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职场》 1、天下第一案

/p 职场规则分为两种:显规则、潜规则。但在潜显两种规则中,还分为显规则中的显规则、显规则中的潜规则、潜规则中的显规则,潜规则中的潜规则。不知从哪位厚黑大师开始,将所有规则总结归纳出了一句: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不行。/p 在各个朝代或时期,虽然潜显规则的具体细节和条款多有不同,但总体的原则是大同小异的,也就是说,不管是权力场、官场、商场,他们运行的规律都是相通的,作者不想在开头说一大堆枯燥而繁琐的内容,那样会影响读者阅读体验,我会把(我本人对这些内容的浅显理解和简单整理的)内容贯穿在我们的故事情节中间,希望不会影响您的阅读体验。/p /p 故事的开端在大名洪武十三年,大明江山控股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宰相胡惟庸(胡之后宰相一职被朱老板取消了)被抄家,理由是意图小保姆上坑-谋反,这堪称当时大明朝自建国以来最大的案件,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案(很多老板在企业稳定后,都会对一同创业的合伙人下手的,这是历史规律)。/p 大明行政与人力资源部门在事后下达了关于胡案的处理公告:胡惟庸及其利益集团,利用职务之便,违反集团相关规定,组织黑涩会性质的团伙,不服从集团领导对集团业务的相关决定及指令,蓄意攻击集团董事会,恶意造谣中伤董事会领导,公然挑战董事会权威,抹黑董事会形象,意图颠覆董事会对集团公司的绝对领导。胡惟庸及其团伙的行为,性质恶劣,不仅给集团业务造成重大损失,更给集团的公众形象造成恶劣的影响,有鉴于此,集团董事会果断做出英明决策,监察部门立即出击,一举捣毁了胡惟庸及其利益团伙,溯本清源,净化了集团整体环境。/p 对捣毁胡惟庸团伙的正义行为,大明集团的各级社团及组织,都公开发表了主旨报告及宣讲,报告及宣讲的主要内容都围绕如何批判胡氏团伙展开,并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与反省,社团组织的代表纷纷踊跃发言,表示除掉胡氏集团的行动,是一次伟大的行动、胜利的行动、催人奋进的行动、发人深省的行动,是引领大明集团走向下一个胜利的行动。代表们在发言中还表示,在今后的工作中,要以胡惟庸及其团伙为戒,戒骄戒躁,力争团结奋进,为开创大明集团的华彩新篇章努力奋斗。/p 按照现代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的相关法则,首恶必办之余,其他相关责任人也必须要承担责任;按照法家的治国理念,惩治参与者要采用连坐之法,诛九族或夷三族;按照近代某位反动头子的说法,叫“宁错杀,不放过”。总之,胡ceo的案件被无限放大了,涉案人员竟然有一万多人。/p 我们主角的美好童年,被这个案件彻底的打破了,他的监护人,就是在这次集团公司的高层震动后被牵连进去的。当然了,主角监护人的遭遇,除了被强行解除劳动合同,勒令即刻离职并交接(其实是炒鱿鱼)之外,最终的结果同其他涉事嫌疑人差不多,其家属和家产也要被集团直属的监察机构(当时没有东西南北四面八方那么多厂,只有锦衣卫)审核、审查、审计。/p 受胡惟庸谋反案株连的人甚多,甚至包括明朝的开国第一功臣,大明控股早年和初期创业合伙人、淮西集团的前任领袖、胡惟庸的前任、大明控股的上一任ceo李善长(之所以给他这么多头衔,是因为这人相当厉害,也具有代表性),绝大多数的后世史学家都把注意力和研究重点,集中在了那些被卷进去的开国的功臣和重臣们,是不是真的参与了谋反,史学家重点关注哪些重臣是不是因为平时因为与r胡有瓜葛而被误杀(都在r胡的领导下推进工作,哪个能没瓜葛),没人会在意一个千户级别的官员是否真的参与了谋反,是否冤枉。这就像大集团公司里,人们最关注的往往是总监等高层人事的变动,高层主管间的斗争才最引人注目,下面小员工的去留基本没人在意。/p 当然了,我们的主角本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养父是否被冤枉了,因为被抄家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毛没退净”、“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已经不撒尿和泥了),等他长大之后,多数的知情人都已不在人世,当年的很多详情和细节经过也已经无法考据,所以这个谜团在他的心中也困惑了多年。/p (插一句:按照唯物主义历史观,朱家同以往控股中原的刘家、李家、赵家大股东一样,是农耕文明社会体制中地主阶级的代言人,虽然他们本人是持股最多、拥有控股权的大股东,但那时全国还有无数的持股数量不一的中小地主,这个朱家大股东有三大特点,第一是把集团公司彻底私有化变成了家族式企业,虽然他们在创业之初曾经说过要跟所有合伙人同甘共苦共享富贵的,但和历史上其他大股东一样,朱老板在创业成功后也是把这些承诺都选择性健忘了。第二点是姓朱的老板也很少开股东大会,公司决策独断专行,这也为一两百年后公司的业绩不佳和最终退市打下了伏笔,第三就是他们也基本不分红,这点其实会造成社会的分配不均,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接替朱家掌握公司的爱新觉罗家族会被中小股东投票踢出局的根本原因。说多了,导致括号有点大了,抱歉了读者老爷们,回到故事里来吧。)/p 是否真的冤枉,不仅主角自己不知道,当时的大明王朝控股集团的控股股东、董事局主席兼总裁朱总讳元璋同学,其实并不关心胡惟庸案中其他的涉案员工是否被冤枉,他只关心他和朱氏家族对集团控股权是否能得到保障,基于这个逻辑,任何他认为有能力威胁他掌控集团的人都将被清洗,而且集团内部独立的监察和审计部门(锦衣卫)掌握了胡惟庸及其同党太多无(真)可(真)辩(假)驳(假)的证据,肯定包括直接的证据和间接的证据,最后起到作用的,一定是能够证明胡惟庸有罪的证据(就像美国一定认为萨达姆和叙利亚窝藏了大规模杀伤武器一样,中情局只把有罪证据上报,白宫也只选择有大规模化物的证据公示,这样出兵打仗就有了足够的正当性和理由,我们中国人把这种选择性出示证据叫师出有名。)/p /p 监察审计部门(锦衣卫)通过严谨的调查取证和编织罗列,得出的结论是胡案中涉案的所有人,没人是冤枉的。负责查案的部门经理(锦衣卫的老大官级不高,不能叫总监)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应该就是这么给领导打的报告:“经过科学严谨的调查取证和反复审核,所有相关人员证据确凿,根据《大明集团管理制度》第001章至第9527章、《员工行为规范手册》第1-2587章、人力资源及行政部的相关补充条例第1-250章所列条款,建议处罚情形如下,请领导审阅批示。”/p 这是一篇成功的方案、是胜利的方案、是揭穿隐藏在公司内部阶级敌人的战斗的方案,这篇报告的ppt底板选择了大明控股标准的红色,字号是领导在投影仪里看着舒服的18-20号大小,字体是艺术气息浓厚且官方指定的瘦金体,整篇报告图文穿插、虚实结合、立意高、视野广、包涵深度的战略思考和极强的落地可行性,作为给领导的另一种选项,在落地执行阶段,还给出了一旦主推方案推进受阻情况下的备选执行方案。同时在方案的最后,附有方案执行阶段所需的具体人员安排、时间排期表、费用预算等。整体上,作为一个专项提案,这个报告是非常成功的,足以作为后世类似方案的范本。/p 其实和其他的大的提案一样,这样大的方案,是由很多人分段撰写并最终合稿的,作为提案人-锦衣卫的部门经理,他并不参与方案的直接撰写(虽然在方案的后面署名的是他,提案人也是他),当然也更他不会每一个案子都复查核实,指挥使大人对自己的定位是准确的,自己是一个管理者,是部门负责人,不能陷入到具体的技术细节中,自己要把握全局,把控方向,具体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好了。/p 更何况他没那个精力更没那个心思去挨个核查查证,反正他揪出来的同党越多,他自己的功劳就越大,在朱老板面前就越得脸(是的,我这里用词是得脸而不是得宠,此中差别,请读者老爷们细细体味),年终奖就能拿的越多,以后升职的机会就越大,说不定干好了还能进董事会。/p 谋反大案,或者扩大为其他的大案,不管是政治性案件还是经济性大案,只要是查完案件,就一定有下一个快速推进的环节-先双规、同时抄家。此时重要的涉案人员会被有关部门双规,鉴于锦衣卫的特殊职能和权利,他们既是监察调查机构,又是执法机构,所以大明集团控股公司的双规地点,多数选择在锦衣卫的双规楼(诏狱,在这个双规楼里,绝无跳楼自杀的可能),待案情有了进一步的进展,兴许能攀咬出更多的下线。/p 下面说抄家,历史上所有的抄家,有一点应该是有共性的,就是负责执行抄家任务的人或者说官吏们,多少要从被抄的人家里卡点油水,要么偷偷私藏一些财物,要么看见某个美女后动了歪心思,挖空心思把这个美女从名单上抹去,弄到自己家里去,总之,贼不走空。自己要不先趁机捞点油水,等过后全都交上去了,都登记造册了,就跟自己没关系了。/p 这涉及到一个问题,职务腐败,当然了,这样说可能有点过分,但大家要注意,大明集团是不给员工们交五险一金的(这里指的是普通员工,那些有爵位有禄田的除外),如果你在大明控股面试成功并正式入职,如果不能在退休前捞到足够的养老金的话,你的退休生活将无比悲惨(参照著名清官海瑞和于谦,保卫北京那个,不是说相声那个)。所以,所有抄家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的中饱私囊。/p 历史告诉我们,腐败问题是否会成为封建王朝的主要问题,并不取决人性在面对诱惑时是否足够自律,而取决于反贪部门是否有效率,是否有相对独立的监察权。因为贪官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人,而很多巨贪发家的第一步都是去抄别人的家(贼喊抓贼的事屡见不鲜,韦小宝同学就是在抄了鳌拜家时积累人生的第一桶金。)/p 我们的主角的第一次登场,就是在被抄家的时候。/p 先说我们主角的监护人,他叫姚六七,是个千户,他原本是大明控股集团负责对外业务的高级副总裁--大将常遇春的亲兵。姚六七从红巾军时期就跟着常遇春,虽然业务水平和能力一般(当兵的业务水平主要体现在打仗上,杀人不眨眼、摧城拔寨、斩将夺旗,这样的业务水平才算高,姚千户的直接上级常副总裁在这方面是一等一的人才),但他为人勤勉,平时跑腿打杂的事倒也办的妥帖,所以跟随常大将军身边多年,战后被常大将军保荐做了个千户(跟其他案例一样,这个案例告诉我们,在职场上,能力不是最重要的,跟对领导很重要,即使没才能,只要领导说你行,你不行都行),这千户虽说在大明控股集团这个庞大的企业中,连个领班都算不上,但至少也算个高级蓝领(或者算是小白领,因为他是个铁饭碗,还能传给下一代,能让儿子接班)吧,只要不发生意外,下半辈子是衣食无忧的。/p (插一句题外话,关于明代的卫所制度和明代军事组织与指挥层级等相关制度,明史有详尽的记载,研究明史的大师砖家们也多有论述,作者本不愿在这里班门弄斧,但由于此制度在本书的后面情节中还会有较多的涉猎,所以作者在后面的章节中会稍作阐述,对于明史背景较为了解的读者请略过,有兴趣的读者老爷们,不妨拨冗一阅,希望不会对亲爱的读者老爷们造成麻烦。)/p 姚千户自己也不知什么原因被牵扯进了胡惟庸的谋反案,但姚千户本人由于并没有参与核心密谋,所以本人被抓之后,家庭并没有受到“诛九族”、“夷三族”之类的灭族的惩罚,不过现在来看,处罚也是相当严厉的,因为抄家是免不了的,而且在抄家之后,全家人要被军流到遥远的边疆去,而且是最苦的边疆-大宁,就是现在的东北,作者本人这嘎达。(关于军流的一些情况,作者也会在文后稍作赘述,这里为了不影响您的阅读连续性,不在情节中阐述。)/p 负责抄姚千户家的是个总旗叫傅友仁,别人暗中都叫他笑面虎,此人有个特点,不管他心里如何算计你,如何调动所有心思想治你于死地,脸上总是挂着笑的,而且笑的很自然、很舒展、很随和,不熟悉的人绝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所以经他手的犯人,很多都不需要严刑拷打就能被他套出话来,但这人只要套出他想要的话来,或是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立即就会翻脸无情,之前承诺的一切全都不作数,被审讯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而他绝不会表现出半点愧疚。而傅总旗(姓这个姓有些吃亏,即使干的是正职,也会被叫成副职)只要去抄家,别说被抄的犯人本家,就连隔壁街坊邻里都得遭殃,原因很简单,傅总旗总能通过各种带有极深套路的问话,将本家和邻里扯上关系,只要扯上关系,作为锦衣卫,他们就有资格抓人(或者勒索)。这些手段多年来他屡用不爽,尤其这次胡惟庸的案子,他抄家已经抄到手软了,中间也卡了不少的油水,当然了是偷偷卡的,所有的流程早就驾轻就熟了。/p 同他一起来抄家的是个小旗叫楚殊,和傅友仁既是好兄弟又是老搭档,两人的默契非常好,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的意图,所以一向配合的天衣无缝。此人在抓人抄家时候一向搜的仔细抓的全面,连主人家隔壁那个小寡妇养的哈巴狗的相好小母狗都能贴上罪名抓到把柄,更别说主人家任何的金银财宝值钱的家拾了,所以得了个诨号叫楚(锄)大地,像千户这种级别的官员抄家,锦衣卫出动总旗小旗这样级别的官是非常正常的,这两人原也是抱着发笔小财的心思才抢到这差事的,来之前已经想好,不管怎么说,抄的也是个千户的家,多少应该有点油水的(千户可是团职干部)。/p 洪武年间,朱元璋虽然反腐力度极大(可以说是历史上反腐力度最大的时期之一),军官们虽然不敢吃空饷捞钱(当然了,这种情况也杜绝不了,不过一旦被发现,老朱的办法只有一个,杀,这是题外话。)但并不穷,就因为朱元璋设计了一套非常牛逼的办法(牛逼这个词用着有点粗俗,但我觉得真的非常牛逼,但如果要换一套文雅一点说法,可以说是科学、高效、规范、严谨的制度,即使用现代的人力资源管理制度来衡量,仍然是非常值得称道的。)-军户制度,这个制度让所有官兵都有田(当然了,官越大,田越多),所以官职高的军官,其实并不穷。而且像千户这个级别的、当年上过战场的老兵,家中有些打胜仗后私藏的浮财是平常事(红巾军不是红军,私藏浮财不上交的事情屡有发生),所以抄这类官员家的时候捞点油水是不难的。/p 姚千户的家不算特别大,一套标准的两进三开间院落(没超标,虽然不是校区房,但不管是按照现在南京还是北京的房价来衡量,这其实都可以算的上是豪宅,人家毕竟是团职干部),规制也没什么特别,前堂后室,家人不多,家中只有千户的妻子、养子和两男两女四个家仆,一共只有六个人(团长家也没有余粮啊),我们的主人公,正是千户姚六七的养子。/p 废话说的太多,估计读者们都看烦了,下面我终于要交代主角和主角周边的人设了(其实作者也不知道人设到底是啥意思,但周边的人总把这个词挂在嘴边,我也跟着蹭一波热度):/p 姚千户已经四十多(精壮的男子),成家也已经多年,可惜不知是夫妻谁的问题,膝下一直无子(当时没有专门治疗不孕不育的蓝翔和新东方专科医院)。姚千户有个妹妹,育有一子,几年前来投奔姚千户,姚千户原本还不想接纳这个妹妹,因为妹妹没正式结婚便生了孩子,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妹妹始终不肯说。其实按照现在的想法,未婚生子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在儒家的纲常礼法下,在当时的风俗礼制下,这是相当不光彩的事,但原本想将这队母子赶出去的姚千户见到外甥后,一眼便觉得小男孩机灵可爱萌萌哒,立刻就决定留下母子,可惜千户的妹妹之后不久就因病去世,或许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就想提前给自己的儿子找一条活路,总之,姚千户的妹妹死后,姚千户就将这孩子收做养子,索性也让他跟了自己的姓氏,决定将来就由让这小子传递姚家香火。/p 或许是因为打仗的时候私藏的浮财真的不多(跟个人性格有关,有些胆大的会多藏一点。但姚千户绝对没有提前向境外转移财产,当时没法购房移民),所以锦衣卫们在姚千户家中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傅友仁和楚殊仔细翻了好几遍也只找到不太值钱的,这让二人十分恼火(这么一大堆兄弟一分,还剩个屁呀),怨气越来越大,怨气大了,对姚家人就越来越不客气了。/p 抄家的人对被抄家的人一般都不会客气的,就如同人资部门对办理离职手续的员工,历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是话说回来,执法人员确实没必要对被执法人员太过客气,而且大明那个时代对文明执法是基本没什么概念的。/p /p 但傅友仁和楚殊的不客气,其实还带有勒索的成分,说白了就是变向的吓唬忽悠一番,稍微有点社会阅历的童鞋都是能听出潜台词的:你们这些犯了错误的人,只要给我拿点好处,我就对我们从轻发落云云。虽然他们没这个权利,但对于没什么见识的妇人孩子和家仆这些人,这套说辞基本是管用的。/p 这种做法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叫法,敲诈勒索、敲竹杠、卡油水、索贿等等,形容这种行为的词有耍手段、抖威风云云,不过在我们东北,还有一个很贴切的词用来形容这种做法,叫“装犊子”,如果要解释这个词,就一定先搞清楚,什么是“犊子”。/p 且看下回分解/p /p 2、专治各种不服

/p 书接上回,先解释“犊子”的含义/p 犊子应该是一种动物,但具体是什么动物,作者我本人真没见过,但装的犊子却见过无数(社会和职场里遍布,请读者自行脑补),这里就不细说了。总体来说,装犊子这种事,要么你得真有点本事,是真有东西可装,才能装的出来,装的像;要么你就得有高深的演技,即使拿不到奥斯卡小金人,但至少也得通读过并深切领会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著作《演员的自我修养》,虽然这本书只能算是入门。如果这两者都不具备,装犊子的最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被人打成真犊子。/p 这里我们要额外交代一下,姚千户的家虽然不是超级豪宅,但却是在闹市区(市中心,内环,当时的房价估计也不便宜),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呢,因为我们要给后面打伏笔,现在先不说。/p 很显然,总旗傅友仁和小旗楚殊这对好兄弟好搭档应该属于装犊子的后者,但他们却自认自己是属于前者的,因为他二人的身份是锦衣卫。/p 就在傅友仁楚殊二人使出百般解数敲诈勒索之时,被他们勒索的对象,姚千户的夫人刘氏一直坐着不停的哭泣,对于一个妇人来说,他既不知道丈夫是否真的参与了谋反,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难题,所以她只有哭,只有哭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才能发泄自己的无助。而刘氏的身旁,一个小男孩则在不停的安抚她,小男孩虽然眼中也含着泪,但眼神里透出一丝别人看不出来的但却在心里迸发的仇恨,脸上的表情刚毅而坚定,他的手不停的轻拍养母的后背,时不时小声说两句安慰的话,但他也只能说“没事的,没事的”这种无关痛痒的话,他没有力量阻止锦衣卫抄家,更无法为冤屈的养父翻案。/p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时候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对于这个小男孩,也就是我们的主角姚光启来说,他虽然知道养父是因为参与谋反被抓起来的,但并不知道具体的案情,从案情上无从下手,但眼前这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让姚光启觉得,可以先从这几个人下手。/p 这个在女主人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小男孩开口了,请注意,这是我们的主角在本书中第一次开口说话:“请问二位官长,高姓大名,官居何职?”/p 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在自己家被抄的时候,居然不是瑟瑟发抖,居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确实少见,至少傅友仁和楚殊是没见过的。但他们也没多想,楚殊很不屑的扫了一眼说话的小孩,小屁孩问这么多有什么用,问完了你们不还得掏钱?所以他完全不搭理小孩。而一旁的傅友仁瞥了瞥嘴,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张口说了:“我叫傅友仁,锦衣卫总旗官,是这里最大的官,他叫楚殊,锦衣卫小旗官。”/p 我们的主角似乎两个人的名字特别感兴趣,笑嘻嘻的盯着楚殊说道:“友仁,是仁义的仁吧。那么楚殊小旗官,你这名字够响亮的,请问是哪两个字呢?”十五岁的孩子,说起话来总是很萌的,是的,不用刻意卖萌就很萌了,一般人在这样的孩子面前,是没什么戒心的。/p 楚殊同样也是,他虽然心机深,虽然不屑于跟小孩子说话,但是绝不会对这么大的孩子防备什么的,他很不屑的回了一句:“楚人的楚,殊途同归的殊。”/p “哦”姚光启恍然大悟,眼睛眨了眨,眼珠转了两圈,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p 随即,姚光启从怀中拿出一尊精致小巧的玉雕像,他对玉雕像很是珍惜,双手捧着,眼中充满了崇敬,送到傅友仁面前,很小心的对傅友仁说道:“总旗官大人,是不是我们拿出钱来,就不会难为我们了?”/p 傅友仁被这句话问的十分尴尬,屁大的孩子,问的太直接了,虽然我刚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但你也不能就这么直说呀。傅友仁也不回答,走上前,一把从孩子手中抢过玉雕像,拿在手里一看,这尊像有点小,有多小?只有半个巴掌大,但虽然小,玉质却是剔透玲珑的,傅友仁抄家多年,也是识货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上等货,上品中的上品,更难得是,这玉像虽然雕的不知是何许人,很明显,这是个女人,但却不是中国的女人,雕工十分精巧,神态面容端庄祥和,眉眼和善,一看就让人生出亲切之感,但最吸引傅友仁的却不是面容,而是这雕像的衣着,衣襟敞开,半开着衣袖,坦胸露乳,傅友仁看的眼睛都直了,傅友仁明白,这尊玉像虽小,但价值不菲,也算是个收获吧。便笑呵呵的问道:“你可知雕的是什么人?”/p 姚光启摇了摇头,“给我的阿叔说,是个洋仙女洋菩萨,叫雅什么娜。”/p 傅友仁心想,管他是什么洋仙女神女,光凭这玉就值不少钱,将玉像塞到怀里,突然收起了笑容,脸色阴沉的说道:“光这么个破东西可不行,你们家犯的谋反的大罪。”/p 傅友仁的突然翻脸让姚光启非常吃惊,他不停的往后退,看起来十分的害怕,随即哭着往后跑,楚殊身旁一名锦衣卫赶紧跑几步要去抓姚光启回来,但不知哪里飞来一颗石子,正好打在了此人的脚面上,这人“哎呀”一声,一个狗啃屎迎面趴倒在地。/p 傅友仁看着倒下的手下,心里骂了声窝囊废,摆了摆手,随便说了句:“不用追了,还能跑出这个院子不成?”人家孩子都把这么珍贵的玉雕像献出来了,让他先自由一会吧。/p 傅友仁不知道,装犊子是一门技术活,更是一项高危行业,因为历史上,那些犊子没装好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p 由于傅友仁对姚光启的网开一面,其他的锦衣卫也都没有难为姚光启,姚光启顺利的跑到了墙角,他挖出了之前自己过年时偷偷埋在墙角的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是一个大的油纸包,姚光启打开油纸包,从里面拿出几个大炮仗,点着了,一扬手,扔过了墙头。/p 我们之前说过,姚千户的家在市区的繁华地段,所有大城市的繁华地段都一样,建筑规划都尽量提高容积率,提高土地的利用效率,这一点古代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现代用超高层建筑来提高容积率,古代的办法也相当简单粗暴,各家的院子中间尽量少留过道,甚至不留过道,最大化的利用有限的土地资源。/p 姚光启毫不费力的将炮仗扔到了隔壁的院子里,炮仗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隔壁院子里的所有人,是的,是所有人。/p 姚家的隔壁是一位姓李的千户宅邸,这姓李的千户有些来头,是当朝第一宠臣、时任右丞相的李文忠的远房本家(背景多深),今日这李千户的大儿子娶亲,邀请了众多亲朋,被邀请的当然少不了李家本家最大的官-国公李文忠,当然了,邀请是邀请了,但这李文忠何许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尤其是胡惟庸进展到这种关键时刻,谁敢擅离职守翘班去参加婚礼),并未亲自来,而是派了自己的长子李景隆前来。(李景隆这人也不简单,后来不仅袭了他爹曹国公的爵位,更当上了左军都督府的部门总监,后来又以削废者业务部门执行总经理的身份在靖难之役中与燕王对战,此人也是我们后文中的重要人物)/p 这个炮仗的影响是巨大的,后果是严重的,这是一个分裂的炮仗,破坏社会安定团结的炮仗。李家今日办喜事,你们姚家不来随份子不说,居然还扔炮仗砸场子,炸伤了我们李家那么多人(炸伤了李家某位亲戚的小舅子的好基友),李家人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李家人抄了家伙(都是桌椅板凳,没有板砖这类危险物品,更没有三·棱·刀砍刀这些管制刀具),在李景隆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来到姚家门前想要讨要个说法,但刚来到姚家门口,李家人立即觉得不对,因为他们看见,姚家的门口站着身穿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人。要知道,当年穿这种制服的人,可比现在的城管牛逼多了。/p 李家人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明白这些是什么人,招惹了这些人,谁的日子都别想消停,所以李家人和跟过来的亲戚朋友都在门口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往里冲,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景隆身上,你爹是李文忠,你是这里最有身份的人,你看咋办。/p 李景隆年轻气盛,虽然明知对面是锦衣卫,但觉得如果忍气吞声,自己会在亲戚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自己毕竟是李文忠的儿子,不能给李家脸上抹黑,所以便大喊一声,“谁在里面呢,出来说话。”/p 姚光启的炮仗不仅惊动了李家人,当然也惊动了在自家院子里抄家的锦衣卫,这些锦衣卫赶紧控制住姚光启,但还没来得及盘问这小子要干嘛,李家人就在外面叫上阵了,傅友仁无奈,只好出门解释,但他并不害怕,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锦衣卫办案,谁人敢搅和?哪个敢造次?或许还能有点意外收获。/p 傅友仁的自信是有原因的,确实,这之前,锦衣卫是横行无忌的,但这次,他不知道还有一个变量存在。/p 当傅友仁在门外见到李景隆的时候,便从李景隆的衣着和做派气度,一眼便看出了这一定是京中谁家的高·干·子弟,但他并不慌张,别看今天你的标签是高·干·子弟,兴许明天你的标签上就只有子弟而没了高干,那些高干们现在都在家哆嗦呢,或许用不了几天,连你都会成为我的阶下囚。/p 李景隆确实颇有他父亲李文忠的胆气,面对锦衣卫,丝毫没有显得怯懦,至少表面上没露出怯懦,大声说道:“我家办喜事,这院子里有人扔炮仗,炸伤了我们李家人。”/p 用现代的职场规则来看,李景隆这句话是很滑头的,先摆出兴师问罪的理由,就算是日后有人找茬,自己也能说出理来,而且也不说就是你们锦衣卫的人干的,是这院子中的人干的,我不是针对你们锦衣卫。从这点上来说,李景隆确实继承了李家的斗争智慧,他不是个职场白痴。/p 傅友仁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是我扔的。”这分明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给自己送礼的那个小光头。/p 李景隆一听有人承认,便毫不犹豫的说道:“敢作敢当,好样的,见见面吧。”/p 傅友仁觉得让闯祸的人直接出来解释清楚也好,便一摆手,姚光启随即被人推搡着带到前面来。/p 李景隆一看,竟然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心里还正纳闷,就听着孩子大喊一声:“这个锦衣卫的总旗叫傅友仁,他贪污,他收了一尊玉像,那玉像价值六十两以上。那个小旗,叫楚殊,他要造反。”/p (读者老爷们想必是知道的,那个时代,大明控股的总裁老朱定了规矩,贪污六十两就是死罪,而且是剥皮抽筋的死罪)/p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锦衣卫的人更没想到。姚光启居然敢当众检举揭发执法者锦衣卫,而且是直接举报现场最大的官,挑战总旗和小旗,其实是在以一己之力,挑战大明控股集团最有实权的部门,要知道,就连大明控股那些高级副总裁、副总经理、部门总监(王爷、国公、尚书)对这个部门都是敬畏有加的,更何况他这个外围打杂的基层。/p 如果把姚光启挑战锦衣卫比作一场足球赛,姚光启一定是不被看好的一方,菠(博)菜(彩)公司开的赔率估计或许会达到1赔1亿、或是1赔100亿,他要是能赢球,那绝对是冷门中的冷门,假球中的假球,打个比方,姚光启赢得比赛的概率堪比中国男足取得世界杯出线权。/p 总旗傅友仁这方一定是超级大热门,因为他们即有奉旨抄家这个尚方宝剑,又有锦衣卫的光环护体,他们即是参赛方,又是裁判,公开打假球都是小菜一碟,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他输的理由,菠菜公司开出的赔率顶多给个1赔1。但如果您是资深球迷,就一定能理解我下面的话:历届大赛的经验告诉我们,大热必死,98年的巴西、02年的法国、14年的西班牙。就连英糙不也有草根球队逆袭夺冠的光辉事迹吗?伊斯坦布尔那晚,米兰领先3球,不也被利物浦翻盘了吗?/p 要想在绝对的弱势中赢得比赛,那么一定要有一套克敌制胜的绝招,比如04年欧洲杯的希腊。从这点来说,姚光启的战术是有效的,他用了一招,使得他能够以弱胜强,就是防守反击,抓住总旗傅友仁一个弱点,狠狠的打,穷追猛打,造成了空档,然后只需要一个致命的反击,就能反败为胜。姚光启的反击就是拿到了傅友仁贪污的证据,而且他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证据的存在,这样可以坐实了傅友仁的贪污。/p 贪污这种罪,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尤其在朱总裁那个洪武年代,不管多大的官,只要贪污了,够了六十两,就可以杀头了,而且治这种罪,上应天道,下顺民心,中和圣人教诲,可以说是典型的正能量、正三观、有教育和警示意义、还不会有人反对的好罪名,在当时那个环境下,防守反击的战术选择用它是最佳的选择。/p 那时候,你看哪个当官的不顺眼,只要找个人死气白咧给他送礼(他要实在不收,晚上偷偷埋他家院子里,或从门缝下面塞进去),送够六十两就行了,那你就可以弄死他了,这个办法可以说是报复仇家、陷害同僚、排挤异己、除暴安良、居家旅行的必备配方。/p 很显然,我们年仅十岁的主角,姚光启,深谙此道,他用这种方式,小小的报了仇,出了口气,从这一点来说,他有一点点天分,还有一点点厚黑,当然了,这些性格中的潜质,在后来的人生中得以放大,我们日后再说。/p 听到这个小屁孩说的话后,傅友仁和楚殊两人心中已经开始感叹:“我特·码去年买了块表。”/p 李景隆也很意外,原本兴师问罪来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故事,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姚光启,“你有证据吗?”/p 姚光启转身来到傅友仁身前,伸手要往傅友仁的怀里掏,傅友仁当然不干,抓着姚光启的手不让他往自己怀里伸,姚光启的力气自然拗不过傅友仁,但他呵呵一笑:“你心中有鬼,不敢拿出来吗?”/p 傅友仁被姚光启说的一愣,就在他一愣的功夫,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小石子,正好打在傅友仁的手腕上,这颗石子力道惊人,不仅打的傅友仁手腕剧痛,甚至让他整个右半个身子都酸麻,如果当场做磁共振,估计可以确诊骨裂了,总之,被这个石子打中手腕后,傅友仁很自觉的松开了手,龇牙咧嘴的看着姚光启从自己怀里取走了刚刚送给自己的玉像。/p 姚光启从他怀中拿走了那个玉像,立即回过身在众人面前使劲的摇晃玉像:“看,他收的,这玉像价值上百两。”/p 李景隆觉得眼前的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利用法律的套路来整治锦衣卫,真的是天才奇才,便饶有兴趣的指着楚殊说道:“你说他要造反,有证据吗?”/p 姚光启看着李景隆,很正式的说道:“他叫楚殊,楚,就是铲除,殊,歹朱也。楚殊,杀光歹朱,这名字,分明是要杀光朱姓宗室。”/p 唉呀妈呀,楚殊听完差点尿了裤子,多年的前列腺炎差点就被吓好了,姚光启的话虽然是歪理邪说,但却足以让楚殊肝胆欲裂了,还没等听完姚光启的话,楚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p 傅友仁心里同样怕的紧,但他毕竟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也多少见过些场面的,哪肯这么就服软,心里想的是,我堂堂锦衣卫,左青龙又白虎,龙头在腰间,老牛在胸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凭你小屁孩的几句话我就怂了?所以傅友仁的第一反应是抵赖:“这佛像本就是我的,我没受贿,这小王八羔子诬陷老子。”/p 按照现在的标准看,傅友仁的这句话算是危机公关,常规情况下,他这样危机公关是没问题的,因为当时既没有视频监控或录音证实傅友仁收了礼,又没有其他人证的旁证,而只要锦衣卫的其他童鞋们咬定,没见到傅友仁收了礼,傅友仁的罪名就很难坐实,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劳改搬砖,抗拒从严,回家过年。/p 但傅友仁忽略了一点,自己这点小想法,之前并没跟其他人商量过,而他的好兄弟好搭档楚殊,则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猪队友。/p /p 3、猪队友的日常

/p 日常生活中,不管是工作还是开团时,我们都免不了遇到猪队友。其实往往不是因为队友真的蠢的像猪,恰恰相反,很多队友聪明的像猴,但他们没把聪明用在跟你统一思想上,而是用在了其他小聪明上,或者用在了如何自保上,典型的小聪明包括:他明明是个肉,开团时不顶上去抗伤害,非要去抢人头,结果变成了他自己的无脑越塔送人头,造成了你和整个团队的被动,最终导致你的团队被对手团灭。所以不管是孙子兵法,还是装孙子的兵法,都告诉我们一个朴素的道理:开团之前,分工明确者胜,自我定位准确者胜,上下同欲者胜。/p 我说这么多废话,其实是为了引出我下面情节,因为此时此刻,被姚光启反击的另一个涉案人,楚殊,他的脑子也在不停的转,他的罪名和傅友仁不一样,自己没贪污,只不过被人利用名字做了文章(他不懂啥叫文字狱)。换句话说,自己的性质和知法犯法的傅友仁完全不是一回事,他相信,只要自己好好解释,跟傅友仁划清界限,这罪名是能洗清白的,因为毕竟自己这名字都叫了三十来年了,你朱老板创业成功才十多年。/p 基于上述想法,楚殊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首先要跟傅友仁划清界限,只要能摘除自己跟傅友仁的所有关系,转型做污点证人,让这个光头小子出口气,这臭小子就不会死缠烂打追着自己的名字做文章了。/p 还有一点,是楚殊另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算盘,如果这次傅友仁被做掉,自己就有机会升总旗了,要不你傅友仁这王八蛋始终占着位子,老子我怎么往上升?/p 是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而且有时候不需要攻就破了,因为里面的人会内讧。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坑队友。/p 当然了,上面楚殊这一切思考的过程,没有仔细的沙盘推演,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当傅友仁否认自己受贿的话刚说完,楚殊便冷笑着说道:“收了就是收了,现在不承认也来不及了,你连这佛像雕的哪尊佛都不知道。”/p 傅友仁一听楚殊这么一说,瞬间急了眼,扯着嗓子喊道:“我怎么不知道,这小兔崽子说了,叫压身上哪。”刚喊完,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对面所有人的眼光告诉他,自己说漏了真相。尤其是陷害自己那个小光头,那眼神里透出的狡诈让傅友仁感觉头皮发麻。/p 李景隆觉得今天自己没白来,居然能遇到这么聪明的孩子,自己在同龄人中已经算出类拔萃的了,但这孩子整治锦衣卫的这些手段和套路,还有现场拆字解字这些精明,自己都想不到,李景隆打心里佩服眼前这孩子。他现在对这个孩子不仅充满了兴趣,更有股说不出的欣赏。“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李景隆觉得,这孩子身上一定还有智慧没用出来,眼前的故事继续下去,一定还有精彩的后文。/p 姚光启咬着牙,狠狠的看着傅友仁和楚殊说道:“我要亲自把他们送到刑部大堂,根据大明律,任何人不得阻拦。”/p 姚光启刚说完,傅友仁和楚殊两人吓的站立不稳,傅友仁摇晃了两下,楚殊甚至吓的坐到了地上。/p 李景隆非常惊讶,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竟然如此精通大明律,不仅知道官员贪污六十两直接处死的律令,还知道以民反贪,官员不得阻拦的规矩,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如果不是提前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天才,是个聪明绝(秃)顶(头)的天才。/p 李景隆再次仔细的打量这孩子,孩子个子不高,相貌也不出众,只是脑袋显得有些大,用我们东北话说,前啵儿漏后勺子(啵儿漏就是东北话里的额头的意思,这个词目前木有官方的标准写法和读法,但按照我们当地的习惯,前两个字在东北话里的发音是拐着弯上扬的),最醒目的还是那个光头,硕大的前凸后翘的脑袋还光秃油亮,看起来不是那么顺眼,但就是这颗大脑袋里,居然藏着这样高深的心智,这是何等的造化啊。/p 傅友仁知道,一旦被送到刑部,自己除了剥皮抽筋没有第二条路,所以此时已经吓出好几身冷汗了,不过他虽然惊慌但却没失措,一个劲的冲着自己的手下使眼色,有两个手下反应也算快,偷偷的退到边上,飞也似的跑回去报信了。/p 这两个跑掉的锦衣卫去干什么了,李景隆心里当然有数,但自己没法阻拦。而且他此时更关注这个光头孩子,李景隆心里起了爱才惜才之心,锦衣卫那些人的手段和毒辣他早有耳闻,这么好天资的孩子,要是被锦衣卫那些没底限的人算计了岂不可惜,想到这里,李景隆指着姚光启,对身旁的家人说道:“咱们跟他去刑部。”/p 就这样,金陵城里出现了大明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西洋景,一个十五岁大的貌似小和尚(虽然没穿僧袍,但由于光头,被人误以为是和尚),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押着两个垂头丧气的锦衣卫,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要知道,京城里所有人,上至王公显贵,下到平民百姓,没有不怕这些穿飞鱼服人的。/p 锦衣卫们如果平日里穿官服出门,也是横着走的,脑门上会自动出现“牛逼”或“犊子”之类的大字,心里念叨着“我看你们谁都不顺眼。”/p 小和尚只身一人制伏了锦衣卫,这么离奇而出气的故事,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宣传下,迅速的传播开了,语言传播的速度比押解锦衣卫的这伙人走路的速度要快,这充分说明一个道理,声速远远快于步速,而新奇的故事总是能吸引更多的关注,所以当下那些想爆红的主播们总是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来吸粉,那时候没有某手,没有某音,稀奇的事都靠口口相传,但口口相传这事虽然传播速度有保证,却有一个弊端,容易传错。/p 比如在办公室里,你的同时a中午吃完了饭,只不过打了个嗝,旁边的同事b听到后可能会调侃一下,“咋了,吃多了?”/p 同事c听到后,可能会给同事d说:“那谁家的小谁,他消化系统不好”/p d再跟e说:“那谁家的小谁,他得了慢性肠炎”/p e转而跟f说:“那谁谁谁,得了肝癌”/p 到了f的嘴里,这某某人可能就活不了几天了,以讹传讹就是这么来的,但有一点需要注意,这种信息的传递,可以无限贬低一个人,更可以无限的夸大一个人,姚光启就是被无限夸大的例子。/p 虽然真正押着锦衣卫往刑部走的,只有姚光启和李景隆为首的李家的人,但后面跟的人越来越多,在下面慢慢传话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事情分分钟便传的越发神奇,有说这小和尚徒手制伏了两个锦衣卫败类的;有说这两个锦衣卫是帝·国·主义派来搞破坏的奸细,被小和尚当场识破并抓住的;还有更离奇的,说这两个锦衣卫是妖精,被小和尚施了九阴真经和五雷真法降服的。总之,姚光启一路走,一路被人夸。这是他十来年的人生中,被人夸的最多的一次了。锦衣卫一路走,一路被人暗中骂。/p 不过姚光启押解的过程并不顺利,李景隆所料不差,姚光启等人压着傅友仁楚殊,还没走到刑部衙门,就被一队人拦了下来,众人一看,拦在前面的人,跟傅友仁楚殊穿着同样的衣服。那些跟在姚光启后面的吃瓜群众,一看锦衣卫拦住了路,立刻知道事情不妙,立刻以苏炳添博尔特百米冲刺的速度跳出圈外,要知道,这时候可不是凑热闹的时候。/p 率队出来半路拦截的人叫刘一线,这可不是普通人,是总旗傅友仁的顶头上司,官至镇抚,是比千户还大的官,是真正的部门主管,刘一线刚刚接到报告,知道自己的手下被抓,而且是在抄家现场被抄家的犯官家属反抓的,而且还被抓了个证据确凿,他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便立刻带领一票兄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p 要知道,一旦傅友仁和楚殊这两个手下的贪污罪名成立,就算自己不被连带盘问,至少也落过督导监管不利的责任,就如同在公司里,业务员甲被查出了虚报报销金额,甲本人是一定要开除的,甲的领导乙不仅要被财务叫去谈话,更要命的是,乙在他的上级领导丙的印象就会变差,以后再往上提拔晋升和发放年终奖的时候都会受很大的影响。/p 如果换做你是乙,是不是心里也犯膈应,心里会不会反复问候甲他们家女性很多遍?会不会想找个墙角狠狠k他一顿?然后把甲拉出去枪毙五分钟。会不会尽量帮助甲摘除一点责任,当然了,摘除责任其实并不是出于好心维护甲,而是怕他日后会影响你的进步。/p 但是,不管刘一线多么痛恨傅友仁和楚殊,作为上级,尤其是直属上级,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收拾他们两个,而是要救出傅友仁和楚殊,救这两个王八蛋就是救自己,这就是救赎与自我救赎。/p 当然了,根据影视剧的套路,下面的情节应该是这样的:刘一线应该气势汹汹的站在道路中间,看着姚光启这一队人,嘴角抽搐,脸上冷笑,不容分说便抢下人来,随即颐指气使的扬长而去,这才是横行无忌的反派应有的表现。但刘一线不是白痴,这样做至少会有两个弊端:一、这样做等于默认了傅友仁和楚殊的所有罪行,自己这么做不是同谋,也是包庇;二、自己这样做也是程序违法,上面日后追查起来,自己也是解释不清的。必须要找个能当的成得婊子又立的住牌坊的好法子。/p 当然了,在没有想出妥善对策之前,他还是要装作无所畏惧、大义凛然的,还要站在道路中间,一副气势逼人的样子,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要做好强行抢人的准备,总之,不能让那些刑部的官接手这两个王八蛋。/p /p 4、贵人相助

