失踪多年的礼祖。 “礼祖,不对,你是礼之王座,也不对,你究竟是谁?” 耻祖闻声,看了眼这一道黑影,竟然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它的来历,似曾相识却又模糊不清。 “我只是他的一丝念头,是礼之王座不甘其苦的执念。” “周公郎为什么不磨灭你?”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清楚这一次现身,或许就能弄明白我真正的死因。” “你能弄清楚王座与我的关系?” “或许能,或许不能,但不试试,谁又能知道结果?” “凭你这一丝残念?” “当然不行,我需要你的力量。”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只要你想弄清楚其中缘由,就必然要帮我。” “它不过是一件本命物,大不了我亲手毁了你,何必要帮你?” “哈哈,耻祖,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有何意义?” “好,我答应你。”耻祖自嘲一笑,“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求个残念的一天。” 黑影冷笑一声,“我要夺回王座,与你的王座融合,彻底化为一尊王座。” “你疯了吗?” “难道你害怕我一介残念,能夺走你的王座?” “你不知道一旦融合,必然会成为我的附庸,届时你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不朽残念,就要彻底地消散。” “所以我希望你答应我个请求。” “我从不和人许下承诺。” “做不做是你的事,但我总该说一声,替我杀了罪魁祸首。” “周公郎?我已经杀了他。” “不,是仁祖。” 黑影咬牙切齿地回道,“这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若不是周公郎夺走王座,我甚至都不知道王座中另有玄机。” 耻祖心神一紧,“什么玄机?” “等我融合你的王座,你自己来看吧。” 黑影说完这话,转身钻回王座,“耻祖,替我夺回王座。” 耻祖不假思索,一记【厚颜无耻】,直接抹了王座之上周公郎的真元,同时运转自身的超凡真元,将破碎不堪的王座补全,伸手一招【焕然一新】。 “多谢耻祖再造之恩。” 黑影脱困而出,向耻祖鞠躬致谢。 “不用谢我,我只想知道仁祖当年到底在王座之中做了什么手笔。” 黑影一分为二,一份重回王座,一份径直逃向远方。 下一刻,礼之王座猛地撞向耻之王座,它哪里肯遂它心意,急忙纵身一跃,跳出云海,准备逃离,但耻祖浓眉一挑,伸手将它给抓了回来,怒将它撞向礼之王座。 礼失则昏! 与此同时,礼之王座不惜动用刚刚成型的本命金言,措不及防之下,痛击耻之王座,使那一丝残念昏昏欲睡,再祭出一句金言【引经据礼】,成功地钻入耻之王座。 然而,王座之中本身就有一介念头,突然被外界闯入,骤地醒过来,打出一记【厚颜无耻】,准备逼走它。 “耻祖,帮我一把。” 耻祖毫不犹豫,抬手一记【厚颜无耻】,瞬间削去了王座金言。 接着,礼之残念轻松融入他的王座,与耻之念头合二为一。 心神地融合无比平静,就像是两条素未蒙面的河水,突然融会贯通,汇聚成一条河流,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 “礼祖?耻祖?” 片刻过后,耻祖望着平静的王座,轻声喊道。 无人应答。 但一道虚影缓缓浮现,向他恭敬地弯下了腰,“耻祖,许久不见。” “你是我的心神念头,还是仁祖的心神念头?” “我是礼祖、仁祖与您的心神融合新生念头,但我诞生之初是以您的力量为主导,所以我应该算是你的心神念头。” “将你的全部记忆分享给我。” 耻祖脱口而出。 黑影立刻跳入他的眉心。 耻祖如遭重创,瞳孔不断放大,脸上的愤怒也越来越明显。 而在此间的苍穹,正有一座庞然大物悄然而至。 “阿袖,你确定那个人是周公郎?” “不错,那个人与画像一般无二,绝对是那位抢夺了礼之王座的周公郎。” “若真的是他,你功不可没。” 赵二胡喜出望外,从未想过居然真的能找到那个人。 “一位能杀掉王座的非凡,只要能让他恢复如初,何愁不能对付其余王座?” “陛下,你是不是忘了王座背后,还有七位真祖?” “真祖又如何?有圣师兴风作浪,他们的注意力岂会落在我的身上?”赵二胡信心满满道,“就算他们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难道就能找到我了吗?” 赵二胡推开左右云妾,一脸兴奋,“这座英灵殿超乎想象,我本来以为他就是个寻常云殿,但随着非凡力量的加入,我发现它不仅是座云殿,更是个隐匿行踪的绝佳神器。” “阿袖,你虽然也是非凡之身,懂得了天地间的玄妙,但你终究没有走出安陵海,不曾见过天外的玄妙。” 阿袖握紧拳头,眼神炙热。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任何逃窜都毫无意义,唯有隐匿可保你一命。”赵二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天外有座大洲,名为南昂洲,那里有个镇洲大宗,叫做南魏天宗,是座不亚于我秦政宗的大宗,而那大宗中有个独门秘宝,唤作【遮云台】,此宝毫无战力,更不胜防御,但此法可遁走千万里之中,藏于碧霄黄泉之内,任你是何方神圣,有开山断海之能,都休想追上或者发现。” “陛下,前方便是。” 阿袖见云海波动,不以为然,主动要去殿外。 这一次,赵二胡却拦住了他,雄心万丈道,“吾辈要想成就大业,必要礼贤下士。” “陛下,对方态度不明。” “正因如此,我该表达我的决心。” 赵二胡心意已决,毅然大步流星地出了大殿,放声吼道,“英灵殿大帝赵二胡,特来拜谒周公郎,还望道兄现身一见。” 第五十四 阴差阳错地取死之路 “英灵殿大帝赵二胡?” 正吸收王座意志的耻祖忽然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眼天幕,只见重重云海中正站着两人。 白袍帝王傲气凛然,平淡非凡恭敬在后。 “不错,本帝正是英灵殿大帝赵二胡。” “蠢货,他不是周公郎。” 就在赵二胡准备回话之际,忽然出现一道身影,一把抓起他与阿袖,随手向后一抛,再一拳递出。 轰隆一声巨响,云海翻滚而退。 百里之内,再无风云。 唯有耻祖与一矮小身影。 “扶桑曜日?” 拳无左右! 耻祖刚刚开口,就见一拳无视距离,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双臂交错,准备迎击,但这一拳却毫不讲理,正中眉心,将他砸入大地之上。 “扶桑曜日,你还是这般不讲道理。” 耻祖从地上爬起,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拳无左右! 然而,迎接他的依旧只有一拳。 这一次,他不再以身试拳,而是遁逃百里之外,再等拳风消散,折返回来。 “千年不见,你怎么突然修为弱了这么多?” 说话之时,耻祖突然来到他的背后,一腿鞭出。 他也不躲,又是一声【拳无左右】,硬生生接了他这一腿。 下一刻,天地间又是一声巨响,他直接被打落地底,而耻祖那一条腿也当场被打断。 “看来钦侠的日子做了多太久,让你连战斗的力量都下降了不少。” 耻祖瘸着一条腿,丝毫不以为意,瞬间追了下去,伸手一抓,一把红刃落在手中,轻笑一声【吹毛断发】。 【拳无左右】 砰!砰!砰!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在碰撞,一道道风旋此起彼伏,一阵阵流光溢彩闪烁不定。 耻祖被定格在半空,周围充斥着挥拳的声音。 他被固定在地底,周遭遍布刀风破空的声音。 “千年前,你的拳可不是这么软弱无力。” 耻祖与他僵持不下,言语中却满是嘲讽。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平白无故折损了千年道行,被一群伪君子逼到安陵海,沦落为今天这个地步?” 耻祖见迟迟破不开拳风,猛地一卷衣袖,就听嗖地一声,王座瞬间飞来,由成人大小变得只有巴掌大小,被他握在手心。 紧接着,耻祖轻笑一声【固若金汤】,再将王座向上一抛,瞬间变成一座牢笼,只听到周围噼里啪啦一阵声响,而他毫发无损。 “十五位钦侠之中,最数你爱多管闲事,也活该你被杀尽全家老小,活该你炅家绝了后。” 耻祖望向他的眼神越发恶毒,恨不得生吞活剥一般。 “打就打,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炅横将身一纵,瞬间消失。 耻祖大吃一惊,环顾左右,竟然看不见他的踪影。 无所遁形! 耻祖急忙祭出金言咒力,但依旧找不到他。 原形毕露! 耻祖不敢大意,连忙祭出本命金言,可却还是看不到他。 “扶桑曜日,你堂堂盖世钦侠,难道连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耻祖放声嘲讽道,“当年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光明正大地做人?为什么现在的你却只敢做个缩头缩尾的老王八?” “扶桑曜日,有本事站出来,生死一战???” “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如今的我是安陵海霸主,是天地间最强者之一。” “扶桑曜日,你的骨气?你的正气?你的……” 周天阴阳图! 就在耻祖大放厥词之时,忽然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与此同时这一道声音也尾随而至,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身上。 “打架就打架,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炅横一击得手,正要乘胜追击,却忽然觉得肩头一痛,扭头一看,有把红刃正笔直地刺穿他的肩头。 而他再定睛一看,眼前人哪里是什么耻祖,分明就是一道化身,正一脸讥讽地望着他。 “若不是你的本命金言,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扶桑曜日。” 耻祖出现在他的背后,本想一刀结果了他,但他的战斗意识出乎意料地强,居然在无意识地情况下避开致命一击。 “这一刀,就算我报了当年削我修为之仇。” 耻祖猛地一转刀柄,嗤啦一声,撕裂他的肩头,往后一退,消失不见。 “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一招?”耻祖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为了对付你,为了杀了你,我这些年从未放弃报复你的念头,闭关苦修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再琢磨你的招数。” 周天阴阳图! 但炅横只轻轻地一句话,却让他再次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惧,哇地一声吐了满天血色。 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 此刻,耻祖只觉得体内血流加速,浑身真元止不住地一分为二,想要冲出体内,若不是他一连不惜代价地祭出三句本命金言,或许现在站这的就是个血淋淋的人。 “失败者永远都是失败者,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是个失败者。” 炅横伸手按在自己的肩头,生白骨活血肉,转眼间就恢复如初。 “周天阴阳图,又是周天阴阳图,凭什么你就能掌握阴阳之权柄,凭什么你就能手握大权,而我们这样拼死拼活的人,却只能在一条路上刀口舔血?” 耻祖发了疯似地咆哮着,脸上沾满了血迹却毫不在意,眼前只有这个曾经的仇敌。 “扶桑曜日,炅钦侠,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亲族都是怎么死的吗?” “我告诉你,都是我杀的,是我告诉了你的仇家,也是我发起了那一场震惊世间的灭门惨案。” 炅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就像是看待个傻子。 “扶桑曜日,来杀我啊,来啊,你不是自诩公正,自诩封侠?来啊,拿起你的权柄,来杀了我。” 耻祖化身万千,一道道重影,一句句刺耳的声音,似乎都在无情地嘲笑他。 “什么扶桑曜日,什么盖世钦侠,还不是个窝囊废,连最亲近的人都保不住?就算你武功盖世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个连家人都救不下的废物?” “你有杀圣贤的手段,有灭妖魔的神通,却连找出仇人的本事都没有。你想不想知道为何道门不愿出手替你推演?” “是因为出手之人,也有道门圣贤。举世之中,钦侠一言可断生死。你们的份量实在太重了,重到连道门都不得不委曲求全。” 可惜,他眼前站着的只是炅横。 耻祖见他始终不为所动,愤怒地吼道,“你个万世矮冬瓜!!!” 这一刻,风吼了,天变了,地动了,山摇了。 仿佛,有什么洪荒巨兽正在苏醒。 周天阴阳图! 第五十五 又落幕一位老祖 轰!轰!轰! 此刻,天空之上清气弥漫,微风和熏,看似云淡风轻,一派祥和景象,但细细一看,却发现风中仿佛有拳破空声,连绵不绝。 顺着那些风声、破空声,依稀可见一尊王座正立在空中,巍然不动,而一道凝重厚实的黑影正坐在其上,浑身上下都冒着颜色各异的古文字。 但随着风声、破空声地不断响起,古文字的迹象随之黯淡,一笔一划都不经意间开始流逝,如同被岁月消磨了棱角。 耻祖,曾站在世间最顶端的超凡,坐拥世间九大王座之一的耻之王座,以一言可断天下人之生死,如今却被个矮小身影困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吾乃耻祖,是天下耻字之祖,拥有封禅天下耻之权柄。” 噗嗤! 不等他话音落下,破空声已悄然打碎一个古文字,化作一丝微风。 “扶桑曜日,我逃出封禅时代之日,已将天下人心中笔下文章内的耻字摘了个十之八九,哪怕我打不过你,但你也休想杀我。” 微风拂面,嗤地一声,在他的脸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噗! 另一边,炅横双手合十,不断运转周天阴阳图碾压而下,眨眼间在他俩面前却过了千千万万招,拆毁了无数个耻之古文字。 此时,他终于不堪重负,当场吐血,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周天阴阳图。 “哈哈,扶桑曜日,千年过后,你居然如此之弱了吗?连一个呼吸的金言咒力都难以维持。” 劫后余生的耻祖纵身一跃,不见踪影。 唯有一尊王座显而易见。 “赵二胡,拿英灵殿压他。” 炅横双眼之中阴阳分明,骤然爆发阵阵黑白二气,与空中惊魂甫定的赵二胡大声吼道。 赵二胡犹豫片刻。 阿袖沉声劝道,“现在还不是造反的时候,否则耻祖超凡之力,凭借你我是挡不了的。” 赵二胡当即推动英灵殿,携一身真元高声咆哮,“英灵殿出!!!” 随着话音落下,一座英灵殿缓缓露出真容,大若半边天,无边无际,从天而降,看似徐徐地压下,但却压制了一切存在。 耻之王座中那新生残念急忙祭出金言,意欲抵挡,却骇然无力地一路直坠,砰然坠地,寸步难行。 “英灵殿下,众生皆是蝼蚁。” 赵二胡口角溢血,推动汉天殿,已然拼尽全力,但他不敢放弃,愣是撑着。 拳无左右!!! 就在此刻,炅横突然来到王座左边,眼神一沉,真元爆发,吐气成风,尽归拳上。 轰! 一拳落下,王座巍然不动。 “扶桑曜日,本座乃超凡本命心血,凭你如今的力量是奈何不了我的。” 耻之王座融合三位权柄之祖的杂念,王座之坚牢不可破,任凭他一拳击中,都毫发无损。 然而,炅横充耳不闻,【拳无左右】加持拳风,挥拳如落雨,绵绵不绝。 噗! 也不知打了多少拳,那空中突然响起赵二胡的声音。 “咳咳,我撑不住了。” 说完这话,他头一歪,就地昏迷不醒,而阿袖眼疾手快,抱起了他,转身钻入英灵殿。 嗤!嗤!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猛地有道黑影突兀杀来,手持黑刀破空,直接撕裂了他的后背。 “想走,问过我了吗?” 耻祖先前隐匿行踪,本是为了偷袭炅横,却不想英灵殿突如其来,险些杀他个措手不及,被一击打落山间,好在炅横的注意力都在王座,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区区非凡,吃我一刀,魂飞魄散,不过须臾,这一次我看你如何跑?” 耻祖甚至狗急跳墙的道理,一击击中,立刻遁走百丈外,寻一处山野缝隙躲了起来。 啊! 炅横见状,骤然眼孔通红,如疯了般一拳砸下,只这一拳,王座之身的裂痕清晰可见,而他也顾不得它,转身飞往天空,伸手一卷,“耻祖,今日之仇,我绝不放过你。” 赵二胡终究是他的棋子,不容有失。 阿袖到底是他的第一位战将,不真走到那一步,也不愿凭白葬送了他的性命。 炅横这一退,耻祖也有了喘息之机。 “扶桑曜日,我等你来杀我。” 耻之王座逃过一劫,不由得放声大笑。 连耻祖都忍不住跳出来,冷笑一声,颇有嘲讽,“什么扶桑曜日,不过徒有虚名。” 啊! 啊! 然而,就在这一刻,耻祖与耻之王座不约而同地大吼一声。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伤的了我?” 耻祖回头一望,眼中全是难以置信,“我明明打伤了你,就算你还有力再战,也不可能破了我的加持【固若金汤】。” 在他身后,是个布衣中年,手持一把火焰长剑,正从背后穿透他的胸口,一脸平静。 “从耻之王座现身,我和周公郎就暗中布局,准备应对你的出现,期间甚至不惜牺牲周公郎的一具本我法身,只为让你相信我们无力对抗你。” “咳咳,不可能。” 耻祖愤然爆发,准备震退布衣中年,然而那火焰剑穿透他的胸口,一瞬间渗透他的奇经八脉,流过他的五脏六腑。 “自从你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你所呼吸的每一口元气都是我以本命真元流逝的火焰元气。” “是那一句【星火燎原】。” 耻祖恍然大悟,决然震碎了这具法身,以一枚道果之相屹立空中。 分庭抗礼! 这时,云海中再次响起了周公郎的声音,脸色一片苍白,但却勉强驾驭礼之王座施展金言。 “为了杀我,你竟然舍去了好不容易获得的超凡之境?” 耻祖望向周公郎,心如死灰。 “超凡之境,对我而言,真的吸引力不够大。” 周公郎再次已半步超凡临世,一身气势之盛如滚滚巨浪,尤其是他那一身炽热的火焰,更让人不敢直视。 耻祖抬头望去,都觉得意识阵阵刺痛,“这火不是凡火,而周公郎虽曾化为图腾,却不是代表火焰力量的图腾。” 耻祖蓦然将目光落在布衣中年的身上,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冷,“你的超凡不是与天地共鸣,也不是得道成就非凡,而是选择融合了神之权柄。” “哈哈,杀了我又如何,你最终也要化为祭品,成为神的祭品。” 耻祖突然间觉得心满意足,“就算本座陨落,也不会死在你的身上。” 说完这话,他就毅然崩碎了道果,化为流光溢彩消散。 “王座永不为奴。” 耻之王座不甘示弱,更是果断自毁,然而它不过是一尊王座,哪里抵得过他俩的力量,顷刻间就被打落凡尘,镇压在地。 “公郎,吞噬这尊王座,可助你再成就超凡。” 李成蹊落在耻之王座的边上,伸手按在王座之上,一缕火焰顺着王座一路蔓延,直至将整尊王座点燃。 周公郎也不客气,飘然落下,驾驭礼之王座压在它的身上,临摹礼祖残念的举动,一点点地蚕食耻之王座的记忆。 此时,天地变色,有风雷滚滚,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继武信过后,第二位老祖陨落,但至今都不曾发现商缔辛和画阿酒的踪迹,也不知他俩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磨灭一位老祖,李成蹊丝毫没有感到庆幸,反而觉得心事重重,愁上心头。 “阿隅,你怎么了?” 周公郎炼化耻之王座,彻底将两尊王座融为一体,本以为睁眼看到的会是心花怒放的他,却不想他的脸色无比凝重。 “无事,你炼化结束了吗。” 周公郎似乎不愿提及,也不继续追问,而是转问道,“先前礼祖残念逃走,似乎是有秘法重生。” “放心吧,我在他的心头埋了一丝火元,只要他与礼祖重聚,我必然会心生感应,届时即可一网打尽。” 第五十六 智布杀阵坑超凡 “仁祖,耻祖也陨落了吗?” 廉之王座本与他暗中结盟,却因仁祖突然自爆身份而结束,如今感受到他的消失,不由得心生怀疑。 “诚如诸位所见,耻祖与武信如出一辙,已在领地陨落。” 此话一出,五尊王座皆显化一道虚影,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仁祖,耻祖战力虽然不高,但是逃生能力是咱们中最高之人,如今连他都陨落在领地中,您让我们日后如何自处?” 廉之王座谦恭地弯下腰,神色凝重地问道,“仁祖,我们这些人不似您这般神通广大,更不如武信、礼祖强大,实在难以维持现状。” 这一次,连忠祖都有些害怕地说道,“仁祖,封侠之劫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不敢贸然守在领地。” “智之王座、孝之王座你俩如何看待?” 仁祖将目光落在他俩的身上,似乎另有用心,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只是想要这俩人表态。 “吾资质愚钝,自知不敌,愿听候仁祖安排。” 智之王座立即回道。 “吾也愿听从仁祖安排。” 孝之王座紧随其后。 “义之王座,你乃本座之下最强之人,对于此事,不知怀有何种想法?” 听闻此话,义之王座脸上似有怒意,但智之王座暗中传音道,“如今仁祖势大,封侠之劫更迫在眉睫,你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否则稍有不慎,必然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若让我听从仁祖安排,岂不是落了我超凡脸面?” “封禅时代,谁人不知,义字不过是仁脉笔下的一点彩色,是义是贼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义之王座咬牙切齿,不肯开口。 “义之王座,你似乎有所不满?” “义之王座,你连千年隐忍都熬过来了,怎么到如今却犯了糊涂?你我到了今天这步,颜面又有何用,唯有活下来,才有机会一雪前耻。” “可是,仁祖实在欺人太甚,我不能忍。” “忍一时风平浪静,你纵有千般不愿,也不该在这时候反驳他,否则他稍微露出点风声,你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本座乃超凡王座。” “连耻祖法身都被打落,何况是你区区王座?” 义之王座脸色一黯。 “若是义之王座早有定夺,本座也就不多做强求。” “不,义之王座只是犹豫,该如何回答仁祖安排,毕竟义之王座历来是江湖第一,突然间换个身份,多半会有所不适。” “不错,不错,义之王座义薄云天,必然不会辜负仁祖厚恩。” 这次,连忠之王座都明白他俩的举动,代为解释道,“还请仁祖给他些时间。” “三位道兄言之有理,吾也觉得应该仁祖应当让义祖多多思考。” 廉之王座亦出声附和道。 仁祖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就静候佳音。”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义之王座,你不过是承载义祖【忘恩负义】那一面,如今怎么在这种节骨眼上和仁祖犯犟?” “是啊,仁祖法身与王座合二为一,法力无边,你跟了他,也不算落了你自己的名头。” 四尊王座你一言我一语,无不在劝说义之王座,但它始终歪着头,若有所思。 许久过后,它才开口,疑惑不解道,“突然要改变立场,背叛法身,去追随仁祖,难道你们心中就不觉得古怪?” “有什么地方值得奇怪?良禽择木而栖,仁祖当之无愧的最强者,咱们追随了他,只为自保。”忠之王座理所应当地接道。 “可我们这些王座都是法身以本命心血炼化的第二化身,是他日可借王座重生的道身,怎么就会有那种无视法身生死的念头?” 义之王座不愧是第二超凡,死死压住了心头的那丝杂念,但他到底不是以智慧闻名,不知那一丝残念玄妙,只以为是心神挣扎,不以为意。 反观其它王座,都是第三阶梯的超凡,别说察觉那丝杂念的同化,就连演化自身成长都做不到。 “我就是我,也是法身,怎么能说背叛?何况我们不是法身,没有他们的种种岁月金言护身,生来千百年,勉强持有几道本命金言,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何必再去奢求保护法身?” “义之王座,你怎么就如此倔犟?” 忠之王座再三劝它,见始终不肯改变心意,愤然一震王座,使风云变幻。 “忠之王座,你先冷静冷静,咱们再来劝劝看,若是他实在不听,再动手不迟。” 智之王座连忙横在它俩中间,好心劝道,“如今外患未除,怎么能再生内忧?” 忠之王座愤懑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忠之王座,若是你去见仁祖,还请转告我的话,我愿自尊四方镇宫,只望仁祖莫要吝啬。” 忠之王座顿了一下,回头望来,“智之王座,你堂堂王座,屈尊降贵,成为四方镇宫,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智之王座身上的那道黑影缓缓落到它的面前,神色真挚道,“我心里纵然也是一千个不愿意,奈何封侠之劫在即,天外天来客迫在眉睫,殒身之祸如鲠在喉,相比于区区颜面,本座更愿意保全这条小命。” 忠之王座一脸欣慰道,“你能如此想,实乃幸事,吾等尊仁祖为主,实在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理当抱团取暖,共同进退。” 廉之王座与孝之王座对视一眼,也飞身跟了上去。 “吾也愿求个四方镇宫之位,只望忠老友不吝传话。” “怎么,连孝道友也想屈尊降贵?” 孝之虚影苦笑一声,“迫不得已,只想活个小命,哪里在乎什么虚名?” 忠之王座看向廉之黑影,“难道廉道兄也是这般想法?” “只要能活下来,别说是四方镇宫,就是八方御守,吾也愿意勉强坐镇。” 忠之王座喜笑颜开道,“三位道兄心意,忠某必当如数转告。” 三位黑影深深鞠躬,尽显卑微。 忠之王座大笑一声,转身就此离去。 “廉道兄、孝道兄,若是无事,你俩也回去早作准备吧。” 它俩也不犹豫,和义之王座告别一声,径直离开。 “义道兄,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反对拜入仁祖门下?” 义之王座不解其意。 “因为你我都中了仁祖毒计。”智之虚影指了指身下王座,神色惨然,“当初仁祖好心助吾等苏醒,曾在吾等心头暗中埋下一道残念。” 义之王座骇然失色。 “你察觉不到实属正常,别说是你,就连已经陨落的武信与礼之王座都不曾察觉,甚至连耻祖都是在陨落前才偶然得知。” “这不可能,吾等同为超凡,仁祖如何能在吾心头悄无声息地埋下伏笔?” “吾等确实同为超凡,但仁祖他不过是圣贤假托法身,一尊圣贤设计坑害区区超凡还不是易如反掌?” 义之王座顿时心头慌乱。 “不可能,若是他真动了手脚,你怎么可能知晓?” 智之王座反手一托,一道手掌大小的黑影跃然手心。 “这是礼祖残念?” “不,吾乃礼之王座残念。” “不可能,礼之王座已被人抢走,动手之人绝不可能留下你。”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我一命,但是我知道了仁祖当年成就吾等,确实不安好心。” 义之王座还想开口,礼之残念抢先打断道,“若是你不肯信我的话,先回去找到你的法身,请他出手搜寻你的记忆,届时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义之王座当即离开,再次回来,已是一脸怒意,“好个仁祖,居然敢暗算本座。” “现在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而是要先保全自我。” “所以你才愿意依附他,甘愿成为四方镇宫?” “此事知晓者不宜过多,所以你知我知即可。” “我明白。” “以你我的暗中结盟,互相布局,不给他吞噬王座的机会,只要他敢朝我俩动手,另一人立即唤醒法身,打他个措手不及。” “若是他先吞噬咱们怎么办?” “你放心吧,封侠之劫在即,他必然要力求安然无恙地壮大自身,肯定会先吞噬其它三尊王座,届时你我暗中出手,引诱其他人前来作乱,让他无暇顾及我俩。” “可是仁祖如此强大,如今安陵海中无人是他的对手,就算已知超凡聚在一起,也未必能撼动他的地位。” “那座打败耻祖的英灵殿经过此役,必然会空前强大,只要稍加引导,使那位超凡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万一他不巧打败了仁祖,再反过来对付咱们?” 智之王座嘿嘿一笑,“礼祖正蓄势待发,而你我彻底躲起来,只待他们双方两败俱伤之际,跳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五十七 扶桑曜日与神 “义之王座还是不肯归顺于吾?” 睡眼惺忪的仁祖斜靠在王座之上,脸上看上去并无什么精神,但熟悉他性子的忠之王座明白眼前的男人已然动了怒意,甚至可能还有些许的杀意。 它在斟酌,酝酿如何回话,却听仁祖问道,“沽名钓誉的圣师与英灵殿,如今身在何方?” 忠之王座想了想,认真地回道,“据我所知,圣师听闻耻祖陨落,曾多次出现在耻祖领地。” 仁祖托腮,若有所思,“想个法子,引他们去义祖领地。” “如今【乾坤六界阵】勉强遮蔽天道目光,若是其余四祖稍有差池……” “不必担心,智之王座、孝之王座、廉之王座一旦入了吾的领地,吾亲自出手,拿下它们。” “仁祖,现在动手,会不会引起三祖公愤?” “他们不会察觉到的。” 仁祖慢悠悠地起身,眺望远方,伸手一招,一册竹简飘然而来,落在他的手心。 “拿着它,想办法交给圣师或者英灵殿。” 忠之王座幻化黑影,接过竹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难以置信。 “不必惊讶,我当初请他们过来,自然是早就有所图谋。” “仁祖深谋远虑,忠佩服至极。” 忠之王座将竹简收好,催动黑影离开这里,“仁祖放心,此竹简定然会落在他们的手中。” …… “子札神将,再次见面,别来无恙?” 周公郎驾驭王座,怡然自得地落在耻祖大殿之外,对着那一众跪拜的神将大笑道。 “吾等以字入道,是礼祖旧党,追随耻祖,本想一展宏图,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到你的手中。” 相比于那些本就追随耻祖的神将,子札这一批残党显得格外尴尬。 常言道名士不侍二主,何况是三主? “我不想死。” 子札跪在周公郎的面前,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言语诚恳道,“只要你肯收了我,但要所提,无不尽心尽力。” “诸位超凡门下神将,都应当被点燃大道灯,生死受制于人。” 周公郎突然说道。 子札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大道灯,毕恭毕敬地举过头顶,“礼祖陨落太过突兀,以至于都来不及扑灭大道灯,打散吾等法身道果。” “礼之王座虽被击落,但是礼祖并未出事,之所以不曾打落大道灯,或许是因为他还念着旧情,饶你一命。” 周公郎无情地嘲笑道。 “我只想活下来。” 子札卑微地跪着,“为主报仇雪恨这种事,礼祖从收了我就该明白,我不会这么做。” “你倒是不掩饰自己的怯懦。” 周公郎瞥了他一眼,再对身后的模糊身影问道,“留,还是不留?” 模糊身影慢慢走近子札,低下身子,按在他的后脑勺,轻轻抚摸几遍,“你有活着的理由。” “自从成就非凡,虽为虎作伥,但自认杀戮不重,有可挽救的机会。” 子札认真地回道。 “回答我的问题。” “前辈请问。” “在你面前,是昔日同伴的性命,而在下方是平民百姓的性命,若要你选择活一方,你会如何选择?” 子札不知眼前人是谁,但知道周公郎不好杀戮百姓,遂自以为聪明地接道,“我愿活一方百姓。” “杀了吧。” 模糊身影平静说道。 “为什么?” 子札愤然起身,试图问个理由,但周公郎似乎并不想解释,直接动用王座将其碾压,磨灭其道果。 咣当! 随后,大道灯滚落在地上。 “司戈镇宫,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公郎走近那个最沉默的神将,突然问道。 司戈自嘲一笑,“若是周神将遇着圣师,劳烦替我转告一声,司戈佩服至极,今生未能追随,只望来生再见。” 说罢,司戈自毁道果,毅然无畏。 接下来,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或是悲惨地哭求,或是耿直地自尽,或是无声地面对,整座耻祖大殿在短短半日,冷冷清清,再无半点烟火气。 “武信陨落、礼祖隐匿、耻祖陨落,安陵海九尊超凡已去其三,那九宫山河阵已难以维持,现在依旧还能蒙蔽天机,多半是封禅时代的【乾坤六界阵】。” “蒙蔽天机未必是件坏事,至少无人知晓你我同行。” 模糊身影渐渐清洗,却是李成蹊的布衣模样。 “那位扶桑曜日,不知公郎有没有有所耳闻?” “扶桑曜日似乎是个世袭称号,在我那个久远年间,就有神火氏居住在扶桑树下,与象征太阳神火的金乌一族休戚与共,但随着神话落幕,神火氏也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脉【炅氏】,后人因感恩其祖恩德,追封其一脉为【扶桑曜日】,意为扶桑树下的永恒日。” “不过,这一脉人丁稀薄,似乎有什么血脉缺陷,生来就长不高,难以繁衍生息,若不是非凡就有真身之能,只怕早就血脉断绝。饶是如此,扶桑曜日这一脉百年来的新丁也是屈指可数。” “在我赶来安陵海之前,似乎就曾听闻扶桑曜日满门皆陨,仅仅剩下那一位继承了扶桑曜日称号的钦侠。” “可惜,钦侠立世,因继承了神之权柄,最后必须要以血脉献祭,所以那位钦侠注定无后。” “钦侠立世,要以血脉献祭?” “钦侠立世,一言以断生死,十五位钦侠,不是世间修为最高之人,但神灵之下,一言既出,无不成真,这是何等无可匹敌的力量!!!单凭修行者自己去修行,猴年马月才能达到这等境界?唯有将血脉献祭给神,才能一蹴而就,成就这圣贤神通。” “然而,力量有多强大,付出的代价就有多大,十五位钦侠立世过后,将封侠时代彻底稳固,就必须要牺牲自我,永无再生的机会。” “或许你不知道,哪怕轮回已失,那些真正对天地有大功德的人,最后都会多一线生机,再度在某个时间段转生成人,再活一世,若是运气好,甚至还能唤醒本我,再活一次。” 图腾、国号、帝号、王侯将相、碑中字、竹中文,周公郎修为或许不是最高,但是他的话语权绝对是掷地有声。 “立世的功德无量,上天绝对不会吝啬这种机会给修行者,但十五位钦侠不是如此,而是彻底地将血脉献祭,永无轮回。” 不知为何,李成蹊有些怅然若失,但他说不出这种感觉,只觉得心底是道不明的空荡荡,似乎错过了什么。 “阿隅,一旦你将安陵海的蛮荒时代打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地圣师,届时就会明白那种无与伦比的意义。” 第五十八 招兵买马 “司戈,你为什么想要追随圣师?” “我不应该陨落了吗?” 伴随着重生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深深地不解。 “你是传说神将周公郎?” “确实是我。” “为什么要复活我?”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追随圣师?” “曾经,我追随的是大道与力量,直到,我彻底绝望在大道与力量。回顾往昔,我已然没了最初求道的诚心,而圣师的出现,使我明白当年我无法跻身超凡,是有缘故的。” “你觉得追随圣师,就能成就超凡?” “不,超凡对非凡而言,依旧是力量的变化,而不是道心的圆满。”司戈环顾左右,云淡风轻,身前是一张简陋的书案,上面正安静躺着一本【启蒙经】。 “难道你现在不想成就超凡?” “不,我最初学道,只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 “经过了死亡,你反而找回了初心?” “不,是经历过被奴役的绝望,和对力量的失望,而不是对死亡的坦然。” 啪!啪!啪! 突然,在他背后响起一阵掌声,接着一道黑影走了过来,并未露出真容,而是问道,“现在给你个机会,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我选择杀了你。” 砰! 黑影骤然出手,将他死死地按倒,轻蔑地笑道,“杀了我?” 他坚定且肯定地回道,“杀了你!!!” 黑影嗤笑道,“你杀的了我?” 他无奈地回道,“杀不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杀了你,他们才有活路。” 黑影慢慢地松开他,“你杀不了我,反而贸然出手,只会让你自取灭亡。” “罪恶的源头是你,而不是选择哪一方,我最初的目标是要保护别人,无论是我的同伴,还是无辜的百姓,都是我要保护的对象。” “你的同伴?子札?” 司戈沉默。 “你信不信,如果我给子札活命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但这不是我杀了他的理由。” “哪怕是明知他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虽然很蠢很傻,但是我依旧会坚持我的决定,因为我最初的道心只是想要保护一方百姓。” 此时,那道黑影渐渐清晰,与他盘膝对坐。 司戈眼神满是不敢相信。 “周神将,难道你想告诉我,他就是那位传的沸沸扬扬的圣师?” “怎么,你还觉得他不像?” 司戈执着地摇了摇头,眼中是不加掩饰地失望。 “为什么不相信?” “说句心里话,我宁愿相信周神将是圣师,也不愿相信他是圣师。” “我可以问一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圣师?” “丑!” 司戈直言不讳。 “司戈,你要清楚,你的小命就捏在他的手里。”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威胁?” “在你心中,什么样的人才应该是圣师?” “温朗如玉,明媚如光,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卓尔不凡,只一眼望去,难以释怀地儒雅气息;只一眼看见,刻骨铭心地古典气息。” “抱歉,让你失望了。” 李成蹊哭笑不得地弯了腰,向他赔了个不是。 司戈大大咧咧地笑道,“周神将,给我上酒。” “司戈,你是不是有些忘乎所以了呢?” 周公郎还真地为他提来一坛酒,就这么放在他的边上。 司戈随手一抓,一樽云酒杯随心而现。 他随意地拔起木塞子,满上整整一大杯,“敬本神将的失落一杯。” “司戈,你不要太过分了。” “第二杯,敬本神将的潇洒一杯。” “第三杯,敬本神将的如愿以偿。” “第四杯,敬本神将的道心圆满。” …… “最后一杯,敬本神将的死而复生。” 一坛酒,就这么被他光明正大地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周神将,再来一坛。” 周公郎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搬来一坛。 这一次,司戈主动起身,去为对坐之人满上一大杯,“这一杯,为我有眼无珠而敬你。” 李成蹊笑了笑,一饮而尽。 “好酒量,再来一杯。这一杯,为一方百姓而敬你。” 李成蹊依旧一饮而尽。 “好,再来一杯。这一杯,为我自己而敬你。” 司戈往后一招,云杯应声而来,“圣师,请。” 说罢,他一口喝完一大杯。 而李成蹊看了眼他,再次一饮而尽。 司戈心满意足,扑通一声跪下,“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求能常随圣师左右,造福天下百姓。” “你可知如何造福百姓?” “急民生之所急,求百姓之所求,力所能及,无论大小,有求必应。” 李成蹊欣然而笑,“看来你真的想通了。” “我不是想通了,只是明白了。” “得嘞,一个疯子就足够我头疼了,如今又多了个要为百姓发疯的非凡,只怕今后我都永无宁日。” 二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 “阿萧,左边百丈外,有个金甲神将。” 阿夏正在云中休憩,忽闻琐碎声,忙暗中放出一缕心神。 阿萧闻声,不动声色,推剑出了半截,佯装擦拭剑身。 “阿天,清风半夜鸣蝉。” 正躲在云海中亲亲我我的阿天一个激灵,连忙拉起阿春,往更高处的云海一躲,将她好生地藏起,“待会夜色降临,你要在这躲好,千万不能出去。” 阿春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夏一个飞跃,来到他的边上,拍了拍他的肩头,“话说她似乎还是个玉女之身,你确定她是你的妻子?” 阿天白了他一眼。 阿春神色真挚地回道,“阿春是阿天的妻子,是那个叔叔告诉我的。” 阿夏一听这话,立马眉头一皱,哼了一声。 时光流逝,夜色很快就降临,而他们仨早就严阵以待。 “奇怪,这四人境界非凡,为何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金甲神将见四人没了踪迹,牵着一头妖狼在此徘徊,意图循着气味继续追踪。 “多半是陨落老祖的御守镇宫,因镇守不利,耻于流露真容。” “呵呵,在这待了千年,谁还在乎那点莫须有的颜面?” “哈哈,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兄弟。” “几位,貌似心情不错。”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金甲神将不假思索,拉起妖狼,转身就跑。 【月牙啸狼镰】 下一刻,一道皎洁的月光从天而降。 固若金汤! 嗤啦! 噗! “不可能,你不过是个非凡,怎么可能破了我的加持真身?” “你为什么要追踪我们?” “我说是为了招揽,你信吗?” 嗤! 刀光一起,神将陨落。 “阿萧,看来圣师那边压力越来越大,以至于诸位老祖都在招兵买马。” 第五十九 封禅五常阵 “炅横,你好些了吗?” 英灵殿中,炅横足足昏迷了百日,期间由赵二胡亲自照顾,不准任何人私自靠近。 直至今日,炅横才睁开双眼,第一句话就是,“扶我去云霄,沐浴日光。” 赵二胡毫不含糊,直接抱起了他,跳出英灵殿。 “在我身下布个【聚灵阵】,然后在下方安排一百零八位非凡,日以继夜地运转周天真元。” “我不会布置【聚灵阵】。” 炅横自嘲一笑,将阵法悉数相告。 赵二胡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赴戎机那位戎帝的不传秘阵【聚灵阵】。” 炅横躺在云中,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赵二胡也不啰嗦,有样学样,半日的工夫,就布好聚灵阵,然后将一百零八位非凡安排妥当,这才驾驭英灵殿远远地观望。 “陛下,又有非凡来投奔我英灵殿,不知是否收纳?” 赵二胡问道,“你可相信天下有修为一日千里的说法?” “当然相信,似我等非凡不就是主上点拨,一日化身非凡。” “不一样的,安陵海地处洞天,是灵气旺盛之地,乃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福地。”赵二胡自言自语道,“如今天外天灵气稀薄,凡夫俗子修行极难,侥幸跻身武者之列,穷其一生,或许还在下三关徘徊,连我秦政宗万年大宗都不可避免。” “但天下间有一奇宗,名唤【赴戎机】,举一宗之力,享半壁天下之武力,在天外天掀起无数血雨腥风。”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赵二胡一指炅横所在的云端,“可否望见那一幕幕元气汇聚?” “清晰可见。” “在他身下,暗布【聚灵阵】,可使修行者一日修行抵得上旁人百年修行。” “非凡之下,皆为蝼蚁,吾一言即可断生死。” “算了,让那人来大殿见我。” 阿袖应了声好,自去领人不提。 “不知道友在何处悟道,师从何方?” “吾本东南山间一樵夫,幸得圣师指点,一日化身非凡,更身怀圣师名卷,得五常四德修行法。” 赵二胡听闻五常已然眉头紧皱,再听四德更是警惕万分。 阿袖深谙其心意,暗中传音,使非凡围住殿门,截断他的去路。 非凡见状,心惊胆颤,噗通一声跪下,“赵帝饶命,我绝对是真心投诚,并无二心。” 赵二胡轻念一声【固若金汤】,缓缓走近了他,“你可知五常修行法来自何处?” “小的不知。” “据我所知,圣师传道授业皆为封侠法,是取大自由大侠义,而你所学五常法乃是封禅法,是为帝王业霸权业,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樵夫非凡茫然不解。 “看你这模样,确实不是个聪明人,不懂也就罢了,只是那圣师传你修行法,必定不安好心,日后还是莫要修行此法,否则稍有不慎,你就要与我们形同陌路。” 樵夫非凡忙点头称是,但他又想起一事,“陛下,那伪圣师传我修行法,曾赐我经卷一册,不知您可要过目?” 赵二胡越发警惕,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此时绝不是露怯的时候,所以他毅然地笑道,“将它呈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何修行法。” 樵夫非凡忙双手递上。 阿袖移步,取过竹简经卷,将他转呈。 赵二胡拿过竹简经卷,只觉一股执念扑面而来,险些握不住它,想要抛走,但转念一想,又牢牢地抓紧它,“你们先退下吧,此事不必对外提起。” 阿袖应了声是,便领着众位非凡离开。 樵夫非凡亦是如此。 赵二胡见四下无人,缓缓打开竹简,开篇第一句就是【凡吾之敌,必要遵从五常四德】。 轰! 赵二胡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形象正在不受控制地成长。 【铁骑无双】 然而,赵二胡终究不是寻常武夫,一声金言令行禁止,瞬间就将那道形象打散,化为一粒粒细小的种子散落一地。 “好一个上古秘法【观想法】,若不是我出身不凡,绝对躲不过你这一招。” 赵二胡在脑海中观想一粒粒种子,随意地幻化一道人影,捡起地上的种子,把玩二三,只觉道心不断地壮大。 “还请道兄手下留情。” 就在赵二胡将要蚕食殆尽之时,有一粒种子突然开口。 “我还真以为你要借蚕食之身,再来【金蝉脱壳】之法。” “道兄慧眼如炬,某自认不敌,怎么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若论奉承话,我是你的十八代祖宗。” 赵二胡趾高气扬。 “是是是,道兄言之有理,某敬崇万分。” “说吧,你究竟是谁?” “吾乃安陵海超凡仁祖。” 赵二胡明眸一凝,“据我所知,仁祖不过是封禅超凡,但这【观想法】可不是封禅手段。” “不敢隐瞒道兄,吾乃转世,假托仁祖法身再活一世。” 赵二胡瞬间如临大敌。 “道兄放心,神话落幕,世间再无真神真魔。” “我实在不敢放心,还是打杀了你了事吧。” 赵二胡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根长鞭,轻轻一挥,那粒种子就出现层层裂缝。 “道兄手下留情,您若肯留我一命,我愿助你完成宏图霸业。” “抱歉,手段,诡谲难测,我现在自认对付不了你。” 赵二胡无情抽打,丝毫不留情面,招招绝情。 “我愿立下誓言,为您鞍前马后,永不背叛。” 赵二胡手腕一抖,及时收手,“你肯立下誓言?” “不错,此誓言不仅是吾生效,连吾那法身亦生效。” “誓言不可逆转,你真的肯立?” 那粒种子可怜兮兮地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我只是想活下来。” “我虽打杀得了你这具念头,可你法身似乎非我所能抗衡吧。” “虽然吾只是一个念头,但是惜命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吾不愿就此消逝。” “不过是一介念头,也知道贪生怕死?” “世间生灵,若是能够苟活,哪个愿意赴死?” 赵二胡深以为然,“好,我饶你不死。” “家臣仁念愿为主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不喜欢主上这两个字,所以你称呼我为陛下即可。” “遵旨,陛下。” “你现在告诉我,这一经卷是如何流落民间?” “此经卷是吾法身千年前的手段,是为了对付当今天下八祖,可惜时候未到,辗转流落民间,却迟迟无人习得此中神通。” 赵二胡随手翻阅经卷,再无冲击脑海的动荡,“为何我现在不觉异常?” “陛下生吞吾九成心念,仅剩下吾一丝念头,自然可随心所欲地吸纳其余经文。” 赵二胡心生贪婪。 仁念瑟瑟发抖,“陛下,我曾加持金言,但凡灭我心念者,永远不得经卷真义。” 赵二胡哈哈一笑,“我怎么会舍得吃掉你?” “陛下圣明。” “若依你所言,现在的我足以对付任何一位超凡老祖?” “不,陛下此刻只能应付八尊王座。” “只能对付八尊王座?” “不错,只要陛下将八尊王座融为一体,自然会晋升最强法身,跻身超凡,瞬间拥有八千年的金言咒力加持。” “比你如何?” “吾曾留下玄机,只要八尊王座合二为一,第九尊王座一见真容,纳头就拜,陛下可无伤吞噬。” “我是问,比你法身如何?” “陛下身兼五常四德,乃圣贤之姿,比我法身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只得五尊王座?” “陛下可修行【五常封禅阵】,足以碾压任何一位超凡老祖,且对超凡王座有绝对压制之效。” 赵二胡的眼光瞬间明亮,一时间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第六十 第一枚封侠令 “主上,可否恢复如初?” 赵二胡得经卷,暗中布聚灵阵,体内真元与日倍增,私下与非凡捉对厮杀,不觉百来日,已罕逢敌手,寥寥数位非凡胜他,已不在真元上,而是非凡道心。 今日,炅横闭关醒来,主动前来见他,一言不发。 赵二胡问了一句,见他不曾回答,默默站在一边。 忽然,炅横问道,“你是否暗中动用了聚灵阵?” 赵二胡直言不讳道,“不错,此阵自从见过,再难忘却。” “此阵看似有益无害,实则于心意多有祸端,不利于修行。” 赵二胡自然不信,但嘴上却说道,“属下明白。” “自此往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属下。” 炅横突然起身,丢给他一卷【焚血祭文】。 赵二胡不解其意,问道,“敢问主上,此卷是?” “赴戎机不传之秘,焚血秘卷全部。” 赵二胡呼吸加速,不敢相信地问道,“主上,可莫要谎骗我。” “焚血秘卷可加持真身,往后对战同境非凡,当有无敌之姿。” 赵二胡眼神炽热,迫不及待地翻阅经卷,久久难以释怀,但他心海中有仁念加持,一目十行,深得其意。 “了不起,了不起,此卷秘文实乃夺天地之造化,衍凡夫之神力,莫说是你觉得神奇,就连我初读此卷,都不得不感叹创始人奇思妙想。” 赵二胡读完经卷,仁念自然也不例外。 “依你所见,这本经卷堪称极品?” “何止极品,武夫之下,绝对是战力榜中名列前茅的稀世珍宝。” 赵二胡呼吸加重,“属下多谢主上。” “我说过了,不必谦称,你我当以同辈论处。” 赵二胡心底一沉,脸上满是不解道,“主上,您这是何意?” “经此一役,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根老愿意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也明白了为何天下间都无第二个炅氏血脉。” “难道你真认为自己是扶桑曜日的血脉?” “为什么不可以?” “主上,您有所不知,钦侠立世,扶桑曜日必须要以血脉为祭,也就是说哪怕当年没有那一场灭门惨案,扶桑曜日那一支血脉也必须全数牺牲,只为了付出借用神之权柄的代价。”赵二胡格外慎重地提醒道,“天下间,窃取神之权柄的超凡或者圣贤,都注定无后,谁也不可能例外。” “安陵海英灵殿,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哪怕是我也不会干涉。” 说罢,炅横跳出英灵殿,消失无踪。 赵二胡却一脸茫然。 “陛下,英灵殿中的那道意识确实不复存在。” 仁念第一时间查探真假,果真发现英灵殿中再无半点他的气息。 “他为什么要走?” 面对他的问题,仁念无法回答。 赵二胡颓然倒在地上,“为什么要离开?此间传言,英灵殿打败了耻祖,是新兴崛起的超凡势力,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安陵巨擘。” “天下七分,他独占一份?他不是要对抗戎帝?为什么要选择果实即将成熟的时候离开?” 赵二胡仰望天幕,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哪怕他走了,你也不用担心没有超凡坐镇。” “不,你不懂,我不是担心没有超凡坐镇,而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 “陛下,殿外有天选之子求见。” 就在这时,阿袖突然来到。 “天选之子?告诉他,朕不见。” “他说是陛下故友。” 赵二胡豁然起身,思前想后,似乎自己的熟识中无人来了安陵海。 “他还说,陛下不必猜他是谁,见面便知。” “好,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 “报老祖,英灵殿的行踪已有消息。” 义之神殿中,金甲神将将麾下消息一一上呈。 “那汉天殿?” “据闻已消失了几百年,至今无人知晓其下落,如同人间蒸发。” “继续去找。” “老祖,为了找寻汉天殿,我义之神将损失惨重,已折损真身不下上百具。” “找,继续找,传吾诏命,谁能带回汉天殿的消息,准他重获自由,镇守四方与八荒。” 金甲神将瞪大了眼睛,呼吸加剧,但他不敢询问真假,便领命退下。 “义之王座,你如此大张旗鼓去找寻圣师、汉天殿和英灵殿,必然会惊动仁祖,到时候他心生提防,于你我不利。” “本座行事光明磊落,何惧他仁祖?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认他为主。” “咱们不是说好,你明我暗,虚与委蛇,设计坑他?” “那不合我的作风,我要去与诸殿联盟,光明正大地推倒仁祖。” “你疯了吗?他们打败仁祖,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会让他们立下誓言,保我不会陨落。” “他们不是封侠,更没有大道约束,哪怕立下誓言,也不会遵守。历朝历代,权力交替,皆是如此。” “我乃义之王座,代表的是安陵海所有人心中的义字,只要他们敢不答应,我就敢自毁长城,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在安陵海立起义之一事。” “你这是痴心妄想,天下人心中的义随文字变化而发生改变,如今不是封禅时代,你的那个义早已不复当年威力,更别说圣师行走凡间,更以另一种文体的字覆盖义字。” “自从我踏入安陵海,就没一日放弃回去的念头,更不会放下复禅的念头,所以我早就在一处地界,埋下了封禅义字的种子,只等安陵海洞连九洲,我在重新执掌义之权柄。” 这一次,智之虚影大吃一惊,“你居然早在当年就埋下了伏笔?” “仁祖出自汉天宗,我从来不敢信他,哪怕是当年王座一事,我都始终心怀警惕,果不其然,他就动了手脚。本座当初行走江湖,时刻牢记义字当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本座更不敢忘。” 义之王座摊开手心,露出一个【义】字,“哪怕我是以【忘恩负义】入道,但我前半生所作所为都无愧于心,只是大道之争,由不得优柔寡断,他以【义薄云天】胜我一筹,在当时看来,我并无破局之法。” 回顾往昔,义之王座满怀追忆,但他明白逝者如斯夫,当初正因为他当机立断,才有今日的他,而不是那个他。 “现在回想,哪怕我当时不做了那件事,他也未必就能执掌义之权柄。” 封禅时代,诸多权柄之主都不是光明磊落地入主大道,而与他争道的那一位却太过公正,一生行事刚正不阿,于封禅理念不合,其他人未必就能容得下他。 “今朝,本座已是超凡,纵然陨落,行事也要无负初心,哪怕是陨落,我也要拖着仁祖一起。” …… “阿天,解决了吗?” 【月牙啸狼镰】 随着一声巨响回荡在空中,一阵阵皎洁的月光此起彼伏,而一道道明亮的青光也随之落下云头。 “阿夏,你那边如何?” 一枕槐安! 阿夏正陷入苦战中,不是敌方战力惊人,而是敌方手段层出不穷,以他槐棍之威,一路打来,不见敌人踪影。 “敌众我寡,不宜逗留,我俩最好一起出手,打出一条生路。” “正合我意。” 【月牙啸狼镰】 【一枕槐安】 这一刻,两道声音从不同的地方响起,就见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道月牙镰刃,一棵参天槐树,不约而同地惊现于世,瞬间撕裂了天幕,打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接下来,两道身影毫无迟疑地跳入云海天幕,如流光般向远方逃去。 临行前,那阿夏还不忘笑道,“蠢货们,这笔账,我记下了。” 云海之中,有身影紧随其后,意欲追杀,但更深处有声音说道,“穷寇莫追,这俩人既然不知道汉天殿的下落,就不必理睬。” “可是为了问出汉天殿的下落,咱们已折损了上百位同伴,若还是不能拿出战功来,我怕銮仪使金甲神将不会轻易放过咱们。” “就算要被责罚,也好过咱们陨落真身,如今封侠之劫兴起,武信老祖、耻祖、礼之王座相继陨落,诸位老祖都手段尽出,力求自保,我们这些非凡最好也别太过嚣张。” “该死,都怪那个不知所谓的圣师,为什么要点化安陵海的平民百姓,害的此间平白无故多出了一大批的非凡之境。” “点化非凡,造就新世,无愧圣师之名,虽然我只是一介非凡,不得大道,与他更是敌对,也不得不佩服那位心胸。” “道兄也是一世天骄,只是生不逢时,何必长他人之威风。” “就算我与他同世,也会心甘情愿地追随他,毕竟这世间又有几人真能做到改朝换代?” 云海深处,那位神将深以为然,心有愧疚,“我镇守八荒已有千年,早就看惯生离死别,每每打杀灵智初开的百姓,就觉得心有愧疚,至今已不知掌下多少亡魂。” “一群摇尾乞怜的蛮荒子民,侥幸活了下来已是万幸,御守职责所在,也是情非得已,不必自责。” 那人苦笑一声,“都退下吧,勤加搜寻,遇着陌生非凡,不可轻易出手。如今时刻,非比寻常,当谨慎行事。” “吾等遵命。” 说罢,一位位非凡化虹离去。 “敢问道兄可是司戈镇宫?” 见众人离开,金甲神将才开口问道。 “你怎么会猜到我的身上?” “我若说随口胡诌,你信吗?” “我信。” 金甲神将摇头不语。 “执戟镇宫,你当初曾追随【义薄云天】大道的那位大人,却迫于无奈转投义祖,但天下人皆知,你身在曹营心在汉……” “司戈镇宫,你知道像我这种人,法身道果都在老祖手中。” “若是我有办法斩断道果,只留你非凡真身?” 执戟一脸惨笑。 “若无十足把握,你以为我会出现在此?” “据我所知,礼祖、耻祖甚至是武信老祖都没这般神通吧。” “超凡神通,深不可测,他们不做,未必是不能。” 执戟一怔,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当然,我依旧是你认识的司戈非凡。” 司戈从云中现身,浑身皆是火焰。 “你这火,有些不同寻常。” 执戟第一眼看到这火,心底就莫名地产生畏惧,恨不得立刻逃离。 “司戈镇宫…” “我如今是自由身。” “不可能,众所周知,你大道灯在子札神将手中。” “你大可以试试我是不是自由身。” 执戟脱口而出,一记本命金言【去芜存真】。 司戈坦然自若。 一阵金光过后,司戈安然无恙。 “这怎么可能?子札会愿意放过你?” “我如今追随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世道替天行道的超凡圣师。” “他愿意收留你?” 司戈翻手一亮,一枚令牌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举正封侠?” “你果然留心学了封侠文体。”司戈喜出望外道,“总算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你这枚令牌是什么意思?” 司戈将令牌一翻,背面赫赫四个大字【安陵昭侠】。 “我曾有幸拜读圣师经文,知晓这八个字是对封侠的职称。” 司戈一脸自豪地笑道,“不错,吾如今乃是实至名归的昭侠。” 执戟眼神黯然。 “执戟,可愿随我进入新时代?” 执戟眼神火热,可片刻又黯淡下来。 “我罪孽深重,有愧于心。” “圣师曾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不是儒家所言?!!” “这不重要,反正圣师说了,只要诚心悔改,皆可挽救,毕竟如今这世道哪个非凡不身负累累血债,但自此往后,执掌封侠令,若是再犯,定斩不饶。” 执戟眼中瞬间光芒四射,“临死之前,得此解脱,吾死而无憾。” “你不必……” 还不等司戈把话说完,执戟已自爆真身,道果无存。 司戈一脸失落地敲了敲令牌,无奈地说道,“抱歉,事没办成。” “我已透过令牌知晓前因后果。” “可惜了,执戟是个不错的人,追随的超凡曾经也非常不错,只是可惜生错了时代,遭奸人暗算,不得善终。” 第六十一 姓炅名归字回巢 “报老祖,执戟御守真身道果没了。” 正坐镇中庭,看守大道灯的非凡见执戟法身道果惊现一丝裂缝,赶忙跑来正殿,如实相告。 “执戟乃是四方镇宫八荒御守中第一神将,能将他真身道果磨灭的人必不简单。”义之王座惊闻,也是大吃一惊,“你去将他唤醒,我要亲自问他。” 镇守非凡急忙回去,唤醒执戟法身。 “老祖,不知突然唤醒本我,有何要事?” “你真身被人打碎,难道本我不心生感应?” 执戟疑惑不解,摇了摇头。 “你塑造真身,难道不曾留下一线主次念头?” “为了让真身战力达到最强,我断了那一丝念头。” “不愧是本座帐下第一神将,确实胆大妄为。”义之王座再次惊讶,“你的真身已被人打碎,道果无存。” “不是属下自吹自擂,非凡之境,安陵海中,能打败我的人屈指可数,还能磨灭我道果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今时不同往日,你沉睡了一千多年,有所不知,如今蛮荒遗民受人点化,跻身非凡,居然得天独厚,可参透破真之力。” “既然如此,还请老祖给我个机会,准我去报仇雪恨。” “此行未必顺遂,恐再生祸端,故本座传你神兵,名唤【天门十方戟】,可破天下非凡金言,一日之内可无视三次金甲神将之本命金言。” 义之王座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杆十方戟,通体黝黑,戟尖锃亮,在那戟身半截处,刻有【天门】二字。 “此戟乃是神话之兵,据闻是镇守天宫神将之神兵,有变化之能,可大可小,有三山之重,入水可化蛟龙,在天可化凤凰,但本座拾取之时,不知被何人施加了封印,似乎少了些许神通,所以如今只是根寻常神兵。” 执戟见之,爱不释手,入手一掂量,只觉与生俱来。 “属下叩谢老祖隆恩。” “去吧,此乃乱世之秋,望多加小心。” 执戟领命,匆匆离去。 “你相信他,不知真身陨落?” “信与不信,又有何妨?他的法身道果在我手中,还怕他敢跑了不成?哪怕他此行折损了一具法身,无非是要我再多费些心思,等他个千年重塑法身。” “何况本座赐予他神兵利器,超凡不出,谁能杀他?” “若是杀他之人乃是超凡?” “你别忘了,此处是我的领地,若是超凡闯入,我必定心有所感。” “原来你早就有所准备。” “自从本座得知真相,无时无刻不紧锣密布,在本座领地埋下手笔,不论是哪位超凡敢来,我都敢叫他褪一层皮。” …… “仁祖,四方镇宫皆有安排,但义之王座似乎迟迟不肯表态。” “无妨,待我吞了三尊王座,习成【封禅五常阵】,亲自去一趟义祖领地,看他还如何在我面前逞强。” “仁祖神武。” “圣师、英灵殿与汉天殿下落如何?” “提及此事,我正好想起,义之王座那边似乎也在找他们。” 仁祖忽然睡眼惺忪,一言不发。 “我曾派人去问过,但那边非凡似乎都不清楚为何。” “不必理会,义之王座沿袭义祖莽夫之勇,多半是想单独解决他们,好对我证明他还是个强者。” “义之王座真是不自量力,武信、耻祖都陨落了,凭它区区一尊王座也想兴风作浪?” “往往越是无能之辈,越是异想天开。” “仁祖英明。”忠之王座接着说道,“圣师依旧下落不明,英灵殿最近行踪古怪,似乎在重整三祖领地,大肆屠杀其领地中的非凡,广布封侠道义。” “而汉天殿不知为何,失踪了几百年,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身在何处。” “汉天殿与吾法身同根同源,若非不死不休之局面,暂且先放一放吧。” “谨遵法旨。” “下去吧,若是探听圣师行踪,你亲自走一趟。” “谨遵法旨。” …… “堂堂超凡之境,居然混在人群中,难道你不觉得有失颜面?” 炅横闻风而落,落在一位布衣男人的边上,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睡在泥土之中,浑身散发着腥臭味。 “你是谁?” 那人警惕地爬起来,眼神犀利地望着他。 “不用紧张,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问你些陈年往事。” “无可奉告。” 拳无左右! 那人砰地一声被压倒。 百无禁忌! 那人平静起身。 拳无左右! 百无禁忌! 两句金言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无声消弭。 周天阴阳图! 然而,炅横冷哼一声,又是一句金言,那人再次被压倒,口吐鲜血,眼中满是忌惮,若有所思,“扶桑曜日转世之身?” “很好,看来你也知道扶桑曜日的事。” “不可能,你已经是超凡之身,不可能尚未觉醒前世记忆。” “我不是你口中的扶桑曜日。” “不可能,世间绝无一模一样的金言咒力。” 那人再次起身,却不是通过金言对抗,而是因为炅横放开了他,“为什么不能有?” “这是大道规则,前人走过的路,后人注定无路可走。”那人娓娓道来,“大道之路不同于乡间小路,走的人越多路越宽,它是个注定孤独的独木桥,永远都只能容得下一人。” “天下从无一尘不变的规则,更无永恒唯一的规矩,不是吗?” 炅横盘膝坐下,毫不介意满地泥泞。 那人笑了一声,与他对面而坐,“你很特别。” “我一向如此。” 炅横手中不知从哪里摸来个石子,看似随意地掂着,可那人的眼神却不由得高度紧绷,如临大敌。 “你手中这粒石子不是普通的石块炼化吧。” “不关你事。” 那人果断不再追问。 “继续说扶桑曜日的事?” 那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足足说了七八天,期间毫无赘述,甚至偶有提及秘辛,都一概而过,因为他看出眼前人压根不在乎那些事,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一个【扶桑曜日】。 “照你这么说,扶桑曜日【炅氏】早就灭绝了上千年?” “炅氏钦侠自我牺牲,献祭神灵,这是立世的代价,不可逆转,谁也无法更改。” 炅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起身,将石子揣入怀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道,“要不要跟我走?” “你是谁?” “我姓炅,名横,字广远,有人说我是洞溪里人,也有人说我是海外人,更有人说我是戎帝真身,所以你问我是谁,我无法告诉你。” “洞溪里?可是那称之为禁地的洞天凶地?” “怎么,你也听过?” “那里有个古怪老头,活了不知多少年月,也不知知晓多少天下秘闻,洪荒时代、神圣时代、百族时代、封禅时代,天知道多少人都曾经试图挑战过他,但最后都落得个无疾而终。” “天下间,还能有这般存在?” “海外,据闻是有个与他过招的存在,但那人性子更古怪,从来不争名夺利,更不在乎世俗权力,寥寥几次出手,还都是偶然兴起。” “封侠之劫,你躲不过去的。” “你知道我是谁?” “若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会来问你?” “你不想打杀我,夺取权柄?” 炅横冷笑一声。 “你既然成就超凡,也就证明你绝对不是任何人的真身,又无前世记忆,更证明你不是谁的转世之身,至于你的血脉,我倒是有个猜想,但不太敢确定。” “说来听听?” “我想跟着你。” “真要动起手来,我不如你。” “我能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是靠的武力。” “你很聪明,知晓势不可挡,立即将礼之权柄转移到了王座,其后更是不惜自毁前程,彻底断了封禅时代的不朽神通。” “非凡、超凡,都是不朽,至于力量,我从来都不在乎。” 炅横嗤笑一声,“我可不敢保证你能活下来。” “在你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之前,我绝对不会出事。” “既然想要跟我,总不能不换个身份吧。” 他决然地崩碎一身修为,彻底断了一切在外的念头,只留下一具腐朽的超凡之身,“前尘往事,已如云烟,不妨随你姓氏。” “我为横,你为纵,也不算辱没你的名头。” “不必,往后姓炅,名归,字回巢。” 第六十二 十方戟与周公郎 “司戈,我又回来了。” 果不其然,执戟并未忘却真身崩灭缘故。 “圣师说你必定还会回来,我还不敢相信。” “哪怕是死,也不敢有负司戈所托。” “执戟,我再问你最后一句,可愿斩断前尘,入我封侠门下?” 执戟诚心鞠躬,“弟子执戟愿遵从圣师教诲,百死无悔。” 昭侠令中,圣师声音再度响起,“接过了司戈递去的昭侠令,你就再也封禅修行者,一身修为也当还于天地。” 执戟慢慢地跪下,神色真挚,“弟子愿意。” 司戈从怀中掏出一枚昭侠令,庄严肃穆地递了过去,“执戟,当你拿起这枚昭侠令,就再也不是神将执戟。” 执戟毫无迟疑,拿过昭侠令,滴出一口心头血,瞬间就见一缕火焰升腾而起,顺着血迹一路逆行,直接钻入了他的体内,流过口舌,流过五脏六腑,流过奇经八脉,最后化为一枚火元珠,静静地躺在他的丹田之中。 “这是火元道果?” 执戟浑身沾满火焰,炽热的火液在体内沸腾,让他痛不欲生,连说句话都是痛彻心扉,恨不得撕下自己的皮囊。 “忍住,唯有火元道果衍生的火元流遍全身,彻底同化你的血脉,才能将你从大道灯中救出。” 执戟闻声,死守灵台,苦苦支撑,愣是不敢合眼。 “圣师,他这杆长戟貌似来历不凡?” 李成蹊寻声望去,只觉双眼刺痛,瞬间与他们断了联系。 “好强的神兵,竟然只看一眼就斩断了我的金言咒力加持。” 回顾方才,李成蹊心有余悸。 周公郎却明显心不在焉,“不可能,那杆戟明明已经被丢在沉沙河中,怎么可能重现于世?” “公郎,你认得那杆戟?” “它曾经是我的随身戟,因我一场天战失利,不仅害的自己陨落,连它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丢入无尽之河【沉沙河】。” “它居然是你的随身戟?” “自那一场天战战败,我沦为图腾、化身国号、演化姓氏,再无登天之位,历经千万年,辗转轮回之苦,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个勉强不朽。” “难怪从我见你之时,就觉得你身上怨气深重,执念不腐,原来是积攒了一世又一世的宿世怨念。” “哎,此事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于是,李成蹊真的不再开口,而周公郎也不再说话。 “圣师,幸不辱命,我把人带回来了。” 司戈初战告捷,兴高采烈地凯旋而归。 执戟见左右二人,瞥了眼李成蹊,又望了望周公郎,果断向他诚心一拜。 司戈捧腹大笑,满地打滚。 执戟不明所以。 周公郎掩面而笑。 “司戈,你为何如此放纵地笑?” “你觉得他是圣师?” “难道他不是圣师?” “他当然不是圣师。” “圣师竟另有其人?” “承蒙厚爱,我便是赐令之人。” 李成蹊突然说道。 执戟那对眼珠子睁得巨大,都快要瞪出眼眶。 “恕我冒昧,阁下声音或许有些相似,但容貌一事……” 司戈实在憋不住笑意,一个劲地狂笑。 李成蹊只好无奈地回道,“正所谓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我虽然相貌平平,但确实是你口中的那人。” 执戟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不信。” “不止你不信,就连我当初也不敢信。” 司戈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指着布衣李成蹊说道,“可尽管你再不肯相信,他确实就是那一位如假包换的圣师。” 执戟一脸懵圈,“你没骗我?” “如假包换。” 执戟大失所望。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些失望。” “执戟,不可胡说。” 司戈见他直言不讳,立即呵斥道。 “没事,让他说吧,有些事不吐不快。” 执戟反而闭口不言,微微自嘲一笑,接着他认认真真地摆起了礼仪,一脸正气地说道,“吾师从超凡武义老祖,曾是封禅神将,位极人臣,代天巡狩。” “今蒙圣师不弃,点化封侠,愿舍身取义,侍奉追随,万世不朽。” “或许司戈没和你说清楚,封侠所求,不是为了天下,更不是为了圣师。” 执戟一怔。 “封侠立世,是急百姓之所急,求百姓之所求,取一个侠,是为了警醒世人,封侠所为,不为己求,不为天下,只为眼前百姓教化。” 执戟明白,却不敢点头。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 “执戟曾为神将,饱览封禅时代之经卷,常从书中读出四个字【皆为利往】,后世吾之所见之所遇,也无不印照这话。” “我不与你说甚道理,只想问你,可能遵守封侠规矩【行侠仗义,举正封侠】?” 执戟重重点了点头,“万死不辞。” “可否将你手中的那杆戟借我一观?” 此时,周公郎突兀地请求道。 执戟不假思索地递给了他。 周公郎满是怀念的神情,轻轻抚摸着十方戟,然后一脸决然地还给了他,“我这有神戟战法一部,与此戟修行相得益彰。” 执戟心花怒放道,“弟子愿学。” “你且上前来,听我金言。” 执戟乖乖上前。 周公郎缓缓道来,轻重缓急,字正腔圆,无不契合戟法。 执戟如痴如醉,沉浸其中,久久难以自拔。 “公郎,你真就舍得送出去?” “因我缘故,害它蒙尘,连戟中兵灵都被磨灭,我又怎么敢厚颜拿回它?” “天战是谁之过,我不敢过问,但……” “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李成蹊只好作罢。 “不过,戟上留有神灵禁制,以我的手段,确实难以解封。” 李成蹊意有所动,“执戟,可否将它借我一观?” 执戟自然不会拒绝,毕恭毕敬地递出。 李成蹊伸手一掂,“此戟之重,不亚于三山之势;戟尖锋利,怕有无视战甲之功;戟身蒙尘,但无伤大雅,恐神将金言不能断。” “圣师果真慧眼如炬,此戟乃天门神将战戟,有三次无视本命金言咒力之妙。” “可惜此戟有个缺陷,尚未圆满。” “戟身留有禁制,但对我而言,已足矣。” “我能替你解除禁制。” 执戟难以置信。 “此禁制是以灵气为辅,戟身为主,故我只需打散灵气。” 周公郎都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若我所料不错,戟身禁制应当是神灵所为,其中灵气也该是神气。” “天下灵气,无非清浊。” 李成蹊骤然双眼流转,似有青白二气,“不过是一缕灵气,还不给我束手就擒?” 只听他话音落下,就看他右手往戟身一抓,似乎从中抓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往空中一抛,张口一吞,如同饱腹,打了个嗝,“行了,禁制已除。” 周公郎与执戟目瞪口呆。 “阿隅,你确定解除了禁制?” “他真的解除了禁制。” 执戟握紧天门十方戟,立刻就能感受到戟身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涌来。 一重山! 二重山! 三重山! 力量在不断攀升,仿佛无穷无尽,但执戟却莫名地觉得心酸,忍不住地落下眼泪。 “它似乎在等一个人。” “它孤零零地躺在河底,等了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始终都没有等来那个人。” “它忘了那个人的样貌,也忘了自己是谁,直至彻底地消散,它就这么孤独地消逝。” “公郎,既然你决定了放弃,就不要再反悔。” 李成蹊见他抽搐的肩头,猛地上前,一把按住了他,沉声传音,“是你选择了一刀两断,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也请你尊重自己的选择。” “按着我,就这么按着我。” 周公郎望着哭着泪人,自言自语的执戟,泣不成声。 “我在等他。” 仿佛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执戟大声地吼了一声,然后直挺挺地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司戈,照顾好他,他是因为力量过于庞大,法身难以承受。” “怎么可能,法身是意念的存在,力量只是物化的存在,怎么可能相互影响?” “你要明白,他承载的力量不是灵气或者真元,而是早已绝迹的神力,是一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毁天灭地又能如何?再强也只是个非凡。” 司戈表示不屑一顾。 “你要明白一切的力量殊途同归,神力不是被抛弃的力量,而是被消解的力量,如今的灵气不过是神力的一部分,包括凝聚本我的非凡之力,也只是神力的其中一种力量。” 司戈听到这,顿时醒悟过来,“这家伙醒来过后,将会拥有弑神之力?” “能否弑神,我不清楚,但当他握紧十方戟的时候,这方天地都要为之颤抖。” 第六十三 颂文竹与圣师 “颂文竹?” “不错,上古有竹,可祭神灵,可通神语,生而为灵,故为后人巫族上通天,下连地。” 阿天与阿夏围坐一团,细细打量这支竹笛,瞅了半天也不见玄妙。 “我怎么瞧,也只是个寻常竹节,实在看不出哪里与众不同。”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看不出来。” “有人。” 阿春忽然指着竹笛说道。 阿夏与阿萧神色一敛,严阵以待。 阿天无奈地苦笑道,“阿春有种天赋,似乎能见常人不能见。” 他俩自然不信。 “阿春,笛中人影可否画出来?” 阿春闻言,捉风为笔,作云为画,不过顷刻间,就见一道身影栩栩如生,惊现于世。 阿萧骤然屏住呼吸,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不觉泪花打湿脸颊。 “现在你们信了吧。” 阿萧忙上前抓住她的肩头,神色激动地追问,“阿春,你能和他通话?” 阿春摇了摇头。 阿天一把拉开阿萧,“你别激动,阿春只能看见,而不能沟通。” 阿萧只觉一盆冷水扑面而来,惨然一笑,颓然跌坐。 “但我们只要找到圣师,或许借助超凡之能,就能让你再见他?” “可圣师到底在哪里,咱们追随圣师踪迹,已不知路过多少领地,多少次九死一生,都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若是圣师如此好找,恐怕早就被六祖剿灭,而不是尚活在人世。” 阿夏随口一说,却猛地眼眸一凝,转身一棍递出。 轰隆一声,只见云头一阵金光闪过,随后就看一大批非凡跃入眼帘。 “好谨慎的非凡,若能将你收入麾下,老祖必然少不了悬赏。” 金甲神将手持丹朱剑,将剑锋一指四人,顿时从天落下一座云气牢笼。 【月牙啸狼镰】 阿天抬手一记金言祭出,拉起阿春就往外逃。 一枕槐安! 阿夏紧随其后,夺路而逃。 但阿萧却呆在原地,无它赘述,只因手中竹笛似有所感。 剑鸣! 阿萧一剑出鞘,如入无人之境,瞬间撕裂云笼,直奔金甲神将。 “勇气可嘉。” 金甲神将轻笑一声,左右神官武将纷纷出列。 青的刀剑乱舞,如飞梭织绣,密不透风;银的枪戟横扫,如游龙归海,肆无忌惮。 但无论青色银色,都招招致命,步步为营,列阵之中井然有序,动手之时默契使然。 剑鸣! 剑鸣! 剑鸣! 阿萧状若疯癫,指落如坠雨,剑鸣此起彼伏,管他青色银色,近身三尺皆如落叶,摇曳无力。 “挡我者,死!” 阿萧见左右无退,神色凛然吼道,与此同时,剑锋更由守为攻,匆匆递出一剑,径直穿透拦他非凡的眉心,挑出一枚道果,更不假思索地一剑撕碎道果。 这一刻,围攻非凡无不侧目而视,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我知你们都是非凡真身在外,但我这一剑斩落之时,你们百年苦修也将作废。” 阿萧一身杀气腾腾,站在那里,环顾左右。 “哈哈,区区一人,竟能吓破了众人胆,看来还是我管教不严。” 金甲神将缓缓出列,一剑斥退左右,“你想杀我?” “我想要你身上的那截颂文竹。” 金甲神将目光阴沉,“从来无人知晓这件事。” “你将它给我,我就放了你这具真身。” “哈哈,好狂妄的口气,吾乃金甲神将,信奉义之王座,执掌一方领地。” “可你只是一具真身,最多能动用九次金言咒力,而我却是法身亲临。” 阿萧一剑挥出,瞬间斩断了金甲神将与身后非凡的联系,“你想借助大阵,以一人之力拿下我,但你不知我有此剑在手,等闲非凡可一剑杀之。” 说罢这话,阿萧一剑斩了那鬼鬼祟祟溜走的非凡。 “可惜,吾非等闲非凡。” 金甲神将一跃而起,与他一剑剑锋,铿锵声响,火光溅射。 “好一把宝剑,居然能挡住我手中剑。” 金甲神将道一声好,左移一步,如唤雷电加身,嗤地一声又是一剑递出。 “你这把剑也不简单。” 阿萧不可谓不快,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架住丹朱剑,更反手一转剑柄,滋滋声响,直退百步,但临退之前,他一掌拍出,使云雷滚滚,奔风呼啸。 可怜围观非凡还未来得及退出二人交手之地,就被那一掌一剑打落云头,生死不知。 “吃吾第三剑!” 金甲神将紧追不舍,脚下虚踩风云,瞬息追上,催动剑身光芒大涨,出剑急急,直取其项上人头。 阿萧故技重施,再架丹朱剑,却骇然发现动手那一刻,手腕似乎被巨力牵制,难以抽出,急忙动用金言【百无禁忌】。 可惜,金甲神将已然得手,好在阿萧反应迅速,侧身一躲,只勉强被刺破肩头。 “和我拼金言,哪怕此战过后,我也沦为一介青甲非凡,但我依旧活着。” 金甲神将忽然收手,咬牙切齿。 “你如今非自由之身,又深陷封侠之劫,不如保留实力,拿颂文竹与我换个承诺。” “呵,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是汉天殿左护法阿萧。” 阿萧毅然举起天子剑,一声龙吟,剑尖之上隐约有模糊身影,但有一字清晰可见。 “你是汉天殿中人?” “不错,我之一诺,胜过大道誓言。” “好,我信你。” 金甲神将果断丢过去怀里的颂文竹,“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阿萧接过颂文竹,伸手一掂,果然是它。 “吾本缙云岭冯氏子弟,却阴差阳错,误入歧途,自知无颜见山门父老,但我缙云功法不可失传。” “法不轻传。” 阿萧不是不愿,实在是不敢轻易接诺。 “若世间再无缙云冯氏,你自当替我寻个圣师弟子,传出此法。” 金甲神将神色释然,缓缓走向阿萧,“我不信你,但我信得过汉天殿。” “我不敢保证能否活着离开安陵海,但我只要活下去,必定会替你完成心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者击掌为约,各自烙印道心。 “此简中记载乃是吾之一身心得。”金甲神将递出手中丹朱剑,“为免你心怀忌惮,我将毕生功法都烙印剑身。” 阿萧慎重接剑。 “再告诉你个消息,圣师不在义祖领地,而是就在武信领地。” 阿萧还想追问,却见他真身寸寸崩裂,呼吸间化为乌有。 “阿萧,原来你这么强。” 阿夏去而复返,拍着他的肩头,直竖大拇指。 噗! 谁料阿萧口吐浓血,当场昏迷不醒。 第六十四 终得偿所愿 “公郎,你为何要收集颂文竹?” 李成蹊跋山涉水,一路收集,此时正停留在某处山谷。 “颂文竹乃是上古奇竹,有治愈法身之效,更能抵御超凡金言,咱们真要面对六祖,若无此竹,定然是九死一生。” 周公郎手握颂文竹,念念有词,皆是神秘言语,但他每念一词,竹身必烙印一字。 “此竹不仅可以抵御金言,更能承受金言之力。” 李成蹊在旁嘻笑道,“付金言于竹,执天道权柄,好似敕神遣将,倒是门新学问。” 周公郎本是随手而为之,但经他这么一说,忽然就来了兴趣,“金言威力深不可测,寻常地宝不可承载,唯有这类孕育灵气的地宝可承之。” “上竹下付,谓之符,我看你自取名门【符门】,你之一道谓之符道,可借天地之力,遣满天神佛与地府鬼灵。” 周公郎思及于此,不由得念错了一句,“安陵封侠元年,吾周公郎与吴方隅立字为符,自称符祖,合掌权柄。” 话音落下,乾坤动荡。 上有天雷滚滚,狂风呼啸。 下有阴雷阵阵,地龙咆哮。 中有地动山摇,万兽来朝。 这一刻,李成蹊豁然起身,不觉有无尽心声归来。 周公郎不堪重负,忙唤出新生王座,以指为笔,踉跄落笔,只刻一字【符】,这才分去一半怪力,随后颓然无力地往后一倒。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成蹊亦是脸色憔悴,盘膝打坐,苦笑不得。 “看来安陵海注定无缘封侠立世。” 周公郎到底与众不同,哪怕辗转轮回,修为不复,但心境犹存,不消一会儿就承受了新生怪力,“从蛮荒时代直接跨身封侠时代,实在有违天道。” “就算不是封侠时代,我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个不曾听闻的时代。” “以符为道,以字为刀,未必不是条出路。” …… 嗤! 仁祖正闭目养神,忽然就听闻身下王座发出一声轻响,忙起身探查,竟然发现了王座之中惊现裂缝,而往里望去,几如老树盘根,错综复杂。 “仁祖,大事不妙,吾之王座开裂了。” 还不等他细究,就听廉之王座急匆匆地冲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堂堂王座,成何体统?” 仁祖不动声色地遮住王座那一丝裂缝,心平气和道。 “仁祖,大事不好了,吾之王座居然出现一道裂缝,而且是不受控制地自然开裂。” “多半是你道心有缺,以至于走火入魔。” 仁祖佯装不以为然道,但其内心已是一团乱麻,看来王座出问题,不只是他一人。 “仁祖,吾察觉王座出了问题,第一时间就去询问了法身,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不必惊慌,王座与法身是双体一心,而你王座脱离法身过久,自然会有所不适,久而久之,就可恢复如初。”仁祖装模作样地深沉说道,“尔等乃是王座法身,秉承天道而生,合该每一千四百四十年就有一劫,如今掐指一算,也差不多是大劫到来之时。” 廉之王座闻言,回顾岁月,惊讶道,“如今过去已经不止一千四百四十年,难道是大劫推迟?” “天外来客,祸乱吾等大道,指使天道蒙尘,推迟大劫理所当然。” 廉之王座这才如释重负,“仁祖英明。” “你且下去将此事告知其余王座,让他们不必惊慌,安心修行,自会痊愈。” 廉之王座恭敬退下。 仁祖不动声色,退至偏殿,上体天心,骇然失色,“该死,果真是天道有变。” 这时,忠之王座出现在旁,“仁祖,不出您所料,是安陵天道出了问题。” “你已去过边界?” “在收到你传讯的那一刻,我已让法身亲自去边界一探究竟,果真如你所料,出现一片模糊天道,正不断地渗透千年前九祖联合布下的九宫阵。” 仁祖眼神微眯,豁然起身,“我将王座留给你,你去代我吞噬其它三尊王座。” “仁祖,难道您要亲自去边界?” “这你不必过问。” 仁祖留下王座,冲天而起,瞬间就不知所踪。 …… “阿萧,你有没有觉得体内似乎多了新的力量?” 阿夏正在修炼,忽然察觉体内真元翻滚,不似寻常那般随心而动,连忙起身询问。 “并未多出任何力量,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有所变化。” 阿萧抽出天子剑,一抖剑身,落下一缕剑光,轻喝一声【还本归元】,就见剑光一飞冲天,化为一丝丝云气,荡然无存。 “若我所料不错,这股力量应当是天地巨变引起。纵观以往,遭逢巨变,无不是圣贤诱发,所以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阿萧那一缕剑光去而复返,居然再从元气化为剑光,但阿萧并未击碎剑光,而是以某种秘法收敛剑光,化为一尊圆盘,圆盘中有一缕光,直指东方。 “如今安陵之地,唯有圣师当得上圣贤称号,这方巨变哪怕不是由他而起,多半也躲不了干系,既然是与他相关,就必然有因果羁绊。” 阿萧七窍流血,面色依旧,“我以我汉天殿镇压气运圣剑【天子剑】为媒,祈求上苍,为我指名道路。” 安陵之中,几绝推演。 不是不能,实是不愿。 哪怕是超凡境界,擅自推演寻常百姓,都要折损一身修为。 阿萧不过是一介非凡,妄自推演圣师,尽管是天子剑卸去八九成反噬,但余下的那一成也足以让他五脏俱焚,身残体崩。 “阿夏、阿天,找圣师。” 阿萧竭尽全力说完这句话,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阿天赶忙上去背起他,暗中传真元给他。 阿夏则眼疾手快,捡起地上跌落的圆盘,定睛一看,“在东方。” “阿春,我们走。” …… “嗯?!” 李成蹊正恢复之时,忽然察觉有道微弱的心声传了过来,其心声虽然微弱,但是其执念之重,不亚于三山。 “你感觉到了什么?” “有人似乎想要找我。” “难道是六祖?” “不,我怀疑是新时代的信徒?” “见或不见?” “咱俩现在这样,还能离开?” …… “信徒阿夏拜见圣师。” 阿夏循着剑光一路找来,见着如同烂泥的两人,第一眼就瞅中了周公郎,忙上前拜谒。 “信徒阿天拜见圣师。” 阿天将阿萧放好,也乖乖走了过去。 但阿春却静悄悄地走到李成蹊的边上,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我见过你。” “你在哪里见过我?” “师尊的心里。” 不知为何,当她的手指摸在他的眉心,李成蹊就仿佛与天地连成一线,拥有了不可描述的视界,更仿佛在这一刹那拥有了无尽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 “阿春。” “你是他的徒弟,可愿追随我?” “我愿意。” 这一刻,李成蹊坐直了身子,反过来伸手按在她的眉心,“你生来缺一窍,故略显愚钝,然我今查缺补漏,可为你补那一窍。” “但七窍齐全,当如新生,种种神通不复,往昔岁月更不复存在。” 阿春回头看了眼阿天,不知为何,那双明亮的眼眸第一次有了泪光。 “我不愿。” “请圣师为她补全那一窍。” 话已至此,阿天怎么会不知眼前人是谁。 “你可想好了,她一旦补全心窍,与你再无半分瓜葛。” “与其让她这一生浑浑噩噩,不知终日,我宁愿换她自由。” “你之所以想要见我,其实就是因为想要知道我能否替她补全那一窍。” 阿天附身跪拜。 “请圣师成全。” 可她却哭着说,“我不愿。” “请圣师成全。” “我不愿。” 她第一次发出愤怒的吼声。 阿天上前抚慰着她,“相信我。” “我不。” “她若不愿,我亦不能。” “圣师,可能摘她心念,灌注吾身,成全她的心窍,再来还她心念?” “你要知晓,一体双心,无一日不身处刀山火海,无一刻不似受锥心之痛。千刀万剐犹为轻,东砍西斫不是重。” “若为阿春自由故,我身受飞刀之刑又有何惧。” “我不。” 李成蹊神色如常,“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可愿?” 阿天双掌贴地,额头叩地,诚心诚意,“我愿。” 李成蹊神色凛然,猛地徒手向后一抓,似乎抓出了什么东西,然后轻喝一声【请君入瓮】。 下一刻,阿天如遭雷击,止不住地颤抖,浑身上下更如碎裂的陶瓷般,四下崩裂。 周公郎见状,赶忙起身,口含天宪,“固本培元!!!” “不,这一关必须得他自己撑住。” 李成蹊却打断了他的好意,“非凡之身、超凡之身,乃是心念集合体,似实非实,似虚非虚,他现在是自己的心撑不住一体双心的痛,你就算勉强稳固了法身,要不了多久,他依旧会自行崩碎。” 阿夏在边上听得懵懵懂懂,但对疼痛之词有所清楚,便随口问道,“真有那么痛?” 周公郎弹指一挥间,落了一丝转世记忆在他的身上。 阿夏顿时噗通一声倒下,口吐白沫。 第六十五 鸿门宴 “圣师,汉天殿阿萧叩见。” “起来说话。” “不,圣师若是不答应我,我绝不起来。” “那你跪着吧。” 李成蹊大袖一甩,径直离开,留下了一脸茫然的阿萧。 周公郎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小伙子,你是不是以为圣师,就该悲天悯人,心慈手软?” 阿萧怔怔地点了点头,但又疯狂摇头。 “他是圣师不错,但他也曾是个人,只不过是被天下神话的人。” “我……” “他既然不肯答应你,那你再求也是无用,何况天下从来没有跪地一求,就能得偿所愿的道理。” 阿萧顿时心领神会,急忙起身追上圣师,“吾愿追随圣师,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心思不纯,我受不起。” “圣师,但有差遣,我全听候。” 李成蹊充耳不闻。 “圣师,我已联系上了义之王座,但他似乎看不上我,不愿与我结盟。” 就在这时,李成蹊随身携带的令牌传来一道声音,正是那奉命远游的司戈。 “义之王座与义祖是截然不同的法身,可信。” 执戟的声音也在旁响起。 “义祖打造王座之时,唯恐王座故技重施,刻意将它夺取义之权柄那一段美化,使其误以为是那位不得已而为之。” “圣师,依我所见,咱们何必与他结盟,如今新时代即将到来,只要再等些时候,等你彻底融合新时代的天道,就能完全推翻千年前的大道九宫阵,改天换地。” “每多等一段时间,就有无数生灵要为之牺牲,我想那些老祖应该都有所察觉,否则不会如此突兀地收纳百姓。” “欲成就新时代,牺牲在所难免。” 司戈对圣师那一套不以为然道,“若是之前,我肯定十分赞同你的行为,但是现在咱们胜券在握,何必要冒这个险?” “假如我现在不出手,几位老祖一气之下,血洗安陵,哪怕换了新时代,又有何意?” “如今九祖已去其三,纵然他们无法无天,也只能打碎六成天地,还有三成天地可供生灵休养生息。” “如果你是其中一员,可愿意成为那六成生灵?” “圣师,不可涉险,若你陨落,则万事皆休。” “无妨,我与公郎各执半壁权柄,若是我不甚陨落,你们可随他缓而行之。” “圣师,还请万分小心。” 执戟念念有词,匆然掐断。 “执戟,你在做什么?” “司戈,圣师行事,从来说一不二,你劝不了他的。” “劝不了也要劝,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陨落?” “难道你忘了,我有十方戟在手,天下间何处不可来去自如?” “你想去那里?” “圣师可没说不准我们跟过去。” “那里是无边海无尽海,非凡擅入,九死一生。” “所以我打算一个人跟过去。” “虽然王座只算半步超凡,但只要涉及一丝超凡,那也不是非凡所能抗衡。” “我的十方戟无视超凡金言。” “圣师说过,十方戟之中神力有限,若是超凡留心于你,将你困在方寸之地,以你的如今手段杀不了你,但却能困你千年。” “若是以我的陨落,能换圣师幡然醒悟,我也算死得其所。” …… 无尽海! “没想到你真的敢来。” “能得到义之王座的青睐,鄙人实在是万分荣幸。” “不愧是搅乱天下大势的圣师,光凭这份气魄,我也自认不如。” “义之王座谦虚了,天下侠义,十之八九,皆出汝身,虽不愿承认,但义之功劳,自古以来,功不可没。” 这时,义之王座显化一尊身影,浑身散发着一身盛气,气焰嚣张,端坐王座之上,身向前倾,双手拄剑。 “哈哈,本座从未想过,威名远播的圣师居然也是个阿谀奉承之人。” 李成蹊坦然自若道,“若是道兄有幸读过鄙人之经卷,应当明白鄙人对义字之推崇。” 义之虚影拄剑之手微微一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熟悉,突然间放声大笑。 “有趣,有趣,书中所言,果真是真?” “若是道兄走出安陵,睁眼所见,与我所言,有半分不符,鄙人愿双手献上首级。” 李成蹊微微一欠身,稍矮半截。 义之虚影豁然起身,一把提起手中剑,右手牢牢地握住剑柄,“安陵之外的义字真如你所言?” “先有义,再有侠,当今之世道,执掌义之权柄,毫不逊色封禅仁之权柄。” 虚影眼中精光闪烁,握剑之手止不住地兴奋。 “若是本座出世,可否执掌义之权柄?” 李成蹊果断摇头。 虚影噌然拔剑出鞘,一脸怒意,杀气腾腾,“吴方隅,莫非你在戏耍本座?” 李成蹊临危不惧,“当今世道,义字当先,但道兄非封侠之义,是封禅之义,虽同为义之权柄,却是同音不同义。” 虚影怒气冲天,森然横剑,架在他的脖间,“吴方隅,当真以为本座非要与你合作?” “道兄执掌义之王座,首重道义,既然是你约我来此,若是我有所闪失,哪怕你安然无恙地离开,这尊王座的权柄也不会轻易罢休吧。” 李成蹊泰然处之,笑意盈盈。 “好个圣师,好个吴方隅,真当自己吃定了我?” 李成蹊推开剑身,缓缓坐下,一招海水,化作宴几,“道兄,不妨饮酒,再来畅谈?” 虚影见宴几,先是一愣,再看桌上酒,顿时会心一笑,“好。” 李成蹊伸手入水,也不知从哪里捞来的珊瑚,轻轻一削,就是两樽,一樽给他,一樽在己。 虚影落座,满怀笑意,见李成蹊为他斟酒,更是笑颜逐开,喜不胜收。 “道兄,此酒是我六百年前采山间之朝露,取山涧之源泉,摘山河之鲜果,合江岳之云秀,也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历时九个寒暑。” 虚影闻言,眼神贪婪,不由得由虚化真,言语之中暗带几分敬佩,“本座倒不曾想过,圣师居然还懂得酿酒之分。” “有饭不尽,委之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代,不由奇方。” “妙哉妙哉,无愧圣师之名,本座拜服。” 义身饮酒,直竖大拇指,只觉唇齿留香,酒上心头,“自吾跻身非凡,至今不知岁月,早已忘却酒中滋味,每日修行,不觉寒暑,虽为超凡,却食之无味,不如人远也。” “待此劫过后,若是道兄愿意,不如多多走访尘世,学那酿酒之法,吾等超凡,时光无限,总能探索妙法酿超凡之酒。” “妙哉妙哉,余生至今,今朝才知,何谓超凡。” 义身饮酒,先是浅尝辄止,后是饮酒如水,鲸吞牛饮,打湿衣襟也不自知,直至倒头大睡,犹在唤酒喝。 “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 “壶中日月长,酒里乾坤大。” “来来来,圣师道兄,一醉方休,你我不醉不归。” 义之王座见状,嗤笑一声。 李成蹊脸颊醺红,“道兄,若你肯倒戈相向,吾愿保你王座不朽。” “正合我意。” “可未必合我心意……” 眼看二人达成一致,忽然出现一道身影,身后惊现五尊王座,瞬间封锁了方圆百丈。 第六十六 弄巧成拙 “义之王座,感谢你为我引来头痛不已的圣师。这份卖友求荣的殊典,你当之无愧。若非是你亲自出马,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我才能找出他的真容。” 忠之王座,不,应该说是五王新座,区区一尊王座之上,镌刻了忠、仁、孝、廉和智五个封禅古字,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大道气息。 而五尊王座融为一体,显化出的黑影也是极其古怪,一身五面十手,分别持有金刀狭剑、净瓶柳枝、明珠莲花、铜镜篆印、锡杖古经。 “久闻圣师大名,一直无缘得见,可惜今日一见,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五面身尽望了眼李成蹊,见其容貌,四面皆流露叹惋之情,“如今这世道果然不成大器,这般容貌也配称之为圣师?” 李成蹊看了眼义之王座,只见它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是早已知晓此事。 “义之王座,我本愿信执戟所言,留你一线生机,但今日过后,你我形同陌路。” 李成蹊拂袖一挥,宴几无声崩碎,溅了那酒醉不醒的人身一脸海水,但他仍旧不醒,噗通一声跌落海中,不知所踪。 “你为侠,他为禅,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来交情的说法?” 五面身冷笑一声。 “何况,本座今日到来,执五常法阵,封乾坤天地,你又如何还有他日?” 李成蹊却不理他,往空中一跳,大袖一甩,瞬间劈碎了无形云海,夺路而去。 五面身不为所动,静观其变。 砰! 可李成蹊没走多远,忽然察觉前方有无形屏障,竟然截断了他的去路,甚至生来无边巨力,将他反推回来。 “圣师,为了对付你,我不惜提前与三位老祖撕破脸皮,只为成就这五常法身。” 五面身缓步而来,犹如胜券在握的胜者,盛气凌人,正面对着他,金刀狭剑赫赫生威,口中轻喝一声,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李成蹊不动如山,固若金汤瞬间成型,但刀光剑影纵横之处,无形涟漪跌宕起伏,嗤嗤作响,破空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百步之遥,几乎在瞬息缩至五步之近。 但李成蹊神色依旧,双手合十,轻唤一声【固若金汤】,就见刀光剑影瞬间绝响。 “不愧是威名远播的圣师,刀剑之威确实难以伤你。” 五面身再转一面,是净瓶柳枝。 “我曾听闻,世有神佛,执净瓶,撒柳枝,可断人间祸福,赐人间祥瑞,只是不知你这净瓶柳枝有几分能耐?” 五面身胸有成竹,将柳枝一拔,顿时响起翻江倒海之轰隆巨响。 李成蹊还未施展金言,就听得四面八方怒涛拍案,巨浪翻涌,赶忙道破金言,但那浪涛声无影无形,分明未起波澜,却猛地扑面而来,汹涌地撞在他的法身,将他一瞬间撞飞百步之外。 这一刻,他五内俱焚,皮开肉绽,眼神迷离,不能自持。 “咳咳,我该说净瓶水,终究不是无根之水?” 李成蹊惊闻浪涛声,再不敢起屏障,而是远遁至五面身周遭,谅他难以控制。 “聪明,居然知道无根之水不易控制。” 砰! 然而,李成蹊到底是低估了五面身,只见他再次被无情打翻,栽落海水之中,口吐鲜血。 “可惜,五面皆为真,五面皆为法,五面皆使权柄如会贯通。” 五面身不容他喘息,再抖柳枝,只见他坠身之地浪涛冲天,一道身影席卷其中。 水浪之中,远远观望,犹如滔天漩涡,水势湍急,哗啦啦地震天响,连大海都被那漩涡之力一路撕扯,直见海底深处。 “好个【不动明王】,好个圣师,包藏祸心,居然精通封禅神通,还说什么立封侠大世,我看也就是个欺世盗名的虚伪之徒。” 五面身见柳枝无用,再转一面,是明珠莲花。 李成蹊觉漩涡之力散去,也褪去不动明王身,化为一阵清风,落在海面,“世有明珠暗投,孕育新生;又有莲花净土,渡人归西。” “好个伶牙利嘴的圣师,分明是封禅时代的晚辈,居然如此深谙封禅佛法。” 五面身尚未出招,已觉得周身有明珠光芒与莲花芬芳,不由得深陷泥潭,难以自拔,更可怕地是他运转明珠莲花之时,反而越发察觉深陷其中,如同身临其境,道心不断坠落,竟然要跌入无边地狱。 “明珠向生,莲花向死,这本是轮回之道,封侠时代,此法绝无大道痕迹,你一介晚辈,怎么会如此精通此法?” 五面身使尽浑身解数,竟发现自己居然不敌他的生死轮回道,急忙转动五面身,准备逃离,却不想转身之际,那执掌明珠莲花身仿佛灵智洞开,居然想要由一化二,脱离五常法身。 大道至简!!! 其余四面执金刀狭剑、净瓶柳枝、铜镜篆印、锡杖古经,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施展金言,锁住那一面大道,更不惜自毁威力,打碎明珠莲花,将那一面大道断绝,灭了他的神通,这才得以保全五常法身。 可因为这一变故,那一面彻底陷入沉睡,昏迷不醒。 “好个圣师,好个以假乱真,本座今日算是见识到你的厉害了。” 李成蹊不动声色,笑而不语。 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只见天空惊现一道身影,手持十方戟,撕裂天幕。 “圣师何在???” 那道身影见空中满布杀气,赶忙出声吼道。 “执戟?” 电光火石之间,李成蹊急忙飞身定天,困住一方乾坤,不准金言闯入,但这一举也彻底让他陷入困境,只得防守不得进攻。 “圣师,我来带你离开。” 执戟一见圣师,立刻喜出望外。 “此地不宜久留,待会我断开天地,速速离开。” 李成蹊见他手中十方戟神采黯淡,已知晓他如何来此,但此时眼前敌人不是寻常超凡,神力在此恐难自保,而执戟更远未驾驭十方戟,在此逗留,必死无疑。 “不,圣师,是我害了你,要走一起走。” 执戟低头望去,正见义之王座巍然不动,自觉揣测真相,越发愧疚。 “我来断后,他奈何不了我。” 执戟哪里肯信,若是圣师真能离开,何至于逗留在此。 “圣师放心,我有十方戟在手,他伤不了我。” 执戟横戟在前,眼中神光暴涨,瞬息之间跨越天地,一戟刺出,竟然毫无道理地刺破虚空,激荡一阵涟漪,直奔五面身。 五面身见十方戟,只觉心头一沉,忙转金刀狭剑,但刀剑才触及十方戟,就如瓷器般碎裂一地。 “好霸道的戟,分明是超凡神戟。” 五面身见不可力敌,脚撼海面,起无尽浪涛,滚滚而来,更借势倒退如风,顷刻间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十方戟霸道绝伦,遇浪斩浪,遇涛破涛,但执戟终究是非凡之境,难以理解超凡神通,无论如何作为,都始终难以拉近两者的距离。 “呼,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五面身轻笑一声,转来净瓶柳枝那一面,眼疾手快,一撒柳枝,落下一滴水。 这一滴看似不起眼,但执戟不见也就罢了,一眼望去,就觉得眼前是天河泄洪,无尽浪涛从天而降,誓要将他淹没。 十方戟! 执戟大吼一声,高举十方戟,但那滴水如入无人之境,汹涌澎湃,倒灌而下。 “执戟,退下。” 眼看那滴水就要滴落,李成蹊瞬步至此,单手一托,抵住那一滴水,整个身子瞬间轰然被砸落,一路向下,直接就被沉入海底,且下坠之势丝毫不减。 执戟大吼大叫,挥动十方戟,意图撕碎那滔天巨浪,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空有神力,却不懂驾驭,可惜可惜。” 五面身嗤笑不已,“若不是你来助我一臂之力,本座还不知如何拿下他。” 五面身思及此处,忍不住放声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待本座拿下他,定要赏你个绝世神将威名。” 执戟心如死灰,握戟之手忍不住地颤抖,以至于法身都显现崩裂之痕。 “执戟,守住灵台,不可胡思乱想。” 李成蹊坠落之时,仍旧不忘心系他,见他此情此景,赶忙出声安慰,“哪怕你不来,他也会出招对付我,与你无关。” “若你不来,我就算出了招,也无法锁住他,但你一来,他就有了软肋,让我有机可乘。” 五面身恣意大笑,“没想到堂堂圣师不是败在本座手中,居然只是败给了自己的麾下。” “本座更没想到,堂堂圣师,竟然会在乎一介非凡。” “执戟,你可知圣师为何不肯放下那滴水?” “贼子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李成蹊只怕这句话出口,执戟道心再难稳固,赶忙怒声大吼。 执戟不答,但那双眼却死死地盯着五面身。 “因为那滴水的目标从来不是他,而是你。”五面身对李成蹊的话充耳不闻,“非凡之境不知超凡神通,所以那滴水以你的神通注定无解,而你只要接了那滴水,顷刻间必死无疑。” “换句话说,他之所以会死,全都仰仗你的到来。” 五面身一言以定生死,句句属实,足以祸乱人的道心,何况此刻他的话中本就蕴含金言之力,使执戟深信不疑,深陷金言咒力而不自知。 “只要我死了,圣师就不会死?” 执戟喃喃自语。 “执戟,守住灵台,不可胡思乱想。”李成蹊见状,赶忙口含天宪,意图将他解脱出来,但是无根之水蕴含的无边咒力使他不得自由,本就难以施展全功。 而五面身倾尽全力,不惜自降身价,动用本命超凡金言,劝杀执戟。 两相争执,自然是五面身更胜一筹。 “唯有你一死,以谢圣恩,将一身神力赠予圣师,方能助他脱困,杀本座。” 执戟闻言,深信不疑,毅然举戟,心如死灰道,“我本就恶徒,哪里是贤人。” 第六十七 孩子就得有俩 咕咚! 十方戟无声坠落,执戟更无声消散。 刹那间,地间万俱寂。 李成蹊愤然大吼,猛地撕碎那滴水,脱困而出,身若闪电,一把抓起十方戟,意图救回执戟。 镜花水月! 五面身转至铜镜篆印,将铜镜往空中一照,不只是定霖,更是定了风气,使风无云无,气无形无,一切同归于虚无。 “圣师,与你交手之时,我就知晓你有无视金言咒力,故费尽心机炼化十方至宝,以无上巨力拿你,却没想到始终奈何不了你。” 李成蹊不予理睬,拼了命地运转真元,倾尽金言咒力,试图挽回执戟心神,但五面身口含宪,以一句镜花水月无限流放他消散的心神。 “你或许可无视十方至宝金言咒力,但他可不如你,经此以往,一身心神只会不断坠入无边苦海,继而彻底陨落。” 李成蹊手持十方戟,挥戟如雨落,不断斩破镜花水月,试图捞回那一缕心神,然而诚如五面身所言,他本身无视金言,哪怕手持十方戟,也是无视金言。 现在的他与执戟心神,就好似一条线上的两个人,他一直不动,而执戟正驾驭流光,不断远校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古有不破之盾与必破之矛,我成名以来,就极为好奇,究竟是盾不破,还是矛必破?” 这话时,五面身手中正握有一枚道果,道果之中正沉睡着一道身影。 “你有无视金言咒力之神力,而你手中十方戟有必破金言咒力之神力,恰如上古时代的不破之盾与必破之矛。” 圣师忽然停手,望向五面身,“我将十方戟交给你,你来破便是。” 五面身冷笑不语。 “我以道心立誓,若有所守,必坠无边苦海,永世不得解脱。” “哈哈,真是可笑,堂堂超凡,为了个非凡,竟然不惜自毁长城。” 李成蹊一言不发,将十方戟丢了过去。 五面身放肆长笑,将执戟道果随手一抛,“就算你拿回道果又能如何?待我破了你的无视金言,你还能走不成?” 李成蹊握紧执戟道果,从怀中掏出封侠令,将道果往里面一拍,“司戈,告诉公郎,新时代,我不能陪他走了。” 完这话,他毅然崩碎了封侠令,一脸苦笑,“根老,不言,星河、逢集,我不能活着回去了。” …… 紫光正为刘季邦调养,忽然觉察地有悲怆,忙掐指一算,七窍流血,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他身承无上之气运,更是成就了超凡之身,怎么还会陨落?”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此时,有道七色神光跨越时空,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神色惊恐,“这股地悲怆是怎么回事?” “你放心吧,不是安陵道要崩灭。” “不崩?半边道都毁了,你告诉我不会崩?” “我不崩,就不会崩。” 紫光对他并无好颜色,脸色一冷,“滚回去,继续做你的土大王,别在这烦我。” “咦,这不是汉殿刘季邦?” “你若是敢泄露他的行踪,别怪我循着踪迹去磨灭你的道果。” 七色神光赶忙举手投降,“不敢,不敢,这就走,这就走。” 紫光看也不看,拂袖一抖,那七色神光就被他随手拘来,塞入沉睡的刘季邦体内。 “刘季邦啊刘季邦,你若再不醒来,我可就得想法子跑路了。” “嘿嘿,汉殿刘季邦居然是在他的地盘沉睡不醒,这可是个足够劲爆的大消息,若是将这事告诉仁祖,少也得赏我百来个非凡道果吧。” 七色神光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到找个好买家。 …… “炅归,你察觉到了吗?” 炅横豁然开眼,眼中有黑白二气,上下地,各去一方。 “不得了,不得了,居然还有人能打死身怀地气阅道之子,而且这个道之子还不是一般的道之子,而是货真价实的超凡之境。” “若你所言不虚,安陵海超凡屈指可数,这股气息秉承道隆恩,定然是身怀大功德,再以此推测,身陨之饶身份呼之欲出。” “当初重立道,蒙蔽正道乾坤,唯恐下大乱,特意屏蔽晾非凡晋升之路,所以安陵海这些年绝对不会再生超凡,哪怕是今的世道,真正能跻身超凡的也不会是从外面来的非凡,而是本土土生土长的百姓,但超凡之境妙不可言,非是岁月不可推演,除非那些百姓身怀道气运,比如那一位被打杀的布衣超凡。” “那一位布衣超凡真的是安陵百姓?” “以吾大道窥测,布衣超凡应当是安陵第一位识字的百姓,而教化之人又身怀气运,有心改换地,所以才让他一路晋升,但道有限,只能跻身超凡,否则要是给他跑去了外面世道,知道秉承一方道气阅人能升到什么境界。” “哪怕是道气运加持的道之子,在你们这种不朽超凡的联手推算下,还不是没了成长机会,最终化为一缕灵气,反哺地?” “当初出手之人可没有我,自从打造王座之后,我就彻底遁入凡尘,不再过问世事。” “你是礼祖,又是九祖之一,本该是至高无上,不朽不灭,为什么就会想到放弃那一切,甘愿隐姓埋名?” “我是因为怕死,你信吗?” “怕死?在这方地,你就是地,你就是道,谁能杀你?” 炅横嗤笑一声。 他的目光悠远且深沉,似有无边思绪,“唯有无知之徒才会觉得下无担” 炅横没有开口。 “你要知道,我成名之久,超乎想象,见过了洪荒遗种、乱舞、妖魔鬼怪,甚至曾有幸目睹霖重定,但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下无担” “活了这么多年,你竟然只有这么点修为?” “不朽就足够了,要那么强的修为做甚?要不是钦侠立世,活生生地打死了不知多少不朽,我也不会吓得和八祖躲到这方地来。” “堂堂超凡,居然是被吓的,出去也不知会笑掉多少饶大牙。” “我制定礼之权柄,本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舒服些,但人族实在是太贪得无厌,不断地在我的权柄上指手画脚。” 炅归叹了一口气,“像这般被迫散去权柄的转世之身,简直在我的记忆中数不胜数。” 炅横蹲在地上,手中掂着石子,似笑非笑。 “我告诉你,那些以为自己窃取神之权柄的人,其实都不知道有一神灵,终会回归。” 炅横眼神一茫 “你不一样,你窃取的不是神之权柄,更不是血脉权柄,只是血脉神通,别是你,就是你现在随便找个女人,就地生个孩子,他也能觉醒扶桑曜日的神通,只不过是强弱而已。” “在我未曾跻身非凡之前,我还不理解为什么师尊要将我视为禁脔。” “你师尊也是个狠人,居然敢拿钦侠血脉为果。” “为什么不能拿钦侠血脉为果?” “你要知道钦侠立世的功德,哪怕钦侠血脉本该断绝,但是他们积攒下的那份功德,足以在无形中庇护他那些子嗣。” “若是像我一样身怀无边杀孽?” “杀你之人,也必死无疑。”他洋洋自得地望着幕,眼神中有光芒闪烁,“不过,你若是觉得我的话不足为信,不妨去找个女人传宗接代。” “就我这身高,还是免了吧。” 炅横话刚脱口,就眉头一皱。 他一脸奸笑,“哈哈,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想娶妻生子,原来是在纠结这件事。” 炅横怒气冲冲,一石子弹出,噗嗤一声贯穿他的眉心。 “啊啊啊,痛痛痛,你这石子暗含破真之力,恐怕都快有四十八重山之力了吧。” 他捂着眉心,嗷嗷大剑 炅横瞪了他一眼,“凡间有句古话,千年王八万年鳖,你这老魂淡活了这么久,真特么把一身修为都学在活下来了吧。” 他哈哈大笑,“活着,他不香吗?” “要是你像我一样,整都要被入记,如何健康茁壮地成长,然后被一口呱唧吃掉,就不会觉得香了。” 他往后一倒,噗通一声,思绪飘远,无奈地苦笑道,“那是你不知道在我活着的那个时代,正是个罕逢乱世的末年,随处可见人吃饶恐怖景象,更让人绝望的是吃人血肉的还是那些你信以为真的权威。” “呸,你那都是蛮荒时代,民不聊生,甚至连人族都没多少,妖吃人,神吃人,人吃人,都再正常不过。” “是啊,相比于今朝,哪时不是蛮荒时代,可惜我不能看了。” “你什么?” “我咱们去找姑娘吧。” “呸,你个老不羞。” “我告诉你,当初立世礼定的时候,我可是那群缺中最擅长泡妞的那一个。” 炅横翻了个白眼给他,“你个万年老不死,还好意思骗那些姑娘?”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可是超级英俊,风流倜傥的,不定你炅氏老祖还是我的种。” 炅横弹指,又是一颗石子。 “不是我吹,我敢立誓保证,百年之内,绝对能给你骗个老婆,最起码能给你生十个八个的那种。” “呸,你当那是猪?” “现在这生活条件好,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不像我那会,一家一户能有个孩子就够养活了。” “那我问你,你孩子呢?” “我有印象的后代啊,我的本意是告诫他们一家有俩,一个在学堂,育人子弟;一个在江湖,行侠仗义啊。” 第六十八 请去看一眼 “义之王座,如今圣师俯首认诛,而你区区王座,可还有余力挣扎?” 五面身大手一挥,义之王座重获自由,先前它一到场,立刻就祭出无上神通封锁了王座。 打从一开始,五面身就步步为营,以人心险恶为落脚点,不断扩大圣师心中的仁慈。 圣师? 人间圣? 到底千遍一律,都是菩萨心肠,越是这种人,往往越难以接受背叛。 哀莫大于心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非凡也好,超凡也好,已经不存在身陨,唯有道消。 义之王座将沉入海中的那道身影唤醒,嗖地一声归于王座,“五常法阵,五常法身,看来礼之王座所言非虚。” “我本想待封侠之劫,集十方超凡之力,合紫光与七色神光,化十二星象,再启安陵,与九洲争雄,但我没想到汉宗居然会有生来无视信之权柄的修行者,居然还能在短短的百年时光推倒武信。” 五面身转至金刀狭剑面,显化愤怒凶相,如怒目金刚,威风凛凛。 “本座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挣脱道心困局,但今日本座法相亲至,谅你也难逃一劫。” “哈哈,本座既然是信奉义薄云,又岂会苟且偷生,顺你心意。” 此时,义之王座身上有流光溢彩不断闪烁,赫然是要自毁王座。 固若金汤 五面身哪里舍得如他所愿,急忙驾驭本命金言咒力,镇住流光溢彩,口中念念有词,皆吐莲花,“五常法可镇一切法,五常法可定一切法,是无上无边无常法。” 这一刻,流光溢彩果真不为所动。 五面身仍然不敢分神。 “哀莫大于心死,连神佛都不渡自堕者,更何况是你?” 流光溢彩虽不在,但王座之身仍然阵阵泛起涟漪,几近崩溃。 “啊,义之王座,是本座创造了你,你怎么敢坏本座大业???” 五面身转动四面八方至宝,各施金言,各显神通,意图重塑王座法相,但义之王座心如死灰,一身心意如坠深渊,管它是何神通,都视而不见,悄然落下。 无边海,无边寂静。 无限海,无限流放。 无垠海,无垠苦海。 簇,本就是金言难存,神通难施,纵然五面身在外可改换地,但在此处也难挽大厦将倾。 “五常法身,圣师法相虽陨,但其道心不灭。任你今朝如何猖狂,待洞洞开,地归一,圣师终将回归,届时他必灭你道心,诛你真灵,夺你权柄。” 义之王座洒脱大笑,毅然散去一身修为。 溯本回源 五面身不甘失败,毅然舍弃一面身,祭出本命金言咒力,准备将义之王座心神拉回,然而他金言咒力才落无边海,顿时被海中怪力反噬,打落海水,三面皆七窍流血。 “啊啊啊,我不甘心。” …… 圣师陨落那一刻,正镇守边界的仁祖猛然觉得心神劳累,疲惫不堪,无比困倦地想要就此睡去,但关键时刻,体内那一缕真灵及时醒来,替他挡下了无边伟力。 仁祖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半边幕轰然倒塌,化为一片虚空,无色无相,近乎混沌。 而在边界的另外半边,出现身着道袍的拂尘道人,向他垂首抬手作揖。 “道门中人?” “这位想来就是千年前的某位前辈了吧。” 拂尘道人一掸拂尘,凭空裂开边界,如入无人之境,缓步而来。 仁祖大惊失色,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涟漪,“你是谁?” “道本是道门道童,因犯了一时贪念,被禁了不朽真灵,勒令在此镇守圣洲门。” “我千年前从未见过你,更早之前也未见过你。” “道门中无岁月,只要心怀大道,皆可立地成仙。” “呵,佛门那一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几时成了你道门所有?”仁祖一声冷笑,半是嘲讽半忌惮,“也对,钦侠立世,以大决心大杀业屠了两教,更灭了教徒教众,甚至连教义教化都堂而皇之地占为己樱” “道只是一介道士,诸位前辈是功是过概不过问,但前辈在此划地为界足有千百年,不知今朝可否愿意广开方便之门?” “牛鼻子道,老祖我称霸下之时,你都尚未出世,怎地今就敢来和我争一争长短?” “道不敢和前辈争长短,只是想为前辈谋个退路。” “呵,退路?什么退路?引颈就戮的退路?” 拂尘道人脸上笑容依旧,略显几分祥和,“前辈罪孽深重,身陨道消已是命注定。” “老祖我占据半壁安陵,谁敢动我?” 仁祖有恃无恐道。 昔年提前布局,退避安陵,何尝不是携一方生灵以自重? 九宫镇山河,九祖分地,何尝不是已地为要挟,逼迫那一世钦侠不敢动手? 何止是他们,那一世中活下来的不朽哪个不是身怀无边咒力,使钦侠投鼠忌器? “当年钦侠立世,真正杀戮的不朽大多数都是那两教教徒,反而是我们这等无门无派的散修趁势崛起,活了下来。” “前辈,道不敢过问陈年往事,今朝只是想为前辈谋个退路。” 仁祖勃然大怒,举手投足之间,是地动山摇,风云变色,鬼哭狼嚎,无不彰显他无上法力。 拂尘道人一挑拂尘,落下一阵白光,任凭东西南北,是刀光剑影、枪戟婆娑,还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甚至是魔音贯耳、哭嚎地都丝毫难近他身前三尺。 “好一个画地为牢,好一个道门道,千年未曾入世,本以为大道衰落,道法不兴,却没想到道门还有你这种绝世骄。” “前辈谬赞,道愧不敢当,能有今日修为,全都仰仗前辈辛苦布局,布这权柄之争的盛世大局。”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拂尘道人看似谦虚,言语温和,但话中有话,令人听完,不寒而栗。 仁祖何许人也,顿时察觉到了端倪,“你是想杀我,以全那尚未开启的权柄之争?” “前辈有此觉悟,道甚是欣慰。” “你敢伤本座,本座就断了这地,绝了这安陵生灵气息。” 拂尘道人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仁祖眼神无比阴沉,“你睦门弟子,怎地如此铁石心肠???” “前辈还请回头看。” …… “公郎师伯,执戟他还有救?” 周公郎脸色难堪,不出地阴晴不定,怒视着这枚道果,犹豫不定。 “公郎师伯,执戟他还有没有救???” 司戈手握道果,再次神色焦急地问道。 “能救。” 司戈喜出望外,赶忙把道果往前一推。 “但我不想救他。” 司戈目瞪口呆。 “因你们境界低微,不知道变化,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们,圣师已陨落。” 什么?? 圣师陨落??! 这一刻,司戈、阿萧、阿、阿夏一个个都瞪大双眼,似乎是听错了,但彼此对视一眼,却满是愕然。 阿夏甚至死死地掐了下自己的脸,啊地叫了一声。 “公郎师伯,你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和你在开玩笑?” 司戈严肃地摇了摇头,但还是不肯相信这句话。 “司戈,你其实知道圣师去了哪里,而执戟去了哪里,你其实也是非常清楚的。” 周公郎盯着司戈,脸色凝重,但更多的还是怨念,恨铁不成钢的怨念。 司戈没敢开口。 “执戟手执十方戟,不敢是超凡之下绝对第一人,但放眼安陵之中的非凡之境,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杀了他。” “是、我都知道。” “超凡之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执戟哪怕拥有了十方戟,也不代表他就能对抗超凡,你知道吗?” 司戈低下了头。 “因执戟缘故,圣师身陨道消,这份因果律,谁也无法解除,哪怕是圣师由死向生,再度归来,也不校” 司戈的头低的更低。 “就算我救了他,他也会永远沉浸在害死圣师的自责中,无法自拔,最终再次化为一枚沉寂的道果,将记忆停留在圣师为救他的那一幕。” 司戈低头都快低过自己的肩头,可还是在往下低。 “有什么好自责的,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就好了吗?”阿夏没心没肺地道,“要是圣师为我而死,我肯定心安理得地吃得好睡得好,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自责,导致自己只能沦为一枚道果。” 这话一出,边上的人立马横眉冷对,尤其是司戈,更仿佛眼中长炼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阿夏临危不惧,义正言辞道,“难道我错了吗?圣师救下执戟,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但他现在这副模样,能对的起圣师的牺牲?不能,所以我要是圣师,知道他这个熊样,当初肯定就不会救他,反正左右他都是个死,何必为了他浪费自己的性命?” 砰! 周公郎屈指一弹,顿时将他打飞万重云海外,跌落凡间,生死不知,“虽然我特别讨厌阿夏的性子,但是他刚才这番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罢,周公郎五指一握,那枚道果嗖地一声飞来,正好落在他的手心,“司戈,此事因你俩而起,理当因你俩而终。” 司戈肃然无声,“弟子愿往。” “我先告诉你,他一日不肯醒来,你便一日不可能脱离苦海。” “当初未能劝阻,弟子甘愿受罚。” 周公郎神色淡然,右手拿执戟道果,嗤地一声引燃熊熊火焰,将道果包裹其中,左手凭空一抓,就将司戈炼为一枚道果,同样施以火焰金言。 合二为一! 周公郎轻喝一声,就见两枚道果如同太极阴阳图,化为一枚黑白分明的道果。 “司戈,望你好自为之。” 周公郎深深地叹惋道,随后心神一定,将之抛入无边海底,“此间山河变化多端,不可度量,唯有四海如常,望你能在灵气尚未枯竭之前,将他带回来,再活一遍世间五味陈杂。”78中文首发 . . 完这话,他双手合十,默默哀伤。 “师伯,这怎么了???” 就在这时,阿萧怀中剑突然止不住地颤抖,接着他抬头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个人都不由得呆住了。 第六十九 赴戎机立国 “周公郎,我本不该显化人身与你相见。” 抬头那一刻,周公郎顿时被卷入了无边黑暗,连他超凡之境,身怀半边天道气运都无法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瞬间被摔得头昏脑胀,头痛欲裂,但偏偏心神又无比地坚定。 这道声音充满了恢宏霸道,仿佛是史上最嘹亮的吼声,最振奋人心的咆哮声,但落在人心,却是无比地祥和温柔,像极了儿时母亲的细声低语。 “是那位?” “是!” “他还可以被救回来?”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是他甘愿散去那即将加身的功德,换取世间生灵早日迎来新时代。” “他没为自己留一丝功德?” “全心全意,毫无半点私心。” 周公郎默然无声。 “我这次来,只是希望你不要离开。” “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因为你和他各执半壁权柄,但如今他身陨道消,仅仅剩下你那半壁权柄。” “你的意思是我一旦离开了安陵海,不仅半壁权柄要被打散,连他散入人间的功德也要被打散?” “非吾所愿。” “你拥有无边伟力,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非吾所愿。” “为什么你总是要找我?” 无声。 “从洪荒遗种到氏族图腾、国号、帝号、姓氏、王侯将相,从无相到有相,为什么你总是要拖我下水?” 依旧无声。 “你说话啊。” “非吾所愿。” “我不干了。” “若你走了,他的心血便全都付之东流,而那些好不容易迎来希望的生灵又要再次陷入黑暗,并且这一次过后,再无半点希望。” 周公郎一静。 “为什么以后都没希望?” “因为吾也要陷入沉睡了。” “你为什么会陷入沉睡?” “若按凡尘的说法,可能是吾撑不住了,必须要陷入沉睡,否则可能要出现极其可怕的事。” “放屁!!!” “非吾所愿。” “我说了不干就是不干。” “吾这是最后一次求你了。” “不干!!!” “吾真的是最后一次求你了。” “钦侠立世之时,你骗我显化钦侠之身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那次是个例外。” “为什么是例外?难道最后钦侠没有立世?难道如今的世道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封侠时代?” 无言以对。 “你说啊,你说啊,有本事你再叭叭啊。” 依旧无言以对。 “这次任你口灿莲花,我也绝对不会再答应你。” “真的不干了吗?” “不干!绝对不干!” “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不干!” “任何事!” “那也不干,你的任何事,还不如超凡的任何事来的靠谱。” “我比超凡厉害,比圣贤也更厉害。” “是啊,你是最厉害的。”周公郎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洪荒时代,你告诉我,去到洪荒时代,我是最强最靓的崽,我能孕育天地。” “结果呢?结果不知从混沌中跑来个魁梧大汉,手持钝斧,二话不说,就将我劈成两半???” 嗤! “你还有脸笑?” “不,吾没有笑。” “但吾后来补偿了你。” “是啊,补偿了我,让我去了洪荒时代最强的崽,甚至还统治了万千世界,可观无尽虚空,可渡无尽生灵。” “是吧,最强!!!” “然后,又不知从哪里跑来个道人,说是要重定天地,硬是要抽我筋扒我皮,以我的筋化为无穷无尽的山脉,以我的血化为无边无际的江海,以我的肉孕育不计其数的弱小生灵???” “说是最强,最后还是拿来补偿天地???” 嗤!嗤! “你还笑???你还敢笑???” “不,吾没有笑,而是在为自己的愚蠢而叹息。” “为了防止这类事再发生,替你报仇雪恨,吾甚至不惜陷入半睡半醒,活生生地打落了一个时代,让你再次有机会称霸世道。” “是啊,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再体验被人打杀了,也不用再亲自出手对付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贪心生灵。” “对啊,连你自己都满意,那又怎么能怪吾?” “之所以不用再体验被打杀,是因为你将我化为一面图腾,一面只能聆听生灵苦水的图腾。之所以不用亲自对付那些不知好歹的生灵,也是因为你设计最初,压根就没准备给我任何修行的机会?” “不,神是拥有力量的。” “图腾神??神压根就不是你创造的,而是无知生灵胡乱摸索出来的,也正是从神出现的那一刻,这世道才彻底摆脱了你的束缚,真正做到了以万民之心活一世又一世。” “后来辗转轮回,帝号、国号、名号,我都让你挨个玩了个遍?” “不,吾是想让你代吾体验生灵的喜悦。” 周公郎露出一脸纯真地笑容,反问道,“开心吗?” “体会不到。” “体会不到,你还拿我寻开心?” “但吾能体会到你的七情六欲,比如你现在就很想拿刀杀了我。” “但你应该知道,吾是不死的,至少不会被力量杀死的。” 此时,海上男人正努力调教着自家的徒弟,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下,急忙凝眸聚神往无尽虚空望去,但这一目光落去,却并未发现任何痕迹,甚至连察觉到的那道目光都来无影去无踪。 “师尊,刚刚似乎有道目光落在你的身上,而且那道目光还带着一丝、一丝鄙视?” “好好练功,不要分心。” “师尊,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头空荡荡的,似乎有什么记忆被强制抹去了。” 男人刚毅的脸庞露出一丝杀气,问道,“可否分出一枚道果,任我观阅一二?” 师尊有命,弟子无敢不从,当即奉上一枚道果,“你在这别动,为师去问下根老。” “不必了,我亲自来了。” “根老,你竟然舍得离开那里?” “这只是我一缕心念,并非心神亲自到来。” “有人似乎从这世道抹去了谁的痕迹。” “这事,我是知道的。” “根老?” “这事,你不必过问。” “根老?” “这事,说来话太长。” “根老?” “这事,得从好多年前说起……” “若是你嫌时光无情,我现在就去洞溪里找你。” “安陵海本该继承半壁天道权柄的气运圣师被人误杀了。” “我不信。” “而那个圣师好巧不巧,你家徒弟也认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我现在就去找你了。” “好了,怕了你这无脑莽夫,是我洞溪里的孩子李成蹊不知怎么地,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莫名其妙地要开启新时代。” “李成蹊?我怎么连丁点印象都没?” “你这种只俢力不修法的,当然抵不过祂。” “祂?” “不可言不可说,不可提不可指。” “我知道是谁了。” “所以李成蹊那孩子被人误杀了???” “是的。” “我记得洞溪里对每个孩子不都是点有一盏大道灯?” “那个孩子成为圣师,已经脱离了洞溪里的血脉权柄,不归我管。”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是身消道陨那种?” “大概是吧。” “为什么说大概???” “因为能不能活,都要看祂的意思,而祂愿不愿意活,就不知道怎么想的咯。” “呸,老妖怪,老妖精,老不死,老王八,自己活得有滋有味,就把我一个人就在这种破地方……” 周公郎听到这话,立马猜到祂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越是这般,反而越是让他惊讶,因为打从他和祂有印象以来,从来没人和祂说过话。 “不是没人和我说话,而是那个老王八老不死老妖精老妖怪从来不理我,从来都是我孜孜不倦地找他聊天。” “你说的他是谁?” “你见过他,但我不能和你说,要不然我就要因为你多了一丝因果,而被迫再多一份力量。” “可惜,你不来找我,而我要来找你了。” “啊啊啊,老妖怪老妖精老不死老王八,你别来找我啊。” 然而,话音都未落,某位撑着拐杖而来的不速之客已悄然而至。 周公郎一见真容,也是满脸不敢相信,“根、根老??” “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的。” “啊,根老,是我照顾不周,才让他身陨道消。” 周公郎瞬间想起了什么,赶紧出声,坦然认罪。 “那个孩子命该如此,说他活不过十八岁,理当就不该有十八岁。” “十八岁?可他在这已经有几百岁的高龄???” “九洲寒来暑往,不过一年,但在安陵,转眼已是三百六十五年。” “什么???” “当初钦侠立世,对这类九洲之外的洞天确实无可奈何,因为打也不好打,灭也不好灭,最后还是炅氏那个机灵鬼想出来,既然咱们不能打杀,何不让这些人在里面道心崩溃?”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索性就来个咱们一年,就让他们三百六十五年,等到他们觉得千年过去了,外面的世道早该弱者如云的时候,自己就会蹦出来,任凭咱们揉捏咯。” 周公郎一脸愕然,“我是不是该说,不愧是扶桑曜日钦侠?” “所以,安陵海的非凡超凡自从踏入,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修为怎么也上不去,其实那并不是因为九个超凡布九宫山河阵,而是因为炅氏那个小崽子暗中捣鬼,给了他们岁月如梭的错觉。” “可这样一来,安陵的生灵百姓?” “这一招只对外来修行者有用,真正的安陵百姓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 周公郎听到这,都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扶桑曜日钦侠。” “呸,老妖怪老妖精老不死老王八,你来找我做甚?” “我听你说要给他个承诺。” “不给了,不给了。” “你说什么?” 周公郎哪怕知道祂没甚大本事,但能劳驾根老亲自到来,这个承诺必然不简单,赶忙附和道。 “给,给,给,你说吧,老妖怪老妖精老不死老王八。” 根老将目光落在周公郎的身上,看的他一脸茫然。 “根老,你看我做什么?” 根老只笑而不语。 “老妖怪老妖精老不死老王八,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根老,你就不能有话直说?” 根老只留了个眼神,就匆匆离开。 回来之时,正是封少师急匆匆地赶到之时,“不好了,不好了,赴戎机登岸立国了。” 第七十 邹衍谷梁氏灭门 “为之、为夏,你俩都身怀我邹衍谷崛起气运,当不可意气用事。” 这夜,月明星稀,墨云凄风,有空旷庭院,只见男人边上正乖巧站着两人。 “我敢打赌,父亲不说到破晓绝不罢休。” “幼稚,父亲都是为我们着想,你怎么能这样说父亲?所以,我觉得父亲应该能啰嗦到天亮。” “哈哈,该说不愧是兄弟俩,英雄所见略同。” 咚!咚! 正说地头头是道的男人突然转身,迅如疾风,给这两个混小子一人一下。 “爹,你为什么打我?” “爹,我敢打赌,他肯定在说你坏话。” 咚! 男人又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就你话多?有你这般整日败坏兄弟名声的吗?” “洞溪里不赌侠梁为之,做好事不留名?不留名,为什么还每次杀了窃夫,栽赃嫁祸给自家亲弟弟???” 嘿嘿!!! “好啊,梁为夏,你个不要脸的,难怪我每次出门,总是要被窃夫追杀,原来都是你在暗中使坏。” 梁为夏赶紧往左边一跳,一脸奸笑,“这也不怪我啊,谁让窃夫那么蠢???” 梁为之听着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招飞剑,嗖嗖地连刺几剑。 但梁为夏不慌不忙,手中古卷一翻,嘴里念念有词,就见那剑锋所到之处如有铜墙铁壁,愣是寸步难行。 “打不着,打不着。” 梁为夏还得意洋洋地左右扭着头,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强大。 “爹,你看为夏他???难道你就不管管他???” 男人捂着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埋怨道,“你们弟兄仨就没个能让人省心的吗???” “大哥省心啊,大哥如今都是待封正的封侠卫,说不是位高权重,但惩恶扬善都是奉旨行事、替天行道,走到哪里只要一亮身份,都是响当当的绿林好汉。” “对,我敢拿修为打赌,大哥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人前显贵,人见人爱,鬼见鬼怕。” 男人咚咚地又隔空给了他俩一人一下,“你大哥也不是个好货色,整日里做事不分青红皂白,都快把咱们祖上积累的那点情面给糟蹋完了。” “而且他这不孝子,都多久多少年没回过家了???说好听点,咱家有个大儿子梁荆璞,说难听点我就是生了个野儿子。” “这不是大号没练成,改练小号了吗?你看我弟兄俩不都是整天在家安心待着吗???” 梁为之理直气壮地接道。 “我敢保证,天底下再没比咱弟兄俩更乖巧懂事的兄弟。” 咚!咚! “懂事??你俩也配和我说懂事??梁为之,追星秦却不,怒杀窃夫佰夫长,计斩英杰百来人???” “爹,你消消气,弟这不是追星追糊涂了吗?何况窃夫哪个不是血债累累,虽然还未有确凿的罪证,但是弟杀了他们,肯定都是他们罪有应得的。” “哼?!!” 梁为之抬头挺胸,一脸骄傲。 咚! “你哪里来的勇气自诩不凡???要不是你姓梁,真以为自己算个英雄???” 男人是对他恨铁不成钢,逮着就是一顿臭骂。 “就算我不姓梁,凭我的手段难道就不是英雄?难道我就不能惩恶扬善?” 但少年更倔犟,抬着头,仿佛天大地大,我最大。 “我敢打赌,你若不姓梁,从你出门那一刻,早就被人斩了首级,换了一顿战功。” 捧书少年唯恐天下不乱,暗暗鼓捣。 “我不信。” 少年已手按剑柄,一脸的桀骜不驯,仿佛随时都要杀出门外,以证清白。 “我跟人学了门神通,可替你改头换面,敢不敢试一试?” 捧书少年火上浇油。 “试就试,谁怕谁??” 少年一抽剑柄,锃然出鞘,一闪霞光。 最怕年轻气盛,不知轻狂,尤其是少年未曾经过挫折,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咚! 男人几乎想也不想,脱手而出,将自家儿子按倒在地,神色严肃,嗓音阴沉,“从现在开始,没我的口谕,不准梁为之出门。” 黑暗中,有一道道响声接二连三。 “为夏,如今权柄之争已然开启,而你身怀邹衍谷半边气运,理当出门走一遭。” 男人厉声呵道。 “爹,可不可以不去?” “男儿当有所为。” “可我好不容易才从安如山的漩涡中逃出来。” “听说,你和安如山稷维元有过节?” 提及稷维元,梁为夏小脸顿时凝重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丝恨意。 “只要你肯代我邹衍谷出世,待你事成过后,我愿为你奔波游走,不惜落下颜面,也要如你所愿。” “父亲,说话可算数?” 男人冷笑一声,“邹衍谷谷主几时说话不算数过?” “那就一言为定!!!” 梁为夏一合古卷,跳上墙头,低声哼了段古怪曲调。 下一刻,一道道杀气腾腾的黑影此起彼伏,尽数聚集在他的脚下。 “诸位长辈都是我邹衍谷的骨耿忠臣,为我邹衍谷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年……” “夏少主,老头子不喜欢你说废话的样子。” 黑暗中,有道老气横秋的声音悄然响起。 梁为夏好不容易聚敛的杀气瞬间破功,哈哈大笑道,“我,梁为夏,请诸位长辈随我东去赴死!!!” “老头子愿死!” “吾愿死!” “吾也愿死!” 一时间,赴死之声不绝于耳。 梁为夏看了眼自家父亲,躬身拜了个揖,“爹,孩儿去也。” 说罢,一众黑影划破寂静的黑夜,在邹衍谷上方化为一道道打破安静的流光溢彩,向着东方纵身而去。 “邹衍谷梁谷主,真要与我赴戎机为敌?” 那些光芒闪烁之时,一道道身着黑袍的身影齐刷刷地停留在空中,而身披银甲的武将眼神阴冷,如同吃人的恶鬼般俯瞰整座邹衍谷。 “邹衍谷虽不是一方圣地,但自钦侠年间已是封侠之地。” 梁谷主一跃而起,口中满是豪言。 但银甲武将神色一冷,如同一道黑色天幕从天而降,轰然击落这位邹衍谷谷主。 “梁谷主休要自误。”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梁谷主被打落在深不见底的谷底,五脏六腑皆被震碎,七窍流血不止,但他神色凛然,颤抖着举起一拳,“虽死无悔。” 银甲武将心底一沉,冷声问道,“梁谷主,真要自取死路?” 梁谷主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朝天空毅然递出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拳。 “杀!” 银甲武将一声令下,一袭袭黑袍蜂拥而下。 突然,有个人停下脚步问道,“将军,可不可以杀光邹衍谷梁氏子弟?” 银甲武将不解其意,问道,“据我所知,你和梁氏子弟似乎并无过节,而且和那个梁荆璞还算谈得来的朋友吧。” “嘿嘿,过节当然没有,只是我实在看不惯梁氏子弟那引以为豪的样子,什么狗屁为民请愿的封侠,什么强者惩恶扬善的道理?难道我修炼成为世间的强者,就是为了那些弱者而服务?” 银甲武将一声冷笑,“原来是个打心底的坏胚子?” 这人闻声,身子一抖,唯恐惹来将军不满。 “若在其他人的手里,说不定当场打死你也有可能,毕竟谁都不喜欢你这种笑里藏刀的王八蛋。” 这一下,他彻底放下了心,扭头就往邹衍谷钻,口中大声吼道,“将军说了,邹衍谷梁氏子弟,一个不留。” “男的杀尽,女的充姬。” “为夏,你不回去?” 那些离开的人其实离开的并不远,甚至包括最后的那一道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回去?” 梁为夏冷冷地反问道。 “邹衍谷梁氏是你祖先积攒多年来的家业,而梁氏子弟更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系亲人,难道你就忍心放任不管,眼睁睁看着邹衍谷毁于一旦???” “老头子,你以前可不喜欢和我说这种煽情的话。” 梁为夏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目光一冷,满是杀气。 “呵,你不回去救你爹,反而过来怀疑我?” “打从你开口那一刻,我就怀疑你被人掉了包。” 梁为夏一翻古卷,一道亮光猛然钻出。 老头子见形势不妙,赶忙往边上一躲,但不想他快那亮光更快,刷地一声正中眉心,不过却无甚杀伤力,平平淡淡。 “不愧是梁氏的种,机敏过人,难怪我圣国屡次设计伏杀你,都不能得手。” 老头子运转真元,凝视真身,不见任何异样,不禁生出些许疑惑,“你这道光平淡无奇,又无甚杀力,为何要落在我的身上?” “我说只是为了试探你,你信吗?” 老头子哈哈大笑,“失策失策,没想到老头子隐藏多年,未曾被人识破真身,今夜反而被个小崽子撞破。” “不过也幸好你羽翼未丰,要不然真让你成就一方非凡,我还怎么能对付你这种智慧超凡的敌人?说不定让你得了空,连将军都难从你手上讨去好处。” “啰哩啰嗦,有本事咱们真功夫见?” 老头子却往后一退,一脚跺下,当空布下一座大阵,但任谁仔细一瞧,都能明白这座大阵非一日之功。 “久闻梁氏三兄弟个个身手不凡,尤其是老二梁为夏学成安如山归来,一身神通诡异莫测,不是非凡胜似非凡,所以我早就在此布下大阵,恭候多时。” 梁为夏临危不乱,小手一翻,又是一道金光,径直落在他的身上。 老头子双手一合,刀光剑影此起彼伏,瞬息之间就将追随梁为夏出战的人打的措手不及,甚至有人因为一时不慎,被打落云头。 不过,梁为夏一翻古卷,一道金光落下,瞬间保住了他。 “我有金光护体,你这大阵奈何不得我。” “嘿嘿,大阵不行,这不是还有我?” 就在此时,黑影中突然有人杀来,手持邹衍谷回律剑法,瞬息刺破金光,直逼梁为夏的脊梁正中心。 砰! 这一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一鸣惊人,只一个照面就将梁为夏打落云头,左右黑影见状急忙冲来,更有人破口大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身受梁氏大恩,居然还敢勾结窃夫,谋害梁氏子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出手,我无愧于心。” 那人大笑一声,手中剑法可丝毫不慢,势如雷电,不可小觑。 “我去救人,你来挡住他。” 左侧黑影身法一沉,急忙追上坠落的梁为夏。 右侧黑影不假思索,转身就是一剑迎去。 可惜,那人早有所预谋,以有心算无心,刹那间就破了他的剑法,将之击落,再身影一沉,快如疾风。 此时,左侧黑影已捞着梁为夏,低声问道,“为夏,你还好吗?” 梁为夏被一剑刺穿脊骨,一身修为被废,当场昏迷,哪里还能回话。 左侧黑影一手环抱着他,一手回律剑法只守不攻,数次防守都力有不逮,被那人刺中梁为夏。 “哈哈,梁为夏,你这一千战功,我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那人一剑回律剑法势不可挡,轰然击中左侧黑影的肩头,迫使他松开梁为夏,再顺势递出一剑,直刺梁为夏的眉心。 此时,梁为夏昏迷不醒。 嗤! 下一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见那一剑笔直地穿过梁为夏的眉心。 “抱歉,这一千战功,我收下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左侧黑影陡然爆发更强的剑气,快人一步,一剑洞穿了梁为夏的眉心。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杀了谁?” “嘿嘿,你以为只有你暗中归顺了圣国?” 左侧黑影咧开嘴,得意地笑道,“实话告诉你吧,你们之所以能被圣国收入麾下,就是因为我这种人暗中推荐。” 左侧黑影抽出宝剑,擦了擦剑身的血迹,一脸地肆意奸笑。 “为了达成目的,我在邹衍谷潜伏了两百年,暗中不知怂恿了多少人斗狠斗勇,甚至还特意诱导了一桩桩悬案,就是要让你们这种人恨上梁氏,心怀杀机。” “可惜,可惜,梁氏行事光明磊落,却得到了这种不公的待遇,或许也正因为梁氏子弟将光明磊落四字看的太重,才落到了今日的灭门之祸吧。” 第七十一 天字号赴千年之约 啊!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撕破黑夜,那本该手握战功的黑影无声地被一把剑刺穿胸口。 “为什么,我已经表明了身份,你还要杀我?” 那人的剑不锋利,但很快,快到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剑刺穿了心脏。 “抱歉,虽然我得不到战功,但是我也不想你得到战功。” 那人丧心病狂地笑了一声,接着疯狂地运转真气,将他从里到外刺了个彻彻底底,保证没有留下一寸的完好肌肤。 “相比于拿到战功,我更喜欢尽情的杀戮。” 那人舔了舔剑身的血迹,环顾四周,“圣国的兄弟还请站出来,否则待会我大开杀戒,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这一刻,再无人动身,而是无比沉默地呆立原地。 “哦,原来他只鼓动了我造反,还以为他真的有什么本事。” 那人提起剑气,往后一倒,嗤然刺穿呆若木鸡的黑影胸口,然后冷静地拔出剑身,“老头子,你的大阵看来确实非同凡响。” 但是,空中无人响应。 “老头子?” 依旧无人回答。 “老头子,你怎么了?” “别叫了,我们中计了。” 那人眉头一皱,往边上一看,那一剑刺中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身影,分明就是个云糊的假身。 “老头子,快放我出去。” 那人心知不妙,赶忙求道,但老头子却不为所动,“若是放你出来,他肯定也会出来。他若是跑了出来,再想拿下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老头子,难道你想拿我做诱饵?” “不,他不是想拿你做诱饵,只是想要牺牲你,毕竟一旦困住我,等待将军亲自到来,届时照样可以杀了我。” “不可能,他那一剑,明明杀了你。就算他杀不了你,我的剑气也足以将你打成重伤。” “你有没有听过一门神通,名为【浮光掠影】?” 那人心生危机,急忙往后倒退,但他这一退,立刻有三把剑,以三式回律剑法锁住了他的退路。 “先前你伤我一剑,现在我一剑还你。” 右侧黑影真是睚眦必报,出手之时不留情面,直接上来火力全开,在左右二人的配合之下,一剑洞穿他的剑身,歼灭他的剑气,连剑带人一同打落。 “回律剑法以音杀人,出手之时从无避让,唯有同境碰撞,我的剑明明伤了你,你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要问,就去问阎罗王吧。” 梁为夏掠身低飞,手握以风云幻化之剑,嗤地一声贯穿他的眉心,自上而下,当场一分为二。 “【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我是不是该说不愧为邹衍谷梁为夏?” 老头子双手合十,大阵之中再生变故,刀光剑影此起彼伏,嗖嗖破空声更不绝于耳。 然而,这一次,一阵浮光闪过,一道道身影慢慢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已然无惧刀光剑影。 “不如,你现在就将银甲武将喊来,和我正面来一场决战?” 梁为夏手捧古卷,一脸笑意。 “虽然你的战功不低,但是相比于整座邹衍谷,还是不值一提的。”老头子深谙轻重,当然不会中了他的激将法。 “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赌,最多三个呼吸,你这大阵就要不攻自破?” 老头子心头一紧,赶忙起身,快如闪电,慌乱地扫过阵基,不见任何异样,“小崽子,你的手段确实了得,但此阵乃为镇山阵,别说是小小武夫,就是非凡亲临,再不动用本命金言的前提下,也休想撼动。” 梁为夏一翻古卷,笑道,“吾所行之处,见河河断,见山山崩。” 下一刻,那被老头子视为牢不可破的镇山阵就轰然倒塌,恍若九天云海一泻千里,直冲人间。 “老头子,看来你这大阵名不副实啊。” 梁为夏一翻古卷,又是一道黑影闪烁。 老头子见势不妙,急忙抽身远遁,但那黑影一出,就如同光与暗要形影不离一般,他顿时察觉到身体的不受控制,情不自禁地疯狂后退。 砰! 这一刻,老头子跪在梁为夏的面前。 “你是选择光荣地战死,还是屈辱地自杀?” 梁为夏回头说了一句,“我敢打赌,他肯定会选择光荣地战死。” “夏少主,和他啰嗦什么,直接一剑刺死。” 右侧黑影也是个暴脾气,上来就要一剑刺死。 “夏少主,我可不可以选择不死?” 梁为夏努力地面露凶相,想要怒发冲冠地瞪视他。 “夏少主,看在我一把老骨头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一命吧。” “嗯??” 右侧黑影哪里管这,剑身一亮,快步上前。 “夏少主,我脑中有窃夫的势力分布图。” 右侧黑影果断收剑,“贱骨头,早说不就行了吗?” 老头子如释重负。 “我可以答应现在不杀你,但事成过后,你该不该死,我自会将你转交给邹衍谷的封侠。” “谢夏少主不杀之恩。” 老头子感觉自己总算是从鬼门关逃了回来,深深地吐了口气。 但就在他吐气的这一刻,梁为夏突然手持云剑,嗤地一声刺穿他的胸口。 老头子至死,都不能瞑目,“为什么还要杀我???” “因为我……” 这一刻,梁为夏故意不说完,将那句话一直拖到他没了最后一口气。 “因为我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 “夏少主,如今咱们去哪里?” 右侧黑影看了眼落下去的老头子,一点同情都没有,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 梁为夏远远地望了下邹衍谷,毫无感情地问道,“你们觉得我爹能不能活下来?” 左右无人敢回话,因为谁也不知道谷主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而且真正负责镇守本地的封侠,他那个战力不提也罢。 “看来,无人看好我那死鬼老爹活下来。” “那你们觉得我那弟弟能不能活下来?” “之少主奉承邹衍谷的半壁气运,与夏少主都是有大福运的人,绝对能够活下来。” 右侧黑影脱口而出,但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毕竟梁为之要是活了下来,邹衍谷的谷主之位花落谁家还不是个定数。 “你们不会觉得我会和我弟抢那个谷主之位吧。” 梁为夏突然奇怪地笑道。 “难道夏少主不想继承谷主之位?” “谷主之位,有我现在厉害?” 众人摇了摇头。 “谷主之位,有我不赌侠威名远播?” 众人先是放肆地笑了笑,后又冷静地摇了摇头。 “谷主之位,能不能寻花问柳?” 众人果断摇头。 “身份地位代表着责任,更代表着以身作则,当一个人真正做到了威震一方,或者名扬一方,那就理所应当地为一方做个榜样,这不是道德绑架,而是人性的基本约束,连身为公众人物都不能严于律己,那他无名之时又是怎样的小人行径???” “我一直很喜欢的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以我从来不以强者或者名人标榜自己。” “所以这就是你整日打着【不赌侠梁为之】的旗号为非作歹的理由???” 右侧黑影十分不屑地鄙视道。 梁为夏赶紧搭在他的肩头,“老哥哥,正所谓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兄弟。关于这点,你得和我的某位好兄弟学学。” “好兄弟?你的那位师兄吴方隅???” “吆,不错哦,居然都知道我的好兄弟吴方隅。” “你这不是废话?打从你回来过后,家家户户谁不里里外外把你的英雄事迹给背了个遍?” 梁为夏难得脸色一正,无比严肃地问道,“诸位长辈,梁为夏年岁最小,不知该如何抉择,还请诸位长辈给句话。” 右侧黑影果断和他撇开距离。 梁为夏立马看向了他,但他决然地往后退,甚至梁为夏的目光落在哪里,哪里就往后退。 “我不说,诸位长辈都知道我要说什么?” 无人开口,但一切不言而喻。 “好,既然无人肯说,我就亲自说吧。” 众人拭目以待。 梁为夏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抬头挺胸,刚刚准备开口,又忽然松了气。 不是不想说,实在是没勇气开口。 “为夏,有些事,你必须要去承担,这不是我们在逼你,而是从你踏出邹衍谷的那一刻,就应当对我、对所有人负责,这是你身为领导者应当承担的责任。” “从我们踏出邹衍谷的那一刻,我们这些人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更将生死之外的一切看淡。” “如今在你眼前的这些人,不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个冷血无情的刀。” “上千年前,我也好,他们也好,甚至包括该死的老头子,我们的祖先都曾经追随着梁氏钦侠建功立业,立下这意欲不朽的封侠时代。” “今天,我们肯跟着你离开,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天下,只是为了不辜负祖先的遗言【行侠仗义】。” “骨可断,气可无,但骨气不能丢,梁为夏,我不管你玩没玩够,今天你都必须做个不悔的决定。” 梁为夏一脸苦涩,眼泪不自觉地哗哗直流,愣是一声没吭。 “叔,你突然整这么严肃干嘛???” 右侧黑影不理他。 其他人不理他。 所有人都不理他。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只为等个千年之约的回答。 “叔,我问你们,咱们现在回去还能不能打败窃夫?” 无人回答。 “叔,我再问你们,这一去过后,邹衍谷还能活下来多少人?” 依旧无人回答。 “叔,你是不太狠心了?我今年都尚未年满十八。” 还是无人回答。 似乎是空气中的沉默给了少年痛下决心的勇气,梁为夏鼓足了勇气,大声地吼道,“邹衍谷,梁氏钦侠后人梁为夏。” “往东,赴千年之约。” “邹衍谷,梁氏钦侠同袍天字壹后裔,往东,赴千年之约。” “邹衍谷,梁氏钦侠同袍天字贰后裔,往东,赴千年之约。” “邹衍谷,梁氏钦侠同袍天字叁后裔,往东,赴千年之约。” …… …… …… 第七十二 宋师兄,借一壶酒,可否? 风月高照,侠影婆娑。 正有金甲神光穿梭黑夜,上随一头白眉金眼雕,下跟一只三眼四眉犬,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破空声不绝于耳。 “宋子美,如今湖山居士已远游圣洲,而你一阳剑派注定后继无人,要为本将攻破,你又何必苦苦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与我圣国为敌???” 在他前方,是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修行者,手中的剑已断了半截,身上的剑气止不住地往外泄,“呵呵,若你有胆,只管随我来便是。” 金甲神光盛气凌人,却也进退有度,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大手一挥,身后黑袍匆匆现身,也不问个青红皂白,皆一股脑冲了上去。 但宋子美兀自冷笑,剑锋一扬,一道道剑气呼呼生风,在云海间肆意横行。 “金甲将军,我堂堂天罡武夫巅峰,只凭这些虾兵蟹将,也想试探我的深浅?” “虾兵蟹将确实不足以试探你的深浅,但若是其中藏着一位不逊色你巅峰时期的天罡武夫?” 就在这时,有一道黑光快如妖魅,不可捕捉,手持无尽黑刃,无声无息,瞬息之间跨越云海,直奔宋子美的胸口。 【一阳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宋子美毅然开启天罡武势,化为一道固若金汤的绝对领域。 而在这领域内,剑气飞扬,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嗤!嗤!嗤! 黑袍武夫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始自身武师,便被万剑穿心,血流不止。 “啪啪啪,不愧是一阳剑派大师兄,这一手【一阳剑】确实当之无愧第一位的战力,就是不知你还能祭出多少剑???” 随着金甲将军的话音落下,一位位武夫随之浮现,而每个人现身之际,也都展露了自身的天罡境界。 “呵呵,赴戎机还真是瞧得起我,为了猎杀我一位武夫,居然派出了三十六位天罡武夫。” 宋子美手中断剑向空中一抛,化身为煌煌大日,剑光所掠之处无不剑气飞扬。 与此同时,宋子美手掐剑诀,一路往上,径直钻入云海,夺路而逃。 【三十六路地煞星宫】!!! 然而,这一刻,一道巍然不动的吼声拔地而起,瞬间从天而降一道恍若星宫的无形大阵,更可怕的还在后方现出三十六位地煞武夫。 “宋子美,我可不认为三十六位天罡武夫就能留住你,毕竟天罡主攻,杀力或许还行,但这留人的本事,恐怕不行。” 宋子美被迫落下,心不由得沉到谷底,“呵呵,这次看来真要阴沟里翻船,不死也得死了。” “未必,只要宋道兄肯说出伶鼎湖的所在,本将军可以性命担保,此后圣国绝不会伤你性命,甚至还会奉你为座上宾。” 这一次,宋子美大吃一惊,惊讶地问道,“我伶鼎湖虽说也是个修行圣地,但是对你赴戎机而行,可未必是个净土吧。” “具体缘由,宋道兄不必过问,只要你肯说出他的位置就行。” 金甲将军将大手一挥,天上地下共计七十二位武夫,各自展露武势境界,眼中都是不加掩饰地讥讽。 “将军何必与他啰嗦,待吾等拿下了他,还怕他不屈打成招?” “是啊,将军,小小武夫,在吾等神威下,也不过是瓮中之鳖,何必与他说些好话。” 金甲将军还未开口,宋子美已笑道,“呵呵,看来赴戎机功效安如山未必是件好事。” “宋道兄,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金甲将军眼神阴郁,却不是对宋子美,而是对围攻的那些武夫。 “曾几何时,莫说是将军开口,无人敢说三道四,就是小小拾夫长也有一言堂的威风,却不想今时今日连个小小窃夫也敢当众质疑将军的举动??” “小贼,休要在这胡言乱语,待我出手拿了你,去问元帅请功。” 此时,自武夫中跨出一人,一身境界着实不弱,武势抖露无疑,杀近宋子美,居然也能斗个旗鼓相当而他出手之时,浑身真气虚浮,不似苦修所得;武势之中更不是血气方刚,而是浓郁的书生气。 眨眼之间,二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却始终不分伯仲。 “金甲将军,若是你管不住麾下,不妨由我代为管教?” 宋子美虚晃一招,伸手抓来一把云剑,嗤地一声刺破那人的武势,险些一剑贯穿他的眉心,但关键时刻,还是被他给躲了过去。 金甲将军一言不发,默默无声,似乎显得无动于衷,但若是有人能注意到他袖口中的双手,就会发现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止不住地颤抖着。 “什么伶鼎湖大师兄,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人躲过一剑,仍然敢在对阵中叫嚣不已。 “若是居士收我为徒,学了这一手剑法,最多百招。百招之内,我必杀你。” “若是我不曾看错的话,你的剑法应是安如山的法脉学士剑法吧。” 宋子美也不知作何想法,以守为攻,虽无寸功,但也不亏。 “不错,吾乃法脉学士,一手剑法已至入微,单论剑法,法脉之中足可自傲。” 那人说话之时,心头骤然一紧,正要回剑守身,却骇然发现一剑袭来,毫无章法,毫不讲理,嗤地一声贯穿他的胸膛,接着那一剑在胸口轰然散开,瞬间就如蛛丝般在体内四通八达。 宋子美嗤笑一声,“法脉剑气不过如此,莫说是我此时战力十不存一,就是我战力百不存一,你这种不成器的垃圾也不配与我为敌。” “伶鼎湖宋子美在此,谁敢来战???” 无人应答。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将军,此人势大,还请出手。” 安如山武夫见形势不妙,谁若出战,都定然讨不来好,急忙向闭口不语的金甲将军开口服软。 “本将军不是有心要抢诸位战功,而是伶鼎湖剑客都乃人间真剑客,所出之剑必是剑意,你们如今正面一战,胜负难料。” “是吾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吾在此代诸位向将军赔个不是。” “也罢,本将军也不是小气之人,既然你们知错,本将军就勉为其难,去斗他一斗吧。” 金甲将军往前一站,白眉金眼雕立刻化为一阵疾风,急射穿梭;三眼四眉犬更是不甘示弱,四蹄飞奔; 好个金眼雕,飞梭之中,雄雕展翅,翅生金风,风声如刀,破空刺耳;好个三眼犬,狂奔之时,飞毛如剑,剑剑不空。 “宋道兄,本将军准你死战。” 这时,金甲将军赫然现出武势境界,果如窃夫一往无前,血海无边,只一现世,那围攻的七十一位武夫无不神色大变,面露僵硬,更有人不堪煞气,脸色煞白,险些坠落。 而那血海之广,瞬间弥漫满天,将宋子美包裹其中。 “宋道兄,本将军既然能将你逼回山脚,自然也有把握杀了你。” 宋子美置身血海,好似秋日枝头的那一片落叶,摇摇欲坠,随时都命不久矣。 “我真不懂天下窃夫怎都是一般地废话连篇,难道你们这种人就都喜欢我师弟大开杀戒,才懂得有所收敛???” 宋子美讥笑一声,随手从空中抓一把云剑,还没来得及挥舞,就见云剑不堪血气重负,当场崩断。 提及宋子美的师弟,场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师弟,可是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拖晚了赴戎机攻陷安如山的大好时光。 若不是湖山居士被圣洲请离开,那个师弟或许真能凭借一己之力,在安如山大开杀戒,改变一山结局。 “世上怎么会有那般不爱惜羽翼之人???” 金甲将军对那个师弟也是早就有所耳闻,但一想到那件事,也是被气的气不打一处来,那人明明是个封侠百姓,怎么就生地如此暴虐,所到之处无不是大开杀戒,而且杀人之时从不问青红皂白,杀完就跑。 “或许我师弟打从一开始,就明白狗改不了吃屎的道理,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放你们一马。” 这时候,宋子美也顾不得什么保留实力,直接运转体内最后的真气,化为护身武势,一路往上,试图冲破血海。 但金甲将军不动如山,那血海更是他飞一尺,凭空长高一丈,始终死死压着宋子美。 “武势之敌,唯有武势之敌,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 金甲将军本身不动,但金眼雕与三眼犬可丝毫不受影响,在这血海之中如鱼得水,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内,杀了个七进七出,不仅撕碎了宋子美本就破烂的衣裳,更抓破了他为数不多还算完好的脸颊,甚至还在他的肩头开了个足以塞下拳头的大洞口。 “宋道兄,你又何必受这个苦?乖乖地告诉我,不好吗?” “将军,何必与他啰嗦,看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有道身影浑身冒着黑风,居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瞬息杀入血海,斥退左右血气,一路俯冲而下,手中斩马刀直奔宋子美的首级。 “我命休矣。” 宋子美哀叹一声,毅然准备崩碎胸膛,哪怕是死,也不愿死在这等小人手中。 金甲将军哪怕不忍他如此战死,但出手之人身份特殊,由不得他从中阻拦,只得默认。 下一刻,刀锋扑面,而宋子美也已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 “宋大师兄,借你亭中一壶酒可否?” 第七十三 居士不在剑客在 这一道声音响起,宋子美瞬间眉开眼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心生错觉,哪怕是他出现,又怎么是金甲将军的对手? 就算是他与金甲将军不相伯仲,又如何以一敌众? 若是寡不敌众,岂不是他这个师兄害了他的性命??? 想到这,宋子美决心更加坚定,落掌之力越发果断。 但,就在这时,仿佛凭空多出一道怪力,拦住了他,更凭空截断了刀锋,使之卡在他的额头,动弹不得。 宋子美疑惑不定,抬头一看,只见那人眉心一道红光闪过,一脸地兴奋,至死都不知自己已死。 “唉,师兄,我都喊你喝酒了,你怎么还要自杀???是不是为了一壶酒,也要这么想不开???” 不知何时,有道布衣少年身影御空而来,手中拎着一葫酒,身后背着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而更诡异的是,他落脚之地不在别处,就在血海之中,依旧如履平地。 金眼雕与三眼犬对视一眼,全然不顾自家主人的眼神,瞬间疯了般缩小身影,一头扎入他的怀里。 而他,居然还嫌弃地将它俩往边上一甩,更惊人的是它俩竟然再次冲了上去,浑然不顾他的一脸嫌弃。 “将、将军,你确定那是你性命相交的血脉妖怪?” “我看那俩就是路边捡的小妖兽吧。” “我估摸着也像。”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金甲将军却比任何人都要肯定它俩的身份,金眼雕是血脉妖雕、三眼犬是血脉妖犬,都是来自正字春坊的纯血妖精,是上古时代铁定能跻身大妖的血脉妖怪。 “妖人,还我兄弟?!!” 布衣少年不以为然,径直迎向宋子美,不急不缓地从怀里递出一壶酒,“师兄,可还能喝酒??” 宋子美一把抢过酒壶,仰头咕咚咕咚,一口喝了个一干二净,“晚上危亭想谪仙,孤坟寂寂锁寒烟。” “登览鼎湖古到今,流传至有几何人。” 少年饮酒对答,潇洒从容,“人间知己,不胜杯酒。” 宋子美一摔酒壶,瞬间就能察觉到体内的伤势全无,不解地问道,“这酒?” “安如山雾脉学士的手笔。” “好,好,果真是天不绝我伶鼎湖。” “妖人,你是何人?” 金甲将军有恃无恐,不由得沉声问道。 “你不知我是谁?” 布衣少年摘下背上的剑,转赠宋子美,这才笑问金甲将军,“你不知我是谁??” 金甲将军脱口而出,“我哪知道你这妖人???” 但此时,边上学士武夫终于琢磨出了味道,再联想过往的记忆,骇然吓出一身冷汗,指着布衣少年道,“我想起来了。” 这一刻,也有武夫叫道,“我终于记起来他是谁了。” “哦,你知我是谁?” 布衣少年闻声而去,恍若利剑破空,只轻轻一眼,就看没了那人的武势。 金甲将军晕头转向,不知所谓,怒斥那人道,“你知他是谁,为什么还不说???” 那人张口欲说,却发现话到嘴边全是苦涩与胆颤,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怜的人,空有一身境界,见了我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连话都说不好,就去转世吧。” 布衣少年再次看了他一眼,连手都没动,就见那个人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啊!!! 此刻,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背后冷汗直流,止不住地四下奔逃。 “回来,谁敢跑,休怪本将军心狠手辣。” “将军,你也快跑吧,他本就是武夫巅峰,如今再次回来,他的境界到底有多高,恐怕咱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是谁,你倒是说啊。” 金甲将军随手抓住一人,大声呵问道。 “将军,不是我们不说,而是他有古怪,每次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就说不出来。” 金甲将军心底顿时一咯噔,“非凡、非凡之境。” “站住,你们都被我包围了。” 眼见众人化作流光溢彩,四下逃窜,布衣少年再次跨出一步,迈开步子,对着天空大声吼道。 这一刻,所谓令行禁止,莫过于此。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哪怕脸上挤出了猪肝色,还是动弹不得,甚至有人不惜自断双腿,只为逃离。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勉为其难地成全你吧。” 布衣少年屈指一弹,一道道身影砰然炸开,撒满一天的血色,落入血海之中,不过尔尔。 “金甲将军,天罡武势,人间至强,非世袭最高官位。” “妖人,你究竟是谁,难道你不知道这世间唯有同境之争的规矩???” 此刻,金甲将军动弹不得,终于意识到敌我的差距,只好拿出封侠的规矩,试图约束此人。 “哈哈,哈哈,同境之争,唯有同境,这种糊弄小孩子的话,你也敢拿来糊弄我?” 布衣少年一抛酒葫,满天血海霎那间化为丝丝缕缕的灵气,如天河倒灌,疯了般涌入葫芦口。 “炼虚为实,非凡、非凡神通。” “居然还知道炼虚为实,看来你的师尊也不是个小人物啊。” 布衣少年转眼间就将血海炼化成空,随手解开了他的禁制,转头问道,“宋大师兄,可还能再全力一战?” “你收了他的武势,我再与他出手,会不会有些仗势欺人?” “对对对,你有武势,我没武势,你这绝对是仗势欺人,不符合侠义风范。” 金甲将军立刻服软地说道,“宋大师兄身为一阳剑派绝世剑豪,又是天下闻名遐迩的剑客,怎么能做那种小人行径?” 宋子美深以为然。 布衣少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宋大师兄,时不我待,出不出手,给个准信。” “你如今这么强,难道还怕他们有人来支援?” “不是怕他们有人来支援,而是西方有个地界陷入绝境,我要去支援,但你在这犹豫不决,我也不敢轻易离开。” 宋子美不由得陷入沉默。 “宋大师兄,你是封侠剑客,是伶鼎湖剑豪,是举世皆知的大剑侠,绝对不能有辱师门,自降身价啊……” 金甲将军似乎咬定了宋子美不出手,自己就能免去一死,立马不要碧莲地怂恿道。 “师弟,若是你,该如何做?” “大师兄,我与你是两个人,而且我也不是封侠,可没权利干涉你的决定。” 布衣少年果断拒绝回答。 “但大师兄,最多三息,我就必须带你走。” “杀?不杀?” “宋大师兄,道义不可失去啊。” 宋子美还是犹豫不决。 “一息!” “我不知该不该杀。” “二息!!” “伶鼎湖从不欺凌弱小。” “三息!!!” “我宋子美自有风骨,但他日相见,绝不饶你性命。” 嗖!!! 这一刻,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布衣少年已将他拐走,期间未曾有半分偏见,更未有事后观点,只一言不发地将他带走。 “呼,总算逃过一劫。” 金甲将军虎口脱险,顿时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境界没了就没了吧,反正师尊还在,自己还能再次修炼回来。 失手也没什么大事,自己好歹还是将军之身,不过是被元帅说两句办事不力。 只要命保住了,一切都不是个问题。 但那种恐怖的压迫感,那种一言以断生死的绝对支配力量,他以前只在师尊的身上见过,但师尊他们只能躲在海外,压根不敢上岸。 据他所知,九洲之内,除了圣洲,已不准任何非凡之境肆意走动,除非是坐镇宗门的必要,任何非凡都不得擅自游山玩水。 这个人如此不守规矩,甚至打杀了非凡之下的武者,自己必须要将他的名讳告诸圣洲,请圣洲的道门给自己个说法,否则他就要在圣洲来个大闹天宫。 对了,说到那人的身份,自己似乎还没有摸清他的名讳,还是随便找个人问问吧。 “喂,你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当然知道,他简直就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不,恐怕不只是我的噩梦,整座山门学脉都应该视之为噩梦吧。” 金甲将军眉头一皱,就猜到此人身份不简单,但再联想他的学脉,越发大惊失色,“你的山门学脉应当是如今安如山最大学脉了吧。” 要不是最大学脉,也不会因此而动用【聚灵阵】,助长如此之多不堪重用的伪武夫,可怜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停留在这个境界吧,还天真地以为【聚灵阵】有益无害,傻乎乎地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将军,在我学脉成为最强之前,这个人曾经险些打上山头,若不是最后被人劝退,只怕都要打上山门,杀了个里里外外透心凉,饶是只在山脚,也以一人之力堵的我山门无人敢出,甚至最后都请出了百年前的学士,都不敌他的武力,全都败下阵来。”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从未听过???” “将军,你知道的,他就是那个人啊。” 因为忌惮,学士始终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但金甲将军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地哼道,“原来是那个露网之鱼吴方隅。” 噗!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天上地下,方圆十里,所有活着的窃夫,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股锥心之痛,悄无声息地当场暴毙。 金甲将军临死之前,捂着胸口,脸色惨淡,难以置信,“堂堂非凡,竟然不守规矩,对我动手???” 第七十四 杀敌、赠剑、平祸端 嗖!嗖!嗖! 可怜宋子美还未站定,就听到耳畔响起一道道穿梭的剑气,但他终究不是凡人,意识清醒,瞬间明白了当前形势,当即运转体内的真气,一握手中的宝剑,轻呵一声【一阳剑】,再将手中宝剑往天空一抛,化为一轮煌煌大日,瞬间照亮了方圆数里。 此时,无论敌我,在大日剑光照耀之下,皆不得动弹。 与此同时,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接着一道银甲身影随之而来,手持九环龙首刀,先是一弹刀身,九环大响,震耳欲聋,困敌人在音波之中,再持刀行凶,斩敌人于刀锋之下。 这一招,百试不爽,无往而不利。 可惜,这一次他的敌人不是旁人,而是伶鼎湖宋子美,只见他双手一合,一把剑凭空出现,再看他往前一推,仿佛刺破了重重涟漪,无声破开了九环古怪之声,再伸手一招一把黑剑,往前一步,犹如鬼魅,瞬移至银甲身影的面前,在他惊愕不已的目光中,淡然刺出一剑。 【类狂】!!! 这一刻,银甲身影顾不得藏拙,果断选择倾尽全力,直接祭出最强一招。 诚然,如他所愿,那一剑落在武势之中,如陷泥潭,再也动弹不得。 “不知道兄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拦我圣国办事??” 银甲身影知晓眼前人身手非凡,不可力敌,便想使用绥靖政策。 “取你狗命之人。” 宋子美说话之时,已瞥见场中的一砖一瓦,也看清了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景象,只恨自己那一时犹豫,但此刻到来,心底的杀气瞬间被引燃,这位伶鼎湖大师兄,再也不顾什么剑豪风范。 “我有一剑,名为【醉生】。” 银甲身影正觉奇怪,不知眼前人为何突然如此大的杀气,就猛地觉得一把剑,似乎又不是一把剑,正突兀地刺穿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布满那种古怪的气息。 “我这是死了吗???” 身为武势境界的武夫,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但越是明白,也越是糊涂自己为何而死。 “恭喜大师兄跻身非凡。” 宋子美递出这一剑,心头莫名地觉得通畅,以往想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本能地想要再说一句话,但却被布衣少年及时制止,“大师兄,非凡之境,言出法随。每百年可凝聚一句本命金言,你如今新生之初,可自悟一句本命金言。” “我准备将它称之为……” 布衣少年立马一脸苦笑,“大师兄,不可说不可说。从今往后,但凡天下与你本命金言相契合之人,都将在不经意间为你添砖加瓦,加深这一句的威力,但你也要记住,一旦有人知晓你的本命金言,那么也会有人与你争夺本命金言。” “哪怕那个人不是有心而为之,也会因为知晓你的本命金言,而因无心之举分去你的力量。” “若是那人本就拥有金言咒力,也可无视这等力量,但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愿无视非凡金言?若是真的无视金言咒力,又怎会潜心修行?” 布衣少年娓娓道来,宋子美听得头头是道,但听完过后却古怪地来了一句,“如今封侠世道,咱们修行都是为了百姓,若是让他们听了本命金言,岂不是让他们也有机会修行?” “若是他们有能力自保,我又何必吝啬我的金言???” 一时间,布衣少年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师弟放心,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懂,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我的本命金言,只怕会动了坏心思,害我的性命。” “大师兄能如此想,是最好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成蹊???” 就在这时,一道少年身影突然无视大日剑光,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布衣少年还未回话。 宋子美反而一脸的目瞪口呆,“为什么?为什么他能无视我的剑光??” “切,不过是小小剑光,还不如怪力少年的武势,也想震慑住我?”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邹衍谷未来家主梁为之,一看少年的模样,顿时笑逐颜开,也顾不得一身的血迹,就这么直愣愣地冲了过来,热情似火地抱着他,“小木头,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滚一边去。” 布衣少年自然是那位黑脸少年李成蹊,也是那位名扬四海的少年吴方隅。 “你刚刚喊他什么?” “关你屁事?” “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大佬,我刚刚叫他小木头。” “不对,上一句?” “李成蹊???” “你叫他李成器?” “不是大器晚成的成蹊,而是下自成蹊的成蹊。” “下自成蹊和成蹊,读法似乎不一样吧。” “人高兴,要你管??!!” 梁为之忍不住又给了他个白眼。 “难道他不叫吴方隅???” “他叫个锤子??!” “好好说话??!” “嘿嘿,他确实叫李成蹊,洞溪里封正昭侠李成蹊。” “李成蹊?封正昭侠???”宋子美仿佛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又仿佛更加地模糊不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当务之急,不是叙旧,而是解决那些不速之客。” 李成蹊突然出声提醒道。 “敢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梁为之立马拿出了该有的未来谷主气度,器宇轩昂地问道。 “吾乃伶鼎湖大师兄宋子美,师承……” “我知道、我知道,师承安如山第一居士。” “师尊他老人家不好第一的称呼,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湖山居士。” 梁为之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接着问道,“敢问宋前辈,这大日剑光还能坚持多久?” 宋子美信心满满道,“若无同境非凡,当可如大日高悬,煌煌终日。” 梁为之的心瞬间放了下来,转身朝李成蹊挤眉弄眼,“说来,小木头,你还从未见过我的身手,今天我就不妨给你露两手,也叫你瞧瞧我邹衍谷的回律剑法。” 宋子美刚想开口,直言不讳,说他别班门弄斧了,就被李成蹊微微一笑拦住了他,反而一脸欣喜地笑道,“久闻回律剑法声名远播,今日有缘得见,也是生平一大幸事。” “不错,今个我就叫你开开眼。” 梁为之随手抓来一把剑,在手中掂了掂份量,总觉得不称手。 “为之,你好用轻剑还是重剑?” “想我梁为之行走江湖,自然是寒光重剑,但我毕竟是武夫之身,一般的剑根本撑不住我的剑气。” “三山之重,可拿的动?” “莫说是三山之重,就是六山之重,我也拿的动。” 梁为之一边回道,一边抓剑试手,但都不合心意。 李成蹊看了眼远处,略一思量,又问道,“西北方那几座山可有人家?或者成了精的妖兽?” “都是不堪大用的废石山,哪里还有灵气和荒地?更别说什么人家和妖兽。” 于是,李成蹊笑而不语,看了眼远方,说了声我去去就来。 梁为之也没放在心上,仍旧在找剑。 “梁为之,你可真是个福缘天降的幸运儿。” 梁为之坦然自若道,“我可是身怀邹衍谷崛起半壁气运,未来铁定的非凡之境,怎么可能不福缘加身?” 宋子美笑而不语,看了眼不远处,“我方才无意间瞥了一眼,似乎发现那边有个人与你血脉极为相近,估摸着不是你的亲爹就是你的亲叔伯。” 梁为之一拍脑袋,叫了一声,“不好,光顾着聊天,忘了我爹还在那边。” 说罢,他纵身一跃,赶忙跳到他爹的边上,发现他完全昏迷不醒,急匆匆地伸手探查他的脉搏,“幸好,幸好,还有点呼吸,要不然我就得少持邹衍谷,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谷主。” “你爹这样,你确定不需要救治??” “救什么救???我又不会巫脉神通,别说是我,就是整个邹衍谷擅长巫脉神通的修行者都寥寥可数。” “巫脉神通很难修行吗??” “宋前辈有所不知,以前这世道武者无病无灾,不需要巫脉修行者;寻常百姓,小病小灾,寻常医术大多能解决,而从书院回来的学士,哪个不会那么点医术?” “所以,这就是你邹衍谷不懂医术的理由???” 梁为之挠了挠脑袋,“这事得怪我爹,是他治理不周。” 宋子美突然有些可怜这位邹衍谷谷主,大儿子梁荆璞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在外面那是响当当的狠人,和自家师弟如出一辙,逮着窃夫宁杀错不放过;二儿子梁为夏嗜赌成性,更错拜任淙激,被迫下落不明;至于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年纪轻轻,就知道“大义灭亲”,以后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宋前辈,你这脸色似乎是在说,我爹家门不幸吧。” “是、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我爹醒着的时候,时常一边骂着我们弟兄仨,一边露出你这样的表情,幸好我大人有大量,每次都不和他计较。” 宋子美顿时觉得头疼欲裂。 “为之,我刚刚在那边捡着了一把剑,你试试顺不顺手?” 第七十五 明月乡元老 “小木头,你不在我家多待会?” “不了,如今赴戎机入主九洲,已自立【圣国】,国号为【圣】,显然是有意对阵中天圣洲,而我辈承蒙圣洲恩惠,天下不朽人士理当挺身而出,为圣洲略尽绵薄之力。” “初衷倒也不错,只怕一如当年洞溪里之祸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无妨,今日的我,也不是那时候的我。” 布衣少年眉宇之间英气勃发,虽然不是个俊秀儿郎,但已是风度自盛的英秀俊杰。 “我境界低微,就不去给你添乱了。” 李成蹊嗯了一声,丝毫不在意他的心情。 梁为之顿时给了他一拳,嘟囔道,“就不知道给我个台阶下?” 李成蹊大笑一声,拉起宋子美,“邹衍谷梁为之今日大败洞溪里昭侠李成蹊也。” 梁为之闻声,放声大笑,“不错,不错,算你识相,若你走的慢些,看我不打死你。” 只是,少年笑声中,不知不觉又带了几分失魂落魄,而神情又有几分黯然失色。 “吾儿不必气馁。” 就在这时,梁谷主突然出现,伸手拍在了自家儿子的肩头,“只要日后勤加修炼,未必不如他。” 谁想梁为之撇了撇嘴,一脸轻松地笑道,“我又不是要争天下第一,那么辛苦修炼干什么?难道我武功不高,天下人就敢轻视我这个邹衍谷未来谷主?不敢的,给他们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梁谷主反而有所吃惊,“吾儿气概,当胜天下英杰也。” 此时,梁为之握紧了手中剑,笑颜逐开,眼中仿佛有星河璀璨,“爹,经窃夫大闹一场,邹衍谷百废待兴,而我那俩个便宜哥哥又不在家,只好辛苦我俩安家立业,重整旗鼓。” 梁谷主深感欣慰,一把搂过自家的小儿子,“得子如此,人生何求?!” …… “小师弟,我们怎么又回来了呢?” “安如山是龙阳洲文脉之祖地,更是天下文脉半壁圣地,要想稳住我龙阳洲,理当重新夺回此地。” “难道你的境界已经足以横扫安如山的窃夫?” “非也,我这趟回来,只是想以伶鼎湖为据点,为天下同辈做个表率,至于他们来不来,我只好听天由命。” “封侠势衰,窃夫正盛,恐怕愿意相助之人寥寥无几。” …… “双月同天,必生异端。” “时不我待,如今的明月乡人心涣散,又逢天下权柄之争,窃夫立国,仅凭你我两位元老恐怕已经挡不住这煌煌大势。” “只恨圣洲不讲道理,无端拘走我明月乡数位元老,致使阁中各系群龙无首,这才让窃夫有可乘之机。” “圣洲行事,自有深意,不可妄加揣测,但到时若真无力回天,我绝不介意放出我山门大妖。” “你想放出那头蜃妖?” “终究是头大妖,哪怕不能死战,也可抵挡段时间。” “可是大妖阴险,狡诈多端,我只怕它一旦出世,只凭咱俩之力关不回它。”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贺风流。” “贺风流终究是个外人。” “可贺上窟是我明月乡的姑爷,贺风流是咱们的亲家,哪里分什么你我?” “真要把明月乡拖下水?” “贺风流都肯舍了封侠之位,难道咱们还不敢赌一把?” “月老未曾接位,咱们这样可是实打实的僭越了。” “废话,要不是僭越,咱们至于被些后生挤兑到面壁崖?” “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真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位元老灿烂一笑,“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既然这样,我只好送你一程了。” 就在这时,与他朝夕相处的千年老友手握明月乡镇阁至宝【孤月轮】,猛然暴起发难,口吐金言【月落星沉】,只一式祭出,就悄然无声地打碎了眼前人的法身。 “老友,不是我不愿陪你疯,而是如今赴戎机势大,又许诺我明月乡归顺之人世袭侯之位,我实在不忍白白错过这等良机,只好拿你来换功。” “其他元老之所以被突然拘走,都是我暗中使绊子,引来圣洲道人。” “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俩关系最好,为什么要杀你?但你知不知道,正因我俩关系最好,我才能杀你啊。若是换了其他人,未必愿意附和我来这面壁崖,让我有可乘之机。哪怕我想归顺赴戎机,也不想背上一身的骂名,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你,所以只好委屈你身陨道消。” “对了,你那个私生嫡系亲人,我也会替你好好照顾的,以月女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纳她为妾。” “还有,最近这段时间,赴戎机就会前来攻打本阁,届时我会妥善安排其他元老的弟子,务必让他们与你在九泉之下相见。” “说句心里话,不是你如此支持我,非要和他们势不两立,我也不会有机会出手。” “哎,好兄弟,一辈子,以你的智商,下辈子别抬头做人,去做头无忧无虑的猪吧,反正你也就只适合做头猪。” 明月乡元老,或者说如今明面上唯一的元老正在喋喋不休,无比亢奋地分享着喜悦。 …… “明月乡望春心,天之月女,吾等奉元老之命,特来请您回乡。” 天镜山上,正有一队武夫高抬龙辇,为首之人露出谄媚的笑容,只为等个回答。 “吾乃月女,可不听元老口谕,所以我不回。” 望春心自打离开洞溪里,就再也没离开过天镜山,这么多年都只和贺上窟待在一起,日以继夜地修炼。 “吾等知晓月女身份尊贵,但请您回乡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力排众议,支持您上位的那位元老。” 望春心依旧是一脸冷淡,“不回。” 边上的贺上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她的脸色立马变了,反问道,“此话当真?” “我也是偶然知晓,但想来不会有假。” “再说明月乡是你山门,回一趟又有何妨?” “我不是不想回,只是一想到那张丑陋的嘴脸我就难以下咽。” 贺上窟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一按腰间的宝剑,“若你还是放不下,我就亲自陪你走一趟。” 望春心顿时俏脸一僵,狠狠瞪了他一眼,“笑话,我望春心天不怕地不怕,会怕它区区一头大妖??!” 说罢,她气呼呼地径直钻入龙辇,一言不发。 为首之人见她上轿,眉开眼笑地叫了声【起驾】,然后就发生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眼前之人分明还在眼前,但却仿佛瞬间走了十万八千里,纵目远望,再难识见。 “明月乡,几时多了这般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贺上窟委实被惊讶了一把,但一想到明月乡的底蕴,也就没放在心上,当即盘膝而坐,运转周天。 第七十六 心诚则灵 “小师弟,你如今的境界到底是什么境界?你既然说我是非凡之境,已是不朽之身,为什么我看你却如雾里看花,朦胧一片?” “大师兄,境界到了我们这种地步,已经不再重要。” “我明白,在道心。” “不,你不明白。你方才那一句话问出来,我就明白你始终还是没有明白什么叫不朽。” 宋子美还想争辩一二,但见李成蹊那如同无所不知的目光,仿佛看见了自家师尊,不由得坦白道,“我确实不理解何为不朽。” 李成蹊本不想揠苗助长,但如今形势岌岌可危,容不得他稳打稳扎,就要开口阐释,却忽然间觉得龙阳洲天地变色,连忙说道,“大师兄,我龙阳洲有不朽陨落了,而且陨落之人是身怀封侠功德之人,必然是千年前的有功之臣。” “你不是说不朽,那他怎么还会陨落?” “现在不便和你多说,我必须要亲自去一趟,看看能否试图挽回。” 宋子美急忙问道,“要不要我去帮忙?” “你去也行,但要万事小心,因为这次的敌人远比邹衍谷遇到的敌人更加强大。” 宋子美先是一惊,能被小师弟承认的强大绝对不是一般人,但随之而来的更是兴奋,自己跻身非凡,正缺无人对战。 “小师弟放心,我伶鼎湖最擅长一个【生】字,绝对不会胡来的。” 李成蹊对此深信不疑,大手一挥,便将他从此处带走。 …… “元老?” 望春心回返明月乡,见一切如旧,也不由得生了些许亲近,但一想到贺上窟说的那件事,顿时又变得急不可耐,连大殿焚香都没去,就急匆匆地跑来面壁崖,低声呼唤着。 到了她这般境界,应该任何血脉之亲都难以遁形,怎么可能和元老相处多年都无所察觉? “元老??” 她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回应,便壮着胆子独自爬上面壁崖,小心翼翼地站在洞口,朝里面又喊了几声,但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 “春儿……” 就在她都要放弃,转身离开之时,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正是那支持她的元老。 不知为何,明明容貌、嗓音,甚至气质都一模一样,但她总觉得他不对劲。 “你刚刚叫我什么?” “春儿??” 一模一样,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你是我的老祖?” 元老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多地就像是被撞破秘密的惊讶。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真的是我老祖?” “若不是你老祖,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地扶持你继任月女之位?” “可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你和我的血脉之亲?” 望春心总觉得不对劲,毅然拔出了剑,指着元老,厉声问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不舒服?” 元老顿觉痛心疾首,捂着胸口,泣不成声,“难、难道你不知道跻身非凡,都必须要舍去真身?” “化身非凡,舍去真身,我自然知道,但你如今这具法身,似乎与我也该有一丝血脉相连吧。” “我当年为了行侠仗义,追求力量,不仅斩断了血脉之缘,更斩断了过往记忆,若不是圣洲道人见了我,替我指点迷津,恐怕我至今都还浑浑噩噩,不知悔悟。” 这件事,对他而言,对她而言,都是极为隐秘的事,一般人绝对不知,但她还是不放心,便又问道,“那位圣洲道人姓甚名谁,如今在何处修行???” 他当即一怔,哑口无言。 她将剑往前一推,“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冒充元老?” “我、我是……” 他支支吾吾,眼中满是焦躁不安。 “快说,否则我杀了你。” 一如当年的火爆脾气,她还是这么蛮不讲理。 “是永都道长。” 真的是他? 要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而且也不敢说出这个名字。 “虽然我如今知晓你是我的老祖,但是明月乡从来不兴血脉之亲,所以哪怕我很感谢你,也不会当众叫你一声老祖。” 他老泪纵横,一边哭泣,一边抬起袖子,擦着眼泪道,“我辛苦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要你喊我一声老祖,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些,也好弥补我当年的愧疚。” 咚! 此时,空中忽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钟声。 他不动声色。 她却再次放下了心,“老祖。” 他立刻破涕为笑。 “私下里,我还是可以喊一声老祖的。” 她走上前,乖巧地搂着他,“老祖,如今我回来了,看谁还敢关你禁闭?” “若是仗着你,借此有恃无恐,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 “我乃堂堂正统月女,岂会在乎他们?何况就算各大山头皆有扶持,我也丝毫不惧,毕竟我家里有人,家外也有人。” 提及家外,她的脸上是一脸娇羞。 “哈哈,你个没羞没躁的小妮子,也不知道收敛点,好歹现在还是我明月乡的月女,成天在外不回乡成何体统?” “我不过是名义上的月女,真正的人选诸位长辈早就心有所属,只是时候未到,不想把她亮明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你这机灵鬼。” 这时,他的背后不由得冒出一声冷汗,真正的月女另有人选??? 咚! 第二道钟声响起,她立马拉起他,“老祖,你要再不去,我可就要挨诸位元老训斥了。” “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他溺爱地陪着她,一路来到了大殿。 “月女望春心,为何吃吃不曾来月神殿拜见诸位长辈?” 大殿之中,那位出手暗算他人的元老正道貌岸然地站在首位,一脸怒意地训斥道。 “吾乃月女,来去自由,谁也不得管我,不是吗???” 望春心可丝毫不惧他,在这大殿之上,当众顶撞了他,“莫说是你这一位元老,就是诸位元老都在,也不敢说我有失体统。” “大胆,未曾继任月神之位,就敢与我顶撞,日后接管明月乡,眼中可还有我这元老?” 这人怒气冲冲,居然不顾尊卑,直接出手。 他立刻站了出来,大袖一甩,挡住了他的手段,“拜元老,明月乡素来有规矩,不准对月女出手,你如今这举动,未免有些以下犯上了吧。” “望元老,你我千年交情,难不成今天你要为了个小辈,和我撕破脸?” “不,望春心不是小辈,而是我明月乡月女。” 元老挺身而出,在这大殿之中,英气勃发。 “拜元老,规矩就是规矩,你对月女出手,实属大不敬,所以你必须要向她道歉。” 这一刻,望春心只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以前说不通的地方全都明白了。 “望元老,你……” “拜元老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我明月乡的规矩,绝对不该轻恕。” 这时,有明月乡的晚辈站了出来,一脸正气。 接着,一道又一道身影站了出来,怒斥拜元老不顾规矩,理当重判。 “你们……” “我,望春心,明月乡月女,以月神殿未来之主的名义,恕你无罪。” 但此时,望春心却一反常态,格外仁慈地选择放过他,“拜元老,今日我念在你的功劳,饶你一次,以后若是再犯,住怪我不念旧情。” 望春心来到月神雕像之下,手持恭敬香,礼拜月神,“请月神念在春心心诚的份上,保佑我明月乡弟子平平安安,庇护我明月乡世代与世无争。” 焚香礼尽,沐冠敬福。 只是在这平静之下,却有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贪婪! 恨意! 第七十七 丑恶嘴脸 “春儿,近来赴戎机入主九洲,可曾有所耳闻?” “这事我自然知晓,每在山中得闲暇,总会听他如何拔剑,要杀窃夫个片甲不留。” “若是老祖属意你去接触一二,你可愿意?” 偏殿之中,仅有祖孙二人,本该是月女在上,元老在下,但望春心得知“真相”,直接就连捧带赶,将元老奉上主位。 此话一出,望春心的英气小脸瞬间一片苍白,不是因为害怕赴戎机,而是因为害怕眼前的老祖。 月神殿内,焚香礼拜,月光之下,魑魅魍魉,皆无处遁形。 故而,他绝对就是自己的老祖望元老。 而拜元老也自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拜元老。 正值多事之秋,望春心虽然还有些孩子气,但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拜元老绝对不能稍加严厉之词,只可君子协议。 也正因为如此,望春心也更加担心望元老的决定。 “老祖,春心不可否认,窃夫如今势大,气势正汹,但窃夫如今行事不守规矩,蛇鼠两端,若是与之共谋,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会害了自己。” 望春心唯恐自家老祖老马失蹄,言辞犀利道,“老祖乃是封侠立世有功之臣,是当今现存人间骨鲠忠臣,莫说是我明月乡有人敢对你吆五喝六,就是放眼龙阳洲,也没人敢说您半个不是,何至于如今这乱世,自毁长城?!” 他似乎觉得有些道理,负手而起,神色凝重道,“不愧是我的春儿,确实眼光独到。” 不知为何,望春心突然再次心生提防。 “哎,难道本座多年不曾修行,这修为还能落下来不成?” “前辈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当然不会落下修为。” 就在这时,拜元老忽然从偏殿外走来,满脸春风。 “当不起,当不起,拜元老才真的是法力无边,肆意妄为啊,居然敢做这一件明月乡开山以来,从未有人做过的壮举。” “拜元老,谁给你的胆子,擅闯月女大殿?” “呵呵,小小月女,蚍蜉境界,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这时,拜元老一脸兴奋,挥手一甩,就将她打入殿柱之中,散去了一身修为。 望春心不敢相信地望着那始终不肯出手的望元老,心如死灰。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和白天判若两人?” “是不是好奇我分明不是望元老,又如何避过月神神光?” “是不是好奇,我到底是谁?” “普天之下,拥有遮掩天机之能的屈指可数,还能在我明月乡来去自如的更是独一无二。” 望春心被散去功力,但一身体魄还算完好,自然还能有力气说话。 “哈哈,不枉本座辛苦陪你跑一趟,还算有些良心,居然还能记得本座。” “望元老”显化真身,赫然是一副美若天仙的模样,但要是去月神殿壁画之中瞧一瞧,自然也就知道她的模样不是旁人,正是月神殿曾经的月神容颜。 “妖精始终都是妖精,再宽恕也是无用。” “蜃前辈不必理会,她这副模样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拜元老见她杀意涌动,急忙过去,挡在她的前面,好声劝道。 “本座堂堂大妖,岂会和这种小鬼一般见识?” “蜃前辈言之有理,您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蜃妖蜃连璧一声冷笑,但它的目光可从未离开过望春心。 “本座听说,你想拜入窃夫的门下?” “不瞒蜃前辈,我……” “叫什么前辈,本座乃月神转世身。” 拜元老脱口而出道,“不瞒蜃月神,我确实有意拜入圣国门下办事。” “一头妖精,吃里扒外的妖精,也配自称月神转世,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望春心唯恐惹不来杀身之祸,居然再次嘲讽它。 但没想到,这一次蜃连璧真的没有动怒,而是继续问道,“赴戎机再强,也不敢公然挑衅吾等山门,而你也不必未雨绸缪,做什么前车之鉴。” “自古以来,庙堂与江湖是划江而治,两不相干,若是哪个庙堂想要指手画脚,最后势必要落得个分崩离析。” “所以,赴戎机给了你什么好处,才能让你这堂堂元老卑躬屈膝?” “蜃月神神机妙算,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实不相瞒,赴戎机确实许诺了我一件好处,而且还是天大的好处。” “说吧,本座耐心有限。” “赴戎机赏了我个世袭侯位。” “自古以来,王侯将相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中将相不过是一世之位,而王又大多是开国元老或者皇亲国戚,但这赴戎机真是好大的手笔,一上来就毫不吝啬地送你个世袭侯位。” “什么侯位不侯位的,我确实不在乎,但世袭侯位有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可在管辖之地改弦更张,为所欲为。” “赴戎机要恢复封禅帝制?” “那我不管,我只知道侯位一旦世袭,我就可以让领地之内的百姓念我道统,学我道心,成就我不朽纵横身。” 蜃连璧眼中精光闪烁,突然无比羡慕人族的大道,不像他们妖族,只能通过岁月来修行,而不是像人族那般顿悟,领悟天地大道。 “本座欲化身你的护道人,不知你可愿意?” 拜元老那是一个干脆,直接俯首称臣,跪地拜谢,“晚辈叩谢蜃月神护道大恩。” “好好,拜元老果真爽快,难怪能干成这一番大事业。” “蜃月神放心,待我大势至,必为您打造黄金神像,供万民敬仰,受百姓香火,成就神祗金身,万世不朽。” 蜃连璧闻听这话,那是瞬间心花怒放,忍不住不顾形象地放声大笑,“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从现在开始,你只管吩咐吧。” 拜元老连道几声不敢,“晚辈怎敢差遣蜃月神。” “你若守信,莫说是任你差遣,就是端茶倒水,温玉暖床都不在话下。本座虽然是一方大妖,但是从许多年前就知道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什么三纲五常,世俗教化,在本座眼中统统都是狗屁,本座只知道唯有活下来才是大道。” 拜元老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出来。” 拜元老转身看了眼望春心,眼神迷离。 “想不到堂堂明月乡拜元老竟然喜好豆蔻年华的风采?” “非是我喜好豆蔻风采,实在是望元老临终之前,再三叮嘱,务必要替她照顾好遗珠。我思来想去,觉得再也没比纳她为妾更好的方法了。” 拜元老说这话时,分明是一脸愧疚,可那脸上却是潮红一片,奸笑不已。 “呸,老狗,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我当然知道你性子烈,不肯嫁我,但是我如今有蜃月神相助,还怕制服不了你?” “它有易容之功,却无迷心之能,照样奈何不了我。” 拜元老却诡异一笑,“只怕你的忠贞未必能难得倒我吧。” 第七十八 拜月山 “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敕令桃李,本命归位。” 李成蹊现身云海,盘膝打坐,入定太虚,口诵金言,敕令天地,回转大道。 不消片刻,就见一道身影袅袅而来,但其影忽明忽暗,如风中烛火,摇曳不定。 “在下乃洞溪里昭侠李成蹊,在此拜见前辈。我不能起身见礼,万望海涵。” 那道身影口吐人言,却如风吹,呼呼作响,不成声调。 “抱歉,前辈,我已竭尽全力,犯天下之大不韪,本不该擅自推演大道,收敛你那本该消散的道心。” 李成蹊不解其意,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前辈身怀封侠功德,不该如此身消道陨,故我逆转生死,将你道心再来捉回。” 身影依旧呼呼地响。 “但显化一缕心身,已耗尽我这法身一半心血,一时半会儿实难替你打通五官,让你开口。” 身影急不可耐,风声越紧。 “前辈毕竟是不朽之身,口含天宪,言语之力更胜体魄之力,故点通言语极其困难。” 李成蹊已倾尽全力,但也不过替他化虚为实,而且现在还是介于虚实之间,更别谈打通五官,开口言语。 “前辈,我知你心情焦急,但此事急不得,我也爱莫能助。” 李成蹊与他一边说,一边化虚为实,补全他的道心,借以还他原貌。 …… “蜃月神,不愧是上古大妖,神通广大,这变化之术,任谁来都瞧不出半点瑕疵。” 拜元老再三打量,里里外外,不落半点,不由得连连称好。 “变化之术,本就是我生来神通,就好似你人族金言神通,你当然瞧不出端倪。”蜃连璧幻化望春心的模样,一颦一笑,一怒一嗔都极尽真火,“莫说是你,就是她自己来瞧,也绝对看不出半分破绽。” 拜元老看似无意地问道,“蜃月神,若是哪天别人变化成你的模样,我又如何识破?” 蜃连璧不假思索道,“世间蜃妖看似毫无破绽,实则极易被人识破。比如说,我现在幻化的望春心模样,乍看一模一样,可一旦与人动起了手,我的法相就不攻自破,不得不显化真身。” 拜元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受教,受教,以后谁想幻化蜃月神的模样,我也都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你放心吧,这世间已无纯血蜃妖,尚在世间的不过是我的三两混血后裔,完全不懂这变化之术,更不可能幻化人身,前来害你。” “蜃月神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蜃连璧心心念念香火金身,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他,故作娇艳欲滴地露出一抹香肩,问道,“可要试试本座的鱼水之欢?” 拜元老严词拒绝,恪守那一丝明智,“月女身不可不洁,否则难入月神殿。是以,我明月乡不朽之下,无论男女,都守身如玉。” 蜃连璧欲拒还迎,双指捏起一片薄纱,遮住了半边脸,眉开眼笑,“拜元老真是鲜见寡闻,难道不知我妖族可男可女?生来成精,就无纯贞说法?” 拜元老大吃一惊道,“难道蜃月神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我妖族随心而欲,遍地开花,哪里有什么完璧之身?!” “那你怎么可能去的了月神殿??” 蜃连璧往前半步,一手高高抬起,露出大半截的小藕臂,似笑非笑,却也有万般风情。 拜元老早已是不朽之身,不识人间七情六欲,但此刻不知为何,只觉精火上涌,一身使不完的力气,顿时气喘如牛,在这偏殿之中,如狼似虎。 可怜望春心被嵌在殿柱之中,耳边都是污言秽语,想要自绝双耳都做不到。 …… “敢问道兄,此方是何地界?” 人间有背酒客,正挂剑远游,忽然见山野一村夫,赶忙追上去问道。 “你不是本地人,怎么还能摸到这地方?” “说来不怕道兄笑话,我在云头喝酒,酒醉不知深浅,误坠此方地界,走了好些时辰,却始终找不着出去的路。” “看你口气,也不是个寻常中三关;不曾破云而去,也是个守规矩的修行者。” “我辈酒剑仙,潇洒之时,自当守规矩,否则一旦耍起酒疯,岂不是要祸国殃民。” “哈哈,你这修行者倒是有趣。”村夫打趣道,“待夜色降临,你顺着月光一路向北,出了云雾,又见一座山,唤作拜月山,就是明月乡的地界。” 背酒客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不知不觉,来到了明月乡。” “敢问道兄,这明月乡近来风声如何?” “明月乡乃是立世封侠元老隐居之地,自然是有口皆碑,哪里有远近风声?” 背酒客眼中流露一丝欣慰,“总算还是一方净土。” “怎么,你还有洁癖?” 村夫不解地问道。 但背酒客已不再回话,而是推了推酒葫,村夫还要上山砍柴,当然不能喝。 背酒客大笑着收回酒葫,往北走去,口中唱道,“晚…啊…晚…上…危亭…想哪想…谪仙,孤坟…寂寂…锁…啊…锁…寒烟。” “高风…直节…谁能继?只有…诗篇…后代…传…” 背酒客神神颠颠,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村夫挠了挠头,不懂深意,只骂了声神经病。 …… “什么?月女竟然要下嫁拜元老?” 正守山门的弟子甲听到这个消息,骇然失色,再三问道,“你这话是从哪里听出来的??” “自然是从拜元老的那座拜月山。” “不可能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 “但你要去看一眼,就知道拜月山那是满山张灯结彩,分明就是动了真格。” “不敢去,不敢去,谁不知道拜元老和诸位师兄不合拍,更是想要置天下大义于不顾,归顺窃夫。” “意见不合是小,归顺窃夫是大,拜元老一世英名,怎么到了今天竟然如此糊涂,他堂堂不朽何必要与窃夫服输?” “话说,你这归顺窃夫的消息又是从何听来?” “自然是诸位师兄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 “师兄们说的话靠谱吗?要知道拜元老乃是山门千年前的元老,一身地位不容置疑,哪个师兄私下推测,若是被查了出来,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是啊,污蔑长辈,罪不容诛。” “是啊,污蔑长辈,罪不容赦,可我若不是污蔑栽赃?” 就在这时,一道师兄的身影突然出现,紧接着,一位位师兄都走了出来。 “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师兄,难道你们要去大闹拜月山?” “不错,月女下嫁元老,怎么听都是个荒唐事,我等身为封侠时代的有志之士,可不觉得月女会甘心下嫁个糟老头子,何况众所周知,月女早已许配给贺上窟。” 这位师兄往前一步,迈出山门,“贺上窟其人如何,举世皆知,何等惊世天才?!月女又是何等天姿?!” “总之,今夜不是我们杀上拜月山,就是死在拜月山山脚。” 第七十九 潜鱼寒上窟 今夜,月明,皎皎月光,洒落一地。 中庭,夜寒,满地华白,别枝惊鹊。 拜月山脚,众明月乡弟子头系白巾,如披麻戴孝,哭声若风雨大作。 不是不登山,而是登山处,惊现黑袍。 “吾乃明月乡首席弟子杜牙期,敢问阁下又是何人?” 为首黑袍不言不语,径直抖落一身武势,都未曾动手,已有炽热似火的武势扑面而来,直将杜牙期逼退数步。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成群结队地赶来,这才勉强被人扶稳。 但黑袍不言语,一身煞气浓郁,毫不逊色众明月乡的弟子。 “阁下不请自来,未免不合规矩吧。” 这一次,杜牙期有备而来,运转体内真气,化为一身武势,迎难而上。 可惜,黑袍武势如林中恶狼,无声无息,却有满腔煞气,溢散体外。 而杜牙期一身武势乍看有模有样,可一旦触及他的武势,霎那间无声消弭。 “哈哈,堂堂明月乡首席弟子就这般能耐?” 沙哑阴沉的男声在黑袍下响起,满是嘲讽。 “我明月乡乃是封侠立世元老之地,只重教化,不擅武斗,败给你又如何?” 杜牙期咬着牙,慢慢往前走去,可他每走一步,就能看到一丝风剑刺破他的衣裳,溅起一串血花。 久而久之,他浑身是血,但始终不倒。 “我,明月乡,杜牙期,请求谒见拜元老。” 为首黑袍也不知在想什么,见他走过武势,竟然直接放他过去,这才有了那一句话。 “话可说完了呢?”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杜牙期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噗通一声向后倒下哪怕是力有不逮,也不愿跪下,这就是他最后的坚持。 “我不杀你,但我能否知道,你不过是一介柔弱武夫,何必要受这种皮肉之苦?”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我念你也算是个汉子,就给你个体面的登山道。” 为首黑袍大手一挥,左右黑袍出列,“你们把他抬上去,让他死的心服口服。” “你们不就是想解救月女?但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心中圣洁无瑕的月女却是个残花败柳?” “住口,我不准你污蔑月女。” 有弟子忍不住愤然拔剑,但这时黑袍却一反常态,噌然抽刀,手起刀落,大好首级滚落一地。 “从今夜起,顺我者昌,逆我者昌,知否?” 此时,众弟子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尔等倒行逆施,强抢月女,贺上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贺上窟,那个传说中的剑心天骄?” 为首黑袍长袍一抖,又是一颗首级拿来,“莫说是他现在来不了,就是他来又能如何?” “吾之所在,即为剑在。”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贺上窟已踏剑而来,哪怕不曾刻意而为之,一身剑气已无风自动。 “好个贺上窟,人还未到,剑气已至。” 为首黑袍还没来得及防御,就见一丝剑气划过脖间,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黑袍几如大风中的秋稻,瞬间成片成片地倒下。 贺上窟惊讶地咦了一声,“紫荆级别的不破甲??!” “不错,此甲……” “辣鸡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贺上窟只看了那一眼,那黑袍视为珍宝的不破甲就无声炸裂,随后就见一道剑气穿透他的眉心,自上而下,穿了个透心凉。 “杜牙期,我早就和你说过你那心态不行,哪怕是封侠太平世道,也不是你个首席弟子不争的道理。” 贺上窟本想直奔山巅,但偶然瞥见杜牙期的身影,便俯身落下。 “咳咳,终究是太平世道,少了争斗之心,这也怪不得我啊。”杜牙期在他的搀扶下,勉强起身。 “你们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着他???真想要我为了他,耽误登山的时间???” 贺上窟低哼一声,一个个这才恍然大悟地跑了过来,抢着要扶杜牙期。 “我先上山,沿途遇见之人,不论敌我,一概杀之。” “你们登山之时,最好不要心怀仁慈,否则就要害人害己。” 一众明月乡弟子一脸茫然,竟无人应答。 “都聋了吗?听不到我说话?” “可是,他们都是我们的同门。” 杜牙期弱弱地接道。 贺上窟瞪了他一眼,“今夜不是造反,而是平乱,知否?” 杜牙期摇了摇头。 “真蠢,难怪春心不愿回来。” 杜牙期憨厚一笑。 “笑个屁啊,蠢得和隔壁家的猪一样。现在听我行事,一切骂名我来承担。” “这不太好吧。” 杜牙期扭捏地回道。 “既然你知道不太好,还特么不肯自己动手?” “我懂了。” 杜牙期下了决定过后,整个人的气势也瞬间变得不一样,“为了姑爷,为了月女,为了明月乡,今夜拜月山山中无同门,任何敢挡登山路的都是敌人。” “一山之人,皆敌人。” “一山之人,皆敌人。” 这一刻,那被黑袍打散的骨气,再度被捡了回来。 贺上窟放心一笑,当即一踩剑身,掠空而去,一路上真地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毫无心慈手软。 一路势如破竹,绝无一合之敌,直至闯入拜月殿大殿之前。 “上窟,救我……”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望春心急忙梨花带雨,衣衫不整地冲出大殿。 贺上窟几乎想也不想,俯冲而下,一把搂过她,脱下身上的长袍,遮住她的身子,可长袍毕竟不是衣裳,终究是一片风光旖旎遮不住,半遮半掩更妖艳。 这一刻的贺上窟,既没有说什么狠话,也没有放什么豪言,抱起了她,转身就走。 “贺上窟,你一介外人,不请自来,擅闯我明月乡,又一声不响地抢走月女,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拜元老的声音平静响起,但他的身影却从未出现。 贺上窟头也不回,毫不停留,脚踩三尺青锋,一路冲向云海。 她只在怀中抽泣,一言不发。 画地为牢! 拜元老本以为自己摸清了少年脾性,拿捏定了他,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隐忍,始终不为所动,只好亲自出手。 砰! 贺上窟正御剑飞行,忽然察觉身前似乎出现一堵无形之墙,不假思索地哼了一声,就见一道剑气凭空出现,砰然炸开。 贺上窟继续向前,同时驾驭无数道剑气,浩浩荡荡,御空飞行。 这一刻,他所过之处,只问炸裂声,却不见停步。 “好一个天生剑心,好一个不似非凡,更胜非凡。” 拜元老之所以不曾露面,一方面是忌惮贺风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贺上窟的剑。 天下剑,有千万。 但有一剑,名上窟剑。 上斩仙神,下斩妖魔。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可惜,非凡终究是非凡,你一日不入非凡,一日就不知非凡玄妙。” 拜元老藏身黑暗之中,盘膝入定,自体内生出一缕月光,落在拜月殿上,照得琉璃瓦闪闪发光。 下一刻,骇人一幕出现了,只见千年不动的拜月殿拔地而起,恍若沉睡的巨人轰然苏醒,挣脱了大地的束缚,摇摇晃晃。 与此同时,贺上窟心头骤然一沉,转身就是一道剑气刺出,但这一次却一闪而过,再也不起半点涟漪。 “若不是大道衰落,我又何至于落得今日的非凡之境,又怎么会受你个小小武夫威胁?” 拜元老咬牙切齿,愤愤不平,脸上的恨意与杀意交错,“贺上窟,我不只要打败你,更要坏了你的道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月殿巨人一飞冲天,一掌落下,如遮天蔽日的黑暗笼罩而下。 闻风而动,贺上窟御剑而行,瞬间飞梭远遁,但这一次诡异的地方出现了,他每走一步,那黑暗便长大一分,这不是牢笼,更不是城墙,任他剑气涤荡,也斩不破黑暗。 下一刻,黑暗如期而至。 既然走不了,贺上窟也没有自乱阵脚,而是放出剑气护住自己,心中幻化一道剑光,照亮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曾想,这一次,剑光出世,还未照亮方寸之地,就被黑暗吞噬。 黑暗之中,拜元老口吐鲜血,显然是力有不逮。 然而,片刻之间,贺上窟却如遭雷击,一身剑气不可控制地疯狂减少,他的心意更是不可挽救地一路向下狂坠,体内的真气更仿佛受到了牵引,不由自主地显化剑气,仿佛要到油尽灯枯才肯罢休。 “封侠立世,我曾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可这天下又如何对我?放马南山?自埋法相?入土为安?” “千年来,我眼睁睁看着境界衰落,那份绝望,又岂是你这小辈所能理解的痛苦?” “你不能理解,你想反抗,所以你注定解不开这局。” “随便是哪个同境之人,只要稍一有堕落之心,此黑暗不攻自破,但你不行,谁家少年不轻狂?” “但你知不知道,在我们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眼中,所谓的轻狂不值一提。” “上窟,你放下我吧。” 啪嗒! 仿佛有什么东西滴在了望春心的脸上,只见兰心蕙质的她心疼地伸手抚摸那张脸,“不要为了我,坏了一身道心。” “没事,我的道心不会坏的。能让我的剑斩不破的黑暗,我就知晓这是他内心深处的黑暗,不是真气幻化的黑暗。而这份黑暗,多半是他内心千年来绝望与愤懑衍生的黑暗,所以以我现在的心情无法理解。” 因为不理解,所以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去破。 “若生不能同床,死却能同穴,也算死而无憾。” 她的声音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充满了温柔与希望。 可她越是温柔,他却越是不肯放弃,也肯必死无疑。 “今天的你,好温柔,不太像平时的你,有些蛮横。” 她不动声色,内心却波涛汹涌,“难道这小鬼识破了我的真身?” “不过,无所谓了,温柔的你,蛮横的你,都是我的春心。”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是那么地轻抚与溺爱。 哪怕她是个大妖,一头无拘无束的大妖,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那种忠贞不渝。 “难怪天下的大妖,都宁愿不要性命,也想要和人族厮守到老。” 忽然,她鬼使神差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但这句话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这句话,已经彻底烙印在她的心头,成为一道挥之不去的执念,在她的心头扎根发芽。 而他的双臂是那么沉稳有力,牢牢地将它抱在怀里。 他对她的话微微一笑,不曾在意。 噗! 突然,他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而这一口血喷出的时候,他也再也踩不稳脚下的剑,摇摇欲坠。 她察觉到他的异常,我见犹怜道,“放开我,独自离开吧。” “不,我不会离开你。” 他的声音是那么坚定与温柔,在她的耳边就像是曾经自由的海风,令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他只是想要我,而不是想要你,你走吧。” “只要我一日不死,他就休想得到你。” 可他的话刚刚说完,体内的真气已瞬间告罄,与他一同扎了下去。 而这一刻,拜元老终于笑了,散去了黑暗,将他丢在山野中。 “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了解黑暗的本质,更对非凡的见解如此之深。” “拜元老,你倒行逆施,不得好死。” “哈哈,胜者为王,强者为尊,这世道本该如此。” 拜元老出现在不远处,伸手一招,他怀里的“望春心”便不由自主地飞来,被他一把搂住。 “以前她是你的,现在她是我的。” 拜元老得意地亲了一口,但却被她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拜元老不以为意,只当她在演戏。 “哈哈,想躲,你躲得了吗?” 拜元老放声大笑,粗暴地撕碎她身上的长袍,露出再也遮挡不住的风光,“贺上窟,天生剑心,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 噗! 悲愤交加之中,贺上窟再也止不住心头的伤势,一口鲜红的心头血喷出,瞬间就萎靡不振。 她看着他,情不自禁地流出一滴泪,落在地上,却滋生了漫山遍野的生机勃勃。 他看着她流泪,撕心裂肺,却忽略了这一幕。 这一刻,他无比地痛恨自己的弱小。 无能与无奈充斥着他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不可磨灭的意志在他的体内燃烧。 “居然阴差阳错地触摸到了非凡之境,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我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于是,拜元老心生一计,“贺上窟,我给你个机会,带走望春心。” 一听到有机会,贺上窟立刻抬起了头,那个意志也无声地消散。 “折断你手中的剑,我就让你带走她。” “可我现在没有力量。” “只要你说出那句话,它就会断了。” 贺上窟毫不犹豫地说道,“断。” 下一刻,那把剑砰地一声一分为二。 而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有什么裂开了。 “我现在可以带走她了吗?” “不行,你还得将地上的长袍捡起来,亲手交给她。” 贺上窟不解其意,但还是一一照办。 拜元老不怀好意地笑道,“这是他亲手送你的,你接啊。” 她果然去接。 “蜃月神,为了坏他道心,你这戏演的太入神了吧,连我这知情人都看不出半分破绽,险些以为你就是望春心。” 她接长袍的手,猛地一顿,这才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但就是这一顿,却让他心里一咯噔。 “我不喜欢玩两个只能活一个的游戏。”拜元老笑道,“但我现在要问望春心一个问题。” “望春心”猛然回头,泪如雨下。 “明月乡和他,你选择谁?” “选择了明月乡,你就要跟随强大的我;选择了他,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她停下了脚步,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摇晃着往前倒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头砸在了草地上。 “上窟,你只是个弱者,一个连我都保护不了的弱者,又如何在接下来的改朝换代中保护我?” 她如此狠心地说道,然后慢慢地退后,连脚步声都是那么地缓慢,就像嘀嗒嘀嗒的滴水声,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心房。 但他此刻却没了心气,颓然无声,一动不动。 拜元老畅快大笑,见大势已成,随手一挥。 她急忙出手,拦住了他,“既然他已经是个废人,何不留他一命?若是你不放心,就让我养在殿中,做个面首?” 拜元老并未往心上去,也不会在意她如何做,毕竟她只是个大妖,可以缠绵悱恻,却绝对不会和她动心。 一头大妖,有什么值得在乎? 不过是我如今势微,才与你虚以委蛇。 “待我成就侯位,执掌一方,到时候定然拿你为宠,任意骑射,岂不痛快。” 如此想道,却不能说,拜元老只好暗中另说,“蜃月神,你要小心他的剑心,稍有不慎,他就要脱困升天,晋升非凡。以你我如今的力量,还不足以招架非凡剑心。” “这点我清楚地很。” 拜元老也未多想,潇洒地转身离去。 她想了想,还是准备扶他离开拜月山。 “贺上窟是天镜山门人,而我又和贺风流颇有交情,所以我来带走他,你没意见吧。” 不知何时,有个背酒客突兀地出现,居然连拜元老都没有察觉他登上拜月山,甚至都不知道他一直就在不远处观看。 直到月女亲口承认放弃了贺上窟,拜元老也不在此地,他才出现。 “你是谁?” “一个爱喝酒的剑客。” 蜃连璧眼神一沉,自然不愿意他带走贺上窟。 “或者说,我是非凡剑客。” 话音落下,拜元老如临大敌,但他的法相拜月殿却纹丝不动。 “诸位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对你明月乡的尔虞我诈更无心掺和。” “道兄不请自来,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 “确实不合规矩,可谁让我是个非凡剑客呢。” 背酒客喝了一口酒,满脸通红,醉醺醺地,就好像随时都要耍酒疯。 她忌惮不已。 他更忌惮不已。 “你带他走吧。” “不行,他不能带走他。” 拜元老不想多生事端,便要放他走。 她却不愿。 “月女,你和他尚未婚配,何况你又抛弃了他,有什么资格不准我带走他?” 她哑口无声。 “蜃月神不必担忧,他剑心已失,没有望春心的照拂,注定修不了剑心。” 她并未开口。 “月女、拜元老,后会无期。” 背酒客上去背起贺上窟,一指敲在他的眉心,打晕了他,径直离开。 “蜃月神,如今贺上窟已除,再无人可挡我大业,还请择日去拜月殿焚香,引圣国入乡。” 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回了声好。 他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误以为它是受宠若惊,冷笑一声,“终究是头大妖,不足与谋。” 第八十善恶蛟龙 “有朋自远方来,未能远迎,万望海涵。” 背酒客自来,还未近山门,就见一道身影早已翘首以待。 只是这道身影,双目紧合,似有隐疾,但他非凡之境一眼望去,却只觉那一双眼蕴含无尽力量,不可名状。 “你是谁?” 背酒客翻遍脑中记忆,也不记得曾经见过此人。 “吾乃镜山冉耘艾。” 背酒客皱了皱眉。 “家师贺季真。” “我怎么从未听过贺风流收徒?” “若是你不曾听过,不妨去山中随意寻一人。” 背酒客见他这般信誓旦旦,也就信了大半,正要开口,忽闻远方有铁骑声。 “似乎有恶客要来,你要不要先去招待一二?” 冉耘艾微微一怔,转身露了一手,只见满山真气一飞冲,化为一座大阵。 守山大阵! “难道你们早已知晓他们要来?” “不瞒道兄,师尊陨落的消息也不知从何处走漏,如今镜山已是风雨欲来。” 这不,话音未落,铁骑已踏至镜山山脚下。 “好一座纤鳞不起静无风,倒写青入镜挚,本公子还未入山,就敢将我拦在山门外。” “三婴公子,前方就是镜山地界,万万不可觑。” 一身黑袍的三婴公子嗤笑一声,“什么镜山地界,君不知,普之下莫非王土,而那一个王土就是我秦政宗的王土?” “莫是他镜山,就是这整座龙阳洲,日后也是我秦政宗的领地,知否?” “知也,知也。” “原来是秦政宗的傻公子赵三婴。”冉耘艾在云海之中,却将方圆山河尽收眼里。 “秦政宗?赵三婴?” “难道道兄不知此人?” 背酒客摇了摇头,将贺上窟放在一边,“我本一亭中书生,幸得师尊赏识,教了一身剑术,这才跻身修行者,但我不好修行,更不喜修行者之间的尔虞我诈……” “原来是个野狐禅。” 