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负心夫》 楔子 【楔子】 「她……漂亮吗?」 黑亮的保时捷休旅车平稳往前行驶,车窗外烈日高照,热气蒸氲,车内却结了一层寒霜,森森寒气,几可冻肤。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自从离开律师事务所、坐上车之后便一语不发,直到即将抵达目的地,才将视线从窗外飞掠的景色收回,语气淡悠悠地问。 简书尧默不作声,骨节分明的指掌操握着方向盘,手腕圈覆着一只金色机械表,身上那袭成套的墨蓝色西装整烫得一丝不苟,底下是浆得硬挺的浅蓝色衬衫。 黑润的发微长,顶至翻领处,眼褶深刻狭长,一双不见底的眸,宛若静止的黑湖。 除了新婚夜那晚,曾经见过那双眼狂澜万丈的模样,她不曾再见过他为了何人何事,掀动一丝涟漪。 包括她这个妻子。 邬吟恩掩下长睫,望着自己交握在腿上的双手。 「她,漂亮吗?」得不到丈夫的回覆,明知难堪,但她执意得到答案。 两人正在前往户政事务所的路上,准备将彼此的名字从身分证上剔除。 没错,他们离婚了。而且是他提出的。 就在一个月前的某天早上,当她正站在厨房内料理早餐,他步下楼梯,边打着领带边走至她身后,面色平淡的宣布律师已经拟好离婚协议书。 锅里的荷包蛋,焦黑如炭,桌上的冰牛奶发酸变质,一整个上午她呆坐在餐桌前,反覆检讨自己究竟在这桩婚姻中做错了什么。 研究到最后,她只推敲出一个结论──她的丈夫有了外遇。 「你是怕我伤害她,所以不愿意回答?」邬吟恩低柔一笑,喉间直泛苦涩。 「不是。」醇厚的嗓音在凝滞的空气间飘动,简书尧直视着前方,专心于路况。 「我知道,爸妈一直不是很满意我这个媳妇,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连你这个丈夫都嫌弃我。」没有半点自哀自怜,她只是淡然的平述事实。 「我没有嫌弃你。」简书尧眸光微斜,淡睐一脸苍白的妻子。 是吗?邬吟恩在心中苦笑,自然不信。 想当初两人的婚讯一流出,可是在政商界引起不小的轰动。 简家是地方望族,简书尧的父亲在家族体系的企业中担任董座,母亲则是豪门世家的独生女,继承了连锁百货业的经营权,是商界少见的女强人。 身为独子又是家族长孙的简书尧,背负着家族期望,出众优秀自然不在话下。 五年前自美国返台,进入家族企业担任总经理,出色的领导能力让员工服悦,年轻俊毅的外型也屡次被商经八卦杂志票选为黄金单身汉的榜首。 然而两年前,这个形象完美的镶金贵公子,竟然拒绝了无数豪门公主,选择一个父母早逝,毫无商经背景,只是一名平凡的幼稚园老师的女人,当作他牵手一生的妻子。 那个幸运的女人,就是她,邬吟恩。 「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平静的问,弯弯眼睫低垂。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听见自己最爱的男人以着沉醇的嗓音说道。「是我错了。」 他说他错了,难道这是……隐晦承认他有外遇的事实? 呼吸一窒,邬吟恩揪紧了搁在腿上的双手,胸口发喘,热雾涌入眼眶。 害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她自觉狼狈的撇开脸,已有些发糊的眸光望向车窗外,却发现前方右侧有一辆急速蛇行的发财车,直直朝这方撞来。 心脏猛然一提,她立时大叫。「书尧,小心──」 来不及了!明显就是酒后驾驶的发财车,一路斜斜晃晃,却不停加速,直冲保时捷休旅车而来。 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巨大撞击力,金属瞬间凹陷的刺耳声响,休旅车被撞翻了数圈,在柏油路上拖行。 邬吟恩的视线一片黑暗,却能感觉到,当车头遭撞的那一刻,一个温暖的胸膛毫不犹豫的圈住她。 疼痛,开始在身上爬走,如病毒一样,渗透到每个脏器,每条神经血管。 如挣扎欲飞的蝶,邬吟恩密掩的长睫颤动数下,彷佛耗尽全身气力才终于睁开眼眸。 入目皆是鲜艳的红色液体,残破的玻璃碎屑,散落周身的金属铁片,还有……紧紧抱着她的丈夫。 「书……尧?」她的嗓子干哑,背后不知名的尖锐物深刺入骨,痛得几欲晕厥。 简书尧压覆在她身前,身后全是尖锐的金属铁片,俊美的脸庞沾满鲜血,眼皮微颤,却已无清晰意识。 她张口欲喊,喉咙一阵干痒,咳出数口鲜血。 他们就要离婚了,他早已不爱她了,不是吗?为什么在最危急的那一刻,他竟然奋不顾身的救了她?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回到十分钟前,如果早知道这是一场赴死的最后约会,她一定会告诉他…… 书尧,我爱你,请你别和我离婚好吗? 第一章 嘎咿一声,阁楼上的小轩窗被推开,一张粉嫩的稚颜出现在窗后,穿着一袭嫩粉色春衫的娇小身子倚靠雕花乌木栏杆。 她圆润的眼儿微眯,软嫩的菱唇轻抿,细葱似的指尖掐着一块杏仁甜糕,一旁梨花木桌几上,搁着一杯刚泡好的莲藕茶。 这里是北宸国的帝京,最是富庶之地。 天色微熹,划分成格盘状的街肆已是人来潮往,笑语如絮。 柳家早年发迹于南方,老祖宗做着南北货杂粮的买卖,攒了些家底之后,便举家搬至京城。 柳茜的父亲嗜爱吃甜,时常上糕饼铺子光顾,柳茜她娘这个糕饼师傅便是这样被拐来,成了柳夫人。 时至今日,柳家本业未改,另又开设了一间糕点铺,好让承袭了娘亲手艺的柳茜一则能发挥专才,二则将来日后若是嫁了人,能有自立谋生的能力,免受夫家欺侮。 她,是柳茜──也不是柳茜。 至少三年前的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一个被丈夫诉请离婚的可怜女人,那时的她名叫邬吟恩。 呵,曾经那样熟悉的名字,此时想起,竟是恍若隔世。 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从十三岁的稚气少女,长成了十六岁的小姑娘,从难以接受到不得不面对,她对柳茜这个身分已是无比熟悉。 「茜儿,你今日起得可真早。」 一名面貌端丽的妇人推门而入,手中端了一碗清炖肉粥,煮得糊白的热粥,撒上了香芹葱末,依稀可闻出里头还掺了些滋补的药材一同熬底。 当她还是简太太的时候,因为心疼忙碌的丈夫会累坏身子,所以曾在这方面下过功夫。 「娘,江叔又喝醉了?」她微笑走向萧静──也就是柳茜的母亲。 江叔是柳家请的家厨,年过四十好几,性喜喝酒,平日没事总喝得酩酊大醉,也难怪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只能打光棍。 算起来柳家虽非大富之家,但家底还是有的,不过那都得归功于祖宗们生性勤俭,一点一滴攒下来,身为后人怎能随意挥霍浪费,自然得懂得守成。 除了聘请厨子和几个洒扫的粗仆,还有一个专司整顿女眷家务的婶婆,也未再买进婢女服侍。 一来是顾及柳家毕竟只是小门小户,也非什么富绅仕豪,更非达官贵人,行事应当低调,昔日穷人翻身的柳家老祖宗,更留下了切莫铺张浪费的家训,后人自当恪守。 二来也是萧静的私心,虽然她与柳茜的爹感情甚笃,但家中若是有其他年轻女子时时在眼前出入,难保不会动了想纳妾之心。 关于这点,她是真心佩服萧静。这里可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在这里生活,她也见多了女子暗自忍下满腹苦楚,点头允许丈夫纳妾,柳茜的双亲倒是个例外。 「你爹就挺老江,结果厨子都快爬到主人家的头顶上,大白天喝得醉茫茫,要吃顿早膳都得自己动手,真不晓得厨子是请来烧菜,还是摆着好看的。」一早就起来熬粥的萧静不悦地说道。 「哎,娘的手艺可是比江叔强多了,要不是爹担心娘累着,爹可是爱极了娘烧的菜。」 「瞧你,一早醒来便吃起杏仁糕,莫怪一张小嘴这么甜。」萧静拉起女儿细白的小手,一同在乌木桌案边落坐。 柳茜浅笑盈盈,拿起白瓷调羹,勺了一口热香四溢的肉粥,吹了几口便送进菱红小嘴。 萧静端详自己生养的好女儿,眸中溢满怜爱。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她的茜儿甚是乖巧懂事,遇事时冷静从容,连她这个当娘的都自叹弗如。 「茜儿。」萧静柔唤,口吻透着几分试探。「昨晚我和你爹商量过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媒人说亲。」 铿锵一声,白瓷调羹轻撞了下瓷碗,溅出了些汤汁,柳茜眉心立时皱起淡淡折痕。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古时社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除非身有特殊隐疾,容貌当真丑陋可怖至极,女子绝无可能一直留在双亲膝下。 嫁人?远在二十一世纪时,她已经历过一段濒临失败的婚姻,怎还有勇气再嫁? 更何况…… 纵然换了一张脸、另一副身躯,她的心底,依然住着同样一个男人。 一张刻骨的俊雅面容于脑海中浮现,柳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哀愁。 「娘,我还小,这事不急,你和爹就别瞎操这个心了。」放下引人食指大动的香喷喷肉粥,她平稳无波的神色,萧静见了直发怔。 若不是确定眼前的姑娘是自己一手照料到大的自家闺女,看见她一脸超乎年纪该有的沉着面色,萧静真要以为她是已经历经风浪的少妇。 三年前糕饼铺刚刚修葺而成,却在某天夜里起了一场祝融之灾,害得茜儿险些葬身火窟,幸而后来及时下了场大雨,才救回她一条小命。 此后茜儿醒来,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调皮捣蛋,心性亦变得沉定,时常坐在窗下抱膝静思,找过大夫来看,却也没查出任何毛病。 「不小啦,等下月过完生辰,足岁便满十六。娘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早嫁给你爹了。」 「要是我嫁人了,糕点铺怎么办?」她冷静的望着萧静。 「只要未来的夫家同意,你还是可以继续管糕点铺。」萧静笑吟吟的说。 言下之意便是盼她嫁个寻常人家的男子,家世与门第别太高,与柳家平起平坐便好。 悟透萧静之意,她心下有些涩然。 二十一世纪的邬吟恩,是个没家世没亮丽背景的平凡女人,来到这里当了柳茜,依然是个身家不显贵的寻常姑娘。 「夫人,茜妹妹可是起来了?」门外传来清脆的唤声,那是在糕点铺里做事的吴桂雪,年方十九,前年刚嫁人不久的年轻少妇。 见机不可失,柳茜三两下喝完肉粥,抽出帕子边捂嘴边起身往外走。 「娘,桂雪姊找我,应该是糕点铺里出了什么事,我先去忙了。」推开房门前,她撇头向萧静歉然浅笑。 「哎,你这孩子真是的,娘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柳茜佯装没听见,脚下飞快走着,也不管吴桂雪一脸诧异,挽住她的手臂一路直走。 直到出了柳家宅邸,投入人潮汹涌的大街,柳茜才松了手,表情如释重负。 「唷,瞧你吓得,莫不是萧大姊提起你的婚事,让你急慌了?」难得见到一向老僧入定般沉着的小姑娘形色匆忙,吴桂雪不由笑问。 柳茜噎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前两天我就听柳叔提过这事。」吴桂雪自小在街肆打滚儿,一张嘴甚懂得哄人,女子不论何等年纪,一律称呼大姊,男子喊老了倒也无妨。 「连我爹都提了?」柳茜诧异,心下发怔。 柳智博甚疼妻女,这可是附近街坊都知的事,如果连他都起了嫁女儿的念头,怕是任她再怎么躲都逃不过。 柳家开的糕点铺就在凤川街,那条街林立着各式各样的酒楼饭馆,隔一条街则是龙潭街,开设着无数的一品茶楼、棋楼以及客栈,多是京中的贵族子弟流连其中。 有的茶楼、棋楼并非这般单纯,里头别有洞天,还有貌美女子陪同饮茶下棋,不过也仅止于此,未有陪睡等事,还算正派经营。 柳茜与吴桂雪边走边聊,吴桂雪眼尖,忽然朝龙潭街口上的「瑶芳」茶楼一指。 「瞧,是浚王的马车。」吴桂雪兴奋的低嚷。 浚王?柳茜眸光一转,看见茶楼前停了一辆华贵的朱红色马车,马夫一身体面装扮,锦衣绫履,就连手中的马鞭,末端处还拖曳着红色缨穗,一瞧便知,马车主人非富即贵。 「我说妹子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浚王呢?」瞧她一脸困惑,吴桂雪啧啧称奇。「你一个年轻姑娘,老把自己关在糕点铺,对外在之事漠不关心,也难怪你不知道浚王。」 「不就是个王爷吗?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收起诧异,柳茜不感兴趣的说道。 就她看来,古时的社会在某方面而言,与二十一世纪颇为相似,例如门第观念,或是以富贵或贫穷划分的阶级制度。 二十一世纪的豪门世家,到了古代,便成了王公贵族,别无二致。 不同的是,二十一世纪社经地位高的富人们为顾及形象,还懂得在人前做做样子,古代这些贵族早已被捧上天,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底,行事跋扈蛮横,无法可治。 「别的王爷如何也就罢了,浚王可是皇帝的同胞兄弟。浚王生得晚,五岁时,如今的皇帝已经被封为太子。浚王自幼体弱,皇帝向来甚是疼爱这个幼弟,允他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又是封王,又赐封地,东郊那一边的地可都是浚王所拥有。」 「喔。」柳茜事不关己的听着。不过又是一个被宠坏的皇族,她对此种人素来是敬谢不敏,自然不会费太多心思在上头。 「啧,可惜啊。」吴桂雪惋惜的叹了声︰「这个浚王容貌出尘,美若天仙,多少名门大户的千金眼巴巴的盼着能被他看上,当个尊贵的王妃。」 「有什么不对吗?为何要说可惜?」柳茜不解斜瞅。 「听说这个浚王啊……」吴桂雪突然附到她耳边轻语︰「不近女色,有断袖之癖,浚王府里除了老厨娘和负责洗衣打扫的老嬷嬷,连一个婢女也没有。」 柳茜讶然的眨动长睫,终于明白为什么吴桂雪会格外注目这个浚王爷。 同志在二十一世纪已被广为接受,丈夫那几个还在念书的小堂妹,一个比一个还腐,几个小女孩上门做客时,还不忘带来一些特殊的「伴手礼」,例如bl漫画和小说,耳濡目染下,她也被灌输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资讯,要说喜爱倒也不至于,但至少不会心生排斥。 不过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同志……不对,应该说断袖之癖或者龙阳之癖,肯定会招来大肆非议。 看来这个浚王是颇为前卫的一号人物。柳茜抿唇笑了笑,正想开解一下思想传统的吴桂雪,目光忽被茶馆二楼窗口一闪而过的面庞引走。 「茜儿?」见她两眼怔然,神情有异,如被勾走心魂,吴桂雪捏了她手臂一下。 岂料,柳茜忽然兀自往前走,眸光带着几分凄绝,那模样吓坏了吴桂雪。 「茜儿,你可别吓我啊!」烈日高照,总不可能大白天撞邪吧! 柳茜恍若未闻,直挺挺的走进茶馆,略过迎上前的伙计,走上二楼。 茶馆楼上的格局划分为二,一边是珠帘区隔的雅座,另一边则是半隐密的厢房。 「茜儿,这可使不得啊!」瞧见柳茜伸手去掀厢房的蓝色锦帘,吴桂雪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出手阻拦。 「放手!」一向好脾气,个性温软的柳茜突然娇吼,使力甩开吴桂雪的手。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听见外头有异响,一名腰间佩剑的蓝衣随从掀帘走出,目光凌厉地扫向她们两人。 吴桂雪一惊,边拽住柳茜的手臂边将嗓子压低,慌道︰「那是浚王爷的随身护卫,妹子啊,不想死的话就赶紧逃,浚王的身分无比尊贵,心性高傲,行事但凭喜好,上回有个不怕死的傻子扰了浚王看戏的雅兴,被随从揍得鼻青脸肿,可不会因为咱俩是女子就手下留情。」 第二章 柳茜像着了魔似的,不肯听劝,拉开吴桂雪的手,直望着那随从,目光如炬的道︰「我想见浚王。」 「大胆!王爷是何许身分,岂是你想见就能见。」见着她莫名慑人的气势,随从怔了半晌,才回神粗着嗓斥责。 「茜儿,你疯了是不?!」吴桂雪抖着嗓子直嚷。 「我一定要见浚王。」柳茜又上前一步,伸手去掀锦帘。 随从神情一凛,手探向腰间,握住剑柄,煞气袭人,吴桂雪察觉了,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完了,惨了!茜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拿什么去赔柳家? 吴桂雪把心一横,正打算冲上前抱住柳茜的腰,阻止她继续寻死,厢房内却传出一声沉醇男音。 「杨青,外头发生何事?」 柳茜闻声一震。竟然连声音也如此相像,难道真是…… 趁着随从愣住的当下,柳茜不知从何生来的力气,一把撞开随从,掀开锦帘闯入厢房。 厢房里边坐着两名男子,一者正坐在梨木桌案前,一者则是倚窗而坐。 柳茜眸光匆忙一转,望向窗边,那男子身穿一袭织锦紫袍,朱红腰带两侧各系一串琉璃玉石,随着一举一动相击,发出清脆如铃的乐音。 她握紧拳心,呼吸凌乱,涌上水雾的眸光直望着窗边男子的面庞。 眉目隽朗,肤若春雪,鼻挺如凿,薄唇朱润,一头墨泉似的长发整齐盘起,以翡翠玉环束在脑后,男子当真貌若天人。 「……书尧?」哪怕过了千百年,就算换了另一个时空,她也不会错认。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她二十一世纪的丈夫,简书尧。 男子却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白玉一般的手指在青花瓷碗边缘轻滑,俊美的面庞噙着一弯浅弧,黑眸淡睐,如深不可测的幽潭。 她被盯得浑身发寒,一股凉意直从背脊窜上来。 他,真的是书尧吗? 「属下一时不察,让她闯了进来,请爷恕罪。」杨青一回神,立时进了厢房,屈膝跪地请罪。 「方才在外头吵闹的人便是她?」 厢房内的另一名男子忽而开口,他的模样俊俏,比之窗边的紫袍男子要多了几分阳刚味,一袭素面青袍,瞧来飒爽舒服。 「回禀端王爷,正是这名女子。」杨青恭谨道。 端王爷?这名男子是浚王的兄弟?柳茜诧异的瞄了男子一眼,仔细端详,发觉他眉宇之间与简书尧真有三分神似。 「小姑娘,你不怕死吗?」端王翟于坤笑睨柳茜。他与浚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小小个头儿,身上是一件近来京中盛行的粉嫩绣绸薄袍,宽袖窄腰,布料上的刺绣还算精细,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非是上等;下身是同色压直纹绣花的及地散花状襦裙,稍稍遮去了紫藕色的绣梅丝履。 她的面貌堪称端秀,弯弯细眉,杏仁似眼眸忒是净澈,年纪尚轻的缘故,白嫩脸蛋略显圆润,下巴倒是挺尖的。 察觉到翟于坤视线笔直的落在自己身上,柳茜忽然起了一股错觉。 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书尧第一次带她参加家族聚会,他那些优秀俊俏的堂弟们,也曾用这般看戏似的玩味眼神打量她。 「闹够了?」蓦地,一声冷淡的男嗓在厢房内荡落。 柳茜盯着翟于坤而走神的目光匆忙收回,转向窗边。书尧……不,应该说是浚王,面色清冷的斜睐,朱唇微抿。 她知道他是浚王,却不知他在这个时空的名字。 对了,天家姓翟,所以他…… 「六哥,这小姑娘似乎认得你,你可是曾向她做了什么坏事?」翟于坤突来的谑问,替她解了惑。 紫桓,翟紫桓。这是书尧在这里的名字。 今时今地,都不再是二十一世纪,就连她的容貌身躯都不再是从前的邬吟恩,她不能太躁进。 翟紫桓一双星目烁了烁,雾一般捉摸不定的眸光驻留在她秀颜,她整颗心霎时提上了嗓子口,两手紧拽住襦裙。 「本王不认得她。」淡漠的口吻,似寒风灌入耳底。 「书……」不,也许是碍于他人在场,书尧不能认她,或是她现今的模样,让他认不得她就是邬吟恩。 寻思半晌,她复又扬嗓︰「民女姓柳,单名一个茜字,王爷身分尊贵非凡,自然认不得民女,可王爷总应该认得邬吟恩姑娘?」 「喔,我懂了。」翟于坤摸着下巴,饶富兴味地瞅着柳茜,自作聪明地说︰「原来这小姑娘是想帮朋友出头。我说六哥啊,你究竟惹了什么样的风流债?」 「本王也不认识邬吟恩此人。」眸光扫过她苍白的面色,翟紫桓漠然地道。 难道他真不是书尧?只是碰巧有着和书尧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样醇厚悦耳的嗓音,一样的身型……不,绝不可能! 世上怎可能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何况,她都能不死,灵魂附上柳茜之身,用着全新的躯壳,重新活过,她相信书尧肯定也同她一样,灵魂附在这个时空的某人身上。 茫茫人海无从寻起,如今见着了与书尧模样如出一辙的翟紫桓,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轻易放弃! 目光紧凝着那张俊雅面庞,她试探性的问︰「浚王先前可曾遭遇过什么险难?」 「大胆!」不待翟紫桓开口,杨青已先怒斥,愤而起身架起她细瘦的双臂。「爷,我这就把她带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优美的眼睫低垂,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捧茶碗,默许了杨青。 柳茜心下一凛,低嚷︰「你真不记得了吗?吟恩,吟恩啊──」还未说完,她便被杨青强行拉出厢房。 