/p 在那个还没有遍地的公务车、私家车、电动车和交警的年代,交通堵塞原本是不多见的,所以只要出现交通堵塞,立即就会成为周围吃瓜群众看热闹的焦点,更何况这交通堵塞还不是因为交通肇事,而是因为一票人拦在路中间,人为的造成了交通拥堵,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制造交通堵塞的这群人还是执法人员,那就更容易吊起吃瓜群众和广场舞大妈们的好奇心了。/p 锦衣卫刚刚拦住了路,姚光启就敏锐的意识到,对手的反击来了,而且从对方的人数看,自己这次的敌人要更加强大,要去刑部,一定要过了眼前这道关。硬冲过去,自己肯定是打不过对面那么多人的,所以只能智取,姚光启的大脑袋转的够快,他已经注意到了,四下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眼珠一转,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读者老爷们,估计您也想到了,对,就是伟人的那句话,组织群众、发动群众,让敌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p 有一点是有利于姚光启的,由于光头小和尚的光辉事迹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并传颂,周围的百姓们在心里是站在姚光启这边的,这就如同一群城管在路边为难几个做生意的小商贩,立即会成为社会热点一样,不管这城管是不是合法的管理摊贩,不管在程序上谁是正确的,由于城管一以贯之的口碑一向不好,所以围观的吃瓜群众理所当然的认为:又是城管在暴力执法。/p 姚光启便充分利用这个心里优势,见路边的百姓们都对着锦衣卫指指点点,姚光启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便清了清嗓子,用他那还有带有稚气的嗓音喊道:“这两个人,是锦衣卫,但他们一个人受贿百两,一个谋反,都是杀头的大罪,我要送这两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去刑部,前面的人拦着路,难道是这两人的同党吗?”/p 应该说,姚光启的反应是非常快的,话也是很犀利的,对面拦路的刘一线一听到同党两个字,吓的直冒冷汗,谋反这罪名,自己是扛不起的,应该说,刘一线能做到镇抚的位子,脑子还是转的很快的,在电光火石之间,刘一线已经做了决定,放弃傅友仁和楚殊这两个王八蛋,先自保再说,但自己率领着一票人已经来了,就这么被一个孩子一番话就吓的灰溜溜撤了,不仅对上对下都没法解释,自己的面子何在?以后在锦衣卫还怎么混?/p 就在刘一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骑虎难下之时,一个人的出现,缓解了刘一线的尴尬。/p 出现在现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队伍,是曹国公李文忠的队伍。/p 李文忠碰上这件事,算凑巧,也算事出有因,因为他要出京巡视各地边关防务,所以在出京之前,他要去兵部刑部交接下公务的,这就恰好路过遇到了。/p 李景隆一看是父亲的队伍到了,赶紧跑上前去,报告了情况,当然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的很清楚,李文忠没等听完便开始皱眉。很明显,如果这孩子真的把这两个锦衣卫送到刑部,这两个人肯定会被治罪。/p 但这有一个前提,眼前这一队锦衣卫明显是来抢人的,这孩子自己单枪匹马肯定过不去,他必须在自己家人的协助下才能过的去,而一旦自己的家人强行送孩子过去,自己也就彻底得罪了锦衣卫,虽然自己跟胡惟庸没什么瓜葛,但眼下是非常时期,万一这群锦衣卫怀恨在心,给自己罗织点罪名,岂不平白添了许多麻烦?/p 眼下是非常时期,不宜和锦衣卫的关系搞的太僵,与其跟这帮人闹掰,不如卖个顺水人情,所以李文忠在思考之后,便决定息事宁人。/p 他让人叫来了姚光启,开口就对姚光启说道:“你不要送那两个人去刑部治罪了,跟我走吧。”/p 姚光启虽然不认识李文忠,但却认得李文忠随行仪仗牌子上“曹国公”那几个字,见此人一身官服,一旁的李家人又对此人如此恭敬,便认定这就是曹国公李文忠无疑,犹豫了一下后,一下便跪在地上:“您是大将军大英雄,纵横天下横扫蒙古,您说的话,我听,但您能不能救救我爹娘,我养父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谋反的。”/p 姚光启如此痛快的答应李文忠,不是他识时务知进退,更不是他宽仁大度,而是姚光启觉得,这个曹国公位高权重,或许能为自己的养父洗刷冤屈,所以李文忠提出让姚光启跟他走后,姚光启立即答应了。/p 李文忠见姚光启跪地求自己,觉得这孩子孝心可嘉,便点了点头:“你先跟我走,我尽量帮你周旋。”/p 姚光启一听李文忠愿意帮自己,赶紧接着说道:“我养父冤枉,被他们抓了,他们来抄家,我养母和一家人也被他们扣着呢,他们勒索我养母和家人,您能不能让他们先放了我养母。”/p 李文忠看着面前的孩子,这孩子其貌不扬,光亮的脑袋看起来很奇怪,但就是这么小的孩子,他的机智和孝心却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成年人,在父母受难官府抄家的危难时刻,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成为累赘,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极力的营救自己的父母,且不说这分心智与胆色,单就这份孝心,还有面对大事时的镇定从容,李文忠就觉得,这孩子不仅是个可造之材,更是一个天才,一个罕见奇才。/p 此时李文忠更觉得自己息事宁人的做法是对的,让这孩子退一步其实是在保护他,但李文忠更不想欺骗这孩子,他不想让这孩子觉得营救他的父母是不可能的,让一个孝顺的孩子失望,让一个绝顶聪明的孩子失望,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所以李文忠苦笑了一下,用很温和的语气对姚光启说道:“我们尽力而为,一步一步的来。”/p 对于刚入社会和职场的人来说,很多话外音和潜台词是不容易立刻听出来的。姚光启今天才算刚刚迈入社会,虽然聪明,但毕竟人际交往的阅历不足,他没听出李文忠话里深层次的话外音,认为眼前的国公爷算是答应了他,所以两眼放光兴奋不已,还追问道:“今天就能放吗?”/p 李文忠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可以让他们先不抄你家,剩下的往后再说”说完便迈步向锦衣卫刘一线的方向走去。/p /p 5、唯有套路得人心

/p 刘一线自然知道前面走过来的人是何许人,不等李文忠走近,刘一线赶紧一溜小跑来到李文忠面前,笑呵呵的行礼,并说道:“卑职给国公爷行礼了,您老有什么事,让人知会一下就好了,何必您亲自跑一趟呢。”/p 李文忠并不理会刘一线的奉承,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锦衣卫镇抚?”/p 刘一线忙不迭的点头。/p 李文忠又说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要说两句,你的两个手下,一个总旗,一个小旗,奉命抄家就好好办公务,居然在执行公务时公然向犯人索贿,收的东西又那么贵重,被人家当场抓住证据,还有你手下那个小旗,名字还涉嫌谋反,你怎么说?”/p 李文忠劈头盖脸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刘一线的笑容立刻被吓没了,还不停的冒冷汗,不过还好他反应机灵,刚才也想了些应对的说辞,赶紧恭敬的答道:“总旗傅友仁索贿,现在只是那孩子一面之词,还没有查证核实,至于那个小旗,他一直叫……”/p 李文忠摆了摆手阻止了刘一线继续往下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不是一面之词,具体怎么查证,这个小旗是不是谋反,是你们锦衣卫该查的事,我不想干预。”说着故意顿了一下。/p 刘一线听李文忠这么说,话里透着不想追究的意思,心里的石头稍稍放下了一点,脸上马上又换上了笑容,嘴上也奉承道:“您老整日无数的公务缠身,皇上那边也是一时一刻都离不了您,您自然犯不上在这种小事上耽搁时间。”/p 李文忠板着脸听刘一线奉承完,随即说道:“你知道我能随时上报天听就行,而且我说了,这件事是你们锦衣卫自己的事,我既然不想插手,也就不会贸然上报皇上。但我有问题想问你,这个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p 刘一线听着李文忠的话,话里不仅带着刺,而且句句都像在敲打自己,有些话刘一线甚至觉得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所以刘一线听完李文忠的话,居然紧张的没敢说话,也就没回答李文忠的问题。/p 各位读者有多少是参加了工作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种经历,领导在对你施过高压之后,往往会把比较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做,其实是为了提前敲打你、鼓励你,让你毫无怨言的接受这份任务,并以饱满的热情和敬畏之心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李文忠的这番话,其实就充满了领导的谈话智慧和技巧。/p 李文忠见刘一线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我在问你话呢,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置?”/p 刘一线稍微有点缓过神来了,他赶紧说道:“卑职愚钝,请国公爷示下,我们按照您的指令办就是了。”/p 李文忠随即说道:“我哪有什么指令可下的,我说过,我不插手你们锦衣卫办案,我只是想说,这孩子既然说掌握了证据,你们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免得百姓们说你们杀人灭口,他的家,你们也缓几天再抄,现在赶紧回去,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回去吧。”说完,李文忠也不等刘一线答应,转身就走。/p 李文忠一边说,刘一线一边点头,见李文忠走了,刘一线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直到看着李文忠带着一众随从和那光头小和尚走的老远,这才直了直腰,挪了挪脚步,弯腰站了半天,他的腰都酸了。这时他才想起傅友仁和楚殊二人,一想到这两人,立刻便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不容分说,对着两人就是一顿巴掌。/p 在刘一线和李文忠对话之时,傅友仁和楚殊二人也无比的焦虑,但就是不知道刘李二人说了什么,直到李文忠带着小光头走了,二人这才放心,如同死而复生一般,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番,暂时的放松下来,这时才发觉浑身衣服都已湿透,他二人见刘一线气势汹汹走过来,刚想迎上去拍几句马屁顺带解释一番,却被刘一线不容分说的一顿猛扇,那疾风骤雨般的巴掌噼里啪啦的落在二人的脸上,打的两人龇牙咧嘴。/p 刘一线打累了,手疼了,这才狠狠的喊了一声,“滚回去。”/p 李文忠的话,还有办事的手段,充满了领导的智慧是不是,既不插手其他业务部门的业务,又把想办的事情交代完了,这算不算经典的职场攻略手册?算不算领导谈话技巧的典范(或许有些人想说,在这个人设环境里,李文忠无论从职级还是话语权,都对刘一线呈现出碾压式优势,所以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在领导的岗位上,这种事自然就能成功了。但各位读者朋友们,大家见没见过无脑乱喷的领导,见没见过完全不顾及下属想法的领导,见没见过完全没能力没情商却身居高位的领导,所以我要说,身居高位的领导也分种类的,有懂技巧、手腕高的领导,也有脑残领导,对不对)/p 回到故事中来吧,李文忠一行人和锦衣卫都走了,围观的吃瓜群众也都散了,所有人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但人群中有一个人却没有走远,他手中两颗小石子不经意间掉落在了地上,同时远远跟在李文忠的队伍后面。/p 跟着李文忠来到曹国公府的姚光启,一路上都是兴冲冲的,因为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能解救自己养父母的希望,而这个希望,在进入国公府后,第一时间被放到最大。因为李文忠第一时间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书房。/p 姚光启没有心思感叹国公府的巍峨壮阔,也无暇欣赏雕梁画栋,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求李文忠救出自己的养父,让养父母一家平安无事。/p 姚光启是不幸的,母亲从小一个人带着他,母亲很辛苦,但很坚强,也很有远见,即使生活艰辛,但仍然节衣缩食让他去读书。姚光启从小不知道父亲是谁,每次问及母亲,母亲总是不说话。/p /p 6、有没有内幕?

/p 后来母亲病了,只得带着他来到舅舅家,舅舅好心收留了母子二人,母子总算是有了着落。但好景不长,到了舅舅家后,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有一天,母亲将姚光启叫到床前,偷偷告诉他一个惊人的秘密,母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但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无论姚光启如何追问,母亲都不肯说下去,只是说,或许将来有一天,有人会来找他。/p 在母亲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姚光启寸步不离母亲的床头,悉心照料着这个伟大的女性,她不是姚光启的亲生母亲,却如同生母一样养育照料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让这个孩子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也活的有尊严,也有书读。/p 没过多久,母亲离开了世间,姚光启的世界崩塌了,他守在母亲的跟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看着母亲的面容,他知道母亲永远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再有温柔慈祥的目光,不会再有严厉的呵斥,自己也没了家。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发现,姚光启的性格大变,原来的活泼开朗不见了,取代的是沉默寡言,心思也重了很多。/p 但不幸中也有幸运,舅舅对姚光启很好,收他做了养子,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看待,送他去读书,舅妈对他也好,从来没打过他,在舅舅家几年来,姚光启觉得,自己受到了善待。姚光启曾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孝顺舅舅舅妈,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将来一定给两个老人养老送终。/p 但命运总是难以预测,老天爷好像总是跟这个孩子过不去,顺心日子没过几年就被打断了。前些日子舅舅突然被抓,理由是涉嫌谋反,从此一去不回,至今生死不明。然后就是锦衣卫来抄家,舅妈被那群人渣欺负,那群锦衣卫的无耻行径为让姚光启忍无可忍,他选择了爆发,他那一腔的怨恨和怒火都发在了这两个锦衣卫身上,其实他不光恨那两个锦衣卫,他的反击,更确切的说是对他命运的抗争,是对上天不公安排在发泄不满。/p 姚光启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不能再失去养父母了,他不愿意看到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他要尽一切努力把养父营救出来,他要让养父养母幸福的度过下半生。/p 姚光启站在李文忠的书房门口,见刚刚帮助自己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感觉很是亲切,他已经从李家人的口中得知,这人叫李景隆,是曹国公的大公子。他很想上去好好的感谢李景隆一番,但李景隆看到自己后,表情却变现得很微妙,笑的有些不自然,先是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然后一掀门帘,说道:“我父亲要见你。”/p 姚光启不知道,就在刚刚,书房里,李文忠已经跟自己的儿子谈过了,而且谈的主要内容就是姚光启。/p 在回来的路上,在听了家人和李景隆对今天事件经过的详细介绍后,对于这样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李文忠也是非常喜欢的,也曾一度动了心思,想把姚光启留在身边。/p 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这时候的姚光启受到李文忠的青睐,不仅救出他的养父,更一举帮助养父洗刷冤屈,并且得到李文忠的青睐和提携,那日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就是手到擒来,就如同我们现在,如果能跟着某位五百强的大老板干,或者进入某巴巴某讯当个高级经理或总监,那不是钱途无量吗?/p 但命运并非都那么顺利,至少姚光启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原因在于李文忠有自己的考虑,而考虑的因素主要还是源自姚光启养父的案子,胡惟庸的案子牵连太大,满朝文武如今人人自危,一旦被攀咬进去或是被仇家设计陷害牵连,只要有一个犯人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牵扯到案子里,那开除炒鱿鱼算是从轻发落,全家被发配到东北西北搬砖(搬砖是力气活,金陵城墙的砖都是四十斤一块)都得念佛求上帝显灵才行,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自己连同全家都得脑袋搬家。/p 李文忠自信暂时不会被牵扯进去,因为一来他与胡惟庸没什么往来,二来以朱大老板对自己的信任,应该到不了那一步,但最近有风声说,胡惟庸之后,朱老板已经打算取消总经办(中书省)这个机构了,ceo(就是宰相)这个位子以后也不设了,老板打算直接让各部门的总监或副总裁(各部尚书)跟老板本人对接了。/p 连总经办都撤销了,那自己管理的大保安部(大都督府)估计也要撤了,朱老板一定会找个理由拿掉自己的保安部部长的职衔的,这个理由可大可小,小的理由,其结果不过就是撤职;一旦有大的理由出现,自己可就不好说了,所以眼下是非常时期,不能有任何的把柄留下。/p 对李文忠来说,基于这样险恶的朝局背景下,姚光启已经成了烫手山芋了。因为他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毕竟属于叛逆党羽的直系家属,万一将来有人举报自己窝藏反贼,就算自己是大功臣,那罪名自己也是承担不起的,更何况姚光启已经得罪了锦衣卫,那群人估计已经在想办法报复了。所以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李文忠决定,将孩子送走。至于将姚光启送到哪里去,李文忠是已经想好了的。/p 金陵周边江南一带肯定都不行的,这一片是集团的监察部门锦衣卫活动最猖獗的片区,锦衣卫在这一带的耳目和探查能力丝毫不亚于今天的朝阳群众和广场舞大妈,所以要送,就要送的越远越好。/p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深思熟虑考虑了半分钟后,李文忠决定,将这孩子送到“老四”那里去。/p 老四就是朱棣,生于元至正二十年(公历1360年,胡惟庸案发那年是洪武十三年,后来的太宗-成祖朱棣那年二十岁),是马皇后的儿子,嫡出,几年前已经被封为燕王。/p /p 7、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p 李文忠之所以决定将姚光启送到朱棣那里,是由于他认为送到朱棣那里,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姚光启,都是最好的选择。对自己来说,主要是出于个人因素,在当年李文忠追随朱大老板创业的时期,他便与老四朱棣关系很好,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跟朱棣更是一起撒尿和泥无话不说的玩伴,更深一层的关系是,由于朱棣跟李景隆年纪相仿,所以李文忠有空的时候会给两人同时讲授兵法,而且讲授的方式也很特别,是结合自己的实战来传授。/p 应该说李文忠的教学方法是十分超前的,因为放眼现代,就连最受推崇的卡耐基教育,也是以案例教学为基础的,这种教育方式被公认为是最先进的。/p 让李文忠欣慰的是,自己的儿子李景隆还算聪明,学兵法很快,果真遗传了自己的基因,但更让李文忠惊讶的是朱棣,这小子不光机灵,天分很高,一点就通,比自己的儿子李景隆学的要好,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将自己的战例与汉唐名将的战例进行对比,有时提出的一些非常大胆的想法,连李文忠听了都十分的佩服。李文忠当年就曾断言,将来只要给朱棣这小子平台施展,他肯定有大作为。/p 有了可靠的私人关系,李文忠相信,朱棣绝不会卖了自己去换取富贵的,更何况朱棣已经是藩王了,出卖了自己也换不到更大的富贵,因为太子之位早已经定了,所以交给朱棣是安全的。/p 还有一层原因,是李文忠虽然没有把握的但却想试一试的,他看出老四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因为儿子李景隆有时候会说,朱棣刻意结交网罗一些青年才俊,而且为了延揽这些青年才俊,朱棣是下了功夫和血本的。而那些被朱棣网罗的青年才俊,有武艺高强的、有深通兵法的、有研究奇怪机关的(在当时科学家属于稀有动物),甚至还有研究五行、天命、禅理、相术全能的杂项人才,一个藩王,搜罗这些人干什么?/p 总之,不管老四是出于什么目的搜罗这些才俊,在李文忠看来,这个姚光启是个人才,应该能符合朱棣的胃口,他相信老四会接纳姚光启的。/p 所以在姚光启进入到李文忠的书房之后,李文忠第一句话就是:“过一会,有人会将你送走。”/p 这句话太过突然了,姚光启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他原本怀着极大的希望和热情,连进来后如何求曹国公救养父的话都已经想好了,但李文忠完全没给自己求助的机会,直接浇灭了他的希望。/p 他的脸涨的通红,死死的咬着牙,嘴唇都渗出了血珠,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文忠,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文忠,似乎要看穿这个人一样。/p 姚光启不想放弃,如果不能救出养父养母,他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家,那还谈什么报答养父母的恩情,姚光启完全不能接受李文忠刚才的话,他已经顾不得长幼尊卑,质问李文忠:“您刚才不是答应我要救出我家人吗?”/p 李文忠苦笑一下,心想,你这孩子哪里能理解我的苦衷,他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我当时不是说慢慢来吗?你爹被定的是参与谋反的大罪,这个罪,很难翻过来。这两天我尽量调他的卷宗看一下,如果有可能,还是要帮你们一把的。就算是不能救出来,也尽量把罪名减到最低。你家应该暂时不会有人去抄家了,可以暂时安静几天。但你不能在我这里了,因为锦衣卫已经盯上了你,如果你继续在这里,我就没法避嫌,就很难帮你了。”/p 李文忠的话充满了职场技巧是不是,既把问题和责任推了出去,又没把话说死,给对方留了一线希望,更重要的是,这个理由听起来还有些合理。/p 姚光启自然不知道李文忠心里的各种盘算和心思,但他觉得李文忠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将自己送走,或许真的是因为出于避嫌的考虑,但姚光启不放心,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你们要把我送到哪?我走了,你真的还会继续帮我伸冤吗?”/p 李文忠又是一丝苦笑:“把你送到一个大人物那里,比我还大的人物,他足以保证你的安全,或许,对救你养父母来说,他的帮助会比我更大。”/p 换位思考,如果我们从李文忠的角度出发,这样处理问题是没有问题的,这两年朱老板对功臣的清洗越来越激烈,他李文忠也算位高权重,胡惟庸倒了,他就是最显眼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走错一步。/p 所以就算帮人忙,也要自保为先,别弄的忙没帮上,自己先搭进去了,但从姚光启的角度来看,李文忠则有些推卸责任的意味,你已经是身为国公了,比你还大的官,难道是王爷?他不太相信,李文忠会将自己送到一个王爷那里。那样做不是等于在高发自己吗?/p 姚光启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确定李文忠不会继续帮自己,他还会去告那个受贿的锦衣卫,他要把这个案子弄大,最好弄到皇帝那里去,最好自己能见到皇帝,当面向皇帝告状伸冤。/p 带着疑问的姚光启开始了下一段不确定的旅程,从李文忠的书房出来后,立刻有人给他送来一套衣服,他被打扮成李景隆的书童,并告诉他一路上不允许说话,随后他便开始跟随李景隆从后门出了曹国公府,三绕两绕走了好远,又来到一座巷口,巷子很大,里面只有一座府邸,而李景隆一行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绕过巷口从后门进了府。/p 进了这座恢弘的府邸,姚光启便知道李文忠没有骗自己,因为这座府邸的辉煌奢华程度确实远胜于李文忠的曹国公府。/p 在府内走了很久,前后换了三个带路的人,姚光启跟着李景隆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了下来,带路的家人回身趴在李景隆耳边嘀咕了两句什么,李景隆点头,那家人便退下了。/p 李景隆示意姚光启跟着他进去,便推开小院的门先进去了。/p /p 8、口味比较重

/p 姚光启一进院子,就立即将整个院子扫了一遍,这是个十分精巧的院子,东西两个开间,南北只有一进,院中除了窄窄的、曲曲折折的小路,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花草植被,芳草萋萋,绿树茵茵,花红叶绿好不漂亮,一进这院子,姚光启立刻便感觉到无比的惬意舒适,自己一直压抑的心情似乎也舒缓了许多。/p 小院当中最显眼的,是院子正中有一个小亭,小亭内,一个年轻人正在低头很认真的读书,认真到都没有发现小院中进来人了。姚光启判断,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就是李文忠要送自己见的人。/p 此人正是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朱棣,已经被封为燕王,今年就将前往北平就藩。此时的朱棣,正面临着一个难题,一个困扰了他好多天的难题。这个问题,他却必须要在离京之前找到答案,而且是最有利于自己的答案,既不能让父皇起疑心或不满,又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p 写到这里,各位读者老爷们,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又要写什么父子相疑,争权夺利的老套路了?这种题材已经被写过无数遍了,写来写去不还是帝王心术和权谋纷争?如果您真这么想,那么我要郑重的说:恭喜您,猜对了!鉴于大明控股集团的实际控股大股东只能有一位,但候选人却可能有多位,当然了,候选人会出现多少,这完全取决于现任控股大股东的性格,虽然老朱家的皇帝性取向都是正常的(至少表面上看是正常的),但其中有些口味比较重,比如喜欢熟女的,像万贵妃,但朱家的皇帝也有不是很好色的,也有从一而终的,还有喜欢动物的,甚至有喜欢干木匠活的,这些都成为影响朱家下一代数量的因素;另外,其他决定候选人数量的因素包括:身体状况(主要指标是肾功能、男性生殖小蝌蚪成活率等)、寿命(也算身体状况的一种,由于有些皇帝实在短命,寿命短就意味着有些嫔妃还来都没有机会中枪,所以单列出这一项)、效率(有些皇帝喜欢玩摇一摇,随便约个宫女随便开一炮就生出了下一任皇帝)、命中率(参考前一项,但有些一次出成果的皇子没机会继位)、还有美女的成色(有些美女虽然得宠,但成效不显著,比如万贵妃或李选侍)、医疗水平(其中重要一项体现在药品上,有些皇帝是喜欢嗑药的,但磕了药,嗨大发了就直接见佛祖去了,例如红丸案,这验证了一句经典广告语,别看广告,看疗效)。总之,鉴于大股东的稀缺性、唯一性和排他性,加上母党、押宝党等外围人员可以预期的巨大收益,所以在争夺集团控股权的斗争中,各位候选人的竞争是极其激烈的,纵观整个大明集团的传承序列,有种子选手众望所归的,有外围赛资格赛选手爆冷逆袭的,甚至还有场外观众意外捡漏的,总之,这个控股大股东的位子实在诱人,引无数英朱尽折腰。/p 一不小心写了这么多题外话,咱们回到故事中来,李景隆见朱棣只顾低头读书,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便故意大声咳嗽了一下。朱棣这才抬起头,注意到院子里已经进来了人,李景隆是少数可以随时进院子中来的,但李景隆身旁却多了一个光头小和尚,这小和尚年纪不大,但脑袋硕大,一看便让人印象深刻。/p 李景隆已经从仆人那里得知,此刻朱棣的心情不好,所以便没有跟朱棣开玩笑,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来跟你推荐个人,你不是一直想找个陪读的书童吗?这孩子天分高,聪明伶俐,做你的陪读书童最适合不过了。”/p 朱棣再次看了看姚光启,紧了紧鼻子,又皱了皱眉:“就他吗?怎么就天分高了?出口成章的神童?”/p 面对对方的质疑,姚光启知道眼前的人身份不一般,所以没有急于张嘴辩解,而是仔细的观察着朱棣的神态表情。/p 李景隆则反问朱棣:“你今日大不一样,又有烦心事吧。”/p 朱棣看了一眼李景隆,叹了口气:“跟你说也无妨。五天前父皇召见我,说我即将就藩出京,北平是重镇,派我去就是为了防备北元的余孽,为社稷分忧,因此考虑给我麾下多派一些兵,问我想要多少兵,可以自己提要求。我现在很为难,其他的藩王,只有一卫两卫的兵,这几天,我一直没想好该跟父皇要多少兵。”/p 李景隆明白了,朱棣胸怀大志,自然想自己手下的兵多多益善。但兵要多了怕皇上起疑心,要少了又觉得亏得慌。这虽然是次难得的机会,但如果把握不好分寸反而坏事,所以朱棣才在这里独自一人发愁。想明白了,李景隆说道:“这可是大事,要从长计议,且不可贸然去说。”/p 朱棣皱着眉说了句:“从长计议?没时间从长计议了,父皇限定出京之前就要说的,过后我怕就没这机会了。”/p 这句话让李景隆为了难,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脑袋里飞快的琢磨对策。朱棣也皱着眉不说话,院子中再次陷入了沉静。/p 突然,姚光启张嘴了:“我倒有一个法子,王爷您不妨跟皇上去说。”/p 朱棣转过头,带着不太相信的眼光看着姚光启,“你有法子?说出来,法子好,本王有重赏。”/p 姚光启已经从此人与李景隆的对话中,判断出此人就是燕王,见朱棣如此关切,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在自己的光头上来回反复摸了两遍,这才说道:“我不要赏,能给我养父伸冤就行。”/p 朱棣一皱眉,这个小和尚居然跟自己讲条件,要换做平日里,朱棣当场就会动怒发飙,但既然李景隆说他是个天才,这小子自己又这么有把握,便打定主意,不妨先听听这小子的法子:“好,只要你的主意好,你的冤情,包在我身上。”/p 姚光启说道:“别的藩王有两卫的护卫,您就要三卫。”说完便笑了。/p /p 9、一发不可收拾

/p 朱棣一听,先是皱眉,随即又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我以为是什么好法子,要三个卫的护卫,凭什么?向来没这样的惯例。”朱棣对姚光启十分的失望,转过头不再看姚光启。/p 李景隆也有些失望,这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聪明机灵是有的,但像这样事关极其重大的重要谋划,关乎朱棣在皇帝心中的荣宠和燕王的前程,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太嫩了。/p 就在院子中即将再次陷入沉默的时候,姚光启又说话了:“《周官》中有云: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向天子提出要求,要合情合理才能让天子同意增兵,那自然要语出有典,王爷您不妨以周礼兵制的典故进言天子。燕王就藩的北平,是我朝北境的重要屏障,自然是应仿照大国之例,设三军以保境安民,所以燕王麾下设三卫,理所当然。”/p 还没听完姚光启的话,李景隆便拍手叫好,他看着身旁的姚光启,乐的合不拢嘴,这小子果然给自己长脸,引经据典的就将这个难题化解了。/p 在现代职场中,当领导提出一个非常难办棘手问题的时候,如果这个问题在本公司内部没有过先例,那不妨参考下其他公司解决相应问题的先例,依据其他公司的经验,再根据本公司的实际情况,提出参考性的解决方案,就能获得领导认可。如果参考方案提的好,提的切实可行,那么领导对你的赏识,就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大河喷涌,一发而不可收拾。”从今以后,加薪升职的好事,你就等着吧。/p 此时朱棣更是兴奋异常,这小子果然是个天才,博览群书,思路开阔,虽然本朝没有先例,但前朝前人有先例呀,自己怎么没想到呢,他对姚光启已经不仅仅是刮目相看了,他已经认定,此人就是上天派来助自己成大事的。/p 朱棣乐呵呵的走到姚光启面前,伸手想要摸一摸姚光启的光头,但没想到姚光启一个闪身躲开了他的手。/p 姚光启不喜欢别人摸自己的光头,除了母亲和养母,他没让任何人摸过自己的光头,所以朱棣刚伸出手,姚光启便警觉的躲开了。不过此时朱棣并不在乎这些细节,他心情大好,笑着对姚光启说道:“你养父叫什么?我现在就让人去查一查这案子。你就留下来做我的书童吧,不,不是书童,是伴读,这院子是我的书房,你平常可以在这院子里读书。”/p 姚光启就这样留在了燕王府,按照朱棣的特殊吩咐,管家没有让姚光启与其他仆人挤大通铺,而是特意为姚光启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小屋,并且吩咐二院管家亲自带姚光启前往,二院管家焦社,诨号焦舌头,在带领姚光启前往住处的时候,一路上不停的说。尤其是到了姚光启所在的小院内,焦舌头更是火力全开,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告诉姚光启。他说的话都跟姚光启的几个邻居有关。/p 姚光启共有四位邻居,第一位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长的高大威武,焦舌头告诉他,这人叫张玉,从姚光启进入小院开始,就看见此人在练剑,一直练到夜里很晚,这人的精力之旺盛,让姚光启十分佩服。/p 第二位邻居十七八岁左右,但却是个女人,据焦舌头说,这女人不喜欢与人说话,待人很冷淡,也很少出这个院子,只是每日在这个院子里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然后鼓捣一些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不知为什么,她会把自己做的一大东西堆在院子中间,一把火烧掉,有些烧不掉的部分,她就拼命的砸,直到砸的粉碎为止。/p 这是个奇怪的女人,没人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只是都管她叫玲珑姑娘,这姑娘有一样特权,不管她要什么,不管她要的东西多么稀奇古怪多么难弄,只要是她开出的清单上的东西,管家都会让人拼命给他找到,府中甚至有两个人专门负责给他采买东西。/p 第三位邻居十分有趣,在地上划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有时还会拿铲子在地上挖土堆出一个小土包,或是刨出一条条小沟,他手里有很多种颜色的小人,据焦舌头说,此人叫朱能,他手中的小人是王府请了京城里最好的木匠,花了高价专门做的,为的就是给他摆起来方便,好像这些小人是他手里的兵,他摆这些小人是在排兵布阵。姚光启也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很古旧的书,或者也不能叫书,叫卷更合适,整部书都是羊皮制成,字也是写在羊皮上的,这样的古书,成书时间至少在两汉甚至是先秦之前。/p 据焦舌头说,姚光启还有第四个邻居,只不过当天这位邻居不在,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不过姚光启被告知,这个邻居是个道士,叫袁珙,是个很奇怪的道士,或是只是个穿着道袍的假道士而已,因为这个道士不念经不打坐,也从没见过这道士供奉道家的哪位天师仙尊,只知道这道士似乎真的有些法力道行,有一次当众演法,真的隔空取出物来,真的能徒手引火,但据说这道士最大的本事还不是这些法术,而是他的相术,据说府中所有被他看过相的人,无一人不说他相的极准的。但这人性格有些奇怪,从不轻易给人看相,而且给人看相必收取极高的酬金。说是因为泄露了天机,用钱来买自己泄露天机损失的阳寿。/p 姚光启是进入这个小院的第五个人,焦舌头曾小声告诉他,别看这个小院不起眼,也没有名字,但能进这个院子里的人,无一不是受燕王另眼相看的人,这个小院中的所有人都拥有特权,比如那个玲珑姑娘,不管是要任何的材料物件,都有专人替她去搜罗采买,而那个叫朱能的年轻人,手中的小人异常金贵不说,他自己的房中挂着很多套不同级别武官的服饰和甲胄,京中所有的大营,只要是他想去,随时有人给他打通关节让他进去,至于进去干什么,没人知道。那个张玉手中用的剑,是花重金请了一位铸剑大师足足花了一年时间铸成的。/p /p 10、选秀的黑幕

/p 那个神秘兮兮的道士袁珙,虽然没人知道他常年在外干了什么,但他的特权也让人羡慕,他拥有在无限的财务自由(这个爽啊),只要是他提出要支取钱,不管是多大的数额,不管是要现银还是钱引,账房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给他支取(还不用拿发票回来冲账,不需要跟财务解释用途,更不需要填报销单和花销情况说明。也就是说,这个人拥有女人最喜欢的花呀,有钱花和随便花)。/p 介绍完了几个邻居,焦舌头对着姚光启笑嘻嘻的说道:“小兄弟,看来你也不是凡人,想必是也有过人之处,所以王爷才如此看重你,能进这院子,你的好日子就来了。”/p 听完焦舌头的话,姚光启没有说话,确切的说,从进入这个院子开始,他就一言未发,因为他脑子里都是如何救下自己的养父母。/p 这一夜,姚光启几乎没睡,因为他睡不着,虽然燕王朱棣愿意帮自己,虽然他坚信养父没有参与到谋反中,但朱棣到底能不能把养父救出来,姚光启是没有把握的,毕竟是被牵扯到谋反这样的大案里,如果罪证确凿,就算是朱棣,也未必能把人救下来吧。/p 如果朱棣真的将养父救出来,燕王对自己这么大的恩情,自己真的要涌泉相报了,如果没救下来,自己的养母和全家又要被流放……姚光启胡乱想了一夜。直到天亮,姚光启才昏昏沉沉的睡着。/p 没睡多一会,姚光启就听到屋子里有异常的声音,姚光启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他天生有些胆小,加上跟随母亲多年的艰辛的生活,让他的神经非常敏感,只要稍有声音,他就会非常的警觉,即使睡觉时也不例外。/p 姚光启的听力没出现问题,因为还没等他坐直,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侍女就站在他的眼前,这侍女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见姚光启起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同时温柔的说道:“你第一天来,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如果你想吃啥,就随时跟我说,我提前吩咐厨房,他们会单独给你做的”这侍女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姚光启听着非常受用。/p 这侍女说完,便很自然的走过来,伸出手,明显是要搀扶姚光启起床。/p 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姚光启觉得十分的别扭,他侧身躲开了侍女的手,摆腿自己穿上了鞋,他不太饿,站起身后直了直腰,不太好意思的仔细打量了侍女一番,这侍女身材高挑,只比姚光启略矮一些(其实我们的主角身材也不算高),面容白皙,鹅蛋脸,五官端正,算不上一流美女,但看起来青春气息浓厚,而且笑容十分甜,一身半新不旧的麻布衣服洗的很干净。/p 面对姚光启的打量,这侍女倒很大方,自然的走到桌前,姚光启注意到,这侍女动作麻利干脆,走路丝毫不扭捏,将桌上的饭菜又摆了摆,抬头对姚光启一笑:“快吃吧,一会饭菜都凉了。”/p 姚光启昨天已经知道自己住进这个小院是享有特权的,给自己单独做饭,还有人给送饭,或许也是特权之一吧,但他确实不饿,便问道:“你是谁?是专门给我送饭的吗?”/p 侍女显得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啊,我是专门伺候你的,这院子里每个贵人,都有专人伺候的。我是通过层层选拔,才能来伺候你的。之前这院里只有四位贵人,我虽然被选中,但一直没机会进来,但你现在成了院里第五个贵人,就轮到我了。我能进到这个小院里来,全是拜你所赐了。下人们都愿意到这来伺候,既轻松,月钱又多,谁不愿意来这小院。”/p 这姑娘说话好听,语速也快,笑着说了一大串。姚光启听明白了,这侍女本人,就是自己的特权之一,但姚光启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突然来个侍女照顾生活起居,姚光启觉得别扭,便对侍女说:“你回去吧,我不用你伺候。”/p 姚光启没想到,自己的话一出口,眼前的侍女竟然哭了:“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别赶我回去。”/p 这侍女一哭,姚光启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很尴尬,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要赶你回去,我……”/p 侍女一听不是要赶自己走,马上又笑了,她抹了抹眼泪(其实也没流多少),赶紧过来将姚光启扶到椅子旁,小心的说道:“不赶我走就好,你要是对我哪里不满,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在管家面前表现出来就行。如果管家知道你对我不满意,我也会被管家退回去的,我要是真回去了,还要跟她们挤大通铺,月钱也没这么多,还要干很多的活,况且她们都知道我来这个小院了,都羡慕的不行,我要是被退回去,哪有脸回去了?”/p 姚光启明白了,不仅这个小院里的贵人(自己显然是贵人之一)有特权,在这个小院里伺候贵人的下人,在下人里面也是有特权的,很显然,在这个小院,连同自己在内,其余几个人都是燕王朱棣的座上宾。/p “你叫什么名字?进这个院子里很难吗?”姚光启突然对这个小院很感兴趣,为什么这里的人会有这样的特权,这里的人都很奇怪,至少自己看起来是很奇怪的。/p 多年职场经验告诉我们:老板不会平白对某位员工好的,如果他对你另眼相待,那么恭喜你,你不是要替老板背黑锅,就是会有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了。/p 侍女笑起来很甜,是青春的甜美,她很愿意跟姚光启说话,而且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我叫红花,我娘在生我之前,梦见了红花,我爹娘就给我起了这个名了,所有人都叫我红花,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十七了,你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大?对了,你问我进这个院子是不是很难,当然很难了,管家和管家娘子要反复选好几遍呢,最好的才能进来,上次选的时候,我是差一点选上的,让牡丹那个小蹄子抢了先,后来我听说,牡丹不是比我强,是他娘给管家娘子送了两个火腿十条干鱼,她才赢了我的。”/p /p 11、禁忌之院