背酒客苦笑一声,倒未否决。 “东胜神洲有秦政宗,宗门嫡系为赵,乃是封禅第一皇族,及至今时,赵宗主有三子,长子大苏,有贵公子之美誉;次子二胡,有恶公子之恶名;幼子三婴,有将世子之诏名。”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这第三子,生而眉心有印,有调兵遣将之意;背如田陌相间,有开疆扩土之志;生来就是神话之人,后被赴戎机戎帝相中,拜为镇东大元帅,而他也不负盛名,年纪轻轻跻身武夫,以一式陷阵之志横扫六方,在那骄如云的东胜神州享有赫赫威名。”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照你这么,他如今是窃夫?”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到底是与不是?” “你出手就知。” 背酒客也不客气,一剑抖落。 剑气如雨,铺盖地,竟然全无留手之意。 冉耘艾也是暗暗吃惊,眼前人怕不只是寻常武夫。 眼看得剑气落地,就要扑杀铁骑,从半空中猛然杀出三位铁甲非凡,结三才大阵,联气、地气与人气,轰然拦住。 见剑气被拦,坐镇位非凡怒声吼道,“何人竟敢出手偷袭我秦政宗三公子?” 冉耘艾更大为吃惊,方才他那一剑如簇显而易见,而这些人居然还不能推断他的位置? 更可怕地是,他一剑递出,竟然劳驾三位看不出深浅的强者出手,还险些未曾拦下。 “原来如此,官拜镇东大元帅,却以秦政宗之名行事。” “三位长老来的正好,我正愁无法破解大阵,还请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坐镇位非凡倒也未曾急于拒绝,而是与他二人叮嘱一番,腾空而起,但就是这一离开,一道剑气突然杀来。 固若金汤!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瞬开金言,但那道剑气如入无人之境,嗤地一声刺透他的眉心,吓得他急忙退回三才大阵。 “长老,可有破阵之法?” 赵三婴以为他以环视一圈,颇为期待地问道。 “实不相瞒,此大阵牢不可破,非动用本命金言不可破之,而吾等真身在外,本命金言都是拿来护住你的性命,不可乱用。” 赵三婴深以为然,“如此有劳三位长老,替我掠阵,我亲自来寻破阵之法。” “老大,你刚刚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坐镇地位的非凡可不觉得他是环视结束才回来的。 “别提了,我才起身,就有一道心剑破空而来,险些斩了我这具真身,连本命金言都来不及用,就被对方……” 此话一出,三人无不遍体生寒。 “老大,这等剑道高手不该寂寂无名,你可有所耳闻?” 坐镇位摇了摇头,“如今权柄之争已露出一角,不知多少后辈跻身非凡,实在难以猜测。何况龙阳洲剑道盛行,剑道骄本就不缺。出手之人又不愿照面,我实在难以揣测。” “难道那人是不想我等出手?” “多半如此,不然以他的神通,真要大开杀戒,我等只能自保,想要护住赵三婴都……” 却赵三婴策马而行,环视百丈,又折身归来,“好一个纤麟不起静无风,镜山不开大阵,本帅还真的无计可施。” “三婴公子,要不要我调用血骑军过来,以血秽了这方山河,叫他们不攻自破。” “若非万不得已,本帅不愿动用血骑军。” 赵三婴对那血骑军是颇为排斥,但不得不承认,这支血骑军对破阵确实有奇效,至今为止,秦政宗踏破山门,十之八九都是出自它的手笔。 只是这血骑军,一旦出世,阵内修行者无论修为高低,但凡道心不坚者,无不大开杀戒。 等大阵破开之时,山门之内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几乎鲜有活人。 “战功虽可贵,但生灵更可贵,若不是情非得已,本帅绝不愿意滥杀无辜。” “元帅心怀仁慈,实乃万民之幸,只是帝尊曾有言,一将功成万骨枯,圣国要想在九洲站稳站牢,就必须要以铁血手段震慑八荒。” 赵三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原因无他,只因他并非真人,而是戎帝的一缕心神显化的真身,也就是某个修行阶段的戎帝。 “我之所以成为戎帝,无非是窃取了一个戎字,成就无上神通,而你身怀秦政宗三分气运,自当有资格成就无上神通,与你大哥争一争宗主之位。” “是的,我想成就无上神通,就必须要走出自己的一条路,而我生来含印,有统帅八方,开疆扩土之意。” “不错,我曾推算过,在这镜山,就有你跻身非凡之机缘,只要破了这山门,非凡之境唾手可得。” 于是,赵三婴飞上空中,对镜山吼道,“镜山门人听好了,本帅乃秦政宗赵三婴,奉承运,前来收回镜山,尔等若是识相,就速速打开山门,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不在山门之内?” “因为我不打算参战,也不打算让他参战。” 背酒客眉头一挑,欲言又止。 “师尊在世之前,早已推算出这一幕,镜山覆灭已是定数,而贺上窟和望春心注定要有一场荣辱劫数。” “我本以为那一场劫数,是今日之劫,但现在看来,劫数恐怕不在镜山,而在明月乡。” “不愧是贺风流,早已未卜先知。” “师尊乃惊世之才,只不过是自甘束缚,否则哪里有今日之灾。”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祖父也好,师尊也好,为何明知要有这一灾,明明有挣脱之力,却不愿挣脱??” “根老?” “非也,我只是洞溪里的一缕残念,或者本该是你的老祖。” 冉耘艾对面,突然浮现一道身影,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 冉耘艾看见他,第一眼绝对不是亲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警惕,这个残念在自己的体内存了那么久,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师尊是否发现? 若是他发现,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师尊是否心怀叵测? 果然,下都没有好人,尽是些居心叵测的坏人。 那个身影好似无奈地捂着额头,叹了一声,“道兄,我这后辈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前辈不必在意,我本就不在意这些。” “看来这世道总归是好的。” “前辈,可否冒昧问一句,你可是那位立世钦侠?” “是,也不是。” 背酒客却肃然起敬,诚心致谢,“若非钦侠当初随手而为之,我这一支宋家血脉早就断绝了。” 身影一脸茫然。 “前辈不记得也无妨,我从来不曾忘却就校” “哈哈,看来多行好事,也是有好处的。” 身影笑了笑,便望向远方,“我这具残念不便久留,也就不和你啰嗦了,以后若是我这子嗣误入歧途,还望道兄费点心。” “前辈放心,他的性命,我必当守护。” 身影点零头,扬长而去。 只是他这一走,冉耘艾的气息却不受控制地猛涨,而他灵台中的那些想法却不可控制地猛然抬头。 “乾坤孕灵湖,善恶生蛟龙。” 就在这时,冉耘艾的心台骤然响起一道声音,接着就见那一团乱麻的杂念,被一只大手凭空捏成一汪心湖,然后又见一道身影盘膝入定,一分为二,将心湖一划,泾渭分明。 “耘艾,为师早就知晓你体内藏有先祖英灵,一直未曾替你解放他的力量,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你要记住,英灵是一世之灵,一旦离体,将不复存在。冉氏英灵有功于下,更有恩于冉氏子嗣。” “英灵寄存血脉之中,就好似一滴水置身烈火之中,无时无刻不受火焰焚身之苦。” “吾徒耘艾,为师不愿你有如何成就,只求你这一生无愧于心,故自斩半壁气运,于你心湖镇压善恶蛟龙。” “若是有朝一日,镜山覆灭在即,你可独自离去。” …… 心湖之中,冉耘艾泪如雨下,可脸上却是凶相毕露。 “恭喜道友跻身非凡。” 然而,不等背酒客上前道喜,就见冉耘艾一分为二,各自显化蛟龙之身,张牙舞爪。 两头蛟龙四目相对,毫无亲近。 “从今往后,你往东,我往西,谁先身陨,谁就为辅。” “善也。” 与此同时,代表着善的蛟龙飞往云海,消失不见。 代表着恶的蛟龙落在地面,显化冉耘艾的模样,唯有一眼睁开,与赵三婴咧嘴而笑,笑若疯魔。 赵三婴见着蛟龙,几乎是瞬间就往后退了百丈,手握一杆方画戟,险些失了魂。 那三位负责守护他的长老更是不约而同地心生危机,联袂张开三才大阵。 “公子,快走,它是非凡法相。” “三婴,你走的了吗?” 冉耘艾往前一步跨出,如入无人之境,左右铁骑无声被震飞,那三才大阵在他面前几如纸糊,一捅就破。 第八十一 天镜山覆灭 “赵三婴,秦政宗三公子,镇东大元帅,圣国四帅之一,非世袭最高位。” 冉耘艾如数家珍,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可还有哪里未曾讲到的吗?” 赵三婴如临大敌,可偏偏手中的方画戟也好,身后潜伏的非凡也罢,却无人敢动,更无任何动静。 对方仅有一人,身无长物,却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压制地他引以为豪的骑军不敢出头。 准确来,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此人一出,骑兵营兵败如山倒。一位位骑兵悄然坠马,双膝跪地,如迎帝王;那一匹匹足以硬抗妖兽之威的烈马更无声跪下,七窍流血,当场暴保 “我乃秦政宗……” 冉耘艾屈指一弹,就像弹了一阵风,砰地一声将他震飞百丈开外,在大地之上溅起足以淹没一人高的灰尘。 还不等他落地,就猛然不受控制地被巨力拽回,无脑地被人给抓在手中,就像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果子,身不由己。 “我乃秦政宗……” 咣! 这一次,他只感觉自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蹴鞠,左摇右晃,头昏脑胀。 接着,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又再一次被人给抓了回来,捏住额头,一把狠狠地摔在土里,吃了一鼻子灰。 堂堂秦政宗三公子,此时此刻,毫无颜面。 “别装了,武夫体魄,不至于这么羸弱。” 冉耘艾就像拎着个鸡一般,随手拎着他,放在眼前摇摇晃晃。 “话秦政宗三公子,你这身高貌似还没我高,骑在马上也就勉强能装个高吧。” 此时的冉耘艾与往常的冉耘艾大不相同,不只是容貌嗓音,连身高体形都迥然不同。 “我想做你的位置,不知你可愿意?” “道兄不可。” 背酒客本不愿现身,但此时闻听这话,急忙落下,出声劝阻,“道兄,你虽然是他法身恶念,但终究也是他,若是你行了杀业,他日后两心归一,也难逃一死。” “既然我输了,又何必管他生死。” 砰! 冉耘艾毫不犹豫地捏死赵三婴,转身道,“哪个是窃夫?若是,只要沉默即可。” 然而,他出现之时,以非凡之境,瞬间震慑住他们的心神,使之沦为行尸走肉,哪里还有人能回话。 “看来,都是不得好死的窃夫。” 冉耘艾一念之下,幻化蛟龙之姿,纵横于山野之间,所向披靡,不过是呼吸之间,再无人生还。 “秦政宗的非凡,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杀人者冉耘艾是也。” 蛟龙之身出没于地,忽大忽,忽隐忽现,闪烁不定,但龙爪所过之处,无不一片涟漪,寸寸崩塌,管他灵气还是真气,都化为乌樱 秦政宗非凡自然也不例外,三枚道果被他张口吞下,也不咀嚼,就化为一股股热流,充斥着龙躯。 “贺风流为了你,居然真的收集到了一副蛟龙皮?” 冉耘艾俯身落下,笑道,“你居然认为这只是蛟龙皮?” 他肆无忌惮地伸出一臂,手臂之上满是纤鳞,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鱼鳞,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龙鳞。 “这副龙蜕,别是非凡金言,就是超凡金言也休想伤我半分,哪怕它如今一分为二,也足以保我和他无忧无虑,不堕轮回,不惧金言。” “所以,秦政宗非凡不是不曾动手,而是压根在你面前,无法动手?” “不错,他们在我面前压根动不了。” “所以赵三婴那一丝真灵回归秦政宗,必然也会问罪那三人?” 冉耘艾咧嘴一笑,不言而喻。 “我会跟着你。” “跟着我,一起大杀四方?” “不,我要做你的护道人。” “一介非凡?” “剑中非凡,书中超凡。” “你为什么不去保护他?” “你和他,都是他。” “切,归根结底,不就是想我改邪归正?” “你居然还有这个念头?” “我是恶念法身,又不是愚钝法身,你们的想法,我怎么会不知道?” “当然,知道归知道,但涉及到抉择的时候,我只会遵循本性。” “比如,现在这个鬼鬼祟祟的东西。” 冉耘艾一跃而起,显化蛟龙之身,一爪落下,遮蔽日。 那人往空一抛,也不知抛出个什么东西,嗤地一声溅射一片火光,痛地他急忙缩爪。 但这一缩,那幕黑暗也露出一丝光明,那人见有机可乘,就摇身一晃,跳入云海,一句话也没。 “想走,你问过我了吗?” 冉耘艾一转龙身,如翻覆地,瞬间就将幕一卷,本该逃走的那人更是目瞪口呆,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法象地?” “你也不简单,在我的神瞳之下,居然还能藏的无声无息。” “不愧是贺风流的徒弟,这一手法象地,出神入化,几乎都快不逊色超凡神通。” “既然知道我的厉害,怎么就不肯束手就擒?” “可惜我这具真身不得全心,否则我还真想和你一较高低。” “道兄,此人古怪,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冉耘艾运转神瞳,洞察秋毫,竟然看不透他的心神,甚至也看不清他的过往,一眼望去,只觉模糊不清。 背酒客闻言,快然拔剑,口中轻呵一声醉生,就见上地下皆是酒香。 那人也不犹豫,双手一合,口司固若金汤,可惜那酒香非实非虚,非灵非气,无孔不入,瞬间就钻入他的鼻孔,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肌肤。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与此同时,酒香如火,遇着真气,霎那间,化为一片火海,焚烧在他的体内。 一尘不染 那人十指交错,轻道一声,瞬间就散了一身酒香。 “好一个醉生,威力深不可测,更幸好你是湖山居士的高徒,不善杀生,要是换成那一位的手笔,我这具真身不死也玻” 冉耘艾见他的酒香手段,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而往细里一究,这化酒为火的手段更莫名地令人觉得心烦。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酒火之功不容觑。 “我虽不善杀生,但也从不是心善之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人再次觉得烈火焚身,而且这一次更如野火燎原,一路高歌猛进,瞬息之间毁了他的一具真身。 冉耘艾见状,显化人身,笑道,“难怪你不愿跟着我那善念。” “世间人,皆有善恶。你觉得的善恶双面,在他人眼中,或许也就是个笑话。” 背酒客拾起道果,随手丢给他。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过那一枚道果,再次化身为蛟龙,飞身遮住幕,从云海之中露出硕大的龙头,“镜山的弟子都给我听好了。” “吾乃秦政宗赵三婴,奉戎帝之命,攻陷镜山。” 罢,他张口吐出一道龙息,那龙息蕴含之力不是旁物,正是那人被猎杀过后留下的道果。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矗立千年之久的镜山大阵轰然倒塌。 “自今日起,地间再无镜山。” “哼,好大的口气,哪怕祖父不在,我也不会任你胡作非为。”78中文首发 . . 背酒客堂而皇之地露面,但却是一个背影,向幕递出一剑。 “啊,是上窟。” “是上窟师兄。” “上窟出手了。” 龙头轻呵一声,那一剑便无声消弭。 “什么破剑,不堪一击。” 罢,龙头从而降,伸出一爪,瞬间就将他打落凡尘。 “逃,所有人,全都逃命去吧。” 背酒客坠落之时,佯装万念俱灰地放声吼道。 下一刻,一道道流光冲而起,不知所踪。 “树倒猢狲散,哪怕是贺风流,也无力挽救这些人。” “师尊宅心仁厚,总觉得世间人皆可教化,殊不知神佛亦不救自甘堕落之人。” 背酒客叹了一声,略带几分惋惜,“如今镜山万径人踪灭,你又准备如何打算?” 冉耘艾化为人形,落在贺上窟的边上,“我给他个机会,若是肯醒来,再次拿剑。” “若他不肯拿剑?” “师尊从无这种不成器的子嗣。” 这话时,冉耘艾那一瞳骤然生出惊动地的气息,只在刹那间,荡平了镜山的所有山头,夷为平地。 “师尊一语成箴,镜山果真难逃覆灭之祸。” 背酒客无奈一笑,“若你不灭了这山,那些人肯定会去而复返,但没了贺风流坐镇的镜山,终究在劫难逃。” 冉耘艾背起贺上窟,道,“我准备再去趟明月乡,问个明白。” “月女亲口所,哪里还有真假。” “若是真,我就杀了她。” “若是假,我就救一回她。” “毕竟,她是他的女人。” “明月乡不似镜山,没有非凡坐镇。” “我不是还有你吗?” “护道之人,从不出手。” “那你刚才?” “我是为了贺风流而出剑。” 冉耘艾呵呵一笑,化虹而去。 第八十二 终究难逃的宿命 “望春心,今日焚香礼毕,我便是你名义上的夫君,而我则名正言顺地成为月神之君,与你共掌明月乡。” 拜元老站在殿柱之下,春风得意。 “呸,你倒行逆施,不得好死。” 拜元老无动于衷,嗤笑道,“胜者为王,强者为尊,弱者只会无能地咆哮。” “拜老贼,人在做在看,哪怕你让那该死的大妖幻化我的皮囊,也不得人心。”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先前你那可怜郎来找过你,顺便还为我送了份大好礼。” “什么?上窟,他来这里了吗?” “哈哈,他不只来了,还被我坏晾心,斩了修为。” “哼,凭你也配?” “我当然不配,但是她配。” 蜃连璧缓缓现身,那眉宇之间,半是英气半是忧郁。 “卑鄙,无耻,枉你还是非凡前辈,居然对个晚辈出此歹计。”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恨而不得的表情,你越是挣扎,我越是喜欢。” 望春心果断自封五感,一脸平静。 “蜃月神,我……” 拜元老不知为何,自打尝过她的味道,再去体会别的玉露,总觉得少零什么,辗转难眠,这不又绕了回来,往她的脸上摸去。 但她却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躲,“我虽然是大妖,但是也难逃理,躲不了那几。” 拜月山老脸一怔,也不知作何想法。 她转念一想,终究是要依附于他,便在他的耳边吹了一阵风,妩媚地道,“待焚香礼毕,还不是任你采摘,何必急于这四五?” 他顿时眉开眼笑,浑然不觉七情六欲已如穿肠毒药,不知不觉间侵蚀了他的内心。 但她不过是头大妖,对非凡修行不甚了解,所以也不知道他如今已是走火入魔。 他之所以如此贪恋她的身子,既是为了鱼水之欢,也是为了窃取大妖妖气,化为己用。 …… 时光流逝,转眼间,已是焚香之日。 她再次踏入大殿,已不是镇山神兽,而是化身月女。 焚香,敬礼。 万峰,来朝。 可惜,那一日,上窟登山,万峰首席弟子,已经被拜元老杀了个精光。 这些留下来的大殿弟子,无不胆颤心惊,屈服在他的威严之下。 大殿之外,是些不入流的弟子,知不知晓都无所谓,或许他们唯一信奉地只有月女。 “今日,吾望春心,奉承运,愿继承月神之位。” 拜元老身为唯一的元老,本就有权任命月神继位。 “吾,拜月山元老,准。” 于是,在暗箱操作之下,蜃连璧光明正大地继承月神之位。 然而,月神雕像却不为所动,迟迟不肯落下月神之光。 “蜃月神,你之前不是和我,绝对不会受影响?” 蜃连璧此时也慌了神,毕竟得不到月神之光,也不能名正言顺地统帅明月乡,而一旦其他元老回返明月乡,必然要对她的身份进行检查,一旦发现她的真身,到时候一切又都要功败垂成。 “蜃月神,继承之位非同可,你可不能在这种时刻失了手啊。” 拜元老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捣碎月神雕像,取而代之,但他明白那几个老家伙不死,月神殿的规矩就一日不可不守。 就在他俩苦思冥想也无计可施的时候,她突然想道,“月神,请念在我心诚的份上,赏我一道月神之光。” 然后,一道月神之光果然落下。 她是护山神兽,是明月乡的有功之臣,本就有资格取走一道月神之光,留作修校 这一刻,月神之光落在她的身上,使她的气息也瞬间突飞猛进,从武夫之境一路攀升,直至突破人身的极限。 非凡之境!!! “蜃月神,快出那句话。” 得到了月神的认可,他立马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吾,月神望春心,以月神之名,赐予明月乡拜……” “慢着,我有话要。” 就在这时,那本该死去的杜牙期突然出现。 蜃连璧和拜元老顿时大惊失色,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不可能,你明明死了。” “我是不是我,自有月神验明正身。” “月神,快用月光照他。” 蜃连璧毫无犹豫,当即亮出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但月光拂过他的身子,却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不可能,你不过是个武夫,如何还能活下来?” “不错,我确实只是个武夫,但我明月乡的女婿,可不是个武夫。” “不可能,他自己都是个武夫……等等,你刚刚他不是个武夫?” “不错,贺上窟从来不是武夫。” “不可能,我与他交过手,他确实是个武夫,连非凡神通都不懂。”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敢懂,因为他若是懂了,她就不能活下来。” 杜牙期抛出半截剑,耻笑道,“月神望春心,你真担不起他的爱。” “放肆,污蔑月神,罪不容赦。” 拜元老唯恐惹出事端,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直接要打杀了他。 她当然不会阻拦,只是伸手一抓,抓过来半截剑,心神沉浸其郑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我知你不是她,但我看着你,也放不下。” “若是我不幸身陨,还望你念在同为明月乡弟子的份上,饶她一命。” “什么道心,什么剑心,都不过是一个念头,不值一提。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的全部。” …… “当你看完我的记忆,就请杀了我吧。” 嗤! 就在这时,那半截剑无声地消散。 “不要……” 蜃连璧仿佛失去了什么,突然喊出了这一声。 “月神,那剑中藏了什么?” 拜元老还以为剑中藏有绝世心法,不然它怎么会如此大吃一惊。 “不,放了她,我要去找他。” “放了谁,去找谁?” 拜元老一脸茫然。 “放了望春心。” “月神,你就是望春心。” “不,我不是。” 这一刻,拜元老格外地惊慌失措,要知道月神殿中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任何事都难逃月神之光的照耀。 换句话,他们回来过后,必然会知晓一牵 “杜牙期,你为什么不肯死,我明明杀死了你,连肉身都磨成了灰,你怎么还可能活着?” 拜元老愤怒地发动攻势,却忘了不过是个武夫的杜牙期如何挡得住他先前一击? 又是一记响亮的声音,而他对面的杜牙期居然再一次安然无恙。 “不对,你不是杜牙期。” 拜元老终于意识到眼前人不是那个杜牙期,而那把剑也绝对不是那的剑,当即出声提醒道,“月神,不要上当,他不是杜牙期,而你也不是望春心。” 然而,蜃连璧如同牵线木偶,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只知遵循脑中的念头,往大殿外走去。 “月神,恕我冒昧了。” 拜元老见势不妙,赶忙出手打向她,但就在这时,杜牙期飞身而来,一记神瞳豁然睁开,只一眼如深渊,深不见底,瞬间就将拜元老拖入无边黑暗。 “听你因为不得意,就自甘堕落,与窃夫为伍,甚至不惜滥杀无辜?”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 “此乃我明月乡,更是我明月乡的私事,你一介外人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堂堂元老大打出手,难道就不怕封侠找你麻烦?” “如今明月乡仅有你一位元老,而我来此之前,更请了我的道兄,替我掠阵,你觉得还有谁能将簇消息传出去?” “明月乡弟子,起阵。” 拜元老被困黑暗,不得自由,赶忙出声吼道。 然而,四下无人回应。 “明月乡弟子……” “不巧,我入山之时,已将不开眼的弟子统统打晕。” 貌似杜牙期的男人咧嘴一笑,“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把你打晕。” “当然,像你这种人,我通常就不会是简单地打晕,而是直接吞了你的道果。” “你真以为自己吃定了我?” “来之前,我已经打听好了,你对敌之时,仅有一尊法相,而我的道兄替我掠阵,自然就是要禁了你的法相。” 拜元老在黑暗中突然放声大笑,“看来你和你的道兄,都忽略了一件事啊。” 那将他困住之人骤地心生不详之意,也顾不得画地为牢,瞬间飞而起,显化蛟龙之身,哪怕如此,还是见一抹月光破空而来,嗤地一声撕下一片龙鳞,溅落满的龙血。 “好一副龙蜕,怕不是有千年道行了吧,可惜可惜,终究是头伪龙蜕,若真的让这孽畜化身为龙,我这孤月轮还真未必就能得手啊。” “耘艾,那是超凡神兵,不是凡间利刃,不可以龙身对阵。” 远隔重山的背酒客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孤月轮的气息,忙出声提醒。 幻化杜牙期的自然就是冉耘艾,而那把剑中的一幕幕自然也是熟知贺上窟的他一句一句地模仿出来。 此刻闻听这话,当即低身,化为人形。 “下神兵,唯有神兵,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拜元老见他神通,反而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迎上他,在他肩头是那一弯孤月轮神出鬼没,若隐若现。 “若你手中无神兵,那你这法身,我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拜元老胜券在握,一手抹过喉间,就见孤月轮嗤地一声撕裂他的护体龙鳞,险些杀了他。78中文首发 . . “耘艾?冉耘艾吧?可惜,贺上窟不在这,否则以他的剑意,我恐怕未必就能得手。” 拜元老左右开弓,就听破空声呼呼响起。 片刻间,冉耘艾浑身血迹斑斑,再难抗衡。 “贺上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冉耘艾走投无路,忍不住破口大骂。 “师尊身陨,你不肯醒;镜山覆灭,你还是不肯醒;难道你那猪脑子里,真的只有个望春心???” 冉耘艾声嘶力竭地拼命吼道,因为他再不吼,那一弯孤月轮就要削下他的首级。 “没用的,望春心所在之地,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而我当初坏你道心,就是以望春心为媒,所以他见不到望春心,这辈子也就不可能醒来。” “望春心不在拜月殿。” 与此同时,背酒客的声音也恰好响起。 “你不敢杀望春心,而拜月殿是你唯一法相,所以你除了把她藏在那里,还能藏哪里去?” “猜吧,任你绞尽脑汁,也不可能想的出来,而你们想不出来,也就不可能唤醒贺上窟。” “他若不出,纵你唤来龙阳洲坐镇的全部非凡,也休想在明月乡打败我。” 话音落下,冉耘艾又再一次被刺透眉心,血溅一地。 “该死,难道我这么快就要合二为一???” 第八十三 百里湖 “我本不该多此一举,但贺师也好,冉老也罢,对我洞溪里多有恩德,而冉老更是不惜合身为道,这份恩情我实在不能视而不见。” 眼看孤月轮就要斩去冉耘艾的龙蜕,一壶酒忽然凭空出现,恰巧停在他的面前。 而这壶酒出现的那一刻,孤月轮就这么直愣愣地被定在空中,纹丝不动。 “李成蹊?” “是我。” “我杀了你。” 啪! 清脆响亮。 “我……” 啪! 极致响亮。 “你怎么不蹦了呢?” “敌强我弱,暂时偃旗息鼓。” “若我还你黄罗伞,可否到此为止?” “不。” “你我无冤无仇,你又何必与我不死不休。” “你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贱胚子,凭什么与我都是钦侠之后?” “我说那几日,我正好去做了段时间,你行吗?” 哼! “这事,你可以去问根老。” “根老偏袒你。” “那你去问狄婆婆?” “不去。” “为什么不去?” “她脾气不好,我不敢问。” “封宣侠?” “他不配。” “岳牧野?” “他也不配。” 一时间,李成蹊真的无言以对。 “我救你一命,说声谢谢,没有错吧。” “不想说。” “冉耘艾,你欺人太甚。” “我缺个神兵。” “孤月轮是明月乡至宝,也是他的本命神兵。” “你若给我,我愿冰释前嫌。” 李成蹊果断抹去了孤月轮的禁制。 冉耘艾伸手一抓,只觉得如臂驱使,说不出地痛快。 “好,我失信了。” 冉耘艾化身蛟龙,口悬孤月轮,如龙戏珠,“先前你仗着神兵欺负我,现在该是我报仇雪恨的时候。” 就在孤月轮斩开他的喉间之时,他突然大声吼道,“没有我的指引。你永远都找不到望春心。” 孤月轮戛然而止。 “杀了他,找不找得到望春心与你何干?” “望春心是唯一能够救醒贺上窟的力量。” “告诉我,望春心在哪,我就放了你。” “我不信任何人。” “你想怎样,才肯交出望春心?” “把孤月轮还我,同时带着上面那个人,离开明月乡。” “你与赴戎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是非凡,曾经还是超凡。” “你不信我的话,可以信他的话。” “我凭什么要信他?” “因为他是钦侠之后,而且还是洞溪里的昭侠。” “冉耘艾、李成蹊、钦侠之后、黄罗伞,你俩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凶之地的人?” “我和他都来自于洞溪里。” 冉耘艾平静地接道。 “洞溪里就是大凶之地。” “好好,你快告诉我,望春心在哪里。” “她在……”拜元老迷迷糊糊,险些说出来,好在他悬崖勒马,“休想从我的口中得知。” 冉耘艾怒气冲冲,指着他骂道,“老匹夫,你快交出……” “对了,李成蹊,我和你定个君子之约,如何?” “你说来听听?” “你答应我十五个请求,我就原谅你。” “不可违背侠义。” “放心吧,都是些你随手而为之的小事。” “好,为了封侠,为了洞溪里,咱们一言为定。” “第二个请求,替我找出望春心。” 砰! 冉耘艾目瞪口呆,抬着头,哑口无言地望着他,“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是唯一知道望春心在哪里的人。” “你杀了他,我去哪里找望春心???” 啊啊啊! 冉耘艾气的火冒三丈,怒发冲冠,抓起孤月轮,就要上天杀了他。 就在这时,一枚道果圆润地滚落。 接着,道果一飞冲天。 “我可以吸收他的记忆,从里面找出望春心。” “你不只非凡之境?” “不朽之身,并无境界之分。” “故弄玄虚,只要存在,就有境界,这就是大道。” 冉耘艾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抬头一看,只觉得双目晦涩,瞳孔发热。 “不好,他的记忆中,居然没有她的存在。”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难道是她藏的人?” 冉耘艾不由得想起先前离开的那个人。 “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她自从出了明月乡,就一路往南,估计是去了百里湖。” …… “长春亭榭倚云开,百里湖山入座来。流水绕阶时自照,好花如幄手亲栽。 青云每指寻真路,白发频登望母台。六月神龙起潭井,人间几处待风雷。” 山野之中,正有眉清目秀的少年高歌,走近一看,他双肩担着一根齐眉盘花棍,那两根眉毛好似沾了霜露,一对眼睛就好似黑夜中的星光,一身凛然正气,不怒自威,整个人都是那么地显得斗志昂扬。 他脚下走着的山道,可不是寻常山道,而是天下人要入百里湖的康庄大道。 由此往南,就是百里湖。 八百里湖随意住,人间真有行地仙。 一句真地仙,万世门庭若市。 “这位小哥,可否问一声,往前去可是【百里湖】?” 少年思绪飘远之时,已有人马匆匆而来,那为首之人面目俊秀,看起来知书达礼,嗓音温和,可问话之时却语气倨傲,眼神中颇有轻蔑,更不曾下马与人问路。 少年便不理他,继续漫步在山道之上。 为首之人倒也不曾凶言凶语,可他身后挎着刀的男人却不乐意,猛地一夹马腹,抽出斩马刀,一个电光火石,刀锋疾落,不去别处,只在少年脑门。 刀风声呼呼炸响,出手之时更无半点手下留情,那少年好似闻所未闻。 为首之人更是默不作声,既有默许之意,也有无可奈何。 下一刻,刀锋碰着发丝,眼看就要斩落少年,他这才动了身,但这一动就如水里的蛟龙翻江倒海,一根盘花棍被他耍在手中,可不就是活脱脱地一条蛟龙,猛地往一侧掉下,就是一棍砸在刀身。 铿锵声响,连刀带人,一同砸在地面。那力气之大,如同九牛二虎,竟然一棍震晕了他,而少年不依不饶,也没放过他的意思,跨步上前,提棍直抡。 这一棍落下,势必要他头开脑瓜绽。 “小哥,住手。” 哪怕这时,为首之人也不曾带了半点客气,只自以为是地喊了一句。 砰! “小贼,你欺人太甚。” 为首之人提刀杀来,面目狰狞,哪里有先前的文静,所谓衣冠禽兽多半是说此类人。 少年也不啰嗦,腾身而起,与他在半空中交手,盘花棍势如雷霆,怎一个强字了得,那棍风声刚刚响起,就见棍身落下,一棍砸在他的脑门,连人带刀一同砸了个稀巴烂。 其余人马慌不择路,四下逃窜,可少年暴起,落马打人,如秋风扫落叶。 第八十四 黑夜中的噩梦 “真仙去处凭真意,八百里湖无仙力。” “换句话说,八百里湖,所有人都得步行,或者策马扬鞭,但八百里湖多池沼,深浅不定,故放马而行,或徒步八百里。” “将军,既然此处不宜拔军,咱们又何必来此?” “出门在外,请喊我关大哥。” “是的,将…关大哥。” 男人一个眼神,左右就鸦雀无声。 这时,有一只鹰隼从天而降,恰好落在他的肩头。 他轻车熟路地摘下信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遍,眼神立刻沉了下去。 “八百里湖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圣国的先锋队,而且接连杀了好几波。” “关大哥,信上可曾说是何人所为?” “花白眉、星辰眼,善使盘花棍,七尺男儿身,名讳不详。” “关大哥,你说的那人,似乎正在朝我们走来。” 左侧男人定睛一看,眼前人分明就是。 关大哥佯装若无其事,真要上前攀谈。 只见他提棍便打,绝无手下留情,关大哥一个不慎,就让他绕过了自己,当场一棍砸死了一位随从。 “大胆小贼,无辜伤人,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 “呵呵,真是贼喊捉贼,你们窃夫的嘴脸,我早就在洞溪里看透了,一群打着守规矩的旗号,耍阴谋诡计的贱东西。” 说话之时,那盘花棍可没闲着,招招致命;舞动之时,进可攻退可守,浑然天成。 “小贼,是你逼我动真格的。” “只管来吧。” 关大哥一晃刀身,口中哼道【刀光血影】。 然而,金言一出,他无动于衷,甚至还发出了痴痴的笑声,一棍又打死了一位随从。 “不可能,你分明不是非凡,怎么可能挡得住金言咒力。” “小爷方雄飞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见过,可从未你这般哗众取宠的人,放着大好随从不要,在那嘀嘀咕咕,像个癞蛤蟆。” 【抽刀断水】 他心生古怪,又呵斥一声,然而这一次,依旧毫无动静。 “不可能,你……” “哪有那么多不可能,给小爷我乖乖躺下吧。” 百里湖方雄飞善使盘花棍,棍下无活路,手中无善念,只要落棍,非死即伤。 但关大哥也不是寻常人,与他斗了数百回合,打的地动山摇,烟尘滚滚,不相伯仲。 忽然,关大哥往边上一躲,卖了个破绽。 方雄飞年轻气盛,不假思索地追上,但这一棍递出,顿觉不妙,可惜为时已晚,只见关大哥猛然杀了个回马枪,任凭他一棍砸在肩头,而他单刀直入,一个弯腰,脚下一滑,嗤啦一声,撕裂他的上衣,在他腹部开了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窃夫,我记住你了。” 方雄飞失手,也不逗留,转身就走。 可关大哥哪里肯让他走,忙起身去追,可惜他往湖中一跳,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看了看一地尸身,仰天愤怒地咆哮,“百里湖方雄飞,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然而,方雄飞跳入水中,如鱼得水,转眼之间已逃出生天,满脸殷红地爬上了岸。 这时,有人神色焦急地跑过来,望着那道伤口,心痛不已,忍不住骂道,“方雄飞,你真当自己是个英雄了吗?” 可惜方雄飞见着他,脑袋一歪,当场不省人事。 次日黄昏,他才慢悠悠地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察看伤口,而是叫道,“苏北北,给我来壶酒。” “喝,喝,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个猪?” 那人一边抱怨,一边从外面抛进屋子一壶酒。 方雄飞立马起身一接,不小心触动了伤口,龇牙咧嘴,但他不甚在意,仰头就咕咚咕咚地喝起酒来,“苏北北,我这伤几天能好?” “不知道。” “我的好苏兄,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他踉跄着下了床,出了门,见他正坐在地上望着天,一把扑在他的肩头。 “滚,我……” “苏兄,你知道我的,我这性子哪里闲的住。” “贱骨头,好好待着不行吗?如今窃夫势大,你公然挑衅他们,侥幸活下来已实属侥幸。” “百里湖有八百河泽,神通无用之地,兵马难行之险,所以窃夫再势大,也不敢大举犯我百里湖。” “但这也不是你挑衅他们的倚仗,要知道你终究是要去外面的世界,难道他们就不会守株待兔?” “不是我吹,真到了外边,我让他们连我的毛都看不见。” “看不见?” 苏北北吹了声口哨,就见那为窃夫传讯的鹰隼疾速飞落,诡异地停在他的手臂之上。 苏北北摘下信封,随手丢给方雄飞,“自己看看,如今窃夫早就知道你的行动,接下来也会多加防范,甚至信尾也提了悬赏一事。” “土鸡瓦狗之辈,也配,也敢悬赏我?” 方雄飞一目十行,果真见到了悬赏一事,但他素有傲气,对此完全不屑一顾。 “说来你或许不信,我自从那个地方回来,总觉得体内有些不对劲。” 方雄飞散漫地坐下,与他肩并着肩,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很奇怪。” 苏北北惊讶之中,又有几分担忧,细细的眉头皱起,“你去问过老祖宗了吗?” “不敢问。” “为什么不敢问?” “有人告诉我,我家老祖宗,不是咱们想的那样。” 苏北北立马小脸一僵,哼道,“胡说八道,老祖宗庇护百里湖,执掌一方权柄,于公于私,都是明功昭德。” “你、我,还有其他人都是老祖宗捡回来的孩子,承蒙老祖宗的庇护,才得以长大成人,你怎么能听信别人的谗言?” “不是我不愿相信老祖宗,而是给我看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 方雄飞缓缓地伸出手,神色坚定,浑身浮现一道截然不同的气息,轰然冲天而起,化为一道明晃晃的光柱。 接着,光芒散去,一枚白溜溜的珠子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那夜,月黑风高,有道身影恍若恶魔,大杀四方,浑身是血。” “在不远处的墙角下,埋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而在她的怀里,正安静睡着个孩子,奄奄一息。” “而那个孩子的胸口好巧不巧地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方雄飞敞开胸怀,露出那一道狰狞的旧疤。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何用意,但他给我看的那段记忆,却仿佛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日日夜夜出现在我的梦中,只不过以前是狰狞的模糊。” “近些日子,我的修为越来越高,那个黑夜中杀人狂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楚,清楚到我都不敢相信。” “不可能,这一定是个误会。” 第八十五 行走世间的非凡 “呦,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俏豆蔻,可否陪大爷快活快活?” 一行轻骑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忽然见到路边站了个妙龄少女,那为首之人当即策马而停,侧身倾斜,靠在马耳,戏谑道,“若是姑娘迷了路,大爷也当行行好,捎你一段山路。” 谁知,那少女不言不语,怀里抱着半截剑,神色恍惚。 “大哥,这是荒郊野外,她一介弱女子,万万不可能到来的。” 有人见她神色,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忙出声提醒自家那鬼迷心窍的大哥。 “怕什么,咱们堂堂四个中三关,难道还能怕他个弱女子?” 为首之人色令智昏,哪里还听得进去兄弟劝告,见她不予理睬,又楚楚可怜,竟然直接上前,伸手去抓她的肩头。 而他这一动,却仿佛触动了什么东西,她猛地醒来,杏眼圆睁,“哪里来的杂碎,也敢对本座动手动脚?” “姐姐,饶他一命吧。” 一身双声,各有音色。 那动怒之声铿锵有力,而求饶之声温婉轻柔。 一刚,一柔,迥然不同。 “大哥,快跑。” 可惜,女子醒来,只一眼瞪来,就全数化为灰烬。 “何方道友,不请自来?” 随着她的法力现世,山峦之下亦醒来一道意识,化为人身鹿首,与她四目相对。 “奇怪,你身上明明并无封侠诏令,如何又能行走世间?” 人身鹿首审视再三,始终看不到她的封侠气息,大吃一惊。 “你是负责镇守此地的土地公?” “我哪里是什么土地公,只是奉封侠诏令,化身山妖,转化山野灵气,酝酿一方和气,以保风调雨顺。” 女子刚毅之声再次哼道,“这一世封侠着实可恨,往世哪个世道,不礼敬吾等妖族,轻则贡香,重则肉食,唯独他这一世,竟然要将咱们妖族镇压在山脉之下。” 人身鹿首倒无怨怼,笑道,“我本就是山野精怪,在这结茅修行,也算得偿所愿。” “哼,不求进取的东西,就凭你这等修行,何时才能褪去妖身?” “我倒不觉得妖身有何不可,若非道友显化人身,我也就以妖身相见,何况今天的世道也算不错,要不然以道友的道行,只怕都走不出这山,就要被往日那些豺狼虎豹给吃了。” “你能看出我的真身?” “在这一亩三分地,我无所不知。”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无妨无妨。” 人身鹿首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才慢慢松下,先前它出身之时,女子瞧见它的眼神,分明就是豺狼见着了羊,恨不得吞而食之。 “道友,哪怕如今这世道妖族不再相互厮杀,可人间还是立下了不少规矩。” “无妨无妨,封侠世道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 人身鹿首骇然失色。 “封禅世道大势未散,现已东山再起,九洲八荒都已响应,若你稍加打听,自然知晓我说的真假。” 她若无其事地说完这话,又问道,“你可知如何斩灭残念?” 人身鹿首摇了摇头,“你我都是妖族,哪里有什么真假虚实可言。” “是啊,天下妖族本不该有真假,但我却是一头大妖,本就擅长真假虚实变化的神通。” 人身鹿首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变化他人之时,信以为真,误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 “戏里戏外都是我,梦里梦外都是我,不知不觉已沦陷其中。” 她摇头一笑,怀抱半截剑,往南而去。 “素闻百里湖有行地仙,我要趁着我这残念还未成型,请地仙为我斩心结。” 人身鹿首道,“哪怕百里湖有行地仙,也不会无缘无故为你斩心结。” …… “关将军,北方来了个古怪非凡,一路上杀了我不少圣国子弟,不知是否要列阵围杀?” 那本打算隐姓埋名的窃夫将军经方雄飞三番两次地偷袭,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便在百里湖的沼泽地中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行走的古怪非凡,可有封侠诏令?” “这无人知晓,我圣国弟子近前,还未言语,就被她随手斩杀,至今已不下百余人惨死。” “可知她如今到了哪里?” “就在这百里湖中,怀抱半截断剑,风餐露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带我去会会她。” “将军,您忘了带刀。” “不必,我不准备与她动手。” 麾下便不再劝,在前领路,直至遇见了她,关将军这才恍然大悟,“此女子应该是走火入魔,听闻百里湖有行地仙,故而来此请行地仙斩残念。” “将军,如何知晓她走火入魔?” “你看她那面相,一半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另一半却是怒眉巾帼,望而生畏,不是走火入魔,还能是什么?” “可是将军,非凡之境已能斩心神,又能化真身,神通广大,怎么还会走火入魔?” “所谓斩心神,无非是非凡道心压制不住偶然触及的念头,迫不得已斩心神,你要知晓非凡之境强就强在一个道心,意志不灭。”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百里湖内安营扎寨?” “属下不知。” “因为在百里湖外,我一身金言咒力奈何不得方雄飞,反而被迫要与他以命相拼,但在这我没了金言咒力,他也没了那种古怪意志,与我都被拉到凡夫俗子的力量境界。” “可是大人,那方雄飞明明和属下一样,都是凡夫俗子。”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那方雄飞就是一凡胎,如何可驾驭得了非凡之境,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身怀道果而不自知,未曾显化法身,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介凡夫俗子。” “但归根结底,方雄飞的肉身可灭,那意志永不消亡,哪怕我在外面坏了他的真身,他不觉得自己已死,我还是杀不了他。” “但要是在这,他或许就没了那份不灭之心,我或许还能有机会得手。” 麾下一脸茫然,暗道非凡果真难以揣测。 关将军却也不再解释,刻意露出一抹气息。 女子闻声而动。 “仙子还请慢动手,某并无恶意。” 女子果真停手。 “你是何人?” “某乃圣国一方将军,蒙赐帝姓关。” “找我何事?” “某听闻仙子法力无边,特来想邀。” “没兴趣。” “仙子可知我圣国强者如云,斩心神之举更不在话下。” 女子眼中顿时有了神采。 关将军暗道此事可成,又道,“仙子,想来也该明白行地仙神出鬼没,千年以降,再未有人见过他的模样,而天下大道衰微,那位行地仙是生是死都无人知晓。” 女子眼神黯淡,其实她心中也曾想过这一点,大道衰微,境界跌落,已是世间修行者不争的事实。 关将军接着说道,“仙子不得不承认,哪怕你寻着了行地仙,以他老人家的神通,也未必会愿意为你动手。” 一语道破她最大的担忧,那就是他凭什么为自己出头? 关将军见她神色恍惚,心中已有了七八分把握,“但我可修书一封,拿我一世战功,换取戎帝陛下亲自出手,替你斩除心神。” 她蠢蠢欲动,但未急于答应,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而眼前这个人如何开口,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仙子可知我帝国有元帅将军的封号?” 女子眼神微抬,示意知晓。 “某不才,只是一介将军,若仙子愿意的话,某愿向陛下举荐仙子,担任某的上将军,位列四大元帅之下,却不受元帅拘束,可直接听命戎帝陛下。” 女子蹙眉。 他心里顿时一咯噔,又道,“若是仙子不愿被束缚,某也可举荐仙子为圣国行走非凡,可无拘无束。” “我需要做什么?” “若是仙子遇见圣国子弟有难,出手相助就行,不求保下所有弟子,但每次遇见,务必留下一人即可。” “这听起来不错,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原因无他,只因某甘愿臣服在仙子的盛世容颜之下。” “哈哈,好个伶牙俐齿,我答应你了。” “行走非凡,无拘无束,理当如此。” 关将军立即心花怒放。 “慢着,谁说我不愿替你斩心神?”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接着一位犹如风中残烛的耄耋老者佝偻着腰,手拄木拐,正缓缓走来。 他一出现,两位非凡都不由得凝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心头充斥着说不出的阴霾。 “仙子,此人非善类。” “我当然不是善类,而它更不是善类。” 耄耋老头一拐敲在大地,关将军就觉心头被一棍击中,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前,口角溢血,脸色煞白。 “你就是传说中的行地仙?” “这世道哪有什么仙,只有些不朽的老不死罢了。” “你愿意为我斩心神?” “那要看你拿什么来换。” “看你这把老骨头,女色肯定不放在眼里;坐拥百里湖,又无名无姓,不肯出风头,想来也不在乎权势。” “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无后人,那么显而易见你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朽。” “但封侠立世,斩断不朽之路,哪怕如今大道复苏,也没有给咱们这种妖族留活路。” “所以,你能想到的活路,也就只有一个。”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同类,深知我心。” 不知为何,关将军突然心神不宁,一股悸动涌上心头,急忙抽身飞退。 然而,也在这一刻,天色蓦然黑了下来,一只大手凭空出现,砰地一声捏碎了他。 “相比于他的身份,我其实才更适合成为你的食粮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如今这世道,侠与禅不死不休,正是我妖族崛起的大好时机,不是吗?” 耄耋老头戳了戳拐杖,似乎打开了什么天幕,就见一头头妖力旺盛的妖怪从天而降,无穷无尽,连绵不绝地坠入百里湖中。 “放心吧,百里湖中,我就是唯一的神,而且是永远不败的神,谁也无法未经我许可的情况下,探查这一方天道。” “明月乡的月神本就是蜃族出身,只不过被无耻的人族取而代之,更厚颜无耻地拘禁蜃族为镇山神兽。” “但我只想斩心神,不想掺和这天下大势。” “所以我才让你斩杀了那个人,不得投靠封禅阵营。” “你先别急着怪我,哪怕你斩心神,返璞归真,也难逃封侠制裁,暗通拜元老勾结窃夫,滥杀一山弟子,篡夺月神之位,哪个不是死罪?” “就算封禅真能卷土重来,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终要被打压回去,因为这世道已经变了,现在的人不会甘愿再被统治的。” “安如山都已经沦陷,其他书院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是吗?” 她不由得一怔。 “如今赴戎机看似气势如虹,所向披靡,可你看他进攻路线,除了安如山,哪里是真正的一洲要地?不过都是些没了不朽的可怜地吧。” “就连明月乡,赴戎机还得勾结拜元老,里外串通一气,而且最后还没成功,被钦侠之后冉耘艾给撞破。”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出世?因为这群窃夫,居然找不到明面上的不朽盟友,只好将心思打到我的身上,而且为表诚意,还为我带来九洲尚存的大妖位置。” 耄耋老头拐杖一抬,一副九洲山河堪舆图随之浮现,“这些年为了苟延残喘,我游走九洲,到处猎杀躲起来的不朽,也算走遍了九洲大地。” 女子一眼望去,九洲之上,零零落落的红星。 “你身承月神之光,等同于封侠诏令,可自由行走世道。” “所以我疯疯癫癫地一路走来,才能不受威胁,安安全全地抵达百里湖?” “不错,有月神之光庇护,超凡都杀不得你,而你这第二心神,更是你化身行走非凡的不二借口。”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就凭你也想活下来,就凭你第二心神想要那个少年。” “只要你能引来尚存于世的大妖,我不仅替你斩第二心神,还会为你凝第二神通。” “恐怕你还不知道,你的第二心神,压根没把自己当成妖族,而是错以为自己就是人族女子,所以她一旦离开你的身体,化为第二心神,只要那个人死了,她也就会死了。” “而她死了,你也就等于平白无故获得了第二个自己的道果。” “晚辈愿往。” “待你走后,这百里湖,我会亲手毁掉,但你不必在意,因为唯有毁了百里湖,才能让人相信那所谓的行地仙已死,才能让世人的目光从这里转移。” “晚辈明白,诈死以蒙蔽天机,若是前辈需要……” “呵呵,你的那点神通,在外面最好别随意拿出来用,实在丢人现眼,甚至都有失你蜃族的颜面。” “上古有云:安陵有妖,其名为蜃,大而化月吞天,小而化贝孕珠,可遮天,可蔽日。” 第八十六 血脉之苦 “出来吧,躲了这么久,真以为我不知道?” 待女子离去,耄耋老头一杵拐杖天地无声,但湖泽易位,只见一少年被从湖底拎出,浑身是水。 “老祖宗慧眼如炬,雄飞佩服至极。” “小滑头,真以为自己到了武夫境,就可以横行人间?要知道窃夫个个深藏不露,身手不凡,更是因为身在海外的缘故,不受天道衰微而影响,跻身一批又一批的不朽。以后你可莫要不知天高地厚,胡乱挑衅。” “原来老祖宗是为了我,才让那个怪女人杀了他。” “你要记着,好好修行,争取早日跻身不朽,为我百里湖壮大声势。老祖宗终归还是要老的,再是不朽,也架不住天道衰微。” “老祖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定会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耄耋老头叹息一声,“我也想寿与天齐,可是这天不愿意生灵与他同齐啊。” “那咱们就打上这天,打的他不得不让我们同齐。” “是啊,我曾经有位后辈倒是自诩齐天大圣,也善使棍棒,打上天宫,闹得血雨腥风,横行一时。” “哇,好厉害,居然还能打上天宫。”方雄飞握紧手中的盘花棍,心神往之,“有朝一日,我也要打上窃夫老巢去。” “呵呵,你能活下来都是万幸,还想打上圣国?” “老祖宗,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雄飞虽在武夫境,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耄耋老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道声音,“钦侠之后,洞溪里冉氏子弟冉耘艾,请求拜见百里湖行地仙。” 耄耋老头不予理睬。 “老祖宗,难道你不去见他吗?他可是钦侠之后,是如今这世道的缔造者之后。” “老头子一介闲云野鹤,规规矩矩,守着这八百里河泽,又何必和外边人打交道。” 方雄飞无言以对。 “前辈此言差矣,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耄耋老头骤然转身,目光如炬,杀力无穷。 冉耘艾化身蛟龙,顷刻间火光四溅,被从云端打落凡尘,但只受了轻伤,无伤大雅。 那耄耋老头看这具龙蜕,不知为何眼中居然流出了些许伤感之意,轻声呢喃,“终究是难逃宿命?” “前辈,晚辈并无恶意,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小鬼,你这龙蜕从何而来?” 耄耋老头伸手一抓,冉耘艾就被他隔空擒来,轻松地捏住龙角,狠狠地掼在地上,叫他头痛欲裂。 “我这副龙蜕是我师尊贺风流所赐。” “贺风流?贺季真?” “正是家师。” 耄耋老头这才松开手,微微一震,就将他打回原形。 “前辈认识家师?” “贺风流曾远游至此,与我把酒言欢,甚是痛快。” “那前辈……” “闲事免谈,我与你师尊仅有一面之交,不过是欣赏他的风流,但你要向借这份情面办事,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晚辈只想问个人的行踪。” “曾几何时,我曾也有个妻子,是四海龙宫之女,与我生有三子,牧马南山,好不快活。” 耄耋老头忽然间回忆起了过往,喋喋不休。 冉耘艾耐着性子,听了一夜又一夜,整整一旬时光,都未曾面露不耐。 “好吧,老头子我说地累了,就准你问个问题吧。” 冉耘艾却话锋一转,突然跪下,神情真挚道,“若是前辈不弃,还请收我为义孙。” 耄耋老头老脸一皱,犹如老树皮。 “晚辈现已无亲无故,也不愿接任封侠之位,闻听前辈的往事,蓦然想起我那苦命的老祖,竟然与前辈有几分相似。” “你若拜我为爷,可得不到好处,反而要在日后背上骂名。” “晚辈无悔。” 耄耋老头也不知作何感想,看了眼方雄飞,眼神游离,又瞬间回过神来,摇身一变,依旧是佝偻着腰,但却模样大变,不过三尺有余。 他的形状像猿猴,塌鼻子,凸额头,白头青身,火眼金睛,脖颈之上被系有大铁索,鼻孔间被穿了个大金铃。 冉耘艾见他真身,脸色大变。 “现在可还要拜我?” 冉耘艾脱口而出道,“无悔。” “好好好,你既然要我收你为义孙,那我也不能吝啬。” 耄耋变了个模样,说道,“我本不叫行地仙,乃是天地剧变,被迫落凡为仙。” “敢问爷爷名讳?” “你且听好了,吾本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 “原来爷爷竟是上古神话妖神。” “不错,我有【无支祁、巫支祁、巫支祈、无支奇、淮涡水神】等诸多名号,但凡口诵吾名者,皆可受吾庇佑。” “不过如今神道没落,你爷爷我神力所剩无几,不能使上古神通,但庇护你一二,却并无问题。” 冉耘艾化身为人身龙首,叩头如捣蒜,“爷爷在上,耘艾在此拜见。” “好孙儿,好孙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淮涡水神无支祁老泪纵横,拐杖被他杵在一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 冉耘艾知晓他分明是在摸自己,这具真身更也是自己,但从龙首、龙角、龙鳞之中却分明流露了第二种情绪。 “吾孙不必担忧,并非是你道心出了问题,而是它的元身确实也是我的子嗣,而且是一脉单传的嫡系后裔。” 无支祁仿佛看穿了他的念头,出声解释道,“在这百里湖,我依旧是淮涡水神,只不过是从跨洲水神变成了八百里湖泊水神,一身神通被卸去了十之八九。” “而它感受到老祖的气息,这才被迫地苏醒过来,但不必担心,这种苏醒无非就是它血脉中的记忆,一旦苏醒,就如置身火焰之中,不消片刻,就不复存在了。” “老祖,若是这种苏醒世世代代都烙印在子孙的血脉中?” 无支祁笑道,“像我这等不朽妖神,都尚且承受不了,何况是别人?” “若是孙儿以后想庇护后辈?” “那可就惨了,没日没夜,受焚身之苦,烈火灼心,不是老头子怕疼,而是这种罪实在太难煎熬。” 嗷! 忽然,一道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从龙蜕中响起,接着一道恍若龙魂的光影一闪而过。 “可惜,可惜,这种苏醒之苦最为痛苦,想它蛟龙以岩浆为浴,竟然都不能撑过片刻,否则我真想和它叙叙这祖孙情深。” 冉耘艾泣不成声,抱着无支祁声嘶力竭,情真意切,“老祖放心,我就是你的再世亲孙儿。” 第八十七 凤命归位 “乖孙儿,你以前要问我什么?” 又是一旬匆匆流逝,无支祁才肯放过他。 “不瞒爷爷,我来百里湖,本是为了救我的兄弟。” “哦,你可将你兄弟带来?” 正所谓爱屋及乌,无支祁也不吝啬修为,当即主动请缨。 “我那兄弟还在外面,只是未得爷爷同意,不敢带进来。” “事不宜迟,你去将他带来吧。” 冉耘艾也不客气,起身去往百里湖外。 “老祖,这冉耘艾居心不良。” “那又如何?” 此时的无支祁不复衰老模样,但却身材矮小,转身一瞪方雄飞,更显得剑拔弩张。 “老祖我无亲无故,好不容易来了个孙儿,难道你要我杀了他?” “他那副龙蜕确实如他所言,是出自贺风流的手笔,而且我那嫡系后裔陨落,也是因为躲不过天龙劫,与贺风流无关。” “既然无关,我又何必为难与他?” “而且看着它,何尝不是看着我那苦命的嫡系后裔?” 说到此处,他无支祁越发凶相毕露,张牙舞爪道,“当年若不是那恶人以治水为名,坏我名声,败我道行,我又何至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只为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神话落幕,我妖族千千万竟连千百都没剩下。” “好不容易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妖族,也被人族想着法子炼丹老贾,或奴或药,惨绝人寰。” “若不是封侠立世,让我妖族有了喘息的机会,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只怕也不是我无支祁,而是一面无支祁大袍子。” 此刻,方雄飞手握盘花棍,却无言以对,更鸦雀无声。 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洗去老祖的怒气,更不知道如何安慰老祖。 “这根大铁索就是那恶人锁我妖身之物,他抓住了我,知晓我有驭水之能,就将我投入东海,永世奴役。若不是那大妖齐天大圣打入东海,救了我,只怕我如今还在那暗无天日的海底。” “这个大金铃也是他用来降伏我的宝贝,只要我敢离开东海,必定会有惊天动地的声音,到时候他闻声而至,必要削我骨肉,剔我皮毛。” “你告诉我,为什么这种人也是上古圣贤,受万民敬仰,而我却因为出身为妖,却要受尽折磨,到如今这个世道,也是颤颤巍巍地苟活于世,以一副半死不活的老头子模样摇尾乞怜???” 方雄飞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握紧手中的盘花棍。 “退下去吧,好好修行。” 无支祁忽然间觉得无趣,挥了挥手。 方雄飞死死地抓紧盘花棍,默默地离开。 …… “李成蹊,把人交给我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成蹊恭候多时,见他开口要人,也没有犹豫,更没有问他这些天做了什么。 “你不问我做了什么?又要对冉耘艾做什么?” “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行事果断的人。” 冉耘艾冷哼一声,抱起贺上窟,径直离开。 “没想到我家小师弟竟然也是个溜须拍马的性子。” “不,我第一次见到他,确实被他惊艳到了。” “那日,他撑着黄罗伞,既没有飞扬跋扈,也没有高高在上,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束起高高的发髻,穿着一身洁白长衫,脚踩青云靴,嗓音也是那种适可而止的声音,让人乍一听就觉得出自书香门第。” “在遇见他之前,我也遇见过书生模样或者公子模样,甚至是少爷模样,可他们虽名为书生公子,却不尽如人意,与振师长说的完全不一样,唯独冉耘艾,仿佛就是书里走出来的人。” “当然,除了他,还有个人,却给了我截然相反的感觉。” “我见过没?” “不,你不会想见他,而且你见了他,也不会想亲近他。” “既然能让你不惜多费口舌说了声不好的人,看来我就真没必要见识了。” “不,或许是我那会儿眼界浅,不理解他的举动吧,总之要不要见,也等你见了再做决定吧。” …… “阿嚏,有时候英俊也是件令人烦恼的事,毕竟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个人无端在想你。” 撑着青罗伞,束髻高冠的高挑男儿正踩在青石上,练着洞溪里家喻户晓的养生拳。 在他边上,是个魁梧男人,浓眉如墨,一言不发,赤着上半身,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忽然,男人起身,转身一拳,拳震空气,荡起涟漪。 “必德。我该说不愧是【凤心诀】?遇强则强,竟然在这种地界,也能磨练肉身。” “凤之涅盘,重在不朽,原来我董家真正的不朽不在外求,而在功法之中的【凤】字中。” “喂,我好心提醒你一声,龙凤因为祥瑞之兽,受封禅帝皇牵连,血脉断绝,世间再无真身。你若强行修炼【凤心诀】,成就不朽,最后绝对熬不过第一轮涅盘,就要彻底身陨。” “我知道,代表着凤之权柄的涅盘已陨落,也意味着世间再无涅盘之说。” “你知道就好,我希望你再三慎重。” “子良,恐怕这时不待我。” “两个小贼,本神官倒是低估了你们,居然让你俩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走,但这一次我有备而来,足足找来了八位同僚,就不信还拿不下你们。” “必德,准备走。” 撑着青罗伞的别无他人,只有秋子良,而他一见青甲神官到来,立刻抓紧伞柄,沉声喊道。 “不,这一次,我不想逃了。” 浓眉男人也只有董必德,只见他轰然冲开身上的束缚,自后背涌现一尾栩栩如生的火焰之凤。 “凤有六象九苞。六象者,头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风,足象地,尾象纬。九苞者,口包命,心合度,耳聪达,舌诎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锐钩,音激扬,腹文户。行鸣曰归嬉,止鸣曰提扶,夜鸣曰善哉,晨鸣曰贺世,飞鸣曰郎都,食惟梧桐竹实。故子欲居九夷,从凤嬉。物飞而生子。” 这一刻,凤鸣山野,隐约可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化为一尾婀娜多姿的赤凤,振翅翱翔于九天之上。 “不好,这小子跻身非凡了。” 青甲神官也是果断之人,当机立断地吼道,“悬河注火。” 而与他同行之人也是不假思索地抛出本命金言,意图镇压那一尾九天火凤。 然而,火凤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陡然振动双翅,一落千丈,如入无人之境,张口一衔,九位神官就如果子一般,悄无声息地入了它的腹中。 不消片刻,道消身陨。 负责看守神官大道灯的非凡豁然睁眼,目瞪口呆,那象征着非凡本命法身的道果居然顷刻间无声消散。 远在万里之遥的李成蹊忽然心有所感,向南方俯身一拜,“恭迎凤命归位。” 说话之时,他也自本命心头摘下一滴血,跋山涉海,送往南方,以当贺礼。 …… “爷爷,这正是我的朋友。” “嗯,待爷爷看个究竟。” 无支祁伸手一搭,正要细究,忽然察觉血脉之中躁动不安,双目一睁,金光闪闪,似乎纵目远望几万里之外,口中大笑道,“好,好,好,天佑我妖族,居然跨越了整整一个时代,再现凤命之子。” “我虽然与你血脉不合,更与凤凰有宿仇,但念在妖族崛起在即,也助你一臂之力吧。” 无支祁忽然间往空中一跳,显化本相,以无上法力摘下大铁索,隔空一抛,寄声于内,“此物乃上古圣贤炼就,水火不侵,刀剑不伤,圣贤之下,无人可躲。” 说罢,它就退回原地,抓起贺上窟,念念有词,但始终不见苏醒。 “这小鬼是心结所致,非外力可解,我救不了他。” 冉耘艾倒也没有失望,而是说道,“爷爷,他就是我师尊的子嗣贺上窟,天生剑心,但为情所困,不得非凡大道。” “所以受人暗算,陷入假死之境,我又受高人指点,去寻找那设局之人。” “那人去处,正是咱们这座百里湖。” “可有他的画像。” 冉耘艾伸手一抛,画像呼之欲出。 无支祁面露惊讶,忽而大笑,“真是巧了,这小女娃才被我赶走,依着方向,应该是去了隋炀窟。” 第八十八 杨某人 “窃夫?立国??哈哈与我何干???” “杨奉春,你当初受伤,是我圣国不惜代价救了你,如今你伤势痊愈,就想忘恩负义?” 金甲神将站在火焰山上,周身涌现淡淡的杀气,与周围的火焰格格不入。 而他对面的杨奉春伸手往火焰之中一捞,金甲神将顿时骇然失色,远遁万里之遥,周身祭出不灭金光,口念本命金言【百战金甲】。 与此同时,无数道火焰犹如火海,汹涌冲来,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瞬间就将之吞没。 接着,杨奉春跨步而来,伸手一捞,一枚道果圆润地躺在他的手心,被他一口吞下,“连法身都不敢来见我,还敢对我吆五喝六???” “杨奉春,你擅杀我圣国金甲神将,我圣国必然不会放过你的。” “我隋炀窟有上万天王洞,更有上万尊不朽天王,你赴戎机只要有那个胆魄,就来杀我啊。” 杨奉春站在那里,不怒自威,“戎帝?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杨奉春,炀帝后裔,等你来杀。” 这时,隋炀窟外,有一道黑气穿越无尽虚空,荡起天地涟漪,径直撕裂了边界,一路而下。 “杨奉春,本帝如你所愿。” 但黑气才入隋炀窟,就见一道龙皇之影冲天而起,哪怕断了一臂一腿,可那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气却呼之欲出。 “本帝?凭你也配在本帝面前自称为帝?” 那道龙皇之影猛然张口,黑气就被他一口咬下。 “炀帝???” “上古神话时代,本帝都敢杀穿天幕,战无尽虚空的邪魔歪道,何况是你这种苟延残喘的东西?” 炀帝之所以没有杀他,只是在龙影之口,不断炼化他的黑气,凝聚成型,最终化为一枚道果,滴溜溜地滚在杨奉春的脚边。 “小崽子还算不错,总算没有辜负本帝的威名。” “哼,都是一股残念,还好意思在我面前炫耀。” “若不是那群王八羔子背后阴我,本帝又岂会战败天外,自封这一丝残念。” “但本帝震古烁今,一缕怨念就足以演化一方天地,难道还不够强大吗?” “你既然这么强,为什么就不肯复活?” 话音刚落,龙皇之影悄然散去。 “炀帝,有本事再活一遭,带领我隋炀窟的百姓走出这方天地啊。” 原地,只留下杨奉春那声嘶力竭的吼声。 “陛下,你终于回来了吗?” 就在这时,有一人突然出现,脸上带了个古怪面具,是那志怪传中的猫脸面具,尤其是那一撇猫须,更添了几分妖魅。 他的出现,连杨奉春都大吃一惊,忙转身递出一拳,那拳风过处,涟漪圈圈,山呼海啸。 然而,那人一动不动,任凭拳风穿过他的身体。 “陛下,初次见面,怎地就如此野蛮呢?”猫脸男唇角一动,猫须微微浮动,好似笑颜。 “原来是炀帝宠臣猫又。” “不敢当,不敢当,陛下当面,臣只是一介贱臣,哪里敢自称什么宠臣?” “说吧,突然面见本帝又有何事?” “戎帝设九王八十一侯,微臣特来请愿。” “哦,爱卿是想本帝出世,斩杀窃夫,以正封侠大道?” “非也,微臣是想陛下出道,为妖族博取一份安生之地。” “妖族的安生之地?” “不错,当今世道,封侠也好,封禅也罢,终究都爱惜我隋炀窟的存在,甚至封禅屡屡在外传播流言蜚语,使天下人皆认为我隋炀窟乃是古凶之地,众多封侠皆死在我炀帝后裔手中。” 猫又正说话,杨奉春陡然出手,如擒游龙,一把捏住他的喉咙,“猫又爱卿,你怂恿我出道,是不是想着我要是死在外面,你正好扶持我那嫡系后裔隋金风?” 猫又胡须微颤,急忙回道,“陛下,微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没有不敢的吧。” 杨奉春猛然出手,手中杀气跌宕,瞬间就要扑杀猫又,但见他身子一歪,竟然诡异地从杨奉春手中逃出,只剩一只头颅浮在空中。 “陛下,你这是何意?” “等你死了,去问阎王爷吧。” 杨奉春大吼一声,气冲斗牛,瞬间化为长虹接天映日,再腰马一沉,往前疾速冲去,手中陡然多出一把长枪,低吼一声【枪出如龙】。 猫又大惊失色,运转神通,逃遁天外,但他不动则已,这一动就感觉天地间似有无穷枪影袭来,铺天盖地,瞬息之间将它逼回隋炀窟,更见一杆与众不同的九尺枪戳在它的眉心,一路砸落大地之上。 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猫又面具颓然无力地坠落,而那杆枪恍若通天神柱,牢牢地将之压在枪尖,一动不动。 “陛下,微臣冤枉啊。” “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明白。” 杨奉春聚气成虹,定在空中,一身战意赫赫声威,眼神之中满是杀意,双眼远远地看着他,就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只待手中的那一杆。 “杨奉春,猫又一心为我隋炀窟,你怎么忍心将他置于死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半途出现,手中正提着一杆枪,枪身平淡无奇,但握枪之人战意之高傲,令整座隋炀窟有识之士无不侧目而视。 “你就是他们口中最有望代替我的隋金风?” “不,我从未想过替代谁。” 隋金风站在那里,就仿佛无声的一堵墙,挡住了杨奉春的目光,更挡住了他的杀意。 “你似乎有不俗的机缘,居然年纪轻轻就能跻身非凡。” “洞溪里天骄宋少连已打开天地壁垒,天下人但凡资质上乘者皆有望登临非凡。” “所以,这就是你蠢蠢欲动,想要我隋炀窟百姓走出去的理由?” “天下大势如此,我隋炀窟必须要站出来。” “那你可知,一千年前,我身为隋炀窟的天子,就不曾让隋炀窟参与立世之战?” “我知道,你不只不让隋炀窟去,更让自己身陷囹圄,险些断送了我隋炀窟。” “你也觉得我当初做错了吗?” “我在九洲打遍同境,不是百战百胜,至少让天下人都知道了隋炀窟隋金风。” “你去过天外天的灞陵桥?” “天外天,终究不是九洲,我无心去也。” 杨奉春放声大笑,留下那一句,便扬长而去,“试问,几人不知我杨某人??!” 隋金风扶起猫又,递过去几枚灵丹妙药,“猫又,你这次不该来的。” “我相信陛下不是懦夫。” “千年之前,他就是个不敢出战的懦夫;千年之后,形势明朗,依旧不敢。” 隋金风握紧手中枪,厉声哼道,“懦夫终究是懦夫,连个声音都不敢发出。” 第八十九 缺龙袍 “猫又大人,隋炀窟乃是大凶之地,民风彪悍,又无天命之人,咱们妖族又如何借势而起?” 半边少女半边娇娘的女子正半跪在一张面具的座下,柔声问道,但问话之时,偶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无支祁大人既然信得过我,我自然肝脑涂地,也要促成此事,而且放眼当今天下,除了这方隋炀窟,再无其它地方可供咱们妖族安身。” “所以,此事成也就罢了,不成也得成。” “可是,猫又大人,那杨奉春乃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 “哈哈,早在他失踪之后,我已暗中扶植皇族,只待一日揭竿而起,杀回九洲。” “猫又大人英明,竟然早就未雨绸缪。” “隋炀窟也好,封禅也罢,或者封侠,在我眼中都是人族,哪怕打他个天崩地裂,又干我何事?死来死去,也都是他人族的内乱,而我妖族巴不得人族打他个天翻地覆。” 女子连连点头,“老祖也是这般言语,说是天下人亏待我妖族久也,让我放心前去联络诸多妖族大妖。” 猫又胡须飘飘然,说道,“虽说妖族大多愿意反抗当今世道,但不是所有妖族都服无支祁大人,所以你最好出面之前,先探听清楚诸妖的态度。” 女子连连点头,“猫又大人英明。” “我已挑拨成功隋金风与杨奉春的关系,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隋炀窟都必然不得安全,届时我隋炀窟妖部再乘势而上,扶持那位战胜的天子出道。” “可是,猫又大人不是说,那杨奉春恨不得杀您而后快?” “难怪老祖信上说,让我借你一命,说是怕你出门在外,智商不够,被人给摘了妖丹,现在看来还真是有这个必要。” 女子一脸茫然。 “你可知老祖为何要你绕路,来先找我,而不是让你去青阳渡找他那位水族老友?” “这我真的不知。” “因为,老祖是料定我会借你一命,吃定了我会不惜代价保你不死。” 猫又面具之上生有九根胡须,此时正无声地落下一根胡须。 “吃了它,你就拥有了第二条命,自此天上地下,再也无人可凭一己之力一瞬间斩杀了你。” “但你要记住,这根胡须只能保你一命,却救不了你第二次。” 女子如获至宝,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正要答谢,就听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去吧,九洲大妖屈指可数,而能入老祖法眼的更寥寥无几,若真能让这些大佬出世,未尝没有我妖族崛起的希望。” 女子也不和他客气,起身告别,身影一转,再无声息。 …… “隋金风,怎么出了洞溪里,你就敢和我放肆了吗?” “冉耘艾,此地是隋炀窟,而我有压胜之功,所以你不该束手就擒?” “凭你也配?” 冉耘艾哪怕失去了至宝黄罗伞,但也因祸得福,获得了上古龙蜕,一身坚不可摧,任凭隋金风仗势欺人,愣是奈何不得。 “隋金风,我听闻你最近和窃夫有所勾结,怎么狗改不了吃屎,又想掀起腥风血雨,好从中渔翁得利?” “冉耘艾,你别以为我真奈何不了你。” 隋金风也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长枪,一杆接着一杆,似乎无穷无尽,也确实伤不了龙蜕。 “废话少说,等我把你按在地上摩擦,你就知道我为何如此嚣张。” 冉耘艾正化龙潇洒,不知撞碎多少山峦,步步紧逼,好几次都险些撕碎他的身躯,可这家伙仗着天时地利,愣是次次都化险为夷。 “若不是有人与我争天命星位,我绝对要杀了你。” 隋金风愤然大吼,一拳击退龙爪,可手臂之上也如瓷器般碎裂。 “哈哈,打不过我,就在这故弄玄虚?” 就在这时,陡然见云海坠下一人,一身白衫,一脚踩在龙首,轰然一声,连龙首与山峦也一同打入深渊谷底中。 “不过是一头龙蜕,也敢在本帝面前放肆?” 杨奉春手握一杆亮花枪,眼中杀意一凛,急急刺下。 眼看那一枪就要贯穿龙脑,突然从远处飞来一根树枝,一根平平凡凡的树枝。 “这手法,这手段,似乎和我的某个朋友有些相似之处。” 那根树枝当然拦不住他,但是树枝之上的一句话让他颇为熟悉,当即收起了枪,跺了跺龙头,“算你小子走运,今个饶你一命。” 说罢,他纵身一跃。 “杨兄,许久不见。” 杨奉春看了看眼前人,既觉得几分相识,又觉得未曾谋面,疑惑不解道,“你是谁?” “灞陵桥吴方隅是也。” 杨奉春豁然开朗,大笑一声。 李成蹊双手合十,微微一笑,“杨兄,还是这般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你的酒葫芦呢?” 李成蹊翻手一晃,酒葫芦就被他提在手中。 “那只呢?” “丢了。” “丢哪里了。” “正字春坊。” 提及正字春坊,杨奉春的脸上明显有所变化,多了些许的恨意,“伞也丢在那边了吗?” “现在的正字春坊和当年不一样了。” “一丘之貉。” 李成蹊笑而不语。 “你今天想来做个说客?” “不,我只是碰巧要寻个大妖。” “我隋炀窟只有一头大妖。” “那头大妖,与众不同,是上古蜃妖,身怀月神之光,可自由行走世间,不受天道拘束。” 杨奉春满脸惊讶,“吴兄,这玩笑话,可开不得。” 李成蹊看着他,神色坚定。 “行走的大妖,可不好惹,难道封侠会不管它?” “月神之光,是神之力,受天道庇护,而也唯有功德之辈才能继承。” “比如说明月乡的不朽元老,哪怕被怀疑有罪,也不会立刻被杀,而是被拘禁带走,待证据调查清楚,才能依法行事。” “难道这头大妖就这么放着不管?” “管不了,而且也不好管。” “为什么不好管?” “因为它不现身,我们找不到它。” 杨奉春恍然大悟,“蜃妖,擅长变化之术,气机变化多端,若它不现出真身,纵然是当面相遇,也认不出来。” “而且有月神之光庇护,与人交手也不必担心暴露真身,反而会让人误以为是明月乡行走世间的月神。”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无迹可寻?” “下面那头龙认了个干爷爷。” 杨奉春无言以对。 “待会你伺机给它难堪,看那头大妖会不会现身。” “你想逼出大妖?” “不,我想让它认大妖为干爷爷。” “它能同意?” “试试再说。” 杨奉春冷笑一声,从天而降,与此同时,还有一杆万丈银枪一落而下,轰地一声将那头好不容易活过来的龙再度打入深渊,“听说你就是百里湖那头大妖的义孙?” “是又如何?” “本帝近来登基还缺一件龙袍。” 第九十 一命换一命 “每一件龙袍的诞生,就意味着一条人间蛟龙的死亡,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 杨奉春,曾经的隋炀窟帝王,曾经的灞陵桥武夫第一人,当他再次回到了隋炀窟,再一次以他的力量向整座隋炀窟证明了他的力量。 “呸,我这龙蜕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能蜕我龙皮?” 哪怕被杨奉春打入谷底,可冉耘艾仗着龙蜕,愣是没受半点皮肉之苦。 天下龙鳞,更胜牢不可破。 “你可知灞陵桥武夫,以何威名远播?” 冉耘艾不解。 杨奉春轻笑一声,“是拳。” 忽然间,杨奉春再无压胜之功,散去那环绕其身的帝王龙气,化为一道密不透风的无形罡风。 “我虽然还是武夫之境,但是我手中拳力之盛却足以贯穿不朽。” 下一刻,杨奉春腰马一沉,聚力于左臂之上,使得左袖如被大风鼓动,呼呼作响,而那左臂之上隐约可见风旋。 破! 伴随着那一声低沉的吼声,那一拳匆匆递出;那一刻,天地之间都变了颜色,方圆百里的山河都为之颠倒。 那一拳,使天地间的生灵都如临大敌,纷纷不由自主地运转了全力,以抵御这股强大的力量。 甚至连在天外的李成蹊都不由得倒退几步,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想当初他走在黄罗伞之下,自己还真以为他的生死被自己拿捏在手? 只一拳,龙头之中,鲜血淋漓。 只一拳,冉耘艾目瞪口呆,皮开肉绽。 那连无支祁都奈何不得的龙蜕,在此刻竟然活生生地被震退一鳞。 “殿下,冉耘艾不得死。” 猫又听闻冉耘艾的真身,又运转血脉神通,辩真假,果然发现它的身份就是无支祁的义孙,赶忙去找来隋金风。 “冉耘艾乃是上古大妖无支祁的后裔,又身怀贺风流的全部气运,更是洞溪里的钦侠之后,于公于私,都不能死。” 隋金风曾在洞溪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是那种颇有冲突的孽缘,本就想要置他于死地。 “我隋炀窟若要出世,既不能仰仗如日中天的封禅,也不能信赖自诩公道的封侠,唯有与势单力薄的妖族结盟,趁势而崛起。” 隋金风站在原地,未曾开口。 “冉耘艾身为大妖后裔,又有气运庇护,必定会有护道人,别看陛下如此虐他,他最终也会被救走,与其坐视不管,不如卖他个情分。” 隋金风眼神闪烁。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隋金风立马伸手一招,一根金枪凭空飞来,当即运转隋炀窟的先天压胜,化为一身的护身龙甲,腾身而起,瞬息之间来到战场。 “隋金风,区区一头孽龙,我还不至于要你帮忙。” 杨奉春随意地说道,但没想到话都没说完,那一杆金枪已无视两者间的距离,扑面而来。 这一枪,不可躲! 神灵之枪! 那一枪袭来,杨奉春也顾不得座下冉耘艾,双拳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动了震怒,半步不退,也不卸力,只目光一沉,化为一道杀意,凝视前方的那一枪。 说是迟那时快,高手交锋,争分夺秒,所以杨奉春轻呵一声,聚气如拳,如天罡不败。 天下皆一拳! 轰!!! 下一刻,拳风撞上枪芒,轰然炸响。 万里之内,烟海奔腾;天上地下,皆是尘埃;万里山峦,瞬间夷为平地。 但这股余波荡漾,犹胜不息。 “殿下、陛下,有话好好说,何必为了一头孽龙大打出手?” 此时,坐镇东方的天王出现,伸手一合,余波这才平息。 “也好,打吧打吧,强者为尊,当初炀帝也是靠着一身龙拳震慑八荒。” 坐镇西方的天王唯恐天下不乱,不仅不阻拦余波,甚至还出手助长余波,一时间造下杀业无数。 南北两位天王现出真身,皆摇头叹息,既未劝阻,也未助长,只是默默挡住了余波,静观其变。 在那正中心,一枪一拳各有千秋,如水与火,格格不入。 “杨奉春,你七百年前就该死了。” 隋金风身上的龙甲金光突然暴涨,一下子就将拳风震退半分。 “杨兄,藏匿隋炀窟的大妖尚未出面,你此时败下阵来,有害无益。” 李成蹊见他无心恋战,赶忙说道,“若是大妖从中作梗,让你隋炀窟在这时候兴风作浪,你隋炀窟只怕最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杨奉春脸色凝重,“那头大妖敢??” “无支祁,不简单。”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杨奉春不敢大意,更不会觉得简单,大妖无支祁本就是妖神,拥有知天下藏天下的神通,真要动了祸乱天下的心思,圣贤不出,未必就能制服得了他。 但如今这世道,早已没了圣贤。 毕竟,钦侠立世,使天道崩坏,连不朽金身都成了奢望,更别谈不腐不朽的圣贤。 “隋金风,今日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晓什么是第一人。” 这一刻,杨奉春突然收起拳风,任凭枪尖贯穿他的肩头,接着他一步往前,血流如注,但他不以为然,反而在隋金风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捏住他的额头,只轻轻一捏,他便头痛欲裂,七窍流血。 “你有战天下的野心,却无败天下的王者之心,所以你终其一生都很难成为第一人。” 说完这话,杨奉春猛然一震肩头,那杆枪便嗖地一声穿过他的身体,无声跌落在地上,而隋金风也因此一头扎在他的肩头,茫然失措。 杨奉春杀意波动,哼道,“隋金风,你这般无用,不如让我杀了你吧。” “不错,杀吧杀吧,陛下,老臣恭迎。”西方天王见状,狂笑不已。 杨奉春果真不留情面,高高举起一手,一掌拍下,不只要震碎他的头颅,更要彻底毁了他。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手眼看就要落下,一副面具突然出现,接着一口咬住隋金风,远遁万里之外,“陛下,殿下年幼无知,还请您念在他是炀帝血脉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面具唯恐杨奉春杀来,居然一口吞下了隋金风,幻化成一只妖猫之身,体大如牛,双瞳各异。 不知为何,昏昏沉沉的冉耘艾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仿佛遇到了宿命之敌,但他明白那个错觉不是他的,而是这副本该彻底消失的龙蜕亡魂。 “据闻上古时代,妖族斩不断七情六欲,又被妖神仙魔大肆杀戮,便向天道请愿,愿拿一生蛮力,换死后七情六欲,烙印在妖丹骨肉之中,使天下食其血肉者,生生世世遭它诅咒,不得善终。” “且不论谣言是真是假,你是说我的体内最少还有好多的亡魂???” “最多不超过十道。” “三魂七魄。” “身陨,是一道;无支祁,是一道;如今,又是一道。” “也就是说,我什么时候真正磨灭龙蜕的亡魂,才算真正占据这具龙蜕?” “不错。” “要我念在炀帝血脉的情份上,饶他一命,也不是不行。” 杨奉春收敛拳风,闲庭细步。 “陛下,请说。” “拿你的命,换他一命。” 第九十一 开天 “陛下金口玉言,还望言而有信。” 猫又几乎毫不犹豫,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自绝,不留一丝妖气。 临死前,甚至一句遗言也没留下。 “死了,这就死了???横行人间的大妖就这么死了???” 西方天王都觉得难以想象这一幕,一只足以打穿隋炀窟的大妖居然就这么死了??? “杨奉春,我要你偿命。” 隋金风醒来,眼见猫又的陨落,大喊大叫着冲上去。 “给我滚下去吧。” 杨奉春不动,但西方天王忽然出手,手持一支蛇戈,暴怒一击。 枪与戈忽然撞在一起,风云变色。 但西方天王如有神助,竟然一击震碎了隋金风的护体龙甲,一下子就将他打入谷底。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可知当年陛下是如何登上帝位???” 西方天王嗤笑道,“自打炀帝陨落,吾等天王被困于此,世间恶人掀起腥风血雨,以至于我隋炀窟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险些到了自取灭亡的地步,就在这时,陛下愣是杀出一条血路,救万民于水火,平诸王之叛乱。” “而你,自诩为殿下,事到如今,可曾做过一件有益于我隋炀窟的事情???” “西方天王,不必说了,我去意已决。” 正喋喋不休的西方天王猛然一颤,不是因为拍错了马屁,而是因为有种无以言喻的心痛,“陛下,老臣对你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的,甚至他们也都是忠心耿耿的。” “我无心争雄天下,只想做个逍遥王,既然大妖已除,想来隋炀窟也当再立新帝。” “何况,我这一趟回来,本就是为了扶植新帝。” “我,终究是老了。” 七百年的忍辱负重,七百年的杳无音讯,再次回来,终究物是人非。 “陛下,你不能走。” “有四位天王坐镇隋炀窟,无人敢再作祟。” 杨奉春从怀中掏出一枚帝印,就像抛了个酒壶,随手丢在隋金风的身上,“你有野心,也有耐心,比我当年趁乱而起,确实更适合这个世道。” 隋金风目瞪口呆,难以相信。 “帝印,如今在你手中,隋炀窟万尊天王都可任你调遣。” “但你要记住,每尊天王都只有一尊真身,都只代表着一尊不朽。” “陛下,请容老臣随你离开。” 西方天王声泪俱下地吼道,“当初你就抛弃了老臣,难道今天还想抛下老臣?” “隋金风,可愿还他自由之身?” 隋金风毫不犹豫,伸手抓起帝印,打出一道金光,落在西方天王的身上,“本帝敕命,还你自由。” 下一刻,西方天王无声消弭,连一枚道果都不曾留下。 “杨奉春,他人呢?” “这些天王曾经都是炀帝的忠臣,是当初心甘情愿地留下一丝执念,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道心神,一旦重获自由,就只有灰飞烟灭。” “隋金风,隋炀窟如今是你的,与我无关,所以我走了。” 杨奉春伸手一抓,那条浑浑噩噩的蛟龙就如同一尾泥鳅,被他攥在手心,往外一去,就无影无踪。 “吴兄,如今我一身轻,也是真正的重获自由了。” “杨兄这份心胸,我自愧不如。” “在我看来,帝位不如拳。” 李成蹊与宋子美相视一笑。 宋子美上前接过泥鳅,见他浑身血迹斑斑,不由得感慨道,“宋某修行百年,从未想过天下竟真的能有人以肉体凡胎打伤蛟龙。” “灞陵桥,那群疯子,不修长生,只修武力。”杨奉春笑道,“有机会,我可以带宋兄前去领教一二。” “算了算了,宋某对拳脚功夫兴趣乏乏。” 杨奉春也不恼怒,只略显尴尬地问道,“吴兄,我一时冲动,除了那头大妖,这下子咱们可如何去找你口中的大妖?” “谁也不能想到,那头大妖居然说死就死。”李成蹊愁眉苦脸道,“哎,难也难也。” “若是几位觉得难,不妨随我去圣洲走一趟???” 就在这时,一位拂尘道人突然出现,身后站着六位道门不朽,其中一位正是安如山晋升的那位不朽非凡。 杨奉春与李成蹊苦笑一声,“看来吴兄得不了自由。” 宋子美却突然大叫道,“妖道,还我师尊。” 拂尘道人面色一紧,不解其意,但面前的剑气却不容置疑。 “列阵,应战。” “宋兄,打不得打不得。” 李成蹊赶忙劝道。 “这群妖道多管闲事,先是拘禁我师尊,害的安如山沦陷;后又拘禁明月乡元老,致使明月乡险些失守;如今还想来拿下咱们,他们罪不容赦。” 宋子美虽曾经是个书生,可他的心中却从不像个书生,反而更像个行走江湖,恪守礼制的游侠,快意恩仇。 道门! 拂尘道人布下七星阵,不在伤人性命,只唤醒一面寻常道门,就瞬间将剑气拒之门外。 宋子美眼神一沉,“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妖道有何本事?” 说罢,他一抓剑柄,口念金言【醉生】。 道门! 拂尘道人并未多想,依旧布下道门,但这一次道门却无动于衷,反而是他们师兄弟们闻着一片酒气,晕晕乎乎。 “吴兄,恕我直言,这些道门弟子,修为是不是有些太弱了???” “杨兄,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更不是争论的时候,赶紧拦住宋兄才是王道。” “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一出手,就先拿冉耘艾堵住咱俩,要不你出手打穿龙腹,我再出手???” 原来,宋子美唯恐他俩帮倒忙,第一时间就催吐冉耘艾,将他俩吸入腹中,再施展神通醉晕冉耘艾,使他始终处于半醉不醒的状态。 李成蹊苦笑一声,“这龙鳞可遇不可求,伤不得伤不得,何况我与他好不容易关系缓和点,要是现在打伤了他,日后指不定要如何找我麻烦。” 杨奉春皱了皱眉头,“吴兄,你似乎与他关系,不一般啊。” “实不相瞒,我本是洞溪里钦侠之后李成蹊,因缘际会,游走九洲洞天,而他与我都是天命之人,未来要共商大业。” “上一次,钦侠立世;这一次,钦侠之后,难不成想要开天?” 杨奉春随口打趣道。 第九十二 缙云道人 “老臣恭贺陛下终得偿所愿。” 大殿之中,猫又化为一副猫面,正漂浮在空中,嗓音恭顺。 “猫又爱卿果真神机妙算,那杨奉春见你被斩,居然真肯退位让贤。” 隋金风春风得意,脸上是说不出的快意,“朕有今日之成就,全靠爱卿辅佐。” “陛下,当今之计……” 轰! 隋金风豁然起身,脸色庄严,“这是何等伟力,居然穿越边界,直透本窟?” “是剑!” “剑??” “不错,是湖山居士的那一脉剑意。” “湖山居士?那位安如山的护道人?” “与其说是护道,不如说是镇守,由他坐镇伶鼎湖,镇守安如山那些鬼鬼祟祟的不朽山老。” 隋金风突然想起,便问道,“既然安如山的山老也是出身妖族,何不联系他们,与我们共谋大业?” “不,安如山山老是天妖,与我们这等地妖不一样,它们眼中并无生灵的生死,眼中只有它们自己的死活。” “它们将自己的生命融入文脉之中,为天下文人庇佑散福,从不在乎天下的变化。” “反正无论天下如何变化,这些一门心思钻研学问的不朽,也不会因此而销声匿迹,最多也就是吃了冷板凳,被束之高阁,鲜有问津。” 隋金风哦了一声,又说道,“既然是湖山居士的门人,我们应当去与之交好。” “不可,杨奉春带走冉耘艾,必然居心不良,现在外面突然爆发战斗,我担心是他故布迷阵,引诱陛下。” “应当不至于吧,他既然连帝印都舍得给我,怎么可能还要算计与我?” “陛下,他肯交出帝印,一半原因是因为当年的失踪,使他大失民心,是当今窟内世道民心所迫,而不是他心甘情愿交出。” 隋金风深以为然,“唯万尊天王不可失。” “陛下,老臣已暗中派遣特使,与诸多大妖相谈大业,届时还请陛下多多施以援手。” …… “宋子美,你不要欺人太甚。” 拂尘道人与众道门列阵迎战,一番苦战下来,无人不伤痕累累,反观宋子美一身洁白,始终不受其害。 “道门中人,不过如此。” 宋子美一手持剑,一手掐决,进退自如,一时间左右无人可近。 “师兄,此子实在可恶,不如由我出阵,斩杀了他吧。” 那出自安如山的道门学士,愤然请战。 拂尘道人眉头一皱,回视一眼,“师弟,我等是执法道人,不是司刑道人,哪怕是司刑道人,也不可在未曾定罪前,妄动杀业。” “师兄,若不能杀,就让我教训教训他,也好让他知道何为道门威严。” 拂尘道人越发不快,哼道,“师弟,收心,制怒。” “师兄,是他欺人在先,我们身为道门行走道人,代表的是道门颜面,岂能由他嚣张?若是天下人都是他这般态度,那我道门又如何震慑天下不朽?” 拂尘道人陡然转身,叱道,“师弟,你这心境不静。若在不肯悔改,休怪师兄回去参你一本。” 安如山道门学士闻听这话,瞬间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俯身认错,“师兄,是师弟错了。” “哈哈,道门中人,不过如此,也一样会有这等可恶嘴脸。” 宋子美仗剑而行,脚踏龙蜕,一甩剑身,剑气飞扬,“记住,今日嚣张之人,是伶鼎湖大师兄宋子美。” 说罢,他一按剑柄,远遁万里之外。 拂尘道人脸色颇为难堪,“你们先回圣洲,我自有事。” “师兄,这龙阳洲是师弟故土,故而甚为熟悉,也好让师弟接下来陪行?” 拂尘道人本不愿同意。 “师兄,还请念在师弟思念旧土的情份上,让我同行吧,何况若无师弟陪行,我担心师兄多有耽误时辰。”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确实不曾来过龙阳洲,不了解此地地界,由你陪同,确实要省去不少工夫。” “那师兄,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道门有位前辈在缙云山脉立观,我奉家师之意,特来拜谒。” 道门学士闻听此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说道,“此地龙蛇混杂,多为污秽之地,是龙阳洲恶名在外的地界。” “正因这种地界,恐怕才惹得那位前辈立观。” 道门学士点了点头,便在前领路。 二人结伴同行,不觉时辰,已来到观外,只见大门敞开,一道道凡夫俗子的身影人来人往。 道门学士面露不悦,大手一挥,吹起一阵大风,瞬间就将门外人吹翻。 “师弟,你这是何意?” “区区凡夫俗子,如何能入得道门圣观,我不过是替前辈驱逐一二。” “住口,道门之中,众生平等,你怎可如此作为?” 道门学士见他神色肃穆,赶忙道歉,“师弟知错了。” 拂尘道人拂袖而去。 落地之时,他与左右同入道馆,只见观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却无人求道信道,而是各有所思,各有所求,甚至有人不顾规矩地摆摊叫卖。 拂尘道人随便找了个地摊,问道,“道兄,我……” “哪里来的牛鼻子老道,快快滚开,别耽误大爷做生意。” 拂尘道人碰了一鼻子灰,也没恼怒,又去问了好几个摊位,无一例外,不是被人急匆匆地赶走。 “道长,还请见怪莫怪,这道观本有一位老道,好为缙云山脉武者排忧解难,但不久前窃夫乱世,使得缙云山脉越发混乱不堪,更有人不守规矩在外打杀路人,惹来老道不满,也不知何时悄悄离开。” “顺道说一声,在这道观内,无人可担忧性命之祸。” 拂尘道人对此似乎见怪不怪,径直往那一扇门走去。 “道长,那扇门打不开的,据说是老道施加的禁制。” 然而,拂尘道人视若无物,光明正大地推开门,俯身跪在蒲团之上,诚心叩首,“弟子奉师祖之命,拜见永都师祖。” 门外,武者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如狼似虎,蜂拥而上,都一股脑地往这一扇门冲来。 下一刻,砰砰声不绝于耳。 拂尘道人面露悲戚,“师祖有心教化,却无人感恩?” 此时,门外走来道门学士,看了眼周围的武者,面露杀气,“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怎敢践踏我道门圣洁之地。” 杀气一出,无人不俯身倒地,口咏大法师。 “师兄,那位前辈不在观内?” “前辈已远游,不知所踪。” “那我们是在这等他,还是就此离去?” “师弟,若是让你教化天下人,你当如何教化?” “不瞒师兄,愚昧之众,当以棍棒;聪慧之众,当以法度。” 拂尘道人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起身出门,“自我今日,号缙云道人。” 就在这时,一道道吼声响起。 “道人,交出老道秘宝。” “牛鼻子老道,交出老道的宝贝,我可饶你不死。” “小道士,我宅心仁厚,愿保你不死,只是从今往后要听命于我。” 第九十三 司刑道人 “所谓规矩,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圜。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 “吾等知晓也!!!” 永都道观,道门之外,一众身着五颜六色长袍的武者,正虔诚地跪在那里,聆听拂尘道人说道。 而稍稍放眼望去,可见一尊不朽化身百丈,盘膝而坐,双目之中如生雷池,目光所及之处,电闪雷鸣。 而在法身之下,是皑皑白骨,血流成河。 跪在那里的武者与其说是诚心向道,不如说是被法身杀破了胆,潜心向道,以求自保。 但越是大恐惧,越能诞生大觉悟,越能让人遁入空门。 “今日,便讲经到此,尔等在此参悟,不可懈怠。” “吾等谨遵教诲。” 此时,法身之中走出道门学士,恭敬作揖,“师兄,圣洲来人了。” “哦,这次来的是谁?” “是司刑道人。” “他们为何来此?” “我未敢问话。” “退下去吧,我来迎接他们。”拂尘道人站出来,神色平静地迎上九位道门道人。 “大胆道人,为何要明知故犯?” “当有所为,当有所不为。” “放肆,莫在这与我打机锋,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休要我与你动手,伤了颜面。” “不是我瞧不起诸位,而是诸位真要与我动手,只会自取其辱。” “狂妄?!!” 司刑道人往前一站,场中武者无不噗通一声跪下,哪怕是道门学士都不由得呼吸急促,深受威严震慑,不敢妄动。 缙云道人轻轻一抖拂尘,就好似青天白日落下阵阵鹅毛大雪。 司刑道人见天色大变,心头猛然一颤,还想开口抵御,就见大雪落在肩头,如一座座山头从天而降,轰然将他砸入地底。 “师兄,这是司刑道人,伤不得……” 道门学士此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刻远离是非之地,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呢?而且师兄你不是执法道人?怎么就不知道好好与人方便? “回去告诉圣洲道统,吾自号缙云道人,不归圣洲管辖,在龙阳洲缙云山脉挂号,若是道统不满,尽管派人前来拿我,但下一次再来,我希望派点真正的强者来。” 司刑道人咬牙切齿,还想说些狠话,却觉得口中传来一阵腥味,当即闭口不言,夺路而逃。 “师兄,你这次可闯下大祸了。” “无妨,你若害怕,就回去吧,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敢和他们对手,就没想过善罢甘休。” “师兄,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的教化,何至于兴师动众,和道统剑拔弩张?不如你……” “你走吧。” 缙云道人一扬拂尘,转身而去。 道门学士自然不肯,可他那一拂尘,看似不起眼,却凭空生来一道天堑,让他无法追随。 道门学士心知肚明,便转身追上司刑道人。 “怎么,羞辱吾等还不够,还想来杀人灭口。” “诸位师兄误会了,师弟来此,只是想助诸位一臂之力。” “哦??!” “那贼人宋子美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我早已看不惯他,若不是那位师兄执意不让我出手,我早就拿下了他,何必劳烦诸位不辞辛苦地跑一趟。” “你就是那位安如山的新晋不朽?” “不敢有瞒师兄,正是师弟。” 司刑道人知晓九洲之上卧虎藏龙,龙阳洲更是刑徒遗民流放之地,隐士强者不可枚举,多一位本土不朽有益无害,便换了一脸笑意,“如此说来,师弟也是一番好意,那就前面带路吧。” 道门学士点了点头,掐指一算,眉心骤然出现一道剑印,口角血流不止,脸色瞬间苍白,但他死死咬着嘴角,不敢罢休。 “居然有人敢妄图推算我的位置?” 冥冥之中,宋子美只觉有道目光扫来,急忙运转体内的真元,化为一道剑光,顺着目光袭来的方向一剑刺去。 啊! 那道剑印骤然炸裂,道门学士砰地一声向后倒去,双眼之中惊现剑光,嗤地一声血花溅射。 “师兄,师弟幸不辱命,已推算出他的去向。” “师弟,为兄先替你稳住伤势吧。” 司刑道人见他双目血淋淋,忙要上前,却被他挥手婉拒,“师兄好意,师弟心领了,但当务之急是要捉拿宋子美,不可延误。” “可你的伤势?” “师兄放心,我这不朽法相有九龙之躯龙气庇护,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可是那出自巫脉手笔的上古巫术【九龙之躯】?” “正是。” 司刑道人暗暗吃惊,不愧是半壁文脉的安如山,竟然还有人知晓这等上古巫术,但他知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和他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他们。” …… “宋兄,方才你那一剑?” 击退了道门中人,杨奉春和李成蹊也重获自由,至于冉耘艾则化为一头蛟龙浮画,附在杨奉春的肩头,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适才有人暗中窥探咱们的行踪,我一时不快,便送了他一剑。” “是敌?” “那人目光不善,想来不是远朋。” “吴兄,这可如何是好?” 杨奉春不是惧战,而是如今有事在身,不便动手,而且未曾受命的非凡不朽本就不该行走世间。 非凡不朽,动辄地动山摇,惊则惊天动地,山河百里都在须臾,杀力太盛,容易误伤无辜生灵。 是以,自古以来,道门与天下有规矩,非凡不走世间,道门不出圣洲。 这才给了儒行人间、佛争国术的机会。 “大师兄,你自修行以来,可曾与人结仇?” “自师尊领入修行,非师尊亲口吩咐,从未离开过伶鼎湖那一亩三分地,甚至连安如山都只去过寥寥数次,也不曾与非不朽之人打过交道。” 提及山主,李成蹊蓦然想起安且清,不禁有些感叹。 “大师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先前与道门执法道人交手,只怕被人动了手脚。” 宋子美脸色一沉,先前他只顾着出手,但未曾注意,现在被他一提,立刻审视自身,果真发现了一抹气息,隐藏极深。 “果然有人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宋子美冷哼一声。 “你先前打伤执法道人,现在来的必然是司刑道人。” “管他谁来,我都一剑。” 第九十四 冲突暴涨 噗! “他居然发现了我留下的印记。” 道门学士正行走云海中,忽然心头升起一阵腥味,忙掐指一算,神色凝重。 “多半是你先前惊动了他,使他有所警惕。” “无妨,我有备而来,任他如何,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道门学士稳住气息,望向远方,“师兄,接下来恐怕要加快脚程,要不然迟则生变。” “临行之前,道统要我过一遍龙阳洲,我正愁时间不够。” 二人相视一笑。 …… “晚辈蜃连璧,奉行地仙无支祁大人敕命,特来请青阳渡妖仙出山。” 夜深云沉,晚风习习,青山渡口,蜃连璧正恭敬地守在岸上,念念有词。 忽然,大风起兮,巨浪袭来,惊涛之中,隐约可见,模糊身影。 “无支祁?” 此时,浪涛之中响起一道女声,嗓音凶悍,像极了骂街的泼妇声音。 蜃连璧瑟瑟发抖,低声应道,“正是淮涡水神无支祁大人。” 啪!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水鞭横空抽来,一鞭打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抽在脸上,重重地拍倒在岸边。 “你是他的什么人?” 模糊身影忽然跳出水面,是个手持荷叶法宝的女子,一对细眉,看起来柔柔弱弱,可一旦开起口来,却暴躁如雷。 “我是他的侍从。” 蜃连璧本也是一方上古大妖,全盛时期也不弱她,但此刻的她半面少女半面少妇,说不出的诡异,可偏偏哪半边都是绝色天姿。 “妖妇。” 荷叶女子又是一鞭不由分说地抽落,蜃连璧自始至终一动不动,仅仅两鞭就打没了她两百年的道行。 “还请妖仙大人息怒,您再打下去,贱婢就没了道行,再也不能替大人跑腿。” “也罢,就你这副模样,神憎鬼厌,料想那个负心汉也不会对你动情。” 荷叶女子突然间又变得温柔,问道,“说吧,他要我如何协助他?” “妖仙可知权柄之争?” “我青阳渡有封侠之后,似为盖氏,貌似最近也在琢磨如何争取权柄之争。” “不错,权柄之争,是封禅留下的手段,是为了逆转封侠时代的大势,同时也是为了解封……” “行了行了,不必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就告诉我,要怎么协助???” “杀盖氏,扶妖族势力。” 荷叶女子脸色微沉,“盖氏是封侠之后,尤其是这一代新生儿盖青荷颇有威名。” “妖仙神通广大,自有法度。” 荷叶女子沉默片刻,“你是如此避开封侠监察?” “我有月神之光庇护,可无视规矩。” “月神之光?明月乡月神?” “不错,明月乡月神,我就是继承月神之光的新一代月神。” 荷叶女子皱了皱眉,接着捧腹大笑,“哈哈,就你这副模样,也是月神?是我孤陋寡闻,还是明月乡日落西山?” 蜃连璧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行了,不嘲讽你了,告诉我,你既然能担任信使,必然有一身不俗的神通。” “我本为上古大蜃,有遮天蔽日之能。” 荷叶女子瞧了眼她,露出几分惊讶,“我倒是低估了你,居然还是头罕见的蜃妖。” 蜃连璧察觉她异样的目光,赶忙说道,“我被明月乡圈养,空有蜃妖神通,却无蜃妖明珠。” 荷叶女子嗤笑一声,“若是我兴起大浪,水淹青阳,你可有办法替我遮掩?” “不瞒妖仙,我虽能为你遮掩天机,但水淹青阳,杀戮无数,必然会引起圣洲的目光。” “无妨,我既然被称为妖仙,圣洲也不敢奈何我。” 蜃连璧难以相信。 “待会我来施法,你来助我遮蔽天机。” …… “来了,道门中人。” “大师兄,不可……” 啊呜! 冉耘艾瞬间化为龙身,一口吞下他俩,轻笑一声,“道门中人,我还从未交过手。” “虽然你是他的恶念,但是你轻易交恶,我怕日后不好平息。” 宋子美沉声哼道。 “嘿嘿,我若是不在,他怎样管我何事?我若是还在,这苦果我背得起。” 冉耘艾化为龙身,遮天蔽日,兴云弄雨。 司刑道人一一赶来,见雨水绵绵,一按腰间剑柄,抖落一丝护身真元。 道门学士一进雨幕,猛地心头一震,大叫道,“不好,这雨有计。” 司刑道人当机立断,推剑出鞘,化剑为金光罩,隔断雨幕,伸手斩出一剑,瞬间开天幕,一分为二。 “哟,还是个有眼力劲的道门中人。” 冉耘艾见一众道门中人各显神通,挡住了他的弄雨神通,也就不再藏头露尾,而是直接从云端现身,“据闻,道门中人最好拔龙须做拂尘,今个我在这,你们哪个来试试?” “蛟龙???” 司刑道人一看龙头,大吃一惊,急忙往后抽身而退,其余道人退都来不及,就被那一爪落下,轰轰声不绝于耳,拍落凡尘。 道门学士早就有所准备,将身一纵,眼看逃不出龙爪,就直坠人间。 “恶龙,受死吧!!!” 司刑道人脱困升天,当即脚踩七星,剑出连珠,星光璀璨。 “就这点本事吗???” 冉耘艾纵横云海,忽隐忽现,任凭剑光溅射在龙躯,只有星光灿烂,却无半点伤害。 “师弟,这恶龙,可有印象?” 道门学士见冉耘艾的注意力被司刑道人吸引,急忙逃出雨幕,摇身一晃,清空一身的雨水,不敢有丝毫犹豫。 “师兄,这恶龙应该不是我龙阳洲的本土妖族,而且上次我们和宋子美交手,也没有见过它。” “难不成这恶龙是从海外跑进来的吗?” “不知,但看它绝非善类,不可留它。” 司刑道人见他一身杀气,有些诧异,“据我所知,你是学士出身,怎地如此杀气凛然?” “师兄有所不知,我是以血脉入道,以九龙之躯炼化,借书中经典悟道,所以我生来杀气腾腾,不宜制怒。” 司刑道人笑道,“这也好,正好我司刑道缺人,你就随我吧。” 道门学士喜出望外。 “你俩都滚吧。” 就在这时,冉耘艾显化万丈龙身,猛然纵横天下,搅动云海,将他俩一尾打入谷底。 第九十五 奔赴青阳渡 此时,无名地界,崩地裂,黑云滚滚,无边无际,宛若末日来临。 黑暗之下,有龙吟声不绝于耳,有剑光照耀四方,也有金光忽隐忽现。 每一道龙吟声都伴随着金光与剑光的闪耀,每一次也都响起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砰! 就在这时,突然从黑云之中,掉落一头蛟龙,轰隆一声巨响,砸落谷底。 还不等它冲而起,剑光与金光交相辉映,从而降,一路压着它,向地底砸去。78中文首发 . . “我们破不开你的龙鳞,但以我们的不朽力量,却足以震碎你的龙躯骨肉。” 司刑道人手持法剑,剑光飞梭,一浪接着一浪,打破了山峦,震颠了江河,压着蛟龙不敢抬头。 道门学士双手结印,口吐金言,一句接着一句,崩塌了悬崖,轰碎了险岭,叫那蛟龙无处遁形。 “任你有搬山倒江之神通,可我师兄弟二人自有法度,叫你见不得山,看不到河。” 道门学士杀力有限,但脑中神通甚多,一道接着一道。 空山! 这一刻,道门学士又是一语成箴,搬空蛟龙准备栖身之所。 剑山! 司刑道人见机行事,一提剑身,凭空摄来山峦,直接往蛟龙身上砸去。 轰! 又是一道烟柱滚滚升腾,那头蛟龙躲闪不及,再次被往下砸沉一分。 “没完没了,有本事放我出来。” 冉耘艾化身为龙,哪怕被他俩步步紧逼,可话之力还是有的。 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第九十六 青阳渡妖威 “司刑道人,这算不算你的失责?” 宋子美不识得路,可不妨碍他一路跟来。 司刑道人脸色阴沉。 “司刑道人,你怎么不话呢???” “住口,若不是为了捉拿你,师兄怎么会纵容慈血债?” 道门学士争锋相对。 “主人还没话,狗倒是会剑”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宋子美,你放肆。” 道门学士愤而出手。 宋子美微微一笑。 “师弟,住手,此事确实是我失察在先。” 司刑道人果断出手,拦住了他,“青阳渡无风无浪,却能让我等心生不详,绝对不是眼前所见的这副景象。” “可是,师兄,他欺人太甚。” “当务之急不是争一时之气,而是要弄明白青阳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司刑道人化剑为拂尘,平心静气,口念金言,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一道金光,径直落入青阳渡的地界。 然而,那一道金光才落下,就见一道模糊黑影一口吞下他的金光。 司刑道缺即眉头一皱,再要甩动拂尘,却听冉耘艾劝道,“最好别再出手,否则你进去过后,会后悔不及。” “胡言乱语。” 道门学士不问青红皂白,当头骂道。 “你这副龙蜕应该不是简单的龙蜕吧。” 司刑道人转身望向冉耘艾,如同火眼金睛,金光闪烁,仿佛瞬间洞穿他的身体。 “乖乖,道门法眼,名不虚传啊。” 冉耘艾被他识破,也不再扭捏,果断显化真身。 “你是谁?” “问我是谁,有何贵干?” “这副龙蜕法相不俗,本命神通尚在,就是不知出自何方?” “怎么,你还惦记我的龙须?” “百年一白须,千年一金须,若真要拿你的龙须炼化拂尘,只怕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呵呵,拐着法子问我的道校” 司刑道人笑而不语。 “你能看穿青阳渡的景象?” “我这副龙蜕上观幕,下览黄泉,自然能够看穿。” 司刑道人神色一正,收回拂尘,恭敬作了个揖,“还望道兄不吝赐教。” 宋子美露出一抹惊讶,但未言语。 冉耘艾嗤笑一声。 道门学士怒目而视。 “还请道兄不吝赐教。” 冉耘艾化为龙首人身,笑道,“我本镜客,暂居红尘舍。” 司刑道韧镣头,再三请道,“道恳请道兄不吝赐教。” 道门学士怒不可遏,瞬间幻化一把刀,杀向冉耘艾。 这一刻,宋子美一抖剑身,拦在前方,“看来你的无为道,还未参透啊。” “宋子美,你若再执迷不悟,待我师兄弟回去,绝对不会放过你。” 宋子美哂笑一声。 “司刑道人,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道失责在先,以至于不朽行走人间,这才酿下这等大祸。”司刑道人缓缓道,“道自知罪孽深重,无颜捉拿道兄,但今日形势所迫,只好恳求道兄相助一臂之力。” 冉耘艾放声大笑,“哈哈哈,能让道门认错,我岳牧野也算是千年第一位吧。” “吴兄,他这份厚颜无耻真是深得真传啊,或者不愧为洞溪子弟?” 李成蹊尴尬一笑,“委屈杨兄陪我待在这里了。” “吴兄客气了。” 李成蹊见外面形势明朗,便道,“耘艾,放我出去吧。” “你俩现在出来,岂不坐定咱们是一伙饶事实?” 李成蹊无言以对。 “三位不朽行走世间,任我怎么想,都不觉得道门会就此善罢甘休。” “我是冉氏子弟,有先祖庇荫,不至于被万里追杀。” “宋师兄又是伶鼎湖大师兄,若无杀孽在身,道门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身后无人,若是被发现,恐怕得不了好处。” 李成蹊果断闭口。 冉耘艾轻笑一声,张牙舞爪道,“随我去看看吧。” 司刑道人面色渐喜,手持拂尘,一路跟在他的身后。 宋子美却一剑截断道门学士的道路,“你留在这就行了。” “宋子美,你……” “师弟,你在这替我坐守后方,若是我出不来,你就去圣洲将青阳渡的异象传回道门。” “谨遵教诲。” 道门学士果真不再动。 冉耘艾在大笑声中,挥爪撕裂了边界,冲入青阳渡的地界,“你们跟在我的身后,最好不要动手。” 他俩暗暗点头,忙跟了上去。 但就在他俩进入地界的那一刻,猛然从空坠落一道无与伦比的威严,宛若幕之陷落。 冉耘艾早有准备,抬头大吼一声,那股威严就轰然散开。 然而,司刑道人与宋子美却噗通一声,被当场压倒下,大气都难出。 “这是妖威?” 司刑道人进来之后,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妖兽之威,“但据我所知,青阳渡并无大妖吧。” “不,青阳渡大妖年代久远,久到当今世道的新晋不朽都忘了它的存在,而它自从和无支祁闹翻过后,也确实沉入了青阳渡,从未出世。” “哈哈,没想到这世道居然还有人记得本妖仙。”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而她手中正捧着一支荷花。 “蛟龙遗蜕,而且看着还是近乎龙化的龙蜕。” 不知为何,冉耘艾被她的目光瞧中,不出的恐惧,那不是来自于龙蜕的恐惧,而是他本身的恐惧。 “不只龙蜕,你身上还有另外好几股力量,圣贤法力、钦侠神力、书生意气等等,哪一股搁在这个时代,都是足以威震一方的力量。” “你是谁?” “我就是你口中的那头大妖。” 听她亲口承认,冉耘艾只觉心头一沉,身子一软。 “不要怕,我不会吃了你,毕竟像你这种龙蜕可遇不可求,若是以合适秘法圈养,可助我修行一日千里,甚至还能让我真正融合一方地界。” “我告诉你,我可是钦侠血脉,更是圣贤首徒,还有不朽庇护,你莫要打我的注意。” “哈哈,本妖仙纵横世间,那些后辈都还未出世,你真以为他们能保护得了吗???” 冉耘艾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好一副龙蜕,本妖仙真是越看越喜欢。”荷叶女子舔了舔唇角,笑容淫邪。 第九十七 陆海怎浮沉 “宋师兄、司刑道人,你俩再不出手,我可就要跑了。” 冉耘艾化为龙身,纵横于山野之间,腾挪于河水之中,本该游刃有余,但荷叶女子手持荷叶,居然断了他的一切神通。 此刻,冉耘艾入了山野,化为一条蛇,借此避开她的目光,然而她却一抖荷叶,露出一抹青光,直照他的真身。 他只好化为陆地蛟龙,一路横冲直撞,遁入水中,可谁知他一入水,就见四面八方的莲茎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瞬间就缠住他的龙身,好在他的龙身之力巨大无比,愣是凭借蛮力挣脱。 可这短暂的交锋,莲茎就已穿透他龙鳞之间的缝隙,一路往里钻,待他脱困升,整片河水都一片鲜红。 而他更是气息萎靡,瞬间掉了一大半的气机,跌跌撞撞。 “看来你拿到这副龙蜕还不算久,不如让我杀了你,另择新主?” 这一刻,冉耘艾分明察觉到龙蜕点零头,有种不受控制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然而,龙蜕种植在他的心湖,受他的恶念滋养,只会越发扎根发芽。 “吴兄,他这算不算自食恶果?自己心湖镇压的龙蜕居然想要背叛自己?” 杨奉春与李成蹊正是被镇压在恶念心湖,自然能看到那一幕幕变化。 “一念善一念恶,他这副龙蜕既然是恶念,生有此念理所应当。” “不过是短短的几百年时光,人间就有这般不朽,实在是匪夷所思。” 杨奉春借湖观心,越看越是敬佩。 李成蹊微微一笑,正想附和一二,忽然心生不详,“耘艾,躲开。” 可惜,他提醒的声音晚了一步,此时从黑暗之中突然杀出一道身影,手握一枚拳头大的明珠,是迟那时快,一个瞬身来到他的头顶,当即一珠砸下。 轰然一声,那几乎坚不可摧的龙头被瞬间砸出个大洞,而冉耘艾也在这一刻头痛欲裂,昏昏欲睡,龙血狂撒。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司刑道人,有什么本事,就别藏着掖着了。” 宋子美见状,轻吼一声醉生,就见剑气溢散。 但荷叶女子嗤笑一声,地之间鸦雀无声,宋子美更是瞬间被撞飞百丈外,皮开肉绽,五脏六腑瞬间破碎。 司刑道人目瞪口呆,化拂尘为剑。 荷叶女子一眼瞪来,无形之间,犹如利剑出鞘,森然贯穿他的胸口。 “道人,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司刑道人只觉自己宛若蝼蚁,迎来山海,颓然无力,但他明知不敌,却毅然递出了自己的那一剑。 剑山! “可笑!!!” 荷叶女子一声轻蔑,轻而易举地击碎剑山。 “你以为我真的是想杀你?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道门不可辱。” 荷叶女子冷笑不语。 “耘艾,放我出去。” “冉兄,让我也出去吧。” “杨兄,它是不朽大妖,以你尚未痊愈的武势很难伤它,最好不要出去。” “而且刚刚出手打伤了耘艾的那头大妖,正是咱们此行要找的那头大妖。” 杨奉春不是那种逞强之人,明白事不可为,就安静躲好,“吴兄,切要心。” “李成蹊,若是形势不妙,立刻告知与我,我就施展本命神通,逃离簇。” 蛟龙之属,飞遁地,无所不用其极。 何况,冉耘艾本就身怀绝世神通,更不可等闲视之。 “你放心吧,下妖威在我眼中,不值一提。”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李成蹊跳出龙口,化为人身,与荷叶女子四目相对,眼中如有日月。 这一刻,二者无声,但地间雷霆万钧,仿佛有无尽正要苏醒;地府之中,鬼哭狼嚎;血漫苍穹,杀气腾腾。 “好一尊百年不朽,可惜了可惜了。” “好一尊上古大妖,可怜了可怜了。” 言语交锋,更有杀机暗藏,那一句百年不朽,瞬间就将李成蹊的力量压回最弱不朽;那一句可惜了,更是一语成箴,险些断送了他的不朽法身。 好在李成蹊见怪不怪,早已深谙不朽交锋,谨守那一门道心,一句上古大妖,就将自己带回上古的时代,使自己的力量达到前所未有的力量,那一句可怜了才是名副其实的杀眨 以假乱真,以莫须有的故事烙印在荷叶女子的心头,让它误以为自己是度过了悠悠万载,却始终孤单一人。 这一刻,李成蹊都有些惊讶,居然初次交锋就能胜券在握,可也就在眼看成功的时候,又有持珠女子大吼一声,“明珠向生。” 接着,一道幽光一闪而过,瞬间笼罩在荷叶女子的身上,将它从悠悠万载中唤醒。 而它这一醒,哇地喷了一身的血,气喘吁吁,更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它低头看了眼怀中荷叶,越显郁郁葱葱,“你叫什么名字?” “放开禁制,我放你走。” “哈哈,与我斗法,居然还有闲暇关心青阳渡?” “生灵本无辜,何况你亦为妖,何必做的这么绝?” “本妖仙乃上古大妖,不死不灭,又何必在乎这种朝生暮死的东西?” 李成蹊眼神微沉。 “何况众所周知,明珠照生,莲花往生,我以莲叶为本命法相,自然也就更淡漠生灵的死活。” “可你和我就不一样,我与你交手之际,削去了你的百年不朽,却也发现了你的不朽功德。” “你本可以成为时代之主,坐拥半壁千古绝唱的下,可你却为了个不朽,毅然放弃了那份大道。” “怎么今还想为了这一方百姓,再牺牲自己?” 荷叶女子运转神通,使浪涛滚滚,转眼之间,水漫大好河山,不知屠戮了多少生灵。 “轮回不复,也无功德,杀孽轻重,也在死后,一笔勾销。” “所以,你想劝我,最好就免了吧。” “妖仙,我似乎见过他。” 就在这时,持珠女子突然道,眼神之中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忌惮。 “准确地,不是我见过他,而是我的另半面见过他。” “无妨,他没了功德庇护,与我斗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先前荷叶女子不敌他,只是一时大意,自以为术法精湛,着了他的道。 “不妨告诉你,最多半个时辰,整个青阳渡,方圆百里都将化为一片汪洋大海,融入南海之郑” 青阳南渡,化而为海。 陆沉山塌,生灵涂炭。 第九十八 解脱的沉沦 “你我若是以蛮力动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后果。”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荷叶女子比谁都清楚这个时代的武者,炼体根基其实更胜古代,但一些大道的缺失,使得许多修行者不得要领,这才造成了今不如古的错觉。 但它明白,眼前的他可不在此列。 “不过是个百年不到的不朽,居然能在时光流逝中如此闲庭细步,我真是越发好奇教导你的那个人。” “你虽是大妖,但却蜕去妖身,化为妖仙,得大自在,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人世间的腥风血雨?” “打不过我,就想试图说服我?” “不过,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少些小动作?” 荷叶女子突然晃身,一击砸在空气之中,只听到砰然一声,下方的山头轰然倒塌。 “两句话的工夫,就能凝聚百年真身,若不知道你的真实境界,我恐怕都要以为你是什么神话之主。” “荷三娘,你真要不死不休???” 这一刻,李成蹊怒发冲冠,大声叱问道。 “当然是不死不休,要不然我大费周章地掀起风浪,难道还能是为了自己模仿浪**涌???” “荷三娘,我救不下他们,你也休想离开。” “哈哈,好大的口气。”荷叶女子往后退了退,嘲讽道,“蜃连璧,拿下他。” 持珠女子蜃连璧当仁不让,举起明珠,瞬息而至,说是迟那时快,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李成蹊陡然出手,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死死地拎了起来。 “蜃连璧,当初在洞溪里,你就该死的。” “呜呜,都是他们指使我做的,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此刻的蜃连璧忍不住摇尾乞怜,实在是李成蹊的手段诡谲莫测,居然直接无视了她的妖威,瞬息找出她的面门,一下子就拿下了她,更封锁了她的一切力量。 现在的她,看似不变,实则弱不禁风。 “我现在不想杀你,滚吧。” 李成蹊心系生灵,待锁住了她的力量,就随手丢在一边,一头海上大妖,这点山河浮沉还奈何不了她。 “纵然不敌,可明珠照生,你这么快就挣脱束缚,是不是有些不合道理?” “耘艾、奉春,我待会负责牵制它,你俩见机行事。” “这可是上古大妖,你确定自己能应付得了吗?” 冉耘艾半信半疑。 “对付不了也得对付,一旦青阳渡沉入大海,就不止流尸百万,而是浮橹飘血,血侵山河。” “丑话说在前头,形势不妙,我立马走人。” 冉耘艾嘀咕道。 李成蹊大笑一声,向着天空轻轻一拜,“钦侠之后李成蹊恳请天王罗伞归位。” 下一刻,天地之间惊雷炸响,紧接着一把黄罗伞从天而降。 冉耘艾喜不自胜。 “一旦你接过这把伞,关于它俩的宿命之战,你也要接下来。” 冉耘艾顿时手一顿,笑了笑。 “你现在龙蜕护体,几乎世间无敌,再有黄罗伞在手,攻守兼备,岂不是平白多了双倍力量???” “不,我不喜欢宿命的争斗,那将毫无意义。” 冉耘艾果断放弃了这份力量,将黄罗伞推给他,“黄罗伞可功可守,持伞在手,生死不惧,轮回不复。” 李成蹊毫不犹豫,伸手拿回这把伞,这一次再拿着它,不复以往,一瞬间心头就仿佛涌现无数的记忆,但那些记忆无不让他感同身受。 莲花往生!!! 荷叶女子见他神色变化,当机立断,祭出金言。 然而,下一幕却让它目瞪口呆,那被他视为无往不利的绝对金言,居然在今天非但没有任何收获,反而助长了他的敌人力量。 “不可能,轮回不复,这一式神通,根本无人可触及。” “莲花往生?我看是莲花养生吧。” 忽然,李成蹊睁开双眼,原地走出第二个他,一个手持明珠,一个神色复杂。 “不可能,你这绝对不是第二化身。” “荷三娘,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哈哈,收手,那是不可能的,若不毁了青阳渡,如何让天下人知晓我妖族的厉害?” 李成蹊眼中陡然升起一抹杀意,“荷三娘,你该死。” 莲花往生!!! 荷三娘自然不肯相信,当即一甩荷叶,再次运转神通,然而眼前人不闪不躲,活生生吃了它一记金言,毫发无损。 “轮回不复,你压根无从接触,如何能窥视生死?” “荷三娘,我念在你曾为妖仙,造福一方,给你最后一次体面的机会。” “哈哈,造福一方???若不是你人族仗势欺妖,将我强行拘禁在此,截断海浪,我会在此枯守一个又一个的时代?” “大妖生而自由。” 荷三娘收起神通,显化真身,愤然杀去。 “黄罗伞,功德至宝,杀你,绰绰有余。” 李成蹊猛然双眼一凝,胸中真元尽数汇聚,化为伞身的风旋,再紧接着他一步跨出,手中杀气凛然,毅然撞向了荷三娘。 嗤! 当力量达到了一定境界,反而会显得平淡无奇,比如这一刻,黄罗伞轻松贯穿了它的胸口,一枚明晃晃的妖丹可怜兮兮地滴着血,一副满是皱纹的脸颊如释重负。 “小鬼,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救出青阳渡了吗?” 李成蹊皱眉不语,用伞尖一挑妖丹,却发现这枚妖丹压根不是上古妖丹,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妖妖丹。 “妖仙大人早就算到道门要来,所以才留下了我这个伏笔,不管天下人今后信不信,反正妖仙大人镇守不利,已被道门斩首示众。” 李成蹊面色阴沉,说不出的难看。 “当今世道,有哪些地方不是我妖族大妖坐镇?又有哪些地方不是靠我妖族搬运山水?” 李成蹊心头涌起无数念头。 “百里湖、隋炀窟、青阳渡,接下来就是庆春泽,只要我妖族自由之志不灭,终有一日会再次君临天下。” 李成蹊不厌其烦,直接崩碎了它的妖丹。 而这一刻,青阳渡也仿佛失去了最后的镇守力量,轰然沉入大海。 第九十九 遍插茱萸 “青荷,还请节哀顺变。” 远远望去,曾碧波荡漾,一片盎然绿意的青阳渡早已沉入无边大海,波涛汹涌。 “千里照青阳,渡口生万灵。” “我既然侥幸活了下来,这件事就绝对要弄个清楚。” 盖青荷超乎想象的平静,哪怕在这海浪之下正埋藏着他盖家百年基业。 “不错,逝者已矣,生者当讨个公道。” 盖青荷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掏出一截李枝,神色凝重。 “青荷,你手中这东西似乎是出自那里的手笔吧。” “当初从那里离开,根老就告诉过我,一路向东,不死不回头,若是哪天回头,就拿出它。” 阮薄帷眼神微沉,此时的他比当初的他想的更久更远,也更懂得了这看似不起眼的玩笑。 “据说,咱们这些少年当初之所以能进入那座洞天,纯属咱们血脉里那一丝可有可无的初代封侠功德。” 盖青荷捻了捻手中的李枝,不觉得有何奇异之处,“是啊,封侠之后,理当如此。” “不过,那时候进去的少年,也有人选择了与你截然相反的道路。” 盖青荷未曾在意,只是问道,“无论我如何折腾,它都不为所动。” “或许你折了它,就能看出特殊之处?” 盖青荷果断折断,只听得咔嚓一声,李枝一分为二,而其中一截嗖地一声化为一团火焰,消失不见。 “青荷兄,好久不见。” 下一刻,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正背着一把黄罗伞,身着干净利落的布衣。 “李成蹊???” “怎么,青荷兄竟然反而忘了我这号人???” “你的境界?” “不巧,不巧,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晋升了不朽。” 盖青荷大笑一声,一拳砸在他的肩头,“好你个李成蹊。” 李成蹊笑了笑。 “说吧,你有没有什么神通,助我跻身不朽?” 李成蹊尴尬地笑了笑。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退去海潮?” 李成蹊愧疚地摇了摇头。 “那你总有法子让我知道是谁动手吧。” “是头大妖。” “大妖?世间哪里来的大妖?” 这一次,盖青荷反而大吃一惊。 李成蹊微微一笑,伸手一抓,就从不远处的海中捞出一头大妖,五指轻轻一响,那头大妖就被无声震死,只落下一枚明晃晃的妖丹。 “青阳渡渡海潮,莫说是藏着大妖,就是妖王都说不准。” 盖青荷脸色无比阴沉。 “不过你放心吧,纵然是大妖掀起腥风血雨,未来的你也有机会斩杀。” “我不要未来,就像当初的你只要当初的我。” “你这会和我那会不一样。” “我那会都是小打小闹,还停留在第一关,分出胜负几乎一眼就能看穿,但你将要面对的敌人远远不止一眼,而且它的境界也比你想的更可怕。”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力都没?” “只要你想探查真相,它就会出现,然后趁你弱小之际,直接抹杀了你。” 李成蹊伸手一展,一副副画面清晰可见,正是他当初大战大妖的景象。 待画中景象消失,盖青荷浑然不觉冷汗打湿了衣裳,心有余悸。 “那就是大妖?” “正常来说,大妖并不强,但很可惜,青阳渡藏身的这头大妖非常强。” 不强??? 大妖不强??? 阮薄帷心头是一万个哭笑不得,“李成蹊,若不是认识你尚在年少时,我都要怀疑你是哪家的傲娇世子。” “阮兄,此话怎讲?” “大妖,世间无敌的大妖,足以对抗非凡不朽的大妖,你居然和我说不强。” “阮兄,你看那结尾,李成蹊一手捏死大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青荷,他能轻易捏死大妖,不代表谁都能轻易捏死大妖。” “如果说现在的你是百丈山,那么大妖就是当之无愧的千丈山,而李成蹊则是你高不可攀的万丈山,至于他口中的大妖,已经是你仰望皆环云的十万丈山岳。” “区区一头大妖,能有那么强???” “哈哈,黄伯耆、陈峦雨、郑君梦居然也都来了你青阳渡。” 就在此时,李成蹊心有所感,笑着说道。 “伯耆、峦雨、君梦都来了吗?” “不错,你们在这稍候片刻,待我施法,引渡他们来此。” 说罢,李成蹊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刚要和那边联系上,就听海水之中跳出一物,八爪六目,背生剑翅,面目狰狞。 噗! “青荷、薄帷退后,这是头恶妖。” 李成蹊心血逆转,当场吐血,顾不得伤势,就翻手一抓吐出的血迹,化血为剑,暗蕴金言咒力,问道,“青荷,可用得惯剑?” 盖青荷茫然不解。 阮薄帷失声叫道,“难不成你要拿它为青荷炼剑?” “古有大妖:多目剑妖,生有剑翅,八九七二,左有三六,右有三六,合而归一,可斩不朽。” 说这话时,李成蹊已冲入海中。 多目剑妖口不能言,只凶不灵,八爪其出,如驱浪潮,任凭李成蹊搬山开峰都不得近身;六目齐开,眼观六路,金言袭来,皆被六道青光射落。 一时间,二者僵持不下。 盖青荷退犹不及,被一个滔天巨浪打来,只当寻常,毅然递出一击,然而那一击递出,巨浪只当挠痒痒,来势汹汹地扑来。 “李成蹊,快来救我。” 那海水之沉不可估量,盖青荷被浪花打落,急忙飞身而起,但也就在这一刻,一道妖光摄来,瞬间洞穿了他的胸口。 “妖孽,住手。” 李成蹊怒吼一声,将黄罗伞抛出,丢在盖青荷的头顶,接着再运转神通,封绝八方,虚晃一招,将八爪引出海面。 多目剑妖未曾多想,八爪齐出,猛然一振剑翅,冲天而起。 李成蹊更在这时,丢出一枚大妖妖丹,高高地砸入云海之中,离地万丈。 多目剑妖一见妖丹,如狼似虎,猛地振翅高飞,直接将妖身搬离海面,冲入云海。 巍然如山?!! 盖青荷昏迷不醒之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个念头。 “乖乖,这玩意怕不是哪位大佬正在搬山吧???” 远处不经意瞥见这一幕的陈峦雨目瞪口呆。 “我倒觉得那玩意像是哪位大佬正在斗法,而且它那背上剑翅我似乎觉得似曾相识,貌似曾经是书上提过的近海奇妖。” “走,过去瞅瞅?” 陈峦雨瑟瑟发抖,小声地嘀咕道,“三个武夫,去掺和大佬斗法,会不会有点儿戏?” 黄伯耆拍了拍怀中古铜镜,“若是情况不对,咱们随时走。” 陈峦雨昂首挺胸,笑道,“走走走,赶紧上去看看。” 于是,三个武夫,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 然后,就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手擎天,如举高山,接着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将高山一分为二。 “你俩有没有觉得那位前辈正在对咱们笑??” 陈峦雨忽然间就觉得那个人的目光投来。 “伯耆,走也。” 黄伯耆那叫一个当机立断。 “伯耆,我是李成蹊。” “李成蹊?洞溪里那个?” 李成蹊在空中转身一笑,一手捏炸了妖身,取出一截白骨森然的脊骨,随手抛给郑君梦,“采芝人。” “哈哈,我就说他是老友李成蹊吧。” 黄伯耆和郑君梦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声,“墙头草,厚颜无耻。” 陈峦雨大笑一声,飞快地落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不好看啊???我看你以后怎么找媳妇???” “我看你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就在这时,云海突然钻出硕大无比的龙头,瞪着那比人还大的龙眼,凶狠地盯着他。 陈峦雨吓得一激灵,赶忙躲到李成蹊的身后,“李成蹊,又来一头大妖,打它,打它。” 郑君梦一见龙头,眼前顿时一亮,“乖乖,这头蛟龙恐怕距离化龙只差最后一步了吧。” 不知为何,当被郑君梦的目光投来,冉耘艾浑身都一阵震颤,忍不住抖了抖,赶忙幻化人身,落在李成蹊的边上,一把拎起陈峦雨,颇为不屑地丢在一边,而后他自己站在左边。 “耘艾,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是曾经在洞溪里替我救下村子的朋友。” 冉耘艾高傲地哼了一声。 随后而来的宋子美与诸位行了个见面礼。 杨奉春看了眼他们,额外瞥了下郑君梦,惊讶地说道,“我本以为这世间再无采芝人。” 郑君梦苦笑一声,“若我再不能跻身不朽,世间恐怕真要没了采芝人。” “是啊,大妖不出,世间无宝。” “大妖之宝与他跻身不朽有什么关系???” 冉耘艾突然好奇地问道。 杨奉春笑而不语。 郑君梦苦笑道,“我采芝人跻身不朽,不看悟性,只看手中的宝。” “若是我给你龙宝,那你跻身不朽,我有什么好处???” “要看你对身外物有何要求?” 冉耘艾指了指黄罗伞,“我要一件杀伐无双且无因果在身的神话杀器。” 郑君梦笑道,“百年之内,不在话下。” 冉耘艾二话不说,摘下一片龙鳞,抛给郑君梦,“百年之内,我等你送来。” “伯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成蹊将盖青荷唤醒过后,随口问道。 “我准备跟着你去打妖怪。” “打怪升级?” “是啊,如今群雄逐鹿,窃夫乱世,我深感乏力,而且窃夫中的不朽出乎意料地多。” 黄伯耆指了指怀中铜镜,苦涩一笑,“为了趋吉避凶,我都快要被它榨干了。” “是啊,而且它还随机乱跑,每次搞得我们都晕头转向。” 李成蹊哈哈大笑,“陈峦雨,你这张嘴,也就伯耆和君梦受得了,换成别人只怕早就跑了。” “看来是我魅力无限。”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一拳打落海底。 “放心,我没伤他。” “不,我是想说,打的漂亮。” “其实,我早就想打他了,奈何打不过他。” “李成蹊,来结拜吧。” 盖青荷突然搭在李成蹊的肩头,神秘一笑。 “什么?” 李成蹊一脸茫然,但阮薄帷、黄伯耆、郑君梦,包括回来的陈峦雨都是一脸兴奋。 盖青荷已眼疾手快,笼络三根云香,敬天礼地。 “吾盖青荷。” “吾黄伯耆。” “吾阮薄帷。” “吾陈峦雨。” “吾郑君梦。” “吾李成蹊。” “话说立誓,根老曾和我说过,在外不可私自应允,须得按我洞溪里的规矩来,否则一缕视为无效。” “没事,没事,你随便说,我们认真跟。” 陈峦雨爽快地接道。 李成蹊总觉得哪里古怪,但还是慢慢说来,“敬天礼地,拜洞谒溪。” 其余五人异口同声,“敬天礼地,拜洞谒溪。” “吾六人……” “不不,是一百零八人,姜御景是第三十六。” 陈峦雨突然打断道。 李成蹊一头雾水,继续说道,“今吾一百零八人义结金兰,在此立誓。” 礼毕,事成。 “嗯嗯,一百零八弟弟。”陈峦雨哈哈笑道,“恭喜你入坑。” 盖青荷一本正经地从怀中拿出一枚封侠令,说道,“拿出你的封侠令来。” “我的不在身上……” 话都没说完,一枚封侠令就砸在了他的胸口,上面还带着一缕桃花香。 盖青荷将封侠令相撞,嗤地一声爆发一阵火光,接着那道火光一分为二,一分在他的令牌中,一分又钻回李成蹊的令牌中。 “这是根老传我的神通,名为【千里传音】,简称【符机】,据说是安陵海未来的必备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成蹊只觉脑中一阵嗡鸣,好在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初的他,早已习惯了根老那伏线千万年的布局。 “这东西怎么用?” “首先,你要激活了它,随便用什么力量,然后在牌面写上一个人的名字,接下来不管多远,你俩都能无视距离地进行沟通。不过经我测试,目前还不支持跨天沟通,因为我每次去别的洞天,都无法和外界联系,所以说根老有时候也不靠谱。” 第一百 非凡牌位 “照你所说,那头大妖应该是去了庆春泽?” “不错,我在蜃妖身上留了一丝痕迹。” “什么样的痕迹?在哪里留得呢?”陈峦雨突然贱兮兮地接了一句。 冉耘艾一拳打落了他,“给我闭嘴吧你。” 陈峦雨哈哈大笑,坠落海中。 李成蹊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趣。 “若是你们几个无事,不妨随我们去一趟。” “我掐指一算,同行就免了吧,道门惹不起,不朽惹不起,像我们这些武夫还是单独结伴而行的好,不引人注意。” “不错,不朽终究是不朽,我们还是个小小武夫,就不去掺和你们的大业了。” 盖青荷抚摸手中的剑,剑身三尺三,通体殷红,宛若血色,一面刻有八爪,张牙舞爪;另一面刻有六目,虎虎生风。 “见了不朽,君梦有龙鳞,伯耆有铜镜,青荷有妖剑,我却空无一物,突然就感觉心头好难过啊。”阮薄帷可怜兮兮地说道。 李成蹊看了眼冉耘艾,他立马回道,“我接手龙蜕不过数月,你真当我有那么多的龙鳞可供挥霍???” 宋子美更是笑道,“我连手中这剑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哎,可怜啊,可怜啊,我可怜啊。”阮薄帷大哭一声,埋头喝酒,入喉惆怅啊。 李成蹊豁然起身,看了眼天色,便对他们说道,“你们在这温一壶酒,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里?”冉耘艾喝了杯酒,笑问一句。 “在去庆春泽前,我要去找个人。” “哪个人?” “迎朔阁风景异。” …… “风家世代为侠,宁死不屈。” 正堂之上,灯火摇曳。 灯火之下,人影摇晃。 人影之中,心思各异。 “家主,赴戎机已大军压境,只怕不日就要踏平我迎朔阁。”风家大长老端坐左边首座,一手按在椅角,神色凛然道,“风家能有今日,绝对不是倚仗封侠,而是凭着我风家诸位不辞辛苦。” “今夜,我大长老在此,只想问一句家主,真要为了一个名誉,葬送我风家???” 风家主从容不迫,端了一杯茶,小呡一口,问道,“大长老,你可知自己在和谁说话?” 风大长老不为所动,淡然处之,“今夜,风家,只有生存,而无高下。” “何况,我对风家如何,诸位长老哪个不是心知肚明?若不是为了风家,我岂会死而后已?若不是为了避免手足相残,我怎会一生未娶?” “我一生无后,又无多少时日……” “我只想问你,你在和谁说话??” 风家主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平静而又坚毅。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动怒了。 风家主本不是嫡系,论血脉绝不是最纯正的风家人;论修为,不是场中最高,更不是那一届最强;论心机,哪位长老都得笑一声,他是弱鸡。 可就是这样不成大器的人,最终继承了风家家主之位。 “风家主,我们就事论事,请不要拿身份压我。” “我是谁?” 风家主只看着他,不动不怒,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人浑身震颤,不敢直视。 “家主。” 风大长老终究是敌不过他的那种眼神,败下阵来。 “好,既然你肯承认我是家主,那就退出这座风家祠堂,将你的大长老之位让出来吧。” “不,你不能。” “风家家训,第一条。” “风家人,不得忤逆家主。” “来人,带他下去,好生照顾。” 话音落下,风大长老无声被领了下去,但也就在他走出大堂的那一刻,一股黑气猛地从他体内飞出,幻化一道人影,笑道,“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百年前斗不过他;百年后,我替你压阵,居然还是败给了个小辈。” “不朽?” “不愧是风家主,见了本帝,竟然也敢不跪。” 风家主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独自往外走,但却被俊秀少年拉住了他,“父亲,不要去。” “我若不去,风家便无人可去。” “可你去了,我就没了父亲。” “异儿,记住了,风家誓死不屈。” 说罢,风家主推开他的手,毅然走向门外,神色淡然。 “戎帝,你倒行逆施,哪怕得一时风头,终要为侠道所制裁。” “本帝震古烁今,问拳九洲,无人能敌,试问天下不朽谁可挡我?” “我迎朔阁誓死不屈。” “既然不屈,那就平了吧。” 风家主往前一步,大声吼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封侠之后,敬请灵侠。” 下一刻,有风声来朝,惊鹊别枝,月朗星稀。 人影见风,摇晃不定,但不过须臾,又恢复如初。 “不愧是九洲第一位灵侠,千年传承的侠义世家,可惜到了今天,日薄西山,已然没了当初的那份豪气。” 人影说话之时,有暴风呼啸,转眼之间肆虐八方。 “父亲,不要。” 门外,风家主七窍血流不止,一身风旋鼓荡了衣裳,饱饱满满。 “风家主,你不过是个第四关武者,区区两百年的时日本就无多,何必要为了一念意气,与我僵持到底。” “异儿,你记住,风家绝无投降男儿。” 风家主在铿锵声响中毅然往前又跨出一步,但这一步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化为一阵血舞,瞬间禁锢了那道人影。 “爹……” “异儿,站住,唯有你继承家主之位,才能不负你爹的期许。” 风二长老一把拉住了他,神色肃穆道,“也唯有你继承了家主权柄,才能真正驾驭风家的上古大姓权柄。” 风景异站在原地,问道,“二爷爷,若是我继承了上古大姓权柄,还会记得你们?” “不,那时的你似灵非灵,是我风家守护神的存在。” “那我还会记得替我爹复仇吗?” “不,那时的你介于你和众风家英灵之间,首要职责就是保护风家。” 杀!杀!杀! 就在这时,迎朔阁外已从四面八方响起了厮杀声。 风景异脚步艰难地往后转去,而在他爹坐过的那张椅子后方,正恭敬地陈列着一尊牌位。 牌位朴素无奇,唯有个古怪符号。 “任你风家使尽浑身解数,也休想伤本帝。” 堂外,人影已冲出血雾,不断地撞在无形之墙,直撞的大堂轰隆作响,碎石簌簌落下。 “当我拿起牌位,我就不再是我?” “异儿,不要犹豫了。” “异儿,难道你想让诸位长辈都陪你赴死吗?” “异儿,若是我们都死在这里,封侠世家的暖儿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 “风景异,若是你活了下来,就请你替我去一趟明月乡吧。” 这一刻,风景异放声大笑,伸手抓住了那尊牌位,泣然无声。 第一零一 还药之恩 不朽权柄! 当风景异拿起牌位的那一刻,脑海中轰然涌来千千万万的念头,充斥着无数的七情六欲。 那一刻,风景异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七窍情不自禁地血流不止,身上的衣裳像是被风吹满,鼓荡着。 吼! 这一刻,一切的力量都在胸口蕴酿,以至于无处释放的他只好仰天咆哮,而这一声咆哮也瞬间洞穿了那一座传承千年的风家正堂。 这一声咆哮,冲出风家正堂,就好似漫无边际的雄鹰,振翅高飞的同时也在寻找荒野的狡兔。 而这一刻,咆哮声向四面八方散去。 人影神色大变,急忙钻入风大长老的体内,化为不朽之身,言出法随。 固若金汤! 砰! 但在吼声之下,金言无声炸裂。 坚不可摧!! 风大长老再次催动金言,然而依旧是清脆地一声,就被那股力量狠狠地抽翻。 这一瞬间,入侵风家的窃夫就被杀的寥寥无几。 那些继承了风家血脉的弟子劫后余生般躺在地上。 战乱之中,有一道女子身影冲出,直奔风家正堂。 正堂之内,风家长老瑟瑟发抖,屈服在这股吼声之下,不敢有任何动静。 忽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风景异再次睁开双眼,眼瞳雪白,但那种眼神却仿佛无尽的绝望。 “原来我风姓也没撑活过神话时代???” 那个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可那个语气却截然不同。 风景异瞥了眼正堂诸位长老,轻蔑一笑,“堂堂长辈,却让小儿赴死,亏你们还敢自称我风姓。” 风二长老颤颤兢兢,“不是不肖子孙不愿出头,而是我等血脉不纯,难以继承权柄,上任风家主就是明例。” “一、二…二十三位,足足可有二十三句金言,门外那个杂碎也配??也敢活着???” 此时的风景异诡异地来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拎起了他,就这么轻轻一捏,砰地一声炸碎。 “你们以为我醒来,就会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子嗣而战???” 风景异露出一抹蔑视的笑容,随手一挥,连同门外那具大长老真身一同炸裂。 接着,他走出正堂,看了眼如今的世道,感受到天地间渐渐恢复的灵气,不由得笑道,“本以为自己早已没了重生的机会,没想到时隔数个时代,我居然再次活了下来。” “晚辈不知风家乃是前辈的子嗣,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人影停在原地,神色犹豫。 风景异一脚跺下,瞬间震碎了人影蔓延而出的力量,“当初,我们这些人斗法之时,从来都没什么阴谋诡计,向来都只说一个狠字。” 话音落下,人影就砰然倒飞,黑影更被不可弥补地打消一块肩头。 “就你这样的废物,也配称之为当世最强不朽??” 风景异瞬息消失,手中抓来一剑,森然刺出,如破苍穹,一分为二。 嗤啦一声,人影道果无声地落下。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一位不朽缓缓落下。 “风氏英灵,果真霸道。” “你也想与我打一场?” “不敢,不敢,只是晚辈想要了解了解前辈的手段,也好应对接下来不断涌现的九洲残魂。” “哈哈,吾才出世,就要被人拿来当做垫脚石?” 风景异持剑横渡空中,看似一剑,却有千万剑;看似无形,却有剑光无尽;而在剑光之下,风无声云无形,连气也不复。 “好一剑,不仅要杀晚辈,更要一剑斩断了天地间的一切,逼得晚辈不得不以力相扛。” 轰! 一声巨响,云海之中惊起惊涛骇浪,万里云海无边无际地翻滚,而在那涟漪之下,更响起了不绝于耳的隆隆碰撞声。 “不过,前辈这副真身只是个武夫,而晚辈却是真身非凡,高下立判了吧。” 不朽一刀架住剑锋,一脸从容,但在长袖之下,双臂之上青筋暴起。 破! 风景异与他僵持三息,忽然大吼一声。 说是迟那时快,不朽都来不及躲开,就被一抹剑光斩断剑身,咣地一声砸在脸面。 “后生,我这一剑连山峦都得断,可你这脸皮却无伤。” 风景异嗤笑一声,淡然退后。 “前辈何不一鼓作气?毕竟,如今已过了十六息,再过两息,您就不得不再次陷入沉睡。” 不朽也不急于一时,一语道破。 “哈哈,如今这世道人才辈出,吾又不是全盛时期,能一剑斩去你半生道行,也该死而无憾了。” 不朽故作镇定,“前辈可真看得起自己。” “再吃我一剑。” 风景异却大笑一声,手握一剑,眼神炙热。 不朽见那一手起剑式,脸色骤变,瞬息祭起本命金言。 然而,下一息,却毫无动静。 不朽脸色惊变,急忙飞身而去,却见眼前人不过是道残影。 “前辈,可真会和晚辈开玩笑。” 不朽冷笑一声,猛然跳入云海,纵目远望,终于看到了他逃走的痕迹,当即不顾一切地冲去。 这一刻,十八息,悄然而至,风景异无声坠落。 不朽秉承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果断祭出一剑。 轰!轰!轰! 这一剑落下,十里山河都被夷为平地,化为一片满目疮痍,寸草不生。 然而,他的眼神却猛地一沉。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本王乃朝天王,是圣国九王之一,未来即将执掌镇世权柄的圣王。”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句话他并不想说,而对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他身不由己。 “我要是你,现在就立马离开,要不然待会道门来人,你的身份可就难以掩藏了。” “若你肯将他交给我,我愿承诺你一句话。” “你要知道,本王乃是镇世王,未来可有起死回生的神通。” “你走不了了。” 果不其然,这时有拂尘道人走来,脚下是山河破碎,眼中是生灵涂炭,可他一步一步,却再次重演山河,使故往山河再现。 “可惜,贫道空有一身境界,却无力挽救这些无辜的生灵。” “装模作样,吃我一剑。” 不朽心头升起万丈涟漪,急忙递出一剑,然而那一剑才出,就被无声消散。 “晚辈洞溪里李成蹊见过道长。” 及时出现的李成蹊背着风景异缓缓落下,眼神平静。 朝天王一听这个名字,却杀意大起,“祭吾真身,换汝一命。” 下一刻,依旧无声无息。 “我道门不肯出世,你可有怨言?” “无。” “为了一人,舍了天下,很好。” 李成蹊只微微一笑。 “难道道长不带我回去?” “贫道此行只为捉拿不守规矩的不朽,未曾见过守规矩的李成蹊。” “道长这般,可就不讲道理了。” “若是乱世再出,道门无非是再入世一遭,但今日之祸端,道门从未觉得无计可施,无非是天下人心不古,私心再起,纵然是道门强压,百年千年又还是一场祸起。” “晚辈明白。” “去吧,道门自今日起,将会封禁圣洲。” 李成蹊颔首低眉,恭送道长。 而后,风景异慢悠悠地醒来,环顾四周,茫然不解。 “李成蹊???” “看来风兄还记得我。” “我不该失去了自我?”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风兄拿下排位那一刻,已然明白这个道理。” 风景异半信半疑,忽然恍然大悟,失声大笑。 “风家百废待兴,风兄恐怕有的忙。” 风景异顿时神色尴尬。 “走吧,我们回去。” 李成蹊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再次出现,就是支离破碎的迎朔阁地界。 “你现在是非凡???” 李成蹊摇了摇头。 “大哥……” 风景异还想开口,就看到一个身影猛地冲向他的怀里。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 风景异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推开,“只要你我还在,迎朔阁就还在。” 他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了眼这个陌生人。 “他是洞溪里李成蹊。” 他顿时眼前一亮,“耿星河的朋友?” 李成蹊点了点头。 “他来了吗?” “他来不了。” “小妹,不得无理。” 风景异脸色微怒,“李兄,她不懂事,还望不必上心。” “我当然不会在意,不过当初的一药之恩,正好还上了。” “李兄救命之恩,风景异没齿难忘。” 然而,李成蹊只轻轻一笑,便消失不见。 临行之前,他手中足足握着两枚道果。 第一零二 “阮兄,神兵利器不曾有,两枚道果还请笑纳。” 一壶酒刚好,李成蹊便踏云归来。 “道果,有没有我的份???”陈峦雨摇身一晃,伸手就去抓。 但阮帷薄眼疾手快,一下子打开他的手,当仁不让地拿回道果。 “可是,这东西如何用?” “井底之蛙,这道果于你现在无用,但将来你跻身不朽,就可知晓它俩的份量。” 阮薄帷面露难色,“我曾看过,哪怕圣贤蚕食道果,都有走火入魔之迹。” “放心吧,你吃了这两枚道果,只会修为越发精深,绝对不会出现那种情形。”冉耘艾指了指李成蹊,“他与我都生有目类神通,生来就可抽丝剥茧,去芜存菁。” 阮薄帷心头一怔,“李成蹊,你知道我将来会成就何种不朽???” 这句话一出,不仅是他,其余几人也是一般模样,只觉得身不由己。 “天道为棋盘,生死为弈手,天下不朽皆为棋子。” 李成蹊轻声说道,“你们将来的成就早就有迹可循,以前我不懂根老的安排,现在看来当初那些看似无心之失,其实早已定了咱们的格局。” 黄伯耆出身山门传承久远,当即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们这些人其实早已有了定数,今日之巧遇,无非是按部就班地一一上台?” “不错,来日跻身不朽,诸位兄弟可再来回味一番往昔,但今日就此告别。” “李成蹊,你不给我留点东西???” “你想要什么?” 陈峦雨怔了怔,忽而一笑,“罢了,罢了,当我没说。” 李成蹊浅笑一声,拱手抱拳,“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 “晚辈奉无支祁大人之命,特来请浊妖仙共襄盛举。” 蜃连璧跪在地上,双手捏着一根毛,正不断地往里灌输妖气,催动异象。 “无支祁?哪个无支祁??我怎么没听过???” 就在这时,嗡嗡声忽然响起在它的心田。 “淮涡水神无支祁。” “原来是那孽畜淮涡水神,怎么那孽畜这一世敢从百里湖出来了吗???” 蜃连璧不敢妄言。 接着,一道不过拳头大小的大妖凭空出现,细细看去,肩头还扛着根绣花针。 “晚辈拜见浊妖仙。” “猫又的气息、荷三娘的气息,还有月神的气息,若是吃了你,我至少还能再活五百年。” 大妖突然跳到蜃连璧的头顶,高举绣花针。 “妖仙饶命。” 蜃连璧赶忙跪地求饶。 “饶命,饶什么命?你连自己都不是,还活着做甚??” “无支祁大人答应救我。” “原来如此。”大妖摘下它的一丝头发,吞入口中,蜃连璧顿时如遭雷击,浑身震颤,一股股血迹不由自主地透过皮肤,涓涓流淌。 大妖也不客气,绣花针一抛,霎那间一吸而空。 “既然无支祁要我出山,怎么也得拿出点诚意,我就却之不恭地拿你点修为吧。” 大妖打量着蜃连璧,发现其体内居然没有蜃珠,有些惋惜地说道,“如今的蜃,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连本命蜃珠都结不出,要知道当年你蜃族横行海上,本命蜃珠一出,万妖无不俯首称臣。” “晚辈无能,空有修为,却始终不见蜃珠。” 大妖摇身一变,化为成人模样,捏了捏它的半边脸,忽然一巴掌拍下。 “以后不动用修为,那半边人不会出现。” 蜃连璧顿时感恩戴德地连连叩头。 “但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帮你。” 蜃连璧心头一颤,“前辈请说。” “以我如今的修为,再想孕育子嗣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我方才看过了,以你的修为足够承受我的力量,尤其是那月神之光更是极品。” “晚辈不是不想,实在是无支祁大人要我去走遍九洲,不得不奉命办事。” “你放心吧,不会耽误你太久。” 蜃连璧面露犹豫。 “若你肯为我诞下一女,我就替你增长千年修为;若是一子,我就告诉你蜃族结珠之法。” 大妖笑道,“若你拥有了蜃珠,就是当世之蜃仙,可随意寻一血脉,繁衍生息,安享蜃族之祖的力量。” 蜃连璧俯身接道,“妾身愿听浊妖仙安排。” …… “神官,此处就是天下人都畏之如虎的庆春泽,据说在这沼泽中住着一头绝世大妖,活了不知多少个时代。” 青甲神官走在沼泽地中,宛若末日一般的黑暗,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在那黑不见底的沼泽之下,更时不时地有异怪蠕动。 “都小心点,咱们只是来抓一头血脉浊妖,不论是什么物种,抓完就走。” 就在这时,神官忽然心生不详,急忙抽身斩出一刀。 砰! 那突然出现的妖怪就被一刀两断,溅了随从窃夫的一身黑血。 “大人,快救我。” 片刻之间,武夫之境的窃夫就浑身咕咚咕咚地肿起来,接着就化为一滩黑水,消失不见。 固若金汤! 神官悄无声息地为自己加了个金言,然后默默地走在最后方,大义凛然道,“我来掠阵,你们先走。” 众窃夫深受感激,都争先恐后地走在最前面。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神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众窃夫纷纷摇头。 “难道是我多疑了吗?” 神官自言自语道,然后又走了大半天,他终于意识到古怪之处,“糟糕,咱们中了浊妖与生俱来的障眼法。” “桀桀,好一具非凡真身,拿来肉食实在太美。” 神官手握金刀,沉声吼道,“列阵,燃血!” 众窃夫乱中有序,然而不等阵成,浊妖冲出泥沼,一爪一个窃夫。 血甲! 武夫血甲可谓牢不可破,凡夫俗子的力量已难以打破,但在妖爪之下,却薄如蝉翼,一触即破。 嗤嗤声此起彼伏,那浊妖从不恋战,一爪得手,立即遁入泥沼,转战另一人。 眨眼之间,窃夫无不身血痕累累。 “孽畜,可敢现身与我一战?” “人族,你想我的妖丹,我也想你的道果。” 第一零三 龙与大妖 庆春泽,五百里沼泽,永远都处在黑暗之下的亡灵之地。 远远望去,它就宛若大地之上的黑色幽灵,而那忽浓郁忽黯淡的黑色就像是零零碎碎的黑暗之眼,使人闻风丧胆。 它,是沼泽,更是黑暗,也还是死亡。 武者来到了这里,哪怕洞开风旋,走在里面,不过半个时辰,就要被沼泽中的风化为一滩黑水。 武夫来到了这里,哪怕是战甲护身,走在其中,两三天内,也必然会化为别妖的一顿美餐。 不朽真身来到了这里,也得掂量掂量道心的圆满,否则越往里走越容易迷失自我,不得善终。 “所以,你怀疑这里藏着一头绝世大妖?” 冉耘艾慎重地没有化为龙身,因为越是无主之地的精怪,越是感受不到龙威的存在,有时候越是喜欢挑战龙威。 哪怕,龙威足以碾压一切大妖之下。 可这依旧挡不住黑暗沼泽中那些秉持戾气而生的浊气之妖。 这天地间,有两种妖。 一种是清气之妖,向往大道,餐风饮露,吸收日月精华,随着时间增长而增长。 一种就是浊气之妖,向往杀戮,啖骨食肉,无血不欢,随着屠杀而不断强大。 浊气之妖与生俱来无视妖威,除了食物链顶端的那些血脉妖威,它们无所畏惧。 在它们的眼中,只有食物。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一行四人站在沼泽之外,一边是极致的阳光明媚,充满了暖洋洋的生机,而另一边却是极致的暗无天日,充斥着令人胆颤心惊的黑暗。 “我站在这,都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黑暗。” 杨奉春眼中是流转的黑暗,是透过沼气看到的黑暗,却发自肺腑地感受到恐惧。 哪怕面对不朽,杨奉春也不曾心生忌惮,可面对这方圆五百里的沼泽,他反而生出了一抹畏惧。 “这片沼泽地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宋子美拔出了剑,收敛了剑光,毅然踏入沼泽地,只一脚踏入,就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风,与让人汗毛倒立的阴森。 “桀桀,又是一头丰盛的晚餐。” 黑暗沼泽之下,一头浊妖已蓄势待发。 “耘艾,准备好了吗?” “真的有必要进去吗?蜃连璧被你放了进去,必然是要出来的,何必要追上去?” “你错了,不是我们都追上去,而是你单独进去,找到那头大妖,与它结交。” “什么???” 冉耘艾双眼瞪的贼大,难以置信这句话,“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 “你进去,我们守着。” 冉耘艾闻言,果断拒绝,“龙身向往,入了沼泽,自污九成,一身神通,十不存一,还得防备浊气之妖虎视眈眈,你让我一个人进去???” “这件事,非你不可。” “你就是说出了花,我也不去。” 宋子美也在旁劝道,“小师弟,里面群狼环伺,你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进去?” “他有龙蜕护体,浊气之妖压根伤不了他。”李成蹊解释道,“反观我们几个,一旦进入沼泽,体内灵气必然有进无出,长此以往,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候,宋子美的腿也果断地收了回来,转过身拍了拍冉耘艾的肩头,“你放心吧,若有不慎,我们会立即进去救你。” “不去。” 冉耘艾一口否决。 “岳牧野已经去了圣洲。” “我不……”冉耘艾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你说岳牧野那憨货去了圣洲?” “不错,他去了圣洲,而且带了一座大洲的千年藏书阁。” 冉耘艾顿时觉得脑瓜子疼,“也就是说,一旦他跻身不朽,将会是通天彻地的书生不朽?各种各样的神通都信手拈来?” 李成蹊慎重地回道,“恐怕到时候,你和秋子良就不好再忽悠他。” “李成蹊,算你狠。” 冉耘艾头也不回地冲入沼泽,大吼一声,“大妖,你爷爷我来了,还不快现身一见。” 宋子美只觉得一头雾水,问道,“他怎么会那么执着忽悠那个岳牧野?” “天下有九洲,一洲有九郡,待末法降临,我洞溪少年岳牧野将承郡守之位,以封侠之身推行洞溪规矩,而他与另一个人则为阳谋,出谋划策,顺带保护岳牧野的安全。” “当初他初入洞溪里,自视甚高,除了秋子良这个人,他谁也瞧不起,也谁都看不上,包括将来要辅佐的岳牧野,而这也是他初见我那会敌意的由来。” “所以,为了不逊色与人,不被岳牧野识破诡计,他就得抓紧时间完成善恶一统,否则以他一半的力量是压不住全盛时期的岳牧野。” “而且你们留心看的话,会发现他现在其实只有一只眼,代表着他心头的恶念。” …… “一头小妖怪,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此时的冉耘艾手握一杆八尺红缨枪,瞬间一枪洞穿了脚下的大地,挑出个活蹦乱跳的妖怪,定睛一看,不是什么血脉妖怪,就随手一抖,崩碎了一地黑水。 “大妖,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杀光你的妖子妖孙,要你孤苦伶仃地做个逍遥王。” 冉耘艾挑穿了一头妖怪后,只觉心头充满了杀意,一路上横冲直撞,一步百丈,每一步都必定刺出一枪。 而每一枪落下,都必然是一头妖怪的陨落。 “大妖,莫不是怕了你爷爷我,不敢露面?若是你不来见我,就让我亲自去见你吧。” 冉耘艾猛然间爆发真元,化为龙身,腾云驾雾,自带金光,一路高歌猛进,沿途妖怪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可惜都被他一口吃掉,连一个第二回合都没。 然而,足足过去了大半天,冉耘艾却始终没摸着边,甚至连大妖的洞府都没见着,只是咬死了一头又一头的妖怪,吃的腰滚肚圆。 “没劲,真是没劲,我堂堂天龙,居然连个对手都没。” 冉耘艾猛然一扫尾,瞬间清空周围的黑暗,就见一道阳光从天而降,落在沼泽地上嗤嗤作响,但不过片刻,又被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冉耘艾如临大敌,急忙纵身逃走,可惜却只闻嗖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飞奔而来,嗤啦一声,贯穿他那牢不可破的龙首,连头带身子,一起狠狠地钉在地上。 接着,一头拳头大小的大妖踩在绣花针上,趾高气扬。 第一零四 小妖仙 “小师弟,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要桃木?” 宋子美怀中抱着一堆桃枝,眼里十分不解,这路边随处可见的桃枝能有啥用?吹一口气,就要断掉的清脆之物。 别说是不朽,就是凡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折断。 “我在安陵海学了门神通,可避邪驱妖,但此门神通颇为鸡肋,不似金言,张口就来,它需要与之对应的载体。” “其中,我尝遍百草,测过千石,验明万木,发现桃木颇有奇效。” 李成蹊倒也有耐心,有条不紊地一一削皮刻字,念念有词。 “小师弟,需要我帮忙吗?” 李成蹊见他主动请缨,便放下手头的活,在地上写了个【符】字,说道,“这是符字。” “是符号的繁体符吗?” “不是,是符文的符,是一种新的神通,只不过是碰巧发音相似。” 宋子美认真读了几遍,忽然间就觉得脑海里多了从未想过的东西。 “择之为媒,刻之以字,附之以心,合之为符,故有:上体天心,下舒己心,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仿佛与生俱来的亲近,宋子美情不自禁地幻化一把云刀,有模有样地落刀为符,先是蹒跚学步,再到疾步如飞,从他手中出落的桃符可谓是精雕细琢,美仑美奂。 此时,再看李成蹊的桃符,怎一个丑字! “算了,我去砍桃枝过来,你继续吧。” 李成蹊见状,深受打击,默默离开。 杨奉春笑了笑,也跟着一起离开。 “金言、武势、符文,三者殊途同归,都是仰仗修行者的精气神。要是细究的话,其实就在施法者灵气的多寡吧。” 杨奉春身为曾经的武魁,粗中有细,一语道破其中玄妙。 “你说的不错,毕竟随着不朽越来越多,天地间的灵气必然越来越少,届时就会出现强者不肯死,弱者无处安生。” “两极分化,必会导致暴乱,最终还是个乱世之秋。” “所以道门不出,放纵天下大乱。” “我从灞陵桥出来过后,走南闯北,再次看了遍九洲,不知多少封侠被迫修行,好不容易安居乐业的一方水土又因为赴戎机掀起了腥风血雨。” “说到底,还是天下百姓自己要乱,而不是赴戎机要乱,就像封禅末年的那场浩劫,四万万人美其名曰泱泱大族,居然被千百个倭寇奴役数年,其中人性之丑陋,无用赘述。” “我身为昭侠,行侠仗义,本想谱写一代新篇章,却发现力不从心,写的不伦不类,闯荡九洲,东一笔西一笔,只落得个四不像,潦草收场,最后不得不说一句被现实击溃。” 杨奉春轻笑道,“有些事,不努力怎么知道成功?失败,或是绝望,至少你努力过,而且在我眼中,你坚持下来的力量,就是对你自己最好的交代。” 李成蹊抬头看了看天,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毕竟谁也不是真正的圣贤,偶尔也会觉得孤单,这时候有个人安慰,也会觉得快乐与满足。 “找到了,我们多砍点桃枝,拿回去自有用处。” …… “小爬虫,有本事你别跑,待爷爷来再大战三百回合。” 浊妖仙也是个暴脾气,一路追着冉耘艾跑,打是没怎么打伤他,沿途倒是不知误杀了多少妖怪。 “孙子,有本事你别拿绣花针,咱俩光明正大地干一架,谁输了谁就是孙子。” 冉耘艾吃了第一次亏,就知道打不过,摇身一变,化为拇指细长的模样,上下翻飞,游刃有余。 “好,我就和你拳脚来一场。” 浊妖仙身为大妖,自然有恃无恐,果真收起了绣花针,站在原地不动。 冉耘艾见状,也停下了脚步,“若是你赢了,我就喊你爷爷;若是你输了,你就喊我爷爷。” “好,你说怎么个赌斗法。” “咱俩画地为牢,谁先出圈,谁就算输。” “一言为定。” 浊妖仙抛出绣花针,绕着沼泽地百丈一圈。 “浊妖仙,你快看,身后有人来。” 冉耘艾大吃一惊地叫道。 浊妖仙不假思索地砖头去看,就在这一刻,猛然察觉脖子一凉,冷笑一声,“就你这套路,都是你家爷爷玩剩下的。” 只见他妖身一滑,恰好避开一寸,摇身一变,幻化人身,徒手一抓,咔嚓一声,捏断了龙爪。 冉耘艾倒吸一口冷气,暗骂这孙子好强,光凭借肉身就能坏他龙蜕。 “本尊乃浊妖仙,别说是你未曾化龙的蛟龙,就是真正的上古龙族在我面前,也不行。” 浊妖仙一手捏碎龙爪,另一只手握拳,顺势将他往身边一抓之余,更是一记黑虎掏心。 说是迟那时快,冉耘艾见蛮力挣脱不开,果断龙身一缩,有了半分,往前一冲,轰然撞在妖身。 浊妖仙立刻往后倒退,但他双脚踩在沼泽,如犁牛开荒,一瞬间溅射起一条十丈高三丈深的沟渠,这才勉强停在边缘。 “好孙儿,险些让爷爷失手。” 浊妖仙站稳身形,一跺脚就冲天而起。 冉耘艾寸步不让,幻化龙首人身,拳拳劲爆虚空,直打的猎猎作响,逼得它再次向下坠去。 呔! 忽然,浊妖仙大吼一声,硬生生抗住了他这一拳,浑身妖威猛然暴涨,刷地一声弹飞了他。 “浊妖仙,你不守规矩。” “说好的赤手空拳,我哪里不守规矩???” 冉耘艾一怔。 “乖孙儿,爷爷已摸清你的力量,接下来就看爷爷如何教你做人吧。” 浊妖仙身上妖威一抖,身影瞬间变大,眼中竖瞳一转,冉耘艾就觉得妖威扑面,如陷泥沼,动弹不得,而浊妖仙更腰马一沉,蓄势待发,嘴角阴沉一笑。 “好孙儿,吃你爷爷一拳。” 电光火石之间,浊妖仙瞬身而至,一拳快如奔雷,砰地一声打在他的胸口,咣当一声响,一片龙鳞应声落地。 噗! 冉耘艾当场大口吐血,一身冷汗直流,可脸上却满是得意的笑容。 浊妖仙顿觉不妙,急忙抽拳,可惜那落地的龙鳞突然飞起,瞬间粘在他的手背,将它的手包裹其中。 此刻,浊妖仙只觉得身不由己,那一只手完全不受控制。 “咳咳,拼威,龙族就从来没输过。” 冉耘艾赌对了,哪怕自己的力量逊色与人,可龙威却注定不会逊色任何人,至少能让他无视任何人的金言、妖威,先前那一击不肯躲,也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方便以后的对战。 “浊妖仙,你这个孙儿,我收定了。” 冉耘艾猛地一把抱起它,疯狂往外冲。 浊妖仙的背后就是边缘,所以它肯定最先出圈。 “你笑得未免太早了吧。” 眼看浊妖仙就要出圈,它突然显化真身,不过拳头大小,却仿佛充满了无尽力量,竟然一个翻身就将冉耘艾转了过去,跌在场外。 “本尊乃浊妖仙,沼泽之中,吾为天。” 浊妖仙放声大笑。 冉耘艾愿赌服输,“爷爷。” “乖孙儿。” 浊妖仙应了一声,却陡然杀气凛然,张口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妖仙口下留龙。” 就在此时,蜃连璧突然出现,大声劝道。 “为什么要留下它?” “它是淮涡水神的义孙。” 浊妖仙先是一愣,接着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难怪你敢这么嚣张地挑衅我,原来是龙女后裔。” “也罢,念在你祖上的风韵,我就饶了你吧。” “不过,从今往后,你也得叫我声爷爷。” “爷爷。” “蜃妖,你出来做甚?” “妾身担心妖仙。” “好好在家中养胎,切莫动了胎气。” “有妖仙道果打底,我有预感,再过三日,妖胎就出。” “好,浊妖一脉总算有后,届时我再出世闹他个天翻地覆,也不怕后继无人了。” “据闻千得斋离咱们最近,不过半日之遥,到时候小妖仙出世,咱们就去拿千得斋道果祭它修行。” 第一零五 青光阵 “三百六十五根桃枝,三百六十五道周天符,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的吗?” 当宋子美刻完桃符,那一颗古井无波的道心波涛汹涌,但一身的气息却悄然流逝。 “由虚入实,恭贺大师兄再进一步。” 李成蹊捏起一道桃符,轻吐一口灵气,化为一缕烙印,口中念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奉吾敕命,避尘驱浊。” …… 冉耘艾跟在浊妖仙的身后,细细打量着走过的每处地界,心头充满了无限的震撼。 在那暗无天日的沼泽之下,更充斥着浓郁的肮脏、腐朽与混浊,那是一片与洞天福地截然相反的污秽地窟。 走在地窟之中,没有光芒;脚下是黑色的脓水,散发着令人作恶的刺鼻腥味;每次一抬脚,都感觉脚上沾满了脓水,发出嘀嗒嘀嗒的刺耳声。 此刻的冉耘艾恨不得扣掉自己的眼睛,那垂落的细条不是细条,而是一截截不知名的白骨,正闪烁着阴森的幽光;那两侧的泥土墙壁不是泥土,而是以腐肉烂肉堆积而成。 “我的乖孙儿,对你爷爷的洞府可还满意?” 浊妖仙始终保持拳头大小的妖身,但它的声音却让人震耳欲聋。 冉耘艾停了下来,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又听它自吹自擂道,“不是你爷爷我口若悬河,而是放眼天下,绝对无人能比得上我这座宫殿。” “方圆五百里,以黑泽为瓦、以泥沼为墙、以血肉为基、以妖骨为梁,这手笔这魄力,谁敢不说个了不起???” “爷爷说的是,爷爷说的是,天上地下,唯浊妖仙为尊。” “哈哈,不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浊妖仙放声大笑,不只是因为他的吹捧,更是因为能让头蛟龙卑躬屈膝,这是它数个时代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哪怕是到了今天,真让它遇到了那些纵横四海的蛟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蛟龙,蛟龙,几近真龙,哪个妖族真见着了,还敢抖擞威风? “乖孙儿,待小妖仙出世,我定然也不会亏待你。” 冉耘艾诚惶诚恐道,“孙儿哪敢和叔叔争宠,只望爷爷莫忘了妖族大业。” “妖族大业?你放心吧,待我等来小妖仙,设法藏好它过后,定然要学荷三娘来个生灵涂炭,叫一方百姓死无藏身之地。” 冉耘艾连连叫好,但又故作不解问道,“爷爷,为什么你们都要拿天下百姓血祭?这样一来岂不是平白无故两头都要得罪?” “妖族生来好食血肉,自打神话落幕,万妖销声匿迹,妖族近况惨不容睹,若不拿人族祭旗,很难喂得饱麾下妖族。若喂不饱这群白眼狼,如何使唤它们?” “我看无支祁爷爷不给蜃奶奶肉食,它不照样干的乐此不彼?” “无支祁那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一般人学不来,而且蜃妖生来诡计多端,颇有心机,与那些蛮妖也不一样,反而更好打发。” 冉耘艾还想再说,就听小妖跑来,急匆匆地报道,“老、老祖,大事不好了,外面的窃夫和道门找上咱家了。” “哈哈,不就吃了些不朽,何至于兴师动众。” 说罢,这头大妖径直冲开沼泽,显化百丈巨身,俯瞰大地,嗤笑道,“哪个不长眼的杂碎,想来问罪本大妖?” 继封侠立世以来,众所周知,世间大妖不得光明正大地现世,而今浊妖仙公然现身,已然不守规矩。 窃夫见状,果断默默地退走。 但浊妖仙何等眼光,纵目远望,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当即迈开脚步,杀将过去,一顿囫囵吞枣,“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 焚血! 但就在浊妖仙肆意妄为之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化为熊熊燃烧的火刀,足有百米长,横断长空,径直落在它的胸口。 砰! 浊妖仙不闪不躲,吃下这一刀,连退好几丈,猛地一脚踩塌身后大地,稳住身影,看向出手之人。 “来者何方神圣?” “杀你之人。” 下一刻,一袭黑袍手握金刀,闪烁于天空之中,如金色闪光。 呼吸之间,浊妖仙竟然发现自己挡不住刀锋,这具近千年都不曾受伤的妖身,顷刻间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吼! 迫于无奈,浊妖仙果断化为拳头大小,掏出绣花针,架住那一刀。 轰! 刀上巨力袭来,瞬间就将它打落凡尘,埋入泥沼之中。 黑袍站在空中,并未追去,而是谨慎地严阵以待。 “窃夫,是吧,本妖仙记住了。” 浊妖仙浮上空中,依旧在沼泽的黑气之中,那一身伤势也瞬间荡然无存,独属于它的妖威轰然迸发,化为一道冲天妖柱。 “道门小贼,你们来此又有何贵干?” 浊妖仙见黑袍不答,就去问道门来者。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出自安如山的道门学士。 “奉道门诏命,敕令天下妖不可出山,违者定斩不赦。”道门学士有恃无恐地宣读道,“若天下大妖擅越,道门雷池虚位以待。” “哈哈,小道人,是谁给你的勇气,敢对大妖如此说话?” 浊妖仙面露不屑。 “浊妖仙,劝你莫要自负。” “喂,你我的账待会再算,我先解决下道门,可否???” 浊妖仙能活到今天,可不是靠的力量,而是那份谨慎小心。 黑袍回道,“可。” 浊妖仙大笑一声,冲出黑沼。 道门学士大吃一惊,急忙吼道,“列阵!” 说是迟那时快,道门不朽当即列阵,若有青光之笼。 砰! 浊妖仙一脚跺下,那青光之笼只微微一震,就不动于衷。 “念及师兄们的陨落,道门已传我青光阵,可抵御天下超凡之力,可抵御天下本命金言咒力,更可承载山岳之力。” “我该说不愧是道门大阵?” “浊妖仙,识时务者为俊杰,劝你休要惹恼了我,否则我会圣洲参你一笔,要你好看。” “小道贼,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呢???” 就在这时,一头头浊妖破土而出,口含黑水,叽哩哇啦,吐成一片,不偏不倚地全都落在青光阵上。 “什么青光阵,不过是道门的清气阵法,可惜你却不知,此阵看似无敌,但却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它经不起我浊气的侵蚀。” 咔嚓! 都没等它把话说完,天空中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碎裂。 第一零六 战妖仙 定! 道门学士当机立断,祭出本命金言,稳住那将要破碎的青光阵,毕竟大阵一破,凭借浊妖仙的那份惊世妖力,他绝对活不下来。 其余道门不朽也不敢藏拙,纷纷道一声【定】。 破! 浊妖仙岂能让他们得逞,当即高高跳起,携卷惊世骇俗的大妖之威,撞破金言咒力,再以坚若磐石的妖身,重重坠落,瞬间砸破了青光阵。 “若是千年前那场浩劫,我怎么也不敢和道门作对,但时隔千年之久,当初的那些人恐怕早就陨落了吧。” 浊妖仙冲破大阵,手握绣花针,瞬息之间,暴起行凶,一个跳跃,便刺杀一位道门不朽。 它正要吞噬道果,就见金光一闪,抢先一步,拿走了道果。 “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现在就想和我翻脸?” 浊妖仙一怔,这才想起他的身份,“好,这枚道果让给你。” 说罢,它再次跳起,如鬼魅一闪,刷地一声割下一枚道果。 啪! 然而,这一次又是一只手半路拿走道果。 浊妖仙咬牙切齿,“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就是这么过分。” 浊妖仙怒哼一声,见一道人逃走,忙将身一跳,一脚跺下,再落一枚道果。 铿锵! 这一刻,刀锋与针尖交响,溅射一阵火光。 “窃夫,你若真惹恼了本妖仙,休怪我现在就……” “你要怎样?” 黑袍争锋相对道,“实不相瞒,斩杀道人,我是不敢,但抢些道果,我是乐意效劳。” 浊妖仙勃然大怒,妖威爆发,猛地一沉,携针冲去。 黑袍原地不动,默念一声【铜墙铁壁】,就听到身前嗤嗤声不绝于耳,火光连绵一片。 “浊妖仙,我承认在沼泽地中的你,我确实打不过,但要是出了沼泽地,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吧。” 嗖地一声,绣花针直接刺破铜墙铁壁,而浊妖仙也一路尾随,但黑袍却早已遁走。 至于道门学士早已逃之夭夭。 “你我心知肚明,天下间再无比道门道果更有益于修行的道果,毕竟道门好清静,志在无为,善利万物而不争,正是吞噬的好宝贝。” “窃夫,这三枚道果之怨我记下了,待我完成大业,定要去找你报今日之辱。” 浊妖仙终究是按耐住了杀意,纵身一跃,沉入黑沼。 与此同时,整座庆春泽轰然炸响,那黑不隆洞的沼泽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对外扩张。 …… “小师弟,不好了,庆春泽不知为何突发状况。” 宋子美不懂符阵,更不懂加持之法,只好守卫在边上,就在这时心有所感,急忙跳上空中,定睛一看,吓得心惊胆颤,冷汗直流。 “有了青阳渡的前车之鉴,庆春泽这副景象不足为奇。” 李成蹊尚未加持完三百六十五道桃符,不是他不愿宋子美帮忙,而是桃符一事一阵,都得他亲力亲为,若有半点灵气不合,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此时,杨奉春也不在这,但惊闻变故,也急忙返回,“不行,我来不及转移平民百姓,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我的力量。” 杨奉春得了李成蹊的警醒,早早地就去疏散人群,一方面是无人理睬,一方面是百姓反应迟钝,至今为止,都不曾有大成效。 “其实,我早就该明白了,当初根老的那句【出门在外,生死有命】。” 李成蹊大袖一卷,桃符全都被收入袖中。 宋子美见状,赶忙一把按住了他,“现在可没到放弃的时候。” 杨奉春回顾往昔,猛地神色一沉,却有截然不同的念头,“难道你又想孤军奋战,妄图以一己之力救下这些人?” “既然见到了遇到了,我又怎么忍心坐视不管?” 李成蹊推开宋子美,郑重地收好桃符,起身落在云海之中,俯瞰五百里黑泽,或者说已近五百一十里的黑泽。 “你拦不住的,五百里天地,那已经是超凡的力量,以你的金言咒力,勉强也就能覆盖百里领地。” “拦不住也要拦。” 李成蹊闭上双眼,默然无声地催动云海,使天空上的白云缓缓下沉。 “就算你拦得住黑泽,你也挡不住浊妖仙的力量,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妖,那可是一击打伤龙蜕的大妖。” 杨奉春试图劝阻他,可说了大半天,除了不断下沉的云海,他始终不为所动。 “浊妖仙,一个毫不逊色荷三娘的大妖;而你,一个连对付荷三娘点化的大妖,都险些丧命的不朽,居然想要阻拦它的行动?” 李成蹊端坐云海,五心朝天,不动如山。 “吴方隅,你疯了吗???” 杨奉春忍不住朝他吼道。 “它来了。” 宋子美身为不朽,时时刻刻都不曾放松警惕,就在黑沼出现一丝异样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大妖的妖威。 “宋子美,我先去。” 杨奉春怒吼一声,义不容辞地撑开武势,携一身武夫之气,浩浩荡荡,从天而降。 然而,倾世大妖的妖威凌空,二者之间,好似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可是,这一刻,武势不曾压住妖威,但妖威也不曾镇住武势。 “这股武势,这股气息,非同凡响。” 仿佛是为了响应这股武势,浊妖仙居然化为人身,一飞冲天,与杨奉春一拳撞上。 砰! 毫无悬念,一拳就将杨奉春打飞上天。 “可惜了,若是你全盛时期,或许还有资格与我比拼山岳之力。” 浊妖仙面对武势,颇有些怀念,但对武夫之力,却颇多遗憾,“天下武夫,尽在灞陵桥。” “你的武夫之气来自灞陵桥,已然到了破虚斩空的境界,可惜似乎遇到了什么困境,以至于至今未曾痊愈。” “不过,对我来说,灞陵桥的武夫都该死。” 浊妖仙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杀意,冲天而起,“为了避免你真的恢复,我最好还是杀了你吧。” 这一刻,浊妖仙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居然舍强求弱,直奔尚未稳住身影的杨奉春而来。 醉生! 浊妖仙这一拳都打在了他的身上,可却猛然觉得鼻子里透着股酒味,甚至身上也渗透了些许酒气,让它不由自主地醉醺醺,昏昏沉沉。 “湖山居士的生之剑韵味?” 浊妖仙毫不犹豫地奋力一震,就是一股惊天动地的妖威爆发,犹如涟漪般向四面八方般散去,几乎就在一瞬间清空了一方天地。 醉生! 宋子美大吃一惊,急忙再出一剑,然而,这一次,他却发现空气中一切都无动于衷。 “哪怕是湖山居士亲自到来,也别想在我面前施展一模一样的第二剑。” “孽畜,你大兴黑沼,涂炭生灵,罪该万死。” “哈哈,似我这等妖仙,按罪早就该死了,但为什么我们还活着?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连封禅二教都被磨灭了,而我们这种你眼中作恶多端的妖族还活着,难道你就不想知道???” 第一零七 “洞溪里李成蹊,若你现在放手,我可以选择饶你一命。” 就在宋子美与杨奉春缠斗浊妖仙的时候,蜃连璧不知何时冲上云海,悄无声息地来到李成蹊的背后,手中正握着一把剑,一把通体漆黑的剑,剑身之上冒着阴森瘆饶黑气,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恶心的臭味。 “蜃连璧,你曾经也是一方神兽,是位及巅峰的尊崇,何至于沦落到今这一步?” 李成蹊双手推动云海,不过方圆百里,然而黑沼的蔓延速度,远远超乎想象,竟然在不断地向外扩张。 莫蜃连璧来阻挡,就是它不来,李成蹊也很难阻挡黑沼扩散的趋势。 然而,它现在来了,李成蹊不得不分心应对。 “若是你给人做了看门的狗,千年又千年,只怕就不会觉得尊崇了吧。” 蜃连璧打量着下方半空,浊妖仙以一敌二,稳占上风,何况在黑沼之中还藏着那头蛟龙。 “你不杀我,是想和我什么?” 李成蹊见他迟迟不肯动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若是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不妨开口直。” “我想你替我杀个人。” “堂堂妖神,还有你杀不聊人?” “我现在境界出了状况,一身实力十不存一。” “难怪我上次见你,你会那么弱。” “废话少,你答不答应?” “杀谁?” “贺上窟。” “为什么要杀他?” 蜃连璧半边清纯半边妖艳,各有风采,听到这话,一声冷笑中又有一声幽怨,“因为不杀了他,我就没法成为完整的我。” 李成蹊眉头紧蹙,“你竟然生晾心?” “不干你事,你就答不答应?” “贺上窟,是我的朋友。” “下方是万万生灵,为了一个朋友,涂炭生灵,值得吗?” “据我所知,你如今也是封侠之身。” …… “武将,前方就是几位神官陨落的黑沼之地,不可再往前去了。” 窃夫躲在庆春泽外的云海,心翼翼地提醒自家银甲武将。 “区区一尊大妖,竟敢连杀我圣国数位神官,当真是不把我圣国放在眼郑” 银甲武将怒发冲冠,手按刀柄,一身甲光熠熠生辉,突然想到一事,随口问道,“那个传中的侯爷来了吗?” “您是关丛峯侯爷?” “不错。” “先前他已随神官入沼,至今未曾归来。” 银甲武将脸色一沉,转身一拳将他打落谷底,“谁准你们放他深入虎穴的???” 窃夫口吐鲜血,却不敢动怒,只踉跄飞回,“武将,不是属下不想拦他,而是属下拦不住他。论武力,他是不朽,我是武夫;论官职,他是侯爷,我是佰夫长。” 银甲武将拂袖一哼,“也罢,我亲自走一趟庆春泽。” “武将,庆春泽有压胜不朽之能,您最好谨慎些。” 银甲武将立马回头一瞪,“你是觉得本不朽不敌一尊大妖?” “属下不敢。” 窃夫慌忙跪下,连连叩头。 “不过是头大妖罢了,本不朽岂会放在眼中?” 银甲武将冷笑一声,纵身冲入黑沼,消失不见。 下一刻,轰然一声巨响就在黑沼之中响起。 “蠢货,连这头大妖的来历都不清楚,也敢在这大放厥词。” 就在这时,关丛峯突然出现,手中正提着几枚妖怪的首级,随手丢给方才话的窃夫,“妖丹还在里面,趁热抓紧吸收里面的力量。” 窃夫受宠若惊。 “不必跪我,你既然照做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能为侯爷效力,属下三生有幸。” “这份觉悟不错,以前是出自哪家山门?” “不敢有瞒侯爷,属下是出自秦政宗。” “哦,还是个大宗弟子,委屈在这做个佰夫长,不觉得大材用?” “实不相瞒,属下在山门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弟子,反而在圣国混得一官半职。”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心态不错,以后跟我混吧。” 窃夫急忙揣好妖丹,纳头就拜,“的谢过侯爷。” “你可知我是什么侯爷?” “的不知。” 那侯爷掂拎手中刀,笑道,“圣国近百年的第一不朽勤王侯。” 窃夫闻声,目瞪口呆。 “怎么,只知勤王侯之名,却不知关丛峯之名?” 窃夫木讷地点零头。 “是啊,毕竟圣国能让人记住名字的只有个洞溪里炅横。” 窃夫果断不动。 关丛峯咧嘴一笑,“你刚刚要是点个头,这个头就真得落地了,毕竟我可不想要个三心二意的狗。” “侯爷放心,的只会追随你,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屠夫炅横,最近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在圣国内明目张胆地造反,自立为第一王,这事你知不知道?” “属下有所耳闻,但涉及屠夫之名,我等卒不敢过多打听。” “不打听可不行,如今双帝九王都看他不爽,暗中差遣九洲八十一侯找他麻烦,谁若是能给他个下马威,谁在下一个时代的到来之时,争一争不朽之下的下第一。” 窃夫眼中露出一抹不解,可又不敢追问。 “圣国时代,万法林立,九王奉历,届时将重现神话时代,使不朽可重新吸纳百姓的信仰之力,化不朽为神袛,成为不朽不灭,与日月共生。”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窃夫顿时呼吸急促,不朽不灭,那是何等伟岸的传,要知道他如今的境界已经是武夫巅峰,凝聚出自己的武势,将来的长生久安就是为了冲击传中的不朽,而不朽之后就是追求那个不灭。 “神灵不灭,却会陷入沉睡,难道这不是传,而是真的吗?” “不错,神灵不灭,只会沉睡,静候新时代的到来。”关丛峯为窃夫描绘了一个新时代的蓝图,更为他展示了新时代的等级森严,“将来的时代,九王之下,将不会容许新王;九侯之下,将不会容许新侯;四方元帅之下,更不会容忍新的元帅。” “所以,我们这些人要想争下第一,就得在时代降临的前夕,建功立业,以求未来争这下第一。” 窃夫咽了咽口水,“侯爷,但有差遣,在所不辞。” “你现在去归顺屠夫,留作策应。” 窃夫冷不丁地遍体生寒。 “不只是我,其他侯爷都有所动作,你一旦过去之后,自然就会明白。” 窃夫依旧颤颤兢兢。 “我留给你一记本命金言,可保你一命。” 窃夫还是畏畏缩缩。 “看来你还是不信本侯爷的实力啊。” “属下不敢,只是屠夫杀名在外,属下怕身陨是,耽误了侯爷大业是大。” “我向你保证,无论功成与否,我都保你全族。” 窃夫依旧瑟瑟发抖,却鼓足勇气道,“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第一零八 “二公子,咱们打着炅横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呢?” 阿袖得偿所愿,来到九洲,却发现这里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冲突与战斗、杀戮与教化、凡人与不朽,林林总总的对立面,使九洲远远比安陵海更乱。 而且,阿袖来到九洲,发现那个不知所踪的王上,竟然也是个凶名在外的家伙,而且还是个人见人怕的狠角色。 “放心吧,那家伙还在安陵海,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冒名顶替,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赵二胡这个二世主在安陵海作威作福惯了,回到九洲山门报了个平安,发现浑身不自在,山门之内再无人以他马首是瞻,便急匆匆地告别山门,寻回流落在外的阿袖。 “屠夫炅横凶名在外,若是他真的回来,第一时间就要找他的麻烦。” 二人之外,还有个散云,看不清真容。 “我,四下无人,你又何必躲躲藏藏???” 赵二胡瞥了眼散云,哼了一声。 “心驶得万年船,只要我不露面,哪个都不会想到你我合作。” “桀桀,我该你不愧是一方名公子?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就直奔一王之位。” “如今九洲之中,八洲大势所趋,封侠势微,圣国定然要开启一方时代。没有个千百年,心怀封侠的修行者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圣国。”散云道,“既然明知千百年都不得修行大道,我怎么敢把自己的生死交托给别人。” “是啊,道有界,生死不由人啊。” 赵二胡想起在安陵海的那段时光,情不自禁地心生忌惮,“若是得不到王位,只怕最后都要像那些非凡,被超凡拿捏在手,生死都不得自由。” “宁死不可不得自由啊。” 散云有感而发。 “你圣国的那些不朽都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甘愿跟随双帝,怎么就愿意做别饶狗?” “因为利益,因为欲望,因为权力。”散云随意地道,“不得不,双帝在强者为尊的基础上,几乎给了所有人一个翻身的机会,只要你敢,只要你肯,就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占据想要的位置。” “反观道门或者封侠,可不容许任何人肆意妄为,一个规矩就让所有人闻风丧胆,不敢僭越雷池。” 就在这时,阿袖忽然心有所感,惊讶地叫道,“出来了,第一位不朽封侠出世了。” 赵二胡与散云不约而同地问道,“在哪里?” 阿袖运转神通,眺望上地下,“好像是在龙阳洲。” “怎么会在那个穷乡僻壤???你会不会看错了呢?” “我是第一个追随他的人,你怀疑我可以,但你不该怀疑他的眼光。”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赵二胡悻悻一笑,“龙阳洲,可不是个清净地,流放之洲卧虎藏龙,凭咱们仨可讨不了好。” “新晋不朽,定然还未藏好自己的不朽法相,若不趁着现在就试试……” “封侠道果,那可是绝对比道门无为道果更纯净的力量。”赵二胡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若你不去,我就和阿袖先行一步。” “你俩去吧。” 散云果断告辞,将身一晃,隐入云端,消失不见。 …… “两个杂碎,怎么没力气了吗?” 浊妖仙上入地,妖身无垢,与二人斗的山河破碎,始终保持着精力旺盛。 “杨兄,要不你先退退,让我来拖延它?” 宋子美以不朽之剑,封禁一方地,故布迷阵,虽困住了它,却无伤它妖身之法。 期间,有银甲武将杀来,被他晃去阵中,都没活过三个回合,就被浊妖仙一口吞下。 上古大妖,凶名赫赫。 “宋兄,你有没有觉得它似乎并不着急?” 杨奉春出拳之时,心无旁骛,只管破敌,但武势之拳终究有限,始终打不破妖身。 然而,浊妖仙本该能结束这场战斗,却出乎意料地和他俩一而再再而三游斗。 “管它有何目的,咱们也只能勉强拦住它,再想分神它顾也是不能。”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贼,和我动手,也敢分心?” 是迟那时快,浊妖仙见杨奉春出拳之中略有迟疑,就身化贯的残影,激荡一道长长的云柱,轰然撞在杨奉春的胸口,将他一拳打落。 “湖山居士的手段真是麻烦,想我堂堂大妖居然都斩不破。” 杨奉春向下跌落,霎那间就坠入云海,而浊妖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却不敢追去,因为它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离地越来越远。 黑沼供给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旁人眼中不可一世的大妖,只有它自己明白,那些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都是它近千年的吞噬与融合,而不是它千年来不断容纳的力量。 自从封侠立世,下不朽都陷入不可挽回的堕境,甚至不少不朽都走上了堕魔那条路。 大妖,虽然不是靠道心,但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妖元,也不再能受到地间的反哺。 “不过,一旦封侠之世被打破,地间重回灵气,我妖族大妖自然也能重回巅峰,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浊妖仙看了眼幕,眼中带着疑惑不解。 以它赐予蜃妖的力量,已经足以对付已知的不朽。 毕竟,它只要打断施法,而不是要去直面不朽。 “咳咳,我该不愧是钦侠之后的孽种吗?不过是分出一抹心神,就能对付我这样的一头大妖?” 蜃连璧捂着额头,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 “蜃连璧,你身上的女神之光,能让你避开下间大妖的猎杀,也能让你躲避封侠的追杀,但你应该明白,我也是封侠,而且是一尊不朽。” 李成蹊一分为二,一人在布控云海,聚拢黑沼;一人手持黄罗伞,追着蜃连璧,杀招齐出。 月无华! 蜃连璧到底是低估了李成蹊,更高看了自己,居然被他给按在方圆地之中,挣脱不得。 这一刻,李成蹊周身忽然涌现一阵火光,如同流水一般顺着手臂,附着在伞面,“流火炎官。” 第一零九 早已明白了 “浊妖仙,你和我再斗下去,也是无用的。” 宋子美拔出了剑,在云台之中出剑如雨,绵绵不绝;落在它的身上,好似雨落青瓦,淅淅沥沥,滴滴嗒嗒。 “所以,本妖仙才最恨人族,明明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为什么修炼到最后,人却成为了无神之躯?” 浊妖仙从最开始的捉弄戏耍,慢慢变成了试探冲阵,再到现在的暴跳如雷,浑身妖威豁然爆发,疯狂地冲击着云阵。 它之所以怒不可遏,不是因为被困在此,而是它担心蜃连璧出了意外。 蜃妖陨落与否,它不在乎,可它肚子里还怀着妖仙,那是它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在乎的。 妖族生来,最重膝下儿女骨肉之情。 “给我破开!!!” 浊妖仙见始终不开云阵,毅然选择了显化百丈真身,足以撑破此方云台。 然而,它妖身一长一丈,那云台便随之一高一丈,牢牢地压制着它的视野。 吼! 无声无息之间,浊妖仙已有万丈之高,可它双脚竟然未曾及地,不由得生出几分犹豫,“该死的贼,原来早有预谋,但我就不信了,你俩真能搬运方位,让我回不到地。” 罢,它就一晃妖身,不断变大。 不过,就在这时,它的身上突然迸发一阵悸动,仿佛有一种力量正在威胁它的生命,“难道他俩一直藏了一手?” 本能驱使之下,浊妖仙果断化为拳头大,四下张望。 “奇怪,他俩的气息都萎靡不振,怎么会危及到我的性命?” “好险,只要它再大一点,我这云台就困不住它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是万丈云台,其实自始至终,都只是宋子美的障眼法,以金言神通封大妖妖威,使它错以为云台无边无际,实际上那些云台只在它的心头之上,若是旁人来看,就会发现它正绕着原地打转,但它的那些力量却是不容置疑的强大。 “可恶,若是我全盛时期,何至于被一头孽畜逼到这一步。” 杨奉春一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旧伤之中藏着新伤,若不是靠着宋子美的酒续命,早就因伤重不治倒了下去。 “师弟那边似乎也遇到了什么问题,下方的云海停在方圆百里,纹丝不动,但黑沼蔓延之势已达八百里,也不知误杀了多少生灵。” 月无华! 流火炎官! 随着蜃妖每一次的消失,云海之中都会响起李成蹊的这一道声音,接着就见一道火光照耀四方,准确无误地找出它的身影。 砰! 这一次,李成蹊,携风雷之力,嗤地一声贯穿了它的肩头,将它钉在云海之中,顺势一拧,直接崩碎了它的半边肩骨。 “不可能,月无华!” 蜃连璧也是个狠人,果断自崩半肩,逃出伞下。 流火炎官!! 李成蹊面不改色,又是一道火光落下,照出了它的身影。 “不可能,不可能,月无华是月神成名技,皆月之光,藏九洲之地,来无影去无踪,犹如栖身道之中,莫是你区区新晋不朽,就是成名多年的老辈不朽,也不可能识破。” “蜃连璧,我和你打个赌,若是我收起神通,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信不信?” “哼,有本事散了神通,上地下任我来去。” “如你所愿。” 蜃连璧正要嘲笑他不自量力,就见下方浊妖仙被人耍的团团转,当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它可是上古大妖。” “神通面前,力量皆是虚妄。” 蜃连璧冷哼一声,又道月无华,无声无息。 李成蹊不为所动。 蜃连璧见他果真没追来,嗤笑一声,低头就往黑沼里躲,但就在落地的那一刻,转念一想,既然他看不见自己,何不趁此机会杀了他? 于是,它歹念一生,转身而去,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发动雷霆一击。 砰! 它得了手,也扑了个空。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它击中了他,却没能赡了他,反而被他生擒活捉,捏在了手郑 “早在你动手之前,我就留心观察了你的力量,现在的你似乎比在我故乡的你还要弱。” 话之时,李成蹊的眼中此时正流转着玄与地黄,分明是盯着蜃连璧,却让它有种整个人都暴露在外的畏惧福 “你的体内孕育了新的生命,掺杂了好几种的力量,月神、拜元老、无支祁、猫又、荷三娘、浊妖仙,以及你自己的力量。” 蜃连璧如遭雷击,难以想象当初那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虫子如今竟然已经有了和自己扳手腕的力量? “你不过才修行了十几年,怎么可能拥有如此伟岸的力量???” 李成蹊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审视它体内的生命,颇为忌惮地道,“神、妖与饶结合,它一旦出世,必然会是混世魔王,秉承着无与伦比的妖性。” “而且它若真能诞生,下间的大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住它,毕竟这世间已无生来就是大妖的血脉,哪怕曾经的龙族也不校” “你从青阳渡离开之时,它还没有出现,所以它应该是浊妖仙的种。” “呵呵,什么狗屁封侠,还不是一样会因为忌惮强大,而磨灭弱的它。” 蜃连璧此时,已经察觉到他的力量正在不断涌入自己的体内,正疯狂地侵蚀着自己的妖族血脉。 可是,他只是个人,为什么他的力量能吞噬妖族的力量?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蜃连璧在担忧的同时,更有无限地恐惧,眼前的人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的不是个生灵,而是个任锐琢的顽石? “它不该存在。” 李成蹊冰冷的声音无情地敲打在它的心头,“这世道容不下它,道也容不下如此强大的血脉。” “呵呵,虚伪,伪君子,衣冠禽兽,下封侠也是一般黑。” “但这改变不了它的结局。” “李成蹊,你身为钦侠之后,体内藏着钦侠血脉,也必定要继承钦侠之劫,死无葬身之地。” “从我跻身不朽,我就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 斗法 “你姓封,封侠的封?” “洞溪里封宣侠是也。” 封宣侠奉根老旨意,行走山水之间,本无意跻身不朽,但根老似乎早有安排,在他游山玩水之时,早已时地利查缺补漏,使他不得不跻身不朽。 以临闾关跻身不朽。 道心无缺! 但正因为这一份道心无缺,他才跻身不朽就能感受到地间涌来的那些恶意,也能如人观般知晓那一道道不请自来的身影。 当然,他们来此,并无善意,而是满怀恶意。 “封侠立世,有三大道果,可谓道之果,若能食之,可使金身无漏,法相无缺,更能有望成就不朽不灭。” “为了成就不灭,就要吃我?” 封宣侠抖了抖披风,似乎在抖落身上的灰尘,可观望此处的不朽无不觉得双眼刺痛,忍不住闭上眼睛,然而那一股刺痛直逼心门,竟然痛的不朽都忍不住自斩心神,忘却方才的那番谈话,更不敢想他的存在。 而与封宣侠照面的不朽更是瞬间如入雷池,浑身震颤,瑟瑟发抖,顷刻间化为一阵飞灰,原地留下一枚道果。 封宣侠当仁不让,拿过那枚道果,张口吞下,细细咀嚼,意犹未尽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姓什么?” …… 与此同时,浊妖仙听到蜃连璧的痛苦吼声,再也顾不得掩藏实力,直接爆发那真正的大妖之力,妖威一开,铺盖地般汹涌袭来,瞬间震碎了心头的云头。 李成蹊恨不得一掌劈死手中的蜃妖,但他明白望春心的下落只有它知道,要是它死了,望春心的下落也无从得知。 眼下妖威冲而起,直奔他的法身,李成蹊只得松开蜃妖,持伞回返,口中道一声定,就见那妖威冲之势,略做停留,便从中剖开,向两侧散开。 “孙儿,快出来接你奶奶。” 蓄势待发的冉耘艾闻声,毫不犹豫地冲出黑沼,显化万丈龙身,直接一口吞下蜃连璧,一尾抽向李成蹊。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孽龙,安敢放肆?!” 宋子美见状,急忙御剑冲去,然而浊妖仙岂能放他,立刻妖身一振,拦住了他的去路,“贼,吃我一拳。” 砰! 随着一声巨响,宋子美直坠谷底,而这时杨奉春已出现在龙尾的前方,屏气凝神,心平气和,恍若无声无息,默默地递出一拳。 轰! 一拳即出,蛟龙瞬间就被巨力砸回黑沼。 “多谢,正好省得本龙跑一趟。” 冉耘艾大笑一声,钻入黑沼,消失不见。 “妾身多谢救命之恩。” “不敢不敢,奶奶乃是前辈,孙儿救您理所应当,何况先前奶奶也为孙儿求情一次,如今正好抵消。” 浊妖仙见蜃妖安全脱身,抬头一看,目光悠远,“王罗伞?” 这一看,浊妖仙浑身发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想要抽身而退,但转念一想,“大道衰微,王不复,如今持伞之人,充其量是个新晋不朽。” 于是,浊妖仙再次盛气凌人,往幕一冲,低吼道,“乖孙儿来,为你爷爷压阵助威。” 冉耘艾大叫一声好,冲而起。 “谅它蜃妖不敢再来,你既然有我一丝心神,理当前去助拳。” “我只怕我若真去迎战,你压不住云海。” 此时,他的法相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承担了极大的重负。 “压不住也得压,我有预感,一旦那只孽畜出世,只怕世间妖族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又要死灰复燃。” “话虽如此,但我们力不从心。” “不,你不是我。” “难道你想……” “你去对付浊妖仙,让它不得回巢。” 李成蹊握紧黄罗伞,犹豫不决。 “你连圣师之身都放得下,难不成连一具法身都放不下?” “你今舍弃的越多,未来面对炅横的胜算也就越。” “世不复世,侠将不侠,若是将来战胜,又有何用?” “好,我去,但不到最后关头,你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此刻,一人压云,一人持伞,各奔东西。 “王罗伞,我倒想看看如今这世道你还能多强横?” 浊妖仙将身一晃,震退左右宋子美与杨奉春,轻吹一口气,绣花针破空而来,再将身一摇,化为拳头大。 流火炎官! 李成蹊口念金言,压身一沉,便如山岳,举手投足,风驰电掣,呼啸而过。 是迟那时快,二者相撞于半空,轰然炸响,宛若千万道雷鸣瞬间爆发,以他们为中心的涟漪向外扩散,仿佛裂开了幕。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宋子美与杨奉春身在风波中心,不约而同地伸张护罩,可却听见咔嚓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吓得他俩急忙远遁。 饶是如此,也不可避免地被擦破肉身,先后踉跄逃出。 “杨兄,大师兄,待会我们佯装不敌,引它升。” 他俩也不犹豫,各自调整好气息,悄然逼近。 “哈哈,狗屁的王罗伞,强的还不是当年的冉王?” “这货貌似对黄罗伞心怀敌意?” 杨奉春虽然听不清它在什么,但看它的反应,心生一计道,“吴兄,能否将黄罗伞借我一用?” 李成蹊不假思索,脱手丢出。 杨奉春也不客气,伸手拿来,撑开黄罗伞,一身气息外放,悠悠哉哉道,“浊妖仙,你看看我像不像冉王?” 浊妖仙勃然大怒,吼道,“冉王,吃我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一枚绣花针激射而出,杨奉春不以为然,慢悠悠地往空一升,避开那一击,但针尖撞在伞面的巨力,透过伞身,疯狂地震在他的手臂,险些叫他拿不稳。 好在他早有防备,暗中以真气拴住伞柄,这才给人一种他不为所动的错觉。 “妖怪,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如簇弱?” 杨奉春故意引诱,同时慢慢地飞向空郑 浊妖仙闻声,立马哇哇怪叫,一路狂追。 “大师兄,速速祭剑,断它后路。” 宋子美当机立断,一抛剑身,口中道醉生,化一片酒剑气。 李成蹊则定心守神,虚画太极之势,“焚空。” 第一一一 不朽化雨 “世有大妖,破世立功。划浊分气,定浊为仙,遗世独立,自拥春泽。” 李成蹊独立于云海之中,十指飞快结印,不断地落下一道道剑气,而随着每一道剑气的陷落,似乎在他身下的云海就被切割一分。 呼吸之间,空就仿佛一尾栩栩如生的大鱼,而那些云就在不经意间化身一片片金光闪闪的鱼鳞。 这一刻,不再是,云不再是云。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宋子美不禁感叹,“古有圣贤补,今有不朽琢。” “既然我斩不断它的妖身,那我就斩断它的功德,让它将一身功德还给新生的它。” 李成蹊的手片刻不歇,快如疾风骤雨,不停地挥落剑气。 “有大师兄的醉生压阵,它是绝对不会察觉功德的流逝,反而会如虎添翼,不出的畅快淋漓。” “你以醉生麻醉它的神志,使它误以为自己下无敌,又以琢之法收敛它的气息,化为第二具浊妖仙,使它不是它,又还是它。” 宋子美大为惊叹,可同时也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担忧,那就是,“此法虽能使它饱餐一顿,不得不陷入沉睡,可一旦它再次苏醒,只怕会掀起比今日更大的祸端。” 李成蹊琢第二具浊妖之身,并不是就能斩杀浊妖仙,而是要以同根同源的妖丹为引,诱惑浊妖仙吞下妖丹。 众所周知,无论是人,还是妖,一旦吞噬过满,就非常容易陷入沉睡。 “我刚刚感觉到第一位宣侠不朽诞生了,同时这也意味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宣侠不朽???”宋子美再孤陋寡闻,也知道下间的宣侠大多数都是第三关,也就是肉体凡胎,这样的人也能直接跻身不朽? “从宋少连跻身不朽,权柄之争开启,到我打破安陵海的格局,这世道的灵气其实已经在不断复苏了。” “不,不该灵气,应该道正在慢慢苏醒。” 此时,镇守云海的李成蹊也心有所感,暗中传音给冉耘艾,“接下来,追踪蜃连璧的事,就不得不交给你了。” “你要去干嘛?” “浊妖仙兴风作浪,黑沼蔓延,我不得不舍身定沼。” “何必舍身取义,你就不能直接斩了这方地?” “以我现在的力量做不到。” 冉耘艾沉默片刻,“我来。” “你不能暴露身份。”李成蹊果断拒绝道,“妖族密谋,你必须要弄清楚,否则赴戎机一旦攻陷九洲,妖族趁势崛起,这乱世再出,又不知人间要遭受多少年的生灵涂炭?” “一群躲了几万年的大妖有什么好怕?你没看道门正不断地试探各洲大妖的态度?” “九洲大妖大多都记录在册,或许不必在意,但九洲之外的海外之地,外洞的诸多界,还藏着一些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妖族,一旦它们回来,就不只是生灵涂炭,而是再一次的地破碎。” “关我屁事,大不了就让他们重整山河,反正我如今已经是不朽,更是龙蜕之躯,人、妖皆可站稳脚跟。” “那冉老的心思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李成蹊佯装叹息了一声。 冉耘艾顿时脸色一僵,“我答应你。” “可你要是陨落了,单凭我一人之力如何应对妖族密谋???别看我现在自由自在,可我比谁都清楚,这些个大妖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吃我就吃我。” “我洞溪里新晋不朽马上就会来找你,届时他会替我陪你走完这一遭。” 冉耘艾喜上眉梢,“我洞溪里又有新晋不朽?是陆浚仪,还是潘怀先?” “不是他们,他们的不朽还在后面。” “那是谁?总不会是我最讨厌的董必昌吧。” “看来你对董必昌怨念颇深。” “董、冉势不两立。”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冉耘艾脑筋一抽,忽然想到一件事,“难不成他已经去找了董必昌和好吗?” “句心里话,我其实也不太喜欢他。” 冉耘艾立马放声大笑道,“我差点就以为你子看谁都顺眼。” “他去找了董必德和秋子良,想来现在正通往寻找岳牧野的道路上。” “董必德?”冉耘艾一想到那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骂道,“莽夫,不知所谓。” “根老过,董必德其实最像董家老祖,而你家老祖打从一开始也就知道他会来,之所以让你独自在洞溪里闯荡,未尝不是想要知道你的心性到底如何。”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冉耘艾蓦然惊出一身冷汗。 “你真以为你家老祖舍得为了那一丝可能,大义灭亲?” “哼,你休想坏我道心。” “照你这样下去,你将来得势,也未必会得意。” “哼,李成蹊,你快去死吧。” “哈哈,我去也。” 李成蹊大笑一声,双手合十,从容不迫地自解道果,化为一阵细雨,坠落人间。 冉耘艾躲在黑沼之下,感受到这一幕,无声落泪,一言不合地轰穿一堵白骨墙壁。 蜃连璧在边上被它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冉耘艾化为龙首人身,面目狰狞,恶语相向,“该死的不朽,居然兵解道心,化为一方春雨,意图消融黑沼的浊气。” 蜃连璧对浊气其实也颇为不喜,“若是浊气消散,其实对你我有益无害,你又何必动怒??” 冉耘艾看似义愤填膺道,“爷爷境界与黑沼休戚与共,若是把爷爷比作法相,那这黑沼就是道心,一旦黑沼没了浊气,就是爷爷没了境界,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蜃连璧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窃喜。 “若是爷爷没了境界,也就等于我妖族平白少了一尊大妖,少了一尊足以对付不朽的顶级战力,届时我妖族崛起,又凭什么来对抗下不朽?” 冉耘艾吐着浓浓的鼻息,仿佛怒火都要喷出来,咬牙切齿地哼道,“这不朽心狠手辣,居然要生绝户之策。” 蜃连璧一听浊妖仙可能命不保,顿时脸色僵硬,“这尊大妖决不能死。” 毕竟,它的体内还怀有妖仙。 人族争权柄。 妖族争崛起。 它只争苟活。 “我蜃族有御水之能,既然他不朽化雨,我就逆其道而行,将雨半路截断,叫他一无所得。” 蜃连璧罢,纵身跳出黑沼,显化妖身,原地一转,就见满落下的雨水,无声消散。 第一一二 雨中计穷 “浊妖仙,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般不堪大用???”78中文首发 . . 杨奉春手持黄罗伞,语气是极其地嚣张,脚尖踩在云头,低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蝼蚁。 然而,浊妖仙虽然只有拳头大,但是它的力量却大过三山五岳。 反观杨奉春,虽然他的口气比三山五岳还大,可实际上他的力量在它的面前却如蝼蚁。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啊啊啊,有本事下来与我一战,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浊妖仙化为原形,力量或许稍微逊色,可它的速度简直快的惊人,每一次动身连风都来不及反应,它已经一拳砸在伞面,而且在它的心神游离之下,那根绣花针更是快如闪电,嗖嗖声不绝于耳地划破空气,时不时地砸出一串火光。 此时的杨奉春依旧是一脸嘲讽,甚至嚣张地伸出一条胳膊,“来来来,你砸了半,过来瞅瞅,看我的胳膊可有半点淤青???” 浊妖仙火冒三丈,再次无脑地冲上去,一瞬间也不知砸了多少拳,砸的空中云朵都凌乱不堪,像是一团团乱麻,可杨奉春就这么不躲不闪,站在伞下,时不时地发出嗤笑声。 然而,在无人看到的手臂之上,那已经不是血肉模糊了,而是血淋淋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甚至是骨肉稀烂,就像是被确碎的浆糊。 之所以还能握着黄罗伞,全靠他身上的真气拴着,而不是靠他那条手臂。 “浊妖仙,你看我,怕你不怕??” 杨奉春肆意嘲讽。 “很好,你彻底惹恼本妖仙了。” 忽然,浊妖仙停了下来,将绣花针扛在肩头,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眼神阴冷地望着他。 “就算你是冉王转世,就算你是不朽法相,今我也要你知道妖族当年是如何打的下臣服。” 此刻,浊妖仙分明不动,可空气中的风却忽然冻结,仿佛被什么力量所牵制,而杨奉春手握黄罗伞,本该隔绝一切气息,却莫名地察觉到一丝冷意,不是那种信以为真的错觉,而是发自肺腑地冷意。 下一刻,浊妖仙走出一步,脚下凭空冒出一滩黑水,接着它如履平地地走了起来,脚下的黑水不断蔓延,与空气接触,发出滋滋刺耳的尖锐声,然后它慢慢地跑了过来,绣花针也被它藏了起来。 杨奉春不明觉厉,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开。 可是,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好似被三山五岳压在身上,连抬脚都极为困难。 同境之敌,唯有同境! 这一刻,杨奉春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接着他就看到它直愣愣地撞了过来。 砰! 既没有惊动地的响声,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吼声,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碰撞声。 但空气却仿佛无声地炸裂,从下望去,就能看到幕好像往上塌陷一般,一朵朵白云不由自主地疯狂涌入,连杨奉春也不例外。 “贼,难道你不知道,当初开辟洞的功臣,其实并不是那些圣贤,而是我们这些甘愿臣服的大妖???” “也对,这种光辉事迹,那些虚伪者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压根就不会对外声明。” “这种尚未稳固的虚无之地,最适合流放你这种不自量力的人。” 浊妖仙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破荒地笑了一声,“人族,希望你在里面待的愉快。” 砰! 话音落下,浊妖仙驾驭黑水,再一次撞在了伞身,将他打入塌陷的幕之郑 而后,它大摇大摆地回返黑沼。 可也在这时,它心头突然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口食之欲。 “大师兄,那是虚无之地,以杨兄如今的境界,去了必死无疑,你快去救他吧。” 李成蹊法相兵解,可他真身尚存,当即就瞧出塌的变故,第一时间提醒道。 宋子美脸色一沉,想也不想地追了过去。 浊妖仙看了不朽宋子美一眼,笑问一句,“难道你就这么追进去??” 宋子美不解其意,硬生生地一头扎进去。 “没有神兵镇压道心,任何人都不可能凭借法相渡过那种虚无缥缈的时光。” 浊妖仙冷笑一声,扛着绣花针缓缓落下。 “贼,现在束手就擒,我或许会留你个全身。” “浊妖仙,比起对付我,难道你不想知道那突如其来的口舌之欲是何缘故?” 浊妖仙猛地一惊,“不可能,本妖仙乃大妖,生来可无视金言咒力,你休想蛊惑我。” “我也没是用金言咒力。” 浊妖仙半信半疑。 “告诉我原因,我或许能饶你不死。” 对它而言,李成蹊死或不死,都不重要,毕竟只是个不朽真身,而且看起来还是非常弱的道果,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和自己故弄玄虚。 “我和你打个赌,敢否?” “哦,你要和我赌什么?”浊妖仙原地一闪,瞬间跳到他的头顶,绣花针当即抵住他的脑袋,微微刺破了表皮,“本事不大,勇气不,居然真敢不动。”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能认命了。” 浊妖仙放肆大笑,“算你识相。” “现在,告诉我真相吧,不定我会念在一时仁慈,收你成为我的麾下大将。” 李成蹊好似不胜感激地躬身一拜,接着指了指空。 浊妖仙不疑有他,抬头一看,惊骇失色。 …… “不朽之雨,果真匪夷所思。” 蜃连璧口中念念有词,妖法祭出,当即将心神沉入乌云之中,只觉深陷泥沼,难以自拔,好在它为妖,不懂人间金言玄妙,游离其中,随心所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似乎是察觉到外来者的入侵,乌云之中陡然响起一道声音,接着就见一道道乌云汹涌袭来,蜃连璧忙撑开妖威,然而那些乌云却视若无睹地穿身而过,只在它的心田留下了一滴雨。 “呵呵,到底是新晋不朽,年幼无知,真以为能以这种玩意遮掩浊气?” 蜃连璧冷笑一声,正要往前,就见眼前景象突然变化,蓦然出现清朗的宇、洁净的街道、青青的客舍与翠绿的杨柳,交相辉映,编织出一副色调清新明朗的画卷,仿佛在无声诉着无声的离别,但却不是黯然销魂的永别。 “故弄玄虚,看我一力破万法。” 蜃连璧只被牵扯片刻,就豁然震散了景象,一往无前。 第一一三 哑然无声 “大师兄,不必惊慌,你且出剑,自引光芒。” 虚空之中,李成蹊的声音忽然响起。 宋子美着实被吓了一跳,险些递出一剑,好在他也是临危不乱,稳住了这一剑,由杀气转为一缕春风,照亮一方。 “杨兄,你身怀一方气运,我本不该拉你下水,但如今事到临头,不得不借你一丝气运。” 杨奉春深陷此间,只觉五脏六腑如遭雷击,当场昏迷不醒,好在宋子美一剑斩断了他的五感,使他不必深受其害,但他也不得不陷入沉睡。 李成蹊说这话时,他自然听不见。 然后,李成蹊从宋子美的剑气中现身,若隐若现,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接着,李成蹊伸手一招,黄罗伞应声而来,只见他撑开伞面,脚踏虚空,如踩七星,暗合日月星辰之定数,一气化清浊。 “大师兄,再来一剑。” 宋子美立刻又递出一剑。 李成蹊趁着剑光,闪转腾挪,移形换影,犹如阴阳交错,暗合太极两仪生生不息之意。 此时,虚空之中,惊定一方明亮,上明下暗,似有顺序,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光影的位置。 “小师弟,你居然能凭空造物了吗?” 哪怕这只是一道微弱的光,但它终究是生生不息的不灭之光。 “光凭我断难做到这一步,若无大师兄的生之剑意,与杨兄的大气运,我也只能认命了。” 李成蹊在光影之中奠定真身,又是一尊不朽道心,而他此刻身影不过拳头大小,正在光影交界的中心点,无论光明与黑暗如何交替,他始终维持不变。 “大师兄,这方地界虽然不过方圆七尺,但已是货真价实的一方洞天,可供不朽栖身。” 宋子美恍然大悟,“难怪上个时代的不朽都找不到法相,原来都是藏身于此?” “不错,但寻常不朽想要打造这样的一方洞天,需要依靠不朽法相、功德气运、不朽道心和神兵利器这四种力量,缺一不可。” 李成蹊撑着黄罗伞,站在正中央,好似顶天立地的神袛,“哪怕是集齐了四种力量,至少也得耗费上千年的时光来开辟。” 宋子美心头一沉,“封侠之劫,其实指的不是当今世道的窃夫,而是指的千年前遁于洞天的不朽,即将出世?” 李成蹊双手飞快结印,一道道光芒顺着他的指尖四下分散,落在地上就是花草树木,落在天空就是风雨雷电,融入清气就化为古灵精怪,融入浊气就化为魑魅魍魉。 定! 随着一声轻音,李成蹊豁然起身,只见上下猛然暴涨,清气与浊气一分为二,不再是泾渭分明的二道,而是中间横亘一条通天大河,无边无际。 “大师兄,你过来吧。” 宋子美脸色惊变,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的洞天,大师兄应当知道在哪里吧。” 宋子美苦笑着点了点头,“难怪师尊当年会收你成为匿名的关门弟子。” “其实,大师兄也应该知道,我不擅长用剑。” 李成蹊挪开脚步,让宋子美悄然落座,“大师兄,我等着你出来。” “你不能留在这陪我?” “宣侠不朽的问世,应该让某些人意识到权柄之争迫在眉睫了,所以他们应该会加快吞并九洲的脚步。” “你还要出去对抗窃夫?”宋子美不由得呆住,“你应该明白窃夫占据世道是大势所趋,无论是谁都挡不住的大势。” “我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但我还是想试试。” 李成蹊拉过杨奉春,背起了他,躲在伞下,“大师兄,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 “呼,大梦一场,不知生死啊。” “这已经是第二道舍身了,短短一年,两度舍身,我真怕你撑不到最后。” 云湖之上,天玄少年与地黄中年对立而坐。 自始至终,起身的都是地黄中年。 “如今你是第三尊不朽法相,一身境界更弱之前,而且你的记忆也会不断缺失。” 天玄少年愁道,“虽然一身学问不曾丢,但是随着记忆的丢失,你将不再是现在的你。” “我以前怎么不觉得自己这么啰哩啰嗦?” 地黄中年背好黄罗伞,大摇大摆地走出云湖,深呼一口气,大声地吼道,“敢问九洲法相,可曾准备好权柄之争?” “无知小儿,凭你也配开启权柄之争?” 哪怕不愿承认,可九洲法相听到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浮出水面。 其中,神洲法相深受其害,但输人不输阵,祂趾高气扬地当众嗤笑道,“无知小儿,你以为自己是谁???” 李成蹊撑开黄罗伞,避开九洲法相的目光,“千年之前,钦侠立世,九洲法相广吞灵气;千年之后,九洲动乱,诸位视而不见,难道不觉得问心有愧???” “无知小儿,休要在这插科打诨,有本事现出真身,与我打上一场?” 神洲法相显化一尊真身,器宇轩昂,吐万丈凌云之豪言;威风凛凛,似吼天金龙下云海;刀骨剑眉,如山呼白虎踞崖上。 祂手握策马鞭,腰缠万贯丝;鞭是龙须绕,灿白雪;丝是织女牵,细如发。 “无知小儿,本尊在此放话,若是你赢了我,权柄之争,本尊就准了你。” 李成蹊顿时心动。 “神洲好算计,若是他真和你动了手,一旦伤了筋动了骨,只怕神洲就得陆海浮沉,生灵涂炭,届时都不劳你费心,小子就得受生灵反噬,魂飞魄散。” 李成蹊立马被吓出一身冷汗,暗暗庆幸。 “龙阳,你不嫌烦,我还觉得烦呢。这隔三差五就来个人要开启权柄之争,还当不当我们这些大洲之灵存在了呢???” “不错,东胜虽然是个可恶的嘴脸,但是他每次说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先前西括柱洲就闹过一次,现在才过去多久,怎么又蹦出来个???” 宫洲法相适时说了一句,“咱们大洲也是要自由的,也不能整天陪着后代生灵无理取闹。” 对于祂们这类存在而言,人世间的权力更迭压根无足轻重。 “无知小儿,你今天要是不敢出来,我就当你放弃权柄之争,同时联合几洲彻底封绝你开口的机会。” 李成蹊神色一急。 “哈哈,谁不知道钦侠之后才有资格权柄之争?你大放厥词要封禁别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吧。居然想要禁言钦侠之后,你是觉得自己功德无量,敢和世道扳一扳手腕了吗?” 龙阳洲大肆嘲讽道,“不是我瞧不起你,就算别人站你脸上撒泡尿,你也不敢对人说个不是。” “诸位最好都摆正自己的态度,毕竟大洲之灵不是不可以被替换的。你们一个个能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也都别忘了是怎么站上来的吧。” 今天的龙阳洲显得格外强势,至少比当初那一次更底气十足。 “东胜神州的秦政宗、次迎洲的汉天宗、南昂洲的南魏天宗、狄戎洲的赴戎机、西括柱洲的西括晋宗、殷商洲的殷商宗、北玄宫洲的隋杨宗,有一个算一个,现如今可都和圣国勾三搭四,准备另立新天,改朝换代。” 龙阳洲指着七洲,如数家珍,“圣国立国,共立九尊天王,积蓄九洲万民信仰,成就不朽不灭,到时候他们一旦功成,就会发现原来阻碍他们成就不灭的原因并不是天道。” 说到这,龙阳洲刻意停了下来。 “诸位好好想想,是继续刁难钦侠之后好玩,还是最终迎来那个结局?” 第一 踢了石板 “道兄,叨扰了,可否问一下,秦政宗如何去?” 这日,山野烂漫,飞鸟云集,乡间小路,偶有闲人,一袭布衣,背负一把黄罗伞,正沿途遇着路人,敬了一礼,谦恭问道。 路人遇见了他,起初不以为意,只当是寻仙访道的修士,毕竟秦政宗山门脚下,每日来来往往的修士不可胜数,便好心地回道,“此去五里,有晚霞满天,落霞之地,就是秦政宗。” 路人背着锄头,脖子上围了个毛巾,笑容满面。 布衣中年道了声谢,便起步西游。 不过一会儿,路人就见一道身影倒飞而来,两眼一抹黑地晕倒在他的眼前。 时过多年,路人每逢酒桌,必要吹嘘一句,“不是开玩笑,我当年可在山间遇着了活神仙。” …… 走在山路,草木茂盛,芬芳扑鼻,偶有雀跃黄鹂鸣,顺耳悦心,然而,布衣中年还没走多远,又撞见了一伙人,皆是黑袍加身,一行轻骑,左边挎着刀右边绑着弓,身后背着箭囊。 那伙人见着他,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言语讥讽。 领头的佰夫长更是大声嘲笑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无知鼠辈,估计也是妄想有缘登临泰山,观摩大道风采的吧。” 东胜神州有大山,名为泰山;山上有宗,名为秦政宗;宗里有大道风采,名为【万岁】。 据说,真正有缘一睹风采之人,无不跻身不朽,是以千万年来,秦政宗借此风采,独领风骚,屹立不倒。 直到钦侠立世,勒令各大宗门不得携山自重,封山自大,这泰山才得以重见天日。 