翟于坤只手托住下颚,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眼神看起来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扫了密密掩下的锦帘一眼,端起青瓷茶碗,从容品茗,从头至尾未置一词。 「大胆!」不待截紫份开扣杨宵先怒斥,愤而起身架起她细瘦的双臂。 「爷,我这就把她带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优美的眼睫低垂,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捧茶碗,默许了杨青。 柳茜心下一凛,低嚷:「你真不记得了吗?吟恩,吟恩啊……」还未说完,她便被杨青强行拉出厢房。 翟于坤只手托住下颚,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眼神看起来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扫了密密掩下的锦帘一眼,端起青瓷茶碗,从容品茗,从头至尾未置一词。 「滚!」杨青架着柳茜走出茶楼,手臂狠狠一拽,将她推到地上。「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靠近有王爷在的地方,否则下回你可没这么容易脱身!」 如果这是二十一世纪,附近的路人肯定会围过来,帮着她一起挞伐这种野蛮行径。 但这里是权贵专制的古代,众人一见到杨青系在腰间识明身分的玉佩,纷纷掉头走避。濬王可是当今京中最显贵之人,除非是活得不耐烦,有心寻死,否则谁敢得罪这个皇帝爷最宠信的红人。 比起现代人,古人的冷漠与自私,她也算是开了 一场眼界。要想在这里安生 过日子,远比二十一世纪还不容易。 「菩萨保佑啊!」杨青一走,缩在门梁后的吴桂雪这才敢走出来,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柳茜。「茜儿,你可真要吓死我了!」 「对不住,差点就连累姊姊了。」人在茶楼外,理智顿时清醒多了,想起方才自己种种失态之举,柳茜一脸歉然的赔不是。 「茜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真认识濬王?」吴桂雪心有余悸的轻拍胸口,却也好奇起来。 方才看茜儿那副舍命也要见着濬王的神情,哎,还真像是苦寻爱人不得,终於得以相见的痴心女子。 这怎有可能?初时她提起濬王时,茜儿不是还一脸淡然,不把濬王放心上的模样? 况且,茜儿才十六岁,连个说媒对象都没有,平日只在糕饼舖里走动,上糕饼舖的人多是女子,没啥机会与男子相处,更甭提是濬王那般尊贵的人物。 「我……认得他,可是他认不得我。」柳茜避重就轻的说。 她不相信,真不相信!那人一定就是书尧,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肉眼所见,未必足信,因此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哎,那方才我提起濬王,你怎么一脸不知他是谁的样子?」 「那是因为……在我认识他之前,他还不是濬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濬王。」 「这样说来,你是小的时候见过他?」吴桂雪性子爽朗好相处,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一点,令人有些难以招架。 「嗯。」她胡乱搪塞,只盼吴桂雪别再往下问。 「真的吗?在哪里碰见的?他跟你说过什么话?」惊吓一过,吴桂雪又恢复平日的聒噪,喳呼个不停。 她无语的觑着吴桂雪,眼前浮现一只巨型麻雀叨絮不休的画面。 正困扰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身后突传来一阵骚动。 「端王爷、濬王爷,两位爷走好,小店服侍不周,还望两位爷多多包涵。」茶楼老板亲自出门送贵客,几个夥计还眼巴巴的跟在后头,全都一脸急欲逢迎的巴结模样。 一身锦绸云纹紫袍的翟紫桓走到最前头,颀长身姿引来无数侧目,俊丽无双 的面庞更是惹人目光流连,赞叹仰慕皆有之。 他步履优雅的徐行,淬着两团黑雾的眼眸不意扬起,与呆立在斜对角的柳茜眸光相触,无形纠缠。 她一怔,试着上前靠近些,看清他眼中的情绪,翟紫桓却已掩下双阵,坐进华贵的朱红马车。 那一瞬间,好多声音噎在她喉头,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是思念过度而引起的幻觉吗?方才他垂眸的刹那,她似乎在那张白玉俊颜上见到一丝如释重负的沉郁。 倘若真如他所说,他不认得她,又怎会出现那样的神色? 一定是他!肯定是书尧! 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认她?他在顾忌什么?抑或,书尧灵魂附进翟紫桓身躯的时候曾经发生什么事,导致他记不得自己原来的身分? 是了!既然她的灵魂都可以不灭,来到这个时空,难保不会有这种事,不是吗?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书尧记起她 「茜儿,你、你方才说什么?」 晚膳时,柳智博才刚替爱妻盛了碗红枣鸡汤,转个身正想帮女儿夹上一块红糟卤肉,向来话少的女儿却用着平静的口吻,说出教柳家两老震愕的话。 柳茜捧着白瓷饭碗,一手轻握乌木长筷,平静的望着双亲。 「爹和娘若是希望我嫁人,我想嫁给濬王。」明明嗓音稚嫩,口吻却是淡定沉稳,毫无半分十六岁年华该有的羞涩。 匡的一声,柳智博执在手中的筷子和汤勺齐齐落下,萧静倒抽一大口气,还未嚼烂的红枣险些噎住咽喉。 「咳咳咳……」萧静掩袖猛咳。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柳智博赶紧帮忙拍背顺气,脸上满是心疼,夫妻情深不言而喻。 「娘,喝口茶润润。」柳茜放下碗筷,端了杯枸杞菊花茶奉上。 灵魂不灭,穿越来此,成了柳茜之后,她唯一深感安慰的事,便是多了这对父母。 二十一世纪的郞吟恩,父母早逝,从小寄住在舅舅家,虽然舅舅一家人视她如己出,但是双亲的疼爱无从替代,她心中对於亲情的渴望依然强烈。 第三章 用着柳茜身分过生活的这三年,柳家两老对她的照拂爱护,她内心甚是感动,早将他们当作亲生父母般真心相待。 「茜儿,好端端的,你怎会提起濬王?」喝了口菊花茶,滋润抽疼的肺部,萧静拿开茶碗,眼神仍是震惊诧异。 「是啊,你这孩子,又没见过濬王,怎会想嫁给他?」柳智博附和爱妻。 柳茜望着两人,态度淡定从容,毫无半分扭捏,悠悠地道:「前不久我见过濬王一面,对他甚为倾心,适巧爹娘又提起女儿的亲事,我唯一能想到的夫君人选便只有他。」 「佛菩萨啊!」柳智博直犯头疼的低叫:「濬王是什么样的身分,那可是皇亲国戚哪!岂是你说想嫁就能嫁的。」 「没志气!」萧静狠狠刨了丈夫一眼,啐了 一声:「皇亲国戚又如何?咱家的闺女哪点不如人?」 「静儿,你弄错我意思啦!」柳智博急忙解释道。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萧静赏他一记白眼珠。 见着柳家两老一来一往的斗嘴,柳茜垂下粉颈,抿唇轻笑。 「不是我们的茜儿不好,而是皇亲国戚眼高於顶,不是高门看不上眼,没点家底便瞧你不起。再说了,那濬王可是文武百官急欲巴结的对象,那些人早盼着把家中尚未出阁的女儿往濬王府送,哪还轮得到我们!」 「这倒也是。」萧静撇了撇唇,颇不是滋味。 自古以来,谁家父母不是盼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却是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他们柳家既非富裕名门,也不是王公将相之后,要想攀上一个王爷,除非对方看上眼,主动下聘迎娶,要想说媒?难如登天! 再说,那个濬王虽是世上难求的俊美英才,既是智勇双全,又有满腹经纶,然而坊间盛传他有龙阳之癖,平日不近女色,又与数名年轻官将过从甚密,传言若是属实,就算真嫁得成,也不过是守活寡啊! 「茜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因为不高兴爹娘动了替你说媒的念头,才会想出这个藉口推托?」思及女儿数日前的敷衍,萧静不由得往此处设想。 柳茜失笑,道:「娘,你想到哪儿去了。哪有一个女儿家会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当推托的藉口?」 「你明知嫁给濬王是不可能的事,却说你唯一合意的夫君人选只有濬王,不是明摆着非他不嫁?!」如此一来,请人说媒,择选再多青年才俊又有何用? 「怎会不可能?」柳茜面色平静的反问。 「哎,你这孩子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这么听话乖巧,怎么一碰上婚事,说话也跟着拗起来。」柳智博直嚷。 「别吵别吵!听听茜儿怎么说。」萧静轻斥夫君。 柳茜对母亲投以感激一笑,道:「我明白,男女婚嫁,向来是凭媒妁之言,可爹娘疼我,顾及我的感受和意愿,肯定不会乐意见到我下半辈子过得郁郁寡欢,女儿对濬王一见倾心,此生只愿嫁予他为妻。」 「这、这……问题不在你,而是濬王啊!」柳智博一手扶额,一手重敲桌案。「你想嫁,人家可不见得想娶!」 「女儿明白,所以,我想入王府试个机会。」柳茜此话一出,柳家两老又是一阵愕然。 「我的佛菩萨啊,这实在太荒唐了!」女儿之举,分明是惊世骇俗。柳智博不禁惊叫:「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这般主动,到对方身边,要对方娶她?!」 闻言,柳茜唇际浮上一抹苦笑。 多么熟悉的景象呵,当初她与书尧闪婚时,一向温谦的舅舅对她发了好大的脾气,舅妈也白着脸不发一语。 那时,所有人都看衰她和书尧的婚姻。 会看衰也不是没有缘由,因为这段婚姻,乃至於简书尧这个完美丈夫,都是她自己争取而来;是她主动追求书尧,甚至在交往两个月后,主动提及结婚。 面对她的主动,书尧很淡定,性格强势冷漠的他,却没有在当下回绝她的求婚,翌日便带她去挑选婚戒。 他,是她这辈子唯一想嫁的男人。 哪怕换了另一辈子,重新另一世,他依然是她的唯一。 只要她的意识尚在,灵魂未灭,无论换了哪样的躯壳,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此生不二嫁。 「爹、娘,女儿从来没求过你们什么,只求你们能帮着女儿,让女儿顺利进入濬王府。」 「荒唐!太荒唐!」听完柳茜的央求,柳智博都快口吐白沫,晕厥在地。 「茜儿,我们柳家怎么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你这样做实在有辱门风,娘也不赞成。」向来开明的萧静也撂下重话。 看着气得脸色涨红的柳智博、一脸愁容的萧静,柳茜只能苦笑。 这便是古时社会的一大麻烦,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饱受束缚。若不是顾及双亲的感受,她早已想方设法进到濬王府。 如今柳家两老纷纷反对,势必不可能伸出援手,看来她只能靠一己之力,才能走到书尧身边。 数月后。 夜色如墨,几颗泛白的星子点缀其上,濬王府后院花园里,翟紫桓斜倚在紫檀木罗汉榻上,身披一袭宽大的玄黑长袍,堪比夜黑的长发用一根螭龙雕纹白玉簪固定。 虽是夜里,花园里处处掌灯,亮若白昼,几名贴身随从散站四个角落,确保主子安全无虞。 「爷,当心别累坏了身子,先嚐点桂花乌梅糕再看吧。」 王府总管唐良昇弯身上前,手里的漆木托盘放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毛尖翠叶茶。 翟紫桓眉眼低垂,专注凝神地览着手中的书卷,听见唐良昇进劝,只是稍稍挥袖,唐良昇忙将糕点与热茶搁到一旁的几案,福身退下。 又过片刻,他掩起书卷,正欲起身回房歇下,瞧见红釉瓷盘中,外形捏成梅花状的桂花乌梅糕,一阵风徐徐吹来,掀动了 一股浓郁甜香。 探手捏了 一块扎实的糕饼,他端详片刻,低垂的长眸内,似荡漾一股回忆某事的怀念之色。 薄唇微勾,他嚐了 一 口,咬下糕饼的瞬间,沁脾桂花香味在齿间漫开,剥去果核的乌梅果肉碾碎,和在面团中一起揉成,每一 口都嚐得到微酸的梅香。 桂花的甜,乌梅的酸,包融在酥软的糕饼中,小小一块,却是教人回味无穷。 「唐良昇.」捧起凉透的毛尖翠茶,润润喉,醇厚嗓音才扬起。 「爷有何吩咐?」唐良昇福身上前。 「府里的厨子换人了?」他问得漫不经心,落在盘中糕点上的眸光,却是异常灼亮。 唐良昇面色微诧,道:「回爷的话,厨子还是一样的,只是先前那个做点心的小厨子手脚不太乾净,前两天被我遣退了,一时找不到替补人选,所以……」 「所以?」翟紫桓掀眸斜睐。 唐良昇有些心虚的垂下眼,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可要是被濬王知道,他自作主张雇用了 一个姑娘当点心厨子,他这个王府总管的职务可还干得下去? 只要深悉濬王性子的人都该当清楚,濬王府上不喜女色,除了几个老嬷嬷被允许留下,无论是奴仆或是粗使下人,概无女子。 「唐良昇,我在问你话,你默不作声是什么意思?」 「回爷的话,我……」 「启禀王爷,请让我代唐总管回答吧。」蓦地,一声稚柔芳软的嗓音,如摇曳的铃声,悠悠荡入耳底。 翟紫桓眸色微地凛起,撇首侧望,开落灿烂的木槿花丛下,伫立一道丁香色的娇小身影。 霎时,搁在几案上的大掌悄然攒紧,指尖深刺入肤。 翟紫桓面色漠然的见着柳茜款款行来,她簪在发上的一串玛瑙珠玉轻晃,衬得娇颜清雅秀丽,丁香色衣裳被风吹动,更形身材纤细娇小。 「是你!」杨青怒嚷,一个箭步跨出,便要上前捉人。 「放肆。」翟紫桓侧首,淡扫一眼,杨青一惊,连忙躬身退回原处。 「民女柳茜,见过王爷。」柳茜面上毫无惧色,施施然的福了福身。 见她这般大大咧咧的走到濬王面前,唐良昇可真是急死了,压低嗓子斥道: 「哎,我不是吩咐过,你不能靠近这里……」 「退下。」翟紫桓淡道。 唐良昇立时噤了声,直退了数步,和其他人一样,只敢偷觑着伫立在罗汉榻前的柳茜。 濬王性子反覆,喜怒无常,从来没人敢触犯他,濬王府的规矩但凡是一般市井小民也十分清楚,当初私下破例暂时先让这个柳茜入府帮忙,早已跟她说得很清楚,除了膳房与供她所宿的小阁之外,哪儿也不能去,她怎么还……哎! 「你千方百计想接近我,究竟想做什么?」唇角挑起一抹淡笑,俊丽的眉宇端着一份冷峻,翟紫桓口吻极轻,眼神却凌厉似刃。 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俊颜,柳茜微怔,一颗芳心微微震颤,一如从前初次见到简书尧时,她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动半寸。 「没听见我在问你话?」微带嘲弄的沉朗声音一落,她才恍惚回神,握紧手心,无惧的迎向那双冷漠的眼。 不怕,不怕,这情形就和当初她主动接近书尧一样,不过是换了时空,一切重新来过。 「爷,我只是想待在濬王府伺候您。」柳茜扬起略尖的下巴,斩钉截铁的说。 「简先生,可以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吗?」过去,二十一世纪的邬吟恩对着简书尧这样说。 翟紫桓眸光微烁,搁在几案上的拳头徐缓松放,嘴角勾起淡淡的涟漪。 「伺候有分好几种,你口中的伺候是什么?当王府的厨娘,当粗使的婢女?还是……暖床的侍妾?」 这话一出,退守一旁的唐良昇和杨青原本低垂的头,全都诧异的扬起。 濬王府里别说是侍妾了,就连一个年轻的婢女都看不见,众人皆知,濬王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 然而眼下,濬王竟然主动提起这事,是否代表着他对这名厨娘另眼相待? 「回爷的话,茜儿不当厨娘,也不当婢女,更不当暖床的侍妾。」柳茜的回话又令在场众人惊诧侧目。 只见她毫不扭捏羞涩的直望着翟紫桓,声音娇脆清晰的道:「我要当爷的妻子,濬王府的主母。」 除了翟紫桓面色漠然依旧,其余的人全露出震惊之色。 「你想当本王的王妃?」翟紫桓低笑,美眸甚是轻蔑的瞟过她全身上下。 「就凭你这副德性?!」 不一样,他的反应和当初书尧听完她的告白后,所展露出来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你确定?待在我身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不确定你能不能适应。」简书尧沉默片刻,眼神不惊不诧,俊脸一派平静,口吻波澜不兴。 抹去脑中回忆的景象,柳茜敛了敛神,打直了纤腰,道:「是的,就凭我这副德性。我们柳家是乾净清白人家,老祖宗乃至於我父亲,都是干南北货杂粮买卖生意,祖上没出过半个败坏门风的亲戚,我是家中独生女,年纪已满十六,柳家糕饼舖是我一手掌管的,无论是富裕人家或是平民百姓,都是糕饼舖的老主顾。」 她……这是在做什么?这又不是上市场叫卖,她竟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像是卖糕饼似的介绍自己…… 这个姑娘的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啊!在场众人无不如是想着。 第四章 「茜儿虽然非出自高门,祖上也不是什么王侯将相,但是我相信自己足以匹配得上王爷。」 「放肆!太放肆了 !」主子还没开口,身为王府总管的唐良昇已按捺不住,震惊高呼:「当初我是一时找不到人,才勉为其难接受你的自荐,让你暂时入府,你怎么这般放肆,恬不知耻的跑到王爷面前,要王爷娶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出身,凭你也配当王妃?」 唐良昇又惊又气,同时也惧怕着自己会遭受牵连。濬王的脾气虽不算残暴,然而一旦触怒他的人,下场之惨烈,已有数起前例,他自然要赶紧出面收拾自己弄出来的乱子。 「小的该死,请王爷息怒,小的这就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姑娘带走。」唐良昇急忙上前一跪,生怕总管之位不保,更怕濬王一旦发怒,甭说保住总管之职,恐怕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都有问题。 「唐总管,我没有胡言乱语也没疯,我是真心这样想的。」柳茜不紊不乱的说道:「我自认品行端正,出身清白,又有谋生之技,深谙持家之道,为什么不配当王妃?」 「你、你你还敢大放厥词!」唐良昇当真气煞。「咱们王爷是何等尊贵,宰相千金想当王妃都还不够格,你当自己是仙女下凡吗?」 「良昇.」翟紫桓淡淡扬嗓。 唐良昇闻声一惊,连忙伏低上身,只敢掀动眼角偷觑。 黑玉般烨亮的长眸悠悠流转,翟紫桓用着教人心颤的幽邃眼神,仔细端详静静安立的柳茜。 十六岁的年华,没嫁过人,没见过世面,出身寻常百姓人家,什么都不懂,只懂怎么做糕饼,可她的眼神却那样沉定,面色从容,态度不卑不亢,彷佛眼前坐在罗汉榻上的不是王爷,只是与她平起平坐的平凡人。 「你说,你叫柳茜?」沉醇的嗓音极轻,却像是一颗重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的。」听着和书尧如出一辙的低沉嗓音,她的心口微烫,指尖轻颤。 停格在她脑海深处的,是书尧浑身浴血的影像,如果可以,她真想走近一些,伸手摸摸他那张脸庞…… 「今年十六岁?」朱润的唇挑起,语气甚为嘲谵。 「是的。」悬着一颗震颤的芳心,她镇定的点头。 「你的眼神看起来不像只有十六岁。」不错,即便她换了 一副身躯,可内在住着二十九岁的灵魂,要她装出年轻少女的稚气青涩,她当然做不来。 「茜儿很早便管理家中的糕饼舖,经常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许是这样,心性比起相同年纪的女子,自然要懂事沉稳。」 何止沉稳,她毫无惧色的站在濬王面前,还敢直视濬王审视的双眸,这等勇气,怕是成年男子都远远不及。 「这可真是有趣。南曜国的帝姬欲下嫁於本王,本王都看不上眼,区区一个厨娘,你想本王会想娶吗?」 柳茜深吸一 口气,道:「我相信,只要王爷多认识我这个人,一定会心甘情愿娶我为妻。」 翟紫桓蔑笑:「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柳茜对他的嘲弄不为所动,软声低道:「恳求王爷,让茜儿留在王府。」 面对那双盈盈似水的眼阵,翟紫桓心一紧,忽然撇开俊颜,突兀的别开眼,沉默良久,未再出声。 手心逐渐渗出汗珠,柳茜轻咬下唇,一颗心紧紧高悬。 拜托,一定要让她留下来,唯有这样,才能找机会唤醒书尧的记忆。 就算……就算他真的不是书尧,那她也要经过再三确认,才能真正死心放手!横竖不管如何,只有留在濬王府,才能继续下一步。 「爷,属下即刻将她拉出府外。」见翟紫桓久久不语,心想应是主子被厨娘惹得发恼,杨青不由又站出来,擅作主张拉起柳茜的胳臂,作势欲将她架离。 「不,我不走,放开我!」她奋力挣扎,纤细的手臂被杨青野蛮的力道攫得发疼,细眉不禁蹙起,低声喊疼。 细微的一幕,全落入一双墨色长阵内,翟紫桓神色忽然冷下,嗓音略寒的道:「放开她。」 「爷?」杨青诧异,他跟在濬王身边多年,向来最懂得揣测濬王的心思,通常濬王不语,便是不愿再见这人在眼下打转儿,怎么会…… 「无妨,就让她留下。」不着痕迹地抹去眼底的躁烦,翟紫桓面色已恢复漠然。 「爷,当真让她留下?」唐良昇也惊呆了。 杨青陡然一个松手,尚在挣扎的柳茜收势不及,踉跄跌坐在地上。 