/p 见姚光启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红花似乎受到了鼓励,更加卖力的说道:“但其实上次没进来也好,因为听说牡丹伺候那个贵人,好像是个怪人,平时都很少待在这府里,所以牡丹都没啥事可做,她都闷死了。有了上回的教训,这次我们全家都学精了,这次为了选上,我不光比赛的时候卖了十二分的力气,我娘还偷偷给管家娘子送了半只猪呢。送了半只猪后,我就顺利的拿第一进来了,要知道,能进来伺候你,不仅我的月钱会涨,我爹娘的月钱也会涨,我们全家都感谢你呢,我昨天来之前,我爹娘反复嘱咐我,要好好伺候你呢。你是我们全家的贵人。”/p 红花夹七夹八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的姚光启心情大好,他拿起筷子,打算要吃饭,见红花关切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说道:“要不我们一起吃吧。”/p 红花笑了,连连摆手说道:“你是贵人,比管家身份还要尊贵呢,我可不敢跟你一起吃饭,要是让管家看见了,我还是得被退回去。”/p 姚光启笑着开始低头吃饭,没吃几口,他突然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红花赶紧说道:“饭不好吃吗?”/p 姚光启没有回话,仍旧在沉思。红花有些急了:“不可口我让厨房重新给你做,我要是错了,你就打我好了。”/p 姚光启突然猛的拍了下桌子:“对,就是这样。”随即转过头笑着对红花说:“红花这名字不算难听,但缺了点雅致,我想给你换个名字,我曾经读过一首前元王冕的《墨梅》,我非常喜欢,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你以后就给我洗砚,我就叫你洗砚吧。”/p 红花一听,也拍手叫好:“这个名字好,好听,有趣,还雅致,以后我就叫这个名字了,读书真好,难怪你这么被王爷器重。”/p 就在两人聊的很开心的时候,院子里一声呐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对,我知道了,”听到这声呐喊,姚光启赶忙站起身,推开窗户向外面看去。/p 只见朱能站在自己的房前快速的低着头来回踱步,顺着他的目光往地上看,只见他手中的小人摆在地上,此时张玉来到朱能跟前的地图前(是地图,在地上挖出来的地形图),托着下巴仔细的端详着,时不时对着某个小人指一下,然后似乎在问朱能问题,朱能则看起来很兴奋,不断的从地上拿起小人,来回摆布,似乎在跟张玉演示和解释什么。/p 姚光启判断,两个人可能是在讨论兵法,他并不关心这些,刚要观上窗户,却楞了一下,因为他看见对面玲珑姑娘和她的侍女站在她自己的门口,冷冷的看着朱能,玲珑见姚光启看到了她,便转身回到屋内。/p 姚光启摇了摇头,关上了窗户,随即转头问洗砚:“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你的朋友不是伺候这几位贵人的吗?应该多少知道点什么吧。”/p 洗砚无奈的摇了摇头:“在王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两条禁忌,第一是王爷的书房,那个小院任何人都不能进,除非是管家带着你进去,否则擅自进去只有死路一条,活人是出不来的。第二条禁忌就是这个小院,不光是不能进,而且是任何人不允许打听有关院内贵人的任何事,更不许对外人提一个字。甚至互相间说话都不能提起,只要被管家发现有人谈论这个小院,就会被当场打死,所以我们都不敢说这个小院,我们之间有时候说起这,都只说那里。”/p 姚光启越发觉得自己身处的这个小院充满了神秘感,更感觉到这个小院在朱棣心中的地位,自己进了这个小院,以其他几个贵人的待遇来看,朱棣想必会帮助自己的忙,但帮完之后呢?“你进来伺候,除了你们一家的月钱都涨了,还有其他不一样的吗?”/p “当然有了,这可多着呢。”洗砚再次打开了话匣子:“原来我跟其他丫头一样,都是外院的粗使丫头,现在我不仅进了内院,还进了这个小院,我现在的身份,可比原来高了好多级呢,我的月钱,可是跟各分院的管家娘子是一样多的,牡丹那小蹄子,还有你刚才看见的伺候玲珑姑娘那个兰草,她们在进了这院子伺候之后,每次大管家集合训话,她们都跟分院的管家娘子站一排的,那份神气。不过我以后不用羡慕她们了,我现在进来伺候你了,以后就可以跟他们站一排了。”/p 跟洗砚的一番谈话,除了更加觉得这院子不一般,姚光启没有得到任何他想得到的信息,尤其是他这几个奇怪的邻居,他掌握的信息,还是只限于昨天刚来时那位管家焦舌头介绍的那么多。/p 姚光启吃完了饭,洗砚收拾好了碗筷,笑着对姚光启说道,“我先收拾一下,你要觉得闷,要吃喝啥的跟我说,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或者我就去给你叫管家来,会有专人给你弄去。”说着端着托盘就往外走。/p 姚光启确实觉得无趣,但他心里惦记着养父,他不知道朱棣到底能不能将养父救出来,因为就算是贵为燕王的朱棣,面对锦衣卫时,估计也是谨小慎微的。就在姚光启胡思乱想的时候,院内突然又是一声巨响,将姚光启拉回了现实。/p 姚光启赶紧推开窗户,只见院子正当中的地面上冒气了浓重的黑烟,地面上明显还有一堆火在烧,玲珑姑娘和她的侍女正看着那股黑烟发呆,张玉和朱能则跑到院子的东北角,从角落里拉出一条长长的管子,张玉对着玲珑姑娘大吼一声:“别愣着,过来帮忙。”/p 这时玲珑姑娘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赶紧跑到墙角,不知道弄了什么,喊了一声“好”,马上,张玉在管子上鼓弄了一下,一股力量很大的水从管子里喷出,看到这里,各位读者想必已经看明白了,他们弄的东西,其实这和现在的消防车消防栓的原理相似,一下子就浇灭了地面上的火。/p /p 12、试验事故

/p 由于火势本不大,所以很快便被扑灭了,但烟还在,而且味道传了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了姚光启的鼻子里,如果是现代人,比较好理解,这里面可能有硫磺、有碳化合物,但姚光启并没研究过化学,他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刺鼻,熏的他脑袋疼。/p 姚光启没有选择上去帮忙,倒不是因为他害怕,也不是因为担心救火出意外了不算工伤(他没医保,更没有特种行业的特种保险),而是他根本不知道状况,如果毛饶出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更担心自己上去帮倒忙。/p 这时,管子里停止了喷水,张玉和朱能开始收拾那支水管,玲珑却走到院子中间,在那片已经被炸完又被浇水的空地上仔细的找着什么。朱能和张玉收拾完了管子,也走了过来,但还没等二人靠近,玲珑就大喊一声:“别过来,别踩到我的东西。”随即接着低头找。/p 姚光启饶有兴趣的看着院子里的三个人,玲珑低头来回的翻腾,张玉和朱能开始还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说些什么,过一会,两个人便分开了,张玉回身拿起一支钢鞭,开始练武,朱能则继续回到自己屋前那片地图前,拿起了他那个羊皮卷,对着地图摆弄那些小人。/p 爆炸声不仅惊动了姚光启,也惊动了院外的人,没多久,管家带领一众人来到院外,姚光启注意到,院门被打开后,管家让其他人都站在门外,管家自己则探头看了一眼,并对玲珑说道:“玲珑姑娘,我带了人手来,让他们这些粗手笨脚的帮你干些粗活吧。”说着迈步往里走。/p 玲珑似乎没听到管家的话,还在低头不停的找,等管家走到玲珑身后,她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腾的站起身,往自己的屋内跑,管家则有些尴尬的跟在玲珑身后,“姑娘,刚才那声真是响啊,是不是姑娘又在鼓弄新奇的玩意了?”/p 玲珑突然转过身,对管家说道:“我什么都不需要,都回去吧,我要东西就让人通知你们了。”说着也不顾管家的感受,径自进入自己的屋内,这管家被拒之门外,显得很是尴尬,转过头,脸上还带着尚未收起来的笑。/p 管家无奈的回身,无意中看到姚光启开着窗户往这边看,便又笑呵呵的走到姚光启门外。姚光启赶紧开门迎了出来,刚要给管家行礼,这管家赶紧抢一步上来,乐呵呵的拉着姚光启的手:“住的还习惯吗?饭菜可口不?”/p 姚光启想起洗砚的话,赶紧点头:“都好,吃住都习惯,尤其是红花,她照顾人很周到,特别细心。我冒昧的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洗砚。”/p 管家笑着点头:“改名就改了。那丫头伺候的好是应该的,如果觉得她不顺心,我再给您挑一个好的。还有,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们提,他们弄不到的,我再想法子,无论如何也给您弄到。”/p 管家的这番殷勤体贴,让姚光启觉得如沐春风,姚光启除了不住的点头,也只是陪着笑,他其实没有任何的要求,只盼着能救出自己的养父。/p 姚光启这边一心要救养父脱困,而另一方面,受姚光启之托的朱棣也陷入了纠结之中。朱棣已经得到了报告,锦衣卫已经坐实了姚六七的谋反罪名,连口供都已经上报备档了,但据说口供是伪造的,因为姚六七因为不堪忍受诏狱里的酷刑,已经咬舌自尽了。/p 该如何跟姚光启说呢,或者该不该说呢,朱棣陷入了两难之中。如果实话实说,就等于承认自己失信于姚光启,再将他收入麾下就难上加难了。应该说,朱棣对姚光启的赏识是超乎寻常的,这不仅源于姚光启第一次见面就为朱棣解决了困扰了他多日的难题,更是由于见面时姚光启给朱棣留下的第一印象。/p 这少年表面看与同龄人没什么区别,但有一点让朱棣印象极深,就是这少年是个光头,姚光启天生就是个光头,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和尚,更让朱棣印象深刻的是,是这少年的脑壳硕大,尤其是那凸出的额头和圆滚滚的后脑勺,让人印象更加深刻。最让朱棣终生难忘的是,是姚光启一抬头那一瞬间,那双眼中透出一道摄人的精光,让朱棣看了心里一颤,朱棣不懂相面,但还是知道些相由心生这些朴素而基本的世俗道理,朱棣从那道精光中感觉到了摄人魂魄的寒气,他认定,这少年绝非凡人。/p 反复掂量、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最后,朱棣决定亲自去告诉姚光启,不管姚光启的选择是什么,自己只能尽全力去挽留了。/p 当朱棣来到姚光启这个小院的时候,正是午后时分,朱能抱着他的羊皮卷,在树荫下犯瞌睡;张玉则将门窗都关上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里面呼呼大睡,因为他的呼噜声实在太大,即使关着门,外面都能清晰的听见;玲珑倒是没午睡,而是在院子中,但已经不再鼓弄早上那个会爆炸的玩意了,而是在院子正中摆了一大堆木头,拿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工具,正在撺弄着什么。/p 而朱棣此行要见的人,我们的主角姚光启,则正趴在窗户上,看着干活的玲珑发呆。在他的身后,丫头洗砚正趴在桌子上犯瞌睡,左手平放在桌子上,右手支着脑袋,脑袋一滑刚要贴到左手上,洗砚便赶紧抬起,然后搭在右手上,这样周而复始。/p 随从在院外停了下来,朱棣一个人进入了院内,他先是饶有兴趣的向玲珑走去,玲珑正全神贯注的弄着手中的东西,一开始并没注意到朱棣,直到朱棣走到跟前,她才发现朱棣,她刚要行礼,却被朱棣摆手拦住了,朱棣走上前,摸了摸玲珑正在鼓弄的奇怪的物件。/p 朱棣仔细的看着,这个东西看起来像弩,但结构却比弩复杂,上面放了一个很大很突兀的匣子,他没看懂,便转头问玲珑:“这是什么?是弩吗?”/p /p 13、朱棣的心思

/p 玲珑见朱棣问自己话,脸突然就涨的通红,低声说道:“算是弩吧。”/p 朱棣指了指弩上面的匣子:“这是什么?”/p 玲珑的声音大了些:“箭匣,里面装着二十只弩箭。”说罢顿了顿,调整了下气息,又提高了些声调说道:“现在军中用的弩一般都是三连发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做结构简单,容易制作,将士们容易上手操作。我看过古书,曾经有一种十连发的弩,我就想照着做出来,但我做的时候突然想,既然能做出十连发的弩,为什么不能连发更多呢。可研究之后我才发现,连发的弩箭最大的问题就是结构复杂,连发越多,结构就越复杂,越难做,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既把连发的数量增加上去,又不让结构过于复杂,因为越复杂就难造,用的人也就越难上手,坏了也更难修,所以我就在研究,我想的办法是,把弩箭放到这个匣子里,下面的弩箭发射出去,上面的匣子里的弩箭就自动补充到空位上,这样就能十连发甚至二十连发了。”/p 朱棣非常满意的笑了,玲珑的心思精巧,总能研究出别人研究不出来的东西,这也是朱棣最看重玲珑的地方,他觉得玲珑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便笑着说道:“那你研究的成了吗?”/p 玲珑脸又红了,腼腆的说道:“还没有,这匣子存放箭没问题,但如何让箭自动挂上机关,我还需要好好琢磨一下。”/p 朱棣相信玲珑的才能,便不再问弩箭的事,转而问道:“你上次不是说正在造一种新的火铳吗?造好了吗?”/p 玲珑脸更红了:“没成,今天早上又试了一次,结果炸了,我觉得可能是我的思路有问题,所以我想先放一放,换个方向考虑一下。”/p 朱棣正要跟玲珑继续说什么,却发现姚光启距离自己和玲珑只有几步远了,朱棣虽然一愣,但是能理解姚光启急切的心情,便没说什么。但一旁的玲珑,对于姚光启的突然到来,显得很生气,用很不友好的态度说道:“你来干什么,离我的弩远点。”/p 在朱棣一进入院子时,趴在窗口上的姚光启就注意到了,只不过由于朱棣径直走向了玲珑,姚光启在自己的门口站了很久,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上来主动跟朱棣搭话,他只想问一个问题,自己的养父现在如何了。/p 但看到朱棣与玲珑聊了起来,没有要朝自己这边来的意思,姚光启有些沉不住气,主动的向朱棣这边走来,他没想到玲珑的反应居然这么激烈,姚光启无奈,往后退了一步,但他看也不看玲珑,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朱棣:“我……”/p 朱棣自然知道姚光启要说什么,他虽然想说,但却知道决不能当着玲珑的面说,所以摆了摆手,快步走到姚光启屋子门口,示意姚光启跟自己进来。/p 朱棣的脚步声惊动了洗砚,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主人-燕王朱棣居然站在门口,这下可把洗砚吓的够呛,她来不及站起来,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不停的低声告罪:“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王爷过来,奴婢疏忽了。”/p 朱棣哪有心思看这个丫头,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出去。”/p 洗砚如蒙大赦,连忙嗑了头,麻利的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回身小心的将门带上。/p 朱棣回身看了看姚光启,这个少年脸上写满了期盼和希望,盼着自己能带来好详细,但自己要让他失望了,说出事实,他会不会立即就翻脸出走?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朱棣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低沉:“我的人去晚了,姚六七他,已经被定罪,口供都已经备档。”/p 姚光启脸上的肌肉急剧的抽搐着,从刚刚看到朱棣时就有的那种不祥的预感应验了,朱棣的话等于变向宣判养父必死无疑,他的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没说。/p 朱棣观察着姚光启的表现,他知道这时候自己无论怎么安慰都是没用的,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噩耗,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但是他还是试图安抚下姚光启,因为朱棣实在很赏识姚光启,他要将姚光启留下来,“我没能将姚千户救下来,我食言了,作为我的补偿,你现在可以提出任何条件,你想干什么,你想要什么,美女、钱,还是当官,都可以,我都会帮你实现。”/p 姚光启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两眼通红,他咬着牙挤出来几个字:“我要面见皇帝,我要翻案。”/p 这下可难住了朱棣,其他的都好说,不管是钱、女人、官位,自己都能想办法,但这个要求,对朱棣来说,不仅出乎他的意料,更超出他的能力,更确切的说,朱棣一方面不能,另一方面更不想去翻案。/p 要知道,姚六七的案子是牵扯到胡惟庸谋反案的,这个案子,不管是谁,不管当年有多大的功劳,只要被牵扯进去,结果都只有一个:倒台。作为儿子,朱棣多少能猜出一些父亲的心思,这些老臣功劳大、地位高,但也难以驾驭,一个个不是居功自傲就是尸位素餐,换了自己是父皇,也要拿掉一批人,只不过朱棣觉得这样的大清洗还是有些过了。/p 朱棣为难了,自己已经夸下海口,让姚光启随便提要求,但没想到对方提了一个自己实现不了的要求,朱棣的脸瞬间憋的通红,不过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套绝好的一箭双雕的说辞:“这件事我其实也很无奈,胡惟庸谋反,捉拿他和同党就是了,这么大规模的株连,把没关系的忠臣也攀进去了,我也是敢怒不敢言啊。其实呢,有些事父皇也不完全清楚,某些人借着父皇的怒火在兴风作浪。”/p 姚光启的眼睛还是通红的,他的脑袋里充满了愤怒:“某些人兴风作浪?你是说,这样大规模的清洗朝臣,是有人蓄意为之?”/p /p 14、谈话的技巧

/p “你不在朝中,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不过综合方面的情形来看,这件事明显是大哥在……”朱棣欲言又止。/p “太子?朱标?”姚光启咬着牙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一切都是他动的手脚?”/p 朱棣觉得说这么多足够了,说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便没有回答姚光启的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回到自己要说的事情上:“姚千户定了罪,下一步他们势必要抓你的,现在我有两个法子帮你,一是将你秘密送走,你找个地方,一个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远遁江湖,终生隐居起来;另一个是留在我府里,将来跟我去北平,我保你平安。”/p 姚光启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罪人了,朱棣提出的两个办法,其实根本不用选,如果远走他乡,自己或许这辈子都不能给养父翻案,跟着朱棣,或许自己还有机会,所以姚光启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即说道:“我留下来,但我有个条件。”/p 一听姚光启要留下来,朱棣非常高兴,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提点条件算什么,不怕你提条件,就怕你无所求,“什么条件,说吧。”/p “你要保我的养母和家里其他人平安无事。”姚光启斩钉截铁的说道。/p “这好办”朱棣还以为是什么难题,这个问题朱棣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已经让人去疏通了,他们会将你的家人尽量减罪,最理想的结果是从斩首变成军流,这两年朝廷军流大都是向北平和大宁发配,北平自然好说,就算发配去了大宁,宁王将来会去那里就藩,我让人去他那疏通,自然不会让你养母和家人吃苦。”/p 朱棣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姚光启一个人了,他的脑海除了反复的出现养父那慈爱的音容笑貌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不断的回忆着事件的所有过程,他越想就越确定一件事:太子朱标,整件事都是朱标在搞鬼。自己想要报仇,想要翻案,就必须先扳倒太子朱标。/p 整整一夜,姚光启都没有睡,他的脑袋里都是该如何对付太子,但他的心里实在太乱,没有头绪,所以想了一夜也没有任何的结果。直到天将放亮,姚光启才逐渐睡去。/p 这一觉睡到了将近中午,见姚光启起来,守在一旁的洗砚双手合十,如释重负的说了句:“佛祖保佑,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去叫郎中了,万一给你伺候病了,我这差事可就干到头了。”/p 姚光启一边起床一边说道:“我要见管家。”/p 洗砚赶紧低头帮姚光启穿鞋,同时说道:“如果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写个单子给我也行,我直接交给外面,让他们给你弄去。”/p 对洗砚的话,姚光启不置可否,随后又说了句:“那我要见燕王呢,也是告诉你吗?”/p 洗砚一听,丢下一句话:“你等着,我去给你问去?”说着便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转身说了一句:“饭在桌上,你先吃饭。”说完便腾腾跑了出去。/p 过不多时,洗砚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笑着对姚光启说道:“我跟管家说了,说你想见王爷,管家说王爷一早上朝去了,估计得下午才能回来,你如果着急,可以自己去王爷小书院里等,但只能你一个人进去,别人是不能跟进去的。等王爷回来了,管家就会报告王爷,王爷会去那和你见面的。”/p 那一天,姚光启在朱棣的小院里待了一下午,待朱棣晚上回来后,两个人又聊了整整一晚,具体聊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在聊天期间,没人进过小院。/p 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姚光启能做的不多,他没有权势,所以就改变不了自己养父姚千户的命运,但正是姚六七事件,彻底改变了姚光启的的命运和人生走向。/p 一个月后,七月初八这天,正是朱棣出京就藩的日子,天还没亮,朱棣就从王府出来,按照礼部的安排,他要先到宫里向皇帝辞行,然后就要被礼部那些官引导着履行各种琐碎而无聊的礼仪,其实朱棣打心里讨厌这些没什么营养的、程序化的、无聊的礼仪,因为之前他们父子早都道别过很多次了,该说的话自己早就说完了。/p 这天的所有流程,全部是礼节性的仪式,按照礼部的官员的说法是礼出有典,全部都是千年传承下来的老规矩,按照朱棣的想法,礼部那些上坑认识媳妇、下炕未必认识鞋的无聊闲官,弄出这些个幺蛾子,无非就是显示他们的工资俸禄不是白领的,为了让领导看看他们不是每天都无所事事,他们还是有事可做的,这样做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换句话说,要没有这些仪式化的套路,礼部那些官恐怕真的要失业了。/p 整整一上午,朱棣都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机械的完成各种程式化的礼仪,完成了所有的规定作动后,朱棣才能带着自己的队伍离京。/p 流程麻烦繁琐,朱棣也就是不耐烦而已,但有一群人,却比朱棣更讨厌这些流程,他们显得非常焦急,他们在急切的盼着朱棣的这些礼仪赶紧完成,赶紧带着他的队伍离京出城。/p 这些人是一群锦衣卫,他们等在朱棣离京出城的必经之地-聚宝门,等待朱棣的队伍出现,更等待那个他们寻找了很久的“要犯”。/p 带领这支队伍的人叫刘一线,是锦衣卫的镇抚,读者老爷们,你没看错,就是前文出现的那个被李文忠怼的哑口无言的那个刘一线。/p 但他今天的目标不是姚光启,而是一个要犯,一个十恶不赦的要犯,一个朝廷通缉了多年的要犯,一个他朝思暮想了多年发誓要抓住的要犯,一个足以让他飞黄腾达梦的要犯,一个让大老板朱元璋听了都头疼的要犯。这个要犯是谁,我们先卖个关子,请您不要打我,因为后面我还会交代。/p /p 15、开团之前憋大招

/p 根据我国最大的历史学流派-野史记载:这聚宝门是元末明初的巨富沈万三捐资修建的,当年(具体时间不详)沈万三出钱修了应天(就是现在的南京,老朱建国后就叫京师了)城墙的三分之一,据说修到这一段的时候,在城门下埋了一个聚宝盆,所以后来此门被称为聚宝门。/p 在聚宝门附近守株待兔的锦衣卫,可不止是一支队伍,刘一线率领的一支算是官方队伍,他们是有正规关防手续(现在叫官方,当时叫关防),是正经的执行公务队伍。另外还有一支非官方的队伍,虽然同样隶属于锦衣卫,但却是没有执法手续的、干私活的秘密队伍,也偷偷的埋伏在聚宝门附近,而带领这支队伍的人,就是之前抄姚光启家的锦衣卫总旗傅友仁。这两支队伍,都没心情研究聚宝门下的聚宝盆,他们的目标都是人。/p 傅友仁之所以要私下组队秘密前来,是因为此时已经失去了公职,几天之前他就被刘一线发落了,此时傅友仁尚在回避待堪之中,按今天的话说,差不多算是停职审查吧。而刘一线自从上次由于傅友仁的因素被李文忠训斥之后,便恨死了这货,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有意把傅友仁晾在一边。/p 不过傅友仁虽然被停职在家,但他可没闲着,自从上次吃了姚光启的亏,就一直怀恨在心,偷偷派了几个旧部在曹国公府的附近盯梢,曹国公李文忠一家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甚至有手下还短暂的混进了李文忠府,但让傅友仁奇怪的是,在李府内并未发现姚光启那小子的踪迹。/p 但是应该承认,傅友仁作为案件侦办人员还是合格的,至少在案情的推断上,在对案情发展的直觉判断上,还是有独到之处的。傅友仁分析,在李府内没有发现姚光启,说明这小子很可能被转移了,转移到哪里呢,一定是李家父子认为安全的地方,那么京师之内,比李家父子的府邸还安全,或者换个说话,比李家父子还受皇帝信任的地方,就是各个藩王的府邸了,而朱棣和李景隆关系很好,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所以,燕王朱棣就成了傅友仁怀疑的对象。/p 傅友仁判断,如果姚光启在朱棣那里,那么很可能在燕王朱棣离京就藩的日子,隐藏在朱棣离京的庞大队伍中混出城,只要自己能抓到姚光启,那么就可以反叛同谋的罪名将他定罪,反正你爹已经被定罪了,再定你的罪还不是手到擒来?/p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跟着傅友仁组队一起干呢?容我卖个关子,后面找个更好的时机解释。/p 想抓姚光启的,可不止傅友仁一个,官方队伍的带头人刘一线,他也收到了消息,姚光启早已被转移到了燕王府,所以他判断,在燕王朱棣的队伍中,也一定能找到姚光启,只要坐实了姚光启和自己那个主要目标是同伙,就能以谋反的罪名将这小兔崽子抓起来问罪,而且还能罪加一等。之后再好好折磨他,说不定,还能把那个当街吓唬自己让自己难堪的李文忠父子也能攀咬出来。/p 等等,刘一线的逻辑是不是出问题了?要知道,姚光启的涉嫌谋反罪已经是一等一的重罪了,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作为同伙的姚光启,在一等一的重罪上,还能罪加一等?/p 要想知道这个人的罪孽有多深重,我们就得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干了哪些“惊天动地”、“了不起”的事!/p 要说这个人,要先说这个人的爹是谁,先知道这个人的爹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p 这人他爹的标签有很多,猛将、忠臣、反贼、流寇,他叫张定边。说是猛将忠臣,是由于他是陈友谅(朱老板创业时的死对头)的忠臣猛将,说他是反贼,则是说他长期与大明集团各业务部门作对。当年陈友谅的公司被朱老板收购之后,张定边逃走,多年来长期在暗中组织小规模的小团伙,开小黑煤窑,建立传销组织,并一直在暗中破坏大明集团各部门正常的业务运作。/p 就算在大明朝建立多年之后,张定边仍然贼心不死,始终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在暗中从事谋反的事业,除了谋反这项罪大恶极的罪行外,张定边还暗中从事其他的非法工作,比如“造假币”、盗版、伪造重要官府文件如茶引和盐引等。他造的“大明宝钞”,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跟真的大明宝钞放在一起,就算是长期从事金融和收银行业的专业人士,都难以识别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他伪造的茶引和盐引同样让专业人士真假难辨,这些年来,张定边凭借出色的造假技术,敛财无数,也凭借雄厚的财力,招揽了很多能人死士为他效力,所以天下太平了很久,但跟着张定边一起从事谋反事业的队伍始终保持了一定的规模。/p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老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了,谁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参加谋反这种投机活动。张定边虽然执着,但他多年始终没弄出什么大动静,这几年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希望了,又或者干的累了倦了,所以已经很久没什么后续动作了。但对于大明官方来说,只要他张定边一天不死,他就始终是朱老板心里最难解开的心结之一。/p 基于张定边的所作所为,朱元璋对张定边的定性是十分恶劣的,张定边不仅被定性为历史反格命,更被冠以“长期与大明集团的人民群众对抗,试图窃取大明集团胜利成果,煽动并组织非法团体从事反zf集会”。为了对付这个张定边,大明各级情报机构,多年来长期重点跟踪打探张定边的行踪。但是张定边有很高的反侦察手段,所以众多的情报人员,虽然打探了一些情况,但大多是零散和琐碎的,没有系统完整的掌握张定边团伙的行动规律和老巢。/p 不过锦衣卫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们几年前得到情报,张定边有个儿子,叫张玉,并且掌握了张玉的一些基本情报,后来一路追查张玉的行踪,发现这个张玉跟燕王有来往,最近又得到消息,说是张玉已经进入了燕王府。锦衣卫曾多次试图向燕王府内派遣内线,但都没有成功,所以无法确定张玉是不是就住在王府内。/p /p 16、内线情报员

/p 但是,锦衣卫的情报系统是有效的,前几日,锦衣卫的高层收到内线情报,说张玉今日会藏在燕王出京的队伍中,跟随燕王一起去北平。刘一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才带领一大票人,守在聚宝门,准备一举将张玉擒拿。他知道,只要今日抓住张玉,他升官发财的机会就来了,将来做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是难事。/p 按照刘一线与内线的约定,如果内线能确定张玉在队伍里,就会发出第一个暗号,刘一线就率领做好准备冲上去抓人,更为要紧的是第二个暗号,这第二个暗号是告诉刘一线,哪个是张玉。/p 如果这个计划顺利的执行下去,刘一线将立下大功,张玉将被抓获,朱棣将被治罪,理由是私通和窝藏反贼,图谋不轨,姚光启也将连带被抓起来,这个内线应该也能拿到一大笔钱。所以说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这个内线。只要内线能指出哪个是张玉,刘一线能当场将其抓获,就算大功告成了。/p 但是我们知道,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做内应都是个技术活,当我们在电视剧里看到余则成、周乙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搞到情报,最终又历尽波折的送到接头人手中的时候,我们不禁被剧情的起伏跌宕所吸引。但事实上,真正的内线情报员,他们要经历的考验、面临的困境、经过的曲折,远远要比电视剧中要更复杂和微妙,因为复杂的,往往不止是事情,更是人心。可能一处非常细小的失误或漏洞,就会导致情报的获取和传输彻底失败,这也是为什么龙潭三杰们至今被人传颂的原因。/p 刘一线的内线叫焦社,是燕王府的内院二管家,他有个诨号,叫焦舌头,是的,您没记错,在前几章里他有过出场,您无须返回复习情节,就是他带领姚光启去的那个有特权的小院。在跟随燕王离京之前,焦舌头已经做好了报信的一切准备,就连报信用的信号物件,他都反复检查过好多遍,确认过没有问题的,但物件没问题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没问题,因为出问题的,往往不是物件,而是人。/p 焦舌头的问题也出在人上,他的暴漏,其实跟当下很多翻覆剧情是差不多,是生活作风问题被曝光,最终酿成了惨剧,说的更直白一点,是小三闹事。/p 等等,先缓缓,作者没说错吧,那时候是允许一夫多妻的,有小三了,直接娶回去当小妾不就完了吗,比如潘金莲和李瓶儿,不都成了西门大官人的小妾吗?不对,好像又串场了,我们该说焦舌头才对。/p 焦舌头生活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找的小三既不是没了丈夫的寡妇,又不是没结婚的大姑娘,他的小三,是一个已婚少妇,请注意我的口型,啊不对,是用词,是已婚的。/p 这个少妇叫王红,原本是个很红的窑姐(比网红还红),后来年纪大了,靠上一个老实巴交的富商公子(不知道富了几代),两人情投意合,这个富家公子就花钱给王红赎了身,娶进家里做了小妾,但前两年富家公子的父亲做生意折了本,家业突然就败了,富家公子没了经济来源,这王红的好日子也到了头。/p 这王红吃不了苦耐不住贫,便暗中勾搭男人,重点就是勾搭自己过去的熟客。这焦舌头原本也是王红的熟客,王红一勾搭,两人立即旧情复燃,犹如干柴烈火,在一起如胶似漆(画面不进行描述,以免监察找作者谈话)。/p 焦舌头会时常给王红钱,这王红有了焦舌头和其他老主顾的资助,日子过的也算滋润,虽然比不了富家公子有钱时那样的奢侈,但至少也是衣食无忧。那富家公子虽然知道王红在外面勾搭人,但自己不能赚钱,家里还时常需要王红拿钱回来贴补度日,所以索性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不顾了。/p 焦舌头是燕王府的人,燕王要去北平,他自然要跟着去,前阵子他将自己即将北上的事告诉了王红,想从此断了这段情分。但王红哪里肯干,焦舌头是所有老主顾里最有钱的,自己靠着他衣食无忧,他要是走了,自己岂不又要衣食无着了?所以王红先是假意苦苦挽留,然后又要跟焦舌头远走北上,焦舌头也素来喜欢王红的媚态,真的彻底甩开也舍不得,所以就同意了带王红一起走。/p 今日是出城的日子,两人相约在城门处汇合,焦舌头带着王红出城。王红早早的便收拾好了行装细软,打算跟焦舌头去北平过舒坦日子。但王红只知道焦舌头要离开京师去北平,却不知道焦舌头还参与了一项密谋,一个很重要的密谋,而这个密谋,将彻底打碎王红的美梦。/p 刘一线率领近百人的锦衣卫躲在了几间民居之内,这几间民居,是他们之前精心选择的,正好处在刚出城门那一片民宅之中,这一带的生活气息很浓厚,锦衣卫的人藏在里面十分隐蔽,绝不会有人看出里面藏了人。/p 早在三天前,这几个房子的主人,就已经被秘密的清空了,他们都被锦衣卫赶到军营里睡大炕去了,说是赶,其实按照锦衣卫一贯的行为方式来说,已经算客气的了,因为既没有打骂这些刁民,又没有给他们扣帽子勒索他们,只不过是征用几天他们的房子,让他们住几天兵营而已,没让他们去诏狱里住就不错了。/p 而傅友仁率领的另一群锦衣卫,则隐藏在另外几间民居中,傅友仁在等待,只要刘一线先出手抓人,燕王府和张玉的人势必会反抗,现场一定会很混乱,自己就可以趁乱抓住那个小兔崽子。/p 对于傅友仁来说,亲手抓住姚光启,除了一雪前耻、报前几日被当众羞辱之仇外,还有更现实的意义,傅友仁如今是以戴罪之身赋闲在家,但他也没有闲着,前几日,锦衣卫的一位领导便暗中与傅友仁秘密会谈过了。在那次友好的、富有建设性的会谈中,两人就对付刘一线这件事达成了共识,双方约定,共同努力,为彻底搞掉刘一线而不懈努力。/p /p 17、该出手时就出手

/p 根据那次会谈达成的备忘录(仅限于口头),二人约定在会后,将会立即启动寻找刘一线的把柄的相关工作程序,据说那边领导的手里已经有了部分证据,只要傅友仁这边能再加点猛料进去,那位领导就可以看黄历择吉日发动雷霆一击,将刘一线彻底打垮。而那次会议刚刚结束,傅友仁便想到了姚光启,按照傅友仁的设想,只要抓到了姚光启,就可以给刘一线扣个私通反贼帽子,一刘一线私自释放反贼的名义再刘一线加上一条罪名。当然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作为搞掉刘一线的回报,那位领导将在事后保举傅友仁晋升为千户。/p 为了配合并支持傅友仁的行动,那位领导不仅给与了傅友仁精神和口头上的关怀,更是付诸了实际行动,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就是调拨了自己的手下配合傅友仁这次抓捕行动。今日傅友仁的队伍中,正是以那位领导的部下为主体,这支精干的力量的目标只有一个:姚光启。/p 当朱棣离京的队伍经过聚宝门时,两队锦衣卫的人都高度紧张了起来,他们知道,抓人的时候就要到了,刘一线更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队伍,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内线即将发出暗号,那正是自己动手之时。/p 刘一线等待内线焦舌头的信号,刘一线的手下等待刘一线的号令,傅友仁则在等待刘一线先动手,也就是说,只要焦舌头的暗号一发出,现场就会出现连锁反应,一连串的抓人行动就将开始。/p 另一方面,锦衣卫的目标,燕王的队伍里,不管是燕王朱棣本人,还是队伍中锦衣卫的抓捕目标,张玉和姚光启二人,此时根本完全不知道危险正一步步向他们靠近,他们二人扮作燕王朱棣的随从,紧跟在燕王仪仗的后面。/p 按照朱棣之前的设想,锦衣卫再大胆,就算要查,也不会去查藩王的随从队伍的。/p 但朱棣的预计错了,因为他并不了解人性,或者说他忽略了人性中很重要的两个特点,第一点,升官发财的欲望会让人变得疯狂,欲望越强烈,人也就越疯狂,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升官发财的机会,不管面临多么大的困难,冒多么大的风险,都有人会顶风冒雪不畏艰难险阻砥砺前行,如果有升大官发大财的机会,那就更会奋不顾身,舍命相搏,刘一线就是这样的人。第二个特点就是恩仇情结,恩情未必是一定要报的,但仇却一定要报的,至少对某些人来说,是这样的,这某些人中,就包括傅友仁。/p 燕王的仪仗前导队伍已经出了城门,燕王本人的车驾和后方仪仗也已经进了城门洞,队伍的前半段即将出城。燕王队伍的后半段都是王府的家人和随从,以及家人随从的家眷,还有家眷随从的行礼马车,总之,队伍拉的老长。/p 而焦舌头处于队伍的后半段,他害怕信号发晚了误事,又怕王红找不到自己,因此还没到城门,就远远的下了车,溜边步行走到城门处,待朱棣的车驾进了城门,他便守在城门口,一面观察队伍,看张玉是否还在队伍中,另一面往城外方向看,寻找王红的身影。/p 待张玉和姚光启跟着仪仗后面出了城门,焦舌头也混在队伍后面出去了,他必须先找到王红,只要能安顿好王红。他就会抬起手,他的袖子中藏着一朵红花,这朵红花就是第一个信号,有了这个信号,刘一线就可以做好准备,而他会来到张玉身旁,将红花插在张玉身上,刘一线只要抓身上插着红花的人就可以了。/p 一切设计的都很好,现在他在等王红出现,他焦急的四处张望,一边张望一边跟在张玉身后不远处,生怕跟丢了张玉。但走出上百步,王红也没有出现,焦舌头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可能就要走出锦衣卫的视野了,那时候刘一线都未必能看见自己的信号了。/p 所以在一番权衡之下,焦舌头举起了手,将红花漏了出来,刘一线等的就是这朵红花,原本就是全神贯注的他更是绷紧了神经,他要看清焦舌头到底把红花插到了谁的身上。/p 但就在焦舌头刚刚把红花举过头顶之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一颗石子,正打在焦舌头的手腕上,这石子不大,但力道极大,几乎将焦舌头的手腕打断,他手里那朵红花也掉在了地上。/p 刘一线没看见石子打中焦舌头,只看见红花掉在地上,他着急的直跺脚,但却没敢冲出去。焦舌头的右手手腕被石头击中,疼的龇牙咧嘴,只得低头用左手去捡红花,但他的腰刚弯下一半,手还没够到红花,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p 这意外是一个人,路边一个人猛的向他冲了过来,冲过来的人不是王红,而是王红的相公,那位落魄的富家公子,这富家公子冲到焦舌头跟前,不由分手就拳脚相加。/p 意外来的太突然?其实一点都不突然,问题出在王红身上。/p 这几日,那王红一心要跟焦舌头去北平过舒坦日子,便怠慢了富家公子。这富家公子发现王红的异样,便暗中留心观察。今日一早,王红躲在屋里偷偷的收拾行囊,被富家公子看在眼里,一问之下,王红谎称去看亲戚,富家公子假装相信,但却暗中跟踪王红,跟到了聚宝门,见王红等在这里,这富家公子先是不做声暗中观察。/p 朱棣车队经过,王红在路旁不停的张望,富家公子便知道王红是在等这里的人,待焦舌头出现,王红露出笑容,刚要上前汇合,就被富家公子从背后一棍打倒,随即冲上来与焦舌头扭打在一起。/p 富家公子没怎么打过架,也没什么力气,但焦舌头的右手此时已经被石子几乎打折,只能勉强用一只手招架,到底是单拳难敌双手,焦舌头被按在地上一顿暴揍,这精瘦的富家公子竟然把焦舌头打的鬼哭狼嚎。/p /p 18、都是女人惹的祸