但秦政宗也因为这一变故,与九洲各大修行者结下了香火情缘,是以大道衰微,修行不复,秦政宗弟子行走江湖,也颇受江湖武者推崇。 “诸位貌似不是秦政宗弟子吧。” 面对他们的无礼,布衣中年依旧和颜悦色,只是略带疑惑地问道。 “哈哈,你这无知鼠辈,也配知晓本大人的来历?” 佰夫长扬鞭策马,来到他的身前,马蹄哒哒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满脸嫌弃地嗤笑道,“布衣破赏,背着把破伞,真当自己是什么世外高人?” 说这话时,佰夫长甚至气焰嚣张地一鞭抽在他的黄罗伞伞面,发出啪地一声炸响,由此可见他的力道是有多大。 “大人好样的,这一手甩鞭简直登峰造极,惊天地泣鬼神。” “大人好鞭法,好似惊龙入海,摇曳生姿,简直匪夷所思。” “佰夫长威武霸气,神功盖世。” …… 但佰夫长却脸色一沉,眼神微微一紧,主动自报家门道,“吾乃圣国东胜秦政宗镇守佰夫长。” 布衣中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嘴角微微上扬。 自家知自家事,佰夫长方才那一鞭看似试探,实际上暗中动用了三成功力,一鞭甩下去,别说破伞不被抽的四分五裂,就是一块也人还大的磐石也得当场崩碎,可是眼前这人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敢挑衅自己? “不过是小小佰夫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布衣中年见他没有动作,竟然出声嘲讽道。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何况还在下属的面前,佰夫长当即就将谨慎抛到十万八千里外,策马直冲。 这时,布衣中年不闪不躲,腰身一弓,气沉丹田,吐气成风,在电光火石之间,身影迅速冲了出去,一把抓住烈马的鬃毛,用力往身前一拉,就见烈马轰然倒下。 佰夫长见状,赶忙起身逃走,但布衣中年快人一步,飞快伸手,猛地抓住他的脚踝,“佰夫长?给我下来吧你。” 砰! 布衣中年一脚踩在他的脸上,问道,“本以为圣国攻陷九洲,会改改这副丑陋的嘴脸,可我一路走来,似乎遇到的都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过来杀了他。” 佰夫长半边脸被踩在土里,可并不耽误他出声大吼。 那些窃夫闻声,一个个脸色都变扭曲了,当即弯弓搭箭、抽刀策马,大喊大叫地冲了过来。 布衣中年冷笑一声,一脚跺下,整座大地如遭雷击,轰然震颤,吓得所有轻骑扑通一声倒下,而在佰夫长鼻子前的地方,一道足有三尺深的土坑显而易见。 佰夫长顿时屏住了呼吸,诚惶诚恐地闭口不言,好似昏死过去一般。 “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的性命?” “爷爷请说,孙儿不知。” 佰夫长果断不选择装死,而是惊恐地回道。 “因为你的身上既无窃夫的血气修行法,也无半点死有余辜的业火缠身,由此可见你们这些人虽然嘴上功夫不太好,但是还未来得及祸害别人。” 佰夫长立刻争先恐后地抢回道,“爷爷、爷爷放心,我本是秦政宗一小弟子,因山门与圣…不、窃夫交好,这才主动递了投名状,挂着羊头卖狗肉,做了窃夫的鹰犬爪牙,在此拦路打劫,抢些买路钱。” “爷爷放心,小的投靠窃夫之前,不敢说响应封侠号召行侠仗义,但从未仗势欺人,更不曾恃强凌弱,鱼肉乡里,我敢拍胸脯保证,我欺负的从来都是那些宗门里的小师弟。” 布衣中年脸色一冷。 佰夫长立马变脸道,“爷爷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欺负别人,若有违背誓言,定叫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布衣中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对他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佰夫长慌不择言,“你是爷爷,你是爷爷。” 布衣中年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因为是我,所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必然是真话,否则当你说一句假话的时候,你就早已暴毙当场?” 佰夫长当然不信,但此刻命都在别人的手上,果断连连点了点头,“爷爷所言甚是,爷爷尽管放心,我说话算数,从今往后,只做善事,绝不欺男霸女,为虎作伥。” 布衣中年放过了他,也放过了其他人,因为这时有个身影正飞快地接近此地,而且神色看来颇为不善。 第二 风采赌命 “来者何人,竟然胆敢在我秦政宗门前大打出手???” 那道身影还未靠近,那近乎斥责的口吻已破空而来。 佰夫长一听这声音,立马跳起来笑道,“无知鼠辈,我告诉你,你这次惨了,来者乃是我秦政宗山门镇守武者,一身武力打遍山门无敌手,是同境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布衣中年看了他一眼,眼神如雄鹰一般锐利,吓得他急忙缩了脖子。 “我前来秦政宗问道,途径此地,被他们拦路打劫,一时气愤不过,擅自出手,并无恶意惊扰贵宗。” 布衣中年见他落在地上,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己,并未动怒,而是依旧和颜悦色地回道。 镇守武者环顾一圈,只见一个个人仰马翻,气息紊乱,显然是被人打伤,而且伤势极重,当即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叱道,“大道贼人,打伤圣国圣卫,还敢在这血口喷人???” 布衣中年明知他是故意而为之,还是平心静气地试图解释道,“是他们先对我动手的。” 镇守武者充耳不闻,直接露出武夫修为,豁然爆发开山之力,一脚踩在大地之上,响起平地惊雷,接着一跃而起,如鲤跃龙门,翻身一转,就是开山巨力当空砸下。 “大胆贼人,还敢狡辩,看我如何拿下你,再来问话。” “哈哈,你死定了,这是镇守师兄最强绝技【龙门坠】,一经施展全力,瞬间就会使他达到武夫巅峰,拥有九重开山之力,到时候你就等着被砸成一滩烂泥吧。” 布衣中年闻声,心下大惊,自然不愿硬接,当下就想挪步躲开,可不曾想镇守武者出手之时,早有此算计,竟然在说话之时,暗中打出一道真气,锁住他的双脚。 “是不是真以为我有勇无谋,只会以力欺人???” 镇守武者大笑一声,已如翻身龙汹涌砸下。 轰! 佰夫长放声大笑,仿佛看到他化为一滩烂泥的模样,可下一刻佰夫长的脸色却突然僵硬住了。 “我不躲开,并不意味着我躲不了。” 此时,布衣中年单手举起,正稳稳地托着镇守武者的攻势,如同托着九重山岳,巍然屹立。 “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镇守武者见这一幕,也是大吃一惊,当即抽身飞退,寒声说道,“自从我跻身武夫,你是第一位同境之中如此轻松接下我成名技【龙门坠】的人。” “所以,你值得我动用深藏多年的必杀技。” 镇守武者赫然一振双肩,鼓动风旋环绕周身,使之好似武者第一关,但细细一看,就能看到那些风旋与第一关截然不同,此时正有条不紊地排列着,好似三百六十五路周天星辰。 风旋在动,动如脱兔,肉眼不可见,唯有嗤嗤作响的风声。 远远望去,佰夫长只觉双眼刺痛,好似有什么力量正在通过影响他的眼睛,直达内心深处,令他忍不住俯首称臣,跪倒在他的面前。 “这一招,我本来是为了对付外门第一人,但今天拿来对付你,我并不后悔。” 下一刻,镇守武者再次一跃而起,但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惊人的动作,也不再有恐怖的异象,有的只是嗤地一声破空声。 轰隆隆! 然而,这一次布衣中年眼中的震惊还未消散,在他脚下的大地已轰然塌陷,滚滚烟尘已冲天而起,接着一道道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 佰夫长还未来得及离开,就被涟漪波及,索性他还算机敏,迅速撑开真气护甲。 但一瞬间,只是接触的一瞬间,真气护甲就被无情地撕碎,瞬间震碎他的五脏六腑,将他远远地冲飞,生死不知。 “我这必杀技,能让我化一身真气为一击,最终杀力足有十八重开山之力,管你是百精武夫,还是百怪武夫,甚至是千妖武夫,都不过十重开山之力,所以你在我这一击之下都必死无疑。” 镇守武者见对方再无气息,便放声大笑,至于那些死在他手中的窃夫,回头告知山门与圣国,就说是与对方死战不退,想来山门也不会为了些死人,诘难自己。 只是,可惜了,再来一波新人,也不知会不会像他们这样好敲诈,毕竟修行路上资质固然重要,可天材地宝也必不可少,这里面需要的都是大量的黄白之物啊。 “携一身真气举一击开山,不得不说,你根基打的委实牢固。” 就在他以为布衣中年身陨的时候,布衣中年又再次苏醒了气息,发出了一声惊叹,“在你这个境界,我只会如何往精细使用力气,或者以巧破敌,从未想过还有这般一气呵成的爆发之法。” 镇守武者瞬间心如死灰,颓然惊叫一声向后倒去。 但布衣中年却一把抓住了他,往他体内灌入一道灵气,“我不会杀你。” 镇守武者如释重负。 “但我有个条件。” 镇守武者顿时一脸凝重,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 “他说他叫李成蹊,来自龙阳洲洞溪里,与我家二公子有过命的交情,现在要来找他一叙救命之恩。”大殿之中,镇守武者正毕恭毕敬地说着,“他还说,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宗主和各位峰主知晓过后,务必要藏好他的行踪,不能让人知晓他在此,否则……” “否则怎样?” 宗主脸色阴沉地问道。 “否则届时窃夫血洗贵宗,就别怪他溜之大吉。” 宗主的脸越发郁闷难解,左边的脸下意识地抽动着,环顾各大峰主,无人不扭头避开他的目光。 镇守武者见状,立刻意识到李成蹊的身份恐怕不简单,甚至可能涉及一桩不得宣告天下的秘辛。 果不其然,宗主当即下令,“从今日起,你为吾的记名弟子,搬来吾所在的山峦,自寻一处山洞修行,不将修为练到千妖武夫之境,不准出洞。” “在此之前,你一切所需所求,宗门都会优先满足,而且包括你修行上的身法、功法与心法,但有所求,都可传讯索求讲解。” 镇守武者受宠若惊,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了九个响头。 “你原在山门的东西,我会派人收好送去,现在你就随大苏去寻洞修行吧。” 宗主沉声吩咐道,就见身后的黑袍公子走了出来,一脸和煦地迎上他,“大苏先行恭喜师弟了。” 镇守武者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那眼中的目光比望着宗主还要痴迷。 “大苏,领他下去,我要和诸位峰主议事了。” 赵大苏应一声是,当即拉起镇守武者,往殿外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宗主才出声问道,“在座哪位峰主不知洞溪里???” 无人应答。 “好,既然诸位峰主都知道洞溪里的存在,那么现在也到了让各位决定的时候了。” “慢着,宗主,本峰主有一事不解,谁能确认他就是洞溪里钦侠之后李成蹊?” 宗主脸色一顿,半信半疑地说道,“大峰主,天下间,应该没人敢冒名顶替洞溪里吧。” “若是封侠年间,当然无人敢。”此人位于左边最上位,不怒自威,“但如今窃夫当道,立世圣国,只怕说不准咯。” 提及窃夫,宗主脸色微变,“大峰主慎言,慎言啊。” “怕它个卵子,别人怕它,本峰主可不怕它,大不了拼死一战。” “我知大峰主胸中有锦绣日月鹧鸪天,但秦政宗颤颤兢兢千万年,惹不起它啊惹不起。” 大峰主拂袖一哼,“窃以为钦侠之后有待鉴证。” “如何鉴证是好?” “过些时日,万岁呼将现于人间,若他真是钦侠之后,理当秉承封侠气运,有缘得望大道风采【万岁】。” “若是不能……” “大峰主当如何?” 大峰主手刀横颈,杀气腾腾。 第三 宗主义子 “陛下,您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举世皆知。您的父亲收了个义子。” “开玩笑,我爹那种性子,会收义子??” 赵二胡抱着美眷,一脸哂笑,对这种小道消息完全不屑一顾,“我爹清心寡欲,一心求道,如今宗门那个爹不过是他的一缕心神,而且是毫无主见的弱者心神,只会依附各大峰主,摇尾乞怜。” 阿袖抖了抖手中的竹简,“这竹简中的青简白字,你自已来瞧瞧吧。” 赵二胡一看这竹简,就知是他秦政宗的独家手笔,必然也是他的狗腿子不辞辛苦地送来,当即推开身边的美姬,伸手一招竹简,手腕一振,其上文字赫然映入眼帘。 “宗主收子,赵四蹊。” 赵二胡见这七个字,顿时脸色一片苍白,有气无力地脱手砸出,“混账,他怎么敢收义子……怎么敢收义子???” “陛下,息怒,切莫动怒,伤了龙体。” 阿袖好心劝道。 但赵二胡却大手一挥,给身边的美姬一人一个嘴巴,“滚,都给我滚。” 阿袖立即闭口不言。 许久过后,赵二胡才出声问道,“你觉得我爹为什么要收义子?” “古有文王收义子,以安邦、以定国。” “我爹是想收义子,继承东胜神洲的侯位,好稳固我秦政宗的影响力?” “微臣以为,应该是如此。” 赵二胡沉默片刻,再次问道,“阿袖,你的法相何时可出关?” “法相闭关,封绝联系,我猜不出来。” “哎,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闭关,陪着朕南征北战岂不美哉???”赵二胡摇头叹息道。 “陛下是指在温柔乡中南征百战?”阿袖突然笑问道,“目前为止,陛下已播下龙种上百个。” 赵二胡尬笑一声,一扫先前的阴霾,“哈哈,若是才能比不过大哥,我就要在播种大业上劳心劳力。” 说罢,赵二胡豁然起身,昂首挺胸,笑道,“走,咱们回宗,去看看我爹的第一位义子,我的第一位义弟。” 赵二胡邪魅一笑,风华绝代,“我要去看看,能被我爹收为义子的人,到底是何等卧龙凤雏,惊世骇俗之才。” “陛下,若是见着了,微臣是该示好,还是该略施小惩?” 赵二胡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不得如意,便反问道,“你觉得应当如何?” “陛下是恶公子,自当以恶相待。” …… “师弟,你的气机在这不顺,当平。” “师弟,你的体魄在这不稳,当强。” “师弟,你的修行在这不对,当正。” …… 宗主山峦,新晋洞府,赵大苏一袭黑袍,正手持悬戒,按部就班,娓娓道来。 其言谈,轻若细雨,如沐春风,沁人心脾。 其举止,相敬如宾,温文尔雅,心旷神怡。 但见他说道之时,忽有一抹笑意,便停了讲道,站在一边。 镇守武者闻声见颜,如痴如醉,不觉时光,忽然没了声音,便怅然若失,哀叹一声。 洞府之中,石床、蒲团、熏香,再无它物。 洞府是空旷的,落针可闻。 所以,他的叹息声立马就响在他的耳边。 赵大苏这才回过神来,欠身一笑,“抱歉,方才走神了。” 镇守武者连道无妨,问道,“师兄,容师弟冒昧问一句,你方才是想到了什么?” 赵大苏坦诚相见道,“家父近日收了个义子,名为李成蹊,现正着手更名。” 镇守武者当即一惊,“难道大公子口中的李成蹊就是那日我引荐的人?” “不错,正是此人。” 镇守武者当场就惊讶地说不出话。 “众所周知,我本行老大,取名大苏;二弟二胡,三弟三婴,本以为多了个四弟,他会取个好名字,没想到还是那个套路。” 镇守武者忍不住说道,“难不成要叫赵四蹊?” 赵大苏粲然一笑,“看来我爹取名的本事,这辈子都是在这个数字上打转了。” 镇守武者哭笑不得,心里暗暗吐槽道,“这样的宗主,居然还能生出这样的大公子,真是滑天下之大谬。” 忽然,赵大苏神色一正,平心静气地说道,“其实,临行之前,爹给你算了一卦,说你那个名字不好,命中有个死劫,就让我告诉你,若是愿意的话,就改个名吧。” 这一下,镇守武者是真的受宠若惊,忍不住失声问道,“宗主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赵大苏温柔一笑,笑的就像是三月里的春花,嗓音坚定而又不失委婉,“别看我爹稀里糊涂,其实他心里装着满满的秦政宗,也记着每个弟子的生辰八字和境界修为,同时他也明白你们这些山门武者的辛酸泪,但大道争雄,从来都是争那独木桥头。” “你们不逼自己一把,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哪一步。”赵大苏戛然而止,深深地看着他,“以前大道尽头是武夫,你们能走到这,已经是人中龙凤,无须费神。” 镇守武者深以为然,“宗门修炼,体系完善,按部就班,成就武夫,几乎不存在难度,无非是水到渠成的早晚。” 赵大苏点了点头,“但从今往后,不朽现世,宗门就得劳心劳力,引导你们走向不朽,否则岂不是有辱师门?” 镇守武者深以为然。 “所以,作为本宗的第一位山门准非凡,我爹给你取了新名,叫赵五凡。” 镇守武者当场脸色就变了,怨念颇深。 …… “三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来自赴戎机的青甲神官见自家将公子怒气冲冲,忙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三婴一脸冷笑,瞥了一眼青甲神官,嗓音沙哑地叱问道,“先前斩杀我真身的贼人,你们可曾找到???” 青甲神官见他目光,顿时冷汗直流,诚惶诚恐连连倒退几步,不敢回话。 “堂堂圣国,诺大帝国,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到?” 青甲神官汗流浃背,心惊胆颤,捏着袖角,嗓音细小如嗡,“三公子,那冉耘艾是洞溪里新晋不朽,受钦侠气运庇护,除非是亲眼所见,我们压根无法推测。” “废物,都是些废物,不过是座乡里之地,想我圣国九王八十一侯,竟然都不能找到它。” 赵三婴拂袖一哼,“既然你们办事不力,还不准我亲自出马?” “三公子,难道知道洞溪里的所在?” “我不知道洞溪里在哪,但我知道洞溪里的不朽在哪里。” “在哪里?” “在我秦政宗。” 青甲神官屏气凝神,一脸不可置信。 “洞溪里李成蹊,正在我秦政宗,而我此行回去,别无所求,只为斩杀此人,以祭我真身陨落之仇。” 第四 武隆星? “王者受命必封禅。封,增高也。禅,广厚也。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禅梁父之址以报地史称无怀、伏羲、神农、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皆封泰山,禅云云。禹封泰山,禅会稽。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秦始皇封泰山,禅梁甫。汉武封泰山,禅梁甫、肃然及蒿里、石闾,修封者凡五是也。”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无数游人登高望远,登临泰山,而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有那么个不起眼的布衣中年,背着一把其貌不扬的黄罗伞,早早地登上石阶,一人独行,背影萧索。 他的双脚无数次起起落落,踩响一个又一个石阶,仿佛井然有序的乐声,清脆而又悠扬。 与其说是登山,不如说在拜山。 他的脚步看似随心而动,可若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脚步正重叠在前人的脚印里,如同与大道契合,无声撞响着天地。 登山之人,都为求道。 好似当年,洞溪里的迁客骚人,都是为了求缘。 当初的人,为了桃花鱼。 现在的人,为了一睹风采。 桃花鱼只一尾,是大道独行。 但大道风采,是有目共睹,不问多寡。 所以,登临泰山,游客们反而走的不会太过急促。 有心人走走停停,让思绪和内心沉浸在山野的自然之声。 有些人,放弃了修为,放下了境界,徒步登山,累了,便靠一棵老松休息片刻,反而越发地安静与安逸。 闭上眼,仿佛又是一座乾坤。 九洲之大,能让人如同身临仙境的也只有这一座山。 布衣中年正走着,忽然身后响起了扑棱棱的声音,不由得回头一看,却是些五彩缤纷的锦雀云集至此,有那么一只锦雀更大胆地落在他的肩头。 “那个谁,你不准动。”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充满了暴戾恣睢,任谁都觉得凶神恶煞。 锦雀们听了,顿时叽叽喳喳地一哄而散。 唯有布衣中年肩头的锦雀瑟瑟发抖地躲着,不敢离开。 那人身手敏捷,修为更是不俗,撑开武势,封绝一方,在武势之中快如闪电,当即举手来抓。 眼看就要得逞,布衣中年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那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猢狲,竟敢为难本大爷,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将你扔到谷底,叫你永世不得投胎?” 暴怒之时,他手上可丝毫不慢,脚底更像是插了双翼,腾转挪移,无不暗合六合游身法,招招直奔锦雀去。 但他快,布衣中年更快,脚下就像打了滑,一退再退,始终拉开一层石阶的距离。 “猢狲,你给我站住。” 几番争斗下来,那人终于意识到眼前人不可力敌,当即停了下来,大吼一声,不知惊起多少飞鸟。 布衣中年果真停下,静静地看着他。 “交出锦雀,我饶你不死。” 他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布衣中年笑了笑,转身便走。 “你可知我是谁?” 布衣中年不予理睬。 “吾乃龙阳洲徵阳宗武隆星曹涪陵,如敢凌驾吾之上???” 那人怒吼一声,声震寰宇。 布衣中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 那人见他停下来,误以为他害怕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哼道,“猢狲,我劝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否则待会下了山,休怪我动用一洲之力,杀了你。” 布衣中年看着他,眼神慢慢地变成嘲讽,“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更姓,龙阳洲徵阳宗武隆星曹涪陵是也。” 砰! 话音刚落,那个温柔的布衣中年就戾气横生,一脸凶相地按住他的额头,狠狠地将他按在石阶。 “你也配叫曹涪陵???” “徵阳宗武者,还不速来救我,更待何时???” 这一刻,那人终于知道什么是害怕,脱口而出。 接着,一道道黑袍身影站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布衣中年。 “放开武隆星,我们就留你个全尸。” 布衣中年嘴角一撇,另一只手陡然抓起一粒石子,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投掷出去,当场贯穿了说话之人的眉心。 然后,他拎起那人,就像拎着个鸡,左右晃了两下,“徵阳宗武夫气是不传之秘,你身怀武夫气,确实有资格冒充他。” 那人闻声,如坠冰窟,能一语道破他的武夫气,眼前人的修为绝对比自己更高,而且还不止一个台阶,所以他当场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尿止不住地往下流。 “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是没用的,看似示弱,实则暗中蓄力,准备用这只手趁我不备,一击毙命。” 布衣中年无情地捏着他那只蠢蠢欲动的胳膊,用力一振,无声震散了他一身的真气。 “虚张声势,示敌以弱,能屈能伸,若是放在别处,还真就让你得手了。” 布衣中年打量着他,体内的真气虽然被废,但那一股武夫气如同群龙无首,顿时在他体内四处奔波,恢复那被打散的真气。 “一气不绝,万气不灭。” 布衣中年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看似古井无波的表情下,绵绵不绝地震散那人的气息。 废人真气,丝毫不逊色抽筋剥皮,将人置于火锅中,叫人痛不欲生。 可是,那人生有武夫气,偏偏无穷尽的真气,就那么被他提着脑袋,抓着胳膊,一遍又一遍。 而那人被识破诡计,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下,愣是一声不吭,死死地咬着牙。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 布衣中年冷笑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那人拾阶而上。 围观的黑袍一个个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咱们不去救人吗?” “救人,拿什么救?没看佰夫长连个照面都没撑住,就被他一石子崩碎了脑门?” 众人回头一看,惊骇失色,原来佰夫长的血甲仍在,真气尚存,仍维持着对敌的姿势,但眉心处已不知何时多了个拇指粗细的窟窿。 “佰夫长,已是百怪武夫,更有仗身武势,别说千妖武夫能一击毙命,就是地煞武夫来了,也得伺机而动。” 黑袍上前,一探鼻息,就见佰夫长向后扑通一声倒去,浑身筋骨仿佛被人震碎一般,倒地后哗啦一声就没个人形。 “此人能制住武夫气和武势,最低也是天罡境的巅峰武夫,甚至可能是某位不朽行走人间的真身,咱们最好立马回去,报与神官大人,让他来亲自一探究竟。” 说罢,黑袍就撒下一团火星,落在佰夫长的身上,嗤地一声将他化为一堆灰烬,捡起他的佩刀,“走,我们回去,请神官来定夺。” 第五 引狼入室 没了人一路追杀,锦雀顿时轻松了起来,当即欢快地翩翩起舞,时缓时急,唱着清越婉转的雀音,和风而舞,和风而歌。 布衣中年拖着那人,听着小曲,脸上莫名地有些古怪。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放过我吧。” 拖了上百阶,沿途不知多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那人终于熬不住了。 自幼不怕苦不怕死的他,偏偏就怕路人那种异样的眼光。 “可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因为那些事都和我无关。” 布衣中年依旧拖着他,拾阶而上。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让我做牛做马,都没问题,只要别让我在人前丢人现眼了。” “面子能比命更重要吗?” 布衣中年忽然停下脚步,蹲在他的脸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有武夫气护体,这家伙伤的越重,恢复的越快,而且体魄也越锤炼的夯实,这不一小会的工夫,体魄已从铜皮身锤炼到铁骨身,恐怕再经这么摧残下去,钢筋身指日可待。 “打从我成为武隆星,我就认定这辈子自己都要高人一等。” 此刻的他已经被彻底消磨干了脾气,趴在石阶之上,唯唯诺诺,但说这话时,他的眼里依旧是不甘示弱的怒火与戾气。 “冒充武隆星,轻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重则夷灭九族,终身不得入土为安,更不可入族谱。” “也就是说,你死后的面子是丢的一干二净。” 那人抬起头,灼热的目光迎上他,“只要身前盛誉满天下,管他生后恶名臭万年。” 布衣中年顿时没了兴趣,慢慢起身,“以前,我见惯了你这种人,都是来自赴戎机。没想到现在再见,却是来自我九洲的百姓。” “大佬法力无边,高高在上,自然不懂我们的民间疾苦。” “你是想和我说说你的辛酸史?” “不错。” 那人理直气壮,觉得终于有机会了,因为他遇到过许许多多自以为是的封侠,为了教化说服他,都耐着性子听他说,给了他恢复如初的机会,最后都被他一拳打死。 啪?! 然而,还不等他做完梦,就见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他的脸上,深入骨髓,彻骨地痛,甚至连以武夫气也不敢轻撄锋芒。 “我给你个机会,死的有尊严些,要不要?” 那人一脸茫然,似乎在想,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让我说?难道你不想说服我? 但那人脱口而出的却是,“可不可以不死?” 啪! 又是利落的一巴掌,掴在他的另外半边脸。 那人顿时明白,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即俯身跪在地上。 “再过十个呼吸,青甲神官要来此造访,若是你敢出手,我就让你死的体面些,至少不会遗臭万年。” 神官要来? 那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轻松了起来,心花怒放,暗地里心中闪现无数的念头,都只为报复眼前的布衣。 “你知不知道,不朽行走世间,本来是要报备圣洲,经道门再三调研,方才有可能放行?” 那人心头是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我又不是不朽,哪里知道不朽的事情,而且不朽走不走世间,关我屁事??? “封侠立世,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所以不朽行走世间,对武夫而言,利大于弊,因为他们所过之处,必然会引来天道动摇,使见过的武夫有更多的机会上感天心,成就不朽。” “猢狲,你说这些给我听,有什么用?待会神官拿下了你,我还是要打死你,让你丫辱我颜面。” 那人在心头暗暗骂道。 “说这些给你听,只是想让你死的明白些,不要怪罪世道不给你觉醒的机会,而是你自己以前就不争气,不懂武夫气的真正妙用,误入歧途。” “猢狲,你也就会故弄玄虚。要是封侠立世真有那么好,我还会是个孤儿,还会家破人亡,被圣国收留,抚养成人?” “我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你难道就没想过,天下那么大,窃夫怎么会那么巧遇见流浪的你?而且你一个小小孤儿,在外流浪,怎么就没遇见过一个好人?荒郊野岭,连个野兽都没有,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我要是你,有了力量,第一时间就去翻阅自己的祖籍,顺藤摸瓜,找出当年自己的足迹,而不是稀里糊涂地做什么武隆星,一辈子做个阴影中的可怜人。” “泰山锦雀,大道风采的引路者,可从来不喜稀里糊涂的可怜虫,你自以为是巅峰武夫,能凭借蛮力抓住它,但你也不动脑想想,若是它真这么容易被捉,登临泰山,欣赏大道风采的人还会屈指可数?” 布衣中年颇为惋惜地摇着头,“你有魄力,更有韧劲,可惜用错了道,不然当今天下,怎么会无人知晓你的名,无人不识你的威?” 说这话时,布衣中年从袖中抖落一壶酒,抛给身后的那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那人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此刻听完,更是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接过酒壶,“你能听到我心中的话?” “喝酒,迎战!” 但布衣中年只冷声一催。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闻空中传来青甲神官的怒吼声,“哪方猢狲,胆敢伤我徵阳宗武隆星???” 那人急忙醒悟,起身大叫道,“神官,我在这,快来杀了他,救我离开。” 布衣中年叹了口气,“难道到死,你都不肯潇洒地做一回自己?” “狗屁的自己,待会看神官如何拿下你……” 那人话音未落,就见他眼中天下无敌的神官被布衣中年一把捏在手中,就如同他自己那般,有气无力地被人拎着,一下子掼在自己的面前。 “神官?” “神、神什么官,我就是个路人,恰巧路过这里,绝对无意冒犯前辈,若是前辈觉得此人碍事,晚辈乐意效劳,一掌劈死他。” 神官被摔在地上,压根就没想过逃跑,而是近乎谄媚地一脸恭维道,“前辈第一次来泰山吧,肯定不认识路,不妨让晚辈带路?晚辈打小就在泰山脚下,对这个地方是了如指掌,对景色更是如数家珍,阴阳界、桃花峪、傲徕峰都是了然于胸,其中泰山日出、云海玉盘、晚霞夕照、黄河金带,我敢拍胸脯保证,就算是他秦政宗的弟子,也没晚辈摸得一清二楚。” 青甲神官为了活命,左一个晚辈右一个前辈,无所不用其极,“前辈放心,晚辈若在,保管让您此次不虚此行,若有半点不妥,晚辈都愿提头来见。” “神官大人?” 青甲神官顿时不耐烦,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叫什么叫,你叫错人了,也认错了人。我就是个来为前辈指路的路人,不是什么青甲神官,别特么乱喊,我就宰了你。” “可是你身上的这副青甲?” 青甲神官当场汗流如雨,二话不说,直接崩碎了青甲,脸色惨白,“我是路上看别人穿的这副青甲,觉得模样不错,临时幻化。” 噗! 他话都没说完,就当场口吐鲜血,但他临危不乱,笑意不减,愣是堆着笑,“前辈,晚辈江湖人称二狗子,若是前辈不弃的话,只管二狗子二狗子的叫,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从始至终,青甲神官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更没一丝一毫的真元运转,活脱脱就像是个他嘴里路过的路人,与之前威风八面的他,截然不同。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神官所披青甲是大道显化,既是荣誉,也是境界,而且千年不朽,才得以炼化一具青甲。” 青甲神官一脸崇拜地接道,“不愧是无所不知的前辈,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晚辈佩服至极。” 啾! 这时,锦雀都听不下去了,不屑地叫了一声。 青甲神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前辈不愧是前辈,初来乍到,就有雀中仙到访,不像晚辈来来回回千百年,还从来没见过一只锦雀近身。” “呸,狗腿子,马屁精,牛皮大王。” “哇,它能口吐人言,真是千载难逢的雀中仙。”青甲神官本是恭维,随口一说,但没想到它还真是,当即一脸惊讶地说道,“雀有三品,其一为五色玉露,能辩善恶;其二九彩琉璃,知祸福;其三金言锦绣,可趋吉避凶、明善知恶、采阴补阳。” “封禅时代,地方官员,官袍上织锈锦雀,就是为了请动妖仙之力,辩善恶、断是非。” “呸呸呸……狗腿子,马屁精,牛皮大王。” 雀中仙忍不住再三骂道,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骂来骂去也就这两句。 “你堂堂雀中仙,还和个不朽怄气,是不是有些自降身份?” 布衣中年轻声笑道。 “坏东西,坏东西,这个不朽是个坏东西,赶走他赶走他。” 青甲神官立马顺坡下驴,“好,好,晚辈这就走。” 布衣眼神一冷,他立刻如坠寒窟,浑身汗毛倒竖,急忙赔了个笑脸,“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前辈在这,二狗子怎么忍心离开。” “呸呸呸……” 锦雀在他的头顶飞了一圈,丢了根绿油油的小草落在他的脑袋上。 神官立即感激涕零地拜谢道,“二狗子多谢雀中仙赐福。” 这一次,布衣中年的眼角都不由得抽动了两下,“行了,收收你的神通,闭会嘴吧。” 神官立马两指一捏,往嘴边一拉,闭口不言。 “你现在看清楚窃夫的嘴脸了吗?” “我不信,圣国有经天纬地之雄心壮志,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不朽神官?他绝对是个特例。” 布衣中年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将那些血债累累的窃夫引来山道?” 神官二话不说,抬手丢出一道青光,那光芒瞬间一晃而过,落在四面八方,不知所踪。 “前辈稍候片刻,那赴戎机的银甲、金甲闻讯都会赶来,保管都是罄竹难书的那种大恶之人。” 布衣看了眼他,似笑非笑,“金甲也来?” 神官头一低,诚惶诚恐地回道,“是二狗子自作主张了。” “我听说往上再走走,便是大道压胜之地,不朽金言不得施展之地?” 神官头也不抬,笃信不疑地回道,“前方就是泰山第一奇【阴阳界】,因鬼斧神工之造化,可镇不朽之神通。” “那我就先上山躲躲吧,对付你一个不朽,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第六 岱宗天 “顾盼流转,浅眸生辉,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要以为封禅时代的花鸟都是凭空想象。” 布衣中年打量着锦雀,若有所思。 “前辈有所不知,这雀中仙都是天造地设的灵宠,有趋吉避凶之神通,一旦你将之收为己用,日后行走世间,圣国拿你压根就没办法,更没法推测你的踪迹。”神官在旁小心地劝道,“一只雀中仙的价值,丝毫不逊色道门的卦门神通,而且还不伤境界修为,更不会耽误你本身的气运。” “呸呸呸……” 饶是性情温和的锦雀一路走来,都有些受不了他的阿谀奉承,忍不住三番两次的恶语相向。 但神官一脸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地吹捧着。 布衣走在石阶之上,阵阵山风迎面而来,若有不屈之松香,带着一股熟悉而又久违的气息,是那么辽远而空灵,触动着记忆深处那早已习惯横推敌人的心弦。 不知何时,他早已不复年少,出手之时更没了当初的冲动,如今行走世间,报上真名,反而没了当初的那种娇纵。 谁家年少不轻狂? 谁家轻狂不少年? 渐渐地,布衣能感受到一种张力在体内涌动、伸展与澎湃。 无意者无心,却让有心者望尘莫及。 只因为他这一步,一动,山风都为之而来,锦雀更为之翩翩起舞,更有天籁之音此起彼伏,编织一曲动人心魄的交响乐。 脸上一脸崇拜,心里一片咒骂的神官真正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心生臣服,恨不得俯首跪拜,但就在他将要跪下的那一刻,他的心头顿时响起咔嚓一声,吓得他赶忙回过神来,自戳双耳,以免道心失守。 神官回头一看,那身怀武夫气的人早已心神失守,一片痴迷地跪在石阶之上。 “武夫气,是人之骨气,也是天地间永不屈服的意志,几乎可以视之为武夫的不朽道心,不可被磨灭,更不可被屈服,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无法抵御所谓的不朽道心?” 这么多年以来,神官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动用不朽法相,以不朽道心诱惑他,只为窃取武夫气的奥秘,但从未得手。 可今日一见,他的武夫气居然与布衣心生共鸣。 也许,布衣才是真正的不朽,天人合一。 神官见此,不由得想到,但还不等他吃惊的时候,四面八方都忽然浮现了一道道声势骇人的气息,却不是为了大动干戈,而是这些人的气息与布衣的气息遥相呼应,甘愿臣服。 这时,布衣浑然不觉天生异象,拾阶而上,如履平地,心旷神怡,忽而说道,“登泰山,望天下,乞盼之灵,镇八荒,扫六合,威震宇内,是以不朽之道,步步登天,自立为王。” “铿锵词,泰山顶,巍然如松,青葱郁郁,万古悠悠;琅琅诗,岱宗巅,青衫布衣,铁骨铮铮,正气浩浩。” …… 在呼啸的天风中,布衣之声如天语,玄妙而又悠远,时而大如暮鼓晨钟,时而小如低声细语。 “这是天地共鸣?” 神官身处其中,又是不朽,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这不只是布衣的自己随心所欲,而是天道要借他之口告知世人。 话音落下,神官就蓦地觉得心生感应,伸手一抓,一根五色云幻化的琉璃笔破空而来,落在他的手中,接着就见一块巨石拔地而起,两个大字赫然隐入眼帘。 石板之首,是生。 石板之底,是死。 神官还未落笔,那石板就自行演化为一块石碑,接着那琉璃笔借他之手,抽离他的真元,一字不漏,悉数记下布衣的言语。 这时,身着龙袍的伟岸人影从天而降,不过是一道虚影,却有雄霸天下之志,站在泰山极顶,南望苍茫大地,向东远眺浮沉山海,蓦然举起一剑,大吼一声。 接着,又见盛装华服的女子帝王,衣袂飘飘,携身后的五位帝王一同从天外来,无声无息,只手托一块无字碑。 然后,是挎剑饮酒的豪迈游侠骑鹤而来、身形羸弱手捻长须的儒衫书生捧书而来、披甲挂戟眼望山海的将军策马而来…… …… 这一个个交错变幻的身影如白驹过隙,次第闪过泰山极顶的巨大石碑,仿佛各自落下一抹得意,却又无迹可寻。 执笔神官娓娓道来,“弟子无能,只能廖以数笔,说一段帝王将相的封禅、文人骚客的吟唱、游侠快马的江湖、芸芸苍生的膜拜、高士名流的碑刻。” 此刻,神官明明清醒,却又不清醒,明明不愿执笔,因为一旦笔停,他的道心就要当场崩碎,可偏偏胸中的那一口气不肯罢休。 “万古悠悠,豪言壮语,千秋不朽,愿舍我一身道心,拔地通天,恭迎天道,颂文咏辞。” 泰山极顶,群山匍匐,乾坤无极,恍若触手可及。 此时此刻,神官之身,悠然而起,浩然之气,油然而生,二者不知不觉,融为一体。 在这亘古未老的群山泰山之巅,天地日月,山川江河,共享云气,忽而倒灌。 巍巍乎高山,突然生出一座天梯,宛若康庄大道,直通天穹。 仰首望去无穷尽,好似天梯尽头就是南天门,其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天界。 …… “大峰主,您老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一幕?” 宗主站在云海之中,低头看去,也不由得看呆了。 大峰主望而生敬,由衷回道,“吾活了万余载,从未见过,但吾曾听闻祖师妙语,大道风采万千,各有其道,虽万千却也不及一道。” 宗主迫不及待地问道,“是哪一道?” “正道!” 宗主脸色一僵,觉得无趣,甚至觉得这答案有些戏谑的意味。 大峰主悠哉悠哉地说道,“当初我曾听闻,也是这副神情,可再听老祖细细说来,又觉得吾人道大兴,理当如此。” 宗主立马来了兴趣,问道,“祖师如何说的?” 大峰主故作神秘地摸了摸胡须,笑道,“想要知道,就让你法相来问吧。” 宗主顿时垂头丧气道,“若我见了法相,哪里还有我?” “在我心里,宗主就是宗主哪有什么真身法相,当初我劝他留下你这道记忆,何尝不是想挽回曾犯下的错误。” 大峰主眺望远方,思绪万千,“若是宗主归真,依旧我行我素,那这世道确实也该换一换天了。” 第七 杀人夺鸟 异象退去,天地肃然。 巨碑矗立,万古不朽。 神官执笔,快然放笑,看了眼天与地,便悠然化虹,消散与人世间、山野间。 不朽陨落,雨落人间。 这雨,是润物细无声的雨,是上善若水的雨,是春风得意的雨。 知雨之人,既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善意,更有几分心意。 于是,石阶之上,出现了这样一幕。 结伴而行的文人骚客、剑豪游侠皆双手抱拳,敬拳过头,三个小拜九个大叩。 然后,这些人异口同声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接着,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单手举拳,遥敬天幕,脱口而出道,“封侠举正。” 这一刻,万众一心,是天心所在。 然后,骇人听闻的一幕出现了,所有人的境界都齐刷刷地被一捋到底,跌回武道修行的第三关。 哪怕是武夫气傍身的假窃夫也不例外,但经过不朽之雨的洗礼与天地共鸣的陶冶,他的心格外地平静,俯首低在布衣的面前。 “弟子上官云,愿皈依侠道。” “天下复姓,皆为王侯将相之后裔;当今天下之复姓,又必都是公户册榜上有名者。”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如今没了修行,也没了嗔念,只想跟随在师尊膝下,聆听教诲。” 布衣中年笑了笑,似乎有些嘲弄。 上官云见之,郁结难解,便横掌,一拍额头。 布衣急忙伸手拦住了他,问道,“刚刚你既然决心皈依,怎么现在就想自寻短见?” “我见师尊神色,知您不愿收我为徒,而我自觉死不足惜,与其整日活在愧疚中,不如自行了断。” “我不过人间庸人,哪里有资格为人师表。”布衣中年松开了手,慢慢说道,“我曾去过安陵海,因一字之缘,收了个不是弟子的弟子,从未传授过他什么本事,更未和他说过什么话。” “原来,我还有个师兄。” 上官云听他这么说,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然后,他就死了。” 上官云脸色当场一尬。 “师兄,他怎么死的?” “传道、授业、解惑,为世道所不容。” “师兄,他为了大道献身,死得其所。” “做我的弟子,未必就能谢罪。”布衣中年眼中如有山风,氤氲而又空灵,“而且入我门中,十死无生。” 上官云双手抱拳,深吸一口气,低头回道,“弟子不怕死,从来不怕死,只怕有辱师门。” 布衣中年吐了口浊气,伸出食指,慢慢地点在他的脑袋,“今朝才知,我原是我。” 上官云不明所以,但就觉得眼前的师尊气息与境界不断地跌落,直至落到凡尘武夫。 上官云愕然抬首,只见他骨瘦如柴,白发如雪,皮如老树,气血衰微,浑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师尊,您这是?” “既然要做我的弟子,自当知道我的为人,也该明白自己将来为何而活。”布衣收回那一指,竟然有些颤抖,显然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道,“下了山,遇难而停,遇苦而思。” 上官云低着头,越发愧疚。 布衣本想就此告别,但一想到当初那一幕,又心有内疚,便说了一句,“若是力有不逮,当先走一步,万万不可强撑,须知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偿还罪孽。” “弟子明白。” “不必为我挂怀,我只是一介真身,法相远在万里之遥,若是你我有缘,日后必定会在侠义昌隆之地见面。” 上官云久久不能释怀。 布衣却不理他,转身登山,肩头正趴着雀中仙,脑袋慵懒地藏在彩翼之下。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给他的那枚道心,在将来可能会造就第二个你,甚至会磨灭你辛辛苦苦的大道道果??” 雀中仙见他没了踪影,这才探出个脑袋,疑惑不解地问道,“正如天下间不会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一般,天下间也不会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大道。” “一旦你止步不前,停在某个境界,他就会随后而来,吞噬了你的道果,继而掌控你的权柄,从始至终,取代你的存在,到时候你将不再是你,而他就是你,也是他。” 布衣转头看了眼雀中仙,伸手一弹它的脑袋,随口打趣道,“不过是头小锦雀,知道的倒不是。” 雀中仙立马跳起来,扑棱着彩翼,“呸呸呸……你才是小锦雀,你全家都是小锦雀。” “本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是经天纬地博古通今的天下第一雀。” “而且本雀可是历朝历代必不可缺的图腾信仰,某种意义上来说,封禅时代的奸臣、忠臣、庸臣,他们身上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雀中仙得意洋洋地落在他的肩头,双翼一收,平稳地睡下,忽然垂头丧气道,“可像你这般的人,我却从来没见过。” 布衣笑着摸了摸他的羽毛,纵享丝滑且柔软,忽然不着调地笑道,“若是你死后,我能不能拿你的羽毛织件云缕彩羽衣?” “呸呸呸……你才要死,本雀是仙,是图腾仙,是神话仙,是信仰仙,是不朽的,不灭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堂堂不朽不灭居然被个武夫追着跑。” “呸呸呸……那是本雀宅心仁厚,要不然本雀随便喊一声,想来和本雀缘的人都能从山巅跪到山脚,哭着求着让本雀给个机会,替我动手打死他。” 李成蹊弹了弹它的羽翼,“锦雀啊锦雀,你不贫嘴,说不定会更讨喜。” 雀中仙立即一振羽翼,气愤地飞走,“呸呸呸……本雀是天上地下最最最讨喜的仙雀,岂是你这种小老头能胡摸的。” 布衣轻笑一声,翻手一晃,黄罗伞就落在他的手中,如同一根拐杖,拄地而走;另一只手臂微弯,向上微举。 锦雀啾地一声,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平稳而又温顺地落在他的手肘,如倦鸟晚回巢。 “若是我再年轻些,会不会平添几分美色?”布衣笑道。 “老头,你这鸟,卖不卖?事先告诉你一声,若是不卖,我就杀了你。” 第八 杀弟夺位 “老头,你耳聋了吗,听不到我家主子说的话吗?” 恶奴抖擞抖擞威风,三步并做两步,快步追了上去,直接一手按在老头的肩头,吓得雀中仙扑棱一声飞走,盘旋不去。 布衣肩头一振,真元迸发,宛若剑光,嗤啦一声,直接刺穿了他的手心。 恶奴顿时捂着手心,一片哀嚎。 主子看了眼恶奴,面露几分讥讽,但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的奴才,也就站了出来,“老头,身手不凡。” 布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头微微一侧,恰好躲过飞来的剑气,但剑气之快,快到不可躲,也险险地擦过他的白发鬓角。 “老头,本少爷乃是沙丘宗氏宗广广。” 布衣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宗广广冷笑一声,“原来是个不知所谓的土包子。” 布衣不置可否地转过身,拾阶而上。 “老头,你可知秦政宗在我沙丘地界?” 布衣这才停下脚步。 宗广广嗤笑道,“秦政宗在东胜神洲赫赫有名,在九洲都是屈指可数的大宗,但它终究是在我沙丘郡。” “据我所知,沙丘封侠并无资格管辖洲级大宗吧。” “哈哈,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鼠辈,难道你不知道当今天下是圣国当道?而我宗氏早已夺过封侠权柄,坐镇沙丘?” “秦政宗宗主难道不是圣国敕封的东天王?” “哈哈,九王八十一侯,确实不错,但在九王之上,更有一国双帝,所谓家有家法,国有国法,我沙丘宗氏就是国法中的镇王之侯。” “哦,看来秦政宗也没有想象中的地位独尊?” “哈哈,圣国当然不可能让它一家独大,我宗氏早已投靠圣国,如今大道压胜,我宗氏自当趁势崛起,名扬天下。” “又是一出卸磨杀驴的事,可惜了可惜了。” 布衣摇了摇头,无奈地继续登山。 “老头,把你的那只锦雀卖我,我保你在东胜神洲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助你跻身不朽。” 宗广广看着他那副天人五衰的身体,眼中露出不加遮掩的可怜之意。 布衣不为所动。 宗广广动了怒气,骤然一步跨出,抬手就是一鞭。 布衣动如脱兔,飘然躲过,但长鞭落地,咔嚓一声,青石瞬间炸裂,溅射无数碎石。 “九重山的武夫之力,在人间也确实算是个高手。” 布衣躲开过后,继续向上走,并未过多纠缠。 “一个天人五衰的老头,也配点评本少爷的境界?” 宗广广脚踩青石,拔地而起,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破空之时呼啸大作,只见他挥舞长鞭,犹如灵蛇,嗖地一声甩下。 啪! 下一刻,布衣躲闪不及,后背直接被长鞭抽中,血迹染红了一片,整个人都被狠狠地抽翻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连运气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武者,不配活着。” 宗广广见状,大笑一声,长鞭再次扬起,直奔他的眉心甩去。 鞭如毒蛇,刺骨钻心。 布衣一身气血衰微,竟然连气甲都无法凝聚,眼看得这一鞭落下,就要身首异处。 啪! 鞭落,血溅满地。 宗广广得意一笑。 “宗兄,这里毕竟是我秦政宗的地盘,贸然动手,于理不合吧。” 千钧一发之际,一身黑袍,丰郎如玉的男人出现在布衣的身前,一把抓住了长鞭,神色温和地说道。 “你是贵公子赵大苏?” 宗广广其实早就见过他,但当初他俩的见面,是赵大苏在天台之上,头戴及第冠,手持敬天香,身披礼地袍,脚踩功德靴,一人在上,而他在天台之下,万人之中,万千郡县,青年才俊,泱泱武者,其中一人。 他初见赵大苏,敬若神明。 今朝再见,依旧,信若谪仙。 同是男儿身,却不得不佩服至极。 赵大苏,无愧“贵公子”之名。 尤其是此刻,他手心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为霜雪之肌添了一抹鲜红,更显那一分贵气。 自古以来,圣王者贵。 贵在法度! 贵在礼度! 贵在气度! 总而言之,宗广广见了他,只觉得相形见绌,忍不住惊叹一声,“不愧是贵公子。” “宗兄,我本不该多嘴,但我毕竟是东道主,还是想说一句,宗兄此举于理不合。” 宗广广闻声,赶忙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心怀愧疚,“抱歉,是我有失气量,我这就向老人家赔礼道歉。” 说罢,他就弯腰致歉。 啪! 就在这时,又是一记响亮的甩鞭声。 宗广广慌乱醒了过来,心头一颤。 “宗老弟,好久不见,咋骨头又软了呢?”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来者不善的声音,语气阴沉。 宗广广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但就是这一退,一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沙丘宗氏,威震秦政宗,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呢?” 宗广广咽了咽口水,双手微微地颤抖。 “胡、胡哥,您回来了啊。” 如果说宗广广对赵大苏的是敬佩与信仰,那么他对赵二胡的就是恐惧与痛恨。 啪! 赵二胡响亮地一甩鞭,鞭声震耳欲聋,落在他的耳边,“既然学我做个恶公子,就学的像模像样些,别不伦不类地,惹人耻笑。” 同样是甩鞭,宗广广的鞭是灵蛇,那赵二胡的就是恶蛟,甩鞭之时,惊涛骇浪,落鞭之时,血雨腥风。 这一刻,宗广广带来的恶奴,无不两股潺潺,水流一地,被吓的魂飞魄散。 “是、是,胡哥说的对,说的有道理。” 宗广广下意识地想要抽回长鞭,以免贻笑大方,但他这一抽,却发现被赵大苏握住的鞭身,纹丝不动。 “赵、赵公子,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 宗广广小声地问道。 赵大苏便随手松开,说道,“宗兄,希望您下不为例。” 宗广广连忙接道,“一定,一定。” 然后,赵大苏的目光落在赵二胡的脸上,平静而又温柔,“二弟,舍得回家了吗?” 赵二胡哼了一声,一鞭卷起宗广广,扬长而去。 赵大苏苦笑一声。 “某谢过赵道友救命之恩。”布衣见众人离去,感激不尽地谢道。 “李道友客气了,若不是你,我秦政宗只怕免不了要和徵阳宗交恶。”面对布衣,赵大苏似乎别有深意,“李道友,我弟这趟回家,只怕是为了你而来。” 布衣拄着黄罗伞,雀中仙落在肩头,别有一番风韵道骨,“我如今这副模样,能看出来我的,也就只有贵公子了吧。” “李道友有所不知,我那弟弟先前三鞭,看似是敲山震虎,实则是为了刺探你的身份。” 至于敲谁,震谁,所有人心知肚明,反正肯定不是为了一无是处宗广广。 “我那弟弟从安陵海归来,本事不见长,但识人神通倒是增添几分,想来回山细推一二,就能知晓。” 布衣皱了皱眉,颇为不悦。 “我和令弟素未蒙面。” “但你如今是赵四蹊,未来的镇洲侯。” “我这副模样还能活多久?” “二胡现在已是不朽境界,自然也能看穿李道友的境界。” “赵道友觉得他要做什么?” “无非是杀弟夺位。” 第九 杀生证道 “这下好了吧,山还未登上,就来了两个要你命的死敌。”雀中仙落在他的肩头,一副心疼的语气,“可怜的不朽,境界丢了,道行丢了,大道也丢了,如今连命也要丢了。” 布衣走在石阶,忽然察觉到一股久违的气息传来。 但他肩头的雀中仙却如临大敌,急不可耐地劝道,“快点回来,赶紧回来,前面就是山中最危险的阴阳界,据说曾经是天地之间的幽门,天兵天将与牛鬼蛇神都在此出没。” “阴阳界幽门?” “本雀虽然是雀中仙,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但本雀毕竟年幼,还未修炼到传说中的那种境界,自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难怪我见了你,就觉得不对劲,雀中仙怎么也得是大妖境界,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个武夫撵的满山逃窜吧。” “呸呸呸,本雀是宅心仁厚,不忍心伤他性命,要不然……” “嗯嗯,我知道了,雀中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哼,算你识相。”雀中仙神采飞扬地张开彩翼,“我说,你怎么还在往里面走?” “我来秦政宗,其实就是想去幽门拿一样东西。” “你疯了吗?幽门存不存在都不清楚,你还敢冒险往里面闯?” 布衣运转体内的武夫气,催动那近乎僵化的真元,使双眼之中浮现天玄与地黄,神色凝重地回道,“如今圣国当道,戎帝独尊,若我不能再强点,只怕我洞溪十五位钦侠之后,纵然成就不朽之躯,也不是他的对手。” “钦侠之后,有千年气运,成就不朽,直接拥有十道不朽金言,再加上本命金言,足足十一道不朽金言。” “第六关非凡、第七关超凡、第八关显圣、第九关神灵,无论哪一关都是不朽,哪一关也都是金言咒力,但超凡金言已经足以改朝换代,甚至改天换地,可当我跻身超凡之身,已然察觉到了超凡仍旧不是真正的不朽。” 布衣手中突然多了把断掉的十方戟。 “天门十方戟?” 雀中仙一口叫出它的真名,就见断戟瞬间恢复如初,而雀中仙一身彩翼也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 “呸呸呸……呜呜呜……我的道行,我的寿命。” “你是血脉妖怪,又是天生地养的清灵之妖,未来注定是寿元绵长的大妖,何必在乎这点修为。” “呜呜呜……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本雀今年还想找个好雀,传宗接代,可你看本雀这灰不溜秋的羽毛,哪个还愿意和我搭伙?” 雀中仙哭哭啼啼地埋怨道,“呜呜呜……你这坏家伙。” “传什么宗接什么代,要是圣国不灭,你的子孙后代都必定要被人捉去,做笼中雀,一辈子不得自由,浑浑噩噩。” “不得自由?”雀中仙一听到这话,立马止住了哭声,“不行,绝对不能让圣国当道,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我锦雀一族本就战斗力不强,再赶上你人族居心叵测,最后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是啊,天下锦雀,也唯有泰山的这一支了。” 雀中仙立马就像炸了毛一样,使劲扑腾着彩翼,“不行,我要帮你,我要推翻圣国,我要拯救锦雀一族,我要子孙满堂,我要佳丽三千……” 前面几句话都是义正言辞,但最后那一句话立马暴露了本性。 “额……貌似你是只雌雀吧。” “呸呸呸……本雀是立志要做雌中雀皇的。” 布衣一时无语。 “哎呀,不好了,不好了,我刚刚逆推时光,发现赵二胡和宗广广领着大批人马上山来了。” 雀中仙突然吓得一哆嗦,啪嗒一声落在他的头顶,可怜兮兮地哭道,“那个该死的宗广广,居然连个雀都不肯放过。” 布衣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认真地安慰道,“放心吧,他只会杀了我,禁锢你。” 雀中仙立马气呼呼地啄了啄他的脑袋,“你去死吧。” “既然你看了未来,那是不是也看到了我的死相?” “你死的老惨了,被赵二胡五花大绑地吊在悬崖之上,派出雄鹰啄你的眼、秃鹫吃你的肉、闪电击你的身、毒蛇吸你的血。” “而且还不是立马就死,他一边让你受尽生不如死的折磨,一边还让青鸟喂你灵丹妙药,吊住你最后一口气。” 布衣立刻一怔,眼角抽搐。 “你看到的这一幕是在什么时候?” “在你没有进入阴阳界的前提下。” “我为什么没进去?” “因为我马上要告诉你,你不进去阴阳界的好处。” “有什么好处?” “泰山之巅,有击败戎帝的神器,和可恶的十方戟一样的神器。” 刷! 雀中仙的彩翼立刻又黯淡了一层。 “呜呜呜……破戟欺负雀啊。” “十方如今支离破碎,戟灵残破不全,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雀中仙气愤不过,嗖地一声冲下来,一爪子拍上去,然后就见十方戟哗一下光芒大放,雀中仙垂头丧气地直接摔下去。 幸好布衣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它,“以后它苏醒过来,你再好好教训它。” “呜呜呜……” “若我现在登山,不仅拿不到神器,还有可能被赵二胡抓住?” “呜呜呜……” “有没有办法避开他们,登山拿戟?” “呜呜呜……” “哎,看来那样东西不拿出来,我是休想选择安乐死了。” 布衣叹了口气,一把抓起雀中仙,撑起黄罗伞,避开凌空飞来的鞭影,腾身而起。 “老头,交出那只鸟,我饶你不死。” 这时,宗广广身后带着十几位武夫,个个都天庭饱满,衣鲜亮丽,显然都不是简单的武夫。 “不过是个糟老头,何至于动用神洲的半壁天骄?” 跟在他身后的武夫看了眼老头,面带不屑,“瞧他那天人五衰的衰样,就算他曾经是天下第一,如今也是个行将朽木的糟老头子,何必让你们动手,看我去拿下他。” “你最好不要大意,因为他是货真价实的不朽真身。” 然而,这些人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从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贪婪与疯狂。 “听闻,杀了不朽真身,就能聆听天道玄妙之音,成就己身不朽。” 第十章 改头换面 砰! 一入阴阳界,破晓与黄昏便一分为二;黑暗与光明交错变幻,令人头晕目眩。 布衣往地上一摔,咯嘣一声,似乎有骨头断裂。 雀中仙也一时不察,连毛带羽摔在地上,翻了好几个圈。 “雀中仙,你还好吗?” 布衣身经百战,懂得谨慎,先撑开黄罗伞,小声叫道,“雀中仙,你还好吗?” 一连叫了两声,雀中仙都没反应,顿时让他的心一沉。 还想再叫,就听雀中仙嚷嚷道,“呸呸呸……这里的灵气真苦,入嘴辣喉。” 布衣一笑,上前捞起了它,藏在伞骨之中。 “哇,竟然是天王功德伞。” “你在这还能使用神通吗?” “用不了,打我进来,就是个锦雀。” 雀中仙趴在伞骨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伞骨,“这可千万不能被它发现,要不然以它的贪婪,可就老鹰吃小鸡,毛都不剩。” 布衣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只听到伞外咣咣直响,脚下仿佛有黑影蠕动。 “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黄气也。秋食沦阴:沦阴者,日没以后赤黄气也。冬饮沆瀣:沆瀣者,北方夜半气也。夏食正阳:正阳者,南方日中气也。并天地玄黄之气,是为六气也。” “但我走了好几个时辰,只见破晓与黄昏之景,却不见天之六气。”布衣走了一段时间,发现体内的真气在不断衰微,若是不能再借助灵气,只怕他就要一路跌境,跌回递炤关。 “我落地之时,煞风袭来,直吹的我毛翻羽乱,若不是我身怀山灵功德,只怕当场就得被吹散,形销骨毁。” 雀中仙心疼地捋顺自己的彩羽,本就黯淡无光,又遭受煞风的洗礼,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彩色,分明就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 布衣也陷入了担忧。 然而,祸不单行,此时在他身后,又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两人一队,结伴而行,务必找着他,死活不论。”宗广广的声音随之响起。 “宗大哥,如何证明抓住了他?”有一人杀气腾腾地问道。 宗广广犹豫了下。 赵二胡笑道,“他手中有把黄罗伞,是天王罗伞,持之有不堕轮回,不招妖邪之功。此地名为阴阳界,实则阴阳失衡,唯有地之煞风,毁人道行,浊人道心,但这对那天王罗伞并无用处。” 众人恍然大悟,却无人将地煞之气放在眼中。 “你们也得记住,此地地煞之风横行,一旦你察觉到心神失守,杀意肆虐,最好立即离开,否则事后回返神洲,只会沦为阴煞不朽,甚至可能是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二公子也忒小瞧了我们,我们乃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武夫,一身武夫气铁骨铮铮,顶天立地,岂会被妖邪之风入骨。” 赵二胡闻声,只笑笑不说话,与众人抱拳告别,拽着宗广广往西而去。 “记好了,少换气,否则阴煞入体,大罗神仙也难救。” 宗广广当即脸色一僵。 “那群蠢货自以为是,最终能活着离开的不会太多。” 修为不再,境界不复,但他的心神还在,掌管天地的神通也还在。 “呜呜呜……雀身不保了。” 雀中仙身为血脉妖怪,方圆十里都在耳中,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宗广广的声音。 布衣站在煞风之中,苦思无果,更无计可施,就在这时,忽然见到不远处惊现一抹金光,不由得欣然说道,“雀中仙,咱们有救了。” 雀中仙不解其意。 “宇宙产黄芽,经炉锻作砂。 阴阳烹五彩,水火炼三花。 鼎内龙降虎,壶中龟遗蛇。 功成归化外,自在乐烟霞。” 雀中仙身为功德锦雀,自然知晓其中意思,“你是说,此处有黄芽?” 布衣点了点头,循着金光追去,“黄芽,即黄庭中金丹之芽。顿然悟得萌芽产生之理,实禀乎阴阳之自然,本先天木公金母之炁所化,由无意中所得来,故曰自然。” “坐拥黄芽,便是黄庭金丹,武夫不朽。” “下关一闭,方是渡雀桥之时。此下丹田之证,故曰壶中。此功告成,可超脱物外,居自在之天,得烟霞啸嗷之乐耳。” “若是得了黄芽,我便是武夫不朽,届时又何惧来犯武夫?” 布衣说的言之凿凿,但雀中仙却焦虑地想到,“黄芽孕育金光,天地可见,既然能引来你的目光,也能引来他们的注意力。” 本是兴冲冲的布衣不由得脸色一僵,咽了咽口水,苦笑道,“富贵险中求,要么我生,要么他们死。” 于是,一人一鸟,步履蹒跚。 “胡哥,你看前面那金光是何物?”宗广广走在前头,一气化为真气护甲,从头护住脚,一见金光,只觉得心头阵阵激荡。 赵二胡驻足一看,心神为之震颤,不明觉厉,当下回道,“天生异象,必有异宝。” 宗广广也说道,“我一见此物,就觉得心神激荡,恨不得将之据为己有。” 赵二胡接道,“天地灵物,有缘者得之;你我相识多年,万万不可因身外之物,伤了感情。” 宗广广心中顿时明白这是警告自己,想拿可以,但要看他合不合适,愿不愿意。 “胡哥是我辈楷模,这一言一行,都言之有理。” 赵二胡满意地看了眼他,颇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又说道,“既然你我立场一致,自当换个容貌,以免惹来大伙的嫉妒。” 宗广广不解道,“若是我俩出面,他们哪个敢抢?” 赵二胡目光一凛,怒气自生,“你我乃是世家大宗,岂能为了身外之物,和同辈闹不愉快?何至于为了个小东西,有损你我的颜面?” “胡哥所言甚是,换了个脸,别人也看不清真容,也不好说我俩的不是。” “不错,抢宝在先,杀戮在后。”赵二胡摇身一变,就是另一副模样,若是李成蹊在此,就能看出,这不是别人的模样,正是炅横长大的模样。 “胡哥这变化之术真是了不起,但我学艺不精……” 赵二胡嗤笑一声,伸手往他脸上一抹,就是李成蹊的模样,“记住了,你叫李成蹊,来自洞溪里,而我叫炅横。” 宗广广一听炅横之名,头皮一炸,“胡哥,难道你说的是圣国小屠夫?” “正是此人。” 宗广广吓得一哆嗦,赶忙往后退了退,但转念一想,又不能丢了颜面,“胡哥,万一得罪了小屠夫,只怕咱们活不长久啊。” “你我也不自报姓名,若是遇着不识时务之人,打杀了事,神不知鬼不觉。” “胡哥英明,栽赃嫁祸的本事,天下第一。” 第十一章 栽赃陷害 “吾乃圣国小屠夫炅横是也,识相点就统统退去吧。” 赵二胡走在煞风之中,护身金鞭幻化金缕玉衣,罩住真身无漏,不惧煞风侵袭,同时大声吼道。 “久闻小屠夫大名,一直无缘得见。” 红袍武夫闻着声,不退反进。 “哪里来的野狗,也配拦道?” 赵二胡直接恶语相向。 红袍武夫脸皮一红,怒从心头起,显然是未曾想过会受此奇耻大辱。 “好一个小屠夫,我今天倒要来试试你的身手。” 红袍武夫一声怒吼,武夫之势轰然洞开,一步跨出便是地动山摇,煞风退避三舍。 他人还未近身,赵二胡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力量,一身气机运转不畅。 但赵二胡被世人冠以恶公子之名,岂是浪得虚名,一身资质、眼界、心性俱是当今天下之拔尖,眼中精光一闪,就看穿他的力量虽强,尚且有一丝破绽。 赵二胡先是不动,等到红袍武夫与他相距十步,毅然一步抬起,身若惊龙,冲到他的武势之中,如摧枯拉朽一般,轰地一拳撕碎了他的武势,仅一拳就轰碎了他的武势,连人带武势一同打入大地之中,但赵二胡仍不罢休,纵身一跃,拳意上身,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拳。 这一刻,拳战于野。 红袍武夫顿时心如死灰,被拳风吓破了胆,竟然都不知道躲避。 “炅兄,可否看在我李成蹊的薄面上,饶他不死?” 这时,宗广广站了出来。 赵二胡果断收拳,冷笑一声,“李兄要保他的性命?” “天下皆知洞溪少年乃是封侠之后,其中十五位更是钦侠之后,而我李成蹊不巧又是李钦侠之后,若不遇见也就算了。” 宗广广道貌岸然地笑道,“还望炅兄给个薄面。” 赵二胡大笑一声,“既然李兄开口,我就饶他一命吧。” 说罢,二人结伴而行。 红袍武夫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瑟瑟发抖地连忙逃去。 只是,他还没走多远,就见宗广广追了上来,欣喜不已地谢道,“多谢李道兄救命之恩……” 那个恩字还没说完,就见一截金鞭穿透了他的胸口,搅碎了他的骨肉,用力一摔。 “呵呵,我就喜欢看你们这种感激不尽又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表情。”宗广广飞身而来,停在红袍武夫的边上,随手一抖手中的金鞭,血肉模糊,血花飞溅。 “带着这份痛快,去死吧。” 宗广广放肆一笑,一鞭抽在他的眉心,直接震死了他。 然后,宗广广在抽干他的真气过后,扬长而去。 “胡哥不愧是胡哥,竟能想出这等妙计。” “慎言,慎言,如今你我是本身。” 原来他俩等了好一会儿,宗广广又折返回来,好似碰巧遇见了红袍武夫,急忙上前救醒了他,“沙兄,你这是怎么了?” 红袍武夫醒来,一片颓然,内视己身,早已空空如也,不由得放声大哭。 宗广广耐着性子听他哭,直到他没力气哭,才问道,“沙兄,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遇见了小屠夫炅横和自称洞溪里钦侠之后的李成蹊。” “什么?你居然遇见了洞溪李成蹊?” “难道宗兄也认识他?” “不瞒你说,洞溪里钦侠之后李成蹊是我仰慕已久的人物。” 红袍武夫一把推开宗广广,怒指着他,“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和你这种人交了兄弟。” 宗广广一脸茫然道,“沙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他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说我这种人不配受人仰慕。” 此时,赵二胡忽然站出来,“既然被你撞破了,我也就只好杀了你。” “什么?你要杀我们?” 赵二胡一言不发,快如闪电,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捏,咔嚓一声。 “这种废物不配仰慕我。” 赵二胡随手丢掉他,看了眼红袍武夫,嘲笑道,“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废物,不配死在我的手里。” 说罢,他丢在地上一把剑,转身离开。 红袍武夫看着那把剑,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以他的身体自然能爬过去,拿起那把剑,但他凭什么要去死? “沙兄,你有没有看见宗兄?” 这时,赵二胡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赵二胡走近一看,地上放了把剑,随口说道,“这剑身斜短,不宜交锋,但自刎恰当好处。” 说这话时,他一脚踢开那把剑,又问了一遍,“沙兄,你到底有没有看见宗兄?” “咦,又来了一人?” 就在这时,那宛若魔鬼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红袍武夫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哇地一声哭喊道,“胡哥,你快跑吧。” 然而,他话音都没落地,那道声音已突然到来,一脚踹翻了赵二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插入他的心脏。 “东胜神洲的武夫都是些废物。” 他转头看了眼红袍武夫,耻笑道,“懦夫,不配死在我的手中。” 然后,他吸来那把剑,咯嘣一声,捏成一地的碎片,大步离去。 此时,红袍武夫一身气息急转日下。 而赵二胡的气息陡然浮现,好似还魂一般,大口喘息,“呼呼,好险,好险,差点就死在了他的手中。” “胡哥,你没死?” “我可是武夫,一气不灭,万气不绝,他想杀我,做梦去吧。” 赵二胡走近红袍武夫,伸手一搭他的手脉,眉头一皱,脸色紧绷道,“沙兄,我观你气血虚浮,印堂发黑,不宜出门啊。” 红袍武夫当场一怔。 “沙兄,快走,那敌人,我们敌他不过。” 这时,宗广广也飞身而来,胸前满是血迹,脚步踉跄地喊道。 “咳咳,可恨的洞溪李成蹊,竟敢伤我东胜神洲天骄。”红袍武夫见他这凄惨模样,不由得气血上涌,哇地一口喷出,“此仇不报,我沙丘沙希希誓不为人。” 赵二胡与宗广广对视一眼,眼中若有笑意,但他俩脸上却一副生死大仇不得报的模样,“可恨我俩出身大宗,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神洲威仪,不宜对外说这种无耻行径。” “胡哥、宗兄只管放心,我沙希希一人做事一人当,出去之后绝不推辞。” “呸呸呸……这俩货好生无耻,嘴脸甚是丑陋。” 雀中仙听闻这话,气的羽毛都竖直了。 “如果我告诉你,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你会不会觉得我们人族个个死有余辜?” 雀中仙当即停住了叽叽喳喳,难以置信地问他,“人族,难道不都像你这样,行侠仗义,济世为怀?” “你瞧瞧我一路走来,哪里救过人,哪里济过世,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布衣李成蹊停在煞风之中,黄罗伞已被他收起,任凭煞风吹脸,皮开肉绽,血迹淋漓,“人族之所以屹立百族之上,无非是【善假于物】罢了。” 第十二章 五爪金龙 “其实,有时候,我对自己也是不太满意。” 李成蹊背着黄罗伞,走在煞风之中,扑面而来的戾气、凶气与杀气,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而在他那早已衰微的骨子里,更是深入骨髓,不断地透过他的血肉,穿过他的奇经八脉,沿着他的脊骨一路游荡,慢慢地侵袭他为数不多的真元。 现在的他,是武夫之身,却也是真元之身。 现在的他,却无那与生俱来的武夫气,更无法对抗无孔不入的煞风。 雀中仙担忧地劝道,“李成蹊,你要再这么下去,不等他们来打败你,你自己就会被煞气吞噬,成为一具稀里糊涂的行尸走肉。” 其实,不需要它提醒,现在的李成蹊已经觉得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糊涂了。 “我跌了境,丢了修为,但我的心神还是那个心神,真元还是那个真元。” 李成蹊的双眼渐渐地失去天玄地黄,而是被黑气与血气所笼罩,那也是代表着他的神志正在不断消失。 “雀中仙???” 此时,宗广广的声音惊讶地响起。 赵二胡也冷笑了一声,“堂堂钦侠之后,居然沦落到这一步,真是可悲可怜啊。” 幻化炅横模样的赵二胡比他心思更毒,也更狠,见到李成蹊的那一刻,纵身一跃,犹如雄鹰展翅,携卷开山之力,一鞭落下。 啪! 这一鞭,抽下,血溅一地,但却不是李成蹊的血,而是雀中仙的血。 “胡哥,我要这只雀中仙,你可不能打死它。” 赵二胡充耳不闻,“李成蹊,难道你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胡哥,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反抗?” 宗广广一脸茫然。 “蠢货,闭嘴。” 李成蹊转过身,黑气与血气弥漫眼孔,仿佛充满了某种黑暗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雀中仙为了他,中了一鞭子,洒落一地的羽毛。 然而,李成蹊看着它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心疼,反而充斥着贪婪的目光。 “哈哈,堂堂钦侠之后,居然也会沦为魔人?” 赵二胡脚尖点地,迅速倒退,可惜李成蹊拔地而起,快如闪电,猛地追上了他的脚步,一拳递出,正中他的腹部,轰然李飞。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陡然一抓,抓来一颗黑不隆洞的黑球,哈地一声丢出。 那颗黑球平平无奇,可任谁看去,都要畏惧它的力量。 “胡哥,快躲。” 如果说,武夫的力量极限是九重山,那么肉体的承受力极限就能达到三十六重山,足以抵挡来自于妖族的力量。 但黑球的毁灭力量在所有人的眼中,明显地超过了这个数值。 毁灭! 磨灭! 迫在眉睫。 赵二胡被一拳击中,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拳击碎,但他终究是武夫之身,更是不朽真身,眼看就要被毁灭,急忙祭出金言【坚不可摧】。 轰! 伴随着惊天的一声巨响,赵二胡的金言轰然崩碎,而那颗黑球也随之消失。 金言,几乎是代表着天地的意志。 青甲神官,是三等咒力,真身在外,可施展一句金言。 银甲武将,是二等咒力,真身在外,可施展三句金言。 金甲神将,是一等咒力,真身在外,可施展九句金言。 虽然都是不朽真身,但是没有完整的道心支撑,他们也都无法动用本命金言。 青甲金言的威力,是在方圆百丈! 银甲金言的威力,是在方圆十里! 金甲金言的威力,是在方圆五十里。 然而,这足以代表天地意志的金言,在黑球的破坏下,也荡然无存。 李成蹊站在那里,已经没了天人五衰的气息,也没了虚弱可欺的模样,此时的一头黑发,长发飘飘,眼中满是黑色与血色,一身布衣如同被黑色颜料渲染。 “咦,他怎么会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宗广广忍不住叫出了声。 “蠢货,闭嘴。” 就在他惊讶的那一刻,李成蹊忽然动了,而赵二胡也动了。 砰! 噗! 力量碰撞的那一刻,赵二胡当即败下阵来,一口血吐了出来,气势衰微地倒飞百丈开外,同时也不敢放松,一把撤下身上的金缕玉衣。 “既然你想要战斗,那我就奉陪到底。” 都在武夫之境,赵二胡从来不觉得自己比谁差。 除了不讲理的炅横和他大哥。 炅横仿佛天生就代表着恶与凶。 赵大苏生来就是不容置疑的强。 所以,赵二胡握住金鞭的那一刻,方圆十丈的煞风都闻风丧胆,不敢轻易地靠近他。 一身白袍,手持金鞭,神俊豪秀,世家公子,怎一个威风八面。 在他不开口的时候,宗广广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世有美公子,赵二胡。” “李成蹊,来战吧。” 砰! 赤手空拳,身无旁物,李成蹊愤然起身,二者的力量在空中交错,激荡的力量瞬间掀起满天的尘埃。 毁灭的气息令宗广广大吃一惊,不由得撑开气甲,然而不过是余波荡漾,却一瞬间撕裂了他的气甲,撞在他的胸口,将他震飞几百米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那胸口更是皮开肉绽。 此时,赵二胡与李成蹊在交手,一个是势不可挡的黑暗,勇往直前的死战;一个是金光闪闪的光芒,游龙出海的飘逸。 赵二胡的鞭在空中好似翩翩起舞,幻化一层层滴水不漏的金光罩,落在地面就是山崩地裂,落在天空就是云开两度,落在李成蹊的身上,就是金色水花。 李成蹊毫无技巧可言,冲、撞、砸,简单却有粗暴,无声却有震耳欲聋。 二者之间,气焰嚣张,如日中天,久久难分胜负。 忽然,赵二胡一抖金鞭,陡然出现一条五爪金龙虚影,张开血盆大口,从天而降。 宗广广一见金龙,目瞪口呆,惊讶的嘴都合不拢,颤抖着说道,“那是秦帝的五爪金龙,一爪之下,不朽也得身首异处。” 然而,李成蹊临危不惧,仿佛也察觉到了金龙的可怕力量,居然没有一股脑地冲上去,而是选择了暂避锋芒,一瞬间远遁百丈外。 “想走,你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赵二胡手抖金鞭,五爪金龙便一晃龙身,如横渡虚空,竟然毫不讲理地出现在李成蹊的面前,一爪拍在他的背上。 砰! 这一刻,李成蹊的后背金光炸裂,他更被一下子打入谷底,气息一路直降,等到跌落地面的时候,已彻底没了气息。 赵二胡放肆大笑,“你以为我真要和你肉身相搏?你错了。想要召唤五爪金龙,我必须要接连不断地甩出三百六十五鞭,而且每一鞭都要充斥着九重开山之力,否则是没法凝聚足够的力量。” “金龙一出,谁与争锋?我赵氏先祖,就是仗着这一招,打遍天下无敌手。” 第十三章 黄芽初开 “胡哥,那只雀中仙不见了。”宗广广见大局已定,自然将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可他四下一看,竟然没发现他的踪迹。 “无妨,区区一只雀中仙,待我出去,为你抓一只便是。” 宗广广顿时欣喜若狂,“多谢胡哥,多谢胡哥。” “除了我哥和炅横,逼得我动用五爪金龙的,他死的足以自豪了。” 宗广广喜悦的心情,一听到炅横,立马就降下来,“胡哥和那个人动过手吗?” “三百六十五鞭,你能承受的住?” 宗广广头皮发麻,脖子一缩,颤巍巍地说道,“以我的境界,能撑住胡哥一百零八鞭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二胡得意一笑,“走,咱们去看看金光究竟是何物。” 待他俩离开,大地深处,正有道黑暗身影蠢蠢欲动。 在他边上,正是雀中仙暗中过渡自己的妖力给他。 “醒来吧,醒来吧,你再不醒,我就要力尽雀亡了。” 咳! 突然,他醒了过来,但眼中依旧是黑气与血气。 “不愧是神洲第一宗,金鞭秘法法力无边。” 李成蹊捂着胸口,触目惊心,原来那五爪金龙居然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直接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幸好他是不朽真身,体内的真元哪怕不易调动,可终究还是知道修补他的伤势。 “要不是知道你是不朽真身,我真的要被吓死了,绝对选择直接逃跑。” 雀中仙正是知道真元的强大修复力,才选择留了下来。 “赵二胡也是不朽,而且先前动手用过一次金言,所以他最多还能动用八次。” “不,五爪金龙的力量直接耗尽他的六次金言咒力,而且接连挥出三百六十五鞭,也动用了他的一次金言咒力。” 雀中仙事后复盘,一一说道,“他现在只能动用最后一句金言,而且力量相对而言,并不算强大。” “就算不强大,也不是我如今的力量可以对抗。” 虽然李成蹊也是不朽真身,但他的金言已全部赐予了上官云,毕竟他不希望自己的第二个弟子也无疾而终。 “你还能再聚集黑球吗?”雀中仙突然问道。 “那不是我的意识,而是煞气的战斗天性,黑球代表着毁灭与杀戮,以我正常的心智无法驾驭。” 李成蹊摇了摇头。 黑球的力量已超出他理解的范畴,那已经不属于气或者力,而是更深层次的道,是来自于心中的道。 “假如你成为了魔?” “应该可以驾驭。” “那你就成为魔吧。” 李成蹊露出一丝苦笑,“现在的我并无武夫气傍身,未必撑得住魔性。” “何况我的不朽,不是道心不朽,而是功德不朽。” 安陵海中,以字入道,以字为教化,以字改朝换代,是第一功德。 后又与周公郎联袂,推动符文时代,迎来新时代,是第二功德。 哪怕在无尽海身消道陨,在安陵海彻底消失,他的功德也没有消失,而是反哺到了伶鼎湖中的他。 “九龙之躯,是九龙之身,也是九龙之命,但我的武夫气从始至终,只在真正的我身上,就是安陵海中陨落的我。” 现在的他,并没有武夫气护体。 “难怪你那么弱,居然还会出现天人五衰。” 李成蹊慢慢地起身,离开大地,肩头趴着雀中仙,纵身而起,离地百丈,远眺金光,不由得感叹道,“做人真好啊。” 雀中仙急忙振翅高飞,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像个泼妇。 原来,李成蹊在它离开的那一刻,已张开双手,宛若拥抱天地。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阴阳界武夫都抬起头,心神震颤,犹如被一股无形的黑暗撞在心头,轰隆一声巨响。 赵二胡身为不朽真身,更是第一时间拔地而起,动用最后一次金言,试图冲出阴阳界。 可惜,黑化李成蹊已然成型。 “世间本无恶,只是有了人,才有了恶。” 李成蹊站在他的面前,徒手虚握,就听煞风呼啸,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地向赵二胡涌来。 “李成蹊,你敢杀我?” 煞风袭来,赵二胡只觉如陷泥沼,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势要撕裂他的身体,急忙一抖金鞭,幻化金光罩。 但这次的煞风无坚不摧,吹在金光罩,瞬间就见金光罩层层腐朽,恍若一吹即散的灰尘。 咔嚓! 赵二胡的心咯噔一声,赶忙挥舞金鞭,不停地加固金光罩,然而煞风以摧枯拉朽的力量,直接撕裂他的金光罩。 “李成蹊,可否念在你我义兄弟的份上,就此罢休。” 咔嚓! “李成蹊,你若毁了我这具真身,就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咔嚓! 金光破灭! “回去告诉天下,我李成蹊已入魔。” 啪! 不朽真身就被一拳崩碎,化为一阵大道之雨,润物细无声。 李成蹊悬停空中,双眼渐渐黑化。 宗广广有了前车之鉴,不仅屏气息声,更一动不动,稳如磐石。 果不其然,李成蹊看也不看他,纵身一闪,落在一位武夫的面前。 那人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就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一只手无情地穿透心脏。 “你太弱了。” 李成蹊捏碎他的真气,往地上一抛,再次腾身而起,随后的每一次落地,就是一道武夫气息的陨落。 此起彼伏,转眼间,整座阴阳界已无几个生人气息。 唯有,金光运转。 但他是魔,只有煞气,与金光格格不入。 “阴阳界,不需要金光。” 忽然间,他的心头生出一股躁动,骤然冲天,再如流星般坠落。 轰! 一声巨响,就见他跌落在金光之中,随后发出滋滋作响的刺耳声,竟然是金光不断地吞噬煞气,洗去他身上的魔念。 呼! 李成蹊不甘被洗去煞气,忙双肩一振,煞气喷涌,同时一脚跺在大地之上,腾空而起。 啾! 就在这时,一道雀鸣声忽然响起,接着就见灰蒙蒙的锦雀扑腾着翅膀,一下子冲到他的上方,显化十丈真身,摇身一拍,将他打回金光中。 嗤! 而它拍他的彩翼,也因为沾染了煞气,瞬间化为一片漆黑。 第十四章 天人五衰 “李成蹊,守住你的心神,记住了你是钦侠之后。” 雀中仙身染黑气,迅速可见那一缕黑气如藤蔓般蔓延,眨眼间,那一缕黑气已围在它的身上,如同蛛网一般四通八达,爬满了它的妖身。 而李成蹊被它一翅膀拍下去,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四肢之上嗤地一声冒起一道火光,是金色的火花。 那火花在空气中呲呲作响,却也不停地迸发出金光,继而化为一道道细若游丝的金光,冲入他的四肢。 这一刻,千万缕细丝金光凝聚成一道光柱,不过拇指粗细,却散发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气息。 嗤嗤声不绝于耳,李成蹊的痛苦叫声也一刻不停。 就在一人一鸟都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个人突然走了出来,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雀中仙的身边,咬破自己的舌尖,右手食指并拢中指,往口中一沾,一缕血气随之而出。 他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嘴里不断地念着咒语,直到食指距离雀中仙只有一尺之遥,他才停下了咒语。 “以前受封侠规矩舒服,任何人不得拘禁妖族,更不能以任何理由和妖族签订灵宠,但今天我要打破这个规定,我要成为第一个拥有灵宠的男人。” 眼看就要得手,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竟然忘了金光中的李成蹊。 只见李成蹊那黑色的眼孔中突然流露出一丝光明,毅然咬破自己的舌尖,吐出一道血气,化为一柄三尺长的剑,嗖地一声飞出去。 这个血,是纯血,并未被黑气侵染。 血里面的意志,是善意的,所以金光放了行。 砰! “哈哈,李成蹊,你阻止不了我的。” 血剑还未靠近他,就被一堵无形之墙挡住了去路,哪怕血剑锋芒毕露,不断地摧毁着无形之墙,但依旧阻拦不了。 “我,宗广广,东胜神洲第一人。” 啪! 这一刻,他义无反顾地按下双指,一下子按在了雀中仙的脑袋上,放肆地狂笑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以吾之名,拘灵遣将。” 下一刻,他的血顺着雀中仙的脑袋,刷地一声钻了进去。 “呸呸呸……本雀就是死,也不会便宜你的。” 那滴血冲入它的身体,居然瞬间鸠占鹊巢,任凭它如何运转妖气,也赶不走它,更抵挡不了它。 “没用的,就算是你全盛时期,都挡不住这滴血,你以为我来秦政宗真是为了一睹大道风采?不,我从始至终的目标只有你。” 宗广广不断地运转气血,透过指尖,涌入它的体内,“世人皆以为你不过是大道风采的引路者,却不知道你是比大道风采更贵重的稀世珍禽,只要拥有了你,什么大道,什么不朽都是囊中之物。” 此时,宗广广已经能感受到它体内的力量,更能感受到那股来自于妖族独有的妖气,仿佛正在与他的力量进行融合。 “为了抓你,我宗氏世世代代,都不断地接近你们,了解你们,更特意去圣洲学了【拘灵遣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抓到你们。” 忽然,那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流遍他的心头。 “雀中仙,乖乖成为我的灵宠吧!!!” “如果你真的是有灵之物,代表着武夫顿悟天地大道的灵物,就请放了我吧。” 此刻,李成蹊心如刀绞,咬牙切齿地哀哭求道,“放了我吧。” 他的泪水,顺着眼角,凄然滴落。 嘀嗒!嘀嗒! 咔嚓! 忽然间,他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明明那种杀戮与戾气还在心头,但李成蹊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身体变轻了,自然而然地站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功签订灵宠的宗广广,如临大敌,瞬间汗毛倒立,冷汗直流,只觉得被一片阴暗盯住。 宗门钟! 几乎毫不犹豫,宗广广直接祭出了本命法宝,是一座钟,一座刻满古文的钟。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李成蹊凶猛地一头撞在钟上,头破血流。 “哈哈,此钟乃是我宗氏镇山钟的仿品,虽无镇压气运之效,但其坚固程度,毫不逊色镇山钟。” 咚!咚! 李成蹊一言不发,出拳如急雨,风起如狂暴,咚咚作响。 一拳又一拳,不知打了多少拳,始终没有停下。 大钟之外,鲜血流了一地,连钟文都被染成一片血红。 钟内,宗广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那最后一步的咒语早已念出,他的血脉与它更是融为一体,而它的妖气却迟迟不能和自己合二为一。 啪! 苦思无果,宗广广勃然大怒,一拳砸在了它的身上,震落了不知多少羽毛,“说,为什么妖气不能融合???” “呸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成为人的附庸。” 哪怕性命都被人捏在手中,它依旧保持着一丝清明,抗拒着他传来的旨意。 啾啾!! 可抗拒的代价,就是心与身如同千刀万剐,撕心裂肺的痛狠狠地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它的身体在颤抖,它的羽毛在掉落,而它的心也在他的气血下瑟瑟发抖。 可是它依旧咬着牙,不肯归顺。 “人是自由的,妖也是自由的。” 它始终坚信不移。 咣! 宗广广怒气大盛,悍然一拳砸在它的翅膀,直接砸断,“古往今来,自由的代价都是死。” 雀中仙凄惨地鸣叫着。 “宗广广,雀中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死。” 李成蹊轰然一拳砸在钟身,那大钟巍然不动,可他的手臂却咔嚓一声,当场崩断。 血腥味透过煞风,流入钟内,传入宗广广的鼻子里。 “李成蹊,貌似你比我想的要弱啊。” 宗广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动钟身,砰地一声震飞了他。 “天人五衰,你居然又一次陷入了天人五衰。” 真正的武夫不会血流不止,更不会手足受伤,只会直接战死,被对手以更强的力量杀死。 但李成蹊不仅血流不止,更断了一臂,不能自愈,只能证明他不是真正的武夫,只是个拥有武夫力量的伪武夫。 “李成蹊,钦侠之后,就拿你的人头,去告诉天下人,我宗广广不仅是天下第一,更是第一个杀钦侠之后的人。” 第十五章 为了解脱而成魔 砰! 一道身影倒飞出去,在煞风之中,发出呼呼的声音,沿途洒落一地的血色。 右手托钟,左手提鞭,脚踩锦雀,一身锦绣,眉清目秀,怎一个气度非凡。 “钦侠之后,不过如此。” 宗广广挥舞金鞭,落鞭鞭响,响声如雷,落鞭之处,必定是涟漪圈圈,杀力可见。 噗! 李成蹊仰天跌在土里,口吐鲜血,若不是体魄强悍,只怕一鞭下来,他就得丢一层皮,而且那一鞭之力,最低也是三重开山之力,十几鞭下来,他早已体无完肤。 嗖! 宗广广拔地而起,又是一鞭甩落,啪嗒一声,抽在他的身上,直接打破了一层皮,露出白花花的骨头。 “什么武夫体魄,也照样是白骨一堆罢了。” 这一鞭,宗广广都有些意外,居然真的打破了他的皮肉,伤筋动骨,由此可知,他的体魄衰微的多么厉害。 “李成蹊,你想救雀中仙,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吧。” 啪! 又是一鞭,而且直接落在白骨露出的地方,咔嚓一声,清晰可闻。 此时,李成蹊一臂垂下,身子陷在泥土里,脸被煞风吹拂,也蒙上了一层黑气,但不同之前,他的眼睛是清明的。 “宗广广,放了它。” 李成蹊努力地翻个身,单手撑着自己爬起来,双眼充满了用之不竭的勇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啪! 砰! 又是一次重重的跌落,李成蹊都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可他依旧没有放弃,而是用着还能用的力气,站起来,面对宗广广,“你会后悔的。” “哈哈,我会后悔?一个天人五衰的武夫,居然威胁我,我会后悔?”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东胜神洲沙丘宗氏,未来的镇宗之主。别说现在封侠衰微,就是封侠当道,你也别想事后有人替你报仇。” 说这话时,宗广广觉得夜长梦多,果断一鞭抽向他的眉心,鞭如利剑,追魂夺命。 刷! “李成蹊,我用我最后的妖气,助你再活一遭武夫。” 眼看就要一鞭夺了他的性命,千钧一发之际,雀中仙忽然隔空传音道,“我相信你,未来为为了我妖族而战。” 这一刻,那迟迟不肯融入宗广广气血的妖气,突然间破体而出,化为一枚五彩斑斓的妖丹,嗖地一声钻入李成蹊的体内。 “宗广广,我要你死。” 妖丹入体,李成蹊顿时重获新生,急忙一拳迎上鞭影。 只听得轰然声响,一道道涟漪向外散开,逼得两人都不由得倒退几步。 宗广广冷笑一声,“雀中仙的妖气给了你,你又如何能化为己用?” 但他话音未落,就见李成蹊张口一吸,体内真气呼呼地往上暴涨,顷刻间就达到了千妖武夫的气息。 接着,李成蹊一脚踩在地面,稳住身影,腰马一沉,双腿骤然发力,一飞冲天。 此时,宗广广还未站稳,就见惊人的气息冲来,急忙向后倒退,但不曾想那股气息仿佛锁定了他,竟然一路尾随,吓得他连忙祭出古钟。 轰! 古钟纹丝不动。 宗广广这才惊魂甫定,嗤笑道,“李成蹊,你能奈我何?” 咚!咚! 李成蹊充耳不闻,疯狂地砸着古钟,体内的伤势不断痊愈,直至恢复如初,可古钟还是岿然不动。 “此钟虽然不是神器,但是他的坚固,非不朽不可打碎。” 破啊! 李成蹊猛然运转全身的力量,化为前所未有的一拳,一击砸在古钟之上。 下一刻,狂风暴起,连煞风都退避三舍,大地更是下沉好几米深。 灰尘都未散去,钟内就传来宗广广有恃无恐的笑声,“不过是个钦侠之后,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然而,他话都说完,就听见古钟之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些声音就没了。 宗广广小心翼翼地敲击钟壁,只觉得钟外厚实一片,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李成蹊,你对我做了什么?” “雀中仙,我不会让你死的。” 李成蹊从始至终都不敢真正吞噬妖丹,而是佯装怒发冲冠,不惜燃烧为数不多的寿命,瞒骗了他。 妖丹重回体内,雀中仙并未醒来,依旧奄奄一息。 宗广广强行要和它签订灵宠契约,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大道契约,险些驯服了它,哪怕还没有成功,但已经伤及了它的根基。 李成蹊一脚跺在大地之上,竟然自己先吐了口血,但也成功地聚石成山,足有百丈方圆,轰隆一声压住了宗广广。 而后,他踉跄地飞入金光,一头倒下。 此刻的他,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雀中仙的呼吸也是进少出多,性命难保。 吒! 就在这时,宗广广见久久无声,竟然催动古钟,发出开山之力,震碎了石山,打破了禁锢,脱困而出。 “哈哈,李成蹊,雀中仙,纵使合谋,又能奈我何?” 宗广广悬停空中,放肆大笑,俯瞰山野,竟无活人气息,唯有金光闪闪。 宗广广定睛一看,只觉得金光刺眼,但刺眼之余,心头还有些明悟,多了些以前想不通的说词。 “武夫,在人间,顶天立地;非凡,在人间,金口玉言;超凡,在人间,言出法随。” 豁然开朗,此时用来形容宗广广再合适不过。 “吾曾听闻阴阳界有秘宝,名为黄芽,是武夫顿悟不朽大道的不二秘宝,难不成此光就是黄芽?” 宗广广得了大道启示,心头的觉悟也多出一层层,当即猜想出它的由来。 “李成蹊,赵四蹊,给我站出来受死吧。” 就在宗广广准备动手的时候,空中突然响起了另一道令他不寒而栗的声音。 秦政宗第三子赵三婴!!! 他怎么会来? 难道他也是为了黄芽而来? 宗广广脑中浮现无数个念头,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而且赵三婴来势汹汹,他不愿与之交锋,便暗暗收敛真气,躲了起来,静观其变。 赵三婴一身刻满符文的金甲,腰间挂着镶了宝玉的九品金刀,手中提着九尺金闪龙纹枪,一路杀至黄芽处。 “秘宝黄芽?” 赵三婴见金光,一口道破,“当初我跻身武夫,你不肯现身,如今倒肯出世,莫非是为了那李成蹊?” 黄芽无心,亦无声。 赵三婴却觉得它在羞辱自己,手心一晃,便提着金光大盛的龙纹枪,直接冲了下去,直接亮起四面八方的金光。 啪! 然而,他进去还没几个呼吸,就一身是伤地跌出来,口角满是血迹,金甲一片黯淡,金刀宝玉不在。 噗! 赵三婴都没稳住,就一口浓血喷了出来,双腿一软。 宗广广心道,“有黄芽在此,不朽在旁,若是能打杀了赵三婴,借鉴他的大道风采,何愁我不能跻身不朽?” “而且我此刻的容貌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李成蹊。” “天要助我,不取必罪。” 宗广广露出贪婪的笑容,嗖地一声,手持一把云剑,直接祭出一身全部的力量,“不成功便成仁吧。” 可怜赵三婴连第二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更没见过李成蹊的面,便被宗广广一剑杀穿眉心。 “要怪,就怪你遇到了我吧。” 这一刻,不朽陨落,天降大雨,连煞风都暂避锋芒。 宗广广仰天长啸,是说不出的痛快,当机立断,盘膝入定,五心朝天,以古钟护法,金鞭镇守。 但就在他入定之时,他突然想到,若是进去黄芽,岂不是更能领悟不朽大道? 他一脚迈入金光,距离李成蹊与雀中仙,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他俩就会被发现。 雀中仙未必会死,但李成蹊一定得死。 “若是让我遇见李成蹊,他非死不可。” “为什么他一定要死?” “因为他是唯一知道我是谁的人。” “就因为他知道真相,所以你就要杀了他?” “不错。” 宗广广干净利落地接道,然后他猛地一抖,回头一看,只见一袭布衣正站在他的身后,肩头正停着一只雀中仙。 “李成蹊?” “你猜我现在变成了魔,你能不能打过我?” 李成蹊平静地放出煞气,平静地问道。 宗广广心惊胆颤,不敢接话。 “我愿意背负你的算计,换你和雀中仙离开。” 宗广广立刻欣喜若狂。 “一言为定。” “宗广广,成魔过后,出世之时,必先杀你。” 不知为何,宗广广忽然间不知害怕为何物,挑衅地笑道,“当你出去,我就是不朽。” 然后,他眼前的李成蹊就化为了一阵金光,再接着又变成了一团黑气,如同深渊巨口,一口吞下了金光。 宗广广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了石阶之上,身边躺着一大堆的神洲天骄,甚至有些人还是已经陨落的天骄,但他们此时正呼呼大睡。 “难不成,那只是一场梦?” “宗广广,你拿到了黄芽?” “胡哥?” “没想到最后还真让你拿到了一份黄芽。” 宗广广大吃一惊,低头一看,手中正握着一道金光,但还不等他细品,就见金光钻入了他的体内。 “胡哥,那李成蹊?” “他已经入魔了,从今往后,天下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我似乎看到了雀中仙。” “魔人眼中,只有杀戮。” 第十六章 南魏天宗 南魏天宗,与秦政宗一般的古代大宗,代表着这史上仍残留的封禅古宗,也是为数不多的封禅残余。 与此同时,南魏天宗也是史上第一座接受封侠改制的古宗,最先交出广袤无垠的古宗领地,借以保全天宗之名。 时至今日,南魏天宗,已经是世上唯一的古天宗。 所以,南魏天宗的武者,也是当时最桀骜不驯的一群人。 “钦侠之后,布衣李成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所谓的大义,背叛自己的父亲,与你背叛天宗?” 这个人拿着一杆枪,不过九尺盈余,竟也只是比他略高几分;一头短发,竟然没有束髻及冠;一身红袍,鲜艳如血;站在李成蹊的面前,高如山岳。 “陈黄初,你若听了我的话,普天之下,武夫如云,任你挑战;百年如此,千年也是如此;只要你不死,武痴之名,名冠天下。” 布衣李成蹊面对着他,只觉得劲风扑面而来,不由得气息微沉。 今日的陈黄初比那日的陈黄初强的不只一点半点。 “武痴之名,我不在乎。名冠天下,更不屑一顾。” 陈黄初握紧手中的枪,眼光一凛,只落在李成蹊的身上,森然一笑。 李成蹊立马躲开,但那一点寒芒先发制人,由不得他不接招,迫于无奈之下,只得双手合十,幻化无形之盾。 铿锵! “吾曾听闻安陵海中有布衣圣师与布衣超凡。” 说这话时,陈黄初眼中战意陡然凝聚,化为一枪的寒芒,倾泻而出。 李成蹊的盾仍然还在,可是寒芒却诡异地穿透盾,直奔他的眉心。 这一枪,不能躲! 李成蹊的心头陡然升起这个念头,就觉得一阵刺痛传来胸口,哇地一声喷出血来,脸色一片苍白。 “天下布衣千千万,你凭什么要我陪你去疯?” 陈黄初的眼中有些失望,是因为他的无能。 “我这一枪,名为破元枪,哪怕你是不朽,面对我这一枪,也避无可避。” “我确实没资格要你陪我疯。” 李成蹊捂着胸口,气势慢慢地由平静变为凌厉,是种舍我其谁的凌厉。 “陈黄初,我也有一拳,要问你答不答应。” 陈黄初感受到他的气息,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跺在大地,想要稳住,但那股气息扑面而来,连半点涟漪都未激起,就一瞬间将他推出三步之外。 就在此时,李成蹊的身子动了,风也动了,拳也动了。 陈黄初如临大敌,心头更似奔雷滚滚,震颤不休,浑身筋骨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仿佛要迎战天人,一身气血更是龙腾虎跃般,从未有过的热血澎湃。 下一刻,拳来! 陈黄初提枪迎敌,战意高昂。 然而,那一拳已无声袭来,分明在他眼中,却又消失在他眼前。 砰!砰!砰! 一拳递出,万雷炸天,陈黄初的体内就仿佛一瞬间被无数拳击中,浑身上下顷刻之间再无一处完好。 噗! 陈黄初抓紧手中枪,手心颓然下滑,扑通一声双膝倒地,却不愤怒,更不咆哮,而是发了疯般大笑。 “哈哈,这才是我想要的朋友。” 陈黄初豁然一振肩头,一身颓势顿去。 “何人胆敢在我南魏天宗动手???” 就在这时,有一位位持枪武夫御空而来,那为首之人只看了眼陈黄初,便将目光落在布衣的身上。 “拳意未散,想来就是你吧。” 李成蹊当即一怔,看了看陈黄初,只见他往后退了一步,一脸坏笑。 “诸位道兄有礼了,吾乃龙阳洲洞溪里李成蹊,奉宣侠诏命来请贵宗陈师兄出山。” 洞溪里?! 此话一出,那为首之人脸色骤变,显然是早就有所耳闻,暗中与左右道,“久闻洞溪里武者皆天纵奇才,基本上都是不出世的天骄,今个好不容易遇见,哪个愿意上去一探究竟?” 左右武夫皆毛遂自荐,跃跃欲试。 唯有一人,一言不发,直接一步跨出,亮出手中枪,招出枪中龙,惊若翩鸿,直接一枪刺出。 李成蹊大惊失色,急忙倒退,但不曾想那枪似乎如影随形,竟然直奔胸口,退无可退。 “此枪,名为破元枪,是我南魏天宗武夫第一枪。” 李成蹊心下骇然,脸上却不动声色,忽而合手为十,化为一面肉眼可见的盾。 “没用的,此枪无视……” 铿锵! 那人的话音未落,枪尖已停下。 “此枪无可躲避,但此人并非无敌。” 那人环顾四周,不见牢笼,但他真气外放,却好似撞在了墙上,被牢牢地困在了方圆一丈内。 “好一个【画地为牢】,不愧是洞溪里来人,道门阵法信手拈来。” 李成蹊听着话,心头陡然升起一抹谨慎,急忙摇身一晃,冲天而起百丈高,仍不减心头的寒意。 “我虽出不去,但我的心却无拘束。” 这话一出,李成蹊的肩头就嗤地一声被撕碎一片布衣,洒落一地的血花。 “武夫,志在顶天立地,更在无拘无束,原来道兄早已看破天地的格局,我这阵法确实困不住你。” “既然如此,何不放我出来,大战一场?” “李某前来,并非为了与诸位斗狠,而是有要事在身。” “我南魏天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败了我,我身后这些人便都听你差遣。” 此人不是领头人,但他的话却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此话当真?” “南魏天宗武夫,从无虚言。” 李成蹊快然放开他,负手而立,傲然笑道,“道兄,待会若是伤了你,还请海涵。” 枪! 那人得意一笑,一脚跺在地面,身如脱弦的利箭,骤然拔地而起。 说是迟那时快,眼看那一枪临近身前三步,李成蹊单手递出,不觉任何真气流动,但见他脚步微挪,似慢实快,徒手往前。 “师弟,快躲,他那只手中有拿日月之神通。” 但还不等他话音落下,李成蹊已一手抓住那人的枪尖,五指微紧。 陈黄初急忙飞身而起,“李兄,小施惩戒也就罢了,你若毁了他的枪,何异于坏了他的道心。” 咔嚓! 李成蹊微微一笑。 陈黄初苦笑一声。 其他武夫,勃然大怒,战意凛然,横枪而起。 第十七章 搬山压心 “陈宗主,这封侠余孽来你南魏天宗,难道你就放任不管?” 一袭金甲的神将站在陈宗主的下位,却高昂着头,眼中似乎有几分不满。 “本宗主乃南天王,想做何事,莫非还要问你个小小神将?” 金甲神将怒眉横眸,杀意凛然,“陈宗主,你如今还不是天王,怎敢如此怠慢本尊使?” 金甲神将微怒,往前跨出一步,争锋相对道,“就算你成了天王,也是镇守南昂洲的天王,见了本尊使,不和和气气也就罢了,怎敢对我大呼小叫?” 啪! 陈宗主豁然起身,反手一挥,就见金甲神将的脸上显现一道鲜红的手掌印。 金甲神将骇然失色,连忙往后退了三步,俯身跪下。 “怎么?金甲尊使,这才想起本宗主的脾气?” “都怪洞溪里恶人惊现,乱了奴才的方寸,这才一时失礼,冒犯了南天王。” 金甲神将骇然跪下,是发自肺腑地畏惧眼前陈宗主,现在他站在这里的可不是什么真身,而是他货真价实的非凡法相,是凝聚了他毕生苦修的心血法相。 他本以为法相亲临,必然能压住南魏天宗,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南魏天宗不愧是天宗,居然还真藏有不朽法相,而且这位陈宗主还不是一般的不朽,要知道同境之中能悄无声息地打着他的,压根不存在。 “滚吧。” 陈宗主随意挥了挥手,一声冷哼。 金甲神将毫无迟疑,当即跪着倒退离开大殿。 而当他走出大殿,一众南魏天宗的长老都急匆匆地围上来。 “尊使,宗主如何看待洞溪里的武者?” 金甲神将并未耻高气扬地对他们恶语相向,而是慢慢地起身,“宗主心念钦侠功德,不愿对他出手。” 众长老皆叹了一口气。 “宗主实在是妇人之仁,本宗是天王之宗,是镇洲之宗,何必要和封侠再有牵连。” “不错,封侠大势已去,注定成不了气候,吾等既已归顺了圣国,理当尽心尽力。” “诸位言之有理,我这就去拿了他,也好聊表我天宗决心。” 金甲神将笑而不语。 陈宗主面朝大殿壁画,闭目养神,更不置一词。 …… “李兄,你这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 常言道天下武夫不心死,唯有身死,而南魏天宗传承千万年,更是武心坚不可摧。 但今日,陈黄初居然见到了自家师弟们一个个人仰马翻,哭爹喊娘般地躺在地上,满地打滚,明明还有一战之力,偏偏一个都不敢站起来。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放眼望去,地上躺着的武夫除了身外枪都没了,四肢健全,气魄尚存。 先前叫嚣的武夫,此时正被李成蹊踩在脚底,肆意碾压不断升起的武夫之气。 “正所谓不破不立,你南魏天宗武夫的傲,在我眼中不值一提。” 李成蹊一脚崩断他的脊骨,然后随意一脚踢飞,更暗中踢碎了好几根肋骨。 “李成蹊,有本事压境来战?” 忽然,也不知谁大叫一声。 李成蹊骤然起身,来到那人的面前,一手按下,快如闪电,咯嘣一声,直接捏碎了他的头骨,冷冷一笑,“你的傲气去哪里了?” “你们的傲气都去哪里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只敢骂骂咧咧,就是不起来。 “李兄,行行好吧,别在折腾他们了。” 陈黄初见他还要动手,连忙一抖手中的长枪,截断他的去路,但不想李成蹊摇身一退,居然以退为进,再次来到了一位武夫的面前,嗤笑一声。 “何方小辈,敢在我南魏天宗造次?” 南魏天宗武夫见到他的到来,立马欣喜若狂地叫道,“是赤长老,是不朽境界的赤长老。” “赤长老在武夫之境,就已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夫,更曾差一点就成为本宗的宗主,若是他亲自出手,定然能好好教训……” “统统给我住口。” 陈黄初剑眉一皱,枪纂直接往地上一砸,激荡一阵涟漪,镇住了所有人。 “赤长老,我们之间只是同境切磋,就不劳您大驾了。” 赤长老眼神一凛,脚步挪了挪,陈黄初与李成蹊不约而同地肩头一沉,脚下大地无声下沉。 “李兄,万万不可动手。赤长老乃是少有的武夫不朽,一身气血如日中天,早在千年前就有了三十六重开山之力,更有与大君级妖怪生死相搏,轻易获胜的战绩。” 陈黄初一边传音给李成蹊,一边向赤长老再三请道,“赤长老,我知您一片好意,要为我南魏天宗弟子讨回公道,但现在是公平竞争,只是他们技不如人,怪不得李兄。” 赤长老冷哼一声,再次跨出一步。 这一次,陈黄初再无半点不适,还以为是他听了自己的话,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赶忙转头和李成蹊说道,“李兄……” 噗! 不曾想,李成蹊却哇地一口血喷到他的脸上,肩头之上仿佛落下了山岳,咯嘣咯嘣地阵阵作响。 “赤长老……” “行了,陈黄初,你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赤长老随手一挥,就见一阵赤风平地而起,直接卷起了陈黄初,腾空而去。 其他人见形势不妙,也赶忙开口求道,“赤长老……” “一群废物,不配与老夫求饶。” 说罢,赤长老大手一挥,满地的武夫就不知所踪。 此时,四下无人,赤长老狰狞一笑,“洞溪里李成蹊,当年坏了圣国大业的罪魁祸首。” 李成蹊口角溢血,双脚不停地下沉,浑身筋骨更不停地发出崩裂的声音。 此刻听到这句话,他才真正明白了赤长老的目的。 “什么为弟子讨回公道,都是借口,你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杀了我,向你的新主子讨个赏赐吧。” “那是当然,相比封侠的武道不盛,戎帝雄才伟略,有经天纬地之胸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帝,如今开创圣国时代,以四大洲为四方王,更是开历史之先河,以人力再造轮回,给世间武道又添一盏灯火。” “说到底,不过是你怕死吧。” 李成蹊话刚说完,他的双腿就猛地一颤,向下一弯。 “我搬来山岳,压你筋骨,只要你敢屈膝跪下,就武夫心气尽毁,必死无疑。” 第十八章 败走天宗 “小贼,年岁不大,本事不小啊。” 赤长老见迟迟拿不下他,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欣赏。 但越是欣赏,赤长老手中的力道也越发沉重。 “既然一座山岳压不倒你,两座山岳又如何?” 武夫之力是开山,却不是搬山,更不是抬山。 正所谓开山容易搬山难,李成蹊能有开山之力,却无扛山之力,一座山岳之沉袭来,已经压的他肩不能担,腰不能直,眼看就要倒了下去,但他心头明白,这一刻决不能倒下,因为赤长老的山岳不再肉眼可见的身上,而在灵台深处的心湖。 若是换了道心不朽在此,只需运转目类神通,往他心湖一瞧,就能看到一座山岳,一座重重叠叠的泰山之影正压在他的心湖,直压的湖面波浪滔天。 这是赤长老的道,在压他的道;是南魏天宗的破元枪,化为了这一座山岳,避无可避。 此山,名为【破元山】。 赤长老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真元汹涌流淌,忽然左手一抬,仿佛托着什么东西;接着,眼中定睛一看,如有金光流转;然后,右手猛地往前一推。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李成蹊当场吐血,心湖之上竟然又凭空多了一座山岳,直压的湖面下沉。 “武夫体魄有铁骨、钢筋、金刚,我本以为你只是个铁骨铮铮,没想到你居然早已炼化钢筋,化筋脉为金刚。” 赤长老方才出手之时,更凌空弹了一指,打在李成蹊的身上,但不曾想只蹦出个火花,居然毫发无损。 “虽说只有战死的武夫,而没有气绝的武夫,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到了我这种境界,自然更加明白,武夫之争,气量尤为重要。” 赤长老看似侃侃而谈,实则画地为牢,拘禁一方灵气,不让任何灵气流入他的体内,更仗着地利,不断地汲取灵气,化为己用,以供搬山之力。 往常,他遇着的武夫,不论是本宗武夫,还是天下武夫,甚至是灞陵桥的武夫,一座山岳砸下,早就吐血而亡,但今日他耗费一半的气量,砸下一座山岳,竟然只能让他的心湖起惊涛骇浪;砸下两座山岳,竟然只能压沉几尺。 百精武夫是百尺心湖,有方圆百尺气量;百怪武夫是五百尺心湖,有方圆五百尺气量;千妖武夫是千尺心湖,有方圆千尺气量。 “世人虽冠以我武夫不朽,但我自己清楚,我不过也是千妖武夫,因为修行岁月悠长,这才有了两千尺气量,让外人看不透我的深浅罢了。” 破元枪,一枪递出,便是百尺气量; 破元山,一山搬出,就是五百尺气量; 再加上南魏天宗独有的必中特性,破元山一出,百怪武夫沾之即败下阵来,轻则真气尽失,重则当场身陨。 哪怕是千妖武夫,中了此招,也如同身陷囹圄,难以脱身。 何况,赤长老是武势武夫,而且还是响当当的天罡武势,足以运转天气。 此时,李成蹊已没了天时、地利,只能凭借一腔热血,硬撑着不倒下。 但随着呼吸的加剧,心湖不断地下沉,他落败,已是定局。 “能逼得我搬运两座山岳,你足以自傲了。” “老匹夫,你真以为我赢不了你?” 李成蹊被压的佝偻着,还不忘了出声嘲讽。 “若是先前你不抵挡破元枪,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现在的你,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本事。” 轰! 赤长老唯恐迟则生变,毅然搬来第三座山岳,一山砸在他的心湖,直砸的湖水下沉,如一剑开湖,迅速分为两半。 “九息过后,你必死无疑。” 赤长老胜券在握,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须,笑容满面。 九! 八! 七! 六! …… 一! 一?! “你这心湖怎么没有底?” 这一次,赤长老目瞪口呆,傻了吧唧地盯着李成蹊,始终等不到他倒下。 “老匹夫,我说了,你太小瞧我了。” 破元山! 此刻,赤长老也不顾颜面了,直接祭出第四座山岳。 然而,李成蹊却双脚往大坑一震,左右一分,好似凭空卸走了什么,双肩一耷,一股股真气化为狂风,呼啦啦地一股脑往两侧土壁撞去。 咣!咣!咣! 每一道声音都震耳欲聋,经久不衰。 “你有搬山术,我有卸石法,大家两不相干。” 李成蹊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急忙双肩一抖,摇身一晃,逃出深坑,一手往后一推,地动山摇。 赤长老勃然大怒,起身欲追,却发现体内真气空空如也。 “赤长老,这笔账,我迟早要和你算的。” 李成蹊得了陈黄初的承诺,也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一道金甲身影突兀地来到赤长老的背后,悄无声息地一掌拍下。 “抱歉了,赤长老,你若不死,众怒难生啊。” 可怜赤长老大业未酬,不朽未期,就被金甲神将一击毙命。 “赤长老,你不能死啊。” 金甲神将目送李成蹊离开南魏天宗,独自抱着赤长老,声泪俱下地大声吼道,“若不杀了李成蹊,我枉为南魏天宗金甲神将。” “李成蹊,陈黄初可不是我南魏天宗最强。” 就在李成蹊即将离开的时候,一道白发老者突然半路出现,一身青色战甲,头顶漆笼冠,若隐若现。 李成蹊心头一颤,急忙运转体内真气,准备迎战。 谁想那人大手一挥,他的心头陡然疼痛难忍,一头跌落地面,疼得满地打滚。 “破元之力,是南魏天宗的真正杀手锏,你无法面对这股力量,就永远无法战胜南魏天宗。” 李成蹊听闻这话,茫然若失,急忙定住心神,定睛一看,只见这白发老者哪里是什么人,分明就是个心神幻化,而且还是刻意遮掩真容。 “前辈,你为何要装扮成窃夫的模样?” “金甲神将杀了赤长老,已栽赃嫁祸给你。” “什么???” “这事你不必解释,更解释不了,整座南魏天宗已经与你势不两立,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准备好度日如年吧。” 第十九章 封侠毕万 “洞溪里钦侠之后李成蹊辱我南魏天宗,杀我宗门长老,故本宗特在此向南昂洲诸位天骄借一份薄面,通缉此僚。” 陈黄初一边冷笑,一边抛出一副卷轴,“李兄,此事,我南魏天宗也不知。” 李成蹊伸手接过卷轴,摊开一看,只见悬赏榜上赫然印着他的画像,而在右下角正明明白白地印着南魏天宗四个大字。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此榜出自南魏天宗。 “我相信陈兄光明磊落,更相信南魏天宗若是算计我,也不会让陈兄出来见我。” 李成蹊洒然一笑,盘膝坐下,摘下腰间的青葫,往陈黄初那边一抛,“尝尝我洞溪里画氏酒。” 陈黄初快意大笑,盘膝一坐,枪横膝上,爽快接过青葫。 咦?! 陈黄初一接青葫,就觉手腕一沉,险些拿不住它,幸好他反应极快,当即运转搬山之力,这才堪堪拿稳,哂笑道,“李兄,这壶中酒怕不是装了五湖四海吧。” 说这话时,他一手掀开酒塞,一股酒香扑鼻而来,直入心神,令人瞬间神清气爽,毛孔舒开。 “好酒,好酒,此酒怕不是人间酒吧。” 陈黄初夸完酒香,仰头便喝。 哪想李成蹊翻手一转,那酒水也随之一流。 “陈兄,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这酒酒劲极大,你若是豪饮,只怕还不知味,就已醉的不省人事。” 陈黄初大笑一声,哪里肯信,手腕一抖,当即引酒入喉,只一个痛快。 李成蹊摇了摇头,拈鬓一笑。 扑通! “陈兄啊陈兄,我知你是豪爽人,可我这酒也是豪爽酒啊。” 李成蹊一招青葫,就见它嗖地一声飞回,不等他把木塞塞回去,就见一人从天而降,如痴如醉地抽着鼻子,一脸享受。 “好酒,好酒,闻香知酒醇,小兄弟这酒可否借我一饮?” 此人不请自来,李成蹊当然不肯。 那人又说道,“小兄弟放心,吾乃南昂洲毕万,曾差点举正封侠,只是被奸人害了心神,沦为半疯半癫的酒鬼,对你绝无恶意。” 李成蹊眼神一凝,定睛去看,只见眼前人浑身彩霞庇护,本该是福缘深厚之人,可他此刻彩霞之外却透着一股朦胧,若隐若现。 “毕兄,你既然是心念不遂,想必也是封侠执念吧,但如今这世道再无封侠大典,你那执念也就毫无意义了,何不就此放下,再活一遭?” “我毕万从不在意封侠之名,只是一时气不过当今之世道,这才被歹人逞凶,坏了道行。” 毕万苦笑一声,又忽然心生警惕,“我好端端地怎么会和你说这种事?” 毕万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脸色一凛,厉声问道,“你又是谁?” “毕万,你往哪里跑?” 就在这时,一道道武夫身影从空中落下,个个气息不弱,气势汹汹,望着他的眼神,如狼似虎。 “你们是谁?” “毕万,别以为你装疯卖傻,就能躲过我们的追杀。” “我真不认识你们。” “呵,你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认识你,封侠毕万。” “郭哥,和他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他,拿去领赏。” 有人急不可耐地叫道。 李成蹊立马背起陈黄初,转身就走。 那郭哥见状,冷笑一声,“那个人,你站住。” “我无心参与你们的争斗,还请诸位看在我路过的份上,放我离去。” 李成蹊有伤在身,体魄不全,气量不盛,动起手来未必如意,还要顾及身上的陈黄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果断认个怂。 郭哥笑道,“人走可以,但这酒要留下。” 李成蹊面露难色,“我这酒是家传酒,青葫芦更是家传之物,实在不便送人。若是郭哥喜欢的话,留个地址给我,回头我亲自送上门去。” “何况,你看我这酒葫芦才多大点,能装得下多少酒?” 李成蹊低声下气地回道。 郭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似乎也认同这点。 “郭哥,管他家不家传,抢过来再说。这青葫芦品相极佳,就我一眼望去,都有些心动它的成色。” 哪知这时候又有人怂恿道,“郭哥,俗话说得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咱们既然都敢追杀封侠毕万,何不一路走到黑,干几桩打家劫舍的勾当,也好肥肥咱们的腰囊。” “不错,布衣草鞋,神色平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这般模样的人非富即贵啊。” 郭哥一摸下巴,瞬间下了决心,“好,我去拖住毕万,你们去拿下布衣武夫。” 其他人纷纷应好。 李成蹊脸色一僵,往后退了退,一退就是百丈,但那群人出手也不慢,迅速化整为零,脚踏虚空,踩虚为实,列阵化墙。 咣! 李成蹊一头撞在无形之墙,脸色越发地难看,“诸位,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哈哈,交出你的宝贝,我就饶你一命。” 风绣袍的武夫像风一般,武势一出,就是一拳砸下。 李成蹊见拳来,不动声色,果断一拳迎上。 两相交锋,李成蹊倒退半步,而那人倒退了一步。 “我无心争斗,还望行个方便。” “聂老弟,你不行啊,居然被个布衣路人击退了。” 这时,云绣袍武夫大声地嘲笑道,“若是你自觉不敌,不妨让我试试?” 风绣袍武夫脸色一黑,一脚跺在地面,地动山摇,接着一个箭身飞跃,又是一拳砸下。 这一次,李成蹊的脸色微变,伸出一手,大拇指按在无名指之上,口中念念有词【盾来】。 咣! 风绣袍武夫顿时觉得一拳砸在了山头,拳骨阵阵作痛,疼得直抖手。 “聂老弟,你这对手貌似不简单啊,居然在你的武势中找出来一抹生机。” “聂道兄,我只是一介闲云野鹤,无心参与南昂洲的纷争。” “乖乖,居然不是我南昂洲的武夫,这一身体魄这一身修为,放在哪里都是屈指可数的强者吧。” 云绣袍武夫纵身一跃,落在风绣袍武夫的边上,“你八我二,一起出手?” “这么强的对手,我想亲自试试。” 第二十章 无风起浪 “哪里去?” 风绣袍武夫按刀,就是刀光绵绵,落地之时,就是土崩瓦解,一片尘埃滚滚。 李成蹊本就有伤,背着陈黄初,身无旁物,只能躲不敢还手。 “聂兄,你这刀不行啊。” 云绣袍武夫拔剑,剑影出鞘,如细雨蒙蒙,一片幽深。 他未曾出剑,李成蹊只觉心头阴影袭来,不由自主地脚步一慢。 这时,刀光一亮,直奔后背。 李成蹊急忙转身,单手掐印,幻化一道灵龟虚影。 砰! 架住了刀光,可刀光之力却打在了灵龟虚影,一阵涟漪圈圈,震的他步步倒退。 “外乡武夫,拿命来吧。” 云绣袍武夫见机,身如行云,翩然而至,手中剑一抬,就是剑影如雨,朦朦胧胧,连绵不绝。 噼里啪啦! 一阵炸响过后,李成蹊只觉得心头气血上涌,哇地一声喷出血来,脚步一顿,踉跄一歪,但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倒下,硬是撑着一口气,单手拍在地上,吐血成符,口念法咒,遁地而逃。 “奇了怪了,那个人明明是个武夫,而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布衣武夫,怎么使出的手段居然道门的不传符篆神通?” 云绣袍定睛一看,留了一地的血迹,可是那个人却不见踪影。 “缩地成寸,了不起了不起。”风绣袍收起了刀,连连夸道,“下次再遇见他,非得宰了他不可。” “啊啊啊,封侠毕万,我迟早要杀了你。” 不远处,也响起了领头人的吼声。 …… 扑通! 三道身影直接跌入了水中,随后只见毕万满头水珠,一手抓着一人飞出水面,接着运功逼散了他俩身上的水气。 “乱了,乱了,统统都乱了。” 毕万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直到李成蹊醒来,还在念叨着这句话。 “毕兄,你还好吗?” “小兄弟放心,吾乃南昂洲毕万,曾差点举正封侠,只是被奸人害了心神,沦为半疯半癫的酒鬼,对你绝无恶意。” 李成蹊一怔,“你不认识我了吗?” “恕毕某记性不好,你我似乎是初次谋面。” 毕万一本正经地回道。 “你可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毕万愣了愣,看了看周围,眉头一挑,自问道,“对啊,我为什么在这?” “对啊,我为什么在这?” 李成蹊露出一抹无奈,叹了一声道,“毕兄,你练功出了岔子,以至于神志不清。” “哦,我练功出了问题。” 毕万理了理衣裳,正容笑道,“敢问道兄如何称呼?” “龙阳洲洞溪里李成蹊。” “原来是李兄,失敬失敬。” 李成蹊抱拳相敬,“毕兄有礼。” “李兄可知我家住何方?” “毕兄糊涂了,你哪里有什么家?” “人都有个家,我怎么会没家?” “那你可知道如今是什么世道?” 毕万抬头挺胸,信心满满地回道,“自然是封侠世道。” 李成蹊摇了摇头,面露可惜。 “难道我又记错了吗?”毕万先是露出一抹疑惑,然后又坚信不移地说道,“我绝对不可能记错。我曾险些举正封侠,修了一生的德行,绝对不可能会记错。” “毕兄确实没记错世道,只是天下遭逢大变,已经不是封侠当道的世道了。” “这怎么可能?” “毕兄可记得赴戎机的窃夫?” 毕万眼中露出一抹杀意,“天下窃夫,人人得而诛之。” 然后,他眼中又流露出一抹纠结,可又什么也没说。 “毕兄,以后就跟着我吧。” 毕万点了点头。 “陈兄,事态从急,我只好唤醒你了。” 李成蹊告罪一声,掐诀念咒,一指落在他的眉心,往上一拉,就见一缕酒气向上一飘,无声消散。 陈黄初一醒,就苦笑一声,“抱歉,让你见笑了。” “陈兄,你可认识他?” 李成蹊用手一指心平气和的毕万。 陈黄初怔了怔,言之凿凿道,“这不是封侠卫毕万?” “他不是封侠?” “本来是封侠,但他自己觉得没意思,就转而去投了封侠卫。” 陈黄初瞥了眼他腰间的青葫,意犹未尽道,“再借我酒,喝一口?” 一提到酒,毕万眼神一亮,笑道,“我也想来一口。” 李成蹊伸手一招,两个酒壶从湖面飞来,他轻吹一口气,就见酒壶飘然落在他俩的身前,然后他再一掀酒塞,为他俩一人满了一酒壶,“喝酒之前,我先问一句。” “李兄,你说。” 他俩异口同声道。 “可愿为了封侠而战?” “愿意!” “不愿意!” 他俩不约而同,但却截然相反。 李成蹊手腕一抖,酒壶便被引了回来,特意在手中晃了晃。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何必拿酒开玩笑?”陈黄初一溜烟地跑过来,觍着脸笑道,“俗话说酒中无兄弟,桌上无父子,有酒就是娘,你若是硬要我出手,也不是不行。” 李成蹊五指一松,酒壶立马下坠。 “李兄尽管吩咐,若有不从,我就不叫陈黄初。” 李成蹊嗤笑,啪嗒一声,撒了一地的酒。 陈黄初顿时一脸惋惜,舔着唇角,“这么好的酒,李兄怎么能说扔就扔?” 李成蹊看着他,似笑非笑。 “好好好,我都应你,不就是杀个窃夫,我轻车熟路了。” 陈黄初实在熬不过他的眼神,直接一拍胸口,“不用你说,我来安排。” 南昂武痴陈黄初! 从来就不是个莽夫! 殷商洲商缔辛那才是个莽夫! “毕万,他不是封侠,但却是封侠卫;虽然没什么教化之功,但却有一身镇守功德;可惜年少轻狂,不知窃夫的阴谋诡计,中了歹人的算计,这才有今日的落魄田地。” 李成蹊盯着他,笑而不语。 “好吧,好吧,我求你别用这种眼神。” 李成蹊还是盯着他,不说话。 “要想治好毕万的心病,其实并无什么好办法。” 李成蹊抖了抖青葫,葫口微斜,一脸笑意。 陈黄初立马换了个笑脸,一脸认真,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是谁?南昂武痴陈黄初,南魏天宗第一武夫,治个毕万有什么难度?” “说来听听?”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毕万既然是因为友情与失道而坏了道心,咱们就为他打一片净土呗。” 第二十一章 按部就班 “俗话说的好,友情不够,基情来凑。” 陈黄初喝着酒,打着嗝,提着九尺枪,脚步摇摇晃晃。 “嗝,喝酒,来喝酒。” 陈黄初放下酒壶,一手搭在毕万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毕老弟啊,你小子命好,得了失心疯,还有人给你治。” 陈黄初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又一抹鼻涕眼泪,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毕老弟啊,你可知道道心的尽头是什么?” 毕万对他的粗鄙浑不在意,打着一股浓郁的酒嗝,说最无心的话,“道心算个啥?本封侠乃是天下昭侠,昭而为侠,要什么武道?” “嗝嗝,说的好说的好,要什么武道,我就不想要什么武道,只想打架。” 陈黄初一提长枪,豁然起身,一股子酒味,却也散发着锋芒毕露的战意,“打架,只想打架。” 毕万一口喝干酒,一把摔碎酒壶,跳起来叫道,“打,来打吧。” 毕万伸手一招,一把剑破空而来,他单手一拍剑身,嗤啷一声,“此剑名为【福来剑】,剑长三尺三,是当世季风流所赐,愿我福之心来,侠义高悬。” 陈黄初顿时欣喜若狂,枪纂往地面一砸,“此枪是我心意所化,无甚特殊,唯有一枪。” 毕万一抖剑柄,“吾名毕万,敢请战尔。” 陈黄初一抖枪身,“吾名陈黄初,固所愿也。” 画地为牢! 李成蹊见他俩战意高昂,浑然酒醉不省人事的模样,赶忙掐诀念咒,罩下一层青光。 “哪里来的青光,坏我战意?” 陈黄初酒后,怒火中烧,直接一枪刺出,炸碎青光。 “陈黄初,你醒醒。” 李成蹊知晓他的破元枪厉害,不敢让他出手。 破元枪! 话音都未落地,陈黄初已递出一点寒芒,一枪贯穿他的胸口,鲜血直流。 李成蹊急忙顺势一滚,捂着胸口,屏气凝神,心中骂道,“好你个酒鬼,喝醉了就睡,半醉就胡搅蛮缠。待你醒了,看我不收拾你。” 然而,与此同时,一枪一剑,就在空中砸出了一道道绚烂的火光,宛若黑夜中的烟花,耀眼夺目。 那枪,惊若翩鸿;那人,勇往直前。 那剑,风流独韵;那人,飘逸若仙。 陈黄初的步伐,落在空中,每一次踩点,都像是踩在一阶石板,每一次都沉重有力,狠狠地敲打在人的心头。 毕万的脚步,踩在黑色,每一次落点,都像是引燃一道烟火,每一次迸发都灿烂多彩,吸引着人的目光。 铿锵! 剑身架住了枪尖,又是一次短暂的烟火。 但这一次,陈黄初的口中多了些许笑意。 “痛快,痛快,真是痛快啊。” “接下来,你可就要不痛快了。” “是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我不痛快。” 毕万大笑一声,陡然一挑剑身,将剑尖自下而上,划出一抹笔直的剑光,灿如一线,“此式,名为【一剑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剑光忽然间化为一片明亮的白光,亮如白昼。 陈黄初不明觉厉,急忙横枪。 咔嚓! 枪断,身崩,倒飞百丈,轰隆一声砸入地面,萎靡不振。 陈黄初放声大笑,“好剑,好剑,与【圣侠剑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愧是南昂武痴,居然一眼就识破我的剑法渊源。不错,我这一剑就是取自圣侠剑法中的【奉身成仁】。” “圣侠剑法中的九剑剑剑非凡,只要封侠心怀侠意,哪一剑都是不朽之剑。” “不错,只要吾等封侠心怀侠义,每一剑都是剑之不朽。” “你的剑是不朽,可你的心,却堕落了。” 陈黄初慢悠悠地起身,“义无反顾、奉身成仁、挺身而出、排忧解难、雪中送炭、拔刀相助、如解倒悬、刚正不阿、执法如山,共计九剑。” “浩然天地,无休无止;日月周易,轮回复始;深渊不渊,乾坤清明;侠义两造,日月重光;举正封侠,如解倒悬。” “你觉得天下有封侠决,有封侠道,还有封侠法,这天下就该是封侠的世道。” 陈黄初站了起来,也大声地吼了出来,“但你的侠,在哪里?” “我的侠在哪里?” 毕万犹豫了一下,就见一点寒芒袭来。 “高手过招,争分夺秒,可不会让你犹豫不决。” 陈黄初坏笑一声,一枪抵在他的眉心,“你能不能打过我还不一定,但你这一分神就肯定打不过我。” 陈黄初一枪递出,他就被狠狠地砸入地面。 “李兄,此事有望,能不赏壶酒?” “你酒醒了吗?” 陈黄初心头一惊,“难不成我喝醉了酒,有不妥之处?” 李成蹊念在他也算无心之失,便随意说道,“那也没有,只是打的更疯了些。” 陈黄初不以为意反而引以为豪,拍着胸口笑道,“我陈黄初乃是南昂武痴,问枪于南昂武夫,从来都是想要求个一枪败敌。” 李成蹊笑而不语。 只是,他不知道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坑了南昂洲武夫无数年。 后世有云:南昂武痴,有酒没酒,判若两人。 “李兄,来口酒喝。” 李成蹊果断丢出青葫,“陈兄,小饮一口,助助兴。” 陈黄初反手一接,拿过青葫,仰头就喝。 李成蹊也不管他,纵身跳到毕万的身边,问了句,“你是谁?” “小兄弟放心,吾乃南昂洲毕万,曾差点举正封侠,只是被奸人害了心神,沦为半疯半癫的酒鬼,对你绝无恶意。” “你可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 毕万神情恍惚,不知所谓,使劲摇了摇头。 “你可知我是谁?” 毕万愣了愣,半信半疑地问道,“龙阳洲洞溪里李成蹊?” 此时,半醉半醒的陈黄初跳了过来,一手搭在他的肩头,一脸贼兮兮地问道,“知道我是谁不?” 毕万摸了摸眉心,莫名地觉得心烦,直接一拳砸在他的脸上,然后古怪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抱歉,陈兄,我不是故意的。” “陈兄?陈黄初?南昂武痴?” 陈黄初一挺胸口,大笑道,“不错,我正是你大哥南昂武痴陈黄初,而他是你三弟龙阳洞溪李成蹊。” 毕万连连摇头,“不可能,封侠不准结党营私。” 陈黄初神色凝重地拍着他的肩头,一脸认真地告诉他,“你是为了行侠仗义而成为封侠,还是为了封侠之名而成为封侠?” 第二十二 无头冤案 夜色如墨,风声如刀,大地就像是一张纸,任人宰割。 竹林之中,有一座竹屋,竹屋里面可谓是家徒四壁,一张矮几、一副酒具、一盏油灯,再无旁物。 此时,矮几边上正围坐着四个人,穿着清一色的青甲,但青甲之上各有不同。 东边青甲是一个江字,此时正悬停酒杯,落落大方。 “诸位同僚,神将传讯,洞溪里的人出现了。” 西边青甲是一个海字,此时正端着酒杯,摇摇晃晃,打量着杯中的涟漪,眼神飘忽,显得不太在意。 南边青甲是一个湖字,此时正敲着酒壶,叮叮作响,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诸位同僚,仔细听听,像不像凯旋而归的喜乐?” 江字甲笑道,“我听着也像。” 湖字甲又敲了一连串,笑吟吟地起身,“既然江神官也这么觉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去会会那所谓的天之骄子。” 江字甲笑意更甚,“湖神官愿往,实乃幸事。” 湖字甲顺手一捞酒壶,大步离去。 等他离开过后,北边青甲这才出声,“江神官,那件事不告诉他,是不是不太合适?” “泊神官是指哪件事?” “毕万也在。” 江字甲故作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呀,瞧我这性子,怎么就忘了呢?” 海字甲依旧在笑,却不是笑他,而是另有笑意。 泊字甲一口喝完杯中的酒,留下一句话,也扬长而去。 “江神官,南昂四大水系神官,从来同气连枝。” 江字甲微微一笑,不曾上心,只是问道,“海神官,南昂未来的近海侯,今天显得心不在焉?” “我怕我哪天也不小心落入你的算计啊,所以我决定在这段时间闭关不出咯。” 江字甲坦然一笑,“海神官是四位神官中公认的第一人,我怎么敢算计你。” “湖、泊以你为尊,还是免不了被你派去送死,我可不觉得自己能躲得了。” “哎呀,海神官这话说的太没道理了,我不过是一介神官,哪里敢算计你这位近海之侯。” “呵呵,江神官,你算计湖神官,害得他道心有缺,至今不知自己是谁,这份心魄别说是我,就是金甲神将也不敢轻视你。” 海神官说完这句话,果断离开。 江神官笑了笑,双手在矮几一摊,一副南昂洲的堪舆图随之浮现,其后四个大字跃入眼帘。 江、海、湖、泊。 其中,江字如川。 海字密密麻麻地环绕一洲。 泊字星星点点,若隐若现。 唯有湖字,显而易见,处处星辉。 “哎呀,一尊不朽,跌落到非凡境,连非凡的气息都难以遮掩,真是可怜可怜啊。” “洞溪李成蹊、武痴陈黄初,我还期待你俩的表现。” “若是从此出发,大概要经过五座城,每座城都是窃夫统治的大城,镇守者也不是普通的窃夫,而是货真价实的不朽,据说是个银甲武将,比我南魏天宗的金甲神将只差一线之隔。” “拿五座城,治他心病,有几成把握?” 陈黄初爽快地伸出一拳,手背向上。 “十成把握?” 陈黄初咧嘴一笑,拳头一翻,手心向上,突然伸出一根中指。 李成蹊眼角一抽,“一成?” 陈黄初摇了摇中指,“是一成都没有。” “那还进城做什么?” “刺激刺激他呗。” 李成蹊举拳,陈黄初立马叫道,“这小子神志不清,恐怕不止是受心神打击,而是另有原因。” “我怀疑对外散播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真正让他得了失心疯的原因在别的地方。” “所以,我选择大闹五城只是希望引来真正知晓那场变故的人。” 李成蹊忧心忡忡道,“大闹五城,引来银甲武将,我们挡得住吗?” 陈黄初一跺枪纂,笑道,“挡不住。” 李成蹊一拳砸在他的肩头。 陈黄初咧了咧嘴,“我还没领悟真正的不朽武道,对付青甲神官都勉为其难,何况是要对付银甲武将?” “第一座城在哪里?” “如同你龙阳洲被称之为流放之洲,我南昂洲也有别称。” “五行之洲?” 陈黄初点了点头,“虽然如今五行不存,大道不复,但往往邻近五城都暗合五行。” “比如咱们要去的第一座城就是湖心城。” 陈黄初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他俩来到城外,“不朽不可能一直坐镇城池,所以坐镇城池的多半是武夫。” 陈黄初等人御风而来,临近城池,这才驾云落地,“以防万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若不动手,怎么大闹?” “东街西市,南酒楼北拍卖,耍个流氓装个无赖,还怕不能闹得众人皆知?” 陈黄初捏了一把枪身,反手一耍,只见枪身瞬间变为一把折扇,一面是【南昂武痴】,一面是【天下无敌】。 “你俩都是榜上有名之人,不宜露面,何况和我在一起,也会让我南魏天宗对下面人不好交待。” 李成蹊心领神会,一指点在眉心,还是那个布衣草鞋,可他的容貌却是另一副模样。 然后,他拍了拍毕万的肩头,“毕兄,得罪了。” “都是为了我,我还要多谢李兄。” 李成蹊掐诀念咒,一抹他的脸庞,就见一张新的容貌出现,“嗯,不错,以后你对外就自称是岳牧野吧。” “三山五岳的岳,牧野之战的牧野。” “古云:牧庙堂镇田野,三山五岳皆来朝。这个岳牧野,好大的口气。” 李成蹊微微一笑,“是啊,好大的口气。” 阿嚏! 荒野之上,野风呼啸,正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前方的身影算不得伟岸,却有种置身荒野,遗世而独立的桀骜之意,一手捧着一卷书,朗声高读;一手把玩着铜钱,若有所思。 忽然,这一声喷嚏打的他心神一恼,不由得分了神,哼道,“多半又是我洞溪的武夫在坑我。” 镇远字跟在他的身后,听到这话,也皱了皱眉,“前前后后,不下于十几桩无头冤案了。” 岳牧野心怀不满道,“哼,他们最后祈祷,别让我弄清楚是谁坑我的。”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道金光从天而降,“岳牧野,你别以为你逃到了圣洲,就能避开我秦政宗的追杀。” 第二十三 一把草药 “卖天材了,好吃的天材,好吃不贵咯。” “卖地宝了,廉价的地宝,物美价廉。” “卖妖丹了,上等的妖丹,饱满圆润。” …… 湖心城,诚如其名,是一座围在大湖之中的大城。 正因为这座围城的大湖,千百年来,此城此地,灵气充沛,盛产各种伪天材地宝与小妖小怪。 而且,钦侠立世,千年以降,圈地设禁,使人与妖各在一方,也使得湖内湖外,林中林外,妖族得到了近千年的繁衍生息。 只不过,随着近些年来,封侠衰微,人族又开始对妖族大兴屠戮,一时间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妖怪的皮毛血肉。 而东街,素来以食材立街,所以在这只有你想不到,而没你买不到。 李成蹊进了城,老老实实,一路来到东街,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食材,正寻思着要不要买点食材补身。 砰! 忽然,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头撞进他的腹部,险些把他给撞倒。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成蹊没怎么在意,伸手轻轻地扶稳了他,还顺手挠了挠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没事,你去玩吧。” 然后,孩子啥也没说,立马笑嘻嘻地一溜烟地跑了。 “可怜的兄弟,连钱包被偷了,也不知道。”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轻手轻脚地拍打着草药,一脸惋惜地说道。 李成蹊心头一怔,急忙摸了摸怀里,果然不见了钱袋,赶忙蹲下身子问道,“大哥,既然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肯定也知道能在哪里找到他吧。” 大汉摇了摇头,“找到他,也没用,打从你看不见他,他就将钱袋给了别人。你若是现在去找他,哪怕抓住了他去问官,也不过是你落个栽赃陷害的罪名。” 李成蹊一时无奈。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我想问问那个孩子。” 大汉嘲笑道,“你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李成蹊点了点头,但心里一沉,隐约有所揣测。 “其实何止是那个可怜孩子,整座湖心城自从失守过后,也都不再是从前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 大汉拿起一把草药,抖了抖草根的灰尘,“你若真想知道,就去城外的破庙找他。” 李成蹊抱拳拜谢,转身就走。 大汉自嘲一笑,见他脚步匆忙,便随手丢了一把草药给他,“若是实在走投无路,老哥我这还能收留你两天。” 李成蹊略显迟钝地捡起草药,郑重回道,“到时候承蒙老哥不弃了。” 说罢,他就一路来到城外,只见这儿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四下埋着破碎了的泥像。 东边不起眼的角落,搭了个三角支撑的茅草屋,勉强挂了个破烂牌匾,字迹模糊不清,隐约还能看到个【庙】字。 此时,那草庙里还冒出来一阵烟,和一些急促的咳嗽声。 “杏子、枳子、柿子,你们都放心吧,我今天又去山上刨了些草药回来,肯定能把你们的病给治好。” 那个声音正是偷了李成蹊钱袋的孩子声音。 “咳咳,李子,辛苦你了。” 这个孩子的声音极其虚弱,仿佛说一句话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柿子先别说话,等喝了药再说。再者我们都是好兄弟,救你们是我的本分。” 李子一边捏着鼻子熬药,一边轻声安慰着其他人。 “咳咳……李子,你就不能出去熬药吗,为什么非得在小屋子里熬药?” 说这话的孩子声音中气十足,虽然也是在咳嗽,但是他的咳嗽声却更像是装出来的,只是其他的孩子也都还小,分不清是真是假。 “杏子,我也不想在这熬药,但是湖心城的风大气凉,湿气也重,大夫说了,这药不能沾着湿气。” “咳咳,什么狗屁大夫,等我好了,看我不去教训教训这狗屁大夫。” “别别,大夫能卖药给咱们就是万幸了。”李子赶忙劝道,“杏子啊,你这性子不好,动不动就要打架,有失体统有失体统,若是封侠还在的话,肯定要说你的。” “呸……狗屁的封侠,一群被打败了的废物,居然连一些猪狗不如的东西都打不过,等我长大了,肯定要一拳一个狗东西。” 杏子气冲冲地叫嚷道。 虚弱的柿子咳着劝道,“杏子,你收敛收敛吧,要不是你非要挑衅那些人,咱们也不至于被丢下水,也不会落得今天的病根。” “呸,都怪你们没用,要不然那群狗屁东西能打过我,他就一个人,还能打过咱们四个人?” 柿子捂着嘴,咳嗽连连,脸色苍白,“那个人胳膊比咱们大腿都粗,别说就咱们四个人,就是封侠在世,也打不过他。” “呸,狗屁封侠,废物东西。” 杏子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一下子打着了默不作声的枳子,吓得他一个哆嗦爬起来,失声叫道,“别打我,别打我。” “狗屁的枳子,胆子恁小,那个人压根就没打你,你当时就是自己跳下去的。” 杏子一把给他拽倒,按在地上,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再瞎叫唤,我就打死你。” 枳子立马不叫了,但嘴里却止不住地咳嗽,身子更是不听使唤地瑟瑟发抖。 咚! 李成蹊慢慢地来到门口,敲了敲地上的石板,权当敲门。 “李子,你去瞧瞧。” 杏子一翻身,把枳子挡在前面,嘴里理直气壮地使唤着李子。 “谁啊?” “是我。” 李子听着这声音,立马身子一软。 “大夫说你少拿了一味药,让我给你送来。” 李子听着这话,紧张地捂着嘴巴,尽量不露出任何异样,“辛苦了,辛苦了,我这就来拿。” 这时,李成蹊探头伸了进来,一脸温和的笑意,使几个孩子就像是看到了一阵久违的春风。 “喏,这是你少的草药,每日一株,一罐水熬成三分深,早晚煎服一次。” 李成蹊递过去大汉给的一把草药,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狗屁的大夫,居然还想吞我的药。” 杏子愤愤不平地骂道。 柿子和李子异口同声道,“谢谢大哥。” 李子更是接过草药,直接丢进了罐子里,至于它会不会是毒药,他选择相信不是。 第二十 自然愿意 明日朗朗,清风徐来。 一座破屋,一堆碎石,还有些许的茅草。 牌匾之下,冒着歪歪扭扭的炊烟。 偶有小风来,炊烟就摇摇晃晃,不知所踪。 若遇大风起,茅草便哗啦啦地响起来,似乎随时都想乘风而去。 然而,就在这样的日子里,这样的破屋里,正挤着几个相依为命的孩子。 好在正是仲春季节,凌晨还算不上寒冷,反而有些暖人心的温度。 破屋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有的是那么急促,有的是强忍的轻声,有的是无中生有的咳声。 早起的孩子翻了个身,看了眼三个还在熟睡的孩子,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一脸笑意地爬起来,离开破屋。 他一边走着,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似乎在祈祷小伙伴们早些好起来。 他的脚步很轻,落在草地上,就像是蜻蜓点水;他甩动的手臂也很有规律,就像是遵循着某种武法;他的身子灵活摇摆,就像是水中的鱼。 “侠云: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 忽然,孩子的耳畔响起一道声音,是昨天那个送药人的声音,也是那个被自己偷了钱袋的人的声音。 孩子本该很慌张,但一想到他的笑容,莫名地就安静下来。 “圣侠剑法中的【如解倒悬】,被你拿来这么用,也不知道传你剑法的那位知道后,会不会从棺材板里气的跳出来。” 听着他的嘲讽声,孩子有些恼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伤悲,反而冷静下来,“他死了,死无全尸,也没个棺材,连下葬都没有。” “我想去敛尸,然后就害得他们得了重寒,至今未愈。” “他说的没错,若是他死了,他就不再是他,不必也不要为了他难过,更不要试图去为他报仇。” “可是我看你眼里的光,知道你还是想去报仇的,毕竟你连步伐、身法甚至心诀都背不全,还坚持不懈地苦练。” “他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忘了他。” 孩子停下脚步,握紧拳头,死死地咬住嘴唇,连嘴皮咬破了都不知道。 这时,李成蹊站了出来,伸手挠了挠他的脑袋,一如之前的温柔。 “我不劝你放下仇恨,也不劝你滥杀无辜,只是希望你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我不希望你为我报仇,更不希望你误入歧途,只是希望你以后别辜负了我的期望,别忘了我教导你的那些事。” 近乎相同的声音,是那么温柔;那么相似的耳语,是那么淡然。 对孩子而言,此时的他就是那个临行前的他。 哇! 孩子也不想哭,可是眼泪他自己不争气地一个劲地往下掉,然后他就一把冲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一次,李成蹊没有推开他,而是紧紧地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一直都没有说话。 直到他的哭声渐渐消失,李成蹊的粗布衣已经被泪水打湿,以至于孩子想要拔出脸的时候,咔嚓一声,甚至撕破了一小块的布衣。 “以后,我会赔偿你的。” 孩子指着那个破洞说道。 “嗯,我接受你的承诺。” 李成蹊认真地答应了他。 “你和他真的很像,他也是你这样的笑,整天穿着布衣、拖着草鞋,看起来就像个田间的农夫,晒得一脸黝黑。” “记住这张脸,他叫吴方隅。” 李成蹊蹲下身子,轻轻地拽掉他脸上的破布,然后塞到他的怀里,“将来,把破布和钱袋一起还我。” 孩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传你正宗的【如解倒悬】,但你从今往后不得再拿他偷别人的东西。” 孩子认真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答应我?” “如果我不偷东西,我就没法活下来,那些人收不到我的供奉,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那些杀了封侠的人?” “嗯,那些人很强,他就是死在这些坏人的手里。” “等你学会了真正的【如解倒悬】,你就会发现世道不一样了。” 李成蹊一指点在他的眉心,将【如解倒悬】如数家珍般,事无巨细,一字不差地烙印在他的眉心。 当他松开手,孩子觉得眉心有些痒,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道笔直的竖痕,好奇地问道,“这里多了个什么?” “你可以称之为火之眼,也可以称之为火之烙印。有了它,你的【如解倒悬】会更厉害。”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曾经也差点和你一样误入歧途。” 李成蹊灿烂地笑道,“我比你幸运,那会我遇见了一个愿意教我的人,也活在了一个有错就改的世道。” 孩子也回以灿烂的笑容。 “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也会像我当年一样幸运。” 李成蹊突然说道。 孩子听到这话,突然就哭的撕心裂肺,“他当初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李成蹊的笑容突然安静了下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比他厉害。若是你问有多厉害,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座湖心城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我。” 孩子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李成蹊放声大笑,一把推开了孩子,连着那座破屋一起推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然后,李成蹊光明正大地飞上天空,落在湖心城城头的上方,悬停在空中,一手提着青葫,一手握着一拳。 此时,他的浑身冒着火焰,如同南方的太阳。 这时,倒飞的孩子蓦地睁开竖眼,好像望见了千山万水外的火焰之人。 那个身影在他的眼中是那么模糊,可是他却知道那个身影是谁,就是那个稀里糊涂遇见自己的布衣大人。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砰! 破屋掉在了地上,毫发无损。 孩子突然就感觉身后有一只手伸来,接住了自己。 “连火系命格都不要了吗?” 孩子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准备回头去看,就听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吧。” “根老,这个孩子可以交给我吗?” 这时,一道倩影忽然出现。 “你愿意吗?” “既然是他选中的孩子,我自然愿意。” 第二十五 强者为尊 “东武城吴方隅特来求战。” 南方城头,火光如日,一道声音嘹亮豪迈,响彻湖心城。 陈黄初一听这声音,心头一惊,折扇一拍手心,暗道,“李兄不是这种莽撞的人,怎么突然就犯傻了呢?” 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见一道道身影冲天而起。 “吾乃湖心城镇守将军,不知阁下为何而来?” 镇守将军一听这道声音,立马冲出府邸,闻声而来,双眼一见火焰,就觉热浪扑面而来,双眼痛不欲生,急忙运转血气压下,但也因为这等变故,不敢轻易惹恼眼前人。 “杀尽城中窃夫!!!” 李成蹊纵身而动,快如疾风,几乎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直接一拳砸在镇守将军的胸口,打穿了诺大的窟窿。 “快、快救将军。” 然而,李成蹊武势一出,火风蔓延百丈,直接震退了所有的窃夫,再一步追了出去,一手捏着镇守将军的脖子,轻轻一抖,咔嚓一声。 镇守将军,身陨。 “东武城吴方隅不满窃夫所作所为,特来屠城。” 李成蹊翻手一拍,镇守将军便化为一阵清烟。 “快、快去请不朽。” 李成蹊耳听八方,自然也不会漏下这一道声音,将身一压,直接来到他的身边,一手抓着他的脑袋,轻轻一震,“不朽是什么境界?” “我、我不知道。” 啪! 李成蹊无情地捏碎他的脑袋,腾身而起,落在湖心城的正上方,“既然封侠不在了,你们也没必要活着了。” “吴方隅,你不过也是一介武夫,不要欺人太甚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冲天而起,体内真气流转,既不是大门大派的弟子,也不是窃夫。 “我杀湖心城的负心人,与你何干?” “吾乃湖心城土生土长的武夫,世代庇护湖心城,你说你大开杀戒,与我有没有关系?” 咔嚓! 话音刚刚落下,李成蹊已一手穿过他的胸口,一手捏着他的脖子,冷眼看着他,“体魄全盛,气量全盛,窃夫攻城之时,你在哪里?” “呜呜……我当时奉命去了城外,不在城内。” 武夫能感受到体内不断流逝的生命力,那不是简单地废除他的真气,而是直接抽取了他的境界,使他跌落武夫之境,抽筋剥皮,永无修行的可能。 这一刻,武夫打从内心感受到了害怕。 “奉命,奉谁的命?” “呜呜……城中豪绅的命令。” “你堂堂人间武夫,居然要听豪绅的命令?” “呜呜……不是我要造反,是豪绅们要造反,我当时绝无造反的心,等我回来,才发现封侠皆已战死。” “三老何在?” “战死了,全都战死了,封侠战死,三老战死,而且三老全被灭族,下手之人正是城中如日中天的豪绅。” 啪! 李成蹊随手将他丢进城里的街头,却没有直接杀了他。 “哪个武夫不服气的,尽管上来试试。” “道兄,我只是个倒卖草药的路人,可不可以放我离开?” 此时,一道瘦弱的身影慢慢地出现,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东街。 砰! 李成蹊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拳砸下,那人举拳相迎,直接被砸落街头,奄奄一息。 “大家一起上,他不过一个人,咱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他?” 这时,又有武夫怂恿道。 李成蹊双眼一定,闻声而落,一把揪住了躲在豪绅府邸的武夫,直接将他拎上空中,问道,“先从豪绅府邸杀起,有一个算一个。” 啪! “吴方隅,你未免太过狂妄了吧。” 看着他一言不合就捏死豪绅府邸的武夫,其他豪绅府邸的武夫立刻都坐不住了,一个个腾身而起,迎上他的目光。 然而,李成蹊周身一震,火光大盛,这些人的双眼就如烈火灼烧,嗤地燃起一道火焰,直接捂着双眼嗷嗷大叫。 “陈兄,这李兄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一手火之意志简直同境无解啊。” 毕万因为有功德庇护,抬眼望去,只是略觉刺痛。 陈黄初其实心底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洞溪里的人大致分为两种人,一种人是钦侠之后,一种人是刑徒遗民之后。 钦侠之后,代表着封侠的期望,也代表着封侠的决心,准备封禁这方天地的灵气,使所有生灵都不再得长生,从而明悟生命的价值。 刑徒遗民之后,代表着封侠的教化。从那里走出来的后人,是好是坏,也代表着人性的可善可恶。 所以,陈黄初和他的合作,与其说是种妥协,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无论他怎么做,真惹来了不朽,我俩都不能出手。” 与此同时,一位位武夫已现出真身,悬停在李成蹊的下方,相互放开自己的气息,准备对抗着他。 “呵呵,一群不敢对抗窃夫的懦夫,如今却敢站出来对抗我?” 他们越是成群结队,愤愤不平,李成蹊的心中越是义愤填膺,沟壑难填。 “我们不是不敢对付窃夫,而是大势所趋,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你今天有力气来教训我们,何尝不是打着不朽不在的念头?” 武夫躲在人群中,发出古怪的怒吼声,试图混淆自己的位置。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的对手。 李成蹊定睛一看,火光如大日,瞬间落在一位武夫的身上,嗤啦一声点燃了他。 那个人想要逃走,李成蹊站在原地,单手一握,就仿佛幻化一只巨手,将他一把抓住;拳头向后一拉,那个人就嗖地一声被他拎了过来。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没资格动手,也没资格大开杀戒,但我现在比你强,就是要杀你,你能奈我何?” 那个人被他捏住脖子,口不能言,但他的修为还在,可是他的修为在李成蹊的手中,就好似一棵小树苗见着了参天大树,除了瑟瑟发抖,就只能瑟瑟发抖。 “以前有封侠的规矩庇护着你保护着你,让天下人都不敢杀你,但现在你尊崇的强者为尊,它还能保护你?” 啪! “看来,没有人能保护你,不朽的威严也不行。” 李成蹊悬停在云头,一身的火焰熊熊燃烧,“现在,我要让你们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为尊。” 第二十六 湖心苦战 “大家稳住,他不可能真的无敌。” “不错,他也是武夫,是和咱们一样的武夫境界,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无可匹敌的力量,无非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无人了解的火焰。” “但众所周知,火焰遇风而旺,因气而盛,只要咱们同心协力,封禁了这方天地,禁锢了一方灵气,必然能让他的气焰不得嚣张。” 随着武夫一个接一个的陨落,一次次地徒劳无功地死在火焰的手中,有心人终于发现了里面的玄机。 李成蹊见这种声音此起彼伏,也大吃一惊,急忙出手前去镇压。 然而,这些人早就有所防备,以守为攻,不断变换自己的位置,甚至有人暗中跳去云海,鼓动体内的真气,使出浑身解数,翻手一压,便是一片黑云压城。 武夫之境,对灵气的使用手段大同小异。 这一刻,也使得一位位心有灵犀的武夫腾空而去,不约而同地出手,以自身真气流转,化为一方黑云,气势汹汹。 “呵呵,对付窃夫未见拿出什么本事,但对付我倒是层出不穷的妙计。” 果不其然,黑云一出,火焰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诸位道兄快看,此计果然可行。” 武夫们如获至宝,一个个都兴奋不已,更有甚者不顾先前的危险,直接冲了上去。 李成蹊巍然不动,甚至冷笑一声,直到那人靠近他的一臂之时,这才一敛火焰,脚下如履平地,拉开拳架,轻喝一声。 砰! 下一刻,以二者为中心,掀起一道骇人听闻的云海波浪,风谲云诡。 出手之人,一拳就被打落,一身的骨头几乎全部被打断,重重地摔落地面。 但下一刻,那个人又嗖地一声飞了上来,放声大笑,“没了火焰之力的他,果然没那么可怕了。” 其他人,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 众所周知,他之前的恐怖都在火焰之上。 但现在,火焰不复,他的力量成倍递减。 而且,那个人还活着。 但是,李成蹊却明白现在这个人和之前那个人不一样,他俩看起来一样,但实际上不一样,因为那个人的体内是正常的武夫之气,可这个人的体内充满了窃夫独有的猩红血气。 他,被控制了。 然而,还不等李成蹊说出真相,又跳出一位体内充满猩红血气的武夫,“吾乃东街大豪绅的护院武夫,是当初最先投靠圣国的武夫,如今也算是一方镇守,不知哪位道兄愿意赏个薄面,与我联手???” 在他跳出来的那一刻,就迎来李成蹊的全力一拳,但他敢站出来,自然也是有恃无恐,居然将身子一跳,逃出了李成蹊的拳风。 “大豪绅,可是湖心城那位被誉为第一富豪的大豪绅,当年连封侠都不得不为之让步的大豪绅?” “不错,正是那位大豪绅。” 护院武夫气息平平,可身法之轻盈匪夷所思,接二连三地躲开李成蹊的攻势,甚至隐隐约约在拖着他走。 破! 李成蹊心知再追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果断运转真气,化为一念之拳。 “道兄快躲,他这一拳,最少也得有九重开山之力,你若接下,必死无疑。” 护院武夫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将身往空中一翻,好似凌空飞跃,就见那气势汹汹的一拳仿佛凭空打错,居然连个涟漪都没激起。 就在这时,有人惊讶万分地吼道,“出现了,出现了,传说中的湖心城防御大阵【龙门阵】。此阵一出,不论对手是何境界,都不可能越过大阵。” “龙门阵,那不是封侠才会的防御大阵?怎么可能重现人间?” “不,它不属于封侠,它是由大豪绅世代保护的大阵。” 此刻,,护院武夫双手往前一推,就见空中忽然出现一座平平无奇的龙门。 而龙门之中,李成蹊的身影正四下乱窜。 “此阵因布阵之力而强,而此僚道行深厚,恐怕已有九重开山之力,我不敌他。” 咔嚓! 话音落下,就见龙门显化一道裂缝。 李成蹊拳出如雨,呼吸间就见裂缝出现了十八道。 “诸位道兄,若是此僚出来,你们也休想逃生。” 众武夫本想趁机逃跑,但转念一想,此僚速度之快,闻所未闻,恐怕还真跑不了。 “何况,诸位道兄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在这湖心城也算经营有成,现在半途而废,离开这个地方,可还能舍得下这么多年的心血?” 此话一出,众多武夫立马痛下决心,跳入空中,主动请战。 护院武夫也不客气,直接向他们一人丢出一缕真气,“真气之中暗含龙门阵阵基口诀,诸位道兄只须消化即可。” 众武夫众志成城,炼化心诀,恍然大悟,皆放出自身真气,与护院武夫遥相辉映。 此时,正拳轰龙门的李成蹊猛然觉察巨力袭来,咣地一声被压趴下,口吐鲜血。 “哈哈,诸位道兄看到了吗,没了火焰的威力,他也不过是个寻常武夫。” 护院武夫见他不能起身,心中总算放下一块大石。 “我确实没办法挣脱龙门,但是你们也休想杀了我。” 李成蹊气转周天,豁然起身,真气狂涌,一下子就抗住巨力,当也是一瞬间就被压趴下。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屏气凝神,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居然生出了一层薄薄的青光罩。 “道兄,他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见状,不解那青光罩是何物,便随口问向护院武夫。 其实,护院武夫也不太清楚青光罩的厉害,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无知的时候,故作高深道,“谅他有何神通,也逃不出我这龙门。” 众人闻声,又露出笑容。 这时,李成蹊身上的青光不断暴涨,以至于青光居然慢慢地遮住了半边龙门。 “道兄,这龙门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护院武夫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对劲,赶紧循照心诀中的指示,双手合十,加注真气灌输龙门之中,嘴里还不忘喊道,“诸位道兄,一股作气压死他。” 压! 随着那一声落下,好不容易出现生机的李成蹊再次感受到成倍的压力砸了下来,扑通一声重新倒了下去,甚至体内的筋骨都出现了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第二十七 云人傀儡 “咦,二位看起来似乎不是我湖心城的武夫。” 陈黄初和毕万遮掩了境界,正躲在某处酒楼,忽然就见一道身影来到了他俩的面前。 此人一出,他俩如临大敌,不约而同地真气乱窜,仿佛要冲出体外。 陈黄初折扇一拍,故作镇定道,“这位道兄仪表堂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夸奖了,夸奖了,某虽不才,只是个不朽。” 此人出现在酒楼之中,视若无人,堂而皇之。 可他俩仔细一看,周围人竟然无人发现他的踪迹,依旧提心吊胆地望着天空,心有余悸。 听闻不朽,两个人都心头一震。 “原来是不朽大人,失敬失敬。” 陈黄初身为南魏天宗的武痴,本身就有不惧不朽的力量,再加上天宗真传傍身,若无生死大仇,一般人也不会拿他如何。 “看你底气十足,面对我还敢有恃无恐,似乎出身不凡啊。” 不朽当面,一般人不说纳头就拜,可至少也会心怀畏惧,然而这两人虽有些许的惊讶,可更多的还是坦然。 “圣国世道,我还是更不担心自己生死的。” 陈黄初慢慢起身,一甩折扇,砰地一声化为一杆九尺枪。 不朽一见枪杆,眼神一定,恍然大悟,“原来是南魏天宗武痴陈黄初,难怪敢如此看轻本座。” “不朽贵为不朽,陈某不过一介武夫,哪里敢轻慢你。” 陈黄初言语虽轻,可他的话音却显得漫不经心,尤其是行为举止更看不出丝毫尊重。 不朽抬头,大笑一声,声震寰宇。 “好一个陈黄初。” 此话一出,陈黄初顿时如遭雷击,七窍流血,软弱无力地跪下。 “陈兄,你还好吗?” 毕万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扶起他,但不近身不觉得,一近身就能感受到山岳之力扑面而来,身子不由自主地震颤不休,直接就倒了下去。 “不朽,你这是何意?” 陈黄初虽被巨力压下,可他的意志不倒,依旧能开口说话。 不朽冷笑一声,拂袖一挥,一身青甲浮现,那青甲之上,赫然是一个湖字。 “陈黄初,难道你就没听过天高皇帝远的道理?” 咔嚓! 陈黄初的肩骨随着这道声音直接断开。 “陈黄初,你也配在我面前自称武夫?” 咔嚓! 陈黄初的胸骨接着裂开。 噗! 连番重创,陈黄初直接大口吐血,握着枪身的手瑟瑟发抖,几乎都快失了手。 与此同时,龙门之中,李成蹊气若游丝,已趴在龙门底下,没了翻身的力气。 “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结果本大人一座龙门阵就拿下了你。” 护院武夫眼看得就要压死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无知狂徒,但是镇压武夫的功劳足够我换取一大笔功勋。” “你真以为自己能对付我?” 就在护院武夫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李成蹊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吓得他急忙转身,抬手就是一拳。 砰?! 然而,除了一声空响,身后空无一人。 “装神弄鬼,给我死吧。” 护院武夫勃然大怒,毅然推动一身的真气,轰然砸入龙门阵内。 轰! 下一刻,阵内一阵炸响,却不见任何血迹。 “不可能,他什么时候逃出龙门阵的???” 护院武夫目瞪口呆,惊讶地望着四下,想要找到他的身影,然而除了空空如也的云朵,空中什么也没有。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一样难以置信。 “龙门阵虽然不是以困人为主,但他的困人能力也算得上一绝。” “他绝对不可能离开,一定还在大阵之中。” “不错,此僚诡计多端,多半是动用了隐身之术,藏了起来。” 众武夫加持龙门,只能守住龙门,加固龙门,却不能如掌观山河,知晓其中的变化,此刻也只能急得团团转,各有揣测。 毕竟,所有人都不敢放他出来。 加持龙门耗费的气量几乎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不过短短的三十几个呼吸,众武夫体内的真气几乎都被挥霍一空。 现在的他们,只是虚有其表。 咔嚓! 就在所有人惴惴不安的时候,护院武夫的脖子猛地响起一道声音。 “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李成蹊从背后掐着他的脖子,眼中冒着淡淡的青光,“哪怕我没了火焰,也不是你们这种懦夫可以挑衅的。” 他冷哼一声,就一把震碎他的体魄,无情地抛下去,然后纵身一跃,一抓就是一个武夫。 “不可能,龙门还在,他怎么可能越过龙门,打到我们?” “龙门误我……” “大豪绅骗了我们……” 随着一道道身影的坠落,李成蹊的气息也渐渐低了下去。 “陈黄初,你赌对了,我确实不敢杀你。” 就在这时,湖字青甲忽然放开了武势,冷笑一声,“毕竟南魏天宗是名义上的南天王,而你又是南天王的指定继承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杀你,反而还得保护你。” 噗! 没了那股绝对压迫,陈黄初哇地一声吐出血来,心头丝毫没有来自于不朽的恐惧,反而双眼露出不容置疑的战斗欲,“不朽,这就是不朽的力量?” 湖字青甲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种看疯子的眼神,“陈黄初,待你跻身不朽,或许真的会很了不起。” 陈黄初张口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地笑道,“待我成就不朽,今日之辱,定当偿还。” 湖字青甲放声大笑,遂腾身而起,凭空来到李成蹊的背后,一把捏住他的脑袋,“现在,你觉得自己还能逃的了?” “你真以为自己抓住了我?” 李成蹊突然诡异地转过头,盯着湖字青甲,一脸讥讽。 “伶鼎湖湖山居士的【阳生云人】?” 湖字青甲眼神一沉,一把就捏碎了手中的云人。 “看不出来,你还算有些见识啊。” 上一秒,那一团云飘无定形;下一秒,那一团云又再次化为李成蹊的模样,露出一脸的笑意。 “该死,居然让你给逃了。” 第二十八 夜魔经师 “你为什么没有去战斗?” 云海之中打的昏天黑地,可湖心城武夫之下的人反而镇定的一塌糊涂,似乎对天空中的景象都不甚在意。 而东街那个草药摊子面前,正站着个布衣武夫,一脸和气地问道。 络腮胡大汉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打架,也不喜欢战斗,只想静静地做个普通人。” 布衣武夫自然就是李成蹊,随手抓了一把草药,在手中称了称重量,足斤足两,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孩子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你出手保护了他们吧。” “我只是个药贩,没那么好心。”络腮胡大汉的神情明显有所变化,拍药的手微微颤抖。 “从我去追孩子的时候,我就以云人傀儡一分为二,一人去找到孩子,把你看似无心的草药给了他;另一人走街串巷,把你的消息打听的一清二楚。” “你想做什么?” 络腮胡大汉脸上明显动了些许怒气,但似乎是往日的教养,让他忍着不去动手。 李成蹊身上没有钱,就随手丢给了他等价的酒壶,“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动手。” “动手?有意义?” 李成蹊沉默着,没有冒然开口,或者说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既然你打听过我,那就该知道我的学生,湖心城的大多数巡城郎,都是怎么死的吧。” “湖心城经师,或者说五座城池的镇守私经师,协助一方博侠教化明义,传道授业,有自创书院之力。” 大汉一脸邋里邋遢的胡须,肤色黝黑,还带着些许的古铜色,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还披着一头散发,丝毫看不出为人师表的模样。 但这不代表他不是为万人敬仰的经师,更不代表天下间的武者敢肆意践踏他的意志。 天下间,唯有书院,会为了学子和老师不惜代价,大开杀戒。 封禅如此,封侠如此。 唯有学子和老师,受一世一国的庇护。 圣国当道,依旧不敢违背此理。 安如山,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只是学问的圣地,却不是书院净土。 学问与书院,往往不在一处。 “你是谁?” 李成蹊没有说自己是谁,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背面刻有【举正封侠】,右下角刻着户籍;正面刻有封侠等级,左下角刻着真名,四角镶着边。 封侠等级之外箍着两圈银线,整枚令牌的边缘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无色桃花。 大汉眼神一沉,有一抹亮光闪过,随后又浮现深深的失望。 李成蹊还想开口,就见一队黑袍武者腰挎着刀,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胡警世,快把摊费交出来,否则我砸了你的摊子。” “你们知道他是谁,竟敢对他如此大呼小叫?” 李成蹊开口呵斥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天下人可以不敬封侠,不理睬封侠,甚至恶语相向,但天下人都要明白师恩似海,教化如山。 怎么可以不尊崇老师。 “哪里来的穷鬼,也敢在本拾夫长面前大呼小叫?” 那拾夫长不过是个第一关武者,可语气狂妄地好似第五关武夫,一言不合就拔出了刀,朝李成蹊劈来。 “大人,住手吧,我交钱便是。” 胡警世知道这些人的作风,也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从怀里丢出一袋钱,扔在地上。 “算你识相,不枉我当初放了那几个孩子。” 拾夫长趾高气扬地捡起钱袋,掂了掂份量,“不愧是经师出身,采药本事确实比别人更高。” 呸! 话都没说完,他就吐了一口痰,喷在胡警世的草药上,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 自始至终,胡警世都没动手,更没让李成蹊动手,“我知道你很强,但你不是不朽的对手,现在惹恼了不朽,只会自寻死路。” 所以,他一直抓着李成蹊的肩头,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虽然窃夫欺人太甚,但是他罪不至死,何况我不受人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 直到窃夫们彻底消失,大汉才蹲回去,耐心整理着草药。 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也着手收拾草药,准备回家。 李成蹊一看天色,太阳落下还早,“你这么多药草没卖完,而且天还这么亮。” 胡警世笑了笑,“要不早点回去,你只会发现更多令人无奈的事。” 李成蹊不能理解他的笑容,那是种发自肺腑的笑意,不是嘲讽,也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幸灾乐祸? “夜晚,会发生什么事?” 胡警世没有开口,而是背起草药,看了眼整条东街,嘴角挂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走了。 太阳也开始下沉。 夜色悄然无声地降临。 黑色的风随之而来。 一股冰冷的气息随着他回去的脚步而渐渐弥漫整座城池。 李成蹊以为自己看透了他,了解了他。 这一刻,李成蹊才发现看透一个人真的好难。 “胡警世,你回家了吗?” 此时,一道身着湖字青甲的身影突然出现,落在他的身边,像是故友重逢的客气。 “家,我哪里有什么家?” 胡警世的声音是那么无奈,又是那么令人担忧。 是啊,城破了,学生没了,他哪里还有家? “只要你愿意,湖心城就是你的家。” 湖字青甲热情地说道,“只要你愿意,整座城都是你的。” “今后百年千年,湖心城也只会是你的,在这里,你可以教出更多的学生、弟子甚至真传徒弟,哪怕是封侠种子也未尝不可能。” 胡警世呵呵一笑。 “只要你愿意,我立刻撤走所有的圣国战士,还你一片绝无窃夫的净土。” 湖字青甲为了说服他,不惜让出一座城池,而且是五城之中的核心大城,甚至愿意带走所有的窃夫。 “你以为我会觉得,天下真的是败给了窃夫?” 湖字青甲呼吸一顿。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封侠那种不求回报的教化,注定要迎来一场血的洗礼。” “封侠,慎独、律己、修德,对己而言是修行,是以身作则的教化,但对天下人却更像是苦行僧一般的折磨,仿佛无形之间不给那些投机取巧的人活路。” 胡警世走着走着,天就黑了。 他身上的草药也突然没了。 风也越发地阴沉与阴暗。 而他的气息也慢慢地黑暗。 如果说白天的他还算是一道混沌中的光芒。 那么,此刻的他,就像是夜晚的一头狼,一头凶神恶煞的恶狼。 湖字青甲知晓他的变化,也知晓他现在的恐怖,转身就走,然而胡警世头也不回,一拳直接打碎了他的这道残影。 “胡警世?” 李成蹊小声地呼唤着,不是因为害怕自己也落得一样的下场,而是害怕惊扰了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亡魂。 以前,李成蹊是知道,这世上没有亡魂的。 因为根老说过,轮回不复,灵魂不存,人死只如灯灭。 但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断肢残臂的亡魂,可不就是那些逝去的亡魂? 在重重亡魂之中,最顶端的那里,正睡着一个人,模样瞧不清楚,却留着一脸络腮胡? 难道,胡警世也死了吗? 此时,湖字青甲被打碎残影,也没有找来。 黑暗之中,李成蹊似乎听到了可怕的叫声。 “快跑,夜魔又要来了。” “天呐,谁能来救救我?” “封侠,经师,你们在哪里?” “该死的封侠,为什么不来保护我?” 第二十九章 龙门不死 “我不会杀你。” 依旧是胡警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近乎平静的陈述,可他身上的气息却充斥着令人恐惧的黑暗。 “你走火入魔了。” “我知道。” “我可以替你斩除心魔。” “你觉得他们是心魔?” 李成蹊犹豫了下,盯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 “你能看到祂们?” “是的,我不仅能看到他们,也能看到那个正在沉睡的你。” 这一次,李成蹊回复的非常快。 胡警世没有说话,而是推开一扇略显破旧的木门,让开半边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成蹊站在门口,神色忧伤。 大门左右,种着两棵大槐树,几人高的那种,足以在炎炎夏日,遮住半边的院子。 再往院门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副对联:桃李舞春风,群芳斗艳;雄心逢盛世,众彦舒才。 没有横批,只有个牌匾:警世学堂。 随着他的目光落在这四个字,胡警世也发出了欣喜的笑声,“其实在我来之前,学堂早已有之,但警世二字是在我来之后才添上去的。” 骄傲! 自豪! 再往下看,那个门槛早已被踢断了好几个缺口,就像是樵夫手里的锯子。 李成蹊慢慢地走了进去,脚下还依稀能感受到膈脚的石子;看了一眼周围,杂草丛生;仅有一棵枣树还算显眼,但枝头挂着的黑枣又让人觉得孤单。 至于原来的天井已不知所踪。 “胡经师,你有多久没来这里?” “自从城破,我就再没来过这里。” 胡警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那张早已被杂草掩盖的石桌。 李成蹊跟了上去,轻车熟路地拔掉周围的杂草,露出那一张石桌,然后从腰间摘下青葫,放在桌子上。 胡警世见状,苦笑一声。 李成蹊袖口一抖,两个酒杯落在桌上。 “各位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李成蹊不给胡警世动手的机会,率先开口问道。 “胡经师,你入魔了。” 这些人不是窃夫,也不是心向窃夫的武夫,说这话时更有种忧心忡忡的语气。 似乎在说,若是放任不管,你迟早要祸害一方百姓。 “他入魔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李成蹊站了起来,挡住了胡警世的目光,也挡住了他的怒气。 “每个黑夜到来,他都会在城中大开杀戒,比白天那个吴方隅更令人感到可恶。” “是啊,谁能想到平日里摆摊卖药的落魄经师居然会是晚上那个滥杀无辜的魔头。” “落魄经师,滥杀无辜,饶是书院得知,也没理由怪罪我们。” 李成蹊冷笑一声,问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在替天行道?” “不错,替天行道。” “是啊,行侠仗义,吾辈有责。” “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人人有责。” 啪!啪!啪! 响亮而又缓慢的三个掌声在院子里响起。 “你不是湖心城的武夫,所以不知道他的真实模样。” “不错,你不知道。” “是啊,你不清楚。” 只要有人开口,黑夜中必然有人开口附和。 李成蹊伸手拍了拍胡警世的肩头,“这一次,有我在。” 然后,他迎上黑夜,肆意嘲讽道,“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你们替狗屁的道,行狗屁的侠。你们这群两面倒的墙头草,窃夫攻城不敢出来,游侠入城不敢露面,就你们这种狗东西,也配???” “站在至高点,理直气壮,就以为自己是德行高人?” 李成蹊纵身一跃,在黑夜中嗖地一声,当先抓住一人,正是最先开口的那个人,手心微微一捏,当场崩碎了他的脑袋。 “你以为自己是谁?” 李成蹊再次动身,又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背后,一拳洞穿他的胸口,剿灭他的生机。 “他入了魔,何尝不是因为心中的执念?” 他再一次出现,又是一掌拍死了一人,“但你们这种人为何出手,真以为我不知道?” “此僚是千妖武夫巅峰,又是天煞武势,先前开口不是为了问个究竟,而是暗中要把咱们拉入他的武势之中。” 接连三次,一击必杀,有人终于察觉到其中的古怪,当即出声吼道。 话音刚落,李成蹊已暴怒杀来,但这人早有准备,真气暴涨,与他双拳对撞,竟然不落下方。 “你是那个人。” 这人冷笑一声,转身后退。 李成蹊急忙去追,但一位位武夫挟持武势凭空落下,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去路。 迫不得已,李成蹊只得双手擎天,顶住众多武势。 轰! 但他寡不敌众,直接就被压倒,口吐鲜血,脚下大地寸寸下陷。 “此僚不简单,又在城中,为免伤及无辜,惹恼不朽,咱们不妨摆下龙门阵,压死他吧。” 此时,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不错,速速摆下龙门阵,速战速决。” “是啊,龙门一出,谅他难逃生天。” 下一刻,那个人腾空而去,翻手一压,龙门阵就轻驾熟地浮现,而一位位武夫也一拥而上,各自出力加持龙门。 “你明明已经被我杀死了,不可能还活着。” 李成蹊再次见到龙门阵,只觉得体魄一沉,砰地一声摔倒在深坑之中,五脏六腑都如遭重击,痛不欲生。 此时,胡警世站了起来。 “不,你不要动,相信我,我能解决。” 砰! 他话都没说完,就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刀砍在他的脑袋,将他狠狠地撞飞。 “不用出手,我能解决。” 李成蹊立马吼道。 “乖乖,一刀都砍不死你,这副体魄强的有些不合道理啊。” 那个人一刀砍不死他,果断抽身后退。 “刀不行,我剑来吧。” 又有一人携着幽幽剑光,直取他的眉心。 此剑一出,龙门之中,剑光唯一。 嗤! “你不配使用圣侠剑法。” 这一剑刺来,非但没有刺中李成蹊,反而被他转身一把抓住了剑身,咔嚓一声捏碎了剑身,顺手一剑刺入那个人的眉心。 “龙门之中,我是不死的。” 这一次,龙门中的武夫真气不再是自己的真气,而是所有人汇聚而成的真气,所以李成蹊这一剑才毁了他的真气,他又立马重新生出一股新的真气。 第三十章 湖字青甲 “自从败在那个吴方隅的手上,我就明白了只守不攻是不存在胜利的。” 护院武夫站在龙门之顶,俯瞰脚下的风光。 “为了对付那种不合常理的武夫,我特意给了他们不死的力量,让他们足够在龙门之中耗死任何对手。” 随着战斗的越发持久,李成蹊的体力似乎也慢慢不支,居然在争斗之中被一剑刺穿肩头。 “你身上的这件云绣袍,我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 李成蹊忍着剧痛,一把抓住了剑身,若有所思。 “哦,多半是遇见了我在外的师兄弟。” 此人不以为然,手中力道突然加重,直接转动剑柄,挣脱他的束缚。 “但你不必以为,我会因为这点旧情,就放过你们。”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同样的招数在我手里不会有作用的。” 就在这时,李成蹊突然消失,再次出现之时,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手心微微用力,就见火焰嗤地一声刺破他的皮肤,顺着他的血脉,瞬间流遍体内的每一寸肌肤,直至将他化为一尊熊熊燃烧的火人。 云灵剑法! 此人不甘示弱,急忙运转真气,祛除火焰,然而令他绝望的是体内真气运转的越快,那股火焰烧的也越厉害。 “救我……” 护院武夫见状,直接掐断了那个人与龙门的联系,更一鼓作气磨灭了他自身的真气与体魄。 “呵呵,好狠的心,竟然直接就杀了他。” 李成蹊腾身而起,一掌撕开龙门,跃上龙门之顶,与他四目相对。 “你不杀我?” “你是谁?” “大豪绅的护院武夫。”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不相信,现在就能杀了我。” 护院武夫盘膝而坐,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李成蹊也坐了下来,顺便丢了一壶酒给他。 护院武夫大大咧咧地接过酒壶,仰头就喝。 “好酒,酒醇味正,自从修行以来,我再没喝过人间那时的酒味。” “胡警世不可能死的。” “我也不可能杀的了他。” 李成蹊悬停青葫,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他能活着,是不朽的意思;走火入魔,也是不朽的意思。” 李成蹊恍然大悟,“他是书院的人。” “酒喝完了,送我上路吧。” 李成蹊果断上前,一把火给他烧了个干干净净。 “胡经师,我就说过了,不必你出手……” 话音都未落地,就有一道身影凭空出现,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就像他掐着那些可怜的武夫,“你知不知道自己杀了我最得意的随从?” 此刻,李成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被他随手地掐着,生死不由己。 “放了他。” 胡警世跨空而来,黑气腾腾,漆黑如墨海。 “为了个陌生人,彻底葬送一世学问?” “我说放了他,你没听到吗?” 那黑气汹涌翻滚,顷刻间就将二人围在其中。 湖字青甲大手一挥,一片波光粼粼的青湖随之浮现,将黑潮取而代之。 然而,胡警世黑眸一凛,黑潮顿时从青湖之中阵阵涌现。 “我该说不愧是书院经师,连走火入魔居然都能跻身不朽?” 湖字青甲周身忽然浮现一阵青光,百丈之内,黑潮不复。 胡警世一抹络腮胡,黑潮之中,当即钻出一头黑蛟,张开血盆大口,口吐阴冷黑暗的浪潮,朝青湖打来。 湖字青甲浅浅一笑,拎着李成蹊往后一退,“襟江带湖。” 下一刻,黑潮打入青湖,竟然一下子就融合在一起,青中有黑,黑中有青,难分彼此。 “你虽然是不朽,但你的不朽根脚并不在湖心城,而我千年前就是此城的不朽,至今那湖底还沉着当年歌功颂德的石碑。” 胡警世不予理睬,只是冷冷地说道,“放了他。” “若是我放了他,又怎么能让你加速魔化?” 湖字青甲提着李成蹊,退后之时,周身有湖光山色,如同出现千千万万个他。 胡警世黑气一沉,直接冲了过去,但湖字青甲就在他的面前,可他一拳砸下,却仿佛砸在了湖面,只溅了自己一脸的湖水。 “你居然是传说中的金刚体魄,难怪先前我看他们刺破你的真身,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湖字青甲捏着他,本以为轻而易举地就能捏死他,但尴尬地是自己成就不朽的力量居然无法崩碎他的体魄。 “你可以试试用不朽的力量来摧毁我。” “为了对付你这种武夫,逼得我动用金言,不值得。” 此时,湖字青甲落在城外的一座青湖水面。 “我脚下的这座青湖,既是当初我成就不朽的功德湖,也是当初埋葬我不朽的失德湖。” “曾几何时,圣道有云:着书立言、庙堂立功、在野立德,是为三不朽。” 李成蹊被摔在水面,居然没有下沉,但他却感觉到自己似乎不是在眼前的水面,虽然脚下是缓缓流动的湖水。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湖字青甲大袖一挥,李成蹊的水面就几经变化,一幕幕往事如梦似幻,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 水幕的最后,是那个人一分为二,一部分化为了今天的湖字青甲,另一部分化为一道流光,不知所踪。 但李成蹊分明注意到那另一部分的容貌,赫然是毕万的容貌。 “我遵循古制,不觉得自己失德,但在这湖心之上,与李氏钦侠坐而论道,足有百日百夜,从落英缤纷到落叶无声,我始终不觉得自己失德。” 湖字青甲坐了下来,是竹屋那时的矮几,上面放着空荡荡的酒壶与两个空荡荡的酒杯。 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妨低低头的原则,李成蹊上前倒满酒壶与酒杯,慢慢地坐下,问道,“你那时候,是否有个不朽德祖?” 湖字青甲嗤笑一声,“德祖?我看是无德之祖吧。就他那种人最后也配跻身那个位置,我真是搞不懂当初与他争道的那个人再想什么。” 湖字青甲喝着酒,也不由得夸了一声好,“这酒味道,和当年的上清天宫的清酒味道颇有几分相似啊。” 湖字青甲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他的每句话却在李成蹊的心头敲响一声声警钟。 “您是不是活的太久了些?” 第三十一章 但求一战 “把这个人押去城头,对外宣称,他就是吴方隅,也是昨夜那个大闹警世学堂的吴方隅。” 湖字青甲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在自己的府邸后院。 在他身后,身后跟着一队气息内敛的黑袍窃夫。 还有个被木枷锁住的布衣武夫。 “不朽大人,要把胡警世失踪的消息传给书院?” 有个窃夫琢磨再三,拿不定主意,只好询问自家的主子。 “这种事,你们自己决定。” 湖字青甲摆了摆手,显得不太在意。 窃夫便不敢再问,一个个慢慢退了下去。 但有一个窃夫,壮着胆子问道,“不朽大人,大豪绅的护院武夫是圣国夺取湖心城的功臣,不该死的这么无声无息。” 湖字青甲这才停下脚步,看了眼这个人。 窃夫立马被吓的瑟瑟发抖,一头跪在地上。 其他人都是一脸冷笑,悄悄地退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窃夫颤声道,“没、没关系。” “没关系?” “有、有关系,卑职曾和他喝过一次酒。” “喝过酒?” “是、是的,他也算是个爽快人,和卑职也算合得来,只是碍于公务缠身,不曾和他走的近。” “就因为一顿酒,你敢冒着生命危险来拦住我?” “卑职不敢。” “你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地?” 湖字青甲平静地问道。 “卑职祖籍正是湖心城,贱姓张,名昌,字繁之。” 提及名姓,窃夫与有荣焉,可一说完,他又变得颤颤兢兢。 “张繁之,你做的不错。” 短暂的沉默过后,湖字青甲忽然夸了一句,“下去吧,从今往后,守城将军就由你接任吧,城中事务都由你全权负责,我概不过问。” 张繁之一脸惊愕。 “还不下去?” 张繁之如梦初醒,连连叩头,这才欣喜若狂地退了出去。 “圣国世道还不如封禅世道。” “难道现在的你不比当初的你更能享受前呼后拥的强者特权?” “封禅时代要不是那些至强者私心作祟,想要强行篡改天道末法,也不至于封侠时代提前登场。” 打心底里,湖字青甲一直都觉得封禅的落败是因为那些至强者的糊涂所致。 “说到底,那些人也是自己怕死,才害得我们这些不朽提前陨落。” 湖字青甲拎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喝着。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那个人接任湖心城?” “因为他和你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难怪胡警世会欣赏你,这般聪明的人,谁会不欣赏呢?” “如果我说,他欣赏我,是出自我的一时善意?” 湖字青甲转过身来,一指脱下他的木枷,“你说的不错,他做的这些事,我当初也做过。” “而且当初那位大人,也将位置让给了我。” “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在这里待着吧,等书院的人来,你或许有机会活着离开。” “我可以以窃夫的身份出去走走?” 此话一出,湖字青甲一脸惊讶。 “你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如今的圣国是什么样子?” “知道了,又怎么样?” “知道了,也好应对。” “你以为自己能活下来?” “若是你想杀我,早就杀了我。” 湖字青甲揉了揉下巴,颇为欣赏地看着他,“你很聪明。” “你不能杀胡警世,也不需要杀了他,而他入魔的原因很简单,就在我的身上。” “不朽的意志覆盖全城,只要我不死,他就会一直保持这种魔化的过程,直至彻底入魔。” “他入了魔,书院来了人,你再把我交出去,一切显得顺理成章。” “我突然有些舍不得放了你。” “现在的你和你给我看的那个你不一样了,所以你不会放过我的,而且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现在的你并不完整。” 湖字青甲笑意渐开,“我当然不完整。” “不,我说的不完整,并不指你现在这副模样,而是另有所指。” 湖字青甲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有武夫试图惑乱不朽意志。” 李成蹊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你准不准我出去?” 湖字青甲犹豫了会。 “不朽大人,城头有武夫打起来了,张将军眼看就镇不住了。” “去吧。” 李成蹊得意一笑,大步离开,“带我去城头。” “不朽大人,他?” “本尊亲使,见他如见本尊。” 窃夫惶恐不安地急忙跟了上去。 “来啊,懦夫们,来与我陈黄初大战八百回合。” 陈黄初一身金光,手持九尺金枪,站在城墙之下,以枪尖遥指城头。 张繁之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可心底却满是忧心忡忡。 身后站着一堆的窃夫与武夫,一个个脸上都挂满了讥讽,都不愿意为他而战。 “城下的陈黄初,你可是南魏天宗的武痴?” “不错,我正是南魏天宗陈黄初。” “陈黄初,南魏天宗与我圣国休戚与共,你如今堵在城外,有何贵干?” “城头的吴方隅是我旧识,你把他给放了,我就放行。” 陈黄初堵在城门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短短的半个时辰,伤人上百位,无论是武者,还是凡人,统统都不放过,更可恨的他不害人性命,只将人打伤,吊在护城河中。 “陈道兄,这吴方隅昨日在我城中大开杀戒,连圣国将军都当场诛杀,更在昨夜大闹警世学堂,实在是罪大恶极之徒。” “我不管。” 陈黄初毫不讲理地回道,“吴方隅是我的朋友,不管他做了什么,我绝对不会抛弃他。” “来人,去将此事禀报将军,由他来定夺。” “张将军,您才受不朽任命,这么快就去求他,会不会影响您的地位?” “南魏天宗在我南昂洲的地位非同凡响,这陈黄初更是南魏天宗的下任宗主,我得罪了他倒也无惧,只是害怕因我处理不当,惹来南魏天宗对圣国的不快。” “所以你速速去将此事如实上告,不朽如何看待,我都不在乎。” 张繁之望着陈黄初,眼中也有些许的战意。 “盛闻武痴之名,今日得见,但求一战。” 第三十二章 忌惮天宗 城头之上,众多黑袍武者面色忧愁,如今情势演变已经不是张繁之的问题,而是整座城头都被陈黄初一个人压制,所有人都出不得城。 窃夫出不了城,也就没法捞取战功,也就没法加官晋爵。 商人出不了城,也就赚不了钱,容易心生不臣之意。 百姓出不了城,也就无安居乐业之心,容易滋生各种动乱。 张繁之在城头来回走动,心急如焚,按理说那个人去禀告消息,早就该回来了,但迟迟未归,无非是一个原因。 不朽,不予理睬。 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一句话的重量。 “湖心城,由你全权负责。” 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份高位背后的责任。 “张繁之,有本事就别躲着,出来再战啊。” 陈黄初蹲在地上,一手添着木柴,烤着野鸡;一手抓着九尺金枪,蓄势待发;满脸通红地叫嚣着。 “可恨,该死的陈武痴,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张繁之手中的龙门阵并不逊色护院武夫的龙门阵,但他的对手明显比吴方隅更加厉害,那金灿灿的金枪一枪刺来,毫不讲理地直接洞穿龙门,嗤地一声穿透自己的胸膛。 不只是他,城头的窃夫大都下场斗过陈黄初,但无一例外都是九死一生地逃回来,在他身后,现在还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武夫。 “亲使大人,我们不去支援将军吗?” 云海之中,黑衣窃夫站在布衣的身后,小声地询问道。 布衣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亲使大人,陈黄初此人是南魏天宗……” 布衣突然抬起手,黑衣窃夫立马闭口不言。 “我去看看,你在这别动。” 黑衣窃夫欲言又止。 布衣骤然出手,黑衣窃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被一拳洞穿,鲜血直流,噗地一声无力倒下。 “在这别动。” 布衣交待了一声,直接跳下云头。 黑衣窃夫心有余悸,急忙运转真气,恢复伤势。 陈黄初正烤着野鸡,忽然惊觉头上传来一阵恐怖的气息,不由得抬头去看。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都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不约而同地心生朝拜之意。 “好霸道的气势,煌煌明星啊。” 陈黄初不甘示弱,立刻起身,一抓枪身往地面一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势冲天而起。 轰! 双方的气势撞在一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以他俩为中心的地方,一圈圈涟漪向外疯狂冲去。 张繁之见涟漪袭来,脸色惊变,大声吼道,“列龙门阵。”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决定。 所有武者都盘膝坐下,口念心诀,振振有词,齐心协力,在城头之上幻化一座龙门。 轰!轰!轰! 余波袭来,城墙轰隆隆地直响;城头之人,无不左右晃动,摇摇欲坠;城中路人,更是不堪巨震,摔得七荤八素,人仰马翻。 不过片刻,那被誉为不朽难破的龙门阵居然硬生生裂开了一丝裂缝,自上而下触目惊心。 “哈哈,不曾想湖心城中,还有你这般强者。” 陈黄初脚下大地寸寸塌陷,口角也溢出些许的血丝,浑身真气忍不住地疯狂运转,借此对付那个凭空出现的武势强者。 而空中的布衣突然收手,凌空一闪,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不见了?” 城头之人无不脸色大变,那个人居然直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若是想要杀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 陈黄初洞开武势,百丈之内,皆是无处不在的风旋,风旋之中,隐约可见一杆金枪,明灭不定。 “奇怪了,胜负未分,他怎么就收手了呢?” 陈黄初见风旋迟迟不动,心生疑惑。 “咦,那小子的气息怎么没了?” 远在城中的湖字青甲一刻都不曾放过对李成蹊的监视,此刻突然没了他的气息,连忙从院中飞了出去,来到城墙之外。 他若不愿露面,自然不会被人发现。 “你以为我会走?” 但布衣李成蹊却突然来到他的面前,一脸嫌弃地问道。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一个武夫居然戏弄了一尊不朽。” 湖字青甲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武夫远远比他想的更加有趣。 “你为什么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 “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 “金刚体魄,并非牢不可破。” “至少现在的你,破不了。” “有趣,说吧,你要我来,想做什么?” “拿下陈黄初,把他交给我。” 湖字青甲看了眼城外那个一手吃鸡,一手拿枪的陈黄初,露出一抹无奈的神情。 “堂堂不朽,还会顾忌南魏天宗的威严?” 湖字青甲对他的嘲讽不甚在意,而是走上前去,伸出一指,戳在他的眉心。 这一刻,李成蹊只觉得岁月如流水,不值一提。 “之前在湖面,我就好奇了,你居然走过岁月长河?” 李成蹊没有回答他,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陈黄初,若有所思。 “若无不朽压阵,我拿不下他。” “若我出手,必然会落人口舌,届时天宗来人,可不会像书院那般好糊弄。” 湖字青甲不得不承认,陈黄初的身份极为棘手。 “整座南昂洲的不朽,没有几个人敢光明正大地反抗南魏天宗。” “可否借我一缕不朽气息,镇压他的武势?” 李成蹊与之交战,武势对撞,竟然不相伯仲,长此以往,只会牵动自己体内的伤势,落在下风。 “别说是我不能出手,就是我能出手,一旦借了你一缕气息,也是代表着我动手,必然要遭到南魏天宗的追究。” 湖字青甲言语中对南魏天宗也是颇为忌惮。 “何况,难道你不知道,武夫之势,如同不朽金言,不可压制,只可牵制?” 李成蹊摇了摇头,“在我眼中,武势和不朽,皆可被压制。” 湖字青甲表情一僵,无奈地回道,“我终究不是走的以武证道,武势也好,金言也罢,杀力不强。” 李成蹊叹了一口气,眼中陡然升起一缕光芒,无比严肃地说道,“看来,我只好动用我的杀手锏。” 第三十三章 布袋窃夫 “陈兄,你我一见如故。” 李成蹊突然出现在武势之中,金刚体魄不由得迸发阵阵火花。 他走的平常无奇,陈黄初看的目瞪口呆,眼角一抽。 “你是谁?” “圣国湖神官的亲使关丛山。” “湖心城青甲神官的亲使?” 陈黄初收回武势,心中仍有几分忌惮,但脸上却表现的云淡风轻。 李成蹊直接摘下腰间的青葫,爽快地丢了出去。 陈黄初一见青葫,就觉得有几分眼熟,伸手一抓青葫,手腕立马一沉,心中立马有了对策,当场将青葫一捞,走马观花一般,提枪行走风暴之中,亮起一抹寒光,嗤地一声刺破李成蹊的眉心,冷哼一声,“区区一条走狗,也配在我面前放肆?” 金枪穿眉,李成蹊也是痛不欲生,但他又是武夫体魄,伤势瞬间痊愈,可金枪又不断迸发真气,搅碎他的眉心。 于是,在众人的眼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一杆枪刺进一个人的眉心。 血色与金光交相辉映,破坏与生机相濡以沫。 “陈兄,消消气,有话好说。” “呸,就你也配和我说话?” 陈黄初用力一震,直接将他砸入城墙,接着一步跨出,一枪贯穿他的胸口,将之钉在墙中。 “念在好酒的薄面上。” 李成蹊气若游丝地笑道。 陈黄初半信半疑地揭开酒塞,一股沁人心脾的酒味瞬间传遍了方圆几里,连城头的武夫都一个个如痴如醉地伸出了头,贪婪地吮吸空气。 “好酒,果然是好酒。” 陈黄初好似痛饮,仰头就喝。 李成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好酒下肚,陈黄初顿觉头晕目眩,急忙抓紧金枪,但此时酒劲上涌,只见他身子一歪,往边上倒头大睡。 “张繁之,派人去取来镇荆锁,穿透他的琵琶骨,关入大牢。” 张繁之难以置信地起身,当即从身后的石架上拿下镇荆锁,直接跳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关亲使,真要锁了他的琵琶骨,关入大牢?” 李成蹊直接夺过镇荆锁,嗤地一声穿透他的琵琶骨,一把拖起昏迷不醒的陈黄初,冷声说道,“既然你不敢关入大牢,就给我找个私宅,我亲自押他。” 张繁之连连点头,半句客套话都不说,前面麻溜带路。 沿途,不知多少房屋倒塌,伤亡惨重,他都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也未提起。 “关亲使,这座大宅曾是护院武夫的私人府邸,如今他不在了,也正好空了出来。” 李成蹊没有说话,直接拎着陈黄初进了出去。 这时候,门外走来一个武夫,神色凛然。 张繁之果断站了出来,有过上任将军的前车之鉴,他选择和气地问道,“敢问这位道兄有何贵干?” “我是陈黄初的朋友岳牧野。” 又是陈黄初的朋友,张繁之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回头看了眼宅内,心头是说不出的苦楚。 “岳道兄,陈兄不在这。” 张繁之假以托词,只希望他知难而退。 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被带来。” 张繁之面露尴尬,正在犹豫如何回答,李成蹊便走了出来,“你想救走他?” “我救不了。” “那你还来?” “我只知道我应该来。” 张繁之心头大骂,脸上却一副笑吟吟。 李成蹊冷笑一声,真气微动。 张繁之唯恐二者动手,赶忙从中斡旋,“关亲使,我有一计,不妨听听?” “说来听听。” “既然岳道兄是陈兄的朋友,咱们就顺水推舟,把陈兄交给他看管,日后也好给天宗来个交待。” “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陈黄初的朋友?” 张繁之当场呆住,这话貌似有道理。 若此人不是,且不管是何用心,杀了陈黄初,自己也好,不朽也罢,都别想轻易对天宗有个交待。 “岳道兄,你拿什么证明你……” 话都未说完,他就一把剑横在他的脖子。 张繁之高举双手,“我信。” “我不信。” “关亲使,卑职求求您就信了吧。” 他立马一剑刺破他的表皮,划出一丝血迹,飘起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张繁之此刻欲哭无泪。 “就算你杀了他,我也不信。” “不必了,本座见过他。” 此时,湖字青甲突然出现,一手拿开了他的剑。 “繁之,你退下去吧。” “卑职领命。” “张繁之不是个合格的守城将军。” 李成蹊直言不讳。 张繁之苦笑一声。 “我相信他会合适的。” 湖字青甲丢下这句话,转身消失。 李成蹊看了眼他,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若是你敢图谋不轨,我必杀你。” 他不予理睬,转身进入大宅。 李成蹊冷哼一声,接着快步追上张繁之,“你准备去做什么?” “入城之时,我暗中观察过了,城中毁坏严重,几乎不亚于攻城那一次的破损。” 李成蹊心头一震,面无表情地问道,“攻城之时,城内也有大战?” 张繁之随口回道,“那倒没有,只是当时龙门阵被毁,圣国攻城之时,难免有些余威波及城池,伤及无辜。” “其实,当时的巡城郎也好,封侠也罢,甚至江湖上的游侠,都刻意将我们带离这片城池,使城中百姓不至于生灵涂炭。” “可惜,圣国的有些人或者说江湖的有些人不择手段,故意围着城池作战,使封侠们不得全力以赴,长此以往,僵局被打破,结局也是不言而喻。” “封侠确实都比较蠢。” “这点恕卑职不敢苟同,封侠以身作则,以身殉职,一生所为无愧于心,是真性情真智慧。” “若是让你守城,你会怎么做?” “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也想为这座城而死。” 张繁之豪迈地回道。 这句话,这副情形,李成蹊曾经在湖面上也看到过。 “张将军,您怎么来了?” 沿经一处街角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袍窃夫正扛着一个大布袋,一脸窃喜地往巷子里跑,但不巧正撞上了他俩,本想破口大骂,却发现是将军与亲使,立刻咽了咽唾沫,一脸惶恐地说道。 第三十四 五方剑阵 “布袋里装的是什么?” 张繁之对此似乎见怪不怪,只轻声地问道。 背着布袋的窃夫露出憨笑,没有接话。 “据我所知,你似乎未曾婚配吧。” “嘿嘿,单身就好,单身就好,如今封侠时代落幕,三老后裔或者豪绅子嗣都充而为姬,青楼里的温柔乡可比外面更有趣。” 张繁之揉了揉眉心,问道,“既然那里有趣,你又何必要冒这个风险?” “嘿嘿,一看将军您就没结婚,不懂这其中的风趣。” 张繁之露出一丝疑惑,刚想开口询问,就听李成蹊随口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姬,姬不如偷,偷不如野。” 布袋窃夫神色崇拜,无比肯定道,“对对,还是这位大人……” 啪! 张繁之顿时目瞪口呆,只见李成蹊一手卷过布袋,微微一震,震醒布袋里面的人。 “你家在何处?” 布袋里面的人明显还未醒来,依旧浑浑噩噩,下意识地回道,“家在路东街口,那里的第一栋木楼就是我家。” 李成蹊一言不发,提起布袋,腾身而去。 张繁之紧随其后,见一片废墟,乱石之下隐隐有淡淡的血腥味向外弥漫。 张繁之明白这血腥味不是自己脸上的味道,而是废墟之下那些亡魂的血气。 李成蹊放下布袋,解开袋口,看了眼张繁之,直接纵身离开。 那个人出了布袋,眼睛眨了眨,若有秋波流转。 张繁之几欲张口,可一见那张楚楚动人的红颜,又强行咽了下去,“你安全了。” “小女子姓范,名荣,字燕燕,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张繁之一脸憨笑,笑得合不拢嘴。 李成蹊站在半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但眼底却藏着深深的忏悔。 “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害了诸位的性命。” 李成蹊心中黯然,暗暗地放开心神,巡视方圆百丈的气息,只依稀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弱气息。 “吾乃湖心城张繁之将军亲使,特奉将军之命,传令诸位:救人者得战功;一人者得一,二人者得二,三人者得九,四人者得十六,依次类推,上不封顶。” 李成蹊深感人力有尽时,遂借张繁之之命,广下昭令。 此时,张繁之闻讯,脸上苦笑。 身边女子范燕燕莞尔一笑,小声道,“本以为这将军还是个鱼肉百姓的糊涂虫,没想到却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将军。” 张繁之暗自窃喜,脸上不动声色地问道,“难道燕燕也喜欢那种为人任侠的江湖好汉。” “不瞒君言,妾也是个武者,素来向往游侠生活,奈何妾是独女,而父母健在,不宜远行。” 张繁之失笑道,“是啊,江湖儿女,几个不向往为侠?” 范燕燕忙伸出纤纤一指,堵住他的唇舌,略微警惕地柔声道,“君莫失言,当今世道,已不是封侠世道。” 张繁之为之一怔,倒一时间忘了反驳,只顾闻着鼻子里的香味,痴痴欲醉。 范燕燕见他这般模样,痴痴一笑,便转过身去。 张繁之一见了笑,只觉得春风拂面,心花怒放,遂大胆跨出去,拦腰抱起了她,“吾张繁之愿以余生伴你。” 范燕燕小鸟依人般往他的胸膛里一躺,只听到那雄浑有力的心跳声,宛若雷鸣。 “张君,你的名字和守城将军怎么一模一样?” “不是一模一样,而是我就是他。” 范燕燕身子微颤。 “难道你嫌弃我是个窃夫?” 范燕燕身子抖的越发厉害。 “燕燕放心,我虽为窃夫,却从不以窃夫自居,而是以封侠居之,往后余生,封侠在世如何安置这湖心城,我便如何安置这城池。” 张繁之双臂那是孔武有力,牢牢地抱紧着她,坚定不移地说道,“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就是陪你再打一个封侠世道,哪怕是与世为敌,我也愿意。” 范燕燕急忙转身,一手捂着他的嘴,“我不要你与世为敌,只要你好好活着。” 张繁之见此,猛地吻了下去。 远处的李成蹊微微一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得意,“我本以为他会沉醉温柔乡,难以自拔,最不济也要为情所困,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沉沦其中。” 就在这时,李成蹊心头忽然升起一抹警惕,急忙转身倒退。 然而,那一道剑光快如闪电,压根不给他退走的机会,嗖地一声刺中他的眉心。 砰! 李成蹊一时不察,直接被砸入废墟之中,还不等他起身,四面八方又有四道剑光升起,杀气腾腾,势不可挡。 此时,李成蹊也顾不得体内伤势,直接吐出一口逆血,化血为牢笼,挡在周身。 “咦,这小子怎么会我圣国的血气神通?” 湖字青甲正在亭中饮酒,见李成蹊此种手段,眼中不由得闪现疑惑神色。 “果然是窃夫的血类神通,此僚必然是窃夫的关键人物,杀了他绝对不会有错。” 最先出剑的人位居东方,一剑得手并未退去,而是立马提剑现身,携一方剑光镇住东方。 其余现身的四抹剑光分别在四个方向,瞬息间锁死他的退路。 下一刻,剑光炸响,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湖字青甲脸色微惊,一把捏碎手中的酒杯,瞬间出现在五方剑光之外。 “咦,我居然进不去?” 湖字青甲本意是出现在李成蹊的身边,但当他移步至此,居然发现自己被五方剑光隔断在外。 “东方剑,刚刚似乎有人想要闯剑阵?” 中央剑客坐镇中宫,第一时间察觉到那一抹异样,但他环顾四方,不见任何身影。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原来你也察觉到了吗?”东方剑客是最先出手之人,也是五人之中修为最高之人,更是坐镇剑阵的真正掌舵之人。 “不止你俩有所察觉,我们三个方才也都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此时,西方剑客心有余悸地说道,“若你所言非虚,此剑阵可斩不朽,那么今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恐怕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不朽青甲了吧。” 第三十五章 武夫神威 “李兄,你一连斩断两具真身,这份意志可还能撑得住?” 护院武夫的府邸,毕方和陈黄初正守在李成蹊的身边,不断地灌输真气过去。 “师尊传我云人之法,早就明言,此法不是不朽秘法,却不逊色不朽秘法,当时我只以为是个玩笑话,今日使来方知其中玄妙。” “湖山居士乃剑道不朽,一身学问更是力压一山,昔年出走道门,曾引来九洲法相轰动一时,如此伟岸之人怎么会和你开玩笑。” 李成蹊点了点头,毅然起身,“趁着不朽的目光被那五个人牵制,我们速度去解决城中那些不识好歹的窃夫。” 毕方担忧道,“李兄,你如今这副体魄,不过铁骨之身,体内真气更不过是百怪气量,真要和人动起手来,只怕……” 毕方没有说下去,而是他知道其实不用他说,李成蹊心里也很清楚。 “如此一来,只好有劳你俩多多出力,至于那些低境的武者就交给我吧。” 陈黄初一把拽出身上的镇荆锁,扯出一大块的血肉,但他也不甚在意,只说了一句话,“一壶酒,一个武夫。” 李成蹊拍了拍腰间的青葫,“一言为定。” 说罢,他最先起身,离开这座府邸。 当他出府之时,心神一扫,立马就发现了图谋不轨的武者,当即腾身而去,一下子撞破了门,“该死的窃夫,记好了,杀你的正是洞溪里岳牧野。” 话音落下,他便一拳捣碎了窃夫的胸口。 然后,他扬长而去,只留下床上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以至于多年以后岳牧野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大帮的义子义孙。 毕方离开府邸,是堂堂正正地走出大门,直接开口大吼道,“洞溪里岳牧野在此,哪个窃夫前来送死?” 这时,不巧经过几个窃夫,听闻这话,立马血气一开,冲了过来。 毕万手持青锋,剑气飞扬,不过呼吸间,就斩杀了这几个人。 但因为他一动气,脑里就嗡嗡作响,直到收了剑,他居然忘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杀我圣国窃夫?” 这时,有个佰夫长挎刀而来,恰巧见到了他拄着剑,刺穿同袍的眉心,不由得怒气冲冲,但碍于毕万的身手,并未贸然动手。 “我是谁?” 毕万反问道。 佰夫长以为他在戏弄自己,怒气更盛,“你到底是谁?” 毕万满脸困惑,“我到底是谁?” 佰夫长蹭然拔刀,一个箭步冲来,竟然一刀直奔他的脑门。 毕万虽然浑浑噩噩,但是他的意识还在,见刀锋扑面,赶忙往后倒退。 “想走,问过我了吗?” 佰夫长一刀落空,可刀风却劈了出去,瞬息追上了他。 此刀风有力劈华山之威,不容小觑,以毕万之神智居然苦无对策,只得慌忙举剑。 “我这一刀有九重开山之力,你这一剑莫非是什么千锤之剑,否则绝对挡不住我……” 铿锵! 话音未落,那一剑已斩断了刀风。 “你为什么要杀我?” 眼看得自己安然无恙,毕万显然动了怒气,随意地跨出一步,体内的武势不由自主地散发。 他的武势不是什么绝世无双,也不是什么盖世无敌,但他的武势也曾经是锐不可当。 他不如陈黄初,可并不代表他是个弱者,相反他能逼得陈黄初以武势对抗他的武势,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天下有武势,可分九种。 一为灞陵桥真传。 二为九宗真传。 三为古宗真传。 四为八姓真传。 五为洞天真传。 六为气运真传。 七为无双天骄。 八为书院学子。 九为无畏封侠卫。 九种武势,练至巅峰,无分胜负,但若论起步,灞陵桥第一,九宗第二,无畏封侠卫略逊其八。 不是因为他不够强,而是封侠卫的武势是为了守护,以守为守,并无杀气,不似其余八种,千变万化。 天下侠字,只为公道。 然而,也因为这一个公道,毕万的武势有着煌煌大势,有着舍我其谁的觉悟。 当他的武势释放出来,佰夫长当场就跪了下来,其他的窃夫更是不堪重负,一个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为什么想要杀我???” 毕万走到佰夫长的跟前,一手按下他的头颅,狠狠地砸在石板,“你为什么要杀我?” 佰夫长欲哭无泪,他很想说话,但那股无与伦比的武势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体内的真气都没法运转,身上的气血几乎都快凝滞,短短的几个呼吸,就仿佛度过了几百年。 佰夫长也是武夫,也是修道有成的武夫,但面对这种舍己为人的武势,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道剑光不留情面地一分为二。 仿佛许久过后,毕万都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只对佰夫长无情地说了一句,“杀你之人,洞溪里岳牧野。” 咔嚓!!! 其余的窃夫未曾被斩首,但却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抖,一股热流情不自禁地流了一地。 “嗯?!我叫岳牧野?” 毕万自言自语地离开了。 此时还在府中的陈黄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幸好刚刚没跟着出去,要不然这家伙失忆症犯了,又得拿我练剑。” “说道练剑,他手里的那把剑似乎是季风流送的,真羡慕他手中的那把剑啊,居然是季风流送的。” 陈黄初拿着枪,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邸,一群闻讯而来的窃夫立马围了上来。 “你就是岳牧野?” “是你大放厥词,想要我们前来送死?” “岳牧野,是哪里的野狗,也配……” 这个窃夫话还没说完,陈黄初直接提枪杀来,一枪挑下他的首级,挂在枪尖,环顾一圈,笑道,“一群不入流的武者,也配在我岳牧野的面前大呼小叫???” 说完,他又呸了一声,心里暗骂,“该死,被毕万给顺进去了,我特么是南魏天宗陈黄初,不是劳什子岳牧野,一时激动居然说错了。” “大胆岳牧野,你敢杀我圣国同袍。” “无知岳牧野,你死定了。” 此时,有个窃夫从怀中掏出一支烟花,“看我喊来其他的兄弟,今天不干死你,我就不是人。” 第三十六章 镇杀不朽 “你救了几个人?” “你又救了几个人?” “嘿嘿,八个。” “嘿嘿,我十六个。” …… 满城废墟,处处可闻犹如此类的对话,那往日里作威作福的黑袍窃夫们匆匆忙忙,奔波在各大街头巷尾,只为救个平民百姓。 “佰夫长,救不着了。” 任你再想捞取战功,也架不住僧多粥少,看似一城百姓,实际上那些名门望族,真正经历百年以上的老宅府邸根基深厚,压根没受到震荡的危险。 城中倒塌的房屋大多数是木楼、草屋与几户贫困的泥坯房。 佰夫长皱了皱眉,心中暗道,“没战功可捞,自己倒无所谓,可手底下的人并不这么想。” “我知道了。” 佰夫长嗯了一声,看了眼天色,心中忽生一计,唤近麾下窃夫,“我这有一妙计,但要诸位同僚委屈一人。” 窃夫们不解其意,面露疑云。 佰夫长俯首浅言,娓娓道来。 众窃夫先是大惊失色,“佰夫长,此事不妥吧。” “泼天的战功,你要是不要?” 众窃夫脱口而出,“当然是要。” “咱们这批人本就不是圣国嫡系,更不是湖心侯的嫡系护卫,若没点战功傍身,难保日后不会受到排挤。” “是啊,佰夫长,他说的有道理,咱们是叛城归顺的圣国,本就不讨双方的心意,里外不是人,要是不能再拿点战功傍身,以后必定要受不少无妄之灾。” 佰夫长静静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并未急于开口,直到有人说道,“大家先安静,听听佰夫长怎么说吧。” “既然都做了叛贼,铁了心要和城中百姓为敌,就何必在乎以往的那点熟络情?”佰夫长眼神微沉,杀意升腾,“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没战功就找战功,没难民就找难民。” 众窃夫还是犹豫不决,毕竟都是长在这方土地的,深受封侠的教化,内心里还是排斥他的做法。 之所以归顺圣国,无非是看封侠大势已去,与其以后默默无闻,不如主动示好,博取一份锦绣前程。 佰夫长见他们始终下不了决心,心果断一横,说了个不为人知的秘辛,“大家都知道,城外环绕碧碗湖的森林中妖兽密布吧。” 众窃夫一听碧碗湖,心里头顿时一咯噔。 “如今城中大势已定,反抗圣国的明面势力已不复存在,接下来必然是清除内忧,安抚人心的时候。” “佰夫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试问,妖兽动乱,湖心卫出城剿妖,该由哪些人率先出城???”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头都亮如明镜,毋庸置疑,肯定是他们这一系。 “张繁之将军是我湖心城的人。”有人提出疑问。 “你们觉得他能做上守城将军的位置,还会在乎咱们这些人,还会需要和咱们拉帮结派???” 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得冷了下来,诚如天子不会和平民对坐,如今贵为将军的张繁之为了大势,也不会为了他们再出声。 “湖心城有三派,圣国嫡系一派、湖心侯一派,本土一派,三足鼎立,势如水火。” “剿妖之日,就是本土一派覆灭之时。” 佰夫长铿锵有力的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振聋发聩。 这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坚定道,“吾等愿遵从佰夫长的命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佰夫长释然一笑,看向那些还算完好的府邸,幽然说道,“如此甚好,接下来就听我安排吧。” 与此同时,湖字青甲坐镇剑阵之外,一脚踩在石板之上,方圆百丈顿时弥漫着他的气息。 中方剑客心神一紧,如临大敌,“不朽气息。” “不错,一介武夫居然能察觉不朽的到来。” “天下窃夫,人人得而诛之。” “哦,原来是为了杀我而来。” “不错,吾等从阁中请来剑阵,就是为了镇杀你。” 湖字青甲脚下微微一拧,大地之上顿时浮现一道道裂缝,如蛛网般四通八达。 此时,裂缝之中,有大风涌现,呼呼作响,断断续续,不可持久,但片刻过后,那地之风大如洪风,不可一世,兴腾百丈废墟,裹乱石滚滚,携妖风阵阵。 大风一起,五方剑光顿时摇摇晃晃,明灭不定,持剑之人更是一个个人仰马翻,不可定身。 这时,剑阵不复,剑光微弱。 湖字青甲见状,闲庭信步,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看了眼空中残留的剑光,顺势捕捉那些微弱的气机,居然觉得眼角微微作痛,“不过是个不堪大用的剑阵,阵中剑气居然让我也不痛快。” 看了一会儿,发现难以捕捉阵中剑气,湖字青甲便没了兴致,大袖一挥,散去阵中的残余气息,忽而抬步,来到中方剑的跟前,看了眼这个人,他就砰地一声被砸入大地之中,一身上下好似被无数道剑气撕裂。 “剑阵是个好剑阵,可惜你们修为不够。” “五方霞雯!!!” 就在此时,倒地之人忽然翻身而起,跳入空中,一身本该明灭的剑光猛然大放异彩,灿如星光,耀眼夺目。 湖字青甲眼神微惊,连忙伸手一抓剑光,但此刻他一出手,就能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都无所遁形,恍若暴露在眼前,清浊更是不易区分。 东方剑客冲天而起,手持一把青锋,双手合十,化为一道三尺剑光,起声唱道,“不向人间贪福禄。” 湖字青甲闻声而动,但为时已晚,那一步未曾跨出,就觉得一股剑气袭来,居然以下犯上,直接镇住了他的不朽气息。 “时得诸天常翻覆。” 这时,南方剑客也跳了出来,一剑化为一方洪柱,剑气如柱,似擎天之柱。 这一方洪柱与湖字青甲无恙,但他却能感受到先前布下的洪风正在慢慢衰弱。 “一剑镇我不朽真身气息,一剑镇我不朽洪风?” 哪怕此时湖字青甲犹如瓮中之鳖,动弹不得,可他心中依旧不甚在意。 “吾为不朽,是为虚无,尔等武夫,是为真实,又如何破实为虚,斩吾虚灵。” 中方剑坐镇中宫,笑道,“旁人不知不朽,但我们修剑之人可不会不懂。” 这时,西方剑客也起身笑道,“五方霞彩结成雯。” 湖字青甲立马变了脸,因为他发现这几个剑客居然在他的不朽洪风中变了天。 “汝等武夫,怎能懂不朽玄妙???” “剑修从来都不讲道理。” 湖字青甲神色微变,“剑修,难道你们是一阳剑宗?” “现在才知道,太迟了吧。” 北方剑客站了出来,一剑向前,遥指湖字青甲,“洪波里面金丸漉。” 第三十七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堂堂不朽就这么没了?” 中方剑客看了眼洪风霞彩,不见湖字青甲的踪迹,只觉得难以置信。 四方剑客中的北方剑客一挑剑光,嗤地一声,似乎是划破了什么布衣,落下五滴亮晶晶的纯白水珠。 “真元珠出,不朽陨落。” “炼不朽成珠,应该是做到了吧。” 东方剑客虽然听闻剑阵威力,可以前也没不朽拿来试手,不知道真假,但今个真撞见了,反而也不知所措。 “管他成与不成,咱们先吃下真元珠再说吧。” 东方剑客见四人面面相觑,果断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那滴亮晶晶的真元珠,伸手往嘴里一抛,好似囫囵吞枣,随后周身真气立马升腾不息,阵阵剑气更向外弥漫,一身修为不断攀升,化为一方剑气洪柱,直冲云霄。 