按着被发疼的手臂,她抬眸,迎上翟紫桓深沉不见底的眸光,心下一抽,只觉他的眼神似是藏着几分关心。 然而,下一瞬,那张俊颜却对她扬起清浅的冷笑,甚是嘲弄的道:「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这般厚颜无耻的上门要本王迎娶,拿出你的本事来,本王等着看。」 推开春棠小阁的房门,柳茜拿着烛台,将房内四个角落的灯都点上,环顾一圈,才在梨木雕花椅上落坐。 真不愧是北宸皇帝跟前的红人,濬王府地广屋阔,随便一座闲置的小阁,里头的桌椅坐榻都是寻常人家看不见的华贵。 「虽然王爷允许你留下,可没说要让你吃香喝辣,坐着享福。」方才唐良昇领着她,回到专供王府女眷歇息的」院之时,免不了又是一阵冷汗。 「别以为爷一时心软,就真有可能娶你当王妃,奉劝你少痴心妄想了!在爷开口撵人之前,你就继续待在膳房,好好伺候爷的胃。」 「唐总管放心,在王爷答应娶我之前,我不会白白住在王府上吃白食,我来此,便是希望能好好伺候王爷。」当时她如是淡定的回道。 唐良昇闻言气结,又数落了 一顿,才瞪着眼睛离去。 她知道,方才那番主动求亲的言论,在这个时空肯定是惊世骇俗,让人深觉她厚颜无耻,往后肯定会拿异样眼光看她。 无妨,无论是自由开放的二十一世纪现代,还是保守的古代社会,只要能够找到书尧,与他在一起,即便日日遭受白眼冷语,她也不怕。 柳茜起身,欲进内室整理床榻,臂上忽然一痛,她蹙眉,卷高袖口,藕白的细瘦上臂,已经泛着淤青红痕。 方才跌坐地上时,膝盖也撞疼了,不必查看也知道肯定是红肿一片。 这个全新的身躯让她重生,不过和她原本的身躯很不一样。柳茜的身子娇弱,十分不禁摔,肌肤又十分娇嫩,轻轻一压便泛红,几可比拟上等丝绸。 「瞧瞧,多细嫩的肌肤,当初怀你的时候,你爹天天炖白木耳莲子汤给我补身,就连我吵着要吃燕窝,你爹也乖乖掏出银两买来给我喝。」萧静时不时便抚着她的手臂,一脸骄傲的说。 思及柳家两老,她脸上泛起柔笑,眼神却有些涩然。 她不顾柳家两老的反对,透过吴桂雪从旁相助,趁着濬王府的膳房缺人手,顺势进了王府,事先也没和两人商量,只让吴桂雪转告,他们知道后肯定是气坏了,怕是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原谅她。 苦笑一下,她绕过绣着雪中梅景的乌木屏风,进到内室,脱下外袍,只着单薄的白色中衣便躺上床榻。 在膳房忙了 一整天,她真的倦了,方才见盘中的桂花乌梅糕少了 一块,想来翟紫桓应是嚐过她的手艺,不知是否有想起什么? 那桂花乌梅糕……她在二十一世纪时,为了讨好婆婆,也就是书尧的母亲,特地上烹饪班拜师学艺。 那时,书尧帮着她吃了好多失败品……书尧,你一定没有消失,你的灵魂肯定是附在翟紫桓身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的。 回想着过去夫妻俩的点点滴滴,她闭上眼,意识开始浮沉,疲倦感袭上,缓缓入梦。 榻里传来规律悠长的呼吸声,外边没熄掉的灯烛,依然亮如白昼,房门被一只修长大手推开,玄黑色的颀长人影徐缓走进。 足音甚轻,翟紫桓绕过屏风,来到床榻旁,长眸低掩,睨着那张熟睡安然的稚气秀顔。 袖子微微卷高,露出了雪白细臂上的淤青。翟紫桓眸光一顿,探出指尖,轻抚过那些淤痕。 她在梦中似有所感,一双密掩的长睫轻颤两下,却也没醒来,继续熟睡。 「为了同一个男人吃尽苦头,值得吗?」沉醇的嗓音,低低响起。 凝视着柳茜的睡颜好片刻,他才敛眸,从怀里取出一只白色丹瓶,拉开瓶塞,抹了点泛凉的黑色液体,擦上雪白细臂,轻揉两下。 「嗯……」熟睡的人儿挣扎一下,似快醒来。 翟紫桓收回手,将丹瓶往一旁的几案搁下,转身之际,深睨了榻上的人儿一眼,才沉着脸色离去。 下完早朝,刚从宫里回府,翟紫桓换下官袍,在房中小歇片刻,时近晌午才起。 穿着淡紫色宽大长袍的颀长身影一走进前院,长眸流转,瞧见熟悉的娇小身影伫立在池边。 柳茜侧着身子专注地仰望着一名男子,脸上泛开淡淡笑靥,似是被男子戏谑的言语逗笑。 高大的淡紫身影一僵,长眸微凛,握住书卷的大手暗暗紧了 一紧。 「啊,是六哥。」翟于坤讶喊,斜望着伫立在不远处的翟紫桓。 柳茜转身,凝睇着数日未见的翟紫桓,毫不遮掩阵中的热切,即便那张俊颜冷淡回避她的视线,她还是扬起嘴角,盈盈甜笑。 果然,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自进王府以来,在唐良昇与翟紫桓近身随从的刻意刁难下,她能见到翟紫桓的机会少之又少。 加上因为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翟紫桓时常下了朝便被留在宫里,这座华美宽敞的王府,经常只是空摆着好看,只有一些留守的仆从下人走动。 她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老嬷嬷一听说她执意留在王府的动机,净拿好笑又同情的目光瞅她。 那些沾染了主子傲慢气性的随从,见着她也未曾客气,不是出言奚落,便是挂着嘲讽的笑容蔑睨。 这些人全在笑她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居然以为进了王府便能得到濬王的欢心。 翟紫桓待她更是冷淡,有几回她抱着一袋面粉走过曲廊时,正巧看见他迎面走来,一发现她的凝睇,他只是冷瞟一眼,随即别开,完全无视她存在的擦身走过。 思及此,心口微微泛疼。 柳茜垂落一双浓密似羽的黑睫,稚气犹存的娇颜在日光斜映下,如同细腻的白瓷,湛着珍珠似的亮辉。 「六哥,我都听说了,原来你终於开窍了,懂得在府里藏女人了?」翟于坤戏谵地笑瞅与自己向来私交甚好的皇兄。 翟紫桓将目光从柳茜脸上收回,淡漠的道:「你几时来的,怎么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 「我刚来,听唐良昇说你还在房里歇着,就要他别去扰你了,想着自个儿四下转转,等你醒来。」 翟于坤目光一转,溜回身旁的柳茜面上,笑道:「真巧,就碰上了她。」 「不过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厨娘,也值得你留心?」说出这伤人的话同时,翟紫桓未曾瞧上她半眼。 「厚颜无耻?」翟于坤闻言大笑,深表同情地睨向柳茜。「六哥说的话,就跟杨青说的一样。柳茜,你真想当我六哥的王妃?」 「回端王爷的话,是的。」柳茜毫不迟疑回道。 「所以上回你假藉认识六哥的名义,擅闯进茶楼厢房,只是为了引起六哥的注意?」 「……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解释搪塞的话。 「嗞,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小的年纪,便有这般心思。女人啊女人,果真不容小觑。」 第五章 翟于坤性子豪爽,外放不拘小节,不似翟紫桓冷漠倨傲,也不会刻意端着王爷架子,与他谈话,很容易便卸下心防。 察觉翟于坤的心思全摆在柳茜身上,翟紫桓眸色不着痕迹一沉,握住书卷的大手又是一紧,蓝色书皮被指尖掐得发皱。 「你是真不晓得,还是故意假装不晓得?」翟于坤兴致勃勃的笑瞅她。 「茜儿不明白端王爷的话。」她不解的眨眨水阵。 「我六哥对女人可不感兴趣,倒是比较欣赏有才气的美男子。」 「于坤。」冷厉的嗓音低沉响起,警示意味浓厚。 「六哥,我跟她说笑呢,你别当真。」翟于坤笑笑的说。 「开玩笑也得看身分,跟一个下人开玩笑,成何体统。」翟紫桓幽冷的斜睨,唇角微挑,权贵子弟的高傲之色表露无遗。 柳茜面不改色的道:「爷,我虽然是个下人,但我也是人,和您一样都是要吃要睡才能活下去的人,既然同样是人,端王爷为何不能与我开玩笑?」 翟紫桓面色瞬间沉下,薄唇紧抿,眯着眼凝瞪她。 翟于坤闻言却是笑得极乐,一脸对她另眼相看的赞赏。「哈哈!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太有趣了,这还是我头一回听见下人这样顶撞主子。我看不如这样吧,与其留在这里受六哥的冷眼,不如到我的府上?」 柳茜轻诧,自然晓得翟于坤的意思。 身为一个王爷,再怎么开玩笑,也不可能当着翟紫桓的面,开口讨一个下人,翟于坤言下之意,是要她跟了他,成为端王的女人。 柳茜心口发颤,立时跪下双膝,伏身於地。 「端王恕罪,茜儿既然铁了心进濬王府,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生是濬王府的人,死也是濬王府的鬼。」 虽是皇家子弟,翟于坤脾气与修养倒也是难能可贵的好,听见这话也不恼,脸上犹见笑意,眼神兴味盎然。 默然望着这一切的翟紫桓,看出翟于坤盯着柳茜的目光异常专注,一双璀黑的眸,湛起寒光。 「你对六哥真这么死心塌地?我不信。六哥的性子和喜好,除了陛下以外,就我最懂他,你甭白忙了,跟我回端王府,包准你立刻改变心意。」 「于坤,闹够了吧。」不等柳茜出声,翟紫桓蓦然严峻的低斥。「还有你,活都干完了?还不回膳房做事。」 柳茜连忙起身,惊怔的水眸低垂,胡乱朝他们两人福身,转身便跑。 「六哥,你不会是真对她……」 「你前些日子才收了两个侍妾,也该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别老是跟在女人身后打转儿。还是明日上朝时,我向陛下建议替你操办婚事?」 见翟紫桓一脸厉色,翟于坤被斥得一脸无辜,才想开口替自己辩个几句,翟紫桓又冷冷的说:「如果你来这里,只是想帮端王府多找几个侍妾,那就回去吧。」 「哎,六哥!我没那意思,你怎能这样诬赖我!六哥,你别走,先听我解释……」翟紫桓冷然离去,翟于坤摸摸鼻子,一脸好生纳闷。 真是奇了,六哥的性子怎么跟从前不太一样?六哥向来就不太管他私底下的事,怎会提起他的侍妾? 更古怪的是,一向最厌恶女人的六哥,竟然会允许柳茜留下,怎么想都是教人匪夷所思,也莫怪六哥的近身随从杨青,会一再把这事挂嘴上。 自从三年前六哥生了场重病,长逾数月未踏出濬王府半步,此后性子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莫非那个柳茜真和六哥有过什么纠葛?翟于坤轻抚下巴,玩味的望着柳茜离去的方向。 坐在热烘烘的大灶前,纤手拾起一旁堆积如小山的木柴,柳茜神情焦躁地频加着灶火,胸口依然跳得飞快。 虽然已在古时社会生活三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与种种不便,但是她差点忘了,在男尊女卑的时空里,为奴为仆的女子,极有可能被当作一项物品,随意赠与交换。 至於这里的男子……或者该说像翟于坤这种出身皇族的男子,吃穿用度极尽奢侈,握有至上权势,只要对一个女子稍加留心,便动了纳为侍妾的念头,这并不奇怪。 倘若不是她身在濬王府,名义上是府里的厨娘,翟于坤若真心想讨人,还是得经过濬王的允许。 就怕……万一,翟紫桓真的动了念,将她送给翟于坤,那她…… 「柳茜。」突来的一声不悦高唤,震醒了怔然寻思的柳茜。 她侧身转阵,看见唐良昇一脸不耐的步入膳房,时不时抬袖抹汗。 一旁几个大厨和粗仆正忙着备膳,几个炉灶都升起大火,膳房内甚是闷热,若不是习惯这温度的人,待个半晌便受不住。 「唐总管有何吩咐?」拍掉手心扎肤的木屑,稳下微悸的心跳,她不慌不忙起身。 「哪,这是你这个月的月俸,好好拿着。」唐良昇一边拭汗一边将几枚碎银递过。 柳茜接过碎银,不解的抬眸:「可是还没月底,总管你怎会先给月俸?」 王府规定甚严,唐良昇管理府中奴仆亦有度,府中发放月俸明定在月底,不可能任意更动,帐房更不可能放行。 唐良昇撇撇嘴,蔑道:「王爷方才说了,要你领了该拿的月俸,即刻出府。」 柳茜一怔:「为什么?不可能,我不信。」这太突然了!事前毫无预兆! 「我早说了,爷是一时心软,才让你留下来。」唐良昇不耐的言道:「我活到这把年纪了,还真没见过像你这般不知羞的姑娘,莫说是王爷,便是凡夫走贩也不会想娶你。」 柳茜怔怔发愣,握在手心的银两冰凉剌骨。这是真的吗?她来濬王府已近两个月,纵然不喜见到她,总是视她如无物,可翟紫桓从不曾赶过她,为什么会在这当…… 莫非,为了成全翟于坤,翟紫桓打算先赶她出府,让她不再是濬王府的人,翟于坤便可名正言顺要人? 柳茜面色逐渐泛白。 「我说你啊,小小年纪,手艺不错,也挺懂事的,莫要再执迷不悟,回家请爹娘替你找个好人家说媒,好过在府上为奴为仆……哎!我话还没说完,你上哪儿去?」 唐良昇冷不防地被撞了下,原先还怔站在面前的浅藕色人影,一眨眸工夫便已提足奔出闷热的膳房。 柳茜充耳不闻,手中的碎银撒落一地,不顾王府规矩,不理礼节,在曲廊上快速奔走,浅藕色衣裳迎风飘飞,猎猎有声。 「哎唷我的娘呀!」王府里一名老嬷嬷抱着刚洗好的床褥被子,在转角处被迎面奔来的娇小身影撞了 一下,当场东倒西歪。 「苏嬷嬷,对不住。」秀颜苍白似雪,柳茜六神无主地蹲下身,帮着拾掇掉落於地的褥子。 「瞧你火烧火燎的,发生啥事了?你方才是赶着上哪儿?」察觉素来淡定从容的小姑娘一脸失神,苏嬷嬷咽下刚要脱口的碎骂,甚是关怀的问。 「我……我有要紧急事求见王爷。」一切说来话长,她只简单吐出这句,眼神是未曾有过的惊惶,整个人像是掉了魂似的。 只要一想到书尧……不,应该是翟紫桓,极有可能将她像礼品货物一般,转送给别的男人,她怎可能再保持冷静。 「王爷?」许是瞧出她神情有异,苏嬷嬷未多问,拽紧抱在怀中的锦褥,在她的搀扶下徐缓站起身。「我方才刚从王爷寝房出来,王爷脸色不善,似是刚发了脾气,一进寝房就要我滚。你瞧,我都还没来得及把褥子换好便被赶了出来。」 「寝房?」柳茜又急了起来,惶然转身奔走,不忘回阵道谢:「谢谢苏嬷嬷。」 「有啥好谢的,快去吧!」苏嬷嬷摆了摆手。 一头乌亮青丝在脑后散飞似墨,高悬着一颗惊惧的心,柳茜半步也不敢迟疑,胸口剧跳,雪白秀颜渗出点点粉汗,奔过大得离谱的院落,直闯翟紫桓的寝居。 「你这是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能靠近的地方,立刻滚开。」守在房门之外的杨青,神色一凛,立时把手臂一横,挡下了奔得发散气喘,模样颇是狼狈的柳「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 柳茜心焦如焚,纤手抓紧杨青粗壮的胳臂。 「唐总管没告诉你?爷已经下令,要你即刻离开王府,你已不是王府的人,我随时能把你拿下,安个惊扰王爷的罪名,押送入牢。」 「我不管,我要见王爷!」她高嚷,眼眶微红。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这个疯子,居然敢咬我?」猝不及防的,臂上被狠狠咬了 一 口,杨青一个缩身,手臂一收,便让柳茜趁隙硬闯。 咬紧皓齿,使劲推开雕着螭龙盘纹的朱漆乌木房门,瞥见倚坐在软榻上的俊美身影,柳茜面色一喜。 岂料,她前脚才刚跨过朱槛,细瘦手臂突被随后追来的杨青狠狠一拽,当即脚下一绊,身子打斜,肩头撞上厚实的门脊。 麻热的痛楚直窜上来,她紧咬软唇,眼角泛起泪珠,然而再痛,也远远比不上车祸时,当她睁开眼,瞧见书尧无意识的覆在自己身上,一双强壮的手臂圈紧她的腰,欲用他的身躯替她挡下那场灾厄。 那时的痛,深深烙入魂灵,即便换了 一副身躯,那痛依然清晰。 「道是在做什么?」大掌重拍桌案一记,翟紫桓面色森寒的问,却在瞥过被杨青压伏在地的细瘦身影时,眸光紧缩。 「爷,属下一时不察,让她擅阆进来,请爷恕罪。」杨青神色一紧,垂下眉眼,不敢直视斜倚在长榻上,俊颜震怒的翟紫桓。 「让她起来说话。」杨青闻言讶然,却也只能照办,手劲甚是粗蛮,一把扯起跌坐於地的柳茜。 「我有些话想和王爷私下相谈。」柳茜人站得歪歪斜斜,乌丝凌乱,脸色与唇色皆泛白,一只纤手按着撞疼的肩头,气息紊乱发喘的低道。 「本王与你无话可谈。」翟紫桓俊颜一撇,淡淡落话。 「为什么要赶我离开濬王府?」她心下一急,失去昔日冷静,唇齿轻颤,惶然低嚷:「难道你真想把我送给端王?」 「放肆!」杨青喝斥,扭着她另一手,加重箝制的力道。「王爷是何等尊贵,岂是你可以这般大呼小叫。」 「放开她。」蓦地,翟紫桓起身下了坐榻,眸色越发清冷,睇得杨青背脊发凉。 纵然不解主子近来何以如此反常,抑下满腔疑惑,杨青撒了手,脸低垂,躬身退离奢靡华美的寝房。 嘎咿,厚实的房门密密掩上,一室寂然。 柳茜扬眸,茫然的神情透出几分不衬年纪的凄清,阵内蓄满水气,一会儿便是雾色迷离。 翟紫桓见着,只觉胸口似被人甩了一鞭,痛得刺骨,分置两侧的大手暗暗攒起,拳心紧握。 不!已坚持这么久,他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心软! 调匀了微乱的呼息,翟紫桓敛色,唇角上挑,冷诮的道:「怎么,是嫌唐良昇给的银两太少,所以不肯离开王府?」 「书尧。」她深深凝望他,语气忧伤:「你是书尧,对吗?」 「本王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瞬也不瞬的回视,俊丽面庞是近乎冷漠无情的淡然,眸若止水,不起半点涟漪。 「是吗?」婉秀稚气的脸蛋扬起一丝苦笑,她眼底写满不信。 「领了你的月俸,即刻出府,否则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放任一颗心烧痛,他冷酷下令,俊颜端肃无情。 第六章 「王爷对茜儿,当真毫无一丝情意?」方才当她吐出书尧二字,分明见到那双墨玉般的美眸烁了烁,倘若真如他所说,他未曾听过书尧这名字,又为何会起反应?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冷声讽笑:「你当真以为日日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晃,本王便会对你动心?你是何等寒微出身,又是何等姿色,有哪一点值得本王多加留心?」 「王爷不喜欢茜儿,所以想把茜儿送给翟于坤?」 「本王是要你立刻离开濬王府,跨出濬王府大门之后,你爱跟谁便跟谁,本王管不着,也不想管。」 「既是这样,王爷何不直接把茜儿送进端王府,王爷既能摆脱碍眼的下人,又能让端王高兴,一切皆大欢喜不是吗?!」 他轻蔑挑唇:「怎么,知道自己当不成本王的王妃,便想赶紧见风转舵,攀上另一个王爷?」 她默声半晌,道:「王爷不要茜儿,茜儿不敢再指望什么,出了濬王府,不过是再回糕饼舖子管事,假若端王真喜欢茜儿,茜儿又何妨跟了端王,飞上枝头当凤凰。」 长眸淬着刺骨的寒意,他凝瞪着她,气息不若先前规律,有些紊乱浮躁。 她竟想这般糟蹋自己?! 翟于坤向来风流,端王府中侍妾成群,宛若一座后宫,即便翟于坤对她有几分上心,她也不可能当上端王妃,她真想这般作践自己? 为何她就不愿放弃简书尧,找个爱她、疼她并且门当户对的男人,好好的生活? 「谢谢王爷放行,茜儿这就离开濬王府,上端王府求见端王,只盼端王心意未改,还想要茜儿。」 见翟紫桓片刻未出声,她从容淡笑,忍着肩痛,施施然福了福身,转身便走,姿态之潇洒,步履之轻盈,彷佛迫不及待。 细葱似的嫩指才刚碰上房门,她突觉腰上忽然一紧,双足蓦然腾空,视线飞晃两下,回过神,娇软的身子已被翟紫桓重重地嵌入胸膛。 「王爷不是弃嫌茜儿吗?」抑下诧异,她斜瞅端着一张怒颜的他,似嫌他此下不够暴躁,故意又火上添油的道:「茜儿想通了,与其缠着王爷惹人嫌,不如跟了端王,至少端王对茜儿有意,王爷说是不是?」 「住口。」黑眸燃起两簇炙火,他怒瞪着她,像是想把她的脸烧出两个深窟窿。 既然他会吃醋发怒,肯定是在乎她的。 敛了敛神,柳茜不罢口,继续激怒他:「端王人品不坏,性子风趣,在下人面前甚少端架子,比起王爷,端王更好伺候……」 一声低低闷哼,她微张的软唇被重重压住,声息全被吞入一张优美朱润的薄唇内。 她扬睫,迎视他那双愤然的美眸,芳心不由一悸,毫不抵抗的主动张开唇瓣,让他湿热的舌得以长驱直入,钻入芳腔肆意任为。 她不曾见过书尧发怒,眼前这人……真的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吗? 恍然间,她已被抱上窗边的长榻,他的唇舌犹然霸据她的口腔,狠狠吸吮,深深倾索,卷绕起柔软的舌蕾,湿热缠绵。 「王爷改变心意了?」纤纤玉手使尽力气,推开男人钢铁般坚硬的胸口,她秀颜酡红,兰息喘乱,面上毫无羞涩之色,眸内凝着迷蒙雾气,每个眼波流转倶是媚人。 垂眸望着这般诱人的她,他只觉胸口 一紧,一股热 流直往身下汇聚,男性的坚硬立刻苏醒。 「王爷可是想清楚了?若是王爷碰了茜儿的清白之身,茜儿绝不做侍妾,只当王爷的正妻,如若不然,请王爷高抬贵手,随即放了茜儿,茜儿自会寻出路,绝不再扰王爷。」 「不愿做本王的侍妾,却能当端王的,你存的是什么心?」他一怒之下,大掌紧捏住细瘦皓腕,另一手扯开了她的衣襟,一整排绣扣应声而落。 「王爷不是希望茜儿离开濬王府?不是嫌弃茜儿身分低下?既是如此,茜儿自甘堕落做什么,王爷又何须为茜儿费神。」除非他根本不是濬王,不是翟紫桓,否则他何必为了 一个不相熟,又非是天仙绝色的厨娘大动肝火? 他肯定就是书尧,不会错的!可他为什么不愿承认,也不愿认她? 「该死!」知道她是在间接逼他自曝身分,他不该怒,也不该吻她碰她,可他就是办不到。 盈盈水眸凝瞅着怒气横溢的俊颜,她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挺起衣衫凌乱的上身,主动吻上那两片薄唇。 他浑身一僵,气息越发低喘紊乱,大手紧握成拳,明知应该立即推开她,可试了又试,却始终狠不下心。 半晌,他闭眼又睁,胸口翻腾千朵浪花,竭力压下体内高燃的慾望,狠狠推开倚在怀内的柔软娇躯。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勾引本王?如此骚浪的行径,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依本王看来,你跟那些下作淫 荡的花娘娼妓没什么两样!」 柳茜被他方才那一推,从长榻上跌了下来,身子斜卧在地上,可她不窘不愠,眼波荡漾,眸光似水,直瞅着那张震怒的俊颜。 