/p 焦舌头打又打不过,又担心放跑了张玉,情急之下,无奈只能喊救命,这一喊之下,倒是有几个燕王府的家人们上来了。但这又导致现场的情形更乱了,因为上来的家人可不都是来帮忙的,这里面有在路边醒过来的王红,上来哭哭啼啼既拉架又找焦舌头要说法的,还有听到风声的焦舌头的老婆,上来跟王红撕扯;更有些是平日里跟焦舌头不对付的人,过来瞧热闹看焦舌头出丑的;更有甚者,纯粹是上来打太平拳解恨的;当然了,各种拳头最后都打在了焦舌头身上,好在还真有焦舌头的好友真的上来拉架的,总之,上来一大帮人,现场乱糟糟的互相推搡,场面更难以控制了。/p 场面越来越乱,这下可让刘一线更着急了,说好了发信号的,可是信号刚发到一半,就出了意外,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这跟约定好的不一样啊,跟焦舌头打架这个到底是不是张玉?如果是,自己出去,一举抓获逆党,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自己从此以后便踏上大明集团奋发图强的新征程。/p 但跟焦舌头打架的如果不是张玉呢,自己现在出去把焦舌头救出来,等于打草惊蛇,真的张玉看到自己肯定就跑了。但如果不帮忙呢,这焦舌头眼见已经被打的七荤八素,他会不会错过报信的最佳时机?又或者焦舌头的内线身份已经暴漏了,对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阻止焦舌头报信?打架的这群人里面究竟有没有张玉的同党?又或者打架的人群里没有张玉,但都是张玉的同党,就是为了把场面搞的越乱越好,要掩护张玉逃跑的呢?/p 事关重大,尤其关系到自己的升官发财,关系到仕途前程,刘一线需要考虑的太多了,他不得不谨慎,但他又害怕过度的犹豫导致张玉逃跑,所以一时之间骑虎难下。由于刘一线太过投入,太过关切焦舌头这边的情形,脚下情不自禁的迈步向前,无意中从隐藏的民居中走了出来,他这一走不要紧,他身后的几个跟着他的手下误以为要行动了,也往前走了出来,原本隐藏的很好的锦衣卫,一下子出现在了大街之上。/p 傅友仁这帮人见刘一线的人走了出来,误以为刘一线收到了信号准备行动,也纷纷动了起来,准备在刘一线行动的同时抓捕姚光启,一时之间,道路两旁两队锦衣卫都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出击。/p 这一切的一切,包括焦舌头这伙人的厮打,尤其是锦衣卫的若隐若现,都被不远处化妆成随从的姚光启看的真切,更重要的是,姚光启在锦衣卫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那个傅友仁,还有当天带走傅友仁的那个人,他虽不认识刘一线,但知道官职是镇抚,官位要远远高于傅友仁。/p 姚光启立刻意识到,此时出现锦衣卫,要么是奔着张玉来的,要么是来抓自己的,或者奔着两个人同时而来,但抓自己不可能需要这么多人,所以明显就是为了抓张玉。/p 姚光启隔着帽子反复的摸着自己的光头,越是想事情,他就越习惯性的摸自己的光头。他分析了情势后,心中知道此事万分凶险,由于事起仓促,自己这边完全没有应对预案和措施,应该说,这是己方的失误。事态紧急,已经无法补救,只能让己方的损失最小化,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锦衣卫抓住张玉,因为那样朱棣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自己报仇的希望也将彻底破灭。/p 电光火石之间,姚光启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决定,尽可能把局势搞乱,越乱越好,然后趁机掩护张玉趁乱逃走。之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p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思考完成,姚光启转头盯着张玉,示意他看路边,此时的张玉也看到了路边的锦衣卫,他也意识到了危险,但他并不害怕,将手伸到腰间,随时准备抽出软剑,与这些锦衣卫拼命。/p 姚光启低声说道:“你别动,什么都别做,等我把局面搞乱,你趁乱跑,如果这边局面控制不住,你就去紫金山。”/p 姚光启说完,也不等张玉回应,便小跑来到焦舌头跟前,他故意摘掉自己的帽子,露出自己标志性的大光头,不由分说就加入了战团,对着焦舌头和富家公子,不容分说就是一顿拳脚,上面一拳直奔富家公子的面门,下面一脚猛踹焦舌头的裆部,上下轮番,左右开攻,而且还使劲的高喊:“我让你报信,你个没骨气的叛徒,你个走狗”。/p 姚光启这一搅局,现场更乱了。他这几句话,让一直纠结犹豫的刘一线更加迷惑了,但认定了一点,这群人中一定有人在掩护张玉逃跑,而且他对姚光启的光头印象深刻,这不就是那天让自己难堪的反贼的儿子吗?刘一线判断,这光头一定就是张玉的重要同伙。焦舌头暴漏了,他们殴打焦舌头就是防止他报信,进而让张玉逃走。/p 刘一线觉得不能再等了,如果再犹豫,自己可能连个小鱼都抓不到了,所以刘一线立即下令:“上去抓人,尤其不要放跑那个光头。”/p 刘一线的手下几十号人一齐冲了出去,直奔姚光启这群人而来,姚光启看的真切,见锦衣卫动了起来,而且是奔自己这边而来,立即拔腿就跑,但跑的路线却是向燕王队伍的反方向跑。/p 刘一线见姚光启转身逃跑,更加认定了富家公子这伙人里面都是张玉的同伙,便高喊道:“你们几个去追那个光头,剩下的跟我来。”说完便直奔富家公子和焦舌头而来。/p 这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同时出现两伙不同统属的锦衣卫,两伙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追姚光启,而其中一伙人还有别的目标,所以分作两伙,一伙追姚光启,另一伙原地抓人,而原地抓人的还要先拉架,把打群架的两伙人拉开。所以现场十分的说不出的混乱。/p /p 19、聚宝门风波

/p 就在姚光启将所有人的焦点成功的转移走后,张玉也不失时机的从朱棣的队伍中溜了出来,趁着混乱沿着民居中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脱身上那身随从的衣服,很快便消失在街巷密集的一片民宅中。/p 但为张玉担任掩护的姚光启则没这么幸运了,为了给张玉争取到更多的时间逃跑,他选择朝着人最多、最引人注目的竹市方向跑去。/p 当时的南京城(早年的应天府,或者叫京师也行)与现代的城市差不多,有很多专业市场(零售/批发),其中三山街市卖水果的最集中,相当于现在的水果批发市场;洪武门的新桥市和北门桥市是专门卖鱼和蔬菜的,可以算做蔬菜和水产海鲜批发市场;清凉门外,是干货、干调、日用百货类、文教用品类的专业市场,能买到衣料、布料、茶、盐和纸张;金川门外的龙江市,是木炭集散地;西南郊的江东市,是最重要的粮食集散地;西北角的仪凤门,则是专业的建材市场,这里有当年红星霉楷隆、越兴家居等建材独角兽;而姚光启要逃跑进入的这个聚宝门,则是竹子、竹制品的生产研发、销售、售后服务的一条龙产业孵化基地。/p 姚光启沿着竹市向里面跑,这条路很宽,过往的人走的都很慢,大多都是一边走一边逛,只有极少数拉货的力工走路稍快,姚光启这一跑,在竹市里是相当的引人注目了。道路两边都是大小的店铺,往来的行人和做生意的商人纷纷向姚光启看来,而且都在用很惊异的目光看着这个疯狂跑的光头。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姚光启一边跑,一边将道路两边的竹子和物件撞倒,甚至将一些摊子拽倒。/p 姚光启捣乱的办法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当撞倒摊子的商贩着急忙慌的从店里冲出来,打算抓住肇事者理论的时候,恰好跟后面追赶的锦衣卫撞了满怀,那些锦衣卫露出凶神恶煞的面目,虽然吓唬住了商人,但却耽误了追赶的时间。/p 就这样,姚光启拼命的跑,拼命的跑,一边跑一边制造混乱。他知道,自己跑的越远,就能把锦衣卫的视线带的越远,张玉就越安全,所以他拼尽了全力,一直以全力的向前冲刺。他知道,锦衣卫一定在后面追自己,或许已经到了自己身后,但自己多往前跑一步,张玉就安全一分,就算被抓到,也要离张玉越远越好,所以他也不回头,只是拼命的向前跑。尽管已经气喘吁吁,尽管已经腿酸脚重,尽管双腿已经越来越不听大脑的支配,他都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甚至都不缓口气。姚光启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如果被抓到了,自己该怎么应对,该怎么样才能多拖延一会时间。/p 跑着跑着之后,姚光启突然想到,自己还穿着王府随从的衣服,如果穿着这身衣服被抓住,那无论如何朱棣也脱不了干系了,所以姚光启开始一边跑一边脱衣服,脱掉上衣之后,他死命的扔向路边。/p 上衣好脱,但脱裤子就比较费劲了,一边跑一边脱裤子,绝对属于顶级的高难度动作,就算对跳水、体操、蹦床这种受过专业训练柔韧性很好的技巧类运动员,就算是对奥运冠军来说,这也是相当难的一件事,更何况姚光启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种事。/p 高速奔跑中,既要保持身体平衡,要维持一定的速度,还要将裤子脱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系列动作了。为了脱掉裤子,姚光启还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这一跤摔的相当惨,不仅两支手都抢破了皮,脸也抢到地上,下巴磨破了,但姚光启顾不得疼,在地上使劲蹬掉裤子,爬起来继续跑,可是刚爬起来要跑,就被脚下一个被自己带倒的竹竿拌了一下,再次摔在地上。/p 姚光启顾不得身上的疼,用尽全力再次爬起来,仍旧向前跑。但人毕竟有力竭的时候,尤其是全力的冲刺,没有功夫底子的姚光启,速度越来越慢。而另一方面,就算他的速度依旧保持一开始的速度,又哪里跑的过锦衣卫?没跑多久,姚光启便被锦衣卫追上了。/p 而先追上姚光启的,是傅友仁带的这队人,以锦衣卫的身手,抓姚光启这样没什么功夫的人简直是探囊取物,傅友仁一个手下追到了姚光启身后,身手就要去拽姚光启的衣领,姚光启此时已经脸红耳赤,哪里知道身后有人来抓自己的后脖领。换了平时,换了他人,这锦衣卫的一抓,然后顺势向后一拽,姚光启必然要被拽个四仰八叉。/p 但神奇的事再次出现了,在那个锦衣卫的手将将要碰到姚光启衣领的时候,一颗石子从侧面飞来,正好打在这人的手腕上,这石子力道极大,不仅将这人的胳膊弹开,而且这人分明听到了石子打在手腕上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那分明是手腕的骨头被打折的声音。/p 与这声咔嚓声同时传入这人耳朵里的,是他自己犹如杀猪般嚎叫声,这人随即倒在地上,抱着手腕来回的翻滚。/p 姚光启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扫了一眼,但就在此时,另外五个锦衣卫也跟了上来,这五个人不知道刚才那个同伙因何倒在地上,所以也没敢贸然伸手来抓姚光启,只是将姚光启围在当中。/p 姚光启知道已经无法再跑了,索性站在原地,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思考该怎么应对。/p 傅友仁很快也跟了上来,他完全不顾那个倒在地上打滚的手下,他的眼里只有姚光启,他要先报仇解气,然后用姚光启升官发财。见姚光启被围在当中,傅友仁觉得大功即将告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不过在将这个光头抓起来之前,他要先戏弄这光头一番,就像猫抓到了老鼠,一定先将老鼠将玩物戏耍一番,好好折磨一番,然后再慢慢吃掉。傅友仁现在就是猫,姚光启就是老鼠,过街的老鼠。/p /p 20、老友相见泪汪汪

/p 作为长期对付老鼠的老猫,傅友仁的手段是轻车熟路的。他背着手绕着姚光启走了一圈,然后原地转身,又从反方向绕了一圈。仔细的打量这个光头,客观的说,他承认眼前这小子脑袋够机灵,但更得说,你选错了对手,从你决定跟我傅友仁作对那时开始,你的死期就到了。/p 当日被姚光启弄的灰头土脸的,不仅被当街羞辱,当成囚犯出丑,还被那个傻叉上司刘一线暴揍一顿,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今日终于轮到我傅友仁出口气了,傅友仁心里那个得意,嘴里的气势更足:“小光头,告诉你,你爹已经死了,死在牢里了,不过他死前已经全都招了,他就是反贼,他是反贼,你就是,你们全家都是,抓了你,我还要接着抄你家。”/p 听到傅友仁这番话,姚光启的拳头攥的死死的,他猛的冲上去,想要暴揍傅友仁一顿,但傅友仁早有准备,一个侧身躲开姚光启的拳,脚下一拌,将姚光启拌了个马趴,随即一脚踹在姚光启的后背上,咬着牙狞笑道:“你不是说老子受贿吗?老子还告诉你,老子就收了,你现在能把我如何?”傅友仁随即指着姚光启,对其他锦衣卫说道:“你们都来看看,就是这小兔崽子说老子受贿,还说要把老子送到刑部治罪,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不是懂大明律吗?你不是说老子受贿吗?你不是要去刑部吗?”/p 傅友仁太得意了,他要把这些天的受的委屈和怨气全部释放,他要让姚光启受最大的痛苦,要让这个光头生不如死,傅友仁再次抬起腿,准备对着姚光启再狠狠的踹上一脚,任何言语上的报复,都不如肢体上的打击来的痛快和酣畅。/p 但傅友仁的脚还没来得及落下,一颗石子便飞了过来,正正好好打在了傅友仁的支撑腿上,傅友仁哎呦一声,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有同党,抓同党”。倒在地上的傅友仁高喊道。/p 就在傅友仁双手撑地打算站起来的时候,又一颗石子飞了过来,直接打在他的手腕上,疼的他再次惨叫一声,抱着手腕在地上来回的打滚。傅友仁对这种疼痛是有深刻记忆的,抄姚光启家的那天,正是这样一颗打在自己手上的石子,让自己无法阻止姚光启,使得姚光启顺利的从自己的怀里取出那个“压身上那”的雕像,自己这才被人坐实了受贿,要不是因为石子,自己如今也不会落到这番田地。“抓同党啊,反贼有同党啊。”傅友仁声嘶力竭的喊着。/p 傅友仁连续被两颗石子击中,他带来的锦衣卫都看的明白,他们也都会些功夫,自然知道打出这样力道的石子,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这些人也只是拔出绣春刀戒备,却没人敢贸然行动。/p 就在这时,刘一线的手下也赶到了,巧了,刘一线这边派出来追姚光启的,领头的正是傅友仁的好兄弟兼老搭档,小旗楚殊。不对,楚殊如今已经顶了傅友仁的位置,如今是总旗了。/p 从追过来的时候楚殊就一直奇怪,为什么有另外一队锦衣卫也在追姚光启,刘一线明明只派出了自己这一队?另外这一队是谁的人?/p 当楚殊赶到了才发现,自己的老搭档傅友仁在现场,楚殊更纳闷,这小子不是被刘一线干掉了吗?怎么又穿上飞鱼服了?而且还出现在这里?更奇怪的是,楚殊在后面远远的看到傅友仁不知何故倒地,他没看到也不知道傅友仁被小石子打中,但看到那个制造混乱的光头被围在中间,看到傅友仁的手下警惕的神态,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即,楚殊觉得有蹊跷,便高声喊道:“傅老哥,我奉刘镇抚之命,捉拿此人,请傅老哥和这些兄弟们协助在下。”/p 楚殊的言辞是很客气的,但他的语气语调却很不客气,神态中也透漏出了傲慢,他心里已经打算回去好好告傅友仁一状的,理由他都想好了,傅友仁假冒锦衣卫,在大街上公然招摇撞骗,还试图与自己抢夺反贼人犯,就凭这个理由,深挖下去,定傅友仁一个谋反同党的罪名,绝对是轻松加愉快的。/p 傅友仁见楚殊率人上来了,也有些尴尬,原本是想先于刘一线的人抓住这光头的,没想到出了意外,让刘一线的人跟了上来。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撕破脸,反正不管是抢还是夺,总之早晚要撕破脸的,只要最后能搞倒刘一线,现在这点尴尬算什么。傅友仁打定了主意,对自己的手下高喊:“抓住那个光头,上面有令,抓住他,赏银五百两。”/p 傅友仁的手下一听赏金如此丰厚,顿时又来了精神,尤其是围着姚光启的五个人,牟足了劲准备向姚光启扑过去。/p 姚光启还没等说话,楚殊那边也高喊道:“你他娘的居然敢动手抢人,兄弟们,上,他们是反贼的同伙,抓住了,有赏啊。”/p 这对好兄弟好搭档就这样彻底撕破脸了,两方的人就这样厮打在了一起。/p 姚光启这边的场面暂且不提,且说刘一线这边。/p 刘一线亲自率领手下,将焦舌头这伙打群架的人围了起来,锦衣卫人多,很快便将所有人制伏。/p 刘一线来到焦舌头跟前,见焦舌头被打的鼻青脸肿,眼角嘴角都是血,衣服也被扯的稀烂,脚上的鞋也只剩下一只,自己的内线被打成如此的惨状,刘一线也不禁皱了皱眉,但他来不及同情焦舌头,他指着那个打焦舌头的富家公子说道:“他是张玉的同党吗?张玉人呢?他在哪里?”/p 焦舌头被问的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表情显得尴尬而别扭,摇了摇头。/p 刘一线见焦舌头摇头,顿时火上心头,双手抓着焦舌头的领子,将焦舌头提了起来,十分大声问道:“张玉在哪里?谁是张玉的同伙?你怎么不发信号。谁是张玉的同伙?”/p /p 21、剧情反转

/p 焦舌头被刘一线这一摇,彻底的清醒了,他尴尬的摇了摇头。/p 刘一线愤怒的将焦舌头扔在地上,他已经失去耐心,他恨不能现在就踹死焦舌头。而此时,得知消息的朱棣已经率领一大队护卫随从赶了过来,见到锦衣卫,朱棣还以为张玉和姚光启被抓住了,十分的着急,立即下令将锦衣卫包围起来。对朱棣来说,这是万分紧急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要下令抢人了。/p 就在冲突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同样化妆成随从的玲珑,悄悄的来到朱棣身旁,在朱棣耳边说了什么,朱棣那原本通红的脸色好了很多,情绪也平复了下来。/p 朱棣命护卫原地待命,自己则一个人打马来到刘一线面前,用马鞭指着刘一线的脸:“你是镇抚?是这里领头的吗?”/p 刘一线见到朱棣,立即暗叫不好,这主儿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不好伺候,就算是平日里没招惹他,自己见到他也要哆嗦,更何况今日闹到这个地步,最重要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抓住张玉,那就没有证据,那原本抓反贼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朱棣随便给自己扣个帽子,自己就是有一百个理由也说不清了。/p 朱棣此刻表现的很平静,见刘一线不答话,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微妙,朱棣便知道刘一线没有其他的底牌,所以朱棣的底气更加足了,用马鞭指着刘一线说道:“为何殴打我的管家,还抓了我的家人。是谁指使你欺凌藩王?”/p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刘一线更加惊慌,自己原本是来抓反贼张玉的,本主没抓到,还被扣了个欺凌藩王的帽子,这个帽子不要紧,但是深究下去,这个罪名可不得了,甚至上升到大不敬和谋大逆都不是不可能,那时候自己全家都得玩完,刘一线突然觉得老天爷在戏弄自己,自己向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老天爷怎么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p 此时的刘一线,如果说磕一万个头可以平安无事,他宁愿在这里嗑的头破血流,但事情不是磕头求饶就能解决的。不过就在刘一线急的直冒汗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现,他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张牌可打的,想到这里,刘一线突然来了精神,鼓足了勇气对朱棣说道:“王爷可冤枉卑职了,卑职哪里敢贸然在王爷这里造次,卑职是来捉拿朝廷通缉的首恶张定边儿子张玉的,不过卑职虽然没抓到反贼张玉,但我的手下已经抓到一个叫姚光启的反贼。”/p 听完这番话,朱棣顿时一愣,朱棣不知道姚光启现在的情况,被刘一线说的有些心虚,但他不肯当众表露出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不由分说,抡起马鞭照着刘一线的脸上就抽了下去,这一抽之下,刘一线的脸上立时被抽开了花,半边脸都是血淋淋的,刘一线惨叫一声:“王爷,你怎能”/p 没等刘一线继续说话,朱棣又是一鞭子下去,这第二鞭子比上一鞭子用力还猛,但却没有抽到刘一线的脸,而是抽到了刘一线捂脸的手上,刘一线又是一声惨叫,朱棣也不顾刘一线的惨叫,转身对着自己的护卫高声喊道:“来人,给本王教训一下这个没规矩的狗才。”/p 几个王府的护卫早就在一旁候命了,听朱棣下令,这几个护卫立即蹿了上来,其中两个架着刘一线,另外几个对着刘一线就是一顿疾风暴雨般拳脚。王府的护卫平日里就痛恨锦衣卫,今日有了王爷的命令,自然下死手,没几下,就打的刘一线晕了过去。/p 一个护卫有些犹豫了:“王爷,不禁打,晕过去了。”/p 朱棣自然知道不能打死刘一线,下令道:“把他弄醒。”/p 一个护卫照着刘一线的屁股狠狠一脚,刘一线嗷的一声,疼醒了过来,嘴角还留着血,口中呜呜的说道:“王爷饶命。”/p 朱棣狠狠的说道:“既然你说你是来抓反贼的,有公务在身,那本王不难为你。但你记住,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抓反贼,在本王出京就藩之时闹事,本王就该赏你这顿打。你不是抓到另一个反贼了吗,走吧,带本王去见识见识,你真抓到了,本王不但不追究你,还要重赏你,还要上报父皇提拔你,可你要没抓到,你和你们这些人,欺凌藩王的罪名是跑不了了,你我今日就得来个了断。”/p 刘一线一听了断两个字,几乎被吓尿。刘一线试着踉跄着往前走,他此时已经被打的几乎瘫痪,迈步都十分艰难,朱棣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那些锦衣卫:“上来几个狗才,架着他。”/p 就这样,刘一线和他的锦衣卫兄弟在前,朱棣带着王府的护卫们在后,沿着竹市,顺着姚光启逃跑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见道路凌乱不堪,店家们都在收拾各自被捣乱的店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数落刚才的光头和强盗,见锦衣卫过来了,这些店家赶紧躲进了店铺,不再管散落在大街上的货物。/p 好在一路的混乱,给这群人指明了路,锦衣卫们不用问也知道,沿着混乱,就能找到楚殊追踪姚光启的小队。/p 刘一线这一队锦衣卫跟了上来,傅友仁远远便看的清楚,他已经很着急了,刚刚跟楚殊的人交手,自己明明人数占优,但就是搞不定楚殊那几个人,每每将楚殊等人打的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就会离奇的飞出几颗石子,打在自己的手下身上,楚殊这些人借此机会就能反击过来,所以打了半天,尽管自己的人数远多于楚殊,可还是对楚殊他们没奈何。/p 当刘一线率人找到姚光启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一群锦衣卫在打群架。而自己派出来抓姚光启的楚殊,已经被打倒,似乎受了伤,趟在地上不断的哀嚎。/p 刘一线不知道具体的情形,此刻他拿出了镇抚的派头:“都给我停手,都给我解释清楚,来呀,将那个光头……”说到这里,刘一线突然发现,刚才还恍惚看见的光头不见了。/p /p 22.如何甩黑锅

/p 刘一线没看到姚光启,顿时心里一颤,身上的伤似乎也好了,强自站直了身子,指着众人说道:“那光头呢,让你们抓的人呢,老子让你们办的事呢?”/p 此时,在地上哀嚎的楚殊,见刘一线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了,心中暗喜,利索的爬了起来,指着傅友仁说道:“我们本来已经抓住那个光头了,可傅总旗出来抢人,他们把那反贼放走了。”/p 听楚殊这么一说,刘一线咬着牙瞪着眼睛质问傅友仁:“总旗官大人,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跑到这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那光头呢,你给转移到哪去了?”/p 傅友仁一听便急了眼,这楚殊和刘一线分明是想把屎盆子都扣在自己头上,自己是来抓人的,怎么变成了反贼同伙了?他哪里肯就范,扯着嗓子高喊道:“我刚刚明明抓到那个反贼了,是姓楚的过来把那小子放走了的。”/p 刘一线现在没工夫更没心思琢磨姚光启到底跑去了哪里,他现在必须要过眼下这一关,必须要对朱棣有个交代,自己的手下没抓住姚光启,没了证据,自己这关不好过。不过好在傅友仁的出现,给了自己一个足够甩出黑锅的理由,他要紧牙,心里盘算着,这傅友仁分明是受人指使来抓人的,他背后的人不是要抢功,就是想利用那光头兴风作浪,那么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刘一线心狠手辣了,刘一线的名字虽然是日后好相见,但到了关键时候,他还是露出了狠辣无情的面目,冷笑道:“傅友仁,你一个免职待堪的犯官,没有宪命、没有关防堪合,带着这么多人当街阻挠执法,殴打锦衣卫,更掩护反贼头目逃跑。来人啊,把傅友仁和他的同伙都给我抓起来。”/p 傅友仁知道不好,刘一线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他高喊道:“姓刘的,我是来抓人的,你不要平白诬陷好人,我要见颖国公,我要见王镇抚。”/p 刘一线一听,立刻便明白了,傅友仁之所以敢这么张狂,原来背后是有王佑专在指使,这王佑专一向与自己不合,平日了明里暗里总是与自己作对,今日又撺掇傅友仁在自己背后捣鬼,一听到“王镇抚”三个字,刘一线狠的牙根直痒,他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好好跟王佑专算算账。/p 应该说,在这个关键时刻,在生死关头,傅友仁的脑袋没有彻底昏掉,他想起了傅友德,想用傅友德的身份压制刘一线,让刘一线有所顾虑。要知道,傅友德可是大明集团的创业时期的业务骨干之一,如今已经是集团的高级总监了,在大老板那里地位很高,兴许他能救我一命。/p 傅友仁见刘一线犹豫了一下,索性再次高喊道:“我要见颖国公”对于眼下的傅友仁来说,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靠这招来续命了。/p 没想到,这句话正好触了刘一线的霉头,让你去见颖国公告我的状吗?让颖国公记恨我?以后他好找机会给我穿小鞋吗?在傅友仁的话喊出口的短短数秒之内,刘一线经过了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是的,是思想斗争。/p 大家都知道一个规律,不重要的事,是要很多人在一起开大会的(各国的议会其实都是开这种不重要的会的);稍微重要一点的事,是少数人在一起开会商量的(比如美帝击毙拉登这种事,美帝的国会提前就不知道,提前只有美帝大统领和一些核心幕僚知道);最重要的事,是不开会的(当年苏修的勃列日涅夫决定搞掉赫鲁晓夫的时候,他们好像没开会,哥们几个一合计,就动手了)。/p 刘一线此刻的决定,对他来说,或者说对当时的他来说是最重要的,这关系到他未来的职场前途,所以刘一线不打算跟人商量,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杀人灭口。但一想到灭口,刘一线又有些犹豫了,傅友仁搬出了颖国公傅友德,这人自己可是得罪不起的,万一日后傅友仁找自己的茬。/p 刘一线主要是顾虑傅友仁与颖国公傅友德的关系,其实他的顾虑是多余的。因为他其实不了解内情的。/p 傅友仁这个名字是后起的,其实他原名叫傅大牛,他和颖国公傅友德算是同乡,估计两家的村子真的不远,口音也极相似,傅大牛为了攀上这个高枝儿,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傅友仁,然后厚着脸皮去颖国公的府上去攀亲戚,当然,当时的画面诸位看官可以自行脑补,情节和过程可参考刘姥姥首次进大观园。/p 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很多家族的家谱都会遗失的,傅友德家也是这样,所以没法仔细的查家谱,靠着一口地道的家乡话,以及对家乡那一带共同的风景、风土民俗的记忆和情怀,傅友仁也就是傅大牛真的攀上了这门亲戚,其实,两家村子离得不远,兴许从血缘上来说,说不定真的能攀上远亲。/p 与刘姥姥打了点秋风就打道回府不同,傅友仁还算有点远见,他要的不是一两次救济,是希望国公爷给他安排个营生,傅友德也不知脑袋错了哪根筋,就把傅友仁推荐到了拱卫司(是一个管着锦衣卫的有关部门)去了,当时锦衣卫刚刚成立,还只是仪仗队,还没显露出足够的威慑力,由于是国公爷推荐的,又是国公爷的本家亲戚,锦衣卫的老大当然另眼相看很是照顾,没几年,傅友仁便升到了总旗的位子上。/p 不了解傅友仁内情的刘一线,一直以为傅友仁是傅友德家的远房亲戚,在思虑一番之后,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回旋的法子,他回身走到朱棣马前,故作为难的对朱棣说道:“燕王您看,此人虽然有罪,但毕竟是颖国公傅友德的亲戚,属下觉得此事会牵连朝中的功勋重臣,所以不敢自专,请王爷示下。”/p 应该说,刘一线这一手是很聪明的,既不留痕迹的将反贼逃脱的责任顺理成章的甩给了傅友仁,又将是否得罪傅友德的烫手山芋扔给了朱棣,总之,反贼逃走,我刘一线没责任,是否要得罪傅友德,你朱棣做主,该咋办?/p /p 23、路线之争

/p 这时候,在一般的影视剧里,朱棣如果来一句霸气的话,例如“不管是谁,一查到底”,那高大光辉的形象便凸显出来了,主旋律的格调也能瞬间凸显,那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一定能俘获众多观众的心;或者有些导演不喜欢把朱棣包装成硬汉形象,让他走时下流行的小鲜肉路线,让他表现得宽厚仁慈,用以收买人心,那朱棣就会体贴的来上一句:“一定要谨慎审讯,且不可冒失定罪,免得伤及朝廷功勋,损了圣上宽仁的美名”,随即背后暗中给傅友德通风报信,让傅友德自己去大义灭亲,这样既搞掉了傅友仁,又暗中收获傅友德这样一员大将,还得到满朝文武的一直好评,收获了人心,一举三得。/p 但朱棣就是朱棣,他不走硬汉路线,也不是嗲嗲的暖男呕爸,他一直信奉“我就是我,我就是不一样的烟火”的信条,他不走寻常路。/p 面对刘一线甩过来的狡诈的难题,朱棣的回答既强硬又无懈可击:“不敢自专?现在怎么又说不敢自专了?你搅闹本王仪仗的时候怎么就敢自专了?你的手下殴打本王的管家你怎么就自专了?诬陷本王勾结反贼,你怎么就自专了?又或者说,你干的这些都不是自专,是有人指使你吗?是你们锦衣卫指挥使让你干的?”/p 刘一线听了朱棣的话,大热天里居然连打几个冷颤,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自己的罪名就会越来越大,而且树敌会越来越多。/p 经过了这番与燕王朱棣愉快的交谈,双方充分的表达和交换了意见,明确的了解了对方的想法和关切,都表示要维护目前和平稳定共同发展的大局,尤其是刘一线一方,对朱棣的思路表示深切的认同和理解,并再次强调,仪仗随从是亲王威仪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己要用实际行动保证亲王威严的完整性,要不惜一切代价,切实维护王爷的公众形象,维护大明集团的朱权统一和令土完整。/p 刘一线决定立即发布《关于傅友仁罪行的三个联合公报》:既傅友仁存在假冒公务报领、公款报销等罪行,而自己决定公报私仇。他阴着脸转过身,对着手下高声下令道:“犯官傅友仁,罪责深重,竟然不思悔改,拒绝交代,兄弟们拿出点手段出来,让他招供。”/p 刘一线的意思很明白,他要现场拷打拷问傅友仁,傅友仁自然听的明白,除了接着喊要见傅友德和王佑专之外,只剩下不停的哀求饶命了。/p 拷打现场虽然没设在诏狱里,刑具家伙都不全,但锦衣卫这些人也真有办法,他们就地取材,因陋就简,充分发挥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精神,最大化的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最终实现了化腐朽为神奇。/p 其实他们的法子也很简单,用竹子—这是竹市,周围遍地都是竹子,还有各种竹艺手工制品,包括竹桌、竹蹬、竹竿、竹签、竹筒,现场就可以拿来用,方便快捷,这些锦衣卫不愧受过多年的训练,对于临时的突击审讯一点都不怯场,而且手段多样灵活,充分发挥了聪明才智:他们将傅友仁绑在一个很矮的竹蹬上,将他的双腿抬起,放在一个很高的竹桌上,就这一手,就让傅友仁疼的直喊娘,要知道,四十来岁的傅友仁,功夫一般,平时也缺乏锻炼,他韧带的柔韧性自然不好,这样一个高难度的瑜伽动作,他自然是受不了的。/p 你要觉得锦衣卫就这点本事,那可就小看这些专业人才了,几个手脚麻利的锦衣卫,很快就做出了一个简易的夹棍,只不过这个夹棍有些粗,都是用大腿粗细的竹竿制成,虽然这样大的夹棍不好操作,但他们充分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三不怕犯人死的精神,硬是将夹棍套在了傅友仁的胸腹两侧,紧紧的夹住了傅友仁的肋骨。/p 刘一线对手下的专业精神和快捷的效率还算是满意的,他走到傅友仁跟前,阴着脸笑了一声:“傅总旗,不管是颖国公也好,还是王镇抚也好,现在都救不了你,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招认,那反贼到哪里去了?你把反贼张玉和姚光启都藏哪里去了?”/p 傅友仁一听,刘一线分明是要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在自己头上,他自然不肯认,便大声的喊道:“张玉是你放走的,姚光启我不知道,不是我放走的,你姓刘的他娘的公报私仇,我不会放过你的。”/p 刘一线不想再听傅友仁的废话,但他又不想让傅友仁马上死,因为那样太便宜傅友仁了,他一挥手,示意身后一名锦衣卫过来,这名锦衣卫早已经候命多时了,他手里准备的东西跟竹蹬、竹竿比起来,算是很小巧的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他手里还拿着东西。你猜的没错,他手里拿的是竹签。/p 剥指甲这种酷刑我们就不详细描述了,因为这种刑罚痛苦之极,又有些缺乏人道主义精神,说起来有些残忍血腥,更不符合构建和谐社会、建立大明社会新风尚的要求,所以这段文字略过。/p 傅友仁还活着,是的,剥了指甲是死不了的,虽然这极痛苦。朱棣看着刘一线的酷刑,他不免紧紧的皱眉,心里对锦衣卫也有了新的认识,他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不想再跟这群失去了人性、毫无怜悯之心的锦衣卫打交道,朱棣打马回身,放下一句话:“回去,你们审出结果再来报我。”/p 朱棣这话一说完,刘一线紧绷的神经马上就放松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看来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和他的手下们恭敬的行礼送走了朱棣,转身一看还在竹蹬上抽搐的傅友仁,刘一线笑了,是的,他得意的笑了,替罪羊都已经绑好了,还需要审出什么结果,结果不就是自己随便怎么报告都行了。/p /p 24、天外飞仙的石子

/p 刘一线随即转过头看着傅友仁带来的几个手下,冷笑着说道:“把他们都带回去,先关起来,一个一个慢慢审。”然后又转过头端详着傅友仁,“至于傅总旗嘛?今天一定在这里审出结果,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p 刘一线的手下自然知道刘一线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立即动手准备上夹棍,此时楚殊颠颠的跑了上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纸笔,而且已经写好了供词,乐颠颠的拿给刘一线看,“大人您看看?这样写行不行?”/p 刘一线扫了一眼楚殊写的供词。按照现代人的眼光,这篇供词如果作为乙方给甲方的提案,或是下属写给领导的报告,是绝对不合格的,因为他不仅字迹潦草,排版更是差强人意。但刘一线不是个矫情的领导,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更关注甩锅和推卸责任是否到位。从这个角度看,楚殊写的内容,不仅意思都表达清楚了,而且黑锅都扣到了傅友仁身上。更难得的是,里面着重强调,自己身为镇抚,一直被傅友仁蒙在鼓里,直到傅友仁行动前夕才发现傅友仁的阴谋诡计,及时带人前来阻止,并在第一时间阻止傅友仁丧心病狂的行为,在危急时刻,自己没有慌乱,表现镇定从容,临场指挥若定,一举粉碎了傅友仁进一步在京城的恐怖袭击行动。总之,按照楚殊所写,刘一线的责任是小小的,功劳是大大的。/p 刘一线看完了楚殊写的供词,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住了立刻嘉奖楚殊的冲动:“赶紧画押,快点结束,今天真他娘的晦气。”这一刻,刘一线内心确实发出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的感慨。/p 刘一线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极其凄惨的嚎叫,就连在诏狱里见多识广的刘一线自己,也听的毛骨悚然,不禁凭空打了个冷颤。/p 话说另一头,朱棣没有出京,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心里有些没底,或者说的更确切的说,朱棣心里非常没底,而且更加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按计划继续出京北行,还是该打道回府,是不是应该将今天的事写成奏折上报皇上。/p 今天的事闹的太大了,已经是满城风雨了,父皇可能现在已经知道了,如果自己默不作声,会不会等于承认了自己与张玉勾结,甚至是窝藏了张玉?但如果自己主动上报,以什么理由上报?父皇会怎么问?自己该如何作答呢?/p 朱棣的纠结暂且不提,我们把视角切回姚光启这边。因为朱棣的纠结中,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即他虽然知道姚光启没被锦衣卫抓到,却不知道姚光启在哪里。/p 我们从姚光启被包围开始说起,被几个锦衣卫包围的那一刻,他原本以为自己肯定是跑不了了,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被抓住后该如何说了,要怎么说才能既不跟朱棣扯上关系,又能让自己脱罪。姚光启最终没有想到这个理由,因为从他被包围那一刻开始,离奇的事便一件又一件的发生,而且是一件紧接着一件的到来,根本就没有给他足够的思考时间。/p 首先是傅友仁的手下被一颗石子离奇的打倒,那一刻的姚光启,根本没意识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帮助自己。/p 随后便是傅友仁和楚殊两个好兄弟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当然了,两边的目的都是为了抢夺姚光启,而傅友仁一方仗着人多,从交手的一开始便占据了上风,压住了楚殊一干人,当傅友仁的手下想趁势抓住姚光启的时候,一颗颗小石子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来,一枚接一枚的准确打在了意欲抓姚光启的锦衣卫身上,那些锦衣卫被打的嗷嗷乱叫,姚光启这时终于意识到,应该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p 随后,傅友仁一方一直占据着优势,楚殊等人虽然英勇,但还是力战不支(楚殊已经倒地哀嚎),战局完全导向傅友仁一方。这次改变局面的还是石子,不知道哪里飞出来的石子,不仅打在想抓姚光启的锦衣卫身上,也打在傅友仁那些围攻楚殊手下的身上,那石子也真厉害,准度惊人、力道生猛(如果这些石子去百晓生的兵器谱排名,那威力堪比小李他妈的飞刀),所以楚殊等人虽然人少,居然逐渐搬回了劣势,勉勉强强跟傅友仁这边打了个平手。/p 之后,当两边混战越发激烈,乱的没人顾及姚光启的时候,不知道哪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拉着姚光启钻进了旁边一个极窄的巷子,刚钻进巷子,这人顺手就将姚光启甩到了自己背上,纵身一跃跳过墙去,连姚光启也没看清路,只知道沿着难走而狭窄的小巷,一直飞奔。/p 跑了不知有多久,姚光启被背着来到一间没人的空房子内,这人将姚光启放下,转身就走,姚光启刚说了声“哎”,此人就跳出窗外不见了。/p 姚光启认定,此人不是朱棣安排暗中保护自己的高手,就是张玉的手下,所以也不觉得怎么惊讶,正好这间房子没人,让姚光启有时间思考一下,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是现在就回到朱棣那里去?还是等一等,观察一下风向。/p 姚光启判断,刘一线和傅友仁提前埋伏好,明显是得到了消息,确信张玉就在朱棣的随从队伍里,而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在锦衣卫全面行动之前,提前发现了刘一线和傅友仁等人的行踪,这才让自己有机会将局面搞乱,张玉才有机会逃脱。/p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姚光启仔细回想现场的每一处细节,试图厘清头绪,找出关键性症结。/p 突然,姚光启脑中灵光一现,对,刘一线和傅友仁的人出现正是焦舌头他们打群架的时候。按理说,锦衣卫的行动一定是周密的,怎么会被自己发现呢,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怎么会犯这种低级失误,对,问题就出在打群架这群人里。/p 顺藤摸瓜,不仅能找出王府里的内鬼,进一步还能摸清锦衣卫到底掌握了多少内情,反败为胜的胜负手或许就在这里。/p /p 25、事有反常则为妖