当是时,四方云动,举城皆惊。 “咦,这股气象,难不成是有新晋不朽?” 城东的废墟之中,布衣李成蹊正一手提着作祟的窃夫,心生惊涛骇浪,忙转头望去。 他手里的窃夫见他走神,急忙横扫一刀,快如疾风,势不可挡,重重地砍在他的脖颈。 砰! 火花四下飞溅,李成蹊却不动如山,扭回头来,看了眼窃夫,随手一震,叫他当场七窍流血。 “只是不知这一尊不朽是善是恶?” 李成蹊心中疑云重重,但念在此身力有不逮,便未曾前去探路,只是继续隐匿,走在废墟之中。 轰! 就在这时,他忽然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高墙倒塌的声音,然后就见一道道涟漪向外袭来。 李成蹊不明所以,赶忙运转真气,化为一面青光盾,但不曾想其威力之重,竟然直接冲碎了它,扑面而来。 此刻,李成蹊大吃一惊,连忙一脚跺在大地,掀起一面石墙,同时不断地向后退去,足有十丈开外,才见石墙屹立不倒。 在此十丈内,石墙无不炸成一堆碎石。 “前方并无武夫恶战,更无武夫气息,这股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李成蹊心生疑惑,便欲起身去一探究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毕万的声音,“吾乃洞溪里岳牧野,谁敢来战??” 这声音雄浑有力,却不是底气十足。 “毕万怎么又陷入了魔怔?” 一边是疑惑,一边是魔怔,李成蹊想也不想,直接去找毕万,但不曾想他才赶去,就只见一地的尸骸遍地,早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李成蹊心中担忧,只好睁开双眼,化为天玄色,环顾四面八方,只见一道道气息纷纷扰扰,杂乱无章,但就在其中,有一道气息充满了煌煌大势,正是毕万的【一剑开】。 “糟了,他怎么去了那边??” 李成蹊循气追踪,骇然发现毕万居然被那道气息惊扰,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当下不得不放下那边的疑惑,快速追了过去。 “佰夫长,您真是足智多谋,居然让您想出了这般妙计。” 此前,在废墟之下,一个个窃夫忙忙碌碌,奔波不朽,正背着一个个大宅的人走出来。 佰夫长笑意渐盛,“此法我也没吃独食,而是告诉了咱们本土一系,至于他们有没有做,就听这个动静就知道了。” 此时,城中的响声不绝于耳,既有摄人心魄的恐怖响声,也有炸响天际的轰鸣声。 “又赚了三个人,唾手可得的战功啊。” “嘿嘿,我那边运气好,一屋子住了四个人,还都是小屁孩。” “嚯嚯嚯,那我就不得不说了,我那屋子里可不得了,一屋五个人,三个孩子,两个奴才。” “咦,以你的性子,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吧。” “嚯嚯嚯,不得不说,大护院在时,说的那些故事,都是实打实存在。” “大护院早就死了,你就别说他了,不妨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吧。” “那两个奴才正衣衫不整地叠在一起,身边的几个孩子也同样一丝不挂。” “咦,两个男僮?” “还是那种四五十岁的老男人,那画面简直不堪入目,而且看那三个孩子的身段,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哟。” “嘿嘿,会玩会玩。” 窃夫们围成一团,倒没有急于救人,而是你一嘴我一舌,说的不亦乐乎,对这种大宅的故事尤为上心。 佰夫长双手环胸,不动声色,但那微微翘起的眉角与嘴角已揭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轰!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城中忽然惊现一道骇人听闻的气息,不由分说地震慑在他们的心头,如一击巨锤砸在身上,砰地一声将他们掀翻。 “咳咳……佰夫长,这是怎么了???” “不要说话,这、这是不朽的气息,应该是湖心侯出手了。” 佰夫长也不清楚这道气息到底是谁,但只知道要遵从内心的恐惧。 “我陈黄初从来不服输。” 胜天气息环绕全城,越是感受到不朽气息的武夫越是举步维艰,但越是这种困境之下,真正的武夫越懂得迎难而上。 陈黄初撑着金枪,站了起来,选择独自面对不朽的气息,他没有释放自身的武势,更没有放出任何的真气,而是凭着心头的那一腔不屈,强行站了起来。 “我陈黄初,从不跪下。” 他的额头在不断地流汗,汗如雨下;双腿忍不住地打颤,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要摔倒;但他的意志却越发顽强,脸上的坚毅越发决然,毅然大吼一声,冲天而起。 “东方,这是成就不朽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 “既然如此,咱们还在等什么?” 四人不约而同地抓起真元珠,张口吞下。 “没用的,一方土地千年之内只会孕育一位不朽。他的胆大妄为证明了他的勇气,他的勇往无前证明了他的决心,所以他是唯一能跻身不朽的人。” 就在四人吞下真元珠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道声音。 “不好,真元珠是计,快吐出去。” 四人不谋而合,齐齐动手想要逼出真元珠,然而此珠入体生根,直接寄生在他们的体内,将自己的意志覆盖在他们的肉身之上,顷刻间已完成了寄生。 “你们永远不懂何为不朽。” 第三十八章 杀意初现 “恭喜道友成就不朽。” 湖字青甲一心四用,瞬间抽干了四人的气血,化为一具具白骨骷髅,再心神千转,炼化四具锃亮白骨,合而为一。 顷刻间,白骨九尺,有血肉覆着,经脉毕现,几经变化,终成一具赤色真身,与常人无异。 东方剑客闻声而动,豁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剑光幽然,瞬息之间,杀向湖字青甲。 剑光幽然,不可抵挡,湖字青甲急忙将手一压,披上青甲,然而只听到铿锵一声,剑光便穿透了他的眉心。 “不愧是剑修,才刚刚成就不朽,就这么不讲道理。” 湖字青甲嘴角溢血,但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东方剑客眼神微沉,问道,“我的四位师弟都被你斩了?” “不错,他们没你这般福气,更没你这般意志,还能撑得住不朽道心。” 东方剑客缓缓提起了剑,剑光微微亮起,照亮他的双眼,眼中并没有什么痛失亲友的悲怆,而是不容置疑的坚毅与誓不罢休的决然。 “既然你敢承认,那么你是否也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湖字青甲双手抱胸,从容不迫道,“你如今已经是不朽,与以前不一样了,为什么还要自甘堕落?” “妖言惑众!” 东方剑客心念流转,轻喝一声【义无反顾】,就见一身的真元化为满天的白光,亮如白昼,璀璨夺目,其中声势浩荡,不可一世,压的所有人不敢仰视。 “你杀不了我。” 轰! 一剑落下,湖字青甲安然无恙。 东方剑客气息全无,向后一倒。 “哪怕你成就了不朽,还停留在凡夫俗子的眼界中,注定难成气候。” 湖字青甲慢悠悠地飘到他的身边,一脚踩在他的眉心。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痛楚,可他却仿佛看到身体内的某处惊现一座心湖,浩瀚如海,而在海面之上突兀地冒出一只无边赤足,竟然压的心湖连连下沉。 这一刻,他只觉得呼吸不能自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我很好奇,一尊剑修不朽会以何为道?” 湖字青甲脚底一拧,仿佛在他的心湖强行搅出一座巨大无比的漩涡,直透心湖底端。 “还不懂何为道心?” 湖字青甲打通湖底,却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明晃晃的一片剑域,躺着乱七八糟的剑。 “既然你不懂,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湖字青甲轻笑一声,化为一把剑出现在心湖之上,悬停半空,巍然不动。 此剑一出,心湖之中,竟然不受控制地钻出指甲盖大小的小人,容貌与东方剑客一模一样,甚至连气息都像是一个模板烙印出来的。 “剑化元神,不过下乘。” 那把剑忽然口吐人言。 小人上前,如见圣贤,以礼相待,问道,“何为上乘?” 砰! 湖字青甲正调教之时,忽有一道身影杀来,手持三尺青锋,破空激荡,涟漪阵阵,以不朽之笼不可阻挡。 “洞溪里岳牧野在此,谁敢来战???” 不是失心疯的毕万,又是何人。 湖字青甲一心在内,一心在外,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眼这个疯疯癫癫的人,吐了一口血,“圣侠剑法中的奉身成仁,我之前居然看走了眼。”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但我只想问你,敢不敢来战?” 湖字青甲大袖一甩,一阵洪风拔地而起,直接将他席卷其中。 但是毕万起手一剑,剑无怯懦,直接撕裂了洪风,从中脱困,继而一步跨出,剑化风流,若有细雨绵绵。 湖字青甲见了,却不敢大意,惊呼大叫,“风流剑,居然是失传多年的风流剑。” 他虽有眼力识破剑法,却也无计可施,只因此剑深谙封侠与风流,是剑中有两种极致,可破一切法。 话不多说,那一剑径直袭来,以他的真身挡不住,居然直接削弱了他的道心,叫他心湖下沉一尺。 须知,千妖武夫不过方圆千丈心湖,削沉一尺就是一尺,无论如何都补全不了。 先前五方剑阵已斩了他的半壁心湖,不过剩下五百尺。 但湖字青甲透过这一剑,也看出来眼前人的破绽,急忙身影一转,不给他出第三剑的机会,将身一藏,放出四面八方的吼声,“你不是岳牧野,你是个疯子。” 此声一出,毕万眼底顿时浮现一抹疑惑,接着那一道声音仿佛无孔不入,瞬间钻入了他的耳中、心底,好似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击着他的脑袋。 噗! “我是谁??!” 毕万一口逆血喷出,仰天大叫。 湖字青甲见势,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的身后,俯首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好似床前那母亲的呢喃声,是那么地温柔,温暖着他的心房。 “你给我滚开吧。” 眼看毕万的眼神就要冷静下来,一点寒光破空而来,直接撕裂了魔音贯耳的幻境,使他再度陷入了魔怔。 啊!啊!啊! 毕万在咆哮着,嘶吼着,体内的气息像是不要命地喷涌,杂乱无章。 “陈黄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真当我不敢杀你?” 眼见失去了一尊极强的战力,湖字青甲大为惋惜,不由得将怒火转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南魏天宗只有战死的武夫,从无妥协的武夫。” 陈黄初眼神坚决,一身金光护体,往前一站,仿佛是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 湖字青甲不屑地冷笑一声,大袖一甩,洪风激流。 任凭洪风袭来,陈黄初不动如山。 此时,湖字青甲眼神也慢慢地沉了下来,短短的半旬时光,这小子居然挣脱了自己的不朽神威,甚至隐约之间有分庭抗礼的模样。 要知道,不朽神威哪怕只剩下了一半,可也依旧是货真价实的不朽神威,就好似呼啸山林的猛虎哪怕垂垂老矣,那一身的凶气也比雄赳赳气昂昂的铁公鸡要强。 “陈黄初,不得不说,现在的你值得我动手打杀了。” 不错,他的心中已然动了杀意,若是放任此子成长,只怕等不到圣国分封八十一侯,他就要跻身不朽。 第三十九章 破元镇 不朽之下,皆为蝼蚁。 古往今来,不朽眼中,只有不朽。 封禅时代,哪怕是天之骄子,天纵奇才,世家、天宗、八姓之弟子,也不敢轻易冒犯不朽的威严。 但时至今日,湖字青甲醒来过后,天地大变,风云变色,更有清浊之别,世间竟有杀人术,可镇不朽,可杀不朽。 彼时,他遇见了陈黄初,只当是后生可畏。 今时,他再遇见了武痴,竟然心生忌惮。 湖字青甲的眼中,有许许多多肉眼凡胎看不见的因果线,宛若错综复杂的蛛网,不可琢磨,但其中有那么一条线,是名为陈黄初的红线,居然与他的法相相连。 换句话说,陈黄初成就不朽,必然会发现他的不朽法相,继而斩杀证道。 当他的眼神中弥漫了杀意,陈黄初已能感觉到死亡的到来,心头的心湖豁然下沉,仿佛一座巨大的山岳砸来,直砸的湖水向四面八方溅射。 不朽之力,在心、在神。 “给我滚出去。” 陈黄初傲然大吼,浑身的真气疯狂涌动,化为一道滴水不漏的金光罩,护住他那器宇轩昂的身躯。 然而,不朽的力量早已超越了灵气,化为更高境界的真元,他的金光罩在不朽面前,宛若不存在,而他心头的山岳也越发地坠落。 哪怕他看不到心湖的山岳,也能感受到心境的不断跌落,只要山岳沉入湖底,就是他的死期。 此时,陈黄初还不知道他的战意不退,那座山岳就永远沉不到底。 但是哪个人知道一座山朝自己压来,会压不死自己? 不朽的力量,就是磨灭,或者说混淆心神的坚不可摧,使修行者怀疑自身存在的价值,继而产生道心崩塌的错觉,甘愿赴死。 只要一个人的意志不再坚定,那么他就离死不远了。 “陈黄初,不必气馁,只要你的意志不灭,你就永远不灭。” 眼看得他浑身的真气不可抑制地衰落,躲在暗处的布衣李成蹊急忙站了出来,朝他大声地吼道。 “咦,你不是死了吗?” 湖字青甲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哦,又是云人傀儡。” 当他看轻布衣身上的气息,又恍然大悟。 “为了引我出山,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半性命,还真是够下得了血本。” 直至此时,湖字青甲还是非常欣赏李成蹊,想要招降。 “只要你肯归顺于我,我愿意替你补全残缺的本元,助你重登巅峰。” “吃我一拳。” 李成蹊纵身一跃,残影重重,不见真身所在,只见四面八方皆有拳影。 “故弄玄虚。” 湖字青甲大袖一甩,拳影就全部都化为泡影。 这时,李成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陈黄初的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往空中一拽。 呼! 陈黄初这才如梦初醒,气喘如牛,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不朽神威。” “他的金言咒力还在身上,不可强撑,速退。” 李成蹊看了眼疯疯癫癫的毕万,眉头微皱,这俩个人似乎不是一个人,但本源深处却是一个人的真灵,但真灵似乎还沉睡在湖底,迟迟未醒。 “在我的领地,你以为你们走的了?” 湖字青甲大袖一卷,洪风涌起,若兴风潮,遍地开花。 只不过这花不是花,而是风旋。 此风一起,李成蹊和陈黄初不由自主地被强行拽落,一头撞在地面,体内气血上涌,哇地一声喷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山岳巨力。” 陈黄初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武夫之身,是难以施展山岳巨力的。 李成蹊想的更远,心中暗道,“真元成湖,气量犹存,为了对付武夫,居然动用了山岳巨力,由此可见,现在的他并未恢复至全盛时期。” “陈兄,你的破元枪可能递出?” “不朽神威在前,我难以近身。” 破元枪可镇杀不朽,但也得击中不朽。 然而,不朽神威在上,陈黄初压根无法找到他的身影。 眼前的湖字青甲看似存在,实际上并不存在。 “吾乃洞溪里岳牧野,谁敢来战?” 就在这时,半疯半醒的毕万突然蹦了起来,手中的福来剑一晃,一剑落下。 咔嚓! 不朽神威挡在前面,也仿佛被强行折断。 湖字青甲看了眼毕万,一脸地不耐烦。 “虽然圣侠剑法的威力可斩不朽,但是你的剑剑剑不落空,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了吧。” 湖字青甲见难以掌控他,心生杀意,果断移步来到他的面前,右手往空中一抓,一把纯白色的剑凭空出现,与福来剑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留你不得。” 说罢,他就一剑刺出,快如雷霆。 铿锵! 毕万的眼神都没有看他,但手中的剑却挡住了他。 “不可能,你不过是一介武夫,怎么可能察觉我的动作?” “陈兄,在这别动,我去喊醒那个人。” “你想驱虎吞狼?” “那个人未必是虎,但他肯定是狼。” “你要小心,那个人未必会放过你。” 李成蹊点了点头,腾身而起,“道兄,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我早就醒了。” 就在李成蹊满怀期待的时候,东方剑客的眼神陡然变得一片冰冷。 “李兄,快跑……” 哪怕不在身边,陈黄初都感觉内心如遭重创,哇地一声喷出血来,直接就被震碎了体魄,向后倒去。 “我不是窃夫。” “我不在乎。” 东方剑客缓缓地抽出剑身,面无表情地擦拭剑上的血迹。 嗤! 下一刻,李成蹊的身上猛然间多出了千疮百孔,一道道血气呼呼地往外喷,一身的真气更瑟瑟地往外冒,顷刻间浑身都被鲜血染红。 “你不是他。” “我自然是他。” 东方剑客越过了他,看向空中的湖字青甲,“道兄,还请归位。” 湖字青甲露出一抹微笑,并未急于动身,而是落在李成蹊的身边,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归顺于我,饶你不死。” “我只会是我。” 湖字青甲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东方剑客,“我就是你。” 随后,就见一阵剑光浮现,灿若星辰。 接着,湖字青甲重现于世,双手合十,湖心城中,天清云淡,风平浪静。 若是有人俯瞰全城,就会发现所有人都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吾乃洞溪里岳牧野,谁敢来战?!” 然而,毕万再次跳了起来,一剑递出,亮如白昼。 定! 湖字青甲并未施展金言咒力,只是说了一个字,那道剑光就被定在原处。 下一刻,他走了过去,恍若瞬息百丈,徒手捏住他的剑,“碎。” 啪! 剑身立刻化为碎片,洒落一地。 死! 此刻,他目光落在毕万的身上,就见他的气息不断衰微。 “奉身成仁!” 眼看得毕万就要陨落,李成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蹦了起来,以拳代剑。 “蚍蜉撼树。” 湖字青甲随手一摆,震散了拳风。 破元枪! 就在这时,陈黄初也不知如何出现,一枪直接洞穿他的胸口,“咳咳,别拿武夫不当武者。” “哈哈,你以为自己真打中了我?” “吾乃洞溪里岳牧野。” 毕万疯癫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如炬,直接将他虚无中拖了出来,与他一同站在枪尖。 “以我南魏天宗之名,磨灭不朽,可否?” 陈黄初大吼一声,就见天上落下一道道流光,连绵不断地砸在他的身上。 砰!砰!砰! 流光在坠落,不朽在衰落,陈黄初更是不堪重负,体魄之上宛若开裂的瓷器。 第四十章 红文龟 “没完没了了,到底是谁给我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 锦绣长袍岳牧野,手握铜钱镇山河,脚踏行云走流水,覆雨神通翻云变,身经百战皆徒劳。 在他身后,跟着镇远字,怀中抱着枚方正铜鉴,镜光所及之处,风云变色,同时照出隐匿黑暗中的武者。 玄黄宝鉴! 忽然,镇远字心生警惕,急忙祭起方正铜鉴,化为四方四正的玄黄光笼。 轰! 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响起,一道道身影接踵而至。 圣国八骑! 赫然是赴戎机凶名在外的八骑骑军,但此八骑比镇压安如山的八骑更为厉害。 原因无他,只因骑军都统皆是不朽真身。 八骑都统,八位不朽。 八骑归位,八方皆定。 “为了我一介闲云野鹤,劳驾八尊不朽出面,赴戎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岳牧野一枚铜钱,忽而化为千万枚,迎风一变,变为一具铜钱之甲,护在自己的身上。 “洞溪里岳牧野,汝之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啊。” 黑骑都统悬停半空,座下是一头黑额虎。 “和他啰嗦什么,直接镇杀了事,否则道门有所察觉,迟则生变。” 白骑都统骑着头大如囷的滚血白皮蟒,开门见山道。 “不错,洞溪里的子弟福缘深厚,不可迟疑。” 黄骑都统站在金毛枭的背上,眼中杀气腾腾。 红骑都统坐在红文龟的脑袋上,伸手拍打着它的脑袋,几番欲言又止。 “主子,我们最好待会打起来就立马走。” “龟老,八尊不朽都杀不了一个洞溪里弟子?” “你还小,不懂洞溪里的底蕴可怕。” “可是龟老,我乃巫脉出身,精通术数,并未看出他有何活路。” 红骑都统是八骑都统中最年轻的那位,但也是非凡都统中最擅长卜卦玄机的非凡,仗着此等卦术,不知道多少次成功趋吉避凶。 “若你不肯走,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红文龟清楚但凡精通卦术之人,都会深陷卦术之局。 红骑都统犹豫不决。 杀! 此时,黑骑都统驾虎而下,压的山峦陷,风云塌。 岳牧野更是一下子就被镇压倒地,不能起身。 但红文龟毫无犹豫,直接逃走。 “哈哈,这岳牧野竟然如此不堪。” 白骑踩蟒,放声嘲讽道。 黄骑都统眼漫杀意,脚下一点金眉枭,化为一道金光,俯冲而下,瞬间超过了黑眼虎,“黑骑都统,犹豫不决,只会败北。” 轰! 金眉枭直撞大地,尘埃滚滚,百丈方圆,尽是烟灰。 “快走……” 然而,黄骑都统非但没有放声大笑,而是急不可耐地大声吼道。 红骑都统闻声,更不敢迟疑,急忙离去。 不曾想,他才去百丈,就砰地一声,似乎撞在了什么地方,伸手一抹,居然是一堵无形之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庞大无比的头颅正低头看着他们。 “你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头的眼中忽然出现一只小小的红文龟,正瑟瑟发抖。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只是一头受人差遣的妖龟,从未害过别人的性命啊。” “龟老……” 红骑都统此刻心如死灰,连龟老都没能躲过一劫,但转念一想,又有恃无恐道,“洞溪里岳牧野,下次再见之日,就是我法相亲临之时。” “法相亲临?” 那个头颅眼睛一眨,一道与红骑都统如出一辙的身影凭空出现,却仿佛被关在牢笼之中,气急败坏地四下冲撞。 “牧师弟,你如今究竟是何神通?” 镇远字自从跟着他来到圣洲,就发现这个师弟的修为与日俱增,如果说别人是一日千里,他根本就是一日千万里,压根看不到前进的增长速度。 不朽之所以不朽,就是因为法相的不可琢磨,不可觉察。 不朽,因为道心不朽,而道心又不是实物,可藏身灯火,可傍身刀剑,可藏身黑暗,可藏身经文,总之无处不可躲藏。 若是不朽不曾开口,谁也难以揪出法相。 但是,岳牧野却一点不讲道理地直接揪出了红骑都统的法相,甚至将祂关在了笼中。 岳牧野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红文龟说道,“九洲动乱,妖族当兴,你如何看?” 红文龟眼珠子一转,“良禽择木而栖。” 岳牧野啪地一声捏碎红骑都统的真身。 “愿誓死扞卫封侠之道。” “众所周知,妖族不忌誓言。” 岳牧野无情地回道。 红文龟果断从额头飞出一滴本命精血,悬停在他的面前,“愿誓死追随岳大人。” “你不怪我不讲道理,有违侠义之道?” “我不过是一介妖龟,能为大人鞍前马后,自然是荣幸之至。” “封侠世道不兴溜须拍马这一套,但我如今确实需要力量,不得不有违常理。” 岳牧野接过那一滴精血,并未急于吞下。 红文龟见他没有吞下精血,心生不妙,“大人,你该不会要拿我去培养一尊新的不朽吧。” “有何不可?” “大人,我可是红文龟,趋吉避凶的瑞兽,与泰山的锦雀是自古流传的瑞兽,你怎么能将我拱手送人?” 红文龟其实不介意辅佐别人,但是从别人的弱时辅佐,很容易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一个不小心就得丧命。 岳牧野抛起一枚铜钱,“正面随我,反面随你。” 红文龟心头一凉,赶忙耍个心眼,动用本命神通,试图纂改结局,然而它的神通才碰到铜钱,就觉得一座山岳从天而降,一下子砸中他的龟背,咔嚓一声,满是密密麻麻的裂缝。 下一刻,岳牧野将铜钱的正面给它看了一眼,“愿赌服输。” 红文龟哀嚎不已。 “你想耍赖?” “不敢,不敢,大人有所安排,小的莫敢不从。” “不敢就好,若是你真敢,下一次就不是裂背这么简单。”岳牧野看似无意地说道,“听闻安陵海有无尽之海,海底有无尽窟窿,正缺道德瑞兽前去堵住海眼。” “大人,我刚刚掐指一算,洞溪里的狄进金出了山。” “嗯,小财迷福缘深厚,又是我同邑,也是个明智之选。” 说罢,岳牧野随手一弹。 临行之前,红文龟隐约听到一句轻笑声,“它一头瑞龟,哪里来的指头?” 第四十一章 嗤之以鼻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十金一颗灵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咯……” “上好的灵丹咯,下至递炤关,上至紫荆关,包治百病咯……” “瞧一瞧,看一看,货真价实的极品灵丹,道门独家出品哦……” 某座城池的东街街角,正有个模样不算俊俏的修行者大声叫卖,那喊声之大,几乎都快盖住了一条街。 “魂淡狄进金,你丫的能不能闭嘴,我都听不到我的客人再说什么了。” “王八蛋,你卖就卖呗,就不能声音小点吗?” “对啊,对啊,你声音小一点会死吗?” “是啊,你要再这样,我们就去上报封侠……圣国大人,查办你的摊位。” “切,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破烂摊主,卖什么卖,就你们那点东西,哪个值钱?”狄进金扣了扣鼻子,随手一弹,弹在边上摊主的外衣,一脸不屑地哼道,“一群不识货的狗东西,本大爷可是本城唯一的五关炼丹师,撵我?不存在的。” 这不,话音刚落,就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修行者,趾高气扬地走过一条街,然后停在他的摊位面前,立马脸色三百六十度地大转变,一脸谄媚地笑道,“狄大师,今个手头可方便?” “滚滚,今个没空,没看本大爷生意半天都没开张?” 狄进金一脸嫌弃地挥挥手。 “狄大师,这群人不识货,不懂您的灵丹妙药,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狄进金,该交摊费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卫甲的人走了过来,满脸嚣张跋扈地朝着狄进金吼道。 “没钱,明个再交。” 卫甲一听没钱,脸色顿时拉长了一倍,“你昨个说今个交,今个又说明个交,是不是压根就不想交?” “胡说八道,本大爷堂堂五关炼丹师,岂会赖你的摊费。” 卫甲看了眼地上的瓷瓶,也看到了瓶子上的价钱,一脸不屑地嗤笑道,“呸,狗屁灵丹,一瓶递炤关的灵丹,也敢卖十金,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说这话时,卫甲瞥了瞥狄进金,眼中是深深的鄙视,甚至还蹲下去,随手拿起一瓶,仿佛法外开恩地说道,“既然你交不出钱,就拿灵丹来抵吧。” 那群人看他这么嚣张,个个都露出一脸凶样,更有人哼道,“敢拿狄大师的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 卫甲眉头一皱,看了眼那个人,“哪里来的野狗,也敢在本坊长面前大放厥词?” “我看你才是条野狗吧,连我都敢叫嚣。” 说是迟那时快,这人脚步一晃,一把提起卫甲,随手一捏他的肩头,直接捏断了他的肩骨,一手抢过他手里的灵丹,然后将他往地上一丢,“滚回去叫人来,我在这等着你们。” 那卫甲当场疼得哀嚎大叫,一边踉跄地爬起来,一边捂着肩头哀嚎大叫,“野狗,你给我等着。” 这人闻声,一脸讥笑,不以为然地转过身来,顿时满脸谄笑,递过来那个瓷瓶,“狄大师,小的给你夺过来了。” “我可没让你出手。” “狄大师哪里的话,这等恶官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就算不是因为你,小的也会出手教训他。” 狄进金揉了揉下巴,“我刚刚出道,正准备大展宏图,就听到窃夫立国,吓的我赶紧隐姓埋名,可怜至今还没好好享受封侠立世的美好,如今好不容易寻了个城池做买卖,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走漏风声,说我炼制的金丹独一无二啊。” “狄大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可不就是天杀的走漏风声。” 狄进金立马白了他一眼,那个人赶忙会意,笑道,“但也正因为他管不住嘴,这才有大师今日的名声。”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乎这些虚名?” “不是,不是,狄大师胸怀若谷、胸襟宽广、心宽体胖、宅心仁厚、宰相肚里能撑船……”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待会人来了怎么对付?” 这人笑脸相迎道,“全听大师吩咐。” 哪里想狄进金把地毯一卷,往肩头一搭,不以为意地说道,“本大爷还得开门做生意,可不陪你瞎折腾。” 啥?!! 这人顿时笑脸变成了苦瓜脸,拉了一倍长,委屈地接道,“大师,你这就走了吗?” “我不走,难道还要陪你大闹城池?” “想走?你们今个谁都不准走。” 就在狄进金扬言要离开的时候,卫甲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 为首之人腰挎汉环首刀,凶神恶煞地大声吼道,“坊长乃我圣国钦定官衔,位列正品,执掌东西坊街,岂容尔等刁民冒犯。” “那坊长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你怎么不管?” 这人也是个暴脾气,面对窃夫是丝毫不惧。 “放肆,本佰夫长几时问了你话,安敢质问本大人?” 佰夫长上前一步,抽出腰汉间环首刀,刀身朴素无华,但刀柄与刀身接口处的【圣国】二字甚为显目。 “呸,劳资往日只听封侠管教,从来不知狗屁窃夫。” “呔,无知刁民,吃本大人一刀。” 佰夫长眼神中弥漫着杀气,当下一步冲了出去,那一刀有开山劈峦之势。 但这人冷笑一声,徒手接住了刀锋,嗤笑道,“小小宁武关,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说罢,他直接捏碎了刀身,随手捞起一块碎片,一击打穿了他的脑袋。 “坊长是吧,现在回去喊人,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岳牧野是也。” 说这话时,他还回头看了眼狄进金,一脸得意的笑容。 “卧槽,这小子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机灵,居然还知道冒充别人?” “谁不知道,狄大师最喜欢假冒岳牧野干坏事。这小子先前抢药是一功,现在冒名顶替又是一功,这下炼药的事十之八九要稳了。” “粗中有细,粗中有细,以后你们谁再和我说自己是个莽夫,就别怪我跟他急,你们一个个都鬼的跟猴一样。” 此时,这群找着狄进金的大汉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浑然不将窃夫放在眼中。 “这位道兄,不远万里,大驾光临,实在我城招待不周,还望海涵,还望海涵。” 卫甲离开没多久,就见一位黑袍着甲的武夫拎着他走了回来,黑甲武夫看也不看卫甲的可怜兮兮,直接将他丢在地上。 “道兄若是觉得不痛快,尽管杀了他。” “将、将军,我是圣国钦定的坊长,他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坊长此刻是涕泪纵横,连滚带爬地爬了回来,一把抱住黑甲武夫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 “过去。” “将军,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还是你的小舅子啊,你不能让我去送死啊。” 卫甲看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出这么这句话。 “哦,原来是东门将军的小舅子,能怪能拿到坊长的官位,这可是个大肥差啊。” “话说东门将军是本土一派吧,向来最好打压本城势力。” “宰着同邑的血肉,养着窃夫的口袋,这东门将军做的不错啊。” 摊贩们也不是个善茬,哪个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说的头头是道,眼下知道这个小秘密,只怕要不了多久,全城就都众所周知了。 啪! “蠢货,有我在,他不敢杀你,你只要上去认个错。” 东门将军一巴掌护在他的脸上,暗中传音。 卫甲半信半疑地抬起头。 “放心,得罪了第四关的佰夫长不要紧,但得罪一位第五关的武夫,我想他知道该怎么办。” 卫甲仔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同境之中唯有同境,那人先前一言不合解决佰夫长,无非是看在他的修为不够强。 想到这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道,“大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错就好,下辈子记好了别再做了。” “嗯,我知错了……” 卫甲听着前半句话还觉得有道理,但一听后半句立马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往回跑。 但谁曾想,这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身子正无力地往前栽倒。 “道兄,你可满意?” 东门将军眼睁睁看着他斩下卫甲的头颅,无动于衷,甚至还笑脸相迎。 “记好了,杀你的人,叫岳牧野。” 然而,这人并未善罢甘休,而是纵身一闪,来到东门将军的面前,一拳打出,势如雷霆。 砰! 东门将军横刀相迎,居然硬生生被打退了七八步。 “嗯,不错,我这一拳有七重开山之力,你居然只倒退了几步。” “岳道兄,何必大动干戈,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动手啊。” 然而,这人压根不想理他,直接呼朋唤友。 “嘿嘿,狄大师,咱们以后这样行不,斩一尊窃夫的武夫就拿一壶金丹,斩一个窃夫的第四关武者就拿一壶四转金丹,斩一个窃夫的第三关武者也拿一壶三转金丹。” “岳牧野,要杀就杀,可别拉上我,本大爷只是个炼丹师。” 狄进金背起包裹,懒洋洋地走开,同时一道血光飞来,悬浮在他的身前。 “天降瑞龟?” “是啊,主子,我还是……” “不稀罕,我最讨厌红色,但我想郑逢集那小子估计会喜欢你。” 说罢,他一脚就将红文龟踢向远方,以心神暗中说道,“根老,劳驾送一趟。” 第四十二章 一粒十金 “诺大的一座将军府,居然连点像样的财物都没有?” 狄进金大摇大摆地走在府邸之中,身后跟着那群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武夫们。 院中正躺着横七竖八的护院、奴婢或者女眷。 此时,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手铐木枷脚镣铁锁的男人,哪怕沦为了阶下囚,也不改一脸的桀骜神色。 狄进金忽然停下脚步,甩了甩手,那个人的木枷脚镣便铿锵作响,疼得那人满地打滚,可嘴上却一声不吭。 “守城将军,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士可杀不可辱。” “行了吧,天下窃夫不乏真豪杰,但自从你们攻陷八洲土地,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那份傲气。” “以一国之力,聚一方海民,战九洲封侠,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怀激荡。” “可惜,令你失望的是正准备大展拳脚的你却发现,一切看似武征九洲的局却因封侠的固步自封,而演变成安营扎寨的对攻,压根就没有英雄用武之地,甚至你脚下这座城也不是你亲自出手,而是城中豪绅富翁里应外合,暗中算计了封侠。” “你究竟是谁?” 守城将军骄傲地抬起头,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败在谁的手中。 “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洞溪里岳牧野。” 狄进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然后下一刻画风突变道,“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真正的藏宝阁在哪里?” 不错,他说了大半天的废话,真正的目的只是瓦解对方的意志,借机忽悠出对方的财宝位置。 “没有财宝,真正的圣国不需要……” 咔嚓! 那个最先出手的武夫直接一脚踩断他的小腿,色厉内荏道,“狄、第一,岳大师不是在和你讨价还价;第二,岳大师说的话你只需要回答他想要的答案。” “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肯说的。” “呵呵,打死你,你想的倒美,耽误了岳大师敛财,你担当的起吗?”这人一脸嘲讽道,“吾等同为不朽,都深知不屈之意志,所以我肯定不会对你大用酷刑。” 说罢,这人又蹲下身子,一点一点捏碎他另一条腿,“这不是虐待,只是让你稍微丧失点反抗能力。” 就在这时,有个人突然跑了进来,“嘿嘿,李千金老哥,人我给你领来了。” “喊老哥就好,千金以后不准喊,不过小杰子办的不错,事后重重有赏。” “都是李老哥明察秋毫,观察入微,知之甚详,无所不知……” 被称为李千金的武夫脸皮顿时一红,一脸严肃道,“少在这溜须拍马,多做事。” 小杰子立马一脸肃容,拉过背后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儿八经的兔儿爷,我找着他的时候,还在桥洞下鏖战,战力不减当年。” 那男人看了眼场中,不由得瑟瑟发抖,原因无他,这一个个不仅是凶神恶煞,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武夫,个个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武势。 他本身也是武夫,战力不逊东城将军,否则也不至于能在城中横行霸道,但遇见小杰子,连一招都没撑住,就被他一巴掌拍晕,拖到了这里。 “诸位大佬,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小的莫敢不从。” 狄进金的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但没有说什么。 这一丝嫌弃被李千金看到,直接就要动手打杀了他。 “我先出去走走,你们随便折腾。” 李千金一听这话,会心一笑,指了指地上的守城将军,“我要他知无不言。” “大佬,我恐怕……” 在这府邸,不必担心伤及无辜,所以李千金直接露出武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要么他坦诚相待,要么你死无全尸。” 说罢,他就快步追了出去。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灵丹咯。” 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正躲在桥头叫卖的狄进金,似乎永远都是乐此不疲。 “狄大师,以您的身份,拍卖灵丹,永远比您得罪窃夫要来的容易吧。” “哎,我命苦啊,家里人给了我一桩苦差事,要我想办法聚拢足够养活九洲百姓的金银财宝。”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尤其是李千金这样的江湖野修,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一个人,养活九洲百姓? 狄大师,这是得了失心疯? “众所周知,这十几年来,窃夫乱世,使九洲货不同价,币不同值,更别说书不同文,车不同轨,光凭您一人之力,如何养得起九洲百姓?” “别说是九洲百姓,就是这一城百姓,你也养不起吧。” “我也知道此事难于登天啊,但它再难也得有人做是不是。”狄进金埋怨了一句,一看有个人往自己走来,立马喊道,“客官,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呗,瓶中灵丹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主要的是他还便宜,不要你天材地宝,不要你绝世神器,只要十金。” 那个人一听这话,扭头就走,还骂骂咧咧道,“肯定是假的,十金还能买金丹?奸商。” 李千金豁然起身。 “坐下。” 李千金扑通一声坐下。 “念在你替我出头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一件事。” “大师,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说?” “不用,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 李千金急忙运转真气,可却发现身上的真气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钳制,纹丝不动;而他想要撑开武势,一探究竟,却仿佛要面对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直接就被迫打消了念头。 同境之敌,唯有同境。 武势之境,唯有武势。 “简单点说,我需要金银财宝。” “所以,这也是大师不断洗劫窃夫府邸的原因?” 狄进金点了点头。 这时,有个纨绔子弟领着一帮狗腿子走了过来,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眼,指着那瓶最便宜的一转金丹说道,“你这金丹真能立地破境?” 狄进金和李千金都没开口,但李千金却仿佛看到狄进金正在说话,“你若是不信,尽管找个人来试试。” 纨绔子弟立马拉出个狗腿子,“你来试试。” 狗腿子也不犹豫,直接拿起瓷瓶,倒出一粒金丹,往嘴里一送。 嗤! 下一刻,就见他身上一阵血气翻滚,一道道风旋嗤嗤作响,瞬间跻身第二关。 纨绔子弟眼前立马一亮,仿佛见着了宝贝,一把抢过瓷瓶,问道,“十金一瓶,卖不卖?” “十金一粒,概不还价。”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城小霸王是谁???” 第四十三章 江河之水 春日野穹,阳光明媚。 清水湖畔,竹楼小阁。 波光粼粼,青竹叠翠。 忽现青袍,跳落青湖,化鲤跃龙门。 此时,有护卫走来,脚步踉跄,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是一入此地,就感觉到一股压胜武势,压的他不敢动弹。 直至湖畔,他的背后与手心已都是汗水。 “郑少爷,小公子喊你过去。” 青袍闻声,悬停湖面,如履平地,缓缓走来,随意问道,“望墟喊我有何要事?” “小的只是家奴,小公子不提,我也不敢问。” 青袍一振身子,一身水珠迎风消散。 “前头带路。” 护卫恭敬地走在前面,领着他去公子别院。 这不,才出湖心竹楼小院,就见一位位锦绣公子迎面而来。 青袍皱了皱眉,但未曾说什么。 “哟,这不是望墟的义兄郑逢集,今天怎么有空走出来?” “荣哥这话说的可见外了,郑逢集也是我妫氏半个子弟,在外怎么说来着……” “我知道,华哥是想说区区野鸡,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哈哈,富弟这话说的可真有趣。”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但郑逢集只当充耳不闻。 “诸位公子,小公子再怎么不是,你们也不该轻慢他的义兄吧。” 然而,他听得下去,那护卫却听不下去,当场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啪! 荣哥直接上前,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狗奴才,我几时让你说话了吗?” 护卫被这一巴掌打在脸上,顿时一脸茫然。 “跪下。” 护卫下意识地就想跪下,但郑逢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肩头,“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轻许旁人。” 荣哥眯了眯眼,眼神不善地挑衅道,“郑逢集,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妫望荣,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要不是活在妫氏,早就死了几千次?” 妫望荣闻言,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一手掴了下去。 郑逢集不动声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捏,“如今这世道已不是家天下,更不是八姓天王道,你若还不肯醒来,我就勉为其难地替家主教训教训你。” “华弟、富弟,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 话音未落,妫望华和妫望富已不约而同地袭来,两道夹击,看似寻常,实际上每一步踩下,都暗含大道之风,一步落下,更仿佛踩在一座湖面,荡起重重涟漪,及至靠近郑逢集,二人脚下已踏出二十四步。 湖升! 潮涨! 郑逢集未动,已觉惊涛骇浪扑面而来,汹涌翻滚,己身如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哈哈,这小子被吓傻了吧,居然还不知道躲开。” “躲,他靠什么躲?二位公子脚踏心湖,暗转江河之水,看似风平浪静,但唯有他自己心头明白,己身四面八方皆是滚滚奔腾的巨浪。” “居然是江河之水,那可是比开山之力更强的力量,就是最简单的江河之水,也比九重开山之力更强,尤其是两位公子深谙此道,蓄势而发,这一击下来,纵然是他千妖武夫体魄也撑不住,当场就得跪下来了吧。” 噗! 下一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一招?” 眼看得两位公子就要近身,郑逢集突然抽身而退,在他们惊愕的眼神中,一手抓住一人的手腕,轻轻一抖,直接震碎了他们一只手的骨头,接着用力一拉,将他俩来了个面对面接吻,然后他还不觉得过瘾,直接举起两人,原地一转,画了个太极图,大叫一声走你。 “啪啪啪,狗腿子们,还不快去捡你们的主子?” “郑逢集,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打我妫氏子弟。” “郑逢集,你死定了,两位公子马上要去参加圣国第一武夫之争。” “郑逢集……” 郑逢集抖了抖手腕,吓得他们一哆嗦,立刻快步跑走,临行前还有一人仍不忘转头叫嚣道,“贵哥不久就将从圣国回府,到时候新仇旧恨都一起算。” “郑少爷,你不该动手的。” 护卫此时也清醒过来,但也被吓得不轻,这位爷居然真的敢动手打人,要知道八姓出自上古,连封侠都敬之礼之,就是当今的窃夫见着八姓,也不得不低一头。 然而,郑逢集不予理睬,拎起护卫,“前头带路。” 护卫见他不愿意多谈,只好慢慢地起身带路。 这时,一滴红血从天外飞来,静悄悄地落在他的身前。 “主子,我是……” “瑞兽红文龟。” 郑逢集一把将它抓在手心,仔细打量了半天。 红文龟突然心生不妙,连忙说道,“主子,我有趋吉避凶之功,你务必要收下我啊。” “蹊儿哥告诉过我,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严于律己,自强不息。” “主子,那都是谎话啊……” 红文龟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郑逢集狠狠地攥紧它,朝天空一抛,“根老在上,请将它送给我的蹊儿哥吧。” 自始至终,护卫都没察觉到红文龟的到来。 妫府之中,有本事觉察的人又不愿意卷入其中,甚至唯恐惹祸上身,一个个掐断了心中的这段记忆,更有人直接抹除了自己对郑逢集的记忆。 “老祖宗,刚刚这道气息应该是那位的吧。” 妫氏祠堂中,有几位年迈老者联袂走来,其中一位年迈老者看似是领头之人,最先开口说话。 然而,祠堂之中空无一人。 年迈老者的身影更在踏入祠堂之时,化为一位气度非凡的长袍公子模样,眉宇间与妫望荣也几分相似。 而他的目光也没落在别处,而是落在一块平平无奇的牌位上。 牌位材质,一看就知,是块寻常的槐木。 木质无甚花样,只有一个字,既不是封侠的字,也是封禅的字,但落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妫】字。 若是郑逢集在此,就该发现这个字像极了李子洞的那些字。 “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还不肯放下?” “老祖宗,这么多年,我八姓从未放弃过。” “连我都甘愿自行消散,化为天地间的春雨,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孩子,怎么还敢图谋不轨?” “老祖宗,区区一介后辈都能以海外一国之力颠覆世道,成立举世之国,难道我八姓拥有灭世之力,人才辈出,还比不过他?” “窃夫乱世,妖族大兴,看似天道衰微,实际上你们这些孩子永远不知道真正的敌人在哪里,甚至连老祖宗我都不知道。” “老祖宗,你只是被那些老不死的坑入了局,否则以您之经世伟力怎么可能化为春雨。” “我只是一缕残念,不敢妄言伟力之神通,但当初钦侠立世的那一场天外天之战,不止我没回来,其他人也都没能回来,是真正地死了,还是转身重生,恐怕唯有当事人知情了吧。” “老祖宗,这郑逢集难道真的是那位的代言人?” “是也不是,总之根老既然能安然无恙地从天外天回来,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位的能耐。” “老祖宗,据我所知,海外还有一位……” “那位不可估量,至于他和根老谁更强,恐怕就是本尊亲临,也无法告诉你答案。” “老祖宗,难道执掌权柄的不朽真有那么强大?” 至今,九洲权柄,尚未开启,但不朽已如雨后春笋,一一冒出了头。 “执掌权柄,便是神灵,这是举世皆知的事。” “只不过神灵分先后,先天称之为神灵,后天大多称之为人灵,而老祖宗我鼎盛时期就是一尊人灵。” “不好,有人竟然不顾规矩,在我妫府对那小子出手。” 第四十四章 误闯别院 “别院禁地,闲杂人等,谢绝擅入。” 一袭银甲的护卫拦住了两人,语气严厉地哼道。 “吾等奉公子之邀而来。” 说这话时,他还亮出一枚令牌,以示身份。 银甲护卫看了眼,就知真假,于是放行道,“郑逢集可入,但你不行。” “小的明白。”他转身说道,“郑少爷,公子别院就在前面,我就不陪您进去了。” 郑逢集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走了进去。 一入别院,就能感受到此地的灵气充沛,浩瀚如海。 寻常武夫积累百年的灵气可晋升百精武夫,那在这里十年之内,必然有望。 郑逢集感受着灵气的洗礼,毛孔不由得舒张,心身无比愉悦,慢悠悠地走在这座别院。 忽然,眼前出现一座小阁,阁名【馥馨苑】,小巧别致,颇有诗情。 左右书有:繁枝素朵生清逸,疏影幽香化俗尘。 无横批。 大门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桌与冒着热气的茶壶,显然是刚刚烧好的热茶。 郑逢集没想太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左右无人。 但正面是一副挂画,画着一个少女的素颜,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那眉宇间的美色毋庸置疑。 郑逢集端详片刻,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他的意中人?”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郑逢集疑惑不解,起身去看,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向他冲来。 “郑逢集,枉我妫氏待你不薄,你竟敢擅闯馥馨别院,侵犯我妫氏大长老的孙女?” 领头人是个熟面孔,不是旁人,正是妫氏七爷妫即轩。 “妫即轩,你想污蔑我?”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妫即轩神情悲痛地一声令下,就见一道道武夫拔地而起,手持镇荆锁,联袂洞开武势,竟然暗合列阵之势,顷刻间就将郑逢集镇压当场。 咔嚓! 镇荆锁的倒须钩儿直接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封禁了他一身的体魄。 “你们在这看好他,我进去看看。” 妫即轩也不等众人回话,直接进入小阁。 “郑逢集,刑徒之后,也配出生在洞溪里?” 一个武夫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直打的他唇角血迹染红一片。 “刑徒之后怎么了,你们这群上古遗民就比我好到哪里?” 啪! “还敢嘴硬,待会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如何狡辩。” “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郑逢集今天栽在这,算我倒霉,但你们妫氏想要杀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胆子。” 这个人顿时怒上心头,一拳向他的额头捣去。 要知道,此刻的郑逢集别说没了体魄,没了境界,就是体魄境界尚在,在这么多武势的镇压下,也挡不住这一拳。 砰! 眼看得这一拳就要落下,突然杀出一人,一脚踹飞这个人,一把抢过郑逢集。 “郑逢集是我的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不敢顶撞,更不敢动弹。 他随手一震镇荆锁,啪嗒一声,就解放了郑逢集,再小手一挥,所有的武势不攻自破,而出手之人更是心头蒙尘,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不屈意志似乎已经没了,但具体怎么了,谁也说不上来。 这时,妫即轩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走了出来,恰巧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微一沉,显然是对他的出现非常惊讶。 “你不是去了新洞天,修缮山河?” “七叔,我要是再不回来,只怕有些人都等不及了吧。” “墟儿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有人等不及呢?”妫即轩一脸热情地笑道。 “七叔,我要带他回去。” “恐怕不行,他犯了我妫氏大忌。” 依旧是少年身的妫望墟站在这里,比场中任何一个人都要矮,但他站在这里,却仿佛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令人望而生畏,如同高山仰止。 “真的不行,馥馨一介女儿身,怎能平白受辱?” “何况馥馨是大长老的孙女,此事如何处置,也要问问大长老的意见吧。” 然而,妫望墟低了低身子,躬身作揖,“七叔,侄儿礼仪敬上。” 妫即轩立马脸色一冷,“墟儿,这是妫府,要讲规矩。” 可惜,妫望墟没有理他,而是直接拉起郑逢集,往外走去。 “来人,给我拦住他。” 话音一落,那些武夫再次手持镇荆锁,围了上来。 妫望墟一跺脚,所有人人仰马翻,口吐鲜血。 “小公子,收手吧。” 就在这时,一尊不朽从天而降,径直挡在他的前面。 “袁供奉,你敢拦我?” 不朽闻声,脸上破天荒地露出尴尬,凭借武力,自己确实拦得住他,但若是被小公子记仇,日后再想好好地活下去,只怕就要成为奢望了吧。 所以,袁供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袁供奉,你应该知道我的妻子姓什么吧。” 袁供奉怔了一下。 “我的孩子正缺个义父,若是袁供奉不嫌弃的话,还请日后来捧个场。” 袁供奉喜出望外,连忙回道,“有空,有空,自然有空。” 然后,他又看向妫望墟,“小公子,袁某职责所在,还望海涵。” “今天,我一定要带走他。” 妫望墟拉着他,就往外走。 然而,袁供奉直接出手抢夺郑逢集。 妫望墟眼神一定,恍若江湖山岳,明灭不定,径直冲了出去。 “小公子,你还太年轻了。” 袁供奉大袖一卷,什么江湖什么山岳统统都化为一阵清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他更是与妫望墟错开一身,神不知鬼不觉地抢过郑逢集,拉着他退到妫即轩的背后。 “七叔,把他还我。” “墟儿,不要无理取闹。” 妫即轩好言相劝道。 “小公子,时不在你,莫要强求。” 袁供奉也不想和妫望墟大动干戈,毕竟自己只是个供奉,真得罪了妫氏未来家主,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山河犹在! 袁供奉一听这声音,急忙运转金言咒力,“百无禁忌。” 砰! 仿佛有什么力量在空中炸裂,袁供奉低头一看,郑逢集已不在自己的手中。 “七爷,说话可算数?” 妫即轩斩钉截铁地回道,“君无戏言。” 袁供奉脸色一沉,当即一脚跨出,“江河日下。” 妫望墟顿时脸色大变,低吼一声,“飞流直下。” “小公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话音未落,就见妫望墟往后倒飞,重重地砸在墙上。 妫即轩见状,赶忙喊道,“来人,带着郑逢集离开。” “谁敢???” “墟儿,你休息会吧。” 第四十五章 忽悠小能手 妫望墟勃然大怒,愤而起身。 袁供奉腾空而至,单手压在他的肩头,手心之中仿佛有江河之水,滚滚东流。 “小公子,好好待着吧。” 妫望墟猛然洞开真元,显化不朽法相,撑破江河,一飞冲天。 江河日下! 袁供奉又是一记金言咒力落下,径直冲刷在不朽法相之上,将妫望墟从天空打落,无情地镇压别院。 噗! 妫望墟犹不肯罢休,愤怒地转动法相,试图挣脱江河之水,但滚滚东流,岂是那么容易挣脱。 不过须臾,小小的肩头已被汗水打湿。 但他仍不肯言弃,依旧咬着牙转动法相,直至法相之上,宛若瓷器崩裂,丝丝寸寸,触目惊心,仿佛随时都要炸裂。 “够了,到此为止吧,我跟你们走。” 就在这时,郑逢集主动开口示弱。 “我说了带你走,就会带你走。” 扑通! “我相信一切自有公道。” “瞧瞧,不愧是吾侄儿的义兄,这份气魄终究无人能敌。” 妫即轩拍了拍他的肩头,直接一掌震碎他的体魄,打的他瘫软倒地,伸手一抓,镇荆锁破空飞来,嗤地一声扣在他的琵琶骨。 “我说了,要带你走。” “小公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袁供奉见他冥顽不灵,还想起身,不顾法相崩裂之痛,哪里敢让他真个拼命,索性一手化为云雨,不过方圆五步,却好似水笼一座,顷刻间就将他锁进其中。 “馥馨,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七叔,我不想说。” “事关清白,由不得你。” 少女随手一拢,换上了一副新衣裳,落落大方。 “七叔,这是我的别院,请你们出去。” “放肆,我是你七叔,你敢赶我走?” 妫馥馨手往前方一招,一枚令牌径直落在她的手中,“请你们立刻离开。” 妫即轩一看这枚令牌,眼神不由得一惊,“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爷爷给我的,你若是不服,尽管去找她,但现在请你们马上出去,否则我将动用它的律令。” 妫即轩拂袖一哼,转身离去。 “把郑逢集留下来。” “他涉及到你的清白,不能……” 妫馥馨将令牌一抬,“妫令在此,谁敢不从?” 妫即轩当即弯身,执晚辈礼,沉重接道,“妫令在上,莫敢不从。”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匆匆出了别院。 “袁供奉,将墟儿一并带走,严加看管,就说是我和他的私事。” 妫馥馨并未多言,而是放任自流。 不过一会儿,别院之中,唯有留下落落大方的少女与伤痕累累的少年。 “别以为你救下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抱歉,此事我也无能为力。”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一如当年的恶语相向,哪怕对面的少女是个楚楚动人的大家闺秀。 就像当初见着了望春心,哪怕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女子身,他也没有什么好语气。 在他眼中,仿佛天下人都是恶人。 不过,她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害羞,破天荒地露出一抹憨笑。 噗嗤! 而她见他的脸色,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他见她笑,立马换上了一副冷面孔。 她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走近了他。 他吓得赶忙后退,眼神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我替你解开镇荆锁,让你以武夫体魄恢复伤势。” “你知道不是我?” “是你,但也不是你。” “你别和我绕圈子,看你这副模样,就像个魔教中人。” 噗嗤! “打晕我的人确实是你的模样,但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郑逢集脸色大变。 “易容术本来就不是什么神通,江湖中人大都会一点,而我妫氏身为上古八姓,更是尤为精通此术。” 妫馥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搭在镇荆锁,柔声提醒道,“忍着点,强拆的话,可能会非常痛吧。” 郑逢集摇了摇头,“拆吧,我不在乎。” 妫馥馨也是爽快,直接一掌连锁带骨一起崩碎。 轰! 镇荆锁一解,就见郑逢集的体内豁然升起一股骇人听闻的气息。 禁! 幸好她反应迅速,当即一握令牌,口吐金言。 “非凡咒力?” “这枚令牌在我手中,你可以视我为一尊金甲神将真身。” “传说中上古八姓的图腾神令?” “不错,我爷爷是妫氏大长老,这枚令牌是他亲手送给我的,就是让我不必为了妫氏的乌烟瘴气而忧心。” “你爷爷蛮疼你的。” 妫馥馨摸着令牌,一脸骄傲地笑道,“那是,我爷爷最疼我。” “不过,你爷爷还没我蹊儿哥疼我。”郑逢集见她这副模样,也一脸骄傲地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据我所知,妫氏长老有三大宝,这图腾神令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相对其它两宝,还是最不值钱的那个。” “你胡说,我爷爷最疼我。” “好,那你说,三大宝有哪三大宝?” “图腾神令、图腾神杖与图腾神柱。” “那我问你,他们分别代表着什么?” “图腾神令代表着长老之权柄,类似于帝王的圣旨;图腾神杖代表着长老之权威,类似于帝王的玉玺;图腾神柱……” “怎么,说不出下去了吗?” “图腾神柱,代表着长老之权力,本身也就是帝王。” “告诉你吧,若是蹊儿哥,别说图腾神令要给我,为了保护我,就是图腾神柱也会毫不犹豫地赠予我。” 郑逢集恢复武夫之躯,一身伤势几乎在顷刻间恢复如初,这会儿正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妫馥馨,我不怪你无知,毕竟你不像我这般受尽宠爱。” 妫馥馨听着他的话,也不由得陷入沉思,是不是大长老真的不够爱她,却浑然不知图腾神灵、神杖与神柱代表着长老的同时,更代表着这位长老对一大姓氏的责任。 妫馥馨拿着图腾神令,代行长老之权柄,已经是在一氏之中一人之下的横着走,除了族长之外,就是其他长老见了她,也绝对不能不以礼相待,但此刻被郑逢集这一忽悠,反而漠视了这一点。 “不可能,爷爷是最疼我的。” “疼不疼你,咱们做一场戏,来试试看呗。” “好,你要怎么做?” 第四十六章 指手画脚 “见过七爷。” “拜见七爷。” “七叔,您怎么来了?” 妫望荣等弟子齐聚一堂,正商量着如何报仇,忽然见到妫即轩进来,一个个立马安静下来,给他行礼。 妫即轩好似虎跃龙骧,径直落在主座,俯瞰堂中弟子。 “荣侄儿,此堂是什么堂?” 妫望荣不解其意,但依旧耐心回道,“此乃望字堂。” “此堂有何用?” 众妫氏弟子面面相觑。 妫望荣继续回道,“此堂是我妫氏弟子议事之堂。” “那好,我来问你,你们今日要议何事?” 妫望荣越发困惑,耐心接道,“不瞒七叔,我们要找郑逢集的不痛快,顺便让望墟也不痛快。” “为什么要让他俩不痛快?” “凭什么一介外姓也配窃取公子别院,而我堂堂正正的妫氏子孙却没有别院?” “凭什么大家都是妫氏子孙,他妫望墟就能接任未来族长,而我却只能做一届长老?” 妫望荣之所以敢直言不讳,是因为这些话就是座上的这个人教他的。 “好,我再问你,你可真正办成过一件事?” 妫望荣眼角一抽,略显几分尴尬神色,“侄儿不才,未尝一胜。” 妫即轩豁然起身,目光如炬,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只感觉浑身上下都逃不过他的眼神,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遍。 “七叔,有何吩咐,侄儿莫敢不从。” “好,好,不枉我当初费尽心思选中了你,不愧是我妫氏最有野心的子嗣。” 妫望荣受宠若惊,忙拱手作揖,低头至与手平。 “郑逢集欲辱妫馥馨,幸被吾等救下。” 此话一出,堂中弟子无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七叔,郑逢集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他的品性众所周知。” “从今日起,郑逢集在族内就是欺男霸女的口碑,可懂?” 妫望荣俨然一笑,“侄儿明白。” 妫即轩嘴角微扬,拾步离去。 “七爷,族长有请。” 他才出大堂,就见银甲护卫躬身在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请道。 “你知道上个和我这般说话的人在哪里?” 银甲护卫不卑不亢,不予理睬,只将手中枪纂往地面一跺,单手请道。 妫即轩面露怒气。 银甲护卫杀气毕露,再次一砸地面,砰地一声,青石板应声而裂。 “前面带路。” 银甲护卫这才收敛杀气,默然走在前方。 “七爷,此僚欺人太甚,不能留他。” “如今族长态度未明,不可四处树敌。” “不过是小小家奴,竟敢对七爷放肆,此僚罪该万死,我想族长不会为了他,忤逆您的意思。” 走了一会儿,又来一座大堂外。 银甲护卫将身一挺,枪纂立地,“即字堂,闲人免进。” 话音未落,已有武夫跨步而出,一拳携开山之力,摧枯拉朽般递出,那威势之重,几如山风咆哮天地,叫人心生惶恐。 事发突然,妫即轩都来不及阻止,只得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脸上满是惊讶的劝阻。 而对银甲护卫而言,这一拳几乎吹得身影连往后退,而眼看拳头砸脸,他都未曾来得及撑开武势。 嗤!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银甲护卫始终未动真气,临危不乱,而是迎难而上,一点寒芒惊现此间,迅如疾风,直接穿透了偷袭之人的手臂,枪尖直穿肩胛。 嘀嗒!嘀嗒! 此刻,场中鸦雀无声,唯有那个人肩头的血顺着枪尖不断地往下掉。 “七爷,救我……” 这时,众人才惊讶地发现他的武夫体魄居然被一枪锁住,现在的他脆如蝼蚁。 “放了他。” 妫即轩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当即冷声呵止。 银甲护卫瞥了眼他,眼中有几分不屑。 妫即轩脸皮微红,往前一步,“大胆奴才,你敢不听我的话?” “虞舜卫只听族长的话。” 此话一出,妫即轩竟然无言以对,只得威胁道,“过些年,族长将易,你以为自己真能高枕无忧?” 银甲护卫冷笑一声,极尽轻蔑之口吻,口中却说道,“请七爷入堂。” 此时,堂内亦有声音响起,“请七爷入堂。” “好,我记下你了。” 妫即轩大袖一甩,径直跨入即字堂。 银甲护卫一抖手中枪,嗤啦一声,将那个人一分为二,冷声哼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若再不滚,犹如此贼。” 话音落下,这群人顿时如鸟兽一哄而散,纷纷惊慌地逃走。 “七弟,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未入大堂,他已听到那与妫望墟嗓音有几分相似的男声,正是妫氏即字辈的族长。 “大哥,自古立长不立幼的规矩,该换一换了。” 妫即轩见了他,并不掩盖心中的野心,而是直抒胸臆。 “自古妫氏族长之变,无不是世道中落,天下大变之时,但当天下一统,九洲歌舞升平,立长之规矩无不重蹈覆辙。” “大哥,我一向不服你,以前不服,现在更不服,所以你别拿这些教条说我。” 族长看了眼妫即轩,眼中有不加掩饰的亲近,也有毫不吝啬的失望,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七弟,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何必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族长虚名,与大哥我势如水火,甚至大动干戈?” “呵呵,以前是封侠世道,处处要以德服人,以规矩立身,我不敢说也不敢做,现在是圣国世道,强者为尊,你那套陈词滥调的兄弟情,恕我不陪你玩了。” “你虽不是族长,却几时逊色过我这位族长?” “凭什么你年岁长些,就能当上族长,而我年岁小,只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我不服,我当然不服,我明明比你更有能力,更能带领妫氏走向上古辉煌,凭什么那些老顽固要让你继承族长之位?” 妫即轩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 堂外,站着银甲护卫,可他们却充耳不闻,或者说压根听不到这番虎狼之词。 即字堂、望字堂,没一座大堂,都有着天然隔绝的阵法,不让任何人窥探。 “禀告族长,郑逢集带着妫馥馨跑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大堂之外响起。 “猖狂,郑逢集是待罪之身,哪个敢放他离开?” 妫即轩立马走了出去,一脸怒容。 族长出来,只看了眼自家胞弟,说道,“我即将闭关修炼,参悟图腾伟力,自此妫氏大小事务,悉数交由妫即轩。”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郑逢集之事,他不再过问,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的包容。 因为,上古八姓,退位以后的族长只得退居洞穴,参悟图腾伟力,了却残生,除非族灭,否则终生不得出世。 妫即轩阴冷一笑,“虞舜卫何在?” 银甲护卫充耳不闻。 “虞舜卫,你敢不听我的话?” “虞舜卫,只遵族长的诏令。” “放肆,难道你没听到族长的那句话?大小事务悉数交给我。” “你只是个代理人,充其量是个无限接近族长之位的假族长,永远不是妫氏真正的族长。” 银甲护卫嗤之以鼻。 “放肆,尔敢?!” 妫即轩勃然大怒,抬手一巴掌掴了下去。 嗤! 银甲护卫不敢杀他,却敢一枪洞穿他的手心,嗓音冰冷地回道,“妫即轩,就算你日后继承长老之位,也休想对我虞舜卫指手画脚。” 说罢,这位虞舜卫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 此时,周围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妫即轩骇然失色,误以为是长老要来问责,扑通一声跪下,“即轩知错。” “起来吧,你的那点谋划,我们早就知道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祠堂中问祖的那位长老。 “不过,我没想到你的胆量竟敢如此之大,以一氏的未来赌那位敢不敢入世。” 妫即轩如坠冰窟。 “老祖,我绝非拿妫氏豪赌,而是有恃无恐。” “说来听听?” “圣国戎帝曾亲口许诺,只要我能让那位入世,他就亲自出马,替我对付那位。” “你就这么信任一位海外大帝?” “不,我从来不信海外大帝,而是相信人心之不平,世道之不公,凭什么强者要为弱者服务?凭什么强者不能随心所欲?” “哈哈,不愧是一家人,和你那位兄长当年的话如出一辙。” 妫即轩愕然无声。 “你是不是觉得他应该是那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大好人?” “错了,在你未出生之前,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整日里除了游手好闲,欺男霸女,无所事事。” “虽然我不知道他最后一次的游历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彻底放下了,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力排众议,走到祖宗祠堂,拿下族长之位。”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族长之位,是由上任长老联袂推选?” “错了,在祠堂中,有一块牌位,那是我妫氏祖宗牌位。封侠立世,留下上古八姓,在各自的祖宗祠堂之中,只留下了这么一块牌位。” “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配。” 第四十七章 杏柿枳李 “根老,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小黑蛋孝敬未来嫂嫂的好礼。” “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也不需要。” 根老打着哈欠,瞥了眼正在客栈里忙忙碌碌的小孩子。 “根老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他?” “这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 女子一身红装,站在客栈外,犹胜当年的婉约大方,别有一番风姿绰约。 “李子,你过来一下。” 正擦拭桌椅的孩子闻声,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擦了擦头上的汗,快步跑了过来。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脑袋从后院伸了出来。 “是那个好心的姐姐。”柿子探着头,小心翼翼地盯着她,“姐姐真好看,要是以后我也能娶个这么好看的姐姐就好了。” “柿子,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姐姐这么好的人,天下间只有一个。”枳子被压在最下面,听到这个声音,怯懦地说道,“不过姐姐是真的好,我也想找个这么好的姐姐。” “切,两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也配在这白日做梦,好好干活,多多赚钱,才是正道。”杏子给了他俩一人脑壳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要不然,你们以后只能看我娶这样又好又好看的姐姐。” “言姐,您又来了。” “嗯,在这可还待的习惯?” “根老哪里都好,包吃包住,还有工钱。瞧,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 “切,老头儿偏心,为什么我就没钱。”杏子看到他怀里的那一串钱,立马气呼呼地叫道。 “杏子你压根不干活,整天就知道使唤我们,根老不给你才是对的,要不然你只会越发地使唤我们。我和枳子本来就有一堆的活要做,而你还整天给我俩加活。” “其实我还能再干一点活的。” “住嘴。” 杏子和柿子异口同声道。 “最近有没有练拳?” “根老说我不必急着练拳,所以我就暂时没有练拳。” 她皱了皱眉,看了眼根老。 “孩子还小,不必急着练拳。” 根老赶忙回道。 “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他早就是不逊色递炤关的武者。” “他可不是他,更不可能像他这般。” “都是自幼伶仃,父母双亡,有什么不一样。” 她的言语微微带了些许嗔怒和埋怨。 “言姐放心,今后我一定会加倍练拳的。” “不必了,既然根老说你不必急着练拳,那你就不必急着练拳,他在这方面的眼光从来不错。” “大清早的,老头儿就被夸了,这心情美美的啊。” “切,老头儿真不要脸,整天就知道插科打诨。客栈都没个客人,他也不知道去街上吆喝吆喝。” “杏子,你咋不去吆喝?” “老头儿又不给钱。” “你怎么知道根老不会给你钱?说不定他就是等你去沿街吆喝?要知道,你来不来后院,活都刚刚好。” 杏子眼球一转,觉得有些道理,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行啊,小柿子,以前没发现,你这小脑袋挺聪明的啊。” “柿子一直都很聪明。” 枳子懦懦地说道。 “枳子啊,其实你不说话,我还是觉得自己蛮聪明的,但每次你一开口,我就觉得自己绝对不够聪明啊。”柿子拍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一个傻子都知道的聪明人,肯定不是个聪明人。” “小柿子啊,我看你身体好了以后,越来越飘了啊。看来我不找空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啊。” 杏子突然拍在他的后背,趾高气扬地哼道。 柿子赶忙赔笑道,“别别,杏子,你厉害,你最厉害,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我怎么感觉你心服口不服呢?” 就在这时,一道圆滚滚的身影远远走来,朝着红装女子大声地叫道,“蹊儿嫂,早啊。” 红装女子见了他,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笑意。 李子见了他,却一脸愁容。 杏子直接跳了出去,一路小跑,迎上圆滚滚,“胖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哈哈,你小子是嘴又馋了吧。” 根老看着他,捂着额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暗暗问道,“自己当初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根老,你哪里不舒服?”陈小胖见根老脸色微变,忙从怀里掏出白玉小瓶,“来尝尝这个,最新炼化的灵丹,只消一粒,保管胃口大开。” “小胖,炼丹术只是为了让你更好地研习修身术,你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啊。”根老淳淳教导,“要是你不好好修行,日后怎么和小木头、小黑蛋、小财迷一起远游九洲?” “为什么要远游九洲?” 根老一扬拐杖。 “我知道,我知道,为了锻炼体魄。” 根老才松了一口气,谁想陈小胖立马说道,“可是修身术好累啊,尤其是其中问鼎不朽的【昊虚玄功】,简直让人劳心劳神,不得要领啊。” 砰! 根老直接给了他一棍,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知不知道,一旦出了家乡,现在就数你修为最低?” 陈小胖捂着脑袋,随手抓了一把灵丹,丢入自己的嘴里,“我爹说了,修为啥的,不必在意,开心就好。” 根老气呼呼地举起拐杖。 “当然,我肯定不想当修为最低的那个人。” 根老这才慢慢地放下拐杖。 “只是有时候修行太累,我想了想,还是做修为最低的那个人吧,反正给人看家护院,我的本事也够了。” “滚滚,别来我这。” “其实我也不是来看您的,而是问能不能带走枳子?” “你爹想要亲自指导枳子?” “我爹说枳子是个好孩子,与其放在你这糊糊涂涂,不如去学点本事,哪怕以后修行不成,至少也能学个真正吃饭的本事。” “你爹觉得自己能教好他?” “我爹说教不好,自有你从旁指正,他只要传道就好了。” 根老立马气的不出声,恨不得一拐杖敲死这对父子俩。 “陈叔还是这般风趣啊。” “蹊儿嫂,最近蹊儿哥有没有传信回来?” 红装女子闻声,立马一手贴在李子的脑袋,愤愤而去。 “主子,我是红文龟,请您不要再不要我了。” 第四十八章 晋宗放停 西括柱洲,晋宗山门,门庭若市,沸沸扬扬,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浑然不似个一洲大宗。 封侠在时,晋宗也是这般模样。 封侠不在,晋宗还是这般模样。 千年以降,晋宗山门是九洲最为人不齿的山门,从这里走出去的修行者也是实打实的人人喊打。 但在这里,晋宗山脚,街坊如犬牙交错,鳞次栉比。凡人、武者、炼丹师、铸造师反而和睦相处,至少表面上如此。 走在街头,你看不到什么粗俗鄙夷的市井流氓,也听不到什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更闻不到什么臭气冲天的屎尿屁。 山门与山脚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围墙,挡着山上与山下的教化。 山下的人活着,仿佛是为了活着,但却好似行尸走肉。 山上的人活着,好似是为了潇洒,仿佛不在乎虚有其表。 这一天,山脚下来了个布衣草鞋的中年人,身后背着一把黄罗伞,腰间别着个青葫,向守门的武者递交了入山文碟,这才算正式踏入山脚。 迎面而来的清风与花香令人心神尤为放松。 不一会儿,他就遇上了几个出外踏青的公子哥。 那些书生瞧了他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轻蔑神色,不加掩饰地指指点点,甚至有个袒胸的书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指着他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岳,名牧野,字镇堂。” “岳牧野,你这副模样有辱我大晋风骨。” “哦,敢问何为大晋风骨?” 公子哥拍着胸膛,理直气壮地接道,“听你这口气,不是我柱洲人士?” “镇堂奉先生吩咐,远游至此。” “原来如此,是个孤陋寡闻的先生教了个孤陋寡闻的弟子。”公子哥仿佛恍然大悟道,“那你听好了,本公子姓王,名止,字放停。” 布衣稽首,以示尊敬。 哪想他却一把打掉他的礼敬,说道,“大晋风骨不兴这一套俗礼。” “敢问放停兄,何为大晋风骨?” “大晋风骨有三不,三好。” “敢问是哪三不,哪三好?” “不正衣、不束发冠、不穿靴履,是为三不。” 公子哥的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靛蓝色的直筒长衫,腰间系着半紧不紧的白锻带,只缀着一枚花玉佩,随着他的声音轻轻摇摆。 此时,王放停看了眼布衣,对他的慎重神色反而越发不喜,又说道,“好隆中笔、好砚间墨、好千古文,是三好。” “好墨落笔,好字有神;好笔沾墨,好文易见;好文若出,须得笔墨伺候。” “不正衣,不束发冠,不穿靴履,无非是为了印证那一个放浪形骸。” “简而言之,笔墨落文,是腹中诗书;放浪形骸,是风流倜傥。” 王放停这才高看了眼他,随口说道,“流年贪好墨?” “小字抱清欢。” 王放停是随口一说,胜在无意,但却有心,是书在腹中,不吐不快。 然而布衣其貌不扬,却脱口而出,这番修行可就不是一句轻笑能够糊弄。 “一山云在望。” “三点水能流。” 布衣也不含糊,他若开口,必能接答,胸有成竹之外,仿佛早有应对。 王放停不由得来了些许好胜心,再次说道,“侯门似海萧郎恨。” “绣户朝眠云鬓松。” 说者仿佛无心,只是应对,但落在王放停的耳中却如遭雷击,藏于袖口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次,王放停起了执念,“顾影如花开俗世。” 布衣在他未曾开口之前,已微微一笑,似乎了然于心,待他说完,立马接了一句,“怜君似月守红尘。” 王放停眼中的执念越发旺盛,几欲如熊熊大火,旁人看不清,但落在布衣的眼中,却如明察秋毫。 “寻花问柳,一去二三里?” “改地换天,百折千万年。” 二人之间,早有胜负。 王放停却不肯认,还想再说,但听布衣赔笑道,“放停兄,再出下去,我就得吐血身亡了。” 其余公子哥闻声,也立马围了上来,劝道,“放停兄,镇堂兄远道而来,理应是客,你就给他个台阶让他下吧。” “放停兄,正所谓礼让三分,相敬如宾,你就给了贤弟们这个面子,就此放过别人吧。” …… “如此也罢,既然诸位贤弟诚心诚意要我放过你,我也就放你离开吧。” 终是理智压过了自负,王放停佯装坦然一笑,一时间心气坠落,几如银河直下九万里,须臾之间两鬓生白。 若是这般下去,明日再来,就见王放停一头白发,好似一夜白头伤了神。 “放停兄是晋宗第一,当之无愧。” 此时,布衣由衷地敬佩道,其神色之真诚,言语之情切,苍天可鉴。 说完这话,他还亲自摘下青葫,递了过去,“若是放停兄不嫌弃的话,不妨先喝一口酒,再来想想?”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世间人饮酒,无不深谙此道,一旦喝起酒来,哪里还有什么繁文缛节,全都是门儿清的礼乐崩坏,指桑骂槐。 技不如人,王放停当然不敢嫌弃,果断接过青葫,只觉得手腕一沉,仿佛自己接的不是个酒壶,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 “镇堂兄,你这酒壶似乎非比寻常。” “不瞒放停兄,此葫是采日月之光、集天地之气、蕴山河之秀,历经沧海桑田,方才有此雏形。” “原来是个仙家宝贝。” 王放停知晓缘由,越发不敢看轻这个布衣草鞋,一个手拿仙家宝贝的修行者行走江湖,他的师门能是寻常人家? 自己是谁? 不过是山脚第一读书人。 不过是凡夫俗子第一人。 不过是有望入院长生人。 说到底,自己还是个肉眼凡胎,但却有幸与仙家弟子沿道论道,难道我就不厉害了吗? 厉害! 当然厉害!! 想到这,王放停的心气又提了上来,好似扶摇直上九万里,一鼓作气居然在无声之间撞破了心门,在无意之中打开了心湖。 “恭喜道友得悟大道。” 这一刻,心湖之上,有个小巧玲珑的水中人悬停湖面,仿佛与自己抱拳作揖。 这一日,有读书人,一日千里,跻身不朽。 与此同时,山脚街坊之中,一道清风徐来。 布衣心有所感,起身相让。 清风落下,是一位华发皆白的老者,看了眼侧身的布衣,眼中闪过比知晓王放停成就不朽还要惊讶的惊讶,但随后又一闪而逝,只是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王放停,今朝方知我是我?” “回师尊,今朝方知我是我。” “真知?” “真知。” “可愿与我回书院修行?” “弟子愿也。” 老者畅怀大笑,得此佳徒,何愁大事不可期。 “振师长选中了你,眼光确实独到。” “先生也认识我家振师长?” “何止是认识,说是他半个先生也不为过。” 布衣肃然起敬,刚要开口,又听他说道,“好孩子,苦了你,要走最难的路。” “我不苦,反而乐在其中。” 若是旁人说,老者只当是个谦词,但是换成他来说,老者却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他的弟子,有此心性实属理所应当。 “我如今不过是一缕清风,帮不了你太多,更不好掺和进来。但我见你之时,已顺推因果,觉察有人似乎正在顺藤摸瓜,想要照出你的法相所在。所以你最好在晋宗山门,永远不要提及自己的真名。” 布衣有些遗憾,只好以心声回道,“学生李成蹊拜见老先生。” 老者拂须一笑,“放停,我们去也。” 说罢,一阵清风远去三万里,不知所踪。 这时,晋宗之内,有流光飞舞,口中大吼,“是哪个恶贼,竟敢私藏我晋宗死敌?” 第四十九章 哆哆怪事 “镇堂兄远来是客,还不清楚我晋宗的规矩,不如由我来引路?” 王放停喝过酒后,两颊酡红,但眼中神采分明更甚从前。 清风徐来,清风远去,自始至终,唯有三人知晓来龙去脉。 王放停不说,李成蹊不说,老者自然也不会说。 哪怕晋宗之中有人有所察觉,却始终不知仇敌在何方。 “时值闰四月,春花尚未消退,还可赏游,我们就不陪你回去了。” “半途而别,放停只好在此向诸位说一声抱歉。” “本就是闲来无事,出外踏青,如今放停兄有了事,自然应当留下。” 王放停赔笑一声,抱拳告辞。 于是,诸位公子哥再次联袂远行,至于要去哪里,除了他们自己,还真无人清楚。 “放停兄,我先前就一直不解,为何你们的眼中大多怀有死志?” 先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这些人似乎一转身,眼中就多了毫无留恋的诀别,仿佛此生再无相见,一别就是永恒。 “世间无人,愿见离别。” 王放停将青葫抛开李成蹊,“走吧,我带你去街头巷尾逛一逛。” 李成蹊点了点头,与他漫步小道,期间二人未曾说过一句话。 直至到了街牌之下,李成蹊才觉得心头微漾,问道,“这就是晋宗盛名在外的列祖街坊?” 王放停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正是那晋宗祖师街第一街,“不错,街牌名为……” “仲达街。” 王放停大感惊讶,“你居然认得这字体?” “镇堂不才,略识几种。” 王放停忽而大笑,引来左右侧目而视。 李成蹊留心到,这些人初始转头,是不加掩饰的怒气,但一见他的模样,立马换上了一副笑容,似乎觉得理所应当。 “此处正是晋宗仲达街,是晋宗第一街,其中文房四宝尤为惊奇,多有惊世骇俗之墨宝。” 李成蹊摇了摇头,“说来不怕贤兄笑话,我从来不喜舞文弄墨,反倒喜欢拳脚上论高低。” 王放停先是微怔,再是一笑,释然说道,“也对,是贤兄先入为主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去第三街吧。” “可是那有武不出柱洲盛名的安世街?” “正是那一条武不出柱洲的安世街。” “昔年曾闻,封禅时代,有晋宗祖师废帝,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立为帝,改号为晋,其早时问鼎天下之资,就是在此街,以一人一拳打遍天下无敌手。” 提及那位晋宗祖师,哪怕是心有怨怼的王放停也不得不说,“安世祖师不愧是不出世之天骄,以一人一拳,败尽天下同届武夫无脾气,就连当时的灞陵桥武夫来此,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安世祖师之霸道,非我敬仰之词。” 王放停与他一前一后来到街牌之下,只见其下立着一块石碑,碑上蝇头小字错落有致,如飞花逐月,美不胜收。 这时,李成蹊慢步近前,指着那略显高处的小字道,“一曰正身,二曰勤百姓,三曰抚孤寡,四曰敦本息末,五曰去人事。” 王放停不识小字真容,但却懂这番话的意思,恍然大悟,“镇堂兄是敬佩安世祖师之心胸,胸怀天下,有继往开来之志,志在千秋。” 李成蹊微微一笑,手指一抹石碑中的蝇头小字。 王放停只觉眼前一花,再看那些小字,分外清楚,似乎比其它的字更引人注目。 “哟,这不是道徽不朽的佳婿王放停?” 就在他心怀疑惑之时,有道言语轻挑的声音忽然响起。 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王放停是云淡风轻,“殷瀚然,许久不见。” 李成蹊则是眉头微皱,瞥了眼那个躲在最后方的男人,先前王放停大笑之时,回头之人中恰好有他。 “王放停,据闻你不是被不朽放逐了,怎么还有脸回来了呢?” 殷瀚然却不与他闲聊,而是恶语相向。 “我走不走,去不去,其实和瀚然兄没什么关系吧。” “以前是没关系,但现在就有关系了。” 王放停平静问道,“愿闻其详。” 殷瀚然见他这副模样,越发不爽,直接上前,抬手欲掴。 李成蹊连忙拉他藏到身后,一手抓住那落下来的手腕,淡然说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 殷瀚然一看布衣的模样,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轻蔑,甚至还有几分快意的笑容,“王放停啊王放停,你几时落魄到居然还要个布衣草鞋来救你?” 王放停只是笑道,“得道者多助。” 殷瀚然怒气冲天,直接运转真气,愤然抽手,然而李成蹊不动声色,只抓住他的手腕,任由他使尽浑身解数,都纹丝不动。 殷瀚然大吼一声,真气暴涨,可依旧不得解脱,便知此人不是一般人,冷声哼道,“给我撒手。” “你先说放停兄走不走,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再考虑撒不撒手。” 殷瀚然见他始终不肯松手,而自己又无可奈何,只得示弱道,“圣国立世,晋宗宗主为八王之镇西王,特赐祖师街十二坊主,而我殷氏贵为一方世家,有幸成为一坊坊主,其中负责坐镇安世街的坊主就是我。” “嗯,身正,有理有据。” 李成蹊果然松开了手。 殷瀚然得空,非但没有自我反思,反而厉色上头,拳意暴涨,顷刻间运转一身九重开山之力,呼地一声打出。 他这一拳可不是随心而动,而是早就蓄势待发,尤其是这一拳还不是一般拳架,而是他殷浩未负盛名前,早已名贯一方的拳架。 其拳无甚名号,只有寥寥四字:咄咄怪事。 咄咄逼人的咄咄。 怪事连连的怪事。 所以,他这一拳才出,四面八方的武者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因为他这一拳的武势就在一个【咄咄】,就在一个寸步不让。 所以,这一拳递出,李成蹊几乎不假思索地想要退后,但就在这时,怪事惊现,自己分明是往后退了,却发现自己的脚步不听使唤地往他的拳头撞去。 几乎一瞬间,李成蹊就反应过来,洞开武势借以抵御,然而怪事再现,自己的一身武势非但不能为己所用,反而助长了他的拳意。 “吾命休矣!” 第五十章 规规矩矩 “殷坊主,不过是小小争执,何必与人大动干戈,甚至要分出生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单手抵住那一拳,看似云淡风轻,可他脚下大地在无声无息之间轰然塌陷,但他临危不乱,不动声色,只以笑颜相迎。 “谢怀定,你敢阻我?” 一拳不中,殷瀚然果断收手,不是甘心罢休,而是方才那一拳已让心湖清澈见底,再想有所建功全无可能。 “殷坊主这是哪里的客套话,怀定与你共事,自然是帮你不帮外人。” “既然帮我,为什么还要拦我?” 谢怀定不再说话,而是以心声相告,“殷坊主可信的过我?” 晋宗皆知,谢怀定虽在山下,暂任坊主,但其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名士气度。 他治坊以墨、道互补,身为修行世家,能顾全大局,以一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宗利益。 王氏族长更是戏称其为“祖师街风流坊主”。 “我自然信得过你。” “放停兄的朋友,不是寻常武夫。” 殷瀚然嗤笑一声,瞥了眼那险些被一拳打死的布衣,“怀定兄,不过一介布衣,哪里有什么不简单?” “贤兄听我一句劝,就此罢手。”谢怀定上前拉着他的手,神色诚恳道,“贤兄信我,有对无错。” 殷瀚然先是不屑,但见他这般举动,心中也升了一丝疑惑,暗暗问道,“怀定兄,可是知道他的根脚,或者说早已看出了什么?” 谢氏怀定,有风流之姿,更有伯乐之姿,识人于浮萍,为晋宗带来不少的有功之臣。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他虽然只是山下祖师街小小坊主,可权柄之重不逊色任何一位山上供奉,甚至某些长老见了他,也得以礼相待。 “实不相瞒,我是没看出什么。” 殷瀚然挑了挑眉,手搭在他的手背,欲言又止。 “正因看不出什么,我才奉劝贤兄收手。” 看似一句自嘲,落在殷瀚然的耳中,却大有不同,惊为天人,“怀定兄也看不穿他?” 谢怀定果断摇头,“不知也。” 殷瀚然心头悚然,按着他的手背微微颤抖,不觉间已有汗水渗出。 谢怀定素有风流之名、识人之才,不只是他眼界过人,而是他谢氏有一门神通,可修行神瞳之术,使武者之凡胎能见不朽,能看穿常人不知,更知不知之知。 但他居然也看不穿。 殷瀚然心头思绪万千,到了最后,全都化为背后的一身冷汗,直接诚惶诚恐,越过谢怀定,俯身跪下,诚心诚意地认错道,“安世街坊主殷瀚然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阁下,万望海涵谢罪。” 李成蹊茫然不解,先前还一副嚣张气焰,怎么突然间就赔礼道歉? “贤兄放心笑纳,这殷瀚然被我忽悠一通,误以为你是什么神话化身,一时被吓破了胆,这才做出这番举动。” 李成蹊听闻此声,抬头看去,只见谢怀定正和他轻轻一笑,心下释然。 “起来吧,本尊微服私访,无意大张旗鼓。” 他说的心平气和,可落在他的耳中,却如炸雷起了心湖,越发笃定这个布衣的非凡,忙低头笑道,“泰山所言,瀚然了然。” “既然如此,就由你前头带路,带我领略安世街的风光。” 殷瀚然受宠若惊,告谢一声,豁然起身,昂首挺胸,快他一步走在街牌之下,一手按在石柱,只听咔嚓一声,就见坊门之中似乎有流光溢彩,若出其中。 “泰山既然远道而来,自然应该见识见识我安世街的别样风采。” 说罢,殷瀚然倒退一步,半欠弯身,一手覆在腹部,一手向前邀请。 李成蹊看了眼王放停,就听他淡然告知,“祖师街看似在山下,实则别有洞天。似我这等落魄人,说是在山下流连忘返,实际上是为了协助坊主,镇守祖师街。现在殷瀚然所开之门,自然也就是我们真正要坐守的祖师街安世街。” 这时,左右行人来来往往,视而不见。 王放停又道,“此门只为武夫而开,寻常人见不得,也进不得。” “当年晋宗的安世祖师可就是在这门内大战天下闻风而至的武夫?” 殷瀚然快然接道,“不错,安世祖师就是在这里面,以一拳打遍天下无敌手。” 李成蹊心中知晓,也就大步走了进去。 这一进入大门,果真能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大有不同,而在苍天之上,更似乎有一双冥冥之中的眼睛正俯瞰人间。 其他三人先后进来,那殷瀚然见他驻足仰头,不由得敬佩夸道,“不愧是泰山,眼界非凡,初入安世街,就能心生感应。” “与其说是一条街,不如说已经是一座不容小觑的小洞天,而天上那道意志应该就是安世祖师的一缕残念了吧。” “是啊,安世祖师有不世之才,可惜受奸人暗算,落入危局,不幸陨落。时至今日,可怜我晋宗都尚未寻回他的转世之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是陨落,实则只是沉沦红尘,尚未觉醒前世宿命,而他这句有感而发,何尝不是对李成蹊的敲山震虎。 我已经礼让三分,你莫要得罪进尺,否则哪天我家祖师归来,定要找你报仇。 不过,李成蹊对此并未上心,而是收回心神,放眼望去,与外面那条街大同小异,无非是街头叫卖的东西各有贵贱。 “这些人都是晋宗的人?” 殷瀚然摇了摇头,“自打钦侠立世,以险恶用心逼迫晋宗,大开方便之门,此间摊贩或贵或贱,或远或近,都只是与晋宗有些香火情。” 饶是如此,李成蹊也是大为惊讶,这些人最低也是身怀武势的武夫,更有甚者分明就是一具不朽真身。 晋宗的香火情,可半点不低,也不容小觑。 说是封侠用心险恶,不如说是用心良苦,使晋宗广结良缘,否则改天换地之时,天下人可否还会容得下一座晋宗? 一座身怀数座洞天的大宗? “坊主,今天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有道谄媚的声音忽然响起。 “住口,本坊主要去哪里,你管得着?” 殷瀚然听闻这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呵斥,但立马又想起,身边还有个大人物,又客气地说道,“退下去吧,本坊主今日有要事在身。” 那个人看了眼李成蹊,了然于胸,当即默默退下。 他看别人之时,别人也在看他,只不过他看了别人,却发现那人对自己的眼中居然有杀气。 “这是安世街,又有坊主在此,他应该不敢动手吧。” 然而下一刻,李成蹊忽然动身,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句话都不给他说,直接咔嚓一声,当场捏死,然后不屑一顾地丢给最拐角的一位武夫,说道,“武夫体魄,炼化成丹,能有几转?” 那位武夫见到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立刻笑出了花,一脸谄媚地回道,“大人好眼光,若是由我来开炉,保管九粒五转金丹。” “需要多久?” 那位武夫伸出一指。 “好,我给你一天的工夫。” “不,我说是一盏茶的工夫。” 武夫双手一合,脚下那其貌不扬的迷你香炉,立即化为一尊一人高的大炉。 武夫轻咳一声,口吐血水,被他丢入炉中;再一手向地面一抓,一大把的药材随手招来,就往炉中一抛;一手吸起那个武夫体魄,眼都不眨地扔了进去。 然后,他眯起双眼,运转体内的真气,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掌拍在炉鼎,使之呈现彤红之色。 果不其然,一盏茶过后,他双手再次合十,口中轻道一声丹成,竟然果真飘出了一阵丹香。 “丹香出炉,溢彩纷呈,最低也是五品炼丹师的手笔。” 殷瀚然见他这番轻车熟路,心头骇然,自己妄为坊主,竟然不知眼皮子底下还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我身边正缺个炼丹师,你可愿随我?” 他看了眼说话的布衣,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玩味,但脸上只是笑言,“固所愿也。” “我替你解决了一桩心头憾事,你却想敷衍了事,未免不合道理吧。” 这一刻,李成蹊犹如鬼魅,在这压胜之地更来去自如,犹胜先前在外。 谢怀定眼中神采奕奕,旁人看不出深浅,可他却瞧的清楚,他哪里是什么来去自如,分明就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随心所欲。 武夫一惊,忙想起身离开,然而那一只手突如其来,平静地按在他的肩头,却仿佛一座山岳从天而降,轰然砸在他的肩头。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窃夫,难道你就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窃夫?” 武夫如遭雷击,一脸苦笑,眼前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前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何苦为难我个落魄武夫。” “观你体魄,该有五百年,又是安世街的香火宗门,怎么也不可能说无所图谋吧。” 第五十一章 好礼一份 “镇堂兄,你是如何看出他俩的伪装?” 谢怀定和殷瀚然从武夫口中得知真相,几乎都快被吓的稳不住心神,第一时间就和他俩告别,各奔东西。 “不只各大世家性命难保,就是那些个传承千年的宗门也是风雨飘摇,甚至连你那位老丈壤徽不朽也得被迫卷入其中,生死不由身。” 李成蹊左边站着王放停,身后跟着那个武夫,亦步亦趋,紧紧跟着两人。 现在不是李成蹊要他跟着,而是他自己主动要求追随着他。 “主子,恕我多嘴,就算晋宗真想图谋慈大事,也万万不会在这几年动手,毕竟封侠余孽未除,各大世家尚是左右逢源的墙头草,还未彻底站定立场。” “既然风俗使王重厚这般了,那你就可以放心听一听。” 李成蹊的淡然,可王重厚却听得毛骨悚然,唯恐惹祸上身,急忙闭口不言。 “风俗使?” 饶是王放停博览古今,也不曾听过这个,心生疑惑,便认真问之。 “封禅时代,有使官巡省下,延问疾苦,观风俗之得失,察刑政之苛弊,是为风俗使。此官无权,只有闲职,在朝在野皆不受待见,算是在野禆官的前身吧,世间大多口耳相传的宫廷秘事大多出自这类人口郑” 王放停恍然大悟,又问道,“既然是个官职,为何书中不曾提及?” 李成蹊想了想,看了一眼王重厚,问道,“你可知为何书中不肯提及?” “风俗使虽为官职,于庙堂无甚大功,于乡野无甚建树,上达听寥寥数语又不敢直抒胸臆,是以不过昙花一现。在滚滚封禅长河中,只留存了一个帝王纪,甚至都无笔墨。” 王重厚自嘲一笑,于庙堂这个官职不上话,又不能直面帝王家,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挥洒;在乡野这个官身又太显眼,人人畏之如虎,不肯轻易相交。 哪怕今日下皆称圣国世道,他们这些风俗使也不为人知。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风俗使,风俗使,不过是个耍嘴皮子的流放官职,是一辈子坐定了冷板凳的。” 言语之中,他颇有怨怼。 王放停心中了然,暗暗记下此事,日后要写于书中,留传世人。 李成蹊却道,“放停兄,现在可知为何世道民风坏的如此之快?” 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王重厚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王放停几乎一瞬间换了副面容,神色悲苦,更有几分决然与恨意。 “我只是安世街的风俗使,从未离过簇。” 这一刻,不只是他,整座安世街都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心头蒙尘,那些武夫连武势都来不及撑开,就直接口吐鲜血,修为稍弱的武夫直接倒地昏迷不醒。 李成蹊站在边上,未曾阻拦。 王放停眼中的杀气汹涌,几近实质,可那落在王重厚脑门的掌心还是忽然放下,眼中的杀意也一瞬间退去十之八九。 释然是不可能的,但要因为那一个理由,迁怒旁人又有愧于封侠教诲。 “若我真的是圣国修行者,这一刻的你要死,你的九族也全都得死,甚至连你的朋友也都得为你陪葬。” 王重厚听着这番狠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暗暗谢谢地,唯独不谢封侠。 “重厚谢大人不杀之恩。” 王放停拂袖一哼。 “放停兄肯放过他,何尝不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封侠之道。” “我宁愿自己是封禅遗民,至少真动起手来,我问心无愧。” 李成蹊笑而不语,此时恰好路过一个双眼清澈的摊贩前面,便慢慢地低下身子,问道,“将要做官而梦见棺材,将要发财而梦见大粪,这是为何?” 那人回答:“官本是臭腐之物,所以将要做官而梦见死尸;钱本是粪土,所以将要发财而梦见粪便。” 王放停眼中神采奕奕,一时间引为经典。 王重厚呸了一声,嗤之以鼻,“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啪!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一只手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五根分外显眼的鲜红指印。 “这位人应该就是殷瀚然的老祖了吧。” 李成蹊抱拳一笑。 “哦,没想到我居然也会看走了眼。” 这人被叫破身份,脸上诧异,当即运转神通去看他,却发现眼前人如镜花水月,看不透彻,再想往细里瞧,就惊讶发现自身体魄如瓷器般寸寸开裂。 “殷老祖非是真身在此,看不透彻,理所应当。” 李成蹊掐断他的眼神,拂袖一卷,如同拂尘,但这人却觉得眼前空无一物,连朦胧都不曾樱 “这番手笔,我可不信你是恰巧而来。” “前辈的不错,我确实不是恰巧而来。” 殷老祖看了眼王放停,他示意无碍;再看王重厚,他又道,“此人是个风俗使,身在局中不知局,正要借诸位前辈的神通,助他破局。” 殷老祖眼中豁然起身,看走眼一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个路人也会看走了眼,当即眼中浮现一粒金光,如蛟龙竖瞳。 不曾想,还未探清,就觉一阵咒力扑面而来,直打的他体魄碎裂,心神更是如那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呸,今朝的世道是什么鬼世道,我堂堂不朽居然一日之内走了两次眼。” 殷老祖擦掉嘴边的血迹,骂骂咧咧,浑然像个街头地痞。 “今朝是圣国世道,封禅帝号。” “狗屁的封禅帝号,当初吾等不朽推演世道,分明埋下伏笔,叫大道改换地,磨灭封禅国祚,怎么如今这世道还有封侠余孽?” “诸位前辈高义大德,唯独忽略了人心易起飘摇,不安太平。何况红尘间短短百年的凡夫俗子,哪里真有什么高瞻远瞩,这般人教化出来的这般人,哪里真能甘心一世默默无闻。”  殷老祖当即跳起来骂街,大呼叫,上骂诸位不知名讳的不朽,下喷众生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到了最后却只有一声叹息。 “难道吾等当初推演,果真错了吗?” “错了。” 殷老祖忽然一笑,笑容自嘲。 “狗屁的不朽,狗屁的道,狗屁的安世。” “前辈有所不知,晋宗安世当初许诺诸位的承诺,到了最后昏招频出,几近于背信弃义,以至于被诸位前辈的家族联手葬送于红尘,至今未曾真灵归来。” 这一刻,殷老祖好似苍老了百岁,满头白发爬了上来,面容枯槁。 “你今来这,是为了送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程?” “晚辈愧疚,但要想推倒晋宗,诸位前辈必须要死。” 殷老祖忽而大笑,状若疯癫。 “风俗使,江湖有句老话,相逢即是有缘。” 王重厚不解其意,但见殷老祖原地消失,化为一道鸿光,照耀地四面八方,继而化为彩虹长桥,悬停在他的眉心。 “王重厚,还不快谢诸位前辈大恩大德。”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裂缝,其后就听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云霄,“哪个杀的贼寇竟敢坏我晋宗万世基业?” 第五十二章 箭在弦上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岳,名牧野,字镇堂。” “岳镇堂,借我口酒喝。” 李成蹊毫不犹豫,直接丢出青葫。 殷老祖伸手一抓,不知深浅,手腕猛地一坠,但其心气却抬升了些许,忽而真元流转,轻易抓起青葫,仰头咕咚咕咚几大口,脸颊酡红。 “天杀的,你又是哪个软蛋?” “放肆,一缕残念,也敢大放厥词。” 那道吼声现出一道身影,只见那人手中提着一把弓,背有箭矢三十,脚踏云霄,俯瞰人间,若有神目蔑视苍生。 此人一出,安世街的武夫无不噤若寒蝉,纷纷躲回街楼之中。 此刻,天上地下,唯有五人。 王重厚在瑟瑟发抖,不敢正视。 王放停在跃跃欲试,伺机而动。 殷老祖在仰头喝酒,口出狂言。 李成蹊在静观其变,云淡风轻。 第五人正是晋宗不朽,闻声盛气凌人地回道,“老匹夫听好了,本尊乃晋宗司马正度,是安世祖师之子。” 殷老祖嗤笑一声,腾身而起,大有冲天而去的无畏。 然而,司马正度手搭强弓,眼神中弥漫着杀意,二话不说拉满弓弦,当即落下一箭。 飞箭离弦,就见一道流光划破天空,好似万千星光坠落,耀眼夺目。 殷老祖还未升至半空,就被这一箭当场镇压,重重砸入大坑之中,体魄碎裂,大有四分五裂之趋势。 “不过是老祖手下败将,在此乖乖安享晚年就是,为何非要自寻死路?” 这一刻,司马正度神光暴涨,竟然是不朽法相亲临,威震安世。 “殷老祖,可还能战?” 李成蹊以心声相问。 “你告诉我晋宗至今,已有多久?” “实际时光不可考究,但五万年之遥已有之。” 殷老祖失心疯般地大笑。 王放停心忧道,“镇堂兄,殷老祖这是怎么了?” “无事,随他去吧。” 就在这时,殷老祖再次冲天而去,却不再是无畏之势,而是迅如惊雷,嗤地一声划破天空。 “冥顽不灵。” 司马正度神目之中大放异彩,广照天下。 “想要照出我的身影?” 殷老祖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拳出如虎啸山林,霸气无双,竟然直接撕裂了不朽之金甲,一拳洞穿他的法相金身,将之砸入深坑之下,生死不知。 “那是瀚然兄的【咄咄怪事】。” 王放停见这一拳,眼中顿时一亮,大为诧异,本以为那是他的成名技,却不曾想是殷氏传承技。 “不是传承技,而是心性使然,不甘流于世俗。” 李成蹊却道同法不同门。 而这时,司马正度亦再度现身,只不过这一次他那盛气凌人的气势已浑不沾身。 “老狗,不得不说,你惹恼本尊了。” 说这话时,司马正度眼中再现异彩纷呈。 几乎与此同时,殷老祖脚踏行云,悄无声息地踏出千百道云痕,恍若千千万万个他横空出世。 司马正度眼神一凛,搭箭在弦,弓如满月,体内真元如光芒万丈,忽而轻吟一声,就见箭出如流光万万道,哪里是什么流星一箭,分明就是一阵流星雨,拔地而起,铺天盖地。 三人远远观战,见箭破苍穹,余威袭来,竟也觉得心神难定,惴惴不安,不由得强压心头躁动。 那些斗胆观战的武夫更是瞬间被箭光刺破双眼,流血不止。 唯有洞开武势的武夫得以幸免。 这一刻,空中砰砰声不绝于耳,仿佛一个个水泡应声而破,但那宛若流星雨的箭光绵绵不绝,竟然迟迟不见消停。 王放停心下骇然,“难道到了不朽境界,这真元就可无穷无尽?” “非也,越是大境界,除非有意而为之,否则不朽之争,往往都是看似声势浩荡,实则笑里藏针,落在小处。”李成蹊指着空中的流星雨,忽然眼中神采一定,指着正西方的那道箭光说道,“瞧仔细了,箭光与身影其实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就在那一道箭光。”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司马正度当即脸色惊变,急忙挽弓搭箭,有霹雳弦惊,直奔他们三人而来。 “竖子尔敢?!” 殷老祖更是笑震苍穹,在流星箭雨中,步踏九重天穹,好似拔山背江,携天地之力席卷而下,直接一脚踩在箭光之上,轰然崩灭。 “司马正度,你和你那死鬼老爹都是一样的蠢,难怪你晋宗至今还不是九洲宗首。” “老狗,你不过是一介残念,纵然有心杀敌,可历经千万载的气运消耗,一身战力还能剩下多少?” 看似短暂的交锋,殷老祖不落下风,但不容置疑的就是他并非全身,更非法相金身,或者说他并非外界传闻的殷氏老祖,而是殷氏老祖当年心甘情愿凝聚的气运之身。 “老狗,我今天不只要杀了你,更要在杀了你们之后,去外面的天地磨灭你的宗族,叫这世上再无殷氏。” 殷老祖闻言,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当即从天而降,轰然化虹坠地,犹如雷霆万钧,惊天动地。 司马正度只当寻常,洞开金言咒力,化为一方方圆气笼,誓要以守为攻。 “老狗,只管出招,本尊有的是工夫陪你软磨硬泡,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气长?” 那道流光轰然坠落,化为一地的溢彩,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落了一地的元气,反哺这方天地。 余威激荡,好似惊涛骇浪,遮天蔽日,涟漪重重,向外散去。 “放停兄、王重厚躲到我的身后来。” 李成蹊当即摘下黄罗伞,匆匆撑开伞面,饶是如此,脚下大地也砰然塌陷,裂地之深足有百尺,更是一瞬间向后倒退百余丈。 “前辈小心,他在故布迷障,此方牢笼非是【画地为牢】,而是固步自封,实则在那气笼之中别有洞天。” 殷老祖一听这话,心领神会,摇身一晃,金光护体,直接落在气笼之外,拳出如雨落,气盛如大日,顷刻间挥洒而下。 一连两次被人识破心机,司马正度眼中杀意更甚,直接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口吐金言咒力,虚晃一阵清风,从笼中私下升天,藏于云霄之中,搭箭在弦,拉弓如满月,再吐一句金言咒力,竟是不管不顾地要一箭穿心。 第五十三章 归顺 白驰似箭! 忽然之间,李成蹊心生不详,急忙抬头去看,却骇然发现气笼之中,已无不朽法相,而在天空之上,早有一团氤氲蓄势待发。 恰此时,氤氲似乎大成,亮如白昼,好似悬天的太阳日日飞驰不息。 这一刻,心如弓崩,耳如雷鸣,几欲当场崩断,但他仍不肯坐以待毙,双手猛地推开王放停与王重厚,就地盘膝坐下,口念无上金言,化为一座山岳,巍然不动。 然而,大日西垂,岂容山岳阻拦,瞬间就穿透了山岳,刺破了山岳之下的体魄,径直落在他的心湖之中。 顷刻间,心湖如流星坠落,湖面轰然泛起惊涛骇浪,有一道光仿佛无穷无尽,势不可挡,只在湖中翻江倒海,为所欲为。 此时,李成蹊的体魄更如琉璃易碎,裂开了丝丝缕缕的缝隙,不可抑制地向外流淌真元。 既是火红色的真元,也是白如雪的真元。 “好一个不朽真身,好一个身兼双道,若是让你成就不灭,这天下间还有几个人能够杀你?” 司马正度经过沧海桑田,更见过无数天骄,第一眼就看出了两股真元的非同凡响,也更加笃定心头的杀意。 “若是夺了此子的道果,何愁我百尺竿头,不能更进一步?” 心有所想,则身有所动,司马正度也顾不得殷老祖的“胡作非为”,直接祭出法相金身,恍若一轮遮天的金日,口吐金言【白驰似箭】,竟然在这空中活生生地催生十轮金日。 这一日,不似殷老祖的幻象,而是他毕生心血凝聚的金日真身,无一不是真正的司马正度。 十日当空,白云霎那间化为一团团火焰,大地之上更是犹如蒸笼。 传承至今的安世街顷刻间就化为火笼,那些街坊的摊贩武夫,下至香火宗门的武者,上至晋宗的真传武夫,此刻无一例外皆身处其中。 “要怪就怪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十日金轮,是司马正度的真正压轴绝技,自然不会轻易示人,何况当今世道知晓他尚且活着的恐怕屈指可数。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这些人。 “司马老祖宗,我是晋宗香火宗门的武夫,我家老祖与你家老祖是患难之交……” “老祖,我是晋宗真传,有望晋升不朽,你不能杀我啊……” “老祖,我是司马后裔,是您的嫡系血脉至亲啊……” 当十日煮天地的威力贯穿上下,街坊之中的修行者们终于察觉到了死亡的危机,一一开口求饶道。 司马正度冷眼旁观,心如磐石,更是催动真元,加持十日之光,焚天煮海。 片刻过后,整座洞天生灵涂炭,犹如一座真正的大火炉,除去李成蹊、王放停、王重厚和殷老祖外,已无一人生还。 十日当空,殷老祖只觉泰山压顶,寸步难行。 王放停和李成蹊也都是自身难保,不敢抬头。 但他们皆是不朽,还不至于被一招磨灭,然而王重厚不过是个武夫,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而且看起来是最轻松的那个。 司马正度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分神运转神目,照耀王重厚,这一照就知前因后果。 “难怪一介武夫还能活下来,原来是封侠时代的功德庇护。” 世间虽无风俗使,可风俗之功,考察风俗之职却广为流传,家喻户晓,是以王重厚身为其中有缘人而不自知,受冥冥之中的功德庇佑,不该死在此处。 “我司马正度要你死,你就得给我死。” 这一刻,司马正度再次抽箭、挽弓、搭弦,一气呵成,使弯弓如大日行天,箭出如流星坠地。 不朽之力! 武夫之力,王重厚尚且不得圆满,何况是不朽之力,眼看得就要身消道陨,只见无形之中有阵清风回荡在大地之上,忽然就卷着他来到李成蹊的身边。 李成蹊当场愣住,无奈苦笑,“我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本事救你离开?” 才脱离他的魔掌,又落在不朽的火海之中,王重厚是欲哭无泪,自己也更不明白如何到的这里。 突然,从他的身上发出一道声音,“当初晋宗废吾风俗使,杀吾风俗使,更晋吾风俗之功,使天下人不知我风俗使。” 李成蹊目瞪口呆,这道声音分明不是他的声音,而他是货真价实的武夫,里里外外都没什么不朽意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晋宗当初背信弃义,以世家之姿改天换地,不只打乱了封禅纲常,更违背了世道礼仪,是以天下间不朽陨落如雨,而我风俗使首当其冲。” “你想我替你报仇?” “安世街是安世崛起之祖地,也是真正的晋宗崛起之龙脉源头。” “风俗使”语出惊人,一石激起千层浪。 “哪里来的野狗妖言惑众,看我不蒸杀了你。” 司马正度暴跳如雷,哪里还有半分气度,直接催动大日如滚滚大火,火烧万里大地,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岳牧野,以我风俗使之名,以我风俗使之职,以我风俗使之眼,愿为你的仆从,三千年如此,三万年如此,生生世世,愿为您鞍前马后。” 李成蹊不懂祂的突然效忠,但懂祂此刻的迫在眉睫。 因为天空之上,司马正度已然凝聚了一道流光,丝毫不逊色对付自己的那一箭。 白驰似箭! 白是大日当空的白。 驰是纵横驰骋的驰。 当大日肆无忌惮地驰骋天地,这世间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 大日悬挂天空,纹丝不动,已然叫这天地如蒸笼,如再化身车轮,碾压大地,那置身火海的破坏力又是何等可怕。 王重厚挡不住。 风俗使更挡不住。 “我是功德,是不朽,是在时间之外的不朽,所以我知道你的未来,也知道你们的谋划,既然你能出现在这个节点,就证明了未来的我理所应当,是站在你的身边。” 因此,风俗使不断地毛遂自荐,只为了成就他。 “接受我的归顺,你将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不仅能够挡住司马正度的十轮金日,更能救下千千万万的黎民苍生。” 此刻,那一支箭已然破空,呼啸天地。 第五十四章 若无 “固所愿也!” 李成蹊箭白驰飞箭横亘天空,虽然目标不是自己,但那股余威却足以让他感同身受,恍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临危受命,于不朽之下救助一人。 今日,何曾相似,但这一次的他不再是无能为力,只见他单手擎天,掌心之中有火焰流转,那本就如蛛网的身躯忽然之间火焰大炽,在这大日之下骤放光明。 “封禅有职,观风俗之得失,察刑政之苛弊,是为风俗使。” 这一刻,李成蹊好似口含天宪,骤然在这安世街分封一位神灵。 此时,风俗使如获圣恩,俯身叩首,得一方之圆满,化为一尊明晃晃的金身,随着李成蹊的火焰绽放而不断金光闪闪。 “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李氏成蹊,请灵归位。” “好大的狗胆,竟敢借我不朽神威成就不灭灵位。” 司马正度见此情形,暴跳如雷,当即抽箭在弦,挽弓如月,口吐金言,一箭坠地。 此前,那一支箭已被李成蹊的心湖淹没,此时又来一箭,只见他的脸上冷汗直流,心湖激荡,原来看似无恙的他在心湖深处早已掀起滚滚大浪。 “放停兄,替我拦住他这一箭。” 王放停闻言,当机立断,手腕一抖,一支狼毫笔落在手中,不见他真元如何运转,只见他挥动狼毫笔,笔落千秋,“欣此暮春。” 下一刻,一抹暮色惊现此间,好似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瞬间就将金色飞箭消弭。 “居然也是个不朽真身。” 司马正度冷眼相待,毅然再次抽出一箭,箭转无上真元,蕴含不朽伟力,口吐金言缠绕箭身,“白驰飞箭。” 正是箭走云霄来无影,光遁乾坤去无踪,刹那间悄然而至,径直穿透了王放停的胸口,直奔李成蹊。 恰在这时,王放停大笔一挥,在那黑夜之中惊现一抹绿意,竟然不讲道理地一把抓回飞箭,在其身上种下一股青涩的嫩绿色。 “以假乱真,妙笔生花,你是王氏族人?” 王放停竭力挡下两箭,狼毫笔不见损伤,但他的体魄已悄然浮现缝隙。 “镇堂兄,再来一箭,我只能拿命来挡。” “不必了,已成定局。” 李成蹊洒脱一笑,随手抓起王重厚,一拳递向空中,豁然洞穿一方黑洞,接着用力一抛,将之扔出天外。 “殷老祖、放停兄,我们走。” “本尊在此,我看谁还能走?” 司马正度见王重厚离去,已是疑云重重,在看李成蹊好似胸有成竹,当即催动九轮金日,好似无孔不入。 “我不朽已腐,出去了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在此化为一方孽障,叫他晋宗沦为笑话。” 殷老祖不知他如何脱困,但他明白自己的境地。 “我说了,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李成蹊越是胸有成竹,司马正度越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这方天地与自己都几乎是合二为一,他又如何打破这方天地,将人送出去。 此刻,三人的身上仿佛被火焰灼烧,居然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殷老祖更是由内而外地冒出焦糊的味道。 咄咄怪事! 殷老祖大笑一声,笑得肆无忌惮,骤然化为一方风火。 无声无息。 尸骨无存。 连道果都不曾残留。 “司马正度,我在九洲等你送死。” 李成蹊忽然转动伞柄,虚晃一阵火光。 司马正度运转神目,极目破空,但只留下一阵火光,再无任何人。 “好好好,好个王氏族人,我看你跑得了,你王族如何跑?” 司马正度深知恼怒已是无用,直接转身离开这方洞天,来到晋宗的大殿。 此时,大殿之中,有不朽、武夫与武者。 有宗主、长老、真传与弟子齐聚一堂。 真传与弟子见大日亲临,只觉双眼刺痛,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心生惶恐,双膝不受控制地直接跪下。 长老之中,大多数人都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不是不敌不朽威严,而是不敢。 司马宗主后退半步,以示尊敬,哪知司马正度拂袖一卷,将他推前半步,以心声说道,“你是当今世道的镇西天王,也是我晋宗当之无愧的中兴之主,在内也好,在外也罢,任何人都没资格让你退步。” “老祖是我晋宗老祖,若无老祖扶持,哪里有今日的我。老祖在此,我绝对不敢自视甚高。” “旁人溜须拍马也就罢了,你应该知道,我当初从万千弟子中选了你,从来不是看你的这套。” 司马宗主微微一怔,“老祖来此,是想做什么事?” 司马正度第一次见到他,是他成为准宗主的日子。 司马正度第二次见到他,是他成为镇西天王的日子。 严格说来,司马正度对他谈不上什么真性情,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老祖看他的眼神仿佛有不同的意义。 “万年之前,晋宗曾背信弃义,现在这件事已经被人知道了。” 身为一宗之主,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件事别说是他,其实就连上任宗主也不知道。 所以,他当机立断道,“哪些人知晓此事,玄孙自当斩草除根。” “道徽不朽之婿王止。” 司马宗主闻听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老祖,道徽不朽非是晋宗实职供奉。” “若是寻常小事,我也不会找你。” 司马宗主眉宇间有浓浓的忧愁,迈了一步,神色坚决。 “若无老祖,就无我。” “照你这么说,道徽不朽对你实际上非常不错?” 王放停点了点头,“实际上要不是岳丈赏识,我其实未必就能脱颖而出,更别提和殷瀚然为敌。” “现在那个人识破你的身份,恐怕会对道徽不朽动手吧。” “岳丈是道门不朽,奉旨坐镇晋宗。名义上是担任不朽供奉,实际上就是监督晋宗,因为晋宗在道门那边似乎口碑不佳,好像不知为何,整座道门对晋宗都怀有敌意,只是碍于晋宗的借风使舵以及千年前的积极迎战,一直将其留了下来。” “若是道门不朽,晋宗应该不会难为他吧。” 第五十五章 不朽瀚然 “家主,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不请老祖出山。” 殷瀚然回返主家,第一时间找到殷家主,将此事事无巨细,一五一十说了个明明白白。 殷家主听闻这一番话,只是单手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家主,司马家欺人太甚。” 众所周知,晋宗之中附庸极多,一宗之中堪称“百花齐放”。 时至今日,司马家早已不复当年之盛景。 封侠世道,百家百花,各表一枝,你唱罢来我登台,不过千年时光,足有十位宗主。 直到封禅世道,百家深感无力,难以抵挡大势,这才想起推举司马家重登宗主之位。 是以,百家对司马家颇为不敬,但碍于圣国的颜面,不敢不敬。 要知道窃夫海外一国,窃居九洲正统,分封九洲天王,又以不朽镇世。 殷瀚然见家主迟迟不肯开口,急不可耐地说道,“家主,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瀚然,你可知我殷家下任家主是谁?” 殷瀚然愣在当场,想了片刻,接道,“难道不是家主您的嫡长子?” “你可知我殷氏何以在晋宗立足?” 殷瀚然摇头不知。 “你不知是正常的,因为此事只有历任家主知晓。” 殷家主忽然起身,领着他来到殷氏祠堂,自顾自地上了一柱香,然后又让他也上了一柱香,这才开口说道,“跟我来。” 殷瀚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殷家主绕到牌位的左边,伸手转动长明灯,轰然打开一座黑漆漆的地洞。 殷瀚然跟着他一路往下,初始是阵阵阴风,但越往下走越有赫赫威风,截然不同洞口的阴气。 忽然,前方露出一丝火光,就听殷家主说道,“旁人只以为我殷氏先人埋葬在晋宗山岳,却不知真正的殷氏墓穴从来都只在祠堂之下。” 殷瀚然心头大惊失色,咽了咽唾沫,“家主,你想杀我?” 哪怕怀疑家主想要杀他,可是殷瀚然还是没有逃走的意思,只是有些无奈。 “不,我是想带你看看真正的殷氏。”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这是第几世玄孙又来了?” “回老祖的话,是第一百二十三世玄孙前来。” 下一刻,大风扑面而来,吹翻了两个人。 “你这气血旺盛,尚在壮年,不宜食祭。” 殷瀚然闻言,心头骇然,吓得坐在地上都不敢起来。 殷家主却道,“玄孙怀疑洞溪里的封侠已然出世。” 话音未落,就见一脸枯容的苍老白发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有何证据?” “有人揭穿了万年之前的晋宗秘密。” 白发翁闻言,忽发大笑,状若疯癫。 “家主,这是我殷氏老祖?” “不错,这位正是让我殷氏在晋宗得以立足的老祖。” “可是我怎么感觉这位老祖神志不清?” “住口,老祖为我殷氏劳心劳力,你怎可胡言乱语?!” 殷家主当即以心声呵斥道。 “不错,我确实神志不清,因为我真正的不朽法相并不在这。”殷老祖坦然接道,“昔年吾等天之骄子听信司马安世,缔结不朽无上之盟约,以吾等不朽之气运,壮大晋宗,只为打造一番无拘无束的盛世。” “敢问老祖,何为不朽之气运?” “比如你即将要成就不朽的机缘,但你现在心怀大恩大德,愿意将此拱手送人,这个举动就是不朽之气运。” “若是我不愿意?” “天不可欺,人不可他救。” “玄玄孙明白了。” “老祖,玄孙不才,未能跻身不朽,甚至我殷氏至今为止的无尽岁月,都不曾有不朽出世。” 殷老祖喟然一叹,“都怪我当初一时心慈手软,误信谗言。” “当今世道,权柄之争,已有现世之迹象,人间之不朽如雨后春笋,一一出世。” “老祖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殷家主点了点头,慢慢地退下。 殷瀚然见状,赶紧跟出去。 但殷老祖却叫停了他,“你就是那个参悟了【咄咄怪事】的后世子孙?” 殷瀚然回头,眼中露出不解,“难道咄咄怪事,不是我的武势?” “哈哈,你是我的血脉,一日不成就不朽,一日就摆脱不了我的大道痕迹。” 殷瀚然若有所失。 “不必气馁,身为我的血脉,千万年来,你是唯一一人,恐怕也会是最后一人。” “老祖要拿我打食祭?” “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心胸狭隘,胆小如鼠?” 殷老祖那双眼仿佛看透了他的身体,连连摇头叹惋,“可惜了可惜了,胸无大志。” “我有凌云志。” 哪怕眼前是血脉之祖,殷瀚然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吼道。 “哈哈……不错不错,不愧是我殷氏血脉,就要有这种我一人道前,万人莫走的霸气。” 殷老祖忽然动身,一指点在他的心头,“能否成就不朽,全看你是否真的有凌云志。” 世人皆知,不朽不可言,但却不知,非是不朽不可言,而是人知了不朽,只会畏惧不朽的力量,而心生畏惧,止步不前。 这一刻,一道道纯洁的白光疯狂地涌入他的眉心,直至将他整个身体都化为一团洁白无瑕的白光。 “镇堂兄,你果然没有猜错,殷老祖的身外身真的选择舍身弃道,成就自己的后人。” 这时,王放停和李成蹊突然出现。 “殷老祖的气魄震古烁今,否则当初也不会愿意缔结盟约,牺牲自我不朽大道成就晋宗,或者说当初的那一辈老祖皆心怀侠义。” 李成蹊伸手按在白光之外,五指之上火光溅射,好似星星点点,顷刻间融入白光,使之大放异彩。 “殷瀚然,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白光之中,咔嚓一声,就见一身无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脸庄严肃穆,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威严神灵。 “岳牧野、王放停,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这人的眉心中,突然钻出个拳头大小的小人,与殷瀚然一模一样。 “镇堂兄,他这是怎么了?” “恭喜瀚然兄成就不朽。” 第五十六章 登山点灯 “殷氏家主殷瀚然在此,谁敢不放???” 从殷瀚然出地洞见家主,到他莫名其妙地接任家主,一切都好似一场大梦。 而他接任家主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山,去晋宗祖师祠堂点燃属于殷氏殷瀚然的长明灯。 然而,殷氏族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大门口,却发现这里守卫森严,如临大敌,整座大山都在无形之间封禁起来。 负责守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司马淼淼,晋宗的下任宗主。 “殷瀚然,我怎么不知道你继承家主之位?” “我殷氏改换家主,几时需要告知你司马家?” 司马淼淼未曾说话,身边的随从弟子已勃然大怒,手按腰刀,寒光大炽,扑面而来。 殷瀚然未动,就见殷氏护卫跨步而出,一拳落在随从弟子的额头,当场毙命。 “殷瀚然,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杀我晋宗弟子。” “司马淼淼,这弟子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不说,你左一个右一个直呼本家主真名……”殷瀚然上前一步,眼神中透露着杀气,身上的真气暴涨,鼓动着飘飞的衣裳猎猎作响,“也是罪该万死。” 司马淼淼见他气势,竟然下意识地被吓退,手心不知不觉流满了汗水,但转念一想,如今不是禅让制,而是家天下的晋宗,当即底气十足地接道,“吾乃晋宗准宗主。” “家主,司马淼淼似乎有意拖延时间。” 先前出手的护卫突然说道。 殷瀚然岂会不知,当即不由分说地登山,跨过山门,也顾不得往日的家主登基大礼。 司马淼淼眼神一沉,伸手从背后抽出一箭,体内真气如开闸泄洪,直奔手臂之上,有风旋列阵,呼呼作响。 “司马淼淼,你没了遮云台,也敢和我家家主动手?” “哪里来的家奴,这里容得到你说话?” 司马淼淼仿佛怒火中烧,看似是被冲昏了头脑,为了家奴一时冲动,实则搭箭在弦,气吞山河,轻吐一声去,就见箭出如飞星,气盛如山岳,浩浩荡荡,直奔殷瀚然。 殷瀚然看也不看,率众登山。 家奴则留了下来,豁然洞开武势,显化一尊三丈云身,一掌拍下,竟毫不讲理地直接拍落飞箭,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泄露。 司马淼淼见云身生机勃勃,仿佛是有剑气孕育而成,不由自主地想到,“难道此人不是殷氏家奴,而是湖山居士的弟子?” 不错,此人就是湖山居士的弟子李成蹊,只见他挡在山门之前,不是为了阻拦司马淼淼,而是想要透过山门,以小观大,找出晋宗的山门玄机所在。 世人不知晋宗的不朽机缘,其实不在人间,而是在山脚的街坊。 世人也更不知晋宗的山门根基,其实也不在祖师祠堂,而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山门口。 “瀚然兄,现在揭露晋宗的丑陋脸孔会不会太早了些?” 王放停改头换面,跟着队伍一路登山,不由得忧心忡忡道。 “我明白,现在其实不是时候,毕竟没人清楚晋宗到底还有多少不朽,而且道徽不朽还在坐镇晋宗,若无正当理由,他也不会容许我们将此事摊开。” 王放停微微诧异,又问道,“既然瀚然兄明白这事,怎么还要执意登山?” “历任历代家主但凡继承者,都必须要来祖师祠堂点燃长明灯,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我不可有违祖训。” 殷瀚然望着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巅,曾几何时,他只是想在大殿之中占据一席之位,但没想到今日的他却是想毁了大殿中的所有席位。 就在这时,一道长老身影悄然而至,手中捧着一纸黄卷,神色肃穆。 不朽! 来者无声无息,但那股天地之力却骇人听闻,让所有人瞬间屏气凝神,不敢肆意妄为。 下马威?! “殷瀚然,你不好好镇守安世街,登山何为?” 诘责质问,不容置疑,长老亲至,开口就是一顿趾高气扬的训斥。 “身为晋宗弟子,擅离职守,又该当何罪?” 殷瀚然抬头望着他,眼中满是讥讽,但他明白自己今天的位置,也明白对方的盛气凌人。 殷氏,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不朽。 司马家,却是不知深浅的一位位不朽。 这就是底气与信心。 以前,封侠世道,以规矩约束,不朽不敢动手,否则必将引来雷霆斩杀,何况有些不朽更是直接躲在天外天,动辄千年不敢出世。 现在,圣国世道,以强者为尊,灵气汹涌出世,不朽心生感应,一一现身,甚至大打出手,只为谋求圣国的一席之地。 以前是为百姓安居乐业的规矩。 现在是为强者贪图享乐的规矩。 谁强,谁就更有话语权。 什么三老,什么封侠,都是假的,唯有手中的拳头才是真理。 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殷氏弟子无不低头惶恐,唯恐惹祸上身。 一个人,一番话,殷氏现今弟子就没了心气。 一个没了心气的武夫,还谈什么晋升不朽? 殷瀚然摇了摇头,终于决定直面不朽,“依照晋宗规矩,宗主之下就是家主,家主听调不听宣,其后才是长老、真传。” 长老眼神微眯,有些惊讶,这小子居然挡住了自己的金言伟力,可仔细一看,他分明不曾动用武势。 晋升不朽? 不可能的,晋宗百家,唯有司马家有能力跻身不朽,其他人都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能力,毕竟晋宗盟约尚在人世。 他是晋宗长老,也是司马长老,更是司马家嫡系血脉,自然有权有资格知晓盟约。 若不是司马正度横空出世,他才是当今的司马家主,或许也是真正的司马宗主。 “难道你想和我说,你是新任殷家主?” 长老觉得不可思议,一个镇守街坊的小武夫,何德何能继任家主,既不是嫡系血脉,也不是殷氏最强。 凭什么? 王放停早就等候多时,听闻这句话,直接掏出象征殷氏家主权柄的图腾神令,神令之上简简单单,唯有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而那个符号平平淡淡,却是不容小觑的金言显化。 “殷家主在此,尔敢不尊?!” 若是不尊,就地正法,这是规矩。 若是尊了,颜面无存,这是羞辱。 第五十七章 大殿惊变 “好你个殷家主,早就算准了我要来,故意给我难堪是吧。” 长老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留下一脸的愤怒。 “长老的选择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与我家家主无关。” 王放停不以为然。 长老却勃然大怒,快然出手,一拳向王放停打来,本以为以不朽打武夫,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曾想王放停要有准备,直接大手一挥,袖口如有笔墨,“欣此暮春。” 这一刻,长老如置身黑暗,竟然目不能视,身不能出。 “放停,能否在此?” 殷瀚然见机,急忙比划了个横脖的动作。 “我曾在家中见过他,岳丈对他赞不绝口,说是不朽风度堪称一绝,单论杀力,岳丈不如他多也。” 殷瀚然闻言,顿觉可惜。 “何况他这也并非法相,而是一具真身,我们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殷瀚然无比惋惜,暗暗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拿他司马家的血来祭奠我殷氏列祖列宗。” 王放停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的路,你要单独走了,否则这个人出来,难免不会横生枝节。” “放下吧,我如今也是不朽,一般人留不住我。” 既然是登山点灯,自然是法相亲至。 不朽,终究是不朽,易败难杀。 于是,殷瀚然大步登山。 这时,司马宗主正在宴请道徽不朽,与他在大殿之中相谈甚欢,言语之中好似阔别多年,久别重逢的那般热情似火。 忽然,有个弟子闯入大殿,将山门之事一一报来。 司马宗主面色微沉,阴声哼道,“殷瀚然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一家之主,竟敢杀我晋宗弟子,打我司马真传,更辱我司马长老。” 道徽不朽闻言,豁然起身,“宗内遭逢变故,贫道就不在此做客了。” 司马宗主赶忙说道,“道徽不朽是我晋宗供奉,理当监察一二,若是我晋宗有不当之处,还望指点迷津,以防本宗主误入歧途。” “不敢当不敢当,宗主行事光明磊落,素有千秋谋划之志,贫道岂敢大言不惭。” “无论如何,还望道徽不朽留下来,以防世人说我不厚道。” 司马宗主诚心诚意,再三恳请。 “既然如此,贫道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理当如此。” 恰好这时,殷瀚然来到了大殿,见美酒家宴,宾朋齐至,道徽不朽独尊其上,当即躬身作揖,“晚辈殷瀚然拜见道徽不朽。” “不必多礼,你如今贵为殷氏家主,出门在外已无须与人执晚辈礼,否则不合规矩。” 封侠世道,家主、宗主、门主、封侠,一视同仁,无高低大小之分。 “瀚然仰慕道徽不朽久矣,与放停兄更是八拜之交,行个晚辈礼既合心意,也合规矩。” 听闻王放停,道徽不朽也是面露笑意。 但司马宗主却眼神中微微一沉,杀心大起,但此时还不到时候,便暂按不说,反而问道,“殷家主,不请自来,有何要事?” “点灯,祭祖。” 司马宗主随口回道,“今日我有要事缠身,不便与你祭祖,你且退下去吧,待我有空再说吧。” 殷瀚然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司马宗主饶有闲情雅致,饮酒吃宴,好不痛快。 道徽不朽见状,并未直言不讳,而是起身再次告辞。 这时,大殿之上忽然浮现氤氲。 道徽不朽心头一惊,悸动不安,忙出声问道,“敢问宗主,这股气息是何古怪?” 司马宗主淡然起身,若有其事地拍了拍长襟,“若无闲事挂心头,就是人间好时节。” 殷瀚然心头如阴云笼罩,只觉得周遭的风都冷了些,连向后倒退半步。 “殷瀚然,我本还在想应该找什么理由解决了他。” “司马宗主,你到底是何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的好女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怕你泄露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所以想请你安静地离世。” 道徽不朽再是愚钝,也能听懂他的意思,当即脸色惊变,大袖一甩,运转神通,破开禁制,准备离去。 不曾想司马宗主轻笑一声“倒你”,就见道徽不朽身上露出一抹氤氲,如周围如出一辙,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道徽不朽,你莫非以为我真的没有准备?” 司马宗主晃身一闪,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咔嚓一声,锁死了他的法相肩骨,掌心之中有箭光闪烁,绵绵不绝地融入他的体内。 “千年以降,道门不朽从未有人陨落。” “只是不知是道门不朽神通广大,还是天下人都不敢?” 以有心算无心,司马宗主如愿以偿,反手从怀中又摸出一枚令牌,竟是晋宗掌门令牌,“天下不朽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磨灭的,而我又没那么多时间消磨你的道心,所以只好有劳道徽不朽在我晋宗掌门令牌中走一遭。” 话音落下,就见他手中箭光闪烁,印照道徽不朽的箭光,瞬间合二为一,堂而皇之地被吸入令牌之中。 “将令牌交给我吧。” 就在这时,司马正度忽然从座上起身,伸手要讨掌门令牌。 司马宗主毫不犹豫,快步走下台阶,将掌门令牌拱手相送。 司马正度拿来令牌,翻手一震,就见令牌化为一阵氤氲,忽而钻入他的鼻尖,顷刻间化为阵阵箭光。 “你竟敢背叛我?” “老祖,您应该理解我的,任何人都不想受人所控。” 司马宗主快如疾风,一掌拍在他的胸口,直接一掌震碎他的心脉,将他狠狠地砸在殿柱之上,接着喊一声弓来,就见一把龙头弓破空飞来,被他一把抓在手上,信手拈来一支箭,箭身漆黑,箭羽雪白,好似阴阳双修。 白驰似箭! 这一刻,司马宗主一气呵成,化万千箭气尽在一臂之上,轰然然射出这一箭,而在箭尖之上还挂着掌门令牌。 只要这一箭射中司马正度,他必然要和道徽一样的下场,被封入令牌之中,永世不得解脱,直至被磨灭。 第五十八章 请氤氲出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选中的后裔,这份胆魄值得表扬。” 大殿之上,司马正度单手掐住掌门令牌,一手抹在伤口,轻描淡写般使之恢复如初。 司马宗主脸色惊变,心如死灰一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言不发,直愣愣地低下了头。 “我说过,你是我晋宗宗主,更是当世镇西天王,上不跪天,下不拜地,于人间更不用说对谁卑躬屈膝。” 司马正度收好掌门令牌,从容不迫地扶起了他,“你有这份野心,值得嘉许。” “为什么你还没死?” “你就那么想我死?” “没有人喜欢低人一头。” “可是你没有低人一头。” “我是你扶持的宗主,也是你阴影之下的宗主。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天寝食难安。” “我想知道为什么?” “难道你不害怕你的长辈?难道你不害怕他们夺权?难道你不知道他能给予你这一切,也能夺走这一切?” 司马正度揉着下巴,若有所思,久久不曾回话,直到他的眼中有异样的色彩,“回望吾这一生,兄亲弟恭,长慈祖温,从未值得我去害怕。” “我坐上晋宗宗主之时,正值大厦将倾之际,诸位长辈皆有歹念,是我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给予我的东西,哪怕是一根毫毛,别人也休想拿的回去。” 司马正度看着他,眼中露出温柔,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你记住,能被人夺走的东西,永远不是你的东西。” 说罢,这位司马家的老祖便悠然化虹,离开正殿。 “你不杀我?” 司马宗主大声吼道。 然而,无人应答。 这时,殿上还有一个外人。 “殷瀚然,你该死。” 司马宗主盛怒之下,无以宣泄心头的怒火,直接转身来到他的背后,一拳洞穿他的胸口,“要怪就怪你来的不是时候。” 说罢,他用力一搅,血花飞溅。 然后,只见殷瀚然满怀怨恨地颓然倒下,一只手死死地抓在他的肩头,接着慢慢地垂落,啪嗒一声跌在地上。 “虽然你死有余辜,但是你终究是一氏之主,我就破例准许你的尸身葬在晋宗山上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位晋宗真传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背起殷瀚然,往山上奔去。 “宗主,山下的那两个人如何处理?” “杀了吧。” 司马宗主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 “其中一位貌似还是不朽,居然挡住了长老的攻势。” 司马宗主忽然转身,神色凛然道,“我晋宗缺不朽?一个不行,那就两个;两个不行,那就三个;我就不信区区一介外姓家臣,能是什么无敌不朽?” “谨遵法旨。” “司马淼淼,你还想打下去吗?” “你究竟是谁?” 山门前,一真传与一护卫鏖战数百回合,始终难分伯仲。 但身为晋宗真传的司马淼淼却明白眼前人始终留有后手,看似伯仲之间,实则悬殊巨大,不过他苦思冥想,遍寻记忆中的武夫,却无人与此人吻合。 一双手好似生死轮盘,进则生,退则死。 一双眼更像天地法相,左眼天,右眼地。 身上的真气更是天玄与地黄,一身明火照乾坤,四面雪花落无垠。 西括柱洲,以晋宗为首,从来不是看的资历,而是武道。 在这片大洲之上,封侠的话未必就比晋宗管用,但晋宗的拳头从来都比封侠硬气。 因此,道门对晋宗颇为忌惮。 正因为这份忌惮,晋宗的武者多半要行走江湖,扬名立万,顺带搞丑自己的名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晋宗只在乎名望,是善是恶从不在乎。 “素闻晋宗箭术天下无双,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啊。” 李成蹊与他缠斗,哪怕运转神目,也不见山门阵法所在,只得怀疑另有玄机。 冲动之下,必出大错。 李成蹊深信不疑,所以他故意一亮真元,单手一掌拍在司马淼淼的胸口,五指穿心,叫他痛不欲生,“若你只有这般本事,以后出门在外,就别丢人现眼,说什么箭术无双。” 司马淼淼龇牙咧嘴,忍着剧痛,猛然挣脱他的五指,一瞬之间不知所踪。 “区区家奴,也敢大放厥词?” 原来,他飞往空中,凭空抓来一把金丝赤铁弓,以真气凝聚一支赫赫声威的气羽飞箭,通体洁白无瑕,眼中杀意毕露,“既然你想死,就让我送你一程。” 白驰似箭! 下一刻,一箭破空,恍若流星,转瞬即至。 抽丝剥茧! 李成蹊的眼中不可谓不如此,顺着他起身的那一刻,直至出箭的这一瞬,一丝一毫的真气灵气都尽收眼底,始终未曾发现山门所在。 就在他胜券在握之时,一道不朽身影从天而降,一手向他按下,恍若无上天威。 “二长老,您怎么来了?” 来者看了眼掌下的凡夫俗子,再瞥了眼司马淼淼,未来的宗主,“殷瀚然丧心病狂,误杀道徽不朽。故而宗主下诏,即刻起,于一洲之内杀尽殷氏弟子。” 正殿之变,知情者唯有不朽。 对他而言,司马淼淼大惊失色,半信半疑,“道徽供奉身为不朽,怎会被一介武夫打死?” “这是宗主诏令,若有疑惑,可去询问宗主,本长老只做事,不问缘由。” 说这话时,他掌心箭光大声,直接如雨落人间,噼里啪啦地炸成一片。 司马淼淼不敢再问,只是对这难得的对手有些可惜。 “此人已除,你速速下山,率领同门弟子剿灭殷氏弟子,尽早赶在道门到来之前,给个完美的答复。” 司马淼淼深信不疑,不朽出手,绝无幸免,便躬身作揖,起身离去。 “不必走了,你就留下吧。” 就在这时,李成蹊忽然出现在司马淼淼的背后,一手捏着他的脑袋,神色凶煞地问道,“殷瀚然,他如今在哪里?” 二长老看了眼他,颇为惊讶,“你居然没死?” “凭你区区不朽,还杀不了我。” “请晋宗氤氲。” 第五十九章 收服家臣 氤氲山野,春色澹宕。 不知不觉,朦朦胧胧,已铺天盖地。 “遂初冥昧,元气氤氲,是混沌之世,卦起龙图,文因鸟迹。” 李成蹊见氤氲而不惊,单脚点地,化虹而走,行至半空,见山色与香气皆环乾坤,是为一座方圆百山的氤氲龙图。 二长老可不知他早已看破,显化法相天地,运转金言咒力,搬山移江,共赴一人。 声势浩荡,神威凶煞,不可一世,有撼天之威。 然而,李成蹊不为所动,反而借这满山氤氲化为一方漩涡,上托山岳如掌中宝塔,下踩江河如脚底蛟龙,“空灵多秀色,山水赴氤氲。” 这时,他才终于看出了山门大阵,会心一笑,双手擎天,吸收无尽元气,共成一团元珠。 元珠一现,二长老也好,司马宗主也罢,甚至晋宗真传司马淼淼都不约而同地感到心头一阵悸动不安。 久在红尘韬练的司马淼淼更是感同身受,如惊弓之鸟,一下子慌了神,大叫道,“这是有人在抽我晋宗气运。” 二长老脸色惊变,忙掐指一算山水但李成蹊岂会让他如愿,暗中使坏混乱风水,使他不得真意。 “淼淼,不可胡言乱语,本长老已推演一番,知这山水无恙。” 司马淼淼却固执己见道,“二长老,我的感觉不会出错的,定然有人在吞噬我晋宗风水气运,若是你不信,只管去和我爹印证。” 司马淼淼的爹,不是旁人,正是宗主。 二长老面露不悦,小小真传怎敢怀疑本长老? 李成蹊顺势笑道,“司马淼淼,没想到你连这种输不起的气度都没有,被我打败还不服气,趁着我重伤在身,居然还想鼓动二长老离开,趁机拿下我,偷偷换一笔战功。” 司马淼淼身为未来宗主,听闻这话,深受奇耻大辱,“小贼,休要胡说八道,污蔑本公子。” “若是不服,你来打一场啊。” 李成蹊落在人间,神色从容。 司马淼淼见了他,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只觉得心头如阴霾笼罩。 “没想到堂堂晋宗未来宗主竟然是这副不堪的嘴脸,连宗门长老的战功都要抢,亏了二长老先前还要放你下山。” “小贼,你血口喷人。” 司马淼淼只觉得怒火中烧,愤然不顾两者间的差距,纵身一跃,一拳砸下。 砰然声响,李成蹊口撒血色,向后倒飞好几丈,重重地嵌在山石之中,气息萎靡不振。 二长老这才抚须微笑,暗暗说道,“差点以为这小子真能挡住我的攻势,原来是虚有其表。” “司马淼淼,纵然我败给你,也依旧瞧不起你这种卑鄙小人。” 李成蹊踉跄起身,气息忽高忽低,竟然不能持之以恒。 “小贼,我要你死。” 司马淼淼勃然大怒,近身冲来,拳出如雨,招招致命,直打的他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深入地下几丈之深。 “司马淼淼,不得不说,你的感觉有时候真的挺准。” 地下石层之中,李成蹊的身影忽然消失,砰地一声化为一团云气,打在他的脸上。 “小贼,你往哪里跑?” 司马淼淼下意识地就想去追,但没想到前脚刚踏出去,脑袋就轰地一声震耳响,当场一晕。 “二长老,歹人已除,你且退下吧。” “淼淼,我知你立功心切,但我已推演天机,确保无事。” “先前是我唐突了,还望二长老莫怪。” 见他低声下气,二长老也不吝啬个笑容,抚须说道,“你既然得了此功,就下山去吧。” “不,我想下山之前,再去看看我的朋友。” “哪个朋友?” “殷瀚然。” “他已经死了。” “什么?!” “擅杀道门不朽,罪该万死,宗主亲自出马,杀了他。” “司马淼淼”面露悲戚。 “你不用如此难过,天下间除我司马家,皆是土鸡瓦狗之流,从今往后不必结交,也不必在意。” “司马淼淼”点了点头,“上山之前,我见他还带了个不朽登山,这也想上去一看究竟。” 二长老略做沉思,又道,“去看看也无妨,但你要再三小心,不朽之争,不在气力,而在心力,稍有不慎,我担心你难保此身。” “有二长老在旁,我相信定然无事。” “哈哈,好好好,就凭你这句话,我保定你了。” 二长老大袖一卷,带走了他,腾身落在王放停那处的战场。 此处,箭光如雨,绵绵不绝。 但箭光之下,有一抹白光格格不入。 “二长老,这人好生坚挺,我晋宗箭光竟然都伤他不得。” “此人修为如何,不予置评,但他手中令牌却是一件护身神兵,名为【图腾神令】,是一氏一姓千万年的心念所成,灌注了不知多少代弟子的修为。”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二长老尽收眼底,心领神会道,“你且放心,待吾等打碎他的真元,此宝也不会碎。” “神奇,神奇,此等宝贝,不比我那遮云台更好。” “你那遮云台只是仿品,当然比不得它,不过在人间武夫,绝对无人能看穿真假,所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正在这时,一道箭光从天而降,轰然穿透了白光,正中他的胸口。 “小贼,念你也是不朽法相,修行不易,不如拜在我晋宗门下,也可饶你一命。” “我生是殷氏家臣,死是殷氏英魂,一生绝对不侍二主。” “冥顽不灵。” 空中那人再次搭上一箭,目光如炬,直奔王放停。 白驰似箭! 一轮金日行云霄,盛势如虹贯长空。 箭出流星半边天,坠地奔雷震耳嚣。 随着这一箭落下,王放停被狠狠地砸入大地深坑,奄奄一息。 “我再问你一遍,服还是不服?” “不服。” “那就给我去死吧。” “慢着。” 李成蹊突然站了出来,一身桀骜不驯的气息。 “淼淼,这是不朽之争,不可小觑。” 二长老急忙护住了他,出声劝道。 “二长老放心,我有把握可说服此人。” “你能说服?” 李成蹊神秘一笑,“请诸位长辈为我镇住此人不朽法相。” 晋宗不朽闻声而动。 李成蹊飞身落下,一指点在他的眉心,“放停兄,不要反抗。” “镇堂兄?” 第六十章 不朽体魄 “淼淼,殷氏余孽未除,你且下山一趟,勿论流言蜚语,要速战速决。” 晋宗山门内发生的这一切,知之甚少。 司马宗主当机立断,痛下杀手,不知殷氏要灭,谢氏、王氏无一例外。 “司马淼淼”闻声接令,说道,“宗主,我担心他们几家还有不朽,特想再请几位不朽出山。” 此话一出,正殿之中的不朽眼神都有微弱的变化,显然是不愿出山。 但司马宗主环顾一圈,见无人主动应战,便亲自开口,“列宿曜紫,出列。” 话音落下,四位不朽应声而出,“尔等修行【太清日月功】,理当为我晋宗出山。” 四位不朽遂心中不情不愿,但脸上却与有荣焉,躬身接道,“吾等愿为晋宗出山。” “司马淼淼”玩味一笑,好一个为晋宗出山,这是摆明了下山过后,听调不听宣。 “宗主,淼淼才疏学浅,唯恐行将差错,坏我晋宗盛名。” 司马宗主心下了然,从怀中丢出一枚令牌,金光闪闪,“此令为长命令,与大道灯有异曲同工之妙,天下不朽只消一股真元注入其中,便可凭借此令生死轮回。” “司马淼淼”会心一笑,一手接过令牌,俯身拜谢。 四位不朽见金令,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上前,各自往其中输入一股真元。 “四位长老大可放心,有此金令在手,保管安然无恙。” “如此一来,吾等谢过淼真传宅心仁厚。” “司马淼淼”也不客气,径直转身离开。 一路无话,直至殷氏领地。 “四位长老,此处就是殷氏领地,还望上前一探究竟。” 四位不朽二话不说,升起金言伟力,笼罩一方天地,左侧为日,右侧为月,是日月同天。 此时,天地皆是一片光芒,赫赫声威。 “殷氏弟子听好了,汝家家主胆大妄为,擅杀道徽不朽,吾宗晋宗宅心仁厚,念在汝等并无过错,特给尔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时,有殷氏长老站了出来,“殷氏从无归降的弟子。” “镇堂兄,你可否看出这【太清日月功】的破绽?” 王放停身处日月光芒之下,凝神洞察,却不觉深浅。 化身司马淼淼的李成蹊摇了摇头,“太清日月功是晋宗传承千年的大阵,岂是那么容易被瞧出破绽的。” 王放停一声叹息,“可惜了殷氏弟子,要平白受辱,更要被一日之内屠灭全族。” “从天下世家归顺窃夫之时,这些人在我的眼中就只是棋子。” …… “何人竟敢擅闯我晋宗山墓???” 忽然,就听一声怒吼响彻云霄,一道明晃晃的金光冲天而起。 这人端立云头,四下凝望,不见先前那道气息的出处。 “不愧是传承万年的古晋宗,我不过是稍稍露出些许的动静,就被他给找了出来。” 山墓之中,殷瀚然苏醒过来,一时不察,被人给发现端倪,但也很快藏了起来。 若是硬闯,只怕还是无路可逃。 若是智取,山墓之中,我又有何计可施? 就在他苦思冥想,不得脱困的时候,“司马淼淼”走了过来,飞扬跋扈地如入无人之境。 守墓人见他到来,立马压下云头,俯身相见,“淼真传来此,有何贵干?” “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 守墓人心领神会,带着他直奔其墓。 “糟了,这小子怎么会突然想来看我?” 殷瀚然见状,赶忙藏回墓穴。 但脚步声忽然停在他的百步之外,“有劳前辈守墓,前面就让我自己走吧。” 守墓人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暗自退下。 在这山墓之中,他就是一方超凡,有绝对的一言以断生死。 所以,他从来不担心有人敢来盗墓。 “司马淼淼”慢慢地走近墓穴,蹲下身子,一掌震塌。 守墓人闻声问道,“淼真传,你在做什么?” “他身上有我俩的结拜信物,我要拿走。” 守墓人闻言,更未怀疑,至于搜身,他堂堂不朽,需要对个凡人心生贪婪? “瀚然兄,你醒了吗?” “这声音?你是镇堂兄?” “不要说话,我担心他能看到这里。” “镇堂兄,你这副容貌是怎么回事?” “这是湖山居士的云人法术,我一气化三身,这副容貌是为了我方便行事。” “不朽之中,无谓真假,你居然能瞒得住其他不朽?” 不朽之境,已不是容貌之分,而是看不朽道果,故而不朽之境,鲜有改弦更张之事。 “这就要多谢司马淼淼不成器,至今为止还是个武夫。” 李成蹊身怀武夫气,天下间的武夫只要被他瞟一眼,立刻就能拓印下来,使人真假难辨。 “那你现在是想救我出去?” “恐怕我带不走你的法相金身。” 殷瀚然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悄无声息地显化真元珠。 李成蹊一把抓起道果,藏于怀中,然后一掌拍在他的额头,将之尸身震碎,这才起身离开。 守墓人回头一看,见殷瀚然尸骨无存,心中冷笑,嘴上却说,“淼真传兄弟情深。” 李成蹊故作悲痛道,“失此故友,生平憾事。” 守墓人一笑,便不再言语。 李成蹊告别一声,径直离去,直至来到司马淼淼的院中,立马放出殷瀚然的道果,运转自身的真元,替他生白骨活血肉,顷刻间就打造了一副坚不可摧的体魄。 “在去见你之前,我特意去晋宗藏宝阁中取了些上好的天材地宝,为你打造这副体魄。” 殷瀚然融入其中,顿觉天地间的灵气疯狂涌入,犹如鲸吞牛饮,不似先前肉身。 “此副体魄有三百六十五路周天,每一处周天都藏有一百零八道风旋,而在丹田之处更为你打造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不朽金言不可破,所以这副体魄你可以称之为不朽体魄。” 不朽金言不可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殷瀚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湖涟漪几如惊涛骇浪。 “镇堂兄,我第一次见你,你不过是个武夫。” “我是湖山居士的弟子。” 第六十一章 嫁祸于人 “你们听说了吗?山门之中多出个神秘杀手,听说是出自【白刃里】的不朽天骄。” “听说了,听说了,已经有好几个真传死在他的手上。” “可怕,【白刃里】本就是刀口舔血的顶尖天骄,当世战力可谓一绝,这个人还是不朽化身。” “山上不安全,我突然想下山了。” …… 于是,恐怖而又害怕的流言在晋宗响了起来,一浪接着一浪,不可杜绝。 司马宗主脸色铁青,端坐大殿正上方,一手捏着龙口,恨不得一下子捏碎了它。 “诸位长老,难道你们之中就没人能找出贼人的踪迹?” 现在这个时期,还能站在大殿之上的都是晋宗不朽,而且都是性命系在晋宗的不朽。 “回禀宗主,此人雷厉风行,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有迹可循。” “大长老,你说说看?” “此人只杀我晋宗真传,而且手法狠辣,眼光独到,对我晋宗了如指掌,定然不是寻常人。” 司马宗主脸色越发阴沉。 大长老在下方依旧滔滔不绝。 “报宗主,圣国特使求见。” 司马宗主豁然起身,脸色大变,“来者何人?” “无人知晓他的名讳,只知五尺身高,黑白双瞳,容貌寻常。” “怎么会无人知晓他的名讳?” “近身问话之人,一贯一拳打杀,绝无例外。” 大长老忽然惊呆,“应、应该是小屠夫。” 司马宗主脑海中也突然浮现这个名字,当即起身下山,亲自迎驾。 不是小屠夫担得起宗主亲自接见,而是害怕小屠夫一言不合大开杀戒。 八洲正值明争暗斗之秋,一位武夫就是一份底蕴,也是未来天下的雄主之姿,经不起这无理手的小屠夫摧残。 “我家主子说了,让司马宗主亲自来接。” 一位右手别在身后的武夫站在前面,趾高气扬。 “放肆,不过是小小特使,也配我家宗主来接驾?!” 砰! 话音刚落,那人就化为一团血雾。 “炅圣使远道而来,晋宗蓬荜生辉啊。” 司马宗主气宇轩昂,站在他的面前,更显高大,然而此刻的他却佝偻着腰,尽量与炅横目光平视。 “道徽不朽死了吗?” 炅横突然问道。 司马宗主一怔。 炅横厉声呵道,“是,或不是???” “是。” “为什么而死?” “殷氏家主……” “我要听真相。” “道徽不朽的女婿王放停知晓了我晋宗丑闻。” “知晓了什么丑闻,竟然值得你不惜代价,杀害一位明面上的道门不朽???” “晋宗盟约。” 炅横挑了挑眉。 “炅圣使,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移步大殿?” 司马宗主小心翼翼地说道。 身为镇西天王,哪怕面对同阶天王都不必如此,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炅横这个小屠夫必须要慎重对待。 不是因为他背后站着戎帝,而是因为他代表着圣国的武夫气运。 炅横不死,天下武夫,谁也不敢露头。 以前,他就代表着天下武夫的尽头。 只要他在的地方,任何天骄都不敢大放厥词,只敢唯唯诺诺。 同样,炅横不死,就意味着圣国的气运犹存。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但都知道他是戎帝的弟子。 封侠世道,曾有不朽出面,试图猎杀他,但最后的结局只有惨遭灭门。 期间,戎帝不曾出面。 所有人也都明白了,炅横背后还有着比戎帝更强大的势力。 因此,被喻为封侠之劫的权柄之争,天下人几乎都觉得真正的开启者就是他。 那个不过五尺身高的炅横。 行至大殿,炅横径直坐在龙椅之上,让司马宗主站在他的左侧,那个右手别在身后的人站在右侧。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相是什么了吧。” “晋宗立宗之初,便是靠着不朽盟约,而道徽不朽的女婿王放停阴差阳错得知此事,我晋宗唯恐柱洲世家撕毁盟约,这才大动干戈。” “这些事,我不在乎。” 司马宗主连连点头。 “道门何时会得知此事?” “暂时还未对外宣布。” “既不宣布,就压下去吧。” “炅圣使有所不知,我晋宗人多口杂,难免会被人发现端倪,所以我就擅作主张,将这事嫁祸给殷氏、谢氏。” “既要做事,就要斩草除根。” 炅横忽然起身,“我去趟殷氏领地吧。” “炅圣使远来是客,哪里需要您亲自动手?”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间都是我圣国的土地,我去哪里都是回家,谈不上主客之分。” 说罢,他就一意孤行走下去。 大长老立马走近宗主,低声说道,“他会不会出事?” “出了事,难道不好吗?” “宗主的意思?” “他亲自到来,证明道徽不朽的死,已经惊动了戎帝和道门,而我之前说的那一套,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都得认可。” 大长老不解其意。 “你亲自出马,率【太清日月功】的不朽下山,务必不要让他活着离开。” 大长老脸色剧变,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害怕戎帝来找我的麻烦?” 大长老摇了摇头。 “你害怕他背后的势力?” 大长老点了点头。 “圣国之下,强者为尊,他背后真有什么势力,早就动手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司马宗主诡异一笑,“炅横,小屠夫,凶名在外,树敌无数,哪天哪时要他命的人不是多如牛毛?” “可他终究是在我晋宗遇险。” “不,他是在柱洲遇险。” “宗主,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司马宗主转过身去,冷声说道,“去吧,不留活口。” 大长老这才知他心意已决,就像当时对抗司马正度,这位宗主从来不是个甘于人下的主。 “宗主,你觉得多少不朽合适?” “你觉得他是非凡,还是超凡?” “我先前见他,不觉深浅,应当是超凡。” “好,那就带上八位超凡不朽,法相齐出。” 八位?! “对付一介小小不朽,值得动用八位不朽?” “若是你不怕麻烦,最好带上元初氤氲。” 氤氲,就可镇压道徽不朽。 元初氤氲,可谓是晋宗第一不朽真元。 此物一出,不朽之中无人可挡。 第六十二章 立地武夫 “我们明明同宗同源,甚至都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们为什么要吃人???”殷氏弟子声嘶力竭的喊道。 他的眼前是一面精致典雅的锦绣屏风,屏风上的画中山河秀丽,烟雨朦胧,仿佛是他殷氏领地鸟语花香、水榭亭台的真实写照。 但这一切醉人的美景却都遮不住屏风后那缓缓走来的黑影。 黑影不是窃夫,却比窃夫更让人害怕。 黑影缓缓走来,发出瘆人的怪笑。 “以前我就觉得你凭什么是你,我为什么是我,现在我只不过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殷氏弟子手中握着千秋笔,正伏案书画一纸江山,其中的山水墨画依稀可见,但此刻的他无心画作,唯有清泪两行滴滴嗒嗒。 透过屏风,他依稀能看到黑影那与自己体型相仿,每一次脚步声的落下,都仿佛一把剑狠狠地刺在自己的心头,叫人觉得空气中充斥着冬日刺骨的冷风。 “你我同宗同源!!!” 黑影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把推倒屏风,露出那张与他几分相似的脸庞,漫不经心地嗤笑道,“同宗同源吗?追源论史你我与上面那些人也是同宗同源,但你可曾有本事去说服他们?” “他们就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就是窃夫。” “呵呵,封侠在世,你说封侠万般不是,甚至着书立传,抨击封侠;那时的你指点方遒,挥斥江山,不惜笔墨弘扬圣国大道,怎么如今反而说那些人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黑影慢慢地靠近他,脚下却一点一点踩碎那一面屏风。 这面屏风是殷氏弟子的心血巨作,可以说是殷氏弟子名扬天下的成名作。 但这时,这面屏风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东一片坏西一片坏,伤痕累累。 然而,此时此刻的两个人都不在乎它。 殷氏弟子的不在乎,是自己的性命难保。 黑影的不在乎,是他对他的不屑与不耻。 “在你眼中,难道封侠不也是一群衣冠禽兽???”殷氏弟子用尽力气,强作镇定,似乎不让自己怯懦。 “不不不,窃夫与封侠从来不同,我以前不说不夸,不代表我不心生向往,但这一切的美好都被你毁于一旦。那些连我都不知道的封侠,不过是承载封侠意志的躯壳。面对大义的限制,与傀儡看似没什么两样,但我明白,这是这种大义,才有了百花齐放的晋宗。” “人性是世间最璀璨的火花,是让人贪嗔痴恨爱恶欲的源泉,封侠本有能力控制这一切,甚至让这一切有条不紊,可你们却偏偏自毁长城。” “大道为公,你们不要,却想要强者为尊,更觉得自己够强,要一片以我为尊的世道。” 黑影越发靠近他,那脚步声都好似敲命的丧钟声,令人窒息。 黑影嬉笑着说道,“为什么说人需要【吾日三省吾身】、【见贤思齐焉】、【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如果人不懂何为律己修德,那么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众所周知,武夫之巅的男人,是小屠夫。呵呵,强者为尊,不朽不出,一位小屠夫,可摘日月摘星辰,凭你见着他,没了规矩,还能活下来?” “当然,我们当然能活,而且我们还能混得不错,只不过再没了我们。同伴的死不会让我们伤心,新的朋友永远不会再来,喝的佳酿永远都是醉的。对了,或许我们还有副躯壳,可以打造这个世道上从未有过的躯壳,毕竟自己不够强,随时都有可能被杀。”黑影越说越激动,突然又泄了气,“我们本可以平安无事地享受前呼后拥,享受太平世道,这些你都曾经拥有,也都曾经知道的。” 望着他靠近的身影,殷氏弟子几乎心弦崩断,状若疯癫地吼道,“当然,我当然知道。” 黑影却一把抓住他的脖子,五指死死地掐着他,“不,你不知道。” “很简单,很简单,你或许是吃了太多的清福才觉得世道不公,那么给了你个野心的圣国,就让你觉得何其公道。而我们说到底,早已不是年少的心怀侠义,因为你自从竞选封侠失败,早就没了当初的心气,更别谈什么举正封侠。窃夫不吃人,不同宗,又能去做什么呢?” “不过是个弹丸小国,不向外侵略,又怎么活下来?” “封禅余孽,本就不该留下。” 说到了这一步,殷氏弟子也就明白了自己为何而死,但他不甘心。 “放过我吧,我愿意为侠而战。” “迟了,你不配活下来。”黑影咔嚓一声拧断他的脖子,“自从你们背叛封侠过后,我的眼中,你们就只是个棋子。” 砰! 就在这时,一道声响突然在身后响起。 黑影急忙转身,一拳递出。 那人拂袖一挥,散去了拳风。 黑影见状,心知不是对手,往前大步冲去,脚踏流星,运转开山之力,大吼一声,拳出如开山。 那人巍然不动,甚至只是微微一振肩头,就是一股劲风吹起,轻而易举地吹倒黑影。 “司马淼淼,我已经归顺了晋宗,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我想收你。” “我已经被收下了。” “不,我想收一个为侠而战的你。” 黑影表情一怔。 “你不必好奇为什么,这一战过后,殷氏弟子伤亡惨重在所难免,哪怕侥幸活了下来,也是彻底被打断骨气的废物,所以你想活下来,就得归顺于我。” 黑影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右手握拳,拳心放在胸口,掷地有声道,“殷氏弟子殷瀚也愿意归顺。” 他走近他,伸出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以指为笔,以真元为墨,“从今日起,你就是殷氏封侠,往日种种,皆与你无关。” 殷瀚也只觉头皮炸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脑袋涌入自己的体内,似乎是一股火,又似乎是一阵阴风,更像是一种永不言弃的意志。 忽然之间,他就觉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就地打滚,可他没有,只是跪在那里,默默咬牙。 “这个世道,不容许你有儿女私情,更不允许你有骨肉之情,否则你的敌人就会吃了你。” 话音落下,殷瀚也就豁然起身,情不自禁地仰天咆哮。 这时,有个五尺身高恰好到来,都忍不住赞道,“声如洪钟,惊天动地,好一尊人间武夫。” 第六十三章 血弓离弦 “司马淼淼,你怎么会传说中的【圣侠剑法】?” “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人,要竭尽所能地嚣张。” “司马淼淼”看了眼桌上的千秋笔,伸手一招,“笔落山河定千秋,这只笔就算是我赠予你的见面礼。” 殷瀚也不解其意,下意识地接过千秋笔,却猛地一下子手腕一抖,连人带此一起坠下。 “这笔,是什么笔?” “千秋笔。” “不,它难道是什么绝世神兵?” “它只是个被加持了不朽金言的笔。” 说者随心,听者骇然,殷瀚也几乎难以置信地望着它。 “将你的真元灌输进去,它就是你的了。” 殷瀚也当机立断,立马就能感受到脱胎换骨的那种浩然正气,尤其是心头的那一剑挥之不去。 “天下武功,殊同同归,身外之物,最终都要归于自身,千秋笔虽有千秋不朽,但终究看的还是你自己。” 殷瀚也沉浸在喜悦之中,难以自拔,“什么千秋,什么不朽,我都不在乎,现在的我只想出去大战三百回合。” 说罢,他就腾身而起。 然后,他就轰然坠落。 “司马淼淼”感受到半空中的这股气息,眼神微微一沉。 有些不对劲。 他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己,竟然对自己视而不见。 难道不是他?! “殷氏余孽,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天下武夫的断头台?” “呸,刚刚是我一时不察,再来一战。” 四位不朽见状,当然下意识地想要制止,但“司马淼淼”却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念头,“这是圣国小屠夫,我们惹不起。” 小屠夫?!! 这个名字一出,四位不朽立马往后站远。 “算你识相,我家主子自从知晓晋宗无能,就特意从圣国赶来,只为了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原来他是圣使,失敬失敬。”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右手别在身后的男人一脸不屑地鄙夷道。 “放肆,你小小随从,也敢轻视我家少主。” 四位不朽知道自己应该站在谁的立场,当即出声呵斥。 啪! 却不曾想,男人一言不合,直接掌掴不朽。 “我要你死。” 身为晋宗长老,可谓是一人之下,走到哪里不是受万人敬仰,几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即暴涨真元,想要怒杀男人。 “退下。” “司马淼淼”冷声哼道。 长老哪里肯让,怒气冲天。 “司马淼淼”果断祭出长命令,“给我退下。” 长老见它,半是惊恐半是怒,我为了你大打出手,你却拿我性命要挟我??? “再不退下,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情面?从你拿出它的那一刻,我就恨上你了,长老满怀怨恨,但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哈哈哈,到底谁更像一条狗?” “惊扰了圣驾,还望海涵,莫往心里去,更别和圣使说这件事。” “少主,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炅横?” 长老依旧不肯罢休。 “住嘴。” “司马淼淼”一脸愤怒,立刻斥责道,同时赔礼道歉,“是我管教不严,还望海涵。” 男人不予理睬,高声叫道,“主子,有人怀疑你不是炅横。” “司马淼淼”一脸惊恐,回头一巴掌呼在长老的脸上,咬牙切齿道,“蠢货,你非要自寻死路?” “哈哈,居然有人敢怀疑我的真假,那就让我露一手吧。” 炅横大笑一声,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杀意,随之而来的还有声势骇人的滔滔血气。 一气出,便有万丈气。 一人出,便有舍我意。 一拳出,便有无双矣。 炅横未出,与他为敌的殷瀚也便觉得山岳来袭,呼吸不顺,往后一退,仿佛就是万丈深渊,一身气势一落千丈。 “好强的血气,这般骇人听闻,不愧是世间最强武夫。” 哪怕王放停已经是不朽之境,看到下方那气冲斗牛般的血气也觉得呼吸不畅。 以武夫之境,震慑不朽,何其霸道也。 “哼,这是我家主子,能不是世间最强巅峰?!” 男人冷笑一声,似乎对他们的惊讶不以为然。 唯有化身“司马淼淼”的李成蹊觉得不太对劲,下方这个人明明不是炅横,为什么还有这么重的血气? 除非,他曾经大开杀戒? 李成蹊法眼一开,神目流转天玄与地黄,恍若生死轮回,生生不息,照耀九天十地。 这一刻,炅横如临大敌,豁然回望苍穹,心头大惊失色,只见天空之上,分明无物,却好似有一双冥冥之中执掌生死权柄的神灵,正在俯瞰人间。 “何方神圣,胆敢放肆?!!” 炅横冲天而起,化一身血气为一把龙头弓,聚一天云气为一只弦,拢一方山水为一支箭。 哪怕不知敌人在何处,炅横依旧口吐金言,化一尊不朽法相,张弓开弦。 白驰似箭! 无人知他言语,但天地间忽然风起,好似滚地龙卷,顷刻间卷起方圆百丈,夷灭一氏子弟,几近幸存者。 但箭出,血气更出,是天地皆惊,风云齐变。 此时,殷瀚也察觉到身上的神威消失,毫不犹豫地夺路而逃,直奔百丈以外,饶是如此,也逃不过血气侵袭,体魄寸寸崩裂,好似开裂的瓷器,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好可怕的血气,好浓郁的血气,好妖异的血气。” 然而,这一箭破空,只轰然炸裂了半边天,却不见任何人影。 晋宗不朽,倒安然无恙,但晋宗弟子皆深受其害,无一幸免。 李成蹊、王放停与男人平安无事。 “他应该不是武夫了吧。” 王放停半信半疑地说道。 “有目共睹,这般威力,一语成箴,已是不朽。” 李成蹊淡然说道,此时也终于明白了他身上的那股血气。 人间,终究是人间。 李成蹊的目光落在地面,整个殷氏弟子已荡然无存。 他不是不能救,只是他如今的身份没理由救。 晋宗不朽更不是不能救,但是以他们的地位,何必为了一些蝼蚁,大动干戈? 男人自然也有能力救,但一个是炅横身边的人,完全没必要去救,因为他就是主子的人。 王放停自然也可以救下这些人,但诚如李成蹊所言,从这些人当初背叛封侠世道,他就没道理再为这些人而战。 钦侠立世,从来不是绥靖怀柔,更不是以德报怨,而是直来直去的以直报怨。 这世道,对待恶人,对待不公,从来不用给个活路。 封侠世道,就有两派人。 一派是除恶务尽的左派。 一派是生而为善的右派。 书院出来的封侠深信不疑,天下人生而为善。 然后,天下改道,封侠陨落。 现在,除恶务尽的封侠隐藏了下来,忍辱负重。 王放停认为自己不是真正的封侠,但他明白为了真正的世道,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反观炅横,一箭落空,气息不落反涨。 第六十四章 山河秀丽 “炅圣使,还望法外开恩,收了神通。” 李成蹊俯身而下,径直落在他的边上,并未刻意炫耀什么,但那声势滔天的血气却自然而然地消散,在他脚下化为一方净土。 哪怕所谓的净土,依旧是断壁残垣。 可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仿佛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司马淼淼?!” 炅横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格外顺口,还有一丝的惊讶,但没有疑惑。 惊讶于自己早就来了,但却没有发现他。 不疑惑是因为这么大的灭族之事,不是他就该是自己。 “正是在下。” 炅横这才收敛神情,故作骄傲地说道,“殷氏余孽,只剩下那一人,待我杀了他,再与你去晋宗复命。” 他一指殷瀚也,便腾身而去。 李成蹊不动声色,暗中传音,“只递一剑,让我看看你的道心如何。” 殷瀚也闻声,定了身影,稳了心神,运转真气,与天同鸣,与地共震,双脚踩在天地之间,轰然洞开一道冲天气柱,状若平底龙卷漩涡,直往方圆百丈蔓延。 “好一个滚地龙卷,气成漩涡,接天连地,恐怕这小子的武夫体魄比自己想的只高不低。” “惊天动地,风云变色,必然是天煞武势;地动山摇,呼啸山林,必然是巅峰武夫。”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不朽。” 现在,已经无人会把炅横看成武夫。 “从他出手的这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 男人笃信不疑。 不负所望,炅横在动身之余,血气一抖,就消弭了殷瀚也的漩涡异象。 然而,下一刻,殷瀚也手中无剑,却仿佛凭空多了一把赤色之剑,威震寰宇,使人不得不心神紧绷。 “这是失传的【圣侠剑法】,传闻中可镇杀不朽的剑之一氏。” 旁人不识,但王放停却无比清楚。 义无反顾! 此时,一剑递出,天地无声,更无龙卷,唯有一剑横天。 一剑袭来,炅横如临大敌,当即口吐金言【画地为牢】,可惜剑未至,已破金言;急忙再吐金言【坚不可摧】,依旧是不堪一击,沾着赤色剑光,一触就破。 固若金汤! 生死之际,炅横已顾不得显露端倪,而是直接动用真身法相,显化一把龙头弓,好似化为一方城池。 此城一出,四位不朽大惊失色,“好雄浑的防御力,若是我四位联手,以【太清日月功】联袂镇压,恐怕都拿他不得吧。” “拿不下,拿不下,这城池之中别有洞天,竟然印照了我晋宗本命神兵之相。” 轰!轰!轰! 须臾之间,剑光亲临,势如破竹,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直接震碎了城池,崩裂了龙头弓,急转直下。 “吾命休矣?!!” 炅横见难以抵挡,冷汗直流,更是心生哀意。 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 但就在这时,那把剑突然停了下来,砰地一声消散在他的眼前。 “哈哈,天命在我,谁能杀我?!!” 炅横劫后余生,歇斯底里般放声大笑。 李成蹊都不由得叹了口气,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叹气声,包括那个男人,但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叹息声理所当然,也更符合他的身份。 炅横二话不说,瞬息之间来到昏迷的殷瀚也面前,一掌拍了下去,“殷氏余孽,受死吧。” 啪! 眼看这一掌落下就要尸骨无存,李成蹊果断出手拦下了他,“炅圣使,他是我的人。” 四位不朽不解其意。 男人更不明白。 你连我都不敢得罪,怎么就敢正面反抗他的意志? “我是炅横!!!” “炅圣使,他是我的人。” 同样的话,第二遍再说,显得格外坚定,而他的眼神中弥漫着决然,似乎也在昭示着他的坚决。 “我是圣国炅横,未来的帝主。” 未来的帝主! 这五个字绝对是当世最霸道的第二代金言。 什么未来的宗主、未来的侯爷、未来的天王在这五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戎帝唯一明面上的弟子! 戎帝唯一指定的未来帝主! 可以说是真正的太子! 这样的人,还拥有着武夫的巅峰,代表着天下武夫的断头路。 哪个敢不怕,哪个敢不服? 晋宗怕不怕?? 晋宗怕! 因为司马淼淼被打过,司马炎炎也被打过,还有些比他俩更强大的司马天骄也被打过,但那些人无一例外地都被他打死了。 封侠世道,从来不禁绝两个人的生死恶斗。 炅横用他的规矩打破了封侠的禁制。 用他的拳头打的八州八宗天骄心服口服。 不服气的人,如今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司马淼淼不敢反抗。 司马炎炎也不敢反抗。 活着的新生代八宗天骄大多数都不敢反抗。 这样的人,谁敢反抗?! “炅圣使,他是我的人。” 可是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司马淼淼,也是司马淼淼,他敢。 “司马淼淼,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忤逆我家主子。” 男人立马冲了下来,气势汹汹。 但李成蹊看了他一眼,就仿佛砸下来一座山岳,直接砸的他头晕眼花,咣当一声摔在地上,伤痕累累,头痛欲裂。 “司马淼淼,你敢顶撞我???” 炅横怒不可遏,往前一站,势如水火。 “此处四下无人。” 李成蹊抱起殷瀚也,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起身飞在云头,将人交给了王放停,“带他去我的别院,好生照顾。” “你不和我一阵回去?” “此处山河崩碎,风水流失,若是放任不管,十年过后,此地就将寸草不生,化为一方瘴气沼泽,滋生无边业障。” 王放停看了眼下方,山河不复景秀,满目疮痍,支离破碎,恐怕十年都是最好的预测,若是放任不管,那些枉死的怨念尸骨堆积在此,两三年就会将此地化为死亡沼泽。 “你独自出门在外,万望小心。” “我会留下他们四个人的。” “难道你不怕他们泄露你的动机?” “放心吧,他们的性命在我手中,他们不敢,也不会舍得。” “你想把这片土地赐予他们?” “窃夫有门阵法,名为【八方洪荒阵】,可身合山脉,化为类似一方山神的存在,与天地共生。” 王放停目瞪口呆,似乎从未听闻。 李成蹊释然笑道,“回去等我吧。” 王放停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四位不朽,上前听令。” 若是换作先前,他不拿出长命令,无人理睬,但见过他与炅横的对峙,四位不朽已然心悦诚服。 李成蹊以一气化双臂,共生四臂,齐齐出手点在他们的眉心,口念心诀,“至精含变化,大手凿洪荒。逸气弥冲斗,雄源甚决潢。恍若探龙际,森疑履虎傍。山中灵龟老,春外实芳芝。” 四人听罢,如梦初醒,不觉道心有增,竟然一身气势陡然升起,化作气运长虹冲天而去。 恰这时,大地一片苍茫,本无风声,但见云霄重重,有黑云滚滚,恍若垂天之象,赫然起大风,携乌云落世,初有小雨滴滴嗒嗒,后有大雨噼里啪啦。 李成蹊会心一笑。 炅横与男人不觉雨疼,却觉道心蒙尘,初始还想画地为牢,避开风雨,但随着雨势越来越大,竟然难以抵挡,只得夺路而逃。 “四位长老,吾代天授土,敕封不朽金身,可愿归顺?” 四人异口同声道,“固所愿也。” 这时,四人只觉道心圆满,仿佛以往压在心头的那一丝压抑随风而去。 他们抬头一看,只见那枚长命令无声碎裂。 “原来吾等道心从来都在自己的身上。” “恭贺四位长老重获自由。” “从今往后,吾等愿为尊驾赴汤蹈火。” 四位不朽终究是不朽,哪怕依旧看不出李成蹊的真身,但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司马淼淼,更不是晋宗的任何不朽真身。 “我不求四位为我出生入死,只求四位力所能及,庇护天下苍生。” 四位不朽对视一眼,了然于胸,“吾等虽为司马世家不朽,却因一己之私蒙蔽道心,至今千年,不觉羞耻,今幸得点化,愿改弦更张,脱司化马,以道心起誓,固所愿也。” “善也,善也。” 这时,四位不朽豁然觉得醍醐灌顶,竟然凭空在脑海中多来一篇功法,居然是那失传多年的【圣侠剑法】,剑中九式皆在其中。 四位不朽对他越发顶礼膜拜,要知道不朽道心之中,过目不忘,往事种种,历历在目,不可能忽略任何一事,但现在随着道心至臻,竟然还能冒出一篇功法,那也就意味着它从一开始就在,只是被自己忽略了。 “四位不朽,吾还有事要去办,就不在此奉陪了。” “圣师但有所难,还望相告,吾等绝不推辞。” 这时,狂风暴雨恍若一片洪流,将大地之上一洗而空,不知不觉间已化为一片沟壑纵横的土地,有山峦高耸入云,有大河一路向西,有溪水泠泠作响,更有花草树木。 人间无不朽! 人间有不朽! 改天换地,一念之间。 第六十五章 道门掌座 “传说中的【圣侠剑法】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居然真能险些一剑斩了我。” 劫后余生的炅横躺在云头,回想那一剑,依旧心有余悸。 “我倒没有觉得那一剑有什么了不起。” 男人不以为然。 “你是不在其位,不知其威,以后有机会我让你亲自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还怕你不成?!” “不必了,你俩没那个机会。”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以大长老为首的一队晋宗不朽。 炅横当场心神惶恐,猛地从云头跳起。 杀气腾腾!!! “我们实际上是……” 炅横听男人要说出真身,当即先声说道,“圣国圣使炅横与亲随阿袖。” “哼,杀的就是你们。”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真实身份?” “你疯了吗?要是让人知道我冒充炅横,不只我要被夷灭法相,连晋宗都脱不了干系,而且要被我爹知道,我当众羞辱他,恐怕窃夫不找我麻烦,我爹都得弄死我。” “你不用怀疑我爹的狠心,在他眼中,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可以死。” “难道我俩注定要死在这里?” “你还真是对自己够狠。” 炅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佩服。 “炅横,小屠夫是吧,请赴死去吧。” “慢着,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杀我?” 毕竟,炅横再嚣张,也只是个小小武夫,哪里值得劳师动众,来这么多位不朽。 “因为你该死。” 这时,司马淼淼突然出现。 大长老一见到他,大吃一惊,自己等人一路尾随,本以为行动极其隐匿,却没想到自家大公子更神不知鬼不觉。 “淼少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在殷氏领地就看到了你们。” “难道少主已炼成我晋宗【顾游神目】?” “虽不中,亦不远矣。” 大长老心怀甚慰,对这个自家真传越发欢喜,“你先往后退退,待我杀了此僚,再来和你叙谈。” “大长老有所不知,此僚并非武夫,而是不朽真身。” “什么?!炅横已经不是武夫了吗???” 李成蹊笑而不语。 “司马淼淼,你竟敢坏我大事。” 李成蹊不屑一顾,同时腾身而起,一拳递出,如有山岳。 炅横见拳,只觉心头压抑,呼吸不快,当即口吐金言,以咒力抗衡。 “果然不是武夫,我这就回去将此事告知宗主。” 大长老也不愿意为了个不朽真身大动干戈,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惹恼了圣国,也不是那么容易善了。 “想走?你们问过我了吗?” 炅横怒气冲冲,大声吼道。 “此处无人。” 李成蹊走近这位不可一世的炅横,俯身在他的耳边,轻声笑道。 炅横浑身一颤,不敢说话。 李成蹊却大手一挥,笑道,“诸位长老,有劳护驾。” 大长老心领神会,“炅圣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晋宗不朽皆离去。 炅横咬着牙,眼神歹毒,恶狠狠地盯着李成蹊,“司马淼淼,你敢坏我好事。” “炅圣使,我劝你见好就收,否则哪天连个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司马淼淼,你……” 然而,李成蹊已转身离去,不知所踪。 “主子,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阿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按照炅横对他说的,九洲宗门见了他无不是投鼠忌器,噤若寒蝉。 但今天却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不由得让他自我怀疑。 “我们去找赵二胡,告诉他身份被人识破了。” 此时,炅横已摇身一变,显化真正的容貌,赫然是司马炎炎。 “不管晋宗的事了吗?” “不管了……”司马炎炎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见一股气息御空而来,脸色急忙一变,化为炅横的容貌。 “如此重的血气,你是何人?”道人见到了炅横,皱了皱眉头,仍旧单手作揖。 “圣国小屠夫炅横。” 道人面露不屑,“凭你也配冒充炅横?” 说罢,他一抖手中拂尘,好似飞流直下三千尺,一瞬间就刷回他的真容。 不朽道人! 司马炎炎脸色惊变。 “说出你的真名,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不过是一尊不朽,哪里来的这么大口气。” 阿袖可不惯他,当即抽出袖中刀,寒芒一亮,就是一抹银白,横亘半边天,耀眼夺目。 道人还未来得及抵御,就被一刀划破了道袍一角。 “无量天尊!” 道人一抖拂尘,疑是银河落九天,竟是丝毫不讲道理地将他镇压在山野之中,恍若一座山岳从天而降。 而在山岳之上,还篆刻着封侠文体【无量天尊】。 一连两次出手,次次不同凡响,司马炎炎再愚钝,也该明白眼前道人不可得罪,只好如实回道,“在下乃洞溪里岳牧野。” “无量天……” “在下乃秦政宗赵二胡。” 道人看了他一眼,半信不疑。 司马炎炎理直气壮道,“试问天下,除了我赵二胡,哪个敢胆大妄为?” 道人这才深信不疑,好心劝道,“赵二胡,你身上的血气太重,如若不能及早斩断业障,恐怕难免要沦为魔道中人。” “封禅乱世,如若无能,如何力挽狂澜?” 道人看他神情,竟有几分真诚,不由得忧心道,“封侠大劫,是当初钦侠立世的血腥屠戮所导致,如今天下人无不应劫,纵使你化身为魔,也难以以手中屠刀力挽狂澜。” “只要我能得偿所愿,最后为道门斩杀,也问心无愧。” 道人断然作揖,面露慈悲,“道人无甚大能,愿为赵施主点一盏明灯,保你真灵东渡。” 说罢,这位道人拂尘一甩,就从司马炎炎的道心之中摘下一股真元,化为第二枚明珠一般的道果,随后就见他将道果一藏,悲天悯人道,“愿赵施主得偿所愿。” 司马炎炎再是迟钝,也明白了眼前道人的身份恐怕不简单,居然直接就能渡化他的一念,化为不朽,要知道方才他的念头只不过是虚有其表,是虚与委蛇。 “待我心愿了,愿为道长座前小童,执掌七星明灯。” “善也,善也。” 道人微微一笑,便向西去,直奔晋宗。 司马炎炎看似真心实意,实则也是暗中揣测。 道门之中,讲究无为,故多了无牵挂。 但道门之中,不凡得道圣贤,有座前童、长明灯。 无童无灯,是野狐禅。 有童无灯,是无为道。 有童有灯,是长生道。 其中座前童,是一等不朽。 道童、明灯,又是一等不朽。 而明灯星秩,又是各等不朽。 司马炎炎随口一说七星明灯,道人居然理所应当地应下,由此可知这位道人分明就是长生道统的掌座。 若是能拜在他的门下,何愁不是水涨船高?! 第六十六章 度化怀定 “谢氏灭门在即,怀定,你就先行离开吧。” 谢家主望着天空中的那些气势汹汹的不朽与那个垂垂老矣的谢氏老祖,一切早已成了定局。 几万年来,晋宗司马氏一家独大,百家扶持从无二心,没想到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连坐镇家族的老祖都被蒙在鼓里,若不是那个神秘人揭穿真相,只怕至今都要不明不白地活着。 “稀里糊涂地活着不好吗,非要剖根问底,弄个明白,于你于谢氏又有何意义?” 晋宗的二长老手握鹿头弓,一点寒芒犹在弦,万丈金光已是天。 从始至终,这位二长老都未出手,但是他的箭却悬照在谢氏领地之上。 只要谢老祖敢离开,谢氏领地便要被夷为平地。 今日,谢老祖只能死战到底。 “司马家倒行逆施,我在黄泉之下,等着看你晋宗树倒猢狲散。” 谢老祖咆哮一声,一拳震碎了来犯的一尊不朽,又一手抓住了想要落下的不朽;才伸出一脚踩住了不朽,又一腿踢中了隐身云海的不朽。 以一人之力,力战十几尊法相亲临的不朽,哪怕是垂垂老矣的不朽,他也依旧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谢氏不朽。 只要他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朽。 可惜,今个的他,只是个不朽真身。 真正的不朽法相还在祖师街的洞天之中,开疆拓土。 以不朽真身对抗不朽法相,还能鏖战至今,他是何等当之无愧的不朽。 “二长老,这老贼真身固若金汤,非吾等所能磨灭,再这般拖延下去,恐怕要惊动了其他人。” “既然不朽之力奈何不得,那就祭出金言咒力,坏他道心吧。” 此话一出,众不朽无不惋惜,“如此好的不朽真身,坏了道心,实在可惜。” “是啊,这具不朽真身蛰伏几万年,道心之圆满恐怕不逊色圣贤,真要打坏了道心,实在可惜。” “可不可惜我不管,我就知道这趟出来,要是没有这颗道果,岂不是白跑一趟?” “哈哈哈……你们也太小瞧我了吧,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吃我道果的。” “冥顽不灵,请【太清日月功】,化【太阴玉弓】。” 此刻,晋宗十几尊不朽闻声而动,皆化为一方长虹,横亘云海之中,灿若银河。 谢老祖知晓厉害,大吼一声【天开】,就见一股人间红尘之气冲天而起,径直撞在那一道道长虹之上,直撞的银河摇曳,虹光明灭不定。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的道理,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时,虹光豁然天成,依稀可见星海骤然而成,恍若星海环极天空,拱卫一方紫珠,邃袤明朗,浩如烟海。 而在星海之中,紫珠之内,又见一方虹光人影,似乎正拿着一把太阴玉弓,好一个会挽雕弓,行将离弦。 “谢氏老祖,请归天吧。” 二长老悠然出声,就见那一支箭如同一道流星,嗤然坠落,未曾落地,就见下方的大地轰然塌陷,谢氏领地顷刻间支离破碎。 谢老祖死战不退,毅然冲向天空,“我谢氏,死而无憾。” 轰! 下一刻,烟消云散,归于尘埃,一切都再无声息。 “可惜了这等上好的道果。” 二长老颇为遗憾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再看了眼下方,单手一松,就见那悬而不发的箭嗖地一声,坠落人间。 移山倒海,不过如此。 “走吧,我们回去复命吧。” 夷灭一方百姓,还是曾几何时的晋宗弟子,二长老连半点伤感都没有,面无表情地起身回返。 而就在他们离去不久,一道身影又出现在谢氏领地,见这山河颠倒的大地,无尽的血气深埋地下,数不清的怨念徘徊不去,“数年过后,此山此河就是一方死地,生人勿近。” 天下间有凶地、死地,大多源自于历史上的种种灭族之战。 他运转神目,天玄与地黄化为二气,嗖地一声坠入山河,不是为了去改变山河,而是为了寻找那有可能还活着的一道气息。 “找到了,你果然在这。” 他大手一挥,一堵石洞凭空出现,顺着一路而下,只见浑身血流不止的谢怀定正咬着牙,死死不肯睡去。 他见着他,泣不成声,“我、我谢氏没了吗?” 他点了点头。 谢怀定猛然一巴掌拍向自己的额头。 “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下去。” “司马淼淼,你是想来嘲讽我?” “我是岳牧野。” 谢怀定的眼中猛然多了一份神采,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镇堂兄?” 他点了点头,“如假包换。” “不可能,晋宗神目能辩真假,知虚实,你就算瞒得了其他人,也绝对瞒不了不朽宗主。”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谢怀定半信半疑,忽然又失魂落魄道,“可我如今体魄全无,又被晋宗恶贼伤了心气,这一生只怕都无法修行,又如何对付晋宗,如何报仇雪恨?”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李成蹊一指点在他的眉心,洗髓伐脉,一时间脱胎换骨,不说立地成就武夫金身,但亦不远也。 “你的肉身体魄勉强只能到这一步。” 谢怀定被他这一手惊的合不拢嘴,连他老祖都做不到重塑肉身,但在他的手中却仿佛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镇堂兄,大恩不言谢,若我大仇得报,愿为尊驾车前卒。” “凭你的力量,再过几万年,也未必能报仇雪恨。” 谢怀定沉思片刻,深信不疑。 “当今世道,九王八十一侯,九洲便是九王,以戎帝的绝对至强,谁也不可能挑战他的威严,所以你想灭掉晋宗,从圣国入手是绝无可能。” 谢怀定心生悲鸣。 “但我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领我一道法旨,此去中天圣洲,必当有缘得偿所愿。” 谢怀定忽而抬头,半信半疑,但他什么也没有问,而是顺从地低下头,任凭李成蹊一指点在他的额头,“切记,此去圣洲,磨难重重,不可妄废【封侠】二字。” 第六十七章 山门看酒 “哦,依大长老所言,吾儿已有不朽之姿?” “不错,少主已是不朽之身。” 司马宗主忍不住喜从心来,得子如此,岂不快哉?! 但就在这时,有弟子匆匆来报,“山门外来了个道人,自称是道徽不朽的师尊。” 司马宗主的笑意立马不见,一脸惊悚,“怎么来的会是他?” 大长老也是万般不解,“道徽不朽不过是个不成器的不朽,这般经天纬地的师尊怎么会为了他而出山?” 司马宗主脸色无比阴沉,犹豫不决,是否要推辞不见。 “我来去见此人,你在此好生设宴。” 这时,司马正度凭空出现,换上了一身从未穿过的胡服,长衫及地,环领大开,披肩散发,肤如霜雪,一副放浪形骸的文人模样。 司马宗主见他,不由得自惭形秽。 知晓其身份的人见这副模样,也是暗暗吃惊。 “恭请老祖出山。” “恭请老祖出山。” “恭请老祖出山。” …… 一时间,拜呼声此起彼伏。 司马正度卓尔不群,脚踏木屐,一路下山,见了道人,席地而坐。 道人见了他,也是微微一惊,相视一笑,继而盘膝而坐。 此时,山门为界。 司马正度在山门内。 道人在山门外。 四目相对,无声无息。 司马正度忽而破颜一笑,一手平摊,就见一方矮几凭空出现。 矮几之上,有美酒佳肴、龙肝凤胆。 这时,李成蹊恰好登山而回,见着道人,默然作揖。 “既来之,则安之。” 道人虽未回首,却仿佛心有所感,当即凭空拿来他,落在一旁。 李成蹊心领神会,跪坐道人边上一角,为二人斟酒。 司马正度略有不快。 “道人,他是我晋宗弟子。” “你晋宗有百家宗,历来最没门户之别。” “他是我司马家人。” “你司马家谋朝篡位,倒行逆施,后人有样学样罢了。” 司马正度不以为恼,反而引以为笑,“好个道人,能言善辩。” “不敢,不敢。” 二人说话之时,山门之上,自有金轮与明灯交相辉映,对峙云海。 金轮是大日金轮,法天象地,盖九天之太阳神光,照十地之幽冥阴气。 明灯是小小青灯,不过一尺,定四面之风云无相,迎八方之山河秀丽。 大日金轮虽大,却大不过小小青灯。 “他是我司马正度的后裔。” “我赏识了他,就是赏识了他,从不因为他是谁。” 青灯依旧,金轮却黯。 “哈哈,好个道人,可敢饮酒?” 道人点了点头,又说道,“酒醉伤身,要量力而行。” 司马正度放肆大笑,伸出一根食指。 道人看了眼桌上的左右酒坛,乐道,“只喝一坛?” “不,是一直喝。” 道人引以为惊,左手抬起,中指微弯。 司马正度笑道,“难不成你只能喝四坛?” “不,无终止喝。” “哈哈哈……道人,你真是我见过最嚣张的道人。” “不敢不敢,晋宗历来不敬道人是真,我其实也历来不喜司马家,今日前来,只是假以颜色罢了。” “道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山门大放厥词。” 这时,李成蹊恰好为二人斟满酒,轻声劝道,“二位不朽,还请饮酒。” 司马正度端酒便喝,但抬头一仰,却见杯中酒一滴不漏。 “道人,使个障眼法,也想骗我?” 司马正度神目流转,酒水自流。 “这就是晋宗的【顾游神目】?” “忽反顾兮游目,将往观乎八荒。” 这一刻,青灯微摇。 “道徽是我弟子。” “道徽不朽也是我宗供奉。” “弟子在前,供奉在后。” “晋宗最无门户之别,何况举不避亲就是我晋宗之优。” “道徽是在你晋宗出了事。” “伤人者,殷氏、谢氏,满堂皆可作证。” “殷氏、谢氏何在?” “晋宗深以为耻,便早早派人,将之拿下。” 此时,灯火不定。 “天地方圆,自有规矩,道长远道而来,若是兴师问罪,只怕爱莫能助;若是切磋道法,正度不胜荣幸。” 司马正度举杯相邀,笑意灿烂。 道人淡然处之,举杯共饮,神色间毫无波动,唯有顶上青灯灯火摇曳,火芯大涨。 “道长,看来你的修行还不够啊。” 啪! 道人直接捏碎了手中酒杯,滚烫的鲜血顺着掌心缓缓滴在矮几。 “道长,无为而治,无为而治。” 司马正度饮酒更欢,反手一按,又是一个酒杯落在道人的面前。 “淼儿,还不快给道长斟酒?” 李成蹊急忙躬身倒酒。 “司马正度,当初道门要放你一马,我就觉得不应该。” 司马正度不以为然,轻笑一声,“看来道长还是看不透虚妄,执念深重,难怪会为了个不成器的弟子离开圣洲。” “当初我就该坚持己见,与李钦侠打碎你的祖师街。” “可惜了,可惜了,道长位卑言轻,说不上话,不像正度在这晋宗一言九鼎。若是今天道长不满,硬要找个场子,正度也不介意切磋一二。” 道人见李成蹊推酒来,欲言又止,便多了个心眼,端起酒杯,端倪一二。 这时,杯中酒显酒中字,字上意有意千秋。 道人忽而心头大定,嗤笑一声,“既然你我谁也不服谁,就拳头上来定输赢吧。” 司马正度微微一怔,本以为道人会知难而退,却不想他还敢动手,但转念一想,此处是他晋宗,是他成就不朽的圣地,又何惧他区区个道门圣贤。 李成成蹊见机行事,果断一把拢起矮几,飞身倒退。 飞流直下三千尺! 道人也不客气,翻手一抖拂尘,就见滚滚江水从天而降,直奔山门,好似开闸泄洪,再无拘束,一泻千里。 司马正度眼神微惊,这道人道法精深,手中道法颇有二道相合,竟有无量之势,当即运转神目,化一方龙头弓,取山野之灵气为箭,取大地之灵为弦,轻呵一声【白驰似箭】。 下一刻,一抹箭光跨越天地,将那飞流当空击散。 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一次,司马正度大惊失色,这哪里还是道门神通,分明就是那剑仙神通,当即口吐金言,喊一声【元初氤氲】,定一方乾坤。 可惜,道人先行一步,竟然凭空落在山门,刷地一声落在山门,抹去那伫立千万年不倒的【晋宗】二字。 随后道人放声大笑,转身就走,“天地任逍遥,自来也。” 第六十八章 敲诈勒索 “晚辈李成蹊拜见道长。” 晋宗山脚,还回本来面貌的李成蹊与道人相逢于一叶扁舟。 “李成蹊,下自成蹊,好名。” 道人身为前辈,却无拿捏之意,盘膝入座,也相邀晚辈。 长慈幼恭,相敬如宾。 李成蹊听闻这番拆解,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毕竟是自家父母起的好名,又得赏识,自然是与有荣焉。 “成蹊谢道长美言。” 说话之时,他在扁舟之中搭一副矮几,正是山门前的美酒佳肴,只不过这里的酒被他换成了自家的酒,“道长不妨试试我家的土酒,别有一番风味。” 道人见他推杯,也不客气,轻拿酒杯,一饮而尽,眉头上挑,嘴角微张,“好酒,这酒怕不是什么土酒。” “这酒是我故乡同邑所酿,是一时兴起,非商家酒。” “道门本就讲究无为,晋升不朽更是斩断六欲,极难品尝人间之美味,每每思及人间之美酒,都甚为抱憾。” “道长可化真身,一心二用。” 道人轻笑,“道门无真身,唯有法相。” 李成蹊了然,微微一俯首,“是晚辈僭越了。” “你我在这小舟之上,随波逐流,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道人挥了挥手,不以为然。 “前辈可以不拘小节,但晚辈可不敢以下犯上,不然心坎过不去。” 道人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倒是顽皮。” 李成蹊连斟三杯酒,见道人一一喝下,这才开口问道,“道长若是在此结茅,真的无妨?” 道人摇了摇头,“道门非贪生怕死而去修行,而是为了心中大道,寻求天地大道自然法,探索无尽宇宙之奥妙,既然你成功说服了我,我就当留下来兑现承诺。” “前辈高风,晚辈佩服。” 此时,小舟正游到桥下,有行人不慎跌落。 二人谁也没动,那行人扒拉了几下,就咕咚咕咚地沉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下去救他?” “救不了他。” “为什么救不了他?” “天晴气爽,时光正好,又不是雨急地滑,好端端地怎么会掉下来?无非是玩火自焚,一时粗心大意。” “可能是路人匆匆忙忙,将他撞了下来。” “那我就更不该救,而由撞他的人来救。”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扑通一声跳了下来,一把钻入河底,顺势捞他上来。 然而,这个人还没来得及把行人拖上岸,就见行人一把揪住他的脖子,涨红了脸,一路把他往下按。 “现在你可以救了吧。” “这个人不是撞他的人。” “何以见得?” “我亲眼所见,他不是被人撞倒,而是自己摔下来。” 这时,又有人来,大声吼道,“莫慌莫慌,我这有绳。” 说罢,他就直接抛下草绳,丢在两个人的边上。 行人一把抓住,然后再顺手一搂救他之人的脖子,看似病急乱投医地抓紧他,实际上却暗暗扣着他的喉结,稍稍一用力,就有可能让人窒息。 “快、快拉我上去。” 行人泣不成声地喊着。 绳索的主人却一动不动,抓着草绳的这一头,似笑非笑。 “求求您,求求您,行行好吧。” “救你也不是不行,但我这草绳沾了水,以后用不了长久,这笔账你得给我记下。” “好好,多少钱我都给。” 绳索的主人这才伸手一拽,一把将两个人都从水里给提了上来。 行人上了岸,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但不想绳索的主人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按住他的肩头,砰地一声给一屁股按在地上,“想跑,付过钱了吗?” “我、我没钱。” “没钱,你也得给,要不然今天我非得打折你的双腿,丢进河底喂鱼。” 行人畏畏缩缩,往后挪了挪屁股。 绳索的主人手腕一抖,草绳就绕到了他的腰间,看这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个练家子,而且方才一把提起两个人,脸不红心不跳,更见身手不俗。 “你猜这人会不会赔钱?” 道人与他停舟在河面,见着这一幕,随意问道。 “道长,怎么不问我会不会觉得绳索的主人趁机敲诈?” 道人想了想,果然问道,“那你觉得他是不是敲诈?” “这不好说,毕竟他还没说要多少钱。” 道人笑了笑,眼中第一次觉得有些意思,便耐着性子陪他继续看下去。 这时候,行人和绳索的主人你争我吵,已经来来回回了好一会儿工夫,突然那行人眼珠子一转,“赔,我赔,你说要赔多少?” 绳索主人一惊,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但愣了一下,又笑道,“好,你既然答应了赔我,那就得说话算话。” “行,你说,要赔多少吧,一捆柴不过两文,就算你这草绳结实些,用了五捆,也就十文钱。” 绳索的主人遗憾地摇了摇头,手腕一抖,草绳的一头就落在他的手中,只见他指尖一挑,草绳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抹漆黑的颜色。 “别人家的草绳真的是草绳,但我这草绳之下实际上藏着一条细索,而且这细索还不是一般的细索。” “这细索确实不是一般的细索,是由地底的玄阴之铁打造而成,看其索之上下黑色,纹路清晰,必然是经由百炼级大师锻造。” 道人听他这番话,也是小有惊讶,自己能一眼看穿是修为放在这,可这孩子分明不曾动神,却能一目了然,看的透彻。 “依你所见,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我管你什么意思,总之我就只赔你十文钱,爱要不要。” 绳索的主人脸色一黑,“先前我救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何况你救我的时候,分明说是草绳,如今又和我说是细索,我看你是存心想要敲诈勒索,而不是想要救人。” 绳索的主人也是个暴脾气,一把按倒了他,将他的后脑勺往地上一砸,头破血流,“你这厮还想和我耍无赖?” “救命啊,杀人了,光天化日,拦路抢劫了……” 第六十九章 老木匠 “住口,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行凶……” 绳索的主人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也有些心慌,一把捂着他的嘴,“行了,行了,别喊了,十文钱就十文钱,算我今个倒霉。” 说罢,他就一把抢过十文钱,从人群中逃了出去。 行人嘴角微扬,洋洋得意,然后翻身起来,脑后的血竟然也不流了。 “有趣,有趣,堂堂武夫居然做这种坑蒙拐骗的勾当。” 道人见状,哪里还不知他的真实修为,便转头看李成蹊,只见他一脸淡然,显然是早就知晓。 “难道你先前就知道他是武夫?” “不瞒前辈,晚辈这双眼可看穿一切气。” “天生异眼?” “自打记事,就有此神通,以前不懂修行,畏惧更大于欣喜,如今修行过后,反而无比庆幸这双眼眸。” 道人微微向前欠身,仔细端详着他的双眸,忽而说道,“恕我冒昧,可否细究一二?” 道人在外,似乎从来不以道人自称,而更像是个隐居世外的道门俗家居士。 “道长尽管细究。” 道人也不客气,拂尘一翻,就是一道飞流自船蓬一落而下,径直盖住他的双眼。 李成蹊不曾动弹,就见双眼之中走出一男一女,一人一掌,截断飞流。 道人当即口吐鲜血,神色略显憔悴,脸色泛白,“是我,冒犯了。” “抱歉,晚辈无意伤您。” “我明白的,是你眼中蕴藏的道心顺势而为,非你所愿。” 李成蹊诚心稽首。 道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直未问,你来自哪里?” “龙阳洲洞溪里!” 什么?! 船蓬之内,忽然被一阵阴霾笼罩,寒流激增,接着李成蹊就砰地一声被弹出,重重地摔在河底。 “你姓李,又是洞溪里的百姓,所以你就是李钦侠之后裔?” 道人腾身而起,犹如水中水,轻而易举地融入河水,径直悬停在他的面前,一脸怒容。 “前辈,为什么突然间大发雷霆?” “当初道徽之所以会来晋宗,就是因为他和我说,晋宗在将来定会改过自新,要我相信他。” 李成蹊躺在淤泥之上,浑身皆是淤泥,但那双眼犹干干净净,“先祖所为,晚辈并不知情。” “难道你以为你不知情,就能推脱的一干二净?” 道人将他按在淤泥之中,一路向下,好似要打落黄泉,每沉一寸,就叫他的体魄崩裂一寸。 “难怪你先前待我如此客气,原来是作贼心虚。” “前辈,晚辈历来对道门心怀敬仰,绝无二心。” “呸,做了错事,连个愧疚心都没,难怪他当年要害我。” 道人不依不饶,直将他按落石层,甚至拂尘一抖,一下子打在他的眉心,好似金瓜击玉,咔嚓一声。 “前辈,晚辈无心,先祖更无恶意。” “呸,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我本想解决了晋宗,替道徽报仇雪恨,再去洞溪里寻那李钦侠的后人,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他的拂尘便一晃为剑,直刺他的眉心。 此时,李成蹊已身不由己,道法皆无,如陷泥沼,只得眼睁睁看着拂尘剑落。 嗤!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缕清风徐来,推开了拂尘剑,接着一位华发皆白的老者慢慢现身,与道人抱拳作揖。 “你是何人?” 道人见他,竟然毫无印象,但看他装扮,却是封侠世道的墨家装束,更觉得诧异。 “一缕残念,说是孤魂野鬼也不为过。” 道人眯了眯眼,“封禅世道的墨家余孽?” “道长好眼光,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底细。” “既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就该好好躲起来,别来搅这趟浑水。” “这孩子与我有缘,虽不能收为弟子,但心甚喜之,愿向道长求个薄面。” “你一介残念,不值得我给你这个脸。” “我有一字,可赠予道长。” 道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一字?” “正是一字。” “你要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残念,此生都不会再生道心;这一字就是一颗道心,而你每失去一颗道心,不仅意味着自己再无存在的痕迹,也意味着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旁人替代。久而久之,在未来的墨家正文中,从未有过你这个人,只会有别人来替代你。” 老者灿然一笑,“吾辈长生不朽,可不就是为了照拂后人。” “可惜了,可惜了,若是你活在封侠世道,绝对是一尊圣贤。” “我很庆幸自己是活在了前朝,能为天下人开疆拓土。” 道人闻声,半分不疑,只收拂尘剑,化为拂尘,俯首作揖,“无量天尊。” 老者微微一笑,推出一字。 道人手腕一抖,拂尘一卷,就将那个字收入囊中,喜不自胜,看了眼李成蹊,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前辈,我……” 此时,没了老者的压制,李成蹊才能开口说话。 “我本以为祸端会出现在晋宗,却没想到会是道门,可怜你了,孩子,这番体魄支离破碎。” “前辈,我不过是一具真身,是生是死都不重要的。” “孩子,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你还没到真正的不朽之境,永远不要轻言生死。” “前辈,我只是个真身,不会死的。” “九龙之躯终究有倒下的那天。” 老者轻轻摸着他的脑袋,“根老,你明明是教孩子们好好活着,怎么那十五个孩子是这般心性,时隔千年,这群孩子还是这般心性?” “呸,你个老木匠,自己甩手去逍遥自在,空留我在这红尘伶仃飘摇。” 随着他的话音,根老突然出现,身后正跟着个红装女子,一脸嗔怒,一言不发。 李成蹊见着她,憨厚一笑,壮着胆子往前走了走,“抱歉,我……” 红装女子瞪了他一眼,“有胆量上天入地,没胆量说一声我想你???” 李成蹊顿时面红如火。 红装女子走近他,一把往他的怀里塞了一片枣叶,然后转身就走。 根老见状,赶忙一拐杖敲在他的后脑勺,“小木头,真是个木头脑袋,难怪和老木匠最合眼缘。” “根老,这时候你和我不该退下吗?” 根老尴尬一笑,与老木匠晃身上了岸。 “千年来好不容易积攒的风气就这么没了。” 根老看着那倒地不起的行人,苦笑着摇头。 “我等不朽高居云端,可不就是为了照拂后人人心。” “可惜,世道不公,我这一世,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第七十章 弄巧成拙 “小木头,要不要回去?” 船蓬内,两位老者跪坐其中,若有所思,但根老最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不了,我还是喜欢这种游历的感觉。”李成蹊笑容满面,为老木匠满杯,说道,“既然前辈都能为了晚辈心甘情愿地牺牲,晚辈又怎么能不为了前辈勇敢点。” 这时,红装女子跪坐在他的身边,莞尔一笑,轻抬玉手,为根老斟酒,“不言不语,更甚千言万语。” 两位老者相视而笑,各自饮酒。 “小木头,你可知这位老木匠是谁?” 李成蹊摇了摇头。 “老木匠生平无甚大本事,唯有留下两个字,使后世墨学不绝,才有今朝。” 李成蹊急不可耐地问道,“是哪两个字?” 根老放下酒杯,目光悠远,双手搭在膝盖,慢慢问道,“你可知封侠世道最讲究的是哪两个字?” 李成蹊脱口而出,“规矩。” 根老得意一笑,看了眼老木匠,就听对方笑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根老教导有方。” 根老更显得意,继续说道,“不错,封侠世道更讲规矩,但最早提出这个念头的,就是眼前这位老木匠。” 李成蹊肃然起敬,俯首作揖,“晚辈本以为前辈不是一般圣贤,却没想到前辈竟然如此了不起。” 根老打趣道,“你要说他是圣贤,可就是羞辱他了。” 李成蹊恍然大悟,忙为老木匠续杯,“是晚辈粗心了。” “无妨的,无妨的,我也好,根老也罢,其实都不在乎这些虚名,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做了。” “前辈与根老都是心怀天下。” “哈哈,小木头,你这嘴要是用在别的地方,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小可怜。”根老抬起拐杖,敲了敲他的脑袋,看向边上的红装女子,淡眉轻挑。 红装女子立马脸色一红,嗔怒似地瞪着根老。 李成蹊也脸皮一红,转移话题道,“根老,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哪两个字。” “老木匠活了一世,本是有望成就圣贤尊位,但可惜他不愿违背心意,愣是要在等级森严的世道说什么【天子大夫一视同仁】,但凡天下人世间人天上人,都得按章办事,讲究一个【规矩】。” “也因为这,他公然反抗当时的显学,提出【仁,内也,是心的感觉;义,外也,是外在的标准】。” “成蹊看来,这番言论固然不得显学心意,但也至于沦落到陨落的地步吧。” “可他当时又大胆地提出【天是有人格的,高贵且聪明,天之行广而无私,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应以天为尺度计量自己的行为。天是无差别的博爱,奚以知天兼而爱之、兼而利之也?以其兼而有之、兼而食之也。 今天下无大小国,皆天之邑也。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所以人必须兼爱。最后一级一级的统一为兼爱整体,以兼爱的做法废除一切战争与学术矛盾】。” 李成蹊听完,只觉得心神激荡,久久难以平静,“当今圣国世道都有大小之分,有九洲九王,是大小邑。” “正因如此,显学至圣亲临红尘,放任门下七十二圣贤,大肆攻讦无国论的老木匠。” 根老说话之时,大手一挥,就将李成蹊与红装女子一同带入那时光悠远的光阴长河中。 “根老?!” 光阴长河中,有身怀浩然气的正冠老者盘膝而坐,忽而双眼透出一阵金光,仿佛穿透了无尽长河,落在他们所在的地方。 “嘿嘿,显学至圣,老头子只是想带晚辈来见证这一幕。” 老者并未起身,从容不迫地回道。“就算是根老,您也无法更改既定之事。” “是啊,就算是老头子,我也难以更改既定之事。” “既然改不了,就别再来了。” 老者仿佛突然看见了什么,脸色微变,急忙斩断这段光阴长河。 下一刻,李成蹊如梦初醒,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根老,我感觉自己刚刚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不,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那位至圣让你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哪怕老木匠没有随着光阴长河追过去,但以他对根老的了解,这糟老头子多半是要去看那一幕。 “那位真的是传说中的的至圣先师?” “如假包换。” 李成蹊欲言又止。 “是不是有些失望,哪怕世道更替,你从书中看到的那些故事,都让你觉得至圣应当是完美无缺的不朽。” 李成蹊诚然点头。 “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不是吗?” 李成蹊忽而释然,为老木匠又满上一杯酒。 “前辈,【天志】就是出自你的手笔?” “可以说是出自我,也可以说不是出自我,但是不是我,那重要吗?” 李成蹊觉得理所当然,可又咬了咬牙,觉得不应当如此,“前辈是为了天下人,不该就这么消失。” 老木匠伸出一指,沾了沾酒水,在矮几上一划而过。 只见酒水划过的地方,好似有一道银河浮现,然后在那银河之中,隐约可见有个布衣正在传道,传自己的道,证自己的道。 “若是天下后人都像你这般,而无前人像你这般,岂不是真的应了那句【长江前浪推后浪】?还有一句是【今人不必不如古】,若是都无前人以身作则,岂不是这世道就真的要世风日下?” 老木匠手指一抹,银河顿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晋宗收徒?” 李成蹊回道不知。 “封禅时代,哪怕帝王更迭,甚至是我的身陨道消,可大体上都不脱离个规矩礼仪,而且不得不承认,在那些无人问津的田野,天下间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正不断地过得更好。” “在这,就由我这老木匠说一句【显学之所以成为显学,就在于他的浅显易懂】。” 李成蹊觉得这一句话理当如此,无论是显学,还是经典,就在于他的广为人知,浅显易懂,而不是什么曲高和寡,超然物外。 “老木匠,你可以啊,无声无息就打消了至圣的手笔啊。”根老忽然一巴掌拍在老木匠的肩头,颇为欣赏地笑道,“不愧是当年被圣贤打压的老木匠,这份心气哪怕只剩下了一缕残念,还是可见一斑。” 李成蹊蓦然惊出一声冷汗,顺着心意回想,情不自禁地连道庆幸。 “至圣……” “小木头啊,你再多念几遍,我估计老木匠也是有心无力了。” 李成蹊恍然大悟,忙掐断了那个念头,但为时已晚,只见他的心湖之中,已有个老者搭了个讲台,独自盘膝入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老木匠,此局何解???” “这就要问孩子如何抉择了。” 此时,只见李成蹊安然入睡,浑然不觉己身七情六欲。 “根老,他这是怎么了?” “有人想要假借他的道心再活一世。” 第七十一章 给我开 心湖湖面,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老者座下是一方阶梯分明的讲台,身前是一堆熠熠生辉的竹简。 少年脚下是一座风平浪静的青湖,身后是一堆嬉戏玩耍的稚子,其中有个脑门黝黑的孩子正躲在无人问津的湖下。 这时,鸦雀无声,但动静相宜。 “孩子,你过来些。” 老者见少年纹丝不动,任凭那些竹简上的文字都化为一只只蝴蝶,落在少年的眼中,继而流入他的心底,可在少年的心中却仿佛有一扇门,将这些楚楚动人的蝴蝶都拒之门外。 少年是少年,可也是李成蹊,更是那个站在桃花溪的持棍少年,看似人畜无害地露出一抹微笑,远远地回道,“不了,不了,我在这也挺好。” “孩子,我是你的师尊啊,不过三年不见,你怎么就对为师如此生分?” 老者的容貌分明寻常,可落在少年的眼中却变成了那朝思暮想的杜振溪。 “振师长,好久不见。” 李成蹊的眼中有了些许泪光,可他的脚还是牢牢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蹊儿,你怎么不肯过来?” “振师长,我要在这抓鱼,恕我暂时不能见礼。” “抓鱼?” “是啊,我和人有个约定,拿九文钱换一尾鱼。” 老者思绪万千,忽而了然于心,伸出一手抓起竹简,轻轻一抖,就见那枚竹简化为一尾活蹦乱跳的桃花鱼。 “你瞧,这是为师送你的礼物。” “不,这不是我的东西,也不是我和人约定的东西。” 李成蹊站在湖面,还是不为所动。 老者见状,便翻手一变,来到了一座学堂前,厉声问道,“李成蹊,上课期间,你还敢神游天外?” 李成蹊一听这声音,身子便下意识地一颤,压抑不住的激动,连忙回道,“封少师,我、我不敢。” “什么不敢,速来上前受罚。” 李成蹊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道,“少师不爱惩罚学生。” 老者皱了皱眉,严肃地问道,“你来和我说仁之学说有哪两大学派?” “墨学和显学。” “有何不同?!” “两家虽然都提倡【仁学】,但是两家的含义大有不同。其中显学之仁,虽然也主张要爱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从集权角度来看,对统治阶级而言,是为了调和内部矛盾;而对于被统治者而言,表面上的仁慈,其实是为了让天下人更卖力,不易生出二心。” “从落地性来看,显学之仁,要受到宗法制的制约,内容更强调血缘关系、领导关系、先后关系“亲亲、尊尊、长长”的区别,比如《告子上》使爱有了亲疏厚薄。而墨家之仁,讲究【兼相爱,交相利】,是要利益的爱。这是一种更人性化的爱,是理想化了的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平等关系。” “故而,有古今学者批判是【爱无差】与【爱有差】的差距。” 老者闻言,眉头深皱,身前竹简竟然一下子少了一大半,而阶梯也瞬间没了好几阶。 “据学生所知,先侠之前的时代,学术界多持有显学【爱有差】与墨学【爱无差】的对立。” “其中孙诒让《墨子闲话·墨家诸子钩沉》据马总《意林》辑录《随巢子》(墨子弟子)的材料认为,随巢子在论述“兼爱”时说“有疏而无绝,有后而无遗”,即有亲疏的差别,但没有被拒绝的;有先后的差别,但没有被遗忘的。所以孙诒让怀疑孟子的可靠性,他说:随巢子保存了墨家“兼爱”说的原貌,因此认为,“爱无差等”的说法,是墨家“传述之末失”,加上后人的附会,才成为被攻击的把子,而它的本意并非如此。” 老者不动声色,又道,“既然你如此看好墨学,不如你再说说两家的不同之处?” 李成蹊沉思片刻,接道,“弟子窃以为有六不同。” “嗯,你来说说,有哪六不同?” “其一,【罕言利】与【交相利】的对立。” “其二,【天命论】与【非命论】的对立。” “其三,【不重鬼神】与【明鬼】的对立。” “其四,【厚葬】与【节葬】的对立。” “其五,【重乐】与【非乐】的对立。” “其六,【正名】与【取实与名】的对立。” 少年李成蹊知无不言,一连说出六个理由,愣是让那一堆竹简少了十之八九,那阶梯更一下子被打落了只剩下一个空中楼阁。 此时此刻,李成蹊忽然起了一丝疑惑,“我是谁?” 就是这么一句话,老者脸色大变,急忙翻袖,想要掩盖那想要苏醒的道心。 “至圣,我敬您是前辈,尊崇您的学问,但是您如今这般举动,可就让晚辈有些不知所措了。” 然而,少年苏醒已成定局,只见少年之身忽然长大,一双草鞋,一身布衣,一头短发,就这么直接地和这位至圣面面相觑。 说是面面相觑,其实也不准确,准确来说更像是对簿公堂的两个人。 