淫 荡?他以为羞辱她,便可逼她退缩? 不,绝不! 她越来越能肯定他就是书尧,难得可以与他近身接触,她从刚才便一直不着痕迹的观察他,不放过他的眼神、神情每一个细微变化。 她发觉,他似乎在压抑自己,眼底纠结着矛盾与挣扎,即便端着冷淡漠然的神色,纵然摆出对她百般轻蔑的态度,可他不曾真正伤害她。 再者,众人皆说,濬王不喜女色,甚至可说是十分厌恶,是以濬王府上才会连一个年轻女眷都看不见。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方才绝不可能抱她,还吻了她。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根本不是翟紫桓。 思绪一顿,浅藕色身影轻缓站起,她眸色迷蒙却十分坚定,直望着长榻上面色森寒的他。 「滚出去!」冷凝着俊颜,他的嗓调沙哑低喘,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当然明白那是什么。 是慾望。 纤细玉手不抖不颤,伸到凌乱微敞的衣襟前,抽开豆沙色腰带,脱去了浅藕色外袍,然后是单薄白中衣,解下襦裙。 片刻之后,只着梅色绣芙蓉花抹胸与亵裤的雪白身子,出现在翟紫桓的眼前。 眸心一缩,气息越发喘乱,他重重地撇开俊颜,握紧大手,不去看那副诱人春景。 她眼波含媚,微肿的粉唇轻扬,一身肌肤细腻白嫩,宛若珍珠衬玉,莹白无瑕,缓缓朝长榻走去…… 窗边几案上的铸金兽炉正吐出一缕缕暖香,寝房内一片杳然,只余男子的低喘声起伏不定。 「如果王爷不要茜儿,那便推开茜儿。」沁着淡雅兰香的娇躯,缓缓贴近翟紫桓,那稚嫩的芳颜,悬着超乎她年纪能有的妩媚。 香气,经由她的吐息,吹拂过他滚动的喉结,然后慢慢往上,拂过抿紧的薄唇。 白嫩纤手移到宽长阔实的肩头,逗弄似的抚上他的胸膛,感觉紫袍之下的肌肉一寸寸绷紧。 桃红似花瓣的唇,徐缓印上他的,她低垂长睫,吻得极其专注,软舌来回勾画过薄唇的外缘轮廓。 他的呼息大乱,低声喘着,急欲推开她,大手刚触上她的肩头,便听见她轻轻抽气。 「疼。」长睫凝上水珠,她委屈的低喃,声柔眼媚,水眸斜觑刚才被杨青抓得红肿淤青的肩。 心口一抽,他终是不忍,只能将手心移开,想从别处下手,却忽然被她一把握住。 她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吻上那骨节分明的长指,他如遭雷击,昂藏身躯猛然一震,胸口剧烈跌宕。 水嫩的唇瓣轻含 住他的指尖,软腻小舌轻轻滑过,一股麻热随即自指尖窜上他的脑门。 霎时,许多热情缠绵的景象飞掠过脑海,唤醒体内沉睡已久的渴望。 不!他闭紧双眸,用力抽回被她含 住的指尖。 「不喜欢茜儿这样吗?」耳畔传来她娇甜如蜜的嗓音,隐隐伴随一抹轻笑。 「王爷真的不喜欢?」闭着眼,他感觉到她的唇滑过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啄吻过抽紧的下颚,顽皮的粉舌返回薄唇,轻轻舔画。 「可是我相信,书尧一定会喜欢。」她品吮起那两片优美的唇,以柔克刚,吻开紧闭如锁的唇线,香软小舌灵活地钻入他的口腔,勾舔过每一寸,挑逗不肯与之纠缠的热舌。 是谁教她的?虽然她性子独立主动,但也仅限於外在表现,每当两人共处时,关上房门,彻夜缠绵,她常是羞涩而被动,总是要他施以劝哄,不停爱抚她的敏感地 带,她才会卸下心防……不,这不对,他怎能想起这些! 长眸猝然睁开,被慾望燎亮的黑眸蒙上一层怒色,他正想推开她,她却是早有所觉,对他盈盈一笑。 那笑,宛若芙蓉初绽,娇媚诱人。 她将细白如藕的手臂盘上他的后颈,举止越发放浪,竟然张开一双滑腻如丝的腿儿,一如手臂那般环上他强壮的腰。 香舌微微探出,舔吮他的耳垂,她刻意将胸前的柔软往他怀里送去。 …… 「瞧你,全都湿透了。」他冷笑,满眼轻蔑,彷佛在耻笑她的淫浪。 「那是因为……我知道是你……书尧……」她低喘的吟道,用过去望着丈夫的爱恋眼神紧瞅他。 胸口如遭重击,他猛地回神,阗黑不见底的双眸飞掠过一丝沉郁的痛楚。 下一瞬,他立时从那具诱人为之疯魔的娆丽娇胴翻身而起,走至另一侧的窗边,背身而立。 她怔然的躺在长榻上好片刻,才斜撑起发颤的身子,仍能感觉到他残留在身上的余温,依然麻热的腿心缓缓流溢出蜜 液。 「穿好衣裳,立刻出去。」翟紫桓背对着她,嗓调饱含怒气。 「王爷……」 「你可以继续留在王府。」他暴躁打断她轻颤的低唤。 「……茜儿谢过王爷。」她咬紧下唇,忍住涌上胸口的悲怆,始终不明白,为何他不愿认她。 难道书尧真不爱她了?他还惦着二十一世纪的外遇对象? 无论如何,至少她让他改变心意,容许她继续留下,这才是当前最重要之事,其余的……也只能且走且战吧。 飞快振作起颓丧的精神,她忍住眶底旋转的泪珠,将衣裳穿戴整齐,凝觑了立於窗边的颀长背影一眼,挺直腰背走出寝房。 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书尧一定会认她的。 「哇,好香啊!」几名大厨蹲低身形,围靠在锅灶前方,一手轻掮袅袅上升的热烟。 「改用香气浓郁的相思木柴,烧出来的菜,香气特别不一样。」坐在灶口前添加柴火的柳茜,一边抬手拭汗,一边淡笑道。 「真的!这两天改用相思木的柴烧菜,几个爷还跑过来膳房多要了 一桶饭。」瘦子二厨点头附和。 他口中的爷,指的是濬王身边的随从。论地位,这些随从自然是在他们这些下人之上,便一律以爷尊称。 「茜儿,你年纪轻轻,懂得可真多啊!」三厨赞叹的道。 柳茜盈盈一笑。其实这个方法是从二十一世纪学来的,与她熟识的窑烤披萨店老板,便是用这个方法增添香气。 「茜儿,上回你炒的木樨炒饭,那可香得!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再炒炒?」 「几位大哥要是喜欢,今晚的晚膳便交由茜儿张罗。」她想起从前上厨艺班的日子,脸上笑靥更深。 「太好了,今晚有口福了 !」三个厨子笑嘻嘻的道。 第七章 初时,他们对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不以为意,只当唐良昇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个人来填缺。 毕竟正膳不过一日三回,糕饼点心却是时时都得备着,以供王爷饿时填填胃,或是饮酒品茗时,外客临府时,自然少不了 一盘盘精致糕点。 吃食这事,可大可小,既是显赫尊贵的濬王府,自然是马虎不得。 「茜儿,王爷已经回府了,唐总管要膳房端上点心。」一名家仆朝膳房里轻喊,向她通风报信。 按照王府规矩,端膳这事向来是府中的男下人经手,可随着柳茜在府中待得久了,与奴仆们打好关系,偶尔施予小惠,奴仆们自然也尽量帮着她。 「王爷这阵子长居宫中不回王府,苦了茜儿啊,都没能找到机会好好表现。」 厨子们的心也都向着柳茜,虽知她能当上濬王妃的机会微乎其微,却也不忍泼她冷水。 「谢谢诸位大哥的关心,茜儿明白,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她笑了笑,连忙拭净双手,从蒸笼里端起早已备下的莲花糕,搁上漆木托盘,连同男仆已预先煮好的一壶花卷茶,一同端进前院的大厅。 自那天翟紫桓允她留下后,翌日他便入宫长住,扳指一算,应当也有月余。 他在躲着她吗?为了什么?脑中塞满了无数疑惑,柳茜步履加快,直朝大厅步去。 「六哥,前日我入宫的时候,听皇后娘娘提起陛下想指婚的事,六哥似乎没回绝的意思?」 前脚才刚要跨过门槛,翟于坤调笑打趣的嗓音已先落入耳底,她一僵,勾住托盘两侧执耳的纤手浑然一紧,低垂的水眸震惊扬起。 「你日子过得太闲了是不? 一天到晚操心别人的事,怎不见你在议政时多操点心?」翟紫桓沉定淡漠的嗓调随后扬起。 「有英明睿智的六哥在,哪有我派上用场的时候。」翟于坤轻笑,余光一飘,瞧见僵在门边的娇小人影,双眼微亮。「怎么杵在那里?本王口乾舌燥,等一杯茶等得可真苦。」 翟紫桓扬阵,迎上来自门边的盈盈凝视。月余未见,她似乎瘦了些,一袭杏色绣蝶的衣裳衬得身形更为单薄,微露在袖口外的两截皓腕更是娇细,彷佛一折便断。 柳茜步入厅堂,微躬着身,奉茶上糕点,不理会一双眼直瞅着她的翟于坤,旋身望向翟紫桓。 「下去。」翟紫桓垂眸下令。 「皇上真的要帮王爷指婚?」纤手握紧了托盘,她直勾勾地望着他,秀颜微微发白。 「你是什么身分,竟敢这般以下犯上,质问本王?」翟紫桓冷冷扫她一眼,眸寒似刃。 「王爷可会接受指婚?」她无惧的继续追问。 「柳茜,你别再惹六哥了,六哥被皇上逼婚逼得紧,正烦着呢。」觑见翟紫桓脸色不善,翟于坤连忙出声缓颊。 「退下去。」翟紫桓别开眼不再看她。 「王爷不能娶别人。」她激动的低嚷。 「退下!」「好了好了,你就先下去吧。」翟于坤从座上起身,拉住她的手欲往外走。 翟紫桓神色一凛,蓦然起身拽过她的另一手,漆木托盘滑落在地,发出响亮的匡啷一声。 翟于坤愕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柳茜被翟紫桓一路拽出大厅。 「王爷这是要拉我上哪儿?」手腕被他紧紧圈握,她忍着疼低问。 「回你该待的地方。」他语气冷酷,绕过曲廊,也未顾及她的步履是否跟得上,半拖半拉将她拽回偏院的小阁。 举止近乎野蛮的一脚踹开阁门,他将她狠狠甩进门内,俊颜阴晦骇人,目光灼灼直瞪着她。 轻揉着泛疼的手腕,她背靠着冰凉的墙,面对他冷酷的对待,依然毫无畏惧,眸光盈软似水,微张的唇瓣宛若粉嫩花苞,诱人采撷。 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线,看着多日未见的她,虽然略为消瘦,却越发娇美可人,翟紫桓喉头一紧,胸中又起鼓噪。 该死的她!明知道翟于坤对她有意,为何老是要出现在他面前? 连日来,翟于坤屡屡迂回的向他要人,全被他挡下,他刻意长居皇宫月余,便是要让翟于坤这念头冷却下来。 「茜儿只想知道,王爷真要娶别人为妻?」柳茜自然不懂他这份心思,心心念念全是他的婚事。 「是又如何?」长眸堆聚着怒意,倘若舍得下手,他真想狠狠打醒她,何必为了一个曾经伤透她的心,又害她死过一回的男人这般执着? 「既然如此,那茜儿这就去找端王,求端王收茜儿为侍妾。」 赌气的话语一落,她方旋过身,一只大手立刻扣住纤细肩头,将她扯回原位,僵硬似铁的胸膛推挤而来,将她困在墙边。 长阵低垂,气恼凝瞪,灼热的呼息一波波吹拂过她鼻端,像一簇簇火苗,烫着细嫩的雪肤。 想起那日她的娇媚惑人,他的喉头泛上渴意,身躯散发出勃勃热气,终究是禁慾多时,只消想起那具柔软雪白的玉躯,下身不由得隐隐发紧。 「王爷既不想娶茜儿为妻,又不愿茜儿去找端王,王爷究竟想要茜儿怎么样? 一辈子留在濬王府为奴为仆?待在膳房帮王爷做一辈子的糕饼点心?」 「你曾经喊过另一个男子的名字,那人是你的谁?」他语气极淡的问。 长睫微颤,她讶然,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提及这事,心底霎时浮上诸多疑惑,却也只能暂且捺下,冷静应对。 「那人名唤简书尧,是茜儿……前世的丈夫。」这般荒谬的说词,如若他真的不是书尧,肯定会面露惊愕,用异样目光看待她。 「是吗?」只见他处之泰然,面色未变。 一丝释然, 一丝涩然,交混成复杂的情绪涌入心潮,粉唇划开一抹苦笑,无论怎么被他漠视羞辱,她都不曾落泪,此时此刻却起了想哭的冲动。 是他,真的是书尧。 「你一直把本王当成是他,可本王不是。」黑阵烁了烁,闪耀如星,可直望入她眼底的视线,却是那般清冷。 「是吗?」鼻尖泛涩,即便到了这时,他依然不愿认她。 「劝你趁早想开,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过安乐日子。」强抑下心中的不舍,他只盼她能快点放下这份执念,彻底遗忘简书尧这个人,展开全新的人生。 「门当户对?」她苦笑。「你就是后悔娶了我,认为我们身分相差悬殊,所以才会去找别的女人?」 「本王不懂你在说什么。」攒紧大掌,他事不关己的说。 「你懂,你一定懂!」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悲伤的情绪瞬间抵达临界点,她伸出双手揪住他的锦绸外袍,激动低嚷。 「放手。」长阵低垂,他面色严酷的冷斥。 「为什么不肯认我?就算死过一回,我们的灵魂都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你还是想离开我?!」 眼眶发灼,泪水急涌而出,她哽咽控诉:「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爱你啊!书尧,我爱你……」 她哭得不能自已,一颗破碎的芳心颤跳着,视线已然模糊一片。 那时坐在车上,一路隐忍的痛苦与泪水,全在这一刻溃堤。 「如果你当初不爱我,为什么会愿意跟我结婚?何必为了我,差一点和公公婆婆起冲突?因为你也爱我,不是吗?」 他敛眸不语,只是悄然握紧掩在云纹锦绣袖口下的一双大手。 「你一句理由也没有,只说要离婚,我不断反覆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始终没有答案……」 她抽泣,双肩微微耸起,身子因为过度换气而轻颤,揪住锦袍的纤细指节泛白,几乎快站不稳,可她不准自己倒下,使劲挺直腰背。 「书尧,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不要我了?」晶莹的泪水沾满秀容,她仰起玉颈,浸湿的明眸充满悲怆,嗓子几乎哑透。 他凝睇良久,犹然一派漠然的道:「你说的话,本王一个字都听不懂。」 泪落如雨,她闭紧双阵,指尖轻颤,徐缓松开被揪皱的锦袍。 「既然你打算否认到底,那我也不能逼你承认。无妨,在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柳茜会一直纠缠着翟紫桓。」 她做了数个深呼吸,努力平息崩溃的情绪,放任泪水涌落,她转身,提起沉重如铅的步履,只想离开这里,让自己恢复平静。 颀长的身躯僵立,他转阵,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缓缓走向门口,俊美的下颚绷紧,一 口银牙几乎咬碎。 不住哽咽发颤的娇瘦背影忽然一软,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口,便倒落而下。 翟紫桓阵光一僵,立时上前扶起情绪过於激动而晕厥的柳茜。 「柳茜,柳茜!」大手轻拍满是泪迹的秀颊,他心焦急唤。 纤眉紧蹙,泪流不止,她不理不应,即便失去意识,嘴里仍然低喃着书尧两字。 胸口如同火烧,灼痛难耐,他收紧双臂,将她嵌进胸膛,薄唇不停啄吻她的眼角,嗓音低哑,近乎无声的轻道:「如果不是简书尧,你就不会这么痛苦,郞吟恩也不会死,你又何苦非他不可?」 睁开酸涩的水眸,视线从一片昏黑,逐渐恢复明亮,她怔望着榻顶半晌,心口被浓重的悲哀压覆,连呼吸都泛着无形的痛。 其实她非常明白,她这般苦苦纠缠,不过是把郞吟恩的不堪,转移到柳茜身上。 在这里,柳茜有疼爱她的双亲,有一双纤巧的手,一身谋生之技,出身虽算不上顶好,但也足够找户好人家,许配一个好夫婿,安平乐业过一生。 假使她能够放下郞吟恩的悬念,抛下对书尧的执着,让一切回归单纯,抹去那些记忆,把自己完完全全当作柳茜,用全新的身分活下去,对她、对书尧,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思及此,心口如尖刃穿透,痛不欲生。 她放不……就是放不……她忘不了发生致命车祸的关键一刻,最爱的丈夫肉身相护,忘不掉对他的爱,更放不下她这个妻子一度被他割舍不要的那股椎心之痛。 既然已经死过一回,上天赋予她全新人生,又未消除她旧有的记忆,她不能轻易放弃,她要奋战!直到他愿意吐露所有实情。 抬起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痕,柳茜正欲起身下榻,眸一转,当下怔住。 翟紫桓一直都在。 他倚坐在房中一把半旧的太师椅上,微侧着俊丽的脸庞,一手托额,长眸掩下,薄唇紧抿。 她下了榻,足音极轻,近乎无声的步向他。 纤指轻划过挺直的鼻梁,然后轻触上那两片优美的唇。真好,上天一直眷顾着书尧,让他的灵魂飘落到这个时空,仍能附在拥有相同容貌、相同身型的新身握。 也因如此,她才能找着他,知道他还没死,活得好好的。 她不放弃,宁死也不放手。 身在古代,女子出嫁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身有残疾或者出了什么不名誉的事,否则没有一个女子会孤身老死。 不愿她肯不肯,柳茜到最后势必是要嫁人。 可倘若书尧……不,应该说是翟紫桓怎么也不肯娶她,又该如何是好? 寻思片刻,她沉下心神,纤手轻抚过那张白玉般俊美无俦的脸庞,脑中浮现从前夫妻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口暖着,烫着,流不尽的伤心泪水汇入心潮。 第八章 她倾身,吻上那两片总是无情相待的薄唇,主动启开一个绵密而缠蜜的吻。 同一瞬,长眸睁开,深邃得像是无边黑夜的阵心,映上她坚定的小脸,他坐直身躯,理智立时回笼。 「柳茜……」微哑的嗓音被她再次贴上的软唇截断。 「茜儿只想留在王爷身边,求王爷别再拒绝茜儿。」迷蒙似水的杏眸,娇盈盈地泪瞅他,甚是惹人怜惜。 从上回他的反应便可判断,他许久没碰过女人……她不信每一回的撩拨他都能全身而退。 她瞧见他的喉结滚动数下,俊颜微僵,精锐的眸光深凝着她,轻缓缓地探出白嫩玉手,隔着玄黑锦袍,按上坚硬若磐的胸膛。 「别拒绝茜儿,好不?」娇甜的嗓音教人闻之酥麻,柔软的抚按,逐步唤醒压抑已深的慾望。 这一回,她以退为进,并未试图脱去他的袍褂,纤手只是暧昧的游走,轻揉慢按,滑过胸膛,精悍的腰身,然后慢慢往下…… …… 「别……啊!茜儿不行了……」天色转为昏黑,一声声撩人面红耳赤的娇吟,断断续续飘出小阁。 原先守在外头的随身侍卫已经退到更远的地方,面色不自在的僵立。 就连一度遍寻不着柳茜,以为她偷懒躲回小阁歇息的唐良昇,才刚走近,便听见放浪形骸的男女交欢声。 唐良昇一见到守在阁外的杨青,不禁讶然,压低嗓子问道:「王爷……在里头?」 杨青僵着脸,眼神同是难以置信的沉颔。 从未近过女色的濬王,竟然真栽在一个厨娘手中,怎不教人匪夷所思! 「喊得这般骚浪,还说你不行了?本王现在做的这些,不就是你所盼望的?嗯?」 低沉粗哑的男人嗓音飘出阁外,时不时混着女人娇媚的浪啼,可以想见里头 、是怎生淫放的春景。 唐良昇敛了敛神,低咳几声,向杨青道:「要是王爷一会儿出来,代我转告王爷,端王已离府,宫中来了传旨太监,请王爷入宫参加家宴。」 不过由此下情形看来,今晚濬王是不可能离开小阁……小阁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情慾气息。 锦褥被扔到地上,一旁还散落着无数件衣裳,玄黑锦袍勾缠着绣花抹胸与亵裤,画面甚是暧昧。 香汗淋漓的雪白女体跪伏在床榻上,纤纤十指紧揪着绣枕两侧,一头流泉似的青丝披散在背上,浓黑与嫩白强烈对比,勾勒出一幅妖娆惑人的风情。 滑腻的双腿被架开,蜜桃似的臀部翘得高高,湿漉漉的娇花盛艳绽放。 一张面泛潮红的俊颜埋首其中,大手扣紧纤细的腰肢,长阵低敛,灼热的鼻息吹拂过臀瓣,不禁又令她吟出更娇媚的咛哼。 「嗯……」紧贴在绣枕上的秀容艳似蔷薇,神情迷茫,目光如醉,她浑身又酥又麻,舒爽得说不出话。 大手扣低她的腰身,蜜臀越发翘高,男人的悍舌卷舔过蕊瓣,顺着粉嫩的摺皱来回勾画。 两根长指尽情揉按起前端的蜜核,直至充血微硬,又重重地拧揪,娇躯一个绷紧,直打激灵。 被爱过无数次的花 穴 立时泄出大量淫液,她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回的高潮。 …… 皓齿咬住下唇,她半掩下柔媚的水阵,弓起雪背承受他孟浪的需索。 两截白腻细瘦的手臂,勾紧了男人的后背,纤纤玉指陷入贲起的背肌,轻掐紧绷纠起的肌理。 「这样够了吗?舒服了吗?嗯?」低哑的嗓音故意扔出羞辱的字眼,大手捏紧她尖瘦的下巴,逼她睁眼迎视。 对上那双冷漠无情的黑眸,她不懂,他分明是渴望着她,为什么总要对她说出伤人的话? 对她只是一时的宣泄吗? 一个地位尊贵的王爷,假如真需要女人,何愁找不到比柳茜更好的?他又何苦一直隐忍慾望?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为了扮好濬王,偏偏濬王又有龙阳之癖,所以只能忍着。 正因为知道她是郞吟恩,所以他才愿意碰她……她深信如此。 「书尧……」眼眶闪烁泪光,她娇喘低吟,甜腻的嗓音直触灵魂,爱恋的眸光烙入他眼底。 「啊……书尧……爱我……继续爱我……」俊颜一凛,他眯细眸光,激狂捣弄的动作也明显一顿。 她挺起上身,紧紧勾抱他,敞开双腿盘上他强壮的腰背,水嫩的粉唇吮上俊颜,轻舔薄唇,小舌来回描绘两片优美形状。 「我爱你啊……书尧……我爱你……」男人的气息紊乱,抑下心底撕裂般的痛楚,重重粗喘几声,大手扣紧柔软的蜜臀,再次展开了甜蜜的折磨。 夜渐深,爱慾越浓,压抑的思念与情意,只能藉由肉体交融无声倾诉…… 曙光照过红瓦碧墙的小阁,酥暖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倾泄而下。 睁眼醒来,榻畔的男人已不在。她垂眸检视自己一身,雪嫩的身子布满了青紫不一的痕迹。 娇嫩的腿心还隐隐泛着酸疼,彷佛还能感觉到他的坚硬,是如何狠狠冲撞……秀颜窘红,她轻轻摇首,羞惭得不敢再回想昨夜两人的放浪之举,挣扎了片刻才下榻。 先穿戴整齐,忍下腿心的不适,她出了小阁,来到王府最后边的院落,一座露天大灶前,替自己烧了盆水。 等滚水烧开,再一勺勺的装进略深的木桶,然后捧着木桶回到小阁,关上木闩,解下发皱的衣裳,拿起乾净的软巾,把黏腻的身子擦拭乾净。 