/p 梳理清楚了事件的头绪,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自己要去哪里?现在是不是回去的时机。姚光启再次陷入了沉思,张玉和自己都跑掉了,锦衣卫没抓到人,暂时就没有证据,更不可能拿朱棣如何,朱棣就算没有掌握反击的主动权,但至少表面上可以摘干净了的,所以朱棣暂时是无渝的。/p 但自己分析的这些,朱棣能想到吗?朱棣会这样想吗?更何况,当时现场情况,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有自己才说的清楚讲的明白,所以朱棣现在最可能的情况是毫无头绪的,自己必须马上回去,必须马上见到朱棣,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自己的分析马上分析给朱棣,在那个幕后黑手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之前,己方必须有所动作,至少要有所防范。/p 就在姚光启一层层剥茧抽丝的分析事件的前因后果的时候,京师之内,一间密室之内,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子,向一个矮个子胖胖的中年男子报告:“情况有变,那边报信过来,行动出了岔子。”/p 矮个子胖胖的中年男子面色有些苍白,咳嗽了两声,刚要说话,又是低头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喘了几口,过了一会,顺了顺气才说道:“怎么会出岔子?行动前怎么不计划好?还有别的对策吗?你觉得他会怎么办?”/p 高个子男子说道:“计划是很周密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确实临时出现了没有预料到的意外,现场情况混乱,有人故意搅闹打乱了我们的计划。”/p 矮个子的男子问道:“我现在不关心谁搅闹了情况,我只想知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怎么补救。”/p 高个子的男子胸有成竹的说道:“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现在主动权还掌握在我们手中,他虽然有所怀疑,但他一没有证据,二来他更不敢把这事继续闹大,因为毕竟那对他也不好,所以我估计,下一步他不会有什么动作,我已经叫人盯紧他了,只要他继续有所行动,就会有漏洞。”/p 矮个子的男子又猛烈的咳嗽了一阵,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我不想听了,赶紧把你手下那些废物换掉。”/p 收拾完锦衣卫也出了气的朱棣,此时正无比的纠结,该怎么办?继续离京?还是去锦衣卫大闹一番?甚至是进宫告状?不管怎么做,朱棣都觉得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都觉得有不妥之处,万一哪里出了纰漏,自己岂不是从虎穴钻进了狼窝?/p 就在朱棣百般焦躁的时候,朱能突然来到朱棣面前,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朱能对着朱棣低声说道:“王爷的座车有些乱了,我们想给王爷收拾一下,王爷不妨到车里休息一会。”/p 朱棣有些纳闷,自己从来都不让朱能他们干琐碎的粗活的,怎么朱能说的话这么奇怪,朱棣再一看,朱能身后跟着那个人戴着很不协调的粗布帽子,仔细一看,这不是姚光启吗,朱棣马上明白了,赶紧高声对身旁的管家和护卫说道:“本王被他们折腾的有些累了,上车休息一会,你们后退十步之外,任何人不许靠近,你们两个上来,给本王收拾下车。”/p 三人登上朱棣的大车,朱棣赶紧问道:“当时情况如何,你和张玉怎么说的?”/p 姚光启将当时的情形还有自己如何掩护张玉逃走详细的说了一遍,随后才说道:“王爷您现在是不是还在纠结,纠结下一步该怎么办?”/p 朱棣点头,他将自己的顾虑都说了出来,随即说道:“没有万全之策,万一被人抓住把柄,我们就更加被动了。”/p 姚光启摘下了那个让他十分不舒服的帽子,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从又前前后后反复的摸着自己的光头,“如此犹豫寡断,不像是王爷您平素的行为方式啊,您如此怯懦畏缩,反倒会让对手觉得抓住了您的软肋,甚至会让皇上觉得您有问题,一旦皇上真那样想,您就更解释不清了。”/p 朱棣明白姚光启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找父皇告状?”/p 姚光启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事有反常则为妖,您只要按您一贯的做法行事就好,让所有人都看到燕王是底气十足的。”/p 朱棣还在犹豫,如果真的像往常那样我行我素,风险其实会更高,他有些担心:“我一贯的做法?”/p 姚光启此刻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展现出了超乎年龄的成熟、冷静和理智:“换做平时,如果没有张玉这事,或者说,王爷压根就跟张玉没有任何关系,锦衣卫无端的搅闹,还殴打了王府管家,您会怎么做?”/p 姚光启有个习惯,越是脑袋里想事情,就越喜欢摸自己的脑袋,他此时就在不停的摸自己的大脑袋:“他们现在没有抓到张玉,根本就没有证据,王爷就可以一概不认,他们提及张玉的事,王爷只一句话,一概不知,咬死了就是锦衣卫在无中生有陷害藩王,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闹大,这才符合王爷的性格,这样,别人才看不出问题。总之,只要王爷心不虚,他们就会心虚。”/p 朱棣被姚光启说动了心,他转头看向朱能。/p 朱能赞同姚光启的说法,点头说道:“我觉得至为有理,古今名将,多善于出奇制胜,王爷此举,正能出敌方不意,他们料定王爷不敢大张旗鼓的做文章,所以吃定了王爷,王爷这招大举反攻,正好击中他们的软肋。”/p 朱棣腾的站起身来,挑帘跳下车,大踏步跨到自己的马前,利落的翻身上马,高声喊道:“抄家伙,跟我上。”/p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夕阳斜照,朱棣的影子映在地面上,显得那样伟岸修长,王府的护卫,还有一群身体壮实的家丁跟在朱棣身后,一大帮人向远方跑去。/p 姚光启再次戴上帽子,对朱能说道:“剩下的事,该咱们料理。”/p /p /p 26、叫板锦衣卫

/p 朱能点头道:“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吧。”/p 姚光启笑着说道:“跟管家说,王爷有令,所有人先行回王府,嘱咐他看紧焦舌头和参与打架的所有人,咱们回去挨个审问。”/p 姚光启那边先不提,咱们先说朱棣这边。朱棣是个说干就干的人,而且其生来性格刚烈,少年时便表现出勇猛彪悍的一面,很小的时候便时常嚷嚷要随父亲出征,这几年在朝中耳濡目染也经历了历练,虽然性子沉稳了不少,但其骨子里的骄傲和强硬却没有丝毫的退化,既然打定主意今日要彻底大闹一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领手下,直接打上锦衣卫的门去。/p 朱棣气势汹汹的打上了锦衣卫门来,让锦衣卫的大小官员十分的惊讶,不管是刚刚撤回来的刘一线,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都没想到,这个燕王居然有胆量打到锦衣卫的衙门来。这是锦衣卫自成立以来,第一次有人敢于打上门来,而且眼前的人显然不想跟费口舌理论,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打上来的,而是带了一群人。/p 在锦衣卫的大门外,朱棣发布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命令只有一个字“砸”/p 有了朱棣撑腰,燕王府的护卫和家人异常的骁勇,他们叫喊着冲进衙门,见到东西就砸,不管你的东西价值几何,不管值钱不值钱,更不管是多重要的公务文件,总之,砸就是了。或许是觉得不够解气,朱棣又发布了第二条命令,这第二条命令字数稍微多一点:“见到锦衣卫就打,只要不打死,打残打伤都可以,打折胳膊腿随意,打残千户以上的官员,赏银百两。”/p 这个命令真是够绝,这摆明了要将锦衣卫连窝端,换了旁人敢下这样的命令,和宣布造反没什么区别,但朱棣就是敢这么下令。这命令一下,朱棣的手下更加来了精神,抄起家伙,见人就打,几个不识相还想试图出来阻拦的锦衣卫,有的当场便被打折了手脚,事后虽然勉强保住了命,但终身生活不能自理,有的被打的口吐白沫,事后经抢救成功,但也成了半身不遂,总之,燕王府的人,非常坚决的贯彻了朱棣的命令,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使出浑身的力气见东西就砸,见穿飞鱼服的就打。/p 但是被打砸的一方,却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不仅下面的人遭殃,那些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指挥使、指挥副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镇抚、千户老爷们,个个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p 在锦衣卫衙门的打砸抢事件,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朱棣才下令:撤。但是朱棣的撤退,与一般人的撤退也是截然不同的,朱棣站在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口,高喊道:“我,燕王朱棣。当今皇上第四子,天潢贵胄,圣上亲封的燕王,奉圣旨,本应在今日前往北平就藩,为国家镇守边疆,为社稷抵御胡虏,为朝廷分忧,为圣上效力。但你们锦衣卫这些鼠辈小人,平日里进谗言构陷本王不说,今日居然敢搅闹本王的出京仪仗,你们分明是想造反,分明是要破坏我大明北疆的屏障。你们如若得逞,那真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是我大明江山的悲哀,我一人蒙冤不算,北疆和我大明亿兆百姓将会失去幽云屏障,我华夏锦绣河山将再次被蒙古鞑子蹂躏,我圣天子辛苦夺回来的汉人江山,将不复今日之繁华,你们这等奸佞小人,千古罪人,罪无可赦。所以本王今日迫不得已,才替天下百姓好好教训你们,教你们好好做人,让你们知道尊卑有别,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家国天下,让你们知道什么民族大义,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天下为重。你们大可以到皇上那去告我,再罗织一番我的罪名,我朱棣来者不拒。”/p 朱棣这番话颇具挑衅意味,打完了人还要骂街,在锦衣卫的眼里,就如同占了便宜还要卖乖一样,简直就是对锦衣卫的羞辱,而且朱棣的羞辱也很有特点:你们锦衣卫不是擅长打小报告吗?赶紧打去,我朱棣不怕你们,咱们对着打,看谁的小报告的好使。/p 作者作为一个东北人,我们东北这边管朱棣这种做法叫做“叫号”,类似于大街上经常发生的陌生人互相对看时的特殊问候方式,“你瞅啥?”、“瞅你咋地?”、“咋地,不服啊?”、“咋地,就不服,来来,你过来”/p 朱棣的方式与我们东北现在普遍流行的方式所不同,我们东北这嘎达通常都是先“叫号”,随即互致亲切的问候,当然问候的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对方本人,对方的直系家属都在问候范围内,甚至可以上升到祖宗一百八十代,一直追溯到猿人和史前文明时代,最后才是绪要饱满,语气要自然,动作要刚猛而娴熟,出拳踢腿要精准。而相对来说,朱棣的方法比我们这边更加简单粗暴,是先动手,动完手了才“叫号”,这类似于我们这嘎达的另一种情况:切磋完了,胜利的一方往往会说下面一句话--“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削你一次”/p 朱棣确实痛快了,但痛快之后,朱棣并没有收手,或者说,朱棣打算乘胜追击,和打砸锦衣卫衙门一样,朱棣追击的手段也很简单,先告状。/p 与其让锦衣卫去老爹那里告自己的歪状,还不如自己抢先去告锦衣卫的状,这样主动权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因为朱棣明白,先入为主很重要,这一点,熟读兵书的朱棣是深有感触的。/p 朱棣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此时虽然天色已晚,宫门估计早已落了锁下了钥,但朱棣决定,不怕困难不怕艰难险阻,照样告。/p 朱棣选择照样告,是有把握的,他的把握来源于他的一项特权,这项特权是一块特殊的腰牌,这腰牌是不久前朱棣觐见老爹时获得的,而那次谈话朱棣的另一个收获,或者说是更重要的收获,就是说服了自己的老爹,将自己麾下的护卫,从惯例的两个卫,顺利的增加到了三个卫,而这个腰牌,正是老爹朱元璋同意给朱棣增加到三个卫后的附赠赏物,有了这个腰牌,朱棣可以在任何时间进宫,当然了,一定是在紧急情况下。/p /p 27.指挥使告状恰逢对手

/p 在朱棣赶往皇宫的同时,另一个人正急急忙忙也在往皇宫赶去,这个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他叫毛骧,对于朱棣今日的举动,尤其是冲上门来打砸抢这种事,毛骧实在是意外,因为自锦衣卫成立以来,不管你是多大的官,立多大的功,从来没人敢跟锦衣卫对着干,不管在京内还是京外,锦衣卫向来都是横着走的,也就是说,毛骧从来没受过这气。/p 对于横行霸道贯了的毛骧,面对今日之耻,他实在咽不下,他要反击,他要全力的反击,不光是给这个嚣张的燕王一点教训,更要挽回今天丢掉的面子,挽回锦衣卫的声誉,毕竟,以后他还要在京城里混呢,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不是那么好欺负的。/p 毛骧的自信是有依据的,今日你朱棣打的不光是锦衣卫的脸,更是你爹朱大老板的脸,要知道,这锦衣卫是皇帝亲自协调下成立的,行事只受皇帝直接指令,锦衣卫代表了你爹朱元璋,代表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就算你是藩王,我也能把你按在地上摩擦。/p 毛骧如此迫切的发动反击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之前某位领导已经跟自己透漏过,上面有人要对朱棣动手,所以此时的毛骧相信,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更不会一个人战斗。/p 在前往皇宫的路上,他也派出了一位心腹小校,是的,是心腹小校,他派这名心腹秘密的前往那边通风报信去了,毛骧相信,不对,是确信,只要自己这边有所动作,那边一定会从旁协助,至少会暗中配合,这样,两面夹击之下,一定能让朱棣吃不了兜着走。朱棣,你这是咎由自取。/p 此时,对双方来说,最珍贵的都是时间,要知道“先到咸阳为王上,后到咸阳只能扶保在朝纲”,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谁更快,谁就能更高,就能更强。/p 在争取时间这点上,毛骧确实占了便宜的,因为他比朱棣先一步出发,在朱棣打上门的时候,毛骧就已经躲了起来,朱棣在前面刚刚结束打砸抢,正在发表慷慨激昂的宣言的时候,毛骧就已经秘密搞到了马匹,提前开始了踏上了前往皇宫的征程。/p 但争取到了时间,还真不意味着能争取到先手,因为历史上无数的经典桥段告诉我们,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可以左右先手,太多条件可以影响最终的走向和结局。是的,您又猜对了,这次,毛骧也遇到了麻烦。/p 毛骧遇到的第一个麻烦是他的交通工具,也就是马,由于毛骧的手下是在极为混乱的场面下,冒着生命危险偷偷给毛骧准备的马,估计那时候朱棣的护卫已经打了过来,这小子一着急随便牵了匹马过来凑数,所以一时之间根本没时间细看到底是好马还是坏马。其实锦衣卫的经费是很充足的,公务马里有很多性能优良调教得当的超跑马,但毛骧这匹显然不是。/p 跑了没几步,这马就开始犯毛病,不是走走停停半路熄火,就是想私自变道,不管毛骧用什么法子,求也好,打也好,这马应该是平日里被克扣了太多的工资、奖金和伙食补助,今天又是临时加夜班,锦衣卫当然也是不给加班补助的,马知道自己背上的是锦衣卫的部门经理,所以一个劲的较劲,估计目的就是想讨回自己被拖欠的工资。/p 费了九马二虎之力,毛骧终于来到了皇宫之外。但这时,他的第二个麻烦出现了,就是皇宫的大门。由于特务工作的特殊性、情报工作的时效性、秘密战线的急迫性,所以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是有夤夜觐见的权力的。但今天不同,毛骧遇到了一个看他不顺眼的人。/p 这个人叫冯对手,是神武卫的指挥使,也是朱老板眼里的红人,当年朱老板设立锦衣卫的时候,冯对手不仅是热门人选之一,而且还是头号种子选手,但最后的公布结果那天,居然是毛骧以黑马姿态逆袭杀出,意外胜出担任了锦衣卫的指挥使,这冯对手虽被晋升为帐前总制亲军都指挥司的都指挥佥事,但谁都知道,这个佥事没什么实权,怎么说都不如大权在握的锦衣卫指挥使风光和实惠,所以自那以后,冯对手的心里就一直恨毛骧,总想找机会报复毛骧。/p 巧了,今日恰好是神武卫负责值守宫门的卫戍,这冯对手,虽然升为都指挥佥事,但还兼着神武卫的指挥使一职,所以,夜间的巡防,自然是他负责。/p 当毛骧气喘吁吁的来到宫门口,报出自己的名号,声称要面见皇上朱老板汇报工作的时候,神武卫的士兵当然不敢自专,很快就将情况汇报到了冯对手那里,这冯对手效率也真是高,得知是毛骧半夜前来汇报情况,心里老大不爽,他拿出了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毫不耽搁,绝不推脱,当即下令:“任何人不准开门,我要亲自前去核实情况。”/p 下完令后,冯对手自己也马上行动了起来,他穿戴整齐,带领手下,亲自前往各个宫门巡视去了。而他的第一个巡视的宫门,是皇宫的北门,与毛骧所在的南门,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p 毛骧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开门,他不管怎么叫门,如何亮明自己的身份,如何声称自己有要事都没有用,守门的士兵只回复他一句话:“上面有令,亲自来核查。”/p 毛骧着急,急出了一身热汗,如果再这么拖延下去,朱棣岂不要跟上来了?/p 毛骧的预料没错,朱棣确实已经跟上来了,但朱棣没有走南门,而是来到了东门,他拿出了自己的腰牌,顺利的进入了皇宫。/p 朱棣很顺利的来到朱元璋的寝宫,此时的洪武皇帝,正发挥他一贯的敬业精神,忙着批阅奏折,听说老四半夜前来,听的一愣,今天应该是老四离京去往北平的日子,早上还在拜见辞行的,怎么晚上连夜进宫了?但他随即认识到,出事了,否则老四怎么会没有离京,怎么会使用自己给他腰牌特权?/p /p 28.朱棣讲故事

/p 朱元璋嘴里吩咐道:“让老四进来吧”,手里则放下奏折和朱笔,揉了揉眼睛。/p 在外面等候的朱棣听说宣自己进去,赶紧偷偷的用手沾了沾唾沫,快速的抹在眼角四周,随即假装低声抽泣,跟着引导的太监进了寝殿。/p 朱元璋一身的常服,正侧卧靠在书案旁看奏章,见朱棣进来,随手将奏章放在案上,眯着眼睛看着儿子,低声问了一句:“你今天不是要去北平吗,怎么没走,这么晚了还进宫有事吗?”/p 虽然朱元璋的语调不高,但在朱棣听来,却显得有些压抑。不管在何时何地,朱棣见到父亲朱元璋,总是感觉到有一些害怕,一丝的畏惧和恐惧,或许是朱元璋一生纵横沙场以致身上杀气过重,亦或是他的威严显得那么不可侵犯,或是当了皇帝后翻脸不认人杀人如麻?总之朱棣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p 朱棣的情绪已经酝酿了很久,此时配上朱元璋的压迫,再加上平日里积攒已久的悲愤、伤感、不平、哀怨等等情绪一齐迸发了出来,瞬间就把假戏演成了真戏,把假哭哭变成了真哭,眼泪刷刷的一串串的流了下来,刚刚沾的唾沫真的是有些多余了。而这一切,在对面的朱元璋看来,儿子的悲伤是从心里由衷发出的。/p 朱棣也确实是趁机发泄了心中的怨气,虽然这怨气是对朱标的,但此时发出来还真是时候,哭的是声泪俱下、声情并茂,也真是哭了好一会,待情绪稳定了下来,朱棣才抽泣的说道:“请父皇为儿子做主,锦衣卫今日搅闹儿子的藩王仪仗,打了儿子的家人,还构陷儿子勾连逆匪图谋不轨。”/p 朱元璋一皱眉,立即明白了朱棣为何连夜进宫,又为何如此悲伤了,他坐直了身子,起身扶起儿子:“慢慢说,怎么会有这等事。”/p 朱棣起身,将今日事件的始末,除了自己打砸锦衣卫衙门的事,都说了出来,当然了,为了让皇帝老爹更加了解今日事件的严重性,朱棣适当进行了艺术加工,将锦衣卫的反派形象进行了强化,其中还增加了一些锦衣卫嚣张跋扈、甚至是对自己言语上十分无礼的情节,而自己在面对无中生有的诬陷时,表现得有理有度不卑不亢,虽然对锦衣卫的行为十分不满,但还是积极的配合了锦衣卫的执法行动,并没有任何阻挠执法的行为。/p 其实这些都属于合理的加工,艺术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从这一点来说,朱棣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如果放到今天,由朱棣来讲述各种职场培训、投资理财技巧、股市赚钱良方这些收费课程,一定能取得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丰收。/p 除了故事讲的好之外,朱棣很注意故事讲述过程中节奏的把控和情绪的转折,在讲述锦衣卫如何趾高气扬的构陷自己的时候,在语气和神态的传达上,既充分而完整表现除了自己的无辜和委屈,又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了自己面对诬陷时的义愤填膺,而在说到自己配合执法的时候,则叙述的详细而有条理,既符合法定程序,表达了对朝廷法度和皇帝权威的尊重,又彰显了自己身为藩王带头遵纪守法的良好形象。总之,朱棣将自己充分包装成了受害者的形象,而将锦衣卫打造成了彻头彻尾的反派。/p 与朱棣滔滔不绝的讲述不同,对面的朱元璋,则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听着。对于朱棣讲的故事,朱元璋其实是将信将疑的,对于这个打下了万里江山,一辈子见过无数善恶智蠢的人来说,朱棣的故事编的就算再怎么声情并茂,朱元璋也是能识别其中轻重真伪的。/p 不管锦衣卫抓反贼是有多么大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当他们面对一个藩王时,锦衣卫绝不可能表现出居高临下、收拾你没商量的态度的,这一点,深通人情世故的朱元璋心里是有谱的,但锦衣卫居然以抓反贼的名义向朱棣发难,这点还是让朱元璋始料未及的,他相信,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性格刚烈而桀骜,但绝不会更不敢窝藏张定边及其同党的。/p 而锦衣卫这次确实是太过分了,朱元璋之所以迅速的做出判断是锦衣卫的不是,是因为他觉得锦衣卫近来确实是有些太过招摇了,更确切的说在是胡惟庸的案子上,锦衣卫的表现的招致了舆情。/p 胡惟庸的案子,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株连了上万人了。而且,最近朱元璋几次微服出巡,每次都能听到很多京城百姓的怨言,有说自己屠戮功臣清洗打天下老臣子的,有说自己是拿掉胡惟庸是为了裁撤宰相进一步览权的,甚至还有说自己如此大规模株连,是为了抄没官员们的财产进而充盈自己内库的。/p 不管这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总之不管怎么说,现在自己的名声可不太好,如果这样下去,自己的口碑可能会越来越差,作为一个从底层干起来的皇帝来说,他太清楚民心所向的威力了。/p 现在,胡惟庸同党和疑似同党早已经彻底铲除了,那些跟胡惟庸可能有些牵连的人也揪的差不多了,很多功臣重臣都已经跟着倒台了,到了该收手的时候了。该是有一个人应该出来顶缸了,只要把罪名全推到这个人身上,自己虽然不能彻底扭转百姓的口碑,至少能止住现在的颓势吧。/p 无论从各方面来说,毛骧作为锦衣卫的指挥使,作为这次胡惟庸事件里最活跃的人,都是最适合做顶缸的人了。记得有一次微服出去,听到百姓们私下里说,“毛骧毛骧,龙毛镶金,锦衣其外”,这不正讽刺锦衣卫是我朱元璋的爪牙吗。/p 毛骧啊毛骧,别怪我老朱心狠手辣,如果你不背黑锅,我朱元璋就要接着挨骂,为了让我少挨点骂,这个黑锅你还是背了吧。/p /p 29.听话要听音

/p 在朱棣的故事没讲完的时候,他最想打动的人,也就是这个故事的唯一听众,朱棣的老爹,大明开国皇帝,英明神武的洪武皇帝,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毛骧这次要为了保全皇帝的名声做一点牺牲了。所以朱棣刚刚说完,朱元璋就笑呵呵的问道:“你自觉受了冤枉,所以就跑到我这里来告状了?”/p 朱棣很微妙的笑了一下,然后很为难的说了一句:“儿子是来认错领罪来了!”/p 没等朱元璋反应过来,朱棣赶紧补充了一句:“锦衣卫欺人太甚,儿子一时实在气不过,率人砸了锦衣卫的衙门。”/p 原本还心平气和的朱元璋,听了这句话立刻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什么?你竟敢砸锦衣卫衙门,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目无君父,藐视朝廷法度,言官御史如果弹劾你,朕也一样保不了你。”/p 朱棣面露难色,表现的既委屈又可怜,像足了做完错事后在父母面前解释并求饶的孩子:“可锦衣卫实在太过无法无天,今日欺负我,我是个藩王,还可以说出道理来。想他们平日里欺压良善,陷害忠良,外面的百姓谁不说,如今的锦衣卫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今天能借着胡惟庸这个案子构陷这么多重臣老将,将来也能无中生有平白诬陷其他的忠良,这朝廷已经被锦衣卫搞的乌烟瘴气,朝野上下民怨,对我大明江山而言,这锦衣卫是个祸害,外面的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百姓,谁不对锦衣卫敢怒不敢言。”/p 陷害忠良这句话正好说到了朱元璋的心里,朱元璋从这句话里似乎听出了嘲讽自己的意思。但作为一个在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人,朱元璋更知道看问题要看大方向,看主要问题,解决主要矛盾,所以他在细节中发现了其他的东西,他看重的是朱棣这番话的整体的意思,如果把整篇话细细咀嚼,这老四这番话分明是在给我这个皇帝找理由,给我找了一个向朝野解释的最佳的说辞啊。听完这番话,朱元璋的心里很是舒服,但他嘴上却依旧却丝毫不肯表达出来:“不管怎么说,朕都保不了你,如若这次饶了你,下次别人也去砸锦衣卫的衙门,或者再以别的理由去砸别的衙门,朝廷的法度如何维护,国家的权威如何维持,你胆子也太大了。”/p 朱棣仔细听着父亲的话,朱元璋的言辞语句里虽然没说可以通融,但语气并不是很强硬,而且话里根本就没提到治罪这类的字眼,显见老爹的心里是不想深追究自己,这番话无非是吓唬自己,最终的结果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想明白了这点,朱棣反倒提高了嗓门,说话也变得硬气了:“既然国家法度难以维持,那儿子明天就去有司衙门自行请罪,父皇也不必为难,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父皇将儿子秉公治罪。”/p 朱棣这番话把朱元璋气的乐了,从心里说,他确实喜欢这个儿子,聪明、性格也刚强,办事果断,虽然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暴躁,但从各方面讲,朱元璋都觉得老四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就算现在闯了祸,也不一味的哀求告饶,敢作敢当,是条汉子,嗯,这才是我老朱的儿子,这才是我朱家的儿子应该有样子。/p 朱元璋大喝一声:“滚出去,滚回你的王府,给朕好好反省,这几天闭门思过,真是无法无天。”/p 朱棣就这样从朱元璋的寝宫中退了出来,安然无恙的退了出来。朱棣知道,自己这关算是勉强过去了。/p 朱棣这关过了,但另一个前来皇宫的告状的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在朱棣从朱元璋寝宫出来不久,朱元璋就下令,立即捉拿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而接受这个命令的,自然是今夜负责皇宫卫戍值守的十二卫的指挥使。当冯对手接到这个命令后,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一来,他看毛骧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可是总找不到机会对毛骧下手,可巧今日自己当值,可巧报仇的机会就来了。二来,冯对手知道,毛骧如今就等在南门外,只不过自己忙于巡视,才没有见到南门外的毛骧。当然了,也恰恰是由于冯对手的奉公值守,才使得先到皇宫门外的毛骧没有机会先进宫内告状,让朱棣抢了先机,当然了,自己意外的给燕王做了一次助攻,冯对手是不知情的,否则以他的性格,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p 对于皇帝的命令,冯对手执行起来向来是不打折扣的,此刻他又拿出了雷厉风行的做派,立即率人前往南门。/p 此时的南门外,等候了很久的毛骧,正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走吧,自己已经请求觐见,里面一定会备档,自己还没接到通知说皇帝传旨不见,这么走了显然不对,但留下吧,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皇帝?会不会此时朱棣已经从别的门进了宫,已经面见皇帝先告状了。/p 胡思乱想解决不了问题,更解决不了天气的问题,夜里气温下降,有了些水汽寒气,毛骧感觉有些冷,双手抱肩哆哆嗦嗦的在宫门外孤独的等候。突然,宫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队人,毛骧眼前一亮,难道是皇帝宣我进去?不对呀,那也不用出来这么多人啊。/p 就在毛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冯对手一声令下,“拿下”,两旁神武卫的士兵猛的扑了上来,不容分说就将毛骧按倒在地,毛骧刚喊出一声“我是毛”,嘴里就被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p 冯对手笑嘻嘻慢条斯理的走上近前,又慢慢的蹲下身子,歪着头看着毛骧,毛骧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冯对手伸出手,在毛骧的脸上拍了两下,“我奉了圣明来抓你。没想到吧,以前都是你抓人,没想到也有今日吧。”/p 冯对手说完又笑嘻嘻的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毕竟皇上只交代要抓你,现在没有圣旨要你的小命。”说完一脚猛的踹在了毛骧的左肋下,这一脚踹断了毛骧至少三根肋骨,疼的毛骧当场昏了过去。/p /p 30.福祸自有定数

/p 话说朱棣回到王府已经是子夜时分,阖府上下大多数人都已经睡去了,但有一群人还没睡,而且他们整晚都没闲着。/p 在朱棣回来之前,姚光启、朱能和燕王府的大管家温知新一起,已经对焦舌头为首的所有参与打架的人进行了一轮突击审讯,这其中,他们重点审讯了打架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那个富家公子和窑姐王红,第一轮审讯结束之后,姚光启、朱能和温知新凑在一起开了一场碰头会,姚光启一开始就对朱能和温知新说道:“综合所有人的审讯来看,我觉得焦舌头在说谎。”/p 朱能点了点头,温知新也肯定的说道:“我也觉得这家伙可疑,他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珠来回的晃悠,说话也躲躲闪闪,有时候前后也对不上。更何况他的话跟其他人的也都对不上。”/p 姚光启接着说道:“我怀疑他就是内鬼,他就是给锦衣卫通风报信的人,今天的事都是因他而起。”/p 朱能和温知新两人都点头,朱能说:“要不要等王爷回来再审他,他毕竟是府里的管家,焦舌头如果不说,我们动手逼供的话,是不是有点……”/p 姚光启想了想,随即果断的说道:“王爷还有更重要的事,咱们既然揪出了内奸,那么内奸是谁和怎么审,就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马上就审,大不了审完了不处置他就是了。”/p 就在三人打算再次审讯焦舌头的时候,一个家人来到温知新身后,趴在温知新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随即便退了下去,温知新回头看了一眼朱能和姚光启二人,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看来不用我们审了,袁珙回来了。”/p 姚光启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进入特权小院的时候,焦舌头曾经跟自己说过,自己有四位邻居,其中一位长期不在府中住,而且此人是个奇人怪人,还擅长相术,这个人就是袁珙。现在的姚光启知道,自己和小院中的所有邻居,都是朱棣刻意网罗的人才,张玉、朱能、玲珑的本事自己已经亲眼见过了,这个袁珙只是耳闻,今日终于可以一见,自己这次可要仔细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才能。/p 片刻之后,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借着还算明亮的灯光,姚光启看的清楚,这是个道士,但这个道士打扮非常奇怪,一身的道袍,但头上却戴着一顶僧帽,脚下穿着一双官靴,而且这双官靴明显有些大,这道士穿得塔拉塔拉的不跟脚。再看这道士的举动,更是有些让人跌眼镜,右手拿着一只很大的鸡腿,左手还握着半只猪肘子,大口咬一口鸡腿,嚼两下,噗的吐出一块鸡皮,然后在小口咬一口肘子,却细嚼慢咽起来。/p 这个奇怪的人正是袁珙,原本是姚光启的第四个邻居,这家伙不喜欢在府里待着,喜欢到各地旅游,还喜欢交朋友,而且还大手大脚,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花钱如流水,从燕王府的账面上不知道支了多少钱走,但不管这家伙花多少钱,朱棣却从来不过问花了多少钱,花哪里去了,依旧让袁珙随便花。/p 朱能和温知新见袁珙进来,朱能先是笑着说道:“这大半夜的也不节食惜福,你们出家人不也讲究过午不食吗?你这胡吃海塞一通,这么大的荤腥,你还想修行得道?”/p 袁珙丝毫不在意朱能的调侃,仍旧放肆的大吃特嚼:“我又不是出家人,惜什么福?福祸自有定数,惜是惜不来福的,赶也赶不走祸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趁着能吃尽管吃。劝君莫思福祸事,福祸自来有定数。”/p 温知新和袁珙很熟络的,因为每次袁珙支取银钱,温知新都要过目并签押确认的,时间久了,跟袁珙说话也就很随意了:“想必是你的鞋又坏了,不知道在哪又随便弄了双靴子穿上了。你说你一年支的钱花的钱不计其数,但怎么始终破衣烂衫的,还好像总也吃不饱一样,你那些钱都花哪去了?怎么就混成这样?”/p 袁珙将那鸡腿啃完,随手将骨头扔在一边,全心全意的享受他那个肘子,毫不介意温知新的话:“钱是什么?身外物,王八蛋,好东西,臭狗屎。钱多了没用,花到点子上,钱才有用,我虽然花的钱多,但却不花在自己身上。我呀,就是替燕王散财的,散财就是聚福啊,不散财,福从哪里来呀?”/p 朱能接过袁珙的话:“你刚刚不是还说,福祸自有定数,惜不来赶不走吗,怎么又说要聚福了,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p 袁珙仍旧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咽下口中的肉说道:“惜不来,但我没说聚不来呀。小福不用惜,惜也惜不来。大福可以聚,财散福泽来。”/p 说到这里,袁珙的眼睛突然直了,表情也一改刚才的玩世不恭,突然严肃了起来,朱能一看,发现袁珙直勾勾的盯着姚光启。/p 袁珙一进屋就注意到姚光启了,只不过姚光启这边光线比较暗,他没有看清楚而已,如今两人离的只有几步之遥了,他看清楚了姚光启的面容,袁珙很惊讶,十分严肃的走到姚光启跟前,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看了很久,看的姚光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姚光启没有说话,任由袁珙打量。/p 袁珙突然突然伸出手,那支刚刚还托着肘子的油乎乎的手,直接朝着姚光启的光头摸了过来。姚光启最讨厌别人摸他的脑袋,看到袁珙脏兮兮的手伸了过来,他警惕的闪开了脑袋。/p 姚光启这一躲,让袁珙有些尴尬,他讪讪的一笑说道:“我能摸一摸你的头骨吗?”/p 姚光启觉得有些奇怪:“摸骨”一见面就摸骨,姚光启觉得这人确实有些怪。/p 朱能见袁珙一反常态,感觉有点意思,笑着说道:“怎么,假道士,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你看相一向很准,来,先说说,说的好了,兴许,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朱能突然觉得很尴尬,跟姚光启一个院子里做邻居这么久,今天又一直在一个屋子里审讯,居然不知道这个光头叫什么。/p /p 31.独特的审讯

/p 被朱能这一插话,袁珙反倒是缩了回去,摇头说道:“我不看,我看不好,看不透,不敢说,不敢说,以后让我师傅给你看吧。”说罢便不看姚光启,转头问温知新:“今天出了大事吧,怎么说好的出京又回来了。”/p 温知新刚想说话,却被姚光启抢了先:“我叫姚光启,是你的邻居。今天的事,我了解的最详细,我来说。”/p 随即,姚光启将今日发生的情况,包括他的推断,都详细的跟袁珙说了一遍,其中他也提到,在竹市有人暗中搭救,才让他从锦衣卫的手中逃了出来。/p 听完姚光启的叙述,袁珙沉默了很久才说话:“救你的人,一定是另有其人,前两年张玉跟他爹闹的很僵,这才自己出来闯荡的,我断定此人不是张玉他爹的手下,我就说嘛,我没看错,你一定另有贵人相助。不过这个不是最要紧的,你说的对,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出谁是内鬼,再进一步查一查还有没有其他内鬼。张玉那边,我自会安排人去找,你们不用操心了,日后你们再出京,都由我来安排。”/p 听完袁珙的话,朱能笑着对姚光启说道:“假道士可不是吹牛,他有点本事。我估计他在外面有事耽搁了,如果他能提前一天赶回来,燕王绝不会冒险让你们混在王府的队伍里出城,他就把你们弄出去了。”/p 听朱能夸自己,袁珙没有任何的谦虚:“不是我谦虚,我确实有这个本事。不过虽然我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但我耽误也不白耽误,我办成了另一件大事。”/p 就这样,姚光启、朱能、袁珙和温知新四人,开始了对焦舌头的第二次审讯。/p 听说要第二次审自己,焦舌头很惊讶,也很紧张,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他知道温知新等人一定也会审讯王红,如果两边的话对不上,那自己就一定会被怀疑。所以当焦舌头被人推搡着带进小房间的时候,他的脸色是非常苍白的。/p 当焦舌头看到审问自己的人,从原来的三个变成四个的时候,有些惊讶,再仔细一看,多出来的人,是已经很久不在府里的袁珙,焦舌头更惊讶了。/p 袁珙迈着很慢的步子走到焦舌头面前,轻轻的拍了拍焦舌头的肩膀,用很轻柔的语气说道:“老焦,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卖关子,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你撒谎,你就是锦衣卫的奸细,今天的事,也是你勾结锦衣卫。这样吧,你如实招来,大管家老温也在场,我们所有人都保证,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保住你的命,你的家人也不受牵累。”/p 焦舌头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有些发抖,但他不肯招认:“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谁说我撒谎了,让他来跟我对峙。我不是内奸,我没出卖过王爷,有人故意诬陷我。”/p 袁珙又拍了拍焦舌头的肩膀,这次的力道加重了一点,但语气还是那样平缓:“如果你现在说,我能保证你家人平安无事,给你留个全尸。”/p 焦舌头被袁珙说的一激灵,才一句话的功夫,袁珙开出的条件就变了,刚才不还说保证自己没事吗,现在就只能说保证自己家人没事了,但焦舌头依旧嘴硬:“我是无辜的,我没出卖过王爷,我不认识锦衣卫的人。”/p 袁珙再次拍了焦舌头的肩膀,这次的力道又加重了,姚光启三人已经能清晰的听到了拍肩膀的声音,而袁珙说话的语气也加重了很多:“你如果现在说,你家人还能保住命,你儿子才几岁吧,你婆娘也还算年轻,如果他们一无所有了,又被发配充军了,你老婆只能给人家当奴婢,陪那些军户睡觉,再给别人生孩子,你儿子那么小就得吃苦,你忍心吗?”/p 焦舌头几乎要崩溃了,他带着哭腔跪在袁珙面前:“袁道长,我不是奸细,我是冤枉的,你饶了我,饶了我全家吧。”/p 袁珙重重的拍了拍焦舌头,恶狠狠的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但我不会让你立刻就死,你死了,我们就听不到我们想听的了,我们得先让你活着。”/p 袁珙转身对外面喊道:“来人啊,到茅厕去,弄一桶粪汤来,要带蛆的。”随即低着头对焦舌头说道:“你不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说。”说着转身也出去了。留下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焦舌头。/p 不一会,袁珙真的从外面拎进来一个大桶,众人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味道已经告诉了所有人。/p 袁珙在桶内拿出一个大勺,在桶里搅了搅,舀起了一勺黄黄的东西,对着焦舌头说道:“现在说,就不用给你灌了,你少受点罪,如果不说。”说着对着焦舌头比划了一下。/p 焦舌头的脸已经没了血色,他浑身都在哆嗦,上下牙也不停的打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是的,他想吐。/p 袁珙再次向前走了一步,离焦舌头只剩一步距离了,焦舌头突然喊了声:“我说,我说,我全都说。”/p 一刻钟之后,当焦舌头全部交代完,袁珙笑呵呵的说道:“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何必我这么麻烦。把桶搬下去吧”/p 说着,竟然拿起桶里的勺子,舀起一勺喝了一口,姚光启几个人看的几乎要吐出来,而袁珙放下勺子,似乎还很享受,还打了一个咯,“肉吃多了,又说了这么多话,有点渴了。”见姚光启几个人惊讶的看着自己,袁珙做了一个鬼脸:“我喝的是水。”/p 姚光启走到桶旁,发现真的是桶水而已,而且很奇怪的是,刚才那股难闻的味道竟然没了,姚光启很惊讶的问道:“都是你的法术?”/p 袁珙则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又示意下人把焦舌头架出去,这才说道:“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雕虫小技,没什么稀罕的。”/p 这时,一个家人前来报告。称燕王回府了。/p /p 32.装作道士的和尚