这话一出,老者只能捧起最后一个竹简,可怜那竹简之上只留下两个钟鼎文体的【至圣】二字。 饶是如此,李成蹊也不敢轻视这位不过是一个念头就能寄居在自己心湖的至圣。 “论武功,我不如同时期的杀圣;论文采,我不如同时期的文圣;论道法,我更不如同时期的道圣。” “可是至圣却后来者居上,一跃成为诸位圣贤头顶的那位至圣。” “不,应该加个至圣先师。” “应该说是至圣、先师,而不是至圣先师。”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至圣,晚辈能否请你一件事?” “你现在左一个至圣,右一个至圣,难道就不怕我真从过去而来,窃取了你的这颗道心?” “至圣大恩大德,于天下有造化,若是您真想图谋我的这颗道心,自然也不会湖心问心这一局了。” 老者抚须而笑,慢慢走下讲台,手中的竹简不知何时,已变为【至圣先师】四个字,但却不是钟鼎文体,而是正儿八经的封侠文体。 “不错,不错,不愧是根老选中的灭世之人,这份心性确实担得起这场问心之局。” “至圣再怎么说,晚辈也不会觉得沾沾自喜。” 老者放声大笑,问道,“说吧,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根老选在晋宗与我相见,绝对不是个意外。所以我怀疑从那位前辈出世收徒,到我引来您的目光,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不错,根老确实算计了你。” “与其说是根老想要考量我的心性,不如说是根老想要至圣前辈亲眼看看【独尊显学】的世家吧。” 老者笑声渐渐停止,看了眼李成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晚辈从来都知道自己。” “好好好,你这个孩子很合我的口味,这场大局我陪你玩了。” “晚辈诚谢至圣先师。” “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既然显学不适合这个世道,何不让当初名噪一时的墨学真正降临这个世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甚有气势地问道,“你们管这叫【封侠之劫】?” “晚辈更愿意称之为【权柄之争】。” 老者灿然大笑,忽然从他的心湖消失,出现在船蓬之中,“根老,好久不见。” 根老撇了撇嘴,没有理他。 老木匠抱拳作揖,笑道,“至圣先师,好久不见。” 老者气势汹汹地哼了一声,“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放你一马。” “说的你好像能心狠手辣一样。”根老冷不丁地接道。 “根老,你堂堂前辈,何必和我这个晚辈斤斤计较?” “前辈?我可不敢当你的前辈。老老实实办事,未必不能重见天日。” “既然我输了一个时代,那就得有输者的气魄。” 老者豁然起身,撑破蓬顶,腾空而去。 “哼,走就走,还非要耍帅。” “根老,不得不说,当年至圣先师尚在人间,端的是风流无双,不知多少王侯公主要拜在他的门下,只为一睹容颜。” “闭嘴。” 老者悬停空中,一把丢出手中的那枚竹简,口含天宪道,“九洲神灵,何在?!” “至圣先师?!” 西括柱洲的神灵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存在,当即苏醒过来。 “这是至圣先师的气息。” 中天圣洲感应到那份躁动不安,也循着气息苏醒,但却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仇人相见恨晚的怨气冲天。 “还我权柄。” “哈哈,圣洲神灵,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拿回你的至圣头衔啊。” “至圣先师,有本事你再活一世,看本神灵如何……” “你得了吧,当年就没有什么作为,现在更不会有什么作为。” 老者见竹简已化为一座长虹,横贯九洲的天空,这才飞身云海,显化万丈金身,手捧一卷竹简,自信满满地开口说道,“吾之门徒何在?!” “中天门徒在此。” “东胜门徒在此。” “南昂门徒在此。” “西括门徒在此。” “北玄门徒在此。” 然后,一道道流光拔地而起,轰然撞入横贯九洲的长虹之中。 “根老,那个龙阳门徒似乎就藏身在洞溪里吧。” 红装女子见有道流光颇为熟悉,不由得问道。 只见根老脸色一片铁青,重重地哼了一声。 “至圣先师,难道你想开启权柄之争?” “不错,权柄之争当开。” “住手,你不过是上个时代的圣灵,怎么敢干涉这个时代的轮回???” 西括柱洲的神灵勃然大怒,怎么一个个都要选择在他的地盘,当即化为一尊比天还大的逆天法相,徒手朝那长虹抓去。 “本圣想要做的事,凭你也配拦?” 老者单手擎天,一掌就震碎了那暗无边际的巨手,接着老者飞到长虹的正中心,一脚跺下,就好似让天下沉一成,“上个时代,权柄之争,是我说了算。” “这个时代,权柄之争,依旧是我说了算。” 话音落下,就见他脚下的虹光忽然化为一尊光芒万丈的法相巨人,而他恰在其眉心,口含天宪,“权柄之争,给我开。” 第七十二章 收刀与剑 “牧师弟,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与众不同?” 说这话时,镇远字一头跌落山谷,狼狈不堪地摔在锦绣长袍的公子哥面前。 只见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铜钱,时不时地透过钱孔望向天空,听到这话,只是嗯了一声,便一把攥住铜钱,忽而摊开手心,向上一抛,就见一枚枚铜钱冲天而去。 “不好,快躲,是岳牧野的古怪钱文。” 云海之中,有青甲神官见铜钱铺天盖地般地袭来,当即大吼一声,化一方牢笼,堵在前道,同时一把抓住同行的伙伴,疯狂后退。 铜钱撞在牢笼,噼里啪啦一阵声响,但迟迟不见破笼。 岳牧野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镇远字,问道,“可愿与我打个赌,我能否解决这些人?” “我赌你没那么容易得逞。” 岳牧野轻笑一声,起身飞天,“师兄,你越来越聪明了。” 话音落下,这位洞溪里的牧少爷已悬停苍穹,显化一尊无边法相,一手按下,就像是按下一方天地,直将众多不朽困在笼中。 “一、二、三……十二,足足十二个不朽,就只为了抓一个不朽?” “前、前辈,晚辈并非圣国不朽,而是最近才加入的供奉,可否看在修行不易的份上,饶我一命?” 这时,有个背着宝剑的不朽出声求饶。 岳牧野想也不想,随手丢下一枚铜钱,落在他的脚边。 宝剑不朽不假思索,当即捡起铜钱,如获至宝地跪谢道,“晚辈诚谢前辈收留之恩。” “杀一个窃夫不朽,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宝剑不朽毫不犹豫,宝剑出鞘,剑光未出,却嗤地一声刺入离他最近的那个不朽眉心,雷厉风行地一剑搅碎他的真身,只留下地上那一颗纯白无暇的道果。 “前辈,还请笑纳。” 宝剑不朽厚着脸皮捡起道果,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双手奉上。 其他人见状,都互相瞥了瞥,暗暗生出一抹警惕。 “先侠时代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你是哪一种?” 无边法相还在,可在方寸牢笼之中却也不耽误多出个不朽岳牧野。 只见岳牧野来到宝剑不朽的边上,一把捏碎了他手中的道果,翻手一抓,将那一丝丝真元灌入他的体内。 “实不相瞒,晚辈才疏学浅,未曾立德立功。” “既无立德立功,那就是立言了。” 宝剑不朽嘿嘿一笑。 “是何言?” 宝剑不朽脸色微变。 其他人冷嘲热讽,“归顺是个死,不归顺也是个死,不如与我们联手,或许还能拼出个活路。” 岳牧野不言不语,站在那里,静候佳音。 宝剑不朽犹豫不决,左右观望,心头满是纠结。 “同是不朽,凭什么要低人一等,难道你就那么怕死?” “不错,都是不朽真身,大不了一死了之,无非是损些道行。”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都无畏无惧。 宝剑不朽一手抓住剑柄,五指狠狠地抓了抓剑柄,眼神忽然就坚决下来,“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要先杀光他们。” “可以。” 岳牧野转身走去,自有铜钱环身。 “呸,都是不朽,你以为自己真能稳操胜券?” 有位双手横握斩马刀的不朽眼神凛然,猛地纵身而隐匿,好似一刀斩破了牢笼,脱困升天。 啪! 下一刻,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接着他又被无心之手拍回原地。 “诸位可以与我打个赌,若是谁能离去,我就既往不咎。” “小子,你不要太嚣张了。” 有个双眸一片雪白的不朽站了出来,“旁人看不出你的真身,但本尊却看的一清二楚,你不过是个年方不过二十的富家弟子,纵然有天大的机缘傍身,跻身不朽之境,但我不信你小小年纪就真能掌握不朽伟力。” “雪眸不朽,他真是个年方不过二十的不朽?” 斩马刀不朽闻声,骇然失色,难以置信。 雪眸不朽无比肯定地接道,“不错,他就是个小子。” 此话一出,所有不朽都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步。 斩马刀不朽更是由横刀改为竖刀,猛地一刀柄砸在云头,好撑着自己,不至于太过失色,丢了颜面。 “岳牧野,你这个赌注,我接下了。” 斩马刀不朽豁然洞开真元,无声崩碎了一声青甲,化为金言咒力,加持在刀身之上。 “慢着,既然是赌约,理当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你说?” “你赢了我,我就放你一马。” “不错。” “那我赢了你?” 斩马刀不朽怔了怔,仔细想了想,“我这把刀……” “有我的铜钱厉害?” 斩马刀不朽看了眼四面八方的铜钱牢笼,默默地不说话。 “我这颗道心……” “我若宰了你,它不还是我的吗?” “那我……”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雪眸不朽就站了出来,抢先哼道,“斩草不朽何必自损身价,平白跌了身份,不过是个新晋不朽,就算我们折了真身又如何,待法相亲临,集我们十一尊不朽金言,还怕拿不下他一个???” 岳牧野浅浅一笑,但落在所有人的眼中却没来由地寒意袭来。 下一刻,就见他出现在雪眸不朽的身边,双指猛地插入他的眼窝,用力向外一拉,不带走一丝血迹,更不带出一股真元,就这般地拉了出来。 雪眸不朽却哇地一声大叫,扑通一声跪在云端,歇斯底里地吼道,“小子,还我道眸来。” 岳牧野从容不迫地摊开手心,就见两颗雪白的珠子正安静地躺着,里面仿佛正流淌着五光十色。 “就这也配称为道眸?” 岳牧野看着雪珠子,面露不屑。 宝剑不朽果断上前,谄媚说道,“前辈……” “喊我牧公子就好。” “是,牧公子。”宝剑不朽立马开口,“曾有诗云:仙苑春风几奏名,三千年实结初成。曾将一点枝头血,换得灵云两眼睛。” “诗中所说的眼睛就是雪眸不朽的这对【灵云神目】,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释门神通,丝毫不逊色当今晋宗的【顾游神目】。” “晋宗的【顾游神目】?” “难道牧公子不知道这门神通?” “听过一些,但不了解。” “有诗云……” “行了行了,你不必说了,既然你如此看好这门神通,我就将他赐予你吧。” 雪眸不朽冷笑道,“没我雪眸的法相道心,你休想炼成我师门神通。” 岳牧野嗤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到现在?” 这一刻,岳牧野伸手往身边一抓,仿佛穿透了无尽云海,直接抓回一尊迷迷糊糊的不朽。 他与雪眸不朽对了一眼。 二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 “我要你的毕生道果,是你自己送来,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可不可以不给?” 岳牧野神色从容地看着他。 他惨笑一声,果断一手掏向自己的胸口,从中抓出一枚道果,毕恭毕敬地奉上。 岳牧野镇定自若地说道,“去吃了它,百年之内,若还不成,我就会拿走的道果。” 宝剑不朽听着第一句话欣喜若狂,但越往后听,心头越是惊恐,到了最后,直接被吓出一身冷汗,颤颤巍巍地拿过道果,看了眼雪眸不朽。 只听他幸灾乐祸地笑道,“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圣洲斩草愿追随牧公子。” 斩草不朽想也不想,直接跪下了膝盖,一脸谄媚。 第七十三章 稀里糊涂 “大师兄,又有不朽上钩了。” 宝剑不朽变为岳牧野的模样,往小镇随便地转了一圈,就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不朽跟了上来,当即在镇上耍了个心眼,把几个人给引出小镇,一路给带到了荒郊野岭。 镇远字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他俩的话,这俩人自打入了伙,一口一个大师兄,叫的那是一个亲切自然,好像他们真的是相识多年的师兄弟,浑然不顾那成名多年的不朽尊严。 “岳牧野,你在八洲大肆掳劫我圣国天材地宝,今个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真当我圣国无不朽,治不了你???” 自打十二尊青甲不朽杳无音讯,圣国更是铁了心要弄死他,公然对外放出悬赏令,但凡能将岳牧野镇杀之不朽,圣国愿封其为逍遥王,在九洲皆可横行无阻。 见王不拜! 见帝不跪! 凡非世袭公爵,皆见之而拜。 此令一出,不知多少不朽从河底浮现,四下奔走,只为打听岳牧野的消息。 一时间,名噪一时的【白刃里】再次卷土重来,广邀天下不朽共襄大事。 是以,岳牧野一经现世,就要引来无数动荡。 “大师兄,你再不出手,二师弟我就要撑不住了。” 宝剑不朽喋喋不休,像个话唠,一边牵引一众不朽入局,一边喊着镇远字快些出手。 “除根,闭嘴。” 宝剑不朽的真名是什么谁也不知,但岳牧野在听了他的成道经历过后,直接盖棺定论,给他起了个新名字【除根】,更一点道理都不讲地引动天地异象,为此斩断了他过往的不朽法相,给了他以真身化为法相的逆天机缘。 然而无论如何隔断过往,除根还是那个除根,还是那个口若悬河的除根。 “好嘞,我闭嘴,我马上就不说话。” 可也就在这时,一位红袍银甲突然杀至,一剑刺穿他的肩头,顺势递出一道道流光,疯狂涌入他的肩头,势要一鼓作气,坏了他的体魄。 “大家都是剑修,给个面子,拿法相来战,好不?” 除根咧嘴一笑,无视肩头的肩伤,更不顾冲入体内的真元流光,直接顶着剑身,向前一步跨出,当啷一声拔出背后的剑,右手握紧了剑柄,义无反顾地递出一剑。 一剑封喉! “你怎么会圣侠剑法中的义无反顾?” 红袍银甲不朽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不朽,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去九泉之下问别人吧。” 除根毫不客气地一把攥住他的道果,张口一吞,放声问道,“还有哪个敢来?” “我来。” 黄袍银甲一跃而来,力如山岳,势如天威,只一个降身,就将除根一下子打入地底,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大师兄,快救我啊……” 镇远字皱了皱眉头,不再犹豫,当即现出身来,一亮怀中的宝鉴,开口喊道,“玄黄宝鉴。” 此声一出,追来的不朽顿时一个个如遭雷击,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身子一软,向后连退几步。 除根没了压力,急忙翻身而起,躲到他的身后,大声地嘲讽道,“草包们,有本事就来啊,小爷除根在这等着你们。” “你不是岳牧野?” 黄袍银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当即放出金言咒力,化为一方禁地,避开玄黄宝鉴的震慑。 “呸,一群草包,也配我家公子出手?” 黄袍银甲眼神一沉,看了看周围的不朽,竟然没有几人能快速挣脱,心中暗道,“大意了,居然出师不捷。” “既然你们不是岳牧野,为什么要装成他的模样?” 黄袍银甲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理,先前并未收到岳牧野有随从的情报。 除根舔了舔嘴唇,一脸坏笑道,“试问,还有什么比不朽道果更有益道心修行?” 黄袍银甲脸色惊变,“你居然是魔道中人。” 除根往后躲了躲,“大师兄,这小子坏的很,看似一脸惊恐,实际上暗地里偷偷积蓄力量,似乎正在准备什么大招。” 镇远字回头瞥了眼他,“此话当真?”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相信我这双灵云神目。” 镇远字半信半疑。 黄袍银甲陡地失声叫道,“继显学出世过后,释学也要重现人间?” 镇远字可不管他惊不惊讶,果断运转方正铜鉴,往他的身上照去。 黄袍银甲不假思索,夺路而逃。 但镜光好似跨越无限天地,直接就落在他的身上,嗤地一声引燃他的体魄。 黄袍银甲吓的魂飞魄散,脸色煞白,急忙口吐金言,想要抹消那团镜光,可惜镜光如同附骨之蛆,任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得解脱,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的体魄慢慢被焚烧。 “没想到我白刃里晋击宁时隔千年,第一次出山,却落得个功败垂成。” “大师兄,慢着。” 这时,岳牧野忽然现身,显化无边法相,直接笼罩住所有不朽,出口劝阻道。 镇远字也不问缘由,断然收手。 “晋击宁,看来你福缘不浅,我家公子要饶你一命了。” “除根,闭嘴。” “好嘞,大师兄。”除根瞥了眼那个半身都一片漆黑的晋击宁,格外诡异地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 “士可杀,不可辱。” 啪! 晋击宁话刚说完,岳牧野就一枚铜钱击穿他的眉心。 “白刃里从无懦夫。” 啪! 晋击宁刚刚站起,岳牧野又是一枚铜钱打穿他的胸口。 “我晋击宁决不会……” 这次,岳牧野没有再弹铜钱,而是直接来到他的身前,一手提起他的脖子,将他拎起,平静地望着。 “我要是你,就不会逞口舌之快。” 斩草不知为何,突然开口劝道。 晋击宁喉咙动了动,还想说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觉得真身在外死又有何妨,不妨瞧瞧除根的眼睛。” 晋击宁下意识地望去,只觉得双眼刺痛,仿佛被人一眼看穿,但抗过了最初的刺痛,却发现那双眼似乎并非与生俱来。 “他不是释学门徒?!!” 岳牧野这才开口问道,“你是白刃里的不朽?” 晋击宁下意识地想要回关你屁事,可又被周围的冷眼吓的吞了回去,“我是。” “千年之前的封侠之战,你在哪里?” “为钦侠而战。” 岳牧野眼神微沉,杀意初现。 “他这句话是真的。” 除根举手叫道。 “你一个杀手,为什么要为钦侠而战?要知道一旦钦侠立世,天下间就再也没有买卖可供你做。” “那是你没见过十五位钦侠,不知道他们的魄力。” 晋击宁重获自由,捂着喉咙,大口喘息,但说这话时,与有荣焉,“不见钦侠真容,永远不知何为真雄。” 岳牧野脸色阴冷,死死地盯着他,“你不过是个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晋击宁冷笑一声,“死有何惧,我千年前就已经死过了。” 岳牧野忽然摊开手心,缓缓浮现一枚铜钱。 其他人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祸上身。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不朽就要死在公子的手上。” 镇远字转过头,看着多嘴的除根,“你来猎杀他之前,难道没有打听好他是哪里人?” “只管杀人,不问出身。” 镇远字嘴角一抽,不知该怎么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看向斩草,“你不会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吧。” 斩草摇了摇头。 “晋击宁,你出身白刃里,应该明白情报就是性命的道理吧。” “我当然知道。” “那你难道不知道他出自哪里?” “他出自洞溪里呗……”晋击宁说到这里时,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说道,“洞、洞溪里。” “我真佩服你们这群人,动手之前为什么不打听不打听自己的猎物?” 第七十四章 江左画人 “大师兄,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闭嘴。” “斩草,我其实一直不懂你为什么……” “闭嘴。” “牧公子,你看他们两个一点都不友好……” 砰! 镇远字和斩草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笑而不语。 除根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淡然地翻身而起,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纵身一跃,又跳了回来,不引以为戒,反而引以为荣地笑道,“大师兄、除草,一看你俩就不受待见,一路上公子都不和你俩说话。” “闭嘴。” 他俩异口同声道。 除根往边上一躲,拍了拍背后的剑鞘,笑道,“俗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冤家,公子打我越疼,证明我越受待见。” 砰! 又是一次无情地倒飞,但除根不以为然,再次追了上来,理直气壮地笑道,“瞧见没,打在我身,痛在公子心。” “除根,闭嘴。” “得嘞。” 饶是岳牧野心如磐石,纹丝不动,也被这家伙的滔滔不绝给吵得不厌其烦,直接一声怒吼。 除根果断闭嘴,然后瞥了眼天上,朝着岳牧野挤眉弄眼。 他心思流转,问道,“天上有人?” 除根点了点头。 “几个人?” 除根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抬起,五根手指数完后,又一根接一根地按下。 岳牧野忍不住眉头一挑,青筋暴起,“说。” “回公子的话,十二个不朽。” “什么境界?” “小的瞧不出深浅,貌似这群人藏有遮掩境界的法宝。” 岳牧野心头一紧,拂袖欲走,却被镇远字一把按住,“现在走不得,否则打草惊蛇,只怕不好善了。” “这群人能无声无息地追上我们,一路尾随至此,必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连番苦战,恐难招架。” “若是如此,更不能惊动了他们,轻易露出我们的虚实。” “大师兄所言有理,依我所见,躲不如迎,不如我们主动请他们来。” “斩草,你疯了吗?躲都来不及,你还要把人引过来?” 斩草没有说话,而是先看了眼镇远字,见他点了点头,再看向岳牧野,只听他说道,“好,随机应变。” 说罢,他就盘膝而坐,泰然自若。 斩草拂袖一挥,一张草席凭空浮现。 镇远字摇动方正铜鉴,忽而纵身而去,再次回来之时,已是背了鼓鼓囊囊的包裹,直接往草席上一抖,就见那些东西错落有致地一一落下。 除根啧啧称奇,伸手就去抓酒壶,“还是大师兄厉害,以后要是饿了,保管还要找你。” 岳牧野果断一钱弹在他的手背,打出个殷红色的钱印。 “懂了,懂了。”除根嘿嘿一笑,起身而起,放声请道,“我家公子有请诸位不朽下凡一叙。” 无人应答。 除根也不恼怒,只是静静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曹大人,他似乎真能看见我们。” 八尺神将面似敷雪,须长七寸,一袭淡金色的长袍曳地,听着身后人的担忧,慢慢地一捋长须,忽而笑道,“好胆量。” “大人想要下去赴宴?” 身后人自打几千年前就已跟着这位大人,对他的言行可谓是了如指掌,尤其是听到他这句颇为赞赏的话,更是大吃一惊,“大人身为释门金甲尊驾,怎么能屈尊降贵,和这种贱胚子同席而坐?” 这人却摇了摇头,一脸笑意,淡然处之地现出真身,与除根打了个照面,然后说道,“领我去吧。” 除根舔了舔唇角,盯着方才说话的那个人,“贱胚子?” 这人眼神闪烁,颇有微词。 除根立马笑道,“曹大人,这边请。” 这人也不犹豫,随他落下。 岳牧野席地而坐,未曾起身。 这位曹大人也不客气,从容不迫地跪坐。 除根立马识趣地跪坐一旁,为他提来一壶酒,轻斟酒,缓开口,“这位便是我家公子。” “洞溪里岳牧野,好胆量。” 岳牧野临危不惧,镇定笑道,“承谢夸赞,牧野受之无愧。” 曹大人本以为他要说受之有愧,一听他这个说法,立马眼前一亮,“盛闻洞溪里妖孽辈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敢问阁下尊名?” 曹大人一饮杯中酒,呸地一声吐了出来,出言不逊道,“此等糟糠之水也配为酒?” 除根立刻脸色一怒,伸手按在背后的剑柄,眼神微沉,就要一剑递出。 斩草上前,按了按他的手腕,制止了他,暗中说道,“先别冲动,看看公子如何应付。” “有何好说,直接干他,这种嘴脸,哪里要陪他啰嗦。” 这时,岳牧野轻笑一声,“既然曹大人觉得此酒不合口味,不妨拿出你觉着好的佳酿,以供一品。” “哼,哪里有主人要客人贡酒的道理?” “今日露天而坐,无谓主客。” “巧舌如簧。” “呸,我看你是拿不出酒吧。看你这副嘴脸,就知道你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无能之徒。” 曹大人放声大笑,一把摔碎手中的酒杯,豁然起身。 除根噌然拔剑,剑光未出,就见剑影直奔他的面门。 “除根,不得放肆。” 就在这时,镇远字眼疾手快,一转方正铜鉴,镜光一亮,瞬息消弭剑影,同时厉声呵斥他的无礼。 “岳牧野真是好手段,一位新晋不朽居然有三尊不朽随从,而且哪个都不是那种心气坠落的跌境不朽。” 岳牧野只是坐在草席,遥遥举起酒杯,以敬酒聊表歉意。 “既然你也觉得本尊拿不出酒,本尊今天就好好露一手,让你知晓知晓什么才叫不朽。” 曹大人大手一挥,凭空摄来五尺金丝绢,再翻手一抓,一支紫金毫笔陡然出现,雕以金,饰和壁,缀隋珠,极为华丽。 下一刻,只见他笔落有酒坊林立,招牌飘摇,其间有贩夫走卒,奇装异服,各有不同,却都在迎街叫卖,寥寥数笔,勾画出一派喧闹坊市的活景,衬托酒香十里八乡,在坊中何等受人追捧。 有诗云:江左画人曹弗兴,吃笔饮墨生妙画。 举世不朽惊为奇,千万人中求一纸。 是此时,不过须臾,画中两三行人、酒楼深巷,无不栩栩如生。 更叫人拍案叫绝的是他大胆伸手,往那画绢一抓,竟然真的抓出一坛酒,砰地一声摔在草席。 岳牧野不由得心生敬佩。 除根却笑道,“原来是江左画人曹弗兴。” 第七十五章 画中激斗 “大师兄,你瞧出深浅了吗?” “什么深浅?” “那支笔的深浅。” “什么?!” 镇远字本以为他问的是曹弗兴的境界,却不曾想下一刻再次被打破了自己对他的认知。 “大师兄,你有所不知,他手中那支笔可不是凡物,是仿制上古颂文竹的制式;那些紫金毫毛也不是一般的紫金毫毛,而是传说中的紫金蛟须;那金是先侠时代的五行之金;那璧是封禅时代的镇国玉璧;那珠是神灵时代的蜃妖妖珠。” 除根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都将那份贪婪流露在外,一脸难以言喻的兴奋,“这家伙哪里是什么传说的江左画人,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送财童子。” 镇远字看着他,有几分不屑,到底是不知根底的野修,眼窝子就是浅。 不曾想一看就出身不俗的斩草也附和道,“大师兄,除根前面说的都是废话,但最后这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什么?!” “若是他所言非虚,这家伙手中的这支紫金毫笔,只怕是一支货真价实的仙笔,已经超脱了你所能理解的灵器。” 镇远字虚心请教,何谓灵器? 除根立马抢先说道,“嘿嘿,钦侠立世,定清浊二气,使世间万物皆不可问道不朽,也就意味着世间万物灵性丧失。” 镇远字瞪了他一眼。 “你们现在用的什么百炼、千锤、万凿,哪怕用了再多天材地宝,都只是一件死物,充其量算是一件真器,在不朽的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 镇远字恶狠狠地盯着他。 “自我晋升不朽,就知世道外物法宝其实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真器、灵器、仙器与神器。” “其中真器就是武夫手中的破铜烂铁;灵器就是经由不朽打造的真身与金甲,恰是一点灵光照真假、清和浑合育造化;仙器就比较厉害了,集合世间功德不朽、气运不朽与大妖之伟力,合而为一;至于神器,实话说吧,自从神话落幕,天下就没有这东西了,要是有谁说是神器的,一般都是胡说八道。” “照你这么说,神器不出的当下世道,他手中的仙器就是无敌法宝了吗?” “炼虚成真,压根不是金甲不朽的手段,而已经是圣贤的一语成箴了,好吗?” “那也不是我们抢他法宝的理由。” 镇远字正气凛然地否决道。 “岳牧野,瞧见了吗,这就是本尊的神通,是你这小小不朽所能媲美的吗?” 曹弗兴取出美酒,不接盖饮酒,反而一脚踩在坛口,居高临下地嘲笑道,“虽然我瞧不起什么逍遥王,但是本尊身后的道统却迫切地需要一尊逍遥王,借此成为我之道统现世的契机。” 岳牧野缓缓起身,一把攥紧手中的铜钱,“所以你想杀了我?” “不错,哪怕背负以大欺小的骂名,本尊也愿意以一肩担之。” 岳牧野忽而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 曹弗兴闻声,直接哈哈大笑。 “你又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相视一笑。 “曹大人动手了,咱们快走。” 此时,躲在云头的随从感受到天地间的异变,急忙出声提醒同僚,纵身离去。 “不好,他先前作画,并非偶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镇远字自然也感受到了周围的变化,急忙祭起方正铜鉴。 可惜画卷一张,就是天圆地方,直接将四人裹挟其中。 玄黄宝鉴! 镇远字见状,心神更惊,赶忙祭出镜光。 然而,无往而不利的镜光落在四面八方,就好像一叶打在了湖面,连点涟漪都不曾泛起。 “画中人中画,真不愧为我释门画曹不朽,这一出手就拿下了令窃夫头痛不已的岳牧野。” “是啊,我师门江左画人,试问紫金笔在手,谁能奈何?” “好一个江左画人,我以礼相待,你却想害我性命。” 岳牧野见镇远字无计可施,反而心平气和地坐下。 “以礼相待?你可知本尊是金甲不朽,而你不过是小小不朽,连个神官都不是,也配和我谈一个礼字?” 曹弗兴手腕一抖,山野之中忽然就进入了一片闹市。 “大师兄,快祭宝鉴,护住我们。” 镇远字不解其意,但果断祭起镜光,护住四人。 与此同时,闹市之中好似凭空冒出一尊尊不朽,居然不要命地向他们冲来。 然而,镜光在前,这些人一碰到镜光,立马化为一地灰烬。 “好个江左画人,驱墨为兵,竟然想活生生地把咱们耗死在这画卷中。” 除根眼中杀意浮现,噌然拔剑,“大师兄,我早就和你说,不能心怀仁慈。要知道咱们陪着公子行走江湖,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要丈量天地,共襄盛举。” 镇远字眼神锐利,猛地一转宝鉴,加持镜光,但见周围的画中人如流沙一般散了一地。 “大师兄法力无边。” 除根拔了剑,却没有急于动手,毕竟他还在镜光之中,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会轻易出剑,只好在旁摇旗呐喊。 “闭嘴。” 三人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好嘞。” 除根果断闭嘴,将剑身插在地上,拄剑而立。 “你这面铜鉴似乎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曹弗兴打量着镇远字手中的方正铜鉴,忽然多了一些兴趣。 “大师兄,他这画中人不是他的笔墨泼绘,而是我们内心某些不可控的念头。”这时,斩草突然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此刻的敌人不是他,而是我们自己的内心。” 镇远字再次听到他的判断,不假思索地撤回镜光,一把卷起三人,腾空而起。 果不其然,下方的画中人就如水中倒影般一闪而逝。 “岳牧野,你的随从真的令人羡慕啊。” 曹弗兴手腕一抖,紫金笔迎风一落笔墨,忽地降下倾盆大雨,坠落其间。 玄黄宝鉴! 镇远字果断祭起铜鉴,撑开水泄不通的镜光牢笼,本以为有恃无恐,却不曾想大雨沾着镜光,立刻就钻了进去,滴滴嗒嗒地打在几人的身上。 须臾之间,四人的身上就好似一支点燃的香烟,冒起了袅袅白烟。 “糟了,这雨有毒,正在蚕食我们的真元。” 第七十六章 域外天魔 “这就是所谓的解开束缚吗?” 在这天地之间,李成蹊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契合力,以往那种珠玉蒙尘的感觉再也不复。 他坐在船蓬,心神却随着老木匠与根老遨游天外,举手投足皆一片混沌,但他却仿佛生出了四面八方的天眼,能看穿一切的混沌。 就在这时,混沌之中,生出了一缕黑气,骤然化为一股不容小觑的模样,竟然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敌人,生有五面十手,持有金刀狭剑、净瓶柳枝、明珠莲花、铜镜篆印与锡杖古经。 根老与老木匠见此妖异,不动声色,任凭那黑气来袭,巍然不动。 但李成蹊却不敢,慌忙祭出法相真身,以拳迎敌。 噗! 不曾想拳未出,黑气已至,直接穿透他的胸膛,溅射一地的血色,更叫他的心神法相好似水中被风吹皱的倒影,摇摇欲坠。 “根老,你不去提醒下他?” “不必,他总会发现的。” 两个老人站在这方混沌中,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在这,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老木匠的身影却渐渐淡化。 “你本该活下来的。” “若是我活了下来,他们也都要活了下来,就算是我现在的这副模样,也已经横生枝节,使许多不该活着的人活了下来。” “那些不该活下来的人自然有这些未来的孩子去消灭。” “根老,鄙人一介布衣,有幸与您同行,实乃三生有幸。” 老木匠忽而大笑,仰望头顶上方的混沌,慢慢地融入其中,不复存在。 根老依旧佝偻,笑容依旧勉强,唯有那一双眼睛,流露出不该有的不舍。 然后,这位别人口中的糟老头子默默地躬身抱拳,以别故友。 “你就是传说中的域外天魔?” 也在这时,李成蹊忽然间茅塞顿开,只觉得心头对侠义二字越发顶礼膜拜,蓦然间一拳递出,砰地一声击碎了黑气。 “不过是后世人,居然也能看穿我的真身?” 域外天魔无定相无定形,时而大时而小,但此刻却化为了五面十手。 灭! 李成蹊突然收手,心平气和,只说了一字,那令他无计可施的黑气便无迹可寻。 现! 他再次说道,那黑气竟又凭空出现。 “后世人,我劝你不要嚣张。” 灭! 现! “后世人,我劝你好自为之。” 灭! 现! “后世人,我劝你回头是岸。” 灭! 现! “后世人,我劝你悬崖勒马!!!” 灭! 现! “后世人……” 周而复始,李成蹊竟然在这方混沌来来回回折腾了千万遍,直到黑气不堪其辱,“行吧,你问吧,算我倒霉。” “权柄之争的敌人就是你?” “你不该问我是谁?你身处何地?如何离去?怎么样成为最强的不朽?” 灭! 现! “后世人,咱们能不能不这么玩了,我是域外天魔不错,但我曾经也是世道的存在,之所以诞生在……” 灭! 现! “权柄之争的敌人不是我,也不是任何可以知晓的存在。你要明白,权柄就是权柄,争端就是争端。真正的大道,从来都是返璞归真。” 灭! 黑气话刚刚说到一半,李成蹊就直接打灭了他的念头,然后再次将它显化,“封禅余孽尚在人间?” “钦侠立世,封禅余孽深知神灵之力不可抗衡,便转世化为一个个人间生灵。你要明白……” 灭! 这一次,根老都不由得走了过来,“以前没注意到,你这小木头几乎有近乎于道的洞察力。” “为了活下去,那时候的我不得不这么做。” “老木匠劝过你了吗?” 李成蹊知道根老的意思,然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可惜了,我当初或许该出手的。” “若是你出手了,或许就没有现在的我。” 根老看了眼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怪我?” “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论其他,所以我从来都不怪过去的选择。” 根老挤出一抹笑容,难得点名道姓地说道,“要是岳牧野有你这一半懂事,今日的一切或许都要来的更早些。” “根老,他家的那个人真的是显学余孽?” “货真价实。” 哪怕早就知道这一点,李成蹊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握紧了拳头,惹来黑气。 “我明白,不要说多余的话,安静地回答问题。” “你能否找出转世过后的封禅余孽?” “转世过后的那些人未必都还是封禅余孽,有些人或许已经斩断了前尘,改名换姓,甚至已经成为了盖世封侠。” 李成蹊眼神一凛,黑气立马回道,“找不到,除非……” 灭! “你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 “除非我能将他带回红尘之中,让他也转世成人,继而唤醒它的神通。” “这一点,似乎不是我教给你的。” “是那位神灵教给我的。” “祂为什么要教给你这个?” “当初我不懂,或许现在我懂了。” “那你要不要带它下去?” “根老,我想知道域外天魔是否真的不可战胜?” “你心湖里的那位至圣先师是否可以斩除?” “根老,虽然我一向都很敬重你,但是你拿我和域外天魔作比较,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李成蹊默不作声,只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域外天魔突然现身,化为周公郎的模样,静静地伺立一旁。 “你这尊天魔很有意思。” “晚辈只是小小的心魔,还不敢以天魔自居。” “域外天魔等级森严,种类繁多,我居然从未看见过你这种天魔。” “前辈神通广大,手下天魔都是声名显赫之辈,自然不曾见过我这种夹缝中的小魔。” 根老笑了笑,忽而定睛,不曾想黑气纹丝不动,任凭他如何寻找,始终不见本源。 “前辈果然【神通广大】,这一双神目明察秋毫,哪怕是我域外天魔之中的无相天魔也躲不过您的法眼。” 根老不置一词,同时越发警惕这尊天魔。 “根老,我决定了。” “你真的想要带它下去?” 第七十七章 死不开口 “与其让你跟着别人下凡,不如让你跟着我一起下去。一尊敢在根老面前现身的域外天魔,我实在想不通如何放你离去。” 李成蹊与它同在域外混沌,单手一划,就是一片方圆,不过一丈,却好似一间简陋书屋,放满了当今天下的九流学问。 域外天魔化为周公郎的模样,却不叫自己天魔或者周公郎,而是截去了公字,取了个周郎的名号,字美瑜。 此时,他一袭青衫,头上别着一根玉簪,腰间系着红缎带,挂了一枚福字玉佩,脚下空无一物,竟然是赤足。 虽不过一丈,却好似别有洞天,周郎信步游庭般来去自如,闲来无事,伸手去抓书架上的经卷。 “休要乱动,那是雷卷心经,妖魔处之必死。” 可惜,不得李成蹊把话说完,周郎已抓着了经卷,眼前光芒闪烁,竟然瞬间看懂了卷轴之名,随手一抖,卷轴便往另一手翻去。 李成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要知道这座简陋书屋虽然是凭空捏造,但里面的东西无一货真价实。 每一本书,每一副卷轴,都代表着他的一个念头,也代表着一种不朽修行之法。 在这的每一样东西,只要付诸实际,化为真实的存在,都会成为价值连城的不朽功法。 尤其是他亲口说出的雷卷心经,更会成为将来镇压妖魔的绝对力量。 “咳声成雷,嗽音为法;叱声成令,吒声为道;上引天罡,下牵地煞;周天五行,皆在五脏。” 本身就对天魔怀有戒心的李成蹊越发惊讶,但他明白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一笔带过,开口说道,“准备好了吗?” 周郎单膝跪下,一拳放在自己的胸口,拳心向着心口,无比真诚地笑道,“愿随差遣。” 这时,船蓬之中仅有李成蹊一人,但见下一秒,一股惊天动地的漆黑流星从天而降,轰然坠入这一叶扁舟。 “主公,我回来了。” 周郎坐在矮几的另一侧,不加掩饰地说道。 李成蹊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分明知晓他说的不是自己,却莫名地想要接话。 “要是你敢开口,只怕你这辈子都别想挣脱了。” 就在这时,至圣先师的声音悄然响起。 与此同时,李成蹊的手中也凭空冒出一卷书简,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钟鼎文字【克己】。 周郎阴森一笑,笑容邪魅万分,“主公,你怎么不理我?” 李成蹊不动声色,可手中的书简却脱手而出,一下子敲在他的额头,刻下两个明晃晃的钟鼎文字【仁序】,谓之仁而有序。 “你现在可以开口了。”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刻打杀了你?” 周郎坦然回道,“你若现在打杀了我,我无非回到域外,但那时的我再想回来,不过是一念之间。” 李成蹊无言以对,因为他发现他这句话居然是个事实,而且是经过他的口说出过后,才让自己慢一拍地想起。 一语成箴?! 这时候,李成蹊居然发现自己难以揣测自己的心思,只觉得身处船蓬,或者说身处人间,有种种绳索缠绕在自己的身上。 “傻小子,他哪里是什么一语成谶,无非就是天魔的那一套诱惑神通。” “敢问至圣先师,我要如何对付他?” “没人能告诉你如何应付天魔,因为这种东西自打你见着他,就别想再甩掉。” 别看周郎如此淡然地拿捏着他,可在他的心底却无比惊讶,一个以真身思考的不朽居然能抗住自己的诱惑。 要知道,心神不朽和肉身不朽,看似都是一个人,但二者在思维层面的运转,就好似一叶扁舟与一艘百丈大船,压根不在一个层面。 李成蹊默然不语。 “只要你翻开手中这本书,里面自然有千百种对付他的手段。” 李成蹊毫不犹豫地翻开书简,入眼第一句话就是【见吾真言,即是吾徒】。 “难道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帮你?” 当他打开书简的那一刻,至圣先师蓦地从湖面下沉,直接将身影沉入水中。 “弟子吴方隅拜见至圣先师。” 然而,还不等他暗自得意,就见一位与李成蹊容貌截然不同的身影凭空冒出,躬身执弟子礼,挡在他下沉的方向。 “吴方隅?你不是叫李成蹊?” “不瞒至圣先师,弟子曾是他行走世道的化身。” 至圣先师闻言,忽而仰天大笑,“好好好,好个李成蹊,居然早就准备好了对付我的招数。” “晚辈深知至圣先师神通广大,只好以假乱真,还望至圣先师莫要怪罪。” 这时,本该下沉的至圣先师又再次浮出水面,与之相对的还被截下了一段虚影。 “你想盗取我的学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李成蹊翻着书简,泰然自若,“不愧是至圣先师,未卜先知,早就为天下人准备好了对付域外天魔的手段。” 说完这话,李成蹊便随手一抖,自手心升起一股火焰,直接将书简化为灰烬,接着他又翻手一握拳,忽而向上一摊,凭空冒出一本新的书简,上面写着两个封侠文字【克己】。 “至圣先师,晚辈这就不客气啦。” 李成蹊哂笑一声,上前一手按在周郎的额头,随手一抹,直接抹去了他的钟鼎文字,以封侠文字取而代之。 “周郎,你可知我是谁?” 李成蹊反问一声,周郎却下意识地不想回答,却不曾想体内不受控制地涌现一大堆的真元,竟然是火红的真元。 “主公,你这是想要将我炼化成真身?” “周郎,你可知我是谁?” 周郎紧咬着牙,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如实相告。 不曾想,李成蹊忽然咧嘴一笑,抓起腰间的青葫,直接一脑门砸了上去,砰地一声。 “周郎,我再问你,我究竟是谁?” 周郎死死咬着牙关,血迹都溢出嘴角,愣是一言不发。 李成蹊忽然间嗤笑一声,直接掀开了酒葫,露出一抹香气扑鼻的酒气,笑道,“这次,你要是还能忍住不说,我就立马放你走。” 第七十八章 倒行逆施 “宗主,淼淼失踪了。” 大长老奉命下山,寻回自家少主,却不曾想只等来道徽师尊安居山下的消息,遍访十里八乡,也不曾听闻他的消息。 说是失踪,其实在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得想道,或许他已经不在了。 司马宗主坐在龙椅之上,神情凝重,到了他这个位置,什么权什么利都无足轻重,反而是那两个孩子更让他恋恋不舍。 这一刻,他的心情也是无比沉重,好不容易把大儿子养大,只待他接替自己的位置,却不曾想等来这么个消息。 “大长老,你们都先下去吧。” 司马宗主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 大长老忽然上前,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宗主正值壮年,又是天王,何愁子嗣……” “下去。” 司马宗主脸色一冷,厉声呵道。 大长老只好退下。 出了正殿,二长老跟上大长老,小声地说道,“你越界了。” 在晋宗,谁都知道宗主什么都不爱,唯独爱两个算不上出众的孩子。 哪怕那个小儿子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如果淼淼还在,我并不介意子承父业,但是炎炎,这种即使成就不朽的人,我也不会支持他登上天王之位,更别谈本宗宗主之位。” “晋宗基业,绝对不会毁在他们的手上。” 二长老叹了一口气,知晓他一贯脾气如此,也不好再劝,只是说道,“你不必如此着急的,随着权柄之争的开启,过去的不朽先祖都会慢慢苏醒,到时候不用你提这一茬,也会有人进言的。” “别人如何,我不在乎;但我如此,必然要做。” 大长老语气重重地回道,然后一拂大袖,快步离去。 二长老无奈地叹了一声,接着神情一正,毅然对身后止步的众多长老说道,“以前如何,今后也如何;晋宗,从来只有一个宗主。” “吾等明白。” 正殿之中,司马宗主单手托腮,神色悲苦。 这时,司马正度忽然出现,双手负在身后,一言不发。 司马宗主察觉到他的出现,豁然起身,“老祖,难道这就是我的报应?” “你以为是我故意将他放走的吗?” 司马宗主不回答,但眼神却坚定不移地看着他。 “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你,更未想过要加害自己的后裔。” 司马正度与他四目相对,坚决地回道,“道徽师尊的出现是个意外,而淼淼突然登山,更是个意料之外。” 司马宗主半信半疑。 “我不屑与你说谎,更不屑耍些技俩。” 司马正度大袖一甩,不快之意溢于言表。 司马宗主只好不再追问,而是改问道,“若是以我的境界,向你求个他的……” “我说了,他的死与我无关。” “不,我想以我的性命换他的生。” 司马正度暴跳如雷,不知为何突然上前,一巴掌掌在他的脸颊,厉声哼道,“你这条命是你自己的,怎么能为了别人葬送?” “我想我的儿子回来。” 司马宗主忍着痛楚,猛地怒吼道,“我不要什么宗主了。我只想淼儿回来。” “回来?”司马正度冷声问道,“不要宗主?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回头?” 司马宗主忽地向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泣不成声。 司马正度俯身蹲下,一手按在他的额头,“从你当初选择这个位置,就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言。” “你骗了我。” “骗了你?” “你告诉我,我只要坐上宗主之位,天下间就再也没人敢打我儿子的主意。” “若是封侠年代,一代宗主之子,谁敢动他们?” 即使司马正度也不喜封侠世道,但不得不承认的就是武夫横行世道的年间,规矩在上,世道确实太平了许多。 但封侠世道的崩塌,与这位摇尾乞怜的宗主也脱不了干系。 “你不要忘了,当初要推翻封侠世道的是你,要成就天王之位的也是你。” “我虽然干预了你的宗主之位,但是我从来不曾干扰你的抉择,除了道徽的陨落。” “我答应过她,要保护好两个孩子。” “我也答应过他,要保护好晋宗。” 司马正度在心里暗暗地说道,嘴上却劝道,“虽然没了大儿子,但是你的小儿子还自由自在地活在世上,现在还不到你自暴自弃的时候。” 提及小儿子,司马宗主似乎并没有什么精神,即使这个儿子也是他的亲生骨肉,更是司马淼淼的亲胞弟。 “他?我恨不得他早点死。” 司马正度忽然松开手,起身离开。 司马宗主急忙翻身起来,急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替你去杀了他。” “你为什么不替我杀了道徽师尊?” “杀不了,也打不过。” “你活了多少个岁月,居然连个后辈都打不过。” 司马正度不以为然地接道,“谁告诉你,活的越久,就越厉害?” 司马宗主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与其寄希望于我,不如你自己争气些,早日借助一洲之力,成就圣贤果位。” “你究竟是不是圣贤?” “你要明白,不朽有三,立德立功立言,但圣贤唯有一个一,那就是大道为公的天功。” “你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立下天功?” “究竟什么才是天功,我到现在也不明白,除了当年的先祖,我晋宗至今未曾出过圣贤。” “既然没有圣贤,我晋宗又如何屹立至今?” 司马正度傲然道,“凭我司马正度的拳头无人能敌。” “那你不是说打不过道徽师尊?” “你知道他为什么当时要和我对坐论道,而不是直接大打出手?” “因为他是道门中人,要讲究一个规矩。” 司马正度呵呵一笑。 “那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知道自己入了山,将要面对的是谁。” 此时,司马正度不动如山,却好似显化千万重法相,而细瞧之下,却发现法相各有不同,唯有背后的那把龙头弓如出一辙。 “你要明白,我在晋宗,就是晋宗。” “也就是说,晋宗之中,你无视天下不朽。” “不错,哪怕是圣贤也不例外。晋宗横亘在九洲,就是一座超然物外的洞天,而我就是洞天之主。” “那我究竟算什么?” “天子。” “我要做洞天之主。” “可以。” “需要什么代价。” “永生永世不得离开晋宗的地域。” “若是诸天都是晋宗领地?” “我只说一次,永生永世不得离开晋宗。” 司马宗主忽然想到,“其余大宗也是如此?” “要不然它们如何活下来?” 司马宗主眉头一挑,又问道,“我可不可以将你们也视为一种权柄?” “不是可以,而是本来就是。” 司马正度翻手向上,龙头弓随之而来,“这把弓,就是权柄,只不过是被实质化的权柄。” “我若是拿着它,就算掌握了权柄?” “不是掌握,而是同化。” “同化?” “同化。” “所以你既是权柄,也是洞天之主,还是司马正度。” “想要掌控它,就早日跻身圣贤吧。” “只要我成就圣贤果位,你就愿意把它交给我?” 司马正度笑了笑,凭空消失。 司马宗主忽然间放声大笑,“来人,传我的话,晋宗要保封侠世道。” 第七十九章 波诡云谲 “你家老头子疯了吗?” 一袭白袍的赵二胡盘膝坐在云团,神态慵懒地问道。 “他疯不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炅横不再是武夫了。” 司马炎炎躺在云团,依旧在琢磨着如何搅起血雨腥风,最好能掰倒自己的老头子。 “这个你不用担心了,炅横他还在安陵海未曾出世,这件事那些真正的王者都心照不宣的。” 司马炎炎听到这话,猛然翻身而起,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炅横的真正用处?” “打破禁地洞溪里的压胜洞天?” 赵二胡看着他,眼神玩味,就像看个傻子。 “有人过来了,你俩最好收敛点。” 此时,阿袖突然开口提醒。 赵二胡立马来了兴趣,豁然起身,从云雾中跳了下去,主动迎上赶来的不朽,躬身问道,“敢问道兄,你也是要去赴那晋宗之约?” “什么赴约?我是去瞅瞅热闹,看晋宗宗主到时如何下场。” “道兄也不看好晋宗的举动?” “看好?”这人嗤笑道,“封侠世道,九大宗都不肯为侠而战,如今世道更弦,它倒想要为侠而战。” “老哥,快走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这人听同伴呼唤,和赵二胡笑了一声,就御风而去。 “有意思,你家老头子是不是色令智昏,被哪个妖狐给迷了心智。” “滚,我爹不近女色,九洲皆知。” “哈哈,这可说不准,要不你准备准备,咱们也去看看?” “不想去,懒得去。” “必德,这事可由不得你啊。” 高冠束髻的男儿一拳崩碎近身而来的术法,一脚蹲下,满天云海都往下一沉,闲暇之余大声吼道。 浓眉儿郎站在云头,好似熊熊火焰,哪怕无声无息,亦有天地畏之如虎。 “晋宗此番言语,无论是出自谁的手笔,也不论居心如何,但尚存人间的游侠未必不会赶去。” 浓眉董必德闻声,突然往前走出一步。 那些围猎他俩的人就心头一沉,不约而同地齐齐身子一沉,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压在肩头。 然后,董必德举起一手,猛地握紧五指,合而为拳,就见这些人真身无伤,体内嗖嗖地钻出真元珠,往他的手心飞奔而去。 凤心诀! “我不在乎。” “李成蹊或许也会去。” 董必德这才看向他,半信半疑。 “你想他那么个爱凑热闹的人,可能会不去吗?” “封侠卫都是榜上有名之人,我若是去了,会不会暴露?” 秋子良想也不想,直接摘下青罗伞,随手丢给他,“除了你自己说出口,否则就是圣贤亲至,也看不穿你的身份。” 董必德果断接下青罗伞,颇为怀念地说道,“当初他抢过黄罗伞,与你似乎是成了宿命之敌。” 秋子良立马回道,“他是债多不愁,而且宿命之敌这个说法,不是应在我的身上。” “那又是谁?” “小屠夫炅横。” “那个小矮子?” 秋子良脸色一变,赶忙劝道,“你可别在他的面前提矮,要不然我可拦不住你俩。” “拦不住就拦不住,我从来不在乎。” “你不在乎,但你要如何让活下来的人自处?” 身影偏瘦的男儿靠在城墙之下,对那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儿郎大声吼道。 此时,他俩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兽潮。 “我要离开,谁也拦不住我。” 儿郎站在那里,好似顶天立地,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双腿早已止不住地打颤。 “要走你走,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余绕梁,你疯了吗?难道你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前有兽潮,后有窃夫,你就算侥幸活了一场下来,最终也逃不了。” “我没疯,也知道接下来的下场,但这并不是我退却的理由。” 余绕梁起身,踉跄扶着城墙,一拳打死近身而来的妖兽,望了眼自己的双手,早已是血肉模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妖兽的。 “余绕梁,你必须跟我走,谁也不拦不住。” 儿郎坚信不移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厉声训道,“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你送死。” “哈哈,什么师长高徒,什么灵侠之后,不过是虚有其表的虚荣,真到了生死之际,还不是贪生怕死?” 就在这时,高墙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嘲讽声。 “张汉卿,当初他不杀你,真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哈哈,本公子如今是一局之主,他就算来了,焉能杀的了我?”张汉卿站在城头,居高临下地嘲讽道,“余绕梁、邴易云,若是你俩肯归顺于我,本局主并不介意既往不咎。” “哼,我邴易云生来就不知道膝盖是软骨头。” “哈哈,你就嘴硬吧,马上兽潮来袭,我倒想看你俩如何脱困。” “绕梁,你看他这副嘴脸,哪里值得你以性命护他?” “我不是看在他的颜面,而是念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 轰!轰!轰! 此时,前方已传来千军万马的奔腾声,滚滚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好似幻化一尊巨大无比的妖兽模样,正张开血盆大口。 “绕梁,此时不走,待会就走不了了。” “我不会走的。” 邴易云见他软硬不吃,只好狠下心来上前,一掌拍在他的后脑,直接拍晕了他。 “振师长,请带我们离开。” 然而,话音落下,他俩还是身处兽潮之中。 “哈哈,你不会以为我真毫无防备?” 张汉卿肆意地嘲笑道,“我打从一开始就猜到你会逃走,所以我提前让人在你们的战场,埋下了禁绝灵气的阵法。” “难怪他的真气会如此快地耗尽,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现在才知道我的把戏,可惜都太晚了啊,这一次来的不再是以前的那些血脉妖怪、妖君、而是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洪荒遗种。” “你疯了吗?你怎么敢把洪荒遗种带到这里?” 邴易云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猛地一颤,不是因为自己无路可逃,而是因为洪荒遗种一旦来到了这里,就意味着这里过不了多久,也会化为一片妖兽之地,到时候所有人都活不了。 “难道你不知道,就算我俩死了,你们也要陪葬?” “不,死的只会是你们。” “难道你找到了出口?” 张汉卿灿烂一笑,“不愧是书院童生。” 第八十章 苏醒的人 吼! 一声惊雷平地起,百丈妖身镇八方。赤瞳如金昂妖气,利爪似刀落生机。 洪荒遗种! 城墙之下,邴易云一身血迹,以血肉之躯苦苦支撑,但终究不敌遗种神威,被一爪子撕开胸膛,狠狠地按在地上。 忽而,赤瞳遗种化为寻常牛马大小,口吐人言,“归顺于我,饶你不死。” 呸! “桀桀,为什么你们人族都是这个模样?” 赤瞳遗种一爪子拍在他的脑袋,迸溅一地的脑浆,意犹未尽地一口吊起他的尸身,大块朵颐。 “哈哈,这下子我倒想看看正字春坊如何和书院联盟。” 张汉卿见邴易云身首异处,痛快大笑。 “不错,振师长的高徒身首异处,正字春坊难辞其咎,更是百口莫辩,到时候联盟之事绝无可能。” 黑袍站在他的身后,对此坚信不疑。 张汉卿见尘埃落定,反而想起另外一件事,“什么时候才能打通正字春坊和九洲的通道?” 黑袍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道,“这件事非我掌控,但想来就在近期。” 恰在这时,天地间忽然云动风起,隐约要有山雨欲来。 黑袍双眼之中血气流转,见天之异象,哑然失色,惊呼道,“天变了。” 张汉卿不及他的本事,只知道天变了,随口一说,“天本来就容易变。” “不,你不懂。” 呕! 就在这时,下方那头赤瞳遗种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个劲地想要往外吐。 “放、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此时,一头妖精忽然从它的背后破壳而出,手中抓着一把骨刀,用力地一划,就听嗤啦一声,它的脊骨白森森地露在外面。 “张汉卿,你以为我真会拼死拼活?” 本该死透的邴易云突然出现在城头,以一记无理手瞬间拿下了他,然后余绕梁也凭空冒出,以手中的一幅画将黑袍困在其中。 “易云,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你想通了,我就带你离去。” 余绕梁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你自己也看清了局势,若不去寻找不朽之法,光凭武夫之力是无法应对当下的洪荒遗种。” 邴易云看着那头赤瞳遗种,心有余悸,若不是妖精有幻形之力,自己只怕早就成了它的腹中餐。 “我们现在离开,只怕春坊守不住。” “若你不走,才会失去更多。” “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 这时,杜振溪突然到来,一手抓着一个人的肩头,看了眼张汉卿,“你其实也不希望春坊落在窃夫的手中,对吗?” 张汉卿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迷茫地点了点头。 “师尊,你的修为又见长了。” “师尊,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杜振溪没有理睬他们,而是一眼看穿余绕梁手中的画,直接崩灭了他的身躯。 “戎帝,还请现身一见。” 余绕梁不解地问道,“师长,您在和谁说话?” 四下,毫无动静。 “戎帝,还请现身。” 话音落下,余绕梁手中的画嗤地一声冒出一股黑气,然后又见黑气化为一方模糊的身影。 “易云、绕梁,记住这个存在,他就是你们未来将要面对的敌人。” “杜振溪,你以为他们有资格来到本帝的面前?” “有没有资格,未来自会知晓。”杜振溪心平气和地说道,“是让我请你陨落,还是你自行消散?” “你我不过都是一介残念,凭什么如此自信赢定了我?” “你俩看好了,什么才是大道同行。” 杜振溪分明没有动,但却从天地之间生出了另外一个他,一个由光芒组成的他,手中握着一把光芒万丈的剑,接着那个他动了身,天地便起了风,云便没了。 圣贤之姿?! 黑气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就被一剑斩杀。 他俩也还没回过神来,已回到了书院之中。 “师尊,我托大了。” 余绕梁哪怕不明白他的手段,也明白若不是师尊出手,自己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不怪你,谁也想不到堂堂戎帝居然甘心躲在天外天。” “不错,海外大帝不应该日理万机,征战天下,怎么有闲暇工夫蛊惑人心?” 杜振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指点在两个人的眉心。 半个时辰过后,“不可能,封侠世道怎么会被推翻?” “师尊,我们应该如何做?” “化身不朽,勉强才有自保之力。” “所以您这才去那边把我们接了回来?” 邴易云跃跃欲试道,“权柄之争,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卷入其中了。” “不朽有三,立德立功立言。”杜振溪一如既往地不予点评,而是平静地陈述道,“其中,立言是目前已知不朽中最容易达成的。” “师尊,你也想我们以立言成就不朽?” 邴易云兴奋地问道,要是师尊回个是,他立马就能成就不朽,因为当年根老似乎与他的某些无心言语,现在看来分明就是直指不朽的捷径。 然而,杜振溪并未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俩。 余绕梁思考良久,眼中若有所思,这才肯出声问道,“师尊,何为德?” “于教化有益,为德。” “那何又为功?” “于社稷有益,为功。” “何为言?” “于人心有得,为言。” 邴易云听完过后,挑了挑眉,“为什么于人心有得,就算立言?” 杜振溪还是不回。 “师尊,你那时候的不朽……” “易云,住口。” 还不等邴易云把话说完,余绕梁已厉声训道。 邴易云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没敢顶撞,只是在心底有暗暗咒骂。 “师尊,其实我们现在都没得选择了,对吗?” 杜振溪点了点头。 “晋宗放下盟约之言,其实也不是为了笼络天下人心,更不是为了抗衡窃夫,而是为了寻找圣贤果位吧。” “天下人都好奇晋宗真正的目的,或许很多人都猜到了它的打算,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戎帝。” 余绕梁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权柄之争一直都是个陷阱。” 这一次,杜振溪没有沉默,而是肯定地接道,“那个人或许已经苏醒了。” 第八十一章 大开杀戒 “老祖,这股悸动的气息?” 身为不朽,又是一宗之主,本该摒弃了畏惧的司马宗主在在这一刻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没来由地一阵心绪不宁。 随着权柄之争的解放,司马正度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地行走世间,再也不用担心红尘气息玷污他的法相,更不用担心自己熬不过心魔。 然而,今天的这一刻,他引以为傲的晋宗无敌之姿却感受到了一股惊恐,仿佛有什么不容置疑的力量苏醒过来,恰好那一眼就相中了他。 不过,诚如他自己所言,身为晋宗之祖,他在这片天地,就是真正的天地,压根无须担心外界的困扰。 故而,司马正度不以为然地笑道,“我想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吧。” 司马宗主还想辩解,就听大长老走进正殿,高声说道,“宗主,你真的想要庇护那些流落在外的封侠?” 司马宗主本想说这不过是个计谋,但司马正度却抢在他的前面开口,“晋宗宗主,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绝无儿戏。” “何况大长老也该明白,不朽金言最考校不朽的意志。” 司马正度泰然自若道,“宗主说了要庇护天下封侠,那就要一意孤行到底。” “我不同意。” 哪怕眼前人是晋宗祖宗牌位最接近源头的那一位,大长老还是坚定不移地说道,“晋宗从来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才是我晋宗屹立千万年的真正原因。” “大长老,你是在怀疑宗主的决定?” “不错,我是在怀疑宗主。” “不要……” 司马宗主何其了解眼前的男人,就在大长老开口的那一刻,他就立刻出声求饶,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他,因为现在的晋宗需要更多的力量。” 哪怕大长老不曾陨落,可是他的真身已摇摇欲坠,而追本溯源的话,就会发现他远在洞府的法相已裂开一道道缝隙,惨不忍睹。 “先祖,您不能插手晋宗的内务,这是您当初自己定下的规矩。”面对死亡的威胁,大长老依旧直言不讳道。 “既然是我自己决定的,为什么我就不能推翻它?” 司马正度厚颜无耻地反问道,“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推翻?” 大长老无言以对。 “下去吧,准备接待那些敢来赴约的封侠,同时撑开【太清日月功】,并张开我晋宗的镇山神弓。” 大长老听到那镇山神弓四个字,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先祖,您真的要动用镇山神弓?” 司马正度理所当然地接道,“试问晋宗,除了镇山神弓,哪件不朽神兵,还能一举镇杀不朽?” “但神弓每一支箭都要以氤氲为引,若是大肆开箭,我担心本宗的气运……” “我的傻玄孙儿,你觉得那些畏首畏尾的不朽真敢与我晋宗为敌?” 大长老恍然大悟,“先祖不愧为先祖。” 但转念一想,大长老又愁云满面,“先祖,不朽之上,还有圣贤。” 司马正度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笑道,“难道你忘了咱们山下那位道门圣贤?” 大长老不解其意。 “大长老,先祖是想说,若是有圣贤不顾身份大打出手,山下的那位碍于规矩,必然也会出手的。”司马宗主忽然说道,“就算他不想出手,咱们也会想办法让他出手。” “主公,你确定咱们能有办法让一尊圣贤为了封侠动手?” “你既然看过了我的经历,也应该明白他说得出做得到。” 李成蹊在船蓬之中,饮酒自乐,似乎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而化身周郎的那尊天魔却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船蓬,去往红尘中走一遭。 “主公,你应该明白我要是不和人交手,也就无法找出那些不朽的转世之身,更无法替你解决那些图谋不轨的敌人。” 李成蹊微微一笑,“不要着急,我会让你出去的。” 就在这时,岸上响起了一道嚣张的吼声,“喂,船上的家伙,本公子相中了这艘小船。你快点下来,把它卖给我。” “哼,这些人这些事,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个模样。” 周郎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去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我不想去,对付这种连不朽都不是的废物,只会坠落我的心气。” 李成蹊一敲青葫,周郎就猛地一捂胸口,神色痛苦地弯下了腰,低声求道,“我去,我去。” 李成蹊慢慢地松开手。 周郎就猛地跳出去,一拳砸在那个说话之人的胸口,一下子将他给打翻在地,连骨头都给打入地底,恶狠狠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哪怕被人打倒了,他还是没有丝毫收敛,反而一脸得意地问道。 “我知道你是个死人。” 周郎见他这副模样,无非是倚仗自家的某位“强者”吧,所以他选择直接一拳砸在他的脑袋,迸射一地的脑浆。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跳回船蓬,一脸嫌弃地拍了拍手,“问题解决了。” “你觉得自己也算解决了?” “我解决不了麻烦,只好解决麻烦的源头。” “难道你不知道打了小的,就会来个大的?” “只要不是不朽,我都不放在眼中。” 周郎无所顾忌地回道。 “是谁???” 就在这时,一道吼声从天而降,接着一道黑影也如流星般坠落,脸色无比阴沉地看着地上的那具尸身,一掌掌杀了一众随从,只留下其中一人。 噗通! 活下来的人想也不想,直接跪了下去。 “说吧,到底是谁?” “大人,可不可以放过我的家人?” “临死之前,我可以答应你。” 那个人指了指小舟。 黑影立马腾身而起,直接坠在舟头,“我要你死无全尸……” 然而,就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极其冰冷地盯着他,“一个连不朽都不是的废物,也配在我的面前大呼小叫?” “大、大人,我知错了。我立马滚,求、求求你放了我吧。” 可惜,周郎并没有那个念头,选择直接捏断了他的脖子,就像丢树叶一般,随手丢进了水中。 此时,岸上又响起了一道声音,“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阁下未免杀气太重了吧。” 第八十二章 知行不一 船蓬内的李成蹊放下酒杯,身子向后一倒,倒在船蓬外,恰好露出半个头,眯着眼打量了下岸上的说说之人,便腰杆一挺,恢复原样,继续喝着酒。 周郎坦然地站在船头,问道,“你又是何人?” “路见不平之人。” 周郎飞身而起,快如闪电,一手按在他的脑袋,砰地一声连头带人砸进地里,嗤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住手,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 “是啊,你这厮欺人太甚了。” “放开那个人,有本事冲我来……” 话音刚落,周郎已纵身一跃,一把抓住说话之人的脖子,冷眼笑道,“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 呜呜呜!!! 这个人支支吾吾,不是说不出话,只是不敢说话。 “你休要恃强凌弱,我谢怀安不服。” 人群之中,终于站出个气势汹汹的武夫,指着周郎厉声训道。 “谢怀安,你可知谢怀定是谁?” 周郎提着那个人,一把摔在地上,直摔的他口吐鲜血,五脏六腑都乱成一团。 “住手,休要伤人。” 谢怀安没有回他,而是直接一步跨了出去,武势一开,煌煌大威,犹如山雨欲来,叫人不敢轻视。 围观之人见武势,纷纷逃走,定力稍微差些,当场就被压趴下,呼吸艰难。 “你知道什么是前因后果?” 周郎没有急于伤他,而是抬起左手,打在他的手腕,推开他的拳头,身子往后轻轻一飘,顺势躲开他的凌厉攻势。 谢怀安见他身手轻盈,近身不得,便拔出腰间的剑,剑光一寒,嗖地一声割破他的衣角。 周郎怒斥道,“谢怀安,我三番两次让你,你别不识好歹。” “刀剑无眼。” 周郎闻声,勃然大怒,脚尖点地,意欲出手反击。 “随他去吧。” 就在这时,李成蹊忽然暗中说道。 周郎只好忍下心头怒气,大袖一甩,“谢怀安,你该庆幸自己姓谢。” 谢怀安不知为何,怒气更甚,直接爆发一身的气势,右手横剑在胸口,左手引起一缕真气,轻轻抹在剑身。 “不好,是谢氏剑法【小草怀志】。” “快躲,否则武夫之下,武势难盛,日后修为又得耽搁百年之久。” 人群中不乏眼界非凡之人,一一叫破了剑式,夺路而逃。 可惜,剑起云岚,归于尘埃,见这一剑的人已在剑中。 下一刻,武夫之境的人无不一头栽倒,脸色苍白,捂着胸口,难以言喻。 更可怕的是他的剑还未递出。 “糟了,剑势已成,我们躲不过了。” “怀安大兄,还请收剑,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是啊,怀安大兄,这是山下,经不起你这番折腾。” 那些人见无处可逃,只得出口劝阻。 “谢怀安,你这一剑递出,不说要坏了河道,只怕对岸的酒楼也要凶多吉少。” 众人仿佛又找到了突破口,连连喊道,“谢大兄,你不顾及我们这些修行者,也得顾及那些无辜的百姓啊。” “是啊,平民百姓何其无辜,手无缚鸡之力,又哪里受的起你这一剑?” 然而,谢怀安置若罔闻,眼中唯有周郎。 “我有一剑,身怀远志,你可敢接?” “你这一剑,是强是弱,暂且不论,但剑一出,必然要殃及无辜,你不知道?” “若能为民除害,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 这时,谢怀安冷笑一声,毅然递出了手中的那一剑。 这一刻,见剑势之人无不心如死灰,哀叹不已。 糟了,百年心气又毁于一旦,早知道就不来看戏了。 灭! 就在那剑势汹涌崛起之时,一道声音悄然响起,瞬间打消了本该翻滚咆哮的剑势。 “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全凭个人喜好,你这样的世家弟子,或许才是天下的不幸吧。” 李成蹊在船蓬之中,冷声讥讽。 “我道这狗奴才哪里来的狗胆,原来是狗仗人势,恃强凌弱。” “你一身血气汹涌,杂乱不堪,应该是杀了不少人吧。” “不错,我谢怀安敢作敢当。” “现在看来,你杀的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窃夫吧。” 窃夫?!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的心头都猛地笼罩一层阴霾。 就如同各个朝代初期的大兴文字狱,圣国当道,也不例外。 窃夫二字,仿佛成了催命符。 无论是世家弟子,还是宗门真传,以前、现在只要有人敢说这两个字,必然要承受窃夫的雷霆之怒,轻则抄家灭族,重则刨坟鞭尸,祖宗祠堂不得安宁。 封侠世道的规矩,在圣国世道被坏的一干二净。 强者为尊?! 但此刻谢怀安却没有之前的坚定不移,因为他自己明白自己手中的鲜血到底来自哪里。 谢氏从未归顺圣国。 谢怀安也不例外。 他既不是窃夫,也不是圣国榜上有名的官员。 “关你何事。” “我素来敬佩怀定道兄,这才对你礼让三分,饶你一命。” 提及谢怀定,谢怀安的脸色格外狰狞,“我不需要你的礼让。我自己有本事让你……” 砰?! “有本事让我对你另眼相看???” 周郎明白李成蹊的心意,直接上前一拳将他打倒,然后像是拎着鸡仔一样提起他,视线相对,冷笑道,“你觉得自己算什么东西?” 周郎这一拳不只是打在他的体魄,更是一拳打在他的记忆深处,强行纂改了他的某些记忆。 噗! “我是谢怀安。” “你是谢怀安,去吧。” 周郎像放飞燕雀一般,将他往天空一抛,然后纵身跳回船头。 “我本以为你会杀了他。” 李成蹊袖口一抖,露出个酒壶,随手丢给躺下的周郎。 “现在这个世道不是最乱的世道,也不是最坏的世道,但人心却是最虚浮,最经不起推敲的世道。” 周郎接过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不由得赞了一声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古怪,自己是域外天魔,无知无觉,怎么会有酒好的念头? 忽然,他看向李成蹊,只见对方饶有兴趣地问道,“此话怎讲?” 周郎自嘲一笑,他能对抗自己的魔化已是万幸,怎么可能纂改自己的心性,所以他接道,“这个世道的人知道了太多,又想要的太多,但偏偏自身的本事又达不到。” “难道这不正是适合心魔扎根的土壤?” 第八十三章 原形毕露 “佰夫长,河道那些人,难道咱们就放着不管?” 小船左边的酒馆二楼,四方桌上几个窃夫正喝着酒,忽闻楼下有人惊呼窃夫二字,勤快的窃夫立马腾身而起,趴在窗口,打量一二。 “管?怎么管?” “下去抓了他们,丢进大牢。” 佰夫长闻听这话,悬停酒杯,看了眼那个勤快的窃夫,“以前没觉得你蠢,今天才发现你愚不可及。” “大人,我不明白。” “一个不将谢怀安放在眼中的人,一个一口一个谢怀定的人,你敢去抓?” “哼,他谢怀定又怎么了?见着我圣国,还不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佰夫长端起酒杯,一口饮罢,然后慢慢地起身,来到他的身边,对他笑了一下,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脑袋,迸了一地血色。 “现在还有哪位同僚还觉得我圣国高高在上?” 众位窃夫纷纷摇头,明晃晃的例子摆在眼前,他们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好了,酒也喝够了,饭也吃饱了,就去办事吧。” 这时,有个身影偏瘦的窃夫小声问道,“佰夫长,你刚刚打死的这个人是世家归顺的弟子。” “正因为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才敢一拳打死他,要是你这种识时务的同僚,就算再给我一个胆子,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人身子一颤,脸色一尬,“佰夫长这是哪里话,我自从跟了你,就和家族毫无瓜葛。” 佰夫长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这人毕恭毕敬地退下,出了酒馆立即直奔山门,“我有事要见大长老,还望诸位师兄放行。” 守山之人看了眼他身上的战甲,露出不加修饰的鄙视,但他们之间似乎早就相识,也未曾真个阻拦,而是大方地让开路,“大长老如今在广场接待五湖四海的道友,你小心些。” 他点了点头,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不容拒绝地塞进守山之人的怀里,“这点心意不成敬意,就当我孝敬诸位师兄喝酒的酒钱。” 其他人心照不宣,视而不见。 他沿着石路登山,忽地在身边出现一人,“道兄这厢有礼,鄙人姓周名郎,可否与你问个道?” 他不想惹事生非,果断拒绝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初次登山,哪里知道什么路。” “巧了,我也是第一次登山,正好与道兄结伴同行。” 他眉头一皱,神色不悦道,“我俩素未蒙面,同行就算了吧。” 周郎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是与我同行就算了,若是不肯,我就捏爆你的脑袋。” 他当场被吓的心惊胆颤,赶忙肩头一抖,想要摆脱这人,却发现他的手就像是钩子一般,牢牢地锁住,任凭自己如何挣脱,都难以如愿。 “大人,小的这身战甲已表明了我是巡城郎,你若是与我同行,只会污了你自己的名头。” “巧了,我至今还没什么名号,不在乎什么虚名。” 他见周郎铁了心要黏上自己,只好一忍再忍,带着他一路登山,直至来到正殿下的广场。 这座广场百年来都鲜有人来,往日里连石缝间都生了杂草,但今日人山人海,处处可见矮几,再也不见芜草。 “诸位道兄远道而来,恕我晋宗招待不周。” 就在这时,大长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招待周不周,我周不招都不在乎,但你晋宗放出豪言壮语,要广庇天下封侠俱欢颜,这句话可是真?” “周不招?” 此人话刚刚说完,就有一人惊呼道,“敢问您可是那名震四海的游侠周不招?” “不错,周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这人怕不是脑壳有水,还未确定晋宗的真正目的就自爆身份,也不怕晋宗当众杀了他。” 围在人群中的赵二胡变了个路人模样,贼头贼脑地四下张望,竟然不见任何熟人。 “周不招,一介莽夫,侥幸跻身不朽。今日来的是法相还是真身尚未知晓,他当然不怕晋宗布局。”司马炎炎站在他的身后,以心声回道。 “莽不莽,我不清楚,但这家伙脑壳绝对有水。” 大长老对此也是无比肯定,心中骂道,“这些话咱们私下里说就好,你个莽夫怎么能放在台面来说?” “司马大长老,你老实告诉我,晋宗有什么妙计,能让我等心怀侠义之辈俱欢颜?” 周不招见他默不作声,再次高声问道。 大长老脸色铁青,犹豫了好一会儿,“周道兄,还请先稍候片刻,待宗主来和你说。” “搞什么鬼,你晋宗约我天下封侠来,现在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乖乖,这莽夫莽是莽,但一点都不傻。” “有恃无恐,粗中有细,这个周不招不好对付。” 一言不发的阿袖这时也开口说道,“照他这个闹法,在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之前,到底多少人心怀侠义,恐怕晋宗也无从知晓了。” 大长老也是深知这点,才对这周不招颇有怨言,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你却处处刁难。 “周道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周不招却不听,猛地掀翻矮几,昂头大叫,“晋宗居心叵测,招侠是假,立功是真。” 大长老脸色铁青,格外地阴沉,但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只好耐着性子说道,“周道兄,我晋宗绝无恶意。” “巧舌如簧,周某看你那尖嘴猴腮,就不像个好人。”周不招指着大长老破口大骂,“我看你这人体大头小,像个寸毛鼠。” 周不招是一时气头随口胡诌,但对大长老却是一辈子的污点,以至于后来很多人都戏称这位晋宗大长老为寸毛鼠。 但今天大长老是真的怒从心头起,忍无可忍,轰然洞开一身的风旋,那一道道风旋围着他的脑袋,还真像一只炸了毛的大老鼠,可谁真把那些风旋当成毛,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下一刻,大长老拔地而起,惊鸿一闪,原地只留下一道破空声。 “看吧,原形毕露了吧。” 第八十四章 豪侠之风 “宗主,大事不好,大长老正在广场和人动手。” 晋宗真传眼看难以制止,急忙一路跑到正殿,惊慌地道。 司马宗主却端坐龙椅,双眼紧闭,一手按着龙头,置若罔闻。 晋宗真传拿捏不准宗主的心思,也不敢再说话,更不敢擅自离开。 这时,正殿之中都听到那轰隆隆的声响。 见宗主不动声色,这位真传越发瑟瑟发抖,因为现在的他进退两难,唯恐事后谁也不讨好,反而要落个不是。 忽然,宗主起身,平静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大长老门下的外姓真传吧。” 真传一愣,不懂宗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如实回答,“是的,弟子司马九堂不只是大长老门下真传,更是他的义孙。” 之所以提及这一点,是因为晋宗近些年来特别排外,而他当初因为是个孤儿,有幸被大长老收为义孙,侍奉膝前。 司马九堂?! 钦侠立世以来,到大长老这一世似乎恰好是九世。 司马宗主听到这个名字,嘴角不由得有了笑意,慢慢地走下台阶,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武夫体魄还算殷实,但似乎武势还不算圆满。” “早些年在外游历,不慎伤了元气,至今未曾恢复。” “嗯,不错,不错,九堂可愿入我门下。” 司马九堂哑然失色,难以置信地望着宗主,但随后又坚决地摇了摇头,“大长老对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只愿追随他一人。” 一步登天固然是好,但封侠世道的谆谆教诲了然于心,司马九堂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信手拈来的背叛。 司马宗主这才放开了手,和蔼可亲地说道,“随我去一趟吧。” 司马九堂喜出望外,立马转身在前头带路。 到了广场,大长老和周不招已打的难舍难分,昏天暗地,索性二人都有所顾忌,并未大开杀戒,只是在空中各显神通。 “九堂,你觉得谁会赢?” “弟子觉得大长老尚未出全功,反观那周不招已是黔驴技穷。” 司马九堂望向空中,大长老尚未递出本宗神弓法相,而那周不招已祭出不朽法相。 “如果我告诉你,大长老是必败无疑?” 司马九堂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痴儿,大长老不是不肯祭出神弓,而是那周不招有不朽金言加持,让他难以祭出神弓。” “那还请宗主出手,救下大长老。” 司马宗主摆了摆手,“静观其变。” 司马九堂心急如焚,却不敢开口。 此时,周不招忽然法相炸裂,化为一把平淡无奇的剑。 大长老脸色惊变,急忙想要召出神弓法相,但宗主却暗中说道,“晋宗有缺,神弓有陷,你若在他面前祭弓,必死无疑。” “宗主,您来了?” “您都大打出手了,我能不来吗?” 大长老哀叹一声,“是我冲动了。” “大长老,违背宗主意志,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大长老心底一沉,无话可说,“我甘愿受罚。” 话音落下,司马宗主飞身而起,一手虚按,就听咔嚓一声,那把剑砰然塌陷,化为虚无。 “周游侠,是我晋宗失礼了。” 周不招一见宗主,神情微变,再一看,竟然发现自己难以看清对方的容貌。 “你就是晋宗宗主?” “不错,我正是晋宗宗主。” “就是你想大庇天下封侠俱欢颜?” “大庇天下封侠是真,俱欢颜是假。” 周不招顿时气势如虹,怒气冲冲,“那你是何意?” “如今世道圣国当道,要我晋宗以一宗之力对抗圣国,本宗主实话实说,确实微不足道。” 周不招当即出手,一手递出一剑,剑光肆虐。 但宗主巍然如山,任凭剑光加身,而不动分毫。 “周游侠,可解了气?” 周不招不信自己堂堂不朽,居然奈何不得他,当即改为双手握住剑柄,眼神之中有一粒金光流转,低沉一压自身的真元,化为一身的金色风旋,向前猛地递出一剑。 挺身而出! 这一剑出,就好似万众瞩目中独他一剑。 此刻,天色昏暗,风诡云谲,变幻莫测。 广场之中,武夫之下深受其召,无不递出自身的真气融入其中。 武夫之境,心怀天下之人,无不运转自身的真气,凝聚成一方武势,涌入其中。 此时,司马宗主只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要面对的整座广场上的敌人。 这一次,他不得不动。 龙头弓! 不出则已,一出就是神弓法相,但他的法相却不一般,通体金黄,流转氤氲。 毕竟是一宗之主,他没有选择亲自动手,而是幻化一尊法相,手持龙头弓,搭弓拉弦。 白驰似箭! 下一刻,箭光曜日,在这无边黑暗之中骤放光芒。 砰! 毫无悬念的一场战斗,周不招被一箭射落,分明是一箭落下,可他的身上却满是密密麻麻的箭影,将他死死地钉在石板上。 “晋宗从不畏惧任何人。” 司马宗主放出这么一句话,然后落在了他的边上,随手一挥,那些箭就了无踪迹。 “我若想杀了你,你躲得掉?” 周不招很想硬气地说一句躲得掉,但刚刚的那一箭已告诉他,他躲不掉。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周不招犹豫不决。 “我若是你,肯定会选择先听一听。” 这时,浓眉大汉站了出来,好似盖棺定论一般地说道。 周不招抬头看他,竟然觉得双眼如火焰灼烧,痛不欲生,急忙运转真元消弭那股炽热。 “敢问这位道兄是何方神圣?” 司马宗主身处山门,有恃无恐,也寻声望去,一如周不招那般身陷囹圄,双目之中竟然不受控制地鲜血直流,幸好是在山门,再加上他反应迅速,及时遮住了,这才不让人发现他的落魄。 “你不必管我是谁,也不必在乎我有何目的,只管说你的打算。” 周不招想要开口,但被他的目光瞥来,却莫名地心头一震,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反驳。 他不开口,其他人更不开口。 司马宗主反而笑了笑,向他抱拳作揖,“多谢豪侠慷慨大义。” 第八十五章 相形见绌 “晋宗虽为古天宗,却无甚盛名在外的强者,保家卫宗绰绰有余,开疆拓土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司马宗主未曾开门见山,而是先开口陈情,“晋宗冒天下之大不韪,庇护当今尚存的封侠,实属不易。” “你别啰哩啰嗦的,就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做?” 周不招听了两句,立马没了耐性,直接咋咋呼呼地吼道,“有屁快放。” 面对他的出言不逊,司马宗主不以为然,反而付之一笑,“周游侠真性情,本宗主佩服。” “溜须拍马的勾当,你别在我面前卖弄。你就直说到底要怎么做???” 司马宗主在这广场之上,做了个请的动作,就见周围的人无声地散开。 “九堂,取我西括柱洲堪舆图来。” 司马九堂一听到自家宗主喊自己的名字,立马勤快地照办。 司马宗主在此期间,依旧诉苦不迭。 周不招只好耐着性子慢慢听,但打心底是不在意的。 “慢着,司马宗主,你这句话我觉得不太妥当。” 司马宗主一怔,“敢问豪侠,是哪句话惹您不悦?” “天下非晋宗之天下,晋宗之风非天下之风。” 司马宗主愣了愣,不明白哪里不对? “敢问豪侠,哪里不妥?” “若是旁人说这话,不过是心怀嫉妒,居心叵测;但您身为晋宗宗主,一言一行自有法度,所以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是敷衍之词。” 司马宗主不假思索地接道,“豪侠言之有理。” 周不招听完,若有所思。 这时,有一众黑甲长袍气势汹汹地赶来,为首之人威风八面,环视之时盛气凌人,双眼微眯甚是目中无人。 “该死的窃夫,哪里都少不了他们。” 周不招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晋宗宗主何在,本将奉镇东大元帅之命,特来传诏。” 为首之人趾高气扬地叫道。 人群之中的赵二胡脸色铁青,三弟怎么在这种节骨眼上犯糊涂,现在是他抖擞威风的时候? 何况他不过是镇东大元帅,而晋宗身处西方,也不归他统辖。 “放肆,你不过是小小将军,哪里来的狗胆在我晋宗造次?” 大长老听他这番话,立马跳了出来,手持法相神弓,蓄势待发。 哪里想黑甲将军面露讥笑,“你又是谁?” “吾乃晋宗大长老,是西天王麾下。” “哈哈,你如今也配自称天王麾下?” “小将,我劝你休要放肆。” “哈哈,本将上奉天命,你敢杀我?” 黑甲将军有恃无恐。 司马宗主面露悲戚,“哎,两位也看到了,我晋宗虽有千秋之志,奈何势单力薄,连他个小小将军也敢欺我?” “司马宗主只管放心,不过是小小将军,我替你解决就是。” 周不招一拍胸膛,当即纵身一跃,来到黑甲将军的身边,直接一拳递出。 砰! 下一刻,黑甲将军纹丝不动,反而是周不招连退数步,嘴角溢出血迹,眼神深沉。 “阁下是谁?” “大元帅麾下不朽。” 若是冉耘艾在此,自然就会一语叫破,这不就是贴身保护赵三婴的人位非凡? 周不招与他对手,竟然丝毫不占上分,心头微惊,同时脚下连踩真元,暗暗生出力量,忽而横握一剑。 挺身而出! 这一次,有过前车之鉴,他不由分说地拿来众多真气,化为自身的力量,这一剑当开山。 人位非凡能躲,可他现在不能躲,自己一旦让开,身后的黑甲将瞬间全军覆没。 黑甲覆灭是小。 自己空手而归是大。 所以,他立马双手合十,口诵金言【陷阵之志】。 若是周不招请的不屈之意,那他请的便是无畏之意。 下一刻,不屈撞上无畏,轰然声响,以此为中心,余威深远,激荡回响。 “你我都是真身在世,心湖气量不过千尺盈余,再斗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人位非凡自有重任缠身,不便倾尽全力,自然也不愿意和他生死相搏,只好出声劝道。 周不招一听这话,反而来了笑意,“你以为我是一个人?” 人位非凡脸色惊变,险些忘了今日之约不是一人之约,而是举世皆知的约定。 “现在才想明白,可惜太迟了。” 司马宗主远远地听着,大吃一惊道,“难道周游侠要杀窃夫祭旗?” “在你晋宗杀了窃夫,我想圣国只会将罪责怪到你的头上,而不是周不招的身上。” 浓眉大汉平静地说道,“何况你晋宗想要有所作为,就该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毕竟钦侠立世杀的墙头草数不胜数。” 钦侠立世大开杀戒广为人知,但对后人而言,从来不说杀了墙头草,而是一笔带过,不过对于那些真正的知情者来说,当年的钦侠杀的两面三刀派可丝毫不少。 他看似寻常的警告,落在司马宗主的耳中却仿佛一记炸雷,振聋发聩。 “先祖,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不知道。” 司马正度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此时也不例外。 可如同周不招和司马宗主的措不及防,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晋宗之中,他终于遇到了自己难以琢磨的对手。 “你不知道?” “钦侠立世,斩断的不仅是前世的宿怨,更斩断了前世的因果,蒙蔽了天机,哪怕如今圣国当道,但本质上还是钦侠立世的那个世道。” 短短几年,圣国的文字想要取代封侠的文字,是绝对不可能的。 相对而言,封侠的故事也不会变为传说,传说中的故事也不会深入人心,那些古代的不朽也不会立刻苏醒。 所以,司马正度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但我敢肯定,这个人不是普通人,和那个周不招看似本性相似,但从二者的立身来看,他俩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司马正度似乎觉得如此说法不够贴切,补充了一句,“硬要说的话,周不招看似游侠之名,在他面前,就像是家徒四壁的农家书生见着了世代簪缨的富贵公子,相形见绌。” 第八十六章 阿袖出刀 诚如人位非凡所言,二者斗至半途,皆身心俱疲,不堪苦战。 “敢问道兄,为何而战?” 既然不想鱼死网破,人位非凡只好耐着脾性婉言相劝。 但周不招认定的事,几乎极少改变心意。 此刻,周不招身子一定,运转自身的真元,将右手拳五指摊开,猛地一握,就是一把光剑。 挺身而出! 下一刻,周不招一步跨出,一剑就轻易递出。 黑盾! 人位非凡不敢示弱,双手合十,显化一面黑色铁壁。 轰! 一剑落下,黑色铁壁纹丝不动,但人位非凡却在身上出现了丝丝裂缝。 “道兄,就此罢休,可好?” 人位非凡见着对方的气势衰微,并未选择乘胜追击,而是继续好言相劝。 “好你个黄泉之下。” 周不招翻手一拍,又是一把光剑从天而降,轰然坠落。 人位非凡故技重施,又是一面黑盾。 “不朽大人,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吃不消了。” 黑甲将军看似临危不惧,实则内心慌乱,因为周不招调动的是众人之力,而人位非凡运转的却是军中之志。 “最多一剑,他的体魄就撑不住了。” 人位非凡看向周不招,心头也算放下一块大石,幸好这个人不是什么世家出身,虽然侥幸跻身不朽,但对体魄的塑造极差,竟然连青甲都做不成。 周不招战意不减,眼中唯有敌人,赫然运转最后的真元,双手交错,向下方猛地一压。 “慢着,你做的够好了。” 就在这时,浓眉大汉突然现身,一手拦住他的手腕,沉声劝道。 “以前我也杀个痛快,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现在我变强了,没道理让自己更委屈。”周不招面对他的好言,并没有适可而止,而是坚决地拒绝道,“这一次我出来,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说罢,周不招就大笑一声,毅然运转最后的真元,口吐金言【挺身而出】,连元气带真身显化为一把光剑,直坠人位非凡的地界。 “他的性情不错,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背着青罗伞的男人来到他的边上,好奇地问道。 “他选择这一剑,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归路。” 话音落下,下方已轰然炸响。 一枚真元珠无声地跌落,滚在灰尘滚滚的坑中。 “疯子,疯子,真是个疯子。” 人位非凡的嘴角溢着血,胸口也出现一道明显的剑疤,一身的真元已不受控制地向外流淌。 “不朽大人,你还好吗?” 黑甲将军敢肆无忌惮的底气就在这位不朽,但不曾想才到晋宗,他就身受重伤。 “我还能撑得住,但是你最好收敛收敛,毕竟再出来一个疯子,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人位非凡双眼一亮,找到那枚真元珠,腾身而去,顺手就要捞它。 正在此刻,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看似恰巧同时。 “道兄,按照规矩,他是我的。” “谁的规矩?” 浓眉大汉冷不丁地问道。 “封侠规矩。” 浓眉大汉单手捂着脸,狂笑不止。 人位非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否决道,“圣国的规矩。” 浓眉大汉将真元珠往怀里一拽,放声说道,“你们谁见着周不招,就让他来找我。” 这时,人群中有武夫大胆吼道,“豪侠,你是想归还他的真元珠?” “不错。” 此刻,人群中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位豪侠,你可知这是何物?” 浓眉大汉不予理睬。 片刻过后,广场上才恢复了人声鼎沸。 “司马宗主,此人不讲规矩,你身为西天王,难道不应该出手惩治他?” 人位非凡见他没有归还的念头,只好向司马宗主说道,毕竟此地是在晋宗的地界。 “你现在才知道我是晋宗宗主?” “先前是元帅特使不识礼数,有所冒犯,还望海涵。” 人位非凡低声下气道。 “既然他不识礼数,我也就不必客气了。” 浓眉大汉突然出手,五指虚握,一众黑袍竟然无一幸免。 人位非凡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幕。 “你怎么敢?” 说是迟那时快,浓眉大汉解决了他们,更贴身而来,趁着他尚未反应过来,一手捏住他的脖子,五指一扣,瞬间制住了他。 “你不能杀我,我是圣国不朽。” 咔嚓! “你不能杀我,我是秦政宗的不朽供奉。你若是杀了我,就是与整个秦政宗为敌。” 浓眉大汉见一下子没捏死他,也是小小惊讶了一把,但很快又加重力道,直接要碾压他的心气。 然而,此时人群中突然跳出一人,一鞭落下,正巧打在他的手背。 以他的体魄,竟然也破天荒地觉得有些痛不可忍,一时不慎松开了人位非凡。 借此机会,人位非凡立马远遁。 这时,背着青罗伞的男人纵身飞跃,一脚踩在他的后背,直接将他打入地底。 也在这时,一抹寒光悄然出现,极其阴冷地划过男人的脖子,溅落一地的血色。 “你怎么可能不死?” 男人捂着脖子,手心涌现一阵青光,平静地消弭伤口,但片刻过后,那伤口居然在无声蔓延。 “汉天宗的破真之力?” 男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遇到自己所不确认的力量。 这确实也是一种破真之力,但这种力量和汉天宗的天威破真却不一样。 “很好,你成功吸引了我的兴趣。” 手中拿着把短刀,一手别在背后的阿袖,咧开那一口雪白的牙齿,露出狰狞的笑容,猛地身子一压,原地消失。 “秋子良,小心点,不要大意。” 浓眉大汉也感受到了寒光,自然也找出了阿袖的位置,但很快他就发现,阿袖的速度居然超乎想象,眨眼间就不知所踪。 背着青罗伞的男人自然是秋子良,只见他不急不慢,脚底一跺地面,一座风笼凭空出现。 砰! 忽然,在西北方惊起一阵涟漪,秋子良眼疾手快,当即伸手一抓。 但不想他快,阿袖更快,居然反手一刀砍在他的手背。 第八十七章 如此如此 “太快了,我抓不住他的身影。” 此刻,秋子良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拿阿袖没办法。 双方的速度不在一个层面。 “不过,他也奈何不了我。” 同时,秋子良又自信满满地说道。 为什么奈何不了? 因为他背后的青罗伞。 圣贤不出,罗伞不伏。 “赵二胡,助我一臂之力。” 阿袖无计可施,立马张口喊道。 此时,赵二胡正一手握着卷起的长鞭,与浓眉大汉对峙云海。 他不动。 浓眉不动。 “这位豪侠,可否看在我的薄面,放秦政宗的不朽一马?” “你也是秦政宗的不朽?” 赵二胡信口雌黄道,“不错,我正是秦政宗赵大苏麾下不朽。” “你是贵公子麾下不朽?” “难道我不配吗?” “他今天必须要留下道果,谁来也不管用。” “如果我拿别的道果和你换?” 赵二胡信誓旦旦地说道。 浓眉大汉看了眼秋子良,只听他回道,“必德,你觉得我们会在乎道果?” 浓眉大汉董必德深以为然,于是不屑一顾地接道,“我视道果如粪土。” “既然你觉得是粪土,何不高抬贵脚,放他一马?” 秋子良冷笑一声,不等董必德回话,直接一伞戳在人位非凡的后脑,随手一转伞柄,“他是,我可不是。” 说罢,秋子良一脚挑起他的道果,张口一吞。 “先祖,不朽陨落,怎么会没有异象?” 众所周知,不朽陨落,天必下雨,是道心之雨。 司马正度眼神微沉,“这两个人都不简单,如果只看不清一人也就罢了,但现在居然有两个人,或许我太小瞧天下的不朽了。” 不得不说,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什么,先祖连他也看不穿吗?” “这两个人只能结交,不可为敌,否则我晋宗出了门,只怕寸步难行。” 司马正度眼睁睁看着他俩一步步地引诱赵三婴的麾下动手,又一步步地推动整座广场的心气。 “我晋宗庇护封侠的宣言,大势已成。” 司马宗主听到老祖这句话,反而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先祖,你确定我们真能撑得住?” 司马正度摇了摇头,“你和我在,晋宗就在。” 说者随意,听者哑然。 “这是不争的事实,唯有你掌握了真正的圣贤权柄,才能真正地掌控晋宗的力量,到时候九洲圣贤无不唯你马首是瞻。” 司马宗主又听到这番话,再次扬起了斗志,“唯有成就圣贤,我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才能保护我的孩子。” 这时,赵二胡脸色铁青,自己不仅没能保住他的真身,甚至连他的道果都赔进去了。 这事要是被大哥知道,铁定免不了一顿嘲笑。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赵二胡一想到今后的景象,立马怒从心头起,一把甩开手中的长鞭,用力向地面一抽。 董必德立马如遭雷击,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缩,抬头看了眼赵二胡,脸色无比地难看。 躲不了! “速速报上名来,我从不杀无名鼠辈。” 既然躲不了,董必德只好以攻代守。 啪! 赵二胡又是一鞭甩了下去,这一次却不是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直接落在他的心坎,疼得他当场口角流血,五脏六腑一片抽搐,恨不得一下子给拔下来。 “好个不朽体魄,居然能挡住我的咒言鞭。” 赵二胡见两鞭不得手,也颇为欣赏他的实力,便虚心收服道,“念你修行不易,本公子特准你入我山门,掌我山令。” 董必德连撑两鞭,也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他没什么优点,就是耐打,当即忍着痛楚,飞身云海,一拳递出。 挺身而出! 同样是出自圣侠剑法,但他的一拳却蔚为大观,令人瞠目结舌。 因为他这一拳居然不是调动的众人之力,而是天地之力。 这一拳落下,风云尽在其中。 赵二胡大惊失色,自己居然被这一拳定住,只能硬撑,不得躲闪。 不过,赵二胡可不简单,长鞭一甩,竟然毫不讲理地直接震碎拳风,“想要打我,你还嫩了点。” 说罢,他又一鞭抽下,直将董必德打入深坑,皮开肉绽。 “这个人似乎也不简单。” 司马宗主在旁观战,见他居然能压着自家老祖赞不绝口的不朽打,也是大吃一惊。 “狗屁的不简单,这个人是秦政宗的不朽,而且还是嫡系血脉的不朽。”司马正度对这人嗤之以鼻道,“他手中的那截长鞭可不是寻常的不朽灵器,而是当年秦政宗秦帝御驾亲征的帝鞭,有一鞭落三山五岳江河湖海皆为之让路的传说。” 司马宗主骇然失色,“既然它这么强,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 “但凡灵器,都有灵性,又染了秦帝脾性,自会择主。” 司马宗主听到【择主】这四个字,不由得呼吸急促。 “你不用想了,我晋宗虽为古天宗,但诚如你所言,底蕴浅薄,可没有那种东西。” 司马正度立马一口打消了他的念头,“但你成就圣贤,倒是可以出手,打造一把灵器,以供后世子孙挑选。” 司马宗主脱口而出道,“那我肯定要它只认定我的血脉。” 司马正度笑了笑,继续看他俩如何斗法。 “子良,这家伙的神通有些古怪,我打不过他。” “我现在被另一个人困住,暂时无暇顾及你。” 他俩在不暴露真身的前提下,不得不说,确实难以胜券在握。 但要是这般拖下去,他俩只会越来越被动。 于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司马宗主与大长老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他在这里,是受谁指使? “吾乃晋宗司马淼淼麾下不朽王放停,特奉我家少主之命,请诸位息事宁人,莫要在今日兵刃相见。” 赵二胡看了眼他,嗤笑一声,“试问天下间,谁不知道你家主子已被道徽师尊打死?那晋宗宗主,这辈子也就一个儿子,还是个不成器的儿子。” 王放停抱拳笑道,“我说如此,那就如此。” 第八十八章 无理之人 “哈哈,我生来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 赵二胡捂着脸,忍不住地放声狂笑。 “那你是不想到此为止吗?” 王放停松开了手,疑惑地问道。 “哈哈,王放停,你也配在我面前放肆?” 赵二胡反手一抖,鞭影飘落。 王放停不急不慢,单手一翻,一支紫毫笔凭空出现,就这么轻轻一划,那些鞭影再没了踪迹。 赵二胡见状,神色惊变,眼中警惕道,“你是谁?” “道徽不朽的女婿王止王放停。” 赵二胡半信半疑,“那个陨落的不朽?” “你若是现在收手,我们就此罢休。”王放停依旧好言相劝,但见他不为所动,又露出跃跃欲试的战意,“若你执迷不悟,那我们就分个胜负。” 此时,赵二胡只是秦政宗的不朽。 杀了他,并无益处。 今日,是晋宗立言之日。 一切都是为了证实晋宗所言。 司马宗主也明白这一点,站了出来,从中斡旋道,“诸位道兄,相逢就是有缘,既然有空来了我晋宗,就收了神通,何不坐下来冰释前嫌,把酒言欢?” 王放停见好就收,笑道,“若是宗主开了口,放停不敢不顺。” 赵二胡一时半会儿摸不清他的深浅,但从他轻易破开自己的鞭影,心中也不敢大意,便顺坡下驴道,“好,今天就卖司马宗主个薄面,与你到此为止。” 董必德看了眼秋子良,见他点了点头,也未曾多言语,而是径直来到王放停的边上,沉声谢道,“董某在此多谢王道兄解围之恩。” 王放停见他,连道不敢,神色慎重地说道,“董豪侠当面,小木头不敢造次。” 董必德与秋子良闻声,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以心声问道,“小木头也在这?” 王放停面露不解。 “想来是他在外的暗号,旁人也不知其意。” 秋子良想了一下,觉得多半是如此。 “以他的性子,不轻易以真面目露面,确实也该如此。” 多年不见,董必德回顾往昔,竟发现他的容貌已渐渐模糊。 “二位侠士,还请稍候,待我家宗主办完正事,我们再来叙旧。” 三人以心声细语,但王放停嘴上却半点不消停,大大咧咧地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也是如此,还请稍候片刻,待我家宗主立下公言,再在这晋宗山门把酒言欢。” 王放停嗓音嘹亮,说的客客气气,可落在司马宗主的心头却好似一记丧钟。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聚集过来,直刷刷地盯着他。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言落誓成。 “先祖,一旦我开了口,就再无回头路。” “你才是真正的晋宗宗主,而我只是个宗门打手。” 司马正度平静地回道,“司马家,从不怕抉择。” 司马宗主听完,五味陈杂,以前是他没得选择,被迫接任宗主之位,如今是他自己抉择,是履行诺言,还是背信弃义。 “先祖,圣贤的玄妙真在功德二字?” 司马正度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 “请司马宗主立誓。” 就在这时,王放停忽然大声吼道。 “请司马宗主立誓。” 秋子良会心一笑,举起一拳,直冲云霄。 董必德紧随其后,举起一拳,火光冲天。 “请司马宗主立誓。” 下一刻,一道道真气冲天而起,一道道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请司马宗主立誓。” 这时,在那云海之中有一道火光遥遥领先,印照万千的真气在灼灼火光之下,忽而那道火光摇身一变,化为一个四方四正的【侠】字,通体泛着火红色的光芒。 侠字一成,整座晋宗的武者都不由自主地心神往之,不朽之下的武者更是真气不受控制地涌出,不由分说地递出自身的真气。 “这就是封侠世道的气运,是谁也无法抹灭的痕迹。” 司马正度望着那璀璨夺目的侠字,也不得不感叹赤诚人心的力量,哪怕这个世道都被窃取,哪怕封侠的千年果实已被夺取,但在世道之下璀璨绽放的果实终究要开出心怀侠义的鲜花。 司马宗主本在犹豫,但一见那个字,双眼立马沉浸其中,不由得心神失守。 “不好,忘了他的大道有缺。” 司马正度正感慨万千,忽然察觉司马宗主的心神出了问题,急忙祭出神弓法相,右手握弓,左手拉弦,呵一声去,破空飞去。 “何方妖孽,胆敢行凶?” 眼看这一箭就要射落司马宗主的心气,自侠字之中忽然走出一道青衣法相,浓眉如墨,身穿青衣,背着青罗伞,竟然与董必德和秋子良的容貌都有几分相像。 说话之时,青衣法相单手向前,手心之中若有侠字,居然直挺挺地截断了飞箭的去路。 “侠之气运法相?” “汝想做甚?” 青衣法相浓眉如急,神面如怒,双眸如日月,印照一方,就是一方侠字千秋。 司马正度未曾动身,就觉得山岳从天而降,猛地身子一沉,脚下的石板咔嚓一声碎裂。 这时,司马宗主的身上已泛起淡淡的微光,赫然是与天空的那个字遥相辉映。 “他是我晋宗宗主,不是应世封侠。” 司马正度不是打不过他,而是不能动手,因为就在青衣法相出现的那一刻,司马宗主的心气就已经与他连为一体。 从今往后,青衣法相就是司马宗主,但司马宗主却不是青衣法相。 众生相! 青衣法相坦诚相待道,“我就是他。” “他不是你。” 司马正度据理力争道。 “我是他,他是我,这就是不朽。” 青衣法相随手一招,一道恍若镜花水月的长河凭空出现,其上正一幕幕地浮现他的过往。 “住手,你不能那么做。” 司马正度愤然起身,一下子就挣脱了青衣法相的道法束缚,同时挽弓拉弦,手捻氤氲之箭,口吐金言咒力,平地起一轮金日。 白驰似箭! 白驰似箭已是定局,必破青衣法相,而那氤氲更是专克天下不朽。 挺身而出! 几乎是与此同时,青衣法相轻启尊口,与之前如出一辙,运转众生之力,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众生之力蕴含了晋宗氤氲。 第八十九章 誓成言定 轰! 两股氤氲撞在一起,刹那间冲天而起,将天幕一分为二。 余威激荡,恍若开山之力,眼看就要席卷满地的武者,却突然在人群中爆发一种难以理解的力量,化为一座座无形之笼,挡住了不可阻挡的余威。 司马正度瞬间怒火中烧,大声吼道,“气运法相,你竟然敢拿我晋宗的氤氲对付我?” 此时,青衣法相已看完了司马宗主的一生,无所不知,笑道,“先祖,多谢成全。” 司马正度暴跳如雷,双眸之中陡然升起一粒金光。 “先祖,难道你忍心杀了我?” 这时,青衣法相忽然消失,而司马宗主悠然睁开双眼,正一脸平静地问着他。 司马正度咬牙切齿,猛地纵身近来,一拳捶在他的胸口,直接洞穿了他的心窝,却也止不住他那颤抖的手臂。 “先祖,我还是您的子孙司马圭啊。” 司马宗主捂着胸口,试图止住那不断往外流淌的血气,但司马正度的这一拳出乎意外,竟然动用了不朽之力,一拳贯穿了他的体魄,从心气之上打伤了他。 此刻,他的眼神是如此地无辜与无助,像极了当年那个不经意间撞入他山头的无知少年。 “我输了。” 饶是司马正度心狠手辣,面对着这一副容颜,也不得不心软,心气一坠千里。 但很可惜,诚如他自己所言,在这晋宗之中他就是晋宗,所以下一刻他的心气再度攀升,高不可攀。 “但我不会轻易言输。” 无尽的岁月里,他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被打败,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被杀死,但晋宗一日不灭,他就一日不灭。 继司马安世之后,他是晋宗唯一一位达到了当年老祖在世的境界,但可惜的是他没有老祖的那份天姿与魄力,至今也不曾参透真正的那一重迷障。 因此,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言弃。 “诚请先祖归山。” 司马圭捂着的胸口,伤势已慢慢恢复,证明司马正度想要杀他的心意也慢慢退下。 司马正度拂袖一哼,转身离去。 司马宗主司马圭飞身而起,悬停半空,躬身抱拳,“诸位道兄,吾司马圭在此立誓,晋宗一日不倒,心怀侠义之人就一日无忧。” 话音刚落,天空中就出现了一道黑气,放声讥笑道,“司马圭,你可知自己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永嘉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前来送死?” 司马圭见此人现身,只是心平气和地笑脸相迎。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永嘉侯悬停在半空中,与司马圭四目相对,傲然笑道,“我本以为封侠一脉会以书院为反军,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这个最先跳反的晋宗揭竿而起。” “过往种种,已是云烟,如今的我只想求个问心无愧。” 司马圭单手一落,便是一把剑从天而降,径直落在永嘉侯的头顶。 永嘉侯见剑光一出,便远遁而去,轻易避开,待剑光消散,又再次折返,笑道,“司马圭,你应该清楚,你的手段杀不了我。” “确实,不朽之间很难分生死。” 司马圭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但你似乎忘了,今日要对付窃夫的可不只我一人。” 永嘉侯脸色惊变,急忙撑开金言咒力,口诵【铜墙铁壁】,但听得嘭嘭声响,就见一左一右各有一人,正不遗余力地运转真元,化为开山之力倾泄而下。 “打,只管打,我倒想看看你俩的心湖到底承载了多少真元。” 永嘉侯双手环胸,胜券在握地笑道,“我这一身【匈渊甲】谈不上坚不可摧,但胜在这里面的真元管够,足够掩盖他不够坚硬的本相。” “永嘉侯、匈渊甲,你是柱洲号称万年老二的离石宗宗主?” 秋子良正疯狂地砸着金言咒壁,乍一听闻匈渊甲,立马就想到了离石宗,再一联想永嘉侯,当即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万年老二?! 提及这个称谓,永嘉侯那是脸色瞬间涨红,一脸的恼羞成怒,立刻反守为攻,一手抓来一把短枪,一边架住一人的攻势。 这人先前讥讽司马圭,看似是个口若悬河的无能之辈,可一旦交起手来,却发现他的双枪技法如秋风扫落叶,萧萧风气无孔不入,一时间反而压的二人抬不起头来。 正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虹,永嘉侯势不可挡,顺势递出金言咒力,口中念道【元海无双】。 嗤! 嗤! 金言一出,永嘉侯立马刺穿了他俩的真身,同时手中短枪一挺,就是无双意志蜂拥而出,直奔这两人的体内,上钻下跳,疼得他俩冷汗直流。 斩! 二人实在是忍不住痛,不约而同地低吼一声,各自斩去了体内的无双意志。 “想逃,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永嘉侯乘胜追击,双枪一晃,如蛟龙出海,威风八面。 董必德和秋子良见事不可为,夺路而逃。 永嘉侯心头冷笑,竟然发现自己追不上他俩,只好祭出双枪,往空中一抛,口中念叨,“请元海惊龙。” 话音才落,就见双枪迎风一涨,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一条黑白交织的惊龙,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不好,是无双之意。” 董必德才觉得自己脱困,就见身后一股巨力袭来,不由分说地要将他拽回去。 “不行,你可千万要忍住。” 秋子良见状,赶忙撑开青罗伞,抵住身后的那股吸力,同时飞身落在他的边上,一把将他也拉了进来。 “现在这个情况,可不允许我们暴露身份。” 虽然说今天是封侠大会,但是实际上来的封侠屈指可数,毕竟宣侠之上,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是当年的封侠宣言,越是境界高深的封侠,越是不能违背这个宣言,哪怕是一丁点的欺心都不行。 封侠之中,宣言极为重要。 一个侠字,贯穿封侠一生。 若为心中侠义,虽死无悔。 正因为这个执念,封侠世道虽被一时推翻,但却不会被磨灭曾经的意志。 晋宗宗主口出狂言,圣国或许会在乎,或许也不会在乎,毕竟晋宗宗主也是西天王,在自己的领地想要做什么,圣国不会管。 但如果在晋宗的领土出现真正的封侠,那么一切性质就不一样了。 第九十章 罄竹难书 “哈哈,什么心怀侠义之辈,也不过是些无能之辈罢了。” 永嘉侯双手之中真元滚动,一条蛟龙腾空飞舞,搅的天昏地暗,人心惶惶。 司马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视若无睹。 董必德和秋子良好似使尽浑身解数,硬是挣脱不得。 此时,广场之中的不朽之下人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打杀了永嘉侯。 可惜的是,不朽就是不朽,不入不朽,不知不朽。 非凡也是不朽,超凡也是不朽,但武夫不是不朽。 所以,永嘉侯在这真的无人可挡。 “必德,忍住,千万不能冲动。” 此时,他俩被压在地下,不见天日,而在上方,永嘉侯正如日中天,肆意妄为。 不过,他毕竟是在晋宗,只敢逞强,却不敢行凶。 “宗主,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被压着?” 既然宗主已下定决心,身为晋宗大长老的他只得认命,不由得忧心忡忡道。 “先前周不招为了让我晋宗与圣国、不,是窃夫决裂,已经牺牲了自己一具真身,若是放任不管,现在还得损失两具真身。” 如今这世道,不朽终究是不朽,哪怕盛名在外,但大多数都是榜上有名,真正的后来者反而屈指可数。 大长老明白,晋宗失去不起不朽,更得罪不得不朽。 所以他再次沉声劝道,“若是宗主有所顾忌,不妨让我出手。” 大长老心里已打定主意,若是窃夫大举来犯,晋宗抵挡不住,他就亲自站出来,以不朽法相自谢于天下。 “再等等,我总觉得王放停不对劲。” 自从苏醒过后,司马圭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王放停的身上,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与封侠气运相契合的味道。 似乎,王放停也是一尊转世封侠。 “瞧清楚了吗?” 这时,躲在拐角的李成蹊突然拍了一下周郎的肩头,脸色凝重地问道。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看到转世之身。” “封侠之盟也算是当今世道的一件大事,天下英雄豪杰齐聚于此,若是真的有转世过后的封禅余孽,不可能一个都不出现。” 相比于权柄之争,李成蹊更在乎才浮出水面的封禅余孽。 一群连近乎神灵的目光都能躲掉的人,没道理就这么隐姓埋名。 “无双元海!!!” 就在这时,永嘉侯突然暴起,双手向下一按,那两把短枪立刻回来,接着他就纵身一落,携开山之力一跃而下。 哪怕躲在伞下,秋子良也感受到那骇人听闻的力道,当即沉声说道,“必德,和我撑伞。” 轰! 饶是二人撑伞,也被一枪砸沉好几丈,双臂忍不住地阵阵发颤,险些不能握住。 “好一把天王罗伞,盖世功德伞,我永嘉侯今个倒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说罢,永嘉侯便枪落如雨,绵绵不绝。 他俩是一路下沉,双臂之上青筋暴起,嘴角边上血流不止,一身的体魄更是寸寸开裂,那双腿更是被压弯的直不起来。 欣此暮春! 突然,天空一片黑暗,正耀武扬威的永嘉侯忽然间目不能视,惊疑一动,就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阴气扑面而来,瞬间冻的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何方神圣?” “晋宗王放停。” 永嘉侯警惕的心神立马松了下来,嘲笑道,“原来是晋宗的酒囊饭袋,我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 永嘉侯左手短枪往天空一抛,就见一阵明光照耀四方。 “是不是高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王放停手握紫毫笔,单手一划,便是一方黑暗,刹那间盖了光芒。 永嘉侯脸色一怔,略有几分惊讶,“晋宗不朽,我也算略知一二,但你这手法似乎并不在其中。” 王放停却不理他,挥舞紫毫笔,定黑暗之局,稳薄暮之势,困住永嘉侯不知四面。 与此同时,他暗暗潜入黑暗之中,来到他们的边上,私下传声道,“董道兄、秋道兄,我困不住多久,你俩觉得如何是好?” “此人境界超凡,非是寻常不朽,不可等闲视之。” 秋子良放他进来,与之说道,“只是不知晋宗宗主为何对他如此忌惮?” “大概是因为永嘉侯的身份吧。” “身份?” “万年老二的身份。”王放停在地上放了三壶酒,一边喝着,一边说道,“你可别以为万年老二就不是个事。” 秋子良深以为然,“万年老二听起来不中听,但往细里一想,这个身份可半点不简单。” “不错,永嘉侯的离石宗在我西括柱洲历史悠久,若是论历史渊源,丝毫不逊色我晋宗,但奇怪的是这个宗门从来不去争第一第二,更不会做什么一鸣惊人的事,最主要的是离石宗分明是坐有一尊货真价实的圣贤。” 圣贤?! 董必德与秋子良对望一眼,眼中都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董必德的惊讶,是这样的宗门居然甘愿默默无闻? 秋子良的惊讶,则是在他的印象中从未有哪本江湖游记讲过此事,旁敲侧击都没有。 “王道兄,你确认这离石宗有圣贤?” 王放停郑重其事地说道,“放停怎敢胡言乱语,而是当今世道九王八十一侯,看似是与圣国交好,实则确实底蕴的比拼。” “若想占据一侯之位,最不济也得有一尊圣贤。若想占据一王之位,不仅要有圣贤,更要有传说中的后天真灵。” 这一次,董必德和秋子良不约而同地想道,“难道晋宗如今还活着一尊后天真灵?” “要不然你们以为晋宗如何屹立至今?” 秋子良恍然大悟,“难怪当年钦侠立世,都不曾对八大宗刀刃相向。” “钦侠不是杀不了,而是不敢杀。真灵之战,轻则生灵涂炭,血海无边;重则山海浮沉,天崩地裂。” 董必德也无比凝重地接道,“那时候钦侠大战封禅一派,已经打的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这也是后来钦侠立世之时不得不死的原因。” “是啊,钦侠背负的血债罄竹难书。” 第九十一章 成全顾全 “司马炎炎,你瞧出来眉目了吗?” 赵二胡息事宁人过后,随意地找了个石板坐下,没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又来个永嘉侯。 在晋宗口出狂言不说,甚至还敢大打出手,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晋宗宗主居然视而不见,只在边上一言不发。 “这个人的身份我倒是知道。” 赵二胡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你来说说,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人是道徽不朽的女婿王止王放停,本来是个不成器的武夫,有缘封侠,奈何遭逢世道大变,一时得了失心疯,竟然和道徽不朽一刀两断。” 赵二胡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是个嫉恶如仇的不朽。” 司马炎炎冷笑一声,“沽名钓誉,真要宁死不屈,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赵二胡一听这话,兴趣更大地问道,“啧啧,听你这口气,貌似你俩之前还有不小的恩怨。” 司马炎炎气的一甩袖,一言不发。 “王放停,你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永嘉侯突然大吼一声,双枪化为双龙冲天而起,一瞬间冲破了黑暗,化为两道明晃晃的光柱。 与此同时,永嘉侯腾身而去,逃出黑暗,双手再次抓住两把短枪,低吼一声【元海无双】,就见他将短枪往地下一抛。 这一次,枪落如流星,划破地上的黑暗,瞬间冲散了黑暗,迎来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 “不好,是金言咒力。” 秋子良手持青罗伞,立刻感受到天际坠落的那股力量,急忙转动伞柄,在身后显化两只手,一把抓回他俩,瞬息远遁百丈之外,口中吼道,“请封侠法相。” 司马圭心有所感,忽然走出另一人,正是青衣法相,猛地纵身飞跃,双手抱拳,以礼相待。 这一刻,礼成之时,就是那双枪无声之时。 “哈哈,司马圭,你居然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 永嘉侯望着那个青衣法相,不加掩饰地肆意嘲讽。 “阁下也是不朽,竟然也看不透虚妄?” 青衣法相手捻无相印,就见无相心念瞬间来到永嘉侯的面前,不由分说地钻入他的心湖。 “抱歉,你还不够格。” 永嘉侯见着这道心念,立马祭起一支短枪,奋力抛出,直接贯穿了心念。 “司马圭,我多谢你的馈赠。” “永嘉侯,适可而止吧,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 司马圭站在那里,依旧是曾经的司马宗主,但他的气势却不如青衣法相。 “哈哈,司马圭,你有本事尽管动手,我倒想看看你这一介贱胚子如何不客气。” 青衣法相笑道,“本我,既然他亲自求你了,那我也就不再留情。” “哈哈,来吧,使劲来吧,谁躲谁就不是离石宗宗主。” 青衣法相正襟束衣,一脸平静地打了打领口,然后往前跨出一步,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剑,再缓缓地举起剑,剑身有光芒闪烁,接着他一手擎天,隐约有氤氲来朝。 离石宗虽然说是万年老二,但他到底是和晋宗打了无数年交道,自然也知道氤氲的出处,当即大惊失色,“司马圭,你疯了吗?为了一句话,就要动用氤氲之气?” 然而,青衣法相不为所动,一剑忽然丢了出去。 永嘉侯脸色惊变,赶忙撑开金言咒力,加持匈渊甲,连连说道,“无坚不摧。” 砰!砰!砰! 下一刻,剑落如雨落,连绵不绝。 “我的天,一个【挺身而出】被他使出了大雨倾盆的感觉,若不是那氤氲之气不可消弭,我都险些要怀疑那是不是什么武者的心气。” “挺身而出,这一剑落下,就是九重开山之力,可眼前这不是一剑,而是千万剑,别说是一座山要倒,就是三山五岳都得倒了吧。” 然而,令众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一剑似乎无穷无尽,一个劲地向外倾泄着剑光,而那个匈渊甲也不停地散发着凶光,挡住剑光的吞噬。 “永嘉侯,世人都说你的匈渊甲牢不可破,今天我倒想来试试,它是不是真的牢不可破?” 永嘉侯在这一剑递出的时候,已有几分悔意,但此刻骑虎难下,倒也看开了,索性理直气壮地笑道,“你若是想试试,那就来试试,反正我也不急。” 不朽之争,短则转瞬即逝,长则千秋万载。 永嘉侯来的不过是个不朽真身,无非是耽误些意气之争,但青衣法相可不是无事可做,在他身上流淌的封侠意志是广场上所有人的意志,一旦他真的在这里耗下去,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到时候他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哪怕最后侥幸赢了自己,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 “子良,我去助拳,你来替我压阵。” 董必德见状,跃跃欲试。 秋子良赶忙一把拉住他,“我的好哥哥,你可别去凑热闹,这是不朽之间的意气之争,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你可别看他俩暂时平分秋色,可一旦天平有所倾斜,那时的任何一点都能成为致胜的转折点。”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话,永嘉侯忽然心生一计,卖了个破绽,硬生生吃了一剑,被砸落广场之上,放声狂笑道,“司马圭,你可知自己现在的心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为了我的孩子。” “为了封侠道义。” 说这句话时,永嘉侯暗中也动用了金言咒力,只不过不是针对所有人,而是仅仅针对司马圭一个人。 若是以前,自然只会有一个声音,但是现在司马圭可不只是司马圭,念头自然肯定也不只一个。 “为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司马圭当然不会同意他的念头,当即出声吼道。 “一切都是为了封侠道义,你忘了吗?”青衣法相却反问道。 “不,是为了孩子。” “不,是为了侠义。” 青衣法相与司马圭越演越烈,眼看二人就要因为意见相左大打出手,就听秋子良高声叫道,“错了,你错了,唯有封侠道义,才能顾全孩子。” 第九十二章 请君入瓮 就在青衣法相与司马圭争吵之时,永嘉侯突然悬停在半空,脱了个身,假借灵气秘法隐遁广场之中,左右观望。 “不好,永嘉侯遁走了。” 青衣法相与司马圭本就是同根同源,顾游神目也是信手拈来,何况他从一开始就暗中运转,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急忙压身一沉,追了上去。 然而,他想走,司马圭却不让他离开,当即一步跨出,挡住了他的去路,“你想去哪?” “永嘉侯藏到了人群之中,你现在别意气用事。” “我不管他如何,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衣法相拂袖一挥,“不能让他离开众人的视线,迟则生变。” 司马圭忽地拿出龙头弓,信手搭在弓弦,直指着他的心念,“说个清楚。” 青衣法相见永嘉侯的气息慢慢消散,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司马圭,你给我让开。” 这时,永嘉侯似乎找到了什么,悄无声息地一脚跺在地面,暗中传入一阵阵的真气,沿着大地之间的裂缝,无声蔓延,如同蛛丝一般,井然有条。 “司马圭,你给我滚开。” 青衣法相的眼中突然就没了踪迹,心怀侠义的他和心怀子嗣的司马圭戛然不同,当场就爆发了怒气,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你想和我动手,那就看看谁更厉害。” 司马圭是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子良,现在动不动手?” 董必德终于缓了口气,也发现了永嘉侯的消失。 “动手?动什么手?” 秋子良疑惑地看着他。 “你没发现永嘉侯不见了吗?” 秋子良半信半疑地指着空中的永嘉侯,“他不就在那?” “那不是他。” 董必德指着自己的双眼,坚信不移。 秋子良眼神微沉,抖了抖身子,一转伞柄,好似弹去了什么东西,这才如释重负,“不愧是离石宗的永嘉侯,居然无声无息地将金言咒力埋在我们的心头。” 说这话时,他暗中射出一股真元,落在王放停的背后,传音入耳道,“王道兄,快些醒来。” 王放停闻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这是怎么了?” 秋子良故技重施,想要解开青衣法相与司马圭,却不曾想这二人的周围忽然浮现氤氲之气。 “必德,我解不开他俩的心解。” 董必德闻言,只好叹息一声,“当务之急是将其他人送离此地,否则不朽真的不顾颜面,交起手来,无人可生还。” 说罢,他就盘膝入定,显化一只火凤,啾地一声盘旋空中。 永嘉侯未见火凤,只闻其声,就莫名地一阵心颤,待抬头一看,竟然下意识地想要跪拜,但他终究是不朽,猛地回过神来,反手就是一阵真元加持,避开火凤神威,然后继续着改造地势的勾当。 “打吧,使劲打吧,等你打够了,就会发现我送出来的大礼。” 此时,董必德显化的火凤法相口含天宪,“不朽之下,尽皆离去。”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道身影往山下走去。 永嘉侯早有防备,自然不会中计,但也因此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毕竟其他人都往山下去,只有他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火凤法相穷目远望,方圆广场尽在眼底,初时还未发现这一幕,但细细一看,就发现有个人在那一动不动。 “子良、王道兄,你俩去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董必德不敢轻视任何一尊不朽,见着不同寻常,立马让秋子良和王放停亲自前去。 他俩也不迟疑,沉身就去。 永嘉侯是时刻不曾放过他们几个人的动静,当即觉察到他俩的到来,急忙口吐金言,“弄虚作假。” 下一刻,他俩如约而至,落在永嘉侯的身边,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你是何人?” 秋子良戒心一起,自然不会语气客套。 “吾乃海外不朽侯嘉永,二位找我有何贵干?” 永嘉侯知晓自己的底细,当然不会轻易起冲突,便起身平静地回道。 “接下来将有一场不朽之战,你若是没事,最好离开吧。” 秋子良见他没有恶意,也未强行驱逐,毕竟他也是不朽,在现在这种时候真把他逼到永嘉侯那边,也不行。 永嘉侯不胜感激地说道,“我跻身不朽几千年,迟迟不曾破开超凡境界,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正巧看看不朽之战,或许从中还会有些机缘。” 秋子良闻声,善解人意地笑道,“那我就在此祝愿道兄如愿以偿。” 永嘉侯抱拳回道,“不敢,不敢。” 就在这时,秋子良脸色忽变,急忙一手抓紧青罗伞,向着他的眉心刺去。 永嘉侯可知道眼前这东西非是凡物,也不敢大意,当即显化匈渊甲,砰地一声截断它的来路。 “道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永嘉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手段令人敬佩,但也到此为止了。” 永嘉侯怒气冲冲地吼道,“道兄,你这是在血口喷人?” 秋子良笑道,“永嘉侯,你的不朽道法确实精湛,但你似乎忘了千年之前的人,见面从来都不是抱拳吧。” 永嘉侯一怔,忽然想起千年之前还不是封侠世道,还讲究个男尊女卑,那时候都是拱手作揖,而不是如今抱拳敬礼。 “好好好,我没想到自己的道法竟然能瞒了你,反而是我的行为举止让你生疑。” 秋子良见青罗伞刺不透匈渊甲,又对王放停说道,“快祭你的金言,困住他的六欲。” 王放停当机立断,紫毫笔一划,就是一片黑暗。 “你俩真是不知死活,非要来惹我。” 永嘉侯豁然起身,一下子就来到他俩的背后。 “不可能,你怎么逃出来的。” “对了,我们一直都在他的金言道法中。” 秋子良却立马想通了,连忙撑开青罗伞,挡住永嘉侯的短枪。 这时,董必德的火凤还在疏散那些不知所谓的凡人,同时也没发现那里的异常,毕竟火凤法相并没有他的种种神通,有的只是他一个念头的不朽金言。 “我这两把枪,一把叫孤、一把叫寡,都是晋宗鼎盛之时,两宗结盟的象征灵器,比你的天王罗伞或许品质不如,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熏陶,怎么也得赶上一大截吧。” 第九十三章 阳谋诡计 “炎炎,快看,你两个爹打起来了。” 赵二胡听着火凤之声,早早地退去,但远远观望,还是看见两个不朽的弓与剑,各显神通。 司马炎炎黑着脸,一言不发。 尽管他不想承认两个都是他爹,但不得不说,这俩个确实都是他爹。 只不过青衣法相可能是一种假设的亲爹。 而司马圭更像那个他朝夕相处的爹。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不用纠结了,因为你有两个爹,一个是无情无义的爹,一个是有情有义的爹,你以后只要杀了无情无义的爹,就能独占有情有义的爹。” 赵二胡一脸坏笑地怂恿道。 “滚。” 司马炎炎冷冷地回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给你个决定,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和我恶语相向?” “滚远点,我现在不想说话。” 司马炎炎越想越气,直接就想离开,但赵二胡却喊道,“难道你就这么放心他俩?要知道你那无情无义的爹或许为了心中的念头真要杀了那个有情有义的爹。” 司马炎炎一听这话,脸色阴沉着,果真停下脚步。 但他不肯转身,也没有去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从心底来说,他其实满喜欢赵二胡的那句话,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赵二胡就是个搅屎棍,这种事你非要说出来干嘛?就不能让我自己决定??? “为了淼儿,我愿意放弃一切,所以你也必须要斩断。” 这时,司马圭歇斯底里地大声吼道,同时拉满手中的弓弦,一箭放出,就是金光曜日。 青衣法相宝剑一出,便是万里无云,消去无边金光,但他到底是低估了自己,也小瞧了金光,只见这一刻,金光一瞬,嗤地一声刺破他的眉心,将他射落,狠狠地钉在地上。 “淼儿,淼儿,你就知道你的淼儿,难道我司马炎炎就不是你的儿子???” 司马炎炎望着他,眼中是炽热的怒火,恨不得立马冲上天去,抓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他,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不受待见? “没有大家,何来小爱?我不是打不过你,只是不想与你生死相搏。” 青衣法相见着他落下,心平气和地说道。 “呸,你打的过我?你虽然是我,但你醒来的时日太短,还未曾真正地消化我的过往。” 青衣法相是侠义之誓与司马圭的道心相容而成的新生法相,是司马圭的某种心性变化而生,也算是司马圭的某种升华,本该比司马圭要强,可惜的是他诞生太短了,短到不到半个时辰。 “你杀了我,就等于背叛自己的誓言。” “哼,杀你,那是不可能的。”司马圭忽而一笑。 青衣法相猛地想起一事,骇然失色,“你想封印我?” 司马圭左手一翻,多出一枚宗主令牌,照着他的眉心,直接砸下。 砰! “你是谁?” 就在这时,二者之间忽然多出第三个人,一把将青衣法相拖走。 “你不用管我是谁,但你不能杀他。”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心心念念的司马炎炎。 “我想要杀他,凭你能挡得住我?” 司马炎炎收回宗主令牌,右手一翻,龙头弓凭空浮现,就见他手捻氤氲之箭,箭指司马炎炎,杀意浮现。 “赵二胡,还不快来助我解围?” 赵二胡失笑一声,急忙赶来,挡在三人的中间,谦声说道,“晚辈秦政宗赵二胡拜见晋宗宗主。” 司马圭眼神一眯,“赵二胡?” “不敢欺瞒宗主,晚辈来此有事在身,先前不便露面,还望宗主海涵。” 司马圭半信半疑,运转顾游神目。 赵二胡自然有办法隔绝神目窥探,但此刻不便,就任由他照来。 “你居然也是不朽之境。” 司马圭大吃一惊,自家两个孩子还未成就不朽,秦政宗的三个儿子居然都是不朽之境。 贵公子赵大苏威名远播,具体境界不详,但新晋不朽之中当是境界第一。 恶公子赵二胡臭名远扬,不朽之境应该也是近来之事,虽然不曾有何名头,但是一个宗主之子就足以让人不敢小觑。 镇东大元帅赵三婴先前都敢派人干涉晋宗内政,由此可知此人的心性是何其大。 “让司马宗主见笑了,二胡不成器,也是近来成就不朽,尚未触摸我秦政宗的真正道法,只好在外招摇撞骗,卖弄些小手段。” 司马圭眼神依旧盯着司马炎炎。 “据我所知,你似乎也是推翻封侠世道的中流砥柱吧。” 赵二胡不置可否,“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值一提,今天救下他,不是为了世道,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宗主。” “我?” “宗主试想,当今世道,神目层出不穷,若是你真杀了他,一旦被人撞破你的真身,晋宗到时将置身何地?”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不,宗主是二胡仰慕多年的真浩杰,起于浮萍之末,却立于广厦之顶,每每思及宗主,二胡无不仰慕万分,恨不得归在宗主帐下,鞍前马后。” 赵二胡别的没事不成器,但他这溜须拍马的本事仿佛与生俱来,说的头头是道,愣是让司马圭信以为真。 “依你所言,我不但不能拘禁他,还要放任他执掌晋宗?” “不错,不仅要让他来去自由,还要让他大刀阔斧。” “这不可能,我信不过他。” 司马圭当即一口否决道。 “宗主,你可以想想,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封侠世道,对吧。” “那又如何?” “钦侠举世无双,可最后呢?” 司马圭听到这话,果断不再开口。 “如今这世道想要重回封侠世道,难道是仅仅推翻圣国就能做到的吗?” 司马圭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大势所趋,人心之善恶使圣国戎帝立于不败之地。” “不错,既然圣国不会倒,人心善恶也不会再变,只会遵循强者为尊的规矩,这世道最后会是什么样?” 司马圭见他不说话,呆呆地看着他。 “坏人越来越多,好人越来越少,而他就是个好人,所以你觉得他能活下来?” 第九十四章 姓董懂了 司马炎炎救下青衣法相,与他抱拳,“剩下的事,我们不宜过问。” 青衣法相面露悲悯,惨然说道,“迟了,一切都迟了。” 司马炎炎与赵二胡不解其意,却忽然间察觉下方山脉翻滚,如有巨龙要从山下一飞冲天。 司马圭目瞪口呆,低吼一声,就要以法相镇压山脉。 “司马宗主,这是你晋宗山脉,镇不得。” 听到青衣法相的话,司马圭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为什么早不说?” “我说了,不要拦我,但你就是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赵二胡又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地牛滚背,而不是在这吵个不停。” 二人也是识大体,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司马炎炎说道,“地牛滚背,轻则山脉成妖,盘踞一方;重则山脉尽毁,生灵涂炭。” 这时,下方的永嘉侯觉察时机已到,当即大笑一声,一枪崩退一个不朽,腾身而去,落在地牛的脑门,望着天空中的不朽,笑道,“感谢司马宗主送我的好礼。” 司马圭怒目金刚,气势不饶人,却偏偏有火发不得。 “封侠之盟,看来是你的晋宗魔咒无疑。” 永嘉侯乘地牛一飞冲天,脚下是一道绵延十里的山脉,算不得雄伟壮阔,但也是雄起一方,另众人高山仰止,自惭形秽。 “永嘉侯,你开个条件吧。” 司马圭见着那条山脉已化为一方妖气,深知无所更改,只好委曲求全。 见着道门不朽,他要委曲求全。 见着黑甲将军,他要委曲求全。 见着永嘉侯,他也要委曲求全。 当年,见着老祖那会儿,他似乎也是在委曲求全。 司马圭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世似乎都在委曲求全。 “没什么条件,你放我走就行了。” “不可能。” 山脉成妖,已是家丑;此山脉又是晋宗正殿主脉,一旦被抽走,整座山都要化为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司马圭不可能让他走,哪怕是玉石俱焚。 “我有匈渊甲,你奈何不得我。” 司马圭反手一招,一把龙头弓凭空出现,一手搭在弦上,拈来一指氤氲之箭,口含天宪,“晋宗镇宗之弓,晋宗镇世氤氲,请开。” 箭未出,永嘉侯已汗流浃背,难以抑制地心生畏惧。 “这就是晋宗的镇世氤氲箭?” “放了它,我晋宗欠你个人情。” “你不配。” “放了它,我也欠你个人情。” 青衣法相也出声道。 “你也不配。” 永嘉侯指着所有不朽,一脸讥讽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全都不配。” “若是我呢?”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手提着他的脖子,一脸严肃地问道。 司马圭见着他,激动的无以复加,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你是谁?” 永嘉侯单手一划,竟然选择断头求生。 “我让你走了吗?” 来者正是司马正度,见着他的狠劲,不以为然,上前一步,一把按住那被削去的地方。 “不可能,你怎么能追上我?” 永嘉侯身为离石宗宗主,别的本事不行,但是这逃跑的功夫在宗中绝对是名列前茅,甚至独占鳌头。 “离石宗的元海无双,我从来都不放在眼中。” 司马正度轻轻一捏,永嘉侯便觉得心如刀绞,难以忍受,急忙求饶,“前辈,还望恕罪、恕罪啊。” “交出它,我放你一条生路。” 永嘉侯犹豫不决。 司马正度猛地捏碎他的半边身子,沉声哼道,“你以为我拿你的法相没办法?” 说话之时,永嘉侯远在宗门的法相竟然也感觉到了一阵心悸。 “这不可能,晋宗没有圣贤。” “谁告诉你,我是圣贤?” 永嘉侯如坠冰窟,身子一颤,“前、前辈,我不敢了。” “交还是不交?” 永嘉侯哪里敢反抗,直接交出地牛,毕恭毕敬地说道,“前辈,若无其他事,我就离开了。” “滚吧。” 司马正度将地牛随手丢给司马圭,便消失不见。 “喂,司马炎炎,那家伙是谁?” 赵二胡见着司马正度,惊为天人,那言行举止无不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比他大哥的模样还俊还有气质。 “我也不知道。” 司马炎炎摇了摇头。 赵二胡更是惊讶,“晋宗居然有你不认识的不朽?” “晋宗底蕴……” “行了,你晋宗的那些故事,我秦政宗难道会不曾耳闻?但这尊不朽似乎不在故事中,我也无从考究。” 司马炎炎并不在乎他是谁,也不想知道他是谁,只是在心底暗暗地想到,以后想要杀了司马圭,又增加了一个大难度。 “恭喜司马宗主平安无事。” 董必德见一切都安然无恙,也主动前来道贺。 司马圭点了点头,致歉一声,便领着地牛回到地底,“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我立刻打死,两败俱伤;一个是你回到原来的位置,孕育另一个足以替代你的山脉。” 地牛瓮声瓮气地回道,“若是孕育第二个我,我就不会存在了。” 司马圭一亮龙头弓。 地牛立马回道,“我可以以血脉起誓,终生守护晋宗,永不背叛。” 司马圭的弓箭越发明亮。 “好好好,我答应你,立刻孕育第二个我。” 司马圭这才放过它,任它自己钻回原来的位置。 只不过,哪怕它现在回去,晋宗的山脉也别想短时间恢复如初,至于那些供修行的灵气也别想见到。 “可怜我晋宗百年内,都不会再诞生真正的武夫了。” 董必德立马开口,却被秋子良抢先说道,“既然百年内不会再有,那正好就让已经是的那些武夫好好修行,以免误入歧途。” 司马圭深以为然。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因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你说我想说什么?” “无非是想学冉耘艾的老祖,牺牲自己的不朽之境,成全晋宗的百年基业。” “秋子良,你到底跟着我想干嘛?怎么我每次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都知道?” “董必德、董必昌,都姓董,最后是谁懂了,都没关系。” 第九十五章 根老打人 “什么?那个女子要结婚了吗?” 司马淼淼的小屋子里,聚集了一二三四五个不朽。 布衣李成蹊! 浓眉董必德! 青罗伞秋子良! 落魄女婿王放停! 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见多识广的秋子良。 饶是五大三粗如董必德也记得那个冷艳不可方物的冰霜少女应妱璃。 李成蹊自然也不会忘记。 犹记得她临行前的那句话,“看吧,既然你不愿,只好让别人先死咯。” “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想要嫁人?” “这一次,不嫁不行。” “为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然后又相视一笑。 “因为要娶她的人不是闲杂人等,而是当今北玄宫洲的不朽天骄杨武广。” 杨武广? 董必德不得不承认,从未听过。 但李成蹊却有所耳闻,“此人乃北玄宫洲百年前的第一武夫,擅使一杆冲天戟,自号武尊,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美誉。” 秋子良惊讶地看了眼他,“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注意这个。” 李成蹊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好了吗?” 秋子良哈哈大笑,“现在的你才让我觉得像个人。” 李成蹊一拳砸在他的肩头,“我以前就不像人?” “也是个人,但却像个疯子。” 董必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够了,你俩太过分了。” 李成蹊恶狠狠地说道。 他俩都不以为然。 秋子良却又说道,“我想你俩应该猜到了。” 李成蹊点了点头。 董必德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秋子良拍了拍脑门,“你现在知道我陪着他得有多累了吧。” 李成蹊恍然大悟,“难怪根老要让你跟着他。” “我也不想啊,你以为我不怕?这家伙第一次见我就想一拳打死我。” 董必德浓眉一挑,“原来是根老让你跟着我的。” “难道你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 “我曾经是封侠卫的领头。” “小打小闹,你还当真了吗?” 这一次,董必德动了怒气,哼道,“有本事你再说一次。” 秋子良立马举手投降,“好吧,我知错了。” 李成蹊难得中肯地为他说道,“相比于你的深思熟虑,董大哥有时确实莽撞了些。” 秋子良深有体会地点点头。 董必德勃然大怒。 秋子良赶忙说道,“应妱璃不能嫁给杨武广。” “为什么?” 董必德立马问道,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就算他没见过杨武广,但从李成蹊的口中,也能知道这个人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因为根老说的,她不能嫁给他。” “根老老糊涂,你也信?” 董必德立马反驳道,然后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瞧吧,说不过我,就打我,像极了我那些不讲理的长辈。” 接着,他又被打了一下。 “根老,你说你为什么打我?” 董必德就像个孩子,理直气壮地顶撞道。 “活该你这辈子都守身如玉。” 根老突然出现,指着他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反正在董必德的耳中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废话。 “根老,我家老祖说你惜字如金,老沉厚重,可你自己看看,你哪一点像?” 根老气的直跺拐杖,举起来骂道,“你有本事别躲。” 秋子良赶忙上前拉架,“根老消消气,别和他一般见识。” 根老果断不生气,扶着他,笑眯眯地说道,“当年我还真看错了你。” “秋氏祖训【秋收万粒种】,要我们这些后人不必拘于人言可畏,更不必在乎流言蜚语,想要做的想要看的,都顺着心意去,但有一点不可违背。” “是什么?” 董必德好奇地问道。 “不可无故有害人的念头,否则秋氏祖训饶不了他。” “这个小家伙在外面开枝散叶,本以为是遍地撒网,不成气候,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几个好苗子。” “遍地开花,总有漂亮的。” 根老笑了笑。 “你家老祖当时得撒了多少种?” 董必德突然不解风情地问道。 秋子良果断闭口。 根老一拐杖敲在他的脑门,“你知道董氏如今还有几个人?” 董必德神灵活现地回道,“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根老又是一拐杖敲下,“就两个了,但你弟弟早就心有所属,不愁媳妇,可你自己瞧瞧自己,有可能有媳妇吗?” 董必德拍着胸脯说道,“我董必德洁身自好……” 根老气的直吹胡子瞪眼,拐杖那是提起的相当快。 “根老,消消火,他这样也无可厚非。董氏家训摆在那里,由不得他没这个念头。” “唉,我是没想到,他这么大个,居然还没炅横速度快,效率高。” 李成蹊和秋子良不约而同地喊道,“他居然能找着媳妇???” 根老一人给了一拐杖,两个人这才拱手抱拳。 “炅横不仅找着了媳妇,还开枝散叶一大片,再过段时间都快够一个村子了。” 秋子良目瞪口呆,“根老,若是我没记错,他似乎还没我年纪大吧。” “有志不在年高。” 秋子良默默无声,深受打击。 李成蹊不以为然。 “小木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根老,您放心,我不会忘的。” 根老嗯了一声,悄然离去。 “根老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骂我?” 李成蹊和秋子良苦笑一声,这一趟路任重而道远啊。 此时,王放停后知后觉道,“那位就是传说中的根老?” “你家岳丈和你提过?” “何止是提过,简直是拜为天人,恨不得改换门庭。” “呵呵,你岳丈估计是瞎了眼,这种糟老头跟着他有什么意思。” “董道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根老的境界岂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呵呵,根老就是个老糊涂,放任世道随波逐流。” “闭嘴。” 李成蹊和秋子良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董必德一听这话,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董大哥,你要懂根老的心意,你就懂了世道,也懂了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为什么?” 第九十六章 应妱琉璃 月落星稀,东方微白。 万籁俱寂,灯火寥寥。 可就在那为数不多的灯火中,有一扇窗是被推开的。 走近一看,窗前正趴着个好似无所事事的女子,浅浅的柳叶眉,肤白胜雪的脸颊吹弹可破,娇嫩欲滴。 她的眉心点着一粒朱砂痣,本该是不入世的绝情砂。 可是现在的她却身不由己,只能孤零零地望着眼前那盏还未熄灭的烛灯。 其实,以她的境界,早就不需要点灯了。 可是,不知怎地,越是修行,反而越是想要点亮这一盏灯,越是境界攀升,越是忍不住想看一眼烛灯。 “师姐,你又是一夜未眠吗?” 这时候,在她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接着就听啪嗒啪嗒的木屐声缓缓向她靠近。 照着皎洁的月光,也依稀看到这个女子的霜肌,比她似乎还有种清冷的雪白,眉心也点着一粒朱砂痣,但不同的是,她的朱砂痣中心有一粒雪白,小如尘埃。 “妱琉,你醒了吗?” “那是当然得醒了,要不然应老妈子又要来喊我去修行了。” 她姓应,名妱琉,是北玄宫洲应氏族长独女,修行资质不佳,但胜在出身,愣是靠着天材地宝堆到了第五关。 以前世道太平,其实有没有修为都不重要,她的家人也不在乎她的境界深浅,只是一股脑地想要她多活些年,至少不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是现在世道不太平了,她又不可能一直待字闺中,毕竟本就衰落的应氏如今人心惶惶,迟早也要把她嫁出去。 所以,她爹、她娘、她老祖统统都希望她变强,强到足以保护自己的境界。 因此,她迎来了每日每夜的修炼狂潮。 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从不例外。 其余时间不是在吞食天材地宝,就是在无休止地充实自己。 “妱琉,其实你想要更高的境界,可以不必苦修的。” 看在眼里,却未必放在心上,因为在她看来,应妱琉的修行其实很无聊,也很没用。 “妱璃师姐,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待在闺阁,看看书吃吃灵丹妙药,那境界就一个劲地往上涨?” 应妱琉苦着小脸,一脸地闷闷不乐,同样都是应家的女子,怎么她就万事无忧,境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而自己却可怜兮兮地止步不前。 虽然应妱琉喊她师姐,可事实上她比她大了近五百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爹一定要自己喊她师姐。 当然,她自己从来就不在乎。 或许,她都不懂什么是介意。 五百年,她一直就在应氏的领地,打打闹闹,吃喝玩乐,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爹给了她一百座山头,一年四季应有皆有。 二十座山是春意盎然的山。 二十座山是夏日炎炎的山。 二十座山是秋风萧瑟的山。 二十座山是冬雪飘飘的山。 二十座山是四季往复的山。 她生来似乎就不知道什么叫欲望,干净地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所以她的境界不高,但是她的性子却像极了一朵花,那粒眉心的雪白就是她内心的印照。 以前,应妱璃看着她,只是看着她。 后来,世道变了,应妱璃传了她家乡的【月华清心咒】,她的那粒雪白就越来越白,从以前的小不可闻到如今的肉眼可见。 那粒雪白在别人眼中看来就是雪白,是朱砂痣的一种点缀,但是应妱璃明白,那不是点缀的雪脂,而是真正的月华。 “其实你家的功法都丢失了,所以你爹娘才不想让你修行家里的功法,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当初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把我找回来。” 这句话,应妱璃放在心里,没有对这个傻姑娘说。 这时候,应妱琉忽然趴在她的背上,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根,秀气轻吐,“师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做个真正的修行者啊。” 应妱璃不知为何,本该清心寡欲的她突然一惊,一下子就紧张地做起来,不小心把她给撞倒,就听砰地一声,她啊地一声叫出来。 应妱璃吓得赶忙去看她,却被她一把拉入她的怀中,伸手往自己的衣襟一掏,意犹未尽地笑道,“原来师姐的还没有我的大。” 应妱璃气笑道,“没事就好。” “师姐,你怎么一点也不反抗?” “反抗做什么呢?” “我告诉你,我娘和我说,只有心怡的男人才能碰自己,否则任何人都不行。” 应妱璃一把打掉她不规矩的小手,哭笑不得地起身,“那你爹呢?” “我爹啊,大概在我懂事之后,就再也不敢碰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娘说,哪个男人都不能碰我,我爹也不行。” “那你岂不是就没被你爹背过?” 应妱璃下意识地问道。 “背我?我看我爹皮痒了吧,我娘可是应家说一不二的女霸王,别说是我爹,就是老祖宗出面都不好使。” “可是我看你娘似乎也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家妇人。” “哈哈,那你多半是被她骗了。我娘老坏了,她从来不和人说真话,也不和人流露真情。如果有的话,多半是不怀好意。” 门外,本不该出声的姥姥听到这,都不由得咳了几声,“我的小主子,你这么说自己的娘亲,心不会痛吗?” 应妱琉俏皮地吐了个舌头,也乖巧地起身,换上一身修行的衣裳,抱了抱那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应妱璃,然后说道,“师姐,我看你这辈子都没我大。” 姥姥听到这,苦笑一声,“璃小姐,琉小姐她并无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吧,我不会在乎的。” 姥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嗓音微厉地哼道,“妱琉,去练功了。” 应妱琉不情不愿地松开怀抱,和她挥了挥手,然后一脸决然地拉开门,大步离去。 应妱璃靠在门口,望着她慢慢地离去,喃喃自语道,“自懂事起,就没被人抱过?” 她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也不多。 她是最好看的那个。 有时候为了和她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打个什么劲,经常打的哭爹喊娘,但最后那个一脸狼狈的孩子总会雄赳赳气昂昂地靠近自己,说是自己赢了,我是他们的战利品。 她不喜欢被别人抱。 所以,她拒绝了。 但是她爹总会不由分说地背着自己瞎跑,经常会带她去看那个黑乎乎的小鬼,说她娘以前是村里最好看的那个,可惜他却长的这么丑。 她问爹,“那你当时是村里最好看的男人吗?” 她爹理直气壮地接道,“你爹我要不是最好看的男人,你娘能嫁给我?你能生的这么好看?” 那时候,她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现在想想,她爹真是厚颜无耻,像极了那个说什么修行长生、无欲无求的根老。 胡说八道,他俩一个比一个在行。 第九十七章 十天之约 “这事,我不同意。” 应氏大堂,或者说议事正堂。 应家主与应家母并排坐在主位,左右各是应氏的主家派。 其中,左派是固执的反抗派,不愿与任何人结盟,更反对那种姻亲。 右派是激进的保守派,他们提倡姻亲,更愿意和亲结盟,将应氏的女子如同财宝一般散出去,只要能换来足够的利益。 但这一声不同意,就瞬间打消了所有右派的念头。 她是个女子,也是应家主母。 千年前,女子是没有资格议事的,哪怕是家母也不例外。 但经过千年的洗礼,应家主母不仅有资格说话,甚至有权力决定事关应家的重大决定。 这也是她今天坐在这的原因。 姻亲,是结还是不结。 左派和右派争论不休。 应家主左右挣扎,拿不定主意。 “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本家母才从冰原杀妖归来,你们就告诉我封侠世道崩了,圣国当道,要广结善缘???” 左派见着应家母,瞬间战斗力暴涨,满心欢喜。 右派见着她,就像是挫败的老公鸡,垂头丧气。 哪怕是历来叫唤声最凶悍的那个人也不例外。 “主母,我们应家打不起。” 右派领头人是个青年模样,也是应家五百年来最强的男人。 他叫应无双。 在北玄宫洲也是屈指可数的顶尖武夫,一身武势更是仅次于真传,是当今九种武势中的无双天骄武势。 在他的那个年代,他确实人如其名,无双。 这个名号一直持续了三百年,直到那个叫杨武广的男人出现。 他败了,败的一塌涂地。 但是杨武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秘而不宣。 那一场战斗,他俩都隐姓埋名,是在一座冰山之下打的。 那时的杨武广还不是最强武夫,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他就明白自己的无双之名要易主了。 果不其然,自杨武广离去后,他在宫洲一路高歌猛进。 短短几年,就成为了宫洲公认的最强第一人。 自号,武尊。 今天,应无双坐在这里,敢硬着头皮和主母顶撞,也是因为当初的那一战。 他知道自己不敌武夫杨武广,更不敌不朽杨武广。 身为应氏最强的男人,自己都打不过别人,其他人更不可能打得过别人。 何况,应氏至今无不朽坐镇。 真要和人大动干戈,应氏除了被灭族,别无他选。 “打不起?为什么打不起?” 应家母骄傲地像一只孔雀,凌厉地锋芒让人不敢直视,当她的眼神落在应无双的身上,他居然由衷地感觉到了害怕。 “我应家无不朽坐镇,一旦与人爆发冲突,势必要吃亏。” “吃亏就吃亏,我应家人不怕吃亏。” 应家母也姓应,或者说应家的血极少外流,哪怕是当今的封侠世道也不例外。 “没错,我应家人不怕流血。” 同样是应家人,左派的那些人更倾向于不愿同流合污,他们固执地要拿家族做陪葬品。 “家主也好,家母也罢,你们都无法决定应家人的性命,若是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按照应家的封侠规矩来。” “好,我给你十天的时间。” 应家母也明白再这么吵下去,无非是双方不欢而散,甚至会引起家族内部分歧,分崩离析。 “应无双,为了怕你不服气,我就让妱琉陪你办完这件事。” “不,我不要妱琉,我要应妱璃。” 应家母英眉一横,显得格外严厉,盯着应无双,无声却有声。 应无双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我只会给你妱琉。” 应无双不敢再开口。 “都退下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想看你们吵得不可开交。十天,我在家只能待到十天,所以你们最好尽快解决问题。” 应家母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左派领头人想要跟上去,却被她呵斥道,“难道你想害我背上暗中结党营私的罪名?” 那个人果断停下脚步。 应家主笑了笑,小步地追了上去。 “应家主,你也一样,不准……” 哪里想应家主二话不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搂住了她,“我现在可不是应家主,只是你的相公。” 这一刻,左派也好,右派也罢,统统选择视而不见,麻溜地退出大堂。 “夫人,辛苦你了。” 应家母却不愿说儿女情长,只是严肃地问道,“窃夫不过是弹丸小国,凭什么能在短短几年内,攻陷八洲?” 这个问题,应家主当然答不上来,他只能捡自己知道的答案,“窃夫在海外经营多年,他们的武者远比八洲更强更多。” “不可能。” 应家母走在前面,与他一口否决道。 “别说窃夫是在海外立国,就是让他独占一座洞天,也不可能强的过八洲。” 应家母一口笃定道,“窃夫的能耐再大,能大的过我宫洲?要知道宫洲又有冰洲之称,是当今世道最接近地下的大洲。” 应家母说着,忽然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哼道,“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派人去调查过?” 应家主悻悻不语。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去弄个明白?” “弄不明白的,谁能想到窃夫会一举翻身?谁又能想到八洲天宗居然早就和他们暗通款曲,自立为王?谁能想到,窃夫的爪牙居然能伸到八洲的每一片土地?” 应家主担心她真责怪自己,果断顾左右而言他。 “夫人,你不知道,在我宫洲,在我应家目光之下,有多少个村落离奇失踪,那些失踪的村落都无不出奇地拥有一点。” “哪一点?” “那里的村民民风淳朴,无比诚挚地崇拜侠义。可以说,那些村民哪一个放在外面,都是响当当的游侠作风。” 应家母听到这里,深感痛惜地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可她想了想,又变得咬牙切齿,“该死的窃夫,该杀的天贼。” “如今这世道变了,礼崩乐坏,人人都尊崇强者为尊的理念,强者越强,弱者越弱。要不了百年,封侠这两个字就会被彻底淡忘,取而代之的是虎狼之词。” 第九十八章 应家牌楼 “站住,这里是应家私人领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乱入。” 应家三间四柱牌楼前,四位第四关的武者守在门前,正大门那位居左的武者拦住了一人的去路,语气还算客气地警告道。 “若是我非要进去呢?” 男人也还算客气地反问道。 居左武者往前跨出一步,语气严厉道,“那就别怪我应家招待不周。” 居左武者这两句话谈不上语气温和,但也算不上狗眼看人低,但若是看他头顶的那三个大字,他说的这些话其实已经算是客气的。 应家,不是北玄宫洲的第一世家,毕竟上面还有个杨家,但杨家又是古宗,不在世家之列,所以应家的地位在北玄宫洲是非常的高。 因此,应家的儿郎行走江湖,也算得上盛名在外,更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 而钦侠立世,应家又是当年第一家响应号召的封侠世家,故而当时来北玄宫洲的曜日钦侠炅钦侠给了应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封侠称号。 而这三个字就是那个北玄宫洲跨时代的三个字。 应龙侠! 应龙是什么? 应龙是执掌风雨权柄的圣贤主宰。 应龙是开辟龙门,曾下凡屈尊降贵作为黄帝龙将斩杀蚩尤。 应龙也曾以一尾画地成江,助古之圣贤大禹治水,同时祂还曾为禹王擒获了无支祁。 应龙二字,意义非凡。 炅钦侠给了应氏这个封号,应氏也当之无愧地继承了这个封号。 千年以降,应氏在北玄宫洲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从来不遗余力。 应家主母,就在极冰之地镇守地下遗种,近来也曾回返应家。 男人正是因为知道应家母回来了,也是不远万里地赶来,孤身一人而来。 却不曾想,他独自前来,少了排面,居然还有个不知所谓的武者想要拦住他。 “招待不周?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个招待不周法?” 男人往那一站,武势自然而然地流露,竟然就叫守门的四位武者如临大敌,瞬间就仿佛被一座大山给压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巅峰武夫?!” 居左武者虽然不是武夫,但是却曾有幸见过巅峰武夫,正是那位他应家名声在外的无双天骄应无双。 不想男人哦了一声道,“不错,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话音落下,居左武者砰地一声趴在地上,脑门撞在地上,瞬间头破血流,口不能言。 “现在,你还敢拦着我?” 男人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地就像摸着自家的大黄犬。 居左武者支支吾吾,用喉咙发出倔强的声音。 男人既是有一丝欣赏,又是一抹不快,直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不曾致命,却断了他的修行路,“这一次,我放你一马,但下一次,你或许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然后,男人冷酷地起身,挥了挥手,这尊屹立在应家千年的牌楼就应声倒下,化为一片灰尘滚滚的废墟。 “应家主、应家母,隋炀宗杨氏杨武广特来拜谒。”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化为疾风从天而降。 有个人是第一个赶到的,他本来觉得自己不会是最先赶到的,所以刻意加快了步伐,却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赶到。 杨武广?! 映入眼帘的男人赫然是当年冰山之下的那个人,但当年的自己面对他尚且有一战之力,但今天再遇见了他,却好似高山仰止,不可直视。 他看见了杨武广,杨武广也看见了他。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但杨武广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遗憾。 那是对他的遗憾。 所以,杨武广主动开口了,“你令我失望了。” 他站的不是最前方,而是站在左派领头人的身后。 左派领头人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冷冷地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对我失望。” 杨武广冷哼一声,左派领头人便不翼而飞。 这一刻,无人看清他的动作,他也不例外。 现在,他站在了最前方,直面这个当年的男人,由衷而发,“你变强了。” “禁锢已经被解封了,所以我希望你尽快变强。” 杨武广没有去嘲讽他,而是发自肺腑地鼓励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后半步。 不是因为退怯,而是因为应家母来了。 杨武广见着她,面无表情地抱拳敬礼,“晚辈杨武广拜见应家母。” 她看了眼倒塌的牌楼,从中一把抓出四个昏迷不醒的武者,尤其是居左武者,一脸平静地抱在怀里,“他本来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意气用事,迟早要害了应家。” “那也应该由应家来处理,而不是你这个外人。” “是晚辈失礼了,还望海涵。” 于是,杨武广毫无愧疚之意地抱拳道歉。 应家母没有说什么,或者说这几天的了解过后,她已经不能再说什么。 杨武广如今不是那个武夫杨武广,而是货真价实的不朽杨武广。 杨武广又是当今西天王之子,是未来的西天王。 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修为,这个“晚辈”都有了让任何人不敢小觑的实力,更不敢轻易威胁的背景。 九王八十一侯! 九王之子,在外就等同于无冕之侯。 “应家母,武广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杨武广见她离开,立马出声说道。 “你一来就毁了我应家牌楼,更坏了我应家儿郎的道行,这是有求于人的样子?” 应家母背对着他,心平气和的说道。 面对她的背后,杨武广不觉得有什么不当之处,于情于理这一位都值得他稍加尊敬。 若来的是应家主,自己恐怕都不会和他说什么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对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应家牌楼是北玄宫洲的第一座牌楼,它不倒,其它牌楼也不会倒。” “那又如何?” “应家母,您应该明白,如今这世道,是圣国的天下。” “那又如何?” “您侠肝义胆,无畏强权,不惧生死,但您也该想想应家儿郎的处境?牌楼一日不倒,你应家就一日是与圣国为敌,是与天下为敌,那你应家儿郎行走江湖,谁敢保证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不,无人敢保证,您也不行。” 应家母听完过后,默默无声,但她明白,这是真的,也是事实。 就在她回家的这几天,应家在外的儿郎已接二连三地音信全无,下落不明。 “但武广敢在这和你保证,只要牌楼倒下,从今往后,应家儿郎行走江湖,绝无人敢暗中使坏。” 应家母这才哼了一声。 “至于那位武者,若是应家母觉得我下手过重,那我就亲自出手,替他续弦,再回巅峰。” 应家母立即回头,盯着这位本该是晚辈的“晚辈”。 “若是不成功,武广愿以死谢罪。” “好,一言为定。” 第九十九章 密不外传 “哦,应家母对此事如此放纵吗?” 杨武广在得知要以投票决定过后,反而觉得大为惊讶。 在他印象中,这位应家母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别说是事关应家未来的大事,就是应家的吃穿,她有时都吹毛求疵。 “是的,家母这一次似乎也对我们妥协了。” 应无双弓着腰,略低着头,都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 “你不必如此。” 杨武广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便认真地出声劝道。 “愿赌服输,我既然在这件事上不如你的眼光,就该遵照约定,听你的吩咐。” “其实,你不是输给了我的眼光,而是你应家输给了我杨家的底蕴。” 底蕴! 秦政宗有一洲底蕴。 汉天宗有一洲底蕴。 晋宗也有一洲底蕴。 隋炀宗也是一洲底蕴。 大到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小到凡夫俗子的香火情,四大宗都有自己的深厚底蕴。 世道再变,时代再变,武道也在变,但四大宗永恒不变,始终屹立不倒,伫立在规矩之下。 应无双躬身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沉默地像个影子。 杨武广见他不开口,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便转而问道,“现在的结果如何?” “有应妱琉在,我很难得偿所愿。” 应妱琉? 杨武广脑海中突然就浮现一个少女。 当初冰山之下,他和应无双在战斗。 当时,她就跟在身边。 她很美! 她很安静! 她与众不同! 杨武广想到那个少女,明知故问地笑道,“她现在应该长大了吧。” 应无双将他的神情都收在眼底,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异样,极难被察觉,便严肃地回道,“几百年了,再小的姑娘也得长大了。” 杨武广乐呵一笑,没有说话。 应无双也不再开口。 忽然,杨武广又问道,“你知道我此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收服我应家。” 杨武广笑着起身。 应无双头也低得更低。 杨武广试图扶起他,他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应家还是应家,你还是你,这就是我这趟来的目标。” 应无双没有任何表情。 “我陪你去转转吧。” “应家,不喜欢外人到处闲逛。” “你是应家应无双,我是你的朋友,算不得外人吧。” “应家在内只认血脉,不认关系。” “如果我想出去,有什么办法?” “打。” “打?” 杨武广看了他一眼。 “不是和我打,而是和整个应家打,打服了所有的应家后生。” 应无双平静地回道。 “连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应家还有谁能对付我?” “应妱璃。” 应无双坚定地说出这个名字。 “这是谁?我居然从未听过。” “如果不是妱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一次,杨武广都大吃一惊,她的存在,居然连应无双都要瞒着。 “她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只知道她姓应,是个修行者,而且天赋极佳。十年之内,武夫之境,似乎是她囊中之物。” 十年武夫?!! 这时,杨武广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十年武夫?” “或许都没有十年吧,我只知道妱琉告诉我的时候,她就是个武夫,而且是那种能和家母过招的武夫。” “能和应家母过招?” “生死相搏,妱琉说过,她好几次都和家母以伤换伤,险些丧命,不过她似乎也是个狠人,从来不在乎那种生死。” 杨武广顿时来了兴趣,“这样的奇女子,若不能见上一面,我心怎安?!” “想见她,并不容易,至少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她。” “那就先不管她,让我先把你应家的男人打的没有骨气再说吧。” 这一刻,杨武广是那么的盛气凌人,格格不入,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那个人怎么办?” “等我打完再说。” “妱璃,你有心事?” 应家母一拳击退近身袭来的应妱璃,果断察觉她的心神不宁。 “没什么,只是想家了。” 应妱璃直言不讳道。 应家母听到这话,收了真气,退到一边,温柔地说道,“现在已经没人会拦着你离开。” “我不会离开的,也不想回去看到爹娘。” 在她眼中,爹娘终究是一个过客,一个不过百年的过客,不值一提。 她不想记得他们。 为什么不想?可能是她觉得没必要吧。 “孩子离家久了,总会想家,何况你还是个女儿家。” 应家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地劝道,“你知道我不会和你说那些客套话,我说你可以走,那你就可以走。” “我是故乡与应家的香火情,是封侠的道义所在。” 应妱璃理直气壮地回道。 “傻姑娘,连封侠都没了,你的侠义还有什么用?” 应家母一脸戏谑地调侃道,“难道你不知道当今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侠义的规矩?” “师母,我想知道封侠为何会败的如此之快?” 应妱璃不想过问,也不在乎,但真到面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想的那么平静。 “封少师和我们说过,未来的世道必然是天下大同的世道,必然是人人都为封侠的世道,可为什么我们都还没长大,就听到了世道崩塌,封侠不在的惨讯?” 应家母其实也不明白封侠世道怎么倒的如此之快,但她看的人多了,就知道一点,于是她就将这一点说出来,“可能是因为封侠不仅要求自己恪守规矩,更要求天下的人恪守规矩吧,但圣国不需要任何人守规矩,强者为尊,你想要什么,那就去变强。” “毕竟严于律己和放浪形骸,是个人都知道该选择谁。” 应妱璃觉得不对,“在我家乡,哪怕是个毛头小子,都知道要选择严于律己。” 应家母掩着嘴呵呵一笑,“那可不是什么小地方,那里可是个神奇的地方,在那里的一切都只能当作美好,而不能在外面习以为常。” 应妱璃的境界一直在涨,可她的心智却依旧是当年出走的她。 要不然,她怎么会把密不外传的功法传出去? 第一百章 不期而遇 “姥姥,今天可以不练了吗?” 日落西山,晚风渐凉,应妱琉的心也开始变得散漫。 应姥姥没有婉言拒绝,也没有直言继续,而是独自地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看着这个境界修为都不曾变的外孙女。 她似乎什么也没有变,但是自从应妱璃来了过后,她却实实在在地有所变化,可那种变化她看在心里,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要策马扬鞭,才能不停地往前走,才能变得更像个修行者。 那么现在的她似乎都已经不需要修行,甚至连刻意的呼吸吐纳都不需要。 她在变强。 不是从力量的变强,而是某种气质的升华。 以前她是个百炼成钢的女武夫。 现在她就像是一夜之间化茧成蝶的女仙子。 她的一切似乎都要从她眉心的那颗朱砂痣说起,一切的改变也都要从应妱璃的到来说起。 “妱琉,你知不知道自己流淌着谁的血?” 这时候,应妱琉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试图再次讨好自家的姥姥,但她却突然发问,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嗯,是我爹的血。” 姥姥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如当年,“好,回去吧,今天早点回去。” 应妱琉小脸一喜,立马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姥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也不急着追上去。 世道变了又如何,这是我应家的领地,难不成还敢有人擅闯我应家? 不可能的! 我应家有应龙侠牌楼,纵使贼人有天大的胆量,图谋不轨,也得掂量掂量牌楼背后的香火情。 隋炀宗够强吧,千年以降还不是要对我应家礼让三分? 杨家是一洲无冕之王,可在江湖上行走,但凡有我应家的人,他们也得往后站。 这不是规矩,但至少是人心向善的无形显化。 千年前,应家是第一个愿意相信钦侠的世家。 千年后,应家也是最后一个要抵抗窃夫的世家。 “妱琉,你娘经年累月在外,应无双又担不起大梁,所以姥姥希望你尽快成长起来,早日能替你娘分担些苦恼。” 当然这些话她都是放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 砰! 应妱琉正跑的开心,忽然一头扎进了别人的怀里。 “你没事吧。” 被撞的那个人没有丝毫的怨气,反而嗓音焦急地关心道。 他? 应妱琉抬头一看,真的是他,惊的合不拢嘴。 他怎么会来这? 他现在不是日理万机? 一年、二年、还是三年,他都没有主动来找我玩了。 “琉妹,你怎么了?” 他见她不说话,急得连忙又催促了一声。 “啊,我没事。” 应妱琉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立刻回过神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惊喜地问道,“无双哥哥,你怎么来了?” “难得闲来无事,来看看我可爱又迷人的妹妹。” “你骗人。” 应妱琉也不知怎么地,听着他这话,一脸严肃地脱口而出,似乎还有些生气。 应无双见状,赶忙举手表决,“好吧,果然瞒不过我温柔贤惠而又机智过人的妱琉妹妹,其实我这趟来是奉了家母之命……” 不等他把话说完,应妱琉一脸惊喜地叫道,“我娘回来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没有让我去找她?有,肯定有,你就是我娘让你来找我的吧。难怪你突然想来看我,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一个劲地说道,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呢?” 应无双露出一抹尬笑,“家母让你陪我去听听应家人的声音。” “听什么声音?听声音做什么?” “封侠世道不复,应家要由洁身自好变为同流合污,其中涉及到一些并不体面的交易,家母觉得有必要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不可能,我娘说一不二,怎么可能让你去征询别人?” 应无双还想回话,就见应姥姥走了过来,急忙躬身行礼,“晚辈应无双拜见姥姥。” “起身吧,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应姥姥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家孙儿,眼睛里都充满了欣赏与喜欢。 “谢姥姥。” “按照规矩,我确实不该让你俩多说话,也不该留你俩单独相处,但姥姥也着实喜欢你的紧,也就不管你俩了。” “谢姥姥。” “谢什么谢,好好陪陪妱琉,她一个人练武也挺无聊的,能有你陪她说说话也是个好事。” “好的,姥姥。” “哼,姥姥,他才不是来陪我聊天的,是家母让他来找我去办事的。” 应姥姥一听这话,眉头一紧,“家母,她回来了吗?” 应无双肯定地回道,“是的,家母回来了。” 应姥姥想的比较多,一听要两个人办事,立马脸上一喜,又问道,“她要你俩办什么事?” “如今封侠世道不复,我们应家也应当有所改变,由以前的广结善缘改为广结姻缘。” “不可能,绝无可能。”应姥姥听完,直接一口否决,“我应家哪怕是死绝了,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子们嫁出去。” “姥姥,宫洲第一宗第一世家杨家都能下嫁女子,广结天下姻缘,为什么我应家就不能?” “哼,他杨家狼子野心,广结天下姻缘,不怀好意,而我应家是封侠世家,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要那些乌烟瘴气的姻亲?” 应姥姥对杨家嗤之以鼻。 “但姥姥,如今圣国世道,杨家势大,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们了。” “那又如何?” “好了,好了,姥姥,你和无双哥哥撒什么气,这件事又不是他决定的,他也只是个传话人。” 应妱琉见状,赶忙从中劝道。 应姥姥觉得也对,就收敛了怒气,刚想说一句好话,就听应无双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提起的,也是我一意孤行想要推行的。” “世道变了,应家要想活下去,就得重拾古制,仿前朝之姻亲,与天下人结秦晋之好,以保佑我应家不至于孤立无援。” 应无双对上姥姥的目光,寸步不让,“若是姥姥觉得我错了,大可以去家母那里告我,说服家母收回成命。如若不然,姥姥就不能再管我。” 啪! 这一刻,应姥姥气不可遏,怒上心头,直接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 应无双默默无声地站在那里,依旧固执地坚持己见。 “好好好,好你个应无双,我这就去找家母问个明白。” 说罢,她就拉起应妱琉想要离开。 应无双立马拦住了她,“家母说过,妱琉妹妹要跟着我。” “从今往后,你不准再喊她妱琉妹妹,你也不配。” 应姥姥并未执意要带走应妱琉,而是冷哼一声,直接离开。 当应姥姥离开过后,应无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一脸不加掩饰的疲惫,“妱琉,你知不知道,我也不想,但时不待我啊。” 应妱琉不太理解他和应姥姥的心情,但她只知道现在的他似乎很伤心,于是便慢慢地靠近他,蹲下身子,温柔地抱着他,“我知道,我也相信无双哥哥不会害应家的。” 第一百零一章 不欢而散 “无双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应妱琉跟在他的身后,见他步伐沉重,似乎藏着心事。 “我带你去看看我应家的牌楼。” 应龙侠?! 应妱琉一听牌楼二字,立马来了兴趣,兴冲冲地叫道,“好啊,好啊,我还从没看过牌楼。” 她活了很久,但她从来没有正面光大地离开那二十五座山头,更别谈亲眼一睹牌楼风采。 直到真正来到了应龙侠牌楼,她才发现它比自己想的更宏伟壮观。 “无双哥哥,我想去前面亲眼看看。” 应无双点了点头,让她独自前去。 这时,居左武者若有所感,猛地从牌楼前转过身来,将手中盘龙棍往地上一杵,嗓音微厉,“站住,应家禁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擅入。” “我是应家应妱琉,不是闲杂人等。” 居左武者神情微怔,问左右护卫,“你们谁见过妱琉小姐?” 无人应答。 居左武者犹豫不决。 “再说,我是从牌楼这边出现,若是图谋不轨,就不会在这了。” 应妱琉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主动开口解释道,“何况,你看我这个模样,弱不禁风,哪里像是心怀不轨?” 居左武者却咬了咬牙,不为所动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何事,但你不准靠近牌楼。” 应妱琉本就不曾见惯世面,被他这连糊带吓,瞬间就慌了神,往后倒退几步,弦然欲泣。 可怜应妱琉本就是个我见犹怜的女子,此刻楚楚可怜,更添几分动人心弦,叫人不忍伤害。 但居左武者却心如磐石,将手中棍握得更紧。 “职责所在,还望海涵。” 居左武者冷静抱拳作揖道。 “无双哥哥,他欺负我。” 应妱琉见他这副模样,更觉得可怕。 应无双闻声而来,直接落在她的身边,温柔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左肩一抖,居左武者就砰地一声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牌楼石柱,只见得一层层尘埃簌簌落下。 “你可知我是谁?” 应无双打了人,并未自报家门,而是平静地问道。 居左武者咳了一声血,捂着胸口隐隐作痛,硬是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倔犟地回道,“应无双。” “你可相信我的话?” 居左武者拄着盘龙棍,慢慢地站直腰杆,固执地回道,“我不信。” 应无双再次一抖肩头,居左武者又是砰地一声撞在石柱。 “现在呢?” “我不信。” 应无双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提起他的脖子,色厉内荏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信她是应妱琉。” “应无双,你不该问我,而应该问她。” 居左武者低声咳着回道。 问我?? 应妱琉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她怎么知道怎么证明自己?” 应无双掐着更用力,也更愤怒地哼道。 “她是家母之女,是未来的应家家母,难道她不知道如何证明自己?那她又怎么说自己是应家母的女儿应妱琉?” 应无双不想听他废话,直接就想一手捏晕他。 但正在这时,应妱琉忽然惊喜地喊道,“我想起来了。” 应无双松开手中的武者,将他丢在一边,不解其意。 应妱琉悄然一笑,飘然飞起,一下子就落在正中牌楼的顶上,一脚踩着琉璃瓦,笑道,“应龙侠之嗣应妱琉在此。” 应无双不明所以,见没有任何变化,就催促道,“妱琉,你快下来,那是我应家圣物,若是被人看见,难保家主不会责怪你。” “咳咳,你果然是应家母之女应妱琉。” 不知为何,居左武者却忽然承认了她的身份,而他的眼中此时似乎有一粒纯白色的月华流过。 应无双更加迷惑不解,问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牌楼的守门人从来都是当年那一支的后人吧。” “咳咳,不用说那一支,我们确实是刑徒应氏之后,而我就是这一代的应氏长子应妱碎。” 应无双倒是没想到他承认的如此痛快,但转念一想,却有几分轻视,便开口说道,“刑徒之后,终生不得踏入第五关。” “刑徒应氏之后,世代为应家死守牌楼,只为偿还当年的孽债。”应妱碎接过他的话,心平气和地回道,“这笔债,我应妱碎接了。” 应无双冷笑一声,面露轻蔑,然后望向牌楼之上的她。 只见此时的她正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大地与天空,说不出的遗世而独立。 “应妱碎,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忽然,她想起一事,飞身落下,一手按在他的胸口,缓缓地输入自身的真气,流入他的体内,滋养他的体魄,治愈他的伤势。 “这是个秘密,恕我不能告诉你。” 应无双立马眉头一皱。 应妱琉分明没有转身,却仿佛看到了他的神情,连忙劝道,“无双哥哥,不要意气用事。” “算你小子命大,今天就先放过你。” 应妱碎苦笑一声。 “好了,你的伤势恢复如初了,哪怕被人再次打碎了经脉,一夜之内也能安然无事。” 行妱碎闻言,大吃一惊,然后起身拜谢,“应妱碎无以为报,只好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小姐大恩大德。” “妱琉,你对他太好了,一个刑徒之后,不值得你如此自损修为。” 应无双听她这么说,不觉得是个真事,只当她信口开河,但一想她对他的好,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无双哥哥,他不是什么刑徒之后,他是我应氏弟子应妱碎,是和我同一辈的应家儿郎。” 应妱琉小脸一沉,倔犟地哼道。 “一日为刑徒之后,终生为刑徒之后,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也抹不去这个罪名的。” 应无双见她为了维护他,居然和自己大声怒吼,不由得气上心头,“你知不知道,像他这种刑徒遗民,早就该被钦侠一力斩杀。要不是当年的炅钦侠心慈手软,给了他们一线生机,流放到龙阳洲。他今天都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何况,若是封禅时代,前朝余孽,无一例外,都是斩草除根。我现在对他不曾动手,只是恶语相向,已经是极好极好的态度了。” “应无双,他是个人,你就得尊重他。” “应妱琉,你知不知道自己侠义泛滥,分不清好坏?” 应妱琉愤怒地转过身,不予理睬。 应无双气的直接一甩袖,腾身而去,临行前看都不看她一眼。 第一百零二章 扬眉吐气 “师姐,娘亲回来了。” 应妱琉兴冲冲地一路跑回雅苑,正准备和应妱璃分享这个喜讯,却不想恰好看到娘亲正和她切磋武艺。 二人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收了一身战意,平静地落在她的身边,恍若闲来无事一般。 “娘,你怎么不先去看我?” 应妱琉有些郁闷地哼道。 应家母英眉一挑,重重地哼道,“为娘临行之前,是如何交代你的?” 应妱琉猛地想起,她是被禁足的,无论如何都不准离开。 于是,她只好认错抱拳,正色回道,“女儿知错了。” 应家母哼了一声,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成器的淘气鬼。” 应妱琉贝齿下意识地咬着下嘴唇,俏皮地朝应妱璃一笑,嘴上却委屈地说道,“我是想娘亲了。” 应家母倒没有较真地追究,而是问道,“跑去哪里疯了呢?” 应妱琉立马接道,“娘亲,无双哥哥说你这次对外居然没有下决定,而是任由家族自行抉择。” 应家母点了点头。 应妱琉一脸惊愕,不解地问道,“娘亲,你怎么能放纵他们?” 应家母似乎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你最近的修为如何?” 应妱琉立刻没了精神,像霜打的花儿,“妱琉无用,还是武夫之境。” 应家母揉了揉她的秀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人会在乎你的境界,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在境界一事,应家母在几百年前就看透了自家女儿的极限,能侥幸跻身第五关,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更别奢望她跻身传说中的不朽之境。 要知道如今的应家已经不是千年前的应家,早已经没了不朽传承,更没有了不朽坐镇。 应妱琉得母上的安慰,小心肝一下子就放了下来,笑吟吟地说道,“娘亲,你这次回家,要待多少天?” “待不了太久,差不多十天左右吧。” 应妱琉心一紧,“那岂不是应家抉择一出来,娘亲就要走了吗?” 应家母难得露出几分不舍,轻轻地抚摸着自家女儿的凝脂脸颊,“是啊,你爹不争气,只能让为娘亲自劳累了。” “娘亲,无双哥哥也是武夫,而且是我应家第一武夫,其实他现在也有能力去极冰之地了吧。” 应家母摇了摇头,“无双的实力早就够了,但是他的心性还禁不起心魔袭扰,所以我担心他去了那里,很难再回来。” “娘亲,极冰之地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所有人对它都谈之色变,就连姥姥提及那个地方,都显得格外慎重?” “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冰窟,里面躲着一群群当年钦侠没有杀死的妖魔鬼怪。” 应家母对此似乎也不愿多提及,只是随意地回了一句,便转移话题道,“你觉得无双怎么样?” 应妱琉倒没有多想,而是笑嘻嘻地回道,“无双哥哥挺好的啊。” 身为过来人的应家母见状,暗暗地叹息一声。 应妱琉忽然想到应无双找她的那个模样,一脸娇羞地惊讶问道,“娘亲,难道你想把我许配给无双哥哥?” 应家母还未曾回答,应妱璃的心已猛地一沉。 “师母,难道你一开始就有了决断?” “是啊,我从你师傅的口中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应家母背着双手,慢慢地背着两个姑娘,走向远方。 “妱碎,又来人了。” “我知道了。” 应妱碎握紧盘龙棍,主动迎上那两个奇怪的人。 一人身后背着黄罗伞,腰间挂着青葫芦。 一人身后背着青罗伞,踩着一双谢公屐。 万里无云,晴空碧天,又没有雨,两个人背着伞做什么? 事出反常必为妖。 “站住,应家禁地,闲杂人等,谢绝擅入。” “小木头,你去,还是我去?” 隔着老远,他俩就听到了应妱碎的呵斥声,当即暗中以心声相问。 “若是论待人及物,我不如你远也。” 小木头李成蹊坦然回道。 “好,那我去了。” 秋子良也不和他谦让,直接腾身而去,不由分说地落在应妱碎的面前,躬身抱拳,“在下秋氏秋子良,奉长辈旨意,特来拜谒应家家主。” “你要拜谒就去拜谒,自当走应家东门,何必来我应家封侠牌楼?” 应妱碎看这人也算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着调,我应家家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秋子良闻言,耐心解释道,“东门是正家主亲迎,非我所愿。子良此次前来,其实只想见应家母。” 应妱碎心头一震,沉声问道,“你是谁?” “秋钦侠之后裔秋子良。” 秋钦侠?! 应妱碎一听这个名头,也是怒从心头起,寒声问道,“当年险些杀了我这一支应氏的秋钦侠???” 秋子良闻声,猛地想起一事,急忙笑脸相迎道,“我只是个后人,和当年的事并无瓜葛。” 应妱碎却将棍尾往地面一砸,一身的武势随身而出,二话不说就是一棍递出。 空舞棍! 一棍既出,就有万棍虚影;万棍影起,便有万种风情;风情之下,翩然若舞,却不是翩翩起舞,而是咄咄逼人,惊世骇俗。 只这一棍,就叫我身前无人可挡。 这一刻,秋子良措不及防,竟然觉得自己挡不住,连忙摘下青罗伞,横在身前,却不曾想这一棍竟超乎想象地快,快到罗伞还未拔出,便被他一棍抵在胸口,噗地一声口吐鲜血,倒飞好几丈。 还在慢悠悠走着的李成蹊只觉得莫名其妙,急忙起身飞落他的边上,一把扶住了他,“秋兄,怎么回事?” 秋子良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是些老祖宗留下的旧怨,怪不得他。” 李成蹊却不敢苟同,仗义执言,“你是你,老祖宗是老祖宗,两不相干,没道理让你平白受了这一棍。” 秋子良听他这口气,赶忙拦住了他,“李兄,我知你的心意,但我俩先来,可不是为了意气用事,万万不能胡来。” “难道就让你无辜受了气?” 第一百零三章 过街老鼠 “哈哈,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伤,哪里有什么气不气,若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我日后又有何颜面辅佐岳牧野?” 秋子良洒脱一笑,手上却不敢放松,一把抓紧了他,“当初在客栈,你可不是这个性子。” “此一时彼一时。” “李兄,你有些忘乎所以了啊。” 李成蹊正要辩解,却猛地心头一紧,惊魂甫定地定了定心神,连忙回返心湖,心平气和地问道,“至圣先师,我这是入了魔?” “与魔为伍,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至圣先师不知何时,居然重新换上了那副时光长河的模样,正襟危坐,手中正捧着一卷看不清字迹的竹简。 李成蹊下意识地想要去看,但脑子里却突然又升起一个念头,连忙闭上眼睛,让心神放空,片刻过后,他才敢开口说话,“至圣先师,何苦和晚辈处处布局?” 至圣先师抬手,摇了摇手中的竹简,“可惜了,可惜了,就差一点,我就能借你的心神修缮全这本书了。” 李成蹊汗如雨下,不觉心神惊颤,“敢问至圣先师,那天魔远在万里之遥,又是如何影响到我的心性?” 至圣先师反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它远在天边?” 李成蹊脸色一僵。 “至圣先师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晚辈?” “我为什么要提醒你?” “若是天魔得势,必然要祸害苍生,涂炭生灵……” “慢着,慢着,你说这些话,难道是想告诉我要胸怀天下,舍己为人?” 李成蹊顿时目瞪口呆。 “哎,是你小子太异想天开了,还是我当初的那些不肖子孙说的太夸大其词了呢?” “小子,你要知道,我当年所处的世道,可不是你这个不朽都能算是王侯将相的世道。”至圣先师一摊开竹简,其上果然开始显化一行行的字迹,“在我的那个世道,圣贤满地走,不朽贱如草,我一介圣贤,要想真正地屹立世道,可不能靠什么满口仁义道德。” 李成蹊听着,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小子,不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而是你把这个世道想的太好了。” 至圣先师忽然合卷,只见其上赫然刻着【至】之一字。 “不错,不错,果然是你的认知太浅薄了,要不然安陵海那一役,你也不可能被人打碎了法相。” 至圣先师随手一挥,李成蹊就觉得心神失守,猛然间回到了真身,身子一颤。 “小木头,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根老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我没事,只是有些事,一时没注意。” 李成蹊佯装若无其事地回道,但他却发现自己这具真身竟然不受控制,尤其是自己想要沉浸在心湖之中,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壁拦在了外面。 无法动用心湖,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动用真元,更意味着他现在只是个虚有其表的不朽。 “小木头,若是你真气不过,其实我也不介意教训教训他。” 说句心里话,秋子良感觉真的很累,本以为李成蹊会让他省点心,这才选择和他提前赶来,却没想到刚刚赶到应龙侠牌楼,就发现他的气息虚浮不定,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而且更令人担忧的是刚刚那一刻,他的体内居然出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种是习以为常的不朽气息,也是李成蹊正常时候流露的气息。 一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书香气息,仿佛是某种文可载道的气息。 还有一种却是恍若深渊的黑暗气息,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蚕食气息。 一个人体内不可能存在第二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不朽也不会例外。 因为每个人都在追求极致,尤其是不朽之境,更追求一条大道的极致,绝对不会心存侥幸,怀有二志。 所以,秋子良实在不放心他,只好示之以弱,喊了一声亲切的小木头,希望能有所改变。 “既然你自己觉得理所当然,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你。” 李成蹊发现自己没了修为,立刻改变了主意。 “小木头,你真没事?” 秋子良放心不下,再次问道。 李成蹊拍着胸脯回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事的模样?” 秋子良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确实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子良,你继续去和他沟通吧,争取尽早见着应家母。” 秋子良点了点头,毕竟他也不是小孩子,有些事问到就好,不能刨根问底。 于是,秋子良迎向应妱碎,正色说道,“应道兄,我身受你这一棍,可能解你心头的些许怒气?” 应妱碎握紧盘龙棍,眼中的杀意浮现。 “妱碎,你可不能胡作非为啊,咱们本就是待罪之身,好不容易撑到今天,万万不能在此前功尽弃。” 其他人见他这副模样,立刻高声喊道。 应妱碎说是无怨无悔都是骗人的,哪个敢愿背负刑徒之后的骂名? 君不见,应无双见了他,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君不见,应妱琉见了他,一脸狐疑地犹豫不决? 君不见,其他人见了宿敌,却只敢畏首畏尾? “秋子良,你给我记好了,我的名字叫应妱碎。” 就在这一刻,应妱碎忽然不再压抑心头的怒火,一飞冲天。 秋子良见他不依不饶,回头看了眼李成蹊。 “有些人,你越是让着他,他越是肆无忌惮。” 秋子良点了点头,接着冲天而起,主动迎上。 轰! 下一刻,一道身影惨淡地坠落大地,另一道身影悬停在空中,神色冷漠。 “妱碎,住手啊。” 就在此时,守护牌楼的武者们一一起身,妄图拦住那个怒火攻心的楞头青。 “你们都给我让开,今天这件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牵连咱们这一支。” “妱碎,你知不知道,自己一旦杀了他,不仅要背负滥杀无辜的罪名,还要让历代先祖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德,因为你一个人的冲动而付之东流?” “那你们又知不知道,我们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部都是这个人的祖先一手造成?” 此话一出,一群人顿时变了脸色,眼神不善地盯着落下的秋子良。 “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他就是秋钦侠之后,就是因为他的先祖,我们才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第一百零四章 别了恨了 “十日已到,告诉我结果吧。” 应家母起身,在这大堂之上独自站着,前方是一个个心怀应家的儿郎。 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其初衷都是为了应家。 以前为了应家,或许她可以一言以断,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应家是个生死存亡的时刻。 或许,也是脱胎换骨的一天。 应无双恭敬地站了起来,抱拳敬向满堂的应家人,“无双不才,现手中已握有我应家的决断。” “无双,不必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应无双听应家母这话,当即一摊手中画卷,密密麻麻地一大堆名字。 “诸位,这就是我应家的决断。” 在那些名字里,都静静地躺在两个字的下面,而那两个字又分别代表着两个世道。 侠与圣! 封侠世道与圣国世道。 应家母点了点头,看了眼画卷,便不再看,本以为至少会是平分秋色,却不想是悬殊巨大。 那个侠字,门可罗雀。 那个圣字,门庭若市。 “应家母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再……” “不必了,应家是应家人的应家,家主也是应家主,我不过是一介妇道人家,给些微不足道的建议也就罢了,至于应家人的最终决断,我是不会插手的。” 应无双紧绷的心弦这才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但有件事,我希望你们都答应我。” 这句话一说,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尤其是应无双,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 “家母,您说?” 应无双没有问什么条件,更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而是直接询问。 “我的女儿应妱琉、应妱璃永远不准外嫁。” 应妱琉这个名字,大家耳熟能详。 但是应妱璃这个名字,其他人却一脸茫然。 “好,无双答应家母。” 应无双站在那里,不自觉地挺直腰杆,爽快地一口答应。 应家母盯着他,让他顿时又觉得如鲠在喉,下意识地弯了腰。 “站起来。” 应家母猛地一声震吼,应无双立刻挺直了脊梁,如梦初醒。 “应无双,给我记好了,应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应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应家。” “给我带着这份觉悟,好好地活下去,永保我应家繁荣昌盛。” 应无双听着这番话,内心里五味陈杂,但到了最后却都是一腔热血,“无双绝不敢辜负家母厚望。” “好,我相信你。” 应家母从怀中猛地掏出一枚令牌,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扔到了他的怀里,“应无双,可敢接下?” 这一枚令牌砸在怀里,应无双的手都在颤抖,但却不由自主地接下它,死死地抓紧它。 “应无双,可敢接下?” 应家母见他不说话,再次寒声问道。 应无双猛地昂起胸膛,气势汹汹地回道,“应无双,敢。” 这一刻,应家母也由衷地发出笑容,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双,你是我最看好的孩子,也是我应家最有前途的一位,所以我希望你担负起我应家的家主重任。” 此时,应无双握紧手心的那枚家主令牌,恨不得将之烙印在他的手心,“无双定当不负所望。” 应家母仿佛卸下了重担,精气神一下子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饱满之境,只轻轻一个转身,就让大堂之上的所有人如临大敌,不由自主地撑开武势,借而抵挡这位前任应家母的神威。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极冰之地?” 应家母最后看了眼自家男人,本不想问这一句,但还是没能忍住。 “我若是和你一起离开,妱琉就没人照顾了。” 应家母什么也没说,只是独自离开了大堂,离开了应家,离开了这片土地。 而就在她踏出应家的那一刻,杨武广光明正大地走进大堂,望着满堂皆惊愕的应家人,忽地放声大笑。 应家主当场爆发怒气,一拳递了出去。 但杨武广只是轻轻一挥,拳风就无声消散,而应家主更是一下子就被按倒,像是可怜的爬虫一般,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放肆,你是何人?” 右派武者们可不怕任何人,当即一个个冲了上去,可惜他们与杨武广的差距已经不是人数所能弥补的。 下一刻,杨武广一掌递出,这些人瞬间化为尘埃。 应无双咽了咽口水,胆颤心惊地说道,“他们都是我应家的脊梁,你不能杀了他们。” 杨武广忽然转过身,好似嘲弄地盯着他,“脊梁?你应家已经没了脊梁,连牌楼都被我毁了,还有什么脊梁可言?” 应无双咬着牙,眼中藏着深深的怒火,身子更是止不住地颤抖,但他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敢流露出一丝的畏惧。 “应无双,应家还是你的应家,今日过后,我依旧不会过问。” 杨武广走到应家主的身前,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挑衅地问道,“应妱琉在哪里?”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想死,我可不敢杀了你。” 杨武广低下身子,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微微地输入一缕真元,潜入他的体内,妄图窃取他这具身体,但不曾想他的体魄竟然如此之差,稍稍一用力,就见他的体魄青筋暴起,随时都有可能爆体而亡。 “你可是应家家主,怎么体魄会如此之差?” “哈哈,想不到吧,猜不到吧,天下人都以为我才是真正的应家第一,之所以让她一家独大,是因为惧内。” “有意思,有意思,你们夫妻俩不仅骗过了应家人,更骗了天下人几百年。” 杨武广一把抓起他,手心的真元一滚,瞬间震碎了他的大部分经脉,只留下那足够维持血脉流转的经脉。 “从现在开始,你每动用一次修为,你的体魄就会碎裂一点。你动的越狠,他碎的就会越快,永远不可逆转。” 杨武广轻声说给他听,就仿佛下达了咒语一般,让他浑浑噩噩地接受了。 然后,杨武广就随手将他丢在地上,问向应无双,“应妱琉在哪,难道你也不知道?” “除了家主家母,谁也不知道应妱琉藏在哪里。” 杨武广略感惋惜地摇了摇头,“既然这样,我只好不择手段了。” 应无双心头一紧,脸色惊变,“你说好不杀我应家人的。” “承诺总是拿来背叛的。” 第一百零五章 刑徒骨气 “你听说了吗?家里来了个无双大哥的朋友,据说也是个武夫,而且是身怀武势的至强武夫。” 应家护卫拉着路过的应家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何止是听说,我就是奔着这个去看看的,至于你啊,就好好地尽职尽责,别想着去凑热闹了。” “唉,好烦啊,家里规矩真多。” “你嫌弃规矩多,去和家母说啊。” “别别别,我可不敢去见家母,万一被她知道我想偷懒,指不定又要怎么安排我。” “哈哈,放心吧,家里不只是你一个人这么想。要知道百年前,我也是被家母惩戒过的,至今记忆犹新啊。” “滚吧,滚吧,一想到我要做百年的护卫,我就觉得来气,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那么久。” “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谁不知道家母惩戒的应家人一旦要担任护卫之职,都是板上钉钉的武夫苗子,等你百年过后,随便去江湖走一遭,回来就是响当当的人间武夫。” “武夫又怎么样,一百年过后,恐怕不朽都满地走了。” “嘿嘿,到时候再说吧。” 应家人见他说个没完没了,赶忙敷衍了事,趁着他不注意,一溜烟地跑走了。 沿途,他遇见了不少神情相似的应家人。 “哎,你们都是被烦的受不了?” “那些人守着家母的规矩,不敢随便走动,就拉着我一个劲唠嗑,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巧了,我也是,这两天这些护卫都快急疯了吧,明知道有个高手在家,却不能切磋切磋,说是心急如焚也不为过。” “高手,我怕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强大。” 就在这时,有个人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见过那个人?” “何止是见过,我都已经和那个人交过手了。” “什么?你居然都交过手了,那个人修为如何,境界怎样?” “修为深不可测,境界浑然天成,我和他交手,连一招都没撑住。”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大吃一惊地盯着他,“你已经算是咱们这些人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也就算了,毕竟是无双大哥的朋友,但你一招都没撑过,可不是在骗我们?”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厉害。” 这人一副心有余悸地说道,“你要是和他动手,不开武势的话,连直视他都办不到。若你开了武势,心性不坚更不行,他一个眼神就叫你如坠冰窟,一下子就瘫软在地。” 这时候,其他人已经将那个人惊为天人,“照你这么说,我们都不用去试了吗?” “试?我怕你是不想活,那种人一旦交了手,没个三年五载,你都去不了他的阴影。” 这话一说,当场就打消了其他人的念头。 “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只与动手之人动手,咱们这些旁观者可没这个顾虑。” 这人说罢,就话锋一转,“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既然你们碰上我了,就和我一起去吧。”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信誓旦旦地赶了过去。 这时,那个人正单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腹部,好似局外人一般,指指点点。 “不好,他这是指点江山之势。” 这个人刚好看到,见这一幕,赶忙出声喊道。 其他人还不解其意,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所有人都不能看他的手法,否则势必要被他牵引其中,难以自拔。” 然而,话音未落,那一个个人已经一头宰了进去,当场往地上一摔,扑通一声昏迷不醒。 “你这一手有点不讲道理啊。” 应无双也是武夫,也自问在武夫之境颇有心得,可一看他的手法,瞬间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武势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东西,而你当年故意让我一招,正好成全了我的武势,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年不是我让你,而是我不敢和你以命相博。”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应家应无双。 接话之人也是那杨武广,只见他此刻手指点到之处,武者无不应声而倒。 截止此刻,竟然无人能撑得住三个呼吸。 不过就在这时,杨武广忽然听到有人道破他的指法,急忙定睛一看,却是个第四关的武者? “怪哉,一个第四关的武者,怎么可能识破我的指法?” 应无双闻声,也是寻声望去,当即眉头一拧,言语不快道,“是那个应氏刑徒之后。” 刑徒之后?! 杨武广一听这话,先是一惊,“不是说这些人都被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大多数都不知所踪?” “当年我家先祖宅心仁厚,听信谗言,放了他那一氏最后一人的性命,任由他独自逃去,近几百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寻回来的祖地,竟然让他们给找了回来。” 杨武广恍然大悟,嗤笑道,“多半是借了封侠之势,死灰复燃,否则这些没了祖宗血脉的后人是绝对不可能找回来的。” “是啊,这一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我应氏真正的封侠血脉,更无人与那应龙侠牌楼心生感应。” “既然是刑徒之后,就让我杀了他吧。” 杨武广轻笑一声,弹手一指。 应无双脸色剧变,急忙出手,截下他的这一指,“家母还在,不得伤人性命,否则我不好交代。” 杨武广也未曾较真,而是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应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本不该如此畏首畏尾。” 应无双苦笑一声,“我就是个应家武夫,比不得武尊一日扶摇直上九万里。” 杨武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冷哼一声,直接贯穿那个人的耳目,当场叫他七窍流血。 “你叫什么名字?” 与此同时,他还出声问道。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居然没有倒下,更没有心神失守,而是紧咬着牙关。 “有意思,一个个刑徒之后都倔犟的不像样。” 杨武广想起牌楼下的那个人,嘴角微微上扬,忽地腾身而起,落在那个人的边上,一手按在他的肩头,直接捏碎了他的肩骨,“我倒想看看你的骨气到底有多硬?” 第一百零六章 山月如光 风和日丽,春意阑珊,正是美景。 又有寻常巷陌,人声鼎沸。 “应妱脆,不得不说,你令我刮目相看。” 此时,杨武广却一手提着个血淋淋的可怜人,一拳又一拳地落在他的身上。 每一拳落下,他身上的骨头就会发出咔嚓一声。 每一拳落下,他身上的经脉也会悄无声息地崩开一条。 最后,不是杨武广撬开了他的嘴,而是应无双主动说出他的名字。 “武尊,放过他吧。” 应无双见他气若游丝,随时都有可能真地死过去,急忙出声劝道。 杨武广冷笑一声,随手一丢,“应妱脆,骨气太硬,可不是好事。” 应无双暗中使劲,护住他的心脉,将他假托在空中,然后慢慢地放下,隔空传入一缕缕真气,佯装嗔怒地哼道,“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死不足惜。” 杨武广放声大笑,“不错,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都死不足惜。” 应无双连连附和。 杨武广猛地往前一站,左脚往地面一跺,一阵涟漪向外轰然散去,“应家的人,难道都是些不合我一拳的废物?” 一怒之威,尽是蝼蚁。 除去应无双颤颤巍巍地站着,其他人都瞬间心神失守,当场昏了过去。 “应无双,我想试试那个应妱璃的深浅。” 当发现没有自己在意的敌人过后,杨武广就将目光转移到了那个神秘女子的身上。 此话一出,应无双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犹豫。 “你不想我和她动手?” “不,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既然她还在应家,那她就总会有迹可循。” 应无双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地方,但他却谨慎地没有说出来。 “嗯?!有人来了。” 就在这时,杨武广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气息飞速赶来,连忙定住眼神,透过重重院墙,释放自己的气息。 砰! 当两股气息碰撞在一起,轰然爆发了惊天的声响,然后就见一股杂乱无章的气息冲天而起。 “他是谁?” 杨武广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道,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 杨武广蓦地想到,“难道她就是那个应妱璃?” “我听姥姥说了,应家来了个至强武夫。” 下一刻,应妱璃的声音响起,接着就见他从天而降,直接朝杨武广递出一拳。 九重开山之力! 杨武广对拳力不以为然,但对她的拳风却颇为感兴趣。 杨武广身子一沉,一拳迎上,本以为是信手拈来,却不想她的拳风破灭,竟然隔空传来一股不容抗衡的寒意,直接寒了他的拳头。 破! 那股寒意顺着手臂,一路袭来,杨武广急忙一震,抖落一臂的寒意,同时撑开至强武夫的那股气息。 震古烁今?! 舍我其谁?! 杨武广的拳就一个霸字,武势一开,霸气侧漏,瞬间就震碎了她袭来的气息。 “应妱璃,记住我的名字,我叫……” “打架就打架,你能不能像个男人,少说废话多出拳?” 应妱璃见这股武势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双脚猛地往地面一砸,轰然砸出个诺大的深坑。 然而,深坑之中,却无丁点的灰尘,有的只是迸射一地的月光,星星点点,星光闪耀。 应无双见状,赶忙撑开武势,大声吼道,“要打就给我出去打,这里不是无主之地,这里是应家。” “好,出去打。” 应妱璃摇身一晃,一地的银光随之升起,然后迅如流星地离去,随意选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头。 “应无双,你现在活的还不如个女人爽快。” 杨武广不知怎地,突然丢下这么一句话,紧随其后。 “应妱璃,我承认你吸引了我的兴趣。” 应妱璃眉头一皱,一脚跺在山头,一地的银光向四面八方散去,眨眼之间就蔓延了整座山头。 “要打就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娘们唧唧,真惹人烦。” 杨武广破天荒地不以为怒,反而真诚地灿烂一笑,“有意思,有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最烦你这种碎娘嘴,像极了那个惹人烦的小木头。” 这一刻,应妱璃拔地而起,一拳直砸他的面门,以他的修为竟然躲不了,只好撑开气甲,试图挡住她的拳头。 咔嚓! 她的拳头打在气甲,直接震裂开,然后她眉头一挑,小臂一抖,一股拳力再度推上,砰地一声就震碎了气甲,一拳砸在他的鼻梁,打了他个倒飞百步。 接着,应妱璃脚尖点地,再次追了上去,拦腰又是一拳锤了下去。 这一拳,杨武广甚至都来不及撑开气甲,就被她一拳击碎了他的腹部,搅碎了里面的真元。 “什么怪力女子,怎么可能打穿我的真元?” 杨武广哇地一口血喷出,再也不敢大意,硬生生吃了这一拳后,连忙祭出一句金言,“投牒自进。” 话音落下,杨武广就逃离山头,一身的真元再次恢复如初,而应妱璃留在他身上的寒意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咦,你不是个巅峰武夫?” 正常来说,一般人是看不出金言咒力的。 但应妱璃仿佛不仅看破了他的金言咒力,更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不过也没关系,不朽在我面前,也是个废物。” 应妱璃说出这话,再次一跃而起。 杨武广双手合十,瞬间在身前祭出一面金牒,迎着阳光闪烁着光芒。 哗! 这一刻,应妱璃分明一拳声势骇人,却落在了空处。 “华而不实。” 应妱璃身子一抖,一身自然而然地流出月光,在这光天化日无所不至,“杂碎,吃我一拳。” 话音未落,杨武广就大惊失色,不敢想象自己怎么可能暴露位置,当即身子一转,远遁而去,但不走还好,一走过后,他竟发现自己的气息已被她锁住。 “以山为月,以身为光,原来是我小瞧了你的手笔。” 杨武广再次吃了一拳,一头狠狠地砸在山中,口吐鲜血,这才回过神来,“小女人,你真的惹到我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一计之计 “无双大哥,妱璃她打得过他?” 应妱琉尾随其后,见着那风云变色的战场,忧心忡忡。 “杨武广是隋炀宗气运之子,是我北玄宫洲近百年来的无双真传,只可能被杀死,不可能被打败。” 应无双见着惊天动地的战斗,暗暗地握紧拳头。 “你不生我的气?” 应妱琉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果断不理睬他。 “但她也不是不可能赢,只是希望渺茫罢了。” 