取出另一套石榴色绣有木芙蓉花的衣裳穿上,拿起梅木梳子,理顺一头乌亮的青丝,纤手俐落的盘了几个髻,从铜镜妆台上的乌木匣子取出一根镶珠玛瑙簪。 藕臂轻抬,将琉璃簪子插入扭成散花状的发髻,才刚拿起老嬷嬷前些日子好意送她的桃花胭脂膏,便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茜儿,茜儿你醒了没?」苏嬷嬷拔尖的嗓门飘入房内。 「来了、来了。」随手将胭脂膏搁回木匣,匆匆检视铜镜中素丽的容颜两眼,将用来遮掩的屏风收起,她加快步履,拉掉门闩。 「不好啦!」门扇甫一开启,苏嬷嬷便拉住她的手直往前走,嗓门极大,桂啦哇啦的道:「方才我从龙潭街那边经过时,听见几个爷说,宫中有消息,说是皇上有意将吕相国的千金指给濬王,这事儿已经在京里传开,听说有人还亲眼见到吕千金一早就被宫里派来的舆轿接走,说是太后娘娘对此事极为上心,特地宣召吕千金入宫,好让太后娘娘监查。」 急走好一段路,紧拉在身后的小姑娘始终没吱声,苏嬷嬷步履一顿,撇头一看,才发觉柳茜面色惨白如纸,水眸瞠圆,整个人像是傻了 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昨晚我和他才……怎么可以这样……」听见她惶然不定的低喃,苏嬷嬷毕竟是见多识广的妇人,连生孩子的场面都见过,自是不怕羞,大大咧咧直言道:「哎!就算你已经是王爷的人又如何?皇帝指婚,太后有意插手,除非濬王宁死不屈,否则这椿婚事是结定了 !」 「苏嬷嬷,你教教茜儿!眼下该怎么做才好?」她心焦意灼地攒紧苏嬷嬷的手臂,素来冷静的思绪这会儿全乱了套。 「唉,所以我这不是赶紧要拉你过来吗?」苏嬷嬷叹道。 「苏嬷嬷这是要拉茜儿去哪里?」 「听说濬王一早入宫,便被留在宫中,怕是这件婚事一日不成,太后和皇帝便不会让濬王离宫,准备来个软硬兼施。」苏嬷嬷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出濬王府,与守门侍卫打了声招呼,出了大门,先飞觑了四周,像是确认些什么,方又对她言道:「眼下你能找的人只有端王爷了,毕竟我那些消息也是从街上听来的,你还是找上真正了解情形的人,才能问个明白,是不?」 心下闹慌,乍闻此言,柳茜未多深思,面露恍然之色,当下信了。 「苏嬷嬷说得对!只有端王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这就去找端王!」语音一落,她一旋身便提足狂奔。 娇小的石榴色身影消失在街道远处,不一会儿,一名躲在门墙转角暗处的青衣男子笑笑走向面色有愧的苏嬷嬷。 「这事你办得极好,这是给你的打赏。」青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绣荷包,掂了掂沉甸甸的重量,才交到苏嬷嬷手中。 「有了这些银两,足够你回老家含饴弄孙,进棺材前的日子都能不愁吃穿……你懂我意思吧?」 握紧荷包的肥手一颤,苏嬷嬷咽了咽唾沫,心惊胆跳的回道:「放心,我已经跟唐总管请辞,一会儿便准备离开濬王府。」 「很好。」青衣男子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苏嬷嬷瞅着手中的荷包,又觑了觑无人的四下,连忙将荷包藏进怀里,望了一眼柳茜离去的方向,有些心虚,有些愧疚,却又自私的想替自己欺骗之举开脱,喃声低道:「茜儿,你可别怪苏嬷嬷这般骗你,濬王指婚一事千真万确,至少这点我没蒙你……再说了,濬王爷对你不甚上心,这会儿又要迎娶相国千金,要是濬王爷始终不肯给你名分,你的名誉不就全毁了吗?倒不如趁着端王想纳你为妾时,好好巴紧端王爷……」 窗边的梨花木雕花小几上,兽炉缓吐暖香,两扇厅门大敞,门外数十尺处是一座荷花池,池上小亭有女眷正在赏荷扑蝶,画面甚是清幽惬意。 柳茜坐在雕饰华奢的端王府偏厅,手中捧着稍早之前侍女送上的热茶,她心思纷乱,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品茗。 正想把青瓷茶盏往桌案一搁,那沁脾的特殊茶香顺着一阵轻风拂入鼻尖,抬高的纤手不由得顿下。 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待在王府的时间不算长亦不算短,泡茶虽非是她的活儿,但日日在旁看着,听着专司茶艺的奴仆谈论此道,久而久之,也学了些皮毛,最起码懂得辨识几种茶的香气。 京中人人皆知,端王与濬王交情甚笃,她打着濬王的名义求见端王,守门侍卫便允她入府,这倒也不奇怪。 教她感到古怪的,再怎么说,自己不过是濬王府的一个下人,端王府的侍女何以会端出上等好茶待之? 横看竖看,她身上的衣裳非是绫罗丝绸,发上只饰着简单的玛瑙簪子,玛瑙的光泽一瞧便知是瑕疵货,面上又未施半点胭脂水粉,既是王府侍女,眼力肯定极好,怎可能错把下人当贵客? 除非,主子早有吩咐……纤手蓦然一颤,澄澈的茶水溅洒而出,烫着了细嫩的雪肤,她却浑然不觉似的,怔怔回想方才苏嬷嬷的一言一行。 不,不会的! 她轻摇螓首,甩去脑中不该有的念头。 苏嬷嬷一向待她亲厚,在王府中最是照顾她,绝不可能故意引她上端王府,兴许只是巧合而已,保不定是侍女一时不察,真把她错认是哪门哪户的千金小毕竟,也不是千金小姐便一定华衣金簪,时闻大户之家的庶女,空有千金之名,实则过着近乎婢女的日子。 是了,肯定只是巧合,莫再妄自臆测,胡乱瞎猜,倘若连待她最好的苏嬷嬷都信不得,她还能信得过谁? 方沉下混乱的心神,一抬眸,便看见面上端着飒爽朗笑的翟于坤步入偏厅,柳茜连忙搁下青瓷茶盏,起身行礼。 第九章 「柳茜见过王爷。」她正欲弯身,一双大掌随即探过来,举止甚是亲昵的轻搂住她的肩头。 娇小身子当下微微一僵,敛下双睫,压低不安的脸蛋,佯装惶惧不安的往旁边挪了数步,隔开彼此的距离。 「柳茜不过是濬王府上的厨娘,王爷愿意接见,是柳茜的福分,在此先谢过王爷。」她特意点明了自己是濬王府的人,不着痕迹的提醒翟于坤,他若真对她别有所图,莫要忘了得先过问濬王的意思。 翟于坤是个聪明人,自是晓得她特地提及这事,便是拿来挡他。 还有,平日她总是称呼自己「茜儿」,这会儿到了他面前,却是连名带姓的喊,口吻也是恭谨生疏,与往昔那副不卑不亢,姿态足以与皇族平起平坐的淡定无惧,大大迥异。 翟于坤登时有些发恼,语气略转冷硬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肯定是为了皇上要为六哥指婚的事,才会这么着急来找本王是不?」 柳茜明白,若是真惹怒了翟于坤,她连个字儿都休想从他口中探出,只好放柔眉眼,浅浅一笑,姿态温婉的回瞅。 「王爷英明,不必费心多问,便知道茜儿来此的目的。」见着那既柔且媚的倩笑,翟于坤舒开皱紧的眉头,心情复又转好,目光越发灼热放肆的直盯着她。 「这事已经从宫中传遍了帝京,毕竟六哥身分尊贵,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人人莫不盼着能攀上六哥这门亲事,这回连太后都准备插手,六哥指婚这事,怕是有心想躲也躲不掉的。」 翟于坤这席话说来斩钉截铁,目光别有深意,分明是拐弯抹角的告诉她,甭再奢想能嫁入濬王府。 柳茜敛了敛神,勉强一笑,道:「茜儿可否请教王爷,为何皇上与太后会忽然这么着急濬王爷的婚事?」 翟于坤撩袍落坐,端起方才她搁下的那杯碧螺春,面色泰然自若的品啜一口,眼角更是微微撩起,暧昧的笑睨她。 她心下直跳,忐忑不安的情绪如渐荡渐大的涟漪填满胸口。难道苏嬷嬷真的…… 「你应当知道,六哥素来不近女色,王府中甭说是侍妾了,就是个捏肩捶背的年轻侍女都没有,一些关於六哥有特殊癖性的绘声绘语,数年来甚嚣尘上,朝中上下,宫中里外也都时有耳闻。六哥是当今太后所出,听闻此事自是着急,生怕要是再不遏止那些难听的谣传会毁了六哥的清誉。太后当如此,陛下又岂会不急?」 一阵慌意,自心口漫开。她不怕皇帝与太后逼婚,只要濬王不愿,依他在前两者心中的地位,断无可能以强硬手段逼他就范。 怕只怕,为了逼她放弃,他当真会点头,允了这桩指婚。 「茜儿斗胆再问王爷,王爷可知濬王对於这桩婚事,是不愿从之,还是……」 翟于坤一手轻托下颚,笑了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想着要嫁给六哥?本王劝你趁早死心吧。本王离宫时,便听见伺候陛下左右的宫人在说,六哥对那吕相国之女似有几分意思,这婚事早晚会成。」 秀颜微微泛白,她拢紧了纤手,发直的目光有些僵怔,瞧不出是惊还是恼。 翟于坤端详片刻,起了身,大手探向她握在身侧的粉拳,一把包覆握住,她一震,下意识便想甩开。 可惜,她错估了翟于坤的手劲,加上柳茜年纪尚轻,个头本就单薄纤细,怎敌得过一个成年男子的气力。 「王爷请自重。」她咬唇,无所畏惧的扬阵。 「本王就喜欢你这脾气。」被那双灿亮明眸瞋着,翟于坤不恼不怒,面上笑容反倒咧得更深,更将握得死紧的粉拳拉近胸膛。 「请王爷快点放开茜儿,堂堂尊贵之躯,却与下人这般拉拉扯扯,有失王爷身分,王爷自重!」 「本王还真没见过像你性子这般倔的姑娘,在王爷面前还能不惊不惧,甚至是一脸怒意的回绝本王。茜儿,本王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翟于坤变本加厉的伸臂,将奋力挣扎的她搂进怀里,哄劝道:「你莫要再拒绝本王,你再缠着六哥,六哥也不会把你放在眼底,识时务为俊杰,你便跟了本王,本王定会好好待你。」 翟于坤当下的行为,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肯定能控告他性骚扰,管他是高官还是富豪权贵,包准面子扫地,名誉发臭。 可悲的是,她身在古代,身分又低他数等。身为皇亲国戚,甭说是强收一个厨娘为妾,纵然是一条人命在端王府没了,也无人会过问。 换作是寻常姑娘,能被端王看上收房,欣喜都来不及了,怎可能抗拒,怕是已经跪下谢恩,施媚撒娇。 可惜,她不是寻常姑娘,二十一世纪时已死过一回,眼下这条命,说是上天开玩笑,死神勾错魂,才侥幸让她灵魂复生也不为过。 「茜儿只是女流之辈,当不成俊杰,自知出身低微,心中甚是羞惭,还盼王爷切莫因为茜儿,招来他人笑语。」 翟于坤恼了:「柳茜,本王从未这般哄人,你今天若不点头答应,休想踏出端王府大门一步!」 柳茜心下一凛,如贝皓齿咬紧下唇,虽是如此,碧澈似水的眸光依然不见半分惊惧。 她使尽力气,将粉拳从翟于坤掌中抽回,挺直纤细的腰背,缓了口气,阵若止水,口吻沉定地道:「茜儿不敢欺瞒王爷,茜儿已非清白之身。」 翟于坤微怔,随后冷笑一声,道:「你的胆量果真不小,竟然还敢在本王面前撒谎。」 「茜儿没有撒谎,王爷如若不信,可以问濬王。」 翟于坤眼色沉下,瞧她一双水眸瞬也不瞬迎视,秀颜超乎年纪该有的沉着,看来这事应当不假。 想不到,六哥居然真碰了她……心中恼意陡生,翟于坤眼底立时聚满了妒意。 柳茜虽非金枝玉叶,容貌不过秀丽可人,称不上天仙绝色,可她的沉稳与胆量、不肯服输放弃的执着,却是教人见之便难以忘怀。 「王爷是何等身分,茜儿般配不上,茜儿自感羞愧,还望王爷放行,让茜儿快些离开端王府,别继续碍着王爷的眼,徒惹王爷失望。」翟于坤骤然发怒,伸臂一拽,正欲转身的柳茜手腕发疼,这回不再跟他来谦和客气那一套,随即用力甩开他的手。 「王爷,该说的,茜儿都说了,言尽於此,请王爷高抬贵手,放了茜儿。」 「就算你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也无妨,做本王的妾吧,本王对你保证,日后一定待你好。」 「茜儿早已说过,此生此世,只愿嫁为濬王正妻。」她字句清晰,不疾不徐的说道。「王爷能有此心,茜儿自当感激,可茜儿不愿为人妾室,还请王爷成全。」 身为高高在上的王爷,翟于坤何曾嚐过这般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的滋味,傲慢之气霎时全涌上来。 「你个小贱人!」翟于坤暴怒,一个巴掌重重甩过去,伴随一阵掌风刮来,柳茜颊上一烫,单薄的身子抵不住那力道,跌坐在地。 「亏得本王百般好言相劝,还费心费神让你自己找上门求本王,给尽机会,你却一再拿冷脸挡本王,好个不要脸的浪蹄子!」 翟于坤顺手抄起青瓷茶盏,便直往她身上砸去,茶液飞溅了她一身,茶盏硬生生地磕上她的大腿,然后弹开,匡啷一声,撞地碎裂。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听见偏厅传出翟于坤的怒吼,端王府总管与一群下人惊慌失色奔至,连忙上前婉劝。 「贱人!」翟于坤当真气极、恼极,一把推开总管,拿起白瓷花瓶继续往柳茜身上砸。 柳茜不闪不躲,任由花瓶砸中自己后背,痛得腰脊一阵麻,冷汗直淌,蜷伏起身子,指尖发颤。 「是茜儿该死,不识好歹,王爷教训得是,请王爷尽管责罚茜儿。」责罚又有何用?她还是不愿意点头当他的妾。真把他瞧得这么低?他哪点比不上六哥? 翟于坤怒得理智全失,提足便往伏跪於地的娇小身子一脚踹去。 「贱人!滚!往后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谢王爷。」侧腰遭受狠踹,她痛得差点挺不直身,皓齿深深咬陷下唇,忍下身上各处的疼痛,她勉力起身,再三向翟于坤福身行礼,才转身离去。 带着一身的青肿疼痛,柳茜一路红着眼眶回到濬王府。 灼烫的热泪始终在眼中打转儿,她死死忍住,不让落下。 教她难受想哭的,不是方才翟于坤的羞辱、加诸在她身上的暴力,而是心寒苏嬷嬷的欺骗。 可想而知,翟于坤肯定是让手下的人去利诱或胁迫苏嬷嬷,不能全怪苏嬷嫂,思来想去,还是得气她自己。 怪她自己不够冷静,也太过信任旁人,怨不得苏嬷嬷。 将委屈的泪水吞回,一手扶在腰侧,一手轻揉大腿,她扬起秀颜,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提足往前。 濬王府门口停了两辆朱红色华贵马车,一辆是她熟悉的,另一辆却十分眼生。 「卫大哥,王爷可是已经回府?」她连忙上前询问守门侍卫。 「是呀,方才刚下马车不久……」侍卫话还未说完,一身狼狈的石榴色身影已小碎步奔进府内。「哎,柳茜,我话还没说完!」 「王爷 !」方奔入大厅的柳茜,刚启唇喊声,急惶的阵光一扬,对上的却是一张温婉典雅的女子面容。 脚下重重一顿,她怔在门口处,一手扶着门楹,秀容刷上一层苍白。 端坐在主位一侧上的那女子容貌清丽,身穿一袭软丝绣金花的长袍,外罩一层淡金雪纱,锦帛腰带上佩着一串珠玉,发后簪着掐丝金蝶簪子与珍珠花饰。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女子身分非富即贵,甭提她竟能坐在主位上,与一侧的翟紫桓平起平坐。 心口发凉,柳茜转眸,目光划过眉头微攒的翟紫桓,他正端详着她一身的狼狈,前一刻还悬在唇际的笑弧,淡淡敛去。 「王爷,这位是……」察觉气氛不对,吕蕙兰扬起柔婉的嗓音轻问。 「不过是下人,无须理会。」翟紫桓面无表情回道。 「这位想必便是吕相国的千金?」收回紧紧抓在门楹上,指尖都已发紫的纤手,柳茜走入大厅,面上扬起浅笑,直瞅着吕蕙兰。 身为下人竟敢如此狂妄?吕蕙兰心中虽是不悦,可到底这里是濬王府,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既然濬王并未出言训斥,那她只能隐忍下来。 「吕小姐,我姓柳,单名一个茜字。」柳茜也不行礼,挺直红肿发疼的腰,眸光清亮笔直,嗓音娇脆清晰。 「主子在前,怎能这般称呼自己?」吕蕙兰不悦的轻蹙眉心,横竖将来她都是濬王府的主母,出言管教下人应当不为过。 「吕小姐,茜儿虽是濬王府上的下人,可茜儿当初入府时,便是为求王爷娶茜儿当正妻而来。」 吕蕙兰一怔。这、这个柳茜在胡言乱语什么?区区一个奴婢,居然敢这般放肆,濬王竟然也由着她? 「王爷?」抑下满腔不快,吕蕙兰甚是委屈的偏首瞅着翟紫桓。 「跪下。」未曾多看身侧的吕蕙兰一眼,翟紫桓面色漠然的命令道。 「茜儿不跪。」心尖一颤,柳茜仰起血色尽褪的娇颜。「王爷从未要茜儿下跪请安,此下有外人在,茜儿更不愿跪。」 第十章 听见刺耳的外人一词,吕蕙兰脸色微变,搁在腿上的玉手掐得死紧。照这情势看来,这个柳茜虽非濬王的侍妾,却极有可能是通房侍寝的丫鬟。 「她可不是外人,是本王即将过门的妻子,未来的王妃,濬王府的主母。」翟紫桓此话一出,同时引来厅里两个女人的凝睇。 吕蕙兰一脸喜色,只当是濬王护着自己,不让气焰嚣张的陪侍丫鬟爬到她头上。 柳茜面色惨白,寒意直涌上心头。 不,她不能慌,她必须冷静下来。 这只是书尧想逼走她的手段,她绝不可以在这里就认输! 「茜儿曾说过,王爷若是碰了茜儿,茜儿绝不屈就为妾,更不愿当侧妃,如今茜儿的清白之身给了王爷,王爷不能再娶他人。」 「真是放肆!」吕蕙兰忍无可忍的低斥:「王爷是什么身分,你又是什么身分,竟然还敢要胁王爷。王爷,您若是不严加惩治,怕是往后都要让下人爬到头上作乱了。」 「吕小姐尚未过门,八字都还没一撇,便急着对濬王府的下人下马威,就不嫌太心急?」 「你!」 「够了。」翟紫桓一扬嗓,两个女人同时噤了声,等着看他怎么发落。 白玉似的俊颜端着冷肃之色,他直睇着柳茜,寒声道:「本王是碰了你,那又如何?本王若不娶你,你又能拿本王如何?本王只当你是陪寝丫鬟,怎可能娶你当正妻。」 「王爷……」 「住口!本王不想再听你说话,本王令你,即刻收拾包袱离开濬王府。」沾上湿意的长睫轻颤,心口紧紧揪起,无形的痛,比起身上的皮肉之痛,还要刺骨伤人。 为了逼她放弃,他宁可在别的女人面前训斥她,不留情面的赶她走。她不懂,为什么他总可以做到这么狠、这么绝? 「唐良昇.」见她迟迟未动,翟紫桓扬高嗓音,唤来了唐良昇. 「王爷有何吩咐?」不一会儿,唐良昇匆匆入厅。 「带她下去,盯着她收拾好包袱,再给她一些银两,自明日起,本王小想丹看见这个人。」 「王爷放心,小的这就去办。」唐良昇领命,才要去拉柳茜的手臂,目光一闪,却见到她的手腕与手背俱是红痕淤青,心下不禁一惊。莫非是王爷对她动粗了? 「王爷真要赶茜儿走?」唐良昇这一迟疑,柳茜已把话问出口。 「不错。」翟紫桓瞬也不瞬的冷睨。 「王爷当真心仪吕小姐?」 「是。」 「郎吟恩……王爷对她已无半点情分?」 「本王从未听过这名字。」即使到最后,他仍是不愿承认真实身分,也不认她这个妻子?当真是郎心似铁? 定定凝视着那张冷漠俊丽的面庞,挥开唐良昇探来的手,她轻笑,眼底闪动着破碎泪光,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只绣有如意云纹的深紫荷包。 「柳茜,你这是在做什么?若是不想惹怒王爷,落得下场凄惨,快跟我一起走。」唐良昇不懂她拿出那荷包意欲为何,生怕再不带走她,濬王一旦被彻底触怒,怕是连他都要遭殃。 「慢着,王爷的荷包怎会在你手中?」唐良昇眼尖,多瞧上两眼便发觉她自怀里掏出的那只荷包,应是濬王所有。 「有道是家贼难防。」吕蕙兰讪讪低道。 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柳茜直视着翟紫桓双眼,拉开荷包的结穗锦带,将开口往手心上一倒。 翟紫桓眯细长眸,扶在桌案的大掌逐渐收拢攒起。 那荷包怎会在她那里?昨晚在小阁时落下的? 肯定是了,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她看过荷包里的东西了?唇角僵涩的牵动数下,翟紫桓讽笑自己发了蠢,瞧她的神情,绝对早已看过。 柳茜扯了扯扁塌的荷包,不一时,一枚白金镶碎钻的戒指落在她手心上。 「那是什么?」吕蕙兰与唐良昇同样面露诧异,从未见过那样别致美丽的成子,一时微瞠着眼,俱是看傻了。 柳茜低眸,望着手心上的戒指,隐忍多时的热泪,终於滑出眼眶。 早上整理被褥时,她发现这个荷包掉落在榻下,捡起之后,她本来无意打开,却纳闷着,明明是荷包,为何毫无重量? 於是她打开荷包,查看里头是否放有银两,怎知……想不到,她竟然还能看到当初结婚时,她亲手替他戴上的婚戒。 白金钻戒内部,刻有两人英文名字的缩写,这下,他还能再否认自已的身分吗? 「这枚戒指跟着你一起来到这里?」她扬眸,凄楚一笑。 「除了柳茜,其他人都退下。」翟紫桓口吻甚寒的下令。 「可王爷……」 「唐良昇,送吕小姐出府。」 「小的遵命。」唐良昇急步上前,躬身摆手。「吕小姐,王爷有令,请小心走好。」 吕蕙兰敢怒不敢言,只好扭身离去。 不一会儿,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目光相对,静默无声。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弃简书尧?」 「因为我只认定他一个人,就算换了身体,我还是要嫁给他。」 「吟恩,你忘了吗?」翟紫桓起身,高大伟岸的身躯站定在她面前,低垂着深邃长眸,睨着如今个头更显娇小的她。 「关於你跟我的一切,我一样也没忘。」握紧手心,感觉冰凉的婚戒紧嵌入肤肉,滑落两颊的泪水却是灼烫似火焰。 「可是你独独忘了 一点,在发生那场致命车祸前,我们已经谈好离婚条件,就差把彼此的名字从身分证上面拿掉。」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藏起眼中的心疼,压下想抚去她颊上泪水的冲动,声嗓冷淡无情。 「书尧……」她哽咽,伸出纤手,想拉住他的袖口,却被他躲开。 「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认你吗?」他的阵光沉淡,彷佛是在看着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默然。 「这么简单的事,还不明白吗?」他扬唇,神情显得嘲弄。「郞吟恩,我已经不爱你了。就算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我还是想离开你,我已经厌倦跟你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不信……那你为什么会跟我上床?」