/p 几个人赶紧出来迎接,见朱棣的表情并没显得很沉重,姚光启关切的问道:“怎么样?”/p 朱棣看起来有些疲倦,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进去说吧。”/p 进屋之后,朱棣看了看袁珙,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才回来,要能早几天回来,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麻烦事。”/p 袁珙笑了笑,“我虽回来晚了,但却给王爷办成了一件大事。”/p 朱棣似乎不太感兴趣,叹了口气说道:“你那总有大事,这回又是什么大事啊,别告诉我,你又结交了几个朋友。”/p “这次不是了”袁珙显得有些尴尬,朱棣的话里带着埋怨,他是听的出来的,这些年,袁珙为了帮自己的江湖朋友排忧解难,确实花了不少钱,但他并不觉得愧疚,因为他觉得这些钱都值得花:“我办成了一件王爷这两年一直想办的事。”/p “一直想,难道是?”朱棣眼睛一亮,他顿时来了精神。/p “王爷猜对了,但只有一位师傅同意见王爷一面,另一个师傅我还没说动。”袁珙笑嘻嘻的说道。/p “好,好,一个也好,一个就很好了,你立了大功啊。”朱棣高兴的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p 袁珙笑着说道:“王爷且慢高兴,咱们得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p 朱棣示意温知新出去,他此时的精神被调动了起来,说话的语调很高,将自己如何在锦衣卫衙门大闹,又怎样半夜进宫觐见皇帝,尤其是自己与父皇的对话详细的说了一遍,当然了他也把自己推测的朱元璋的想法也说了,最后还补充了一句:“现在不知道那边会不会再出手,但咱们要有所防范了。你们看呢。”说着转过身走到姚光启旁边,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双手在姚光启肩膀上使劲按了按,“今天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反应快,又不顾自己安危去掩护张玉逃走,那后果不堪设想了。本王真是没看错人。”/p 姚光启被朱棣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从前很少有人这样夸他,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显得有些拘谨,然后讷讷的说了一句:“我当时只是想让张玉赶紧跑。”然后姚光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袁珙说道:“对,现在应该立刻找到张玉,不能让锦衣卫的人找到他。”/p 袁珙在一旁笑着说道:“这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行了,明天,肯定能有消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王爷下一步该怎么走,咱们要赶紧拿个对策。”/p 朱棣几个人一夜没睡,一直会议到天亮。而京城的另一个屋子里,也有几个人一夜没睡,同样合计了整整一晚,而且同样拿出了一套新的对策。/p 第二天,姚光启沉沉的睡了一整天,直到快到晚饭时才起来,这一觉他睡的很香,也很解乏,起来后,洗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的,解乏了吧?中午饭都没吃,直接吃晚饭了。”/p 一天没吃饭,姚光启饿的紧,晚饭吃的特别香特别饱,吃完了跟洗砚说道:“这几天你正常待在府里,但不要跟你的朋友们来往了,有事没事都尽量待在这屋里,饭菜也正常端进来,端出去的时候要看起来像我吃过了一样,总之,一切看起来,都要让人觉得我还在府里,还在这个院里。”/p 洗砚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睁着大眼睛问道:“你要出去吗?”/p 姚光启没有回答,接着说道:“过几天,全府会再次出发前往北平,你还跟上次一样跟着走就行,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办的,但还是不能跟任何人提我的事,包括你爹娘,明白吗?”/p “那你不跟着王府一起走吗?那我以后怎么办?”洗砚越听越糊涂。/p 姚光启笑着安慰洗砚:“放心,你到了北平还留在我这,只不过,我有些事要先走。”/p 交代完了,姚光启来到袁珙的房内,只见袁珙也刚刚吃完饭,丫头牡丹正在收拾,袁珙见姚光启进来,赶紧对牡丹说:“你收拾完了,下去就行了,今晚不用回来了。”/p 牡丹点头出去了,袁珙笑着对姚光启说道:“睡的怎么样?准备好了吗?”/p 姚光启点头:“张玉那边有消息吗?”/p 袁珙笑着将自己床上的一身衣服递给姚光启,说道:“这还用说,我说没事就没事,我的朋友已经找到他了,他现在安全着那,不光安全,还逍遥着呢。”/p 虽然觉得袁珙最后一句话有些意味深长,但知道张玉安全,姚光启便放了心,说道:“什么时候出发?”/p “当然是现在了,你换好衣服,咱们马上就走。”袁珙一边说,一边也收拾自己的东西。/p 姚光启穿上衣服,袁珙围着姚光启转了一圈,笑着说道:“你还别说,还真像个道士,只不过没本道长这么仙风道骨。”/p 出乎姚光启的意料,本以为袁珙会带着他走小门出府,可是没想到,袁珙居然带着姚光启朝正门的方向走,姚光启纳闷,难道袁珙要带着自己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p 两个人快步穿过了两个跨院,还没到正院,姚光启就听到正院里哼哼哈哈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有些疑惑的问袁珙:“这是什么声音”/p 袁珙笑嘻嘻的回道:“当然是念经的声音”/p 姚光启问道:“念的什么经?”/p 袁珙一摇头:“我哪知道,我又不会念经”/p 姚光启被袁珙气的乐了:“不会念经,那你当的什么道士”/p 袁珙也笑了:“谁说当道士就一定要会念经”/p 姚光启觉得袁珙不光是个奇怪的人,更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喜欢跟有意思的在一起:“不会念经你算什么道士”/p 袁珙似乎在有意跟姚光启抬杠,他也觉得姚光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谁说会念经才是好道士,他朱元璋原来还是和尚呢,估计也不会念经,后来这不还当了皇帝吗?再说了,我只是个挂名的道士,我的真实身份是和尚”/p /p 33.神奇的一夜

/p 姚光启瞪大了眼睛,他被彻底惊到了,用90后的习惯性用语表述的话,是被雷到了:“什么?”/p 袁珙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就可以了,所以便说道:“说了你也不懂,回头跟你解释”说着便往正院走去。/p 来到正院,只见一院子的和尚道士,他们各自念着经,虽然不知道念的什么,但身处正院之中,各自念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实在是震耳朵,姚光启趴在袁珙耳边刚要说话,袁珙却似乎看出了姚光启的疑问,先行回头解释道:“他们中午就来了,是王府专程请来做道场法事的,我昨晚不是说了吗,最近王府犯小人,有血光之灾,要请高僧法师来,压一压邪气。”/p 姚光启似乎明白了,因为他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居然看到了一群尼姑和道姑,这个道场做的阵势真够大的呀:“我们是不是要跟……?”/p 袁珙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示意姚光启不要再说话。/p 不多时,管家温知新走到正院当中,示意众人停下,笑呵呵的对众人说道:“各位高僧大德,各位仙师道友,我们王爷身体不爽,不能亲自前来道谢,在下代我们王爷向各位拜谢了。感谢众位替王府祈福驱邪,我们王爷特别嘱咐,众位辛苦了,除了之前约定的香火供奉外,今日来这里的诸位高僧道友,每人香火钱十两,僧鞋或者道袍一件,这是我们王爷额外的一点心思,请各位笑纳。”/p 温知新的话没说完,下面念佛的、念道号的、直接道谢的,乱糟糟一片,道谢声还没有结束,就见后面分别走出两排家人,每个人手里都是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堆着的,显然就是香火钱和道袍僧袍,然后温知新和其他几位有头面的管家,开始分别分发香火钱和衣服,现场这些出家人领了钱和衣服,道谢声不断,院子里十分的热闹。/p 就在这时,温知新亲自发放到了袁珙和姚光启面前,他对着袁珙眨了眨眼睛,然后从身后家人托盘的最下面拿出两个包袱,分别递给了姚光启和袁珙,袁珙大大方方的接了,姚光启见袁珙接了,自己也接了,可刚接到手,就觉得包袱十分沉重,这里面绝不止十两银子和一件僧袍那么简单。/p 发放完了香火钱,温知新亲自礼送这些和尚道士出了王府,当然了,袁珙和姚光启也跟在其中。/p 按照之前的说法,姚光启只要跟着袁珙走就好,他现在才领教到,果真这小子路子野套路多,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所以姚光启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心里却并不慌张。/p 天已经黑透了,他们跟着的这伙道士走路也快,姚光启跟着左拐右拐,也没记清道路,来到一处道观,很奇怪,当两个人跟着一起道观的时候,守门的道士竟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任由两人跟着进入。/p 更让姚光启惊讶的是,进入道观后,所有的道士都自动自觉的向正殿走去,而其中却出来一个道士,对着袁珙做了请的走势,袁珙拽了下姚光启的袖子,示意他跟着自己走。/p 这个道士带领二人来到后院,进入了一间不大的房间内,不言声便退出去了,这个带路的道士,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p 进入房间后,袁珙笑着对姚光启说:“好了,今晚咱俩就在这睡了,明天再走。”/p 姚光启很好奇,但他还是忍住了,放下包裹,开始观察这间房屋。/p 袁珙似乎对这个环境很熟,在桌上拿起茶壶,倒上水自顾自喝上了:“那包裹可拿好了,里面有一路上换的衣服,还有银两,还有你的度牒。”/p 姚光启有些佩服袁珙了,这么短的时间,安排的这么周到,而且一切都很有条理,一切都井井有条,他刚要说话,便听见有人敲门。/p 袁珙很随意的说了声:“进来吧。”/p 进来的还是刚刚那个引路的道士,这次他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了,托盘里全是热腾腾的饭菜,袁珙一见饭菜,皱着眉抱怨道:“又都是素的吧?就不愿意在你们这吃饭,连个荤腥都没有。”/p 那道士这次张口了,而且是一边布菜一边笑着说:“知道您吃肉,所以师傅特意交代,这次是有肉的。”/p 袁珙走到饭桌前,闻了闻,喜上眉梢:“这还差不多,告诉你师傅,说我很高兴,我可不是吃素的。”转头对着姚光启说道:“来,吃吧,这里的道士念经一般,但饭做的好吃,尤其是这几道素菜,这京中没有比这更好的素菜了,但不得不说,他们做肉不怎么样,将就着吃点吧,吃饱了好睡觉。”/p 姚光启现在真的信了袁珙之前说的,要是他早回来,朱棣就不用冒险将自己和张玉伪装成随从了,单就袁珙今晚这些安排和手段,这人的人脉真是不可低估。/p 姚光启其实不饿,他出来之前已经吃的很饱了,但略尝了口菜之后,姚光启改变了主意,原因很简单,太好吃了,凉拌的笋爽脆中透着清新,清炒的百合火候恰到好处,木樨玫瑰丝瓜做的汤不仅色泽诱人,一入口顿觉香甜爽脆,姚光启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又吃了两碗饭。/p 吃完了饭,袁珙躺下便睡,刚躺下便打起了呼噜。/p 姚光启有个习惯,换了环境变难以入睡,加上今晚心事重重,所以躺下很久都睡不着。/p 过了不知多久,姚光启突然听袁珙说:“你怎么不睡?”/p 姚光启说:“你不是睡了吗?”/p 袁珙说道:“我虽然睡了,但我知道你没睡,所以我就醒了,陪你聊会。”/p 姚光启想笑又笑不出:“你睡了你怎么知道我没睡。”/p 袁珙翻过身,对着姚光启说道:“我就有这个本事,你还别不信,我的本事你见过,我有吹过牛吗?”/p 姚光启确实睡不着,索性跟袁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明天我们怎么出城?”/p /p 34.大明搬砖工

/p 袁珙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反正有人带咱们走。”/p 姚光启突然转过身问:“你不知道怎么出城?那你还这么有把握?”/p 袁珙似乎又要睡着了,非常缓慢的说道:“我是对我的朋友有把握,他说能让咱们出去,咱们就出的去。”/p 第二天一早,姚光启和袁珙刚吃了饭,就见昨晚引路送饭的小道士过来了,趴在袁珙肩头嘀咕了一句,袁珙笑了,站起来对姚光启说道:“拿上行礼,走。”/p 姚光启跟随袁珙来到道观的后门,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迎面走来,袁珙笑着走到壮汉面前,一拳捶在这壮汉胸口,“安排的怎么样了?”/p 这壮汉被袁珙捶了一拳,反而乐了,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安排的妥妥的,我办事您放心。就是这位兄弟跟您一起走?”/p 袁珙笑着说道:“对,就我们俩,你给我们弄出城外,就没你的事了。”/p 这壮汉赶紧恭敬的对着姚光启点头哈腰,并乐呵呵的说道:“我叫王茂三,他们都叫我老三,您也叫我老三就行。”说着拿起手中的包裹递给姚光启:“赶紧换上,跟我走,你们现在就算是我的跟班,但你们除了拿包袱什么都不用干,那些重活,你们这样的贵人干不了。”说完老三又笑了,笑的憨厚而坦诚。/p 这时,袁珙拿出一块银子,塞到王老三手中,王老三赶紧将袁珙的手推了回来:“可不敢要这钱,给您效力,我要是收钱,我爹我哥能打死我,您这两年帮了我家够多了,我们全家都报答不完。”/p “拿着”袁珙将钱硬塞给老三,“这钱也不是给你的,回去给你娘买的好吃的,补补身子。”/p 就这样,姚光启和袁珙跟在老三身后,来到了洪武门附近,到了之后,姚光启终于明白老三刚才说的不用干重活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老三和他的人,真的是干重活的。而且这个重活还不是普通的重活-搬砖。/p 他们搬的不是普通的砖,是城墙的砖,明代修南京城的砖,是标准的42公分长,20公分宽,10公分高的大块砖,每块砖净重40斤,各位读者老爷如果有兴趣,可以读一下《天工开物》里面有详细的记载,还有插图。/p 老三他们正在休整一段城墙,老三显然是这片工地的头,来到工地上,很多工人都来请示老三,有些是算砖少了多少,碎了多少,要补多少,还有些则说工料有哪些不够,需要上报补齐。过了一会,老三指着袁珙和姚光启说道:“你们两个,拿着东西,跟我去催催,说好的材料今天运到,怎么还不来。”/p 就这样,姚光启和袁珙跟着老三来到城门处,姚光启知道,这城门附近一定有锦衣卫的密探,或许这官兵里有人就是锦衣卫的内线,能否混过城门这一关,就是自己安全出城的关键,当时朱棣就是因为无法送张玉和自己出城,才想出让自己二人化妆成随从跟仪仗一起出城的法子,这才导致后来出了乱子。/p 这城门口确实盘查的很紧,所有往来的人员,不管男女,不论老少,都要检查,有些甚至要把随身的行礼打开搜查,见盘查如此森严,姚光启不免有些紧张。不过身边的袁珙则看起来很自然,很随意的跟在老三身后,大大方方的走着,见袁珙如此淡定,姚光启也从容了许多。/p 守城门的军校显然跟老三很是熟络,见老三过来,也不拦着老三,只是打了声招呼:“又出去呀,今天又是啥事?”/p 老三乐呵呵的来到那军校跟前,很自然的说道:“别提了,本来昨天就该到的砖,今天还没到,我得自己去催催,耽误了工期,上面的老爷怪罪不说,还得扣工钱,我们赚那几个辛苦钱,这扣那扣的,还剩啥了,我得赶紧去催催运砖的这些王八蛋。”/p 那军校也不在意,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赶紧挣你的钱去吧,一天天净他娘的牢骚,这两个是你的跟班吗?”/p 姚光启见那军校问自己,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生怕那人过来检查自己,所以不自觉的向后挪了半步,但刚动了一下,就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动不了,眼角余光一扫,袁珙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自己的侧后面,用他的脚抵住了自己的脚,自己这才动不了。王老三也怕那军校走到跟前检查姚光启和袁珙,赶紧上前一步说道:“他俩是新跟我的……”刚说了一句,他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一股刺鼻的臭味突然传入了他的鼻子。/p 这股臭味是从袁珙身上传出来的,味道极重,刺鼻难闻,身旁的姚光启几乎要被熏晕过去,距离很近的王老三和那军校也闻到了,两个人立刻紧紧的捂着鼻子,姚光启心知定然又是袁珙搞的鬼,指着袁珙埋怨道:“让你别乱吃,你也不听,吃坏了肚子还得我们跟你受罪。”/p 那军校被熏的实在受不了,赶紧朝着袁珙摆手:“走,赶紧走,太他娘的臭了。”/p 王老三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称是,带着姚光启和袁珙出了城门。/p 出了城门后,三人脚下加快速度,很快便走出了城门的视线范围,袁珙这才对王老三说道:“老三,走吧,剩下的不用你管了。”/p 老三则憨憨的一笑:“那您慢走,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我爹说了,您吩咐的事,我们全家拼了命也得给您办好。”/p 跟王老三分手,袁珙转过身笑着问姚光启:“会骑马吗?咱俩骑马赶到紫金山,争取在那吃个午饭。”/p 姚光启摇了摇头,他没骑过马。/p 袁珙皱了皱眉,为难的说道:“你怎么不会骑马呢,不会骑马咱们怎么去紫金山?”然后很惊讶的看着姚光启,似乎非常奇怪姚光启居然不会骑马,不过袁珙马上又笑了:“不会不要紧,反正你也不用骑,我让他们准备的是车,比骑马舒服”/p 姚光启这才知道,袁珙跟自己开了个小玩笑。/p /p 35.好大的面子

/p 袁珙说有车,就真的有车,还是豪车,而且袁珙话音刚落,这车就从道路另一头飞奔过来。驾车车夫的手段非常的高明,一直在高速行进的马车,在到达二人面前只有三十步距离的时候还尚未减速,但到了距离袁珙面前十来步的距离上,突然一个急停居然停住了,这一手,看的姚光启胆战心惊。/p 袁珙准备的,是一辆两马并驾的大车,长宽都在八九尺以上,从外面看,车里面容纳四五个人同时坐也绰绰有余。马车的车夫是个精瘦的老人,虽然年纪已经五十上下,但两眼放光,精神头十足,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小伙子差,袁珙对老头说道:“你老头亲自来了?我就是普通出个门,路程也不远,随便让谁出来跑一趟不就成了吗?”/p 那老人拿起手中那个比他个子还高马鞭子,凌空一甩,那声音清脆悠长,然后说道:“普通出门还用找我?别废话了,爷我都来了,上来吧,爷我欠你大人情,出来给你跑个腿,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p 袁珙一边上车一边笑着说道:“你这趟可是白跑啊,我可不给钱啊”/p 那老者似乎不太高兴:“少说废话,谈钱你趁早滚蛋。”一声“驾”,嗓音洪亮有力,手中的鞭子同时一甩,那两匹马奋蹄腾空飞奔。/p 袁珙显然对这车很是熟悉,上来便掀起了座位,姚光启一看座位下面原来另有玄机,袁珙拿出一个大食盒,一掀开,一股浓厚诱人的肉香味便传入了鼻子,袁珙贪婪的闻了下,然后转头笑着对着姚光启和张玉说道:“老头知道我不吃素,特意让人给咱们准备的肉呢。来喝一口,他的酒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很好喝的。”/p 姚光启打量着车里的布置,见袁珙毫无顾忌的一顿大嚼,加上刚才袁珙和老人的对话,让他更加的好奇,便靠近了低声对袁珙说道:“这老者想必不是普通人吧”/p 袁珙递给姚光启一个酒盅,自己则夹起一块肥油油的肘子皮:“听说过下江盟吗?”/p 见姚光启摇头,袁珙解释道:“这下江盟是直隶一带最大的帮派,也是江湖上有数的大帮之一,这老头人称别号下江龙,便是下江盟的盟主,别看老头不起眼,手下近千号弟兄呢。”/p 袁珙这番话,再次刷新了姚光启的认知,他没想到这袁珙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能调动这样一位大帮派的帮主亲自前来。/p 这时,车外老者那洪亮的声音传入了车内:“别听这小子瞎说,我们下江盟跟那些黑道帮派不一样,我们不打家劫舍,更不绑票吃黑,我们干的都是正经生意,从来都……”/p 袁珙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笑着抢白老者的话:“对,对,你们干的都是正经生意,都是不犯法的买卖,什么走私盐茶,盗运官府漕粮,偷盗过往官员的财物,给勾决的死刑犯……”/p 那老者好像是被袁珙说的不好意思,赶紧又抢白道:“我们偷的,都是贪官赃官的钱,他们被偷了,都不敢声张,要不是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他们会忍气吞声吗?那几个死刑犯,都是被冤枉的,而且都罪不至死,我们那也是行善积德。走私点盐,那是因为我的兄弟们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对了,你还别说,我最近真有几个弟兄又出事了,你小子给我捞出来吧。”/p 袁珙笑了,他放下酒杯:“我说嘛,你怎么亲自来了,原来还是有求于我呀。你把清单给我,哪个衙门抓的,我给你想办法去。”/p 姚光启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惊讶。刚刚自己和袁珙两人低声说话,普通人两步之外都绝难听清,这老者居然听的真切,而且这车正在高速奔驰,那老者的声音传进来,居然这样平和自然,如同在二人的耳边说话一般清晰真切,如同家常聊天一般,姚光启虽然不懂功夫,但也知道这绝非常人所能做到。/p 想着想着,姚光启居然困了,没一会,他居然在车里睡着了。/p 不知过了多久,姚光启听到耳边有人招呼,睁眼一看,是那老者坐在自己对面,应该是这老人在招呼自己,而自己对面的袁珙,则躺在那呼呼大睡,老者见姚光启醒了,又斟了一盅一饮而尽,然后得意的说道:“怎么样,老夫驾车够稳吧,你们两个小子都睡的挺香。”说着又给姚光启递了一盅酒过来,姚光启其实并不喝酒,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老者,所以慢慢的接过来,端着酒迟迟不肯喝。/p “看来你是不喝酒了”老者看出了端倪,爽朗的一笑:“小子,我看你一眼就觉得顺眼,今日算咱俩有缘,这个腰牌拿着,这腰牌……”/p 老头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因为袁珙醒了,一睁眼见到老头拿出腰牌,顺手就抢了过去,笑着对那老者说道:“你这老头,真是抠门,我替你办了多少难事,你都不给我腰牌,跟这光头第一次见面,你就给他腰牌。”/p 老者也不介意,还是对姚光启说道:“这腰牌没别的用处,但能保你在直隶黑道上通行无阻,到了别的地方,只要有我下江盟分舵的地方,见到我下江盟的弟子,拿出腰牌,我盟的弟子便任你驱使,如同我老头亲临。”/p 姚光启刚要起身拜谢,这老头似乎知道姚光启要干什么,赶紧说了一句:“不用谢了,你跟我老头有缘,这点意思用不着谢。”/p 两人与老头道别后,前行不多远,便见路边有两位僧人在向自己这边张望,在二人看到僧人的同时,僧人也看见了二人,那僧人快步赶了过来,对着袁珙双手合十算是见礼,然后也不搭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面引路,姚光启明白,这一定也是袁珙安排好的,便跟着僧人前行。/p 这两个僧人显然常走山路,走了很久仍然速度不减,脚力叫人佩服,但姚光启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很后悔在车上没多吃些肉。/p /p 36.不一样的高僧

/p 二人跟着僧人走了一段偏僻的山路后,前面也传来了庄严肃穆的钟鼓之声,四人面前的山路上行人开始增多,这些行人显然都是来进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他们有的面色凝重若有所思,有的眉开眼笑,有些则交头接耳。/p 二人跟着二位僧人进了寺庙,不走中间正殿,而是从偏院向后走,一直走到寺庙西北角的院落,一进来姚光启就看出来,这显然是僧人们起居的禅房,院中的角落还有个独立的小院,姚光启推断,这应该是方丈的禅房,二人被直接带到了院中院门前,那两个带路的僧人便不言声的退下了。/p 从这一路跟随僧人行走的表现来看,袁珙不仅对寺院内部的路线十分熟悉,进了大院更是直接走向小院,姚光启凭直觉判断,这里袁珙一定是常来常往,随后,袁珙的表现也印证了他的判断。/p 在院中院的门前,袁珙也不敲门,推门便进,一进去便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和尚,有饭吗?我饿了。”/p 袁珙的话音刚落,就听里面有人高声说道:“饭来张口,酒肉穿肠,袁居士真性情中人也。”/p 人未见,声先至。这句话说完,才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从里面走出来,这大和尚走到袁珙姚光启跟前,也不见礼,更不念佛,而是先上下打量姚光启,这和尚看的十分仔细认真,看的时候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似感叹也似惊讶。/p 袁珙对姚光启说道:“这就是定林寺的方丈大和尚,法号秀光,在这紫金山一带,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咱们这几天,就住这了,有人管吃管住。”/p 姚光启刚想对秀光行礼,却不料秀光一步走到姚光启眼前,右臂一伸,正好搂住姚光启的肩膀,显得十分亲密,姚光启被搂着强行向屋里面走,只听这方丈说道:“老袁,你这小兄弟与我有缘,与我佛有缘啊。”/p 在姚光启的印象里,方丈大师,应该是慈眉善目、道德高深、举止有度、行为端庄稳重、满口的佛法禅机妙语,应该一看就是悟道的高僧。可是眼前这位方丈,完全颠覆了姚光启对方丈的印象,身材高大不说,这和尚居然一脸的横肉,所以看起来不仅不平易近人,而且显得有些凶恶。这还不算,这和尚不太讲究礼数,不仅称呼袁珙为老袁,跟自己第一次见面,居然不打招呼也不行礼,肆无忌惮的打量一番不说,然后居然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搂脖抱腰,如果有这番表现的人是一个市井之徒,姚光启不会觉得惊讶和不适应,但一个方丈表现出这样的行为举止,让人看了十分的别扭。/p 袁珙显然早就熟悉了秀光这一套,很自然的跟在后面:“大和尚,我让你找的人,你给我找到了吗?”/p 秀光松开了姚光启,回身拍了拍袁珙的肩膀:“你交代的,和尚我怎敢不照办,已经找到了,不过那施主说此地风光好,自己出去游览踏青去了。”/p 袁珙一听便笑了,转头对姚光启说:“怎么样,我没吹牛吧,我说能办到,就是能办到,你也饿了吧,咱们吃饭吧,他这庙的斋饭可是本地一绝,平常人都难吃到的。”/p 秀光似乎对袁珙的夸奖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谦虚,自己先来到饭桌前,也不礼让二人落座,自顾自坐了下去,而且竟然拿起筷子先吃了:“我等你们也等的饿了,你们别客气,我也不跟你们见外,要想伺候好佛祖,先得伺候好自己的肚子。”/p 秀光的随性自在、不拘小节、挥洒自如,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得道高僧,但却让姚光启感觉非常舒服,姚光启丝毫没感觉到拘束,也很坦然的坐了下来,也拿起筷子大吃大嚼起来。/p 定林寺的斋饭确实好吃,虽然不着一缕荤腥,但清爽中透着香甜,糯米饭的米香,与素菜的清香搭配,让人胃口大开,姚光启竟然一口气吃了四碗米饭,三个人一口气将桌上的八盘素菜吃的一干二净(光盘行动相当到位)。/p 吃完了饭,秀光看着桌上的空盘,双手合十:“善哉,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人劳苦、稼穑不易,入我肠腹,我佛慈悲。”/p 姚光启饶有兴趣的看着秀光,这秀光给人的感觉,虽然第一次见面,但就如多年老友般随意,不拘泥不做作,姚光启越接触便越喜欢秀光这和尚,他竟然忍不住开始打趣这和尚了:“大师,斋饭虽然好吃,但我与袁道士尚未尽兴。贵禅院可有肉否?”/p 听了姚光启这番话,袁珙也忍不住笑了,转头看着秀光,眼神里透着戏谑,意思很明确:“看你大和尚怎么答复。”/p 秀光的性格和他那一脸的横肉一点都不匹配,面对姚光启的问题,他一点都不生气,而是很平静的答道:“施主俗家人,不戒荤腥乃自然之理。但大和尚是出家人,自然还要守清规戒律,更何况这斋饭出自本寺火头和尚之手,大和尚作为一寺方丈,自然不能让火头和尚去做荤腥。但是……”秀光露出了狡黠的笑。/p 袁珙指着和尚的鼻子说道:“大和尚又在这装上了,赶紧说你的但是。”转头又对姚光启说道:“注意听他的但是,重点是这个但是。”/p 秀光也露出了微笑:“但是如果你们出去吃肉,记得给我带回来一点。”/p 这一句说完,秀光彻底绷不住,大笑起来,姚光启更是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袁珙早已乐的前仰后合,一时间,禅房之内笑声震耳。/p 笑过之后,秀光突然正色道:“我这里有正事要说,我这里有几个被通缉的逃犯。我的忙可不是白帮的,斋饭也不是白吃的,我帮了忙,你也吃了我的斋饭,你也帮大和尚一个忙吧。而且这个忙别人也帮不了,所以我也不能找别人,只能找你这个假道士了。”/p /p 37.面丑心善大和尚

/p 说这句话的时候,秀光的表情显得很得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道:“其实这几个人原本也是本分良民,事情源起自上个月,他们的主人家要加收冬生,这几家拿不出,他们就一起前往主人家请求不要加,但是主人家坚持要加收,两边就发生了口角,他们误伤了主人家几名长工,当时下手并不太重,当场也没伤了人命,但后来地主家说有两名长工救治不及,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他们这才无奈逃了出来,如今躲到我这寺里,我虽能收留他们一时,但此事若不能了结,他们就会成为朝廷通缉的杀人犯,他们自己和家人都在当地里甲有籍,他们也没法在我这里上僧籍,我也是没法长期收留他们的。你给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救救他们。”/p 关于“冬生”,虽然广大读者都知道,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复习下:佃户交租的数量和比例一般都会在地主与佃户的契约内有明确规定的,但冬生是地主跟佃户在契约之外另行收取的一些鸡鸭柴碳等吃穿用品,这些物品的种类和数量往往是地租契约里没有明确规定的,但是却长期作为佃户契约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作为附属规则存在的一种实物地租。作者认为,“冬生”的收取,既不符合我们儒家的仁者爱人的思想,又缺乏现代西方的契约精神,是一种苛刻又落后的附属制度。/p 袁珙听了秀光的话,也没说办还是不办,而是皱着眉毛陷入了沉思,表情看起来也十分的为难,想了半天才说道:“你这和尚总是乱发慈悲,弄一大堆难办的事让我管,地主要加收佃户的冬生是不对,但这佃户失手他死了人,他们理应接受王法处罚,想躲起来不受惩处,佛祖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但也不是滥施怜悯吧。”/p 秀光接着解释道:“那两个长工确实没死,我派人偷偷去查过,那几个长工虽然受了伤,但都好好的躲在家里养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是地主家故意说长工被打死了,实际是想夺这几个人佃户的佃,现在官府已经发出通缉,这几个人佃户跟官府解释不清。”/p 袁珙明白了:“你是说,要么是那地主家跟官府勾结,要么是官府被地主的一面之词蒙蔽了,这几个人要受不白之冤是吧。”/p 秀光和尚似乎有些急了,催促道:“你到底管是不管。”/p 袁珙笑了:“看来你大和尚修行还是不够啊,怎么这就急了。我管,就当闲事管了吧,反正我也要在这住几天,给你管了这个闲事,也算还你这次的人情。”/p 当天晚上,张玉回来了,张玉见到姚光启,猛的冲了上来,就在姚光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玉就已经紧紧的搂住了姚光启,姚光启被抱的有些喘不过气,挣了两下,张玉人高马大,力气也足,姚光启没有挣脱。张玉抱了半天才松手,虽然松开了胳膊,但随后张玉紧紧的拉着姚光启的手,眼中还擒着泪,一字一句的说道:“兄弟,你救了我一命,哥哥我感激你,大恩不言谢,哥哥我也不跟你磕头拜把子,咱们不用那些俗套俗礼,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亲兄弟,咱们今生今世患难与共,不离不弃。”/p 姚光启被张玉说的血脉喷张,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推心置腹,有人这样对他感恩戴德,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热烈的兄弟情,他在这一刻才体会到什么是兄弟,才知道什么是患难与共见真情。但感动之后,张玉这番挖心掏肺的话,反而让姚光启十分的愧疚,他心里真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没说出口的是,当时救张玉真的不是出于情义,而是担心张玉被抓会牵连到朱棣,而朱棣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复仇希望,他只是想保住自己报仇的希望而已。/p 但不管怎么说,张玉这番话,让姚光启从心底里更加贴近张玉,这是个热血的男人,是个有情义有感恩之心的汉子,这是值得自己交的大哥。/p 姚光启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笑了,笑的像个孩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坦和放肆的笑过了,这种笑和那种听了笑话的笑是不同的,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是一个人在精神层面得到高度满足后,获得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慰藉。/p 姚光启反过来拉着张玉的手,他非常激动,说话也不是很利索:“没事就好,大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们一起驰骋天下。”/p 袁珙见两人这样亲密,不免上来打趣道:“你们这哥哥兄弟的,我这牙都要酸倒了,张玉,你能平安无事,我也是帮了忙的。”/p 张玉走到袁珙面前,也是一个狠狠的拥抱,然后使劲拍了拍袁珙的肩膀:“你也是好兄弟,哥哥我记得你的好。”/p 三个人气氛融洽,十分热络的聊在一起,谈了一会,姚光启突然问袁珙:“你真的决心要管那几个佃户?”/p 袁珙笑着说道:“当然了,我不止打算管,而且打算管到底。”/p 姚光启赞同袁珙:“那些贫苦的佃户,一年辛苦下来连顿饱饭都算奢求,我见过那些黑心地主的嘴脸,他们哪里顾佃户的死活,为了自己过的好,就拼命的加租加冬生,毫无怜悯仁恕之心。既然你决定管了,那就干,反正闲来无事,不过,得按我的法子来干。”/p 张玉问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p 三兄弟便又开始聊如何对付那地主。聊着聊着,张玉说道:“想不到秀光大和尚虽然看起来面相凶恶,但却是一副慈悲心。”/p 袁珙笑着说道:“这大和尚的底细我是知道的。你别看这大和尚如今慈悲为怀,他原来可是个江洋大盗,后来这定林寺的前任方丈道戒和尚感化了他,他才皈依佛门,并拜道戒和尚为师,哪想到这秀光和尚悟性极高,佛法禅理一点就透,而且还能举一反三,几年前在五台山上辩经,竟然压倒了当世所有的高僧大德,上百名高僧竟无一人能辩倒他,从五台山回来后,他师傅就将这衣钵传给了他。”/p /p 38.地主管家和狗

/p 第二天一早,兄弟三人吃了饭,跟随秀光和尚来见那几个佃户,姚光启一看这几人,立刻便认定,秀光和尚没有说谎。/p 这四个佃户,一看就知道,分明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见了姚光启几个人,还有些胆怯,姚光启与他们攀谈起来,这几个佃户叙述事情的原委与秀光说的差不多,但姚光启注意到,几个人在与姚光启几个人说话时,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憨厚,眼神里露出来的恳切,还有话语言语间不用掩藏的实诚,都让姚光启断定,这几个人绝没有说谎。/p 姚光启三人与佃户们谈完出来,袁珙立即说道:“我看他们不像是奸人。”/p 张玉哼了一声:“那就按咱们的计划来。”/p 兄弟三人按照秀光和佃户们提供的线索,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那地主的宅院,在宅院外绕了一圈,绕到了宅院的后门外。应该说,这地主的宅院还真挺大,至少从占地面积上来说,规模比京师里的公侯府邸不差什么。/p 兄弟三人此时早已换上了佃户的衣服,张玉和姚光启便转头看袁珙,袁珙一笑,口中开始念咒,眨眼之间,兄弟三人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独轮推车,推车上满是货物,其中有半车的木炭,一些新鲜的果蔬,还有四只鸡三只鸭子一只鹅。/p 张玉拍手叫好,转头笑着对姚光启说道:“只要练成这本事,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兄弟,听明白他念的是什么了吗?”/p 姚光启笑着说道:“听不太清,但大致好像是,妈咪妈咪哄,俺把你来哄。”/p 张玉忍不住大笑。/p 袁珙也被逗乐了,但还是对二人做了个嘘的手势,指着地主家的大门,示意张玉推车过去。/p 姚光启上前敲门,里面很快便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这老头浑身脏兮兮的,说话更是十分蛮横:“找谁呀?”不光是这老头的语气不善,他身后的看门狗更不友善,一直在朝着姚光启大声的汪汪叫。/p 姚光启点头赔笑道:“老伯,我们是前两天刚租了吴老爷地的佃户,给吴老爷送冬生来了。”说着指了指身后张玉推的小车。/p 这老汉的眼睛似乎不太好使,围着三个人绕了两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三人半天,“我怎么不认识你们,前两天来的佃户?我怎么不知道这事。都叫什么,说来我听听。”/p 姚光启觉得这老汉的态度实在太过强硬,你老汉看起来也是个穷苦人,我们是来给地主家送冬生的佃户,何苦对我们如此蛮横。姚光启对这老汉印象极差,便有心捉弄这老汉一下,赔笑说道:“您不知道?可能是我们租完了地,吴老爷和大管家忘了给您看租契了,他们没跟您老打招呼吗?”/p 这老汉没有第一时间听出姚光启的话是在揶揄他,反而说道:“是没人跟我说过这事”。说完了这句话,他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你特娘的贼佃户,还敢犟嘴,敢糊弄爷们,信不信爷们告诉管家,好好整治整治你们。”这老头发火,他身后的看门狗也来了精神,对着姚光启又是一顿狂吠。/p 对于这样的刁奴,姚光启一向是极度反感的,他眨了眨眼睛,接着赔笑,然后从张玉的推车上拿了一大块肉,塞到这老头手里,故意低声下气的说道:“您老别生气,我们是乡下人,不会说话,您老何苦跟我们几个一般见识,这点小意思,您老拿着,就当给您家里的兄弟姐妹补补身子了。”姚光启的话是说给老头的,但眼睛却盯着老头身后的那条狗,尤其是说道“您家里的兄弟姐们”几个字的时候,语气特别的加重了。/p 这老头眼神不好,但一旁的袁珙却看的清楚,忍不住抿嘴偷着乐。/p 这老头眼睛虽不太好,但却麻利的接过了姚光启递过来的肉,拿到眼睛前很近的距离上眯着眼睛看了看,但就是在眯着眼看肉的时候,扫到了袁珙抿嘴笑,他虽没看清袁珙脸上的笑容,却看到了袁珙捂嘴的动作,他觉得袁珙的动作有些可疑,就跟这小子的来历一样可疑,秉着替地主吴德老爷把好关守好门的信念,老头决定不为这块肉所动(虽然他已经被打动了),再坚持一下原则:“那小子,你捂嘴干什么呢?”/p 姚光启见这老家伙不吃软的,决定给他来点硬的,他对袁珙使了个眼色,袁珙马上变明白了姚光启的意思,袁珙也不回答老头的问话,只是用眼睛盯着老头身后那条赖巴狗,那狗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朝着老头的腿一口便咬下去,那老头疼的嗷嗷叫,:“你这畜生,见了肉连主子都咬,爷我今天不打死你。”/p 老头也顾不得姚光启等人,从门后拿起门闩,就朝着狗脑袋打下去,那狗被老头一打,恢复了神智,见老头还要抡门闩砸下来,转身就跑,老头挥舞着门栓和那条肉便追了上去。/p 就这样,吴德老爷家的后院小门没了人把守,姚光启三人就这样顺利的进入了后院。来之前,姚光启等人已经知道,这个吴德老爷是本地田土最多、最有钱的财主,但进了这院子,姚光启等人才发现,这吴德老爷家的院子虽然大,但里面其实不怎么奢华,而且偌大的院子里竟然没人。/p 姚光启三人转到后院的一处小院内,看样子是长工们住的小院,姚光启对着院子里轻声喊了句:“有人吗?”/p 话音刚落,东边厢房的房门打开,先后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身粗布衣服短打扮,衣服上罗着好多补丁,一看就是这院子里的长工无疑,这两人一个瘸着腿,另一个吊着胳膊,其中那个瘸腿的说道:“干什么的?找谁呀?”/p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我们找赵常五赵五爷,还有严十三严大爷。”/p 瘸腿的长工说道:“我就是赵常五,找我干什么?”/p 姚光启乐呵呵的走上前:“后门的老管家让我找赵五爷和严大爷,说这些东西交给他们二位就行,那这位就是严大爷喽?”/p /p 39.刁主有刁奴