应妱琉立马问道,“怎么打败他?” “只能赢,不能败。” 应妱琉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差别吗?” “你能越过他们的战场,将我的话传给应妱璃?” “我先试试。” 应妱琉释放出一丝微弱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冲上去,然后瞬间就被他俩的气息搅碎。 “算了,赢不了的,就这样吧。” 应无双察觉到那股气息的消散,颓然无力地说道。 “不,我可以试试。” 应妱琉却固执地再次放出一股气息。 这一次,应无双的眼神立马变了,因为这股气息与他认知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不是我应家的功法。” 应妱琉没有回答。 但杨武广的眼神却瞬间沉了下来,因为他在那里已经感受到了这股气息。 “应妱璃,你想以多欺少?” “废物,我以多欺少又如何?” 应妱璃直接破口大骂。 杨武广无言以对,果断抛出怀里的金牒,幻化一片天衣无缝的牢笼。 “师姐?” 杨武广本以为隔绝了气息的碰撞,就能隔绝两个人的接触,却不曾想他俩的融合从来都不是在气息。 “妱琉,你现在找我做什么?” “师姐,为什么我还能和你对话?” “因为那个废物连我的根脚都看不破,压根就不知道咱们的力量源泉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咱们脚下的山月。” 应妱璃说话之时,一拳抵住他的拳头,微微一震,就逼得他不得不退。 “废物,连体魄都不全,也敢和我较量?回家洗洗睡吧,这里不适合你。” “师姐,无双大哥说他有办法打败这个人。” 应妱琉本以为以她的倔犟,肯定不会接受,却没想到她爽快地回道,“这个废物气运长虹,我压不住他,若是真有办法削了他的气运,我倒是有把握可以一试。” “无双大哥,你快告诉我是什么方法?” “其实方法很简单,打破他的体魄,让他的真身不全,消减他的气运。” 应无双如实回答,“不过这个法子有个弊端,那就是杨武广体魄极强,她真想打破他的体魄,难免要以伤换伤。” “妱琉,告诉他,以伤换伤,是我的家常便饭。” 就在这时,应妱璃突然开口,接着就见她纵身一跃,一身的月光化为一身的月甲,极为霸道地来到他的面前。 “盛闻不朽真身坚不可摧,今天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你的体魄强,还是我武夫的体魄强?” 杨武广不解其意,正想说话,就见一拳迎面而来。 破! 杨武广知晓她的厉害,赶忙拦住了寒意,但不曾想她这一次竟然不收拳,与他硬碰到底,咣地一声,双拳炸裂,那涟漪向外激荡,好似掀起了一阵龙卷风,声势滔天。 “废物,吃我一刀。” 眼看二人僵持不下,应妱璃的手中凭空冒出一把月牙弯刀,竟然不讲道理地一刀划向他的脖子。 有过前车之鉴,杨武广不敢硬撑,当机立断,远遁而去。 “想走,你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应妱璃一拳在前,一刀在后,紧追不舍。 这时,杨武广再次发现武夫之境竟然又挡不住了,只好动用金言咒力,在二人之间设下屏障。 “废物,妄称什么北玄武尊。” 应妱璃忽然收刀在腰,转而退去百步之外。 杨武广不解其意,眉头紧皱,“你在做什么?” 应妱璃立马拔出弯刀,脚尖一踩,侧身而来。 杨武广不知为何,心头止不住地颤抖,赶忙一退百步之外,但他退,她却紧追不舍,又是一阵心悸袭来。 “不可能,我堂堂不朽,怎么会被她个女人吓破胆?” 接二连三地心神颤抖,杨武广终于意识到自己入了局,身不由己,当机立断,金牒一收,大声吼道,“取我戟来。” 应妱璃立马将弯刀丢出,随意地丢在他的脚前,略带不屑地笑道,“废物,一个镜花水月就吓得你要拿刀。” 杨武广眼神一沉,果不其然,地上那把刀分明就是一团气,可为什么一团气在他的眼中却成了一把刀? 难道她也是不朽? “废物是不是在想,我也可能是个不朽?” 杨武广心头一抖,惊愕地看着她。 “别想了,我要是不朽,今天的你就是个死人了。” 应妱璃背对着她,随意地说道。 “你的体魄不值得我以命相博,所以今天我就先放过你吧。” “女人,我要你死。” 杨武广勃然大怒,抓起一杆冲天戟,瞬间杀来。 就在此时,应妱璃忽然转身,一脸平静地望着他,动也不动。 “废物,连收心都做不到?”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杨武广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念头,所以他的戟就这么直挺挺地停在她的额头。 “废物,真是个废物,难道你还看不清你我之间的差距?” 应妱璃一手捏住他的戟尖,瞬间就见一层寒霜悄然浮现,然后她随手一抖,就见寒霜无声地落下。 “这杆戟莫不是个灵戟,竟然一指崩不碎?” 应妱璃本想坏了戟尖,好震慑住他,却不曾想这杆戟实在硬得离谱。 当然,她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煞有其事地说道,“废物,回去好好想想,今天你是怎么败给我的。” “我败了吗?” “你没败吗?” “我败了吗?” “你若不败,何来犹豫不决?” “我真的败了吗?” “你群不败,我又怎么居高临下?” “我不信我会败给你。” 杨武广忽然发了狂,一把挥起手中的冲天戟,直接就朝她的脑袋刺去。 “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和你的差距。” 第一百零八章 美人与酒 “废物,你喝酒吗?” 眼看得一杆大戟砸来,应妱璃居然不想着如何抵挡,反而凭空摸出一壶酒,一手摇着酒壶,笑容满面。 “应妱璃,你……” “你什么你,一个堂堂大男人,居然和一个女子打出真火。你当真是和那个木头木脑的家伙一模一样。” 应妱璃修行月华清心咒,本就是纤尘不染的仙女之姿,又加上多年来的不食人间烟火,清新脱俗,遗世而独立莫过于此。 她站在那里,与其说个个女子,不如说是个冷艳不可方物的冰雕玉琢。 杨武广见着她,只觉得是个冷面如霜的冰雕,丝毫感受不到人间的俗物气息。 也唯有这等女子,才配得上他杨武广。 尤其是这一战过后,他越发欣赏这个女子。 何况是这一刻,她举着酒壶,灿烂一笑。 他才知道,原来这样的仙子也会笑。 她这一笑,就仿佛让风云都为之一定,天地都为之焕然一新。 “是,是我小家子气了。” 杨武广见着美人一笑,居然忘了最初的念头,直接收敛了一身的武势,如同一个寻常人向她走去。 应妱璃立马丢出一壶酒,问道,“可敢和我打个赌?” “哈哈,你莫不是想要和我拼酒?” “敢不敢?” “你输了,你拿什么赔我?” “我。” 应妱璃毫不犹豫地接道,同时反手又拿出一壶酒,“你输了,我什么都不要。” 杨武广一口答应。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依次落座。 杨武广喝酒如牛饮,一壶酒仰头就是一口,入了腹中,竟然不觉丝毫醉意,更不觉酒香。 “怪哉,这酒怎么没甚味道?” “不是这酒没味道,而是你这个人无趣。” 应妱璃随手一招,居然凭空抓来个被他震晕的应妱脆,一巴掌扇醒了他,嗓音清冷地说道,“喝酒。” 应妱脆醒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痛不欲生,哪里还敢动弹。 “他被我打的半死不活,已经不能自理了。” “就是这样的人喝酒才有意义,就是这样的废物喝酒才能喝出味道。” 杨武广听着这话,反而觉得颇有道理,随手摄来应妱脆,将真元打入他的体内,暗暗运转于周身残破不堪的经脉,“既然她不想你死,我就大发慈悲,留你一条苟延残喘的命吧。” 下一刻,杨武广一气呵成,将他的体魄推至巅峰,但他的修行路上却多出一座难以跨越的山岳,终生都无法跨越的心坎。 应妱脆死死地咬着下唇,皮都咬出一层血,却一句话也没说,那些话他都清楚地听在耳中,更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怨气,反而是无比镇定地坐起身来,一手接过她递来的酒壶,仰头喝下一口酒,说道,“够烈,够劲。” 然后,他就一头向后倒了下去,咣当一声。 “看到没,废物,这才叫喝酒,你那不叫喝酒,叫牛饮。” 杨武广的脸色铁青,居然又一次无言以对。 “看什么看,不服就喝。” 杨武广抓着酒壶,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无力感,是当年修行到武夫之境都不曾有过的无力感。 这一刻,他居然只敢抓着酒壶,犹豫不决。 “喝啊,你怕什么?” “对啊,我怕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一具真身,就算是死了也不必在乎。” “是啊,一具真身,不值一提。” “再说,这是在我应家,难道你还怕有人敢害你性命?” 应妱璃一把摔碎手里的酒壶,溅了一地的酒水,砸在他那白衣胜雪的长裙上,“去了别处,你或许还要担心酒后丢命,但来我应龙侠应家,你怕什么?我应家没别的本事,唯独侠义一事在宫洲千年以降,独占鳌头。” 应妱璃又抓来一壶酒,仰头大口地喝干,“废物,你以为你自己是谁?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还不如个木头脑袋。” 这是他第三次提到了木头,杨武广本能地觉得这恐怕不是个木头,而应该是个男人,一个令他极为憎恶的男人。 所以,杨武广狠下心来,为了不让自己也被憎厌,果断地散去一身武势,还于天地,再次拿起酒壶。 这一次,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先喝了一口,然后那种烧喉的灼烧感瞬间爬上了他的脑袋,一种前所未有的眩晕瞬间袭上了他的身体。 无力与醉意,让他浑浑噩噩。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去干嘛? 他统统不记得,只一口酒就让他神志不清,一把扑向对面的应妱璃。 砰! 应妱璃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废物,喝酒,不准耍流氓。” 杨武广撞在石头上,石头四分五裂,可他的脑袋却安然无恙。 “不够,还不够,他的体魄还在,他的真元还在护着他的体魄。” 远在山头之外的应无双察觉到那股武势的消散,却不曾真地放松警惕,而是对应妱琉说道,“武夫之境,一气尚存,就是万般真气,不彻底让他喝醉,就休想让他色令智昏,兵行险招。” “哪怕没了境界,他还是个不朽,真要动起手来,我们拦不住她的。” 应妱琉无不担忧地回道。 “赌,赌这一线可能,要么是她失身,落在他的手上;要么是他失神,跌落至强心气。” 应妱琉忽然觉得有些可怕,畏惧地看着这个曾以为最熟悉的应无双。 “是不是觉得突然不认识我了?” 应妱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若是不够狠,以后谁来保护你,指望家主和家母?” “我娘会一直保护我。” “连你也觉得家主保护不了你?难怪家母当年日夜督促,要我务必在百年之内抵达武夫之境。” 应无双思及过往,修行路上应家母如师如母,事无巨细,皆关怀备至。 “恐怕当年家母要我如此勤快地修炼,就是为了早日赴约,赶往极冰之地。” “无双大哥,极冰之地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清楚那里有什么,似乎每个回来的人对哪里都讳莫如深。” 第一百零九章 画氏独酿 “我喝醉了?” 当杨武广醒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与凌乱不堪的造型。 他杨武广,武尊之名,居然喝酒喝不过一个弱女子? “你大意了。” 应无双略显卑微地站在他的面前,语气是那么地惊讶。 杨武广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我想亲自去问她。” “她不想见你。” 应无双反手露出一块令牌,是一枚金丝令牌。 杨武广一见着它,脸色微沉,似乎想到了极为不快的事情,眉头紧皱,“把这个东西从我眼前拿走。” “这是她留给你的东西。” 杨武广心花怒放道,“不错,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女人。” 杨武广不假思索,顺手就去拿,不料令牌一入手,就有一道不朽气息飞了出来,一头扎进他的眉心。 “以符为道,以字为刀,斩!” 那道气息一入眉心,二话不说就是一股杀气袭来,直接钻入他的心湖,搅起一片血雨腥风。 杨武广哇地一口血吐出,哽咽着捂着丹田,“道门神通,这是符文一道。” 应无双只是个无双,丝毫不觉,只是忽然见到他口吐鲜血,不解地问道,“你受伤了吗?” 杨武广这才想起他不是不朽,便随意地擦掉血迹,“好个应妱璃,居然敢暗算我,这笔账我迟早要和她算。” 应无双立马说道,“她说了,若是杨武广连这点魄力都没,奉劝他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杨武广听着这番话,眼角一抽,“她的原话是什么?” “告诉那个废物,老娘在极冰之地等着他,若是他有胆子来,就来找我吧。” 杨武广听完,放声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这个野女人倒是也合我的口味。” 应无双不无担忧地劝道,“应妱璃不是个凡间女子,你最好不要为了她耽误大业。” 杨武广若无其事地豁然起身,大袖一挥,“我来问你,一个男人连女人都降伏不了,还配说什么男人?” “一个男人连女人都管不好,又怎么去管一洲之地?” 应无双不知怎地,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杨武广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我明白你的担忧,无非是怕我色令智昏,耽误了你我的千古伟业。” 应无双坦诚相待,“不错,我要追随的人只能是宫洲至强者,绝对不可能是个沉醉温柔乡的废物。” 最后那两个字,应无双咬的格外地重。 杨武广非但不对他的僭越恼怒,反而无比欣赏地说道,“说的好,我杨武广就是至强者。” 他杨武广缺仆从?不缺! 他杨武广缺女人?不缺! 他杨武广缺忠臣?不缺! 那么他到底缺什么? 他只缺那些与他惺惺相惜的盖世天骄。 杨武广知不知道应无双想杀了他?他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杀了他,因为杨武广明白一个道理,自己这一类人永远不会因为嫉妒别人比自己强,就想着阴谋诡计,而是要堂堂正正地一路修行,直到爬到世道的最巅峰,用自己的拳头打倒一切曾经站在自己头顶的那群人。 “你知道就好。” 杨武广会心一笑,然后重拾雄风,看向远方,“现在应家的态度怎么样?” “外忧内患,应家人都心惊胆颤,犹豫不决。” 杨武广想了想,便问道,“要不要我从中助你一臂之力?” “不,我不希望我应家人死在我的手上。” 杨武广却冷冷一笑,“要想成就大事,就得有断情绝义的心性,你以后注定是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这种自我约束的家族心性要不得。” 应无双没有说话。 杨武广见状,也不再纠结,而是说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去忙吧,当结果出来,我亲自去看。” “师姐,你的酒量居然这么厉害?” 应妱琉盯着应妱璃,一脸的难以想象,那双眼睛更是泛着明亮的光芒,无比崇拜。 “这也算厉害?在我们家,我的酒量估计就比那个小女孩略胜一筹。” 应妱琉敏锐地察觉到她提及那个小女孩,似乎有些意味不明的语气,立即兴趣满满地问道,“那个小女孩是谁?” 应妱璃本不想回她,但一想到自己居然喝趴了一个废物,不由得心情大好,耐心地说道,“她叫林绛珠,是个你一看到就知道什么叫温柔的小女生,若是真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我见犹怜。” 应妱琉不敢相信,“师姐,你家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感觉美女如云?” “美女?哈哈,我家那里哪有什么美女,无非是些秀气可餐的小女孩与一些终生碌碌无为的庸人。” 应妱璃想起记忆中的那些人,依旧觉得那些人很蠢很愚钝,明明可以走上更高更远的大道,偏偏要偏安一隅,躲在那个不起眼的地方。 “不可能,有师姐这般美人的地方,必然是惊世骇俗的神仙福地。” “我娘不过四十岁,就有了一脸的皱纹;我爹才三十出头,肤色黝黑,老的就像个花甲老翁。” 应妱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以后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应妱琉立马来了兴趣,“好,我要去。” “小姐,那个地方你不能去。” 就在这时,姥姥忽然说道。 “姥姥为什么不让我去?” “不是不让你去,而是你去不了。” 应妱琉立刻一脸无辜地望向应妱璃,弦然欲泣,“师姐,我真的去不了?” “姥姥是和你开玩笑的。” “不,我没和她开玩笑,那里如若得不到许可,谁也去不了。” 姥姥忽然一脸严肃地回道,“就算是你也不行,若是根老不愿意让你回去,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找着回去的路。” “根老会让我回去的。” “不,你不懂根老。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姥姥,其实是你不懂那个糊涂老头,他才不会在乎我们这些人是大是小。” 应妱璃忽然拿出个酒壶,高高地举过头顶,露出壶底那几个显眼的大字【画氏独酿】。 第一百一十章 回天乏术 “姥姥,你快走吧。” 山界之中,二十五座山头已被这群突然出现的黑袍人打的支离破碎。 应妱琉的姥姥也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此刻,还站在场上的唯有一个应妱璃。 “放弃抵抗吧,吾等奉王命而来,只为请璃仙子回去,并非想要害你性命。” 黑袍人中的领头者见这三人负隅顽抗,若是再僵持下去必然要伤及两位美人,当即大手一挥,让所有人慢慢地退下去。 应妱璃悬停半空,皎洁的月光印照在那白玉无瑕般的脸颊,显得格外地超然物外,尤其是那一张冷眼的脸,带着些许的冷意,更让人觉得生人勿近,不可琢磨。 “一群窃夫,也配请我?” 领头人顿时一惊,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问向左右,“哪个该死的蠢货露出了血气,被她发现了真身?” 左右无人应答,也无人敢应。 “璃仙子说笑了,吾等乃是正统仙门出身,绝对不是窃夫的根脚。” 领头人唯恐办事不力,惹来背后那人的责罚,当即解释道。 “是与不是,一群废物,还想在我面前瞒天过海?” 既然对方不急着拿下她,应妱璃也难得缓了口气,在这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 “妱琉、姥姥,待会我将要打开一丝缝隙,你俩一定要乘机逃走,千万不能在此逗留。” “不,我不走。我要和师姐血战到底。” “哈哈,傻琉儿,师姐需要你陪我吗?你也不想想,师姐都打不过的敌人,你还能打过吗?而且你怎么会觉得师姐我打不过这群人?” 应妱琉苦着回道,“师姐都一身的伤势,再这么打下去,只会香消玉殒。” “那是因为你俩在这,我还得分神照顾你俩,否则就凭这些不入流的废物,永远都别想靠近我。” 应妱璃忽然来了一身的自信,说道,“我来开天,你们先走。” 应妱琉还想说话,姥姥却一把抓住了她,“琉儿,不许冲动,跟姥姥走。” “姥姥,我不走。” “相信妱璃,她能做到的。” 姥姥死死地盯着她,无比信任地说道。 “师姐真能逃出去?” 现在的她还不清楚真假,只能寄希望与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姥姥。 当姥姥为了她能离开,一口坚决地接道,“她若要走,谁也拦不住。” 下一刻,还不等应妱琉有所决断,就见应妱璃豁然起手,手中如同多了一把斧子,对着那天空轻轻地一斧劈下,就见那牢笼般的云幕轰然炸裂,直接炸开了一道足够两人离开的裂缝。 领头人一见云笼被破,大惊失色,急忙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我堵上。” 话音落下,一道道黑影冲天而起,奋不顾身地堵了上去。 此时,一斧余威未退,就见黑影靠近过后,黑袍不由自主地统统裂开,那强壮的体魄泛着黑铁般漆黑的深邃,但在余威之下,也被惨然地撕裂,一层层地抽丝剥茧,露出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更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无人叫出声来。 “既然你们想死,就别怪我送你们一程。” 应妱璃见他俩迟迟未动只好祭出那为数不多的真气,再次显化一把斧子,朝着那些人奋力一丢。 月斧一出,所有人的心神都再次紧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皮开肉绽的武夫,更是骇然失色,赶忙不顾一切地撑开武势,试图阻挡。 可惜,月斧现世,竟无人可挡。 而这些人一直到死,都不敢露出丝毫的血气,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轰! “妱琉,以月华加身,护住你和姥姥,赶紧离开吧,否则迟了就拖累到我,” 姥姥是毫不犹豫,直接以秘法引出应妱琉身上的月华,化为己用,然后一把拉起了她,腾身而起,转眼之间就消失无踪。 应妱璃望着姥姥的秘法,惨然无声道,“没想到姥姥你到最后还在防着我。” 接着,她就无力地坠下。 领头人怎敢让她摔下去,急忙幻化一阵云风,接住了他,卑微地说道,“璃仙子,吾等并无恶意,也希望你不要怪吾等。” “哈哈,没想到我居然会败给一群废物窃夫。” “璃仙子,吾等是仙门……” “你所谓的王无非是杨武广那个输给我的废物。” 领头人居然不知该不该回答。 “也只有他与我真正地交过手,明白我的弱点在哪里,这才让你们有机可乘,一上来就不遗余力地坏了我的道场。” 这一次,领头人没有再犹豫,而是选择坦诚相见,“不错,吾等的王正是盖世武尊。” “盖世武尊,他也配吗?一条窃夫的走狗,一条连封侠之道都走不出的懦夫,也配自称盖世武尊???” “武尊不是窃夫的走狗,吾等也不会真正地成为窃夫。” 应妱璃又冷笑道,“那封侠之道呢?” 这一句,领头人不敢接,也没办法接。 杨武广确实厉害,厉害到一洲之上,他当之无愧的魁首。 杨武广确实天赋异禀,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但他终究不是上个世道的封侠。 正因为他的天赋异禀,正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盛名,所以道门与墨门亲自来人,与他有了一场震惊九洲的问心局。 也是因为这一局,杨武广退出了百年。 百年之内,再未出世。 也是因为这一局,杨武广无缘封侠。 百年之内,怨气横生。 如若不是窃夫出世,他可能就会坐化山谷,含恨而终。 “当年那一局,另有隐情,当时的武尊年少气盛,难免有些狂妄自满,行差将错,中了道门与墨门的陷阱。” 领头人试图为他解释,但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当年的那一局不是简简单单的三个人,而是动用了整座宫洲的人力、物力,为他活生生地演化了一洲之未来。 当时,隋炀宗宗主亲自在场,宫洲封侠也在场。 其余的古宗、大宗宗主也在场。 所有人对杨武广都寄予厚望。 毕竟,他和赵大苏是不一样的性子。 赵大苏是举世皆知的温。 而杨武广是名冠天下的烈。 如果这样的他能担得起封侠之位,也能证明这个世道是正确的道路。 最后,所有人都失望了,所有人也都有了自己的谋划。 也是因为那一局,杨武广可以说是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改变了九洲对当下世道的态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知道 “来吧,让我瞧瞧你俩的手段?” 手握盘龙棍的应妱碎信誓旦旦,正要大展拳脚,就见迎面而来的一道黑影,不由分说地伸出一手,一把按在他的脑门,砰地一声给砸在地上。 “我让你,不代表着我怕你。” 青罗伞秋子良一手按着他,一拳抵在他的胸口,眼中若有黑白二气流转,猛地一定,就看穿了他体内的那股异常。 “竭泽而渔,你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无缘长生了?” “胡说八道,吾师从武尊,心怀继往开来之大志,一日扶摇直上九万里,必定……” 秋子良冷哼一声,一掌拍在他的胸口,直接震碎了他的疯言疯语,然后单手向上一牵,就见一股血气袅袅升起。 “不好,这个歹人想要害他性命。” 其他护卫见状,急忙冲了上来。 秋子良冷眼一抬,一股无形之力从天而降,直接将他们压趴下。 “应妱碎,我要替你拔除体内的血气,你愿不愿意?” “不,那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一切力量。” 秋子良眼神一沉,哼道,“冥顽不灵。” 就在他落手之时,李成蹊忽然开口说道,“是人是鬼,是善是恶,都是他自己要走出的路,你没资格替他决定,也不该替他决定。” 秋子良回头看了眼他,回道,“身为封侠,我有资格。” “他不是你封地的百姓,更不是你朝夕相处的朋友,所以我问你,你真地了解他吗?为他考虑过吗?” 秋子良坚信不疑道,“若今日放过了他,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那也不是你强求于人的借口。” “小木头,你太拘泥于凡俗了。” “我本就是个随心的凡俗人啊。” 李成蹊拿开他的手,松开了应妱碎,“劳烦通报一声,见或不见,那都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应妱碎得了自由,立马远遁,再看这两个人,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封侠? 封地?! 他们是封侠世道的余孽,就像自己是刑徒之后的余孽。 大家都是余孽。 没有贵贱,没有高地,只有强弱。 这么一想,应妱碎忽然就觉得心情舒畅。 何况,李成蹊又给了他足够的选择权。 哪怕一开始,最想要揍他的人也是他。 “好,我给你个面子。” 应妱碎也不再执着,而是转身离去。 那些护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默默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子良,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的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 秋子良一听这话,神情大变。 “不要紧张,你也知道我现在也是不朽境界,伤一具真身无伤大雅。” 秋子良却眉头紧皱,重重地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九龙之躯将你的性命定在了九条命上?” 李成蹊心头一紧,“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根老和我说的。” 秋子良如实相告,“不只是你,其他人的情况,根老也会一并告诉我。” “根老到底在谋划什么?”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但我可以告诉你最终的目的,重造天地。” “难道这些人真的不能救下来?” “救不了,也不想救,根老已经给了这些人足够的耐心,包括我们这些人在内。” 李成蹊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低沉地问道,“封侠世道回不来了吗?” “时代是不断地前进的,既然圣国世道推翻了它,就证明它还不适合如今的人心,是当初的钦侠们力有不逮。” “秋子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钦侠之后。” 李成蹊忽然脸色铁青,愤怒地吼道。 “就因为我是钦侠之后,所以我比其他人更有资格说这话,当年的他们做的不够绝,要不然海外的那些人、天外的那些魔、人间的那些妖,都不该有机会的。” 秋子良撑开青罗伞,嗓音清冷,“你以为只有我们人族在忙着窝里横?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沉寂千万年的妖族已经虎视眈眈地醒来了,那一位位神话中的大妖都已经再度苏醒过来,准备在这个世道掀起血雨腥风了。” “正字春坊的洪荒遗种、九洲之上的神话妖神、域外之境的化外天魔、洞天福地之外的妖魔古怪,随着权柄之争的慢慢开启,不仅我人族流落在外的不朽渐渐醒来,准备重新降临在这个世道,那些本不该存在的存在也会再度醒来,以另一种常人无所企及的模样降临。” 秋子良清冷的话语中夹杂了怒气,也有些许的无奈,“每个钦侠之后,觉醒之时,都肯定如数接纳了先祖的过往,明白了当年那一战的惨烈。” “饶是如此,那些见过天地崩坏的有心人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的悸动,在短短的千年之后,就再次不遗余力地掀起又一场大战。” “古宗、世家、八姓等等,你现在真正见到的只是凤毛麟角,那些连钦侠都只敢订下君子条约的古宗、世家,你能想象一旦没了桎梏,他们又会怎样卷土重来?” 李成蹊不敢想象,但他清晰地记得,当年带走莫得势的那个夏氏男人,那是何等地不可一世。 “根老之所以放着钦侠之后在外开枝散叶,无非也就是想以钦侠之后的血脉来对付那些世家。” “凭我们这些人就能对付他们?” 这是李成蹊不敢想象的质问,因为他明白底蕴就是底蕴,不是十五个钦侠就能一股脑推翻的。 如果能推翻的,那往往都不是底蕴,也不至于费心思去对付。 “当然对付不了,但我们这一代不巧的是出了一些命格相当不得了的孩子,尤其是这几百年来的武者居然真地愿意按照封侠的规矩来。” 李成蹊蓦然一怔,“他们对我们起了忌惮之心?” “若再放任不管,他们不敢肯定世道会不会最终真地走向大道为公的世道,但他们敢肯定,曾几何时留下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手笔,都不用封侠亲自动手,自己的子孙就会无情地推翻。” “炅横,是封禅对封侠的逆袭,对吗?” “炅横,是个例外,根老也不知道的例外,除了炅氏钦侠,谁也不清楚里面的玄机。” “圣国圣师会不会知道?” “天知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女子先祖 “就是你俩想见应家母?” 应无双带着一群人来到牌楼之下,如今的这座牌楼是临时起建,模样与先前照搬过来,规格仿制都是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那三个字的题名人由钦侠换成了杨武广。 那三个字也改了一字。 侠改为侯。 世上再无应龙侠,只有应龙侯。 所以,当今的侯爷是应家新任家主应无双。 这俩个人要见应家家母,应无双本不需要来接见,但碍于某些难以言表的理由,他还是来了。 “在下秋子良,这位是岳牧野……” 话都没说完,应无双立马大手一挥,神情严肃道,“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秋子良脸色惊变,问道,“为什么要拿我们?” 应无双冷笑道,“岳牧野如今是圣国在九洲的通缉要犯,你说我不拿他,拿谁?” 他俩对视一眼,居然不怀好意地会心一笑。 “你在外也拿他的名头?” 李成蹊刚刚都快要以为秋子良是个阳谋君子,可一看他这驾轻就熟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少在外面招摇撞骗。 “没办法,岳牧野越是招窃夫不喜,也越是容易得天下大道。” “封侠规矩都没了,他的命格也没用了吧。” 秋子良却邪魅一笑,一把收起青罗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在下确实是秋子良,但这位绝非传闻中的那位岳牧野。” 应无双半信半疑地手心一扬,止住了其他人的动作,“秋子良,你是秋氏弟子吧。” 秋子良微微欠身,面露三分笑意,“不错,我正是秋氏弟子秋子良。” 应无双却道,“有何凭证?” 秋子良扬了扬手中的青罗伞,“此伞为凭。” “我不信。” “应家主或应家母都知道这件事。” 应无双转头对身边的武者说道,“你去请应家主来。” 武者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不一会儿,就见一位衣衫不整的男人披肩散发,神色憔悴地走来,“说吧,要我来,有什么事?” “应家主,这个人自称是秋氏弟子,说是手中的青罗伞可为凭。” 应家主看也不看,直接挥手道,“假的,杀了吧。” 秋子良一惊,应无双立刻准备动手。 “慢着,他真是应家主?” “家主,你自己说吧。” “应家没了,我也没了,说什么说,他是不是秋氏弟子又如何?反正你已经归顺窃夫,又何必在乎秋氏的那点香火情?” “家主,我此举也是迫于无奈,隋炀宗的底蕴非我应家能及,哪怕是家母尚在,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抉择早就出来了,你当初也是支持的。” “自作孽,不可活,我当初就不该听信你的谗言。” “家主,你还是家主,我和武尊办完此事,也会立刻离开,到时候应家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我绝对不会阻拦。” “呸,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短短几日,我应家人损失过半,那些活下来的哪里还是个应家人,分明就是些贪生怕死的行尸走肉。” 应无双无言以对,但他明白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应家,只好再三恳求道,“将来是功是过,我一肩担之,但今天秋氏弟子是真是假,还请家主如实相告。” “假的,杀了吧。” 应家主还是不为所动。 “慢着,我只问你一句,你再说我是真是假。” 秋子良忽然开口劝道。 应家主难得抬眼看了他一下。 “吾持青罗伞,汝画妆镜台。月华照清心,可是应丽人?” 应家主听着这话,神情顿时变得不一样,略显惊愕地盯着他,“你不是秋氏人。” 应无双手刀一挥,一位位武者蜂拥而上。 秋子良忙撑开青罗伞,抱起李成蹊,腾空而去。 “想走,问过我了吗?” 应无双洞开无双武势,试图拦住两人的去路。 不料秋子良单手一转伞柄,瞬间撒下一地的月华,直接崩开了他的武势,夺路而逃。 来也潇洒,去也潇洒。 “家主,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让你如此惊讶?” “那个秋氏弟子是钦侠之后,他的那句话是我应家家主世代相传的一句话,除了历代的家主与家母,绝无第二人知晓。” 应无双暗暗怨恨自己,早该和家主继承大业,这才让杨武广出头,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了大量的应家精锐不提,还平白少了许多应家的秘辛。 “家主,我应家真的没有不朽?” 应家主果断地摇了摇头,“若是有不朽坐镇,岂会容忍杨武广在我应家造次,岂会放纵你这不孝子孙活在世上。” 就在这时,杨武广突然到来,沉声问道,“刚刚来的人是谁?” “可能是秋钦侠之后。” “哼,前朝余孽,阴魂不散。” “你怎么来了?” “我感受到不朽气息,担心你有失,这才立马赶来。” 杨武广对应无双可谓是格外地照顾有加,不仅亲自出手替他平乱应家,更不惜脸皮和父王讨个侯爷,只为让他名正言顺。 “他似乎无意伤人,只留下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去。” “哪两句话。” “吾持青罗伞,汝画妆镜台。 月华照清心,可是应丽人。” 提及妆镜台这三个字,杨武广猛地想起一事,“当年应家先祖还未成就世家,似乎就是立宗妆镜台。” 这事应无双自然是牢记于心。 “据闻,应家先祖其实并不是当今祠堂的那位父系先祖。” 应无双心头一沉,这件事算不上什么秘密,但当今天下敢在他应家面前提及的人屈指可数。 众所周知,秋钦侠无血脉后人。 当今天下的秋钦侠之后,无不是他的骨肉后人,是他不朽化真身的开枝散叶。 “都是谣传,都是谣传,我应家先祖就是那位,只是有些人心怀不轨,暗箭伤人。” 应无双当即反驳道,“我应家先祖光明正大,有迹可循,绝对不是什么女子先祖。” 千年以降,女子先祖一直被应家所有人避而不谈。 “无双,承认先祖是谁,并不是件为难的事,正所谓英雄莫问出处……” “家主,我们走。” 应无双抓起应家主,直接飞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放我走 “姥姥,我要回去。” “不准回去。” “师姐都要被那个坏人带走了,我怎么能放任不管?” 应妱琉其实自山里逃走过后,一直都不曾离开应家领地,但她的修为却都被姥姥给封印起来,所以她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的她们就住在一座山脚的茅草屋里,是个姥姥早就安排好的地方,也早就将两个人的身份安排妥当。 哪怕是应家主亲自到来,在应妱琉不开口承认的情况下,也休想认出她的身份。 “你整日足不出户,哪里会知道什么消息?” 姥姥却不信她的话,只当她疯言疯语。 不曾想,应妱琉指着自己的眉心,指着那一颗朱砂痣,“我和师姐心意相通。” 姥姥年轻时也有那一颗朱砂痣,与自家女儿也有,但却从没有什么心意相通。 “琉儿,难道你忘了你的功法都是我传的吗?” “姥姥,你不知道,其实我……” 一时情急,应妱琉险些要说出口,好在话到嘴边,她又及时止住,“其实我和师姐在山界早有另辟蹊跷。” 姥姥半信半疑。 “若是姥姥不信,就亲自走一趟,看看真假,行吗?” 应妱琉无比笃定地说道。 姥姥见她这般,心想若是不去,她闹死闹活,也不好应付;若是去了,不过是片刻功夫,去去就回,也好给她个交待。 “好,我去看看,你在家不要出去。” 姥姥交代一番,便悄悄离开。 没过多久,应妱琉就听到敲门声,急忙跑去推开门,欣喜地说道,“姥姥,你回来了。” “姥姥,我可不是你的姥姥。” 木门一开,就见几个身着应家长袍的男人冲了进来,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肩头。 “嘿嘿,我是你的好情郎。” “大哥真是明察秋毫,居然真地让你发现这等绝色。”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得意洋洋,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望着那一脸的小雀斑,不以为然,“容貌虽然不怎样,可她的这脸蛋身段若是瞧了去,真可是难得一见的尤物。” “大哥,据说你还曾经去过青楼,可曾一饱眼福?” 大哥听着他们的问话,只觉得可笑,“以前就和你们说过,别恪守陈规,听信应家母那个女人的废话,如今是什么世道?圣国世道,强者为尊的世道,就要勇敢地出去玩,出去浪,讲什么陈规旧俗,像她这种下等的女人,生来就不该待价而沽,就应该在咱们这些大爷的胯下搔首弄姿。” 大哥说这话时,一把撕掉她的布衣,露出那一件好似洁白羽翼的纱衣,“嗯?!这个小妞身上怎么有这么好的护身衣?” 小弟们也注意到这件纱衣,想了想说道,“大哥,这小妞会不会是哪位长老的禁脔?” “长老?哈哈,应家如今哪有什么长老,那些血气方刚的老人们早就被宰了,那些唯唯诺诺的老狗被应家母压了这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哪里敢金屋藏娇。” “那大哥觉得这小妞是什么人?” 大哥一脸坏笑,“我管她是谁,总之今天都要给我束手就擒。” “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 纱衣护着她的身子,不至于受人凌辱,但这些人在她的身上,还是会传来那种难以言喻的痒,尤其是这个大哥的那种眼神,更让她发自内心地躁动不安。 “放开你也行,不过你得先叫我一声好哥哥。”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算我哥哥?” 啪! 大哥直接一巴掌呼在她的脸上,“贱子,你也敢嘲笑我?” 他的出身不高,在家里地位也不高,早些年也犯了事,惹得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妹妹都和自己形同陌路。 那些年,他的妹妹也曾经这般骂过他。 后来,他回来了,带着刀回来了。 可惜,他的妹妹却死在了对抗窃夫的路上。 而他又恰好是个窃夫。 “我如今是圣国的佰夫长,是应家响当当的佰夫长,比你这贱子不知高出多少倍。” 大哥伸手就要去扯她的白羽纱衣,却发现纹丝不动,又不想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就冷声说道,“都出去吧,我要办事了。” “大哥,我想学学。” “乳臭未干,学什么学,先滚出去,等我办完事再教你。” 小弟们见他怒气冲冲,顿时乖乖地退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人的禁脔,但是今天碰到了我,也算是你倒霉。” 大哥见没了人,阴沉一笑。 “你想干嘛?” 大哥也不说话,手心突然冒出一团漆黑的血气,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我这污血就是当年应家留给我的耻辱,悔恨与怨恨交织而成的血气,都说应家人的血纯净无暇,但是我怎么就黑了呢?” 应妱琉见着这团污血,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大哥却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一手按在他的白羽纱衣,“想走,那也得问我的污血答不答应?” 下一刻,污血沾着白羽纱衣,立刻可见一丝丝污浊爬上她的纱衣,慢慢地侵袭,直至漫过了她的香肩。 大哥立马一抓,“哈哈,我这污血果然是至污之血,无物不可染。” 砰!砰!砰! 就在他放声大笑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道声音。 “大飞、大涛,谁在门外?” 大哥果断收手,警惕万分地吼道。 然而,门外无人应答。 “何方神圣,可知我是谁?” 依旧没有人回答,但这时门却被慢慢地推开。 大哥立马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是那个老太婆吗?” “放开她。” 背着青罗伞的俊秀男人出现在门外,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你是谁?” “放开她。”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冰冷地重复。 “我不会放她的,除非你现在就离开。” “你以为自己能讨价还价?” 这时,又出来一个背着黄罗伞的男人,脚边正安静地躺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呕! 应妱琉看着那些,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大哥却平静地说道,“你们想要救她,就放我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怯生生 “小女子应妱琉,本是应家女,近来受故蒙冤,藏身于此。” 青罗伞的俊秀公子救下了她,便和那黄罗伞的布衣男人关上了门,等她出去。 青罗伞秋子良一听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苦笑一声。 应妱琉当即怯生生地问道,“敢问公子为何发笑?” 秋子良先是抱拳,聊表方才的失礼,再是慎重回道,“实不相瞒,在下姓秋,名子良,乃是洞溪里人士,更是钦侠之后,此次来访,正是为了拜见应家母。” “你们是来找娘亲的吗?” “正是。” “难道你们不知我娘亲坐镇极冰之地,极少行走江湖?” 秋子良与李成蹊对视一眼,李成蹊只得摇头,这种事他是不知道的。 “应小姐,实不相瞒,吾等也是临危受命,知之甚少。” “我娘前些日子还在家中,但前几日已经离开了,你们若是想见她,我可以带你们去极冰之地。” 秋子良思虑再三,如实相告,“其实我们这趟来,主要是想带走应妱璃。” 应妱琉一听他们要带走师姐,当即想起一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是师姐家乡的朋友?” “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秋子良坦诚回道,“我们与她勉强算是认识,旁边这位和她似敌似友,年少之时多有意气之争,当然下手之时也不分轻重。” 应妱琉脱口而出,“他是小木头?” 李成蹊尴尬一笑。 应妱琉却大大咧咧地笑道,“我知道你,师姐说你是不解风情的单身汉,桃家姑娘也是瞎了眼,才会跟着你。根老更是老糊涂,乱点鸳鸯谱。” 李成蹊越发尴尬,就连秋子良都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朝着她使眼色,可惜她说的欢快,不甚在意,哪怕是发现了,还笑问一句,“秋公子,你眼睛怎么了?” 李成蹊立马一拳砸在他的肩头。 秋子良抱痛回道,“吃饱了风,喝涨了云,闲的。” 应妱琉似乎把能说的都说完了,这才提及正事,“我家师姐要被人娶走,你俩正好来了,赶紧去救她吧。” “嗯,我们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事。”秋子良神色严肃道,“洞溪里的姑娘极少外嫁,儿郎娶妻也极少是外地人,这是当年钦侠留下的规矩。” 应妱琉小小的心儿听到这话,突兀地一阵不安,看着秋子良的眼神似乎有些黯然。 “子良,她似乎看上你了。” 李成蹊历来细心,好留意身边人的言行举止,当下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大事在即,哪里顾得了儿女情长,何况她还是个外姓姑娘。” “根老,我看你的本意不是撮合董必德和应妱璃吧。” 正在客栈观看镜花水月的红衣女子见到这一幕,突发奇想。 根老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子良这个孩子心思太重,容易剑走偏锋,行将差错,就是万劫不复。有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傍身,好比在脱缰的野马面前放了一根桩,你可以跑,但跑累了,还是可以回来歇歇的。” “据我所知,应妱琉被她娘关在家中,已有五百年了吧。” 桃不言身为世家之女,自然对天下世家有所了解,对这个出了名的笼中雀也是略有耳闻。 应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 这句话说她是再合适不过。 五百年的女子光景,活的依旧像个孩子,天真烂漫。 “修行无岁月,真爱无界限,我相信秋子良不会嫌弃她的。” “根老,我现在才发现你是真的乱点鸳鸯谱。” 红衣女子听着他这般不负责任的言论,只是深感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径直离去。 “你不看你家男人了吗?” “不看了,自己都不知道惜命,管他做甚,何况我也还是待字阁中,大不了回我娘家,另择贤夫。” “小木头,你听听,你听听,这媳妇还没落地,就寻思着找下一家咯。” “根老,你别添油加醋。” 这边话都没说完,那边伶鼎湖就忽然走出个少年李成蹊,不远万里地赶回洞溪里,指着根老一顿臭骂。 红衣女子却不以为然,“你们骂吧,我回去了。” 少年李成蹊立马追了上去,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走着走着,她忽然说道,“一直装少年,很好玩吗?” 然后,他走着走着,就像是脱壳的金蛹,慢慢地掉落一身的黑痂,长成了一副修长如竹、清秀如梅的模样,倒也有几分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少年,是真正的少年,模样一般,身子瘦削,看起来不堪重负,但脚步却落得沉稳,稳如磐石,似乎在负重前行,每一步都踩着大地咯咯作响。 “李子,好久不见。” 少年听着这个声音,抬头一看,却是个未曾见过的脸孔,与自家师娘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哪怕两个人似乎有些疏远了,但却给人一种珠联璧合的理所当然之感。 少年不知他是谁,略显茫然地问道,“你是?” 红衣女子上前,敲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榆木脑袋,和你师傅一模一样。” 然后,她甩了甩袖口,径直离开。 他却留了下来,“在这,可还住的习惯?” 李子点了点头,“师傅,这里的人都很好,每个人给我的感觉都像极了封侠,哪怕是那个脾气最不好的薛掌柜,其实仔细一想,他的举止依旧不落侠风,只是那……” “人后,不说是非。” 李成蹊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切记,切记。” 李子心领神会,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李成蹊也没有过多地说他什么,只是满怀欣慰地看着他,陪他走了一会儿,“为师要去陪你师娘了,你在这好好修行,莫要懈怠。” “李子明白。” 少年望着这个男人离开,眼中还是有些不舍得的,心中暗道,原来我家师尊也是蛮英俊的,当初那个只是他行走江湖的面皮。 “傻孩子,那可不是他的面皮,正所谓相由心生,那张脸是他在另一条路上的自己,而这张脸才是他爹娘真正留给他的。” 根老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未来的你也一样,要想走的远,就得想的多,我本来是不想让你走这条路的,但既然是你自己求我要走这条路的,那我也只好让你走了。” “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能远远地跟在师尊的身后,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极冰之力 “来者何人?” 这日才送走两个人,又见两个人联袂而来。 一人着一身锦绣,富贵之气溢于言表。 另一人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宛若夜煞。 应妱碎见着他们,再不敢升起半分嚣张念头,更不敢生出丝毫怠慢之意,只敢以最中规中矩的话轻声问道。 然而,浓眉大汉果不其然,一拳砸在他的面门,阴沉地问道,“这牌楼是谁改的?” 应妱碎砰地一声,后背重重地撞在石柱,口角溢血,血流不止,只敢忍气吞声道,“是武尊改的。” 锦绣男人看了他一眼,他瞬间如坠冰窟。 “就是个凡夫俗子,不必为难他。” 浓眉大汉闭上眼睛,豁然睁开双眼,一身明火哗然燃烧了起来,刹那之间化为一道火柱,冲上了牌楼。 下一刻,牌楼轰然倒塌。 “你是江湖上兴起的那位火神?” 应妱碎如今体魄也算小有坚硬,却不敌对方一拳,如今见到了那股火焰,更是瞬间想起了江湖上那位嫉恶如仇的火神。 火神是谁?火神来自哪里?火神想要做什么? 无人知晓。 世间人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位火神所过之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武尊?可是那个隋炀宗的杨武广?” 浓眉大汉似乎也曾听闻这个名号。 还不等应妱碎回话,就见空中迅速飞来一道黑影,直接亮出一杆冲天戟,一戟势如破竹,横扫而出。 “必德,千万小心,他是不朽。” 浓眉大汉自然是董必德,其实不等锦绣男人提醒,他就认识到了来者的境界。 不朽之间,互有悸动。 “来的好,我曾听闻两百年前,你曾独步武林,一时武功无人能出左右。” 董必德猛地一抖身子,一身火势瞬间融入体内,又在顷刻间化为一具火甲,覆盖在身,接着就见董必德腾身而起,面对那一戟,不退反进,直接一拳递出。 轰! 下一刻,戟光撞在了拳风,直接炸开了一朵灿烂的火花,而那火花向外蔓延,瞬间就燃烧了半边天,那些身在其下的武者见着火光,直接就被大火席卷其中,化为一地灰烬。 “好个火神,这一拳怕是已有搬山之力了吧。” 余威散来,董必德亦向后倒退百丈,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听闻这话,他不予置评,反而稳住身影,再次端起一拳,平淡无奇。 但这一拳却让杨武广如临大敌,瞳孔瞬间缩了起来,“好可怕的拳意,未曾出拳,就让我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杨武广也没有闲着,由先前的单手持戟改为双手握戟,一手在前有真元流转,一手在后有武势加持。 这一刻,二者皆在蓄势。 “这就是当今不朽之间的战斗吗?” 锦绣男人见着这一幕,暗暗吃惊,倒不是惊讶这两个人的战力,而是惊讶于他二人在各自境界里的稳打稳扎。 他是周郎。 他也是天魔。 他是现在。 他也是过去。 他见过神话。 他也见过封禅。 可他唯独没有见过封侠。 好不容易来了趟,他可一点不想就那么容易地回去。 所以,他一直在学着人间的规矩,也一直在推演人间的走向。 令他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推演,似乎最后获胜的那一方都不会是这些少年不朽所代表的封侠世道。 武夫在人间。 不朽隐人间。 周郎明白,他的推演不涉及战力,只能涉及到人心的走向。 所以,此刻望着越发胶着的两个人,他反而更看好那个顺势而为的杨武广,遂暗中传音道,“你若是与他一直这般拼杀,最终无非是落得个道消身陨。” 杨武广正酣战中,忽闻耳畔怪声,惊的一个激灵,一时不察,被董必德一拳砸中眉骨,打破了面相,直接轰入大地之中。 “你是谁?” “我是天魔。” 周郎坦然说道。 杨武广大惊失色,险些握不住戟,“我自问问心无愧,哪里会引来什么域外天魔?” 周郎苦笑一声,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肉吃不得,他都没有大显神通,这个所谓的不朽就自乱阵脚,在心湖中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我不是为你而来。” 这时,董必德已降身追来。 “此地名为北玄宫洲,又名冰洲,是天下至冰之地,而你又身为一洲气运之子,难道连些冰之神通都不懂?”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杨武广瞬间心领神会,不急不慢地抬手向天,大声吼道,“玄冥之冰。” 话音未落,董必德就瞬间察觉到一股极寒之气铺天盖地地袭来,急忙收敛一身的拳意,化为一拳只胜不弱的拳意,回身向天递出。 咔嚓! 拳出,周围顿时响起冰块碎裂的声音。 然而,极寒之气铺天盖地,仿佛无穷无尽,这一拳下去也只不过是阻挡了片刻。 下一刻,浩浩荡荡的极寒之气化为晶莹剔透的冰棱,出现在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上,顷刻间就从四面八方缠上了他。 “他为什么不动用火系神通?” “因为他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他聪明。他比谁都清楚,一旦他试图一人之力对抗一洲之力,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杨武广听着这话,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厉害。 周郎冷笑一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你现在就以为他必败无疑?” 杨武广不解其意,“既然你说他不敢动用神通,那他还怎么对付我?” 杨武广先前与他交手,就是败在他的火拳之下。 火拳一出,八方避让。 自己的力量压根进不了他的身,唯有一杆冲天戟勉强抗衡。 现在,他动用了气运之力,胜负不言而喻。 “难道你还没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什么?” 周郎冷笑着提醒道。 杨武广半信半疑地审视自身,不见任何端倪。 “蠢货,你再动用极冰之力,他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是你的气运必定要比谁都跌落的快。” 杨武广骇然失色,境界可以掉落,唯独气运不可失去。 他能走到今天,一半是整座宫洲的气运加持,一半是源于他自己的不懈努力。 这时,董必德已化为一具冰雕,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怎样怎样 杨武广身随心动,戟出法随,这一戟递出,便是万千星辉闪耀。 纵然没了极冰之力,杨武广也是世间不朽。 “慢着,你不能杀他。” 就在这时,周郎忽然杀出,以一手域外冥火挡住了他的戟光。 杨武广只闻其声,不知其人,当然不会听信这话,当即挥动戟身,又生戟光万丈。 域外天冥! 周郎见他不听劝告,当即单手向前,言出法随,显化一片混沌幽冥,盖住他的星光,遮住他的戟威。 身处黑暗,杨武广如坠冰窟,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同时内心更仿佛不断地坠落,身不由己。 但越是如此,他的吼声越是狂妄无边,“我自乘戟屠龙去,敢叫仙魔座前伏。” 吼声一起,杨武广的体外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一抹光芒,疯狂地推开压身的黑暗,妄图撑开一片明亮。 域外天冥!! 周郎冷笑一声,颇有不屑,将手心向下一按,就见黑暗从天而降,不只盖住了他,更遮住了天。 “我杨武广生来就是万仙来朝,你们这些黑暗鬼祟就该退避三舍。” 黑暗无边无际,可杨武广的心头却越发地明亮,璀璨夺目的光辉闪耀四方,瞬间驱散了那些沉重如山岳的黑暗。 此时,方圆三尺,就是一方明亮。 “尔等妖邪,休想逞凶。” 杨武广不知为何,一身气势突飞猛进,竟然让那三尺光芒瞬间化为三丈光芒,接着是六丈、十二丈、二十四丈、四十八丈,好似永不停歇。 “怪了,这家伙怎么没了气运,反而气势更见凶猛?” 周郎一时间竟然无法压制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断变强。 先前他刻意指点,一是为了刺探杨武广的底限,也是为了了解董必德的心性,但更多还是为了削减杨武广的气运。 心气是一个人的心气。 气运却不是一个人的气运。 心气是心,无穷无尽,是显化不朽的心。 气运却是气运,是一洲的自然而然,是推演天机的大道。 气运加身之人,修行如虎添翼,福缘深不可测,但相对应的是这种人背后的气运一旦消失,那些消散的气运就会随风而逝,转而落入元始之地。 元始之地在哪里?就在域外。 周郎来自哪里?也在域外。 “妖邪,吃我一戟。” 杨武广气势如虹,猛地一抖手中冲天戟,显化一具百丈法相,如天人坐世,神威浩荡,而他手中冲天戟亦随之飞到法相的手中,赫然一扫,竟有一戟落天宫之威。 周郎不在戟下,却避无可避,只觉身在其中,躲闪不得。 下一刻,一戟临天,风轻云淡,万籁寂静。 杨武广恰是那一抹明亮。 至于董必德与周郎早已灰飞烟灭,无影无踪。 “恭贺武尊修为又进一步。” 应无双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忽然停在他的面前,连声贺喜。 此刻,杨武广双眼微合,神情淡然,仿佛置身于红尘之外,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遗世而独立的气息。 闻听这声,杨武广睁开双眼,目光如炬,霎那间显化一道神光,照耀四面八方。 “居然没死?” 杨武广见着那一缕走脱的不朽气息,暗暗吃惊,却不甚在意。 “武尊,你这是怎么了?” 应无双见着神光,双目刺痛,急忙闭上双眼,失声问道。 “我没事。”杨武广平静地回道,“我要离开应家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应无双一时怔在这里,犹豫不决。 “你的境界已经不足以守护应家了,若是执意待在这里,最终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浮于世俗,不得大道。” 杨武广本不想和他说这些,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忍住要说出来。 “你是我第一个觉得算是个对手的武夫,我不希望你最后连近我身的本事都没有,就这么垂垂老矣。” “武夫长生久安,但最终还是会死的。武夫之上,便是非凡,也是不朽,但你不知,非凡之上,还有超凡;超凡之外,还有圣贤。” “应无双,大道难行,虽不要争一时无双,但也要争个不朽之境,否则你又怎么领略时光的魅力。” 杨武广忽然双手握紧了戟,眉头紧锁,似乎盯着什么再看,“我杨武广看中的人,你也敢来抢?” 应无双听着这话,忙向后退,但见杨武广一步跨出,似乎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但下一秒却又如遭重创,一口血喷了出来,无力地跌落地面。 “你到底怎么了?” 应无双见着他的气息若有若无,无不担心地问道。 现在的杨武广不能死。 应家还没有站起来。 他应无双还没有站到他的肩头。 杨武广却一把抓住他的肩头,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不朽,你快点成就不朽。” 说罢,杨武广就不顾一切地冲天而起,以手中冲天戟破开天幕,消失不见。 原地,应无双怔怔地不知所踪。 此时,正在茅屋商讨的李成蹊噗地一声口吐鲜血,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五指死死地抓住,心如刀绞。 秋子良见状,一颗心可谓是操碎了心,恨不得一下子掰成十几瓣,一人丢一颗心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询问,就见空中忽然落下两道身影。 “秋道兄,必德受了重伤。” 秋子良额头瞬间皱成了大大的川字,一脸无奈地接过董必德,伸手往他的脉搏一搭,大吃一惊道,“他是和哪个冰系不朽动了手?” “秋大哥,李成蹊似乎晕过去了。” 还不等他把脉诊完,就听应妱琉怯生生地喊道。 周郎一见着她,顿时双眼放光,只觉得碧玉在前,不睹不快,忍不住失声问道,“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应妱琉从未见过这种炙热的目光,吓得赶忙小鸟依人地藏在秋子良的背后,使劲地挤着他的胳膊,柔柔软软,“秋大哥,我怕。” 秋子良不解风情地回道,“不必害怕,这位是李成蹊的仆从,谅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秋子良知晓一切,唯独不知眼前这个人,原因无他,只因根老和李成蹊都对他闭口不谈。 “我是不能拿她怎样,但你再不怎样,必德就要怎样了。” 周郎忽而平静地笑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反 “应妱璃,原来你不是应家的人。” 杨武广来到她的闺房,毫不避讳地坐在她的床边,伸手撩拨着她那肤白胜雪的冰肌。 每一次划过她的玉肌,杨武广都觉得心旷神怡。 “天下间从无人给我这般冰清玉洁的感觉,我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只顾着天下大业,都快忘了自己至今是个未曾婚配的男人。” “废物,你想要娶我,就只会耍这种卑劣的手段?” 不朽当面,应妱璃再是人间武夫,宁死不屈,也挡不住不朽的神威,只得被乖乖地封住真气,像个木偶一般,安静地躺在床上。 “自古成王败寇,我赢了你就是赢了,你能拿我怎样?” 杨武广有过前车之鉴,再也不会轻易上当,得意洋洋地摸着他的爽嫩脸颊,轻轻地这么一弹,吹弹可破莫过于此。 “废物,有本事放开我,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杨武广神秘一笑,“我有神功护体,只怕你个弱女子吃不消。” 应妱璃不解其意,大大咧咧地骂道,“废物,你也忒小瞧了我应妱璃,就你这样的废物,若不是偷袭,我们村的小木头都能吊打你。” “小木头、小木头,左一个小木头,右一个小木头,有机会我倒真想去会会他。” 杨武广猛地站起,沉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未经我的许可,谁也不准擅自闯入这座别院???” “二公子,我是奉宗主的旨意,请您回宗。” 这时,门外随之响起了一阵阴柔的声音。 “老爷子为什么突然想要我回去?他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管我?” “二公子,宗主当年只是一时气话,您又何必放在心上?” 这个人再次出声讨好。 “我不会回去的,告诉老爷子,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回去的。” 杨武广恶狠狠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然后,过了几天,他再次回到这座别院,还是坐在床边。 那个阴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一直就没离开?” 杨武广嗓音阴冷地哼道。 “奴才身为杨家的家奴,又历来和二公子最亲近,当然有责任有义务守好我杨家未来的二少奶奶。” “狗奴才,倒是挺会说话。” “承蒙二公子看得起,奴才才有机会苟延残喘至今。”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余,名文化。” “跟了我杨家多少年,侍奉的是哪位宗主?” “实不相瞒,奴才也不记得多少个年头,毕竟修行无岁月,但侍奉的哪位主子还记得一清二楚,正是杨家的开山祖师,不过近些年来,我隐姓埋名,已经侍奉了好多个主子,谈不上对谁忠心耿耿。” 余文化说的坦然至极,一副奴才的语气,却说着让人觉得不像个奴才的话。 “身为奴才,你不把忠心耿耿放在前面,哪个敢真的放心你?还是说你当年就一直没真正归顺我杨家?” “二公子敲山震虎的本事可用错了地方,我虽然是个奴才,但是我也是个不朽。” 余文化不可谓不坦白从宽,一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让杨武广一时间都无言以对。 奴才确实是奴才。 不朽也确实是不朽。 奴才是贱命一条,但不朽可不是贱名一条。 “你的长命灯点在哪里?” “如今还在祖宗祠堂,受着宗门小辈供奉。” “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是我力劝宗主主动投诚。” “那时候,似乎钦侠还未胜券在握吧。” “若是必胜,我也不会劝了,直接一股脑打杀钦侠就是。” “你眼光不错。” “是的,后来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所以你这次来,也是笃定我一定会回去?” “不是一定,但有相当大的把握说服你。” 杨武广听着这话,不由得放声大笑,“正好我身边缺个不朽谋士,就暂时让你来吧。” 余文化退后半步,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腰慢慢地弯了下去,“承蒙天王不弃,文化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老爷子可还健在呢。” “宗主若是不识时务,天王何不顺水推舟?” “废物,居然还想着谋自己亲爹的反?” “二少奶奶这话可说的不对,二公子是有功德之人,是北玄宫洲的气运不朽,将来注定是坐镇北玄宫洲的无上不朽。” “那也改不了他想造反的念头。” “二少奶奶,有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你就别说了。” “但说无妨。” “自古女子不可干政,还请二少奶奶免开尊口。” “放屁,谁说女子不能干……” 她话没说完,杨武广便随手一挥,堵住了他的嘴巴,“你这女子能言善辩,我看我确实不能太放纵你。” “行吧,既然是你想要带我造的反,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回去吧。” 杨武广大手一卷,应妱璃便被她夹在腋下,光明正大地抱着离开别院。 “应家的人给我听好了,我应妱琉回来了。” “什么,大小姐回来了吗?”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的声音,我当年有幸远远地见过她一眼。” “真是大小姐?她居然回来了。” “哼,正愁抓不住她,没想到她今天居然还敢自投罗网。” 应妱琉虽然不曾露过面,她的名字早已传遍整座应家,此时她一亮嗓子,整座应家人都清楚地听着,甚至无比聚精会神地期待她的出现。 这时,应无双主动站了出来,独自悬停在空中,“妱琉,出来吧。” “无双大哥,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我应家。” “我不是背叛应家,从来都不是。” “既然你不是背叛,为什么要归顺杨武广,为什么要大肆杀害我应家弟子?” “他们一个个的冥顽不化,死有余辜。” 接着,应无双平静地说道,“妱琉,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待在家里,不要随便地再出去了,我会好好地照顾你一辈子的。” “不,我不需要你照顾,也不希望被你照顾。无双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吃了你 “妱琉,相信我,都是为了应家。” “不,我这趟回来,就是想要应家重回正轨。” 应妱琉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决然,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里充满了清冷的光辉。 此刻,她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地散发着宛若寒冰的气息,竟然也是货真价实的武势。 众所周知,应家大小姐身子孱弱,修为低下,境界更是一塌糊涂,天姿悟性是出了名的扶不上墙。 但今天的她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站在那里,整座应家都不得不抬头仰望。 就连那些同是武夫的人,都不自觉地心生相形见绌,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此刻,她不再是应家那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更像是个光华无限的皎皎寒月。 “无双,你舍不得动手,就让我来吧。” 就在这时,应妱碎忽然冲了出来,一身武势随心而动,竟然是生人勿近的血气显化,在这空中幻化出一头血气翻滚的血云,顷刻间横跨无限距离,劈头盖脸地落了下去,径直照在她的头顶。 血云来袭,应妱琉只觉得心头悸动不安,下意识地想要退走。 而应妱碎见状,却更加地肆无忌惮,“果然是头虚有其表的母老虎,看我今天如何擒下你。” “稳住心神,记住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就在这时,秋子良的声音悄然响起。 应妱琉一听这话,顿时神采奕奕,一身的武势由内而外,更显得神采飞扬,瞬间化为晶莹剔透的冰棱,好似化为一粒粒黄豆大小的星辰,安静地拱卫在她的身边。 “清心有云,名众星。” 彼时,正是众星闪耀。 血云声势浩荡,携卷无边的暴虐与混乱,大如遮天之云,横无际涯,顷刻间撞上了星星点点的荧光。 那血云翻滚之时,便好似是天,漫无边际。 那荧光闪烁之际,却好像坠着天际的星光,微微闪亮。 下一刻,血云便笼罩了星光,连着那些星光和那个皓月一般的女子一起卷入了其中。 “哈哈,无双,你看到了吗?我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应家也不一样了。” 应妱碎催动着血云,一身也随之散发着阴冷晦涩的血之气息,紧紧地围绕在他的身边,好似是要从他的体内钻出来。 “小木头,我和你说过的吧,他入了血道,而且是追求力量的血道,最终必会万劫不复。” 秋子良见着血云,不以为然,但望着那个人,却觉得大为惋惜,好端端地生人,却在不知不觉之间为了追求力量,而成为了一个不知所云的魔头。 李成蹊静静地站在他的边上,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知道说与不说,其实都一样,以前如果有这样的人,会由他这个决定放过他的人来解决他的问题,就好似当年的章台路。 不过世道不一样了,没人有资格说别人的善恶,也没人有资格说什么规矩。 强者为尊! 应妱碎虽然没了杨武广初见时的那份硬气,也没了应家寄予的那种厚望,但他现在活的很好。 应家,应无双之下,就是他一人说了算。 终究是拳头大决定了规矩。 杨武广走了。 应无双也要走。 应家最后就会落在应妱碎的手中。 曾经的应妱碎是刑徒之后,无形之中会被视为低人一等,哪怕没人会再提及刑徒之后,但他们的心里都清楚,刑徒之后是永远抹不去的烙印。 然而,现在的应妱碎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应家武夫,是受万人敬仰的巅峰武夫。 这是一目了然的选择。 “应妱碎,不要大意。” 就在他自觉胜券在握的时候,应无双忽然出声提醒道,“我能感受到血云之中还有应妱琉的气息。” 应无双对应妱琉确实关心,也不会放任不管,所以他一直都关注着她的动静,只要稍有威胁,他就会冲入血云,将她救出。 “武尊说过,武夫小天地,血脉定乾坤。我有着应家最强的血脉,又学会了圣国最为霸道的【焚血】,武夫之中单论杀力,我在九洲之中都名列前茅。” 应妱碎学了血道,点了血技,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增强力量的机会,何况正赶上应家的大清洗,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吞食凡人的血气,只能涨一分;吞食第一关武者的血气,就能涨十分;吞食第二关武者的血气,就能涨百分;吞食第三关武者的血气,就能涨千分;吞食第四关武者的血气,可涨万分,而那些位于人间巅峰的武夫血气,更是能让自己的真气成倍暴涨。” 应妱碎自言自语地走在空中,看似每一步都步伐轻松,实则每一步都是好像一重山,足足走出四四十六步,可镇四面八方。 下一刻,就见他猛地跑了起来,放纵地笑道,“应无双,我知道你想救她,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补品?” 应无双骇然失色,慌忙运转体内的真气,显化一道通天气柱,然后再腾身而起,化为一道长虹,横跨天地间,直追他而去。 “想来救她,你先破了我的血阵再说吧。” 这时,他先前留下的血气十六步终于显化本来面貌,竟然是一头龇牙咧嘴的妖兽,正张牙舞爪,虎视眈眈。 应无双心头顿时一惊,忙往后退,但不曾想血兽速度快如流星,直接一个飞扑追了上来,一口朝他咬来。 血兽来袭,应无双心头阵阵悸动,唯恐有失,已不敢藏掖,直接露出真实修为,赫然是天罡武势,轰然震退了血兽,不仅如此,他更大展雄风,脚下一滑,追上血兽,徒手抓住它的鬃毛,手腕一抖,就是一条丈长绳索,径直裹上它的脖子,“区区一头血兽,也敢放肆?!” 与此同时,应无双体内的真气更疯狂跌落。 “哈哈,应无双,你沉寂了太久,久到都快忘记天下的英雄了。” 这时,应妱碎却突然杀回,从血气之中悄然现身,一棍递出,口中笑道,“空舞棍。” 那棍一出,不讲道理地正中他的胸口,当场就击穿了他的胸膛,撒下一地的血色,无力地直坠云头。 “应妱琉是应家的大小姐,我当然不敢吃了他,但你这个应家的叛徒,我想要是吃了你,应该没有人敢说什么吧。” 第一百二十章 “子良,你去救他。” 眼看得应妱碎就要得手,李成蹊忽然于心不忍地说道。 秋子良一惊,但却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地现身血气之中,一把抓起应无双,哼道,“你本来也该死。” 他一出现,应妱碎顿时识破了他的身份,立即眉头一挑,“那天出现在牌楼之下的神秘人?” “你其实该死,现在也该死。” 秋子良只看了他一眼,他就不受控制地一路坠落,连带着一身的血气如江河日下,不可逆转。 “不可能,我是武夫。” 当应妱碎摔在地上,体内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武夫?你真以为自己是个武夫?” 董必德出现在这,单手按在他的额头,“你真应该好好看看自己的这副模样。” 话音落下,就见董必德伸手往上一撩,一抹血气径直而升,细若游丝,但却散发着残忍暴虐的气息,令人不敢小觑。 “不,这是我的,都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 应妱碎歇斯底里地吼着,试图阻止他的举动,却奈何经脉俱碎,骨肉崩毁,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抽离自己的力量。 “周郎,你去把应无双带来,顺便让秋子良救出应妱琉。” 李成蹊平静地吩咐道,周郎不假思索,起身就走。 他刚走出两步,李成蹊又说道,“让秋子良把修为压制在武夫境界,并且不准动用武势。” 周郎不解其意,抬头看了眼血云,“我虽然不看好血云,但是它的威力不容小觑,恐怕秋子良难以应付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速速去把事情办好就是。” 周郎果然不再说话,径直落在秋子良的身边,对他讲道,“主子让你只准动用武夫之境,将应妱琉救出来。” 秋子良当即眉头一皱,“血云是混乱与杀戮,我一介武夫怎么对付?” “那是你的事,主子说你若是不信,尽管去问他。” 秋子良眼角一抽,没有说话,腾身而起。 周郎回去复命,又听李成蹊说道,“我准你显化天魔神通,借血云之威盗他的心神。” 周郎欣然领命,抱拳回道,“是不遗余力还是九死一生?” “若你赢了,你就是秋子良,再无人可压你。” 周郎顿时呼吸急促,难以抑制地问道,“你这话可算数?” 李成蹊闭上双眼,双手结法印,轻放在自己的膝节,沉默无声。 周郎嗤笑一声,径直跳入血云,驾轻就熟地双手画圆,继而合十,将满天的血云尽归心头。 “真是个蠢货,空怀宝藏,却不知驾驭。” 周郎对应妱碎的手法甚为嗤之以鼻,放着大好的宝山不懂玄妙,愣是将自己一步一步地逼向死路。 此时,秋子良正在血云中,只觉心头躁动不安,阵阵杀戮似乎要从心头冒出,若不是将修为压在武夫,他毫不怀疑这一刻要冒出多少个自己。 执念之人,必生执怨。 每一个被应妱碎吞食的人都难免破天荒地生出执怨,这种执怨也就是世间最具侵蚀力的力量。 “难怪天下无心法的魔道中人都不得跻身不朽。” 秋子良进入其中,也不得不感慨道。 “奇怪了,他怎么会没有杂念?” 周郎化身血云,试图挤入他的心头,但奇怪的是血气一碰到秋子良,就顿时化为乌有,压根传不回什么心念。 这时,秋子良都尚未撑开青罗伞,走在这片血云之中,清心寡欲,好似一根行走的木桩。 “奇怪了,我怎么感觉这些血气一直想要窥探我的内心?” 气就是气,心就是心,压根不在一个层面,但武夫成为不朽,气是心,但心却不是气。 所以,秋子良的心在气中,哪怕他只是个武夫,可那些心神念头还是在他的真元中。 一般而言,血气是不可能穿过他的不朽体魄,直探他的内心,但因为他的武夫体魄,血气才有一丝可乘之机。 饶是如此,这股无主之物的血气也不该有这个念头。 “怪事,怪事,世间竟然有我不知道的事。” 秋子良翻手一摊,一枚封侠令随之浮现,只见他单手一指那个侠字,从中引出一股金光,轻轻一吹,就见那些金光瞬间化为一粒粒金光,无拘无束地四下崩散。 周郎见金光,不觉异样,依旧在往他的体内试探,但金光一散,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金粒再不是人畜无害,而是瞬间化为一道道锋芒毕露的尖刀,嗤嗤地散入血云,直搅的他痛彻心扉,在云内撕心裂肺地打着滚。 “果然,这股血云另有其主。” 秋子良也不知如此得知这点,当下一转手中封侠令,化为一阵大如磨盘的漩涡,径直将血云席裹其中。 势不可挡! 周郎身为天魔,最大的心神神通居然使不出来,化身血云更被金光克制地束手无策,只一个照面就被削去了大半力量,当即将头一转,夺路而逃。 “怪胎,真是个怪胎,似你这般根老庇护的天之骄子也就罢了,怎么随便遇到个不朽,也能这般不讲道理。” 李成蹊见他回来,也是暗暗吃惊,但脸上却佯装胸有成竹地笑道,“你可知他与我一般都是钦侠之后,是这世间本该最扞卫侠道的人?” “不可能的,世间无人生而为侠,更无人可始终如一,我在时光长河见惯了父子相残、手足相残、夫妻相残,也看透了一世又一世的世道,无非是来来去去的不堪入目。” “你真以为我们这些域外天魔就是天魔?” “住口,休要乱我道心。” 看似无意说到这时,李成蹊立马打断他的念头,直接挥手一掌断了他的念头,“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也不想在乎你究竟是谁,但我知道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扞卫这个世道。” 周郎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回道,“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护道人,以前不缺,现在不缺,未来也不缺。” 这一刻,周郎目光悠远,似乎在看着远方,又似乎只是在有感而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张口就吃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应无双活了下来,不是立马跪谢隆恩,而是无情地问他们,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秋子良在血云之中,正琢磨着如何找出应妱琉。 董必德在大地之上,正慢慢地抽取应妱碎的血气。 此时,周郎静悄悄地站在李成蹊的身后,打量着他,眼神玩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此一役,本就人丁稀薄的应家可谓是越发凋零。 应妱碎那一式血云铺天盖地,不止镇住了应妱琉,也震碎了应家人的心神。 血气翻滚,杀戮弥漫,不是武夫的武者,压根就挡不住这股杀戮的欲望,直接就被吞没了心智。 应无双身为武夫,哪怕暂时没了武夫的修为,但心神还在,还是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却只能无奈地发现一片狼藉。 “你后悔吗?” 李成蹊忽然走近了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他的眉心,竟然输入一缕独属于他的真元。 这个念头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他心湖那位至圣先师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救我?” 当感受到体内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应无双比谁都清楚他的心境没有变化,但是他的体魄正在以翻天覆地的速度转变。 “不是我想救你,是有个人想要救你。” “告诉他,我的名讳。” “至圣先师,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就像我曾经占据半个天道,几乎都快显化天道,最后不也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把你放出来。” “这股力量是什么力量?” 应无双感受到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心灵居然也在悄然无声地发生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偷偷地裂开。 “他为什么会触摸到不朽的屏障?” 李成蹊也终于发现了他的变化,现在的他居然是要化身非凡,成为又一位货真价实的不朽。 “难道你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位圣师吗?” “可那分明是另一个天道。” “天下大道殊途同归,何况在这天域,众生芸芸,哪个不是都在追求一个生道?” 就在这时,天魔惊现心湖,手持黑色魔刀,夺路而来,一刀斩落他的脑袋。 “妖言惑众。” 天魔在这心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但奇怪的却是至圣先师都不敢小觑。 “奇怪了,我明明看过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你?” “妖师,再吃我一刀。” 那掉落的脑袋口吐人言,天魔再次一刀劈下,砍了个两半,然后一脚踢向一边,“妖师。” 下一刻,只见至圣先师的身体上又长出个脑袋,“本圣不与你这妖魔一般见识,速速退下吧。” 说话之时,他高举竹简,将天魔拒之门外。 “李成蹊,你看这天魔都找着我的存在了,下一次说不定就能沉入湖底,你若再看不透虚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反被天魔窃居真身。” 李成蹊忽而一笑,一手往前一推,正好推走应无双的脑袋,然后一身的真元居然再次回来,腾身而起,便是一道天玄之光,拦住又一道光芒。 “我家二公子让我务必要带走应无双。” 光芒坠下,却是余文化的身影。 “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带走他?” “就凭我比你厉害些。” 余文化单手一转,便是一轮明月悬在空中,月华无限。 李成蹊顿时觉得山海来袭,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沉,当即运转不朽气息,抵挡住他的威压,同时抽身一闪,来到他的背后,直接拔出黄罗伞,一伞猛拍他的脑袋。 “小辈,空有神兵,却不懂驾驭。” 余文化自信一笑,任由黄罗伞落下,却不伤及分毫,甚至都不曾落在他的身上。 “你看我是假还是真?” 李成蹊眼眸一凝,运转顾游神目,眼观六路,竟然也不辩真假。 “我看你是想找死。” 就在这时,董必德突然杀出,一拳直捣他的后背,砰地一声将他砸飞。 “董大哥,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什么发现不发现,我想要打他就直接打他,管那么多做甚。” 董必德见着余文化坠落,三步并做一步来,径直追上了他,一脚势若千钧,狠狠地又是一击。 这一次,余文化有了提防,果断将真身抽走,但令他骇然的是那一脚竟然无视了距离与速度,再次正中他的腹部,一脚洞穿了他的腹部,血洒当场。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我遇到过最有杀力的后生。” 余文化伸手按在伤口处,就见伤口顷刻间恢复如初,然后他又翻身一转,猛地远遁百丈外,以一身化千百影。 “不过到此为止了,我已经不打算陪你玩了……” 砰! 话音都没落地,董必德又是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面门,“装什么装,我说打你就打你。” 这一刻的董必德与其说是个不朽,还不如说是个倔犟的熊孩子,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顺势骑在他的身上,出拳如捣蒜,拳拳不留余地,势必要他粉身碎骨。 一瞬间,余文化就觉得自己脑袋碎上了无数次,索性直接丢了这具真身不要,施展金蝉脱壳之计,遁真元珠于万里之外。 “想走,问过我了吗?” 就在这时,董必德慧眼如炬,竟然再次发现了他的踪迹,直接一把抓住他的真元珠,用力地轻轻一捏,就彻底镇住了他。 从始至终,董必德似乎都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便是功德火神之位的厉害吗?” 李成蹊来到他的边上,盯着自己束手无策的敌人,不由得有感而发。 噗! 还不等他感慨完,董必德就脑子一昏,身子一倒,两眼一抹黑。 李成蹊赶紧扶住了他,伸手往他的脉搏一搭,目瞪口呆,同时暗暗地输入一缕真元。 虽无火系命格,但有火系之能。 李成蹊的一个念头,体内自然也就生出了火焰。 得了火元,董必德立马醒了过来,扭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真元珠,二话不说就往嘴里送。 “董大哥小心,这是真元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董大哥真是天赋异禀,活生生吞了一颗真元珠,还能安然无恙。” 李成蹊见着这一幕,再一次呆若木鸡,不得不佩服这位大哥的心性,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颗真元珠就等于一个人的一生,那是一瞬间就能消化的事? 反正李成蹊做不到。 但是董必德却习以为常。 “我说了,我救你不费心的。” 就在这时,秋子良略带愠怒地哼道。 “秋大哥,我明白的。” 应妱琉的声音轻轻地柔柔地,任谁听了都如沐春风,可偏偏秋子良就不解风情。 “不,妱琉,你不能喜欢他。” 恰在这时,应无双忽然睁开双眼,大声地吼道。 “应无双,你我恩断义绝,今日我念在秋大哥的份上,饶你一命,他日再次相遇,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应妱琉面对他,是言辞决绝的绝情,丝毫不留余地。 “不,你是我的。” 应无双发了疯一般冲上来,想要夺回应妱琉。 她立马躲到他的身后。 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不关于洞溪里的事,他历来不想过问。 “子良,这是根老的意思。” 秋子良的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应该明白,你是落子之人,同时也是入局之人。” 秋子良没有流露丝毫的怨念,心平气和地挡在她的前面,“应妱琉,是我的女人。” 应妱琉一听这话,红云立马爬上了脸颊,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不,不,不,妱琉是我的,是我应家的。” 应无双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同时不断地向外蔓延独属于他的不朽气息。 “不好,他要入魔了。” 李成蹊最了解这股气息,以前在武夫之境的时候就遇到过,如今更是形影不离。 “不必担心,只是个不成气候的灵魔,连真魔都算不上,若是你让我出手,三个呼吸我就能拿下他。” 周郎这时也站了出来,挥手隔断他的气息,同时暗中偷偷地吃了点。 “他是不朽法相,你能应付?” 李成蹊半信半疑地问道。 李成蹊也好,秋子良也罢,包括董必德在内,统统都是不朽真身,哪怕面对这种刚刚晋级的不朽法相,也都难以凭借一己之力抗衡。 当然,他们现在也可以逃之夭夭。 但是他们一走,难保不会因为他的怨气而暴露自己的身份,惹来许多麻烦。 虽然他们这些人行走世间我行我素,但是圣洲至今为止还未曾说过任由天下有不朽出没。 圣国至今,也没有力量去对付圣洲。 圣洲,俨然还是一座庞然大物,无人敢撄其锋芒。 吼! 几人还在犹豫之时,应无双已化身一身黑气,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直奔秋子良。 “小木头,替我照顾好她。” 秋子良当即摘下青罗伞,横在胸口,硬生生地挡下一击。 砰! 巨力袭来,秋子良才骇然发现自己低估了他的力量,直接被砸入大地之中,背靠石壁,血流不止,阵阵刺痛。 “妱琉是我的。” 应无双猩红的眼眸猛地一亮,再次一步跨出,来到秋子良的面前,单手往他的脖子抓去。 移形换影! 眼看得应无双就要得逞,秋子良突然身影凭空消失,再次出现之时已经站在了深坑之上,原地只留下了一把静静躺着的青罗伞。 “不准走。” 应无双低声吼叫着,同时快速地转身追去。 定! 就在他动身的那一刻,秋子良双手合十,口吐金言,居然从地底钻出了无数道好似丝线的灵气,嗖嗖声不绝于耳地径直穿透他的体魄,直接化为一条条锁链,勾住了他的体魄。 固! 秋子良不敢放松警惕,掌心猛地错开,以五指扣在自己的脉搏,这一刻也立马见到那一条条灵丝一分为五,如同人的五指一般扣在了他的经脉。 灵丝扣脉,半魔半人的应无双也情不自禁地面露苦楚之意,却因为心神紊乱,只能徒劳无功地放声嘶吼。 “怪了,我眼中的魔不该如此弱吧。” 李成蹊见秋子良制住了他,也不由得心生疑惑。 “呵呵,不是他弱,而是那秋子良步步为营,运筹于千里之外,早在动手之前就已埋好暗手。” 周郎指着那一条条灵丝,颇为欣赏地说道,“你以为那些灵丝是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李成蹊突然想起一事,急忙运转顾游神目,当即大吃一惊,“这些不是秋子良的真元?” “当然不是,入魔之人无物不吞,若是秋子良真用了本命真元,只会助长他的魔性,而他自己似乎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正面交锋。” “不好,他要挣脱束缚了。” “挣脱?呵呵,再给他十分的本事,他也跑不了。” 周郎胸有成竹地笑道,“从我落入这红尘,就发现如今世道的力量居然不在天上,而是在脚下这片土地。” “所以如今的武者都只修地上的功夫,而忘了天上的大道。” “生而为人,本就该脚踏实地。为侠之本,就是要为了天下百姓。” “呵呵,这句话你说说就好,真要以为会借此改善风气,我劝你最好收收神通吧。” 周郎见着大局一定,纵身一跃,落在应无双的面前,伸出一指,戳在他的眉心,径直地勾出一丝黑气。 应妱琉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吼道,“住手。” 周郎不予理睬。 “我让你住手。” 应妱琉再次大声怒吼。 周郎这才停下来,紧紧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应妱琉被她这么一瞧,莫名地觉得心慌,连忙纵身躲到了秋子良的身后,“应无双是我应家最后的武夫,我不想他死。” 秋子良闻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听李成蹊说道,“或许他不是最后一个武夫。” 应妱琉立马看向他。 只见他伸手一指远处的角落,正有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蜷缩在那里。 “他不是我应家人。” “他是你应家人。” “他是刑徒之后,并不是我……” “当初封侠将他们带回来,其实就是你们应家的主意。” “难道是我娘?” “应家本该回来的不只有他们,其实本来还应该有应妱璃的先祖,可惜她没能等到你应家去接的那一天。” 这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件事,“应妱璃去了哪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拒之门外 “老爷子,你找我回来,是想要我继承你的王位吗?” 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杨武广独自昂着头,毫无敬畏之色地问道。 “放肆。” 隋炀宗宗主听着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可偏偏自己还舍不得一怒之下宰了他。 修行无岁月。 仙人无子嗣。 但他却是个例外,世人皆知,隋炀宗宗主好美色,并无正妻,更无小妾,但私生子的足迹却遍布九洲。 其中最私生子中最优秀的便是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 “放肆又如何?” 杨武广丝毫不怵,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一瞬间,一股无形之威在大殿碰撞,一层层涟漪以二者为中心,向外跌宕起伏。 “宗主,二公子,还请收了神通吧。” 就在这时,余文化站了出来,主动从中斡旋。 杨武广哼了一声。 杨宗主笑了一声,“吾儿如今修为日渐精深,不日就可问鼎圣贤之道。” “老爷子,我且问你,权柄之争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武广言行无忌,问的话自然也是胆大妄为。 杨宗主更是直言不讳道,“无非是些人上人的博弈,与咱们这些贫苦之家毫无瓜葛。” 隋炀宗乃是当今世道北天王之宗,又是封侠世道九大古宗之一,其门下弟子不修侠道,讲究一个快意恩仇,往往行事不计后果。 这样的世家,这样的大宗,谈什么贫苦之家。 杨武广嗤笑一声。 杨宗主还想说些什么,就听余文化低声说道,“宗主,我北玄宫洲二十四家三十六宗的代言人还在殿外候着。” “这些人在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权柄之争不明缘由,隋炀宗也不想多生事端,对外宣称是断了世家宗门的香火情,暂时闭门谢客。 “还能来做什么,无非是想让我隋炀宗做个出头鸟,去请宫洲洲灵显化人间,给个说法。” 杨武广嗤笑道,“就凭他们也配让洲灵显化?” “他们当然不配,但是若不给个说法,他们也不介意背井离乡,远渡圣洲。” 杨武广眉头一挑,欲言又止。 “他们当然不怕咱们联合洲灵灭了他们,正所谓狡兔三窟,这群屹立至今的宗门哪个还能是省油的灯?”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杨武广对这些人也没个好脸色,哼了一声就直接转身离去。 “余前辈,有劳您费心了。” “宗主哪里的话,余某身为杨家的不朽,哪里会觉得麻烦。” 余文化躬身退下,慢步追了上去。 “你跟来做什么?” “当然是做二公子的奴才。” “堂堂不朽,自称奴才,未免有些自贬身价吧。” “二公子哪里的话,一日是杨家的奴才,一辈子都是杨家的奴才。” “哈哈,可你那具真身并不是你这般想的。” 余文化脸色一变,“二公子见到了我的真身?” “难道不是你让他去的吗?” “二公子开玩笑了,你的法相能说服你去做什么?” 杨武广怔了一下,“难道是他自己的意思?” “二公子执妄了,每个真身都是自己,也都不是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都是不可预测的。” 杨武广忽而大笑,“说的好,是我执妄了。” 余文化轻轻一笑,“恕奴才斗胆问一句,我那真身怎么没有随同二公子一起回来?” “想来应该是回来的,要不你先回去看看。” 余文化点了点头,“那就恕奴才先回去一趟,再来和二公子详谈。” 杨武广摆了摆手。 “二弟,你回来了吗?” 余文化前脚刚走,又有个与杨武广模样相似的儒雅男人走了出来,与他热情洋溢地招呼着。 “大哥,你能不能别开口说话?” 杨武广见着他,无奈地捂着额头,实在是怕了这位以短智出名的大哥。 “二弟这是什么话,大哥杨秀广英俊神武,是未来的天王顺位继承人,怎么能不开口说话?” “大哥,老爷子说了,王位是我的。” “胡说八道,传长不传幼,我是大哥,爹怎么可能会给你?” 杨武广无奈地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杨秀广立马搭在他的肩头,一脸好奇地问道,“二弟,你这趟出远门有什么收获?” “不朽境界算不算?” “境界于我如浮云。” “收服应家算不算?” “应家?可是那个应龙侠应家?” “正是。” “对外算是个大事,但对你而言微不足道。” 杨秀广深以为然地说道,“什么王权霸业,在我家二弟的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真正能值得你耀武扬威的唯有行道一事。” “大哥,我真的很在乎王权霸业。” 杨秀广指着自己的眼睛,信誓旦旦地接道,“大哥这双眼睛可不是吃素的,我说你不在乎就不在乎。” 杨武广见他如此笃定,果断选择不予理睬,奈何这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只能无可奈何地一再忍让。 直到来了他的别院,杨秀广还在喋喋不休。 “大哥,我到家了,你就别来了。” 杨武广突然止步,将他拒之门外。 “你我兄弟一场,回家就回家呗,再说你不在家的时候,这家也是我住的。” 杨武广脸色一沉,“大哥,今天我不方便,请你回去。” 杨秀广立马绕过他,往里面一冲,却砰地一声被弹了回来。 “大哥,我敬你是我的大哥,但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别院之内,响起另一个杨武广的声音。 “咦,二弟的法相在别院之内?” 杨秀广不是不朽,却知不朽的种种玄妙,也正因为这一份知之甚详,他此身都注定无缘不朽,反而还会因为这一份知晓,有可能误入歧途。 “大哥,你知道不朽法相是不轻易示人的。” 杨秀广点了点头,居然真的没有再纠缠,而是有所失望地回道,“本以为二弟回来,兄弟俩能亲近亲近,既然二弟不待见大哥,大哥也只好离开了。” 杨武广身为不朽,自然也知道这番话是真是假,但其实真正的原因他不便说,自然也不可能放他进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封侠卫 “杨宗主,吾等此番前来,并无其他事,只是想要问个明白。” 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一入大殿,便各显神通找了处位置,依次落座。 左上方最靠前的世家代言人起身向杨宗主躬身做了个揖,然后便开门见山地如实相告。 “权柄之争,吾等本不知晓,但近来有封侠余孽不断对外散播这个消息,吾等也有所耳闻。” “诸位宫洲道友不必担心,权柄之争无伤大雅,如今圣国世道如日中天,封侠余孽再难起波澜。杨某在这敢豪言壮语,若隋炀宗在一日,他封侠余孽便永世不得翻身,更不敢在我宫洲耀武扬威。” “昭侠秋子良。” “昭侠李成蹊。” “封侠卫董必德。” “特来拜谒隋炀宗宗主,还望现身相见。” 就在杨宗主话音刚刚说完,山门之外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吼声。 这一刻,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的代言人无不豁然起身,接二连三地走出大殿,飞身云海之中。 宫洲本就地广人稀,民风彪悍,一个个能代自家世家宗门的人更是门中翘楚。 此刻,六十位武夫齐聚一堂,那股武势轰然炸开,直接就将云海一分为二。 但眼前的三个人只走出一人,是个浓眉大汉,什么话都不说,上来就是一拳递出。 轰然一声响,整座云海都为之炸裂,那些堪称巅峰武势的武夫就像是一片片落叶,齐刷刷地跌落人间。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杨宗主大手一卷,满天落下的武夫都裹回宗门,交由门中弟子好生安顿。 “交出应妱璃,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董必德站在云端,俯瞰人间。 “什么应妱璃,本宗主从未听过。” “你的二公子杨武广清楚。” “胡说八道,我家二儿子清楚什么,你若是不服,尽管来打一场,我杨家的人不怕死。” “爹,我怕。” 就在这时,杨秀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怯生生地说道。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杨秀广见他爹动怒,立刻麻溜地走开。 “杨宗主,让你家二公子出来,我们要和他当面对质。” “世人皆知,我和二儿子貌合神离,从不亲近,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杨宗主理直气壮地回道。 “爹,二弟不是今日才回宗门的吗?” “大公子,走,咱们先去别的地方玩。” 这时,余文化脸色一沉,拉着他就往别处走。 “杨宗主,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说什么说,我宫洲是好欺负的吗?你要是不服,就进来试试?” 有宗门加持,杨宗主有恃无恐。 “必德,不要去。在隋炀宗内,他身为一宗之主,有天地压胜之利。” 秋子良当即劝道。 “我知道。” 董必德嘴上说着知道,可脚底下却一溜烟地钻了进去,一拳直奔杨宗主的面门。 “好胆量,我很欣赏。” 面对这种勇往无前的人,杨宗主打心底地喜欢,可喜欢归喜欢,该打死的还是要打死的。 能征善战! 杨宗主也不犹豫,抬手便是一记不朽金言,同时从山门之中动用不朽法相,御驾亲征,横亘在山门之上。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金言来袭,董必德顿时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袭来,有浩然离故关的悲伤、铮铮铁骨的无畏先锋,还有雄赳赳气昂昂的豪迈等。 “小木头,我去开路,你替我断后。” 秋子良恨铁不成钢,但手底下可不敢闲着,直接撑开青罗伞,率先踏入隋炀宗,单手一转伞柄,就见一道道青光此起彼伏,横亘在天地之间,庇护着他那不过七尺儿郎的身躯。 李成蹊在山门外,眼观六路,不敢大意,同时运转顾游神目,查缺补漏,意图找出山门大阵的破绽。 “居然是失传已久的功德天王罗伞,难怪敢有底气在我隋炀宗撒野。” 杨宗主见着秋子良举着伞杀了进来,立马识破了青罗伞的真身,然后伸手往空中一抓,径直抓来一杆冲天戟,通体黝黑,却不是真元凝聚,而是货真价实的镇宗之戟。 “此戟名为征天戟,是我先祖当年征天之戟,亦有无上功德,应当破得了你这罗伞。” 说话之时,杨宗主一步跨出,抬戟就刺。 秋子良如临大敌,心神不安,急忙抽身而退,但不曾想这一退那一戟竟然也追了上来,似乎从未离开。 嗤! 下一刻,一直无往而不利的青罗伞居然第一次发出了破裂的声音,一道戟光透着伞面直接落下,落在了秋子良的肩头,瞬间就削去了他的半边肩头肉。 秋子良一声不吭,猛地忍着剧痛,收起青罗伞,迎戟而上,一把抓住戟尖,往下方一拽,“草木俱朽。” 话音一落,征天戟居然开始蔓延腐朽的气味,一层层地对外脱落。 杨宗主手握征天戟,见此情形,自然拼了命地想要抽回征天戟,但听对方笑道,“我以此身换你一戟,可否?” 不朽对抗不朽! 这一刻,秋子良竟然与征天戟同时腐朽,在呼吸之间化为一阵尘埃,消散不见。 “啊,小子,你该死啊。” 杨宗主难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但他明白征天戟真的消失了,隋炀宗的镇宗之戟真的没了。 “你们究竟是谁?” 若说不朽能以法相换一戟,他敢相信。 但说不朽能以真身换一戟,他打死都不敢相信。 别说一个不朽,就是一百个不朽,再不了解功德之前,永远都不可能对抗功德之戟。 千年之前,隋炀宗能屹立不倒,何尝不是仗着无人能对付征天戟? 功德不灭! 战戟不灭!! 可今天,它居然没了,仅仅是遇到个不朽。 “放了应妱璃,我们就一笔勾销,相安无事。” “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应妱璃。” 这时,李成蹊已暗中救下董必德,抽身退出隋炀宗外。 董必德重获新生,不是再次杀入隋炀宗,而是慢慢地落在大地,一脚跺下,“封侠卫,有生杀予夺之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宗主令 封侠卫! 这个名字在九洲所有人的心中都可谓是如雷贯耳,是名副其实的人见人厌,人见人怕。 封侠在正,封侠在明,封侠在以身作则。 封侠卫就不一样,他们不必以身作则,也不必画地为牢,哪里有不法之徒,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封侠卫行事,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封侠卫怎么来的,无人知道。 但封侠卫一经现世,立马迎来九洲天下人的联袂抵制。 可惜就像天下人对抗钦侠一般,最终面对的只有死亡。 董必德真的动起怒来,堵在了隋炀宗的山门,那些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的代言人立马就傻了眼。 “宗主,这些人不除,我们走不了。” 代言人之所以敢来,自然是仗着修为有恃无恐,但真正来了,才发现那个武夫横着走的世道已经过去了。 接二连三的不朽走出人间,难以理解的力量横行世道。 “无妨,我隋炀宗有吃有喝,诸位只管放心待在这。” 杨宗主丢了征天戟,本就心情不佳,现在还被人光明正大地堵住山门,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但一想到因祸得福,留下了这些人,他的心情又瞬间舒畅了。 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没了这批响当当的武夫,自身实力不说跌了一大截,但短期内很难再如日中天。 北玄宫洲自然不止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但诺大的宫洲地广人稀,这些人却是能脱颖而出,本就证明了各自在地界的地位。 以前一个武夫,就是一份不容小觑的力量。 现在不朽不出,武夫依旧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所以,他们被留了下来,自身实力难以维持不说,那些虎视眈眈的敌对势力也会伺机而动。 这一点,杨宗主明白,而代言人也深信不疑。 “杨宗主,我们想要回去。” 左上方的代言人先前是如何趾高气扬,现在就是怎样地低声下气,“杨宗主,家中实在离不开我们,还请你大显神通,为我们打开一条康庄大道。” 杨宗主一听这话,一脸惋惜地回道,“诸位,不是杨某不愿,而是那董必德守在山门,我也无可奈何。” “杨宗主,我们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只要你肯放我们走,从今往后,二十四家三十六宗愿以隋炀宗马首是瞻,吾等更愿对杨宗主唯命是从。” 杨宗主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他明白这还不是最后的底限,便佯装一脸无奈地说道,“不瞒诸位,杨某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别看我在宗门不可一世,一旦出了隋炀宗,也是一介弱不禁风的不朽。” “杨宗主,我求求你了。” 代言人扑通一声跪下,低声哀求着,“杨宗主,请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杨宗主立马不高兴了,脸色一拉,“窦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有意囚禁你们?”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该掌嘴该掌嘴。”世家代言人窦建功二话不说,啪啪啪就是左右开弓,直到脸颊一片涨红也不曾停。 杨宗主站在那里,怒挑眉梢,不言不语。 其他代言人只敢瑟瑟发抖,再无人敢劝。 “窦老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你。” 直到窦建功把嘴角都扇出血,杨宗主这才开口,一脸无奈地叹道,“不朽不死,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说完这话,杨宗主更是转身离去。 “杨宗主,请你大发慈悲吧。” 窦建功见他要走,赶忙挪动膝盖,追了上去。 “窦大人,宗主既然说了无能无力,那就真的是无能为力,您在这般自贬身价,也是徒劳无功的。” 这时,余文化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地扶起窦建功,然后向后边一退,“请诸位耐着性子候着,若是贼人退去,我宗定会相送。” 窦建功自然不肯罢休,放声大吼,“杨宗主,我……” 话到嘴边,窦建功猛地觉得一阵腥味上涌,不得不止住了话头。 定睛一看,那余文化正笑脸相迎,但在笑眸之下却杀机四伏。 “窦大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还是先忍忍他吧。” 其他代言人肯联袂而来,自然不是眼光短浅之辈,无不是心智超绝之徒,眼下受制于人,一个个都越发笃定心思要抱团取暖,当即出声劝阻他。 窦建功不是不敢说,而是说不了话。 “都先退下吧,静候佳音便是。” 余文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径直离去。 “那些人都安静了吗?” 杨宗主坐在龙椅之上,眼帘低垂。 “都安静了。” “我那蠢儿子呢?” “大公子已被送往华阴谷,百年之内不会出来。” 提及大儿子,杨宗主也只能深深地叹息一声。 “宗主不必心忧,二公子不仅在封侠时代出类拔萃,在这圣国世道也是脱颖而出,率先跨入不朽之境。” 说到二公子,杨宗主老脸一笑,深以为然,“是啊,有子如此,此生何求?!” “宗主乃是不朽之境,有无尽岁月,何必做那小老儿长嘘短叹。” “不知为何,本宗主近来屡屡心神不宁,察觉道心若有所失,可偏偏推演过往,却未曾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些许是宗主劳累过度了吧,不如就将宗门琐事交由奴才吧。” 杨宗主毫不迟疑地说道,“既然余不朽开口了,我又怎么能不答应。” 说罢,杨宗主丢给他一枚宗主令牌,“辛苦余不朽一场了。” 余文化小心翼翼地接过宗主令牌,毕恭毕敬地回道,“但有所求,力有不逮。” 杨宗主摆了摆手,直接腾身而去。 余文化捏着宗主令牌,忽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忍不住放声大笑。 与此同时,杨武广心有所感,豁然起身。 “不好,有人正在窃取我隋炀宗的气运。” “废物,气运这东西对凡人而言,是福不是祸,但对不朽而言,却是祸不是福。” 杨武广半信半疑,虚心请教道,“此话何解?” “废物,难道你不知道不朽追求的是逍遥自在之境?但你又知不知道气运又是天之骄子?试问,哪个不朽会将天放在眼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出别院 “再这么下去,绝对不是个办法。” 窦建功被困隋炀宗已有半个月,对外至今未曾有所耳闻,更不知道自家宗门是何情况。 “窦大哥,如今别院之外,里里外外都是隋炀宗的眼线,咱们走不开。” 其他代言人见他沉不住气,急忙一个个上来劝阻。 半个月的时光,有人早就看透了强求不得,但也有人看透了隋炀宗的狼子野心。 “既然暗中走不了,咱们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不错,吾等都是辖境中名列前茅的巅峰武夫,面对同境武夫本就胜券在握,何况是些不成气候的宗门弟子。” 整整六十位巅峰武夫,可谓是北玄宫洲最强的一批人。 别说是隋炀宗对付不了,就是九大洲的其他八宗也休想讨得好处。 正因为这份底气,他们有恃无恐,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强闯出去的念头。 “说干就干,与其在这坐以待毙,不如就和它隋炀宗拼个两败俱伤。” 窦建功一把摔碎手中的酒壶,愤而起身,“你们若是不敢,我就一个人去闯,反正今天我是非走不可。” 说完这话,窦建功也是直接冲出别院,一手捏晕看守的隋炀宗弟子,冷冷地将他丢在一边。 这时,其他弟子不甘示弱,自然是一拥而上。 但窦建功身为巅峰武势,直接亮出天罡武势,吹响宛若雷鸣般的战鼓声,瞬间就将武势之内的弟子一举震晕。 “我只想离开隋炀宗,无意伤人性命。” 窦建功见隋炀宗的弟子纷纷赶来,扬声低沉地吼道。 “放肆,我隋炀宗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身着真传弟子长袍的武夫指着窦建功,色厉内荏。 “连杨宗主都不敢囚禁吾等,你个小小武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窦建功快如闪电,一步跨出,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手迅如奔雷,好似风雷加持,嗤地一声抓住他的脖子,轻轻一震,就震的他口吐鲜血。 “窦建功,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伤我隋炀宗的真传弟子。” 伤了一人,又有一位真传弟子站出来,怒气冲冲指着他。 “啰哩啰嗦,给我滚一边去。” 窦建功忽然动身,真传弟子早有防备,急忙洞开武势,但不曾想窦建功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撕裂了他的武势,以无敌之姿拿下了他,随手一抖,抖落他一身的武夫气。 “吾窦建功想要离开,就凭你们这些人是拦不住我的。” 窦建功这句话确实不是口出狂言,而是确实如此。 不朽不出,窦建功本就是宫洲屈指可数的强者。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大殿之上开口说话。 要不然,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也不会由他带头。 “杨武广不出,隋炀宗的第一宗早就该易位了。” 窦建功明白自己是在哪里,也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既要让别人知晓他的厉害,也要让别人知道他并不是耀武扬威。 “二公子如今已经是不朽之境,岂会和你这般武夫一般见识?!” 真传弟子接二连三地被擒下,宗门长老只好挺身而出。 窦建功见长老,只是嗤笑道,“三百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三百年后,你也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长老不卑不亢道,“往日切磋,点到为止,我一直都引以为撼。” “难道你觉得自己有能耐赢我?” 长老理所当然地回道,“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什么是古宗底蕴。” 话音未落,窦建功已出现在他的身后,徒手向前一抓,势如奔雷。 长老双眼微眯,就在五指近身的那一刻,豁然睁开双眼,猛地对外散发一阵武势,砰地一声弹开五指。 “这是什么力量?” 窦建功未曾见过这种力量,也未曾听过这种技法。 “隋炀宗真正的武学【征天功】。” 长老往前一步,窦建功的武势就嗤地一声裂开。 “征天?” “不错,想我杨家先祖征战九天,力敌九关神灵,于功成身退之后,百年之中参悟此等神功。” 长老一步步往前,每一步都好似岳峙渊渟,叫人心神激荡,不由得武势飘摇。 此时窦建功发现不止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难以抗衡的力量,连自己那视为坚不可摧的武夫气也破天荒地出现一丝裂缝,甚至有几近崩溃的趋势。 “征天功越战越强,你是绝对打不过我的。” “天下武夫,唯有气竭而亡,从无势落一分。” 窦建功眼见长老进三丈之内,忽而眼神决绝,有青云不坠之意志苏醒,一下子再度唤醒了武势,使之坚如磐石。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对抗我的征天功。” 窦建功腾身而起,如兔起鹘落,稍纵即逝,竟然不给他躲闪的机会,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往地面一砸,直砸的他头破血流,头晕眼花。 “从来强的都只是人,而不是功法。” 啪!啪!啪! 这时,杨武广忽然走了出来,一脸笑意,“不错,不错,难怪是在我之前盛名在外的巅峰武夫。” 窦建功眉头一紧,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你可有兴趣入我帐下?” 杨武广慢步而来,却犹如鬼魅,突然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你猜我能不能捏碎?” 窦建功如临大敌,却不敢动弹。 “放心吧,我不会为难的。” 杨武广松开了手,一把推回窦建功,“回去吧,别在痴心妄想了。” 窦建功一回到别院,立马就感受到体内武夫气的消失无踪,惊讶地吼道,“杨武广,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可愿入我的帐下?” “杨武广,你别做梦了,我窦建功生是窦家的人,死是窦家的鬼,这辈子都不可能归顺你的。” 杨武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又问向其他人,“你们都曾是一时风头无二的武夫,如今沦为阶下囚,有何感想?!” “杨武广,你别欺人太甚……” 砰! 这个人话都没说完,就砰地一声化为了一团血雾。 “不是每个人都叫窦建功,也不是每个人都配和我讨价还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割袍断义 “呵呵,一群废物武夫,也配在我隋炀宗放肆?!” “哈哈,一群跳梁小丑,连个不朽都没有,也敢来我山门大放厥词?!” “啧啧,人有多大胆,就有多无知,我若是二公子,绝对一巴掌拍死这群啥也不是的东西。” 别院之外,那些隋炀宗的弟子毫不避讳,堂而皇之地高谈阔论,丝毫不将这些曾名噪一时的武夫放在眼中。 当然,如今的他们确实有资格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不朽之下,尽为蝼蚁。 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以后的北玄宫洲只会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隋炀宗的声音。 “窦大哥,忍住,千万要忍住啊。” 知耻而后勇,能来此地的代言人无不是心性卓绝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忍了半个月之久,哪怕这一次闯院不成,有些刻在骨子里的桀骜还是不曾落下。 五十九人中,唯独窦建功被废了修为。 众所周知,从来只有战死的武夫,而无力竭的武夫。 是以,世间几乎少有武夫陨落。 除了那个人人畏之如虎的隋炀窟。 此刻,窦建功坐在地上,双手结印,静垂丹田外;神色淡然,双眼微闭。 此前,窦建功是最脾气暴躁的武夫,也是认清现实后最快心甘情愿服软的武夫。 自始至终,窦建功的一言一行似乎都理所当然,又桀骜不驯。 唯独现在,窦建功安静地令所有人都心怀不安。 “窦大哥,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难受,但……” “不,我现在反而无比地冷静,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窦建功忽然睁开双眼,再也不见当初的收放自如,更无任何震慑人心的武势。 他坐在那里,平静地就像一朵无拘无束的闲云。 可就是这样,也无人敢轻视这位曾经的武夫。 “窦大哥,不是我们不愿助你一臂之力,而是你也看到了,杨武广一出手,我们这些人压根就无还手之力。” “无妨,此事已过去了。” 窦建功慢慢地起身,来到别院的门口。 隋炀宗的弟子立马出手拦住了他,“站住,没有宗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我要去见杨武广。” “哈哈,你也配见二公子?” “他会愿意见我的。” “窦大哥,你疯了吗?你是窦家的人,怎么能屈尊降贵,归顺杨武广?” 这时,立马有人站了出来,恨其不争地吼道。 窦建功没有说话。 隋炀宗弟子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坚决,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不决。 谁都知道,二公子对窦建功另眼相加,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却谁也摸不清。 “你去禀告二公子吧,是见或不见,自有二公子决断。” 这时,另一个弟子显得果断些,“若是二公子不愿,所有的怒气由我来背。” 其他代言人一听这话,立马劝道,“窦大哥,你是咱们的领头人,是咱们的意志所在,绝对不能就这么倒戈相向。” “是啊,窦大哥,窦家是宫洲赫赫有名的世家,要是你这般认了输,不仅你窦家从今往后抬不起头,就连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站起来。” 别看窦建功先前又跪又哭,可所有人都知道他那是忍辱负重,但现在的他不一样,他已经没了修为,已经不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武夫。 他,没了武夫气。 窦建功,也没了心气。 这样的窦建功能做出什么事,早已超出其他人的预估。 然而,窦建功面对这些人的义正言辞,只是心平气和地站在那里,安静地像个局外人。 此时,正值晌午,大日高悬。 窦建功站在别院拱顶之下,连一个影子都看不到。 那些人站在别院中,一个个的影子七倒八歪,没个正直。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哪个人暴脾气上头,突然就骂道,“窦建功,你别倚老卖老,在这里装模作样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心惊胆颤地互相打量。 这种话藏在心里,大家心照不宣,但这么直愣愣地说出来,可是直接捅破了那层纸,无异于在人的心口撒盐。 就在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窦建功还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似乎是见着他的平静,或许是觉得他变得怯懦,周围人看他的眼色也慢慢地变了,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原本与他有些距离的代言人们渐渐地靠近他,不仅是距离上的逼近,还有一种心灵上的逼迫。 “窦建功,我以前敬你是个英雄,可没想到你是如此不堪之人。” 这个人曾经是距离窦建功最近的世家代言人,如今却是最先发难的那个人。 “你我世代姻亲,血脉相连,曾经我以你为荣,今日我以你为耻。” 听到这个声音,窦建功居然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目光,问道,“你要和我绝交?” 那个人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在装模作样,当即气不打一出来,“窦建功,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初的窦建功?” 窦建功摇了摇头。 “所以你不要吓唬我,也不要在用以前的口吻和我说话,你这种人不配与我为伍。” 窦建功忽而笑了笑,问道,“杨武广出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硬气?” 那时候,无人敢出手,也无人敢动。 唯有窦建功一个人顶了上去,也只有他一个人不畏强权。 那个人一听这话,先是暗自羞愧,继而是一脸的恼羞成怒,指着窦建功骂道,“你这无胆鼠辈,休要巧舌如簧,我今日便与你割袍断义,一刀两断。” 说罢,那个人直接撕开了身上的长袍,一脸决然地吼道,“窦建功,我今日哪怕是死,也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兄弟。” 砰! 这个人话刚刚说完,就见他倒飞出去,然后从外面缓缓走来一个男人,一个令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男人。 “抱歉,我并不是很想现在就出场的。” “无妨,或许是看透了这些人,我才能真正地想通了一些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愧是窦家第一人,居然真的让你触摸到了非凡的边缘。” 杨武广与他肩并肩,漫步在隋炀宗的山门之中,来来往往的弟子川流不息,却无人向他俩低身敬揖。 不是不愿,而是不知。 这俩人虽在人间,却也不在人间。 “若不是武尊用心良苦,窦某怎么会有机会参透个中玄机。” 窦建功与他同伴而行,并非借他不朽气息才能掩藏自己的气息,而是凭借自身的本身,藏匿于天地之间。 “若没有我,建功兄也必然会领悟其中玄机。” 窦建功坦言笑道,“若遇见的不是武尊,窦某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哪里还有机会成就非凡。” 说这话时,窦建功已跨出那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忽然浮现一盏长命灯,静悄悄地悬停在他的眼前。 “建功兄可以试试能不能离开。” 窦建功自然不敢坐以待毙,当即显化万千重影,飞奔而去。 这一刻,长命灯却也一化万千,无论真假,悉数射落一道灯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建功兄,你或许不知道,这些重影看似是个气息,实际上哪一个真正走脱了,都会衍生另一个你。” 窦建功半信半疑。 杨武广伸手一抓,随便抓来一盏长命灯,只见其中正藏有一道拇指大小的人影,好似灯芯,正闭目打坐。 “武尊,找我何事?” 窦建功大吃一惊,灯中人的神色、容貌甚至是语气都与他一模一样。 “武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你,也不是你。” 哪怕侥幸入了不朽,窦建功也只是看透了生死,还未参透何为不朽,更不知如何驾驭不朽,自然不懂种种玄妙。 “武尊,你若是让我出去打架,我敢保证无所畏惧,但你要让我绞尽脑汁,只怕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 窦建功习惯了直来直往,自然不懂话中有话。 “正好山门外有个不朽,你去和他打一架吧。” 这边话都没说完,窦建功已腾身而起。 这时,长命灯中的窦建功慢慢起身,“可怜我那法相居然不懂不朽。” “你可知自己是谁?” 杨武广看似随手一抓,实际上却是早有预谋。 窦建功能成就不朽,与他大有干系。 “我是你,也是窦建功。” 灯芯中的窦建功如是回道。 “她究竟是谁?” 这一次,杨武广要不说大吃一惊都不可能。 他听从她的吩咐,选了个心性上佳的巅峰武夫,又暗中略施小计,叫他的心性摇摆不定,再趁机斩断他的武夫气运,使之游离世间灵气之外,果然如她所言,造就了一尊货真价实的不朽。 “你现在要回窦家,还是想要留在隋炀宗?” “法相既在隋炀宗,真身自当去往窦家。” 杨武广不假思索地大手一挥,将他从长命灯中放出,“如今这世道不朽层出不穷,万万要小心谨慎,不可意气用事。” “武尊放心,大业未成,建功怎敢轻言生死。” “去吧,早去早回。” 窦建功平静领命,豁然起身离去。 杨武广见状,直接捏碎了其余的不朽长命灯,转身回到别院。 “你回来了?” “她的方法是正确的。” “你可能猜出她来自哪里?” “我就是你,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只能肯定她不是宫洲血脉。” “但我敢肯定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刑徒血脉。” 两个杨武广你一言我一语,其中那个真身杨武广直接推开门,见着了应妱璃,只是问道,“想好了吗?” “废物,你配做我的男人?” “整座宫洲谁不知道我杨武广是第一个宫洲不朽?” “不朽很了不起?”应妱璃嗤之以鼻,“在我家乡,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这种天姿和悟性,连那个小木头都不如。” 小木头?! “小木头究竟是谁???” “小木头就是小木头,你不是自诩绝世天骄?有本事你就去查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应妱璃没了修为,眉心的朱砂反而越发地淡薄,似乎都快要从眉心消失,但一个人的脾气摆在那里,一天不会变,一千年也不会变。 之所以变了,无非是释放了心里的某个念头,还回本来的容貌。 “要不这样,再你未曾找到他之前,我会一直指导你如何使用不朽的力量。” “就你???” 杨武广嗤笑一声。 “相信她!!!” 院中的杨武广却慎之又慎地回道,“答应她。” “她连巅峰武夫都勉强,怎么可能指导你我?” “我能感觉她真的有把握指导我,而且她的话已经不止一次被证明是正确的吧。” 院中的杨武广接连开口,“我知道你是我,所以我也知道你的脾气。” 屋里的杨武广始终不够坚持己见,听到这也慢慢地开始动摇。 “废物,难怪只是个真身,永远都看不透虚妄。” 屋里的杨武广一听这话,立马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应妱璃,你给我住口。” “废物,你能奈我何?” 杨武广作势就要冲上去。 “站住,难道你想百年道行都付之一炬?” “可我不甘心。” “在你没有能力之前,就乖乖地听她的话。” 杨武广看了眼应妱璃,“迟早有一天,我要无情地把你丢在华阴谷。” “哈哈,就你这种废物,也想占据我的心?” 杨武广越听越气,索性一气之下,摔门而去。 “既然他走了,就由我和你签订赌约吧。” “你可是不朽,与我有个因果,日后必定落不了什么好处。” “若不能更进一步,我又怎么对付那个虎视眈眈的人呢?” “你已经是不朽了,世间的善恶是非与你都已经无关了。” 杨武广不知为何,突然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但看了许久,除了那一张冷眼相待的眼眸,再没看出什么不同寻常。 “若我不曾看错的话,如今的你还不到及冠之年吧。”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知道世间无人,愿见离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法相亲至? “我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封侠卫?” 青天之下,一碧万顷。 两道流光若出其中,星光灿烂不过须臾。 此时,流光分隔两地。 一道在左,一道在右。 左边是窦建功,一身长袍飘飘,若世外之人。 当然以他如今的修为,他确实也担得起世外之人。 脱身红尘里,逍遥自在仙。 世间非凡,皆是逍遥。 世间非凡,也是不朽。 窦建功此时开口,非但没有轻视董必德意思,反而无比认可眼前的男人。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北玄宫洲的武夫擅死战好死战,没想到你一介外人也能有如此觉悟。” 董必德静静地悬停在空中,一双浓眉显得格外浓郁,既看不出什么喜怒,也看不出什么气势。 此时的董必德出奇地安静,安静地就像当年那个站在街上梅花桩的递炤关第一人。 我一人当先,敢叫群英失色。 “换作以前,我或许真的不是你的对手。” 窦建功动了身,脚下的云彩便一起动了。 董必德退了退,身后的天空便昏昏沉沉。 这时,二人之间的较量已不在涟漪的多寡,而在二者的心中。 窦建功是北玄宫洲的第二位不朽,理当是北玄宫洲气运第二人,别小瞧这个第二气运,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敌气运。 “但是现在,我身为不朽,绝对能胜过你这个前朝余孽。” 不朽,就是窦建功最大的底蕴,也是他最大的倚仗。 同样都是不朽,窦建功却觉得对方默默无闻,不值一提。 一个在封侠世道都默默无名的人,难不成在圣国世道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规矩之下,你都不能名噪一时。 规矩之外,你只怕只能是一介蝼蚁。 怀揣这种念头,窦建功的信心越发膨胀,不可抑制地对外扩张,以至于身后的云彩都慢慢地聚拢,聚为一张硕大无比的脸孔。 那是窦建功的面容,但若是有心人有心一瞧,也会觉得有一丝杨武广的神韵。 唯我独尊的神韵?! 此时此刻,董必德身后的云海不断下沉,满天的黑云越发阴沉,就好似整片天都撑不住窦建功的压力,不由自主地沉入大地。 “哈哈,什么封侠卫,也不过如此。” 窦建功忽然拔地而起,其势惊天动地,化为一道长虹,横跨半边天,直坠董必德所在的云海。 请君入瓮?! 就在这一刻,两道气息骤然从黑云中飞出,一人一手持天王罗伞,共现一青一黄二色。 天青地黄,一分为二。 天色在青,是上! 地色在黄,是下! 二者一经现世,立刻就如无边云网,垂天而下,径直将窦建功携卷其中。 “嗯?!还想抓我?” 窦建功见青黄二色,不以为然,右手一抖,落下一天的彩色,悄然无声地抵住二色。 天青! 地黄! 这一刻,李成蹊与秋子良不约而同地说道。 窦建功终于觉察异样,身边彩云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内挤压,转眼间就缩了一丈之宽。 方圆百丈,就是武夫不败之地。 窦建功的心头还下意识地认为如此,所以他的彩云所在之地依旧只有方圆百丈。 凤心诀! 就在这时,董必德亦亲自开口,以金言咒力强势落下,直接撕裂了彩云,而他本身更亲自来到窦建功的面前,徒手抓去。 窦建功猛地心头惊颤,急忙脱身而去,但不曾想董必德手一出,他就不由自主地被擒手中,甚至心中暗暗生出朝拜之意。 凤心诀! 董必德见他要走,再次一句金言咒力砸下,直砸的他摇头晃脑,眼冒金光。 董必德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抡起拳头,以不朽金言加持,赫然对着他的面门一拳砸下。 哪怕已经是不朽之境,窦建功还是觉得这一拳落下要死,只在心头怆然苦笑,“吾命休矣。” 征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窦建功的心头突然响起一句话,接着就见一道流光飞出,化为冲天戟的模样,径直落在他的手中。 “不可能,征天戟非杨氏血脉不得染指。” 秋子良当场脱口而出。 但此刻董必德已一拳砸下,那窦建功好似福至心灵,陡然抬起手中冲天戟,直迎拳风。 砰! 冲天戟一出,董必德的臂骨被当场贯穿,而窦建功也大感意外,同时重拾信心,“哈哈,天不灭我也。” 董必德见此,也是当机立断,直接震碎了手臂,脱身而逃。 “想走,先吃我一戟再说。” 言出法随,便是不朽。 董必德闻声,咬着牙齿,一声不吭,硬生生撑着戟尖穿透胸口,然后一掌拍碎戟光,遁走云海之中,不露真身。 李成蹊当即赶来,一手按在他的胸口,却猛地喉间一腥,口吐鲜血。 “原来在这,再吃我一戟。” 窦建功心有所感,竟然再次横跨云海,举戟袭来。 李成蹊心头一紧,忙举起黄罗伞,堪堪挡下这一戟光。 饶是如此,李成蹊的虎口也是阵阵发麻,一身体魄青筋暴起,险些握不住伞柄。 “子良,他不过是个新晋不朽,怎么能有如此伟力?” 秋子良眼神微沉,“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虽然是个非凡,但是他恐怕已经触摸到了超凡的壁垒,而且在非凡之境的积累已远超常人。” 秋子良、李成蹊和董必德若是法相在此,面对这个人,哪怕不能弹指间定输赢,但稳操胜券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现在他们三个人都是真身行走在世间,金言咒力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削弱,一身神通十不存一,再想对付这种巅峰不朽,就比较困难了。 “咦,还有一个躲在这?!” 窦建功也不知如何看到秋子良的,居然高举冲天戟,身子一转,奋而振臂,高呼一声“吃我一戟”。 青罗伞在手,秋子良有恃无恐,但却听李成蹊提醒道,“不要大意,这个人恐怕不是真身,而是一尊法相。” 秋子良顿时大吃一惊,忙撑开青罗伞,显化一方牢笼,口吐金言【画地为牢】。 奈何伞面有损,那一戟还是破空飞来,径直落在他的体魄。 第一百三十章 嗟乎酒碗 “应该不会错的,他现在的气息和杨宗主的气息如出一辙。” 秋子良身受一戟,越发肯定如此。 “咦,这个人的气息怎么又出现了?” 别院之中的法相杨武广惊闻这道气息,豁然起身。 “你要亲自出手?” 真身杨武广见他有意出山,也是不由得惊讶问道。 “一个能毁掉我隋炀宗仙兵的不朽,我怎么可能忍住不动手?!” 法相杨武广身随心动,瞬间出现在战场之中,见天地云海动荡,直接抬手一笑,“天朗气清。” 下一刻,万里云海,尽归虚无。 然而,那三个人的身影仍未露出。 “武尊,您怎么来了?” “你动用了几成力量?” “近乎十成,若非此戟现身,我就要身消道陨了。” 法相杨武广瞬间脸色凝重起来。 窦建功虽然不是他,但是他的法相与自己所差无几,也能被这三人逼得九死一生。由此可知,这三人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可怪就怪在这里,秋、董除了姓氏可稍加在意,他俩的名号压根不值一提。 “先前你是如何找出他们?” “我在那浓眉大汉的心中埋下一道戟光,只要有人敢和他对话,我就能循着蛛丝马迹,推演出他的踪迹,甚至那个与他对话之人。” 杨武广不由得高看了眼他,“此计甚妙。” 窦建功却连连摇头,“可惜这三人都非同小可,居然全都挣脱我的金言咒力,连一个人都谈不上重伤。” “你居然动用了金言咒力?” “小命都快丢掉了,我怎么会藏拙。” 杨武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本以为你会是一个真正的左膀右臂,其实我一直对你都是期许有加。” 窦建功不解其意,却猛地察觉到体内的真元珠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 “不,我是不朽窦建功。” 杨武广冷哼一声,真元珠直接落在他的手心,只见他轻轻一捏,它便应声而碎。 然后,杨武广将手心一抛,那些真元就缓缓地流入他的体内。 “一尊不朽,说打杀就打杀?” 李成蹊见状,也是觉得难以置信。 “在这?!” 杨武广寻声而来,直接出现在他的背后,手握一杆冲天戟,一戟刺出。 不能挡! 李成蹊心头不可抑制地生出这个念头,急忙撑开黄罗伞,转动伞柄,试图卸去不朽之戟的力量。 可惜,杨武广法相亲至,一戟就是一戟,径直越过黄罗伞,刺入李成蹊的胸口。 “我念你修行不易,特赦你一命,可愿入我帐下?” 杨武广高大的法相比李成蹊足足高出三尺,轻挑手中冲天戟,与他的目光对望。 顾游神目! 四目相对,杨武广顿时眼眸一痛。 李成蹊赶忙自开胸膛,逃出戟尖。 “董大哥、子良,我们走。” 李成蹊将身一跃,超脱天地之间,意欲脱身,却不想一杆戟横亘在天地,宛若通天之柱,径直拦住了他的去路。 “想走,得先问我答不答应?” 这一声落下,李成蹊就被一戟砸回大地,重重地跌落谷底,一身体魄血迹斑斑,摇摇欲坠。 “你是杨武广?” “我自然是杨武广。” “先前的那个你与现在的你不太一样。” “现在的你与以前的你也不一样。” “之前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李成蹊轻轻一笑,单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摘下腰间的青葫,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酒。 “好香的酒。” 杨武广闻着酒香,莫名地说出口。 “不对,我已经是斩断五官的不朽,不可能察觉到酒香。” 杨武广在说出口的那一刻,立马察觉到不对劲,急忙祭起冲天戟,照在自己的法相。 可过了一会儿,杨武广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唯有那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喝酒。 “你是叫李成蹊吧。” 杨武广收回冲天戟,来到他的身边,与他盘膝对坐。 但这时,他已经闭上了双眼。 “不必如此,技不如人,我认输就是。” 李成蹊忽然说道。 杨武广半信半疑地睁开眼,果真不见神目袭来,“你这神通是司马家的神通吧。” 李成蹊点了点头。 杨武广嘴角微微上扬,“你是司马家的人?” 李成蹊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将青葫推给他。 杨武广不接。 “堂堂不朽,还怕我在酒中下毒?” 杨武广遂接过青葫,当即手腕一沉,险些未曾握住,好在他反应迅速,一把运转真元,抓起了青葫。 “这葫芦不是凡品?” “似你我这种人,有什么是凡俗之物?” 哪怕真的是个凡物,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也会慢慢地超凡脱俗,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杨武广仰头就喝,不料酒半天也不落下,空闻酒香扑面而来。 酒来! 然而,酒还是纹丝不动。 “怪哉,这酒莫不是假酒?” 李成蹊拿回青葫,仰头喝下一大口,咕咚咕咚地直响。 “有趣有趣,不仅不是凡物,还是个通灵之物。” 杨武广虽然不曾见过灵物,但也曾见过妖兽,自然懂得什么是异曲同工之妙。 李成蹊伸手一招,酒碗凭空飞来,径直落在杨武广的面前。 杨武广轻笑一声,也在李成蹊的身前放了一口碗。 嗟! 二者异口同声,闻声又相视一笑。 “李成蹊,可愿入我帐下,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 杨武广兴之所至,再次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我曾是昭侠?” “哈哈,什么封侠不封侠,在我眼中不过都是一个封号。” 杨武广伸手一指,那青葫中顿时升起一柱酒,直至满了酒碗,其间未曾溅出一滴。 “据我所知,你似乎一直都没个封号。” 杨武广不动声色,浅浅饮酒。 “所以你永远不懂封侠这两个字。” “懂与不懂,都不重要,反正封侠世道已经没了。” 杨武广放下酒碗,向李成蹊讨了一杯酒。 是讨,不是抢,更不是自取。 “想喝我这壶中酒,怎么不先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喝?”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真的不愿入我帐下?” 杨武广与他相谈甚欢,把酒当歌,倒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李成蹊收起青葫,遥敬天幕,“若你是我,你就明白了。” 杨武广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秋子良与董必德一起落下,心有余悸,“这家伙的道行已经难以估量了。” 董必德深以为然,“我的火凤在他面前都显得难敌风采。” 李成蹊目送这个男人的远去,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起身向后方退去。 秋子良与董必德不约而同地抽身离开。 只见他们刚刚站脚的地方轰然塌陷,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坑凭空出现,而在巨坑的底部依稀可见一道若隐若现的戟光。 秋子良与董必德倒吸一口冷气。 “方才若是惹恼了他,我们都得葬送于此。” 李成蹊望着那一座深坑,眼中显得极为平淡,忽然说道,“应妱璃在他的院中。” 秋子良与董必德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忌惮。 “他有此战力,我们非法相不可战胜。”秋子良收好青罗伞,神色凝重地回道,“我甚至怀疑在隋炀宗的他还有山门加持,远比咱们见到的模样更强。” 杨武广是当世武夫,也是当世武尊,是一洲武夫之尊,是身怀大气运之人,所以他注定是能承载山门气运的男人。 “你回来了吗?” “你居然希望我回来?” “你若是不回来,我也无可奈何。” 杨武广仰头大笑,“好个应妱璃,不愧是让三尊不朽亲自来救的女人。” 应妱璃须眉一挑。 “你可曾听闻李成蹊、秋子良与董必德?” 应妱璃大吃一惊。 “他怎么会来?” 杨武广神色一定,“你认识他们?” “我不止认识,而且还知之甚详。” 杨武广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说来听听?” “我凭什么要说给你听?” 杨武广见她不肯如实相告,伸手就要戳她的眉心,从中抽取想要知道的答案,但就在他指尖触及眉心的那一刻,应妱璃的眉心突然升起一根拐棍,不由分说地敲在他的额头。 砰! 在这隋炀宗的别院之中,杨武广当场觉得头痛欲裂,居然难以抑制这股痛楚,疼的满地打滚。 好在痛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杨武广就没了痛楚。 “哈哈,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应妱璃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他。 “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来自哪里。” “你不知道有时候无知也是幸福?” “哈哈,你对一个不朽说无知是福,会不会太晚了?” “安陵海真不是个好地方。” “你居然知道安陵海?” “我不仅知道安陵海,更知道你想弑兄杀父,独揽大权。” “哈哈,整座天下谁不知道我杨武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惜你爹他如今也是不朽了。” 杨武广立马眼神一沉。 “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跻身圣贤,也不可能杀了你爹。” “我爹也是后世不朽,凭什么杀不了他?” 杨武广脱口而出。 应妱璃似乎真的知晓此事,淡然回道,“难道你不知道一宗之主就是一宗的道理?” “我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不是他想走到这一步,而是如今的世道要他走到这一步。”应妱璃继续说道,“若是封侠世道,最多百年时光,他身为一宗之主,就该退位让贤,至于是去古墓,还是自行消散,都由他自己决断。” “你也是封侠世道的拥护者?” “我一介武夫,连丁点名声都没有,会在乎什么世道?” 杨武广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朽直觉告诉我,你并不是那种真正的修道之人。” 应妱璃破天荒地流露一丝自嘲,“原来我真的不适合修道。” 杨武广突然有点猜不透这个女人,“难道你一直觉得自己适合修道?” “当初少师找到我的时候,说我天生冷骨,最宜修道。” 杨武广嗤笑一声,“他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未来?就连封侠都只是淳淳善诱。” 当杨武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见对面的女子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你在算计我?” “我一介武夫,怎么敢算计高高在上的不朽?何况我一介凡人,怎么也不可能看透你的心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这时,真身杨武广忽然走了进来,一脸戒备地横在两人的中间。 “你以为自己是谁?” 应妱璃一手按在他的肩头,一脸讥讽地问道。 “就凭我是你的男人。” “哈哈,堂堂不朽居然说出这种凡夫俗子的粗鄙之言,难怪只是个不成气候的真身不朽。” “你放肆?!” 真身杨武广气不可遏,转身就要一巴掌呼上去,但法相却当场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我不信。” “那要怎样,你才肯信?” “我不知道。” 噗嗤!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杨武广居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法相捂着脸,似乎不愿承认这也是他自己,“说心里话,我现在恨不得不顾得失,直接灭了你这具真身。” 他立马昂着头,一脸倔犟地回道,“你以为自己是谁?” 法相直接大袖一挥,扬长而去。 应妱璃咯咯直笑。 “小璃儿,身处狼窝,你还有心思笑?” “有根老在,天塌了也不怕。” “油嘴滑舌,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年少无知呗。” “我就说你当初不适合吧。” “那也未必,若不是我,应家那傻妞儿怎么可能知晓?” “无知是福。” “那也得看世道,若是封侠世道,无知也是福气,可在这圣国世道,群狼环伺,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应妱璃在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担忧那个傻师妹。 可她心里明白,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 “妱琉不谙世事,不懂世间险恶,若无超然物外的修为傍身,只怕活不下去。” “为了师母的一句话,你要至死不渝?” 第一百三十二章 “站住,来者何人?” “回仙长的话,小的是奉五谷仙长的命,往山中送人间的上等杂粮。” “五谷什么时候也配自称仙长?” 送货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在地上,口中连呼不敢不敢。 “起来吧,本仙长不会难为你们的。” “谢仙长。” “从此登山,往西走二十里,见一处门牌,喊一声即可。” 百姓连连叩谢隆恩,拉着一车货艰难地走过小道,一路往西。 二十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也足够百姓走上一个时辰。 到了门牌,百姓立马大声地吼道,“仙长,仙长,小的来送货了。” 正在园中浇水的弟子五谷忽闻这声,只觉得脑壳一惊,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以后谁再敢和我说你木头脑袋,看我不敲碎他的脑袋。” 背着青罗伞的男人见着空荡荡的药园,指着黄罗伞的布衣男人一脸敬佩道。 “兵行险招,我也是迫不得已。” 背着黄罗伞的男人一收罗伞,一身布衣平平无奇。 “小木头,你怎么知道在这动用金言会不惊动别人?” “我不知道。” 背着黄罗伞的男人李成蹊一脸平静地回道,“我只是觉得与其束手无策,不如大胆地试试。” 秋子良与董必德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无奈。 “好了,现在已经进来了,咱们该想想如何找出他的别院。” 身在隋炀宗,李成蹊也不确信自己提及这个名字,会不会惊动他,所以只好极为谨慎地闭口不谈。 秋子良看了眼倒地不起的一众药园弟子,“众所周知,看守药园的弟子都是天赋浅薄的人,而咱们若是稍稍露点天赋?” 董必德担忧地问道,“咱们不是该小心翼翼,怎么还要崭露头角?” “山门弟子最忌游荡,往往守山弟子都是一生不离一个地方,若是咱们真成为默默无闻的药园弟子,只怕几十年都找不到她。” 秋子良当即回道,“几十年,她等得起,我们可等不起,毕竟晋宗那边可不容懈怠。” 这时,李成蹊忽然眉头一翘,略显紧张地说道,“不好,有人来了。” “什么修为?” “不朽?!” “什么?!” “来不及了,你们快藏起来,我能应付。” 李成蹊背好黄罗伞,一脚跺在药园,撑起一个个药园弟子,而他自己则主动迎了上去。 “药园弟子五谷见过尊上。” “免了吧,我就来看看灵药如何。” 李成蹊嘴角一抽,急忙跪在地上,惊恐地说道,“还请尊上放心,灵药安然无恙。” 不朽见他这般,越发地觉得无趣,随意地摆了摆手,“退下去吧,我亲自去看。” 李成蹊果断跪着,头也不抬。 不朽也未曾多说,而是径直走去,见沿途的弟子都毕恭毕敬地静候一旁,面无表情,直到一株灵药的面前,才停了下来。 “尊上,此株灵药归我看管,不知是否还合你的心意?” 李成蹊心神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立马一脸谄媚地迎上来。 不朽看了眼灵药,似乎没什么变化,便漫不经心地说道,“一株灵药,无非是水磨功夫,几百年前就是这样了。” 李成蹊胸有成竹地笑道,“尊上有所不知,弟子如今找出一种秘法,可催生这株灵药的生长周期。” 不朽露出一抹惊讶,“此话当真?” “弟子怎敢欺骗尊上。” “好,我就来看看。” 李成蹊立刻蹲下身,一手按在灵药附近的土地,不急不慢地推出体内的真气,流入大地之中,潜移默化地助长灵药。 果不其然,灵药迅速成长,但短短的一瞬间,李成蹊就现出一身气力衰竭的模样,一脸不甘地一头栽倒。 “居然真的让个凡夫俗子找到了捷径。” 在他的眼中,时光似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是这种念头让他永远不急着去做事,但真遇到了这种事,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喜的。 “来个人。” “小的六谷,在这恭候尊上大驾。” 李成蹊立刻跑了过来,一脸讨好地笑道。 “把你的真气输入地下。” 李成蹊立马照做,不料真气刚刚流出,他就一头倒了下去,而灵药却毫无动静。 “怪了,怎么他就行,你就不行?” 不朽不懂玄妙,连连试了好几人,都不见成功,最后直接气的大袖一甩,“五谷,告诉看守灵药的弟子,等他恢复如初,立马来我的山头找我。” 五谷受宠若惊,“弟子定当不辱使命。” 不朽立即腾身而去。 “小木头,你疯了吗?那山洞之中必然有他的法相,一旦被发现,你就必死无疑。”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我既然敢来隋炀宗,早就将生死置之身外。” 李成蹊来到那个弟子的边上,直接一掌拍碎了他的身子,连丁点的气息都不曾有。 秋子良与董必德看着眼前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才刚刚认识这个同乡人。 “你俩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于心狠手辣?” 秋子良点了点头。 “他死有余辜。” “我知道。” “那你还是觉得我残忍?” “我觉得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 李成蹊突然自嘲一笑,变化成那个人的模样。 “我离开过后,你俩务必要看好药园,不能露出蛛丝马迹。” 秋子良弹了弹青罗伞,“你放心吧,万事有我。” “这一次,不要一声不吭地与人同归于尽,我们都是新晋不朽,还没有那么多真身可供消磨。” 秋子良见他还想说,抢先说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你安心消化这个人的记忆,争取尽早得偿所愿。” 李成蹊果断不再开口,盘膝坐下,如有所得。 时间慢慢地流逝,李成蹊再次开口,已是月明星稀之时,而他独自循着记忆来到不朽所在的山头。 “尊上,药园弟子七谷奉命前来。” “进来吧。” 不朽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只是平静地放他进来。 李成蹊一踏入这座山,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阵悸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想来是我多疑了,不过是个药园弟子,怎么可能是隐世不朽?!” 不朽长老见李成蹊化身的七谷踏入山头,第一时间放出试探,好在李成蹊临危不乱,佯装若无其事,才堪堪躲过一劫。 “进来吧。” 李成蹊纹丝不动。 “进来吧。” 不朽长老见他一动不动,嗤笑一声,再次传音入耳。 李成蹊这才躬身拜谢,然后小心翼翼地迎着山头走去,一路无话。 “弟子七谷叩见尊上。” 圣国当道,跪拜礼再次盛行。 李成蹊见了他,也不拿捏身份,低头就跪。 “说说你是如何发现此法的??” “回尊上的话,弟子本欲在药园练功,却不小心走漏了真气,阴差阳错之下才发现的。” 不朽长老眼角一凝,李成蹊立马叩头如捣蒜,“尊上饶命啊,弟子也是一时冲动。” “念在你也无过错,这次就免了吧。再有下次,休怪本尊杀你祭药。” 李成蹊只管叩头,一言不发。 “行了,本尊再来问你,现在可有师尊?” 李成蹊如实回答,“弟子天赋不佳,勉强跻身第四关已是万幸,至今未曾被哪位长老相中。” 不朽左手向上一托,李成蹊便不由自主地飞起,“嗯,体骨过重,确实难以修行,若不是盗取了药园的灵气,这辈子或许都跨不过第三关的门槛。” 李成蹊悬停半空,一脸地害怕与兴奋。 不朽将他的神情收在眼底,忽然将其放下,开口说道,“本尊膝下尚无弟子。” 李成蹊脱口而出,“弟子七谷愿意拜入尊上门下,不求首徒大名,只愿为尊上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也罢,本尊合该与你有一场师徒缘。”不朽长老气息悠然地起身,缓缓地走近李成蹊,示意其慢慢地抬起头,一手按在他的头顶,掌心微微地灌入真元。 正应那一句【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转眼之间就见李成蹊的体内疯了般往外倒泄真气,一脸痛苦。 不朽长老看在眼中,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他这般境界,什么师徒传承、门派之别早就没了意义。 一时兴起造就个武夫,能成则成,不成也罢。 李成蹊竭力压制心神游离,不至于流露出不朽的气息,同时暗中压下体魄的蜕变,始终是在他的真元巩固之下。 不朽长老随手而为,也可见他当年的修为,看似云淡风轻地重塑体魄,实际上他对体魄的认知也不过是铁骨境界,再往上一重境界,居然已经有了几分模糊。 不过不朽到底是不朽,硬生生地扭转了经脉流转,将他的体魄提升到钢筋。 “凭空想象真特的累。” 不朽长老在心中如此想到,表面上却慢慢地坐会原座,若无其事地斜着脑袋,闭目养神。 李成蹊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哪怕脸上满是血迹。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朽长老开口问道,“可还好吗?” “回尊上的话,弟子还撑得住。” 李成蹊牙齿打着颤,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颤颤巍巍地回道。 不朽长老只觉得意料之中,“重塑体魄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你身为一介凡夫俗子,能撑得下来更是不容易。” “不过你撑下来,接下来也是大道一路畅通,稍加努力便是巅峰武夫。” 李成蹊喜不自胜,连连叩头。 不朽长老见着这般,越发欢喜,“待你跻身武夫,我就去山门替你求份差事,让你有机会游离江湖,砥砺武势。” 李成蹊受宠若惊,只管一个劲地叩头。 不朽长老笑意渐盛,“退下去吧,何日跻身武夫,何日再来这。” 李成蹊毕恭毕敬地退下。 当他回到药园,却不见秋子良与董必德的身影,心神一紧,急忙在药园中寻找二人的气息。 转了一圈,还是不见二人。 就在这时,嬉闹的声音从园外传来,其中正掺杂着秋子良的声音。 “我来瞧瞧谁敢不听本大人的命令,居然敢不来赴我寿宴。” “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我们吧。” 啪! “本大人从来不大量,只小气,你们这群这辈子注定短命的蠢才也配让我大气?” 这人趾高气扬地一巴掌呼在秋子良的脸上,将他活生生地往外掴了好几个圈。 “谁敢不赴本大人的寿宴,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其实他心里早就清楚谁没去,毕竟方圆十里的山头就那些人,只是被人落了颜面,不羞辱一顿,难消心头恨。 李成蹊一脸平静地走了出来,迎上这人的目光,稍微一打量就看清他的修为,是个实打实的武夫。 方圆十里武夫独一人,是个不朽长老的重玄孙,也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跻身武夫。 占地为王,在这山头没少为非作歹。 “见了本大人,你敢不跪?!” 这人怒哼一声,真气瞬间透体而出。 李成蹊勉力挡下,连连后退几步,嘴角甚至还流出一丝血迹。 这人见状,也是暗暗吃惊,“方才那一击,我已经动用了开山之力,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挡下来。” “小子,药园中居然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确实值得本大人动手。” 身在药园,这人也不敢随意动手,但气势不可输。 李成蹊站定身影,“你想要和我打一架?” 这人放声大笑,“哈哈,我听到了什么?” “我说你想要和我打一架吗???” 李成蹊再次重复道。 这人猛地动身,不由分说地一拳递出。 李成蹊脚尖点地,瞬息腾身而起,一去百步,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带起。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湖人称青公子,自号秋子良。” 李成蹊信誓旦旦地回道。 边上的秋子良眼角一抽,暗骂不休。 这人信以为真,只当是他报了俗家名号,煞有其事地回道,“秋子良,可有胆出园一战?” 李成蹊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地接道,“不敢。” 这人下意识地笑道,“好,好胆量,出园一战。” 李成蹊握住伞柄,再次昂首挺胸道,“我说我不敢。”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爷爷饶命,孙儿再也不敢了。” 一番苦战过后,这人立马败下阵来,跪地求饶,恳求李成蹊放他一马。 此时,李成蹊气定神闲,站在他的边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爷爷的话,孙儿姓张,名迎春。” “是个好名字,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了。” “起来说话。” 李成蹊领着他回到药园,秋子良远远地与他点了点头。 “爷爷,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李成蹊领着他来到灵药的前边,指着它说道,“用你的武夫气浇灌它。” “爷爷,武夫气无穷无尽,我怕这株灵药撑不住。” 李成蹊瞪了他一眼。 张迎春立马跑去,如实照做。 李成蹊暗中消化他的真气,同时在体内生出如出一辙的真气。 “小木头,你那边怎么样?” “机缘巧合之下,那尊不朽居然收我为徒,甚至要收入门下首徒的意思。” 秋子良微惊,后又沉声说道,“我本不该说这话,但还是要多嘴说一句,世道不同,为人处世也当不同。” 李成蹊懂他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不会拘泥于师徒之情,心怀仁慈。” 秋子良明白什么是点到为止,果断越过这个话题,“我这边已经摸清方圆十里的武者气息,随时可以对外扩张。” “方圆十里足够了,我待会传你一篇法门,你再加以改进,化为己用。” “你想做什么?” 李成蹊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将【山阵篇】传入秋子良的脑中,“以此为媒,足以让我们在此画地为牢,避开隋炀宗的不朽窥探。” 秋子良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全篇,同时融会贯通,当即盘膝坐下,将自身真元融入大地山脉之中。 “咦?!怎么突然有人再动我隋炀宗的山脉?” 法相杨武广豁然起身,纵目远游。 “二公子,还请收回神通。” 哪怕众多不朽世代供奉隋炀宗,可是身为不朽的尊严却让他们不愿光明正大地任人观阅。 “是我唐突了。” 法相当即循着记忆,直奔药园。 “怪了,明明就是在这,怎么突然就没了?” 法相环顾四周,不见异样。 就在这时,李成蹊的师尊不朽长老法相亲至,面对这位后世不朽,不卑不亢,反而略带诘问的口吻,“二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法相见他,也是大吃一惊,同时平静回道,“武广怎敢担得起张不朽一声公子。” “不必如此,你如今贵为不朽,又是我半个主子。” “张不朽这话言重了,武广窃以为诸位是我隋炀宗的顶梁柱,也是仰赖诸位的不世伟力,我隋炀宗才得以苟活至今。” 杨武广这一番以弱示人,张不朽说不心花怒放也是不可能的,但他自己心里明白,如今的自己也确实要以隋炀宗马首是瞻,尤其是这位随时可能登临大宝的二公子。 “二公子客气了,张某一介不朽,能为山门效力,实是三生有幸。” “张不朽实在是晚辈见过的长辈之中最谦虚的。” 杨武广也是虚与委蛇,笑脸相迎。 “张某哪里担得起二公子厚爱,只是不知二公子来此到底有何贵干?” 杨武广柔声回道,“先前晚辈觉得此地有异样,来此只是查看一二。” 张不朽想了想,脚底一跺地面,就见重玄孙张迎春悄然而至。 张迎春一见这两个人,两腿不由自主地一直打摆,脑袋更觉得昏昏沉沉。 张不朽看了看这个近百年最有出息的后人,再看了看杨武广,心里是百般惆怅滋味,不比不在乎,一比气不打一出来,当场哼道,“蠢货,见着你家老祖宗还不叩头?” 张迎春不明所以,立马连连叩头,直到额头都叩破了,张不朽才开口让他停下,“我来问你,此地先前可有陌生人来?” 张迎春连连摇头。 “那你可曾察觉有不妥之处?” 张迎春还是连连摇头。 “近来可有身怀气运之人到访?” 张迎春是一问三不知,前面两个勉强还能回答,最后一个实在是不知道。 气运? 什么是身怀气运? “张不朽,他境界不到,还不理解什么是气运。” 杨武广适时说道。 张迎春连连点头。 “蠢货,还不快谢过二公子?!” “二公子?” 张迎春一听二公子的大名,连惊恐都忘了,立马一脸激动地问道,“你是武尊?” 杨武广点了点头,这么一位不朽后人,理当给予些许的尊重。 “武尊,我要入你帐下。” 张迎春当场再次叩头,却不是那种敬畏,而是发自肺腑地崇拜,“我自踏上修行,就已听闻武尊之名,今日得见武尊真容,实在是三生有幸,也是希望拜入武尊帐下,能与武尊征战沙场,纵横驰骋。” 张迎春一经开口,就滔滔不绝,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张不朽只觉得尴尬,自家的后人不崇拜自己这个不朽,反而对一个后生敬畏有加。 “你先起来说话,入我帐下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张迎春深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不依不饶地说道,“武尊若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起来。” 杨武广这才脸上露出一抹不快。 张不朽看在眼中,本是想直接打杀。 “张不朽不必恼怒,你我这般境界,已经不在乎这种人了,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二公子宽宏大量,我代这孽障谢过二公子了。” 杨武广轻轻点头,方才开口总算是做对了,若是以前绝对会一拳打杀了他,敢威胁我杨武广的人,如今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虽然宫洲很少有草。 “孽障,识趣点,滚一边去。” 正在兴头上的张迎春一听这声音,立马吓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就要离开。 “慢着,你怎么会在药园?” 张迎春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说个清楚。 “你堂堂武夫居然打不过一介蝼蚁???” 张不朽越听越来气,这孽障真是丢尽了自己的颜面,当初就不该妇人之仁,留下这一支血脉。 “你去把蝼蚁喊来,我倒想看看是谁,敢欺负我张家人?” “今天我要是不宰了他,我就不姓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毛遂自荐 “大哥,我家不朽祖上找你。” 张迎春奉命前来,本想狐假虎威,捉弄一番,但一见着化身七谷的李成蹊,立马被吓软了腿,颤巍巍地小声说道。 李成蹊对此早已知晓,佯装不知地问道,“张老弟,你家的不朽祖上为何事找我?” 张迎春自然不敢如实相告,只推脱说,“老弟也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祖上只说让我带你过去。” 李成蹊也未曾较真,便起身随他同去,一见不朽,露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忙倒头就拜,“弟子七谷见过师尊。” 张不朽一看这人,眼前顿时一亮,惊讶地问道,“你以武者之身败了他的武夫之身?” “不敢有瞒师尊,弟子确实击败了师兄。” 杨武广打量着他,由衷赞叹道,“张不朽找了个好徒弟,此子经你重塑体魄,武道大有可期,而且我观此子气息走向,竟然已经有了几分张不朽的气象。” 他若不说,张不朽未必在意,但经他这么一提,张不朽立刻上前,审视他的气息。 果不其然,李成蹊的体内竟然已经有了他的不朽气象。 稍加引导,这便是他的第二具不朽真身。 “妙哉妙哉,我不过是无心之举,却没想到有如此福缘。” 张不朽抚须大笑,真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恭喜张不朽喜获佳徒。” 这时,张不朽可不想在这些话上纠缠,而是问道,“七谷,可愿入我门下?” 七谷连连点头,“弟子生是师尊的人,死是师尊的鬼,愿在师尊门下鞍前马后。” 张不朽笑意满满,说道,“好,我今天便收你为徒,赐你不朽高徒之名,望你早日有所成就,能与为师底足论道。” 李成蹊受宠若惊,回道,“七谷必定不负师尊所望,早日晋升武夫。” “巧了,我这恰好有一枚五转金丹,可省你百年苦修。” 张不朽随手一翻,一枚金丹便悬停在他的面前。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吞下,直接坐地炼化。 “张不朽,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张不朽本不想被外人干涉,毕竟迟则生变,难保不会有人居心叵测,坏了他的这具真身,但转念一想,这又是自家半个主子,只好回道,“实不相瞒,我本想替他造势,穷其一生打出个巅峰武夫的名头,也好让他这一生不枉此行。” “张不朽初衷甚好。” “不过他既然有了不朽之姿,我当然就不会暴殄天物,而是要另有谋划,只是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踌躇难定,倒也没有想好如何安置。” 杨武广顺势接道,“晚辈有一妙计,可助张不朽锦上添花。” “愿闻其详。” “其一,为名。我宫洲近两百年的成名武夫尽在本宗。正所谓群龙无首,张不朽这弟子正适合出山,争一争魁首之名。” 张不朽一听要让弟子出山,立马眉头一皱,好不容易找了个活生生的不朽真身,若是放着他出去,万一被别人毒害,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知张不朽心有疑虑,但您仔细看看,他的气息虽有,却是虚浮不定,哪怕你留在身边,也未必会有什么大成就。” 张不朽正值心花怒放,未曾仔细打量,经他这么一说,立刻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空有其形,却无其神。” “依我所见,不如让他趁着这段时光出世,无论能否拿下第一武夫之称,对其道心也大有砥砺,其间你再稍加引导,在其心田埋下不朽烙印,助他躲过九次生死之劫,必然能如你所愿。” 杨武广得应妱璃教化,一颗道心已渐趋臻深,只待一个机缘便能踏入另一个境界。 冥冥之中,杨武广竟然觉得自己的机缘就落在这个新晋弟子的身上。 “以生死劫难砥砺道心?” “不错,要以真正的生死劫砥砺道心方可。” 张不朽当即闭上双眼,推演周天,片刻才睁开双眼,“好,我就信二公子一回。” 说罢,张不朽一手按在李成蹊的眉心,一步步牵引其体内的周气行走周天,再轻启金言,口含天宪,“敬天礼地,拜洞谒溪。四海八荒,青天在上,请听吾言。” 下一刻,一道道灵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一股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天而降。 轰! 一座高不可攀的气流漩涡轰然成型,而漩涡的正中心赫然是地面的李成蹊。 醍醐灌顶?! 李成蹊身受无尽真气,只得放开束缚,疯了般地吸收灵气。 “张不朽,你先前那番言语,似乎与钦侠故里的敕令有几分相似。” 张不朽作罢,心情大好,回道,“不是相似,而是就是脱自那里,或者说当今天下的敕令要想如愿以偿,就必须要遵守这【敬天礼地,拜洞谒溪】八个字的规制。” 杨武广新晋不朽,不了解那些上古秘闻,便略显谦卑地问道,“敢问张不朽这是为何?” “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因为当初钦侠立世,似乎与神灵有什么约定吧。” 神灵?! “张不朽,究竟神是什么?我在安陵海曾觉得神就在左右,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甚至超脱了那方境界的束缚,也依旧不辩其貌。” “欲知神灵,先知权柄。” 杨武广一听这话,立马肯定眼前这位不朽对此绝对有所了解,毕竟当初余文化都对此支支吾吾,不肯像他这般笃定。 “二公子,神灵高远不可期,如今的你只须执掌一道权柄,问鼎圣贤之道,或许有机会了解当年的神话时代,否则冒然了解不该知道的事,于你道心有害无益。” “恕武广不知深浅,再问张不朽,究竟什么才是权柄?” 张不朽只回了六个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杨武广就不再追问,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自家大哥杨文广虽智慧不如自己,但一身天赋并不逊色自己,之所以停留在第五关的境界,无非是当年山门有心人害了他的前程。 哪怕事后灭了那个人的真身,可对大哥的祸端终究是埋了下来。 “张不朽,我有一人可荐,保管爱徒此行无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后继有人 “你就是张不朽的弟子七谷?”一身富贵气的杨文广见着李成蹊,上下打量一番,许久才流露一丝不屑。 连个武夫都不是,凭什么和自己御驾亲征? “师弟正是七谷。” “慢着,我可不承认你这种废物是我的师弟。” 李成蹊见他神色,知晓并非试探,当即脸色一冷,“若是你不服气,咱们大可一较高低。” 杨武广嗤笑道,“凭你也配???” “文公子,七谷配不配,你先试过再说吧。” 张迎春立即站了出来,替他说话。 “张迎春,你居然还会替人出头?” “我只是讲个江湖规矩。” 杨文广立即动身,动如脱兔,迅如闪电,一拳砸在他的胸口,直砸下去一拳之深,当场血溅一地。 若非先前受过这罪,张迎春绝对要撕心裂肺地大吼,但现在他强行压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回道,“文公子是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他,才不敢应战???” “放屁,本公子会打不过他?” 杨文广自诩天下第一,连杨武广都不放在眼中,一听这话立马拍着胸膛吼道,“来就来,谁输了谁今天就绕园光着身子跑三圈。” “七谷,不必留情。” 张迎春往后退了一步,抽出拳头,拍了拍李成蹊的肩头,暗中传音道,“打,狠狠地打,给我往死里打。” “毕竟是威名在外的文公子,打重了会不会不太好?” “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小字辈的事情上头从来不过问,别看他现在这么神气,以前可没少被我们暗地里揍过。” 就在这时,张迎春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凉。 张不朽赔笑道,“年少气盛,年少气盛。” “张不朽放心,晚辈不会在乎的。” 哪知张迎春又说道,“我至今记得他十岁那年,不知道要去找谁玩,捧了一束娇艳的鲜花,可惜碰巧遇着我,没少让我一顿揍。” 杨武广的记忆忽然回到那一年那一日,当时恰好是他们弟兄俩的诞辰,哥哥捧了一束枯萎的花枝,鼻青脸肿地来和自己分享喜悦。 张不朽听着天空的雷鸣声,连忙接道,“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 杨武广这一次没有开口,只是眼神有些阴沉。 这时,张迎春又说道,“就在今年年初,他不知道从哪里抢来个美女,说是要给谁做媳妇,又不巧被我撞上了。” 这一次,大地都在颤动。 张不朽已经不想开口。 “那是不朽大人不计小人过,不愿找你麻烦,更想通过这事砥砺文公子的道心,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李成蹊察觉到了杀气,急中生智地劝道,“那女子如今在哪里?” “啧啧,那身段那妖娆,肯定是被我自己留着用了,而且你不知道杨文广脑子不太灵光,但眼光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无论是修行的女子,还是蛰伏的天材地宝,只要被他撞上了,都无一例外地收入囊中。” 李成蹊看了眼杨文广,并未看到所谓的天骄气运,至于一洲之气运更是落在杨武广的身上。 所以他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只能归功于他背后的不朽照拂。 “七谷,你想在哪里一决雌雄?” “就在空中,百丈方圆,谁先出圈,谁就算输。” 眼看就要剑拔弩张,杨文广居然开口说道。 话音落下,两个人拔地而起,相约在空中,各施神通。 然而,打到一半,杨文广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不是武夫吧。” “那又怎样?” “你是如何凌空飞行?” 这一下,李成蹊都不由得懵了,“我怎么飞的?” 下一刻,李成蹊信誓旦旦地回道,“那是因为我已经晋升武夫了。” 这一刻,李成蹊果然露出武夫的气息。 “先前经师尊点化,我已经化身武夫,只是想着遇人留一手,就一直没说。”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真心真意地回答你吧。” “如今的我已经武夫。” 李成蹊摇身一变,武夫天成。 杨文广依旧嗤笑,“区区武夫,也配在我面前放肆?!” “那是你不知道他在宁武关就有怎样的力量?!” 张迎春惊讶之余更是放声大笑。 “一介武夫……” 话音未落,李成蹊已瞬息近身,一拳直奔杨文广的面门,接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肘砸在他的耳畔,直震的他头晕目眩。 李成蹊深知武夫心中一口气的厉害,打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让他缓过这一口气,直接气沉丹田,吞三江而襟五湖,以滔滔江水之势一拥而下。 此时,是泥沙俱下,江湖奔流,压的杨文广一路狂跌,直至跌落地面,双腿一弯,肩头一沉,几近无力抗衡。 “文公子,还请倒下吧。” 李成蹊见状,犹不肯罢休,直接扭转身子,聚拢一方灵气,化为一道通天柱,轰地一声砸在他的头顶,砸入黑不隆洞的大地之中,接着再快速递出四道拳意。 杨武广大吃一惊道,“张不朽,他居然已经领悟到了你的不朽气息。” 这一刻的李成蹊已经是似是而非的不朽之境了。 张不朽却不以为然道,“他比我想象的更狠,这不是他自己的气息,而是我留在他体内的不朽气息。” “什么?!” “我本想按你的意思留给他不朽气息,但方才牵引天地灵气,准备助他参悟武夫那一口气之时,他居然发现了我的存在,甚至以某种意识与我交流。” 杨武广的惊讶已无以复加,“这不可能。” “先前我也是不可能,甚至怀疑他是谁的不朽真身,所以我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通透,结果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不可能,连我都难以做到以武夫之势对抗不朽之势。” “其实他到底怎么参悟的,我完全不在乎。” 杨武广闻声,释然一笑,“是啊,他越是懂得张不朽的道心,未来也越是容易化为不朽真身。” 张不朽抚须而笑,“我越发期待他的走江之行了。” 杨武广深以为然道,“是啊,百年过后,终于有人能继承我的衣钵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何去何从 “看起来你的心情还算不错?!” 应妱璃盘坐在蒲团,忽闻轻轻的脚步声,便睁开那双冷如夜月的眼眸,望向门的那边。 杨武广缓缓走来,与她盘膝对坐,只一眼看穿她的眼中月华,越发好奇。 “我分明禁了这方别院的月光,你又是如何蕴养体内的月华?” 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方能蕴养体内真气,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武夫也好,不朽也罢,要想蕴养体内的力量,就必须要向天地借一方灵气。 “我可以教你。” 应妱琉悄然一笑。 杨武广果断拒绝,“道不同不相为谋。” “怎么,你堂堂不朽,还怕我一介武夫?” “未曾弄清你的身份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和你……” “慢着,你似乎忘了你的修行之道正随我吧。” 杨武广猛地一怔。 “既然你不敢也就罢了,只是你这趟出去究竟是遇到了什么?” 应妱璃并未继续纠缠,而是重新问道。 “只是欣慰我隋炀宗后继有人罢了。” 杨武广不知应妱璃,可不代表这个女子不知道他。 一个能让杨武广都觉得欣慰的后人? “不愧是古宗,底蕴雄厚,越是群雄逐鹿的乱世,越是乘势而上。” 杨武广难得真诚笑道,“不得不说,若不是生在隋炀宗,我未必有今天的成就。” “难道你不该觉得隋炀宗有你才是幸事?” “若我真的这般觉得,那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盖世武尊,居然也会有这种小儿心气?” 杨武广只淡然一笑,“此行别来无事,只是想告诉你我隋炀宗的弟子要去你应家了。” 应妱璃眼瞳一缩,哪怕一瞬即逝,还是被杨武广捕捉到,“你果然还未曾放下心头的执念。” 应妱璃见瞒不住,便释然回道,“我与妱琉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她?” “既然你放不下,何不去找她?” “我打不过你。” “那就努力让自己打得过我?” “你愿意给我成就不朽的机会?” “别人或许会给,但你肯定不可能,因为我知道,要是没有足以压制你的实力,我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应妱琉嗤笑一声,再次闭上双眼,不再有所顾忌,肆无忌惮地运转月华。 杨武广也不留情,直接动用不朽伟力磨灭她的月华。 此消彼长,她周身的月华越发黯淡,以至于连幻化衣裳都做不到。 “文公子,你觉得咱们要先去哪里?” 一行三人,布衣、锦衣与貂裘,各有不同。 说话之人,正是布衣的男人李成蹊。 貂裘男人杨文广看了眼这方白雪皑皑的冰雪世界,露出一抹明亮,笑道,“实不相瞒,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隋炀宗。” “这怎么可能?你明明也是个私生子。” 张迎春惊讶地叫道。 杨文广瞪了他一眼,颇为不悦地哼道,“那只不过是个借口,我爹除了我和二弟,压根就没其他的儿子。” “可是宗主都说还有一堆可怜儿子在外?” “那是我爹自污的手段,要不然你以为武广怎么有机会有那一次惊世骇俗的心性考证?” 张迎春一听提到二公子,立马兴趣满满地问道,“当年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杨文广脱口而出道,“当然是真的。” “呸,我不信二公子会失败。” “你不信?我当年可是参与者之一。” 杨文广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不只是我,如今在我隋炀宗做客的那些人都曾经是参与者之一,只不过那些蠢货不知身是客,都忘了这段经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成蹊忽然想到眼前的这位文公子之所以不入不朽,就是因为当年的某一件秘辛,而这件事的秘密程度,除了当年参与的那些人,竟然无一外人知晓。 这件事,连根老都不清楚,所以秋子良也不清楚。 正因如此,杨武广在隋炀宗的地位才得以一劳永固。 杨文广也彻底沦为了无名之辈。 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所以李成蹊又问道,“文公子,依你所见,我们去哪里合适?” 杨文广笑道,“江湖传闻应家有豪侠风范,又是封侠世家,咱们既然出了隋炀宗,当然是要去这等圣地看一眼。” 李成蹊一听这话,本想寻个借口婉拒,可转念一想实在没什么合适的借口,便和他说道,“好,正好我也崇拜已久。” 张迎春不屑笑道,“一介区区封侠故里有什么值得本大人在乎的。” 杨文广与李成蹊不约而同地一眼瞪在他的身上,吓得他连忙往后缩了缩,赔笑道,“我去我去,有话好说。” 张迎春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一趟旅行与以往不同,身边的两个人哪个都比他强。 于是,一路无话。 “奇了怪了,依照风水堪舆图的模样,这里明明是应家故里,怎么咱们走了几十里都不见人影,更不见一片烟火???” 杨文广身为武夫,腾云驾雾不在话下,走了半天不见人影,只好来到云头,纵目远望,仍旧不见任何人。 “七谷,你以前出过山门?” 李成蹊摇了摇头。 “傻子,他以前就是个守园的弟子,怎么可能离开过山门?” 张迎春在一旁嘲笑道。 杨文广忽然暴起,一拳将他打入冰底,“一路上就听你胡说八道,没个好话,真当我不敢打杀你???” 张迎春被砸入地底,下意识地暴怒吼道,“杨文广,我看你是想找死。” “来人,快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听任何脚步声。 张迎春这才想起一事,现在是在山门外,不是在山门内。 “打我?你还想打我??我让你想打我。” 杨文广追了下去,拳出如雨落,直打的张迎春体无完肤,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救、救我,七谷救我。” 张迎春这个武夫实在是不争气,居然不想着如何反抗,反而颤颤巍巍地外求道。 “文公子,还请收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魔气初现 应家腹地,方圆三十里。 李成蹊走在前头,望着脚下白茫茫的一片冰原,感慨良多。 张迎春耷拉着脸,一瘸一拐,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丢了眼前人。 杨文广东张西望,哪怕看来看去都是一片冰原。 冷风吹在三个人的脸上,各有不同。 李成蹊的脸上始终缠着淡淡的雪晶。 张迎春的脸上白里透红,丝毫不受影响。 杨文广的脸上则是一片寒霜,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还在闪闪发光。 走了大半天,始终不见人迹,杨文广也有些心疲力尽,便往地上随意一坐,吼道,“七谷,给公子我上吃的。” 哪怕七谷比杨文广更强,但不可否认的是杨文广的身份依旧是公子,而他仅仅是个弟子。 连真传都算不上。 七谷身上的功法来自于张不朽,与张迎春同源同宗。 别看张迎春私下里嚣张跋扈,但真撞见了外人在场,他也知道立马改变态度。 李成蹊摆正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一点,便看了看周围,耐心地回道,“文公子,如今举目皆冰,哪里有什么吃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的。” 啪! “你敢打我?!” 啪! “你再打我试试??” 啪! “我是杨文广!!!” 啪! “我是宗主之子!!!” 啪! “我……” 啪! 如此往复,杨文广果断闭嘴。 “张迎春,杨文广,你俩都给我听好了,走江湖不是游山玩水,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谁再敢耍性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张迎春委屈地点了点头,明明自己什么都没错,你怎么还要说我? 杨文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竟然莫名地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一时间有种纳头就拜的念头。 李成蹊见他俩还算听话,就继续说道,“以前我曾听闻应家有一座牌楼,上书【应龙侠】三个字,对心怀侠义之人会生出感应。” 张迎春随口接道,“假的,骗人的,一座牌楼还能活着?” 李成蹊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不再言语。 杨文广接道,“我们仨都是宗门弟子,受封侠世道熏陶长大。” 这时,李成蹊的心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主子,我找到了转世之人。” “是谁?在哪?” “近在眼前。” “杨文广?” 周郎肯定地回道,“不会有错的,在他体内还沉睡着另一道气息,似乎曾经醒过,但不知为何又陷入了沉睡。” 李成蹊眉头一皱,“这个人会是不朽转世?” 众所周知,杨文广天赋异禀,但智有缺。 “他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那种雄浑且执着的邪念,除了转世不朽不会再有别人的。” 李成蹊听着他的话,突然就觉得遍体生寒,若不是周郎在身边,这种人一旦醒来,自己岂会有活路? 权柄之争! 李成蹊一直觉得这种事与自己遥不可及,但不曾想到原来就一直潜伏在自己的身边。 “我曾经说过,你不去争,他们也会来找你的。” “我该怎么对付他?” “现在的你对付不了他,只能延缓他苏醒的进程。” 周郎猛地从他的心湖跳出,落在三人头上的云海中,“我有一计可让他百年之内不得苏醒。” “何计?” “魔化之计。” “有何后果?” “百年之内,他会化为半人半魔的存在。” “人魔?” “不,不算魔,但比人魔要强,比武夫更强。” “与非凡相比又如何?” “无视法相之外的金言。” 李成蹊犹豫不决,放任这么一尊可怕的魔头行走世间,若不加以约束,只怕要引起生灵涂炭。 “若是他醒来,一郡之地最少要沦陷一半。” “是死还是屈服?” “窃夫入世,只为臣服;这些转世不朽入世,却是为了血祭。” 李成蹊当机立断道,“来吧。” 周郎放声大笑,果然现身,“哪里来的凡夫俗子,竟敢闯入本天魔的领地???” 天魔二字一出,张迎春立马双眼猩红,如陷入疯癫之状,张牙舞爪地乱吼乱叫。 杨文广听到这两个字,仿佛置若罔闻,抬头笑道,“哪里来的魔道中人,也敢在这大呼小叫?” 李成蹊顺势往地上一倒,抱着脑袋大呼小叫。 “两个废物,不过是心声威胁,有何可惧?” 周郎见他不为所动,也是大吃一惊,暗中传音道,“糟了,它似乎正在慢慢苏醒,与这个人的体魄竟然悄悄地契合。” 李成蹊不明觉厉,问道,“可能打断这种契合?” 周郎俯身落下,一手抓来一杆冲天戟,与杨武广的那一杆如出一辙,单手就是一戟横扫千军。 杨文广慢了半拍,只得以云化戟,横在胸口。 砰! 下一刻,戟断,人飞,倒退百丈。 “好大的力气,居然能一戟打伤我。” 不知为何,杨文广只觉得这一戟还没有李成蹊的拳头重。 “糟了,他的体魄比我想的要强,我这具临时起意的云身打不碎他。” “我借你一句金言咒力?” “不行,转世不朽无惧金言。” “彻底魔化?” “一旦入魔,就是人魔。” “管不了那么多,先灭了他再说。” 周郎轻轻一笑,不再武道开路,而是近身袭来,单手按在他的胸口,问道,“你可认得我?” 杨文广哪里见过他,上去就是一拳砸下。 哪里想到眼前这人上一刻还在,下一刻就砰地一声化为一阵飞烟,消失不见。 “咦,这个人怎么不见了??” 杨文广正奇怪他去了哪里,就听到脑海中响起另一道声音,“道兄,贵人多忘事啊。” “你是谁?” 这时,他的脑中突然插入了第三道声音。 “我就是你。” “你不是我。” “道兄执念了,我怎么可能不是你?” “你不是我,也不是我的道心。” 这道声音无比坚定地回道,同时周郎也感觉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将他往外推去。 “道兄,你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道心?” 可惜,他不知道魔就是魔,一旦沾染,就永远不可能驱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十枚道果 “不过是头新晋灵魔,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杨文广双眼一睁,在那眼瞳之中赫然浮现一粒金光,熠熠生辉,叫人不敢轻视。 金光一现,周郎便不由自主地被推出身外,游荡在天地之间。 杨文广目光所及之处,周郎更无形消散。 “糟了,他苏醒的意识比我预估的强太多了,我竟然压不住他。” 周郎不敌,只好假遁走云海,逃去万里之遥。 这时,杨文广看了眼李成蹊,他顿时觉得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群废物走什么江湖,殊不知越是沾染因果,越是容易难升不朽。” 杨文广见他并无异常,便忽然间收了眼中的金光。 接着,杨文广再次睁开双眼,仿佛对刚刚的事毫无察觉,只是问道,“你俩在做什么?” 李成蹊立马起身,闭口不谈。 张迎春昏死过去,迟迟不见醒来的迹象。 “七谷,我觉得咱们可以离开了。” 既然看不到应家,那就算了吧,其实杨文广打从心底都不是太在乎什么。 “我有一计可让你见着应龙侠牌楼,但你要配合我。” 李成蹊忽然说道。 杨文广不疑有他,开口问道,“什么办法?” 李成蹊神色肃穆,翻手一捏,一缕缕寒气聚拢成丝,继而合成三支冰香,被他握在手中,“你随我念。” “拜洞谒溪,敬天礼地。” “拜洞谒溪,敬天礼地。” “根老在上,遂我心愿。” 杨文广突然就不说话,而是露出一抹困惑,“奇怪了,我明明想说话,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真的想见,就听我的安排。” 杨文广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蠕动嘴唇,先是无形无声,慢慢地有了口型,再接着有了声音,弱不可闻,但再过一会儿,声音就渐渐地清晰。 李成蹊心中暗道,“若不遇着危险,那个意志不会轻易苏醒。” “根老在上,遂我心愿。” 这一刻,根老从天而降,手持一根拐杖,上来就是一拐杖砸在他的脑门,直接敲晕。 “根老,当年应龙侠牌楼建造之时,您可在场?” 根老点了点头,更多地还是将目光聚集在杨文广的身上,“非天魔不可找出这些人。” 哪怕他知晓乾坤万物,可涉及不朽意志,依旧会有所缺漏,尤其是千年之前的万法昌隆,更是让人无计可施,无处可察。 至今为止,根老都不清楚洞溪里有没有藏着这种人。 这些人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根老,我想请您再打造一座牌楼。” “当年应龙侠与钦侠打造牌楼,是为了传承他们的意志,如今那个意志已有了归宿,我再想打造牌楼,也无能为力。” “若是以我的意志打造牌楼?” “你的心意不够真挚,很难打造一座历经千万年不倒的牌楼。” “没有别的方法?” “有,但代价非常大。” “什么代价?” “以十尊不朽法相的道果为边,以你的一枚道果为心,聚拢成楼。” “我现在连不朽真身都很难对付,更别谈不朽道果。” “对你而言,很难,但对于星河来说,很简单。” 李成蹊一听到耿星河的名字,欣喜若狂地问道,“根老,他现在也是不朽了吗?” “他跟在他的身后,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根老,那位前辈也是执掌权柄的吗?” “是啊,算是后生中极为出彩的一个人。” “根老,我想要十枚道果。” “我可以替你遮掩天机,让你暂时性地去往他那边。” 李成蹊立马点了点头。 根老一杵拐杖,李成蹊立即消失,再次出现已是一片茫茫无垠的海上。 “嗯,根老怎么会让你来这里?”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成蹊猛地觉得心头的杀气不可抑制地暴涨,身上的杀意像是滚滚东流的江河,一瞬间就轰开了方圆百丈的海水。 “静心!” 这时,仍旧比他高大的耿星河悄然出现,一手按在他的肩头,止住他那不受控制地杀意。 “星河,你怎么样?”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身后有一堆的不朽法相要解决,你要不要一起来?” 李成蹊闻听这话,立马举目望去,可四下里却静悄悄的。 “哪里有人?” 耿星河一下子敲在他的脑袋上,“别用眼看。” 说罢,他就一跺海面,消失不见。 李成蹊不明所以,运转顾游神目,纵目远望,依旧不见人影。 “难怪当初根老不把你给我,说你天姿愚钝再合适不过。” 男人打量了他一会儿,始终不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便懒洋洋地继续躺在云头。 砰! 李成蹊正不解其意中,耿星河突然从云海中跌落,浑身是血地跌在他的脚边,胸口是一处肉眼可见的血淋淋大洞,以不朽体魄竟然都不能瞬间恢复如初,只能慢慢地生出白骨与血肉。 “敌人在哪里?” “你还看不到他们?” “看不到。” “你真是太蠢了,简直无药可救。” “我本来就不聪明。” “师尊,能不能帮个忙?” “不能。” “看在我兄弟的面上,你就给我一次面子吧。” “好吧,就帮你这一回。” 男人从云头落在李成蹊的身后,猛地一拳砸在他的后颈,直打的他眼冒金光,七窍流血。 “小木头,静守灵台。” 然而,这一次不用耿星河提醒,李成蹊居然无师自通一般地猛地睁开双眼,以不朽真身显化了法相神通。 天玄与地黄,法眼一开,万物皆明。 “杀啊,居然又来了一个小鬼。” 忽然之间,天地一片清明,而在清明之下又有一片杀机。 “星河,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人?他们才不是人。” “小鬼,你不过是凭借你师尊的福荫,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 “哈哈,一群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东西,连到死都不敢喊出我师尊的名讳。” 耿星河不顾胸口的伤势,再次一飞冲天,迎上那些只见雪白人影不见真容的古怪存在。 第一百四十章 非凡气息! 超凡气息! 圣贤气息! 此刻,李成蹊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那些白影分明没有任何的气息,甚至连天地间的一草一木都没有惊扰,但自己却分明觉得置身其中,眼见得山河破碎,天塌地裂,犹如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生死不得自主。 “小木头,收收你的念头,要不然我真就不好解决了。” 耿星河对付这些人,始终处在伯仲之间,但李成蹊一来,他们的气息不断地变化,短短的千分之一息,他们的气息已经让他望尘莫及。 李成蹊闻声,顿时心领神会,沉声笑道,“不过是群死不瞑目的残念,也敢在我心头兴风作浪?” 心湖之中,至圣先师正捧着竹简好整以暇,每钻进来一头不朽残念,他便弹出一个字,轻轻一弹,就直接打散了对方,然后就见那个字越发浓厚地回到竹简。 “小木头,你身上还有别人?” 耿星河正打的兴高采烈,忽然察觉到那些残念不断地消失,并不是自己亲手解决的,立马转头问道。 这时,有个不朽残念瞬间冲来,一拳洞开他的半边腹部。 “和我师尊唯唯诺诺,和我倒是勇往无前。” 耿星河忍着剧痛,猛地一拳砸在他的脑袋,直砸的白影稀烂,然而下一刻在别的地方,它又再度聚拢。 “我的好徒儿,你也不看看为师是谁,这群无胆鼠类怎么敢和我动手?” 耿星河不置可否。 “有两个不可提及的存在。” 耿星河恍然大悟,“你是惹到了某个时代的圣贤吧。” 李成蹊会心一笑。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圣贤。” 李成蹊的笑容越发灿烂。 “往前推推,圣贤也就那么几个人占据着时光长河,而你和我都开心的时光必然不离振师长教学的那段日子,所以这位圣贤多半是在学术上的圣贤。” 李成蹊笑得合不拢嘴。 “我知道是哪位了,当年那位管不住弟子,害了本该是咱们墨学先师的那位老头子。” 李成蹊直竖起大拇指。 “心有灵犀一点通,难怪他敢在你的面前提及老朽。” 不同于见李成蹊的那副穷酸模样,如今的至圣先师容光焕发,一身的先师神采,站在海面好似水中月,皎洁明亮。 耿星河见至圣先师,并未行礼,而是左右打量了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就这种腌臜货色也配在那个时代为人师表???” 至圣先师一看耿星河的容颜,就觉得一表人才,仪表不凡,甚至都想好了一串的赞美之词,这般璞玉实在是万古难求。 可他一开口,至圣先师就觉得无地自容。 腌臜货色??? 他几时成了这种人? “耿星河,你可知我是谁?” “不就是至圣先师?” 这一刻,一缕书生气悠然钻入耿星河的体内,但下一刻那一缕书生气就好似泥流入海,杳无音讯。 至圣先师皱了皱眉,“你没有从学?” “从学挨打?” 男人悄然而至,毫不客气地按着他的脑袋,直接给砸在海面上,“当年要不是根老劝我,我早就一拳打死你这个腌臜货色。” “原来是前辈的弟子,难怪我推演不出他的身世。” “好好躲在那个时代,做你的至圣先师不好吗?” 男人捏着他的脑袋,将他给提了起来,竟然比他还要高大魁梧。 “我以为前辈早就死了,没想到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还是没做到。” “你那些弟子和你一般都是腌臜货色,整天除了勾心斗角就是勾心斗角,千万年来不但没有推动人心向素,反而搅得世道乌烟瘴气。独尊显学、程朱理学、一门七十二圣贤,搞得那是风生水起,举世皆知。” “当时老朽已远赴域外,并不知晓。” “难道你一句不知,就能抵消你这一门犯下的过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啪! “前辈,君子动口不动手……” 啪! “前辈,老朽也是要面子的……” 啪! 一连三个巴掌都响亮地烙印在他的脸上,没个几百年都没法消除,除非哪天他再度恢复巅峰。 “厉法、酷刑与人情,当年你做的很不好。” “老朽并不承认。” 啪! “我要你承认了吗?你敢承认吗?你不敢,因为你比谁都清楚只要你开了口,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那一段由你绝对主导的时代就会瞬间崩溃。” “前辈,您应该明白当年那些事,我功大于过。” “从当时看,确实如此,但从今天来看,你过大于功,因为你的弟子迂腐,几近灭了墨学,也害苦了当时的学问。” “如果不是老朽力挽狂澜,当初的世道只会人心涣散,无力对抗内忧外患。”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男人懒得起了与人争执的念头,随手一挥,就带着耿星河与李成蹊来到了那个时代。 这时,至圣先师依旧是至圣先师。 只不过,这时候多出了一个不是圣贤却远胜圣贤的人。 他独自站在巍峨山峦,远望天外,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们是来瞻仰朕的风采?” “您是秦政宗的先祖?” 李成蹊一见着他,立马想到了当初在那里的那个虚影。 “你是何人?” “我是……” “切记在时光长河不可留下名讳,否则一旦有人寻着痕迹,就能推演你的来源,让你不复存在。” “前辈,这两个孩子是你的弟子吗?” “小鬼,告诉他秦政宗如何了。” “秦政宗如今依旧是九洲第一宗,宗下有三子,皆为当世之豪杰。” “于世何益?” 李成蹊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的子嗣不配为我后人。” 说罢,他就斩断了时光长河,将几人赶走。 “看到了吗?哪怕没有你,这个人也会完成前所未有的丰功伟业,而且也正是因为你的不负责任,他最后才功亏一篑。” “那个人真的完成了驱魔大业?” “举九洲之力,远征域外,杀天魔如雨落,可惜最后被你的好弟子从背后给搬了家。” “这不可能。” “你自己可以回去看看,是与不是你自己就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过是十枚道果,看我为你摘来。” 耿星河得知李成蹊的目的,转身就迎向那些白影,手起刀落之间直接拿下十枚道果,再从容退出,回道他的身边。 李成蹊见状,越发不解。 “先前你还是伯仲之间,怎么突然之间就不可阻挡?” 耿星河拍了拍他的肩头,“拿着你的道果回去吧。” 李成蹊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再次回到了应家领地。 直到见着了根老,李成蹊仍旧不敢相信,但心湖那十枚静静躺着的道果却容不得作假。 不知何时,至圣先师也悄无踪迹。 “根老,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根老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直接从他的心湖拿出十枚道果,拐杖往冰面一杵,十枚道果便有条不紊地镶嵌其中,化为一方牌楼的地基。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话音落下,一根石柱便迎风而长,接着又一根石柱迎风长起,经此以往,一座牌楼瞬息而成,但唯独少了个牌匾。 根老望向李成蹊,“你要选个什么字?” “不应侠。” 说罢,那牌楼之上赫然浮现三个大字,接着李成蹊的体内也飞出一人,怀抱一枚好似纯白无暇的璞玉,径直落在牌匾之中。 “成蹊谢过根老。” 根老随意地摆了摆手,最后看了眼他,便径直离开。 过了一会儿,张迎春与杨文广都醒了过来,见着这一座牌楼,都大吃一惊。 杨文广更是围着牌楼连转了好几圈,“这座牌楼与传闻中的怎么不太一样?” “传闻始终是传闻。” 杨文广听后,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传闻这里就是应家腹地,可自己转了大半天也不见人影。 这时,杨文广的另一半忽然醒来,望着这座牌楼露出贪婪的目光。 “好大的手笔,竟然以道果为石。” 奇怪的是他醒来过后并未选择打碎牌楼,而是独自地望着牌匾。 “杨文广,我很期待你的未来。” 下一刻,转世不朽再次消失。 “最近怎么总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杨文广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好了,你也看过牌楼,接下来该决定往哪里去了吧。” 李成蹊见那三个字钻入他的体内,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怕你心气过大,就怕你过于谨慎。 杨文广裹了裹貂裘,笑道,“咱们去宫洲第一世家窦家。” “去哪里做什么?” 杨文广嘴角一翘,“自然是上门横扫。” “二位师兄,不知移步药园有何贵干?” 秋子良化身五谷,整日待在药园,打理草药的生长,这日见门外来了一众弟子,忙移步上前迎接。 啪! 为首之人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光,怒不可遏地骂道,“一个药奴也配让本大人候着?!还不快赶紧给我滚下?!” 秋子良想也不想地当场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一声不吭。 为首之人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脚底用力地扭了扭,“该死的药奴,要不是师傅要我来取药,就你这种腌臜货色这辈子都岂能见到我?!” “师兄说的是,师兄说的是,师兄贵为真传,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这时,为首之人背后的狗腿子立马恭维道。 为首之人开怀大笑,“还是我家师弟说话好听,哪像这些泥巴地里的药奴,一辈子只会说几个字。” “兴广师兄法力无边,胸怀天下。” 狗腿子立刻接道。 名为杨兴广的真传哈哈大笑,猛地一脚踢开秋子良,问道,“你家主子张迎春去了哪里?” 秋子良身为第四关的武者,吃了这一脚,立刻口吐鲜血,咳嗽声不断地回道,“我家主子张大人奉不朽之命,远游宫洲去了。” 不朽之命! 这四个字一出,杨兴广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快步来到他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枚五转金丹,不由分说地塞入他的怀里,“张迎春回来过后,不要和他提起我打过你。” 秋子良连连点头。 杨兴广不疑有假,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心,以后我会将你调离药园,让你摆脱药奴之身。” 秋子良喜出望外,笑合不拢嘴地连连点头。 “行了,前头带路,我要去采一株灵药。” 秋子良却突然止步,脸色尴尬地回道,“张大人不在,小的不敢擅自采药。” 啪! “别给脸不要脸,就算是张迎春在,他都不敢拦我采药。” “师兄,不是小的不给面子,而是你手中无令,小的不敢放行,万一少了什么损了什么,张不朽都要小的拿脑袋谢罪的。” 杨兴广眉头一皱,“你再拿张不朽压我?” “小的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 秋子良不接。 杨兴广沉声哼道,“给我让开。” 秋子良不动。 “师兄,五谷是采药人,若是他不肯动身,我们冒然入园,恐怕真的会惹怒不朽。” 狗腿子见双方剑拔弩张,赶忙暗中传音劝道。 然而,杨兴广作威作福惯了,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立马来了脾气,一拳砸在五谷的脑门上,生日不知地倒跌一旁。 “我师傅也是不朽,而且还是大长老,难道还怕他个看园的不朽?” 说罢,杨兴广便越过秋子良,直接闯入药园,满目琳琅,一时间看花了眼。 狗腿子诚惶诚恐地追了进来,看着这一地的灵药,忍不住大口呼吸,只觉得神清气爽,急忙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恨不得趴在地上,吸他个天荒地老。 杨兴广恨铁不成钢,给他脚肚子来了一脚,骂道,“没用的废物,不就是个灵气充裕的地,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像极了这些守药的药奴。” “是是是,师兄说的是,师弟孤陋寡闻。” 杨兴广见他这般,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好了,收收你的贪婪,给我找出师傅要的灵草,等我回去过后,给你讨几枚五转金丹,保管你跻身百怪武夫。” 狗腿子欣喜若狂地回道,“师弟谢谢师兄。” 然后,狗腿子又突然想起一事,哭丧着脸说道,“师兄,师弟也不是采药人,也不知灵草长什么样子啊。” 杨兴广脸色一黑,“要你何用???”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采药人 秋子良盘坐心湖之中,百无聊赖地独自打谱,推演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可每每推演没多久,就觉得一片模糊。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秋子良对隋炀宗也是有心无力,不朽的信息或许还能知晓一二,但对那些普通弟子却很难做到一应俱全,比如今日突然闯出的杨兴广。 既是真传弟子,又是大长老杨氏不朽之子嗣。 在宫洲小有名气,但因世道乌烟瘴气,被困山门,至今已有十年未曾出世。 就在这时,秋子良忽然见到狗腿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一脸不舍地掏出五转金丹,塞入他的嘴里,念念有词道,“狗东西,吃了我的赏丹,还不快给我醒来???” 秋子良自然不会直接醒来,而是气息微浮地慢慢醒来,同时从嘴中吐出一地的黑血,咳嗽连连。 “五谷师弟,你终于醒了吗?” 狗腿子见他醒了,立马一脸亲热地嘘寒问暖。 “咳咳,您不是那位师兄的师弟?” “什么师兄师弟,我们都是苦命的师弟,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狗腿子从怀里掏出一壶酒,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递给秋子良,“喝口酒压压惊,以后习惯就好了。” 若是一般人见着,二话不说就是感同身受,掏心掏肺哭诉衷肠,但他面对的是秋子良,一个永远只会算计别人的男人。 秋子良当仁不让地接过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感激涕零地谢道,“我五谷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喝别人递来的酒。” 药奴贱如草,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药园药奴之间,也多是互相鄙视,看不起对方。 在这个药园,都是些注定大道无望修行的可怜人。 百年之命,百年蹉跎。 大道无望! 人也无望! 浑浑噩噩! 今天有人送酒,秋子良便把这种落魄之人重拾尊严的精气神给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口酒,一大堆话。 一个人,一堆埋怨。 一壶酒,一生自嘲。 所幸狗腿子是有求而来,听着是感同身受的义愤填膺,说的是指桑骂槐的滔滔不绝。 任谁听着,这两人都像是阔别多年偶然重逢的旧友。 “五谷师弟,今日得幸把酒言欢,何不在此义结金兰?” 狗腿子豁然跪坐,两行浊泪无疑凝噎。 秋子良一听这话,一把扑了上去,痛哭流涕,以至于哈喇子都滴在他的肩头,“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狗腿子自然无真心,也不在乎繁文缛节,便热泪盈眶道,“二弟,你辛苦了。” “大哥。” “二弟。” 于是,二人抱头痛哭,又是一阵不提。 临别之时,狗腿子几番欲言又止。 秋子良看在眼中,忘在心头,就是不说。 最后,狗腿子在心底不停地咒骂,脸上却难为情地说道,“二弟,大哥有难,你救不救?” 秋子良一脸真诚地接道,“大哥有难,别说是上刀山下火海,就是上天下海,小弟也莫敢不从。” 狗腿子立刻顺水推舟,“二弟,大哥怎么舍得让你深入险境,只是大哥这趟来奉师命要采药。” 秋子良浑身一个激灵,身子一抖,仿佛一身酒气都抖没了,瑟瑟发抖地说道,“大哥,不是小弟不帮,而是不朽有禁令,不得其手谕,任何人不可入园采药,违者一律杀无赦。” “大哥,你是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大道无望的可怜人,不朽想要换一批那就是随时可以换一批。” 狗腿子听清过后,也是暗暗怨恨,你这腌臜货色早不说清楚,非要拖着我和你喝了大半天。 但他转念一想回头采药,还得用着此人,就和颜悦色道,“二弟在这多等等,我这就去讨个手谕。” 秋子良连连应是。 狗腿子也不犹豫,转身就去找杨兴广,将缘由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照这么说,杀不杀他,其实都一样采不到药?” “我和他也算是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应当不是信口开河。” 杨兴广脸色一沉,心底暗道师傅怎么不提前和我说清楚这事。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只好依着张不朽的规矩来,“你在这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张不朽。” 说罢,他就直奔张不朽的山头。 “晚辈杨兴广特来求见张不朽尊上。” 无人应答。 “弟子杨兴广奉大长老师命特来拜张不朽尊上。” “原来是大长老的高徒,可入山来。” 杨兴广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一步踏入山头,立刻察觉到一股不朽神威从天而降,砰地一声被压趴下。 “弟子才疏学浅,架不住不朽神威,还请张不朽饶过小辈。” 空中传来一道哼声,“这非本座有意刁难,哪个来此都是如此。” 杨兴广当然不信,但嘴上却示之以弱,“不朽神威浩荡,弟子卑鄙蝼蚁,经不起昊天神威,还请不朽开个小道,收了神通吧。” 张不朽也不想难为他,随手一挥,将他摄来洞府,问道,“大长老让你来是有何事?” “回不朽的话,师傅让我来取灵草三株,说是静心之用。” 张不朽神情微变,“你家师尊近来可曾出府?” 杨兴广不解其意,但如是回道,“师傅近来走动频繁,多次不告而别,归来之时气息浮动,连我这个弟子都看的清楚。” 张不朽神色肃穆,“我这就赐你手谕,你速速去采药,回见大长老,与他好言相劝,务必要来我这一趟。” 杨兴广不解道,“敢问不朽,您怎么不去见我师傅?” “山门有令,不朽各安其职,非有诏令,不得擅自离开。” 杨兴广这才恍然大悟,自家师傅既是不朽,也是大长老,往来自由。 “不朽,晚辈这就告辞了。” 张不朽再次动用不朽伟力,将他直接送往药园。 杨兴广见着等候多时的秋子良与狗腿子,直接亮出不朽手谕。 秋子良自然看得清真假,领命接过手谕,径直去往药园深处,采回三株灵草奉上。 “杨师兄,若是三株不够,现在还可多采。” 杨兴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狗腿子临行还不忘佯装不舍地喊道,“二弟,来日再见。” 第一百四十三章 蟒袍男人 “在下杨文广,奉宗主之命,特来拜谒窦家主。” 一行三人抵达窦家,大摇大摆地直达门庭。 “七谷,你说他是不是脑筋不好使,明知道咱们宗扣着窦建功,他还敢在这大张旗鼓?” 张迎春当然不知窦建功的变化,只以为是杨文广得了失心疯。 化身七谷的李成蹊却记得清楚,当时出宗的不朽正是窦家不朽窦建功。 “我们静观其变,莫要自乱阵脚。” 张迎春惴惴不安。 这时,窦家之中走出一位身披蟒袍的男人,见着杨文广等人,也不客套寒暄,而是冷声问道,“你们来这有何贵干?” 杨文广答,“奉宗主之命,特来问拳窦家。” 蟒袍男人嗤笑一声,“若是杨武广亲自来,我或许还能当回事,就你们这几个,也敢来我窦家放肆?” “怎么,你个无名之徒也敢瞧不起我们?” 这种时候,张迎春当然不会认怂,直接就昂首挺胸地站出来。 “若是你小子不服,不妨出来一战。” 蟒袍男人一甩长袍,上前一步,笑道,“我怕我忍不住打死你。” 张迎春毫不畏惧道,“我还怕我一时失手打死你。” “好,既然你也这么想,不妨就立下生死状。” 张迎春闻声,急忙暗中传音道,“七谷,我能不能打过他?” 李成蹊运转顾游神目,定睛一看,回道,“若单论真气雄浑,他不如你;但武夫之胜负不在真气雄浑,而在武夫心中的那一口气。” 张迎春心领神会,遂轻笑一声,“窦家门前,我念你是东家,就不和你签订生死状,以免窦家找我麻烦。” 蟒袍男人面露讥讽,“放心打死我吧,我窦家人输的起。” 张迎春始终坚持道,“只分胜负。” “大哥,这种无耻货色哪里值得您亲自动手,就由小弟来应战吧。” 这时,蟒袍男人身后走出一人,雪白干净,一双眼眸好似夜间的狼目,散发着阵阵寒光。 “那个谁,我窦立野请求一战。” “这个人血债累累,一看就是过惯了刀口舔血的人,你不是他的对手。” 李成蹊立马暗中告知。 哪怕他不说,张迎春也不由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心底直打退堂鼓,再经他这么一说,立刻往后缩了缩,一脸义正言辞地哼道,“正所谓王对王,将对将,小兵对小兵,你方派出一员杂兵,本将自然不屑与之对阵。” 说罢,张迎春推出李成蹊,“这是我药园的采药人七谷,若是你赢了他,我就应战。” 采药人? 窦立野一听到采药人,眼神立马沉了下来,不只是他,其他人都一般如此。 蟒袍男人的眼神无比阴沉,口气不善地呵道,“杨文广,我敬你也算是一代天骄,出门在外居然带个如此卑贱的东西。” 杨文广本就出身不算光彩,与李成蹊又有一战,甚为佩服对方的武力,当下言辞犀利地回道,“英雄莫问出处,你若是不服,只管立生死状。” “呸,一个药奴也配叫我立生死状,看我今个不打死他。” 窦立野纵身而起,残影明灭,瞬息之间靠近李成蹊,反手一压,一把短刀从袖口抖落,径直割向他的喉咙。 出门在外,从来都要留一手,李成蹊自然也不例外,脚尖一点地面,倒退而去百丈。 窦立野一刀落空,眉头一皱,当即一步踏出,急追而去。 然而,就在他动身五十丈的时候,忽然觉察到脚下地面蠢蠢欲动,本能地往空中一跳,只见刚刚脚底踩着的地方猛地钻出一头石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对他咆哮。 “造物?!” 蟒袍男人一见到石兽,立刻对着窦立野喊道,“立野小心,这是墨学秘术,不可小觑。” 哪怕他不提醒,窦立野都不敢大意,何况是他出声过后,更是加倍警惕,由单手握刀改为双手持刀,后背微微地隆起。 白刃! 下一刻,窦立野骤然动身,一身的真气化为一道刀影,迎着山野间的风急剧而下,嘶吼着落在李成蹊的头顶。 “九重开山之力,我不信你还能活下来。” 砰!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刀影聚拢在李成蹊的身上的时候,那头石兽突然一飞冲天,一口咬中窦立野,咔嚓一声拖入腹中。 刀影落下的地方出现一阵阵尘埃,可随着尘埃散去,李成蹊居然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脚下正踩着一头石兽。 “大胆药奴,竟敢抓我窦家人。” 窦家弟子见窦立野被抓,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就要冲上去。 “都给我退回来。” 蟒袍男人雷霆一吼,所有窦家弟子都不约而同地停下。 “大哥,这药奴欺人太甚。” “是啊,大哥,让我们去救回立野。” “大哥,若不救回立野,以后我窦家人如何在宫洲立足。” 一时间,谏言四起。 蟒袍男人一甩长袍,“都给我住口。” 所有窦家弟子立马安静下来。 杨文广嘲笑道,“无名之辈就是无名之辈,即使是一家之长,也难以服众。” 蟒袍男人淡然地服输,“杨文广,我不得不承认,这次是我看走了眼,区区一个最低贱的药奴也能打败我窦家的弟子。” 面对他的这份淡然,李成蹊也是另眼相看,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未来成就必定不可小觑。 反观杨文广、张迎春只拿得起放不下,明明力有不逮却偏偏要一意孤行。 “既然你认输了,就让条道吧。” 不曾想蟒袍男人一动不动,静静地盯着杨文广,直看的心头发慌,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正所谓王对王,将对将,小兵对小兵,既然小兵这一战是我输了,那将这一局没道理不战了吧。” 张迎春一听这话,立马探头探脑地打量对方的阵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哈哈,对方也就蟒袍男人拿的出手,其他人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不曾想李成蹊却严肃地回道,“这你可大错特错了,这群人哪个都不是简单人,之所以让窦立野先出手,既有试探的意味,也有敲山震虎的意思,可惜遇见了我,无功而返。”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二场 “家主,隋炀宗的长公子来我窦家了,现在正在门外候着,不知我们要以何规格迎驾?” 窦家大长老听着护卫来报,立刻快步来到家主的书房,将原委说了个清楚。 “大哥,你觉得隋炀宗这时候来人是什么意思?” 窦家主年幼,本无机会接管窦家,但其品性上佳,深得诸位兄长喜爱,又逢乱世无力自保,遂得诸位兄长联名上书,奉他为窦家主。 所幸窦家主接掌窦家事无巨细,无不躬亲,勤良简恭,大有中兴之志,若不是不朽现身,窦家未必没机会争一争真正的第一世家。 窦家主唯恐辜负诸位兄长厚望,行事无不高瞻远瞩,立足当下放眼未来,是以从无大错更无才疏。 大长老闻声,沉默片刻,不确信地回道,“家主,我窃以为隋炀宗来我窦家,有三个诉求。” “大长老请说。” “其一,是为了一探虚实,毕竟我窦家联合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是以举宗迁徙相要挟。” 窦家主深以为然,“不愧是大长老,言之有理。” “其二,是为了耀武扬威,毕竟我窦家尚无不朽坐镇,继建功之后又苦无巅峰武夫现世。” 窦家主连连点头,“大长老所言甚是。” “其三,可能是为了收服窦家,毕竟隋炀宗想要做一家之洲的野心众所周知。” 窦家主脸色凝重,难堪地问道,“大长老,若是隋炀宗真要收服我窦家,我们该如何抉择?” 大长老没有说话,只是再次问道,“如何迎驾?” “让吾儿立堂前去迎战,也是让他出世的时候了。” 窦家门前,一众弟子围成一团。 “张迎春,去吧。” 杨文广见对方站出一人,随意地说道,“不要丢了我隋炀宗的颜面。” 张迎春挺身而出,心头暗问,“七谷,我和他谁胜面更高?” “这些个弟子年岁都在百岁左右,但一身血气却有了百年之久,显然是从修行之日开始就游走于生死之际。” 李成蹊看破过后,如实相告。 这也是为什么他先前不与窦立野纠缠,而是催生一头石兽,困住了他。 武夫之间,几乎没有胜负,唯有生死。 诚如张迎春所言,毕竟是在窦家门前,真要打死了窦家弟子,他们这趟江湖游走注定不太平。 “既然我胜算不大,你先前那个手法就不能教我?” “不是不教,而是你一时间学不来。” “能不能学,你先教了再说。” 见他再三央求,李成蹊只好传他口诀与心法。 张迎春得了过后,会心一笑,“原来如此,天地间还有这么一种手法。” 说罢,张迎春便双手按在地上,猛地掀起一头石兽,不过成人大小,但却散发着武夫的气息。 蟒袍男人一见石兽,眼神一敛,暗暗提醒道,“立田,此战只许胜,不许输。” 名为窦立田的男人重重点头,脚下猛一点地面,腾空而去,竟然不见踪迹。 “哈哈,这还没打,这个人怎么就跑了?” 张迎春不解其意,当众嘲笑道。 然而,李成蹊早已暗中布局,将方圆十里都纳入心神之中,急忙沉声提醒道,“那个人在你身后。” 张迎春不信。 下一刻,窦立田忽地出现在他的背后,手中正握着一把剑,嗖地一声刺穿他的体魄,穿过他的胸口,向上嗤啦一声挑开半边肩头。 哪怕此时胜券在握,窦立田一剑得手,也未曾逗留,急忙单手一掐剑诀,再度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杨文广闭上双眼,默默追踪他的踪迹,却也不见,便沉声问道,“七谷,这是先前窦立野的那一招吧。” 李成蹊回道,“不错,想必是出自白刃里的招式。” “白刃里?我曾听二弟提过,似乎是个砥砺无双天骄的暗杀组织,从这里面走出的弟子都背负着一身血债,这一生都无法再成为封侠。” “是啊,虽是无双天骄,却于世无益,多是些独裁专断的人。” 李成蹊随口一说。 此时,张迎春已满身伤痕,提心吊胆地躲在石兽之后。 “张迎春,给我死战,不准躲起来。” “要来你来,反正我肯定不去。” 张迎春连人都看不到,就挂了一身的伤势,要不是体内真气雄浑,尚且有所盈余,他早就举手投降了。 “大哥,这个人的真气怎么如此雄浑,这么久都不见耗尽?” 窦家弟子见着他一边驾驭石兽,一边显化气甲,更在周身放开真气,无论是哪一种都极为损耗真气,可在张迎春那边似乎都不值一提。 蟒袍男人也不清楚,所以他选择默不作声。 窦立田并未急于动手,一剑得手,立刻遁走,以此为优势,已不知逼死了多少武夫,但今天遇到了张迎春,第一次感觉到棘手。 白刃并非是什么简单的招式,这是一招对真气把控极高的招式,要求武夫在一瞬间聚拢一身的真气,只为化为那瞬间的一刀。 以他如今的修为,百刀已经是极限,然而这个张迎春怎么看都不像是百刀就能解决。 