她有些木然,凝望他的视线模糊一片。 「你应该也知道,自从成了翟紫桓,我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你有心诱惑我,我怎么可能抗拒得了。」 「是吗?只是单纯用我来发泄吗?」她自嘲浅笑,泪水直直滑落。 「纠纠缠缠这么久,还不够吗?真要我把话说绝,你才肯死心?郞吟恩配不上简书尧,现在的柳茜一样配不上翟紫桓,就算上天让我们用新的身分重新活过,我们之间还是一样不相配。」 「你会提离婚,只是因为我配不上你?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我结婚?」 他冷笑:「人心思变,就算当初我没那样想,并不代表以后都不会这样想。吟恩,别再那么天真了,非得要弄到我们彼此都觉得难堪的地步,你才肯放手吗?」 好一句人心思变。 她闭起双眼,颊上滚落的是泪,还是烧毁情意的火焰? 「吟恩,简书尧不爱你了,翟紫桓更不可能爱你。放手吧,离开濬王府,过柳茜该过的生活,找个爱你的男人,好好活下去。」 他拉高她紧握成拳的手心,扳开握得泛白的纤指,取走那枚白金镶钻婚戒,像是也把曾经投注在她身上的那些温柔与爱意,一并取走。 身子止不住的轻颤,她想痛哭,却只是哽咽失声,木然转身提足,一步步的往外走,一直走。 再也不回头。 「这么晚了,是谁敲门呀?」柳智博提着烛灯,拉掉木栓,将朱漆大门打开。 外边一片漆黑,夜深似墨,连半只鬼影也无,只闻虫鸣唧唧。 「怪了,我明明听见有人敲门,难不成真像静儿说的,我听错了?」喃喃自语着,柳智博左右一望,心中发毛,准备将门重新关上。 「爹……」一声微弱的低语荡入耳底,柳智博打了一个激灵。 「是谁?谁在那边装神弄鬼?」柳智博面色僵青,嗓门转大,后背一阵凉飕飕,寒意直窜。 「哎,这么晚了,你嗓门这么大做什么?要把左右街坊都吵起来是不?」萧静披着外袍,散着发走来。 「静儿,我好像听到有人喊爹。」柳智博打着哆嗦。 「谁会在三更半夜敲别人家的门喊爹?你准是又在惦记茜儿了。」 「娘……」萧静蓦然噤了声,目光直往门外瞟。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见爱妻面色不对劲,柳智博心一提,背脊发凉。 萧静没应声,拢好外袍走出门外,来到门阶旁,一团蹲身抱膝的人影前,跟着蹲下身,将外袍披上低声啜泣的人儿。 「受了委屈,知道该回家了?跌得痛了,才记起家中的爹娘?茜儿,你不能这么自私。」 「娘,对不住……」柳茜抬起泪水模糊的眼,不知哭了多久,嗓子已经哑透。 「真的是茜儿!」柳智博又惊又诧的靠过来,才想伸手去扶女儿,却被爱妻刨了 一眼。 萧静收回眼光,望着未知会一声便离家的女儿,低声道:「娘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濬王这般死心塌地,可娘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是强求不来,若是坚持到底,只让自己遍体鳞伤。」 「茜儿知道……」除了哽咽落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好了,孩子受了委屈,做爹娘的心疼都来不及,哪还忍心苛责。」柳智博扶着女儿起身,轻拍她后背,不舍的哄道:「茜儿莫哭,爹在这儿,有什么委屈进屋再说。」 「爹……」生平第一回,她有父母可依靠,被伤透了心,身寒心寒,却还有父母给她温暖。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郞吟恩,不曾拥有过的温暖。这是属於柳茜的,柳茜拥有的……也许,之所以不愿放弃书尧,是因为她一直不肯面对自己已不再是郞吟恩的事实。 如今的她,是柳茜,不是郞吟恩。 「来,先喝点热汤。我已经叫你的江叔炒几盘菜,瞧你脸色白成这样,手又冰凉,肯定是一整天都没吃饭。」 进屋之后,柳智博忙着张罗饭菜,像颗陀螺转来转去,倒是萧静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柳茜手背、手臂上的伤。 柳茜察觉了,不由得拉下袖口,遮去那些淤青红痕。 「桂雪只说你进了濬王府,此后便没再说起什么,那伤,是濬王府里头的人干的?」其实,萧静不过是拐着弯问她,身上的伤是不是濬王做的。 众所周知,濬王行事乖戾,与人待事甚是严峻,若有得罪,即便是女子也绝不轻饶,况且,濬王不喜女色一事,京中早已盛传,更不可能怜香惜玉。 「不是濬王。」柳茜摇首,低声道:「是端王。」 「端王?」萧静闻言一怔。「你怎么会跟端王扯上关系?」 无论是滨王还是端王,可都是两位不得了的人物。 「端王……看上我,想收我当侍妾。」 「什么!」柳智博吼出声,气得直拍桌。「我们柳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怎么也是做清白生意的,虽无家财万贯,该备的嫁妆一样都不会差,怎可能去当妾!这些皇族子弟平日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这般嚣张,岂有此理!明早我就去找京中最厉害的媒婆,帮你找个好人家,省得再被这些人糟蹋!」 第十一章 「爹……」 「我也赞成。」不给她插嘴的余地,萧静接口说道:「娘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濬王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你既然愿意回来,想必是放弃嫁给濬王的念头,是不?」 面对柳家两老殷盼的注视,柳茜苦涩一笑,点了点头。并非她想放弃,而是……那人逼得她不得不放弃。 吟恩,我不爱你了。 冷绝的眼神与无情的言语,盘据於脑海,那痛,刻骨铭心,如无形的刀刃,不留情地劈开了她的心。 「那就好,那就好。」萧静与柳智博互望一眼,表情俱是如释重负。 「明天爹就找来京中最好的媒婆,帮你找户好人家说媒。」 「是呀,是呀!娘一定会把你的婚事操办得风风光光,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敛了敛心神,看着两老眉飞色舞,她不由苦笑,道:「爹、娘,茜儿不家,茜儿不想嫁。」 两老一傻,瞪大双眸,素来冷静当先的萧静率先回神,嚷道:「女大当嫁,难道你要一辈子小姑独处,孤老终生?」 「茜儿……已非清白之身。」 话一出,柳家两老倶是默然。 「是濬王?」萧静问。 她没吭声,可她的神情已道明一切。 「无妨。」面色沉重的柳智博不舍女儿受辱,手往胸口 一拍,朗声道:「你便留在柳家,爹替你招婿。」 入赘就与当人妾室没什么两样,既是入赘,地位自然矮上一阶,因而会选择入赘的男子多是家贫,无风光家世者。 「我们柳家好歹也有些底,不怕招不到个青年才俊。你放宽心,明日爹便会开始操办此事。」 「那你也得看茜儿愿不愿意呀。」萧静一脸心疼地瞅着女儿。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 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只为厚着脸皮上门求别人娶她,如今失了女子最宝贵的页节,身心倶疲的回到家中求得父母的庇护关怀,父母没拿扫帚将她这个不孝女撵出去,依然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疼惜,她若还有良心,怎可能再忤逆他…… 柳茜内心苦涩地笑,垂下眼帘,幽幽说道:「茜儿没意见,就随爹娘的意思去办。」 濬王府。 夜色黑沉,府上的奴仆倶已睡下,唐良昇亲自端着一盅蔘茶来到书房。 「王爷,保重身体。」将蔘茶搁上紫檀木桌案,他抬阵,忧心忡忡的望着端坐在书案后的翟紫桓。 自柳茜离开王府后,濬王便一直坐在书房,盯着桌案上那枚模样奇异的戒子,一张俊脸阴沉沉的,甚是骇人。 送进书房的晚膳一 口也没动,又原封不动让下人端出去,至今滴水未进,实在教人放不下心。 「爷若是不开心,小的这就去把柳茜找回来……」 「你敢。」翟紫桓锐眸轻扫,如冰似刃,刺得唐良昇浑身发寒。 「小的说错话,请王爷息怒。」唐良昇连忙单膝叩地,汗涔涔的请罪。 「退下。」收回视线,深湛的眸光复又落在桌上的戒指。 书房的门阖上,恢复一室寂然。 他拿起那枚婚戒,紧握在掌心,眼前彷佛可见她闭眼落泪的画面。 「吟恩,别恨我。只有让你摆脱简书尧,你才能真正过得快乐。」布满血丝的长阵缓缓闭紧,嘶哑的嗓音,在沉寂的书房中回荡。 他一直记得很清楚,那是发生在他提离婚前两个月的事。 吟恩的舅妈约他在公司附近的连锁咖啡店见面。 由於吟恩的父母早逝,两人结婚时,婚宴上,女方家长席便是坐着她舅舅和舅妈,吟恩一直以来都是将两位长辈当作亲生父母相待。 基於如此,他对两位长辈自然也是尊敬有礼,只不过他的性子向来冷调,经常被误认为高傲冷漠。 「谢谢你愿意抽空见我。」那天,吟恩舅妈一见他来,神色十分紧张,还特意从座位上起身相迎。 「都是一家人,舅妈别跟我客气。」他很清楚,吟恩舅舅与舅妈,只要对上他或是他家人,脸上总会流露出矮人一截的自卑感。这种事在所难免,毕竟两家的社经地位确实有段差距。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约你出来。」吟恩舅妈努力以笑容掩饰她的局促不安。 相较之下,他从容不迫的端起热咖啡品啜,淡淡笑回:「舅妈如果有事要请我帮忙,我一定不会拒绝。」 「不是这样的。」吟恩舅妈的笑容淡了些。事后想起,他当下的第一个反应确实有些伤人。鲜少为自己的举止感到后悔的他,总会恼自己太过骄恣。 「我是为了吟恩才约你出来。」 「吟恩?」 「不晓得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经常一通电话便把吟恩找过去。」 「我知道。我爸妈跟吟恩还不是很熟悉,所以有时候他们会找机会互动。」 「互动?」吟恩舅妈苦笑,喃喃低语:「如果那也叫互动的话。」 听出她语气的无奈与怒意,他轻皱眉头,说:「有什么不对劲吗?舅妈直说无妨。」 吟恩舅妈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酝醸着莫大勇气似的,语出惊人:「书尧,请你和吟恩离婚吧。」 他微怔,但自小到大的训练,早已让他练就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立即反应回神,冷静处理,从容面对。 「舅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说的话很荒谬、很不可理喻。可是我告诉你,我和吟恩她舅舅都是这样希望。」 「我不懂,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你不好,就是因为你太好了,简家这扇门太高了,吟恩嫁给你,根本是自找苦吃。」 「舅妈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可以请你再说清楚一点吗?」他冷静的做出请求。 「我想你一定都不知道,当你不在场,你的父母是用什么样的言词羞辱吟恩,又是怎样想尽办法整吟恩,在吟恩面前给足下马威,让她见识要捧你们简家饭碗有多不容易。」 舅妈说的这些……他确实都不知情。在他看来,他爸妈除了对吟恩有些冷淡,往来互动依然客气礼貌。 「你爸妈知道你爱吟恩,所以不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舅妈叹气。 毕竟简书尧是独子,简家两老都是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当然不会傻到当儿子的面挑剔刁难媳妇。 显然他们非常清楚,与其跳出来反对,大肆阻挠,倒不如私下将吟恩整得筋疲力尽,让她自己弃守这段婚姻,才是最聪明的对策。 璀璨闪耀的豪门之后,藏有多少外人不知的晦暗? 「我知道舅妈是担心吟恩受委屈,请舅妈放心,我回去会好好查证,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保证不会再让它发生。」他不可能因为吟恩舅妈几句话就质疑母亲,总是要眼见为凭。 舅妈摇头苦笑:「这种事情,你要怎么保证?不管谁来看,都会认为是吟恩高攀了简家,你父母打从心底瞧不起吟恩,你有可能跟你父母断绝来往吗?」 他默然不语。 「吟恩一直很独立也很坚强,她不想影响婚姻,所以自己吞下那些委屈和痛苦,因为吟恩真的很爱你……我跟她舅舅都太清楚她的个性,就算遍体鳞伤,她还是会死守下去,这段婚姻对她来说,是一场注定会输的战争,我们不想看到她毁了自己,所以,书尧,由你来放手吧。」 后来舅妈还说了些什么,印象已经模糊,他只记得,那日离开咖啡店后,他让司机提早下班,自己开车回简家大宅。 原本是想当面询问父母关於此事是否属实,没想到他竟然亲眼目睹,妻子遭受父母恶意刁难羞辱的画面。 装潢华丽的偌大客厅里,帮佣似乎都已被支开,没人发现他在这个时间返回简家主宅。 他亲眼看见吟恩端茶给母亲时,母亲故意把茶洒在她身上,用各种难听的话羞辱她。 父亲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商业周刊,从头到尾没将目光摆在媳妇身上,却一再把她当佣人使唤数落。 他看见吟恩的眼眶泛红,泪光烁动,下唇紧咬泛白,却还是强忍着情绪,重新泡过一壶热茶,再一次挤开笑容向母亲奉茶。 「你爸妈很早就不在了,也没大人教你怎么侍奉长辈,难怪做什么都是笨手笨脚的。哎,家教差嘛。」 「我们这是在教你怎么当好简家媳妇。当初我嫁给书尧他爸的时候,也是每天都要向婆婆奉茶,这是简家从以前就订下来的规矩。」 「昨天你送来的那什么糕啊?做得乱七八糟的,能吃吗?我要王嫂拿去扔了,你改天再做新的送过来。」 扔掉之后又要人送过来,这不是恶意刁难是什么? 他从来不晓得,他那个出身名门,一向谈吐优雅的母亲,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竟是用这种可恶又可憎的面貌,对付他的妻子。 他悄然离开,回到公司,在办公室静坐到入夜,才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家。 吟恩一如既往,用甜美的微笑迎接他,餐桌上摆满以他喜好口味为烹调妹咿的菜肴。 「手臂怎么了?」他望着她臂上那片淡红,装作不知情的问。 「没事啦,今天不小心被热水洒到。」她毫无异状的笑了笑,揉揉手臂,转身帮他添饭,没瞧见他的眼神在一瞬间转寒。 舅妈说的那些,全都是真的。 吟恩努力迎合他父母,任由他们百般恶意刁难羞辱,却从来不曾向他抱怨哭诉。 他知道她个性独立坚强,遇事也不会哭哭啼啼,但也不代表这样的她,就会强悍蛮横。 婚前一直担任幼稚园老师的她,温柔体贴,对待小孩有极大的耐性,最初吸引他留心的,便是她刚柔并济的个性。 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个性让她宁可吞忍委屈,也不愿把实情告诉他。 他明白,她之所以会选择隐蹒,对於他爸妈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只字未提,是担心他和父母的关系产生裂痕,也不希望他们的婚姻因此蒙上阴影。 他开始怨恼自己。 身为她的丈夫,他要做的,是给她一个信任安全的婚姻,而不是让她独自苦吞委屈。 他也清楚,即便找上父母谈论此事,只会加深父母对吟恩的不满,依他们的个性与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完全敞开心胸接纳吟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一夜,他望着怀中熟睡的妻子直到天亮。 之后的一个月,他观察着妻子平日是怎样被他爸妈恶劣对待,又是怎样一次次隐忍不发。 等了又等,她始终不曾向他反应,无论他父母对她做了怎样恶劣过分的事,她总是选择独自面对,即便是诉苦,也只对她舅舅或舅妈聊,而且次数并不多。 那一个月里,他与吟恩舅妈经常私下会面……多么讽刺,关於妻子的内心状况,他这个夜夜同床共枕的丈夫,竟然必须透过第三者,才能掌握自己妻子的想法。 即便她感到心力交瘁,对他父母始终不肯软化的恶劣态度感到无奈痛苦,甚至有时会在半夜起身,坐在客厅啜泣流泪,她还是坚持继续隐瞒。 他终於明白,为何吟恩舅舅与舅妈会希望由他放手,结束吟恩所受的折磨与痛苦。 吟恩太坚强也太倔强,哪怕是痛到不能再忍受,伤到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她都不可能放手。 第十二章 为了守护这段婚姻,她更不愿意开口向他求援,因为平静的假象一旦被掀起,便会暴露出难堪的疮疤。 他不愿再看到她强忍委屈,也不要看到她因为爱他,一步步走入痛苦深渊,却还是面带微笑,欣然接受。 失去她很痛,可是看她因他而受尽屈辱,打落牙齿和血吞,他的心更痛。 於是,他决定「暂时」离婚。 经过缜密的思考,既然原生家庭是抛不开的包袱,与父母正面冲突又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 离开父母的掌握,离开家族事业,最重要的是带她一起离开台湾。 也许永远都没有两全之法,但时间可以淡化这些无解的难题。 然而,这个决定毕竟来得仓卒,他必须先做好完整周详的筹画,确保离开台湾后,他能让她过着安定无虞的生活,不必受苦。 在这之前,他当然无法再眼睁睁继续放任父母伤害她,暂时离婚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只要简家媳妇的身分还在,爸妈便能名正言顺的找尽机会欺辱她。 但是依她的个性,要是知道实情,肯定不会答应离婚,甚至不会同意跟他一起离开台湾。 她只懂得迎战与面对,从来不会退缩和闪躲,这是她坚强性格最迷人之处,却也是最大的致命伤。 为免节外生枝,他决定隐瞒暂时离婚的真相,而且是对所有人隐瞒,包括她。 等到他筹画好一切,届时再把实情告诉她也不迟。至少,习惯独自操控全局,从不向任何人解释原因和动机的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在一个月后的某天早晨,他毫无预警的,一脸平静的向她提出离婚。 但是万万没想到,上天开了他一个大玩笑,就在他准备放她自由的那一天,一场致命车祸,结束了他们在二十一世纪的生命。 他们的灵魂更离奇地,在这个陌生时空借体复生。 那日在茶楼厢房中,她硬闯而入,用着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语调唤出他的名字,他当下震撼不已,胸口直发紧。 当了三年的翟紫桓,从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到逐渐接受、适应这里的一切,他无时无刻都想着,在二十一世纪失去意识前,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妻子。 当她用另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他面前,昼夜折磨他的罪恶感,才稍稍消减。 虽然那场车祸的肇因非是因他而起,可是车祸当下,开车的人是他,如果他没有分神,如果他的警觉性再高一些,也许能避过那场致命车祸。 无论如何,他们夫妻俩都死过一回。 主动诉请离婚,让她内疚伤心,已经够可恨的了,临到车祸发生前一刻,他都无法保护她,在外界看来高高在上、优秀得近乎无所不能的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丈夫。 够了。无论是他,还是他父母加诸在她身上的痛,都已经够了。 思绪纠缠如麻,他想了很多,一向主张无神论的他,甚至有了命运根本不希望他们牵扯在一起的想法。 他也在心中做了许多假设性问题:假如她从来没遇见他,假如她的人生重新来过,而且少了他,会不会一切顺遂得多,幸福得多? 会不会,他是她生命中带来厄运的克星? 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了灵魂借体重生的奇遇,令他想了许许多多关於两人之间的因果论。 如果爱他,只会令她痛苦、令她不幸,不如逼固执的她放手。 所以他不愿意认她,不愿承认自己就是简书尧,他想要她死心放弃,用新身分开始全新的人生。 只是他没想到,逼她放手的过程竟是这么难、这么痛。 松开掌心,沉痛的眸光直望着白金婚戒,脑中交错着两张面容,吟恩与柳茜眼泛泪光凝视着他,无声控诉他的残忍无情。 为了简书尧受尽屈辱,最后还丢了性命,难道她还不怕? 她不怕,可他怕。 他怕她痛,怕她再为他受苦。即便那已是二十一世纪的事,即便两人已身在另一时空,浓浓的罪恶感依然深烙在他心上。 该说是上天对他们两人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吗? 两人借体复生的新身分,一个是尊贵的皇族王爷,一个却是平民百姓,这样悬殊的身分,不又是和二十一世纪两人之间的差距一样? 他不想再让那一切重演。 他想要她过得好好的,不必再为了他受苦,不必受谁恶意刁难,不必再委屈自己……所以,他逼自己放手,放她走;逼她放手,逼她走。 伤口,总会有痊癒的一天,只要她彻底恨透他,再浓的爱,终会慢慢转淡。 闭眼,沉沉吐出一 口沉郁之气,他起身,走至紫檀木书架,取出朱漆匣子,将白金婚戒搁入,掩上沉重的匣盖。 将对她的爱,也一并藏起。 日当盛午,凤川街上的食肆酒楼,人潮涌动,整条街上处处充斥饭菜香,柳家的糕点舖子生意向来就好,柳茜与吴桂雪外加两名夥计忙进忙出,不得片刻闲。 