/p 吊着胳膊的长工说了句:“我就是严十三,你们弄的都是什么东西,真是给我们的?我瞧瞧。”/p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二位爷,我们都是新来的佃户,前几天刚租了吴德老爷的地,这不就赶着给吴老爷送冬生来了,后院看门的管家让我们把东西都送到您二位这来。”/p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赵常五很纳闷,“哪个后院管家?”/p “就是那个眼睛不太好,牵着狗的那个老管家”姚光启说道。/p 严十三哦了一声:“王老鳖呀,他算个狗屁管家,给管家提鞋都不配,真是他说的让你们送到我们哥俩这边来?”/p 姚光启往屋里面扫了一眼:“是啊是啊,让我们送到您几位的院子里,话说怎么就您二位在屋里?”/p 赵常五终于笑了,他看着一小推车的东西,笑的那样灿烂,有些忘乎所以了:“他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我们两个有伤,不能去,再说,这不得装死吗?”赵常五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改口:“拉进来吧。”/p 就这样,姚光启三人跟着赵常五和严十三进入了他们的屋子,屋子里是大通铺,除了足以容纳七八人睡觉的大铺外,就是一个土灶,一个桌子,几把矮凳,姚光启进来后,给张玉和袁珙示意了眼神,立即说道:“你们两个装死,是吴老爷让的吗?”/p 赵常五十分警觉的看了一眼姚光启,“什么装死?你们不是送东西的吗?东西放下了,你们可以走了。”这时赵常五突然发现,张玉和袁珙将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上了,门也用门栓顶住了。/p 严十三觉得不对劲:“你们干什么?你们几个佃户也想造反吗?告诉你们,之前也有几个贼佃户闹事,已经被官府通缉了,抓回来就是死罪。”/p 姚光启冷笑一声:“你们如果不说实话,现在就是死罪。”说着便冲张玉使眼色。/p 张玉冷冷的说道:“你们如果不老实,看看这桌子。”说着一掌劈下去,那桌子咔嚓一声立时粉碎。/p 赵常五和严十三吓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着:“我们说”、“我们全说,都是吴德让我们干的,跟我们没关系。”/p 从长工们的小院出来,姚光启三人便直奔地主吴德的正院。来到正院外,姚光启笑呵呵的看着袁珙:“该你了,再露一手吧。”/p 袁珙也是笑呵呵的,嘴里开始念咒,这次的咒念的比较长,念了几句之后,袁珙的表情也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又过了一会,天色真的阴了下来,又过了一会,一阵微风吹过,这时院子里的人开始喊(喊的不是打雷下雨收衣服),“要下雨,赶紧让人把晒的粮食收起来。”/p 只听有人哎了一声,姚光启见到一个人往门这边跑,袁珙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咒,那门竟然嘭的一声自己关上了。那个往外跑的人被吓的“唉呀妈呀”尖叫了一声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门关上之后,天上一个闪电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这个院子正中,院子里所有人都看的真切,所有的女人吓的瑟瑟发抖,有的大声念佛,那地主吴德更是吓的目瞪口呆。/p 随即,天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从宇宙之中发出,与那沉闷的雷声同根同源:“乡绅吴德,身为粮长,隐瞒田产,谎报粮赋,欺凌佃农,妄加冬生,天理难容,今领天命,收尔性命。”/p 吴德听了这番天外之音,吓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神仙饶命啊,老天爷绕了我吧,我是少交了些税,也多收了些冬生,但别家都这么干,求您绕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了。”/p 天上的声音又传了下来:“既已认罪,尚可宽宥,死罪可免,责罚难逃,如何补救,自己道来。”/p 吴德一听免了自己的死罪,头嗑的比刚才还猛了:“谢神仙饶命,谢神仙饶命。明天我就去县里,把瞒报的粮税一粒不差全都补上,今年的租子我不收了,佃户们今年不用交租。从今以后冬生也不收了。”/p 天生的声音:“知错能改,尚算你迷途知返,从后年起,你租给佃农的租子减收三成。还有,那几个被你诬陷杀人的佃户,要请他们回来。”/p 吴德露出为难的表情:“大仙说的是,减租,肯定减租,但是神仙老爷,那几个佃农早已经逃了,现在根本不知道跑哪去了,如果您老知道他们在哪,请您给指条明路,我派人请他们回来,我当面给他们谢罪,不仅不收冬生,以后也减他们的租子。”/p 天上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佛法无边,回头是岸,紫金山上,定林有缘。”/p 当声音消失的时候,天色瞬间转好,风停雨住,恢复了之前的常态。/p 姚光启看着袁珙,由衷的佩服他,这法力真是厉害,虽然袁珙总是谦虚这是障眼法,但障眼法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真是惊世骇俗了。或许是由于发功太过,袁珙此刻已经大汗淋漓,收功之后,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姚光启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p 正在此时,刚刚后门那支赖巴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对着姚光启等人一通狂吠,姚光启一皱眉,张玉四下一扫,见墙上靠着一支钉耙,快步上前,掰下一颗钉来,挥手一扬,那钉正好打中赖巴狗的眼睛,整颗钉子都没进了脑子,那狗当场倒地不起。/p 但狗的麻烦刚止,又一个麻烦来了,那牵狗又被狗咬的老头这时跑了过来,见三个人在这,自己的狗又倒在地上鼻孔流血,便大喊了一声“哎呀”。/p 如果让他喊出院子里的人来,袁珙的手段就会立刻露馅了,三个人今天就白折腾了,张玉噌的闪到老头身后,从身后捂住了老头的嘴。姚光启赶紧摆手,示意张玉不要伤这老头的性命,张玉会意,刚要对着老头的后脑勺将他拍晕,却被袁珙制止了,袁珙走上前,口中嘟囔着什么,来到老头面前,手一晃,这老头眼仁一翻,身子瞬间僵硬的站直了,随即便开始拍手哈哈的大笑,嘴里大声喊道:“神仙来了,神仙显灵了,我见到神仙了。”。/p /p 40.抢着收徒弟

/p 第二天中午,秀光大和尚笑呵呵的找了过来,一见面就兴奋的说:“你们还真有办法,那地主到庙里求签来了,一边求签拜佛祖一边到处打听那几个佃户下落。我那几个师弟不知所以,但见这地主又十分的虔诚,只好让我前去。”/p 姚光启越来越喜欢秀光,这和尚高兴或忧虑全表现在脸上,姚光启觉得他佛光绕身,那份慈悲的胸怀是由内而外的,并非只是挂在嘴边的,这和尚真的是在普度众生,是真的有道高僧。姚光启凑上去,打趣秀光道:“想必你定然捉弄了这财主一把,估计让他破了不少财吧。”/p “知我者,小和尚也”秀光点头,双手合十,脸上挂着坏笑:“我又给他卜了一卦,告诉他三日后佃户自然会去找他,这三日内他要斋戒礼佛,而且我当场让他立了字据,从今以后,所有佃户的租子他只收到现在的五成,他没任何犹豫就同意了,你们看,字据我都拿回来了。”/p 姚光启看着秀光递过来的字据:“佛祖保佑,他家的佃户,从此无饥馑矣。”/p 秀光和尚见姚光启如此说话,便拍手叫好:“你也念上佛了,怎么样,入我佛门如何?拜入我门下,将来做我定林寺的方丈。”/p 袁珙笑着一拍秀光的肩膀:“少打我这兄弟的主意了,我都给他找好师傅了,你这点道行,还差了点。”/p 秀光毫不谦虚的说道:“我秀光如今也算是天下闻名的高僧,又是这古刹定林寺的方丈,入我门下还算差?多少刚入佛门的小和尚做梦都想入我门下,只不过我瞧不上他们,你去哪找的野和尚,跟我抢人?”/p 袁珙扬起笑脸,得意的说道:“我师傅。”/p 秀光惊讶的合不拢嘴:“你师傅?你佛家的师傅还是道家的师傅?他们不是不收徒弟吗?你不也只是记名弟子吗?”/p 袁珙收敛了笑容,很正经的说道:“两个师傅我都要带他去见。至于说我师傅不收徒弟的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那道家的师傅之前收过两个,一个是我,是寄名徒弟,另一个,哎,我就不说了。我那佛家的师傅,除了我这个寄名弟子,倒是没收过徒弟,但他和我道家的师傅不收徒弟的理由是一样的,资质平庸之辈绝对不收。师傅说我资质尚可,所以交了我一些皮毛,至于那些屠龙逆天的本事,没交给我。”/p 说到这里,袁珙看了看姚光启:“说真的,我也没把握我这两个师傅能收你,如果能得到我两个师傅的真传,那是你的造化,天大的造化,我师傅说过,宁愿把一身的本事带走,也不交给没缘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缘的人,只是想带你去撞撞大运,希望你有这个造化吧。”/p 姚光启被袁珙说的愣住了,他之前只知道袁珙是佛道双修,今天才知道袁珙不仅拜在佛道两位师傅门下,而且两位师傅很显然都是一身修行的绝世奇人,连秀光和尚这样的高僧都不放在眼里。而且袁珙只是学了些皮毛,就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是他两位师傅本人,有屠龙逆天的本事,那不就是神仙吗?/p “你师傅要收的徒弟,我可不敢抢了,”听完袁珙的话,秀光叹了口气,但他并没沮丧,而突然又想起了别的事,转换了话题:“这地主可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有名的只进不出,从来没给佃户长工一丝工钱之外的好处,我挺好奇,你们是怎么让他乖乖就范的?”/p 姚光启笑着打趣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禅机不可泄露。”他虽这么说,但还是把经过跟秀光叙述了一遍,末了说道:“其实这都是袁道士的功劳,没他的法力,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p 秀光拍手叫好:“善哉善哉,妙哉妙哉,对付恶人用恶招,以恶制恶。”/p 姚光启想难为秀光:“你们佛家不是讲慈悲吗?不是要割肉喂鹰吗?怎么我们用这招你还说善哉?”/p 秀光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佛说的慈悲,不是迂腐的对所有人都行善。一味的对恶人迂腐的行善,恶人还是只会作恶,还会祸害好人,所以真正的大慈悲,是劝度世人,导人向善,让恶人有敬畏之心、畏惧之心,更甚于有怜悯之心,有向善的心。这样就可以度恶人为善人,让恶人也施善行,只要他行善,便是佛陀。所以佛才说,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这吴德从前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你们所为,虽不正大,却能最终让他施善行,这才是我佛慈悲,你们这才是领悟了真佛法。”秀光说完,对着姚光启三人深深一辑。/p 姚光启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原本是江洋大盗半路出家的和尚,却能在天下高僧面前辩经夺魁,为什么能接任这古刹名寺的方丈,秀光对佛法的理解不拘一格却见解深刻,不拘泥世俗成见却处处合乎佛理。姚光启与秀光相处时间虽短,但在秀光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悟到了不少东西,但究竟是学到了什么,悟了那些,姚光启之前也想不明白说不清楚,现在,姚光启终于明白了,所谓佛法,在秀光这里只是存乎一心的,他并不拘泥于佛经,也不纠结寻常的清规戒律,他能偷偷吃肉,也能为离经叛道拍手叫好,是因为他心中真的有大慈悲,有大德行,他所做的事,真的是在普渡世人的大功德。/p 在定林寺住了几天,姚光启真的喜欢上这个地方了,更喜欢秀光这个大和尚,这个和尚越接触,便越觉得他可敬可爱。/p 几天之后,三人从告别了定林寺和秀光,启程北上。他们并不是直奔北平,因为袁珙曾经透漏过,在到北平之前,有一个重要的地方要去。路线是袁珙规划的,无论张玉和姚光启怎么问,袁珙对去往哪里都只字不提。但姚光启有预感,之前袁珙因为一件重要的事错过了燕王第一次出京的日子,回来之后对朱棣说有一个人同意见朱棣,当时朱棣的喜悦之情姚光启至今还记得,自己是不是要跟袁珙去跟朱棣汇合?去见朱棣一直梦寐以求见的那个人?亦或是袁珙想带自己去见他的师傅?试试自己有没有造化拜在袁珙师傅的门下?/p /p 41.运河之上(一)

/p 按照张玉的想法,这一路北上若要躲开官府的耳门,最好的法子是走陆路,而且不能走官道,走那些官府很少设卡巡查的、人烟稀少的小路,就这样一路赶到北平,但袁珙却反对张玉的想法,“看来你是没去过中原,也很少有江湖,哪有你说的那般轻松,过了长江一路往北,陆路尤其难走,那真是早有闷棍,日有掉包,夜有盗。就凭咱们三个,恐怕走不到一半的路,还没到济南,就得让人家给黑了。你担心官府盘查,其实是你心里有鬼,只有锦衣卫才会对抓你上心,下面那些官员,一个个只关心自己的官位和性命保不保的住,地方上那些胥吏,只想着如何能卡点油水,没人成天把抓你当正经事来办。我敢打包票,你就是站在那些当官的眼前,他们都认不出你。”/p 注:“早有闷棍,日有掉包,夜有盗。”并非作者胡说故意诋毁大明的社会治安,载于《明史》。/p 就这样,三个人决定按照袁珙的规划,坐船沿着大运河北上,也多亏袁珙的朋友多路子野,竟然能找到朝廷往北运送官盐的漕船,三个人坐着漕船大摇大摆的向北走。上船之前,姚光启见到袁珙在岸边和一个武官嘻嘻哈哈说了半天的话,看那武官服色,估摸是个五品的官员。如果是一个月前,知道袁珙竟然还和官员如此熟络,张玉和姚光启或许还会惊讶,这一个月来,见到袁珙人脉如此之广,门路如此之多,此时再见到这样的场景,姚光启竟然一点都觉得意外了。看两人的状态,你来我往的看起来十分的熟络,在两人分别之际,那武官又偷偷塞给袁珙一件东西,又趴在袁珙耳边说了些什么。/p 袁珙与那官员分别之后,三人登上漕船之前,袁珙笑着对张玉和姚光启说道:“怎么样,不错吧,相信我了吧。这漕船不会有官府的上来查的。”/p 姚光启问道:“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们,我们要去哪里了吧。”/p 袁珙犹豫了一下,看着张玉,半天才说了一句:“确切的说,是我跟你去,他是去不了那地方的。”/p 张玉一拳捶在袁珙胸口:“少废话,赶紧说,去哪里?”/p 袁珙揉了揉胸口,但还是很严肃的说道:“蓬莱洲”便不再张嘴说话了。/p 蓬莱洲是哪里?姚光启一愣,姚光启在书中读过,方外之地有仙境叫蓬莱,祖龙时徐福率领五百童男童女就是去海外找蓬莱仙岛,但徐福和那些童男女都没回来,自己一向以为那不过是方士欺骗君王的谎话而已。/p 张玉也楞了,袁珙说的地方他从未听说过,只听过蓬莱仙境,而且是老辈口口相传的神仙故事,但袁珙说的那样正式,那样严肃,而且之前袁珙也多次显示过他的能耐手段,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袁珙都不像是在开玩笑。/p 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p 三个人上的,是一艘大型的平底漕船,由于运河水位浅,所以明代所有的漕船都是平底船,姚光启他们登的这种船,叫作漕舫,是运河上标准的运输工具,根据我们现代的考据还原,这种漕舫长22米,宽44米,帆与船身同宽(为了方便两船相向而行时错车方便),明初的标准运粮量是472石/船,大约是4万多公斤吧,后来为了降低运输成本,每船的运输量增加到780石/船。/p 三人登上的,是这批漕运船队的第一艘船,既是头船也是旗舰,和三人一起登船的,还有一位武官和年轻女子,这武官四十多岁,虽然脸上看起来有些沧桑感,但也难掩他身上的英气。那女子倒是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一个官员身旁跟着个年轻女子,按照袁珙一贯的想法,必然是这官员的小妾或者相好,带出来散散心。如果按照姚光启的想法,可能是武官的女儿。但有一点,这女子倒是有些意思,因为她身上配着剑。/p 或许是之前已经有人跟这官员打过招呼,所以那武官见姚光启三人登船,他并不显得惊讶,微微的点了下头算是与三人打了招呼。那女子却用很冷漠的眼神盯着三人看了半天,在姚光启来看,这女子的眼中不止冷漠,简直可以说是在用审犯人的眼光审三个嫌疑人,她带有杀气眼神,让姚光启非常不舒服。/p 与姚光启的不自在相反,袁珙却显得很适应,他带着姚光启和张玉,直接进入到船中间的舱室,一把推开窗户,就在窗边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显得很是惬意。/p 张玉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跟袁珙说道:“老袁,那当官是什么人,不会有事吧,那女的看咱们的眼睛,我觉得有问题。”/p 袁珙胸有成竹的说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要是觉得你有问题,你现在还能上船?在船下就给你抓起来了,放心吧,这没有锦衣卫,他们也不是冲着你来的。那当官的是山东的盐铁转运使,人家是来押盐的,别看那女的看你挺凶,说不定是因为你长的俊俏,心里已经瞧上你了。”/p 张玉脸一红:“你呀,啥时候都没个正经的。”/p 姚光启虽不担心安全,但却一直对袁珙说的蓬莱洲念念不忘,那是个什么地方,会不会对自己的复仇有帮助?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竟然睡着了。/p 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半夜,姚光启被一泡尿憋醒了,起来想找地方撒尿,在舱内迷迷糊糊的摸出舱外,想在船头尿完回去接着睡觉。/p 可他撒完尿,还没走到舱门口,就听船舱后面有斯斯擦擦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很奇怪,这声音和水声完全不同,在夜里听着尤为特别。/p 姚光启刚要绕到仓后,但突然间舱门打开了,两个人影晃动,姚光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张玉和袁珙,张玉对着姚光启做了禁声的手势,袁珙则指了指后面,姚光启立刻明白了,他两个也听到了声音。/p /p 42. 运河之上(二)

/p 三人轻手轻脚的往船舱后绕,姚光启在前,张玉在后,袁珙在最后,走到船舱头,姚光启猫着腰刚刚探出身子,突然感觉前面一道黑影直奔面门而来,姚光启反应不算慢,赶紧直起腰往回退,但对方动作实在是快,姚光启躲闪不及,一道黑影重重捶在姚光启胸口,姚光启胸口一阵剧痛,两眼瞬间恍惚,一屁股往后坐了下去,好在后面张玉反应够快,一把接住姚光启,将他平稳扶坐在船板上。/p 张玉知道船舱后有人偷袭,站起身的同时拔出软剑,跃上船舱顶,又一跃而下,直取那偷袭之人,哪知那偷袭的人早有准备,一把长剑早已等在下面,两把剑瞬间搅在一起,张玉的剑法经过名师指点,平常十几二十来个人根本近不得身,这柄软剑他也下过苦功夫,所以张玉一向对自己的软剑十分自信,但今夜却碰上了对手,对方的剑招也十分的轻灵飘逸,一眨眼十招过去了,张玉竟然拿对方没有办法,但此时张玉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招式套路,对手剑法轻灵飘逸,出招快,但明显有两招是在故意躲开自己的剑,不想跟自己的剑硬碰,而且从对手的身量看,对手显然是个女人。/p 张玉的眼睛很贼,从身高体型看,他很快便想到了同船的那个女人,而且张玉注意到,女人的身后,也就是船尾还站着一个人,他确认,这就是与自己三人同船的那对官员。那个女人此时也认出了张玉,但她并没有收手,反而攻的更快更猛,张玉无奈只得接着打下去。/p “住手”一个声音在女人身后传了过来。/p 女子听到声音,撤招收剑,张玉也收了招。借着月色,他看清了,这人便是白天那个武官无疑。这武官走到张玉面前,绕着张玉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蹲着照顾姚光启的袁珙,又看了看坐在地上迷糊的姚光启,终于问了一句:“你们是王佥事的人,你们半夜出来做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给我说清楚,我想王佥事不至于跟水匪勾结吧。”/p 张玉一听,立马说道:“什么水匪,我们是良民。”/p “良民为什么半夜偷偷摸摸的?”女子突然发声,语气里充满了质问和责难。/p 张玉被问的一愣,他刚要说话,却被袁珙抢了先:“你们不也半夜里偷偷摸摸吗?转运使大人还带着个年轻女子,这到底是执行公务呢,还是借机徇私呢?”/p 女子哼了一声:“懒得跟你们解释,说出你们的身份,要不就问你们个通匪。”/p 姚光启此刻好了一些,他强忍着胸口的痛说道:“你们既无印信又没有堪合,谁知道你是真官还是假官,我们凭什么跟你说。况且你这女子又无官身也无兵籍,却手持利刃,我们如若报官,看看到底谁先说不清。”/p 姚光启这一番犀利精准的反击,让那女子一愣,女子随即发怒,抢步上前要跟姚光启理论,张玉以为她还要对姚光启出手,便上来阻拦,那女子说道:“我不会出手伤他,我就是想看看,身手这么差,还伶牙俐齿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p 姚光启被这女子打的难受,自然不肯跟她妥协,所以见女子过来也不躲闪,反而站起来迎着女子硬气的说道:“什么样的人,男人,看清了,堂堂正正的男人,让你看又怎样,你能拿我如何。”/p 这女子被姚光启噎的够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便冷笑一声揶揄道:“我能怎样,我也只能将你打倒就是了,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怂样,一下子打都禁不住,还好意思说是男子,其实跟病秧子差不多,没用的男人。”/p 姚光启冷笑着回道:“道理说不通就开始泼妇骂街了,骂街谁不会,骂街只能说明你理屈辞且穷。你能打又怎样?就算你能打,也不过是匹夫之勇,连人都没看清,就轻率贸然出手,至多不过是个莽夫而已,不对,应该是莽妇才对。”/p 这女子真的被姚光启气的肺都炸了,指着姚光启的鼻子直跺脚,但就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姚光启。就在这时,那个武官又说话了:“好了,丫头,不要跟他吵了,现在喊人将他们都拿下。”/p 袁珙担心这样下去,局面会越弄越僵,便走上前,笑着对那武官说道:“转运使大人,您且消消气,我们确实不是歹人,我们兄弟也是听到有声音,为防有歹人才过来瞧瞧的,哪想到就遇到你们,咱们不打不相识,何必认真呢。”/p 这武官看着袁珙:“你是那个王佥事安排上来的,既然你知道我是转运使,也应该我的职责,为防万一,你们还是老实说出身份,免得有所误会。”/p 袁珙笑着说道:“那就说吧,但这里不方便,而且夜里江风吹着也凉,咱们到船舱里说如何?”/p 就在袁珙姚光启几人进入船舱的同时,在姚光启他们后面某搜漕船的船舱里,几个人正悄悄的对话,其中一个大个子问道:“老大,今晚还动不动。”/p 那个被称为老大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子,他低声骂了句:“还动个屁,你没看那条船上打起来了吗?”/p 大个子旁边的一个胖子说道:“老大,怕什么,那转运使就父女两人,他们是刚来的,其他当兵的都是常年跑这漕运的,他们知道规矩,只要不少他们那份,他们才不会真出力呢。”/p 那瘦子老大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新来转运使咱们摸不清底细,而且那个女的功夫也不错,先看看再说”/p 回头再说姚光启这边,姚光启几个人进入到船舱中,那官员先说道:“我叫陈舒,是山东布政使司治下的盐铁转运使,这次奉命押解十万石盐回山东,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堪合就不用给你们看了吧。”/p 袁珙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递给陈舒:“请看。”/p /p 43.运河之上(三)

/p 陈舒接过牌子一看,十分的惊讶:“大都督府?你们是大都督府的?”/p 袁珙故作神秘的将食指垂直放在唇前,做了禁声的手势,然后顺手拿回牌子放回自己的怀中,凑到陈舒面前低声说道:“我们是大都督府的秘派,一来暗中查访各地驻军各卫的战备情况,二来奉命秘密探查各地指挥使是否有贪污军饷等情形,三来,要查出各地是否有蒙古派来的奸细。”/p 姚光启终于明白了,上船前那个官员给袁珙的是一块大都督府的牌子,但那个官员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有这种牌子?来不及细想,只听袁珙接着说道:“我们下一站要去山东,你们山东都指挥使下面那几个卫,也是我们重点密查的对象。”/p 看了那块牌子之后,陈舒显然对袁珙的话深信不疑,对袁珙三人挨个拱手见礼,“失敬失敬,原以为诸位不过是那王佥事的朋友,没想到竟然也是同僚,之前在下和小女失礼了,在下在此给诸位赔罪了。”/p 那女子见状,也跟着蹲身行礼,算是重新见过并致歉了。/p 姚光启见对方信了袁珙的牌子,也信了袁珙的话,便接过话茬问道:“转运使大人夜间巡视,难道是有人要抢劫官府的漕船吗?”/p 陈舒笑了笑:“不是抢劫,是内外勾结。其实比抢劫更难办。这漕船的船工们,常年勾结水匪,都是将官船的盐偷偷运走,然后做出是被水匪水贼偷盗的假象,然后他们跟水匪坐地分赃。我知道船工们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想要在他们作案的时候将他们抓获。”/p 姚光启明白了,原来陈舒误把自己三人当做水匪的内应了,他疑惑的问“就凭你们父女两个?咱们打了那么半天,也没见一个当兵的出来帮你们,你刚刚要捉拿我们,如果真要捉拿内鬼,你们两个怕是难办。”/p 陈舒看着姚光启,他觉得这个光头如此年轻就能在大都督府任职,想必也是世职的军官:“是啊,我确实指挥不动这些押运的兵。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世官世兵,只听命于都指挥使和他们的上官,我一个布政使司的官,根本就指挥不动他们,他们这些兵痞,也根本不把我这个转运使当回事。况且我怀疑他们也早就跟船帮和水匪勾结在一起了,分赃时可能也有他们一份。”/p 姚光启笑了,这个陈舒显然没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陈大人,您的话我都明白。我的意思是说,您虽然知道这些船工的把戏,但是就算您当场看到了他们偷走官盐,当场戳破他们的伎俩,您也没办法呀,因为光凭您父女俩,也抓不住这些人吧,只要那些当兵的不听您的,您就只能干瞪眼。”/p 姚光启刚说完,陈舒一旁的女子便气氛的说道:“难道就因为我们人少力微,就坐视不理吗?难道眼看着国家的官盐被这群蛀虫偷走坐视不理吗?不管多难,我们父女都不会畏惧,一定要把这些贼人绳之以法。”/p 姚光启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既然你态度这么决绝,又不讲求什么策略,我也没什么好劝的了,走,回去睡觉吧。”/p 陈舒赶紧上前拦住姚光启:“几位慢走,大家同朝为官,我看各位也是忠义之人,不知几位可愿帮本官一把,如果真有什么好计谋好对策,咱们先商量商量,小女确实有些鲁莽,说话也不中听,得罪了各位,请多包涵。”/p 姚光启故意揉了揉胸口:“算了吧,我这被打的现在还疼呢,内伤挺重的,我不参合了,你们无所畏惧,你们干吧。”/p 女子在一旁愤愤说道:“爹,不必求他们,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而已,邪不胜正,咱们靠自己也能惩办那些贼。”/p 陈舒厉声喝退了女子:“闭嘴”然后又转头对姚光启说道:“人多好办事,在下由衷的希望各位能帮在下一把,在下刚接任转运使一职,确实想好好整顿一下这个烂摊子,为朝廷出把力,这位小兄弟如果有好办法好计谋,不妨先说出来听听,大家一起参详参详。”/p 姚光启转身看了一眼陈舒,又看了一眼那女子,随即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法子我倒是有,不过有些冒险,说不来你未必敢干。”/p 陈舒眼前一亮:“不妨直说,我绝非胆小贪生怕死之人。”/p 姚光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略思忖了一番,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说了一遍,末了又说道:“咱们人少,又是敌暗我明,所以只能兵行险招,如若想成,你们务必要听我调配。”/p 张玉拍手笑道:“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这办法虽然冒险,但确实是妙计,哥哥我听你的,听你安排就是了。”/p 陈舒看起来也非常的高兴:“这计策果然妙,只要能惩治这帮蛀虫,险招也要一试,小兄弟,难为你能想出这么妙的计谋,难怪这么年轻就能进大都督府,果真是少年英才,后生可畏。”/p 听完几个人的夸奖,姚光启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得意忘形,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么干,那就现在分工,明天开始就分头行动。”/p 分派完个人的分工,天边已经见了鱼肚白,其他人也都睡了,姚光启又琢磨了片刻,觉得自己的安排没有问题,便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了,但那女子飘然走到姚光启身后,低声说:“你,你”/p 姚光启回身一看,略有些吃惊:“我什么?”/p 那女子脸一红,小声说道:“你胸口还疼吗?”/p 这时候,几缕阳关顺着舱门和窗缝钻进船舱内,舱内比之前亮了许多,姚光启得以近距离的看到女子的容貌,他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姑娘其实是个美女,大美女,两只大眼睛十分的灵动,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很是灵动,标准的瓜子脸,鼻梁不算高,但比例恰到好处,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腼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子的耳朵有些大,有点像扇风耳,但这并不影响她整体的美貌,如果女子不是穿着男儿装,如果能略施粉黛,这绝对是一个清新脱俗的绝世美人。/p /p 44.运河之上(四)

/p 姚光启人生中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一个陌生女子,而且是如此漂亮的女孩子,不免看得有些呆了,竟然忘了要回答对方的问题。/p 这女子被姚光启看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红了,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轻轻说了句:“我当时以为过来的是坏人,所以下手有些重,我给你陪个不是吧。你是个大男人,以后就别生我气了。”/p 姚光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脸瞬间变的通红,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姑娘,我……”只说了三个字竟然就顿住了,而且脸涨的更红,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p 女子被姚光启的窘态逗笑了:“什么姑娘,我叫陈月如,以后你叫我月如或如儿都行,我爹就叫我如儿。”/p 姚光启脸更红了:“好,月如姐姐,我……”姚光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p “什么姐姐”姚光启再次被月如抢白:“我今年十七,你多大了,就乱叫人家姐姐,叫的我好像很老一样。”/p 姚光启更加尴尬,脸越来越红:“我,我十五了。”/p “那你就叫我姐姐吧”月如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脸上带着笑转身走了,但马上回身说了一句:“赶紧睡吧,养足精神好帮我爹。”/p 第二天一早,姚光启、张玉和袁珙便下了船,船上只留下陈舒父女。/p 看着下船的张玉和袁珙,陈舒显得忧心忡忡,但他转头一看,身旁的女儿却面带微笑的站在船头,显得很有信心,他竟然不自觉的也被女儿影响了,心里竟然也踏实了很多。/p 姚光启三人下船之后,一连两天,船队都没有什么动静,船队中所有人都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船队继续向北,行程也一点都没耽搁,每日行船都在百里以上,如果按这个速度继续行进,再有两天,就将进入山东境内。/p 第三天夜里,刚过了亥时,陈舒便听到船舱外面有异常声响,父女俩翻身起来,稍作准备,互相对着点了下头,便一起悄悄出了船舱。/p 从后舱出来,借着月色和河面上反射的光,见后船上似乎有人影晃动,而且在后面漕船的旁边,停靠着若干小船,这应该是陈舒他们一直等着的水匪,陈舒看了一眼女儿,陈月如点头,陈舒深吸了口气,高喊一声:“什么人?来人啊,有水匪,来人,抓水匪呀。”/p 陈舒的声音很大,但效果很一般,连喊了几嗓子,也不见各船押运的兵丁出现,而经过陈舒这一喊,后船的人影动作却更猛了,似乎在抓紧运输,陈舒只得继续喊,足足过了半刻钟,这时已经有两条小船从漕船的旁边驶离,各漕船上才陆陆续续有兵丁出现在船头,零星的点亮了些火把。/p 陈舒被气的手脚发抖,但他尽量保持着理智,对那些官兵高喊:“赶快抓贼,抓住那些水匪。”/p 这些当兵的稀稀拉拉的答应了两声,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追上去,只是站在船头象征性的喊了两嗓子:“大胆水匪”、“抓水贼”,算是对陈舒命令的回应。/p 陈舒强压怒火,喘了两口气,对所有后船喊道:“都给我靠岸,都靠岸。”/p 在陈舒的反复命令下,漕盐船队终于全部下锚停靠在岸边,陈舒命令所有船工和押运官兵下船,陈舒刚登上岸边,就见船队中两个百户并排来到面前,其中一个说道:“大人,您不是要追那伙水贼吗?追水贼怎么能上岸,这一上岸,咱们就追不上水贼了。”/p 陈舒冷笑一声:“怎么?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奥妙吗?王百户,我是要抓水贼,但我要先抓内鬼,抓住了内鬼,就不怕抓不到那几个水贼了。弄了官盐,没有内鬼能弄成吗?想独吞吗?”/p 这个姓王的百户被陈舒说了有些挂不住,想反驳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但他旁边姓周的百户这时上前说道:“转运使大人,我知道您抓贼心切,但按朝廷法令,我们押运漕盐到山东布政使司交差,最迟不能超过四十五天,一旦超过时限,您和我们都要挨板子的,每超过一天都要加板子。”/p 陈舒还是冷冷一笑:“我宁愿挨板子,也不愿意让那些蛀虫白白弄走了官盐。”/p 姓周的百户被陈舒噎的下不来台,便冷冷的放下一句话:“你是转运使,怎么办,你做主就是了。”/p 陈舒冷笑:“我就来做回主,今晚什么都不干,今晚我们就驻扎在这岸上,来呀,放信鸽。”/p 那姓周的百户一愣:“信鸽,什么信鸽?转运使还有什么安排?我们怎么不知道”/p 陈舒走到周百户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既然我是转运使,我干什么,还要提前跟你打招呼吗?”/p 那周百户被陈舒一句话顶的哑口无言,只好转身嘟嘟囔囔的走了,那王百户觉得不太对,赶紧跟在周百户身后,两人很有默契的先后离开了大队伍,趁人不注意聚在一起,王百户说道:“看来他想来真的,但他停在岸边还放信鸽是什么意思?”/p 周百户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他一定留有后手,难道他在叫帮手?会不会是前几天上船又下去那几个可疑的人?还有,你注意没,他刚才说了,难道你们想独吞吗?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他也想分一杯?”/p 王百户点了点头:“是有这句,但他就这一句,也他娘的不明说,真要想要一份,就他娘直说呗,还他娘的停下来干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p 周百户犹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不管他是报信找帮手,还是想分一笔,现在看都是麻烦事,咱们都得做好准备,你派人通知那边,让他们也小心些,暂时先消停下,给船帮那份也先别分,等事情都明朗了再说。”/p 周王两个百户不知道,就在他们秘密商量对策的时候,另外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这双眼睛。/p /p 45.运河之上(五)

/p 迁到岸上之后,直到后半夜,驻扎在岸边的队伍才彻底静了下来。也就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一个船工悄悄离开了队伍,轻手轻脚的向着远处一处树林悄悄的走去,突然,他听到右后方似乎有异常的动静,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因此赶紧向左前方猛跑,同时扭头向侧后试图观察一下,但他注意了身后却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大坑里,事发突然,这船工毫无防备,直接摔的晕了过去。/p 船工刚刚掉下去,大坑的边上立刻便出现了三个人影,其中一个说道:“身上应该有字条,找出来。”/p 果然,他们在这个船工身上搜出了一张字条,借着月色,看到字条上的内容,三人中间的那个光头笑了,晃了晃纸条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哥哥,剩下就看你的了,笔迹一定要模仿的像,语气就照着他的来。”/p 第二天一早,在距离漕船下锚最近的县城-曹县的县衙内,曹县知县蔡弥被下属从被窝里紧急叫了起来,叫他起来的下属非常紧张的告诉他,朝廷派人来了。/p 蔡弥一听说朝廷来人了,吓的心里一哆嗦,这又不是吏部的考绩期,也没听说布政使衙门有什么变动,怎么朝廷会凭空来人?难道是那事暴漏了?真要是被查出来,自己全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可转念一想,不能啊,自己一向谨慎,没出过纰漏啊。/p 怀着忐忑的心情,蔡弥哆哆嗦嗦的来到了县衙的二堂,只见三个人正坐在二堂正中悠闲的喝茶,蔡弥不敢怠慢,赶紧躬身上前,笑呵呵的说道:“下官便是本县的知县,各位上差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p 三人中间个子最矮的说话了:“蔡知县,你可知罪呀。”/p 蔡弥心里咯噔一下,脸都吓的白了,怕什么来什么,难道真的被查出来了?他的舌头不知怎的突然不听使唤了,说话竟然结巴了:“不知……上差何意呀,下官……下官素来勤勤恳恳辛劳公务,不知道何罪。”/p “真的不知道何罪?”这人走到蔡弥面前,死死的盯着蔡弥“需要我提醒贵县一下吗?”/p 蔡弥嘴唇都已经青了,他实在要扛不住了,他的官还没做够,自己寒窗苦读多年,进士及第,就是为了头上这顶乌纱帽,可是,哎,当初怎么就没顶住诱惑呢,要是不收那钱,“下官……下官,真的不知道上差在说什么。”/p 跟蔡弥说话之人正是姚光启,他再次绕着蔡弥转了两圈,同时从怀中拿出一面腰牌,在蔡弥面前晃了晃,很自信的说道:“看清了吗”,姚光启给蔡弥看的,正是袁珙之前给陈舒看的那块“大都督府”的腰牌,“我们是大都督府的秘派,奉命秘密查访朝廷通缉的要犯,反贼张定边,现已查明,张定边及其同党就窝藏在你们县境内”见蔡弥神情紧张的看着自己,姚光启接着说道:“有人暗中举报,说你收受反贼的贿银,有意纵容和窝藏反贼,图谋不轨。”/p 蔡弥急的几乎跳起来,这上差说的虽然不是自己担心的那事,但窝藏和勾结反贼却是更大更要命的罪名,这罪名同样是杀头灭门的大罪,他说的这个罪行,别说自己没有,就是有了也不能认的,所以蔡弥几乎是用喊的:“谁血口喷人,请上差将此人叫出来,我要当面跟他对峙,下官领受国恩,为朝廷效力,不能受此不白之冤。”/p 姚光启收起腰牌,正色说道:“贵县身为朝廷命官,要说你与逆贼勾结,我们也是不信的。而且这两天我们已经暗中查访过了,贵县的口碑尚佳,曹县的百姓都说你是不错的官,我们也并没有查到你与反贼勾连的证据。不过为了以正视听,我们还是希望贵县能亲自率人,与我们共同擒拿反贼,当然了,既然协助我们擒拿反贼,是为朝廷效劳,那么将来大都督府的请功簿上,贵县也必然是大功一件。”/p 蔡弥暗暗长出了一口气,不是那件事暴漏了就好,不过怎么又凭空出来一个窝藏反贼的岔子?张定边那王八蛋怎么跑到我这曹县来了,你这杀千刀的去哪里不好,偏偏往我这里跑。没办法,既然反贼在这里,赶紧召集人动手吧,先摘干净再说,而且就像这上差说的,真要是抓了几个反贼,兴许将来功劳簿上还真能有自己一笔,那吏部述职考功的时候,自己肯定还能升。/p 想到这里,蔡弥正色说道:“下官唯上差马首是瞻,本县这就召集衙役,县里的里甲也能召来几百号人,不知道那反贼有多少人,县里这些人手是否够用,如果人手不够,本县立即上报府里,请府里派人来增援。”/p 姚光启摆手道:“不要上报,现在还不清楚你们府里有没有人跟这伙反贼有勾结,一旦有勾结,那上报就等于向逆贼报警了。”说到这里,姚光启嘿嘿一笑:“况且你也不想别人分你的功吧。你悄悄的集合人,声张的不要,也别说是为了抓逆贼,就说是府里州里来人要查编制空额。”/p 蔡弥赶忙点头称是,然后屁颠屁颠去集合人马去了。/p 当天傍晚时分,蔡弥将召集来的六百多人集中在县城内旌善亭前的广场上,蔡弥只在土台上说了一句:“有请京里来的上差训话。”/p 姚光启往前跨了一步,高声说道:“据可靠消息,几天前有数十号反贼已经潜入到曹县境内,今夜,我和你们的知县蔡大人,率领你们前去荡平反贼。所有人听了,打死一个反贼,免除你家三年的徭役,活捉一个反贼,免除你家三年的税粮。”/p 姚光启刚宣布完奖励,下面的人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面对如此诱惑的悬赏,这些农民虽然是临时召集起来的,但都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姚光启见士气已经被鼓舞起来,高喊一声:“出发。”/p 与此同时,距离县城六十多里外的一处的隐秘的水寨里,一群水匪也已经集合完毕,水匪老大混江龙也是一声令下,全体水匪也出动了。/p /p 46.运河之上(六)