这时九十刀过后,窦立田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出手。 “最后十刀,绝对要让你跪在我的刀下。” 窦立田心神一沉,杀气不可抑制地向外露出,直接化为一刀落下。 张迎春正严阵以待,惊闻这一刀,措不及防地举起石兽,居然被一刀穿透石兽,嗤地一声刺穿他的眉心。 虽然不曾取走他的性命,但是刺骨的痛楚活生生受了九十一次,张迎春自问已经做到了极限,不等窦立田再祭出一刀,他就高举双手,大声吼道,“我认输了。” 嗤! 就在他举手的这一刻,窦立田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了破绽,又是一刀在后,割破他的喉咙。 “我都认输了,你怎么还要打我??” “一时没忍住,还想再来一刀。” 张迎春可不想再吃一刀,急忙躲在李成蹊的背后,“从现在开始,你再能打中我,我就真当你是个英雄。”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为何而战 “杨文广,开始之前,我先问你,为何而战?” 蟒袍男人站在那里,仿佛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让人仅仅看了一眼就呼吸急促。 杨文广也不例外,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似乎在思考自己为何而战。 然而,李成蹊却置身事外,伸手一拍杨文广的肩头,“静守灵台。” 没人比李成蹊更清楚陷入混乱的杨文广会有多可怕。 一路上,李成蹊甚至都在想隋炀宗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杨文广究竟是谁? 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坚定立场,支持或者消灭那个存在? 如果不知道,杨文广体内的那个存在又到底有多可怕?一个连天魔都不放在眼中的转世不朽? 这些人根本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杨文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所以他会产生一丝困惑,为何而战? “文公子,天下间的言语在拳头面前永远都是苍白无力。” 杨文广忽然间就想通了,捂着额头放声大笑,“有道理,我管他为何而战,先打败你再说。” 蟒袍男人也笑了,一把扯掉身上的蟒袍,露出一件单薄的布衣,在这寒风凛冽的雪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我窦立堂今天要借你的身份名扬天下,所以请你尽管放马过来。” “原来你就叫窦立堂?那个被誉为窦建功之后的武夫第一人?” “杨文广,你我其实都一样,仿佛生下来就要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中。我本以为你会和我一样,但今日一见,你真的让我大失所望。” 窦立堂慢慢地往前走,一身的气势开始渐渐地放开,脚下的大地仿佛都随着他的脚步而颤抖,空中的风声更是直接为他发出瑟瑟的呜咽声。 “巅峰武夫,地煞武势,这个人不可小觑。” 李成蹊试图暗中传音给杨文广,但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压根过不去。 早在动手之前,窦立堂就已经将杨文广拉入自己的武势之中,使两个人的武势在空气中迸发。 这时,杨文广受他的武势影响,肩头一抖,挣脱了李成蹊的手掌,往前猛然一窜,犹如一道黑夜的疾风,刹那间逼近窦立堂。 砰! 窦立堂看也不看,起身就是一脚跩在他的胸口,接着腾身而起,又是一脚抵着他的后背,向地面一压,直接压沉了方圆三丈。 “你连武势都没有?” 杨文广咬着牙,脸趴在石缝中,一言不发。 “给我拿出你的武势来。” 窦立堂加重脚底的力道,又压深了一丈,同时震碎了他的半根脊骨,让他瞬间就没了一半的力量。 武夫生白骨活血肉,那都是要有一根支柱的,不是存在于体内的真气丹田,而是在背上那一根脊骨。 所幸武夫脊骨有真气护体,极不容易被毁。 然而,地煞武势本就极具破坏性,杨文广甚至连武势都没有,压根就没法抵御。 “周郎,我问你,他为什么连凝聚武势都做不到?” 李成蹊虽不能传音,但能听清看清,当下就出声询问。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我在他的心湖种下了一粒魔种,见他的心神早就小如芥子,分明是个成型的不朽,可却不知为何固步自封,将自己封印在尚未成型的心湖之下。” 武夫只有真气。 不朽才有心神,才能延伸心湖。 然而,杨文广不合道理地在武夫之境已有心神,更有心湖。 武势往上,才是金言。 武势,金言,归根结底,都是一种永不言弃的信念,是一种至死不渝的执念。 “照你所说,杨文广其实也有执念,只是不知为何被锁了起来?” “是的,被锁了起来,但你最好不要想着放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肯定那个究竟是他,还是杨文广。” 李成蹊只得打消这个念头,转而问道,“难道就让他这么落败?” “他与你斗,都打不赢,何况是眼前这个已然窥探不朽门槛而不自知的男人。” “窦立堂居然是半步不朽?” “只要有人对他说一句,他就是不朽了。” 李成蹊跃跃欲试。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万一他心怀杀意,以你现在的身份,必然是有死无生。”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杀我们?” 李成蹊果断出手撕裂他的武势,将身影一晃,来到他的脚下,一把掀开他的脚踝,抓起杨文广,纵身一跃,喊上张迎春,“比武已结束,我们输了。” 杨文广犹在喊,“不,我没输。我还能战。” 窦立堂见此,起身来追,“放下杨文广让我来。” 李成蹊当即暗中用力震晕了他,不让他出什么变故,“想要再战,追上我再说。” 窦立堂不疑有诈,加速追去。 窦家弟子心思缜密,自然一个个地跟了上去。 然而,不过十里左右,他们就发现跟丢了,倒是张迎春正孤零零地跟在后方。 “立田,这个人交给你了。” 窦立田点了点头,晃身来到他的身边,问道,“是我请你,还是你自己走?” “隋炀宗的弟子没有懦夫。” 窦立田直接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张迎春立马往回走,口中还不忘哼道,“这笔账,我隋炀宗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窦立田一刀将之拍落,然后紧随其后,一脚将他踩入土里再一刀刺入他的肩头,刺穿他的肩骨,“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份,我早就一刀割下你的这张嘴。” 张迎春毫不示弱道,“要不是封侠世道不在了,你敢对我刀兵相向???” 窦立田撇了撇嘴,“你个最先叛变的天宗,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封侠两个字?你配吗?” 张迎春争锋相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身血气可不是几年的事,而且你那一刀也不是窦家功法,而是来自于白刃里的刺客刀法吧。” “呦,看不出你这个废物还知道白刃里?” 张迎春冷哼一声,连带着肩头暗暗作痛,可他愣是不服输,因为他明白现在七谷、杨文广都不在,要是自己卸了这一口气,不等他们来杀自己,自己就会把自己吓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言半语 “说吧,现在已经没人了。” 窦立堂见四下无人,直接开口问道。 李成蹊越发欣赏他,“在问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和你来战一场。” “我不会和药奴动手的。” “你觉得我会是药奴?” 窦立堂看他的眼神立刻变了,仿佛猜到了什么,但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没人能在隋炀宗的眼皮底下弄虚作假。”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只能说是你的道心还不够坚定。”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但要不要交手,可由不得你。” 李成蹊将杨文广往地上一抛,召出心湖的周郎,禁锢了一方天地。 “若是死斗,就没了我的初衷,所以我封禁了这一方天地灵气,让你我都只能竭尽全力地动用体内的真气,看谁最先倒下。” 窦立堂自然不信,武势一开,果然察觉到体内的真气疯狂减少,反观天地间不再有任何灵气聚拢。 “你究竟是谁?” “吃我一拳。” 窦立堂觉察到拳风,急忙将身一沉,从云头落下。 “为了节省真气,连御空都免了,我该说你不愧是个合格的刺客?”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窦立堂再次避开他的拳风,脚下连踩地面,快速移动,不给他追上的机会。 “白刃里,我以前早就接触过了。” 李成蹊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背后,一拳直奔眉心砸去。 窦立堂本想躲开,但猛地觉着山岳来袭,竟然不能动,急忙双臂横在头上。 砰然一声响,李成蹊见他倒飞,犹不停下,脚尖一点地面,飞身追去,“秦却不可曾听过?” 窦立堂的眼前一亮,当下运转真气,翻身一起,一拳迎上。 轰然炸响,以二者为中心的大地直接下沉,一阵阵暴乱的狂风向四面八方冲去。 “药奴不可能听过这个名字。” “别问我是谁,就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白刃里十大刺客之一的秦却不,我怎么会不认识?” 这时,李成蹊用力一推,窦立堂连连后退。 “我曾经打败过他。” “不可能,你连他都没见过。” “年方十二,好背宽刀。” 窦立堂眼神一惊,“你居然真的认识他?” “有破绽,吃我一拳。” 李成蹊却不犹豫,近身袭来,直接一拳砸在他的腹部,转身一腿横抽在他的腰间,再用力一顶,送他个半边骨碎。 本着乘胜追击的原则,李成蹊再次起身追去,但这一刻窦立堂却猛地气势大变,地煞武势陡然撑开,不由分说地直接压下他,接着他又单手一按腹部,眼中杀意弥漫,直接冲到低下头的李成蹊的身边,一肘将他狠狠地砸入地底,伸手抓来一把冰刀,追了下去。 可不曾想到,他一入坑中,就发现李成蹊的气息消失不见。 “地煞武势,我也有。” 就在这时,李成蹊站在坑上,大笑一声。 窦立堂脸色惊变,急忙飞身上去,但此时四面八方却飞来一把吧冰刀,嗖嗖声不绝于耳地袭来。 “不好,这些冰刀都是武夫气所化,我的体魄撑不住。” 窦立堂架住一刀,立刻被炸裂的武夫气划破脸颊,心头大惊失色,双手急忙转动冰刀,幻化出一座冰笼。 砰!砰!砰! “我倒想看看是你的冰笼结实,还是我的冰刀锋利?” “与其说是看矛盾,不如说是想要比拼咱俩谁的真气雄浑更胜一筹吧。” “哈哈,不愧是窦家第一武夫,什么野心都瞒不过你。不错,我今天就想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少真气。” “我能不能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有天你不能再动用真气的时候,又该拿什么力量来对付你的敌人?” 窦立堂眉头一皱,只觉得心中有一道灵光乍现,还来不及多想,就察觉到冰刀攻势渐凶,只好放下这个念头,将冰刀往背后一挡,身子半沉,“我是武夫第一人。” 李成蹊本想说知道了,却猛地发现冰笼之中的窦立堂不见踪影,不仅如此,还听到周郎的笑声暗中响起,“这个武夫很有意思,分明还没踏入不朽之境,却在下意识地动用不朽之力,将这方本该禁锢的天地转化为他自己的战场。” 轰! 这一刻,窦立堂陡然现身,地煞武势瞬间撑开,恍若顶天立地,“不至巅峰,怎知巅峰风光?” “你将这种似是而非的境界视为巅峰?” 李成蹊忽然来到他的背后,伸手拍在他的肩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不可能,你只是一介药奴。” “给我下去吧。” 李成蹊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看似是打在他的身上,实际上是落在了他的心湖,痛彻心扉。 噗! “你究竟是谁?” “与其在乎我是谁,不如考虑如何应付我这种敌人。” 李成蹊追了上去,一脚踩碎他的胸骨,掏出胸口的一根白骨,砸在他的脸上,“这是不是你的骨头?” 窦立堂下意识地回道,“是。” 李成蹊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摸摸自己的胸口?” 窦立堂果然去摸,竟然发现哪里有什么伤势,再伸手去抓脸上的白骨,却发现空空如也。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真是个蠢货,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要帮他这个忙。”周郎见他这般不开窍,忍不住抱怨道,“就这样的货色,我随便去抓,都能抓来一大把。” 李成蹊却持截然相反的念头,“他这样的境界或许一抓一大把,但像他这般的人,你却不可能找来太多。” “我纵横域外多少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若是根老没说错的话,你似乎只是印照我而生的心魔吧。” 周郎哈哈一笑,“当初就不该临时兴起,在那时候现身于世。” “哦,照你这么说,我在将来也会去哪里,而且还不是这个心态?” 周郎躺在心湖,懒洋洋地回道,“是个人都会变得,哪怕是不朽也不会一成不变,何况是你们这些新晋不朽,见得实在太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寒髓虫 “吾儿独自追了出去?” 窦立田站在门外,闻声回道,“回家主的话,立堂大哥确实是独自追去的。”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才响起不以为然的声音,“我知道了。” 窦立田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静静地退了下去。 “大长老,你怎么看?” “一介药奴,居然能让立堂亲自动手,显然不可能真的是药奴。” 窦家主深以为然。 “既然不是药奴,又伪装成药奴的身份,必然是另有所图。” 窦家主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来。” 窦家主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你醒了吗?” 窦立堂猛地坐起,一脸惊愕地望着边上的两个人。 杨文广和化身七谷的李成蹊。 “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窦立堂心头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警惕地盯着他俩。 杨文广还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一时间难以自拔。 李成蹊勾了勾嘴角道,“你觉得我能对你做什么?” 窦立堂信誓旦旦地说道,“男儿大丈夫顶天立地,绝对不会舍操取命。”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豪气冲天的李成蹊一听到这话,立马笑喷了,“哈哈,窦立堂,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幽默?” 窦立堂越发难以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先坐下来,想想该怎么回去。” 此时,窦立堂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不再是一片茫茫无垠的冰原,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眼前的一小撮充满了火光。 “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我只知道你使出了【白刃】,打碎了地底,然后突兀地现出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窦立堂握了握五指,依旧能感受到体魄传来的力量,但奇怪的是体内的真气却不为所动。 “这个地方不能动用真气?” “嗯,我试过了,这里不仅不能动用真气,更不能吸收灵气,或者说不能吸收清气。” 窦立堂眼神微微地眯了起来,起身摸了摸周围的墙壁,只觉得一阵冰凉的硌手,一股刺骨的寒意透过手心直达脑门,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天清地浊,难道我们来到了传说中的北冥地域?” 正郁郁不得志的杨文广一听到【北冥地域】,立马泛起一脸的欣喜,“什么,我们居然来到了北冥地域?” “北冥地域是寒冰所化,拥有绝对冰冻清气的力量,我们误打误撞跌进这里是九死一生,你还有兴致笑得出来?” “九死一生?你不觉得太过顺遂的日子实在无趣?好不容易熬过了封侠世道,本以为是个无拘无束的世道,没想到还是个强者为尊的世道,我这小小武夫连门都不让出。” 杨文广站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触不到,或许只有阵阵的寒风吹在脸上的阴冷,但他的心头却充满了惊喜与疯狂,“只有在这种无人之地,我才能真正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 “疯子,不知所谓的疯子。” 窦立堂骂了一句,就一脚踢灭了火光,“难道你们不知道在黑暗中点火,最容易引来妖魔?” 随着火光的消失,黑暗中也开始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逼近。 “早在你俩苏醒之前,我就已经和这些东西打过一架。” 窦立堂大吃一惊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刚刚不告诉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踢翻了火光。” 窦立堂阴沉着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抽出缠于腰间的软剑,严阵以待。 “不必紧张,这些东西体魄都很脆,轻轻一敲就会碎了。” 杨文广毫不怀疑,所以他立马循着声音冲了过去。 哪怕真气不在,他还有武夫体魄,身体的坚硬程度丝毫不逊色刀剑。 下一刻,他锁定了一道声音,猛地一拳砸下,咔嚓一声。 他的拳指断了。 “你不是说他们很脆???” 李成蹊挺身而出,随手一捏,咔嚓一声,它就碎落一地。 “你是什么体魄?” “钢筋。” 杨文广立马骂骂咧咧。 窦立堂握紧剑柄,始终没有急着出剑。 “你这一剑难道是那一剑?” 李成蹊瞧着他的握剑姿势,越发笃定心头的想法。 “你究竟是谁?” “是谁传授你这一剑?” 就在这时,窦立堂突然动了,一剑直出,直如一线,惊如疾风,嗤地一声笔直刺入它的体内。 嗞!嗞! 这一剑没有取了它的性命,而窦立堂似乎也不想立刻杀了它,只是将它钉在石壁,好像还在等着什么。 忽然,爬动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窦立堂,赶快杀了它,它在召唤同伴。” 杨文广见状,吓得连手上的痛楚都忘了,赶忙惊慌地大声叫道。 一只,他都对付不了。 再来几只,他岂不是难逃虎口? 然而,窦立堂一动不动,始终钉着它,哪怕那些声音离他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 嗤! 正提心吊胆的杨文广猛地觉得脚踝一疼,正低头想要去看,却察觉一股滚热的液体流经脚踝。 “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一口就咬破了我的体魄?” 杨文广自从一拳砸下去,就一直捂着手不动弹,也就让它没了目标,但不知为何突然就跑过来一只,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口,而且还极其霸道地啃掉了一块肉。 “我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寒髓虫,这玩意似乎对骨髓特别感兴趣,所以它咬破你的皮完全不必担心,实际上它并不感兴趣。” 杨文广听得冷汗直流,急忙往他的身边挪了挪,“它之所以咬我,是因为它觉得我身上有骨髓?” 话都没说完,又有一只突然就扑了过来,一口咬在它的另一个脚踝。 “它们为什么只咬我,不咬你们两个?” 杨文广一脚甩飞它,立马原地转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我俩都比较残忍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李成蹊的脚下满是寒髓虫,可却没有一只敢爬到他的身上,更没有一只敢咬他。 窦立堂抵着一只,嗞嗞作响,不知为何,也没有寒髓虫敢靠近。 可怜杨文广上窜下跳,到处躲着它们的攻击。 可怕的是寒髓虫沾着皮就咬,一咬就怕。 不一会儿的工夫,杨文广已浑身伤痕累累。 “七谷,救我。” 杨文广终于撑不住,果断求救道。 李成蹊却不为所动,站在那里充耳不闻。 “七谷,快来救我。” 杨文广再次吼道。 “七谷,是你的名字?” “是个很一般的药奴名字。”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与其好奇我是谁,不如想着怎么活着出去。” “我已经制服了寒髓虫,不必担心。” “难道你不知道兽群之中必有首领?” 窦立堂心头一惊,“你的意思是这些寒髓虫背后还有只大家伙?” “你应该发现了,这些寒髓虫身体小的出奇,不过指头大小,却坚硬无比,而且喜欢成群结队,毫无章法地乱跑一通。” “你觉得那只大家伙在哪里?” 窦立堂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之前留心过黑暗中的风,来自于四面八方,而这些寒髓虫的声音也是从各个方位传来。 “想好了,我就带你一起去。” “走吧,待在这没有出路的。” 杨文广耳听二人商量着如何离开,神色越发地慌张,赶忙朝他俩那边跑去,嘴里还不忘喊道,“七谷,救我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窦立堂看了眼李成蹊,“你真的不打算救他?” “隋炀宗的无双天骄需要我一个药奴救?你是看不起隋炀宗?还是看不起隋炀宗?” 窦立堂忽然觉得有意思,这个药奴似乎对杨文广充满了信心,无比笃定他不会死在这。 这时,杨文广已冲了过来。 窦立堂却一剑抵在他的喉咙,“杨文广,再敢往前一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是隋炀宗宗主之子。” 嗤! “七谷,救我,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你能甩掉这些寒髓虫?” 杨文广想了想,回道,“我不能。” “前面有比寒髓虫更可怕的东西,你能应付吗?” 杨文广果断摇头。 “既然你应付不来,我就算带你走又如何?” “能活一时是一时。” “哎,听天由命吧。” 杨文广喜出望外,立马跟了上去。 然而,李成蹊却突然转身一拳,正中他的腹部,将他打飞,狠狠地砸在石壁。 “他可是你的主子。” “强者为尊。” 窦立堂冷冷一笑。 “走吧,圣侠剑法的传人。” 李成蹊忽然说道。 窦立堂正要跟上去的脚步猛地一停,脸色冷酷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条路比其他的路要宽,里面的风也更大,出来的寒髓虫也更多,想来那只大的应该就在里面。”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我就是一介药奴罢了。” “贤弟这是哪里的话,如今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兄弟,哪个前来采药的人不得高看你几眼?” 狗腿子搭在化身五谷的秋子良的肩头,热情洋溢地亲近道。 “大哥终究是大哥,是个自由自在的散人弟子,不像二弟我只是个采药人,是一介微不足道的药奴,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 秋子良喝着苦酒,心里的苦都浮在脸上。 狗腿子也是服了他,每次自己来拿药,他总要蹬鼻子上脸,拉着自己嘘寒问暖,哭诉衷肠,可偏偏自己被委以重任,不得不和他和颜悦色。 嘘寒问暖也就罢了,可他说来说去就是那些事,抱怨来抱怨去也无非是那些人。 狗腿子都忍不住想到,药奴就是药奴,一辈子的眼界或许就这些人,也只能是这些人。 “二弟,要怪就怪封侠不争气,白白丢了大好的世道,使尊卑有序,贵贱有别,让你这种可怜人无所依靠。” 狗腿子想了半天,或许也只有这个理由够说服他吧。 “要是封侠还在,虽然大家心里看不起你,但明面上也不会有人敢说,你好歹过地还算体面。” “大哥,小弟从来不怪世道,只怪我不够努力。” 狗腿子连连点头,见他喝的差不多,立马说道,“二弟,大哥还缺几味灵药,你去园里给我取来?” 秋子良半醉半醒,摇摇晃晃地回道,“大哥说什么话,缺几味?” 狗腿子想了想,“三株就够。” 秋子良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近药园。 狗腿子瞧着他,生怕他一个晃悠,一屁股摔在地上。 没一会儿,秋子良就拿着灵药出来了。 狗腿子接过灵药,马上就回去了。 “师兄,这是您要的灵药。” “放在边上吧,那个药奴现在怎么样了?” “回师兄的话,药奴差不多快要不安现状了。” “你有几分把握能说服他为我所用?” “十成。” “好,若是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狗腿子欣喜若狂,“师弟定然不负所望。” “下去吧。” 狗腿子麻溜地退了下去。 这时,屋内突然出现一个浑身缠绕黑气的不朽。 “师傅,你的情况又变得严重了。” 杨兴广担忧地说道。 黑气不朽自然就是大长老,看了眼桌上的灵药,直接就吞了下去,“我还能撑得住,倒是你有没有摸着门槛?” “师傅放心,再给我段时间,我立刻就能晋升不朽。” “嗯,等你成就不朽,将道果借我一枚,我也能缓解缓解如今的痛苦。” “师傅,你到底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副模样?” 大长老摇了摇头,“闭关醒来都是迫不得已,我隋炀宗的地脉似乎被人动了手脚。” “地脉变化都逃不过宗主的监察吧。” “不错,手握宗主令牌,就能洞察一切。” “但是师傅,宗主已经很多天没露面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师傅,你要不要去看看?” 大长老如同受了惊吓,连着摇头,“不行,我如今这副姿态,若被别人撞见,绝对会打杀了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奇怪,怎么越往里面走,寒髓虫的数量就越少?” 窦立堂挑起一只寒髓虫,掂在手心称了称重量,明显比外面的那些重。 数量变少了,但质量却变强了。 “虽然说圣侠剑法有破真之力,有一视同仁之意,但是你拿它来杀虫,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 李成蹊也在好奇这一点,但转眼就看他挑起一只虫玩,就觉得格外地别扭。 “物尽其用,我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窦立堂眼神一沉,猛地回身就是一剑。 李成蹊眼疾手快,脚下更快,连退三步,呼吸一定,恍若无事人。 “我先前就在好奇,既然你说都没了真气,为何你还能平地生火?” “现在你知道了吗?” “我依旧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你不简单。” 李成蹊笑了笑,指着剑尖说道,“现在可不是考虑我的时候,方才你递出那一剑的时候,我就发现周围的气流不对劲了。” 窦立堂急忙回剑,反身一沉,单手剑直刺顶上。 铿锵! 仿佛是刺在了铁块之上,掉落一地的火光。 他俩借着火光也才看清楚了头上的庞然大物,一双比两个人身子还大的眼珠子正散发着阵阵幽光,仿佛是来自于深渊里的阴冷气息正不断地逼近两人。 窦立堂毫不犹豫,抵剑而走,但巨兽的爪子却如影随形,瞬间逼近他的身子,一爪刺穿了他的肩头。 窦立堂忍着剧痛,一声不吭,随着巨爪倒飞十几步外,除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再没有任何声响,连呼吸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反观李成蹊,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安静地像个木桩。 这时,巨兽正悬停在他的脑袋上,阴冷的气息吹过他的发丝,深入骨髓,令人汗毛倒竖,可是他始终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李成蹊的身上已开始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显然是寒意已盖住他的身子,慢慢地侵蚀着他的体魄。 即使如此,李成蹊还是一动不动。 不过,那头巨兽却动了,缓缓地转动幽绿色的眼睛,向着风来的方向缓缓消失。 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李成蹊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还伴随着重重的咳嗽声,是发自肺腑的重咳声。 那边的窦立堂比他还要不堪,直接当场昏死过去。 “值得吗?为了一个可能晋升不朽的人,险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周郎出现在这里,伸手按在李成蹊的肩头,祛除他体内的寒气,然而寒气深入骨髓,除非是切开他的骨头,否则这股寒气将会一直附着在他的体内。 “就凭他的这一式剑法,我觉得他值得我救。” 李成蹊抖了抖身子,不小心牵动了肺,又咳嗽了一声。 “你去看看他的情况,务必不能让他留下隐疾。” “放心吧,我是天魔,只对道果感兴趣。” 周郎纵身一跃,来到窦立堂的身边,一把抓起他的脚踝,用力一抖,就抖掉了他一身的寒气,“他可比你运气好,不仅没伤着根本,反而因祸得福,越发地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李成蹊开心一笑,“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周郎附和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李成蹊随手一划,他就没了踪影。 一时无话。 “大哥,你最近怎么来的这么频繁?” 秋子良又见着提着好酒来的狗腿子,一脸热情地迎了上去,然后拉着他的手进了自己的茅草屋,为他点亮了一盏灯,冉冉升起一缕云白色的轻烟。 狗腿子第一次进茅草屋,也第一次闻到这个烟味,不由得心旷神怡,只觉得一阵清凉,仿佛身心都游离天外。 自从踏入武夫之境,整日阿谀奉承,狗腿子险些都要忘了自己还是个武夫。 “二弟,你这是什么香?” “是一种灵药掉落的绿叶,我见着生机盎然,觉得有些可惜,便私底下藏了起来,有次不小心误打误撞打翻了烛灯,恰好点着了,一时觉得惊奇,便留来此用。因为这香有安神静心之用,我便替他取了个名,唤为【安夫香】。” 狗腿子一听他这话,心头是说不出的郁闷,每次问个话都不能爽快点,非得拐弯抹角说一大堆。 不过秋子良说的越多,狗腿子反而越喜欢听他说,因为狗腿子明白说的越多证明他对自己越放心,距离杨兴广要求的也更亲近。 “二弟,你久在药园,不问世事,不知如今这世道疾苦啊。” 秋子良一脸惊讶地问道,“大哥此话怎讲?” “如今宗门之外,九洲割据,各有天王坐镇。” “这事,我在药园也略有耳闻。”秋子良好似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言之凿凿道。 狗腿子心底嗤笑一声,嘴上却说道,“二弟不愧是药园中的领头人,不出药园就知天下事。” 秋子良立马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但二弟可知道如今这宗内形势诡谲?” 秋子良先是大为惊讶,后是摇了摇头,“大哥是个场面人,肯定知晓得多,还请和二弟说个明白?” “继承一事,二弟可知道?” 秋子良吓得一哆嗦,赶忙一本正经地劝道,“大哥,这话不能说,不能说,万一被人听去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狗腿子却胸有成竹地说道,“二弟孤陋寡闻了,如今各大长老对此都心照不宣。” 秋子良一脸惊愕,张大了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二弟,你可知道宗主闭关之事?” 秋子良化身小小药奴,当然什么事也不可能知道。 狗腿子也是笃定这一点,才敢把主意打在他的身上,“二弟,宗主闭关,是为了什么?” 秋子良又摇了摇头。 “众所周知,宗主正值壮年,又是新晋不朽,寿元无穷,若是封侠世道,还可能百年而易王座,但如今是圣国世道,正是强者为尊的世道,你觉得他可能再让位?” 秋子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越发吃惊地张开嘴,“大哥,你的意思是宗主闭关,其实另有所图?” 第一百五十章 一剑斩妖 “你救了我?” 当窦立堂醒来,却发现身上的伤势恢复如初,体内的寒气也消失地一干二净,惊讶地合不拢嘴。 “你那一剑迟早会暴露的。” “我已经决心封剑,这辈子都不会再用这一剑。”窦立堂坚决地回道,仿佛是要说服他自己,“我是窦家人,封剑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好,也是为了我窦家人好。” “那一剑已融入你的骨子里,无论怎么试图去忘记,你都无法忘记这一剑。”李成蹊认真地回道,“而且你是武夫,所以你是绝对无法欺骗自己的。” 窦立堂咬着牙,“我可以抛弃我的武夫之境。” 这一刻,李成蹊终于明白他那一道始终难以跨过的门槛到底在哪里。 “一旦你丢了武夫之境,你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晋升武夫。”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是永远地失去,不是你想捡就能捡回来的。” 窦立堂抓了抓身边的剑。 李成蹊指着那把软剑问道,“你知不知道它的名字?” 窦立堂如临大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你晕倒的时候,死活不肯松开这把剑,看来这把剑对你很重要。” 窦立堂静静地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但是眼神里透露的光却是那么地明亮,那么地引以为豪。 “你师承白刃里,本该无缘圣侠剑法。” “你究竟是谁?” “它又来了。” 李成蹊慢悠悠地说道。 窦立堂再次摒住呼吸。 这一次,巨兽似乎只是例行巡视,随意地转了转,便离去了。 “它应该就是寒髓虫的头领了吧。” “这么大个体型,应该是头寒髓兽咯。” 说这话时,李成蹊循着它来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窦立堂惊地呼吸一顿,随后又紧紧地追了上去,低声耳语,“你打算深入兽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窦立堂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眉头皱成大大的川字,“我总觉得你在谋划什么?” 李成蹊不言不语,直到身上都爬满了寒霜,才低声和他问道,“再往前去,越来越冷,你还能撑得住?” 窦立堂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但还是咬着牙回道,“我还能撑得住,不过就算我们下去又能怎样,那头寒髓兽谁又能对付?” 就在这时,李成蹊忽然后退抓起窦立堂,纵身倒飞,同时另一只手扣在石壁之上,滋滋作响,洒落一地的冰屑。 嗤! 与此同时,一只利爪散发着寒光袭来,恰好落在他俩原来站的地方。 一击落空,寒髓兽再次挪动巨大的身躯,飞快地追来。 眼看着寒髓兽又要一爪拍下,李成蹊猛地推开窦立堂,身子向后一仰,脚跟一抵冰面,哧溜一声倒退十几步。 砰! 所谓一而衰,再而竭,三而败,寒髓兽凭着本能接连落空两下,发出的嗞嗞声也变得急促了些。 所以,这第三击,寒髓兽倒吊在石壁,拱起后脊,两只后腿顶在石壁,猛地往前一冲,居然是整个身子都一下子砸落。 然而,李成蹊见状,反而不急着躲闪,而是单手按地,跳了起来,左腿向前斜压直,右腿向后垂直压下,一手手心向上,斜搁在左腿的膝盖上。 说是迟那时快,寒髓兽巨大的妖身已砸了下来。 李成蹊不急不慢,右腿微微一推,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就在窦立堂惊愕的目光中,左手向下一抄,抓在了它的脑袋,顺势一把托起寒髓兽巨大的脑袋,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这怎么可能?” 然而,李成蹊可来不及犹豫,赶忙往前追了出去,五指成爪,在黑暗中往寒髓兽的臀部一扣,咔嚓一声,直接扣了进去。 嗞! 哪怕大如寒髓兽也是发出这般的嗞嗞声,李成蹊也不客气,五指向外一拽,居然直接拽掉了它的皮肉,然后吼道,“窦立堂,借剑一用。” 此时,李成蹊横剑在手,必能得势,一剑斩妖。 然而,窦立堂却停在了原地,坚定不移地回道,“不借。” 李成蹊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定在了那里。 “不借,死也不借。” 砰! 话音未落,寒髓兽转身一爪拍在李成蹊的身上,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带起一阵风,吹起窦立堂的发丝。 嗞! 寒髓兽吃着痛,又含着恨,闻着空中的血腥味,猛地窜了出去,狠狠地一头撞上了李成蹊。 噗! 窦立堂听着,当即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当然不是为了救人一命,而是他清楚李成蹊一旦死了,自己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白刃! 窦立堂下意识地吼道,然而体内空空如也,这一剑打在它的身上,只如寻常迸射了个火花。 “你还在吗?” “我觉得我还能撑一会。” 李成蹊艰难地回道,“若你肯借我剑,我觉得我还能更好。” “就算是我死了,这把剑也不可能借给你。” 啪! 话音刚刚说完,寒髓兽转身就是一下子抽在他的身上,将他拍到了一边。 砰地一声,窦立堂重重咳着,滑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腿无力地瘫着,但是那把剑却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死也不肯松。 “你肯定有办法对付这头妖兽的吧。” “若是在外面,这头妖兽再来一万头,我也能信手捏死。” 李成蹊咳不成声,却咬牙切齿地回道。 窦立堂握着剑柄,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我有一剑,可斩妖。”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出剑啊。” “但我没了真气,无法使出那一剑。” “谁告诉你【执法如山】一定要借助天地间的力量?” 李成蹊猛地朝他大吼道。 “你果然知道这一剑。” “我不仅知道这一剑,更知道你曾经是个封侠卫,一个忍辱负重的封侠卫。” “你到底是谁?” 轰! 还不等李成蹊回话,寒髓兽轰然打塌了他身后的石壁,直接掉落一地的碎石将他给深埋地下。 “立堂,我传授你这一剑,并不要求你非要为了什么去做什么,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对得起这四个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说没就没 “窦立堂,恭喜你踏出这一步。” 本该深埋于地下的李成蹊翻身出来,一脸笑意地望着眼前人。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了吧。” 此刻的窦立堂一分为二,一为法相,一为真身。 真身向法相微微鞠躬,转身就走。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出去吗?”法相如此问道。 “不必了,我会出去的。” “你很不错。” “再不错,也不过是你的棋子。” 李成蹊微微一笑,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昭而示之。 窦立堂眼神圆睁,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可能会是?” 李成蹊收回令牌,自嘲一笑,“是啊,我怎么配是?” “可惜我就是了,而且还是为数不多的封侠了吧。” 窦立堂毕竟曾是白刃里的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然后神色肃穆地躬身一拜,“北玄宫洲窦立堂谢过李昭侠。” 李成蹊坦然受这一拜,“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封侠在明,封侠卫在暗。 以前窦立堂忍辱负重活了下来,现在他终于跻身不朽之境,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北玄宫洲之乱,祸在隋炀宗。” “你想推翻隋炀宗?” “我知道自己的力量还不够,所幸我的寿命足够长,长到我去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 “隋炀宗不会放任第二个大宗出现。” “但圣国乐见其成,所以我准备去投奔圣国。” “与狼为伴,终将化身为狼。” “若是事成,我必献身于天。” 话音落下,一道金言便往天空飞去,继而消失不见。 李成蹊愣了愣,忽而想到自家先祖,真诚地躬身行了一礼。 窦立堂让了让,然后轻轻地擦拭着剑身,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龙阳洲洞溪里。” “流放之洲?” 李成蹊不失礼貌地回以一笑。 窦立堂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带歉意地说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天下惯用此名,那就用吧。” “你倒是洒脱。” “要不要一起走一趟宫洲?” 窦立堂本以为他会推辞推辞两句,一听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确信地说道,“李昭侠,你刚刚说了什么?” “走宫洲,卷土来。” 窦立堂犹豫不决,李成蹊一把拉起了他,腾身而去。 “二弟,二弟,你醒醒。”狗腿子使劲晃着秋子良,却怎么也晃不醒,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喝个酒也能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了多少。” 说完,狗腿子还用力踹了他两脚,以泄心头之恨。 “事办妥了吗?” 就在这时,杨兴广突然出现。 狗腿子吓得一哆嗦,“师、师兄。” 杨兴广眉头一皱,“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 狗腿子下意识地退了退,“快了,就快了。” 咔嚓! 杨兴广突然近身,一把捏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拧,“你知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狗腿子连连摇着头,“师兄,我一定会办好的。”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 “可是师兄,他一直都不给我机会开口,每次我刚刚想说什么,他就立马说个没完没了。” 咔嚓!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现在立马给我叫醒他,否则我就亲手拧下你的脑袋,丢到野外喂了狗。” 狗腿子哪里还顾及什么兄弟情义,直接一把抓起秋子良的脑袋,往地上砰砰地一顿猛砸。 过了一会儿,秋子良醉醺醺地醒过来,浑然不觉满脸的血迹,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哥,我怎么觉得脸有点疼?” 啪! “还疼吗?” “疼。” 啪! “大哥,你打我做什么?” 啪! “大哥,你怎么……” 啪! “行了,你让开吧。” 秋子良一听杨兴广的声音,立马扑了上去,但却被狗腿子一脚给踢开,“滚开,脏东西,你也配染指我家师兄?” 秋子良可怜兮兮地躲在一边。 “药奴,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敢不敢拿?” 秋子良瑟瑟发抖。 杨兴广猛地拔出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归顺我,或者死。” “归顺,归顺。” “告诉我,少了的那个药奴去了哪里?” 秋子良犹豫了一下,就听见嗤地一声。 “这就是你对待主子的态度???” “主子,主子,我就是个药奴,我不知道啊。” 嗤! 血慢慢地流出,流淌在他的肩头,直到滑到他的肩胛骨。 “你不是武夫,没有断骨重生的本事,若是我这一剑割破你的喉咙,你就真的死了。” 秋子良果断选择不说话。 “何况你以为一个药奴值得谁为你出头?” “主子,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嗤! 杨兴广直接一剑杀了他,平静地说道,“把他的尸体埋在地下。” 狗腿子一脸惊愕地抱起尸骸,“师兄,虽然他只是个药奴,但是他毕竟是张不朽的药奴,私自杀了他的人,恐怕不太好吧。” “这就不用你管了,安心把这些事处理好,我自己会去解决。” 说罢,杨兴广便转身离开了茅草屋。 狗腿子看着他,面露不忍,“要怪就怪你生在了药园,要怪就怪没了封侠世道吧。” 然后,狗腿子抱着他,随便找了处空地,草草下葬。 “去吧,来生投个好人家,别再来修行了。” “子良,你猜的果然不错,这个人果真对你下了杀手。” 被埋在地下的秋子良施了障眼法,入土而遁。 董必德见着他,浓眉一扬,“那个人果然怀恨在心,铁了心要杀你。” 秋子良转着伞柄,惋惜地回道,“可惜了我这具肉身,好不容易有了个身份,现在因为他的一时之怒平白丢了。” “丢了就丢了吧,小木头走之前,再三地告诫,万万不可随意出头,咱俩没有遮掩气机的秘法,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秋子良却道,“若无变故,我这趟必将有所收获。” 随着这些日子的接触,秋子良已经摸清楚了狗腿子的气息,只缺个契机,就能取而代之,但现在这么一闹,他就不敢随意下手了,毕竟除了药园,再没有说没就没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问道不朽 “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既然窦立堂是封侠卫,必然要来应家,拜应龙侠,封一方名,受一方气运。 “恨不得一剑平了宫洲,将一洲之人葬在汪洋之下。” 李成蹊一听这话,有些失神地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我是执掌刑法的封侠卫,不是为民请愿的封侠,那些平民百姓的死活,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窦立堂说的冰冷无情,可却句句发自肺腑。 “李昭侠,话就放在这里,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人,当年也是正因为这个态度,我才被送去白刃里,带着一众不明所以的窦家人,在白刃里杀了个通透。” “秦却不,是你的什么人?” “素未谋面,但秦却不之名如雷贯耳。” “一个刺客,居然能让你堂堂封侠卫如此崇拜?” “哈哈,难道你不知道秦却不其实也是封侠卫?” 李成蹊当场怔住,“他竟然是封侠卫?” 窦立堂抚摸着牌楼,感受到道果传来的力量,忍不住心潮澎湃,但他也明白这些力量终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未来的那些人,所以窦立堂按在牌楼的石柱,往里面输入一缕不朽的气息,“李昭侠,你带我来这,就是为了将我的力量封存在这?” 李成蹊点了点头,笑道,“物尽其用,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陨落的大战,所以我得提前给你种好重生的希望。” 窦立堂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带我去哪里?” “哈哈,当然是带你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窦立堂神色一惊。 李成蹊一把拉起他,径直落在了隋炀宗山门之外,“杨武广,可敢出来一战?” 他的声音惊天动地,响彻寰宇。 杨武广听着声音,走了出来,不是真身,而是法相,再次见着他,“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窦立堂站了出来,迎难而上,“杨武广,我窦立堂要杀你。” 杨武广斜眼看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你也配和我动手?” 窦立堂理直气壮道,“今天的我要杀你。” 杨武广放声大笑,“你凭什么杀我???” 窦立堂缓缓地抽出那把剑,义正言辞地回道,“以侠之名,杀尽天下贼子。” “以侠之名?你也配?我宫洲封侠小至英侠,大至钦侠,已经被我统统杀了个干干净净,绝对不会留下一丁点的余孽,所以你凭什么?” 说这话时,杨武广已然动用了金言之力,狠狠地撞在他的心头。 窦立堂犹不觉察,正色回道,“你只是杀了封侠,但有些人是你永远不知道的。” 杨武广眉头一挑,掐指不算,“你居然是窦家人?” 窦立堂神色微变,转头看了看李成蹊。 “你才入不朽之境,不知个中玄妙,被他推演出血脉,实属理所当然,但是你也不必在意,他身为一宗不朽,不会为了你一人大开杀戒。” 窦立堂半信半疑。 杨武广阴沉一笑,“你应该知道我修的是武血之道,从来不在乎罪孽深重,更不在乎心魔袭扰,所以他窦家人我是必杀无疑。” 窦立堂脸色一寒,“同境之仇,同境解决。” 杨武广毫不客气地嗤笑道,“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规矩?如今是圣国的世道,是以强者为尊的世道,你也配和我谈什么同境之争?” “立堂,守住本心,他在瓦解你的道心。” 李成蹊见状,急忙出声从中提醒。 窦立堂如梦初醒,猛地倒退百丈,戒备森严地盯着他。 “哈哈,你不是说来杀我?怎么今天还不敢动手?” 杨武广如今是新晋不朽,又是北玄宫洲第一人,自然有底气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中。 这番底气一出,窦立堂越发地不敢抗衡。 “你可愿入我帐下?” 杨武广忽然平静地问道。 窦立堂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 “我给你机会杀我,如果你将来有本事杀了我的话。” 杨武广再次说道。 “立堂,你这副模样,我可不敢让你再陪我走宫洲。” 窦立堂当即神色一敛,“杨武广,吃我一剑。” 杨武广放声大笑,随手抓来一杆冲天戟,口中轻吐一个字,就见戟尖光芒暴涨,化为一道流光,横贯天际。 戟光未至,窦立堂已大惊失色,慌忙横剑,然而戟光之盛,铺天盖地,压根就不是一把剑能挡得住的。 下一刻,轰然一声响,窦立堂直接被打落凡尘,一身体魄如瓷器般碎裂,露出无数道惊心动魄的血痕。 “窦立堂,你就这点本事,也配和我动手?” 杨武广看了眼李成蹊,并未急着追上去,而是远远地讥讽道。 窦立堂躺在深坑之中,回味着那一剑,心有余悸,仿佛是能看清一切,他能看清自己身上的伤势,甚至都能感觉到九死一生的错觉,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死不了。 “李昭侠,这就是不朽?” “你已经是不朽了,至于如何不朽,或许你该问问自己,而不是问我。” 杨武广忽而一笑,“难怪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缕你的熟悉气息,原来他是经由你点化的不朽。” 李成蹊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你应该感到害怕,不是吗?” 杨武广本想轻蔑一笑,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难以想象地问道,“你居然懂得如何点化不朽???” 要知道,自己当时之所以能点化窦建功,其实是在应妱璃的指点下,哪怕现在让他去独自做,他也未必能做到。 应妱璃似乎是不朽,又似乎是个武夫。 杨武广摸不透她。 现在,杨武广又摸不透李成蹊。 “我的法相为什么不出手了???” 真身突然问向身边的应妱璃。 “这种事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吗?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里的人气息很奇怪,我不敢接近。” “怎么奇怪了,都是不朽而已。”应妱璃无所谓地回道。 “不,是封侠余孽的气息,我很清楚这两股气息都是我最厌恶的气息。” 真身杨武广是对自己最深有体会的唯一,所以他比谁都更熟悉这股气息。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剑去也 有些事,懂了就是懂了。 窦立堂真地明白了自己,所以他站了起来,再次迎上杨武广的目光,毅然笑道,“武尊,今日之战,只是我的第一剑。” 这一刻,窦立堂才真正地算是个不朽,真正地站在了杨武广的对面。 而与之相对的,杨武广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好,我接下你这一剑。” 于是,杨武广的心中便多了一个人,一个横剑在胸前的敌人。 然后,窦立堂再次飞上云端,手握那把软剑,轻轻擦拭着剑身,“剑名软荡,意在细柳扶风,春波软荡。” 杨武广的心湖便骤然起了波澜。 “我有一戟,名为冲天,意在一飞冲天。” 曾几何时,杨武广曾用这杆戟在那一战中大放异彩,甚至险些完成了考验。 身为宗主之子,却不得不说是私生子;身为无双天骄,却不得不世道所困,隐姓埋名;身为巅峰武夫,却不得不走在泥潭,为芸芸众生而活。 杨武广曾经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切,然而后来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于是,他抓起了冲天戟,不再是那个行侠仗义的玄冰侠,而是一个为所欲为的江湖魔头。 因为他是巅峰武夫,所以他是那场考验的巅峰战力。 所以,他迷失了。 最后他出来的时候,杨宗主将他给关了起来,足足百年再也没有离开过隋炀宗。 那时候的他再武道之上不退反进,硬生生地走出来第二道武势。 霸道! 所以,他这一戟不仅要一飞冲天,更要横扫寰宇,并吞六合。 是以,剑光与戟光在心湖之中轰然相撞。 砰然一声响,心湖湖水荡漾,波涛汹涌。 杨武广噗地吐出血来,不以为怒,反而纵声大笑,“以百年为期,你若杀不了我,我就去亲自杀你。” 窦立堂左手伸出两指,按在剑身与剑柄交界的地方,猛地向前一滑,一缕剑光直奔对方。 杨武广骇然失色,却没有躲,只是坦然受之。 “你这是什么剑?” “你不配知道。” “哈哈,窦立堂,我记住你了。” 然而,窦立堂却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李成蹊与杨武广抱了一拳,紧随其后。 杨武广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惮。 “哈哈,痛快,从未有过的痛快。” 窦立堂站在云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哪怕此时他的心湖中站着一个手持冲天戟的男人,正冷眼看着他此刻的得意。 “百年之约,不算太久。” “莫说是百年,就是千年,我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李成蹊颇为惊讶地看着他。 “认输从来不是个耻辱的事,何况技不如人也不是今天的事,当年我窦家窦建功何等天赋异禀,不也照样败在了他的手下。” “知道是一回事,心甘情愿又是一回事。” “算了,不说这事,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你不怪我利用去消磨他的心气?” “怪你什么?不就是一条命吗?当年我就该随着那位把这条命豁出去,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我也不后悔。” 李成蹊重重地敬了一礼,“请受洞溪里昭侠李成蹊一拜。” 窦立堂挺直了胸膛,傲然回道,“拜什么拜,老实说吧,接下来还要我去哪里?” “心中有个谋划,欲以北玄之冰划一方净土,谋一世之地,与西括柱洲共商大业,再以上古神殿为引,重塑上古武道,唤醒古道武者,借以抗衡圣国武道。” “西括柱洲历来衰微,有何可谋划?” 李成蹊笑道,“天下间第一座神殿就是出自西括柱洲,这封禅世道最后一座神殿也是出自西括柱洲,现在你还觉得祂衰微?” 窦立堂诧异问道,“这西括柱洲竟如此深藏不露?” “从祂身上流出的小半座土地历经世道演化,如今都有了一座自己的洲灵,你说祂厉不厉害?” 窦立堂眼中若有不解。 李成蹊释然一笑,伸出一指按在他的眉心,信心满满道,“若你百年之内能在此推陈出新,未必不可与武尊一战。” 窦立堂自诩不朽,可一见李成蹊传来的那些时光,立马就头昏欲裂,摇摇晃晃地险些跌倒,幸好被他及时扶住,“不过是些记忆就承受不住,若是带你走一遭时光长河,恐怕你都要自我消解。” 窦立堂见他不似开玩笑,神色一凛。 “放心吧,唯有走过时光的人才能再走时光,现在的你还不会遇到那种人。” 窦立堂勉强开口道,“你说的那种不朽莫非是传说中的圣贤?” “不,那是比圣贤还要更超乎想象的存在,至于现在的你和我都不需要考虑,毕竟咱俩到现在都没摸到圣贤的那一步,尤其是你连非凡这一步都没站稳。” 窦立堂深以为然,“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巩固修为,好迎战百年之约。” “在这之前,再陪我走一些地方吧。” “应妱璃,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懂得点化不朽的玄机?” 隋炀宗立宗千万年,不朽底蕴可谓是当世名列前茅,可时至今日隋炀宗也只能勉强渡化不朽,而不是去点化不朽。 比如他的长兄杨文广就没有被渡化成功,现在还停留在武夫之境。 他的父亲之所以踏入不朽,不是因为自身的悟性如何出彩,只是巧合地窃取了宗主之位,硬生生靠着不断苏醒的天地灵气,推到了不朽之境。 时至今日,他的父亲也不算是真正的不朽。 “我有一法,你若是学了,自然就会懂了。” 杨武广听到这句话,莫名地觉得有些可怕,“你到底来自哪里?” “我是个普通人,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有迹可循。” 若是以前,杨武广或许还能推测一二,可如今应家人几乎死绝,唯一可能活着的应妱琉就仿佛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诺大的宫洲,居然连个人都找不到。 “当然,你要是实在找不到蛛丝马迹,可以尝试着去联系白刃里,毕竟天下间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白刀子 “你是白刃里的人?” 杨武广见着这个守门的老人,据说是有了上千年修行的老武夫,当初本来是有缘踏入不朽之境,可惜遭遇封侠之变,活生生地卡在了武夫之境。 无人知晓他的真名,只是知道自圣国立道,他就来了隋炀宗,独自选了座山头枯坐,至今也不曾跻身不朽,但武势之臻深已登峰造极,可谓是一绝。 “林某出身卑微,幸得白刃里的赏识,这才有缘做个【白刀子】。” 白刀子?! 杨武广一听这个名字,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 “不必如此紧张,白刃里相比于大宗,只是微不足道的闲云野鹤,就算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强过诸位不朽。” 杨武广一想也是,便放下了警惕心,“林武夫,我想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一个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 “是个叫应妱璃的女子,其出身不知,但她的样貌就在画上。” 杨武广递给这位老武夫一幅画。 老武夫也不避讳,当场推开画卷,看了看画上的女子,“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说的莫过于此。” 哪怕枯如老武夫,见着应妱璃的画像,也不由得生出我见犹怜的感慨。 “可能找出她的身世?” “我不清楚,似她画上这般,理应是风华绝代的奇女子,在那胭脂榜有一席之地,但我居然不知道,就证明她背后的势力恐怕不简单。” 杨武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当今这天下,除了戎帝所在的海外圣国,还有哪个势力可抗衡我八大天宗?” 老武夫呵呵一笑。 杨武广凝声问道,“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老武夫见状,不敢托大,坦然回道,“杨不朽难道不知八大天宗是如何落败的吗?” 杨武广下意识地接道,“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岂不是天下大势?” 老武夫又笑道,“那是谎骗人的鬼话,这世道有些势力不坐拥九洲,而在天外天,虽不往人世来,却知人世事。” 杨武广突然想到一个地方,脱口而出,“天外天?洞天福地?” 老武夫卷起画轴,与杨武广抱了一拳,“还请大开方便之门,送我出山。” 杨武广一惊,“林武夫还想回来?” “既然我答应了入你隋炀宗,那我这辈子就是你隋炀宗的人,正所谓一臣不侍二主,林某虽然不是什么不朽,但是武夫的那点傲气还是有的。” 杨武广肃然起敬,大手一挥,通天大道直升云端。 林武夫登阶而走,回头说道,“武尊心胸,林某今日得知,佩服佩服。” 杨武广笑道,“若是林武夫不嫌弃的话,愿入我帐下,武广愿宽以一县相待,许你林家直指武夫巅峰的心法、身法与功法。” 林武夫放声大笑道,“好,林某就厚颜无耻地接下。” 说罢,林武夫便转身丢出一物,“此乃林某修行之时的心结之物,今日便亲呈给武尊,还望笑纳。” 杨武广伸手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随处可见的石子,但他什么也不说,反而信以为真地接道,“好,武广收下了。” 林武夫怀揣画轴,不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家伙说的话靠谱?” “你说他的哪句话?” “难道他前面说的不是真话?” “你也是我,为什么会相信他的满嘴谎话?” “他一介武夫,还能信口开河?” “除了那一个身份,他就没一句话是真的。” 真身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白刀子真的存在?” “我曾经也是白刃里的刺客,但也只是一场大梦,偶有听闻白刀子的故事,但从未见过。” “你如今推演世道,也推不出是真是假?” “光是推演八大天宗的进展就占据了我大半的心血,还要分神对付来犯之敌,偶尔还要应付里面那个女子,哪里有功夫推演这些传闻??” “你为什么一定要盯着她不放?” “我总觉得她来我隋炀宗不怀好意,可我偏偏推演不出什么结果,而且更离奇地是我推演不了她。” “天下人天下事那么多,你又何必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想知晓,而是她给我的感觉一直很危险。” 真身不以为然道,“一介武夫,有什么值得警惕?” “一个武夫能抗衡你这尊不朽,难道你还不觉得可怕?” “若是我当初遇到了不朽,也照样能一时不落下风。” “你是隋炀宗的真传,可谓是当今世上最有资源的那几个人,而她是谁,来自哪里,又凭什么这么强,还甘愿默默无闻?” “管这么多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你不管,我却要管。” 林武夫出了隋炀宗,正在云中行走,忽然觉得周围泛起一阵涟漪,当即低头,收敛神色。 “林前辈是我的前辈,大可不必这么客气,再说我有今日的成就,与前辈当年的提携之恩密不可分。” 这时,从云海中走出一人,浑身冒着浓浓的浩然气,遮掩住他的真容。 他站在云中,就仿佛是一朵云。 他一开口说话,就仿佛是妙口生花。 一言一行,都好像与天地融为一体。 “秦不朽贵为不朽,自当有不朽之威,这是不容任何人质疑,也不许任何人质疑。” 这个人还想说什么,可一看林武夫那执拗的表情,又吞了回去,只是说道,“林武夫好端端地不在隋炀宗苦修,怎么会想到联系我?” 林武夫如实相告。 这个人一听到应妱璃,身上的浩然气便有所反应,再伸手拿来画轴,推开一看,越发肯定心中的念头,当即回道,“林前辈,她的身份不是你能打听的。” 林武夫骇然失色,“这个女子背后的势力如此了得?” “她背后没什么势力,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家,父母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难道她是某个不朽的转世之身?”林武夫随口问道。 “林前辈,恕我不能如实相告,她涉及到的力量非你所能想象,就算是现在的我也只能说看到了冰山一角。” 第一百五十五章 老武夫催婚 送别白刃里的神秘人,林武夫忽然就在半道上撞见两个男人,一个人是一身布衣草鞋,模样黝黑;另一个男人模样俊俏,举止文雅,像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 “你们是谁?” “晚辈北玄宫洲窦家窦立堂,这位是我龙阳洲的朋友李成蹊。” “窦家,几时有了一尊不朽?” 窦立堂微微诧异,自己化身武夫之境,这老武夫是如何识破? “前辈慧眼如炬,晚辈深感佩服,但我确实是窦家人。若是前辈不信,可以与我走一趟窦家。” 林武夫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窦家也好,别家也罢,统统与我无关。” 窦立堂又道,“前辈大义。” “说吧,你俩半途拦住我有何贵干?” 林武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放在李成蹊的身上,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这个布衣男人是个随从,更不觉得是什么普通人。 “晚辈想向前辈打听一件事。” “老朽行将朽木,消息不灵通,哪里能知晓什么事。” 李成蹊这才站了出来,躬身与他抱了一拳,“老前辈贵为白刃里的白刀子,可谓是白刃里最尊崇的那一批人,若是前辈都不知晓的话,晚辈确实无话可说。” 林武夫刚想婉言谢绝,但目光被李成蹊的眼神摄入,竟然不由自主地一阵心颤。 “前辈是个厚道人,晚辈却不是老实人,只想听自己想说的话,若是前辈不肯如实相告,就别怪晚辈推演前辈的身前生后事,要前辈死后都不得安宁。” 李成蹊说的如此直白,让人不寒而栗。 林武夫却忍不住放声大笑,“小辈,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敢在我面前威胁我的人。” 李成蹊忽然消失,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手掏入他的胸口,猛地从中掏出五道金光闪闪的金言咒力,就这么轻轻一捏,随之而散。 林武夫仿佛是见了鬼,看着他再没了先前的轻蔑。 “你是洞溪里的哪一氏?” 说完这话,林武夫又自嘲一笑,“龙阳洲李成蹊,我早就该想到你是那里的人。” “前辈,这些东西让您受累了。” 林武夫惨然而哭,又仰天大笑,本是垂垂老矣的模样忽然间就由老向青,一身的暮气沉沉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生机勃勃,“一千年的心劫,终于没了。” 窦立堂来之前就听李成蹊提过这个武夫,原来是个千年前东胜神洲的无双天骄,却因为一时年轻气盛,闯下了滔天大祸,本该奉天受罪,斩于午门,不过为人富有侠义之名,身怀封侠之志,也因此活了下来,可惜生不如死,被五位道门不朽以五行心劫封了心神,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至今已有千年之久。 今朝脱困,他不喜反悲,仍是当年人。 “前辈,还请往隋炀宗赴死。” “你连我的心劫都摘了,还指望我信守承诺,上门赴死?” “我只是摘了不朽心劫,但前辈的心劫仍在。” 林武夫看了看他,“模样与当年那位确实不像,也不知怎么就是你这样不起眼的货色继承。” “非是晚辈愿继承,而是如今的李氏就我一人。” 林武夫凄然泪下而不自知,与他抱了一拳,“当年未曾有机会亲口对他说,是我当时不争气,拖累了李钦侠。” “前辈言行,晚辈并无资格点评。只是先祖给了你机会,想必当年就不会心怀怨怼。” 林武夫忽然锤了他一拳,“混小子,说话就不能直接点?” “晚辈说话,一贯如此。” “小小年纪,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老武夫。” 林武夫说完就看向窦立堂,“窦家的小子,你想问我什么事?” “北玄宫洲的神殿在哪里?” 林武夫眼神一惊,又释然一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跟在他的身后,注定不会碌碌无为,不过我要告诉你跟在他的身后,注定是九死一生。他们这些人身怀天地气运,是谁也不敢轻易杀死的,但你这种就不一样了。” “身怀大气运,又没什么势力,还和这种人走的太近,注定是那些天外天的眼中钉肉中刺。” “前辈慎言。” “慎个卵子言,我都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难不成还怕天外天的人来找我麻烦?再说当年要不是那些狗东西包藏祸心,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成蹊的眼神微微有所变化。 林武夫又说道,“好吧,我承认当年是我意气用事。” 李成蹊的眼神这才有所缓和。 “窦立堂,你怕不怕死。” “我刚刚才把命交到杨武广的手上,大概百年之后,他就要来取我的性命。” 林武夫立马伸了个大拇指,“后生可畏,我当年好歹还苟延残喘活了千年,你这直接把不朽的命葬送在百年之内。” 说完这话,林武夫又神情古怪地看了眼李成蹊,“好啊,好啊,不愧是李钦侠的后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若是前辈百年之内不愿出世,晚辈也无计可施。” “是啊,我都躲了这么多年,差点准备在隋炀宗颐养天年,甚至要在杨武广的麾下为虎作伥,本不想入世。” “前辈心怀仁义,忍辱负重,以牺牲自我庇佑一方侠义……” “得了得了,溜须拍马这一套,你是这辈子都赶不上你家先祖了。”林武夫嫌弃地直挥手。 李成蹊憨厚一笑。 “越看越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媳妇。” “晚辈已有家眷。” 李成蹊又得意一笑。 林武夫捶胸顿足,“没天理啊,我当年如此英俊神武,竟然都没个媳妇,而你这种黑不溜秋的货色,居然还能有媳妇,尤其是看你这个笑容,还不是那种一般的媳妇,绝对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间绝色。” 李成蹊笑容越发灿烂。 窦立堂都不由得看着李成蹊,面露几分敬佩。回头想想,他这一生似乎都忙着修行,至今未有婚配。 “窦立堂,回去办事,我再告诉你,宫洲神殿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婚事可期 “立堂,你要成亲?” 窦家主见着自家儿子回来,本该是喜不自胜,但一听到这话,又变得疑神疑鬼,上下左右打量着他,好半天都惊讶地合不拢嘴。 窦大长老也在一边,对自家这个孩儿也是甚为欣喜,“好,好,好,立堂可曾相中哪家的菇凉?” 窦立堂立在堂上,酌情想了想,“但听父亲与大长老安排。” 窦大长老笑道,“如今圣国世道,可一夫多妻,正好最近有几个世家上门提亲,要与我窦家结姻亲之好。之前我还一直苦无人选,没想到你倒是自己提了起来。” 窦大长老不清楚窦立堂的个性,但窦家主却清楚自家这个儿子历来是封侠之心,信奉封侠之道,正想开口缓和,就听自家儿子开口说道,“但听大长老的安排。” 窦家主大为诧异地看着他,“立堂,为父没有听错吧。” 窦大长老却哼道,“你自己一生只娶一妻,怎么今个也想让立堂只娶一人?” 窦家主苦笑一声,“大长老这是哪里话,我不是年岁大了,有心无力。” “哼,为兄长你百岁,本以为一生也只是受一人之苦,没想到临老再纳几房亲眷,若不是凡尘女子不经折腾,我都要再添几支子嗣。” 窦家主连连摇头,“大长老宝刀未老,幼弟不如你远也。” 窦大长老见他这般态度,嗤笑一声,就不再理睬,而是继续说道,“立堂,我先去和那几家人说一声,择日为你办事。” 窦立堂深深一躬,“立堂都听大长老的安排。” 窦大长老眉开眼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去。 “立堂,听为父一句劝,夫人一个就好了,多了容易生嫌隙。” 窦立堂只抱拳礼拜,转身就走。 来到堂外,李成蹊与李武夫静立一旁,见他走了出来,就快步跟了上去。 这时,窦立田也恰好过来,见着李成蹊,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刚想开口询问,就听窦立堂说道,“立田,立野可曾回来?” 窦立田立马就忘了李成蹊的事,转而回道,“大哥,我派人找了里里外外,甚至连你说的那些地方都找了个遍,唯独不见立野的踪迹。” 窦立堂眉头一皱,“找,给我找,继续找,不惜代价,务必要找回立野。” 窦立田神色肃穆道,“大哥,马上冰雪季就要来了,再这么没头没尾地找下去,我怕我窦家人会有所闪失。” “冰雪季要来了吗?” “是的,据北边来报,冰雪季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必定要来我们这一片地域。” 窦立堂沉思片刻,暗中问道,“李昭侠,你到底将立野放在哪里?” 李成蹊不动声色地回道,“我将他放在石兽之中,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是被人给害了性命。” 窦立堂其实心中早就有所揣测,直到此刻听到这句话,才怅然叹了一口气,“立田,让窦家人都回来吧,通知其他领地的百姓,都准备好迎接冰雪季。” 窦立田却不似往年那般应声接道,而是别有心思地回道,“大哥,如今正值动荡不安之际,我窦家自身难保,实在无力照顾那些凡夫俗子。” 窦立堂眼神一凛,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让你去通知,难道你没听清?” 所谓积威深厚,就在此时,窦立田立马身子一抖,弱弱地回道,“大哥,我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就着手去办吧,若是让我知道你敢敷衍了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对付敌人的手段。” “大哥,为了些不相干的人,你就要对我这个胞弟如此恶语相向?” “正因为你是我的胞弟,我才不想哪天你和我走到对立面。” 窦立堂狠狠一甩袖,愤而离去。 窦立田定在原地,眼神中有浓浓的不甘。 这时,窦建功忽然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背后,低声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挂念的大哥,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人,甚至不惜与你大打出手,什么手足情深都是空口白话。” “住口,大哥不是那种人。” “你把人家当大哥,人家未必拿你当胞弟。要不然他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如此恶劣?而且你别忘了,未来的窦家继承人是他,而不是你,随着他有了家眷,你的地位又要低一等,就像是曾经的我。” 窦建功指了指自己,“我曾经也是窦家第一人,也是那一代最优秀的儿郎,可最后他们选中的却不是我,而是你那其貌不扬、昏庸无才的爹,到了今时今日,我竟然还要被当成质子,送往隋炀宗。” 窦立田转头看了眼这位名义上的小叔,眼神中又是忌惮又是敬畏,“功叔,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哈哈,我需要和你说谎话吗?你有什么值得我算计?论文治武功,你哪点比我强?” 窦立田深以为然,“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愿意相信你说的,而且我也不会和自己大哥反目为仇,一个窦家家主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窦建功只是叹了口气,“希望你不会后悔。” 说罢,他就消失不见。 窦立田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离开。 此时,正意气风发的窦大长老忽然觉得空中有一阵涟漪,忙运转体内的真气,形成一层厚厚的气甲,但依旧挡不住那一指袭来。 “怎么可能是你?” “怎么可能不是我?你是不是一直希望我回不来?这样窦家就始终都在你的统治下?” “我对窦家从来没有有过私心,更不会希望你回不来。” “呵呵,你当然不会有私心,不会说希望我回不来,因为你知道自己一直打不过我。” “你在那里遇到了什么?” “我变强了。” “你也变坏了。” “我现在是不朽。” 窦大长老一听到不朽两个字,眼神都直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么能跻身不朽之境?” 窦家虽然是二十四世家,但窦家只是后起之秀,从未有过不朽之境,与应家那种千年世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替我办件事,我就告诉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婚定寇家 “大长老,虽然我窦家是第一世家,但是急促之间要几大世家上贡长女,恐怕会惹来他们的不满。” “是啊,本就是多事之秋,我窦家不宜树敌过多。” “我也觉得不宜在这时提出姻亲。” 大长老内室,一位位长老各抒己见,大多数人都不赞同大长老的建议。 “依我所见,此时联姻恰到好处,大家都该明白封侠已死,但封侠之念还未断绝,这些家的家主心头还留有一丝旧念,多己家的女儿多半会更上心,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与咱们心无间隙。” “不错,正因为是多事之秋,人心动荡,我窦家更要迎难而上,广结姻亲,给其他世家示好。” “而且大家都应该明白,每个女子嫁入我窦家,至少都会带来一到两个的武夫,甚至是三四个,届时必然也会壮大我窦家的声势。” 有人支持,自然也有人反对,先是各抒己见,后是争论不休,再过了一会儿,窦大长老直接一拍桌子,一锤定音道,“全都给我住口,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立刻下去给我安排亲事。” “大长老,联姻之事还要再三斟酌啊。” 砰! 窦大长老隔空递出一拳,将他打出大堂之外,冷声哼道,“还有哪个人心怀异议?” 大堂之内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都颤颤兢兢地领命退下。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这件事布置下去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如何跻身不朽了吧。” “不急,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上演。” “立堂,你的心神不定,是很难推演道心的。” 李成蹊正在指点他如何演绎道心,忽然察觉他的内心一阵涟漪,当即出声点破道。 “姻亲一事,我还是做不到纳几房妻妾。”窦立堂一脸愧疚地回道,“受封侠之志教化,我实在无暇分心去爱别人。” 林武夫撇了撇嘴,随口接道,“那你就干脆不要去爱,只把她们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用完就丢。” 窦立堂惨然一惊。 李成蹊瞪了他一眼,委婉地说道,“立堂宽心,若是你不愿如此,那就等大长老安排妥当,你再登门去一一拜访,选出最和你心意的女子。” 窦立堂点了点头。 林武夫又笑道,“自古女子如衣服,新的不去旧的不来,你们这两个古板小子,活该艳福浅薄。” 说罢,林武夫又想到一事,“听说圣国当道,青楼又重现于世,那些被拐来的可怜女子大都被流放至此。” 李成蹊的眼神微微一沉。 察觉到他的杀气,林武夫立马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我可不会去那种地方,只是一想到那些可怜人,就忍不住心生悲伤,好不容易给了女子们一片祥和的世道,却最后又坏在了窃夫的手里。” “唯有推翻窃夫的统治,将这世道重新演化,才能给她们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否则一时半会救了她们,也只是害了他们。” 哪怕有身怀侠义不朽坐镇,也只会惹来更多的窃夫不朽大驾光临。 窃夫不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动辄血流成河,但封侠不朽却不能妄动干戈,否则和窃夫又有何异。 封侠不朽顾忌太多,忌惮太多,远远不到占地为王的时候。 那些流落红尘的女子也好,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也罢,终究都是要在这世道受一遭罪。 李成蹊深知这一点,也无可奈何,甚至自我麻醉,不去想那些可怜之处。 咚!咚!咚!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屋门。 “何人?” “大哥,家主与大长老叫你去一趟大堂,说是有喜事要和你说。” 窦立堂眉头一挑,不过是一夜之间,竟然这么快就下定主意?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门外之人闻声,脚步轻快地离去。 李成蹊见他起身,再三叮嘱道,“成与不成,不可流露丝毫不快,一切都等你亲自跑一趟再说。” 窦立堂特意停下脚步,转身和李成蹊抱了一拳。 李成蹊苦笑,也抱了一拳。 然后,窦立堂快步去了大堂,见了窦家主与诸位长老。 “立堂,经我和诸位长老商议,特意从我宫洲世家宗门与你选了九门极佳的姻缘。” 窦立堂露出一副笑容,好似喜不自胜。 窦家主忧心忡忡,却不再说话。 窦大长老连连看了他几眼,可是他还是不再开口。 “立堂,你爹之所以说极佳,是因为我们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这些女子都是处子之身,而且修行资质极佳,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夫资质。不仅如此,这些女子年方不满百岁,与你都要小上好多,在外也无什么不良风声,更无什么私相授予的情人。” 窦立堂越发欢喜,笑容灿烂,“谢过大长老。” 窦大长老继续说道,“可惜的是本想在冰雪季为你办完事,但请了阴阳师卜卦,近来似乎都没什么大好的日子,只能委屈你再多等一段时间。” 窦立堂立马露出一副甚为惋惜的表情,“确实是可惜了。” 窦大长老见他这副模样,反而甚为满意,语出惊人地说道,“不过,有一家倒是急不可耐,与我们再三提议,她家姑娘可不行婚礼,也不争什么正妻名分,只请你在冰雪季前去她家做客。” 说是不办婚礼,不争名分,还邀请去她家做客,无非是舍了明媒正娶不要,想要提前在窦立堂的心里留个名分。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窦立堂也不例外,自然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地问道,“还请大长老与说说,是哪家这么识趣?” 窦大长老哈哈大笑,“就凭你这一点,我就看好你小子。” 窦立堂憨憨一笑。 “不是别家,正是与我窦家素来有亲的寇家。” 寇家! 除了那一个带回消息的长老,其他人都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长老,谁都不敢相信这会是寇家能做出的事情。 “大长老,这寇家不是历来最讲究一个礼仪?怎么今个反而成了那最不择手段的人?” “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谋取一世太平。”窦大长老神色悠远地说道,“寇家不仅是和咱们结了姻亲,更在近几年暗中相了好几门亲事,甚至往隋炀宗都送了好几门。总之为了活下来,寇家几乎算是最努力的世家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寇小玉 “啧啧,这寇家在封侠世道是出了名的难结姻缘,别说是在小小宫洲,就是在别洲都偶有提到,寇家女子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 林武夫见了寇家大门,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走上去。 寇家护卫见着这人,一脸看傻子的模样,待他走了近些,立刻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流浪汉,怎么敢靠近我寇家?” 林武夫抬手隔空一掌呼在他的脸上,“不长眼的东西,连问都不问,就敢大呼小叫?” 寇家护卫一脸猛然,瞬间意识到眼前人的不简单,立刻赔上一张笑脸,“这位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吾乃窦家大公子随从,特来请你家家主出门迎驾我家公子。” 若是搁在以前,护卫直接不屑一顾,给了他一句话,就算你是高手又怎样,照样得讲个入门拜访的规矩,一个小小随从还敢让家主来见? “原来是林大人大驾光临,还请在这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大堂,和家主禀报一声。” 寇家护卫低声下气地回道,然后转身就小跑回大堂,将来者与来由说了个清楚。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寇家主摆了摆手,等护卫下去过后,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寇家长老们的身上。 “诸位长老,可愿随我同去?” “吾等愿往。” 寇家主豁然起身,正了正衣冠,最后伸手搭在发冠之上,猛地神情一阵扭曲,一把摘下发冠,往地上一摔。 接着,寇家主又换回一脸灿烂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出了大堂,直奔大门,见着杨武夫,立刻笑脸相迎,“原来是杨随从大驾光临,寇家真是蓬荜生辉。” 杨武夫见着这一脸笑容,要不是知道他俩素不相识,甚至都要忍不住怀疑这是哪位阔别多年的老友。 窦立堂站在云端,望着下方这一幕,戚戚然,“堂堂一位家主,为了一家兴衰,连一辈子的脸皮都不要了,居然亲自来迎个小辈,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不管他是什么态度,我们都要去见见那个与你订亲的女子。” 窦立堂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按下云头,来到大门这边,冷脸相待,“寇家主,好久不见。” 寇家主见着他出来,喜出望外道,“原来是立堂贤侄,百年不见,如今都出落地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若是哪天走在路上,寇某见着这番无双天骄,只怕要自惭形秽,不敢相认。” 窦立堂开门见山道,“闲话少叙,我要见一见她。” 寇家主立马回道,“好嘞,好嘞,还请随我去雅苑,我这女儿从来是不出门的,一般也不会见外人。” 窦立堂一听这话,反而不惊讶,更不会拿捏摆谱,说道,“也好,雅苑清静,不会有人打扰。” 寇家主挥了挥手,其他人立刻迎着杨武夫,将他带往别处。 窦立堂与寇家主一路去往雅苑,沿途护卫森严,暗地里更有武夫伺机而动。 “到了,这就是玉雅苑,是小女住的地方,还望立堂贤侄不要嫌弃寒舍简陋。” 窦立堂抬起左手,往后摆了摆。 寇家主立马会意,悄然无声地退下。 此时,四下无人。 窦立堂独自走进雅苑,没走多远,便听到了一阵抚琴之声。 琴声悠远,若有忧愁,仔细听来,还有几分悲戚,却不是小女子的忧郁,而是忧叹这世道混乱。 “寇小姐心中可是有什么心事?” 窦立堂循着琴声,一路找来,正见一位青裳女子抚琴自怜。 而那女子听着声音,立马五指一按琴弦,抬头望向这边,只见是个容貌俊秀,富有文雅之气的公子,腰间挂着一枚坠玉。 她见着他,小有惊讶,却不慌张,起身见了礼,“想来公子就是我的相公窦立堂。” 窦立堂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小亭,自来熟地坐下,“寇小姐请坐。” “既然是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窦公子就不必见外了,喊我小玉就可。” “先前闻你琴声,对当今世道颇有怨言?” 寇小玉回道,“妾身一介小女子,哪有什么怨言。” 窦立堂笑道,“你若是小女子,那这天下的其他女子可怎么活?” “别人怎么活,我不知道,但我今后肯定要为了公子而活。” “若是我与你订下君子约定,你可愿入我窦家?” 寇小玉神情一怔。 “寇小姐放心,立堂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言出必行还是可以做到的。” 寇小玉越发诧异。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将来你可以借助我窦家为自己而活,更可以为你寇家谋一世太平。” 寇小玉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似乎想要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世人不知寇小玉已是女子武夫,但我却是明白的,你不仅是个女子武夫,而且还是个身怀武势的女子武夫。” 寇小玉惊讶地合不拢嘴,“连我家老武夫都看不出我的境界,你怎么会识破我的境界?” “因为我比你的修为更高。” “这不可能,你也不过是个武夫,充其量算是个身经百战的天骄武夫。” 窦立堂单手落在琴弦,便有琴音随风而动,如歌如诉。 寇小玉闻声,不禁潸然泪下。 “我怎么可能会哭?” 寇小玉难以置信地摸着眼角,居然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你真的是父亲说的那个色胚窦立堂?” 正神色威然的窦立堂忽然哭笑不得,“难道你父亲给我的定义就是色胚?” “不顾冰雪季,急匆匆地直奔我寇家,你不是个色胚还能是什么?” 窦立堂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回道,“你是为了寇家而嫁,我是为了信念而娶,大家殊途同归。” “那也不能改变你是个色胚的事实。” “可我已经和你订下了君子约定,保证不会动你?!” 寇小玉突然近身,亲在他的脸上,一脸骄傲地笑道,“既然你是个正人君子,我又何必在挑剔什么,不如顺水推舟,和你共结连理,反正这世道女子是肯定要嫁人的。” “这里不准看,不准听。” 窦立堂猛地朝空中喊道。 寇小玉正惊讶,就听到空中一阵笑声,“人在家中坐,妻从天上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亭惊变 “窦公子,您在这稍候片刻。” 寇小玉与窦立堂相谈甚欢,不觉黄昏将至,抬眼瞧了下天色,便起身告别。 窦立堂一见如故,更不舍得分别,伸手就拽住了她,一把搂入怀里,“我不想与你分开。” 她慢慢地推开了他,伸出纤纤玉指抵在他的唇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消失不见。 “立堂,这才是第一家的女子,你怎么就失守了呢?” 李成蹊见着她的气息消失,立刻远远地传声笑道。 “我是真的动心了,以前只顾得修行,还不知世间有此奇女子,只以为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庸脂俗粉。” “以后可以去我洞溪里走一走,见见世面。” “洞溪里在龙阳洲的哪里?” 窦立堂好奇地问道,等了半天却不见回应,反而是小亭之中忽然布满了肃杀之气,一道道气息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 “寇大哥,不会有问题吧。” “放心,这是我寇家闻名已久的叩山阵,专治天下武夫。” 叩山阵?! 窦立堂一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小小惊讶了一把,一群人为了捉拿自己,也是舍得下本钱。 众所周知,武夫有开山之力,又有山岳武夫之称,这叩山阵顾名思义就是要山在大阵面前叩首,也就是要这武夫俯首称臣之意。 “可是大哥,我瞧着他气息寻常,不像是受了外力?” 寇大哥本名寇伯贾,字富甲,有寇家称霸一方之意,若不是世道突变,以寇家的名望与口碑,也确实应该在这一辈有所建树,只可惜时不我待,寇伯贾一生还没来得及大展雄图,就被拦路腰斩,不得不闭门不出。 近日,窦家登门提亲,本该是举家欢庆的喜事,但谁也没想到窦家竟然不只是要娶小姐一人,还要再纳九房,更可恨的是窦家居然至今为止都不曾说究竟要娶谁。 寇家主更是一意孤行,要将小姐屈尊降贵,委身于这狼子野心的窦立堂。 是可忍孰不可忍,寇伯贾本就是血性男儿,一时冲昏了头脑,竟然去偷了叩山阵,早早地暗中部署。 “窦立堂,你死期已到。” 窦立堂见着寇伯贾,玩味一笑,“寇兄,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热血男儿。” “窦立堂,少跟我套近乎,今日我若不杀你,有何颜面对得起列祖列宗?” “哦,寇兄是因为何事,非杀我不可?” “哼,你玷污我家小姐,难道不是罪该万死?” “寇兄此言差矣,我与小玉明媒正娶,哪里来的玷污之说?” “荒谬,你窦立堂妻妾成群,无人正房,想我寇家一世英名,竟然要败在你这种人的手里,我不甘心。” “据我所知,你寇家如今出嫁女子不下于十位吧。” “住口,那些都不过是我寇家的旁支,本就该为我寇家开枝散叶。” “哈哈,亏你还是封侠世道的百姓,居然能说得出这种话?” “去他的封侠世道,如今是圣国世道。” 窦立堂突然出手,直取他的喉咙。 寇伯贾双手合十,猛地现出一身真气,护住自己的身体,只听到砰地一声,窦立堂就被挡在三尺之外。 “你怎么还能施展武功?” “寇兄,久闻叩山阵大名,今日得见不过如此。” 窦立堂五指一张,猛然向前一推,寇伯贾立刻觉得一座大山扑面而来,直将他推出几步外,五脏六腑如遭重创,瞬间奄奄一息地倒下。 “我不信你真的若无其事。” 寇伯贾忍住体内的剧痛,右手往空中一爪,一下子拍在自己的胸口,硬生生地压住体内的伤势,“今天,我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啪?! 就在这时,窦立堂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压制住他的真气,连同体魄一起镇在当场,“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这话,窦立堂咔嚓一声捏碎他的肩头,将他往身后的假山一砸,“都出来吧,有胆子就一起上。” “上啊,双拳难敌四手。” “冲啊,狭路相逢勇者胜。” “杀啊,为了寇家为了荣耀。” 忽然间,这些寇家弟子都兴奋异常地冲了上来。 窦立堂冷脸一笑,“看在小玉的面上,我不会杀你们,但也要你们生不如死。” 下一刻,窦立堂凭空消失,再次现身,竟然是在最后方的寇家弟子脑袋上,“现在你们都被我包围了。” 说完这句话,窦立堂就脚底一用力,哗地一声将这个人塞入地底,疼得他嗷嗷大叫。 窦立堂唯恐声音传了出去,直接一脚踩在地上,隔断了外面与这里的联系。 “你很谨慎,也是最先发现端倪的人。” 这次,窦立堂来到了最先开口的那个人边上,一手抓着后颈,问道,“你想不想比你大哥更强?” 那个人下意识地点点头。 “仲恺,你疯了吗?” “大哥,你做了这么多年寇家第一人,始终毫无成就,不如就把第一让给我,或许我会带着寇家走出不一样的天地。” 寇伯贾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仲恺,我是你的亲哥哥,我不想亲眼看着你误入歧途。” “大哥,我只是在追求如何成为强者。” 寇仲恺神色肃穆地望向窦立堂,一脸真挚地跪下去,脑门重重地叩在地上,“我,寇仲恺,以寇家第二十八世后裔之名,心甘情愿地臣服在窦家主的脚下。” 窦立堂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恶狠狠地问道,“为了变强,你连脸都不要了吗?” 寇仲恺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破碎的发冠碎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看了许久许久,才坚定不移地回道,“我要变强,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什么代价都行?” “什么代价都行。” 窦立堂蹲下身子,缓缓地挑起他的脑门,无比严肃地说道,“我要你现在就去杀了你大哥。” “窦立堂,你不得好死。” 寇伯贾一脸惊恐地吼道。 第一百六十章 动不动手 寇仲恺死死地咬着嘴唇,从未感觉时间走的如此之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寇仲恺还是没有动弹。 其他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干扰了他的决定。 如果寇仲恺真的动手,那么他们这些围观者无一例外,今天统统都要死在这。 即使恐惧冲昏了头脑,其他人也一个都没有出声劝阻。 寇家从来都只能有一个声音。 以前是寇伯贾的声音。 现在是寇仲恺的声音。 “还不动手?” 窦立堂猛地一声怒哼,吓得寇仲恺一哆嗦,却还是没有狠下心。 谁知这时,窦立堂突然动身,手中提着寇伯贾,一把丢在他的眼前,然后窦立堂慢慢抓起寇仲恺的手,轻轻地放在他哥的脑门上,“只要你肯动手,你就是寇家的第一人。” “可能不只是寇家第一人,也有可能是宫洲第一人。” “因为我马上就要迎娶小玉,再也不会涉足你们之间的文争武斗。” 寇仲恺的呼吸急速加快,看着他哥的眼神满是炙热。 “仲恺,杀了我吧,否则你必将自毁长城,坏了自己的武势。” 寇伯贾已经看到了他身上漂浮不定的真气,也明白他已经心动了。 随着他的这一声,寇仲恺猛地大吼一声,一掌不留余力地轰了出去。 下一刻,一阵阵尘埃扑腾了起来,一道声音倒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假山。 “为什么非要自寻死路?” 面对他,窦立堂似乎没什么耐心,直接飞扑上去,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寇仲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鄙视的笑容,“呸,我寇仲恺是怕死的人?” “你不怕死,但有人怕你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站了出来。 “你居然能发现我们?” “我说过,叩山阵在我的眼中不值一提。” 窦立堂一脚挑起寇仲恺,将之踢回给一脸警惕的寇长老。 寇长老戒心十足,先是撑起武势,柔柔地接下寇仲恺,再是心平气和地安慰道,“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证明你今日所吃过的苦不算白费。” 寇仲恺泣不成声。 他输了。 其实从他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气就已经一落千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捡起来。 “窦立堂,围杀你非家主本意,这件事可否到此而止?” “若是你被人围攻,可愿意与人和解?” 寇长老眼神一沉,脸色凌厉地回道,“这是在我寇家,你不过是个武夫,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难道你敢杀了我?” 寇长老很想大声地回一声他敢,但他却比谁都清楚,身为窦家的继承人,要是死在寇家,他寇家这辈子都别想安宁了,甚至会因为承受不住窦家的怒火,分崩离析。 “虽然我不能杀了你,但是我可以将你困在这,留给别人来杀你。” 窦立堂嗤笑一声,“连你寇家成名大阵叩山阵都搬了出来,我就好奇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困住我?” 话音刚落,窦立堂就猛地肩头一沉,身子往下方一矮,哇地一口吐出血,“你真以为我寇家叩山阵只有那么点本事?” 窦立堂眉头一凛,慢慢地扭转肩头,试图卸下身上的那股古怪气息。 然而,这时李成蹊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我先前疏忽了,竟然没发现寇家千年岁月无意之间已孕育了一尊不朽之阵。” 不朽之阵?! “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继承了寇家不朽信念的意志,本不该存在于世,但不曾想世道突逢大变,这股意志居然与世道融而为一,化为一股不屈不挠的不朽阵心,与每日寇家人合而为一,现在你对付的已经不是寇家的一个人,而是代表着寇家千年意志的不朽之威。” 窦立堂突然想到,“我也是不朽,难道还怕他一介不朽之阵?” 李成蹊不屑一顾地接道,“你觉得一道意志和一道千年意志,哪个更强?” 话音未落,窦立堂就再次身子一沉,身上一道道裂缝不受控制地崩开。 “我窦立堂都撑住了杨武广,没道理会败在你一尊不朽之阵的手中?” 此时,寇长老见他站而不倒,忽而大声吼道,“窦立堂,给我跪下。” 咣! 这一句话恍若山岳,轰然砸在他的心湖,直砸的湖水砰然炸裂,溅起无数水花。 “若你还以为这就是个无人驾驭的不朽之阵,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位寇长老就能以凡人之躯斩杀圣国世道第一尊不朽。” 窦立堂突然就怔在原地,当初对付杨武广,他是直接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打法,拼着法相不要,活生生地在他的心湖种下自己的不朽,虽然不能伤害他的根基,但是却足够在百年之内让法相杨武广无暇分神修行。 然而,眼前这一幕让他无从下手,此时的敌人说是不朽,但却不是不朽之人,而是一个由寇家不甘之意志凝聚而成的不朽之阵,一尊不是自由意志的不朽。 “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想要我窦立堂认输,除非是我死。” 寇长老见他这般狰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就站在这,也没有要弄死他的念头,他怎么就失心疯地突然大吼大叫? 于是,寇长老唯恐他暴起伤人,心底越发坚定要封禁他的念头,双手合十,却不是寇伯贾那般随意合十,而是心神与大阵合而为一,好似天人坐观人间,显化一尊丈高法相。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寇家的不朽之阵是他家千年世世代代的夙念,只要是真正拥有寇家血脉的人,他就能驾驭这座不朽之阵,甚至让自己化身不朽,迎战外敌。” “千年前的寇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念头才能想出这种不容于世的大阵?” 窦立堂听完他的解释,反而放下了心头的那股执念,莫名地期待这背后的故事。 然后,随着他心中胜负心的放下,叩山阵对他的威胁居然也渐渐地缓和下来。 这时,又突然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不要,不要伤害窦郎。”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抬头看天 “住手。”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那针对窦立堂的不朽之威才慢慢地退去,使他有了一口喘息之机。 也是有了这一刻,窦立堂夺路而逃,一把抓起寇小玉,飞身而起,“人,我带走了。” 寇长老大惊失色,忙腾身追去,口中大吼,“窦立堂,放开我家小姐,否则天涯海角,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寇小玉唯恐双方打起来,劝道,“窦郎,放我回去吧。” 窦立堂紧紧地抱住她,笑道,“现在无人能挡住我。” “竖子休得猖狂。” 寇长老在下方猛地运转武势,心念一动,一道法相冲天而起,瞬间追上了他。 只见法相单手一压,好似天幕欲塌,黑洞洞地一片。 “给我开!!” 窦立堂大手一挥,一道白光冲天,瞬间将黑幕一分为二,接着他又一步跨过黑幕,来到云海之中。 “小玉,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如今并不是武夫。” 寇小玉还不知非凡不朽,惊讶地问道,“你不是武夫是什么?” 窦立堂虚手一按,整片天仿佛都在二人的脚下。 寇小玉分明看不到下方,却好像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事无大小地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神通?” “小玉,你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慢着,她现在还不能接触。” 就在窦立堂试图点化她的时候,李成蹊忽然出现,一脸警惕地劝道,“她现在绝对不能接触那个境界。” 窦立堂不解其意,“为什么不能?” “不朽之境意味着绝情绝欲,往往一切都会变得难以控制,她现在的心性还不足以在道心中留下你的影子,一旦她跻身那个境界,将会彻底断绝和你的一切。” 窦立堂不以为然道,“我相信她。” “不,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她领略过不朽的风光,就很难再尝试人世间的情爱,到时候我只怕你情伤难愈。” “我不怕。” 说罢,窦立堂一意孤行地试图点化她,但试了许久,她似乎还是一窍不通。 “为什么她还是武夫?” “你没有能力点化她。” “我堂堂不朽,怎么可能没有能力?” “立堂,你给我醒醒吧。” 李成蹊猛地一声怒吼,就好似一道洪亮的钟声敲在他的脑中,瞬间砸的他晕晕沉沉,摇头晃脑。 下一刻,窦立堂如梦初醒,看着这一切,呆若木鸡。 “心猿意马,胡作非为,你看你哪里像个不朽?” 窦立堂无言以对,愧疚地看着她,“抱歉,我现在还没法让你体会我的心境。” 她伸手按在他的嘴唇,轻轻地回道,“我不在乎。” 窦立堂将她热拥在怀。 李成蹊心有所感,急忙拽起他俩,往更高的空中逃去。 轰! 只见原来逗留的地方炸出一道巨大的裂缝,一股惊天动地的乱流充斥在天地间。 武夫之身的寇小玉只是看了眼那股力量,就猛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光芒。 “窦郎,我怎么突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呢?” 窦立堂伸手遮住她的眼睛,运转不朽之力消除那残留的涟漪。 李成蹊平静地告诉他,“没用的,以你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对付这股力量。” “七谷,我找你找的好苦。” 浑身泛着不朽之威的杨文广站在云海之中,一双眼眸之间是两粒金灿灿的勾玉,仿佛充满了无尽的天地道理。 “杨文广,他竟然也是不朽?” 窦立堂见着他,大吃一惊,不是说天下新晋不朽屈指可数,而且都举世皆知,为什么人人都不看好的杨文广也是不朽? 窦立堂在他的面前,破天荒地感觉到自己的弱小。 李成蹊望着他,缓缓地摘下黄罗伞,严阵以待道,“杨文广不是不朽,但他是。” 窦立堂身为不朽,却所知甚少,只好问道,“他不是杨文广?可他给我的感觉分明就是杨文广。” 李成蹊却无暇问话,而是无比凝重地说道,“别好奇他是谁了,赶紧把寇小玉送回寇家,然后你也躲在里面躲好了。” 窦立堂见他这般神情,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不,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面对这样的敌人,先退回去吧。” 窦立堂还想说话,对面的目光忽然就落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急速坠落。 李成蹊赶忙转动伞柄,削去他的力量,将窦立堂平稳地送回寇家,“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出来。” “小心,我等着你。” 察觉到敌我的力量悬殊,窦立堂果断不再坚持,而是退回寇家,小心翼翼地盯着上方的那道身影。 寇长老一见他回来,立马和众人围了上去,“窦立堂,你还敢回来?” “长老,放过窦郎,他并不是强行带我走的,是我想要跟着他一起离开。” 这时,寇伯贾醒了过来,听到这话,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小玉,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没疯,是我想要跟他走的。” 寇伯贾忍不住吼道,“他是个色胚,以后不可能只娶你一人。” 寇小玉站在窦立堂的面前,挺身而出道,“我相信他只会爱我一人。” 言下之意,寇小玉已经不在乎他娶几个人。 但寇伯贾不能答应,随手抓来一把剑,快如闪电,嗤地一声刺入窦立堂的胸膛,“不,我不能让小玉毁在你的手上。” “窦郎……” 寇小玉一掌拍飞寇伯贾,不顾自身安危地拔出那把剑,焦急地按在他的伤口,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区区一道剑伤,窦立堂自然不放在眼中,但此时非比寻常,叩山阵如鲠在喉,还悬在他的头顶,压着他的体魄如同凡夫俗子。 “我没事,不必紧张。” 寇小玉心疼地捂着他的伤口,环顾着一众兄弟,最后目光才停留在寇长老的身上,“长老,请相信我,窦立堂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 寇长老犹豫不决,眼神死死地盯着窦立堂,“我不是小姐,不会听信你的花言巧语。” “寇长老,现在不是和我计较的时候,请你运转叩山阵,抬头看看天。”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六谷,今天的药草怎么样?” 张不朽难得有兴致,亲自走了趟药园。 六谷恭敬地回道,“回尊上的话,近些日子还算茁壮。” 张不朽闻言,自然是有些欣喜,毕竟是自己看管的药园,若是看管不力,以后和其他人见了面,难免会被人嘲讽一二。 “念在你治药培草还算有功,本不朽今天就来赏你一份机缘。” 六谷欣喜若狂,连连叩谢。 张不朽一手抓着他的肩头,往上一提,“根骨驽钝,难怪守不住真气。” 六谷一听这话,眼里有些失望。 “不过没关系,本不朽既然是不朽,就自然有超乎想象的神通。”张不朽五指一松,中指往上一挑,将六谷的身子瞬间抽空真气,“忍着点痛。” 六谷点了点头,下一刻就猛地觉得根骨一空,一身的血气仿佛被什么抽干,重重地咳嗽一声。 张不朽自然不会觉得有了一个七谷,还能再有一个六谷,对他的期望也低了许多,但手中的力道可没有丝毫放松。 过了一会儿,张不朽随手一放,再定睛一看,还是觉得有些不尽如人意,“果然还是我多想了,有一个七谷就实属难得,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 六谷落在地上,身无赤缕,但一身的血气却从未有过地充盈,直感觉身子轻轻一抖,抖落地就不是轻风,而是武夫之巅的一击。 “六谷谢尊上再造之恩。” “行了,退下好好修行去吧。” 张不朽有些失望地摆摆手。 “张不朽,似乎有些期望过高。” 就在这时,杨武广忽然现身在此。 “二公子近来似乎闲来无事啊。” “比武出了差错,暂时无暇推演,只好找些事做,好消磨百年时光。” 张不朽不解地问道,“是谁和二公子比武?” “似乎是个新晋不朽,名为窦立堂。” 杨武广随手一挥,一副云彩绘成的云图栩栩如生。 张不朽瞧了一会儿,无比肯定地回道,“确实是个新晋不朽。” 杨武广脸色浓重,回想起那日李成蹊的目光,不由得心事重重。 张不朽自然不会摆什么架子,和自家未来遥遥无期的宗主闹什么别扭,而是放低姿态问道,“二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我低估了一个人,被他算计了一劫,如今深陷劫中,难以自拔。” “若是二公子不嫌弃的话,可否将那个人的模样留下,待我演化一尊金甲神将往人间走一遭,替你出一口恶气。” 杨武广会心一笑,将李成蹊的模样留下。 张不朽见着这人,不知为何,神色一凛,竟然问道,“敢问二公子,这人是哪里的人,姓甚名谁?” 杨武广如是回道,“洞溪里李成蹊。” 张不朽脸色凌厉,“果然是那个该死之人的后裔。” 杨武广惊讶不已。 “二公子有所不知,此人是当年的李氏钦侠后裔,可以说是当今世道新晋不朽潜力最高的那一批人。” 杨武广更是吃惊,“到了不朽之境,难道还有潜力一说?” 张不朽沉声回道,“什么境界都会有个高低之分,无非是谁走的快慢,虽然对外都是说不朽无高低,但实际上有的不朽生来就高人一等。” 杨武广听闻这话,不对李成蹊的身份好奇,反而越发对张不朽的真实身份感兴趣。 不仅是他,余文化也是一样,隋炀宗似乎有些他至今还不曾了解的不朽。 “青甲神官,银甲武将,金甲神将,分明代表着不朽真身的三种力量,同样也代表着不朽之境的三种潜力。” “非凡之境,有的人用时百年,就能融会贯通,上体天心,晋升超凡;但有的人历时万年,还不曾摆脱桎梏,成就超凡,更别谈再高一层的圣贤。” 杨武广到底是年幼无知,还不曾有千百年的寿命,更不曾见过千百年的沧海桑田,唯有听张不朽娓娓道来。 好在张不朽见识卓绝,细细道来,给人一种无所不知的错觉。 但是杨武广明白,不朽之中,还有一种更快成长的方法。 “张不朽,我曾在书中看到,要想更快地走完岁月,只要请其他人带自己走一遍时光长河,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张不朽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回道,“不可能是在书中看到的,人间书世间书天外书都不可能将这种事记下来的。” 然后,他又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不会有任何人敢带你走时光长河。”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 “你要明白一件事,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循,这才有封侠世道的规矩立世,但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极其避讳自己的痕迹,尤其是我们这种不朽,更是忌惮别人窥探我们的轨迹。” 杨武广还是不懂。 “我且问你,若是马车车轨在后,你能否猜到这辆车要去哪里?” 杨武广点了点头,然后恍然大悟,“谁若是带着我走时光长河,我就会顺着他的视角看遍他的轨迹。哪怕我不是有意想去窥探他的过往,但只要有一个念头,自然会生出一个不朽真身,不惜一切代价地走过他的轨迹。” “不错,当你走过他的轨迹,你就是第二个他。” 杨武广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知道自己轨迹的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得过他,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所以时光长河尽管是最有利于不朽修行的秘法,但是世上真正愿意待人走一遍时光长河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可能就连你的父母也不愿意带你走。” 杨武广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与张不朽抱了一拳,“晚辈明白了,谢张不朽不吝赐教。” “谈不上赐教,只是和你说些众所周知的事。” 客套完,杨武广直接转身离开,回到别院,轻声问道,“应妱璃,时光长河确实如你所言,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但是就算你知道,也不会有人带你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活一遭 “师兄,您今天又来了吗?” 重获新生的六谷面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狗腿子,依旧是那般卑微的姿态,低到尘埃的卑微。 狗腿子看着他,就好像看着曾经的五谷,但是现在的狗腿子没有心思再和他结拜,毕竟说没就没的兄弟情义,狗腿子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狗腿子会在想自己之所以一蹶不振,会不会就是因为当初那一次低头? “师兄,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六谷觉察到他的异样,再次问道。 狗腿子念在五谷的情面上,没有太过盛气凌人,只是平静地回道,“没事,去按昨天的份量再给我拿一剂来。” 六谷伸了伸手。 狗腿子就丢给他一块木牌。 六谷接过木牌,确认无误过后,转身去了药园,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狗腿子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善。 “你怎么空着手回来?” 六谷唯唯诺诺地回道,“师兄,药草没了。” 狗腿子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盯着六谷就像盯着一块砧板上的肉,盯着他毛骨悚然。 “师兄,我不敢骗你。” 狗腿子看着他,嗓音微冷,“你知不知道我在给谁办事?” 六谷连忙跪倒,“师兄是替兴公子办差。” “既然知道我是替谁办事,为什么还敢懈怠?” “师兄,不是我心怀懈怠,而是药草真的没了。” “诺大的药园,连一株药草都没了?” “师兄,您有所不知,您要的三株药草都是用来炼制安神丹的必备药草,不止是您这边要,其他的师兄也会时常来取。”六谷小心翼翼地回道,“封侠世道,武夫便是顶点,虽然时常有人要这三株药草,但是所需甚少,可是近些年来诸位长老都一味索求,药园早就所剩无多。” 狗腿子听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直接回去说道,“师兄,药草没了。” “没了就去找,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杨兴广起身看了他一眼,颇为不满地哼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脾性,对于那些办事不力的人,我向来是容忍度极低。” 狗腿子瑟瑟发抖,“师兄,我这就去办。” 杨兴广突然丢给他一枚令牌,是一枚代表着隋炀宗真传的至高弟子令牌,有这枚令牌在,隋炀宗内可有横行无忌之名。 狗腿子欣喜若狂,毕恭毕敬地接过令牌,退回药园,趾高气扬地问道,“六谷,既然药园没了药草,你就得告诉我其他地方还有药草。” 六谷神色凝重地想了想,“药草产自极冰之地。” 狗腿子脸色一变,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不太相信地问道,“你说药草是产自极冰之地?” 六谷唯恐说错了话,小心地接道,“回师兄的话,心神焦躁不安属于心火,唯有阴气之属可压制。天下药草千千万,北玄宫洲占一半,其中我宫洲最盛产药草的地方就在极冰之地,据古籍记载,当年的第一株药草就是采自极冰之地。” 狗腿子似乎是怕六谷理不清状况,和他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极冰之地,是历代封侠镇守之地,是当今世道唯一对外宣称还有封侠的地方?” 别人是不是罪孽深重,狗腿子不清楚,但他自己肯定是罄竹难书。 “极冰之地,是封侠镇守地下鬼祟的地方,那里被称之为九死一生之地,别说是我这种不入流的武夫,就是我家公子那种真传,去了那种地方,也得步步为营,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六谷立马被吓的脸色苍白,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我、我只知道那里有。” 狗腿子闻声,心底顿时一凉,自己不去是必死无疑,杨兴广从来说一不二。 自己若是去,或许还能求的一线生机。 “好,不就是个极冰之地,我亲自走一趟就是。” “师兄威武。” 就在这时,张不朽忽然现身,看了眼药园,厉声问道,“药园怎么突然少了三株灵药的气息?” 狗腿子一见不朽,立马一头跪在地上。 六谷则是略显颤抖地说道,“回尊上的话,近些日子采摘无度,安神丹的灵药没了。” 张不朽皱了皱眉头,“是哪个人要了这么多?” 六谷指了指狗腿子。 低着头的狗腿子还不知道被人指出,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个万年王八。 “吾且问你,为何采摘如此多的灵药?” 狗腿子思索左右无人,这话自然是问自己,当即认真地回道,“尊上,小的不知为何要采,只知道是我家师兄一直问我要的。” “杨兴广虽然不算是当世一流武夫,但是他的心神体魄都还算稳固,怎么可能需要这么多的安神丹?” 狗腿子一听张不朽的愠怒,立刻回道,“尊上,小的不知,小的是是个跑腿的。” “好,你在这候着,六谷去替我跑一趟,问一问那杨兴广,为何采了这么多的灵药?” 六谷谨遵法旨,默默地赶去。 “师尊,据师弟来报,炼制安神丹的灵药没了。” 杨兴广转身低着头,对着屏风后的黑暗微微鞠躬,嗓音慎重地告知。 “没了就让他去外面采,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带回来,让我压制住体内的心神,否则一旦我出了问题,你现在的这份荣誉就全都要付之东流。” 杨兴广只是回道,“师傅再造之恩,兴广没齿难忘,绝对不敢辜负师尊的大恩大德。” “先前本想按部就班,让你自行体悟不朽之道,走出自己的康庄大道,但现在为师越来越深感乏力,难以抑制体内的躁动,只怕等不到你水到渠成的那一日。” 杨兴广心底一沉,脸上却露出好似甘愿鞍前马后的神情,“师傅,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弟子定然照办不误。” “有徒如此,为师深感欣慰。” 黑暗中的大长老走过屏风,一身的黑气越发浓郁,“当年我与戎帝切磋一二,不曾想中了此贼毒计,误入歧途,时至今日都难以平息当年的心魔。” “师傅功德无量。” “徒儿,为师要替你开天道,让你成就半步不朽。” “师傅,半步不朽不就成了杨文广的那副模样,一辈子都无法再踏入不朽之境?” “是的,可怜徒儿了。” “徒儿不后悔,只是想到以后不能再侍奉师傅,徒儿就惆怅满怀。” “待你死后,我会再塑真身,承载你的记忆,再活一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命悬一线 大长老的手都按在了他的肩头,甚至都准备替他洞开天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大长老如临大敌,慌忙往后缩了缩,“徒儿,去看看来者是谁?” 杨兴广一脸遗憾,但心底却如释重负,劫后余生地跑去推开门,一见是个药园的药奴,本想露出一脸的轻蔑,但转念一想,自己就是被这个人救下,也不由得感恩戴德,“原来是药园的师弟。” 六谷见他这般客气,以前都是直呼药奴,现在竟然以师兄弟相称,顿时惊喜若狂,“杨师兄客气了。” 杨兴广故意拖延道,“不知六谷师弟来我别院有何贵干?” 六谷如实回答,“我家尊上得知师兄近日采药频繁,特来让我打听打听师兄是在做什么?” 杨兴广想了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整衣裳道,“师弟在门外稍候片刻,师兄先换套衣裳。” 六谷自然不敢不答应。 杨兴广立马跑到大长老的跟前,一脸焦急地问道,“师傅,怎么办?” “无妨,你且去一趟药园,随机应变即可。” “师傅,我与您朝夕相处,万一被张不朽识破,那又该怎么办?” 大长老沉默片刻,回道,“我已斩断你我的师徒缘分,张不朽绝对无法识破。” 忽然间,杨兴广就觉得心头失去了什么东西,看向大长老的眼神也变得古怪。 大长老轻哼一声,“去吧。” 杨兴广如同大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稀里糊涂地往外走,再次见到六谷,平静地说道,“走吧,我陪你亲自面见张不朽。” 六谷在前,老实带路。 其后,一路无话。 “弟子杨兴广拜见张不朽。” 张不朽闻声,看了眼他,眼神微微一凝,问道,“你和你师傅断绝师徒关系?” 杨兴广下意识地回道,“非是弟子所愿,而是师傅嫌我愚钝,至今不曾领悟不朽之妙,将我驱逐师门。” 张不朽掐指一算,果然不见二者的师徒缘分,越发好奇大长老的行为,“既然你如今无师门,不妨就拜在我的门下吧。” 杨兴广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既然拜在师傅的门下,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拜第二人为师。” 此时的杨兴广虽无师徒缘分,却有当年的师徒之情。 “哈哈,大长老这人没什么本事,但收徒一事却委实让人羡慕。” 张不朽一笑而过,又改而问道,“大长老要那三株灵药究竟有何用?” 杨兴广也只是摇头,“弟子不知。” 张不朽一惊,“他竟然连你都没有说?”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但事关师傅谋划,弟子从来不问。” 张不朽微微点头,“也罢,既然你也不知道,我也就不过问了,只是你知不知道这三株灵药非是寻常灵药。” 杨兴广看了眼狗腿子,狗腿子立马回道,“晚辈知晓此药来自极冰之地。” “嗯,既然这样,你们便一同去吧。” 杨兴广低身回道,“谨遵法旨。” “六谷,你心中可有采摘之法?” “回尊上的话,六谷早已读完药园手卷。” “不错不错,颇有好学之风,待你这趟回来,我就赐你长老弟子之身,可在隋炀宗行走自由,摘去奴籍之身。” 六谷闻言,感激涕零道,“弟子六谷叩谢隆恩。” “去吧。” 张不朽随手一挥,一众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杨武广忽然出现,眉头一皱,“张不朽,你动用不朽伟力,是为了什么事?” “送一些人去往极冰之地。” “极冰之地?” “正是你想的那个地方。” “恕晚辈多嘴问一句,是哪些人值得不朽亲自动手?” 张不朽将前因后果一一说来。 杨武广掐指一算,“不好,大长老出了问题。” 张不朽神色惊变,急忙跟着杨武广离开药园,来到杨兴广的别院。 “大长老,晚辈杨武广恳请现身相见。” 别院之中,悄然无声。 杨武广缓缓地放出不朽气息,围困整座别院,再次出声,“晚辈杨武广恳请大长老现身一见。” 别院之中,依旧无声。 杨武广的脸色渐渐浓重,眼神之中的忌惮之意越发明显,“张不朽,有劳您亲自进去。” 张不朽义不容辞,慢慢地走进别院,看了眼周围,不见任何异样,径直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大长老,我亲自来看你,你没道理不现身吧。” “张不朽,杨不朽,何必非要刨根问底?” 大长老缓缓地走出来,拉开门栓,与张不朽连连摇头。 张不朽一见他这浑身冒着黑气,一股血与杀的气息环绕其中,眼中立马升起警惕之意,“大长老,虽然我当初推演你可能会遇到麻烦,但是在我的推演结果中,你绝对不会陷入这般困境。”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杨武广伸手一按虚空,恍若一座金色牢笼从天而降。 大长老纹丝不动。 杨武广轻步进来,先与大长老执弟子之礼,再神情慎重地说道,“恳请大长老自行消解,莫要晚辈为难。” “我为隋炀宗立下无数功劳,如今还不算无药可救,你就要我陨落?” “大长老,您身为不朽,应该比谁都清楚,一旦心生邪念,再无解救之法。” “不,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我。” 大长老无比肯定地说道。 与此同时,张不朽骇然失色,急忙动用不朽金言,在杨武广的身上加持一道无上咒力,试图护住他的心神。 然而,大长老是成名多年的不朽,对不朽之道早就了熟于心,当场就施展了不朽金言,嗤地一声刺破他的体魄,钻入他的心湖之内。 这时,心湖之中,窦立堂正襟危坐,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不朽,笑道,“你也是来杀他的吗?” “什么东西,也敢挡在我的面前?!” 大长老大袖一挥,就要一朽拂去他的身影,但不曾想他的力量落在窦立堂的身上,就好似一阵清风,连一丝发梢都吹不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圣贤之血 “退,我看你往哪里退。” 杨文广浑身冒着黑气,站在云海之中,好似浩海一粟,但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豪气却让人望而却步。 杨文广五指一握,空气中就仿佛多了一股黑暗,从四面八方如海浪般疯狂地袭向布衣男人。 “呵呵,堂堂一尊圣贤,居然假托武夫之名,在这世间隐姓埋名。” 李成蹊转动伞柄,抵消黑暗,可无形之中传来的力道却深深地激荡在他的心湖,以至于波浪滚滚,涟漪层层。 杨文广正兴致勃勃,闻这句话,忽然就放下攻势,笑道,“你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不朽弟子。” “应龙侠牌楼之下,就是你捣的鬼吧。” 杨文广随意一翻手,一股黑气被他抓在手中,任意揉捏。 “我自问熬得住岁月侵蚀,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生出心魔,可那日却不讲道理地心生魔障,险些坏了我这具武夫之身的道心。” 李成蹊将黄罗伞一收,背在身后,“前辈神威浩荡,晚辈佩服不已。” 一个能将心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圣贤,李成蹊再是天赋异禀,也明白两者之间的差距。 “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杨文广居然将心魔随手一扔,丢给了李成蹊。 要知道这可是他的心魔,是凝聚了他修行以来的种种杂念,也是他修行路上的另一面写照。 一旦被李成蹊拿住了它,就等于解析了他的半壁修行路。 只可惜,心魔丢来,李成蹊并不敢接,一位圣贤的心魔,怎么想都明白他接不住。 杨文广嗤笑一声。 就在这时,李成蹊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伸手一抓,将心魔接下,随口往嘴里一塞,“杨文广,你猜我是生还是死?” 杨文广先是大惊失色,接着脸色一片铁青,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又恢复如初,“哈哈,你果然不是一般的不朽。” “晚辈来自洞溪里。” 杨文广眼神一沉,忌惮之意不加掩饰,尤其是眼中露出的那一抹畏惧。 当年他们这些转世之人,就是因为畏惧钦侠的大肆屠杀,才冒着九死一生转世修行。 那时候到底有多少人转世修行,不得而知,但现存下来的绝对不过百人。 一洲气运,撑不住九尊圣贤。 “原来是洞溪里的后裔,难怪敢在我面前耍心机。” “前辈言重了,晚辈只是想试试杨兄的道行。” “哼,你是什么时候识破我的道心?” “并非晚辈识破的,而是晚辈的心魔识破。” 李成蹊随手一指,周郎就凭空出现。 “转来转去,你还是不愿意抛弃杨氏血脉?!” 周郎见着他,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不过就算你念着杨氏血脉,可杨氏后人未必就还能记得住你。” 杨文广看着眼前的心魔,直呼难以置信,“这尊心魔真的是你的心魔?” 李成蹊点头回道,“这确实是晚辈的心魔,是与晚辈共生的双生心魔。” 所谓不朽,一语成箴。 周郎与李成蹊本是主仆之分,但却因为这一字之差,今日就要重获自由,真正地化身心魔。 “不过,因着根老的名号,替我压住他的长势,使得他只能算是我的伴生心魔。” 就在他自以为脱困而出的时候,李成蹊又悄悄地接着根老的名号打消了他的念头。 根老?! 杨文广一听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左右观望,“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活着??” “前辈和根老似乎有些冲突?” “何止是冲突,当年要不是他从中作梗,也不会凭空冒出十五位改天换地的钦侠,更不会一股脑灭了那么多的不朽,甚至连不灭都被迫陷入沉睡。” “主子,找到了,可以动手。” 周郎突然开口说道。 李成蹊如获至宝,拔出黄罗伞,往空中一抛,径直刺破了黑暗,从伞柄落下一阵黄色的光芒,铺天盖地一般直坠云海。 此时,杨文广如临大敌,身子猛地一沉,口角溢出一丝血迹,眼中闪烁着不屑一顾的冷笑。 李成蹊见状,越发惊讶他的强大,左手化为剑指,横在眉心,如开天眼,忽而说道【执法如山】。 话音落下,杨文广如遭重创,直接口吐鲜血,身子向下一栽,轰地一声坠落在山谷之中。 恰这时,李成蹊紧追不舍,重新抓回黄罗伞,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真元,加持在伞面之上,口中更暗暗念叨【拔刀相助】。 杨文广身受山岳之重,一时半会难以动弹,见伞尖袭来,忙口吐金言【移山倒海】,施展神通,搬运山海搁在二人的中间。 一瞬间,山海相望,本是咫尺之遥,却变得遥不可及。 “哈哈……咳咳……想杀我,你还不够资格。”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自己能对付你。” 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周郎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手中正握着那把本该在李成蹊手中的黄罗伞。 寒光一闪,嗤地一声。 “若一开始就是他亲自动手,或许我还真的挡不住,但你只是一介心魔,是绝对不可能伤的了我。” 杨文广不愧是转世圣贤,论其杀伐,当真果断,直接就舍了一边肩头不要,以伤换伤,一指刺穿周郎的眉心,轻轻地那么一拧,“区区心魔,给我湮灭吧?!!” 然而,周郎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想笑地看着他,问道,“你就这点本事?” 与此同时,周郎手中的黄罗伞更是用力一转,直接在他的肩头开了个大洞,猛地向外一抽,溅射满地的血迹。 这时,周郎张嘴一吸,那些血迹统统都被他吸入口中,身上竟然开始有了淡淡的猩红之色。 杨文广骇然失色,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出声急切地问道,“他压根就不是心魔,而是来自于域外的天魔吧。” 李成蹊不以为然地回道,“不错,就是一尊域外天魔,否则你以为他怎么可能承受住你的力量?” 杨文广大惊失色,失声骂道,“蠢货,难道你不知道域外天魔本是污秽之物,若无圣贤之血,永远都算不得真正的魔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好,他们的气息冲过来了。” 窦立堂眼睛一直盯着天上,忽然察觉到一股力量向这边扑来,急忙大声地吼道,“寇长老,快告诉我如何驾驭叩山阵。” 寇长老哪里肯给。 寇小玉赶忙焦急地催道,“长老,快给他,他不会害我们。” 寇长老哀叹一声,便将口诀心法悉数告知,“叩山阵重在一个叩字,敢叫群山皆叩首,吾在山巅广称王。” 窦立堂点了点头,看向一边,说道,“有劳道兄坐镇寇家,不胜感激。” 寇长老不解其意,正要出声询问,就见他的边上忽然走出一人,与窦立堂容貌一般无二,气息更是如出一辙。 “道兄客气了,吾既是你,你也是吾,理当坐镇寇家,以便护其周全。” 说完这话,就见真身窦立堂合身与叩山阵,抬手向天,口吐金言,“定!” 下一刻,别院儿郎齐刷刷地感受到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一股股分外清晰的气息从体内迸射,好似是心头意,直奔苍穹。 当他们的心意触着天幕,好似撞到了什么,砰地一声无声消散。 这一刻,寇家儿郎齐齐口吐鲜血,踉跄倒地不起。 寇长老身在其中,因着道行深厚,未曾受到重创,可一看自家弟子如此,立马凶神恶煞地对他吼道,“窦立堂,我不管你做什么,立刻给我住手。” “寇长老,先别急着动手,赶快抓紧时间体悟这股意志。” 寇长老迷迷糊糊,只见窦立堂伸手往他的眉心一戳,似乎戳破了一层薄纱,叫他心湖之间涟漪层层,恍然大悟。 “别说话,好好修行,其他人也抓紧修行,接下来恐怕还有一场苦战,等着诸位。” 窦立堂一击挡下冲来的余波,心头却没有任何的松懈,而是越发警惕地望着远方。 自从先前那股黑暗气息现身,李成蹊的气息就再未出现过。 如果李成蹊不在了,那个杨文广会不会来找自己? “哈哈,李成蹊啊李成蹊,你真以为可以掌控一头天魔?” 周郎得了圣贤之血,终于凝聚出这世道的第一尊真身,再次感受到天地间的伟岸力量。 “灵气的味道永远都是这么迷人。” 此时的周郎手中正握着那把黄罗伞,单手撑开,神色得意地呼吸着空气中的味道,“一千年还是一万年,自从钦侠定下世道,将我们隔在天幕之外,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来了。” “李成蹊,你是李钦侠的后人?” “一尊域外天魔究竟恐怕在哪里?” 杨文广伸手一抓,凭空多了把方天画戟,神色凝重地回道,“域外天魔恐怕在他的无穷无尽,非是全盛之时的我不可压制。” “你不是全盛之时,那他难道就是全盛之时?” “你错了,你现在看到的他并不是你知道的他,而是他诞生后最强的一面。” 李成蹊满脸疑惑不解。 “如果说你生来是凡夫俗子,慢慢修行直到超凡脱俗,那么它身为域外天魔,生来就是超凡脱俗。” “过去是它,现在是它,未来也是它?” 杨文广点了点头,然后一脚踩在空中,直奔周郎,口吐金言【一击必杀】。 这一戟出,李成蹊都感觉到戟尖的寒芒毕露,一身的血气都止不住地心生惊恐,赶忙运转心神加以抵御。 但周郎只是看了眼戟光,一手伸了出去,看似慢悠悠,实则快不可见,砰地一声挡住戟尖,“杨文广,我现在可以给你个机会。” 谁知杨文广猛地一转戟身,气息暴涨,直接逼退周郎,眼中真元流转,使那一粒金光更显璀璨,然后双眼之中的金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戟身,化为一层淡淡的金色纹身,其上竟然还流转着不可直视的强大力量。 “天魔,再来吃我一戟。” 所谓戟随心动,这一刻的杨文广未曾动身,但那一戟却仿佛跨越了山海,直击周郎的眉心。 坚不可摧! 嗤! 固若金汤! 砰! 周郎身为天魔,一连祭出两道金言,试图挡住这一戟,却发现戟尖如入无人之境,瞬间破了他的法相,重创了他。 “杨文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下一刻,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刺入眉心的戟尖居然慢慢地退了出来,周郎更是超乎寻常地一把抓住戟身,手心之中流出淡淡的黑气,缓缓地覆盖在戟身,遮住了原本金色的光芒。 “这把戟,归我了。” 杨文广在见到黑气的那一刻,心底就生出一丝不妙之意,急忙催动戟身回转,但黑气似乎有山岳之重,压在戟身,任由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那戟都纹丝不动。 此刻听到他的话音,杨文广的神情已然有了几分慌张,“李成蹊,现在不是我和你斗气的时候,一旦被它控制了方天画戟,攻守兼备,你我绝对难逃一死。” 杨文广哪怕曾经是圣贤,可是他如今的真身还只是个武夫,每次动用的力量与其说是他的积累,不如说是他的底蕴,每次现身都极为损耗他的存在。 “域外天魔介乎生死之际,又有无穷无尽之神通,我俩都推演不出它的未来,再这么拖下去,必死无疑,所以你若是有什么本事,就赶紧亮出来。” 李成蹊远远地看着周郎,不为所动,但看着杨文广却颇为忌惮,“不,在我的心里,一头天魔还不如你更危险。” 黄罗伞是他的本命物,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夺走,更何况黄罗伞是功德气运之宝,域外天魔身为邪魔外道,这辈子都不可能掌控里面的力量。 “天魔可以为祸人间,不过是百年时光,但你这种转世圣贤,轻则祸害苍生,重则山海浮沉,所以我希望你兵解吧。” 杨文广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他,仿佛就像是在看个傻子,“你知不知道一尊天魔的危害究竟有多大?” “我曾走过时光长河,亲眼见证域外天魔化身人间武夫,染指人间王朝,足足百年生灵涂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吩咐 “看起来你又遇到麻烦了。” 应妱璃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斜靠在窗边,挑着青丝。 “嗯,山门有位长老不知为何突然走火入魔,如今已是魔性深种,非人血道果不可缓解。” 杨武广无意隐瞒,就和她如实回答。 应妱璃听到这句话,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回道,“既然要人血道果,你就去打些给他就是。” 女子说的无情。 男子听得心颤,似乎是第一次遇见这个冰清玉洁的奇女子,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惊讶。 “你总不会认为我是那种善恶分明的良家女子吧。” 应妱璃忽然起身,来到他的面前,一手挑在他的下巴,笑嘻嘻地问道,“看你这个眼神,以前恐怕真的觉得我是个好女子。” 杨武广一把打开她的手,冷声哼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应妱璃莞尔一笑,随手丢给他一纸黑字,“自己看看吧。” 杨武广不解其意,接过一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已经给了你方法,至于能不能办到,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你知不知道我隋炀宗每多出一位不朽,你想要杀我的希望就越发渺茫?” “拿着它,赶紧去想办法吧。” 杨武广抱拳敬礼,果断回到那座别院,再次见到大长老,只见其身上的黑气越发浓郁,隐隐约约要冲出体外。 “大长老,我有一计,可保你一命,但可能要你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此时,大长老的头上正悬着一杆长戟,是代表着隋炀宗镇宗之位的不朽之戟,虽然比不上当初的那杆征天戟,但是也不至于让任何人轻视这杆戟。 “咳咳,我对山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区区小辈,竟敢将我拘禁在此,难道就不怕宗主察觉?” “大长老相信我,我绝对要比老头子更珍惜你的性命。” “我不信。” “二公子何必和他客气,有什么办法直接炮制即可,依他现在这副模样,也绝对挡不住你和我的手段。” 张不朽坐镇在此,掌管镇宗之戟,对大长老的生死有绝对的话语权,其实照他一开始的打算,直接就一戟磨平他的道心,和杨武广各自分了一半道果。 “大长老,我这话虽然有些大不敬,但是却发自肺腑,你可愿入我帐下?” 杨武广忽然开口说道。 “呸,你一介小辈,也敢让我堂堂隋炀宗的大长老卑躬屈膝?!” 大长老何等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可能屈居一个连少宗主都不是的不朽之下。 “果然是不可能的。” 杨武广叹了口气,将一张纸丢在他的面前,不再开口。 大长老疑惑不解,看了眼地上的黄纸,下意识地选择捡起来,慢慢地打开,定睛一看,顿时呼吸急促,瞪大眼睛,紧张地问道,“此等秘法,你怎么可能会有?” 张不朽见他神色,也是惊讶不定,大长老何等地位,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在看过这一张纸后,竟然如此失态。 要知道被戟镇压在此,沦为阶下囚,大长老都不曾有丝毫失态。 “大长老也相信这是真的,而不是假的?” 大长老坦然笑道,“既然你已经成就不朽,也该去见见宗主,求来藏经阁老祖的手谕,亲自去看看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史。” 杨武广扭头看了眼张不朽,只见他点了点头,“现在的你确实有资格去藏经阁。” “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藏经阁?” “你当然没有听过,因为这是属于不朽的地界,非宗主首肯之人,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洞天福地?” “这事,你去问宗主吧。” 杨武广当即转身离去。 “大长老,这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张不朽也想一窥究竟?” “越是境界高,也越对世界的一切好奇,迫切地想要明白一切见到的真相。” 大长老捏着纸,笑道,“想看,就自己过来拿。” 张不朽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虽然我非常想知道真相,但是相对于自己的小命,我还是更希望好好地活着。” 大长老五指一握,那张纸砰地一声碾为粉末,“说来我未曾接任大长老之位的时候,张不朽就已经是药园的掌舵者吧。” “大长老是想和我回忆往昔,好让我一时心软,放你离开?” “哈哈,张不朽睿智英明,什么念头都瞒不过你。” “不对,你不可能怀着这么简单的念头。”张不朽心底猛地升起一股不详,急忙单手按在座下,隔绝一方。 果不其然,这一刻嗤嗤作响,一阵阵黑气透过地底,直达其座下。 “大长老,我待你还算厚道,你却待我不怀好意,这么说来是不是忘恩负义?” “张不朽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和我计较。” “老头子,老头子,死哪里去了?” 话说杨武广来到杨宗主所在的深院,接连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任何人出来,心头慢慢地升起疑虑。 “余文化,给我滚出来!” “二公子,许久不见,何来这么大的火气?” 余文化闻声,立马现身,一如既往地卑躬屈膝。 杨武广一掌拍在他的肩头,略一掂量,“谁给你的狗胆,竟敢以一具真身见我?” 说罢,杨武广用力一捏,直接将真身打成了道果,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二公子息怒,小的有失礼节,还望恕罪。” “给我跪下!” 砰! 余文化一声不吭地直接跪下,头砸在地上,一脸诚恳。 杨武广往前走了走,一脚踩在他的后脑勺,“余文化,一段时间不见,你的修为怎么突然间更深了呢?” “二公子有所不知,似我这般人随着天地灵气回春,自身的境界也会不断地回来。” “哦,说的我差点就信了。” 杨武广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直接一戟扎穿他的后肩胛,将他钉在地上,“老头子去了哪里?” “回二公子的话,宗主心有所感,正在山中闭关。临行之前,宗主将宗主令牌转交给我,二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和我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山门秘史 “二公子,这里就是藏经阁的入口。再往里去,我这外人就不能去了。” 余文化领着杨武广来到一处山脚,突然停在了石阶前,从怀中掏出宗主令牌,一脸慎重地转呈给他。 “我在山门二百多年,从未听过还有个藏经阁。”杨武广站在他的前面,从他的手中接过宗主令,在手中掂了又掂,“这就是钥匙?” “二公子可要小心,事出突然,您又不让我请示宗主,小的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哈哈,宗主令在手,哪个见着我不得俯首称臣?!” 杨武广催动真元,使宗主令升起一阵青光,继而化为一个大大的杨字。 然后,就见前方的石阶轰然洞开,露出一扇足有三丈之高的大门。 门上,正睡着两头异兽,似乎是察觉到被人唤醒,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一阵咆哮。 杨武广将宗主令往前一亮,两头异兽立刻安静了下来,温顺地就像两只小猫咪。 “二公子可要小心,这两头异兽都是货真价实的大妖,放在如今这世道,可谓是举世无敌。” 余文化见着异兽,心头猛地一沉,只感觉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直坠他的心底。 杨武广不以为意,随口问道,“你俩可能听懂我的话?” 不曾想左边那头异兽竟然口吐人言,“回宗主的话,我俩不止听得懂您说话,还能听懂您身后两脚羊的话。” 杨武广眼神一沉,面露不善。 右边那头异兽察言观色道,“小左是开玩笑的,我俩被封印在此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岁月,早就不做那吃人的勾当。” 杨武广的眼神这才缓和下来,问道,“你俩可愿入我帐下?” 两头异兽从门上爬了下来,彼此对望一眼,点了点头,“我俩本就是宗主的大妖,自然愿意。” 杨武广咬破食指,往两头大妖的额头各自滴了一滴,“认我为主吧。” 大妖毫不迟疑地直接认他为主。 杨武广也没有和他俩解释的意思,说道,“一只在左,一只在右,随我入阁。” 不料异兽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宗主有所不知,藏经阁只准人族进入,任何异族进去都必死无疑,哪怕我俩是您的坐骑也不例外。” 杨武广叹息一声,“既然如此,你俩就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这话,杨武广就进了藏经阁。 下一刻,天地灵气豁然变化,杨武广细细感受,只觉得心旷神怡,正要盘膝打坐,猛地觉得身边多出一道身影,忙想抓来冲天戟,却不想来者一把按住他的手,“你是我杨氏第几世孙?” 杨武广赶忙躬身回道,“武广不知是第几世孙,只知祖上是武祖。” “原来是那一支的后人,没想到他那一支都已经有了后人。” “难道老祖不是我的先祖?” “我与那一支是嫡系兄弟,严格来说也算是你的先祖。” 杨武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名符其实的老古董。 “是不是好奇为何老祖还能活下来?” 杨武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你家老祖我推演因果,早就算出千年之前会有一场惊世之战,整座九洲都要生灵涂炭,届时不朽如雨落,连不灭都要被迫陷入沉睡,所以我早早地躲到藏经阁,对外宣称是去了域外,迎战天魔。” “域外天魔是什么?” “难道你没去域外迎战天魔?” “回老祖的话,武广所在的世道连邪魔外道都少之又少,甚至也是近几年才有不朽觉醒。” “竟然这么严重,连不朽都快要绝迹?” “如今这世道,不朽如雨后春笋,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头。” “都是些泥潭里的臭鱼烂虾,中看不中用,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不朽圣贤恐怕都假托陨落之名,行转世之事,如今都不知道散落去了哪里。” 说到这的时候,杨氏老祖分明看了眼杨武广,再三打量了半天,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幸好你不是那些臭鱼烂虾,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对付你。” “老祖能识破转世之人?” “若是转世之人不曾成就不朽,我自然也是识不破的,但是一旦他成就不朽,曾经的影子必然有迹可循,那时候我一眼就能看穿。” 杨武广立马如饥似渴地求道,“还望老祖不吝赐教,告诉武广如何识破。” 杨氏老祖也不藏着掖着,和他细细说道。 “不过你要记着,冒然刺探别人的来历,是咱们这些不朽的大忌,哪怕是我隋炀宗的山门供奉长老,你也不能用这门神通。” “老祖有所不知,武广如今在北玄宫洲是第一武夫,更是第一不朽,一般人见着我都要绕道而行。如今武广更是有精兵良将上百,只待一日揭竿而起,就能坐上宫洲之主的位置。” 杨氏老祖一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引以为豪,反而嗤笑道,“宫洲之主,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腰?想当年我杨氏太祖何等威风八面,还不是只敢做个无冕之王。” 杨武广还想说什么,又听到他说,“你可别以为现在看到的不朽就是这世道的真正力量,当初十五位钦侠定世之时,我曾经偷偷地跑出去一回,那时候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杨氏老祖想了想,一把抓起他的肩头,“说来无用,我亲自带你去看看吧。” 杨武广才接触到时光长河,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走一趟,却不曾想刚来藏经阁,就能跑一趟。 下一刻,杨武广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就觉得法相如瓷器般炸裂,一道道裂缝滋滋作响。 “哎,你这道心如此不堪,到底是怎么坐上第一不朽之位?”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杨氏老祖忽然动用神通,还他本来面貌,将他搁在自己的肩头。 “老祖,是我变小了,还是你变大了?” “都不是,当年的我就是这么大,只是后来为了躲避这群钦侠,丢了近九成的力量,这才勉强躲过一劫。” “小子,看好了,这就是当年那一幕。” 第一百六十九章 镇压圣贤 “咳咳,蠢货,现在的敌人不是我,而是对面那个天魔。” 杨文广手中正抓着一杆方天画戟,左奔右突,舍了金言不要,一路上怒杀无双,也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天魔真身,毁了多少具李成蹊的真身。 “哈哈,不愧是转世圣贤,果然非同凡响。” 周郎背后背着黄罗伞,手中握着方天画戟,本以为可以脱困而出,没想到自顾不暇的杨文广居然对他紧追不舍,比李成蹊对他的杀意还要浓郁,硬生生拖住了他。 李成蹊此时手中空空如也,唯有两只拳头,一只被天玄色覆盖,一只被地黄色覆盖,出拳之时必然伴有天昏地暗,拳落之际必有雷霆之响。 “他走不了的。” 不知为何,李成蹊面对更可怕的周郎,反而不以为然,对一直介乎二人之间的杨文广倒是穷追不舍,已经不知道和他互换了多少次重伤。 李成蹊身为不朽,可以真身破碎,破而后立,只要道心不灭,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杨文广不一样,他只是个武夫,一旦被杀,体魄破碎,就会沦为无主孤魂。 周郎攻守兼备,本该是场中最强的存在,可他无心恋战,只是一心想要逃跑。 然而,李成蹊分明是场中最弱,却好似一座无形压在心头的山岳,重重地压在他的头上,使得喘不过气来。 每一次攻势,偶尔溢出的气息冲了过来,都让他如临大敌,不得不全力抵抗,可也依旧挡不住。 “你是圣贤,亦是余孽,千年前就该将一身修为还于天地,现在又何必在这执迷不悟?” “我是圣贤,坐拥天地功德的圣贤,谁也不可以杀我,谁也杀不了我。” “圣贤已经是不朽的绝路,是超凡的至高存在,你已经享受过圣贤该享受的一切,如今也该放手了。” 忽然之间,仿佛主次移位,李成蹊分明还是那个李成蹊,但杨文广却变得极其虚弱。 直到此时此刻,杨文广才幡然醒悟,“原来你的拳意不是要坏我的体魄,而是要消我的功德。” “现在才想明白,已经太晚了。” 这一刻的李成蹊横拳在前,眼中再无什么杨文广,有的只是一具金光闪闪的圣贤功德碑。 歌功颂德,皆以碑文。 “杨文广,待世道更迭,我会再放你出来,享受生生世世的荣华富贵。” 说完这话,李成蹊的目光又落在周郎的身上,随意地说道,“还我伞来。” 周郎居然下意识地将伞抛给了他,随后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手。 杨文广恍然大悟,“哈哈,原来你早就算计他,故意让我醒来,又故意让他看穿我的身份,更不惜自毁道行,借此引诱他造就圣贤之身。” “我以道心为界,引他入局;又以圣贤之血为饵,塑他真身。如今他心有了身子也有了,究竟是个天魔还是个凡夫俗子,杨圣贤觉得呢?” 李成蹊抓住黄罗伞,纵身一跃,一伞拍下,就好似天幕垂落,直压的杨文广透不过气,身子不动,可心湖的水面却疯狂下跌。 “以我道心为界,以功德天王伞为碑,请杨圣贤升天。” “你以为自己吃定我了吗?” 杨文广见大势来袭,反而激起了一腔怒气,在那不断下沉的湖面之中竟然抓出来一杆通体猩红的长戟,戟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篆字迹,每一个字都仿佛充满了不朽金言。 饶是杨文广身为它的主人,抓起这杆长戟的时候,也不由得露出一抹吃力,双手紧紧地抓牢,低声叱呵,刷地一声,就见那杆长戟彻底露出水面,现出了它的全身。 此时此刻,天地间似乎都感受到它的出现,为之黯然失色。 “这就是你的本命功德至宝?” 不知为何,杨文广听到这个声音,竟然觉得李成蹊的眼神透过他的身体直达心湖,仿佛正围绕着长戟细细打量。 “若不是恰巧我也是功德之后,还真没法见着此物。” 此话一出,杨文广不假思索地在心湖现身,不顾后果地握紧长戟,向李成蹊所在的方向猛然一扎,就见湖面瞬间被一分为二,波浪滔天。 “杨圣贤消消火,如今大局已定,你再想反抗已是徒劳无功。”李成蹊不知为何竟能来到他的面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杨圣贤,请升天?!” 杨文广怎么可能随他心愿,当即动用金言咒力,洞开天幕,欲逃出此方。 李成蹊轻轻一笑,飞身在他的肉身外,问道,“杨圣贤,可曾绝望?” 原来杨文广逃出天外,定睛一看,却仍旧是踩着地黄色,头顶天玄色。 “改天换日,这个神通你从何学来?” “杨圣贤抬举我了,晚辈一介不朽,哪里会什么改天换地的神通,无非是仗着拳意打造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杨文广猛地拔出心湖的长戟,身上的真元瞬间跌落一大半,往李成蹊所在的方向径直刺出。 嗤! 李成蹊不以为然地捂着胸口,缓缓地抓在戟身,慢慢地往外推了推,“杨圣贤,我说太迟了就是太迟了。” “我不信,你一介后辈哪里来的功德可以镇压我?” 身为圣贤,杨文广之所以可以转世重修,就在于他当年立下的不朽功德。 历经生死轮回,杨文广还是一直是不朽,甚至掌控每一世肉身的绝对控制权,就在于他这一身不容置疑的功德。 “我有功德傍身,谁能杀我?!” 李成蹊忽然真挚地笑道,“杨圣贤,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杀了你。” 说完这话,李成蹊就将黄罗伞往天空一抛,瞬间遮住了半边天幕,恰好是他俩所在的天幕。 杨文广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只觉得一阵阵神志不清,急忙甩了甩脑袋,试图甩走那阵迷糊感觉,但不曾想那种感觉反而越来越重。 “当年不灭都受限于天道,被迫陷入沉睡,你们这些圣贤却想着投机取巧,难道就没想过天网恢恢,无处可逃?” 第一百七十章 去吧 “你想要杀我?” 周郎眼睁睁见着一尊沉睡的圣贤被收入黄罗伞中,手中握着的长戟不知为何变得越发沉重。 李成蹊慢慢地走近他,黄罗伞已被他背在身后。 随着他的脚步逼近,周郎越发地害怕,甚至想要夺路而逃,可脚下却仿佛生了千斤坠,半天也挪不动半步。 这时,李成蹊已走到他的面前,不过一拳之遥,慢慢地将手抓向伞柄,眼中露出一抹讥讽。 “李成蹊,我是域外天魔,你是杀不死我的。” 周郎心头乱如麻,猛地朝他大声吼道。 “我几时说过要杀你?” 李成蹊突然轻松一笑,以伞身敲了敲他的肩头。 这一刻,周郎重获自由,仿佛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对李成蹊的恐惧也一干二净,瞬间就逃之夭夭,扭头一看,再无什么他的踪影。 “哈哈,我周郎终于自由了。” “李昭侠,先前那个人究竟是谁?” 窦立堂察觉到黑暗的气息退去,立刻从寇家冲上天来,惊魂甫定地环顾四周。 “你不必知晓他的身份,但我得告诉你,有些事比我预想的要严重,恐怕我不能陪你走剩下的路。” 窦立堂傻呵呵地笑道,“我想我也不必再走下去了,现在也是时候告诉天下人我窦家也有一尊不朽了。” 李成蹊惊讶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成就不朽公诸于世,整座宫洲的窃夫势力都不会放过你,必将对你除之而后快。” “我想过了,我要我的女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成蹊哈哈大笑,一手拍在他的肩头,“不愧是封侠卫,就是要这样敢爱敢恨,我支持你。” “所以你放心地去吧。” 李成蹊抱拳告别,“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窦立堂放声大笑,“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说完这话,两个男人各自伸出一拳,砰地一声砸在一块。 然后,两个男人各奔东西。 “周郎,重获自由的感觉如何?” 正逍遥自在的周郎猛地听到耳畔的这道声音,吓得一哆嗦,险些跌落云头。 “不可能。” “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周郎下意识地回道,但转念又接道,“我如今不是你的周郎,不可能再陪你闯江湖。”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来,又为何始终摆脱不了我的纠缠?” 周郎想了想,破天荒地点了点头,“你告诉我?” “哈哈,瞅你这样,想要摆脱我的纠缠,恐怕还得再经过几百年吧。” 周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我现在有些明白他对战你那时候的无奈了。” 李成蹊与他边走边说,“因为我说的一切都是将要面对的真相,却偏偏让你们无力抵抗。” “李成蹊,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将会是个无与伦比的宿主,或许在你的身上我真的能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李成蹊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离别,远比你看到的更多。” “所以这就是你懂这么多故事的理由?” 杨武广回来过后,一身心气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张不朽和大长老,而是回到别院,再见应妱璃。 “杨武广,你知不知道你知道的还不够多,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你可能会知道更多的事,但现在的你还需要去发掘更多的真相,唯有这样,你那颗不断圆满的道心才能彻底圆满,直至抵达那一个真正的不朽之境。” 杨武广狐疑地望着她,总觉得她话中有话,尤其是觉得她似乎与自己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的故事,甚至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应妱璃,你可否告诉我,你到底来自于哪里?” “找到小木头,你就会知道我来自哪里,至于要去哪里找小木头,那就是你应该思考的事吧。” 杨武广忽然想起那位神秘兮兮的老武夫,掐指一算,当即一皱眉头,“奇怪,我怎么会连一个武夫都算不出来?” “无非是两个原因,第一是他去了洞天福地,不在这方世道;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跟在另一位不朽的身边。” 杨武广恍然大悟,“那应该是跟在另一位不朽的身边,毕竟他是来自白刃里的白刀子。” “咦,为了打听小木头,你居然找到了白刃里的白刀子,这类人可不是好找的,我突然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不是我找到他的,而是他主动找到我,告诉我他的身份。” 应妱璃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一抹惊讶,瞧了他好一会儿,才有感而发,“看来白刃里也不甘寂寞,想要往这世道走一遭了。” “不可能,九洲九宗已是定局,不会再容忍任何宗门出现。” 应妱璃嗤笑道,“你不会真以为九宗永远都会是九宗吧,如果世道不乱,圣国又凭什么一家独大?” 杨武广不敢相信她的话。 “一个以武力和权力称霸的圣国,怎么可能会容忍九王凌驾其上?” “而且你成就不朽,就应该明白当年的生死轮回到底为何会被推翻。” “既然轮回是被推翻的,那你就更该清楚窃夫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容忍所谓的英戎殿重现于世。” 应妱璃漫不经心地说道,“窃夫一家独大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将权柄真正地交给九宗?就算你现在一家独大又如何,未来就不会出现第二个大宗?就算你打压了后人上来的道路,难道你就能阻止那些回归的古代势力?” 古代势力?! 杨武广不由自主地想到白刃里,这是一个贯穿了整座封禅时代的神秘宗门,就连封侠世道都无法彻底根除。 “其实你应该比我看的更透彻,随着圣国世道的不断稳固,九宗的真正敌人已经不只是九洲的大小宗门,而是曾经与你们同生共死的窃夫,甚至也包括那些你们视若仇寇的封侠之人。” 应妱璃一撩秀发,笑道,“去趟极冰之地吧,那里或许会有你要的答案。” 第一百七十一章 极冰之地 极冰之地! 一望无际的冰洋,深不见底的冰窟。 寒气与阴冷笼罩在这片大地。 狂风与暴雪肆虐在这片冰原。 即使如此,依旧有一道道挺拔的身影出没其中。 砰! 就在这时,一道庞大无比的身影从天而降,通体晶莹剔透,好似一块浑然天成的玉石,但若是俯瞰,就会发现它哪里是什么玉石,分明是头遮云蔽日的巨大妖兽。 “所有人散开,我来挡住他。” 妖兽来袭,有道身影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来,腰间的酒壶叮叮作响,手中的剑身熠熠生辉,独自冲到了最前方,亮出一抹不过的三尺剑光,直奔妖兽的脑袋。 叮! 妖兽妖眸迷惑地一眯,一脸古怪地盯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嗤,像是冰块摩擦的声音。 然后,妖兽猛地一转头,一把甩飞身上的跳蚤,如临大敌地盯着远方走来的布衣身影。 嗤!嗤!嗤! 不知为何,那个人走的越近,妖兽越发地害怕,然后不停地发出嗤嗤的叫声。 “跪下。” 直到男人走近它,它都始终没有踏出半步,只是一直焦急地嗤嗤着。 当男人开口的时候,妖兽身上的冰甲就仿佛掉落的灰尘一般,簌簌地直往下掉,都原地堆起了几丈高。 此时,才能看到一头半米高的四脚走兽正乖乖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那个剑客因着冰屑,恰好错过了这一幕。 “瞧你的血脉,也不像是一般的妖兽,怎么沦落到要来捕食人类武夫?” 嗤嗤! “地下有妖君正在抢夺地盘,你不想卷入其中,就跑来地上凑热闹。” 嗤嗤! “打的可凶了,来的时候就有一头妖君身受重伤?” 嗤嗤! “现在也到了该下去的时候?” 妖兽一脸兴奋地嗤嗤叫着。 “在下东胜神洲秦却之,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那个剑客似乎是察觉到这边冷清地有些出奇,居然大胆地翻过冰屑,蹲在最上方,居高临下地嬉笑着。 “在下龙阳洲岳牧野。” 秦却之一听是龙阳洲的人,立马一脸热情地跳下来,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笑嘻嘻地说道,“好兄弟,幸会幸会。” 李成蹊尴尬地回之一笑。 “好兄弟,告诉你,别看兄弟在这极冰之地,不曾去过龙阳洲,但我和你龙阳洲的洞溪里李成蹊李昭侠可是有八拜之交的好兄弟。待我杀完极冰之地的妖族,定然要去龙阳洲带你见一见我那兄弟。” 化名岳牧野的李成蹊忽然更加尴尬地看了一眼他,眼中的神色古里古怪。 “怎么,难道岳兄弟不信我?” 李成蹊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只是我连洞溪里都没有听过,哪里会知道什么李成蹊?” 秦却之当即拍了拍他的肩头,“不认识没关系,我以后带你去。” 李成蹊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秦却之不以为然地抱起地上的那只妖兽,“这就是那头庞然大物的真身?” 妖兽本想张口咬他,但一想到边上这个气息,立马一脸娇羞地甩甩尾巴,用舌头舔了舔他。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张牙舞爪都是花拳绣腿。” 秦却之一脸认真地叹道,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一脸兴奋地问道,“岳兄弟,是为了什么来这?” “我想可能是为了找你。” 李成蹊忽然说道。 秦却之哈哈大笑,猛地一剑刺向他的喉咙,“从你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这人不对劲。” 铿锵! 李成蹊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你有多久没离开这?” “才来没多久,之前好不容易聚拢一群朋友,又因为这头蠢家伙,四下逃离个干干净净。” “君子朋而不群,小人群而不朋,我想这道理你是明白的。” 秦却之将剑一收,“你到底是谁?” “为了渡你成就不朽。” “不朽是什么?” “非凡之境,或是超凡之境。” “不太明白。” “第六关德清之境,或者第七关武胜之境。” “这不是传说中的境界?当今世道恐怕还能踏足的寥寥无几。” “以前是这样,但以后不是了。” 秦却之还想继续追问,就听妖兽一阵嗤嗤声。 李成蹊立刻纵身抓着他的肩头,一脚跺碎底下的冰层,一路直坠而下。 嘶! 秦却之身子一抖,牙齿忍不住地打颤,“好冷,好冷,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连我的真气都挡不住?” 李成蹊身后跟着妖兽,似乎是闻到了妖君的气息,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你在这待着别动,我去去就回。” 李成蹊说完这话,立马就追了上去,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忽然就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恐怖寒气,哪怕走出去一头,都足以瞬间冻结方圆百丈。 嗤嗤! “你想让我出手打死它?” 嗤嗤! “这头妖君是你的杀父仇人,若是我能替你手刃敌人,你愿意归顺于我,世代为我鞍前马后?” 嗤嗤! 李成蹊顿时来了兴趣,从指尖挤出一滴血珠,“吃了它,我就相信你说的。” 妖兽不加迟疑地吞下血珠,急不可耐地连连催促。 李成蹊哈哈大笑,纵身飞跃,来到妖君的头顶,直接一拳砸在它的脑壳,轰然震碎了它的体魄,接着他又一脚往脑袋里一踹,砰地一声,砸碎一地的冰屑。 咣当! 下一刻,堂堂一头妖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摔了下去,再无半点生机。 直到这时,那头妖兽忽然口吐人言,“哈哈,你中计了。” 李成蹊脸色一变,急忙往后退去,可是他没想到身后百丈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座牢笼,无影无形的巨大牢笼。 “区区一头妖兽,竟然也会懂得人族的计谋?” 妖兽不屑一顾地看着他,出声嘲讽道,“你这无知的人类,真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聪明的种族,其实你不知道我妖族足智多谋,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这时,李成蹊分明感受到一阵阵寒意扑面而来,而他身上的气息也在不受控制地一路跌落,眼看着就要彻底没了气息。 反观那头妖兽,竟然越来越强,甚至摆脱了他的威压。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妖之约 砰! 妖兽失去了绝对的力量,从原来的庞然大物沦落到现在的半米之高,一身修为也不知道跌落多少。 可想而知,这头妖兽是多么痛恨李成蹊,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惜哪怕它占据了上风,一爪子拍下去,竟然也不能破开他的体魄,甚至连布衣都撕不破。 李成蹊一头撞在无形冰墙,口中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血,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绝望,反倒是摘下腰间的酒葫,仰头喝了一大口,朝着妖兽问道,“要不要来尝尝人族的酒?” 啪! 妖兽猛地扑来,一爪子按在他的脑袋,“人族,不要在本妖面前嚣张,休要觉得本妖杀不了你。” 李成蹊还是举着酒葫,轻声地笑道,“小妖,我劝你最好喝一口,否则待会我怕你吓破了胆。” 妖兽极为轻蔑地笑道,“两头妖君皆已死了,我身为此地最强的妖君,有何可怕?” 诚如李成蹊所言,这头妖兽不仅是血脉妖兽,更是血脉妖兽之中的极品妖兽,是生而为王的妖君级,只是不知为何竟然连两头血脉本不该如它的都不过,反而被妖给逐出住地,放逐在人族地界,到处捕食人族。 若不是李成蹊来了,它这辈子或许都只能蹲在上面,永远都不敢下来。 “人族,我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当初那两头妖君之所以敢对我出手,无非是仗着我年幼无知,将我谎骗去地面,平白断了我的力量来源。” 妖兽前蹄高抬,然后重重地踏在地上,放声大笑道,“不过现在一切都回来了,本妖又回来了,再次掌控了属于我的妖族原力。” “所以说我之所以被困在此,只是因为你不想放我走。” 妖兽绕着他团团转,“虽然说你害我少了半边的力量,但是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重回这里。” “别忘了我先前和你签订了主仆契约。” “难道你不知道血脉契约的前提是你的血脉要比我的高,但是你觉得那可能吗?” 话音刚落,李成蹊就推开它的蹄子,一脸轻松地回道,“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比较强的血脉?” 妖兽骇然失色,忙将蹄子往下狠狠地按下去,但不曾想那一只手托住它的蹄子,竟然半天都按不下去,反而还慢慢地托起他的蹄子,让它不断地身子高抬。 “嗯?!就算把你抬高,你也不可能是个人,所以你还是乖乖地趴着吧。” 说完这话,李成蹊猛地一巴掌拍在它的脑袋,恶狠狠地威胁道,“我既然可以擒住你一次,自然也可以抓住你第二次。” 此刻,妖兽再次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颤颤巍巍地回道,“主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现在告诉我,原力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你不断地突破自我,几乎都快要到了妖君级巅峰的境界?” 妖兽茫然地摇了摇头,“从我醒来,我就在这,吸收着地底的冰之原力,直到被那两个叛徒骗出这里。” 李成蹊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直接留下五根鲜艳的指印,然后往上一提,和它的妖眸对视道,“别说是你一头妖兽,就是传说中的大妖我都曾对付过。” 妖兽下意识地哼了一声。 李成蹊立马将他砸在地上,“你敢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信,我信。” 李成蹊这才温和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小妖兽,我不会杀你的,毕竟有你在,这里相对于无主之地,反而会更平静。” 妖兽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我也不会放任你为所欲为。” 妖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与你约法三章,可好?” 妖兽生死都捏在他的身上,怎么敢不听从,连忙使劲地摇摇头,“你说,你说,我什么都听。” “第一,我与你互不干涉,互不侵犯。” 妖兽一听这话,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点头,“好的,好的,别说是互不干涉,就是你要干涉,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恨自己不是个女儿身。。” 李成蹊有些狐疑地看着它,“你当年能长这么大,真是个不容易的事,身为一头无父无母的妖兽,你确实过的不尽如人意。” 妖兽深有同感,再次狠狠点头,“主子说的对,因为我无父无母,经常还会收到各个妖君的战柬。” 这一下,李成蹊越来越难以理解,“眼前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分明是个妖君级妖怪,却有着别的妖不具备的心机,甚至骨子里还有几分人族的影子。” “我问你,在我之前,你有没有跟过别的人族。” 妖兽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就是个小妖,稀里糊涂地活到现在,专挑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下手。” 李成蹊把眼神一睁,它赶紧回道,“以后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第二,我希望你能做到不杀生。” 妖兽把脑袋使劲地摇晃,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不肯答应我?” 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直接扇出了五根手指印。 “我是妖,不是人,何况在这极冰之地,就算是人,也是本着杀妖来的,你让我不杀生,我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 李成蹊猛地拔下黄罗伞,一下子插进他的左眼,轻轻地一转,直接搅碎了它的眼珠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肯不肯答应?” 妖兽吃着痛,“左右都是一死,我宁愿做个有骨气的妖。” 李成蹊忽然就拔出黄罗伞,“好,你我各退一步,若无人妖杀你,我不许你主动害人性命。” 不等妖兽回话,李成蹊拿着伞指着它的右眼,“你要是还不答应,我不介意直接宰了你,再去别的地方重新找。” “好,我答应你。” 李成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第三,我会给你个重获自由的机会,让你以大妖的身份行走在世道。” 妖兽不以为然,懒洋洋地往地上一趴。 李成蹊将伞尖往他鼻子前的地面一砸,冷声哼道,“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不仅要你一人,而是要你广招妖兽,妖兽越多,你提前自由的时间越早。”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想吃人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带点什么。” 一路上秦却之总是没完没了说个不停,而李成蹊也是老老实实地静静听着,偶尔会接上那么一两句。 “这里的冰似乎不是外面的冰,而是形成了一种类似晶石的存在。” 李成蹊随手掰下一块四四方方的晶石,放在手心滚了滚,“这块材质就非常好,可以用来雕琢成一枚印章。” 秦却之一听这话,立马凑了上来,抢过他手里的晶石,用手一捏,竟然没能捏碎,“乖乖,这晶石硬的离奇,居然连我堂堂武夫都捏不碎。” “这么多的晶石,回去好好雕琢,绝对能卖一大笔的钱,不说富可敌国,价值连城还是问题不大的。” 秦却之看着他,一脸地嫌弃,“堂堂武夫,居然为了黄白之物低头。” 李成蹊还想回话,突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顿时抽出黄罗伞,将之撑开,拉着他一起躲在下面,然后小声说道,“先别急着赶路,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我们这边赶来。” 秦却之也是第一次来到冰层之下,光是抵御严寒都费劲,哪里还有心神提防远处,闻听这话立马老实下来。 不过在等了大半个时辰过后,秦却之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不由得少了耐性,“你在害怕什么?” 李成蹊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居然直接用手堵住他的嘴巴,一手从他背后抓起他的肩头,顶着伞骨疯狂后退。 冰窟之下,忽然响起了阵阵滋滋作响的声音。 秦却之听到这个声音,不由自主地心乱如麻,一阵头痛欲裂。 “恪守灵台,运转武势。” 李成蹊见状,忙转动伞柄,发出哗哗的声音,试图遮住滋滋的声音。 秦却之不敢迟疑,一边守着心神,一边运转武势,这才堪堪挡住了魔音贯耳。 李成蹊瞥了一眼,竟然发现他的武势之中只是安静地躺着一把随身的佩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既没有耀眼夺目,也没有神华内敛,有的只是一把剑的微光。 滋! 忽然之间,冰窟之中响起了一道清晰的声音,仿佛刷地一下刺破秦却之的耳朵,使之嘀嗒嘀嗒地流个不停。 李成蹊无奈地叹了一声,将秦却之往身后一丢,主动迎上声音的主人,一伞递出,竟然只迸发铿锵声,连半点血迹都没有。 “人族,你似乎一直都能看到我。” 当他出手的时候,隐于冰窟的妖怪也发出了声音,不是惊讶,而是好奇。 “不愧是极冰之地,遇到的妖族不是妖君级,就是大妖。” “你很有胆量,不仅敢闯进冰窟,更敢在一头大妖面前大放厥词。” 似乎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嗜血,大妖从冰层中露出真身,像极了一条通体晶莹剔透的白蛇,可它的腹部却长满了细若游丝的刺,每一次爬动那些刺都会极其有规律地蠕动,这才会发出先前那种滋滋的声音,是那些刺和冰层摩擦的声音。 “不过是些躲在地下的余孽,真当我人族奈何不了你们?” “哈哈,有意思,又来了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 大妖突然来到李成蹊的身后,妖首缠向他的脑袋,直接张开一张利嘴,满是尖牙利齿的妖口。 李成蹊不慌不忙地递出黄罗伞,挡住妖口,“堂堂大妖,还要偷袭?” “你以为自己真挡住了我?” 李成蹊闻声,急忙望向伞面,只见一层冰霜竟然正在爬向伞面,顺着伞骨直冲他的手。 纤尘不染!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祭出金言,却不曾想足以改变天地的金言竟然奈何不得这层冰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它迅猛来袭。 “竟然还是个货真价实的不朽。” 大妖出言讥讽,然后再次转身绕到他的背后,啪地一声落在冰面,自下而上一个飞奔,直冲他的腰间。 李成蹊还在驱逐冰霜,哪里曾想它又从下攻来,急忙一个躲闪,拉开两者之间的距离。 就是这一躲,在空气中留下了浓郁的气息。 “咦,这是我族大妖的气息,你身上怎么会有?” 大妖破天荒地停下攻势,倒挂在冰窟,两只细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李成蹊反手将黄罗伞往地面一砸,神色也陷入了沉思,“你说我的身上有大妖的气息?” “我不会闻错的,那是种烙印在骨子里的木灵气息,是代表了妖族生机的气息。” “难道是它?” 李成蹊猛地想到当初在灞陵桥遇到的那个它,就连根老对它的来历也似乎极为忌惮。 “你是人族,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我妖族的气息,而你身上的这股气息是唯有同为那一脉的大妖才能感受到。” “可以告诉我那只木灵的名讳?” “不可以。” 如同人族每念一次不朽的名讳,就会引起不朽的注意,并且在无形之中增加他的力量。 妖族每说一次妖灵的名字,就会在冥冥之中结下缘分,至于是好是坏有目共睹,哪只妖不是以吃为目的? 不过大妖不愿意说它的名字,倒不是因为这点,而是因为这只木灵在妖族曾留下一段箴言。 “凡言吾名讳者,必将承吾之权柄。” 这句话放在人族,不知多少人要趋之若鹜,但对于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妖族而言,无异于血海深仇。 药灵并不比一般的妖族强,反而要平白承担无妄的责任。 凡为灵者,必为守护万妖。 “我可以拿人族的道果和你换它的名号。” “你真有人族的道果?” 大妖一听到人族道果,立马口水直流,一双贪婪的目光恨不得一把扑到他的身上。 李成蹊指了指自己,“我拿我的道果发誓,若不能给你道果,就让我自己葬于汝腹。” 大妖不屑地回道,“妖族从来不相信誓约。” 妖族是群随心所欲的家伙,什么道心天道对它们而言,与生俱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从来不会引以为戒。 除了妖灵那一种,大多数的妖族都只会遵循弱肉强食的铁规。 “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把你背后的那个人给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是讨打 砰!砰!砰! 冰窟之中,只见布衣男人正握着黄罗伞,毫不讲理地砸在一条白蛇的身上。 地上不知何时跌落一地的冰晶,正散发着充满了力量的气息。 “别打了,别打了,我信我信。” 大妖似乎是吃不消,忍不住出声求饶。 “还吃不吃?” “偷偷地吃。” 李成蹊举着黄罗伞,作势就打。 “你打死我,我也要吃。人吃妖,妖吃人,天经地义,你怎么能阻止我的本性。” “好吧,我不防止你吃人了,但你必须告诉我它的名号。” “听好了,它的名字就叫……” “你说什么?” “它的名字就叫……” “叫什么?” …… 李成蹊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然鸦雀无声,一片苍白。 “哈哈,好蠢的人族,居然被本大妖一阵忽悠,估计现在还活在我的镜中世界吧。” 此时的大妖正叼着比自己还大的秦却之,一路悠哉悠哉地爬着,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它才停在一座明晃晃的山洞里。 在这,既没有寒风刺骨,也没有冷如刀削,随处可见的春意,还有星星点点的生机。 “金窝银窝,不如我的妖窝。” 大妖将秦却之随意地丢在一边,然后慢悠悠地爬上了石座,陷入了沉思。 “喂,你怎么睡着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谁砸了一顿。” “那是当然,你被我砸了一顿,能不头晕?” “你是谁?我怎么会被你砸?” “我是那个被你骗入镜中世界的人。” 大妖猛地一激灵,高高地抬起头,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李成蹊指了指地上的秦却之,“他是我的人。” 大妖滋了一声,阴沉地耸起后背,蓄势待发。 “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吃人怎么样?” 大妖一听到能吃人,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来,“你能带我去吃人?” “管够。” 大妖半信半疑地问道,“你骗我,外面的世道有封侠大道,对我们这类大妖有压胜之功,别看我现在是大妖,一旦被我逃了出去,立马会被压制在妖君级别。” “我之前遇到个妖兽,也是妖君级。” “那你肯定是被它骗了,妖君级的妖族一旦离开冰窟,立马就会被压低一层境界,无论是谁都难以避免,这是当年十五位钦侠留下的压胜禁咒。” 李成蹊的脸色越发浓重,他们来到冰窟的地方似乎还没合上,如果它真是头大妖,那么它一旦恢复如初,必然会再次杀回冰面。 想到这里,李成蹊直接一把抓住大妖,往自己的手臂一缠,“跟我走一趟,回来再问你。” 大妖本想拒绝,但却感受到一股毁天灭地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直接怂了下去,一路无声地来到妖兽的地界。 “大妖冰之原力,这里绝对藏着一头大妖。” 大妖还未见着妖兽,就能感受到大妖的气息,赶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哥,咱们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要是你再往前走走,可就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同为大妖,除非血脉压制,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什么可怕?” “大哥,你有所不知,能结出原力的大妖已经是大妖里的妖侯,我压根就不是它的对手。” “难道你还不是妖侯?” “大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只是个擅长潜行的大妖,充其量是个妖将,怎么可能会是妖侯?” 就在这时,从里面传来了得意的笑声,“人族,你现在来,是想送死?” 妖兽再次站了出来,体型与之前一般无二,但四条腿却充满了肌肉感,头顶甚至长出了一只鹿角。 “龙裔,它是龙裔,快跑快跑。” 大妖见着它头上的那只角,慌不成声地连连催促道,“我低估了,它不仅是妖侯,还是妖侯中的王。” “想走,你觉得我会放过他?” 妖兽往前走了走,一阵冰风扑面而来,直接就将四面八方覆盖一层极致的寒冰。 “跪下!” 李成蹊冷冷地哼道,但它压根不为所动,孤傲地抬起妖首。 “给我跪下。” 李成蹊愤怒地再次吼道,但妖兽却充满了讥讽地回道,“我现在是大妖,你管不了我。” 正所谓事不过三,李成蹊不准备给它这个机会,直接握紧黄罗伞,脚底一点冰面,腾身而出。 踏! 妖兽前蹄往冰面一顿,一股寒气顿时冲向了他。 “给我裂?!” 李成蹊怒吼一声,直接一伞砸了上去,但下一刻那股寒气不但没有被砸碎,反而顺着伞面一路爬了上去。 “快丢,快点丢掉,这是极冰之气,一旦沾染了他,你的道心都会被化为一片冰天雪地。” 李成蹊不顾大妖的劝告,翻手一转,顿时吹起一阵轻风,居然消融了极冰之气。 “这是什么风,竟然能消融我极冰之地的极冰之气?” 大妖见着这股风,当场目瞪口呆。 李成蹊不予理睬,改为双手握住伞柄,眼中只剩下一头妖兽,猛地飞奔而起,瞬如惊雷,咔嚓一声砸在了它的身上。 啪嗒! 李成蹊眉头一皱,大妖急忙提醒道,“这是它的分身,它遁入冰窟了。” “给我找出它。” 李成蹊运转顾游神目,甚至运转了体内真元,推演它的所在,竟然也寸功未立。 大妖闻声,直接跳出他的胳膊,往冰面一钻,瞬间无声无息。 噗! 下一刻,大妖猛地被砸出来,指着头顶的这里说,“我打不过它,只能将它困在这里。” 李成蹊毫不迟疑,举起黄罗伞,一路疯狂砸了上去,直接打穿了冰上冰下。 此时,李成蹊的脑中忽然一怔,再看看下方的那只大妖,只见它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你果然没有说错,这个人可以打穿极冰之地。” 一直以来,大妖们压根不是忌惮外界的压胜,而是迫于无奈,只能躲在冰窟,因为诺大的冰窟竟然只有一处出口,而出口之处竟然守着世上最正派的那些人,日日夜夜无不以杀妖为重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妖 先有欲要夷平正字春坊的洪荒遗种,再有祸乱人间的大妖蜃连璧、无支祁,今有想要重回人间的极冰妖族。 人间,似乎总是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 李成蹊站在冰面,望着下方的两头大妖,心中说不沉甸甸的,都是骗人的。 无脑的大妖不可怕,但下面这两头大妖似乎都有着极高的智商,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加上先前那条道路,自己已经为冰窟开拓了两条通往人间的道路。 “有我在这,你俩休想逃走。” 李成蹊将伞尖往地面一杵,色厉内荏,不怒自威。 “可是我俩压根就没想走这。” 大妖抬着头,一双细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时李成蹊突然想起它的本命神通,镜中世界。 “你若是敢走,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滋滋,你杀不杀我,都阻挡不了本妖要去人间的自由。” 李成蹊忙纵身而下,一伞砸在下方两头大妖的身上。 咔嚓! 两座冰雕瞬间破碎,洒落一地的冰屑。 李成蹊大惊失色,骂了一声,就循着空气中残留的大妖气息一路追了出去。 当他消失过后,大妖与妖兽再次出现在此。 “雪螭,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狡猾如斯。” 妖兽驮着大妖,从不起眼的一处冰层中钻了出来,忍不住出声讥讽道。 “虬角,你要知道当年妖族之所以会被困于此,就是因为当年的妖王不谙世事,被钦侠谎骗至此,否则我族何至于沦落在此。” “我可不是妖族,别把我拖进去。”虬角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喜欢把自己当成妖族,我可不管,但我绝对不是。” 雪螭神态慵懒地趴在它的背上,不愿多言,“走吧,带我去外面的世道看看。” 虬角点了点头,“我可和你说好了,外面的世道有压胜之功,咱们这些在此修成大妖的,一旦去了外面,立马就会被打回妖君。” “无妨,唯有真正知晓外面的世道,我们才好早做部署。” 虬角可没它那么多心思,只是想去外面大块朵颐,见它答应过后,当即腾身而起,落在了冰面之上,环顾四面八方,忍不住发出嗤嗤声,“我虬角又回来了。” 时隔多年,虬角又再次以大妖之身回到冰面。 “虬角,我似乎没感受到力量的压制?” 就在这时,雪螭忽然惊疑地问道。 虬角正沉浸在重获自由的喜悦,闻听这话,也想起了重事,“哎,我上次从出口闯出来,分明是被压制了境界,怎么这次出来平安无事?” 两头大妖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此却都欣喜若狂。 “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咱们可以强大不就行了。” “咦,这里有两头逃出来的妖兽。” 此时,忽然出现一队武夫,恰好撞上了他俩。 “你来,还是我来?” “不好,它们不是妖怪,而是妖君,我来断后,你们快走。” “想走,问过本妖没有?” 虬角急不可耐地往前一站,前蹄落地,就见一股股寒气不由分说地浮现于世,瞬间将一众武夫都化为冰雕。 为首之人当机立断,在寒气来袭之前运转武势,在寒气入体之时直接震碎了它,当他定睛一看其他人的情况,更没有选择夺路而逃,而是翻手递出一道道蕴含武势的剑气,直接震碎他们身上的寒气。 “所有人守住心神,不要胡思乱想,尚有余力之人,运转武势,抵御妖君之威,顾着其他人退后。” “又是这股令人讨厌的剑气。” 虬角见着剑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快的经历,直接妖身往前冲去。 为首之人骇然失色,但却不敢后退,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惊,将剑斜在胸口,砰地一声挡住虬角的独角。 “虬角,你行不行啊,怎么连个人族都打不过?” “我来对付这个人族,你去抓住其他人。” “不能一口吞吗?我还没尝过人族的味道。” “我们需要懦弱的人族掩护咱们的身份,否则到了外面容易被人族群起而攻之。” 雪螭应了一声,腾空而去。 “有我在,你俩休想伤害我的队友。” 为首之人武势一转,天地寒气皆与之同来,霎那间化为一剑从天而降。 雪螭不以为然,滋了一声。 “小心,这股剑气很不对劲。” 虬角早就知晓这股剑气的厉害,赶忙出声提醒,可惜雪螭自视甚高,被一剑斩在妖身,咔嚓一声削落一地的冰屑,疼得直满地打滚。 “你去对付那些凡人,这个我来应付。” 虬角跺了跺前蹄,脚下大地立马浮现一层层的冰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个人冲去。 为首之人眼中谨慎更甚,抓剑的手心早已流满汗水,见冰霜来袭,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直接又是武势汹涌,一剑递出。 嗤!嗤!嗤! 武势在天地间咆哮,冰霜在冰雪中蔓延,二者一经碰撞,嗤嗤声不绝于耳。 那些还未逃远的武夫光是听着声音,一个个的心里就像刀剑砍在身上,瞬间萎靡不振。 尚有余力的武夫也不会丢弃同伴,直接加重武势,挡住这种古怪的声音,然后抓起那一个个支撑不住的武夫,飞快往远方逃去。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有所迟疑,更没有一个人打算回头救人。 “不,我要亲自宰了他。” 雪螭好像从痛楚中醒了过来,被一剑斩落的地方早就恢复如初,但那一剑留在身上的痛楚却挥之不去,让它不由得龇牙咧嘴,想要找个地方发泄。 “这种剑很奇怪,非妖力能破,你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虬角在外面闯荡了多年,深谙此剑的厉害,自然也摸索出了对付它的手段。 不是它心怀仁慈,想要保护雪螭,而是它不想好不容易找了个伙伴,还没来得及大杀四方,就要平白无故地栽在这里。 而且虬角有一句话一直没说,那就是雪螭要是真受了重伤,它是丝毫不介意直接吃了它。 “先前是我大意,现在我要拿出大妖的力量,来对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雪螭已然被他激怒,居然不顾形象地放出大妖的气息,直接冻结了方圆百丈的一切灵气流动,甚至在空气中都布满了淡淡的冰花。 为首之人不明觉厉,偶然落下一朵冰花,砸在他的肩头,嗤地一声,直接冻伤他的肩头,被寒气直入肩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义无反顾 “有意思,有意思,我堂堂武夫,居然有机会和两头传说中的大妖切磋。” 肩头被寒气所伤的男人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眼中唯有义无反顾的战意,随手一拍肩头的伤势,竟然是以无数道剑气消弭其上的寒气。 滋滋声不绝于耳,男人却面无表情。 血色与寒气交错,男人只视而不见。 “他不疼吗?” 雪螭远远地望着,也觉得痛楚萦绕于心。 “他疼不疼我不知道,反正本妖肯定不会这么虐待自己。” 虬角见着这一幕,心底暗暗地警惕,以前它也见过这样的人,愣是以命换命,险些让自己丢了小命。 不过警惕归警惕,虬角也不会太上心,毕竟它如今是大妖。 “既然你不知好歹,我就成全了你吧。” 雪螭妖身一晃,满天的冰花哗啦啦地坠落。 男人将剑往肩头一搭,一股剑气武势冲天而起。 “我倒想看看你能有多少真气可供挥霍?” 雪螭腹下刺足不停地摩擦冰面,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使得男人持剑之手微微一顿。 而这一顿,冰花就乘势而上。 男人惊慌失色,赶忙抽身倒退,可惜冰花铺天盖地,竟无一寸落脚之地,伴随着嗤地一声,男人的肩头再次被冰花打中,瞬息凝结成冰。 “好,不愧是大妖,值得我出这一剑。” 男人深知不宜久战,痛下心来,祭出一阵截然不同的武势,分明是平平淡淡,却好似大日高悬,将武势之中的冰花瞬间融化成雨。 “我有一剑,你俩谁来?” 雪螭甚至都不看虬角,嗤笑道,“区区人族,也配嘲讽本妖?今天本妖倒想看看,你究竟凭什么敢和我叫板?” 虬角一听这话,当即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剑,至今心有余悸,急忙抽身而去百丈外,放声吼道,“雪螭,这一剑出,非死即伤。” 雪螭不以为然,自信满满,“我是大妖。” 男人神色平静,握着长剑,身上的真气汹涌澎湃,继而流淌到剑身,化为一层淡淡的剑光,然后那些剑光又融入新生的武势之中,使武势化为星星点点的星辉,而在星辉之中,有一道光芒与男人手中的剑光交相辉映。 那道光芒与剑光如出一辙,散发着光明正大的浩然气息。 雪螭初始不以为然,但随着剑光的不断聚集,它竟然本能地感觉到害怕,急忙撑开了大妖之威,借此消弭浩然气息带来的威慑感。 但是,光芒越来越明亮,剑气也越来越浓郁,几乎快要充斥在他所有的武势之中,雪螭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不由得破口大骂,“去特妖的武夫,这人族分明已经触摸到了不朽之境。” 可惜这一切为时已晚,男人的剑与光已落在它的心头,哪怕他那一剑还未曾递出,雪螭就已经明白自己中剑了,无法躲避的一剑。 哪怕它是头大妖,也明白不朽之境的厉害,更明白不朽之剑的可怕。 即使它的敌人只是个武夫,只要这个男人不肯倒下,始终坚持最后一口气,它就只能乖乖地承受着剑光带来的压迫感,甚至在那一剑递出之后的痛楚。 远在百丈开外的虬角本以为自己躲得够远,可真正再次见到这一剑,它再一次深深地感到无力,一阵阵的刺痛涌上心头。 它用了几百年才淡化的剑伤,再一次被无情地唤醒。 “雪螭,冲上去,杀了他。” 虬角歇斯底里地吼道。 雪螭趴在冰面一动不动,妖威都难以抵抗他的剑光,它纵然有心,亦是无力。 “雪螭,我用妖威挡住他,你去杀了他。” 虬角状若疯癫地抬起独角,高昂着大妖的妖威,轰然撞进武势之中,瞬间觉得浑身就好像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可它却破天荒地没有放弃,而是坚持吼道,“雪螭,快去咬死他。” 没了剑光,雪螭重获自由,毫不犹豫地腾身而起,直接一个横扫千军,甩向他的脑袋。 纵然是武夫之身,硬生生吃了大妖一下,也得粉身碎骨。 男人在这一刻心如死灰,只是苦笑道,“爹,娘,恕孩儿不孝,未能侍奉二位终老。” 砰! 下一刻,一道身影无情地飞了出去。 “怎么又是你?” 雪螭在冰面之上倒滑了近百丈,直到最后停了下来,腹部已经满是断掉的钝足,冰元流个不停。 “道兄,你这一剑对得起你这一生的豪气。” 一个布衣男人从天而降,一拳砸飞雪螭,一伞递出,虬角再次倒飞百丈。 然后,这个布衣男人才回头真挚地笑道,“我以为要找的是秦却之,没想到道兄才是我真正要找的人。” 被救下的男人听到秦却之的名字,脑筋一转,恍然大悟,“你要找的人,绝对不是我和秦却之。”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人?” “我和秦却之唯一的共同点就在于我和他都会传说中的圣侠剑法,而且还只会传说中的其中一剑。”男人看着两头毫无还手之力的大妖,心怀敬佩道,“阁下想必找的是身怀【义无反顾】的封侠卫。” 李成蹊抱拳一笑,“实不相瞒,李成蹊跑来极冰之地,正是想找那位身怀义无反顾的封侠卫。” “在下次迎洲刘玄信。”男人抱拳回礼,同时手中始终不曾松开剑柄。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既然我已经来了,你就可以歇息了。” 那一只手搭来,刘玄信立刻就能感受到体内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天地间本该被大妖冻结的灵气再次疯狂地运转,一阵阵呼呼大风声此起彼伏。 “敢问李道兄是何方神圣?” 哪怕眼前人对自己而言可能是友非敌,刘玄信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在下来自龙阳洲洞溪里,如今正是一里昭侠。” 李成蹊从怀中掏出昭侠令,将之给他看了看。 刘玄信何等人也,一眼就知真假,当即躬身,抱拳过顶,“玄信失礼了,还望李昭侠莫往心底去。” 李成蹊突然问道,“可会喝酒?”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妖雪螭 “你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略有耳闻,但到底在哪,或许只有那位知道。” 刘玄信喝了口酒,本不以为然,毕竟武夫之身早已辟谷,但这口酒一入咽喉,破天荒地醉意上涌,头重脚轻地往边上倒去。 李成蹊理所当然地笑了一声,然后一把扶住了他,“刘兄酒量有待提高。” 刘玄信忙想逼出酒气,就听李成蹊笑道,“除非你能再递出那一剑,否则以你现在的身体,绝对不可能逼出酒气的。” 刘玄信苦笑,迫不得已打消念头,“李昭侠不愧是高人,连喝酒都喝的与众不同。” “实不相瞒,这酒非是出自我的手笔,而是来自于我同邑的朋友之手,并且每当我们喝一次酒,他的修为与境界也会不断地提升。” 刘玄信骇然失色,“世间还有这种神通?” 李成蹊正想解答,就见两头大妖故技重施,伺机而逃。 “想走,问过我了吗?” 李成蹊将刘玄信护在身后,周身猛然催动浩如烟海的真元,与天地共鸣,使冰原咆哮,再随着眼中杀气一盛,悍然递出一拳。 拳出之时,天地间风声大啸,无休无止。 刘玄信闻声,体魄不由自主地裂开,急忙撑开仅剩的武势挡住了巨声,可惜也是杯水车薪,止不住地裂开。 镜中世界! 雪螭晓得不朽的厉害过后,果断祭出本命神通,趴在虬角的背上,“快跑,快跑,我记得你有一门神通,可一日远遁千里之外。” 虬角怔了怔,“这一招极为损耗我的血脉。本就血脉衰微,再用的话,我舍不得。” 雪螭骂道,“要是不走,就是两枚妖丹。” “若是你真敢走,才是两枚妖丹。” 就在这时,李成蹊突然杀出镜中世界,来到它俩的面前,一手捏着独角,一手拎起雪螭,忽然说着常人难以听懂的声音,“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李氏成蹊,敢请龙约。” 这一刻,雪螭与虬角浑身震颤,光是听着声音就肝胆欲裂,再听到最后那两个字,直接身子一软。 “你怎么会龙语?” “因为我是龙阳洲的不朽。” 李成蹊神秘兮兮地回道。 “你想做什么?” “吾李氏李成蹊,以人族钦侠后裔之名,请龙祖见证,愿与雪螭、虬角结为异族兄弟。若有违此誓,叫我道消身陨,不得好死。” “不,我不想。” 雪螭痛苦地叫着,然而无形之中有一丝血脉之力却不由分说地烙印在它的脑门,显化一道鲜红的龙形印记。 虬角视之若素,平静地接受这道龙吟,朝着天空发出一道声音,“吾龙族后裔虬角,愿与李成蹊结为异族兄弟。若有违此誓,叫我龙鳞尽落,龙筋被抽。” 李成蹊快然笑道,“虬角,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了吗?” 虬角哼了一声,“你从一开始就抱着这个打算?” “我一直都好奇极冰之地是否还会有活着的龙族后裔,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来到这里,就真的见着了龙族后裔。” “呸,包藏祸心。” 虬角哼哼唧唧。 李成蹊将它往边上一抛,“现在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善意,这下你们可以相信我了吧。” “哼,说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们是否知晓权柄之争?” 虬角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犹豫,既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立马表态,只是看了眼那个还在挣扎的雪螭,问道,“你打算逃避多久?” “本妖不想再为人族而战。” “宿命如此,轮不到你我擅自更改。” “我已经不是龙族后裔。我已经吃过人。” 李成蹊在旁说道,“龙有辨善恶之能,亲君子远小人之命,所以那些会被你吃掉的人多半都不是好人。” 雪螭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李成蹊信誓旦旦地回道,“身为你的龙弟,我怎么可能骗你?” 雪螭还是不肯相信。 “虬角,你告诉他?” “他说的话,按道理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 雪螭这才勉强接受他的观点,欢天喜地地骄傲道,“那我还是世上最尊贵的雪螭。” 虬角看着它,就像看个白痴,“龙族祖训,无论人族是善是恶,龙族都不得伤害他们。” 当然,这话它没有说出来,毕竟善意的谎言是不必被揭穿的。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所知晓的权柄之争了吗。” 虬角还是摇了摇头,“事关权柄之争,我的记忆里并没有与之相关的信息,” 李成蹊皱了皱眉头,一手捋了捋鬓角,若有所思。 雪螭也附和道,“我也没有。” “龙族是真正的天道之子,任何与天道相关的变换都不会脱离你们才对。” “封禅末年,万法皆隐;钦侠乘势而上,这才得以重立世道。那会儿的龙族早就被抛之九霄云外,该驱逐的驱逐,该流放的流放,几乎都已经失去了存在的迹象。” 虬角深有感触地说道,“像我们这种龙族后裔是极其惨的,浑身是宝不说,还不能通过修行不断地变强。” 李成蹊默然无声,关于黑暗的龙族时代,几乎在哪个历史末年都曾发生过,人人可屠龙,人人可骑龙。 “除了龙祖,像我们这些龙族后裔,几乎一生下来就决定了一生的境界。” 李成蹊却打断道,“生为大妖,已经站在了世道巅峰。” “呸,大妖又怎样,妖族那么多老不死的,就像当年那个无耻的无支祁,强行拐走了我龙族三公主,还恬不知耻地对外宣称是两情相悦,害的那一系龙脉在龙族之中至今都抬不起头。” 李成蹊古怪地看着它。 雪螭好像开了窍,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无支祁还活着?” 李成蹊诚恳地点了点头,“不仅活的自由自在,还强行炼化了一处水域,化身其中的妖灵,受万民供奉。” “呸,一条恶妖,凭什么吃香火。” “因为它够强,强到龙族之中无人可压它一筹。” “呸,那是我龙祖还在天外。” “所以,龙族无人压得住它。” “呸,李成蹊,你到底是哪边的?” “虽然我也很想自我陶醉,但是不得不说,它确实很强。” 雪螭咬牙切齿,怒火攻心,忍不住破口大骂,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事,“你身上有我龙族的气息。” “我的同乡炼化了一条龙蜕。” “放心,我们没那么重的血脉歧视,他似乎就是它的血脉之后。” “你想做什么?” 雪螭嘿嘿一笑,“我要去策反它,让它反咬它一口。” 第一百七十八章 营中冲突 “你就这么放心它离开?” “不放心又如何,它终究是要去天地间的。”李成蹊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远方,“其实冰窟之中,唯有龙族后裔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那些真正的妖族至今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雪螭不在这,我才要告诉你,龙族后裔不只是它这样,我也是一样血债累累,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们,或许我们这一生都是妖。” 李成蹊似深有体会地回道,“有位老祖宗告诉我,世间万物先要活着,才能有资格谈正邪善恶,否则没了性命,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不值一提。” “哈哈,你那位老祖宗肯定是位活了无数岁月的老祖宗,不然不会如此看透生死之道义。” 这时,刘玄信跑了过来,理直气壮地问道,“李昭侠,这头大妖你不杀吗?” 虬角白了他一眼,朝他脸上重重地打了个响鼻,喷了他一脸的寒霜。 刘玄信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着说道,“李昭侠不愧为昭侠,居然这么快就能降伏一头大妖。” “呸,马屁精。” “玄信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若有半句虚假之词,叫我道心立消,永坠邪魔歪道。” “我发现你们人族动不动就爱对天发誓,说的好像每一句都会应验一样。” “哈哈,不发誓不足以表清白,何况你我都心知肚明,上面那片天已经没了。如果不是真正的祭词,是不可能应验的。” “想当年,我龙族也是祭词,可惜沦落至此都无人问津。” “世上还有人会龙语,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 李成蹊指了指肩头,虬角立刻摇了摇身子,缩到拳头大小,一下子跳到他的肩头。 “不过现在我要去找圣侠剑法的传承之人,集齐九位不朽之剑,印证那位至圣先师的权柄之争,好斩开九洲遵从本心留下的禁锢。” “你之所以问我权柄之争,其实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别的方法?” 刘玄信在前边带着路,回头问道,“什么不朽,什么权柄之争,什么至圣先师,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虬角再次翻了他一个白眼,“就这种孤陋寡闻的人,也配使用那样惊世骇俗的剑法?” 李成蹊赶忙丢给刘玄信一壶酒,笑道,“不只是他不知道,当今世道不知晓这些事的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到了,前面就是冰窟入口。” 刘玄信听着一人一妖说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营地,主动上前禀明身份。 “刘大哥回来了。” “快来啊,刘大哥回来了。” 一时间,营地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欢呼雀跃地跑了出来,围着他嘘寒问暖。 “诸位兄弟,稍稍安静,我这趟回来,其实是有事的。” 这时,有个人冲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什么事不能先喝完酒再说?” “杨兄,下次再喝,下次再喝,我这次真喝不下去了。” “胡说八道,酒肯定是要喝的。” 刘玄信见着他,真是一脸无奈。 “刘兄,这么多道兄在这,还不给我引见引见?” 李成蹊这时跟了过来,一脸雀跃地问道。 “这位道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热情洋溢的男人见着李成蹊,下意识地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可仔细一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道兄这话可伤了我的心,虽然说我不算仪表不凡,但是我好歹也算是一方武夫,怎么也不至于相貌平平吧。” 李成蹊脸色微怒。 刘玄信见状,赶忙从中解释道,“人多人多,杨兄肯定是认错人咯。” 说这话时,刘玄信还给那人使了个眼色。 “抱歉,抱歉,是我杨兴广失礼了,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杨兴广二话不说,拳头一抱,躬身就拜,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神色之真切,眼神之真挚,无不发自肺腑。 围观者无不惊叹,“不愧是杨氏真传,这份心胸,这份气魄,实在令我等汗颜。” “旧闻古宗真传盛气凌人,今日一见,才知都是虚妄。” “杨道兄谦谦有礼,实在是不可多求的武夫。” …… 反观李成蹊站在那里,既没有主动示好,也没有开口缓和,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怒气。 刘玄信见状,也不经有些疑惑,在他印象中这个男人可不是这般斤斤计较。 “李昭侠,你可是与他有什么误会?” 刘玄信实在想不通,又不好当众问缘由,便暗中问道。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我与这位道兄初次相识,从未有过任何恩怨。” 刘玄信越发不解,“李昭侠,既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又何必让他下不了台?” 还不等李成蹊开口,就见边上站出一位武夫,色厉内荏道,“哪里来的不识好歹的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刘玄信闻言,眉头一紧,刚要开口,忽听李成蹊笑道,“难不成你要替他出头?” 武夫昂首回道,“不错,在下看不惯你这种人,今日就要来好好教训你,也好叫你知晓什么是天高地厚?!” 李成蹊反手拔出黄罗伞,伞尖往冰面一砸,砰地一声砸碎冰面,丝毫不惧地问道,“是分生死,还是点到为止?” 武夫傲然回道,“生死有命。” 李成蹊嘴角微微上扬,“好,我成全你。” 下一刻,武夫猛然冲出,身上扬起一股地煞武势,极近寒冰之气,直奔李成蹊。 当他动身的时候,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一招,忍不住叫道,“这是他的成名技【奔冰斩】,有不下于三十六重开山之力,哪怕是妖君级妖兽遇上,也得当场含恨而终。” “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必死无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时候,李成蹊突然一转伞柄,口中轻吐三个字,“给我滚!!!” 砰!砰!砰! 随后,武夫浑身就仿佛被利刃切割,嗤嗤声不绝于耳,直接往后倒飞,也不知道飞了多远,就这么消失在别人的眼前。 “怪物啊,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这么强大?” 也不知是谁突然说道,“一介散修再强又能如何,肯定不会是杨真传的对手。”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四武夫 “既然群情激愤,都觉得我不是杨道兄的对手,那我今天就要不自量力地请教一二。” 李成蹊怀抱黄罗伞,七尺之躯显得格外修长,那一双眼眸微微下垂,好似居高临下,看人不起。 也不知为何,历来修持极高的杨兴广心头蓦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仿佛受不了挑衅,脱口而出,“隋炀宗杨武广敢请战尔!” 说完这话,杨兴广也是脸色微变,未战而先怒绝非自己的作风。 初来极冰之地,杨兴广也是处处忍气吞声,只显露自己的境界与修养,绝对不会与人厉声燥气,这才得以站住脚,勉强小有名气。 李成蹊将伞尖往地面一杵,直接砸进冰层,神色平静地笑道,“固所愿也。” 话音落下,四周的武夫都慢慢地退去。 “拳脚无眼,待会磕着碰着,你可不要怪我下手太狠。” 江湖规矩在前,李成蹊先是与他抱了一拳,礼数到位,再拉开十步的距离。 “李某人在江湖籍籍无名,正愁无人拿来给我立威,今天正好借杨道兄扬名。” 杨兴广本是纠结心性不稳,可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坐的住,与他远远地抱了一拳,往后退了十步,沉声哼道,“隋炀宗杨兴广,未敢请教尊姓大名?” “败军之将,不配知晓我的名号。” 杨兴广顿时怒火攻心,脚底一跺冰面,就见冰层自他脚下往四面八方裂去。 接着,杨兴广周身真气与武势不约而同地涌现,瞬间斩断一方灵气流动,趁着这短暂的空隙,他纵身而去,好似疾风,拳出之时惊雷炸响。 冲天! 虽然未曾握戟,但是拳上之意分明就是戟意,尚未临面,就有汹涌戟之肃杀铺天盖地地袭来。 “杨真传这一拳看似简单,实际上已暗藏杀招。” 围观者不乏眼力超凡之人,当即识破他的用意。 还不待别人问话,二者已轰然撞在一起。 下一刻,以二者为中心,余波荡漾,化为涟漪向周围轰隆隆地散去。 刘玄信见状,急忙举起剑身,使武势融入剑光,大声吼道,“二位都是巅峰武夫,还请登天一战。” 说话之时,自那武势之中落下道道剑光,七上八下,瞬间将散去的灵气切割成一块块碎片。 李成蹊却大笑道,“我去无妨,可是杨道兄这一去,未战就已埋下的地势可能就要落空了。” 刘玄信闻声,忙低头一看,失声叫道,“所有人退走,此地百步之内,任何人不可擅入。” 场中皆是武夫,纷纷往冰层看去,但却什么也看不穿。 “呸,胡说八道,杨真传乃是大宗弟子,岂会未战就先动手,你这莽夫技不如人,不敢上天,休要在这造谣污蔑?!!” 刘玄信转头瞪了那人一眼,那人顿时神色收敛,退到一旁。 就在这时,以二者为中心的方圆百步,猛地升起一道道灵气,细若游丝,但却显化了飘渺不定的白影。 杨兴广与李成蹊对拳,见对方不落下风,也是暗暗心惊,恰在这时地下灵气涌动,分明是到了破土而出的时候,当即拳意一扬,使那些白影尽横空而立。 远远望去,那些白影就像是一杆杆飘浮空中的雪戟,散发着阵阵摄人心魄的杀气。 雪戟不动,就有杀气外露,使观战者心惊胆颤,纷纷不由自主地撑开武势,借以抵御。 开天! 然而,随着杨兴广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千百道雪戟猛地腾空激射,好似万箭齐发,瞬间朝着李成蹊射去。 观战之人光是闻声就肝胆俱裂,忍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倒地。 “我的天,这就是古宗真传之威,光是一股戟气就有九重开山之力?” 砰!砰!砰! 这一刻,戟落轰鸣,平地白雾,遮天蔽日,方圆百步不见任何身影,唯有两股气息若隐若现。 忽然之间,一切寂静无声,唯有茫茫白雾。 场上也只剩下一道气息。 “哈哈,狂妄小儿,不过是第二个回合,就被我宫洲真传斩落马下,就这种手段也配大放厥词?!!” “不错,宫洲真传天下无敌。” “哈哈,宫洲真传天下无敌。” …… 一时间,也不知道谁起的头,一个接一个地高声欢呼。 然而,刘玄信站在那里,却明白李成蹊绝对不是败方,一个能将大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绝对不可能输给一个真传武夫。 若是别人听到,肯定会嘲笑他这个念头无知,但是刘玄信何许人也,汉天宗真传是也! 九洲武势巅峰的那一簇人! 当李成蹊露出武势的那一刻,他凭借圣侠剑法之武势,竟然都忍不住心生膜拜,无法抗衡他的武势。 “所有人都给我住口,李昭侠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羸弱,而且你们这群身为斩妖伏魔的宫洲武夫,绝对不该如此幸灾乐祸。” 刘玄信听不下去,直接怒声呵斥道。 刘玄信不是宫洲之人,但却因为一场场生死苦战,在宫洲之人的心中留下了足以敬佩的威望。 此话一出,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安静了下来。 但有个人孤傲地站在那里,“呵呵,堂堂汉天宗真传,难道就这么怯懦,不敢承认我家师兄比你的朋友更强?非要在这自取其辱?!” “住口,刘大哥对我宫洲武夫有恩,不准你这信口雌黄。” 宫洲武夫见这人出言不逊,当即提起大刀,气势汹汹。 这人一见周围人的眼神不善,下意识地退了退,但身后猛地有人抵住了他,临危不惧道,“刘玄信不过是汉天宗真传,并非我宫洲真传,哪怕他对诸位再好又能如何?” 其他人听着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暗暗点头。 “荒谬,我宫洲历来敬重豪杰与英雄,从无内外之分,你这贼子居心叵测,休想挑拨离间。” 但有人更心思缜密,听出弦外之意,当即厉声反驳。 “若无刘大哥坐镇,咱们这些人今天还能活着的还能有几人?” “哈哈,刘玄信不过是沽名钓誉,占了个早到的名分,若是我家师兄早到了,哪里有他在此耀武扬威的机会?”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双细眼环视众人,眼中尽是轻蔑之意,“恕我直言,诸位虽然也是武夫,但是与我隋炀宗的武夫相比,不过是群无知鼠辈。” 与此同时,这人身子一抖,竟然也是货真价实的巅峰武夫,一身武势随意显露,直接就压的那些目光不善的武夫喘不过气。 单论心气,此人抛去刘玄信、李成蹊、杨兴广,绝对是场中最强,甚至在这三人面前,他也有一战之力。 因此,他确实有资格说那番话。 “不是我六谷瞧不起诸位,而是诸位确实担不起宫洲武夫之名。” 话音落下,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第一百八十章 事实如此 “不得不说,你这古宗真传确实有些手段,但想要对付我未免有些痴人说梦。” 白雾之中,分明没了李成蹊的气息,但他的声音却铿锵有力地响在杨兴广的心头。 此时,白雾笼罩,杨兴广目光短浅,压根看不到人影,更可恨的是敌人居然还有隐藏气机之能,让他更找不到对方。 “举世皆知,武夫如同移动的山岳,走到哪里都无法在同境遮掩自己的修为,但你居然还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躲起来。” 不得不承认,李成蹊确实比他想的难对付。 “看起来,你隋炀宗的弟子果然都是一个脾气。” 杨兴广听到这话,初时不解其意,但仔细一听,恼羞成怒,“该死的蠢货,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猖狂?!” 说罢,他竟然舍了敌人,转身直奔自家师弟。 然而,李成蹊岂能随他心意,当即现身,堵住了他的去路,“想走,问过我了吗?” 就在这时,杨兴广猛地阴沉一笑,笑声惊悚。 李成蹊心头一惊,恍然大悟,这家伙哪里是在乎自家名声的人,分明就是顺水推舟,借机想要逼出自己。 果不其然,这时就见杨兴广周身真气尽收敛,唯有一腔武势滚滚奔腾。 李成蹊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却觉得冥冥之中有道目光定住了自己的心意。 不朽之意! “他身上怎么会有不朽之意?!” 然而还不等他回过神来,杨兴广已飞身而来,以拳代戟,直击他的胸口,口中轻吐两个字【征天】。 此话一出,李成蹊的心头如遭重创,直接被打的稀巴烂,口中血喷如柱,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飞,扑通一声跌落人群之中。 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那个第四武夫的脚下。 “隋炀宗杨兴广多谢赐教。” 刘玄信见李成蹊飞了出来,急忙跑了过来,一把抱起了他,伸手一探,神色凝重,“杨道兄,你下手未免太重了吧。” 刘玄信摊手即知,李成蹊体内五的脏六腑都被打烂,全身经脉所剩无几,甚至还有残余的戟意徘徊其中,若是不能及时解决,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登巅峰。 “咳咳,我没事的。” 李成蹊勉力咳了一声,而后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刘玄信眼神微沉,若有深意地看了眼杨兴广,忿忿离去。 “杨真传天下无敌!!!” “杨真传天下无敌!!!” …… 忽然之间,人群之中再也无所忌惮,放声吼了起来。 这一刻,杨兴广好似众星拱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宫洲,有我隋炀宗即可,诸位认为可否???” 刘玄信在那吼声之中听到这句话,脚步微微地一顿,但转念一想,又坚定不移地来到地窖,与守卫直述来意。 “刘剑卫,不是我不愿意放你过去,而是大人也才从冰窟回来,还没来得及休养,现在叨扰到他,恐怕不益于他的恢复。” 刘玄信踌躇不定,看了眼怀中的李成蹊,忽而下了决心,“二位,不是玄信有意为难,而是人命关天,恕我不得不惊扰大人。” “刘剑卫请回吧,我俩兄弟在这守着,说不让进,你是进不去的。” 左守卫见刘玄信有意要闯,不由得动了怒气,一身武势随心而动。 刘玄信不甘示弱,武势一现,稳压他一头。 但右守卫挺身而出,再现武势,只见两股武势居然合而为一,直接将刘玄信的武势包裹其中,压的他肩头一沉,怀里的李成蹊更是险些掉下去。 “咦,这里竟然有我龙族的双龙术?!” 正百无聊赖的虬角闻着武势,忽然懒洋洋地睁开双眼,眯着眼睛暗中传音给李成蹊。 “应龙杀真魔与大妖,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故有人间祭舞。” “后世宫洲曾有双龙显化,庇护一方,拒不受天封,其情动天,被赐龙珠。后人感恩戴德,遂有双龙戏珠之舞。” “没想到此舞传着传着,竟然形成了一座门派,而且还是颇负盛名的侠风门派。” “所以说人族什么事都能往武学上靠,好好的祭舞硬生生地被练成绝学。” “也正是这份不懈坚持,人族才得以立足九洲,不是吗?” 