柳茜将冒着热气的栗子糕与桂花绿豆糕用酥油纸小心包好,交到客人手中,收妥碎银,方又转身继续张罗打包。 「茜儿,给我包两块荷花酥和豆沙卷。」糕点舖来来去去多是街坊大婶,要不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奴仆,来帮喜欢柳家糕点的主子采买。 「陈大娘你等会儿,我这就帮你包。」柳茜笑笑应了一声,手边继续忙着。 「茜儿,茜儿,有大事。」吴桂雪一手掀开帘子,一手端着盘刚做好的糯米凉糕,笑得喜孜孜的快步走来,顺手便往长案上搁。 「后头缺人手了?我去瞧瞧。」柳茜拿起乾净手绢抹了抹手,转身便要到舖子后头的灶房帮忙。 「哎,不是不是,后头不缺人手。小张,你过来帮个手。」吴桂雪撇头喊了一声。 「欸,来了。」前些日子新雇的年轻夥计手脚麻利,立时靠过来。 「桂雪姊,舖里正忙着,你要拉我去哪里?」柳茜被吴桂雪拉出糕饼舖子,一路直往龙潭街走。 「嘻,昨天萧大姊和柳大叔已经知会过我,要我今儿个正午带你到王记茶楼。他们说啊,要是你事先知情,肯定又要找尽藉口推三阻四。」柳茜怔了 一下,随即会意过来。 离开濬王府已有半个月,柳家两老卯足了劲儿,找来京中最厉害的媒婆,放出柳家招婿的消息,紧罗密鼓的操办起来。 近日来媒婆已带过几位面貌清秀的青年来过柳家,探探柳家两老的意思,不过正巧全让她因故躲开。 自然,关於她前些日子进了濬王府,覜着脸口出狂言,想要濬王娶她为正妻,最后却被濬王赶出王府一事,也不是无人知晓,街坊邻居之间偶有闲言碎语。 庆幸的是,说闲话的人虽不少,倒也不影响糕点舖的生意。 「桂雪姊,你几时当起我爹娘的探子?」打住幽幽流转的思绪,她扯开一抹苦笑。 「哎,别说得这么难听,我这是为你好呀。」吴桂雪拍拍她肩头,笑闹之中,眼神不免添了几丝怜悯。 身旁亲近的人,都晓得柳家两老替她招婿的主因,吴桂雪与柳家人向来亲厚,自然也清楚内情。 怕是柳家两老与吴桂雪都认为,她是被濬王玩弄了,才会落得这般凄惨。 唇角一扬,又是苦笑,柳茜轻摇螓首,也懒得多做解释,随他们去吧! 方走近人潮如流的王记茶楼,邻近的麒麟酒楼门口转出一道熟悉人影,柳茜眸光一横,眼尖瞧见,心下微凉。 才想拉着吴桂雪转向躲开,翟于坤愤懑的目光已刺往她面上,步履突兀一转,直直冲着她来,身后还紧跟着两名佩剑随从。 「呀?那不是端王吗?」吴桂雪诧异的一指。 「桂雪姊,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也不管那方来势汹汹,柳茜拽紧吴桂雪的手,匆匆旋身。 「给本王拦下。」不料,她们俩方一提足,身后便传来翟于坤低斥一声。 一名身形高壮的随从,迈开几个大步,随即绕到身前,把剑身一横,挡去她们的去路。 「这位爷,你、你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剑的。」吴桂雪当下花容失色,怕得瑟瑟发抖。 柳茜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静似水,转身迎视一脸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的翟于坤。 「茜儿见过端王爷。」站挺了嫋嫋身姿,她既未行礼也未回避翟于坤的目光,便这般笔直相望,一侧的吴桂雪早已双膝跪地,被她大不敬的举止吓得频频使眼色,猛摇头。 龙潭街上的茶楼酒楼,有人自二楼窗口探出头,有大批人将他们圈围起来,一脸等着看好戏的交头接耳。 既然对方有心找碴,再怎么放低姿态也无用,倒不如冷静迎战。 思及此,柳茜心一定,稚嫩的娇颜扬了扬,盈盈水眸是超乎年纪该有的沉着,无惊亦无惧。 「本王说过,别再出现在本王面前,这可是你自找的。」翟于坤抓高她细瘦的皓腕,冷笑一声,刻意拉开嗓门,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他接下来说的话。 「在场的人可都有看清楚了?这个小姑娘看似清纯可人,实则是个毫无羞耻之心,寡鲜廉耻的浪货。」 此话一落下,周围观望人潮立时沸沸扬扬,听风便是风的乡愿开始对柳茜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在这般封建专制的时空,她并不意外,也不觉有什么。於她而言,这些无知的群众,远比不上二十一世纪无孔不入又嗜血的媒体可怕。 「王爷出身尊贵,自幼饱读诗书,茜儿与王爷无冤无仇,还盼王爷给予尊重,莫要学街巷里的三姑六婆,专门道人长短,毁人清誉。」 「茜儿……你行行好,就别再说了。」觑着脸色黑若炭灰的翟于坤,吴桂雪抖着嗓子,猛扯她裙裾。 「死到临头还敢逞嘴上之快,柳茜,你当真是不怕死。」翟于坤加重手劲,不断捏紧圈制在掌中的细瘦皓腕。 黛眉轻蹙,柳茜也不抵抗,尖细的下巴一扬,直直迎视他,毫无半丝惧意。 「王爷不喜见到茜儿,茜儿也不愿冒犯了王爷,只是帝京虽大,也难保不会狭路相逢,不幸碰见,茜儿自当回避,王爷又何苦相逼。」怒瞪着那张婉秀娇颜,翟于坤心中真又恼又恨。 真是不甘心!何曾见过她这样的女子,他收的那些侍妾,个个乖巧顺从,软声软语,百依百顺,这个柳茜不仅敢直视他双眸,更敢当面责斥他这个王爷,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偏生她不知天高地厚,眼中只容得下六哥一人,连他这个端王都不放在眼底。 当真可恨! 「好一个狭路相逢。」翟于坤冷笑。「听说你从濬王府被撵了出来,不仅当不成王妃,连当个侍妾都没指望了,还白白丢了贞节。干出了这般下作之事,你还有脸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但凡有些羞耻心的女子,早已躲得不见人影,哪还像你这般恬不知耻。」 果然,这席话一出,围观的群众议论声浪渐大,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人也多了,看来翟于坤便是要想令她身败名裂。 「茜儿不偷不抢,也不曾作恶,亦未碍着任何人,何须躲起来?北宸国的律法可有明令规定,失了贞节的女子不能走出来见人?」 众人一听见她这番义正词严的说法,莫不目瞪口呆。放眼当世,哪个女子能面色不改,不羞不赧,直言自己失了贞节? 第十三章 这番话,当真是惊世骇俗哪! 虽知她能言善道,伶牙俐齿,翟于坤却没想过,她竟能毫无赧色的侃侃而谈,不禁又是一阵暗恼。 「比较起来,在大街上无缘无故刁难民女的王爷,不是更应该感到羞愧?贵为王爷,胸襟还这般狭小,王爷都不觉得有失身分?再说,如若王爷真这么轻视茜儿,当初为何还想收茜儿为侍妾?」 她这是顺着他的羞辱,狠狠倒打他一耙。 翟于坤恼了,几乎快捏碎了她的手腕,并且腾高另一手,眼见便要掮上她仰高的脸蛋。 蓦地,一只大掌截住了翟于坤的手,他一愣,撇头望去,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冷肃面容。 她微怔,目光幽幽地凝睇着那人,空洞的心口,隐隐发疼。 「六、六哥?」翟于坤的声嗓听来有些慌。 「身为皇家子弟,公然围事,为难一个平民百姓,于坤,你几时变得这般蛮横?」翟紫桓拉开了翟于坤箝制她手腕的那一臂,目光不曾挪向她。 「我……」翟于坤面色愤然,碍於在兄长面前不得失仪,只能欲言又止。 「这事要是传进了陛下耳里,你想陛下会怎么想?」 「六哥有必要为了 一个贱民,就拿陛下来压我吗?!」 翟于坤可不蠢,他怎么看都觉得,六哥此番言行,分明是在维护柳茜,可他不明白,假使六哥真在乎柳茜,又怎会将她赶出濬王府? 「我这是就事论事,不让你失了皇室子孙的颜面,你若还是执意如此,那也休怪我将此事上呈。」 翟于坤明白事情闹大对自己并无好处。当今皇帝敦厚爱民,对於恶意欺压百姓的权贵素来采以严惩,即便是皇亲国戚亦不轻纵。 所有皇室手足中,陛下最宠信六哥,六哥一言,绝对胜过朝中百官千语。 倘若六哥有心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陛下肯定会狠狠责难他一番。 思及此,纵有再多不满与愤恼,翟于坤也只能隐忍下来。 「六哥教训得极是,是我思虑不够周详,一时轻狂,忘了自己身分,不该与贱民一般见识。」 临走之际,翟于坤冷冷瞟了柳茜一眼,她却回以盈盈一笑,他愤而拂袖,领着两名随从扬长而去。 见状,柳茜收回染上几分幽怨的眸光,不愿再见伤透她心的那人,急欲转身离去。 不料,她的手腕蓦然一紧,被轻轻扯动,讶然地别首斜睐,翟紫桓神情阴沉的望着她,薄唇紧抿,似隐忍着怒意。 她不懂,他不是铁了心要划清界线,何必再管她死活? 「你……」 「跟我走。」翟紫桓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走出热闹的龙潭街,留下议论纷纷的群众与眼巴巴瞪着他俩离去背影的吴桂雪。 哎,茜儿不是被濬王撵出王府的吗?瞧濬王那副恨不得吞了茜儿的模样、方才急欲替她解围的霸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厌恶茜儿呀。 他拉着她走进一处无人死巷,并下令让杨青挡在巷口,不让闲杂人等进入窥闻。 「你私下见过翟于坤?」他恼怒的问。 「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关?」她冷然以对。 「为什么要去招惹翟于坤?你不知道这是替自己找麻烦吗?」 「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你晓不晓得,他现在千方百计要对付你。」看见她一脸毫无所谓的神情,他气恼的低斥。 她自嘲一笑:「是吗?那又如何?我拒绝了他,他忍不下这口气,自然会处处找我麻烦,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吗?倒是你,怎么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听说,皇帝已经拟旨要指婚,再过不久,濬王府就要办喜事了。恭喜你,这次不用再娶一个配不上你的女人。」 她眼中幽凉的怨懑,令他胸口为之一紧。 吟恩从来不曾用这样的眼神凝视他……他真的伤她很重。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简书尧究竟有没有背叛郞吟恩?」死死忍下汹涌的泪意,她直直望入他眸心。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不可能再做回简书尧,你也不再是郞吟恩。」 「我就是想知道。给我答案,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哪怕是路上偶然相逢,我也会躲开,彻彻底底把你忘了。」 明明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可是当他亲耳听见她承诺,他的心如被血淋淋的撕裂。 简书尧,你这又是何必?他在心中苦笑暗讽自己。 「没有。」不让胸中满溢的痛苦显露半丝半毫,他沉定直睇,口吻坚定。 「简书尧没有背叛过郞吟恩。」她想笑,灼热的泪意却涌出眼眶,哽咽低语:「谢谢你……帮郞吟恩保住最后的尊严,但是,我要的是事实,不是善意的谎言。」 她怎么想,就是觉得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 一切其实都是有预兆的。 他提出离婚前的一个月,她早已察觉出他的某些异状。 例如,有几个晚上,当她夜里醒来,发现他坐在床边抽着菸;他菸瘾不大,她只在他心情烦躁时见过他抽菸。 还有,好几次吃晚餐时,她发现他皱着眉头凝视她,眼神阴郁,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却又碍於某些原因忍下。 种种迹象都导向他外遇的可能性。 「你不相信我?!」他怒问。 「一个男人都已经瞧不起自己的枕边人,当然会往外发展。如果没有第三者,你又为什么要那么急着提离婚?」 她笑着,却也流着泪,努力想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平静,却还是哽咽失声。 「我没有!」向来冷静的他,难得激动起来。 「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做不回原本的自己,你又何必再隐瞒?难道,那个女人是我认识的熟人?」她就是不相信他! 翟紫桓胸口 一堵,怒火中烧。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别的女人,我没有背叛你。郎吟恩,并不是每个主动提离婚的男人,都是因为有外遇。」 「既然你坚持不肯告诉我实情,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抬起手,抹去颊上的泪痕,她勉为其难挤开一丝笑意。「反正,你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你不爱我了,你不要我了,虽然很难堪,可是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低垂着长眸,分放身侧的双手攒紧再攒紧,紧得指节泛白,拳头轻颤。 「柳茜的爹娘已经在帮我招婿,再过不久,我就会嫁人,你也会迎娶吕相国的女儿,我们各自婚嫁,谁也不干涉谁,你也不必再担心我会死缠不放。」她反覆做着深呼吸,平复激动的情绪。 「最后,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完之后,走出这条巷子,从今以后,我会当作从来不认识你。」 「……你问。」他没抬眼,沉醇的嗓音嘶哑。 「发生车祸的时候,为什么你当下第一个反应是抱住我?」 「因为那是我的错,我必须保护身旁的人,不管身旁坐的人是谁。」他避重就轻的说,脸上飞掠过一丝不自在。 「我看得很清楚,是那辆发财车撞过来,会发生车祸根本不是你的错。」她眸光盈盈,紧瞅着不肯正视她的俊颜。 「我说了,不管那当下坐在我身旁的人是谁,我都会那样做。」他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可依然不愿与她眸光相对。 「是吗?不是因为你还在乎我?也不是因为,你心中还存着一丝丝对我的爱?」 「……当然不是。」 「真的?」这一次他没吭声,只是别开眼,默认。 「书尧,你真的很残忍……真的。」长睫掩下,她轻笑,笑声沙哑乾涩,更近似哭泣。 闭眼,深呼吸,她握紧两手,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侧着身子斜睐。 「你知道吗?当我还是郞吟恩的时候,当你残忍的向我提出离婚的时候,我多么希望当下的自己怀了你的孩子,这样一来,也许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会多考虑一点,也许……你会顾及孩子,继续忍耐着,跟我一起过生活。」 她知道,这种傻话说出来,只会令人觉得自艾自怜,这从来就不是郎吟恩的个性。 可是,都已经到了最后,走出这条巷子,从此两人便是陌路人,她想把藏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但是很可惜,郞吟恩运气太背了,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怀孕。」苍白的秀颜浮上一丝凄楚的笑,她顿了顿,决定赌上最后一把,说:「可是柳茜却怀了翟紫桓的孩子。」 闻言,始终静静伫立的颀长身躯蓦然一震,俊颜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我怀孕了。」怕他没听明白似的,她又重复一遍。「原本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因为那天本来就是我有心诱惑你,你也说了,你只是一时耐不住诱惑,才会在我身上发泄,这个孩子自然也与你无关。不过,我想了想,还是应该知会你一声,毕竟,你才是孩子的父亲。」 「你真的……怀孕了?」 「如果你是怀疑我说谎,想用怀孕的谎言挽回什么,那你大可以放心。」她垂眸,一手轻抚上平坦的腹部,苦涩地说:「我已经死心了,不会再傻到用这种方式逼你或求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会承担。既然柳茜的爹娘已经帮我招婿,往后也不用担心孩子生下来会受欺负,我也不会让孩子知道,你就是孩子的父亲。」 她要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翟紫桓沉痛的闭紧双眸,这一刻,他开始恨起上天,为什么不让他在那场车祸就此死透。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要引你自责。夫妻一场,虽然时间不长,但你应该懂我,我不会把心机用在这里。」 他当然懂她,正因为懂,所以才心疼她,才会接受她舅妈那个荒谬的建议,由他画下句点,逼她停止对他的爱,不想让她继续忍气吞声,受尽屈辱。 「就这样……我想说的,全都说完了,就像我刚才说的,走出这条巷子后,往后各走各的,把彼此当作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低垂着脸蛋,纵然眼眶蓄满水光,仍是兀自扬起嘴角,逼自己释然一笑。 再次提起凝滞的步履,始终挺直的纤细腰背微微打颤,她转身,唇上笑意在背对他之后立刻敛起。 泪如雨下。 模糊的水眸,直直盯着前方,估算起走出巷口的距离。 这是最后的赌注,她只能放手一搏。 是的,怀孕只是一个谎言。 只要他心中还有她,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怀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 假使他真的不在乎,对她真连一丝感情都不剩,方才她已经把责任归属说得清清楚楚,他不可能为了孩子就留她。 一步,两步,三步。步履走得极缓,心口却是震颤得胸腔都泛疼。 一滴,两滴,三滴。明明努力扬起嘴角,泪水却不停涌出。 就快到了……再差两步,她便要走出死巷。 可是走出这条死巷,她的人生却是转进了另一条死巷;生命中少了他,她活着又有何意义?不过是一具能呼吸的死躯罢了。 脚步慢得不能再慢,可终究还是走到了终点,杨青挡在巷口的背影已近在一步之遥。 再一步,只要再跨出这一步,她与他,从今以后就只是两个陌生人。 她微微垂首,睨往鞋尖,彷佛必须耗尽全身力气似的,极为缓慢的迈开脚步,心中已是一片荒芜。 第十四章 「别走!」一阵强大的力量自后方撞来,如同飓风一般,将她圈围,沉哑的嗓音几欲贯穿她的心魂。 「吟恩,不要走!」再一次,他激动的低唤她名字。 她全身都在颤抖,目光木然直视前方,即便被他强壮的双臂紧紧圈抱,能感觉到属於他的体温不断渗向她,不真实感依然好浓重。 「如果是为了孩子……请你不要勉强自己。」她几乎颤不成音。 「我没有外遇,没有爱上其他女人。」顾不得两人的对话会否被杨青听见,他扬高嗓音,情绪激昂的解释。 「我爱你。」 「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因为我爱你。」她一怔,随即流着眼泪失笑:「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会提出离婚,是因为你爱我?」 这一点也不好笑。 不想让杨青听见接下来的对话,他将她拉回死巷尽头,目光灼灼地默睇着那张满布泪痕的小脸,面色沉痛,良久不语。 「回答我,什么叫做你会和我离婚,是因为你爱我?」害怕他又选择将答案掩藏,她激动的追问。 「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了我受委屈。」深沉眸光中,藏着无尽的心疼。「我爸妈那样对你,你却必须一再吞忍,甚至不敢告诉我,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你知道我知道后,心里有多难受?」 她瞠大水眸,嗓音发颤:「你……你都知道了?」 「看你那样忍耐,只在我面前微笑,独自伤心痛苦,我还算是什么丈夫?还算是什么男人?如果为了爱我,必须让你承受那些,那我宁可放手。」 原来,这才是他提离婚的真相。 不是因为别的女人,不是因为不再爱她,而是他不能忍受她委屈求全。 一瞬间,紧绷多时的情绪全盘崩溃。 「你好过分!好残忍!你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跟我离婚!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不要我!你觉得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吗?没有你,我能好到哪里去?书尧,你真的好狠心!」 大掌抓住猛捶着他胸膛的粉拳,他将她嵌进怀里,深深地,紧紧地,低下头吻去她脸上奔流的泪。 「你还没听我说完。」他目光沉郁的说:「那时候,我是打算暂时离婚。」 「暂时?」她难以置信的哽咽着。是她落伍了吗?离婚还有分永久和暂时? 「先让你离开我一阵子,别让我爸妈有机会再伤害你,趁着这段时间,我也可以筹画离开的事。」 「离开?你要去哪里?」她茫然的睁圆泪阵。 「不是我,而是我们。」他的语气十分坚定,没有半分虚假。 「我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我了解我爸妈,不管你怎么努力,他们都不可能接纳你,而你又不愿意避开他们,在家族企业里工作,我也很难跟父母切割,既然如此,我决定离开。」 她怔住,好片刻才理解他口中的离开是何意。 