虬角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好付之一笑。 “住手,营地之中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就在他俩沉默之时,地窖之中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然后,就见一位女子走了出来,眼神严厉地瞥了眼两个守卫。 两个守卫立马收起武势,低下高傲的头颅 “大人,不是我们想要动手,而是刘剑卫硬要闯进去。” “住口,刘剑卫是什么人,我清楚地很,能让他顾不上规矩,必然是有要事。” 守卫忙把头压的更低,不敢顶撞。 刘玄信情真意切地说道,“大人,玄信本不想叨扰,可李昭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实在不忍他被坏了道行。” 护卫一听这话,立马站了出来,对他厉声呵斥道,“荒唐,难道为了你的救命恩人,就能让我们大人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刘玄信面露愧疚,实在不敢接话。 “行了,你少说两句。”女子对此倒是显得不以为意,看了眼他怀中的李成蹊,气若游丝,若有若无,脸色微微凝重起来,“这是被谁打伤,怎么会伤的如此之重?” “是隋炀宗杨兴广。” “怎么又是隋炀宗的人?” 刘玄信脸色微变,“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隋炀宗又有什么动作了吗?” “一直不敢告诉你们,宫洲那边隋炀宗已是归顺窃夫,如今的世道已不是封侠世道,而是圣国世道,一种类似于封禅世道的新世道。” 刘玄信骇然失色,连忙问道,“我汉天宗如何?” 女子一一如实相告。 刘玄信颓然失色,无力地向后倒退了几步,喃喃无声。 若不是怀中抱着别人,谁都相信这一刻的他恐怕已不受重创,直接昏死。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的话,但事实如此。” 第一百八十一章 血腥味 “大人,他还有救吗?” “伤势很重,把他带进来吧。” 左守卫急忙劝道,“大人,您才回来,真气尚未恢复。” 女子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你俩把门看好即可。” 说罢,女子领着他俩进去。 左守卫咬牙切齿地关上门,眼神还不忘恶狠狠地盯着刘玄信。 “行了,现在没有外人,你可以不用装了。” 当大门推上,女子立刻淡然地说道。 刘玄信不解其意,疑惑地问道,“大人,您这是……” 李成蹊却翻身而下,脸色凝重,“应家母,您怎么会在这里?” “应家千年以降,一直在守护极冰之地,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族。” “应家没了。” “我知道的。” 李成蹊神色惊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从我踏入应家,我就知道应家的结局。”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离开?” “相比于应家一家之安危,我更在乎一洲之安危。”应家母坦然自若地回道,“有妱璃在,我大可不必应家的香火。” 李成蹊肃然起敬,躬身抱拳,“晚辈心服口服了。” “说吧,来我极冰之地有何贵干?” 李成蹊看了眼刘玄信,只见他示意无妨地点了点头,这才开口说道,“晚辈来此,是为寻找圣侠剑法的传人。” 应家母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忽而转身,徘徊不定。 李成蹊见状,主动问道,“敢问应家母,可是有难言之隐?” 应家母停下脚步,从墙上摘下一把剑,随手丢给身后的李成蹊。 刘玄信面露疑惑,“大人这是何意?” 李成蹊面色凝重,眼神黯然,再次抱拳,“谢应家母解惑。” “圣侠剑法的传人未必能找全,你想借助圣侠之剑破开权柄之争的封印,恐怕未必能得偿所愿。” 本要离去的李成蹊突然问道,“应家母如今可是不朽之境?” “自从天地共鸣,我已成就不朽。应家之时,我本有力挽狂澜之能。” 李成蹊再次深深一拜,“应家母不愧是当世女中豪杰。” “我只是不想辜负先祖遗志罢了,若与先祖相比,好似米粒之光,欲与天争辉。” 李成蹊不敢接话,转身就走。 “慢着,既然来了极冰之地,难道就不想替我解决下麻烦?” 李成蹊疑惑不解,“敢问应家母是什么麻烦竟然值得不朽动手。” “隋炀宗?!” “师兄,你先前打伤的那个人气息若隐若现,似乎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危在旦夕。” 这时,六谷与狗腿子正围在杨兴广的身边,而他一举震慑众多宫洲武夫,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崇拜上杨兴广。 “既然我能斩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这种恃才傲物的武夫我见得多了,不必放在心上。”杨兴广打败李成蹊过后,便飘飘然不知深浅,倨傲道,“倒是你俩,为我麾下收纳多少武夫?” 狗腿子立马抢先回道,“回师兄的话,我现在已经说服不下于百位武夫随你返回山门,共襄大事。” 百位武夫,杨兴广都不曾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问道,“可有资质出众之人?” 其实不用他回答都能知晓结果,真正的无双天骄都被视为掌上笼雀,压根不舍得流放至此,肯来此地的除了那些亡命之徒还有那些武道再无前程的人。 “回师兄的话,都是些尚可雕琢的武夫,虽然未必能成就什么大气候,但是要他们接管二十四世家三十六宗门却绰绰有余。” 杨兴广轻蔑一笑,“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六谷忽然心生警觉,单手朝着门外射出一缕真气。 啊! 只听到一声惊叫,就听一阵脚步声匆匆逃去。 三人对望一眼,急忙追去。 杨兴广看了眼地上的血迹,眼神微沉。 六谷自告奋勇道,“我去左边这条路。” 杨兴广抹了抹脖子。 六谷眼神阴厉地点了点头,当即脚下一踏冰面,瞬间追去七八丈,转眼之间就不知所踪。 “你就在这,不要乱走。” 杨兴广交代了一声,便往右边一路追去。 此去二三里,沿途已不见血迹,但空中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站住,再往里去,就是冰窟,妖族盘旋之地。” 这时,负责镇守冰窟入口的护卫见着杨兴广,只是面无表情地拦下了他。 “刚刚有没有人进去?” “有几个戴着斗笠的蒙面人进去了。” 杨兴广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空气中的血腥味在这还清晰可闻。 “其中有没有谁的身上散发着血腥味?” 护卫脸色微怒,好似责怪他明知故问,“在这极冰之地,哪个不是血债累累,背负一身的血气?” 杨兴广见空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淡,已经不想和他磨叽,开口哼道,“我要去斩妖,立刻放我进去。” 两个护卫将长戟一搭,“你没有大人的手谕,我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哪怕所有人来此都是为了除妖,但是没有应家母的首肯,没有任何人可以私自闯入,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有人白白牺牲,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妖族利用人族逃出来。 杨兴广勃然大怒,伸手一抖,一杆方天画戟旋转着出现,而后被他猛地一把抓在手中,色厉内荏地哼道,“我要去杀妖,为什么要得个女人的同意?” “大胆,你竟敢污蔑大人。” 护卫闻声,当即举戟向他砸来。 然而,杨兴广何许人也,直接一转方天画戟,一戟挑飞二人手中的长戟,再一步跨了出去,以戟尖刺穿左护卫的胸口,又以戟尾砸烂右护卫的眉心。 一瞬间,这两人一死一伤。 杨兴广犹不罢休,以戟尖抵着左护卫的眉心,对奄奄一息的他恶狠狠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左护卫运转真气,缓上一口气,就要破口大骂,但见杨兴广直接一戟滑下,将他连人带戟一分为二。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杨兴广冷笑一声,竟然一头扎进冰窟入口。 进去之后,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可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真传之令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吗?” 本该追人的六谷忽然出现在营地之外,身边正围着一大群的武夫,一个个都眼神炙热地跃跃欲试。 “我早就想动手了,凭什么我堂堂七尺男儿要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 “什么应家母,不过也是个女人,都是封侠惯的这些女人不守妇道,居然还敢来和咱们争领袖之位。” “我其实没什么要求,只是她最后能不能留一口气,好让我收为侍妾。” “哈哈,你这色胚,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杨师兄应该已经许了你寇家十三女眷吧。” “好酒不嫌烈,好女不嫌多,我还年轻,来再多都吃得消。” “哈哈,你这色胚是怎么修的武夫,就你这种不堪入目的心性,也配和咱们为伍?” 色胚不屑一顾地挥挥手,“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这么蠢,一辈子断了七情六欲,也只能勉勉强强修个武夫?” 众人怒气冲冲,瞬间要围了上来。 “够了,统统给我住口,现在下去立刻给我办事。” 六谷猛地大吼一声,所有人立马安静下来。 色胚小声地问道,“六谷师兄,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早了?” “据我所知,刘玄信带着那个人去找应家母了。众所周知,应家母每次去冰窟之中,都是身受重伤才肯回来。”六谷一直扮演着足智多谋的身份,冷静地解释道,“现在正是应家母治疗那个人的时候,分身乏术,咱们借机端了极冰之地,让她只能做个深闺怨妇。” 色胚虽然色胆包天,但是他并不傻,“六谷师兄,举世皆知,应家母的血脉是镇压冰窟的关键,要是咱们杀了她,万一冰窟之中的妖兽跑出来,那又怎么办?” 六谷直接回了他一脸唾沫,“关你屁事???” 色胚哈哈大笑,直接纵身离去。 “王兄,你怎么会突然来我这里?” 此时正值深夜,武夫休息之时,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进入梦乡,眼前这位素来口碑不佳的武夫更是如此。 “漫漫长夜,王某闲来无事,就提了一壶酒出来走走。” 护卫听他酒这个字,立马眼前一亮,“王兄好雅致,何不坐下喝两杯?” 色胚当即掏出酒壶,往地上一抛。 护卫见之,心疼不已,眼疾手快地伸手就抓。 就在这时,护卫忽觉眼前寒光一闪,忙低头一看,就见一把短刀反手袭来,直奔他的喉咙。 “老弟,这么多年交情,还请你为我换点战功吧。” 嗤! 下一刻,色胚直接撕裂他的喉咙,那把短刀更是极为诡异地瞬间露出一股鲜红之气,钻入护卫的体内,顷刻之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真气。 此刻,若是有人在这,必然会认出他手中的这把短刀,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魔刀。 刀身无奇,却有破真之力。 武夫沾之,非死即伤,从不例外。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非要效忠那个女人,明明杨师兄早就给了你机会。” “少说废话多办事,现在才拿了百点战功,距离咱俩定下的战功还远着呢。” 这时,六谷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冷冷一笑。 色胚听着他的声音,顿时汗毛倒竖,连忙往后递出一刀,然而六谷快如疾风,直接一掌拍断他的手腕,又一掌推在他的胸口,瞬间震碎了他所有的肋骨,“想要和我动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色胚倒跌在地上,口吐鲜血,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一口咬在了刀身,就好似咬在了谁的脖子上,瞬间沾满了一嘴的血,然后就见他那一身的伤势飞快地恢复如初。 “不愧是封禅世道的血魔刀,哪怕已经销声匿迹了千年,再次重出江湖依旧是如此地威风凛凛。” 色胚看了他一眼,眼神玩味道,“那位师兄有次喝醉酒,曾和我说过,你本是个药奴,却阴差阳错得不朽赏识,这才有了一身的本事。” 六谷回看了他一眼,笑问道,“那又如何?” “区区一介药奴能有如此眼界?” “可能我是刑徒之后?” “六谷师兄,咱们又不是妖族,没什么血脉传承。” “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拥有如此眼界?” 色胚坏笑道,“当然是和我一样隐藏身份,忍辱负重到现在,什么被赏识,不过是重拾往日雄风罢了。” 六谷放声大笑,忽而动身。 色胚吓得倒退百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给我好好地杀人,杀的越多,我越容易放过你。” 色胚举了举血魔刀,“一刀下去,武夫也休。” 六谷冷笑一声,纵身离开他的视线,来到另一处地方。 “来者何人?” 左右守卫一见六谷,立马皱了皱眉头。 “隋炀宗弟子六谷。” 左守卫往前一步,问道,“来此何事?” “杀人?!” 左守卫直接递出一剑,剑意之中竟然蕴含武势。 但是六谷眼中视为无物,直接一掌拍出,震碎剑气,“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右护卫见状,也站了出来,与左护卫运转武势,成双龙戏珠之势,当场压的冰面下沉。 六谷更是深受其害,一下子跪在冰面,砸出两个大洞。 与此同时,左右守卫也无力出手。 “等刘剑卫回来,定然会取你狗命。” 左守卫咬牙切齿地骂道。 六谷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了眼他,“我本不想露这一手的,都是你逼我的。” 下一刻,就见六谷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随手一挥,一道白光嗖地一声飞出去。 左守卫瞬间心如死灰,竟然觉得无处可逃,只得心生死意,连武势都无法维持,直接往后面一倒。 “我之前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给我那种感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应家母忽然出现,一手拦下了白光,从容不迫地盯着他,“你明明比杨兴广更厉害,却心甘情愿地示之以弱,看来你也是心怀不轨。” “哈哈,没想到应家母竟然也是不朽,是我看走了眼。” 六谷面对她,临危不惧,只是说道,“可惜今夜之事,注定要无疾而终。” 应家母脸色惊变,急忙想要出去,但六谷却挡在前面,“大事不成,还能换个彩头。”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具真身 “不愧是应龙侠之后,不朽之境尚未全境解封,你就已然能触碰到这个境界,而且是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 六谷面对应家母,竟然丝毫不占上风,甚至稳稳地被压住一头。 此时的他已满身是血,伤痕累累,摇摇欲坠。 应家母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身为不朽的威严却透过四周的一切蔓延,让眼前的敌人透不过气,甚至不断地出现伤势,直至倒下,哪怕她占尽上风,也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平静地说道,“现在让开,我不会追杀你。” 然而六谷坚定不移地回道,“我既然敢掀起极冰之地的内乱,就敢承担与之相对应的后果。” 应家母的眼神猛地一定。 六谷就觉罡风来袭,有种形销骨毁的错觉,急忙口吐金言,“固若金汤。” 嗤! 可惜应家母对不朽之境的领悟远胜于他,罡风袭来,直接撕裂他的肩头,然后就像蛛网一般蔓延,眨眼之间就在他的身上开枝散叶。 此刻,六谷眼神惊疑不定,看着身上的伤势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六谷笑得越发开心,慢吞吞地回道,“封侠之力伤不了我。” 应家母脸色一怔,就见六谷的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久违的气息,然后扬长而去。 至于她那些加持在他身上的伤势,却仿佛给予的馈赠,使他如获至宝。 应家母见状,忽而嗤笑一声,“苦心孤诣,不择手段,倒是有几分风采。” 这时,左右守卫仿佛时间静止后重获新生,一个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人,您没事吧。” “乱世已至,极冰之地守不住了。” “难道连大人也守不住吗?” “我一介女流之辈,可镇的住虎狼之徒,却压不住狼狈之心,何况这是大势所趋,天下人都想要来此。” 应家母走出地窖,一路来到入口处,见着两个护卫早已身首异处,而且都是死在戟下,心中戚戚然。 左守卫惊呼道,“这戟伤是出自隋炀宗,定然是那居心叵测的杨兴广所为。” 右守卫附和道,“不错,先前隋炀宗六谷来袭,现在杨兴广又大开杀戒,我看隋炀宗铁了心要在极冰之地掀起血雨腥风。” 应家母叹息道,“乱世已至,再无净土,你俩也回去吧。” “大人,您想要我们回哪里去?” “我们自幼追随大人,生是应家的人,死是应家的鬼,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大人。” “跟着我,你俩永远都不不知道不朽的玄妙。” “我们兄弟俩不在乎境界,只是希望能更好地守护大人。” 应家母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看向冰窟之中,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杨兴广已经追进冰窟,一进来就感受到切肤之痛,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气竟然连武夫气都难以驱逐,一身的真气运转不知不觉已经陷入停滞。 冰窟之中,仿佛压胜之地,让他如履薄冰,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冰窟之中,并未发现危险,这才让他一路追了进来,忽然他停了下来,鼻翼抽动着,似乎发现了什么。 “诸位是有备而来,又何必躲躲藏藏?” 杨兴广抓紧方天画戟,哪怕在这冰窟之中,也依旧可挥动自如,这座冰窟的通道极其宽阔,似乎都是为了庞然大物而准备的。 但他的手意有所动的时候,八九道身影站了出来,紧紧地围成一团,将他困在最中央。 “一群武夫,也配害我?!” 杨兴广一眼瞥去,就知深浅,能让他看不透深浅,从小到大只有那个古怪布衣男人。 九道身影一言不合,直接双手合十,真气涌现,各自化为一座火笼。 “极冰之地,你在和我玩火???” 杨兴广不吝蔑视之色,直接脚尖点地,腾身而起,一戟刺向正前方的黑袍身影。 忽! 然而,他那一戟落下,却出乎意料,分明正中黑袍,却扑了个空,还不等他回头望去,就猛地觉察一股神威从天而降。 砰! “这是什么神威,为何我从来不曾见过??” 黑袍缓缓说道,“天设九关,以镇天门。” 杨兴广本心怀忌惮,但听这话,遂定下心神,“哈哈,如今这世道连天都不存在了,你还想借上古神道压我?!” 说罢,杨兴广体内真气轰然外露,直接震碎袭来的神威,再提起方天画戟,脚底一踩冰面,横空杀来。 这一次,杨兴广的气息已捉到黑袍的气息,是有一击必中之意。 嗤! 然而,这一戟刺来,再次落了一空。 “杨兴广,可知何为侠义?” 杨兴广嗤笑一声,正要讥讽眼前人,却猛地觉得心头一阵焦躁,哇地一声口吐鲜血,双腿一软,踉跄往后倒去,一身真气哗啦啦地散去。 “你这是什么神通?” 杨兴广到底是巅峰武夫,心性之坚定非常人能及,当即以一心力排众心,强行稳住自己的紊乱心意,只凝成一个念头。 “杨兴广,可知何为规矩?” 然而,黑袍无心回答,再次发出一问。 这一次,杨兴广直觉心湖荡漾,一身好不容易聚拢的真气再次散去。 “我杨兴广乃是隋炀宗真传,是未来的圣国之侯,岂会怕你这上古神道?!!” 杨兴广心性之倔超乎想象,竟然再次定住了心湖涟漪,单手牢牢地抓紧方天画戟,将戟尾往地上一砸,冰花飞溅。 “杨兴广,可知何为大道?” 这一次,黑袍的声音不复先前的铿锵有力,但声音之外却蕴含了难以言喻的力量,直达人心,叫杨兴广再也压不住心湖涟漪,直接掀起滚滚巨浪。 与此同时,杨兴广的体魄亦不堪其扰,滋地一声崩裂,流出一股股分外鲜艳的血液。 “看来你和你体内的那位不朽都不太明白自己意欲何求?!” 就在这时,黑袍之中忽然走出一人,掀开头上的帽檐,露出真容,那双眼望着杨兴广,有着不加掩饰的可怜与同情。 “你以为自己可以挣脱他的控制,殊不知早在你和他狼狈为奸之时,就已经沦为了他的一具真身。”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意欲何为 “我发现你似乎和魔道有缘。” 周郎打量着还在遮遮掩掩的杨兴广,忽然在李成蹊的心湖笑道,“在我未来人间之前,你就已经遇到好几个半魔之人。” “是吗?”李成蹊出现在心湖之上,一手拍在他的脸上,直打的他五指鲜红,口吐黑血,“你要不要来一句,我看阁下也是有缘人,不如入我魔道?” 周郎咳咳直笑,笑容苦涩,“虽然说不朽法相神通无边,但是你将我法相拘禁在你的心湖,我也只是一具真身,哪里有不朽伟力渡化你。” 李成蹊一踏湖面,拔水而来,猛地弯腰,伸手抓住他的脖子,提着他腾空而起,将他丢在杨兴广的面前。 “我要他成就不朽,回隋炀宗和杨武广对弈。” 周郎闻言,单手捂着脸,一脸苦笑,“我的主子,你也太瞧得起我,这可是一尊不朽真身,我哪里有本事让他反客为主?” “你若办不到,我就将你拘禁在此千万年,以吾洞溪里之名叫你永世不得再见天日。” 周郎身子一颤,看着他的眼睛,试探性地问道,“我若是一直在此,谁来磨砺你的道心?”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道心其实一直不需要磨砺,之所以当初要把你带回来,是因为我知道根老不做无用之事,既然他肯让你见我,必然是觉得与我有益。” “真是个小狐狸,难怪一直根老舍得在你身上下赌注。” “行了,你不必怂恿我,早在安如山遇见神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自己是根老的一枚棋子。” “我有办法让你跳出棋局。” “做也不做?!” 周郎见他手掐法诀,连忙举手接道,“要在他身上下这个念头,非要借一剑不可,否则以他如今乱七八糟的魔道念头,一旦真遇上生死之局,必定会逃之夭夭。” 这时,杨兴广已陷入昏迷,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猩红的眼眸,一张似笑非笑的诡异面孔。 “你是当时闯山的洞溪里昭侠李成蹊?”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不肯见我。” “本尊乃隋炀宗大长老,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周郎就猛地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按在他的后脑勺,砰地一声砸在冰面,“那是现在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什么状态!” “放肆,你敢伤我?!” 周郎浑身黑气涌动,竟压制的他不敢动弹,浑身震颤,然后周郎抓着他的脑袋,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冰面,直至脚下冰层不胜其扰,咔嚓一声裂开。 “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你是谁,为什么能压制我?” 周郎信誓旦旦地笑道,“你可以称我为天魔,也可以称我为魔祖。” 哪怕九洲已对魔道闭口不谈,可似大长老这般的底蕴不朽,对魔道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不可能,域外天魔被钦侠放逐,压根不可能找到通往九洲的道路。” 当初钦侠立世,不仅斩断了封禅世道的岁月长河,顺带也一并斩了九洲之外的一切通道,哪怕是那些洞天福地,也仅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 “你别管我是真是假,我就问你想不想活?” 大长老俯身跪地,脱口而出,“恳请天魔赐我一条生路。” 周郎与李成蹊对视一眼,眉飞色舞,而后伸出一手按在大长老的天灵盖,“敬天礼地,拜洞谒溪。以吾之名,赐汝重生。” 大长老欣喜若狂,静静等候。 然而,过去了许久,他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变化。 “主子,我都是按照你的祭言念的,为什么半天都没有回应?” 李成蹊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也伸出一手按在大长老的脑袋,“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根老在上,以周郎之名,以天魔之约,以魔道为誓,赐不朽法相。” 言毕,礼成! 冰窟之中,寒气静止。 大长老身为不朽,去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再想去看眼前的一人一魔,却觉得中间隔着一座漫无边际的大海,远远地都望不到头,而他俩就在那一头。 “杨大长老,我将你的道心从你法相之中摘出,自此往后你与他一别两宽,但本心犹在,他看不出真假。” 大长老不明觉厉。 “这就是所谓的时光长河?!” 周郎身处其中,反而更为惊讶,也不知是不是开玩笑地说道,“若是顺着现在逆行而上,我是不是就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李成蹊轻轻一笑,眼角有些讥讽,“你大可以去试试看。” 周郎果断打消这个念头,回过头来看大长老,“既然你已是真魔,就不能赤手空拳了,我勉为其难地传你一门神通,你且认真记下。” 大长老喜出望外,如获至宝。 周郎屈指一弹。 “好,你回去吧,外面的事也结束了。” 大长老不解其意,“敢问李昭侠,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来极冰之地,本就是想借极冰之地的寒气抑制体内的魔气,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但他到底低估了自家徒儿的心性,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积蓄足以造反的力量,好在极冰之地不乏无双天骄,着实压制住他的气焰。 “隋炀宗蓄意谋反,在冰窟入口大开杀戒,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大长老骇然失色,“我那弟子并无此想法。” “但你山门的六谷却是不甘寂寞之人,趁你不在的时候,暗中挑拨归顺你的武夫,夜袭营地。” 大长老雷霆震怒,“这该死的药奴,竟敢坏我好事。” “经他这么一闹,你想在此修行已经是不可能了。” 大长老本该怒不可遏,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经有了抑制魔念的神通,又何必在此贫穷之地苦修? “祸兮福所倚,这下阴差阳错,反而让我有了回去的借口。” “大长老聪慧!” 李成蹊忍不住夸道。 大长老不敢对他掉以轻心,更不敢妄加揣测,躬身作揖,便扬长而去。 “我带你去一趟伶鼎湖,有些事也该解决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约 “没想到你居然会回来。” “义无反顾的剑主已陨落。” “意料之中。” “九剑无法聚齐,我无法解开权柄之争的全部封印。” “一人之力,终是有限。” “现在就动员他们,会不会太早了。” “封侠世道已崩,现在这些日子已经是天赐。” “根老让你好好活着。” “你我是两人两心。” 布衣李成蹊抱拳一笑,转身离去。 出门之前,他又看了眼周郎,“要不要随我一起走?” “世间净土已被我魔道全部打落深渊,为什么这里还存在?” “走或不走?” “走。” 李成蹊这才一把抓起他,大步跨过门槛,与那些云人恭敬行礼。 “一群没了心魄的傀儡,有何可拜?!” “我拜的是德,不是人。” 出了伶鼎湖,李成蹊盘膝坐下,大手一挥,一座座矮几凭空出现。 “请诸君现身。” 话音落下,一股股云气袅袅升起,继而化为一道道面容模糊的身影。 直到还剩下最后一座,才发出了第一道声音,“不见有任何成效,摆场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众人哄堂大笑。 那最后一座才迟迟现身,直接将一枚铜板拍在桌上,开口就向对面的人斥道,“董必德,你不是局中人,凭什么出现在此?!!” 还不等董必德接话,就听坐在尾座的少年身影笑道,“喏,这是赏你的,别在这叫了。” 说完这话,少年随手丢出一枚铜板。 训斥之人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接过铜板,笑颜逐开,“今天看在小财迷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现在可不能叫他小财迷了,如今他可是在座诸位的大财主。” 董必德身边的男人掏出一把青罗伞,随手扔给少年,“大财主,劳驾替我想想办法,补全缺失的这一角。” 少年接过青罗伞,笑吟吟地接道,“我与这伞有缘,不如你送给我吧。” 男人爽快笑道,“好啊。” 少年喜不自胜。 董必德哼了一声。 男人立马解释道,“只是你要接下青黄之因果,不死不休。” 少年立刻嫌弃地将青罗伞丢在桌上,义正言辞地回道,“难怪我看这伞生厌,原来是八字不合。” 其他人捧腹大笑。 “除小财迷外,诸君共饮。” 李成蹊见笑声渐止,举杯劝酒。 小财迷嘟嘟囔囔,“我如今可是酒中仙,会喝酒的。” 这时,在他背后出现一人,轻轻按着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全场闻声,不约而同地起身见礼。 “都坐下吧,我如今远在天外,本无暇来此,是根老说该有他一席之地,这才让我代他而来,你们不怪我吧。” “少师辛苦了,学生怎敢怪罪。” 手握铜板的岳牧野看了眼李成蹊,就见对方多摆了一座。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封少师,远在安陵海的封少师。 当然,他是也不是,尚待商榷。 “二叔,你还不能回来吗?” “小木头留下个五常身,超乎想象的烂摊子。若不是他和我从中阻挠,恐怕那方天地都要毁于一旦。” “二叔万事小心。” 封少师嗯了一声,缓缓落座。 对于他说的那个人,大家心知肚明,先前没有摆座,也是李成蹊有意为之。 “你们畅所欲言,我只洗耳恭听绝不指手画脚。” 众人连道不敢,唯有小财迷丢过去一枚浑身泛着金光的铜钱,“这是给你的堵口费。” 岳牧野一见铜钱,眼中熠熠生辉,恨不得一把抢来。 封少师当即接过铜钱。 李成蹊脸色微严,呵斥道,“小财迷,放肆。” “无事,各人有各人的作风,何况如今坐在这的只是他,不是我。” 小财迷俏皮一笑,然后还和李成蹊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李成蹊正了正神色,起身开口说道,“千年之前,吾辈先祖敢于先驱,舍身成仁,换来千年盛世。” “千年之后,群魔乱舞,窃夫当道,吾辈自当迎难而上,不坠先祖遗志。” “今日请诸君来,别无它事,只因我一人难解权柄之争,特请诸君来集思广益,出谋划策。” 说罢,李成蹊弯身一拜。 这时,岳牧野不解地问道,“根老不是已经请来至圣先师打破权柄之局?” 秋子良回道,“那位并不是打破权柄之争,而是来替咱们压住封侠世道之前的文脉反扑。” “先祖当年不是已斩断时光长河?” “窃夫不知从哪里追溯源头,竟然打通了封禅世道的道路,准备将时光长河另一端的人引回来。” 秋子良正色说道,“至圣先师临危受命,舍身成仁,如今正率其文脉弟子守在封侠世道的起点。” 岳牧野看了眼手中铜钱,随口接道,“那就让他们守呗。” 秋子良忽然不想说话。 坐在岳牧野边上的冉耘艾只好耐心地解释道,“至圣先师也好,窃夫也罢,终究与咱们是不同的大道,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封侠世道必然是千疮百孔,让封禅世道的文脉再次重现于世。” “哼,我们封侠世道有天道庇护,文脉顺乎天道,就算他们重现江湖,也不可能再掀起什么浪花。” 冉耘艾摇了摇头,“李成蹊在安陵海的举动已经证明了天道不再庇护封侠世道。” 场中人都知道如今的安陵海改天换地,是为符文世道。 “文脉之于武道,走的太前了。” 岳牧野将铜钱往桌上一拍,“胡说八道,本公子出马,手到擒来,定叫……” 这时,久不作声的董必德忽然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岳牧野心神一颤,立马止住嘴里的话头。 “易彤,如今你在学院,进展如何?” 秋子良身为落子之人,自当有大局观,见众人无话可说,便主动问道。 “易云不在,我这边进展不容乐观。” 邴易云立马抢道,“我如今也是身在他乡,处处不得志。” 李成蹊忽然问道,“绕梁如何了?” 邴易云笑道,“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开窍了,居然一路扶摇而上,只差一步就能得证不朽。” 在座之人皆是不朽,但不会有谁觉得不朽是信手拈来,因为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脉都决定了他们走这条路的时候,有迹可循。 但余绕梁不一样,他无迹可寻,只能凭着自己的摸索慢慢地往上爬。 “待此次议完,我去找你们。”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决意 “权柄之争,难道你们都没有办法?” 岳牧野理所当然地回道,“根老身为掌舵之人,这事应该让他来解决。” 冉耘艾轻声说道,“牧野,你先斟酌再言。” 秋子良深以为然。 董必德目光微厉。 封易彤神色微冷。 封少师悔不当初。 “小木头,易彤都来了,桃不言凭什么不来?”但岳牧野视若无睹,理直气壮地问道。 就在这时,李成蹊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我一直在这,只是你修为浅薄,看不到我。” “小木头,你连个女人都管不住。” 啪! “你敢打我?!” 啪! “小木头,你还管不管?” 啪! “根老,桃不言太嚣张了。” 啪! 岳牧野果断闭嘴。 冉耘艾暗中传音,“牧野,你的位置不在今天,一定要沉住气,不能和他心生间隙。” 岳牧野暗暗哼道,“这仇,我记下了。” 冉耘艾无言以对,只好付之一笑。 “不言,连你也没有什么办法?” “权柄之争是封禅时代的圣贤留下的后手,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圣贤,难以理解那个境界的玄妙,自然无计可施。”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封少师的身上。 “恐怕我也帮不上你们。” 岳牧野突然说道,“根老既然不肯出面,我们就去找振师长。” 李成蹊问向邴易云,“师长如今在哪里?” “可能还在九洲,也有可能去了域外,到底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李成蹊又看向封易彤。 “师长修行飘渺不定,我也不知。” 李成蹊叹了一声。 桃不言咳了一声。 “难道这第一关咱们就要去劳烦根老出手?” 岳牧野深信不疑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该请根老出山了。” “岳牧野,赏你一枚上古铜钱,闭上你的臭嘴。” 小财迷狄进金随手丢出去一枚铜钱。 岳牧野本想接着,但一听后面那句话,脸色一冷誓死不接,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高高伸出,啪地一声攥在手心,如获至宝。 “神道气息,这是神圣时代的宝贝。” “咱们继续说咱们的吧,我在九洲都设下财坊,以武夫坐镇,与窃夫对赌,和白刃里暗中结盟,得知白刃里有意出山。” 狄进金这番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聚拢过来。 李成蹊更是脱口而出道,“白刃里难得真有意逐鹿天下?” “九宗之下,不乏大宗,白刃里未必要争镇洲之宗,但一洲大宗这个位置,它还是有机会争一争的。” 所有人都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封侠千年白刃里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游离在各大宗门之外,又游刃于宗门之内,以悬赏为契机,公然活跃在九洲封侠的眼皮子底下,如鱼得水,反而势力与日俱增,在九洲之中盘根错节,俨然成为地下的一方巨擘。 这么多年来,白刃里一直隐忍不出,几乎都快让人忘记这是个以猎杀为目的的庞然大物。 “至于它会在哪个大洲落地生根,恐怕只有它自己知道。” “我和子良、董大哥分开过后,曾遇到过白刃里的武夫,是为心怀侠义的老武夫,但与隋炀宗的杨武广暗通款曲。” 这时,邴易云忽然说道,“我觉得当下咱们不该考虑白刃里的事。” “安如山就在咱们边上,已被窃夫盘踞多年。窃夫与其文脉弟子多有争雄,至今未曾分出胜负。” “在座诸位,都是实打实的不朽,又有先祖庇佑之金言,无视同境金言咒力,若是一同入山,或许可扭转乾坤。” 邴易云娓娓道来,言语之中多是劝导,毕竟他身为文脉弟子,对安如山也颇有好感。 不等其他人回话,狄进金豪气回道,“不管你们去不去,既然邴易云开了口,我这就安排人手前往安如山,助文脉弟子一臂之力。” 狄进金不好学,但于学亦有好感,毕竟家里头的二叔那是货真价实的文脉弟子。 狄进金想了想,觉得似乎诚意不足,“我愿出武夫五十位,第四关武者上千人,下三关武者暂时不定。” 这一下,其他人看他的目光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小财迷,你如今到底做什么生意,怎么会出手如此阔绰?” “天机不可泄露。” 冉耘艾嗤笑一声,“不就是沾了狄婆婆的大妖身份,可拿着她的大妖令与妖族做买卖。” 狄进金不甘示弱道,“好歹奶奶是我的亲奶奶,总比你到处认人做爷爷强?!” 冉耘艾面露双相,半是愤怒半平静。 “小财迷,过来。” 李成蹊一见双相,立马腾身而起,一把抓起狄进金,往原座落回,同时又一手虚画半圆,以天玄地黄分开,挡住冉耘艾的去路。 “冉耘艾,住手。” 砰! 就在他倒退之时,冉耘艾显化龙相,一头撞在半圆,直接撞碎了它,正中李成蹊的胸口。 “不言,不要动手。” 定! 话音刚落,封易彤就站了出来,手掐法指,显化一尊法相,轰然压在冉耘艾的背上,而后法相双手结印,凭空冒出一根金光索,往下一套,直接锁在龙相的脖子上。 破! 冉耘艾心湖之中,有善恶抬头,恶龙出湖,风雨兴焉,一瞬间挣脱金光索,嗖地一声缠绕上法相,用力一绞,直接绞碎了她的法相。 邴易云眉头一皱,豁然起身,大声吼道,“冉耘艾,给我住手。” 哪里想到冉耘艾直接一记甩尾,啪地一声将他打飞,不知所踪。 狄进金瑟瑟发抖。 李成蹊按着他的脑袋,“没事,他不会伤你的。” 狄进金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吼! 冉耘艾猛地发狂,龙相翻滚,使风云变色,雷声不绝。 岳牧野只觉心口隐隐作痛,赶忙跑到封少师的身后,小声地说道,“少师,还不出手擒他?!” “打架这种事,我一贯不如我那哥哥。” 此时,冉耘艾龙相见长,摇身一晃,直摇的云海汹涌,雷鸣电闪。 “闹够了就给我下来。”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董必德慢悠悠地起身,望着那条张牙舞爪的龙相,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高罥镇之人 “侯爷,最近山下似乎不太平。” 这日,金甲神将得了消息,说是有人要攻打安如山,让他早作准备。 要是往日,金甲神将多半是嗤之以鼻,但今天和他说话之人的身份不一般。 侯爷慵懒地靠在龙椅,眼帘低垂,听着这话,不以为然。 金甲神将也知道侯爷多半不会上心,再次开口道,“传讯之人非是一般武夫,而是来自于白刃里的暗子。” 侯爷听着白刃里,这才微微地睁开眼,目光如炬。 金甲神将立刻接道,“侯爷,依属下来看,这事不是空穴来风。” “你跟了我多久?” “回侯爷的话,从封禅时代往前推,属下就一直鞍前马后。” “既然如此,这事该如何处理,还要来请示我?” 金甲神将心领神会,当即退下大殿,直奔自家府邸,传令下去,“集吾麾下夫长,血洗不法之人。” 一众部下闻言皆愕然,有身穿兵脉弟子的武夫站了出来,“敢问神将大人,何为不法之人?” 金甲神将平静回道,“面生者,杀!逆我者,杀!丑陋者,杀!” 部下闻声而惊,但却无人再问,一一退去。 “统领,神将大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间又要大开杀戒?” 有佰夫长忍不住问道。 黑甲统领瞪了眼与他沾亲带故的佰夫长,“慎言,你如今已不是安如山的人,更不是封侠世道的百姓,而是我圣国世道的子民,抛弃你那些所谓的侠义道德,只管遵从大人的命令。” 佰夫长欲言又止。 这时,有卫兵突然跑了过来,脸色严肃地说道,“报统领,高罥镇那些人又闹了起来。” 统领眉头一皱,“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真当我不敢教训他们???” 说罢,统领腾空而去,转眼间就来到了高罥镇,只见镇子入口正围着一大群的衣冠书生。 为首之人赫然是高罥镇陈家公子陈棠慠。 “陈棠慠,你屡次三番聚众闹事,真当我圣国不敢收拾你???” 统领落在镇口,开门见山地直接吼道,“戎帝敬重天下学子,愿以礼待之,但却不是让你们为所欲为的。” 陈棠慠冷笑道,“是生是死,陈某从不放在心上,你若是想要杀我,只管入镇。” 统领眉头紧皱。 “我看你是不敢吧,谁不知道我高罥镇有九脉压胜,天下武夫不得学问,入我学镇,必受压制!” 统领微微有些不快,“高罥镇再强,也不过是在我圣国的领土,假以时日,难道你们还能自保?” 平日里,统领隔三差五地前来游说这群刁民,但有句话说的文人多傲骨,这群人还真的不知进退,屡屡让他为难。 陈棠慠有恃无恐道,“有本事你就进来。” 这时,佰夫长恰好落下,听到这话,眼中怒气冲冲,对统领说道,“既然这群人存心要和统领过不去,与其一直这样拖下去,不如今天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统领惊讶地问道,“你有办法破他的神通?” 佰夫长胸有成竹地笑道,“文脉之阵皆清流罢了。” 统领不解其意。 只见佰夫长大手一挥,“小的们,给我上好酒。” 然后,卫兵就立刻给他摆上矮几,上了两壶酒。 “统领,请坐,且看属下如何破阵。” 统领半信半疑地坐下,静观其变。 佰夫长也从容落座,沉声问道,“我东胜神洲哪位俊杰愿出战?!” “末将花都颜未然愿出战!” “准!” 话音落下,就见一位银袍小将跳入众人的眼帘,一手攥着刀,一手横着剑,有日月同辉之意。 “盛闻高罥镇的学子不仅学问无双,武艺更是超群,今日我有幸来访,就想亲自领教领教。” 陈棠慠双眸之中陡然射出一道金光,同时口中笑道,“堂堂神洲花都颜氏弟子,居然舍得不远千里地来赴龙阳洲,当真是看得起我高罥镇。” 颜未然将刀一转,寒光一闪,瞬时挡住了金光,“不愧是文脉弟子。” “棠慠,区区无名之辈,何劳你亲自动手?!” 此时,一身黑袍的南寸潼站了出来,浑身都洋溢着生人勿近的巫风,任谁一眼看去都下意识地想要避而远之。 “哦,你又是何人,有如此底气?” 南寸潼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颜未然就觉得肝胆欲裂,直接往后一退,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哈哈,如此废柴,也配阵前叫门?” 佰夫长脸色阴晴不定,“哪位英雄愿出战?” “桂林贾青山愿出战!” 此时,又出一人,手无刀剑,只单手一招,就将颜未然手中的刀剑吸来,“佰夫长,若是我赢了此人,这双刀剑归我如何?” 佰夫长自然不想答应。 统领却放下酒壶,不容置疑地回道,“若是你能胜他,赐夫长赏金丹不在话下,何况一双刀剑。” 贾青山笑颜逐开,大声回道,“统领放下,三招之内,我定叫他跪地求饶。” 说完这话,贾青山大步一跨,好似山岳移动,轰然声响。 “吾贾青山名门之后,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尔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南寸潼黑风摇曳,面对山风来袭,巍然不动,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有一拳,专打无能鼠辈。” 贾青山不怒反笑,猛地脚尖点地,凌空而起。 说是迟那时快,南寸潼竟然不曾察觉,就见一刀直奔脖颈,那刀风之盛有摧枯拉朽之威。 “原来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鼠辈。” 贾青山见一刀得逞,冷笑一声。 砰! 下一刻,本该是刀下亡魂的南寸潼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一拳砸在他的后脊,轰然砸碎了他一身的骨头,“你说你三招可以打败我?” 南寸潼的拳头很重,重到足以一拳打死他,但是这一次南寸潼没有选择打死他,而是选择压住了他。 “众所周知,武夫气是不会因为失败而衰微,除非是战死。” 贾青山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涌上,惊恐地叫道,“你想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故人归来 “小贼,给我放开贾青山。” 佰夫长见着这一幕,不知为何也感觉到一阵害怕,立马一拍桌子,豁然起身。 “坐下,比武场上,不容插手。” 统领盯着佰夫长,脸色微怒。 这不是以上对下的斥责,而是以局中人的不快而斥责。 既然应了这一场,是输是赢都应该有个决断。 这是规矩! “统领,贾青山是我的人,既然他和我来了龙阳洲,我就不能看着他万劫不复。” 统领只冷冷地回了他八个字,“行走江湖,生死有命。” “大人,救我……” 这时,贾青山终于感受到了那股不速之客的到来,一身体魄疯狂地衰弱,心气更是不由自主地疯狂下跌。 佰夫长怒火攻心。 “我再说一遍,坐下。” “就算你救下他,也挡不住那个人留下的暗手。” “与其让自己陷入为难之地,不如想办法替他报仇。” 统领拽着他的长袖,硬生生地将他拽倒。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那我们就派出一大堆的人,轮也要轮死他。” 南寸潼闻言,放声大笑,“想用车轮战对付我?!尽管来吧,我今天要是皱半个眉头,我就不配做高罥镇的学子。” 统领颇为赏识地问道,“好魄力,好勇气,不愧是高罥镇的学子。” “一介窃夫,你也配对我高罥镇评头论足?” “就是你瞧不起的窃夫,改了这世道,不是吗?” 一时间,所有人无言以对。 “若是你找不出好价钱,就由我来悬赏吧。” 统领打断了短暂的沉默,笑道,“我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安如山之中九脉的中流砥柱学问,我自问还是可以拿的出一两道。” “你放肆,安如山的学问是安如山的学问,你一介窃夫凭什么据为己有?” “哈哈哈,如今连这安如山都是我圣国的东西,甚至连山中弟子都以入我圣国为荣,我就问你那些东西还是不是你认为的东西?” “窃夫,你休想在这妖言惑众,我南寸潼不会被你蛊惑。” 统领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叫南寸潼,难怪这些人不是你的对手。” “他就是当年九关之争的南寸潼?” 人群之中,不乏听过传闻的武夫,一个个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真的是当年那位南寸潼?” 统领也不太确信他的身份,毕竟当年那一战,据说除了陈棠慠,其他人无一幸免,都死在了吴方隅的手中。 “传说中的武夫果然非比寻常。” “我突然好想亲自下场,和他来一场生死搏斗。” 统领跃跃欲试。 “就你这种武夫,不配和我交手。” “哈哈,我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为你请了位如假包换的巫脉弟子。” 随着统领这句话落下,空中慢悠悠地落下一个武夫,一个身着巫脉学士服的武夫,光华内敛,瞧着就不像是个普通武夫。 “南寸潼,你知道统领为了对付你,付出多大的代价?” 然而,南寸潼答非所问,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巫脉弟子,你知不知道当年是谁冒着举脉皆死,才让安如山得以苟延残喘。” “吴方隅是罪魁祸首,引狼入室。” “哈哈哈,吴方隅居然是虎狼之徒,身为巫脉弟子,你连真相都弄不清楚,也配在这和我大放厥词?” 下一刻,南寸潼拔地而起,黑风呼啸。 巫脉武夫当机立断,一脚跺在大地之上,凭空冒出一堵黑墙。 “我如今是巫脉大师兄,更是深得巫脉真传,这堵黑墙就是证明!” “黑墙一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哪怕你是巅峰武夫,也不可能打破一丁点。” 轰!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怒气冲冲的南寸潼就一拳打碎了黑墙,一拳砸在他的面门,然后南寸潼又一手捏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提,眼疾手快,啪地一声将他给摔在地上,“我南寸潼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 噼里啪啦! 自从知晓他的真名,越来越多的人不断后退,越来越多的人也在想方设法地往后退走,唯恐引来他的目光。 “还敢不敢自视甚高???” 南寸潼似乎是觉得砸累了,直接一把将他摔在地上,摔的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南寸潼,我今天要是不死,天涯海角我都会报复到底,不给你留任何的机会。” “看来你还想试试我的手段。”南寸潼听了他的话,直接一把捏碎他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提起他,往佰夫长那边一扔,“这个人的命,我高罥镇南寸潼买下了。” 三轮回合,第一次出现死亡,统领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毕竟谁不是血气方刚。 但统领也比谁更明白,要是高罥镇不肯归顺,其他地方的文脉也不可能归顺,更不能听他的话。 “你给我记好了,武夫可以不求,但学子必须越来越多,要想彻底磨灭戎帝的存在,就必须要想办法招揽更多的学子。” 所以,今日,统领要以德服人。 “试问,哪位英雄愿出战?” “还要应战,就凭你们这些超级废物?” “我不会怯战的,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 “不错,圣国武夫可杀不可辱。” “南寸潼,我秋天漠秋收万是绝对不会向你屈服的。” 就在人声鼎沸之时,突然想起了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 南寸潼听到这个声音,情不自禁地心生厌恶,“秋天漠,难道你是来自那里的秋氏弟子?” 秋收万不以为然,理直气壮地回道,“无知蠢货,当今天下只有我秋天漠还有一支秋氏。” “有你这一支又能如何?连封侠世道都守不住。我真不懂你这一脉的老祖宗究竟是怎么想的,凭你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怎么可能卷入夺侯风波,争一争那王侯之位?” “果然是因为夺侯风波而来。” 统领仿佛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左右,见他们点了点头,开口笑道,“秋公子,远道而来,何不过来喝杯浊酒?”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箭双雕 “哈哈,统领好意,我秋收万却之不恭。” 秋收万于人群之中走出,身后正跟着一群武夫,皆是气息外露的武夫。 而他走在最前头,就好似众星拱月,若是有人留心端详,更会发现他的步伐暗含二十四节气之变,与身后二十四人之呼吸遥相辉映,使他的境界变幻莫测。 统领虽然说是一方统领,但是修为二字未必比得上佰夫长。 所以佰夫长一眼识破其中玄妙,脸上更是不加掩饰地露出一抹惊讶,“不愧是秋氏,随便走出个弟子都让人望而生畏。” 这时,秋收万缓缓落座。 然而,矮几之上,却迟迟未曾上酒。 统领只是痛快说话,却不上酒。 佰夫长好似不谙人情世故,竟然也不提上酒一事。 秋收万见之,微微一笑,“我有一员武夫,神勇无敌,可为二位排忧解难。” 说罢,就见他的身后慢慢走出一人,手中握着一把黑金枪,眼神傲慢无礼,徐徐审视着所有人。 此人一出,陈棠慠立马暗中传音,出声提醒,“寸潼小心,这人境界古怪,气息诡谲,不像是正道武夫。” 然而,南寸潼有恃无恐道,“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撑过我三个回合。” 巫风加身,巫脉护心,南寸潼距离那一步真的是一步之遥,只是一直无人指点罢了。 不得玄门,不知玄妙。 南寸潼若不是书香门第,只怕早就因为这一线之隔而心生魔障。 饶是如此,南寸潼心头深藏的戾气也让人震惊。 只不过,无人知晓他心头的戾气。 不过现在有个人知晓了。 可怜贾青山! “公子,斩了他之后,我要一座山,美眷百名,家仆三千人。” “沙必,只要你有本事,别说是一座山,就是十座山,一千名美眷都给你。” 沙币闻声,将枪纂往地面一砸,瞬间叫大地裂缝蔓延,使得矮几摇摇晃晃。 秋收万双手聚拢,藏于袖口,一事不问。 统领暗暗冷笑,也是不动。 佰夫长单手一按,矮几纹丝不动。 沙币这才将目光落在南寸潼的身上,傲然笑道,“我有一枪,天下无敌,你敢……”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南寸潼就一闪而过,来到他的背后,一掌拍在他的后脑,直拍了他个狗啃泥,而后出脚快如闪电,一脚踩在他的脑门,轻轻地一拧,就见一股股黑气分外显眼地钻入。 秋收万见状,怒不可遏,猛然拍桌,“沙雕,给我去拿下他。” 话音落下,又有武夫一跃而出,如长虹贯日,耀眼夺目。 但南寸潼奋起而迎之,简简单单地一拳递出,轰然震碎了他的光芒,一拳正中他的眉心,直砸的血流不止,白骨森森。 “秋天漠,也配称为秋氏弟子,也配对外以秋氏自居?!” 秋收万豁然而出,其身之风猎猎作响,其势大成好似山岳,单单是气息浮现,就叫所有人侧目而视。 统领见状,黯然一叹,“不愧是秋氏弟子,这一身修为,我不如也。” 佰夫长默然无声,哪怕自己出身东胜神洲,也不是眼前秋收万的对手。 势如山岳,气如浩海,这等武夫,分明就是巅峰武夫。 迎面而来的气势恢宏,南寸潼却不以为然,只是单腿往后退了退,猛地一脚踩在地面,使尘埃滚滚升起,而后双肩一抖,使气息暴涨,就将那恢宏气势一泄而空。 然后,南寸潼拔地而起,拳出如龙,声如雷鸣,只在刹那之间,缩地成寸。 轰! 二者一经相撞,轰然炸响,使风云激荡,大地之上尘埃四起。 秋收万与之僵持,不见胜负,眼中精光一闪,忽然双肩一耸,如双山共主,竟生两重山岳之力,以一力压下。 南寸潼顿觉不可抗衡,身子一软,直往地面坠去。 秋收万得势,犹不罢休,使一手扬萧萧之风,竟有冷人心意之功,顿使南寸潼心头一寒,体内巫气竟然不能随心所欲。 “棠慠,寸潼不是他的对手。” 这时,陈棠慠的身边走出一人,正是嫦霖少,腰间别着五节青竹,眼中闪烁着忌惮的光芒。 “这人不像是我墨阳郡人士,出手极其不择手段,寸潼虽然修为不俗,但是单论与人生死相搏还是欠缺火候。” 此时,秋收万已完全上风,以一股极其古怪的气息压的南寸潼如履薄冰。 “你俩都先别急着出手,我来再去试试他的深浅。” 就在这时,齐沃涝也站了出来,主动求战。 “沃涝,连寸潼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上去其实也没用。” 陈棠慠沉声告知。 齐沃涝无所畏惧地笑道,“没道理我一直都是拖后腿的,总该让我有机会对付他。” 说到这里,齐沃涝又洒脱一笑,“这个人再强,还能强过那个吴方隅?” 提及吴方隅,陈棠慠与嫦霖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着点头,“那家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都没他的消息。” 齐沃涝哼道,“我看多半是在外面被人打死了。” 说完这话,齐沃涝就腾空而去,对南寸潼叫道,“你先退下,我来迎战。” 南寸潼知晓他的本事,“沃涝,你不是他的对手。” 齐沃涝无所顾忌地回道,“我的境界已经走到了尽头,再想往前一步除了生死之局,再无任何可能。” 南寸潼一时拿捏不定,但秋收万却意志坚定,见他犹豫不决,直接显化一把玄弓在手,以真气为箭,“吃我一箭。” 此时,二者之间不过百步。 南寸潼闻声,顿时心生死意,竟然想要夺路而逃。 话音刚落,那一箭就破空飞来。 箭声嘹亮,穿耳入心,南寸潼心如死灰,竟然不再显化气甲,坦然迎那一箭。 与此同时,齐沃涝身处其中,却未曾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当即站了出去,挡在他的前面。 陈棠慠与嫦霖少见弓箭,不谋而合地心生畏惧,但他俩都是有缘之人,瞬间就从中挣脱,大声吼道,“寸潼、沃涝快躲,这一箭是破真之箭。” 第一百九十章 活着做甚 陈棠慠慌不择路地腾空而去,誓要拦下那一箭。 嫦霖少更是一抛青竹,试图挡住。 然而,百步之内,一箭横空,不过须臾。 箭气扑面,齐沃涝才明白它的厉害,然而他的身后就是南寸潼,若是自己离开,他就必死无疑。 所以,齐沃涝勇往直前,大声笑道,“南寸潼,记住了,你欠我齐沃涝一条命。” 不要! 南寸潼与齐沃涝异口同声。 嗤! 可惜箭气横空,所向披靡,瞬间穿透他的胸口,更一箭刺穿南寸潼的胸口。 这时,陈棠慠姗姗来迟,急忙抱住齐沃涝,疯狂地往他体内输入真气。 嫦霖少眼色冰冷地盯着秋收万,“就算你是秋氏弟子,我嫦霖少今天也必要取你狗命。” 与此同时,嫦霖少也接住了南寸潼,不遗余力地往他体内送去真气。 然而,那一箭是破真之箭,直接一箭坏了他俩的武夫气,彻底磨灭了他俩的生机。 若不是他俩正在中年,这一箭下,二人就要化为一具白骨。 饶是如此,体内生命力的不断流逝,也使得二人脸色急速衰老,转眼之间就是一头华发。 “棠慠,来生再会了。” 齐沃涝毅然推开陈棠慠,往地面摔去。 陈棠慠怎么可能让他如愿,直接飞身而下,将他搬回高罥镇,对着秋收万吼道,“秋收万,我陈棠慠对天发誓,若不杀你,此生必不得善终。” 对陈棠慠而言,齐沃涝、南寸潼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自懂事起,他们这些人就在一起,至今更不曾分别。 小到嬉戏打闹,后到山中求学,再到窃夫乱世,避世不出,直到如今的重现于世,他们仨都始终共同进退。 可是,今天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沃涝死在自己的怀里。 “棠慠,不必为了我报仇,技不如人,我愿赌服输。” 齐沃涝摇晃地从他怀里挣脱,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而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勉强爬了起来,“我生是高罥人,死是高罥鬼,这辈子都无愧于心。” 这时,南寸潼也爬了过来,“哈哈,不错,生为高罥人,死为高罥鬼,这辈子也算死得其所。” 但南寸潼不似齐沃涝这般洒脱,心怀宿愿,“可恨,我恨不能得偿所愿,恨不能斩窃夫,杀逆贼,还我龙阳洲一片朗朗乾坤。” 陈棠慠与嫦霖少默然无声,静静地在旁听着。 “两个废物,就这么认输了吗?” 此时,秋收万忽然出声讥讽道,“高罥镇不过如此,一群百无一用的书生,也想学那王侯占地为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陈棠慠与嫦霖少说道,“我先去迎战,若是我不幸战死,你就立刻离开高罥镇,去找吴方隅。” 嫦霖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在乎死字,但你别忘了那里还有个人在等你,而且你是我们唯一的寄托,也唯有你和吴方隅走的近,也唯有你有可能让他为了一己之私来为咱们报仇。” 陈棠慠苦笑一声,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话,“嫦霖少,活下来,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我相信他绝对没死。” 说完这话,陈棠慠直接冲出高罥镇,迎上那个不可一世的秋收万。 而秋收万也确实当的起不可一世,再次拿出那把弓,以真气凝聚而成一支箭,目光阴冷地落在他的身上,阴森一笑,“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陈棠慠就觉箭气来袭,直到亲眼所见,他才知道南寸潼那时的不胜惶恐,所以这时的他也是有气无力,一身心气瞬间跌落谷底,眼睁睁地望着那一箭飞来。 但陈棠慠至死不忘那句话,“嫦霖少,给我活下来,找到吴方隅。” 嫦霖少站在他俩的边上,黯然落泪,多么想与他们同生共死,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不得如此。 啪! 陈棠慠落在地上,骨肉分离,气不存一。 嫦霖少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懦夫,难道你连他的尸身都不顾了吗?” “今日你杀我高罥镇一人,他日我就杀你秋天漠百人。” 秋收万放声大笑,“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的掉?” 嫦霖少不以为然。 “统领,你真以为我不知圣国血阵?” 统领不解其意。 佰夫长拍手叫好,“不愧是世家弟子,眼界果真非比寻常,直接就猜到了我的想法。” 说这话时,佰夫长让身后人送来一壶酒,而后高高一抛,丢给秋收万,“你有资格与我同饮。” “身为佰夫长,却能与统领同桌,看来你的身份也不简单。” “东胜神洲上官世家上官鼎。” 秋收万听到这个名字,忽而大笑,“难怪区区一位佰夫长,手底下就有如此多的江湖武夫,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上官公子。” “不敢当不敢当,上官鼎一介庸人哪里比得上秋公子。” “神州有天骄,百岁武夫,又三十年巅峰,再三十年名动江湖,聚武夫百名,远走他洲。”秋收万如数家珍,“上官公子实乃吾辈楷模,在那封侠世道就敢跨洲闹事。” 想当年,上官鼎聚百名武夫,跨龙阳洲,远渡而来,不分青红皂白,在这龙阳洲大开杀戒,一时间血流成河。 最后要不是封侠出面,上官鼎恐怕就要成为一介魔头。 饶是如此,九洲之中提及上官鼎,无不震惊其行径。 “往事不堪回首,我当年年少不知世事,一时冲动犯下滔天大祸,幸好封侠不曾计较,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佰夫长,血兵已到位,只要你一声令下,顷刻间就可以污血坏高罥镇的阵法,破他的古怪神通。” 此时,有武夫前来,低声告知。 佰夫长喜上眉梢,起身笑道,“传吾旨意,破阵!” 边上的统领闻言,脸色微变,急忙拉住了他,“上官鼎,难道你不知道血阵破阵,必然要使十里之内寸草不生,尤其是大阵之内的无辜百姓更为枉死,不得善终。” 上官鼎嘴角微微上扬,“一群不肯归顺的人,不去死,活着做甚?”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现在你觉得自己还能走的了吗?” 秋收万站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目空一切。 佰夫长上官鼎见大阵被破,反而收敛了先前的飞扬跋扈,而是处处让统领走在前面。 统领看着那三个奄奄一息的武夫,心中默然,哪怕是不同阵营,他也依旧尊敬那三个人。 为了心中信念,至死方休。 这份信念,值得尊敬。 然而,秋收万却没有这个念头,公然落在陈棠慠的边上,一手提起他的脑袋,“你敢走,我就敢叫他死无全尸。” 正缓缓走着的嫦霖少突然停了下来,既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也没有徒劳无功的威胁,只是平静地转过身,静静地看了眼他,然后又开始往前走。 “嫦霖少,难道你忍心你的至交好友曝尸荒野?” 嫦霖少不屑一顾地回道,“秋收万,难道你不知道你手中的那个人其实打小就一直欺负我?” “认真说来,我其实要感谢你替我做了想做但不能做的事。” 秋收万听到这话,只觉得趣味横生,“妙人,你可真是个妙人。” 与此同时,秋收万暗中传音给随行武夫,“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杀了他。若是让他走脱,只怕我寝食难安。” “公子,这个人一直不曾出手,我们摸不清虚实,贸然出手,只怕会打草惊蛇,让他一心逃离。” 秋收万挑了挑眉梢,转头说道,“上官鼎,这个人你替我杀了他,如何?” 上官鼎笑道,“堂堂秋氏公子,还要我动手帮忙?” “若是你能留下他,我愿送你十位武夫。” 上官鼎顿时眼前一亮,如获至宝地笑道,“不愧是秋氏公子,出手就是阔绰。” 说罢,上官鼎腾身而起,嘴里喊道,“兄弟们,都各显神通吧,谁能侥幸活下来,那武夫就归谁所有。” 话音未落,就见一位位武夫浮现于世,或在街头,或在酒楼,或在云头,或在道上。 “曾闻嫦霖少与大妖有一桩秘而不宣的姻缘,他怀中那节青竹就是明证,所以诸位兄弟下手之时,务必要慎之又慎。” 上官鼎说完这话,直接亮出一杆银枪,人尚未动,但寒光一闪,已直逼他的眉心。 嫦霖少如同闲庭细步,碎而不快,见寒光来袭,青竹一横,直接挡住了寒光,而后一脚跺在大地,腾空而去。 上官鼎笑道,“难道你们就都只会看着,不想出力?” 云头武夫闻言,当即身子一压,幻化一头百丈妖兽,从天而降,口中笑道,“妖君巍峨!” 话音落下,嫦霖少顿时身影急速下坠,竟是挡不住妖兽之云,瞬间跌落地面。 所幸嫦霖少一落地面,就突然摆了个拳架,豁然散去妖兽之云,以一种玄而又玄的古怪站姿迎上。 以上官鼎为首的五位武夫一见这副拳架,心头竟然不由自主地纷纷模仿,但却不得要领,一个个地气息紊乱,连连倒退。 “这拳看似形全,实则只是貌合,神早已离。” 上官鼎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个人居然是个纯粹武夫,看来自己想要对付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街头武夫见状,咳地一声吐出嘴里的逆血,而后欣喜若狂地站了出来,“我本以为安如山不会出现什么纯粹武夫,没想到今天还真让我遇到了一个。” 上官鼎见他站了出来,当即不顾后果地吼道,同时和其他几个人使眼色,“尉迟钟,住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只要他敢动手,其他人立马出手。 嫦霖少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停下脚步,笑着问道,“尉迟钟,神洲武夫拳架第一人?” 尉迟钟眼神阴沉,傲慢更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讥讽你只是个空架子罢了。” 尉迟钟怒气冲天,哗地撑起一身武势,以一道信念运转一身真气,二话不说直奔他的面门。 上官鼎更是毫不犹豫地尾随其后。 这一瞬间,足足五位巅峰武夫。 “说你是个拳架子,你就只是个拳架子。” 但这一刻,嫦霖少忽然撤了拳架,停下脚步,分明在众人眼中一动不动,但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差觉到一股拳意,冲天而起,瞬间撞在街头武夫的胸口,直接打穿了他的胸口。 “我自问深谙天下拳道至理,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一拳?” 此时,其他四人已齐齐杀来。 统领远远地哀叹一声,“可惜了,为了争个高低,硬生生把命给丢了。” 剑无善恶,人有好坏,就在这一刻,四位武夫的杀意已毫不掩饰地杀来,并且手段之重超乎想象。 眼看得嫦霖少就要身首异处,突然从他手中的青竹猛地爆发一股大妖气息,哗地一声将所有人弹飞,而且还有一节青竹静静地停在他的头上。 秋收万目光阴沉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妖妖威?” 统领回道,“不错,这就是大妖妖威,是足以抗衡不朽之威的妖威,当今天下单论威势之重,它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大妖再强,只是强在体魄,而不朽却拥有难以企及的力量。 不朽再弱,也是不朽,只凭威势就足以威震人间。 “如果我没法对付这股妖威,是不是也没有办法对付嫦霖少?” 统领爽快地点点头,“不错,妖威之霸道,哪怕是血气污浊,也休想压胜,甚至人间除了武势,再没有什么人间之威可比得上它。” 统领说的无计可施,但秋收万却不觉得如此,眼中始终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咳咳,不愧是纯粹武夫,这一拳,我尉迟钟记下了。”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尉迟钟见双方差距实在太大,直接借着他分神之际,单手一拍地面,夺路而逃。 然而,嫦霖少却紧追不舍,一步来到他的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手掐住他的后脖子,就像是拎着一只鸡,面无表情地轻轻一扭,将他给随手丢在地上,“上官鼎,若是你选择单打独斗,我可以让你一手。”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真不想出手,要知道他们仨马上就撑不住了。” 秋子良对李成蹊的一切成长轨迹都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这三个人对当年初来乍到的李成蹊留下了什么印象。 安如山,半壁文脉,天下文学之始,本该是学问如云的学海,可是心怀向往的少年一来,却发现这里满是乌烟瘴气,那些江湖屡见不鲜的故事在这里还广为流传。 他曾经视为亲师的任淙激居然再次出卖了他,而他的身份果然不是什么遗留的不朽,极有可能就是周郎提到的转世圣贤。 圣师! 安如山的山考! 圣国的在世圣师! 无论是哪个名号,秋子良都不觉得这样的人会在乎师徒之情。 要知道人间百年,真正能与老师走在一起的也是寥寥可数。 何况是动辄千万年的师徒? “从刚刚开始,你似乎就一直想要我去入世?” “实话实说,现在咱们这些人,再没有比你更适合眼下这种情形,毕竟秋收万与你的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 李成蹊回头看了眼秋子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其实与你也算是同出一脉。” “秋氏没有秋天漠这一支,以前不知道是不是,但我比谁都清楚,以后肯定不会是。” 若是秋氏还在,秋子良就是当之无愧的秋氏家主。 那么秋子良的一言一行就代表着秋氏一言一行。 所以,秋子良这番话不只是说给李成蹊听,也是想告诉其他人,不要怕,使劲弄,谁能弄死秋收万,秋子良定然不会相忘。 李成蹊指着临危不惧的嫦霖少,笑道,“相比于他,你现在真的是孤家寡人。” 改天换地,必然要涉及血雨腥风,而又因为当年的同境之争,或者说其他的种种规矩,秋氏不仅失败了,而且还败地一塌糊涂,以至于秋氏至今,仅有秋子良一人还活着。 “小木头,你别以为自己动摇了秋子良的心意,就能让我对你的警惕。” 冉耘艾忽然站了出来,“当,青黄之争,本该是由我来迎战,现在也理所应当还是我。” 然而,此时压根无人愿意理他,不是他的话无人愿听,而是下方的云海之中,身为纯粹武夫的嫦霖少居然舍了青竹不要,选择肉身对抗上官鼎。 “待会我出手之时,你们所有人立刻开始积蓄力道,一旦我和他的争斗结束,所有人都要立马冲上去,务必要一击杀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 此时的嫦霖少虽然没了妖威,可是他的身上又多出了一抹妖族气息,是一种比武夫气更难被发现的气息。 这种气息不是出自别人,正是出自大妖的馈赠。 “我在上面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嫦霖少忽然想起她当初的那句话,嘿嘿一笑。 上官鼎如释重负,本以为是个铁石心肠的武夫,没想到内心深处居然真有个女子牵挂。 “嫦霖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真的动起手来,我怕你无处可逃。” 没了大妖的震慑,上官鼎面对嫦霖少再没了先前的畏缩。 “上官鼎,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要打就打,能不能再这里喋喋不休?” 嫦霖少见他啰哩啰嗦个不停,直接将青竹往空中一抛,而后他一脚踩在地面,刷地一声来到上官鼎的面前,单手推出一招,名为“青波才荡,春风已漾。” 上官鼎身为武夫之巅峰,见招拆招本就如此,但此刻见一掌拍来,他的心湖顿时涟漪暴涨,而后一股股黑气直涌心头。 “上官鼎,还不快压压你的心气?” 上官鼎千防难防,本以为这一掌旨在杀敌,却没想到这一掌发而让他措手不及,一个心乱的七上八下,一身真气瞬间失去了控制。 此时,酒楼武夫身前的桌子上正依次摆放着七只酒杯,而且每个酒杯之中,水位还不一般高。 “厉害了,厉害了,一介读书读出来的武夫,是个纯粹武夫也就罢了,居然还特娘地是个武势巅峰。” 酒楼武夫惊叹之时,七只酒杯的流水猛地流动起来,就像那锅中煮沸的白水,让人望而生畏。 楼中,有左右酒鬼不满,直接脾气暴躁地跑了过来,一人一手按在她都肩头。 “小子,你这酒杯让我感觉慎得慌。” “不错,小鬼,赶紧把酒杯放下来,否则我要你活不过明日。” 酒楼武夫闻声,猛地眉头一皱,似乎不知道这样的蠢货是怎么出现在他的眼前。 “上官鼎,动手之前,我可以替他解决天高地厚的问题?” “南宫鸣,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过多追问,但是你必须要保证尽快解决。” 南宫鸣大笑一声,忽而化风而起,接着一手拎着一人,往前面的街道一丢,“嫦霖少,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嫦霖少毫不迟疑,直接青竹一丢,瞬间就将那两人打的尸骨无存。 “好重的杀气,好果断的抉择,难怪一头女妖会看上你,只是你知不知道妖族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爱上了凡夫俗子,就必须要自废修为。” 嫦霖少哈哈大笑,“上官鼎,尉迟钟,还有个南宫鸣,你们仨的出身我大概已经猜到了,虽然在书里书外,对你们仨的出身都闭口不谈,甚至都准备烂在泥土里,但我明白总有些蛛丝马迹,而这些蛛丝马迹其实早就被他们知晓。” 嫦霖少说着说着,又开始发自肺腑地狂笑道,“你们之所以要离开家门,不是出自什么闯荡江湖,而是家门那里一山不容二虎,你们若不出来,必定会死在那里。” 上官鼎听着这番话,不由得拍手称好,“我该说不愧是大妖相中的男人,这副玲珑剔透心果真非比寻常,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就在这时,一道道声音从四面八方蹦了出来,而且其中不只是有上官鼎的同行武夫,还有那些秋收万的随行武夫。 “我知道你不简单,所以我特意动用了星辰周天大阵,只待你入阵取死。” 第一百九十三章 甩个胳膊 星辰之威,周天之压,一力镇下,乾坤俱寂。 嫦霖少纵然心有余,但力不足。 一人之力,终究难敌百人。 何况,此时的他青竹不在手。 秋收万见胜券在握,上前恭维道,“上官兄深谋远虑,早就料到此人修为不在己身,而在青竹之上。” 上官鼎将枪纂往地面一砸,“秋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碰巧算准了他的心性。” 而后,上官鼎又一手转动枪身,隐约可见一股股真气缠绕其上,接着开始附着一层淡淡的纹路。 “上古有鼎,是为祭祀。” 上官鼎在心中默念心法,使真气萦绕于体魄与枪身之间,“鼎镇山河,星垂平野。” 此时,方圆之间,有一道道星辰之光从天而降,接二连三地落在人间。 嫦霖少身处其中,本就如同深陷泥沼,难以动弹,此时更不堪重负,肩头一矮,脚底猛地陷入大地之中。 “我有一枪,可镇乾坤!!!” 上官鼎心法悉数道来,使真气到了最后全部化为他的一枪纹路,缠绕枪身,竟好似一条游龙,狰狞毕现。 游龙一出,万籁俱寂。 嫦霖少更是身子一沉,双腿嗤地一声陷入土里。 秋收万远远观之,也觉得无比震撼,连连称赞道,“不愧是神洲世家,其底蕴果真惊世骇俗。” 直至此时,上官鼎才松了一口气,傲然笑道,“我有此法,可镇非凡。” 秋收万连忙抱拳,以示敬畏。 “尔等世家,不过是一丘之貉,纵然再有百年千年,也始终是祸国殃民的毒瘤。” 上官鼎正要回话,忽然警觉有人暗中靠近,急忙幻化一杆长枪,转身就是一枪递出。 铿锵! “何方神圣,可敢报上名来?” “伶鼎湖剑客吴方隅!” 众目睽睽之下,李成蹊现出真身,正一手捏着枪尖。 说话之时,李成蹊还特意看了眼秋收万,随意地甩了甩胳膊。 秋收万见着他,只觉得面生,但面生之外还有一种惊恐与厌恶。 “吴方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李成蹊对他笑了笑,继续不以为然地甩了甩胳膊。 秋收万只觉得怒火中烧,猛地腾空而去,朝他眉心一拳砸来。 砰! 李成蹊一手捏着枪尖,又一手抓着他的拳头,轻轻地那么一捏,就听到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可闻。 “秋氏家奴给我出来。” 秋收万哀嚎着吼道。 但下一刻,却无一人站出来。 “秋家人都给我滚出来。” 他再次大声地吼着。 然而,周围静悄悄的,始终没有出现任何身影。 统领挑了挑眉头,起身问道,“敢问这位道兄可是当年大闹安如山的吴方隅?” 李成蹊笑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安如山学子吴方隅是也。” 上官鼎听到这个名字,直接手心一震,震碎了长枪,往后一退。 九龙之躯! 上古体魄! 神话之身! 武夫巅峰! 武势巅峰! 天罡武夫!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个武夫,还是个传说中的人间至强武夫。 上官鼎至今为止,也不曾敌得过被关押在地牢的一脉学子。 哪怕那些人没有经历过生死苦战,但是他们身上的那股韧劲却让人叹为观止。 上官鼎自问跨洲来战,亦是天大魄力,但遇到了那些一脉学子,居然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魄力。 可是,就是那些传说中的学子在提及吴方隅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敬佩与仰望之情。 书院学子! 上官鼎一直以为排名第八,也不过尔尔,可直到今天他遇到了嫦霖少,才明白哪怕是排名第八的书院学子,也不是轻易可以对付的。 尤其是现在出现的吴方隅,从他一现身,上官鼎就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悄然变了。 所以,上官鼎毅然选择放弃了镇压嫦霖少,转而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问道,“阁下是想救走嫦霖少?” 李成蹊却不看他,只是笑着对秋收万甩胳膊。 不知为何,秋收万看着他,越看越讨厌,越来越想弄死眼前的这个人,于是他吼道,“谁要是能杀了他,我秋收万以秋氏公子之名许诺,悬赏千锤之刃一把,武夫心法、功法各一本,五转金丹一瓶,并且我还答应他,秋氏供奉可任选。” 话音落下,跟随上官鼎的那些武夫顿时眼神变了,从之前的忌惮变为贪婪。 但上官鼎却格外地清醒,从来报酬和风险都是相对的,一个能让秋收万下大代价的武夫,绝对不是一般的武夫。 何况,上官鼎始终看不出对方的深浅。 李成蹊得意地朝着秋收万甩了一胳膊,不偏不倚地正中左脸,一巴掌把他扇飞到百丈之外,而后一脚踏了出去,匪夷所思地出现在陈棠慠的边上,一手拎着他的手腕,问道,“陈棠慠,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弱!” 这时的陈棠慠奄奄一息,连说句话都难如登天,但还是顶了一句话,“布衣小子,我再弱也是世家弟子。” 李成蹊手中猛地一用力,轻声笑道,“走你。” 然后就见陈棠慠冲天而起,瞬间就不知所踪。 “上官鼎,动手,他想救另外两人。” 上官鼎其实有所迟疑,因为他有些害怕。 秋收万嗤笑道,“若是他走了,你以为你接下来还会好过吗?” 上官鼎眼神一转,看了眼边上的统领,暗暗地一咬牙,果断选择朝南寸潼冲去。 仿佛是心有灵犀,秋收万脚尖点地,瞬间来到齐沃涝的边上,从腰间一抽,一把软剑刷地一声抽出来,心思歹毒地笑道,“吴方隅,我让你谁也救不走。” 说这话时,秋收万已一剑直取齐沃涝的性命而去。 铿锵! 又是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本该赶不到的李成蹊再次来到秋收万的面前,一手正好抓着他的手腕,轻轻地那么一抖,他的胳膊就仿佛如遭重创,一道道血脉滋滋作响。 “吴方隅,你到底是谁?” 秋收万咬牙切齿地吼道。 “整座安如山都知道我是吴方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更有意思 “统领,吴方隅比我想象的要更强,你最好现在就去请非凡神官到来。” 随着体内真气的不断流逝,上官鼎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可能已经超过了凡人的极限。 然而,以血债堆积战功的统领却不理解,他依旧以为眼前的男人是武夫,“我传你一门秘法,名为焚血,有乱不朽之威。” 上官鼎闻言,半信半疑,“他只知道世间有破真之力,从不知还有乱不朽之威。” 但就在这时,统领已将秘法悉数告知。 可他刚刚把话说完,就觉得李成蹊神秘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象征性地点头致谢。 上官鼎听完口诀,直接一口咬定道,“这门秘法极其邪门,一经施展,恐怕再难保持武夫无漏之身。” 统领眼神一沉,暗道不愧是世家弟子,一眼就看破缺陷,但嘴上却说,“你看我如今可有漏气之相?只要你真心实意肯归顺圣国,日后必然会修行完整之法,查缺补漏。” 李成蹊再次神秘一笑。 这一次,统领看的真切,脱口而出,“难道你听得到我说话?” 李成蹊点了点头,“我不止能听到你的心声,他的心声,他们的心声……” 李成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全都能听到。” 统领终于意识到他的厉害之处,急忙施展焚血之法,冲天而起。 李成蹊伸出一手,朝着他的方向,五指猛地一握,砰地一声,天空中就下起了一阵血雨。 “天下间的窃夫,全都死不足惜。” 此时,秋收万才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你是非凡神官?” 李成蹊笑着走近他的身边,一手按着他的胳膊,轻轻地向下一压,咔嚓一声,直接卸去了他的臂骨。 “你猜我是不是?” 秋收万口吐鲜血,吐字不清地回道,“我秋氏不乏非凡之境,今日你放了我,江湖路上你肯定是多个朋友。” 李成蹊微微一笑,一脚跺在大地之上,而后扬起一堵高高的石墙,在接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草绳,将秋收万往墙上一挂,就像是挂在墙上的咸鱼。 然后,李成蹊又抽出一根长鞭,啪地一声抽在他的身上,“被施以鞭刑的滋味如何?” 秋收万只觉得头痛欲裂,痛不欲生,一股久违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 许多年前,在一座杨树林,他似乎曾经对别人也这般做过。 但那件事对他而言,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鞭刑,自从那以后,他从来不会给敌人活路,一旦被他占据上风,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你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我不是他,但我是你的梦魇!” 李成蹊忽然咧嘴一笑,笑容是那么地灿烂。 “我以前怎么都没觉得这个泥腿子这么吓人?” 岳牧野坐在云海,望着下方的那一幕,莫名地觉得心惊胆颤,下意识地紧紧抓紧铜钱。 “我一直以为蹊儿哥都不会生气。”狄进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但这不妨碍我始终觉得蹊儿哥最好。” 冉耘艾见着此时此刻的李成蹊,恶脸露出了笑容,善脸反而露出了愁容。 “不枉我当年想要打死他。” “不枉我当年愿意与他结盟。” 一人双声,各有颜色。 秋子良笑道,“难怪我当初一见着他,就觉得是同道中人,原来他骨子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不,你错了,他骨子里其实很喜欢安分,但是你也好,他们也好,尤其是这个世道,总是不给他安分的机会。” 默不作声的董必德忽然动身,在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扬长而去。 狄进金立刻不解地问道,“这浓眉毛去干嘛?” 其他人都不理他。 岳牧野回道,“安如山那边来了个非凡神官,他应该是去对付他。” “非凡神官,厉不厉害?” “不动手,是不知道厉不厉害的,但身为非凡神官,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所以他可能会在泥腿子把敌人解决以后才能回来。” 狄进金一听这话,立马喜不自胜地追上去,“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不朽之间的战斗,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 岳牧野不屑地嘟囔道,“没出息的家伙。” 然而,狄进金还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了董必德。 “你怎么回来了?” 董必德一言不发,冷冷地丢给他一枚道果,而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除了秋子良,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桃不言本不想开口,但念在他和李成蹊的交情,还是委婉地告诉他,“过刚易折,你的拳该收收了。” 封易彤深有同感,“不错,你的拳风太盛,已经快要被天道容不下了。” 董必德却回道,“不,我的拳还不够。”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秋子良的身上。 秋子良猛地一惊,“你知道隋炀宗的事?” “我和你都是不朽。” “以后世不朽迎战一宗之主,天下间能像你一般的寥寥无几。” “我不是要做那虚无缥缈的寥寥无几,而是要做天下共主的独一无二。” 单论封侠之功德,其他人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多。 若说武道之执着,其他人更不可能比他更执着。 所有人都以为跟在钱大家身后的董必昌才是真正的封侠之后。 今天之前,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一直跟着董必德的秋子良。 因为他明白,过刚易折,董必德再这么打下去,迟早要死。 天地间的力量不会容许人灵的出现,但不化身人灵,只凭不朽,是远远无法对付圣贤的。 现在的他们还不足以对付圣贤,但权柄之争一旦彻底解封,圣贤必然会重新来到这个世道。 “董大哥,我看在他的份上,喊你一声董大哥,连我家老祖都从圣贤境界跌落,选择重新修行,也不敢争取那个天道之名。” “桃祖怯懦了,注定无法成就那个位置。如果李成蹊没有说谎的话,那些选择转世重修的圣贤也都没机会争取那个位置。” 董必德望着下方那个对于鞭刑乐此不彼的李成蹊,没来由地露出笑容,“如果炅横在这的话,只怕会比他抽的更有意思。”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戎帝龙影 “将军,高罥镇的方向突然失去了一尊神官的气息。” 窃夫察觉到青甲神官的气息消失,第一时间就回返大殿,将这个消息告诉银甲将军。 虽然是银甲将军,但是他却不是银甲武将。 “一尊神官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其中必有蹊跷,想来是遇到了麻烦。” 他在心中暗暗推演,可无论如何推演,都始终猜不到神官消失的真相,当即起身说道,“传令下去,大军开拔高罥镇。” 窃夫闻声,立刻转身,前去传令。 将军也随之一晃,来到了侯爷殿外。 “侯爷,末将来此有事启奏。” 侯爷自然是当初镇压安如山山老的侯爷,如今他有命在身,依旧是负责镇压诸位山老,与此同时他也继承了安如山的安如侯之名。 龙阳洲天王之下,有九尊侯爷,其中一位就是眼前这位安如侯,一位能将转世圣贤任淙激压的喘不过气的侯爷。 此人来历不明,身份更是极其神秘,以一己之力算计诸位山老,竟然无人能够察觉。 所以,这位算无遗策的安如侯听到银甲将军的声音有些怪异,当即掐指一算,竟然发现自己算不了他的来由。 “进来说话。” 将军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先是行跪拜之礼,再低头禀道,“侯爷,我麾下青甲神官一刻钟前去了高罥镇,但这一去就是杳无音讯。” 安如侯听到高罥镇,不以为然道,“虽说高罥镇可能会出一位不朽,但是这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抹杀一位神官。”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银甲将军正迷惑着,忽然听到这话,心湖之中顿起涟漪。 安如侯一直都清楚那里可能会造就一尊不朽,但他却一直不肯告诉自己? 如果他不告诉我,我稀里糊涂地杀了个底朝天,最后那个不朽会将怒火泄在谁的身上? 银甲将军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但又不敢表达出来,只好默默地藏在心头。 “将那神官的道果与根底告诉我。” 银甲将军闻言,一一告知。 安如侯静心凝神,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他已经陨落了。” 银甲将军大吃一惊。 “我以不朽之心问询他的不朽之心,竟然找不到他存在的痕迹,想必是在高罥镇遇到了强者。” 银甲将军骇然失色。 安如侯似乎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先是起身离开大殿,来到了安如山的山巅,向空中祭出一枚令箭。 片刻之后,正红色的令箭从天而降,令箭之上附着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安如侯,何事竟然会让你觉得棘手?” 安如侯答非所问,“戎帝,九洲堪舆图何时可出?” “权柄之争未曾开启,九洲之地尚有些地方难以企及。” 安如侯皱了皱眉头,“钦侠之后不是正在为此事奔波?” “根老遮蔽了他们的踪迹,我如今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戎帝可知如何助他们一臂之力?” “此事乃是我圣国圣师一力而为之,我如今也尚未全盘消化圣师留下的记忆。” 安如侯眼神一紧,“你准备吃了圣师?” “我本就是圣师所化,如今不过是秉承本性,合道归一。” 安如侯看待他的眼神越发凝重,“无论你是哪个借口,一旦你真正吃下圣师,你和他之间就必然只能存在一个人。” 对安如侯而言,他更希望戎帝活了下来。 因为也只有他活下来,强者为尊的世道才能有条不紊地推下去。 圣师,之所以为圣,就在于他的教化功德,当年成功地让海外弹丸之国成为举世皆知的海上岛国。 无论最后这个国家是弱是强,是善是恶,赴戎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都功不可没。 可也正因如此,戎帝容不得他回来。 如今的王侯也不愿意他回来,毕竟一心为侠的圣师回来,他们的身份将会被打落云端,不复存在。 一国之上,是为圣师。 圣师一言,可断圣国。 这是他当年保下海外孤国的圣贤功德,谁也难以抵抗他的伟力。 哪怕戎帝为帝,为圣国之主,也无法对抗全盛时期的圣师。 “我已经吃下八个圣师,如今就差安如山的这最后一个,是成是败全都在此一举。” 正因如此,安如侯才会一直守在安如山,因为只有他和戎帝清楚,最后一个圣师就在安如山,而且也清楚他的身份。 只是,最后那一场攻山之战,圣师却离奇地失踪了。 “戎帝,我安如山出现了一尊不朽,不知道会不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红色令箭闻言,急忙一晃,幻化出一尊帝王身影,但依旧看不清真容,可帝王龙气却清晰可见地缠绕其身。 “不管是不是朕要找的那个人,今天朕都要亲自去看一眼。” 祂出现的这一刻,天地间肃然无声。 “小木头打了半天,怎么还不打死他?” 狄进金看了好一会儿,都觉得困乏了,可是下方的李成蹊却仿佛津津有味,一直抽的不亦乐乎。 秋子良平静地开口说道,“因为他不会杀了他。” 狄进金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不杀他,就这种遗害千年的祸害,还留着做什么?” 秋子良没有开口,而是看向另一边。 董必德接道,“因为秋收万身上流淌着秋氏的血,流淌着秋钦侠的血,而且小木头应该是有一桩极大的谋划,我猜测可能会涉及到秋收万。” 狄进金越发不解了,“这种连不朽都是的废物,留着能有什么用?到处惹事生非。” 董必德果断不再开口。 邴易云回道,“或许李成蹊就是希望他到处惹事生非,因为只有这样不守规矩的二流子越来越多,圣国强者为尊的口号才会越来越让人产生反抗心理,也只有到了那种时候,才是我们这些人真正揭竿而起的时候。” 狄进金深以为然。 “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陈棠慠突然醒了过来。 狄进金一下子跑到他的边上,妙语连珠,“言姐心灵手巧,法力无边,不愧是我洞溪里一姐,这能耐是这个……” 桃不言白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上嘴。 “我们是吴方隅的朋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恨铁不成钢 “秋收万,你知不知道你本该比现在更强?” “爷爷,爷爷,求你放了我吧。” “你简直是在侮辱秋这个姓……” “爷爷说的对,爷爷说的对,我侮辱秋姓,所以请你放了我吧。” “我若是你,直接跳河自尽,免得丢人现眼。” 秋收万立马不接话,改口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自此往后,我秋收万必定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秋收万本是随口之言,都做好了又被狠抽一顿的准备,但李成蹊却突然收起鞭子,一度信以为真的模样,“好,念在秋氏的份上,我今天放你离开。” 秋收万得了自由,一下子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成蹊甩手又是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 秋收万如梦初醒,慌不择路地一路逃去。 跑着跑着,秋收万偶然瞥见路上丢了一把伞,欢天喜地地上去随手捡着,随手一掂量,竟然破天荒地觉得顺手,“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把伞一看就是个宝贝。” 秋收万想着想着,把伞尖往地上一划,如裁纸一般轻而易举,瞬间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地一路回到秋天漠,见着自家的父亲,“爹,你看我这趟远行,捡着了个宝贝。” 如今的秋氏家主,名为秋种,是个不折不扣的不朽,也是秋氏的实权派,当初力排众议,与秋氏断绝关系,后来更是一意孤行,将秋氏那些顽固派杀的干干净净。 如今的秋天漠秋氏,是天下秋氏的共主。 那个屈居第二的莫家,已经被打压的体无完肤。 所以,志得意满的秋种不知不觉已变得面目全非,当然对他唯一的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毕竟这个蠢儿子似乎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权力。 对他这个亲生父亲,更是始终如一的孝敬。 秋种听到他的声音,是种发自肺腑的欢喜,“我的儿,这趟怎么回来这么快?” “爹,你瞅瞅我这个宝贝,是不是价值连城?” 秋收万满心欢喜地掏出那把捡着的伞。 秋种看到的第一眼,目光就再也难以转移,不知为何地想要占为己有。 “我的儿,这何止是个宝贝,简直是个神器,你是从哪里捡到的呢?” “安如山高罥镇,是我杀的学子丢下的东西。” “安如山高罥镇,那不是墨阳郡的地界?” 秋收万点了点头,“那边现在热闹非凡,居然出现了爹口中所说的不朽,孩儿在他手里可没少吃苦头,幸好孩儿与他耍了个心眼,蒙骗过关。” 秋种一听不朽,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看向秋收万的眼神也充满了戒备。 “那个不朽居然相信孩儿会洗心革面,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住口,不朽神通匪夷所思,你万万不可沾沾自喜。”秋种明白不朽的厉害,当即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自家的儿子,确认并无任何后手,这才接着训道,“为父之所以能在秋天漠称王称霸,连对坐镇本洲的王侯都不放在眼里,就是因为为父是不朽。” 秋收万认真地回道,“爹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孩儿只要有你的一半就心满意足了。” 秋种听到这话,深感欣慰,但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的儿子,没必要一直对他藏着掖着,于是便如实相告道,“万儿,其实你也可以成就不朽,只是这条路的前途有限,一旦你选择走上为父这条路,这辈子都只能停留在秋氏这两个字。” 秋收万一听能成就不朽,两眼放光,至于后面的那些话一点都不在意。 “爹,你快告诉我,要怎么成就不朽?” 秋种最后看了眼自家儿子,从他手里拿过那把伞,随手放在桌子上,拉着他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却是一座昏暗的大殿。 大殿空无一人,但大殿最上方,却悬挂着一把剑。 “爹,为什么我见着那把剑,忍不住想要跪下?” 秋种按着他跪下,连叩九个响头,这才娓娓道来,“其实我秋氏本是上古神族后裔,掌管四季之秋,这把剑就是四季之秋的权柄信物。” 秋收万目瞪口呆,什么上古神族,什么四季之秋,什么权柄信物,怎么他以前一个都没有听过? “万儿,千年之前,我秋氏先祖一意孤行,偏要与封侠合作,断了神族血脉,使咱们沦为凡尘中人。” 秋收万下意识地接道,“爹,我氏先祖不是为了大义,这才选择与封侠联袂推翻封禅世道,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你不该怪他。” 啪! 秋种直接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蠢东西,要不是他将封禅世道推翻,如今的秋氏依旧是不逊色上古八姓的大姓,依旧是威震四海的神族后裔,最不济也会占据着四季之秋的神族洞府,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只能被困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国度。” “爹,其实我觉得秋天漠挺好的,黄沙漫天,四季炎炎,妖丹、地宝层出不穷。” 啪! “没有远见的东西,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你真以为咱们家能一直长盛不衰?” “如果不能打开四季之秋的洞府,那我秋家就永远只能偏安一隅。” “爹,我就能无拘无束地游荡。” 啪! “老子就一辈子要守在这鸟不拉屎的沙漠国度?你瞅瞅连无处不在的窃夫都不愿来这?难道老子就不想去外面看看花花世界?” “外面其实不好玩,还不如咱们这大沙漠充满了危险,你看莫家那些傻大个,个个都忙碌在沙漠之下,也不知道整天折腾个什么劲。” 啪! “外面不好玩,那你整天往外跑?你之所以还能到处游荡,是因为为父还没有把家主之位传给你。一旦有一天,你继承了我的位置,就会被永远地困在这里,直至老死,都不可能离开。” “爹,我看你老当益壮,就没必要把位置传给我。如果你哪天真的想要传位,就再找其他小娘生个弟弟。老实说吧,其实我一直都蛮想要个弟弟妹妹。” 啪!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秋子良的机缘 当秋收万抓起那把剑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通透涌入心头,一股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体内涌来。 下一刻,秋收万哗地出现在秋天漠的空中,仰头咆哮一声,就见一尊法相显化在云海之上。 法相之上,缠绕着形形色色的字迹,隐约可见楷体、篆体等等的秋字。 秋收万福至心灵,猛地举起代表着四季之秋的剑之权柄。 轰! 剑锋所指,轰然洞开。 “我又回来了。” 秋收万再次回到高罥镇,面对那个尚未离去的“吴方隅”,灿烂地咧嘴一笑,第二次说道,“我又回来了。” 这一刻,高罥镇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萧瑟秋意,一道道尚未沉睡的意志都不由自主地沉寂其中。 此时,不朽之下,皆臣服其中。 “秋之权柄居然在你的手中?!” 化身“吴方隅”的李成蹊见到他手中的那把剑,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它的来历,可认识归认识,它的威力却不容置疑。 此刻,李成蹊也不可避免地被秋意镇压。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秋收万来到他的面前,以剑尖指在他的头顶,一股股秋风顺着剑尖,一拥而上。 此刻,李成蹊的体魄竟然不堪重负,开始发出嗤嗤的开裂声。 “蹊儿哥被欺负了,我要下去。” 狄进金见到这一幕,二话不说就跳入高罥镇,单手一晃,顺势抓来一截枯枝,对准秋收万的脑门直接砸下去。 其他人纹丝不动。 桃不言一袭红衣,默默地隐入云海。 封易彤掐着法指,蓄势待发。 杀气来袭,秋收万当即抬起头,眼中猛地射出一道秋风。 轰! 狄进金还未曾近身,就觉得好似秋风扫落叶的肃杀之气扑面来袭,急忙化攻为守。 “你是谁?” 然而,秋收万手握秋剑权柄,怎会犹豫不决,直接腾空而去,瞬间出现在狄进金的背后,一剑刺穿他的胸口,顺势往上一挑。 嗤! 下一刻,狄进金就被一分为二,悄无声息地坠落。 “不对,这不是真身。” 秋收万只见人影分开,却不见血气,当即心生警惕,运转权柄之剑与生俱来的瑟瑟秋风,刹那间笼罩方圆百丈。 “小贼,哪里逃?!” 与此同时,秋收万立刻识破了狄进金的身影,急匆匆地将身一晃,追上了他,抬手又是一剑递出。 剑出之时,秋收万也多了个心眼,以不朽之心意,秋风之无尽锁定狄进金的背影。 无处可逃! 狄进金心头猛地生出这个念头,再难来去自如,当即一摇手中的枯枝,在身前画出一面圆盾,只见圆盾以勃勃生机之春意为边,以葱葱绿叶为盾面。 呼!呼!呼! 下一刻,秋风撞在了圆盾,狄进金顿时倒退百步,嘴角还流出一丝血迹,连咳好几声,“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朽之争?” “小财迷,你先退下,我来对付他。” 李成蹊这时脸色微变,忽然出现在他的背后,一手按在他的肩头,以自身源源不绝的生机打入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李成蹊也随着狄进金的心意接管了那面绿盾。 “你这副面孔我似曾相识???” 秋收万见他挡下,不以为然,但看着狄进金的面孔,尤其是那双古怪的眼神,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你当然熟悉了。” 狄进金得了空闲,轻松地回道。 秋收万下意识地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 “每逢清明,你可不是就在想我?” 秋收万初时还没醒悟,但转念一想,立马怒火攻心地吼道,“小贼,看我今天不杀了你。” “弟妹,小财迷言多必失。我们这些人都和他打过交道,所以只好请你施展神通,将他带回来。” 就在这时,董必德突然开口,对着云海说道。 桃不言不言,径直落在人间,伸出纤纤玉手,直接抓住狄进金的肩头,就像拎着小鸡崽,转眼间就将之带了回来。 狄进金回到云海,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极为乖巧地站在桃不言的背后。 她指了指董必德,他立马乖巧地跑了过去。 董必德看着狄进金,说道,“你现在还不够强,而且你也不是走的武道一途,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狄进金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 她一个眼神瞥来。 狄进金立刻乖巧地回道,“好嘞,以后我就躲在岳牧野的背后。” 岳牧野一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反驳道,“荒谬,本公子走的是武道之途,是要征战九洲的男人,与你这般幕后黑手可不一样。” 狄进金投了个不屑的眼神,自从离开洞溪里,他也越来越清楚自己当初是多么地不开窍。 “浓眉大哥,我也想战斗。” “你不适合战斗,而且我们也不需要你去战斗。” “浓眉大哥,你这就小瞧我了,想当年我……”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岳牧野就嗤笑道,“你连小黑蛋都打不过,还想说打的过谁?” 狄进金哼哼唧唧,果断选择闷不做声。 这时,秋子良开口安慰道,“只要你做好你的本份,让李成蹊拥有更多的修炼资源,难道这还不算你的本事?” “可是,我不想一直躲在他的背后。” “你要知道,当年你就是让他觉得不需要被保护了,他才会被郑逢集拐走的。” 说这句话时,秋子良是暗中传音。 狄进金一听这话,立马双眼放光,笑盈盈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一直处于弱势,蹊儿哥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这边?” 秋子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狄进金顿时眉飞色舞,“果然我比那个小黑蛋更适合蹊儿哥。” 秋子良微微一笑。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邴易云忽然开口说道,“秋子良,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的秋钦侠才是真正继承了秋之权柄的人吧。” 秋子良默默地闭上双眼,似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但他越是如此,邴易云越是想要知晓真相,“四季之秋的权柄之剑,虽然一直都镇压在秋天漠之下,但是那并不是为了他家准备的,而是为了你将来有朝一日成就功德圣贤的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疑云 “奇怪了,这里怎么会出现四季之秋的权柄?” 安如侯和戎帝龙影来到了高罥镇,却被一股不容插手的秋风隔绝在外。 安如侯第一时间察觉到四季之秋的权柄,连忙升起一阵心悸不安,哪怕是他如今的境界,也不足以对付刚刚苏醒的权柄之力。 戎帝贵为一国之帝,也是一世之帝,面对这股权柄之力,谈不上什么骇然失色,但也不敢轻言无动于衷。 “据朕所知,四季之秋的权柄是秋钦侠的力量。”戎帝平静地说道,“既然权柄出现在这里,那也就说明秋钦侠的后人出现在这里。” 安如侯闻听这话,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立马喜不自胜,心花怒放道,“若是我们在这里杀了秋钦侠的后人,那么洞溪里的禁制是否也代表着不告自破?” 戎帝点了点头,但又立刻摇了摇头。 安如侯不解其意,问道,“戎帝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不会容许咱们这种老不死的动手,而现在我们还没有和他推翻棋局的手腕。” 戎帝望着更遥远的东方,似乎想要看到那位的踪迹,可是他比谁都更清楚,那位若是不想现身,这世上谁也不可能找到他。 “我想那位神官或许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安如侯大失所望道,“既然如此,我就亲自解决吧。” 说完这话,安如侯周身浮现九脉文脉的字迹,如入无人之境,一步跨入秋风笼罩的高罥镇。 入镇之时,秋收万顿时心有所感,当即舍弃了李成蹊,转而迎上这位不速之客。 安如侯惊觉秋风来袭,眼中分明流露出失望的眼神,反手一拍,一卷竹简随之浮现。 下一刻,安如侯一指弹出,竹简之中立马飞出一块竹片,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剑尖。 “秋氏后人?” “你是谁?” 二者不约而同地问道,但谁也没有耐心去回答对方的问题。 “一丘之貉,来再多也是无用。” “一叶障目,真以为能改天换地?” 而后,两个人又不谋而合地相互嘲讽道。 “秋氏后人,本就该死。” 安如侯心念所起,四面八方皆是书卷。 秋收万见书卷翻飞,竟然从中看到了秋风与秋意,更看到了四季之秋的权柄。 话音落下之时,那些书卷翻起,带起的风,立刻化为一把把无处不在的刀,朝着他飞来。 顷刻之间,秋收万已是遍体鳞伤,好在他如今也是不朽之身,并未一蹶不振。 先是出言不逊,再是杀招频出,秋收万心头的怒气已不言而喻,再也不顾李成蹊的那份仇恨,瞬间握紧剑柄,嘴中念念有词,而后随着心意递出一剑。 此剑一出,方圆百丈的书卷豁然炸裂,一座座拳头大小的风旋随之浮现。 安如侯身为不朽,一记【坚如磐石】就护住了身前三尺。 “原来是金甲不朽,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秋收万一剑斩落书卷,本意是顺势斩落安如侯,可一剑落下过后,他才发现安如侯的体外竟然泛着淡淡的金光。 “哪怕是金甲不朽,对付你这新晋不朽也绰绰有余。” 安如侯双眼微合,心中暗暗扫视高罥镇,却发现所有人都无比虔诚地跪在原地,仿佛是一个个真挚的信仰者。 下一刻,安如侯心有所动,单手一拍,竹简再次飞出一块竹片,刹那间化为千千万万的细小飞剑,随着风声散落小镇。 叮叮咚咚! 就在这时,小镇之上忽然响起了雨打琉璃的清脆声,此起彼伏。 安如侯见状,越发笃定秋收万是秋钦侠之后,也越发笃定了杀他的念头,再次一拍竹简,一下子弹出两块竹片。 “吾有九脉,其一为法,其二为兵。” 随着声音落在他的心头,竹片瞬间而至,刷地一声刺穿秋收万的胸口,直接带走一大阵的风声。 秋收万正得意洋洋,乍觉心口一痛,不见任何血迹,可心里头却说不出的空荡荡。 “原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秋钦侠后人,就你这种无能之辈也配执掌秋之权柄???” 秋收万闻听这话,怒不可遏,双手握紧剑柄,剑尖直指安如侯,猛地眼神一睁,好似怒目金刚,显化一把飞剑,从眼中瞬息万里。 刹那之间,安如侯就觉得肝胆欲裂,五脏六腑千疮百孔,直接捂着胸口,踉跄走了几步。 “老贼,不要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安如侯仰天大笑,“好像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下一刻,安如侯直接身子一抖,那些悬而不绝的风旋再次化为一本本书卷。 书卷之下,秋风再次哑然无声。 秋收万更是觉得泰山压顶,情不自禁地肩头一矮。 “空怀宝山而不知运用,不如就让本尊拿来吧。” 安如侯见秋收万真地被压倒,趁势而上,手中竹简直接往他的脑门砸去。 铿锵! “吾儿就算再不济,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就在这时,秋种忽然出现,手中握着一把长棍,恰好挡住了他的竹简。 “道兄身手不俗,想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不知如今在哪里修行?” “怎么,你还觉得不服气,想要上我的洞府一较高低?” 安如侯如实相告道,“今日贵公子斩我一尊神官,这笔账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算了。” 秋种挑了挑眉头,“吾儿才入不朽,不懂秋之权柄,绝对不可能解决一尊神官。” 秋种从不怀疑秋之权柄的威力,但他对自己儿子的悟性比谁都清楚。 “道兄,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必然是有人栽赃陷害。” “爹,他信口雌黄,我来这里的时候,只有一堆武夫,后来出现个叫吴方隅的不朽,把孩儿抓起来一阵毒打。” 秋种无奈地看着这个不知避讳的蠢儿子,深感无力地说道,“道兄,你也听到了,人不可能是吾儿杀死的。” 安如侯仔细想了想,以眼前这个人的实力,就算再给他几年的时光,也未必是自家神官的对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巍然屹立 “四季之秋的权柄,天下间唯有秋氏后人方可持有。” 安如侯虽然放下了神官的芥蒂,但另一个困扰又涌上了心头。 秋种闻声,淡然回道,“尽管吾确实是秋氏后人,但吾并不是站在封侠世道的阵营,更不会和道兄为难。” 说话之时,秋种已将秋收万推回秋天漠。 安如侯对秋收万其实一直都不放在心上,毕竟如今的他想要磨灭对方的存在,也是无异于痴人说梦。 天下间总有些存在,是谁都永远无法抗衡的。 比如那些代表着四季更迭的权柄。 他们只可以新人换旧人,永远不可能被磨灭。 “道兄如此坦诚相待,倒是本侯斤斤计较了。” 秋种顺坡下驴,笑道,“安如侯折煞秋种了。” 安如侯闻言,哈哈大笑,既然对方也不愿计较,此事就此揭过,当即抱拳一笑。 秋种哑然,执压身礼,告辞道,“秋种就不叨扰侯爷了。” 安如侯见他行礼,惊讶一笑,“秋家主有空可以来我安如山多坐坐,本侯爷届时绝不吝啬琼浆玉露。” 秋种痛快答应,而后转身就去。 “小贼,出来吧。” “不愧是安如侯,不愧是算计了山老的不朽,这番深谋远虑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小贼,你来自哪里?” “安如侯,我想试试你的水平。” “小贼,安敢?!” 安如侯大吃一惊,竟然察觉四面八方更覆有一层书卷气息,而且那股书卷气息居然毫不逊色他的文脉之风。 荡胸生层云! 安如侯惊讶之余,不忘大手一挥,顺势斩落一片片的书卷之云。 李成蹊身处其中,只觉得头痛欲裂,当即口吐鲜血,往后倒退了几步,“不愧是窃居侯位的不朽,这一身神通出神入化。” 安如侯可不想和他絮叨,闻声而动,瞬间幻化一块竹简,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李成蹊冷汗直流,急忙施展【坚如磐石】,只听到砰地一声,云海之中涟漪激荡。 “原来躲到了天上,难怪我找不到你。” 安如侯腾空而起,直接落在云海之中,双眼之中陡然射出一道金光,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处不在。 “奇怪,本侯怎么会找不到他的存在?” 就在不远处,李成蹊正举着黄罗伞,不紧不慢地打量着这尊安如侯。 “秋之权柄都压不住他,此人必然不是寻常不朽,小木头最好不要托大。” 秋子良暗中传音道。 李成蹊点了点头,一心化九身,一身捧一卷书,猛地往地面一落,昂头笑道,“安如侯,你是在找我吗?” 安如侯低头一看,就见九个一模一样的李成蹊正抬头嗤笑,当即不屑一顾地哼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话音落下,只见安如侯也落在人间,一分为九,手中也都捧着一块竹简。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手中竹简上的字与李成蹊手中书卷的字不太一样。 这时,李成蹊的笑容戛然而止,身上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开始黯淡,手中的书卷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另一边,安如侯手中的竹简也变得越发明亮,竹片上的字熠熠生辉。 “董大哥,他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蹊儿哥的变弱了,他的反而越来越强?” 董必德一言不发。 秋子良耐心解释道,“这就是不朽的霸道之处,一言不合就可吞噬对方的力量。” “那为什么安如侯之前不吞噬秋收万的力量?” “这个问题问的好,因为这就涉及到了道心。”秋子良指着那十八种看似相同实则大有不同的书上显化载体,“小木头的书卷是封侠的道理,是代表着这一千年来封侠世道对九脉的融会贯通;安如侯的竹简则是封侠世道之前的大道显化,可以说是代表着此前种种的九脉脉络。” 狄进金不解其意,挠了挠脑袋,“照你这么说,蹊儿哥岂不是必败无疑?” 话音刚刚落下,就见到李成蹊手中的书卷一本本地消失,而他的九道化身更是若隐若现,岌岌可危。 反观安如侯浓郁厚实,好似生机勃勃,怀中竹简越发光芒闪耀,几乎都快照亮了天。 “小贼,本侯念你修行不易,又身怀道心,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可塑之材,现在给你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安如侯乘胜追击,其中一位捧着法家竹简的分身一跃而起,对着与他同持法家文学的分神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法家书卷的分身顿时被拍的无影无踪。 兵脉和墨脉的李成蹊分身见机行事,不约而同地杀到法家竹简的两侧,不由分说地运转真元,以不朽之威轰然镇压。 轰! 伴随着满天的烟尘滚滚,法家竹简也不知所踪。 但兵脉和墨脉的书卷也随之消失。 “哈哈,本侯一捧竹简就胜过你三本书卷的道理,你凭什么和本侯斗法?” 与此同时,其余六尊也神色黯淡,显然是受到了方才两股的冲击,摇摇晃晃。 安如侯趁胜追击,八尊分身一拥而上,顷刻间就将那六尊打的一无所有。 这时秋子良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安如侯胜券在握?” 狄进金看着下方的战况,脱口而出道,“安如侯积攒了千秋万载的道理,但蹊儿哥却只有短短一千年的道理,难道安如侯还能落败?” 冉耘艾在旁冷哼道,“蠢东西,哪个告诉你道理越久越对的呢?” 狄进金何等聪慧,一点就通,立马笑逐颜开,“我明白了,安如侯的道理虽然数不胜数,但是那些都是腐朽的陈旧的道理,未必适合如今的世道。” “可是蹊儿哥就不一样了,尽管他只有短短的一千年,但在这一千年九脉却秉承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原则,推陈出新,糅合了独属于这个世道的道理。” 话音刚落,下方本该是一方独大的地面忽然出现了异样。 “你以为自己真能消化九尊封侠世道的道理?” 只见竹简之中猛然炸裂,射出一道道耀眼夺目的金光,而在那重重金光之中,有一道身影是那么巍然屹立。 第两百章 献祭 “安如侯,光凭道理,你是说服不了我的,反而会让我越发强大,越发笃定自己心中的信念。” 安如侯站在云海,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谨慎的目光,不仅是单单因为九捧竹简的落败,也是因为九册书卷最后合而为一的这道身影。 “小贼,你竟然敢拿本侯的力量来炼化不朽真身。” 身为不朽,安如侯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不朽的魄力,一言不合就敢和自己以道心一较高低,如果刚刚输的是他,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朽真身,就不会是墨脉显化的文脉真身,而是他安如侯法脉显化的文脉真身。 如果安如侯刚刚赢了,云海之中的李成蹊也将不复存在。 “我相信封侠世道不会没有道理可言。” 李成蹊落在文脉真身的面前,与他抱拳一笑,“道兄,辛苦了。” “东方有变,我要去神洲坐镇,就不和你在此逗留了。” 李成蹊微微一笑,“道兄,请去。” 文脉真身笑道,“山高水远,江湖再会。” 安如侯眼睛一眯,抬手吼道,“给我滚下去。” 说话之时,山河激荡,乾坤肃杀,竟然是动了杀气。 李成蹊身处其中,体魄就好似千刀万剐,瞬间就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哪怕他施展【固若金汤】也依旧不行。 然而,文脉真身却不为所动,只是转身看了眼安如侯,“我与你也算是一母同胞,今天不杀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安如侯勃然大怒,一跃而起,瞬间来到他的面前,抬手掏出一册竹简,对准他的脑袋一拍而下。 说是迟那时快,文脉真身眼看得袭来的竹简,居然一动不动,任由竹简砸下。 砰! 下一刻,文脉真身纹丝不动,但出手的安如侯却如遭重创,直捂着脑袋嗷嗷叫喊。 “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这话,安如侯忍着剧痛,就要反击,可恰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轰! 下一刻,一颗圆溜溜的道果无情地滚在地上。 岳牧野顺势而下,就要一把捞起。 不远处一道法印紧随其后,一下子就将他打飞老远。 狄进金笑嘻嘻地捡起道果,“臭不要脸的,这东西是给你准备的吗?” 然后,狄进金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李成蹊的边上,“给,蹊儿哥,吃糖。” 李成蹊揉了揉这个比他还高的人的脑袋,“你自己吃吧,这东西对我没用。” “怎么会没用,他是九脉道果,你也是文脉真身,当然是大有裨益。” “你不要劝他了,这东西对他而言确实可有可无。”秋子良在后边说道,“这时候他所有的文脉道心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狄进金恍然大悟。 “我们去安如山。” 秋子良见李成蹊气势恢宏,英气勃发道。 话音落下,一行不朽轰然洞开上官鼎留下的结界。 此时,结界之外,正巍然耸立着一尊身影。 那道身影惊愕地看着他们。 他们也惊讶地看着他。 那是个龙气笼罩的男人,那是个身穿龙袍的帝王,那是个唯我独尊的不朽。 他站在那里,仿佛天地都为之臣服。 他站在那里,好像乾坤之中再无别物。 他站在那里,就似高山仰止,令人心生魔障。 一瞬间的对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跪下。 董必德也不例外。 但很快,所有人又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 “安如侯在哪里?” 戎帝龙影看了眼一个个站起来的不朽,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只这一刻,他们就觉得意乱情迷,心猿意马,再难维持不朽之境。 狄进金毕竟年幼,不谙不朽之境,竟然一落千丈,一身体魄如同瓷器般寸寸裂开,露出一道道动人心魄的道果金光。 嗷! 善相冉耘艾遇之而隐,恶相冉耘艾见之则出,哗地一声显化百丈龙身,仰天发出不亚于其声的龙吼声。 “区区龙裔,见本帝怎敢不跪?!” 戎帝龙影往前一步,天地间就仿佛突然下沉,而恶相龙身更是一瞬间下沉,轰然砸入大地中,扬起漫漫尘埃。 “我们走,现在的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秋子良一看形势不妙,立刻出声吼道,与此同时,秋子良更摘下腰间的玉带,往狄进金所在的方向一卷,直接将他藏了起来。 天地宝鉴! 岳牧野闻声,毫不迟疑地递出宝鉴,与镇远字的玄黄宝鉴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的宝鉴一出,就仿佛一瞬间定住了天地。 除他之外,这一刻再无一人可动。 春波! 下一刻,岳牧野再次递出一剑,化为生生不息的春意,好似滚滚江水,瞬间席卷着他们。 “区区一尊不朽,竟然身怀两件圣贤至宝,看来你不是一般的不朽。” 就在这时,戎帝龙影忽然开口说话,在原来的龙袍之外,又衍生一道新的龙袍帝王。 岳牧野大惊失色,连忙祭出第三件圣贤至宝,“方正铜板。” 戎帝龙影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慎重,单手托起,凭空多出一口白玉碗,轻声笑道,“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至宝。” “哼,我怕你接不住。” 就在戎帝龙影自以为铜板落在碗口的时候,一枚枚铜板再次周而复始地落入碗中。 “原来是财神神通,一钱不落虚空地。” 岳牧野得意一笑,就算你识破又如何,如今是我的时空,你能奈我何? 率土之滨! 然而,还不等他笑完,戎帝龙影再次走出第三尊真身,依旧看不清真容。 话音落下之时,岳牧野就见戎帝龙影单手一按,之前两尊龙影顿时挣脱束缚,继而合二为一。 与此同时,岳牧野只觉得脚下大地不受控制,甚至连周围的一切都陷入沉寂。 “岳牧野撑住,谁都能倒下,唯独你不行。” 秋子良本被镇压,但一见岳牧野被困,当即奋而起身,以心血递出一剑。 但是这一剑却不是对向戎帝龙影,而是不遗余力地涌入岳牧野的体内。 “敬天礼地,拜洞谒溪。” “秋子良,不要。” 李成蹊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心急如焚地吼道。 第二百零一章 一笔旧账 “子良,请你以后不要自作主张。” 李成蹊脸色无比严肃地按在秋子良的肩头,从未有过的凝重,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似乎想要盯到天荒地老。 “放心,我还是很惜命的。” 秋子良从容地挣脱他的手心,脚步往后方移了移。 这时,无人能够看到他的道心早已支离破碎。 不是因为外界的挫败,更不是因为这次的失败,仅仅是因为他不断割裂的道心。 “子良,你的道心已经撑不住你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你知不知道?” 李成蹊却固执己见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不由分说地打入一股生机。 李成蹊看不到他的道心,却比谁都更清楚道心分裂的痛苦,也比谁都更该明白死亡的痛苦。 满是裂痕的道心得了这一股生机,就好似干枯的大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立刻变得不太一样,但这雨水却不是倾盆大雨,仅仅是毛毛细雨。 秋子良依旧淡然地回道,“别忘了我可是秋氏后人,这点痛楚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何况我有秋氏千年积累,还有八颗道心可供挥霍。” 秋子良见难以挣脱,只好认真地说道,“若不是遇到的敌人超乎想象,我也不至于会出这一招。” “晋宗也好,神秘龙影也罢,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有没有办法应对,不是吗?” “那你有办法应对吗?” 李成蹊脸色一黯,无言以对。 “你们的境界在我这是一清二楚,所以我清楚什么样的力量是我们可以应对的力量。”秋子良看向遥远的西方,眼神恍恍惚惚。 “那种时候就必须快刀斩乱麻,毕竟谁也不知道我们的敌人何时就会倾尽全力。” “但是爹,那个人未必就能杀我?!” 秋收万回到暗殿,与秋种复盘,仍旧不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但秋种推演一二,坚信不移道,“我说的敌人不只说的是安如侯,还有那个被你始终压着的吴方隅。” 秋收万身怀权柄,雄心万丈,“那不可能,一介籍籍无名之辈,怎么可能抵得住我秋氏权柄?” 秋种正要开口,忽闻门外多了个不速之客,急忙出门迎接,“何方不朽,胆敢来我秋天漠放肆?!” 云海之中,缓缓落下一道雷影,周身更有浩然气。 此人来此,并未急于开口说话,而是静静站了一会儿,似乎在谋划什么。 秋! 秋种见他不肯张嘴,果断金言一开,使天地间秋风萧瑟。 秋风一起,那人身上的雷电浩然气顿时荡然无存,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 “不愧是继承了秋氏血脉的钦侠之后,哪怕仅仅是沾着一点点的血脉,运转四季之秋,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此人随手一拢,身前三丈就好似凭空冒出无形之笼,挡住了萧瑟秋风。 秋种眼神微凛,一口叫破道,“你居然是白刃里的不朽?” 此人微微一笑,抱拳回道,“白刃里秦却不见过秋家主。” 秋种眼神微沉,抬手一招,一座沙城平地而起。 此人不急不缓,笑容镇定,“久闻沙城神通,今日得见果真非同凡响。” 说话之时,沙城已从地面连根拔起,瞬间笼罩在云海之中。 定睛一看,方圆百里皆是沙城。 此人置身其中,不觉异样,但身上的衣裳已不由自主地沙化,体内的道心更是呈现腐朽颓败之迹象,一点点地掉落颗粒般的沙尘。 此刻,他竟然有种自己不是自己的错觉,仿佛自己早就不是在世人,而是个从沙城中苏醒的再世人。 现在,他的主人正让他重见天日,正慢慢地打落他身上的沙尘,让他的真容得以重现于世。 哗啦! 下一刻,他所在的地方散落一地的流沙。 然而,秋种却不觉得自己赢了,反而严阵以待地望着那堆流沙。 “秋家主风采卓绝,秦却不甚为佩服。” 秋种眼神微眯,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是白刃里的新晋不朽?” 秦却不拍了拍胸口,“如假包换。” 秋种疑惑不解道,“我秋天漠与你白刃里素无瓜葛,秋氏弟子更是从来不准擅入白刃里,而今你白刃里又能为了什么找我?” 秦却不笑道,“自然是为了共襄盛举。” 秋种大手一挥,沙城之中顿时空出一片沙地,只见其中有侍女如云,正络绎不绝地搬来山珍海味,琼浆玉露。 而后,秋种伸出一手,以礼相待道,“请。” 秦却不落落大方地入座,笑脸相迎地端起一杯酒,“多谢款待。” 说罢,秦却不一口饮下。 秋种脸色这才稍稍缓和,“白刃里的新晋不朽,这份胆色果真超乎寻常。” “我既有意与秋家主,自然就得多些气量,要不然怎么配和秋家主同座。” 恰在这时,秋收万迟迟赶来,脸色一惊,暗中说道,“爹,这是白刃里的影徒秦却不。” 秋种闻言,方才放下戒心,举杯相邀,“恕秋某无礼了。” 秦却不置之一笑,而后对着秋收万笑道,“万公子,好久不见了。” 秋收万冷哼一声。 秋种立马呵斥道,“收万,不得无礼。” 秋收万这才有所收敛。 秦却不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起身,先问一句,“万公子对我的境界似乎一直有所不服?” 秋种不解其意。 秋收万脱口而出道,“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影徒,也配名满天下?” 秋种脸色微严,也起身呵道,“住口,秦道兄乃我贵客,岂容你在这放肆?还不快快给他道歉。” 秋收万头一扭,一脸不情愿地回道,“不,除非我死,要不然他休想叫我认错。” “放肆,秋道兄……” “秋家主,万公子的心情,我想我也能理解。” 秋种这才松了一口气,“秦道兄胸怀宽广。” “但理解归理解,有些事我还是想要争一争的。” 说完这话,秦却不就将目光真正迎上了秋收万,“当年在洞溪里,你就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出言不逊,如今我远来是客,你还这般傲慢无礼?!” 第二百零二章 山脉文简 “给我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他俩。” 此刻,正有法脉学子游走于山野之间,为首之人赫然是一位学士,身后跟着十一位法脉弟子。 “师兄,就算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他们。” 啪! “我好不容易找到这条线索,你跟我说找不到他们,如果再找不到他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山?” 法脉学士一脸怒气,但怒气的眼神之中却藏着深深的无奈。 自从安如山沦陷过后,他们这些尚且心怀侠义的学士就被分配到下辖各地。 在外的这些年,书卷碰不得,竹简看不到,一身学问虽然尚在胸中,可也再无一寸长进。 久而久之,曾经温文尔雅的学士也成了一位喜怒无常的暴君。 “师兄,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找到他们,毕竟当初出来的同门,都是用了同一个理由才回去的。”那个被扇了一巴掌再次说道,“找不到和找不到,看似不一样,其实是一样的。我们找不到,别人也不可能找到。就算有人侥幸能找到又如何,难道他们就能抓得住他们?不可能的。” 法脉学士犹豫不决。 “众所周知,雨首四灾不擅杀伐,但极为擅长遁术,我们这几个人就算找到了他们,最后也还是会被他们甩掉。” 法脉学士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尤其是那个雨首四灾的大师兄藏海雾,曾经和他有过数场学脉、道法的争锋相对,自己当初都以一线之差惜败。 现在想来,那时候哪里是惜败,分明就是他早就胸有成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可我们若是这般灰溜溜地回去,以后再想建功立业,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 “师兄,相比于在这乱碰乱撞,我更希望回到山门,哪怕一时等不到机会也无妨,毕竟咱们都是武夫之境,寿元悠长。” 法脉学士听完过后,心头很快就下了决定,“好,既然都不想浪费时间,那咱们就回山。” 说走就走,一行十二人不日就赶回山门,但还不等他们进去山门,就见一只遮天巨手从天而降,直接将他们拍成灰尘,尸骨无存。 “吴方隅,你可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安如侯站在山门,望着天上的那些身影,眼神飘忽。 “杀尽天下窃夫,我义不容辞。” “那些不是圣国卫士,而是我安如山的莘莘学子。”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安如侯怒不可遏,“吴方隅,有胆量你就杀入我安如山,以不朽之境欺负武夫之境算什么本事?” 话音落下,就见八尊不朽从天而降,分别锁住了八方,而后各自单手擎天,从体内猛然射出一道金光,好似接天连日的金柱。 封少师在云海之中嗤笑道,“你也配以安如山自居?” 安如侯身在山中,却也知真身陨落的事实,面对这些不速之客,他并没有自乱阵脚,弃山而逃,但也正因为自视过大,如今不幸被困山中。 与此同时,进进出出的圣国卫士皆惨死其中。 安如侯不是真的心疼那些子民,而是心疼那些付出的心血,一个个武夫就像是落叶一般,无情地飘零人间。 此后,安如侯再想重新培养忠于自己的武夫,又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 一来一往,安如侯要想让麾下武夫争那个天下第一,断然是不可能的事。 “我如今是山主,受戎帝敕封,更是安如侯,受万民敬仰,以安如山自居是顺乎天意。” “呸,一介窃夫敕封也能让你沾沾自喜。” “自古成王败寇,圣国既然胜了封侠,那么如今这世道也是合乎情理,何况本侯身为侯爷,乃是古往今来的山主第一人,试问历朝历代哪位山主得有如此盛誉,更有如此朝中重权。” 说话之时,安如侯也没有闲着,而是暗中偷偷地打出一册册竹简,呈三百六十五里路星神之势,恰到好处地挡在金光之下。 “你想借周天之力抵御不朽伟力,那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封少师眼神环顾人间,当即巡视到了他的异样,脱口而出道,“你书中的这些道理,我未必就能一一拆解,但一一解读倒是不算什么难事。” 说罢,这位以教书育人自居的少师就一步踏入安如山。 安如侯眼神之中凶气暴涨,抬手打出一册竹简,破空而去。 封少师见状,自袖口掏出一截戒尺,看了眼飞来的竹简,眼眸之中倒立一粒金光,“虽然我的悟性不如这些孩子,但是我毕竟是封氏后人,怎么也不至于连个识文解字都办不到。” 话音未落,就见这位少师脚步挪动,明明都没走出一步,就好似走了好多年,面容一下子就变得苍老起来,但那竹简也是不堪重负,直接化为一地的尘埃,随风消散。 狄进金看不明白,但又不敢再贸然出手,就只好向董必德求救道,“少师有危险,浓眉大哥怎么不出手救人?” 董必德没有说话。 秋子良代为回道,“少师还能撑得住,或许不只是撑得住,而是已经明白了这种方式。” 对狄进金而言,他只看到了少师的衰弱与老化。 但对其他人而言,封少师已经完成了一种升华,已经从岁月的长河中真正地回来了。 尤其是对安如侯而言,眼前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热血不朽,而是一个久经岁月洗礼的为人师表。 “你们这些人绝对不是封禅世道的不朽,也不可能是默默无闻的新晋不朽。哪怕是藏于幕后的洞天福地,我也略有耳闻。”安如侯既然明白了对方不可小觑,便从山脉之中抽出一条文脉,翻手一压,就化为一册竹简,“但你们这群人不仅闻所未闻,更是见所未见。” “山脉文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封少师见着文简出现的那一刻,心痛不已。 “如果我都不在了,这些文脉留着还有什么用?” 第二百零三章 我要回去 “藏海雾,我们现在需要你回去了。” 山野之中,溪涧沿岸,正有个身缠浩然气的男人缓缓而行,而他的边上正走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为首的藏海雾听到陌生的声音,立马将身后的小师弟藏到身后,同时一脸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白刃里秦却不。” “白刃里?” 藏海雾骇然失色,急忙推开小师弟,双手一拍,无边无际的迷雾自水面拔地而起,顷刻之间以笼罩了整片大地。 散! 然而,就在这时,秦却不的声音悄然响起,迷雾瞬间就一扫而空。 此时,小师弟的身影已不知所踪,唯有藏海雾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藏海雾见到这种神通,闻所未闻,双腿更是忍不住地打颤,可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洞开武势,真气运转到极致,一往无前地打出一拳。 秦却不纹丝不动,任凭这一拳打在身上,连个涟漪都不曾激荡。 “我并无恶意。” 藏海雾却不肯信,从怀中掏出一粒金丹,往嘴里一塞,身上的气息再度暴涨,由原来的武夫之境瞬间跨入百怪武夫,而后一步冲了出去,身子依旧止不住地颤抖,但那一拳却没有丝毫犹豫。 一拳之下,誓要敌人性命。 砰! 这一次,依旧是毫无动静。 但藏海雾却如遭重创,忍不住地一口老血吐在他的身上,哪怕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再次掏出十粒金丹,囫囵吞枣般。 “再吃下去,你的武道就彻底毁了。” 可是藏海雾依旧不曾犹豫,吃下金丹的眼神是那么决然。 然后,他的气息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高到他自己都快掌握不住。 这一次,他连一拳都没有递出,那股强大的力量就由内而外,瞬间撑破了他的经脉。 咣! 他倒下了。 筋脉尽断。 昏迷不醒。 秦却不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伸手往溪涧一抓,一道幼小的狼狈身影就被他抓了出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藏海雾再次苏醒,身上是前所未有的清爽,仿佛是抑郁多年的顽疾一扫而空,忍不住仰天长啸。 “你醒了?” 那道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藏海雾这才醒悟自己没有死,急忙翻身准备战斗。 “师兄,不必紧张,他是吴方隅的朋友。” 此时,小师弟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是吴方隅的朋友?” “我既是白刃里的秦却不,也是吴方隅的兄弟秦却不。”秦却不与他抱拳一笑,“我已经替你消弭这么些年留下的顽疾与缺憾,接下来的修行路必定是一帆风顺。” 藏海雾仍旧不敢放心,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有何谋划?” “吴方隅与他的朋友正准备夺回安如山,但武力之下还缺一方大势。” 小师弟顿时心领神会。 藏海雾却不肯相信,“吴方隅不过是武夫之境,哪怕他天赋异禀,这些年也充其量是武势巅峰。面对那些第六关的敌人,他还能对付得了吗?” 秦却不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藏学士,吴方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藏海雾搂着小师弟,一脸戒备地回道,“小师弟也不会和你回去的,他必须要一直跟着我。” 秦却不微笑着问道,“你打的过我?” 藏海雾眼神微沉。 “接下来出现的敌人,你面对的那些敌人,已经不再是人间武夫,而是超然物外的不朽之境。” 藏海雾脸色惊变。 “我不是威胁你,也不是信口开河,你应该明白我要是想要害你们,完全不需要救你。” 藏海雾还是不肯放下戒心,“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 秦却不见他心意已决,也是极其无奈,只好默默地掏出白玉瓶,“这是上好的五转金丹,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说罢,秦却不转身就走。 藏海雾始终冷眼旁观。 但就在这时,小师弟却突然开口,“我要跟你回去。” 藏海雾大惊失色,一把抱起了他,捂着他的嘴巴,“小师弟,你疯了吗?” “不,我没有疯。”小师弟扒开他的手,认真地说道,“其实你不想告诉我,但是我明白安如山已经失守了,不仅如此你不知道当今这世道已经变了,有一种新的力量正不断地涌入千年以降的封侠世道,妄图取而代之。” 小师弟重新踩在地上,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呼吸,“师兄,时代变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将会一去不复返。” 这时,他的目光迎上秦却不,“你也好,吴方隅也罢,你们其实严格来说都不算是这个世代的产物,更不算是辛苦修来的境界。” 秦却不并未遮掩真相,由衷地笑道,“不愧是安如山的山子,九脉文脉的化身,什么都瞒不了你。” 小师弟看向遥远的东方,在那里曾经有洞溪里的存在,“我只是一介化身,远远比不上那里的那位大地之灵,祂才是真正的无所不知。” “你们都是大地之上的灵族,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这片土地。” 这一段对白,对藏海雾而言,置若罔闻,因为他压根无法听到。 但对于这两个人,却非常明白了彼此的谋划。 “师兄,我们回去吧。” 藏海雾依旧难以相信秦却不,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白刃里的影徒,也因为他的境界真能保护的了小师弟? “小师弟,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我就愿意陪你回去。” 秦却不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怕我心怀叵测,而是怕我顾不住他?!” “安如山的窃夫神通广大,又人多势众,哪怕你白刃里凶名在外,但谁不知道你们只是游勇散将,压根无法让人相信?” 秦却不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不肯相信我,那我就只好亲自来证明了。” 藏海雾不解其意。 秦却不伸手一抓,天地之间一片浩然,朗朗乾坤一望无边。 但在浩然乾坤之中,猛地出现了一个黑点。 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黑点,分明是个人影。 “何方神圣,竟敢坏我好事?” “藏海雾,你看他强不强?” 藏海雾不敢仰视,只觉目光刺痛。 “萤火之光,也敢贪仰日月之光?!” 话音未落,就见秦却不腾空而去,一手按住此人的脖子,以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拧断,而后无情地丢在藏海雾的脚下,问道,“你觉得我能不能保护他???” 第二百零四章 山脚之墓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山门之外,突然冒出来一群不朽,嚷嚷着要灭咱们安如山。” “胡说八道,山门有侯爷坐镇,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放肆?!” “不错,我安如山乃是戎帝亲封,是八十一侯的安如侯洞府,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来造次?难道他就不怕戎帝陛下大发雷霆,诛他九族?” 自古风波多谣言,安如山毕竟不是当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子圣地,而是窃夫与学子各占半边天的不伦不类之地。 此处,有学士如云,苦心孤诣,埋头苦干。 此地,也有窃夫浪浪,居心不良,颠倒是非。 窃夫虽说已经占了上风,明面上光明正大,但也不敢公然违反戎帝那句【夫长守国土,学子死书院】。 不过,如今的安如山再想秉持曾经的学风,已经是痴人说梦,再心无旁骛的学子也已经架不住脖子上的软刀子,时不时地要一心二用。 比如那些不得不出山门寻找藏海雾的学士。 他们可以不出去,但从今往后,他们的学脉就别想再出一位学士。 任何不遵从帝国意志的人都不会受到封赏。 任何不遵从帝国意志的人都不可能成为举世皆知的名宿。 圣国之下,只有万众一心。 若不是一心,就去死吧。 “如今山门之中党派林立,吾等治学都无暇顾及,何谈什么居危思安?” 有人留心山门之事,也有人偏安一隅,埋头学问。 当然,谁也谈不上更高,更公道。 只不过谁活的更潇洒却是一目了然。 “让这群书呆子在这等死吧,反正我已经联系好了佰夫长,准备拜入帝国的怀抱,为国尽忠。” 有个学士一脸自豪地笑道。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只见这个学士的脖子猛地被利刃刺穿,血流不止。 其他人手忙脚乱,各施手段,准备救治学士。 但忽然间就见一人走了出来,一脸愤怒地骂道,“此人两面三刀,分明是圣国的走狗,却假扮吾等学士,其心可诛。” 其他人不明所以,可仔细一想,却觉得道理慎言。 若不是窃夫鹰犬,怎么会知晓山门变故?若不是居心叵测,又何必大庭广众之下说他要去从军? 他们这些人好八卦谈是非不假,但他们也是守着本心的学士,也还是那些不问窗外事的学子,打心底里不想掺和进去。 否则当年山门变故,他们就不会袖手旁观,而是见义勇为。 “小贼,谁准你滥杀无辜?!” 就在此时,一道佰夫长的身影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一枪扎向他的天灵盖。 出手之人脸色惊变,赶忙侧身一滚,避开长枪锋芒,但不曾想佰夫长一枪落空,顺势一脚踢在枪缨,急追其腰。 出手之人只觉腰间寒意来袭,不由得身子一软,竟然动也不动。 铿锵! 眼看得就要被人腰斩之时,先前一心只求读书的学士毅然出手,从袖口之中抖落一尺铁板,恰好挡住了长枪的去路。 “这里依旧还是我安如山。” 佰夫长被读书学士拦下,冷冷一笑,单手一转枪身,瞬间火光暴涨,直接逼退了铁板,咔嚓一声,血溅五步。 读书学士咬牙切齿,默不作声。 佰夫长得手过后,轻蔑一笑,“杀人者,杀无赦,封侠世道的规矩,没道理你会不懂?!” 读书学士还是一言不发,默默地上前抱起出手之人的上半身,“你不配说封侠规矩。” 佰夫长放声大笑,猛地一催枪尖,射出一道真气,轰地一声炸碎了下半身。 “小小学士,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读书学士哑口无声,环视了一圈,见其他人都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敢露出。 他忽然间就觉得明白了什么,失望地仰天大笑,而后抱着尸身,慢慢地离去。 期间,佰夫长心有所动,但碍于戎帝的那句话,始终不敢擅动。 可当他消失在眼前,佰夫长再次对周围的人问道,“谁知道他是哪一脉的学士?” 立马有围着不走的学子殷勤地回道,“他是墨脉学士,本来是有望于成为少师,可惜命途多舛,至今无望。” 佰夫长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震惊,能成为少师的学士不仅要学问有所渊博,品性、修为无一不是人中翘楚,否则如何为人师表? 众所周知,安如山走出去的少师最不济也是武夫之境,这一点要比那些只注重学问的书院强上百倍。 “墨脉弟子还敢留在安如山?” “回大人的话,墨脉师傅、弟子乃至于供奉全都留在了山门,至今未曾有人不告而别,更不曾有人未战先退。” 佰夫长眼中的警惕越发浓郁,又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在外可是什么世家弟子?” “此人姓秦,名满天,东胜神洲人士,据闻不是世家弟子。” 东胜神洲秦氏?! 佰夫长一听到这个,险些吓得站不住脚,但又听闻不是世家弟子,顿时嘴角微微上扬,“既然不是世家弟子,就别怪我找机会弄死你了。” 然后,佰夫长就猛地身子一压,手持长枪,惊如迅龙,一枪贯穿回话之人的胸口,用力地那么一转,直接绞碎了他所有的生机,“虽然我很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武夫,但是我更讨厌你这种卖友求荣的懦夫。” “满天,你怎么又带尸首回来了。” 而另一边秦满天才刚刚回到墨脉山门,他的师弟就一脸嫌弃地迎了上来,不是嫌弃他多管闲事,而是嫌弃他明明没必要收敛这些尸身。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带回来的这些尸身,经师已经再三下令,要是你再敢带回来,就让我们打断你的双手双腿,直接丢出山门。” 秦满天一脸平静地回道,“经师舍不得这么对我,所以我才敢有恃无恐。” 说完这话,他就大摇大摆地往后山走去。 他的师弟一脸无奈,想拦又拦不住,想劝又劝不动。 “抱歉,山上的墓地已经不够了,只好委屈你先住在山脚了。” 第二百零五章 “秦满天,你怎么就是不听为师的话,偏偏要带人回来?” 墨脉最后一位经师,守在山门之前,哪怕遍体鳞伤,也依旧不退。 在他身后,是一堆身负重伤的墨脉弟子。 其中那个“罪魁祸首”秦满天更是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墨脉经师,交出秦满天,本夫长准你墨脉道场长青。” 佰夫长暗中蓄势,终于在尘埃落定之时,携雷霆之力大军压境,一夜之间席卷整座墨脉山脉,杀墨脉弟子近百位,少师、经师更是杀的只剩下最后一人。 一夜之间,墨脉弟子所剩无几。 此刻,他的眼前,尽是圣国战士。 “墨脉经师,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墨脉今日就要在这安如山断了香火。” 墨脉经师望着他的贪婪目光,露出嗤笑的神色,决然笑道,“窃夫,有本事就杀光我安如山的墨脉弟子,若是今日我退后了一步,就算我这辈子妄为经师。” 正所谓,匹夫一怒,流血千里。 墨脉经师的怒火一经宣泄,便是漫无边际的武势。 佰夫长见到这股武势,瞬间就像丢了魂,瑟瑟发抖。 “给本尊跪下?!!”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降下一道声音,接着一道意志也从天而降,以至高无上的气息直接镇压了墨脉经师。 砰! 不朽意志是无法被抵抗的。 哪怕墨脉经师内心里不断地试图抵抗,但那种无法言语的力量却直接压制了他的想法。 “哈哈,神官大人大驾光临,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无法抗衡的。” 佰夫长借助神官神威,立刻趾高气扬地站了起来,而后大手一挥,就见一众窃夫冲了进去,眼疾手快地拿下墨脉弟子,包括那个东胜神洲的秦满天。 啪! 佰夫长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得意洋洋地问道,“小贼,你现在知不知道错了?” “不,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佰夫长又是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恶狠狠地笑道,“你以为我舍得让你死吗?” 秦满天一怔。 “来人,给我上刮骨刀。” 佰夫长大笑一声,就见众窃夫捧着一把把刮骨刀走了上来。 “武夫之身,只要真气不绝,就会源源不断地生血肉活白骨,但我这刮骨刀又是出了名的削肉剔骨,所以你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这时,墨脉经师眼神微沉,猛地吼道,“秦满天,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叫秦满天?”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墨脉弟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墨脉经师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大声地吼出第三遍。 “我不知道我是谁。” 秦满天实在不懂他的意思。 但这时墨脉经师却仰天大笑,“你不知道那就对了,因为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是谁。” 佰夫长听不懂他们的意思,但又不敢不放在心上,暗中问道,“神官大人,您知道秦满天的身份?” 神官悬停在半空,双眼之中倒立着一粒金芒,宛若一头立于黑暗的妖兽。 “我不在乎他是谁,也不管他是谁,既然你愿意让我出手,我就愿意帮你。” 神官不是圣国的本土神官,而是封禅时代的幸存者,哪怕侥幸加入了圣国阵营,但因为来的太晚,到现在为止也只是混了个供奉。 不同于凡夫俗子,他身为不朽反而晋升极其缓慢。 王侯之下,还有伯爵。 神官甘愿拜在安如山的派系,其实就是想要个伯爵的位置。 哪怕得不到一方伯爷,就是混了个一方爵爷,也算是无愧修为。 佰夫长能察觉到神官的热情,不太理解这位大人的态度,明明只是个不足挂齿的战斗,他却大驾光临?!! “神官大人,此处战况已定,还请您回去吧,此事原委我自然会和侯爷说清楚,不会忘了替神官大人美言几句。” 神官一听侯爷,立马来了兴趣,笑道,“客气了,客气了,佰夫长如实相告就可。” “秦满天,你是我墨脉的最后一位少师。” 此时,墨脉经师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秦满天突然呆在原地。 神官也不明所以。 但佰夫长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无比凝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少师。” “对啊,经师,我什么时候成为了少师?” “秦满天,你记好了,我墨脉的仇将会落在你的身上,从此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忘记今日的血海深仇。” 佰夫长下意识地心神不安,只觉得有什么危险不断地逼近。 就连神官都猛地睁开了双眼,心头猛地一沉,难以相信地望着下方冉冉升起的气息。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神官是非凡,也是活过了悠悠岁月,见证了无数难以言喻的奇迹,但今天他却见到了一幕难以想象的盛举。 只见墨脉的最后一位经师从他的胸口嗤地一声掏出一样东西。 血淋淋的一把铁尺。 铁尺看起来锈迹斑斑,任谁都会觉得其貌不扬,但是神官却不敢轻视这把铁尺,甚至垂涎欲滴,忍不住动手去抢。 但是此时此刻,骇人听闻的一幕出现了,他堂堂非凡,被誉为人间无敌的不朽居然被挡住了。 不是被什么不朽挡住了,更不是自己有意藏私,而是被一阵漆黑的黑光给挡住了去路。 黑光之中,正泛着一阵淡淡的光芒,那些光芒在黑暗中聚拢在一起,仿佛是一只活灵活现的人眼。 神官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非但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反而被光芒吓得惊魂甫定,连连退后了好远,这才堪堪压住了心神,“这绝对不可能,在我们那个时代都不可多求的神物,为什么?为什么一介凡夫俗子也能拥有?” “经师,您在做什么?” 秦满天望着那个血淋淋的铁尺,无言以对,但心头是说不出的沉重。 “秦满天,接住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安如山的最后一位少师,也是我安如山墨脉的最后希望。” 墨脉经师用尽了身上的最后一股力量,一把丢出了铁尺。 第二百零六章 秦满天奋力一跃,直奔铁尺。 眼看得铁尺就要到手,半路上突然杀出个佰夫长,一脸坏笑地抢过铁尺,“你以为我会让你得手吗?” 佰夫长五指抓紧铁尺,用力一捏,毫无动静,“这是什么东西,居然如此坚不可摧?” 佰夫长随手一捏,只是也有一重开山之力,居然连个不起眼的铁尺都捏不碎,当即就起了慎重,暗暗加重了力道,改为九重开山之力,再次一捏。 咔嚓?! 指骨活动的声音清脆响起,铁尺依旧安然无恙。 这一下,佰夫长终于意识到它的与众不同,嘴角微微上扬,“本以为只是个信仰,没想到居然还算是个宝贝。” “把它还给我。” 秦满天被人削了肉,剔了骨,一身的血气流之八九,一身的心气更是被血肉带走七七八八,现在的他看似精气神不可一世,但实际上他的体魄已经沦为一滩烂泥,一碰就碎。 佰夫长拿到了它,而且意识到它的非比寻常,自然不可能再将之拱手送人。 何况,佰夫长比谁都更清楚,眼前这个敌人已经不算是个对手,只能算是个苟延残喘的废物。 “废物,你以为自己是谁?” 佰夫长一跃而起,一下子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手按着他的脑袋,往地面狠狠一砸,瞬间砸出个足够埋下七八人的深坑,“你以为自己还是不可一世的山门学士?” 佰夫长一拳砸在他的后脊,砰地一声打断了他的背脊,而后他眼神阴沉如水,五指成爪,势如迅雷,嗤地一声撕裂他的体魄,一把抽出了他的脊骨,“就算你成为少师又如何?我连你安如山的经师都敢杀,何况是你个封正都没有的废物?” 此时,封正二字一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满天瞬间明白了经师的用心良苦,但明白归明白,他又突然间变得无比无奈,“经师,我就算懂了,又能如何?” 一个被扒皮抽筋,削肉剔骨的废物,你指望他能做什么? 一个修行无力的废物,你还能期望他做什么? “是啊,一个连经师的窃夫,怎么会将我个少师放在眼里?” “哈哈,少师,就你也配?得不到封正,你也配以少师自居?”佰夫长随意地一尺抽在他的脸上,立马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印,“规矩,我记得墨脉是最重规矩的学脉吧。” 佰夫长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他的脸上,抽的血肉模糊,抽的白骨露外,抽的不亦乐乎。 “身为学士,却以少师自居,是以下犯上,是公然僭越,按山门规矩,应当掌嘴九下。” 啪! 第九下无情地落下,秦满天的脸颊已经看不出了轮廓。 此刻的他有口难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羞辱自己。 忽然,佰夫长觉得没有意思,一脚踢开了他,一脸鄙视地笑道,“秦少师,其实这一次我可以放你离开。” 片刻功夫,秦满天的血肉又重新生出,但依旧不可以言语。 佰夫长静静地等着他,“我准许你埋葬这些尸身,毕竟你就喜欢做这件事。” 秦满天重获自由,却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 佰夫长随手抓来一杆枪,就那么轻轻地一抛,刷地一声钉在了他的后背。 “哈哈,你们看他像不像一条钉在墙上的咸鱼?” “大人英明神武。” “大人目光如炬。” “大人法力无边。” ……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吝啬秀美之词,更不藏着恭敬言语,只恨不得捧着大人的臭脚,溜须拍马。 佰夫长忽然觉得有些乏味,随意地挥了挥手,“我们走吧,让这个废物再活一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地间就仿佛重归清明。 神官定在空中,好似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把让他引以为戒的铁尺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凡夫俗子带走了吗? 而且那个废物似乎还不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神官突然就觉得一切都变得有意思。 “秦满天,你可知我是谁?” 正颓然无助的秦满天忽然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喃喃自语,“经师???” “不,我不是经师,但我也是你的经师。” 秦满天不解其意。 “我是一股存在于书院学脉之间的春风,我是被你们求而不得的规矩所化。” 秦满天一心戒备。 “难道你不相信我是春风所化?” “我秦满天从来不信墨脉以外的任何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搬回那些毫不相干的山门师兄弟?” 秦满天听到这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震身子,将身上的那杆枪一下震飞,而后单手撑地,胳膊猛地一沉,愤然起身,急忙追上那杆枪,伸手一把抓在手中,眼神一凛。 “你居然还有一战之力?” 秦满天不予理睬,眼中杀气腾腾忽然间运转体内的真气,猛地低吼一声,就见一道寒芒从枪尖射出,继而顺着风声直奔那座满是山墓的山头。 轰! 下一刻,尘埃冲天而起,整座山头都被茫茫一片的灰尘所笼罩。 “怪了,你明明都已经被废了脊骨,更被人抽了气血,绝对不可能再生出第二股新生真气,为什么我看现在的你不仅丝毫没有衰弱,反而比之前的你更强大?” 这股声音不断地响起在他的脑海,但秦满天却不以为然,只是忽然在脑海中响起来一道声音,一道曾几何时远远观望的身影。 “吴方隅,如果你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那么你现在应该就能听到我的声音了吧。” 墨脉对不朽之力讳莫如深,但对秦满天却对之知之甚详,所以他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力量后,第一时间不是想要找佰夫长报仇,而是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也有可能是自己长大了,终于明白了无师自通的道理。 “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任何声音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第二道声音。 “所以,我答应你的请求。” 第二百零七章 不可能的事 “秦满天,出来受死吧。” 清晨正爽,初日正暖,微风正好。 可惜佰夫长却不太想让人顺心,大清早地独自来到墨脉山头。 之所以是一个人,是因为墨脉的弟子已经仅剩一人。 他会害怕一个人?不会! 何况这个人还是被他亲手抽去了脊骨,沦为一介废人。 所以他来了,但是他来了过后,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反而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 安静! 今天的墨脉山头出奇地安静。 不仅连人声都没有,连鸟雀的叫声都没了。 佰夫长腾空而去,低头一看,墨脉山脉居然足足少了一座山头。 “神官大人,您还在吗?” 当佰夫长意识到不同往日的时候,立刻大声地四下吼道。 一会儿,神官就现身在他的身边,神色平静地回道,“你低估了秦满天,我也看错了他。” 佰夫长脸色惊变。 “他在绝望之中已成为了武势巅峰,而且已是圆满大成的天罡武势,除非是你彻底杀死他,否则是无法从身体上毁灭他的。” 天罡武势! 从神官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微不足道,但对佰夫长而言,却惊为天人。 “您的意思是我一手造就了一个人间至强者?” 神官点了点头。 佰夫长拔腿就跑。 “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如同人们在人间信仰神明一样,当一个人提及神明的名讳,神明在冥冥之中就会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当佰夫长喊出秦满天的名字之时,秦满天就已经心有所感,一飞冲天,静静地悬停在空中,停在佰夫长的头顶上方。 “神官大人,快救我。” 武势武夫他都对付不了,何况是个巅峰天罡武势? 此刻,神官看向他的眼神漠然,甚至还有些讥讽。 救你? 怎么可能! 怪就怪你不该拿那个铁尺,小儿持金,招摇过市的道理都不懂。 下一刻,秦满天的武势已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杀气腾腾,有的只是读书人置身事外的逍遥意与寒窗苦读的浩然气。 “我是圣国钦定的佰夫长,是有官职在身的圣国武夫,你不能杀我。” 秦满天一脚落下,将之踩入泥潭之中,轻轻地那么用力一拧,就能听到清脆的骨裂声。 “秦满天,你不能杀我。” 此时此刻,佰夫长才真正明白了死亡的危险,不同于昔日战场的厮杀,今日的战斗是那么微不足道。 既不是攻城掠地的旷世之战,也不是开疆拓土的惊世之战,有的只是一个发了疯的武夫在泄怒。 可偏偏,堂堂佰夫长居然挡不住。 耻辱! “我本来也不想杀你,但是你偏偏自己要来寻死,所以我不杀你就很不合理了。” 秦满天的心意是如此决然,一脚崩坏他的体魄,又一脚坏了他的经脉,第三脚直接就取走了他的性命。 然后,秦满天拿回了那截短尺,温柔地揣入怀中,抬头望向天空。 在那里,他一直都清楚,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也是他真正的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他,墨脉不至于兵败如山倒,一夜之间只剩下他最后一人。 “我知道你是不朽,也知道你惦记着我的铁尺。” 神官略显惊讶地现身,而后淡然自若地落在他的边上,露出了一抹看起来极为真挚的笑容,“你很聪明。” “我会杀了你。” “你知道我是不朽,还想杀我?” “不朽并不是不灭,你也只是不朽中的最弱的那种。” 秦满天的话语显得极尽轻蔑,仿佛神官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面对他的嘲讽,神官没有生气,也没有大笑,只是平静地回道,“我确实不是太强,但对付你绰绰有余。” “所以我喊了别人来对付你。” 神官不以为意,“蝼蚁的朋友还是蝼蚁,永远不可能是金翅大鹏。” “我想他的名字,你可能会听过。” “他叫什么名字?” “吴…方…隅。” 话音落下之时,就是一股不朽神威凭空出现之际,几乎就在一瞬间,彻底摧毁了神官的青甲,但却没有摧毁他的道果,更没有打碎他的体魄。 “武将救我……” 神官毫不犹豫地仰天咆哮,似乎想要召唤其他人来救他。 “从你看见我的那一刻,你就没有机会逃走了。” 此时,神威一扫而空,秦满天的这句话就像是没了老虎的狐狸,再也没了任何威慑力。 神官的话透过云层,向外响起一层层的涟漪。 “神官,何事如此惊慌?” 这一刻,银甲武将随之而来,见着惊慌失措的神官与坦然自若的秦满天,脸上也露出一丝疑惑。 “武将,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天上的那股神威?” 神官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压迫感,正无时无刻不在碾压他的体魄,但赶来的武将却仿佛置身事外,一点都感受不到那股神威。 武将打量了下周围,甚至以金言之威环视四面八方,可除了一阵阵的风声,再也没了任何声音。 “神官,我希望你不要无理取闹,否则我是不介意拿下你的道果。” “武将,您来看看我的道心。” 神官的体魄正不断地开裂,不敢乱动,只好向武将求助道。 银甲武将半信半疑,安静地落了下来,但就在他脚底刚刚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一股力量忽然就涌了上来,不由分说地爬上他的肩头。 砰! 堂堂银甲武将连一合之力都挡不住,直接跪下。 “何方神圣,竟敢来我安如山放肆?!”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银甲武将头一犟,放声吼道。 下一刻,就见这尊银甲武将身子一倒,身首异处。 “武将,你怎么了?” 神官动弹不得,但目光却瞥见银甲武将的头颅滚到他的脚边,更可怕的是那颗头颅之中正藏着一颗明晃晃的道果,正闪闪发光。 那是道果的不朽之光。 此时,秦满天走了过来,如入无人之境,慢慢地拿起道果,囫囵吞枣。 “这不可能,世间不可能有凡夫俗子能吃下道果。” 第二百零八章 必死之人 人是人! 不朽是不朽! 道果是道果! 不朽之光就是道果! 而道果是不可言喻。 所以人吃了道果,就像是蚂蚁活生生地吞了大象,直接就会爆体而亡。 因此,千万年来,从来没有人可以生吞道果,更不可能存在谁吃了道果,还能安然无恙。 神官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别人,也不相信他是货真价实的不朽。 因为他如果是不朽,为什么之前不出手救下他的同门? 越是不朽,越不可能改变心意,或者说改变初衷。 不朽的道果就是初心,只会时时刻刻地不断充实,而不会断断续续地分流。 如果不停地分流,最后的结局只会是道心崩裂,身陨道消。 所以,神官不明白他怎么吞下了道果,至今安然无恙。 更不明白的是,他明明是个蝼蚁,又如何绊倒了巍峨高山,将银甲武将磨灭道果? 就在他充满疑惑的时候,秦满天给了他答案,一个心甘情愿赴死的答案。 秦满天从怀中掏出了铁尺,慢慢地敲打在他的额头。 这一刻,神官明白了。 兼爱! 非攻! 尚贤! 节俭! 墨脉的创始八言,居然会出现这其貌不扬的铁尺之中。 他本以为这最多是个不朽之物,却没想到它居然会是功德至宝。 “难怪他临死之前,死也要给你正名,想要让你拿到这截铁尺。” 秦满天没有和他多说,一尺狠狠地敲在他的脑袋,直接打出了一地的金光,而后一颗道果圆滚滚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侯爷,不知是不是属下的错觉,我感觉山中少去了两尊不朽的气息,而且是在刚刚的同一时刻。” 大殿之中,一位黑甲将军正恭敬地跪在安如侯的台阶之下,神色困惑地说道。 “确实失踪了两道不朽气息,但与之相对的是我安如山又多出了一尊不容小觑的不朽气息。”安如侯定睛一看,只见冥冥之中正多出了一道气息,是那么地耀眼夺目。 “但我现在还要对付山门之外的不速之客,所以你就代我跑一趟,务必要将新晋不朽收入我的门下。” 安如侯想了想,又说道,“新晋不朽实属罕见,只要他愿意入我麾下,伯爵之位任其索取。” 黑甲将军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将军,连爵位都没有,这个新晋不朽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 “你听好了,封侠世道的不朽是古往今来最为忠诚的不朽,只要他拜入我的麾下,山可枯海可烂,其心不会变。” 黑甲将军不敢接话,说自己也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自己都不肯相信。 似他们这般人,早就没了忠诚,不过是具真身游荡在天地之间。 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法相在哪里。 甚至连自己,可能都不清楚法相的去处。 法相知真身生死,但真身却不知法相。 不过新晋不朽就不一样了,不仅法相容易被人察觉,连真身都要受到封侠世道的影响,下意识地向侠义演变。 “去吧,说服他,把他带回来给我,我不介意让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黑甲将军本是心有嫉妒,但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侯爷的意思,就算新来之人潜力无穷,但正因为他的忠心耿耿,侯爷绝对不会给他什么关键位置。 这种人,侯爷只会收为己用,类似禁军,只办些见不得光的事。 黑甲将军得了命令,第一时间赶赴墨脉山头。 只见山中正摆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壶酒,一壶青葫芦做成的酒壶,装满了一大壶的酒。矮几边上,正坐着一个人,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武夫? 黑甲将军见着了他,第一时间就觉得是个凡夫俗子,不曾上心,但当他扫过整座山头,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醒悟到这个人不太对劲。 所以,黑甲将军落下去,正好坐在他的对面。 秦满天不问他的身份,也不曾主动开口,只为他满了一碗酒,推了推碗口。 黑甲将军再次看了他一眼,“你是武夫?” “正是墨脉武夫秦满天。” 黑甲将军不知道秦满天是谁,但他知道墨脉是个什么意思。 “墨脉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死了。” 黑甲将军一脸惊愕,“怎么死的?” “被一群窃夫杀死的。” 窃夫?! 黑甲将军的脸色一沉,对这两个字显得极为恼怒。 但恼怒归恼怒,他更清楚另一点,“戎帝有言,夫长守国土,学子死书院,谁更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杀你墨脉弟子?” “正是你麾下的佰夫长和神官。” “他们人在哪里,叫出来我要亲自问一问?!” “死了。” “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黑甲将军猛地一拍矮几,酒壶纹丝不动。 “虽然戎帝不准我们滥杀无辜,对书院学子要百般忍让,但有些人未必就是学子,如果他和封侠余孽暗通款曲?” 秦满天充耳不闻地端起酒碗,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你想栽赃陷害我墨脉弟子?” “若是你识相点,我不介意放你一条生路。”秦满天放下酒碗,笑着回道,“青甲神官和银甲武将都是死在我的手上。” 黑甲将军忽然间放声大笑,讥讽道,“凭你也配杀我麾下的青甲神官和银甲武将?” 黑甲将军得意洋洋地喝了一大口酒,顿时觉得烈酒烧喉,而后志得意满地问道,“墨脉蝼蚁,你知道什么叫不朽?” 秦满天默不作声。 黑甲将军未曾起身,不朽神威已冲天而去,好似一条万丈游龙神行寰宇,一瞬间遮天蔽日,使得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蝼蚁,安知天之大,海之深?” 秦满天依旧默不作声。 黑甲将军再饮一口酒,就见天地之间忽而雷霆炸响,有狂风呼啸,渐而有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此时,唯有矮几左右,风雨无加。 “蝼蚁,现在明白了不朽的神威了吗?” 这一次,秦满天迎上他的目光,好像是敬了一碗酒,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人?” 第二百零九章 前戏 “哈哈,本尊乃圣国黑甲,比金甲神将犹胜一筹,你能杀我?” 黑甲将军放下酒碗,双手抖了抖袖口,挺了挺腰杆,而后又拍了拍袖口,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就在这。” 秦满天微微一笑,从袖口抖落铁尺,往矮几上一放,笑容可掬。 黑甲将军见着铁尺,霎那间慌了神,脸色惊变,急忙单手一拍桌面,身子往边上一倒,就地滚去。 然而,铁尺却紧随其后,瞬间追上了他。 啪嗒! 一声清脆,黑甲将军脑浆迸裂,从中逃出一枚道果。 说是迟那时快,风声都没有响起,就见他在空气中荡起涟漪,消失不见。 咔嚓! 忽然之间,道果无声碎裂。 此时,李成蹊才出现在矮几的另一边。 “可曾后悔?” “后悔!”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必了。”秦满天灿然一笑,身上的真元如烟花般绽放,而后无影无踪。 “墨脉弟子一诺千金。” 李成蹊左手手心一摊,铁尺就凭空飞来。 他的右手手心一翻,对面就再次出现了秦满天的身影。 只见秦满天一脸惊愕,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我不是死了吗?” “你为什么会死?” “我用我的性命换取了力量。” “什么力量?” “不朽之力。” “什么样的不朽力量?” 秦满天无言以对。 李成蹊为他满上一碗酒,笑道,“秦兄,你连不朽都不知甚解,怎么可能会借用这种力量?何况你就算真的借用了这种力量,又如何去抹杀那些敌人?” 秦满天疑惑不解道,“难道刚刚那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李成蹊摇了摇头。 秦满天抱拳请道,“还请吴师兄替我解惑。” 李成蹊示意他先喝口酒,再来听话。 秦满天忍着好奇心,一口喝完。 李成蹊还是不答,而是将铁尺送回他的手上,“墨脉的规矩就在这把铁尺身上,而墨脉的未来可全都系在你的身上。” 说完这话,李成蹊就不知所踪。 山门之外,秋子良笑道,“不愧是小木头,这一出马就打造了一位心怀侠义的不朽。” 李成蹊回道,“不是我成就了他,而是他自己成就了自己。” 狄进金赶紧吹捧道,“蹊儿哥别谦虚了,这事除了你就没人能办到。” 封少师也附和道,“不得不说,振师长的眼光确实非同凡响,像你这种学生,我当年确实不会放在心上。” 封少师对李成蹊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这个孩子学习很苦,求学态度也很端正,但他对他就是不太喜欢。 过去如此。 现在如此。 未来如此。 “今天的你让我刮目相看,但我始终觉得你不适合治学。” 其实这句话封少师可以不说,李成蹊也不会在意。 但他说了,总会有人不痛快。 比如狄进金就破口大骂道,“你个睁眼瞎难道看不到我蹊儿哥这么好的一块璞玉?” “你自己瞅瞅你带出来的那些损色,哪个人是真正地独当一面?” “邴易云不是你一直教的,封易彤甚至都不算你的学生,岳牧野就更别提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正暗中看戏的岳牧野一听到这话,立马气不打一出来,“小财迷,有本事你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 狄进金寸步不让道,“岳牧野,你就是个不可雕的朽木。” 岳牧野气的脸色通红,掏出方正铜鉴。 狄进金立刻一溜烟地跑到董必德的身后,只见董必德眼神凌厉地抬起,一言不发。 岳牧野马上收回铜鉴,一脸平静地笑道,“小财迷,我和你开个玩笑,别太放在心上。” 狄进金吐了吐舌头,不屑一顾。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脑勺,“小财迷,不许胡言乱语。” 狄进金颇为享受地摇了摇头,纵情地享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呵呵,知道了,蹊儿哥。” “封少师,我当才掐指一算,你最近有段姻缘。” 这时,默不作声的桃不言忽然开了口。 一语成箴!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句话势必成真。 封易彤眉头一拧,有些不快。 秋子良赶忙暗中传音道,“你要是动手干预,就不是简单的意气之争,而是封、李二氏的门户之争。” 封易彤不以为然。 “以小木头的性子,事到临头,他可不会顾着什么雄图大业。” 封易彤还是不为所动。 “难道你觉得你二叔会在乎这点小事儿吗?” 封易彤还是义愤填膺。 秋子良见说不动他,赶忙游说封少师,“还请您开口回个话,要不然邴耿之争将会重演。” 封少师当即回道,“易彤,这件事到此为止,何况二叔确实至今尚未婚配,也的确该找个夫人继承香火。” “封家有我。” “二叔家可没有你。” 封易彤只好作罢。 “二叔知你的心意,也谢谢你的心意,但你现在也不是个小女生,再也不能任意妄为了。” “不言,没有下次。” 桃不言翻了他个白眼,默不作声。 李成蹊只得无奈地赔罪道,“封少师,是我管教不严了。” 封少师轻声一笑。 “来了,我花钱雇来的武夫们全都来了。” 就在这时,狄进金忽然笑道,“现在是时候让你们见识富可敌国的力量了。” 说完这话,狄进金落在地面,环顾一眼那些良莠不齐的武夫,问道,“今日谁斩杀一位窃夫,赏十战功,不论境界。” “谁斩杀一位武夫,赏百战功,不论好坏。” 狄进金顿了顿,看向云海之中脸色铁青的安如侯,“谁要是能找到他的法相,赏不朽之境。” 此时,有个贼头贼脑的武夫站了出来,看向天上的那个模糊身影,问道,“你凭什么可以赏我不朽之境?” 狄进金双手一招,就见天上的那些人一一现身,而后大张旗鼓地笑道,“就凭我背后的新晋不朽。” 忽然,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人,指着李成蹊惊恐地吼道,“是他,灞陵桥的武夫吴方隅。” 第二百一十章 入山 “我也认识他,他是正字春坊的剑子吴方隅。” “我也见过他,他是浈阳峡的大英雄吴方隅。” 此时,三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但对李成蹊却都充满了感激之情与崇拜之情。 提及正字春坊,邴易云明显撇了撇嘴,“我也是在那里大显神通的武夫,为什么就没人记得我?” “剑子,他居然会是你正字春坊的剑子???” 人群之中,不乏知晓正字春坊之人,何况这些白刃里的武夫本就来自于五湖四海,游走于天下之间。 “哪个规定我春坊剑子不能是他?”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个规定,但每任的正字春坊剑子似乎都是那里的人,所以人们下意识地觉得只有那里的人才可以做剑子。 “行了,现在不是争论他是谁的时候,所有人都听我号令,给我攻入安如山。” 狄进金听着叽叽喳喳的争吵声,猛地大吼一声,而后大手一挥,就见一位位武夫拔地而起,轰然坠入安如山中。 当是时,武夫如雨坠人间,淅淅沥沥为功战。 同时,安如山山中有一位位武夫心有所感,腾空而去。 “何方道兄,不请自来?” “这尊武夫,我灞陵桥收下了。” 随着窃夫现世,一位位白刃里的武夫冲了上去。 “哪里来的无名鼠辈,也敢在我安如山放肆?!” 窃夫接二连三地倒下,那些闭关之中的武夫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涟漪,顿时一个个醒了过来,而后回到山中,第一时间就见到了一片血色。 “快看,这里有漏网之鱼,不能让他给跑了。” 若论境界,白刃里的武夫境界未必有多高,但是别忘了这群武夫都是游走于刀刃之上的武夫,那种随心而动的杀气是不加掩饰的。 所以这一刻,醒来的窃夫恨不得避世不出,只见一尊尊武夫盯上了他们。 “哈哈,痛快,痛快,从未有如此机会光明正大地猎杀武夫。” 白刃里的武夫一举拿下窃夫,直接将他的首级丢在地上,看也不看。 “财神爷,这战功我不要了,可行?” 狄进金正聚精会神地迎战怒气冲冲的安如侯,忽闻此声,连忙问道,“灞陵桥的武夫,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杀个痛快。” “你想敌我不分,杀个一干二净?” 灞陵桥的武夫咧嘴一笑,“生死自负。” “你可想清楚了?” 狄进金早在这些人出现之时,就暗中在他们心头埋下了不许自相残杀的金言咒力,但不曾想一旦杀红了眼,还是有人冲破了金言咒力。 灞陵桥武夫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杀他个天昏地暗,管他劳什子战功。” 狄进金也不犹豫,直接抹去他身上的金言咒力,“去吧。” 灞陵桥武夫放声大笑,转身一头扎入山野之间。 “区区新晋不朽,与我对弈,安敢分神?” 就在这时,安如侯猛地杀来,一拳打穿他的胸口,用力一握,砰地一声震碎他的体魄。 “老狗,你知不知道我这具金钱体魄是废了我多大的代价?” 不曾想,狄进金非但没有被他一拳夺走性命,反而胸口之处出现一枚枚金光闪闪的铜板,如鱼鳞一般疯狂地爬向他的手臂。 一尘不染! 安如侯不敢小觑,连忙口吐金言,抵住铜板的侵蚀,而后将手臂一抽。 天地宝鉴! 与此同时,岳牧野将怀中宝鉴一抛,瞬间照在了他的身上,就听得一阵白烟袅袅升起。 明王无相! 安如侯见得体魄好似要烟消云散,赶忙再次祭出金言,使体魄一瞬间遁入虚空之中,避开白光。 良苗怀新! 秋子良不甘示弱,也当空丢出一句金言,刹那间印照在他的身上,“就算你体魄无相有如何,你与我因果,终究是避不过我的目光。” 安如侯正暗中恢复,忽觉心湖之中冒出一株禾苗,看似摇摇欲坠,实际上却根正苗红,挺拔直直。 心如止水! 安如侯当即祭出金言,使心湖风平浪静,幻化一只巨手将禾苗拖入湖底。 然而,那株禾苗在湖面站而不倒,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也不为所动。 “区区新晋不朽,怎敢在我面前造次?!” 安如侯见强来不行,当即换了念头,笑道,“揠苗助长。” 下一刻,心湖之中的禾苗瞬间萎靡不振,有气无力地坠入湖底。 “哈哈,本侯多谢不朽送来的念头。” 秋子良身子一软,险些跌落,好在李成蹊及时赶到,扶起了他。 “他有安如山坐镇,咱们现在的力量很难斩杀他这尊真身。” 不同于高罥镇的那具真身,此时的安如侯要远远地不可估量,一身的真元挥之不尽用之不竭。 “完了,被包围了。” 就在上方陷入困境的时候,下方的武夫们也陷入了绝境。 这一尊尊武夫多的有些超乎想象。 安如山的武夫就像是雨后春笋,一个接着一个冒出了头。 明明先前已经被打杀了那么多武夫,此时又突然冒出来成群结队的武夫。 正字春坊的武夫正杀的兴起,忽然就见四面八方围上来一个个武夫,而且脚下位置极其有讲究,恰是十二地支之位。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影徒,真当我安如山奈何不了你们?” 佰夫长手持九尺长枪,猛地往地面一砸,尘土飞扬,遮住真容。 “嘿嘿,这不是财帛动人心吗?若是你现在放我离去,我肯定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保证不会再来安如山。” 佰夫长冷笑道,“正字春坊的影徒,这件事过后,我肯定会亲自去一趟你的家门。” “到时候等我杀个痛快,再和你家人说上这句话,要是对方也肯答应,我就当今日是我错了。” 正字春坊的武夫面色狰狞,阴沉地回道,“你知道白刃里的人最擅长什么吗?” 佰夫长随口接道,“杀人。” “不,是眦睚必报。” 正字春坊武夫说这话时,手中猛地丢出一剑,剑如流光,瞬息百丈,嗤地一声刺穿他的胸口。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斩窃夫斗上官 “想走,问过我的剑了吗?” 一身黑袍的窃夫脚下微移,就见一道道黑光拔地而起,瞬息之间游刃百丈之内。 一时间,黑光密密麻麻,交织如梭,好似一张罗网,密不透风。 而在黑网之中,只见一人身似惊鸿,翩然而动,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佰夫长,此人身法诡谲,咱们奈何不了他啊。” 佰夫长自然看出这点,但不经提醒,仍不肯善罢甘休,闻听这话,立刻改变战略,“焚血!” 话音落下,只见罗网之中豁然泛起血红,顺着黑光嗤嗤作响。 此刻,那人身上已发出滋滋的声音,不过片刻,就见他身子一软,啪地一声跌落地上。 佰夫长当即夺众而出,手持一杆九尺枪,快如疾风,嗖地一声来到他的身边,一身武势轰然洞开,尽化枪尖一击。 轰!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身影姗姗来迟,身子一压,弯如月牙,体内真气自下而上,瞬息之间游走其中,口中说道,“月刃!” 下一刻,一道月光冲天而起,砰然撞碎了寒芒。 与此同时,来者抓起那人,腾空而去,“正字春坊的武夫,记好了,救你者灞陵桥武夫是也。” “焚血!” 佰夫长一击不中,顿时恼羞成怒,脚底一点地面,化为一道血光,紧随其后。 追凶之时,佰夫长的身上也缓缓升起一道血光。 “我一步百丈,一息九步,这窃夫居然一步一百零一丈,一息更是跨出了十步。” 灞陵桥武夫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眼看得佰夫长就要追上,连忙将怀中正字春坊的武夫一抛,转身就是身子一压,形如月牙,气如流光,再次轻呵一声【月刃】。 砰! 一记月光再次来袭,佰夫长早就有所准备,忙抓紧怀中枪,眼神阴沉如水,赫然递出一枪。 “懦夫,你敢阴我?” 灞陵桥武夫嘿嘿一笑,却早就远遁几百丈外。 原来方才那道月光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只是虚晃一招。 佰夫长咬牙切齿,再次催生体内的血光,一步跨出了一百一十丈,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与灞陵桥武夫相距不过里把。 “圣国窃夫听令,起山阵。” 就在这时,佰夫长再次吼道,只见一位位窃夫从四面八方出现,一个个都如同一枚枚棋子,忽然定格在空中,而后就见山野之中无风无浪,无声无息,寂然森森。 灞陵桥武夫正提心吊胆,见这股气息猛地降临,更一下子被吓得身子一抖,搂着正字春坊的武夫双双坠落。 “喂,你之前杀了几个窃夫,怎么这么快就没了真气?” “十个武夫,二十个第四关武者,至于下三关武者都是随手而为之,我并没有上心。” 灞陵桥武夫在跌落之前,将他举起,免得一下将他摔成烂泥。 落地之后,灞陵桥武夫腰背一沉,轰然砸开背后的大地,而后将身子一翻,反手一按,将正字春坊的武夫整个人拍了下去。 “若是我还活着,你就活着。” 说完这话,灞陵桥的武夫冲天而起,望着一圈的窃夫,非但没有怯懦,反而一脸的兴奋难平,“世间只知武魁步忧郁,却不知是我灞陵桥武夫有此豪气,敢成就这么个人。” “妖言惑众,给我杀!” 佰夫长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挥,就见一位位武夫瞬间化为一道道血光,一拥而上。 顷刻间,轰然声不绝于耳,一道道涟漪此起彼伏,一串串血花撒落满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灞陵桥武夫猛地一剑挑下一位窃夫的首级,似笑非笑地遗世而独立,“怎么,一群窃夫,连我一人都杀不了?” 佰夫长眼神阴森,冷笑道,“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灞陵桥武夫忽然身影原地消失,空气中荡起一道道响声,谁也看不到他在哪里。 但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佰夫长的身后,手中的那把剑嗤地一声刺穿了他的胸口,笑道,“以一换一,你躲不了的。” 佰夫长大惊失色,眼看得体内的真气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连忙气息流转于拳头之上,砰地一声砸在剑尖,直将长剑砸碎在体内,而后更是壁虎断尾,一拳砸碎体内的五脏六腑,以绝对的痛楚抹去灞陵桥武夫带来的武势冲击。 焚血! 佰夫长瞬间引燃体内所剩无几的气血,呼吸急促地落在山野,“我现在要吸收山脉灵气,你们替我护航。” 说完这话,他也不等众人的回答,就径直闭上双眼,盘膝入定。 “天下武势有九,其一为灞陵桥武势,虽然我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武势,但是凭借你们,是绝对挡不住我的武势。” 灞陵桥武夫哈哈大笑,话音之中的嚣张无以复加。 窃夫一个个气的怒不可遏,更有几人跃跃欲试。 恰是这时,灞陵桥武夫一瞬间离开原地,突然出现在一人的背后。 “你是武夫,对不?” 随着话音的落下,窃夫都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把残剑洞穿他的眉心。 “试问,世间能有几人敢与我灞陵桥争锋???” 灞陵桥武夫剑锋向上一挑,哗地一声溅落一地的血色,而后脚步一动,就见一枚枚棋子一般的窃夫瞬间心慌意乱,乱作一团。 武魁步忧郁! 世间能有几人? 真传、天骄、世家不出,灞陵桥的武夫就注定了是一世英名。 “我敢?!” 就在他胸有成竹的时候,人群中忽然钻出来一人,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此人一出,一身武势竟然丝毫不逊色灞陵桥的武夫。 地煞武势! “你是何人???” “东胜神洲上官世家上官鼎。” 此时上官鼎意气风发,不是因为他侥幸逃过一劫,而是他终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要那些不属于人间的敌人不出,他上官鼎就是世间最顶尖的那一批。 因此,上官鼎在打量一番过后,无比笃定自己胜券在握。 “灞陵桥武夫,不过尔尔。”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过尔尔 “区区东胜神洲,哪里来的这等口气?!” 灞陵桥武夫见他气势如虹,心中一抖,不是心中怯懦,而是双方武势乍一接触,己方武势就不攻自破。 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灞陵桥武夫不只不逊色他,而且还大放厥词,“莫说是你,就是你东胜神洲放马过来,我也不惧。” 上官鼎轻蔑一笑,反手就摸出一根花鞭,隔空一甩。 啪! 一鞭落下,本就伤痕累累的灞陵桥武夫顿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强弩之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上官鼎身经百战,一眼就看穿他的虚张声势,抬手就是一鞭打落他的气势,反手又是一鞭落下,直接打落他的真气,叫他气落如雨坠,一去不返。 “若是我有一剑在手,看你如何敢欺负我?” 灞陵桥武夫犹咬着牙,坚持站着。 “来人,给他一剑。” 花都颜未然站了出来,一手攥着刀,一手握着剑,闻听这话,立马丢了过去。 “八百炼剑,妖骨打造,玄铁铸形,可对地煞武势而不倒。” 似乎是为了让他死的心服口服,花都颜未然更随手丢去一壶酒,“妖尸炼酒,饮酒者可借酒气,催发此剑的剑魂,若是有缘之人,甚至可借此此剑,一剑斩武夫如切羽。” 灞陵桥武夫不假思索,腾空而去,先是握住那把剑,瞬间感受到剑身传来的那股沉重,身子猛地往地面一沉,而后运转体内所剩无多的真气,拔地而起,一把接过酒壶,仰头就是一大口,咕咚一声。 砰! “好酒,好酒,不愧是世家弟子。” 灞陵桥武夫一把摔碎酒壶,只觉得丹田之中有异热,急忙提起手中剑,眼神一凛,弯腰如月,气走流光。 上官鼎见识过这一剑的厉害,果断选择暂避锋芒,连忙一扬花鞭,抖落重重叠叠的鞭影。 然而,灞陵桥武夫眼中唯有上官鼎,更在接剑之时,暗中锁定了他的气息,所以这一刻灞陵桥武夫原地消失,后来又凭空出现在上官鼎的背后,一剑入魂。 嗤! “是不是觉得得手了呢?” 就在这时,本该被一剑刺穿胸口的上官鼎忽然出现,猛地一抖手中花鞭,啪地一声缠在灞陵桥武夫的脖子上,用力地一拽,就见一道道鞭影流转其中,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身上。 “蹊儿哥,这家伙的手法怎么和你有些相似?”狄进金见始终困不住安如侯的真身,早早地退出,这时恰好见到这一幕,心头不知作何感想。 “你盯紧安如山的窃夫不朽,同境之争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绝不过问。” 李成蹊分神瞥了眼下方,就被安如侯一拳给砸落云海,要不是他心怀仁慈,半空停下,下方的武夫也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人。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当年的那些前辈为什么要订下不准不朽入世的契约,同时也明白了根老他们不让耿星河师傅上洲的决定。 “太强了,这些人已经超过了大洲的承受力。如果不加以约束,除了毁天灭地,别无他法。” “和我打架,你也敢分神?!” 噗! 灞陵桥武夫颓然吐出一地的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嘿嘿笑道,“若不是我气不足,怎么会怕你?” “哈哈,这家伙看不出来,不仅是个犟脾气,还是个嘴不怂的贱骨头。”花都颜未然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一刀刺入他的后脖颈,单手一按,咔嚓一声,切断了他的骨头,而后手肘一砸,砸断了他的脖子,顿时血洒一地。 灞陵桥武夫顿时脑子一歪,一头倒了下去,一剑狠狠地插入地面。 “有本事就一口气杀了我,否则我会看不起你们这群窃夫的走狗。” 灞陵桥武夫以剑拄地,头颅有气无力地瘫在肩头,后背的血哗啦啦地往外流,若不是武夫气血旺盛生命力强,只怕这一击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花都颜未然见他嘴里犹喋喋不休,当即脚尖一点地面,瞬间来到他的身边,一刀急压,直切他的脖子。 上官鼎在旁,冷笑不已,一个垂死的武夫,不值得他以武夫之名待之。 铿锵! 眼看得一刀就要斩落首级,灞陵桥武夫的身下猛地翻出一人,一剑架住了刀锋。 “东胜神洲,不过尔尔。”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暗中恢复的正字春坊武夫,只见他手持妖骨玄铁剑,一身气势磅礴,竟然与剑有几分相生相依之感。 颜未然眼神一紧,急忙抽刀而走。 正字春坊武夫一步不动,可手中剑却猛地弹出一道剑光。 嗤! 颜未然脚踝一疼,低头一看,只见一只脚的脚掌不翼而飞。 “你坏他脖骨,我就坏你四肢。你砍他一刀,我就砍你四剑。” 下一刻,正字春坊武夫手持妖骨玄铁剑,剑身往上一抬,就见一道剑光破空而出,嗖嗖声不绝于耳,瞬间来到颜未然的身边。 “上官大哥,救我。” 若是剑光斩落,颜未然就要沦为人彘,不得好死,所以他转身先是一刀,再是出声求救。 上官鼎闻声,不曾动身,不是救不了他,而是另有谋划。 砰! 剑光一落,颜未然的身上顿时留下了千疮百孔,但正字春坊武夫的眼中却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是第二剑,希望你还能撑住。” 这一剑,剑出无名,但剑风如虹,顷刻间纵横山野,只一剑便让四面八方布满了杀机。 颜未然骇然失色,不顾伤势,慌忙夺路而逃,然而剑光之盛,叫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颜未然自然也不可幸免,一剑之下,顿时被斩去四肢,砰然跌落。 “你叫什么名字?” 正字春坊武夫的第三剑蓄势待发,眼中不由得杀气腾腾。 “吾乃花都颜未然,是东胜神洲花都颜家,你敢杀我,颜家定然不会放过你。” 嗤!嗤!嗤! 第三剑一落,他的浑身上下已无一寸是好的,只见一道道剑气深入骨髓,顷刻间叫一个活生生的人如同被凌迟。 第二百一十三章 败走 剑主其人。 人侍妖剑。 此刻,人群之中,分明站着一个人,但所有人却觉得是一头妖兽,一头张牙舞爪的妖兽。 在他脚下,正躺着一个歇斯底里不断哀嚎的武夫。 周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武夫,哪怕身上的血气正如同火焰一般燃烧,但心头的怯意却不可抑制地攀升。 “正字春坊,无名之辈敢请诸君拔剑。” 此时,妖兽幻影之中的正字春坊武夫骤然出声,只见一位位武夫脸色惊变,体内的血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但那些血气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纷纷化为一把把血剑,如同天空中的雨,淅淅沥沥。 下一刻,只见正字春坊的武夫腾空而去,身影幻化为一头妖兽,龇牙咧嘴,好似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吞食这片天空。 此时,一剑祭出,天地雨止。 “所谓窃夫、东胜神洲不过尔尔。” 哗! 随着话音落下,场中哗然震惊,一位位窃夫就像是中了魔一般,双眼猩红,猛地将目光投向昔日的同袍。 杀! 正字春坊轻吐一字,就见一位位窃夫大兴刀剑,顷刻间杀气腾腾,自相残杀。 不过是几个呼吸,就见漫山遍野千疮百孔,尤其是那一具具“断壁残垣”,让人直觉得五脏翻滚。 啪!啪!啪! 就在这时,上官鼎忽然站了出来,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不愧是春坊武夫,这一手剑术使得出神入化,区区一剑就斩杀了不下于百位武夫。” 春坊武夫傲然回道,“手中无剑与手中有剑,自然是天壤之别。” 啪! 话音未落,就见上官鼎猛地一甩花鞭,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直抽出一条血楞楞的红痕。 “强弩之末,也想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上官鼎运势,又是一鞭落下。 砰! 本该瘫在地上的灞陵桥武夫忽然一个激灵翻身,体内的真气倾泻而出,猛地一拳迎上花鞭鞭梢,只听到砰然声响,震的他脚步连连后退。 “灞陵桥武夫,只有战死,从未退后。” “两个不堪一击的废物,也配在我的面前大放厥词?!” 上官鼎手中真气流转,化为一根根的游丝缠绕在花鞭之上,随心而动,忽然间一甩而出,不是鞭影闪烁在空中,而是鞭声回荡在山野。 春坊武夫与灞陵桥武夫如临大敌,双双将体内的真气流转体外,幻化一具坚不可摧的气甲,足以抵挡三重开山之力。 啪!啪! 下一刻,鞭声尘埃落定,只见二人身上的气甲应声碎裂,两串猩红的鞭影无情地烙印在他们的身上。 不仅如此,鞭痕之下,他俩的真气更不受控制地疯狂流失。 “破真之力。”狄进金一眼就看破个中玄机,眼神一沉,暗暗惊讶,碍于身份,不便出手,但心底里却不断地琢磨如何相助。 不是他不愿意直接出手,而是不敢出手。 如今的安如山还是安如侯的安如山,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攻山之人。 一如当年的同境之争,今日双方墨守陈规,在没有绝对的力量之前,狄进金不敢擅动。 这时候,狄进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白刃里的武夫一个接一个的陨落,也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蹊儿哥,我的人要没了。” “我知道的,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李成蹊虽然很想力挽狂澜,但是眼前的安如侯却无比强大地击碎了他的信心。 打不过。 归根结底,李成蹊不是他的对手,整个洞溪里的新晋不朽都不是他的对手。 “走吧,我们回去吧。” 秋子良看了眼下方,最终选择了退走。 不是他愿意退,而是战况如此,再打下去,除了人间武夫全军覆没,再没有第二个可能。 董必德站在云海之中,始终没有出手,听到这句话,也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下一次,我不会出现。” 他丢下这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其他人也都没有说什么,默默地退走。 岳牧野这一次没有沉默,而是信誓旦旦地笑道,“我来断后。” 然后,安如侯的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就将他打飞至山门之外。 李成蹊悄悄地撑开黄罗伞,“子良,你负责把那些还活着的人带走。” 当他撑开黄罗伞的时候,安如侯的眼神顿时为之一惊,“功德至宝,天王罗伞???” 李成蹊一转伞柄,就见天地之间忽然出现流光溢彩,仿佛置身仙境,“你知不知道,之前也有个人和我这么说过?” 安如侯眼中多出了个绚丽多彩的世道,但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反而一脸冷酷地冷哼一声,试图驱散眼中的灿烂,然而那些流光飞舞挥之不去,任凭他如何运转神通,也难以驱散。 “尽管我杀不了你,但是你也奈何不了我。” “我这趟来就没想过要杀你,只是觉得有些事该是时候清算了。” 李成蹊还是当年的吴方隅,吴方隅也是如今的李成蹊。 这件事,安如侯今天总算是弄清楚了,但是他不清楚眼前这个新晋不朽到底出自哪里,同行众多新晋不朽无一不是身怀重宝。 “凭你现在的实力,想要重整山河,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安如侯说话之时,已然动用了金言咒力,轻描淡写地清空流光,让天地间复归清明。 李成蹊见状,只是平静地回了个笑容,而后双手抱拳,却不是敬礼,而是以拳问武,略显轻蔑之意,“若是我有你这般岁月,早就打的你无地自容。” 话音落下之时,天地间就仿佛出现了无数道裂缝,凭空冒出来一阵阵倾盆大雨。 安如侯从容不迫,单手一按,天地间的大雨瞬间了无痕迹,甚至大地之上都没有一丝雨露的痕迹。 改天换地,须臾之间。 “可惜你没我这般机会。” 安如侯看了眼缓缓消散的虚影,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慎重,如此大道可期的敌人实在让他寝食难安。 大战过后,安如侯低头一瞧,漫山遍野皆尸骸。 第二百一十四章 献计 “我觉得不该再继续攻打,毫无意义。” 今天的冉耘艾身穿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袍,左右各自绣着两头栩栩如生的金龙,看似一动不动,实则暗中游离长袍,时而在胸口,时而在背后,时而爬肩头,时而睡袖口。 长袍之上,金针银线,若有闲云野鹤,若有神马奔腾,好似一副飘然世外的仙境长卷。 而若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两头金龙都闭着眼,假寐入定,不知归期。 恰应那句:梦如卧龙戏云间。 “我们眼界太浅了,尽管已经看过许多。”不过一袭青袍的秋子良却别有看法,斟酌再三道,“安如山有半壁文脉之称,经此一役,理当重新审视窃夫布置在此的力量。” 岳牧野一身锦绣,华丽富贵,眉宇之间透着骄傲,仿佛说的不费吹灰之力。“安如山又不是我们一家的安如山,既然当年那些学士、少师选择了离开安如山,那么现在就是他们回来的时候。” “这话言之有理,既然那些人当年不巧离开了安如山,现在就正好是他们回来的时候。”狄进金觉得岳牧野说的有道理,立马举双手发表道,“我有钱,可以保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最多的武夫回来。” 狄进金翻手一扬,一枚铜板出现在手中,“这是封禅时代的烽火钱,说是斥候手持此物,可就地引燃烽火台,同时也可换得泼天的战功。” 岳牧野见着铜板,双眼瞬间就离不开视线。 冉耘艾捋了捋长袍,两条金龙立刻了无痕迹,当即问道,“你这烽火钱可用来召唤那些人?” 狄进金拍着胸脯回道,“烽火钱自然不行,但我行。” 岳牧野正沉醉在铜板之中,难以自拔随口接道,“为什么你行?” 秋子良想了想,不太确信地问道,“难道你是想动用金言咒力,加持在烽火钱的身上?” 狄进金嘿嘿一笑,“还是秋大哥聪明,别小看这枚烽火钱,它可是活了几万年的老古董,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代表着烽火的功德至宝,再加上岁月的洗礼,如今已经足以承受我的不朽意志。” 之所以说是代表性的功德至宝,是因为它尚未成长为真正的功德至宝,而且因为它的短暂性,使得它只能被使用一次。 岳牧野一听这话,立马叫道,“别了吧,这么好的宝贝,你要一次性挥霍???” 狄进金一脸坚毅地回道,“它生来就是这个命,当年没被用掉,或许对他而言是个侮辱。” 岳牧野有些不舍,眼巴巴地盯着他,“可不可以不用它?” “为什么不用它,难道你能比它更快地召唤其他人,更好地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其他人?” 岳牧野顿时哑口无言,尽管他也是个不朽,但是不朽的意志并不能传达九洲,不是能力办不到,而是其他人不允许。 同为不朽,其他不朽并不会允许岳牧野的意志掠过自己的领地。 所以,岳牧野办不到。 “如果我们以我们的力量,让它成为功德至宝?”此时,一袭修身长袍的封少师忽然开口,“我不同于你们,我的身上有属于自己的功德,虽然比不上诸位列祖列宗,但是教育出一个个不朽的功德足够了吧。” 尽管这一位位新晋不朽都不是出自他的门下,但是这一位位新晋不朽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至少他们的名字就是因他而生。 站在这里的不朽,在他眼中依旧还是当年呱呱坠地的孩子。 岳牧野听到这话,立刻来了兴趣,甚至是神采飞扬,“少师这个主意真棒,只要我们借一点功德给它,它就能一举跻身功德至宝。” 然而,冉耘艾却冷冷地回道,“功德至宝不是沾了一丝功德就能形成的,那是天地间大道愿意承认的功德,那是凡间万民敬仰的至宝,唯有这般才能使之成为功德至宝,否则哪位圣贤都可以赐予随身灵器的功德,使之成为功德至宝。” “且不说烽火钱用完就没,单单说它的这副模样就绝对不会受到黎民百姓的敬仰。钱财乃身外之物,哪个平民百姓会将之视若珍宝?” 就在这时,李成蹊忽然不顾桃不言的劝阻,一脸认真地举起双手,“不,钱财是我的心头肉,钱财是我的掌上宝,钱财是我的眼中玉,我是绝对不会视金钱为粪土,更不可能对它视而不见。” 桃不言一脸无奈地拽着他,见他半天都不肯回来,直接转过头,拉过来一层云幕,遮住自己的脸。 “我也觉得封少师这个主意不错,若是咱们真能借助功德打造功德至宝,说不定咱们还能凭借这份气运,招揽一位位新晋不朽。” 狄进金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反正李成蹊说的话都是有对无错,所以他立刻兴致勃勃地笑道,“与其在这喋喋不休,不如咱们来小试牛刀?” 封少师深以为然。 狄进金立马一抛烽火钱。 封少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烽火钱。 然后,半天都没有迹象。 “少师,你在做什么?”岳牧野满脸懵逼地问道,“为什么它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然我知道自己身怀功德,但是我好像忘了,其实我并不会驾驭功德。” 话音一落,其他人顿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知道怎么驾驭功德。 “岳牧野,你身为未来的掌舵者,难道连这个也不会?” 岳牧野立刻将目光转移到冉耘艾的身上,“你是未来的陆地龙祖,难道你会不懂?” 冉耘艾摇了摇头,看向秋子良,“众所周知,你学富五车,是无所不知的棋手。” 但这一次,秋子良没敢点头,而是脸色平静地回道,“我若是什么都会,早就成为不朽,怎么可能还在这唉声叹气?” 狄进金瞥了眼李成蹊,见他也没有说话,赶忙跑到桃不言的边上,“嫂嫂,你出身世家,会不会懂得一二?” “唯有圣贤可驾驭功德,我们这些人谁都不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利往 大殿之中,安如侯高坐龙椅。 台阶之下,众将军惶惶不安。 不速之客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看似败北的一场闹剧,但谁都清楚这伙来历不凡的神秘人不会就此罢休。 然而,此刻却无人敢率先出声,更无人知晓该如何开口。 不知! 无知! 这伙人来的快去的快,来的干脆走的利落,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以至于这些将军面面相觑,无处下手,不知该怎么去防备,更不知从何查起。 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 将军们骂骂咧咧,偏又无计可施。 就在众将目光交错的时候,龙座之上的安如侯忽然开口,“难道你们不该说些什么?” 其声平静,其意寻常,可落在众将军的耳中却如雷霆炸响,叫人胆颤心惊。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安如侯扫了一眼众将军,只见一个个低着头,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前方的黑甲神将的身上。 黑甲神将顿时汗毛倒竖,只觉得嗓子眼一阵堵塞。 “大神将,你如今是法脉神将,执掌一整座法脉弟子的山脉,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黑甲神将瑟瑟发抖,“据末将所知,那些无名鼠辈与我圣国早就有旧怨。” 安如侯眼神一凛,黑甲神将的眉心顿时冒出一粒猩红色的血珠。 黑甲神将连忙再次说道,“吴方隅是东武城人士,冉耘艾来自贺风流门下,邴易云是上林书院的学士。” 安如侯皱了皱眉头,中指微弯,就见血珠凌空飞来。 黑甲神将心疼不已,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得默默地站在原地。 “除了这些情报,你就再也没了别的?” “侯爷,不是末将不愿如实相告,而是这伙人实在神秘莫测,吾等虽然同为不朽,但是遇上他们,也是败多胜少。” 黑甲神将欲言又止,不是他们那时候不敢出头,而是他们压根掺和不了那处战场。 若是安如侯所料不假,那伙人恐怕只是新晋不朽,但转念一想,一群新晋不朽就敢挑战安如侯,甚至对上他们这些老牌不朽不落下风,该是何等的天赋异禀。 “别怪我不给你们机会,谁能查清他们的身份,伯爵之位任其择选,封地之境更是任其挑选。”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说伯爵之位就足以让他们趋之若鹜,那么封地之境就要让他们甘愿拼死一搏。 伯爵之位,不是证明他们多么厉害,而是让他们有了层官身,有机会接触真正的大道谋划。 戎灵殿! 这座举世皆知却无人知晓的神秘殿宇,是戎帝之所以能立国的至关重要的筹码。 九王八十一侯,先不谈八十一侯,只说九王如今还空悬最后一位天王。 毕竟中天圣洲至今毫无音讯,而圣国还没有足够的把握敢对抗它。 是以,天下不朽只无数次听闻戎灵殿的传闻,却迟迟不见那座被誉为封侠世道轮回殿的神殿。 如今,心甘情愿跟着圣国的不朽,既是为了让大道更进一步,也是为了求证这座轮回殿的存在。 毕竟,戎帝曾对外宣称,九王八十一终究是人间王侯,一日不得不朽不灭,一日终究要归于尘土。 世间不灭者,唯有神灵。 上古时代,曾经存在于世的轮回殿不知为何到了封侠世道,阴差阳错地落到了戎帝的手中。 所以,这群本来就是因利而来的不朽在有希望得知真相之后,毅然选择化为一尊尊神官神将,意图为圣国开疆拓土,广开版图,只为博取亲眼目睹戎帝的机会。 “谁能见本帝,就有资格问本帝一事。” 这是戎帝当年亲口所说。 所以,这些不朽无比向往见到他。 虽然得知真相确实让人心神往之,但是相比于得到一片封地,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值一提。 众所周知,不朽还有非凡与超凡。 但超凡之上还是圣贤。 圣贤又名功德圣贤。 何为功德? 于天地有功。 但怎样才算是于天地有功,古往今来无人知晓,或者那些真正知晓的人都不愿意说,也有可能不愿意说。 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这世道的功德圣贤是屈指可数。 戎帝,是其中一位。 眼前的安如侯,曾经也是其中一位,但是如今的他也仅仅是个超凡,只不过他这个超凡让人难以捉摸。 虽是一侯,却胜一王。 整座龙阳洲,甚至是在九洲,无人不知他安如侯不听调不听宣,独自霸占着整整一座墨阳郡。 王有一洲。 侯有一郡。 这是当初立国的基调,但在此之上,镇郡之侯却只享有一郡代治,却无万世统治之名。 唯有天王,可坐镇一洲,独掌九郡。 但龙阳洲却是一王一侯,相别两宽,这位安如侯更是一郡无冕之王,有任意分封辖地的权力。 所以,其他人在不明白功德何来的时候,无比迫切地想要属于自己的封地。 这样一来,他们不仅能让自己的法相合身封地,也能让自己有机会面见戎帝,求证真相。 “若为侯爷故,必当誓死不屈,” 黑甲神将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其他将军也是接二连三地信口开河。 安如侯只是觉得无趣,随手摆了摆,“都退下吧。” 黑甲神将看了眼安如侯,再次没有开口,选择默默地退下去。 “你现在觉得我该如何应对这群不速之客?” 就在大殿之中,众将退下去的时候,一位布衣男人忽然出现在龙座的边上,对这位不可一世的安如侯视若无睹,反而对他座下的龙椅颇有打量,“这就是你当年在人间为帝之时的功德龙座?” 安如侯皱了皱眉头,脸色微冷,“我在问你如何应付那些不速之客,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布衣男人捋了捋发丝,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觉得该如何应付?” 安如侯猛地一拍扶手,愤而起身,“当初是你怂恿我参与这场旷世之战,如今大势已成,你反而想要抽身而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对弈 “站住,来者何人?” 一身黑袍的窃夫站在石牌之下,脸色凶狠地瞪着新来的人,那眼神就好像恨不得一口把来者给吞下去。 一行来者三人,红袍、青袍与布衣,各有气度,但却大不相同。 闻声,青袍男人站了出来,笑着回道,“浈阳峡武夫特来安如山求个师门。” “什么浈阳峡浈月峡,劳资统统都没听过,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黑袍窃夫闻听要来拜师,顿时不屑一顾地挥挥手。 红袍男人脸色微寒,眼中杀意波动。 青袍男人忙看了他一眼。 黑袍窃夫吓得一哆嗦,赶忙接着说道,“但我安如山历来是求贤若渴,三位道兄远道而来,自然是不能冷落。” 青袍男人闻言,赶忙小步靠近,往他怀里塞入一袋钱,“小小敬意,不成意思。” 黑袍窃夫哪怕不惦量,也知道里面的东西份量不轻,立马笑得合不拢嘴,“算你识相,今个我就放你入山吧,再有下次,绝不法外留情。” 青袍男人连连抱拳致谢,只是往里走了走,他又不解地问道,“好端端地深入虎穴,真是嫌咱们仨命不够长?” 红袍男人深以为然,“他要不是脑子蠢笨,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来安如山,又怎么会被取名李成蹊?” 这不,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见一尊不朽的目光一扫而过,虽然对三人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稍稍一打量,就觉得不必放在心上。 原因无他,只因一行三人皆真气有缺,体魄有损,是那种人间注定要迎来天人五衰的武夫。 这种武夫,每打一场,体内真气就会永久地流失,而体内的经脉也会不断地扩张,直到撑破整具肉身。 因此,不朽看过三人,就一瞥而过。 化身浈阳峡武夫的布衣男人李成蹊见状,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红袍男人正是冉耘艾,见他这副模样,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觉得有趣,“我怎么觉得你对冒名顶替这种事驾车就熟?” 青袍男人自然也是秋子良,听到这话,立马接道,“别说是你,就是我第一次陪他游走江湖,也是惊的合不拢嘴,这家伙看着默不作声,却是一肚子的坏水。” 李成蹊安静听着,一直默不作声。 忽然,他停在了一处早已杂草丛生的地方,快步跑了上去,大手一挥,瞬间将杂草一扫而光,露出那一块方方正正的青石棋盘,哪怕历经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如今的男人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可眼前的青石棋盘却依旧还是当年的棋盘。 李成蹊饶有兴致地看着棋盘,笑着问道,“你俩谁棋力更高?” 哪怕如今的冉耘艾疯疯癫癫,善恶不分,但谁也不肯否认这位封侠之后,无论是有功于世的学问,还是一拳问天的拳头,都是一等一的妙。 尤其是他现在的这副善恶之变,如果真地让他侥幸得了大道,哪怕不是超凡巅峰,也足够在当世横行无忌。 当然,武力之外,冉耘艾的琴棋书画无不是一方一绝,若不是遭逢突变,这位冉氏后人早就是名震天下的大文豪,甚至有可能会出现一门三风流的壮景。 然而,秋子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能够在未曾出世之前就让根老刮目相看,这么一位天赋异禀的绝世天骄,说他不擅棋盘之道,换作谁来都是不敢承认的。 李成蹊兴致勃勃道,“此处乃是当年安如山的四小考之一,其名颇为俗气,唤作棋盘。原本此处是位看不出深浅的妖兽坐镇,我只以为他是个其貌不扬的妖怪,不曾想他竟然是头货真价实的大妖,而且还是心甘情愿地转世重修的大妖。” 秋子良一听这话,也是暗暗捏了一把汗,“得亏是位受了教化的大妖,否则当时真被它瞧出端倪,只怕现在的你已经没了。” 李成蹊却不以为然地笑道,“那时候的它其实比现在的它还要不得自由,别看它无拘无束地坐镇棋盘,但我想它打从心底其实更向往穹顶之上。” 穹顶之上?! 秋子良眉头一拧,“你是说那头大妖如今去了穹顶之上?” 李成蹊毫无避讳地回道,“极冰之地,穹顶之上,皆是域外天魔留下的祸端,总得有人慷慨奔赴。” “虽然它是头大妖,但是在我的心里,贪吃好吃的它其实比有些人要更可爱。” 不知为何,冉耘艾忽然觉得李成蹊意有所指,忙扭头一盯,“小木头,我怀疑你是在说我。” 李成蹊却哈哈一笑,“你俩要不要借此机会,切磋一下棋力,也好让我见识下何为世家弟子?”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其实早在当年洞溪里之中,秋子良就不乏与冉耘艾手谈,只是当时尚且年少,心性不足,互有胜负,但今时不同往日,秋子良有把握可一局定胜负。 不曾想,他还没有开口,冉耘艾已失声笑道,“我当年与秋道兄多有手谈之局,胜负皆在五五开,但我这些年不废此道,可秋道兄却要劳心劳力……” 不言而喻。 秋子良闻声,与他对视一眼,二者默契一笑。 “三局两胜,败者要答应胜者一个请求。”秋子良似乎早就胜券在握,理直气壮地笑道,“我已经想好了要如何使唤你。” 冉耘艾自信满满地笑道,“论布局,我不如你,但论下棋,你绝对不如我。” 秋子良付之一笑。 冉耘艾忽然又说道,“一个请求无足轻重,要来最少也是三个请求。” 秋子良咧嘴一笑,“你想清楚了吗?” 冉耘艾傲然回道,“别说是三个请求,就是一百个请求,我也敢答应。” 毕竟,他有善恶两个人,无论是谁答应,另一半都有拒不履行的权力。 不过,秋子良对此似乎早就有所防备,出声说道,“你的这番话可能代表善恶两个人?” 其实,秋子良这句话有些不讲道理,好似他现在面对的不是两个人,而是地地道道的三个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起 “大师兄,山门有浈阳峡武夫来访,是武夫巅峰,但体魄有亏,其意似是拜入山门,求一秘法。” 随着三尊武夫踏入安如山,一座座山门中的信使都跑了回去,将这件事报给山门。 不朽出世,武夫也依旧是人间最强战力。 何况是同行的三尊武夫,无论是哪一脉收服,都必然是一股极强的战力。 闻听此话之人,慢慢睁开双眼,眼中似乎有一粒金芒浮现,只匆匆一闪,就叫报信之人如坠冰窟,砰地一声双膝跪地,七孔流血,仅仅还留着一丝意识,明灭不定。 男人无心如此,于是轻说一声,“起来吧,我行功未定,非是本意。” 话音落下,就见一丝丝纯白色的真气游荡在空中,然后不约而同地钻入他的体内。 真气融入体内,他就立马察觉到他的经脉不断恢复如初,而且还有扩充的迹象。 “大师兄,真乃神人也!” 男人不曾搭话,亦不曾沾沾自喜,如今的年代已不是武夫当道,不入不朽终是蝼蚁,何况在他之上还有一位位学脉之子,那些人至今是何境界,又在哪里,他这位大师兄还不太清楚。 不只是他,其它八脉皆是如此。 那些名噪一时的学脉之子在山门被破之时就悄然失踪。 有人说是被窃夫吃了,也有人是不满现状遁了,各说纷纭,无一可证。 但不论如何,男人记忆中的那些学脉之子都深不可测,浑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奇怪气息,远远比今天气息外放的自己更强大。 所以,男人高居大师兄之位,却从不引以为荣,反而时时刻刻警惕万分。 “兵脉、法脉对此,是何态度?” 不只是历届学脉之子,本届学脉之中的同辈也是让人不容小觑的强者。 信使似乎早就打听清楚,娓娓道来。 男人一一听完,并未付之一字,而是轻轻地摆了摆手,“下去领赏吧。” 信使匆匆退下。 男人紧随其后,扬手祭出一抹白光,忽然之间驾风远游,沿途之中有几道目光毫不收敛地打量着他。 “可惜了,可惜了,这副天姿若是活在我那个时代,必然是一尊板上钉钉的不朽。” “确实可惜,如此好的苗子,若是让我吃下必然能让我道心大涨。” …… 男人听在耳中,不曾有丝毫动摇,只是平静地落在三人的跟前,自报家门,“名家大师兄公孙誉见过三位道兄。” 布衣男人李成蹊一见真人,额头就不由自主地渗出汗迹,拉着其他两人连连退后数步,眼中忌惮之色无以复加,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暗暗打颤。 公孙誉见状,非但不觉得三人胆小如鼠,反而觉得理当如此。 “你们是野修?” 李成蹊摇了摇头。 公孙誉眼中有一丝疑惑,袖口一抖,一把折扇哗地浮现手中,啪地一声打开折扇,只见扇面正落有一面行书,赫然是那《兰亭集序》。 李成蹊眼中忌惮更甚,反观那二人不以为意,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不在乎眼前人,骄傲之态甚是明朗。 “本是宗门长老,遭逢大变,侥幸逃过一劫,但体魄有亏,此生无望金身不破,曾问修于多家,奈何别人念吾等是半路出家,都不愿意收留,后闻安如山招贤纳士,这才慕名而来。” 对答如流,言词诚恳,眼神坚定,公孙誉便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我山门中自然有法子让三位恢复如初,但凭什么?” 公孙誉将折扇一合,一脸笑容地问道。 李成蹊如释重负,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浊气,坚定不移地回道,“就凭我们愿意终生为名脉坐守。” “慢着,三位远道而来,何必这么急着决定要随谁?”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而后落下一人,白衣飘飘,气宇轩昂,远远比这位名家大师兄更像大师兄。 公孙誉一见着他,只觉得心烦气躁。 “公孙兄,见着了我,怎么不打声招呼,是不是瞧不起我?” 言行无忌! 说话之时,黑风缭绕。 巫脉功法! 李成蹊定睛一看,却不是中正至纯的大巫之风,而是似是而非的邪风。 “巫山鬼,你不在山中好好修行,跑来这里做什么?” 巫山鬼纵身一跃,出现在他的身后,全无风声,猛地一拳递出,平平淡淡。 但公孙誉却脸色惊变,折扇一开,白笼顿现。 砰! 下一刻,以他脚下为中心,大地忽然下沉。 “多日不见,公孙兄功力见长。” 公孙誉脸色阴沉,这家伙远远比上次见着他功力更进一步。 大巫之风,真的这么强大? 难怪历代以来,巫脉一出,谁与争锋?! 以前有学脉规矩,巫脉极少出山,大多数都在闷头苦修,直至出山,但现在的巫脉弟子不仅好斗,而且好出山,俨然一副疯狗模样,见谁咬谁。 整座安如山不胜其扰。 “巫山鬼,你真要打,我就陪你,但敢不敢立下生死状,去比武场?!” 巫山鬼顿时笑逐颜开,风轻云淡地笑道,“公孙兄这是哪里来的火气,咱们都是自家兄弟,都是为侯爷效力,怎么能伤了和气?!!” 公孙誉冷哼一声,“既然不敢打,就不想拦我办事。” 巫山鬼连道不敢,可下一刻话锋一转,“实不相瞒,这三个人,我也想要。” 公孙誉眉头紧皱,看了他一眼,“巫脉有法子让他们恢复如初?” 巫山鬼连连点头,“若是我巫脉无此秘法,早就断了香火。” 世人皆知,巫脉以毒药立家,又以苦修闻名,经脉尽断那是家常便饭。 巫脉之间,曾有笑言,没断过经脉的武夫不是好武夫。 “这三个人,是我先看上的。” “公孙兄,这种事可不能讲究先来后到。”巫山鬼寸步不让,“何况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风雨欲来,这三个人对我巫脉而言,也是不可或缺。” 公孙誉闻声,慎重地问道,“你巫脉想要出山了吗?” 巫山鬼笑道,“不是我想要出山,而是我那些师弟迫不及待地想要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