「你想带我离开台湾?」不只这样,他还想放下简家的事业,跟她一起出走! 天啊,这些她完全不知情! 他苦笑:「结果没走成,反而害你失去生命,灵魂跑到这个奇怪的时空。」 「为什么离婚的时候,你没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她怔了怔,一时无语。确实,要她看见他为了她放下在台湾的一切,她办不到。 倘若她知情,一定会尽全力反对,一个愿配合他的计画。 此时此刻才解开:「原来,他不是不爱她才提出离婚,而是为了让她免於伤害,甚至想为了她放弃一切所想出的权宜之计。」 老天,她完全误解了他!还不断揣测他有了别的女人,以为他真的不要她了,她真的好傻好笨! 下一瞬,她哭得几乎不能呼吸,频频换气。如果她没撒这个谎,是不是就这样被朦骗一辈子?以为他真的不爱她了,错怪他真这么狠心无情的对她。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没有隐瞒我的决定,你也不用这么伤心。」心疼她的泪水,他在她耳边不断重复道歉。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么到死之前,都不要再推开我。」从他怀里抬起狼狈的脸蛋,她痛哭失声的做出请求。 他闭起灼热的眸,收拢双臂将她抱得更紧密,再睁开眼时,她捧起他的脸庞,踮高脚尖,吮上他的唇。 所有的伤害与痛苦,彷佛都随这记吻,一起融入彼此的心底,昇华成更坚定的爱。 绵密的吻,持续许久、许久。 直至两人都喘不过气,近乎窒息,四片潮湿密贴的唇瓣才分开,阵光依然眷恋不舍相缠。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来到这里,我们都换了新身分,你还是想推开我?」思及他的冷酷无情,她的眼神添了 一丝幽怨。 他沉默片刻,才把自己的想法源源本本告诉她。 包括他认为她的生命中如果少了他,也许一切都会更好,她可以重新来过,彻底遗忘二十一世纪所受的屈辱与伤害。 但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她对他的爱实在太深,太深。他一相情愿的想法,反而让她伤得更重。 未了,他又神情阴郁的说:「而且,不管那场车祸的肇因是什么,都是我害你送命,我不想再让你为了我受到任何伤害,遭遇更多不幸,於是我的脑中浮现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也许只有让你跟我彻底切断所有牵连,才是爱你最好的决定。」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才刚止住泪意,她立刻又起了痛哭的冲动。 「我想要见到你过得比和我在一起时还好,不要再委屈自己,也不要再为了什么配不配得上谁的蠢问题,受到任何羞辱。我害怕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变得这么不幸……你懂我的,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可是我害你死过一次,所以我真的害怕,害怕会不会你跟我一牵扯上,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他没有错,从头到尾都没有。 他太爱她,所以害怕她会再遭逢不幸,因为这份恐惧,所以他千方百计想推开她,让她远离他。 这是他爱她的方式,是他想保护她的方式,尽管过程是那样折磨与残忍,可说到底,他全是为了她好。 他的出发点全是因为太过爱她,爱有多深,恐惧便有多深。 当他对她残忍时,同时也是在伤害他自己,因为他是这么的爱她,而她竟然还揣测着他是否爱上了别人。 猜忌,果真使人变得盲目且愚蠢;一如爱情,也令他做出这么自私又残酷的决定。 她几乎真要以为他是彻底的不爱她了!老天,那比直接撕裂她的心,还要来得痛苦折磨! 忍下几欲溃堤的泪意,所有的怨慰都化作深浓的爱意,她把脸埋进他胸膛,双手圈紧他的腰。 「答应我,不要再用这么残忍的方式为我好……我宁愿遭逢各种不幸也要跟你在一起。」 他的答覆是一记深深的回拥,像是要将她嵌入胸坎似的,环住她的双臂紧得不能再紧。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感受彼此的温暖与不再遮掩的爱意。 直到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才有些埋怨的低问:「是因为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所以你才愿意向我坦白这一切?」光想到若是她没走这步险棋,结局会有多令人心碎,她的心口不可自抑的颤抖。 「那是我们的孩子。」他特别加重语气强调。 她一窒,望着他殷切灼亮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虚,面色微窘。 要是他知道,她根本没有怀孕,他会不会又想逼走她?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如今两人已经把话说开,往后还怕没有机会怀上孩子吗?秀颜一整,掩去心虚之色,她扬起甜笑,双阵灿着晶亮的狡诘。 「对,这是我们的孩子。」将脸埋入他浑厚的胸膛,纤细的手臂将心爱男人圈紧,这一刻,她只想感受他。 至於孩子……日后加紧「补上」就好。 「现在可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柳茜被濬王玩弄,还被赶出府的丑事,往后在京中,我要怎么生活下去?」她无奈的叹了 一 口气。 「跟我回濬王府,明日我就入宫告诉皇帝,我要娶你当我的王妃。」 「可是柳茜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太后和皇帝会允许吗?」她忧心的说,心中却在窃笑。 因为她很清楚,不论是简书尧,还是翟紫桓,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就算前方挡着千刀万剑,他都不会放手。 原来有些男人,就算平时再精明,只要搬出孩子的名义,就可以治理得服服贴贴,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离开濬王府,应该直接撒谎自己已经怀孕才对……算了,不去想那些,当务之急,她应该赶紧让自己真的怀上孩子。 「只要翟紫桓坚持,皇帝跟太后迟早要同意。」他的口吻万般笃定,搂在她腰上的铁臂微微放松,生怕弄伤她依然平坦的腹部。 「嗯。」她垂眸,心虚一笑,脑中只想着该怎么快点「赶进度」。 「走,现在就跟我回王府。」大掌攒紧她的小手,他一心只挂记她的身子。 柳茜现在的身子单薄娇弱,年纪又这般年轻,现代医疗技术也不发达,怀孕生产可是大事,当然要严阵以侍。 「不行。」她反拉他的手臂。 「你不想跟我回去?」眉头一紧,俊美的面庞不安地凝睇她。 「柳茜的爹娘还在茶楼等着我,我得赶过去。」 「我派人过去说一声。」 「媒婆带了有意入赘柳家的人要与我见面,於情於礼,我都该过去打个照面。」她一脸无奈的回瞅。 「好,我和你一起过去。」他不容拒绝地重新牵起她的手,面上有着清晰可见的醋意。 她低垂脸儿,抿唇一笑,胸中直泛甜蜜。 王记茶楼的二楼雅座,一片鸦雀无声。 在场众人下巴直落,眼珠子瞪大,齐齐望着被濬王一路挽在身侧的柳茜。 「这、这是怎么回事?」头簪红花,眼角点了颗朱砂痣的媒婆撇首,望向同样怔忡傻眼的柳家两老。 柳智博与萧静互望一眼,愕然无言,倒是方才赶来通报的吴桂雪,别具深意的直笑。 一旁面貌斯文的青年更是急得满脸淌汗,频频抬袖拭额,时不时压嗓低问媒婆:「王大娘,你不是说柳家要招赘吗?」 「柳茜的爹,柳茜的娘,你们两个倒是说句话啊。」王媒婆急嚷。 「哎,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柳智博直摇头。 「柳大叔,萧大姊,现在你们总算相信我说的话了。」吴桂雪前不久如实将情形转告柳家两老,还被斥为胡扯,当作是帮着柳茜开脱的帮手。 「爹、娘,对不住,方才有些事耽搁,所以来晚了。」柳茜盈盈上前,对久候多时的爹娘和媒婆回以歉笑。 无人应声,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后的翟紫桓。 「民妇见过濬王爷。」媒婆早已起身行礼,覆在脸上的厚厚脂粉微微抖落。 「嗯。」翟紫桓淡淡摆手。 「爹、娘,我……」柳茜秀颜微窘,欲言又止。 萧静扬手,制止女儿继续往下说,一手拦住想起身行礼的柳智博,更不忘刚他一记冷眼。 柳茜悄悄侧眸,偷偷抛了 一记无奈的眼色,翟紫桓见了,嘴角一挑。 当初结婚时,简书尧不必接受岳父岳母的考验,如今看来,翟紫桓恐怕没这么好过。 终章 萧静一派惬意的坐於原位,凉凉开口:「王爷真是好兴致,平日不是上茶楼品茗消遣,就是待在王府欺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娘,他是王爷呀。」柳茜低声提醒。 「是呀,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欺负我家闺女的那个濬王爷。」 萧静脾气一上来,胆识可不比男子差。再说,又有哪个为人爹娘的,见到害自家闺女名誉尽毁的罪魁祸首,还能躬身迎接? 「静儿,你可别惹祸上身啊。」柳智博急得浑身大汗,猛扯爱妻的手臂。 「别吵。」萧静甩手不理。 「王爷,他们这般放肆无礼,属下这就上前教训。」主子虽未面露不悦,一向忠心护主的杨青已经沉不住气。 「退下。」翟紫桓眸光一横,淡淡下令。 「哎,欺辱我家闺女还不够,现在连我们两个老的都不放过?」萧静语气极酸的嚷着。 「娘,王爷他没那意思。」柳茜连忙出声缓颊。 「濬王爷,正所谓民不与官斗,方才的事我也听说了,端王爷找茜儿的麻烦,劳您高抬贵手,替茜儿解围,我们心中甚是感激,日后还望您继续高抬贵手,离我家茜儿远一些。」 萧静讪讪地说罢,起身拉过柳茜便走,翟紫桓立时往前一站,阻拦两人去路。 「茜儿要随本王回府。」他斩钉截铁的朗声道,茶楼内登时喧哗四起。 「敢问王爷,当初是谁把茜儿撵出王府?」萧静气定神闲的反问。 柳茜扬眸与他对视,苦笑摇首,透过眼神转达,千万别和他未来的丈母娘计较。 翟紫桓轻扯嘴角,倒也不以为意,反是替她感到高兴。他知道,父亲去世是吟恩心中淡不去的伤痕,如今能有双亲依靠护持,想必她对柳茜爹娘甚是珍惜敬爱。 「先前之事,全是本王的错,如今本王已经决定娶茜儿为妻,然后必当尽力补偿茜儿。」 「哇,茜儿要当王妃了 !」吴桂雪喜孜孜的拍掌大嚷。 「王爷,饭可以乱吃,承诺可不能乱给,王爷可是皇亲国戚,怎可能娶一介平民为正妻,纵然王爷是要立茜儿为侧妃,恐怕皇帝爷还不肯。」 「柳大娘如若信不过本王,本王这就入宫请旨。」 「请旨?王爷想请什么旨?」 「自然是请陛下赐婚,让本王名正言顺迎娶茜儿。」 此话一出,四下譁然。 竟然能让濬王亲口许诺,入宫请旨赐婚!柳家可不是王公贵族,只是一般寻常百姓哪,这个柳茜当真是好大的面子哇! 「光说不练,又有何用?我们这就回家等着王爷拿指婚圣旨来娶。」萧静不疾不徐的轻笑回应。 「娘……」哎,萧静这回可真是炸毛了。真糟,要是不能跟书尧回濬王府,她一个人怎么怀孩子? 「走,我们回家等着。」瞧见女儿一双水阵盈盈直望着翟紫桓,萧静撇唇,不由分说的强拉她离开茶楼。 真没骨气!她萧静的女儿,可不是说娶就娶!管他是王爷还是皇帝爷,想娶茜儿当妻,都得先过她这个槛! 不多不少,一日不差,一个月后,北宸国最是尊贵,受尽皇帝荣宠的濬王爷,由太后亲自下旨指婚,将民女柳茜许配为濬王正妻。 濬王更是带着圣旨,带着数十辆马车的丰馈聘礼,亲自上柳家提亲。 那当下,未来的丈母娘萧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要娶我女儿可以,但是王爷必须承诺,日后王爷身边只会有茜儿一人,不会再纳侧妃与侍妾,如若不愿,那么柳家哪怕是抗旨斩头,也不愿把女儿嫁入濬王府。」 濬王一笑,当场允诺。 在场有幸目睹此事的人,无不四处大肆宣扬,褒赞濬王是千古难逢的一等夫婿。 濬王大婚的消息一出,一时轰动帝京,京中人人皆道,柳家闺女手段一绝,竟能「治癒」濬王的龙阳之癖,一夕翻身,地位显贵。 这夜,濬王府喜事临门。 龙凤对烛,喜字剪纸遍贴,大红灯笼高高挂,文武百官轮番亲送贺礼,来往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当初她和书尧的婚礼,被媒体誉为灰姑娘嫁入豪门,想不到再嫁一回,情势依然相同。 穿越时空,人事全非,不变的是,书尧依然是高高在上,她仍是身分矮上一大截,莫非这真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 思及此,她不禁想笑,这娇媚一笑,正好落入了挑开红盖头的翟紫桓眼底。 两人今晚同样被古人繁琐的婚嫁礼仪整惨了,加上翟紫桓是贵族子弟,太后与皇帝又各自派人来观礼,几番折腾下来,再好的耐性与体力都被磨光了,真不晓得古人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拿掉了压得她整晚喘不过气的沉重凤冠,放掉盘起的长发,大手体贴地轻揉她的后颈。 「嗯……」她发出慵懒舒服的呻吟,水眸微弯,柔睇着身穿一袭贵气新郎红袍的翟紫桓。 「古人的婚礼可真够烦人的,你一定累坏了。」颀长身躯往她身旁一坐,让她将头枕上他的肩膀,大手顺着嫩白的细颈一路往下,按摩起她酸疼的腰背。 他按摩的技巧真好……她舒服的轻咛一声,任他俐落的解她胸前的绣扣,脱下身上那袭太后御赐的华贵嫁衣。 「呼,总算可以喘口气了。」不出片刻,她身上仅剩抹胸与亵裤,自然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上头密密绣满如意吉祥的细致纹饰。 他亦已褪下长袍,光裸着浑厚坚实的胸膛,下身仅着一条黑绸里裤,白玉簪子抽起,流墨似的长发垂散而下。 她痴望片刻,细软的藕臂勾上他的颈子,笑容甜似蜜,嗓音娇娇软软的道: 「我从来没想过,你留长发的模样会是这样,真好看。」 「不觉得很娘娘腔?」他轻笑。 「不会,很适合你。」她凑上妆点得如艳花的秀颜,啄吻他上扬的薄唇。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端起搁在几案上的合卺酒,喂着她喝了几口。 「我已经让人把酒换掉,杯里装的是菊花茶。」他贴心的说,没发觉她眸内一掠而过的心虚。 啊,差点忘了,虽然所有难题看似都已解除,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怀上,万一谎言露馅,书尧不知会有多生气…… 思及此,她连忙收起慵懒倦意,笑容更添娇媚,将金盏杯搁下,跪坐在榻上,把男人强壮的身躯拉向自己。 纤白的细指轻画过坚硬的胸膛,刻意在褐色小点上绕圆,她扬起水光潋的眸,凝视他的神情千娇百媚。 他胸口一紧,喉结上下滚动,感觉下腹开始发硬,体内的慾望开始沸腾。 「吟恩,不行。」强压下几乎快失控的渴望,他拉开她不安分的小手,抗拒脑中窜动的无数邪恶念头。 「为什么?」她轻咬下唇,眸光无比娇媚的瞋着。 「还是怀孕初期,你现在的身体又这么单薄,我怕会影响胎儿。」他伸出宽大的掌心轻搁在她的小腹上,俊颜洋溢着即将为人父的骄傲。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她的谎言可就圆不了。 秀颜甚是苦恼的微皱,她决定改变策略,先放低他的戒心,再慢慢诱惑他。 「你是怎么让太后答应这门婚事的?」 她靠在他的胸口,稍稍收敛起娇媚,端着纯洁无辜的神情瞅他,纤手却是若有似无的,在他的腰腹间游走。 「很简单。」他半掩长眸,嘴角上扬,大手忍不住抚上她细腻如丝的美背,带茧的指腹来回轻画过雪肤,稍解体内奔腾的慾望。 「怎么说?」她娇瞋一眼。 「你想听哪个版本?文雅一点的?还是将文绉绉的话直接翻译?」他笑问。 「直接翻译吧。」她受够了那些饶舌的言词,一句话往往得绕好几个圈,有时话中深意还得自行深入挖掘。 「我告诉太后,柳茜治好了我的特殊癖好,原本我只要碰上女人就会全身不舒服,只对男人有感觉,除了柳茜之外,我对其他女人起不了任何反应。」 听着他露骨的告白,心口悸跳,她脸颊瑰艳似火,又窘又羞的抿唇直笑。 他勾唇,长指轻画过她柔嫩的脸颊,抚过她羞赧的娇笑。 「至於为什么太后会这么快就下旨,则是因为我告诉太后,你的肚子里已经怀了我的孩子,难道她忍心看到我的骨肉流落在外,没有名分?太后一听,当场比我还急,立刻召来太监拟旨,还把皇帝一起找来商量婚事。」 糟了……这下连皇帝和太后都以为她怀孕,要是不快点把孩子「弄」出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心中火烧火燎,偏生又急不得,她垂着眸,一双黛眉微蹙,皓齿轻咬住软润红艳的唇瓣。 「怎么了?瞧你一脸不开心的样子。」长指勾起水嫩下巴,他温柔地笑睇她。 「书尧,我……我不舒服。」她红着脸嗫嚅。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他敛笑,俊颜一肃,连忙要起身下榻。 「不是、不是。」藕臂一勾,连忙将强壮精实的身躯拉回来,她娇软的偎近他胸膛。 「不是肚子,那是哪里不舒服? 」他话才刚说完,她已经伸出一双纤手,将他按倒在榻上。 「我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忍下羞意,她敞开滑腻玉白的腿根,往他坚硬如磐的腹部压坐而下。 他低哼一声,呼吸加重,眸光渐沉,闪烁起慾望的火焰。 媚眸挑起,软唇一勾,秀丽小脸悬着娇柔可人的浅笑,她将双手绕到颈后,解开了抹胸的系绳。 …… 为了圆谎,也为了快点怀上两人的孩子,这一夜她可是彻底撇下羞耻心,努力施展媚术,让他一次又一次隐忍不住,翻身压倒她,用灼热的白液将花 穴 灌饱。 那一夜直到天亮,守在新房门外的随从与新入府的丫鬟都脸红似血,不自在的低着头。 直到最后一回,他将精华一滴不剩的射入花 心,汗湿的强壮身躯压覆在她身上,同样筋疲力尽的她,依然盈盈甜笑。 纤手轻抚过他俊美的面容,她凑近微肿的唇,啄吻他优美的薄唇,却见他紧皱眉头。 「我们这样……会不会伤到孩子?」他忧心的问。 「不会,你多心了。」她狡黠一笑,赶紧转移话题:「我很高兴可以再嫁你一次。书尧,我爱你,这辈子我只嫁你一个,绝不二嫁。」 「对不起,之前我那样伤了你。」纤手按上他的薄唇,她轻摇螓首,软声道:「都已经过去了,你已经又娶了我一次,还答应柳茜的娘,往后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这就够了。」 他何其有幸,可以被这样一个拥有坚强心志,却又温柔包容的女人深深爱着。 俊颜微微动容,他不住的啄吻她的眉眼,她却不安分的扭动娇躯,探舌轻舔他的下颚。 他垂眸一睨,瞧她笑得娇媚柔情,软唇轻启,徐吐兰息……分明是又想诱惑他。 「吟恩,我们不能再……」他的唇被堵住,纤白的小手抚弄着他的胸膛,继续压榨他的精力与热情。 当务之急,是快点赶进度,万一她的谎害他背上欺君之罪,那可就糟了。 窗外,天边云外曙光方亮,布置得一片红艳大喜的新房内,依然是春色无边…… 后记 【后记 乔宁】 大家好,我是乔宁。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很高兴又跟大家见面了! 书出版的时候,暑假应该已经结束了,夏天也快到尾声,再来就是中秋节了,大家记得少吃烤肉,以免肥肉上身喔,呵呵。(欧巴桑的叮咛)那就来聊聊这本书吧! 因为亲爱的阿编有提过,所以首先要来自首一下。 自首什么呢? 就是在故事的开头,我埋了个梗,小小制造一点悬疑,让人家揣测到的么男主角要提离婚,重生后又为什么不肯认女人。 其实啊,一开始我属意的设定是真的让男人外遇(汗),但是写着写着,自己也觉得,罗曼史男主角外遇,这应该是很幻灭的事,读者应该会想杀了他吧? 但是孩子都已经生一半了,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把稿子杀了 (笑),所以到后来决定大转弯,就成了大家现在手上的这个故事。 虽然设定上有些变动,不过我想表达的爱情纠葛还是不变滴。 再来说说女主角。我个人很喜欢这次的女主角,因为她很坚强,但是也很固执,为了自己追求的爱情,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侮辱都不怕,真的很勇敢。 至於男主角的心态,当娘的要来帮他解释一下。嗯,他就是死脑筋,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女主角,所以重生后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牵扯,觉得女主角与他在一起只会遭逢不幸,才会千方百计想推开她。 爱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每个人在经历人生的剧变后,或多或少都会有改变,可能会变得坚强,也可能会变得软弱,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面对新的抉择时会有恐惧,也可能退缩。 男主角与女主角就是两种爱情的对比。 一个是不管遭逢怎样的剧变,还是依然坚持自己所爱,选择握紧不放手;一个是害怕所爱的人会再因为自己受伤,心中恐惧,所以一直想放手。 这就是这个故事主要想表达的感觉,希望大家会喜欢喔! 那么我们下次见了!(飞吻)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