/p 还没到半夜,转运使陈舒秘密的接到了一个消息:“混江龙来了”。与陈舒同时接到消息的,还有距离他仅有百步之遥的船工老大杨洪五和周百户两人,但同时收到消息的两方人,面对这个消息的表现却是截然相反的,陈舒是微微一笑,对着身旁的女儿陈月如满意的说道:“这几个年轻人确实有些本事,事情的进展和他们的计划丝毫不差。”陈月如则一笑算做回应。但船工老大杨洪五的心情却没陈舒那么好了,他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好让他们暂时别动的吗?难道是改主意了?”杨洪五随即便起身去找周百户,此时的周百户王百户也正朝着杨洪五这边过来,两方一照面,杨洪五便急切的问道:“他们怎么过来了?”/p 周百户一愣:“我还正要问你呢,我让他们先别动,谁成想他们怎么他娘的反倒过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又给他们发了什么信号。”/p 杨洪五使劲一跺脚:“别是送信的人没送到吧,混江龙那小子可能还不知道这头的情形,该不是会见船队停下了,他们以为要再干一票吧。”/p 周百户摇头道:“那不能,我送信的人已经回来了,虽说半路掉进猎坑耽搁了半天,但信肯定是送到了,而且混江龙当场说知道了,要按计划行事的。他娘的,这混江龙怎么回事,我得赶紧再派人告诉他们,让他们别擅自行动。”/p 就在杨洪五和周百户碰头的同时,在距离押运队伍营地几里外的一处林子里,一个送信的人已经来到混江龙的面前,向混江龙传达了他的长官周百户的意思:“我们百户大人说了,只要你这边冲过去,动静搞的大一些,我们这边只会象征性的抵抗一下,然后我们两位百户大人也会佯装受伤,之后我们会立刻撤退,你们就可以把整个船队都弄走。”/p 听完这番话,混江龙倒是有些犹豫了:“来之前信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跟上次一样弄了就走吗?怎么临时改计划了?再说了有必要搞这么大吗?你们这些当官的有把握吗?原来每次都是小打小闹,这次闹大了,你们上面压的住吗?”/p 那报信的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巾,毫不迟疑的说道:“我们百户大人说了,他也是刚收到上面的消息,他们有法子能让那个转运使顶包。只要咱们这边干完了之后先消停的躲几天,过了这阵子的风头,就没事了。听我们大人说,现在京城朝廷里正在清洗那些大官大功臣,朝中各衙门口当官的、管事的不是被抓了就是被砍头了,现在京城里压根就没人管事,我们头说现在正是大干一票的好机会,等过了这段日子,各衙门来了新的头头长官,所有的衙门都开始办差了,就不好干了。”/p 混江龙明白了:“是这么个理儿,听说皇帝老子刚刚搞掉了宰相,京里都乱套了,估计他们也没工夫管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干他娘的。让我什么时候动手?”/p 那报信的人笑了:“一会儿连放两个绿色烟花,那就是信号。我现在就回去复命。”/p 就这样,这个报信的人大摇大摆的从混江龙的队伍离开了,但是他离开混江龙的队伍,却并没有返回周百户这边,而是钻进了另一片林子里,在林子里,他看到一大队人正在这里休息,蔡弥见他回来,赶紧走上前,轻声说道:“上差单刀赴会果然好胆色,咱们什么时候动手。”/p 这人摘下了那块让他很不舒服的头巾,露出了标志性的大光头,自己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那些反贼的计划是劫持前面那个镖队,他们的信号是两个绿色烟花,咱们以逸待劳,让他们先动手,等两边打的差不多了,我的人会放三颗红色烟花,那时咱们的人一拥而上。”/p 蔡弥躬身称是,不知怎滴,蔡弥从县城出来后,就一直觉得非常的不安,总觉得今晚可能会出事,虽然他觉得这上差计划的又周祥又稳妥,但心里始终就是觉得不托底,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蔡弥自己也说不清。/p 蔡弥没时间不安了,因为此时,咚咚两声,两颗绿色的烟花升到了夜空中,很快,喊杀声传入了蔡弥的耳朵,蔡弥知道,那边动手了。/p 两声烟花声打破了寂静的夜,声音虽然不算大,但却振的周百户心里一颤,他看着那两道绿色的轨迹,眼珠和心情跟着那个升空的绿色光球,升起又落下。当绿色烟花下看不见的时候,他便听到喊杀声。/p 当周百户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百户慌忙的跑了过来:“他娘的,混江龙怎么朝咱们冲过来了?他昏了头吗?”/p 周百户一跺脚,他明白了:“不好,草他妈,我说混江龙怎么不听招呼呢,他娘的,他肯定是想做掉咱们独吞这批盐,王八蛋,他娘的跟老子玩黑吃黑,这群混混果然靠不住,跟他拼了,弄死他。”/p 杨洪五此时也跑了过来:“大人,怎么回事,混江龙杀过来了,怎么办?”/p 周百户抽出佩刀,一把揪住杨洪五的领子,把刀架在杨洪五的脖子上:“你他娘是不是混江龙的同伙?”/p 杨洪五被周百户这一出弄的愣住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大人,我姓杨的虽然算不得大人物,但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咱们走江湖讲就是个信义,过河拆桥出尔反尔的事,我姓杨的从来没干过。”/p 周百户放开了杨洪五,狠狠的说道:“这么说这件事是混江龙自己干的了,这王八蛋想干掉咱们,他自己独吞了这批货,你怎么说?”/p 杨洪五脸上露出了狞笑,同样咬着牙说道:“百户大人,你放心,我姓杨的跟他这种人势不两立。”说罢,杨洪五回身高喊:“兄弟们,混江龙这混蛋不是人,都抄家伙上啊,杀了这些水贼呀。”/p 当混江龙的冲上来的时候,他发现等待着他的,并不是送信人口中说的象征性抵挡一阵的船工和官兵,而是抄着家伙红着眼,拼了命反冲上来的要跟自己拼命的人。就这样,水匪、船工和押运官兵混战在一起。/p /p 47.运河之上(七)

/p 直到此时,混江龙才发现事态不对,赶紧对着对面喊话,但他又不敢喊的太直接,因为他害怕对方阵中那些当官的听出来自己跟船工有勾结,所以他的声音虽然喊的很大,但话却是很含糊的:“杨老大、我是混江龙,我是混江龙。”/p 不远处的杨洪五还真听到混江龙的喊话了,但他哪里知道混江龙此刻的心思和忌讳,听着混江龙不停的自报名号,他反而是越听越生气,他顺着声音锁定了混江龙,几个大跨步便冲混江龙跟前,用尽全力举起船桨就砸了下去,混江龙这边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冲了过来,随即就见一根大棍子朝自己脑袋砸下来,由于天色太黑他没看出对方是杨洪五,便斜着闪过船桨,回手一刀撩过,正好划中杨洪五的大腿,杨洪五强忍着痛,大骂一声:“操你妈”,随即挥动船桨又猛的砸了下去,这次混江龙没躲开,船桨正好砸在了他左肩膀上,这一下混江龙的左肩胛骨都被砸碎了,疼的他几乎昏过去,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不过他也真是凶悍,强忍着剧痛反手又是一刀挥回去,正好砍中了杨洪五的膝盖骨,这一刀使劲了浑身力气,不仅砍碎了杨洪五的膝盖骨,而且是将腿齐齐的砍折了,只剩一条腿的杨洪五直挺挺的倒了下去。/p 这一番混战,船工和巡盐兵联手对战水匪,水匪虽然人数较少,但却更为凶猛彪悍,两边都杀红了眼,双方的死伤都极为惨重,而且两边的头领一个受了重伤,另一个已经倒下,双方都觉得自己吃了亏,都是死战到底、不彻底弄死对方不罢手的心思,所以打了半天,双方越打越红眼,越打越疯狂,当然了,越打人越少。/p 水匪到底是人少吃亏,逐渐的,混江龙手下只剩下十几个水匪还在强撑着,其余的不是被打死,就是已经倒地爬不起来了,混江龙此时也已是半残,他知道,这样打下去,自己和一帮兄弟都得死在这,他咬了咬牙,骂道:“操你娘的姓杨的姓周的,等老子缓过来,一定弄死你们。兄弟们,撤。”/p 混江龙刚下令撤,就见远处突然连着升起三个红色的烟花,烟花在空中炸开,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显眼,但混江龙压根就没心情欣赏烟花,因为他随即就听到了喊杀声,而且是震耳的喊杀声,随即便看到不知道有多少人呼喊着冲了上来。混江龙彻底懵了,怎么对方还有埋伏?/p 此刻,懵的不止是混江龙,还有一直在船工和巡盐兵身后督战的周王两位百户,他们本以为很快就可以打垮水匪混江龙,但没想到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突然起了变故,难道混江龙还请了救兵?/p 战场形势混乱已极,虽然是千钧一发,但这周百户毕竟是当年上过战场的老兵,这种时候他并不十分慌乱,而是高喊道:“兄弟们,不要慌,都到我这里来。”/p 但周百户的镇定并没有稳住阵脚,因为姚光启指挥的几百人已经将他们分割围了起来,剩余的十几个水匪、三十几个船工还有几十个官兵,都被在了不同的圈内,被围住的不管是官兵还是船工,见包围己方的人居然有这么多,一个个都十分惊恐,还没开打,这些人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p “你们是什么人”周百户强作镇定高喊:“我们是朝廷的官兵,你们要造反吗?”/p “要造反的是你”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上”/p 没有废话,也没有对话,只有动手的命令,还有对方的猛扑。那些早已经跃跃欲试准备赚几年税粮的农民,在重赏的激励下瞬间就爆发了超强的战斗力,水匪和船工几乎没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很快就被打倒的打倒、制伏的制伏了,当然,这跟双方在人数上相差太过悬殊有绝对的关系。/p 就这样,混江龙、周王两个百户,以及所有的船工和巡盐兵,除了少数几个被误伤打死之外,其余全部被活捉。/p 其实仔细说来,那些被打死的也真够倒霉,他们真的是被误伤。如果要解释,用现代的话叫绩效激励出成果,用老话叫重赏之下有勇夫,不管用哪种理论来解释,究其原因是供求失衡造成的,冲上来抓人的农民实在太多,而水匪、船工和巡盐兵却太少,而那些一心想免除自家徭役和税粮的农夫大汉们,为了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因为抢人头而产生内讧,进而大打出手,几个原本已经缴械投降和被抓住了的船工和水匪,就在这样的混乱中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p 看到如此轻松的就取得了大胜后,刚才还十分紧张的躲在队伍最后面的蔡弥立刻拿出了官威,对着前面的人高喊道:“把人都给我看好了,都捆严实了。”/p 就在蔡弥得意的发号施令的同时,他听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人大喊一声:“拿下”。蔡弥正要扭头去找声音的来源,却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还没看清对方是谁,这人抬手一巴掌狠狠的抽在蔡弥脸上,蔡弥被抽的晕头转向,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人真不含糊,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蔡弥捆了个严严实实。/p 被捆的蔡弥半天才缓过神来,坐在地上高喊:“我是知县蔡弥,他妈的抓错人了,快放了我,来人啊。”/p 这时一个人走到蔡弥眼前,抬手对蔡弥又是一串大巴掌,抽完之后,这人也不看蔡弥,而是对着所有人高喊:“本官乃山东盐铁转运使陈舒,奉命押解漕盐北上。曹县县令蔡弥,身为一方父母,竟然勾结水匪和船帮,私吞朝廷官盐,窝藏朝廷要犯,该当死罪,但本官并非有司主审,无权定这厮的罪,所以今日设计,将同谋的水匪、船工和巡盐兵一同擒获,连同这枉法的知县一起抓了,本官的奏报即将送往京城,今日所有参与擒贼的有功人员,本官会为你们请功,对你们的奖掖,本官会一同上报。”/p /p 48.运河之上(八)

/p 陈舒说完这番话,转过身对着姚光启说道:“烦请你分派一部分人留守在这里,要看牢这些贼匪和漕船,我即刻就写奏章送往京城。”/p 大明的邮驿系统是高效的,陈舒的奏章只用了三天便被送到了京师,朱大老板的行政团队发挥了一贯的高效,随即便派出了专案巡察御史,全面接手案件,从取证到审验完毕,只用了区区十来天的时间,巡察御史交代一番后便迅速返回京城复命去了。/p 巡察御史返京的当晚,陈舒单独将姚光启叫到了自己房里,姚光启进到陈舒房里时,见陈舒的面前放着一大坛酒,而旁边的陈月如,正从一个大食盒中不断往桌子上布菜,陈舒拉着姚光启的手将他拉到桌签,按着肩膀将姚光启按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笑呵呵的说道:“今天是好日子,案子都完事了,咱们爷们好好喝一杯。”/p 姚光启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不太喝酒的,而且我酒量也不行,一喝肯定多。”/p 姚光启的话还没等说话,陈月如便抢白道:“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能喝的,让你喝就喝,喝多了就睡。”然后不由分说将姚光启的杯斟的满满的。/p 陈舒笑着端起了酒杯,举杯至齐眉,十分正式的说道:“先敬你一杯,真是后生可畏呀。而且我还要跟你说句抱歉,明明是你的妙计,从始至终也是你在居中布局,可最后竟然让我捡了个大便宜,功劳全算在我的头上了,在下实在是惭愧。这杯我先满饮了。”/p 姚光启也忙端起杯,陪着一起喝了,这酒稍有些辣,姚光启的喉咙被辣的火燎燎的,趴在一旁猛咳嗽几下。陈月如忙来到一旁,拍着姚光启的背埋怨道:“不能喝还干杯做什么,喝一点意思一下不就行了吗,逞什么能。”/p 姚光启有些尴尬的直起腰,不知是被酒辣的还是被陈月如说的不好意思,看起来脸非常红,他看着陈月如,低声说了句“谢谢姐姐。”/p 这一声姐姐叫的陈月如的脸也红了:“呸,谁是你姐姐。”/p 姚光启被陈月如这句话顶的更尴尬了,为缓解尴尬赶紧转头对陈舒说道:“功劳理应是陈大人您的,您一介文官,孤身一人就敢与那些贼子斗,这份胆识常人难及,晚辈不过是帮了些许小忙而已。对了,那巡查御史是怎么保荐您的?”/p 这回轮到陈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端起酒杯,冲着姚光启敬了一下,然后自己喝了下去:“魏大人说此案能以一人之力告破,实为难得,他说从此案观察,我适合掌管刑狱诉讼,他准备回京后保荐我为山东的提刑按察使。”/p 姚光启拍手叫好,“连升好几级呀,一下就正三品了,那可是方面大员,可喜可贺呀。这样的好事,咱们应该一起干了这杯。”/p 陈舒微笑着说道:“还是那句话,这计策是你出的,去曹县搬兵挑动他们互相攻击,也都是你和你兄弟们一手所为,这官我就是做了也是贪天之功,实在是惭愧。我今日找你来,倒不是为了庆贺升官的。”/p 姚光启明白陈舒可能有重要的事要说了,难道是怀疑自己三人的真实身份了?他疑惑的看着陈舒:“请讲。”/p 陈舒正色说道:“你们下一步到了山东,还有别的打算吗?”/p 姚光启不动声色的说道:“大人不妨明说。”/p 陈舒看着陈月如说道:“你们的职衔我虽不好过问,但你们应该是世官,我是想说,如今天子圣明,轻徭役免田赋,惜民力养民生,北境蒙古也无力南下再争正统,天下大定多年,未来必定是太平世道,历朝历代,一旦内外皆无战事,必然是文臣兴而武将衰。可以预见,未来数十年,作治世文臣,比从军习武更能施展抱负,更能施展大丈夫心胸才学,而以你的才智,将来必然能封疆拜相。我意,你如果有意,我愿意为你引荐,作为你将来晋身之阶。”/p 陈舒说的十分真诚恳切,姚光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陈舒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希冀,对于这样一个真心为自己的前程考虑的长辈,姚光启从心里是亲近和感动的,他在心里上已经与陈舒亲密了不少,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眼珠都已经热了,同时甚至有股冲动,想要跟陈舒说几句实话,说出自己的苦闷和仇恨,说出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但姚光启强自忍住了,他没有说话,更没有看陈舒,因为自己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个长辈,更没法说出自己的秘密。所以姚光启选择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看着桌上的菜,他不抬头,低头夹了口菜,慢慢的嚼着。/p 陈月如见姚光启不说话,便有些着急,但她又不好意思催促姚光启作答,便笑着给姚光启夹了菜,问道:“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呢,你怎么能确定这伙船工和水匪一定跟曹县的官府有勾结呢?”/p 姚光启摸了摸后脑勺,看了看陈月如,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船工们到底跟哪里的官府有勾结,但要想知道他们跟哪个地方官勾结却很简单,因为如果他们敢在这里动手,那就说明他们在这里的官府有内应,就算犯了事,也有人给他们兜着,至少能给他们通风报信,否则他们怎敢如此有恃无恐的作案?”/p 陈月如又给姚光启夹了口菜,这次她的口气柔和了很多:“你鬼心眼还挺多。”/p 姚光启对着陈月如微微一笑算做回应,但这次他没有说话。/p 陈舒看着姚光启,他虽不知道姚光启的真实想法,但知道此刻这孩子心中一定在纠结,便笑着说道:“你慢慢想,我今日的话,不光今天作数,以后也作数,你想好了,就来找我,随时都可以找我。”/p 一听到这话,姚光启得到了解脱,终于不用拒绝这位长者了,他端起酒杯恭敬的说道:“您如此抬爱,晚辈受之有愧,心里万分感激,不论如何,晚辈都得敬您这一杯。”/p /p 49.不留功与名

/p 陈舒没有立刻端起酒杯,而是伸出右手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示意姚光启将酒杯放下,同时说道:“你先慢感激,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你答应我,咱们再喝。”/p 姚光启一愣,听陈舒继续说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越大就越不听话了,她娘没的早,我也疏于对她的管教,这丫头不喜欢读书,只好舞枪弄棒的,我拿她没法子。她呢,女孩子家的,没法考个功名,也不愿意在我跟前。哎,女大不中留了,既然她想跟你们去闯荡,我也信得及你,我就把这丫头托付给你了。”/p 姚光启听的似是而非,他摸了摸脑袋,不太确定的问道:“您的意思是,让她跟我们走?您是知道的,此番我们北上,不是普通的游历闯荡,而是肩负重要使命的,这一去定然是困难重重,这个……,恐怕危险也少不了,月如姐姐一个女孩子,我怕不太适合,……”/p 陈月如听着姚光启的话,表情从期待到失望,再逐渐变得愤怒,最后索性啪的将筷子摔在桌子上,狠狠的盯着姚光启,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怕我一介女流拖你们后腿吗?”/p 姚光启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被陈月如咄咄逼人的态度硬是吓了回去,他的本意确实想干脆的拒绝这对父女,而且转念一想,刚刚自己没有接受陈舒为自己举荐座师好意,此刻又将陈月如拒之门外,人家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将对方拒之门外,实在也说不过去,所以姚光启拒绝的话始终也没说出口,最后值得低下头,一味的低头吃菜什么也没说。/p 陈舒见场面有些尴尬,又端起酒杯,乐呵呵对姚光启说道:“我这丫头,让我惯的没样了,脾气可能是有些大,但心地善良没的说,而且她也拜名师学过功夫,寻常个男人也不是她对手,她跟着你闯荡,或许还能帮帮你。来,丫头,咱们三个喝了这杯,就算爹给你们俩践行了。你离了爹身边,性子不能再这么急了,凡事要小心。”说着竟然有些哽咽。/p 姚光启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看着陈舒喝了酒,尴尬的笑了笑,也喝了下去。/p 第二天一早,当姚光启三人收拾好行装出发之时,陈月如已经站在了三人的小院门口,张玉和袁珙面面相觑,随即都把目光对准了姚光启,姚光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说道:“昨晚我没说,月如姐姐跟我们一起上路。”/p 张玉皱了皱眉,指着陈月如低声说道:“带个女人,会不会不方便。”/p 姚光启自然知道张玉话里的意思,张玉身份特殊,陈月如他爹是朝廷命官,三个兄弟一时兴起帮帮忙抓抓水贼还可以,一旦要长期同行,要是张玉的身份暴漏了,那可能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姚光启此刻又犹豫了。/p 这时袁珙却突然笑了,转身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小子,这是你的命,不要犹豫了,人是不能跟命拧着来的,带上她一起走吧。”说着也不顾张玉和姚光启诧异的目光,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大方的跟陈月如说道:“我这兄弟虽然长的不算俊俏,但却智慧无双,果然好眼光啊。”/p 陈月如脸一红,呸了一口:“你这道士乱说什么,出家人也不修口德,我看你这辈子是修不成道了。”/p 袁珙也不跟陈月如斗嘴,他一撩道袍迈步向前走去,一边往前走还一边说道:“谁说我要修仙得道了?我又不是道士,我早说过了,我是个和尚,哈哈。”/p 几个人这次出发仍然选择乘船北上,坐的还是漕船,还是来时的那支船队,只不过,这支船队里已经没有了陈舒,因为他要在曹县等朝廷处理案件的旨意,而接替陈舒押运的,是亲自跑来的山东布政使宋襄。/p 这宋襄心知陈舒此次立了大功后必然升迁,所以对陈月如格外照顾,不仅给几个人安排了最后那艘装盐最少的船,而且还特意指派了两个船工专门照顾几个人,两个船工,这已经是相当高级别的优待了。一开始,姚光启觉得那些船工不过是扛盐使船的粗人,除了跑跑腿驾驾船应该不会干什么,但上了船才知道,有了这些船工,原本以为会很没趣的行程,一下子就变得有趣了。/p 船工们的水性都极好,一个猛子扎下去,浮上来时手里必抓着一条鱼,用不了很久,大鱼小鱼就抓了一大堆,这两个船工手艺也极好,在船头支两口锅,一口锅炖鱼,一口锅蒸饭。船工炖鱼的方式看起来很简单,将鱼扔到锅里,简单的加些佐料,但味道却极好,煮出来的鱼汤白澈清香,鱼肉软嫩柔滑,姚光启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吃了不计其数的鱼。/p 船工做鱼,不止用炖,他们还会烤,有时就在船头支个火堆,新抓上来的鱼,简单的将内脏收拾一下,也是简单的抹上些许佐料,上火就烤,船工对火候的把握极准,烤好的鱼外面焦香爽脆,里面水嫩绵软,一吃上就停不下来。/p 要以为船工只会做鱼吃,就小瞧他们了,他们的渔歌唱的很好,高亢激昂的调子他们能唱,低柔婉转的小曲他们也能唱,而且一旦有人率先唱起来,其他船上的船工就会跟着唱,甚至是后面跟着同向而行的船,或是对面悖向迎面而来的船上,也会有船工一同应和接唱。一路上,这两个船工的渔歌,让枯燥的行程变得不那么单调。/p 过了德州,几个人便下了船,这是袁珙的主意,张玉和姚光启都不知道袁珙要带路去哪里,但都抱定了主意,随袁珙安排去就是了。/p 四个人在德州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天刚亮便起来了,客栈门口已经有一辆大车在等着四人了,见四人出来,那车夫对着袁珙一拱手,袁珙点了点头,便跳上车来,一甩头,示意三人也都上来。/p /p 50.蓬莱山下

/p 上了车,四人俱都无话,陈月如觉得太闷,便用手指着姚光启的光头:“好奇怪,你是天生不长头发吗?我以为你是刻意刮的这么干净呢。”/p 姚光启不仅讨厌别人摸他的光头,更讨厌别人开他光头的玩笑,听陈月如说完,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陈月如见姚光启如此,便笑着伸手来摸姚光启的光头:“怎么,难道是被我说中了,是刻意刮的?”/p 哪想到她的手将摸到没摸到的时候,姚光启突然腾的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陈月如,陈月如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愤怒,她第一次见姚光启如此的愤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竟然呆住了,手也僵在空中一动没动。/p 过了一会,姚光启坐了下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车内也恢复了平静,就这样,四个人一路都没说话。不知不觉的,几个人先后在车内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黄昏时分,那车夫掀起帘子,与此同时,袁珙也醒了,问道:“到了?”。/p 那车夫点头回了句:“到了”便不再说话。/p 这时,另外三人也都醒了,袁珙说道:“今晚先在山下住一晚,明天咱们上山。”/p 姚光启点头下了车,一下车他便觉得很意外,这四周都是荒野,没有路也没有人家,说是在山下住,其实就是在荒郊野岭露宿,他回头看了眼袁珙,袁珙笑着看了看他,摊手说道:“将就一宿吧,燕王估计明天就到,咱们在这等他一夜。”/p “燕王?”陈月如一听燕王二字,立即警觉了起来:“你说的燕王是当今四皇子吗?你们不是大都督府的吗?怎么还跟燕王有瓜葛?”/p 张玉和姚光启也觉得有些意外,之前两人并不知道来到这里要与燕王汇合,但姚光启马上镇定了下来,这一路下来,自己与袁珙同行,已经见识了太多的意外,他甚至觉得,此刻的意外已经不能算做意外了。/p 张玉则突然“哦”了一声:“我们头次出京那日,你没如期赶回来,是不是就是为了安排明天的会面?是不是明天咱们要去见重要的人物?”/p 袁珙没有回答张玉,点了点头算做答复,但随即转过头看了看姚光启,又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明日能不能行,就看你的造化了。”/p 姚光启眉头紧皱,他突然想起了在定林寺的时候袁珙说过的话:“难道是上次你说的要给我找的师傅吗?”/p 袁珙此刻的神态非常严肃:“准确的说,我要带你和燕王去见我师傅,我师傅是位世外高人,我是想让我师傅收你为徒,但你是否有缘拜在我师傅门下,只能看你的造化了?”/p 袁珙说话的时候特意将世外高人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张玉和姚光启都知道,能让燕王朱棣如此费尽心机想见的人,一定能当的起这个称号,便都没有说话,尤其是姚光启,他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了,袁珙的本事他已经见过了,他的师傅,或许真的有神仙之能吧。/p 陈月如听着几个人的对话,越来越糊涂,她觉得这三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而自己这个局外人对这些人完全缺乏了解,尤其是对姚光启,便拽了拽姚光启的袖子,试探着问了姚光启一句:“你们都是燕王的人?”/p 姚光启转头看了看陈月如,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在夜色的映衬下,这个女人显得更加清丽美貌,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如同一池清水般清灵透彻,姚光启不忍心骗这个女人,但又觉得不能跟她说实话,便选择了沉默。/p 袁珙则显得没什么顾虑,笑着说道:“实话跟你说也无妨,我们其实不是大都督府的人,我们是燕王府的人,怎么,感觉被骗了是吗?还要跟着他走吗?”/p 陈月如看了看袁珙,又转头看着姚光启,她是想让姚光启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这个答案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的,她都需要姚光启的亲口确认。/p 姚光启有些尴尬的看着陈月如,既然袁珙如实说出了,他点了点头,“有些事,之前不能说,我们也不是有意骗你,但我们不是坏人。”/p 姚光启非常害怕陈月如会生气,更怕她会发火,这个女孩子虽然脾气有时候会暴躁,对自己的态度有时也不算太温柔,但自己从心里能感受到这孩子对自己的善意和关心,所以自己一直不想欺骗她,但他觉得这件事,会让陈月如彻底的转变对自己的印象。/p 出乎姚光启意料的是,在他解释之后,陈月如却显得十分的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愤怒,只是盯着自己看,看的姚光启有些不好意思了。过了一会,陈月如突然笑了,笑了两下又说道:“燕王也是堂堂藩王,又不是什么乱臣贼子,你们也不是作奸犯科的水贼,为什么要扮作大都督府的人?”/p 这句话真的把姚光启问住了,“我们……”他本能的觉得不应该骗陈月如,但却一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p 不想张玉却突然说话:“你个女人家,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愿意扮作什么就扮什么人,还用你管不成?”/p 陈月如被张玉这句话顶的难堪,刚想顶一句回去,但刚说了一个字:“我”,就被张玉又抢白了:“我们就是扮作大都督府的人,你觉得我们骗你了吗,你要是觉得我们不是好人,去留自便。”/p 张玉的脾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他还要继续往下说,但却被袁珙拦了下来:“别呀,老张你这脾气也太大了。”袁珙一边劝一边将张玉拉到一旁:“你虽然看那丫头不顺眼,但你也得给你启弟点面子吧,你这么一通抢白,人家姑娘也下不来台不是?你这就把你启弟架上去了。你想想,那丫头摆明了冲着启弟来的,你把她撵走虽然痛快了,但启弟怎么办,你拆散人家姻缘招人恨不说,这小子要是一时冲动,也跟着跑了咋整,而且我的好事也得让你搅合黄了。”/p /p 51.一切尽在不言中

/p 张玉此刻冷静了下来:“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丫头真是看上我兄弟了?要是这么着我还真不好撵她走了。但那丫头要是一直留在这,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对呀,你说你的好事?莫不成你看上这丫头了?”/p 袁珙笑着给了张玉一拳,不屑的说道:“我练的是童子功,不能近女色,我说的好事,是要把这小子引荐给我师傅。你觉得心神不宁,无非是怕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后报官抓你。放心吧,这丫头报官抓你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她不会报官的。再说了,既然这丫头对启弟有意,怎么可能报官抓你这个大哥?”/p 当袁珙劝好了张玉,回到姚光启这边的时候,正巧听陈月如在跟姚光启说:“你真的打算在这跟那道士拜师去?”/p 没等姚光启说话,袁珙赶紧抢过话茬:“你这丫头想干什么?人家拜师是人家的事,你还想插手吗?”/p 陈月如转过头,用从未有过的犀利眼神盯着袁珙,质问道:“你是道士,那你师傅不也是道士吗?”/p 袁珙笑嘻嘻的答道:“我虽然穿着道袍,但我其实是个和尚,不过我明日要引荐的这位师傅,倒确确实实是道士。”/p 陈月如被袁珙颠三倒四的话绕的有些蒙,她没心思跟袁珙和尚道士的掰扯,她转过头看着姚光启,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你可想好了,出家当道士是很清苦的,你要真决定拜那道士为师,我就走了。”/p 姚光启露出尴尬的表情,很为难的说道:“当道士清苦我知道,但那位仙师道行高深,如能拜他为师,一定能学到真本事,我不怕清苦。”/p 陈月如转身就要走,走了没几步,就被姚光启喊住了:“哎、哎,你别走”/p 陈月如回过身,快步的走回来,站在姚光启面前:“喊我干什么”/p 面对陈月如的强势,姚光启总是在气势上矮上一截,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是想试试拜师傅,但还不一定能不能拜成呢。”/p 陈月如一愣,随即笑了,她坐了下来,随即开始在地上生火,弄着弄着,她突然笑了,低声说了句:“我看你也拜不成,人家一定不肯要你。”/p 四个人没有等一晚,第二天还没到中午,朱棣便带着十几个护卫,骑着快马赶到了。朱棣一下马,也不等几个人见礼,就急切问袁珙道:“现在上去吗?”/p 袁珙看了看天,点了点头,随即指着姚光启说:“其他人在这等着吧,咱们三个上去就行了。”/p 朱棣一愣,看了看姚光启:“他也要上去吗?”/p 袁珙点头:“机会难得,我师傅难得见一次外人,这小子我一路观察下来,我想让他拜在师傅门下,我觉得他有戏。”/p 朱棣虽然惊讶,但还是很高兴的:“既然你看好了,我自然乐见其成”随即转头看着姚光启,笑着说道:“你要真能拜在真人门下,也算是你的造化了,到时候我这里就有两个真人的弟子了。”/p 袁珙笑着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走吧,一切都看你造化了,造化到了,做我师弟,造化不到,只能做我兄弟了。”/p 朱棣、姚光启、袁珙三人刚要动身,却听身后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慢”/p 三人回头一看,姚光启马上一愣,又是陈月如,他朝着陈月如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胡闹,但陈月如不为所动,反正向前迈了两步,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也要去。”/p 朱棣一皱眉,指着陈月如说道:“她是什么人。”/p 袁珙赶紧出来打圆场:“她跟我们结伴而行,一路上互相有个照应。她的事,以后再跟王爷详细说,今天咱们先上山。”/p 朱棣听袁珙说的含糊其辞,又转头问姚光启:“她到底是什么人?”/p 姚光启显得十分尴尬,有些结巴的答道:“她叫陈月如。”/p 两个人都没有正面回答,朱棣便有些起疑,又转过头看张玉:“这是什么人,她可靠吗?”/p 袁珙马上明白了朱棣的话中含义,如果陈月如不值得信任,朱棣可能马上就会下令处置她,很可能是当场将此女击杀,他赶紧解释道:“她是山东盐铁转运使陈舒之女,我们在路上认识的”随即趴在朱棣的耳边悄悄嘀咕了几句。/p 姚光启注意到,朱棣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严肃紧张,随后变得轻松了,那紧锁的眉毛也逐渐解开了,最后几乎是带着笑的看着自己,“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安顿好了,咱们再出发。”说着竟然悠闲的背着手迈着缓慢的步伐向护卫那边走去。/p 袁珙走到姚光启身边,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一脸坏笑的说道:“王爷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要快点啊,我师傅的脾气有些怪,去太晚了,有可能把咱们关到门外等一夜的。”/p 姚光启确实很尴尬,这陈月如虽然一向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但总体来说她并不胡闹,而且当晚陈舒对自己的抬举和托付还历历在目,所以姚光启虽然对陈月如有些抵触,但有了陈舒这一层的情面,姚光启对陈月如的强势并没有什么抗拒什么,而是一味的忍让。/p 但是这次姚光启不打算再让陈月如任性下去了,因为对于姚光启来说,这次上山至关重要。要知道,去见袁珙的师傅,是朱棣多年的愿望,很可能关乎朱棣心中那个宏图大志,而帮助朱棣实现抱负,正是自己复仇的唯一途径,而如果真如袁珙所愿,自己也能拜在那高人的门下,那么自己就能学到常人难及的本事,就有机会帮助朱棣实现抱负,更能为养父养母复仇。/p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如果让陈月如继续任性下去,可能就会坏了朱棣的大事,更会坏了自己的大事。姚光启走到陈月如面前,看着陈月如的眼睛,一反常态的用很强硬的语气说道:“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p /p 52.世外高人

/p 姚光启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让陈月如愣了一下,但她马上说道:“我不是胡闹,我就是想去见见那个高人,不是说他本事大吗,我也想学点本事。”/p 姚光启觉得陈月如的理由实在是牵强,他有些哭笑不得:“那位高人是位道长,你去学哪门子的本事?你难道要跟着出家吗?好好的在这里待着。”/p 陈月如看了看远处的山顶,又看了看姚光启,她何尝不知道那位高人是道士,但她更担心姚光启上去就不下来了,所以便坚持说道:“我上去学的是本事,跟出家什么关系,再说了,那高人被你们说的那么神,我还真想见识见识。”/p 姚光启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很不耐烦的对陈月如说道:“我说你不能去,你就不能去,你上去捣乱,会坏了我的大事,你要么在这里等着,要么回去找你爹去。”/p 陈月如被姚光启这句话说的有些下不来台,气的跺脚回身便走,姚光启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来到朱棣面前,很不好意思的说道:“王爷,出发吧,女人不懂事,差点耽误了王爷的大事。”/p 朱棣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看了看走远的陈月如,又拍了拍姚光启的胳膊,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这才示意袁珙前面带路,向山上走去。/p 这山的山势很独特,在山脚的部分坡度很缓,到了山腰处突然变的非常陡峭,三个人除了袁珙,朱棣和姚光启爬的都很吃力,袁珙回身看了看朱棣和姚光启,“先歇歇吧。”/p 朱棣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指着山顶的方向说道:“隐约看见了,看情形够气势的,就是那吧。”/p 袁珙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算是吧”这话声音不高,似回答又不似回答。/p 三个人总算爬过了山腰最陡峭的一段,袁珙也径直带着两个人来到这座巍峨的道观面前,而且是大摇大摆的直接进了院子,道观里的道士们似乎都认识袁珙,所有道士见了袁珙都主动行礼,袁珙似乎并不在意,既不回礼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而是直奔后院。/p 出乎朱棣和姚光启的意料,二人本以为袁珙会直接前往高人起居的院子,没想到袁珙竟然带着二人来到了伙房,朱棣很是惊讶,姚光启则想明白了,笑着对袁珙说:“你是不是怕贵师不见我们,我们会在外面等一夜,所以索性先吃了饭,免得到时候在外面受冻挨饿。”/p 袁珙笑着说道:“知我者,姚光启也,王爷,您随便吃点,山里的斋饭虽然清淡,但吃饱了总比饿着强。”/p 三个人吃了饭,袁珙带着二人接着走,但这次更加奇怪,因为袁珙三绕两绕,竟然从道观的后门绕了出来,这次朱棣终于忍不住了,拉住了袁珙:“不是要去见真人吗?你这要往哪领?”/p 袁珙尴尬的一笑:“就是去见师傅,王爷放心,就快到了。”/p “什么?”朱棣更惊讶了“你师傅不是住在这道观里吗?咱们还往哪去?”/p 袁珙显然有些尴尬,解释道:“师傅不住道观,他老人家觉得道观太吵了,不过他老人家就住前面,不远了,不远了。”/p 自从跟随袁珙出京以来,姚光启每次听到袁珙谈到他的师傅,袁珙就会提他师傅是多么怪的人,所以这一路上的种种怪事,姚光启反倒是不觉得怪了,此刻更是安慰朱棣道:“王爷,但凡世外高人,或许都喜欢清幽静雅,想必这仙师住在道观外,也是为了清净,方便修行。”/p 袁珙虽然口中说不远,但实际上,三人走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才到,这是一处小院,十分幽静的小院,说是小院,是因为院子里只有五间茅草房,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没有院墙,只是简单的用竹子做成栅栏,象征性的围合了一下,院子正中有一根旗杆,但旗杆上没有旗,而且最有意思的,这院子居然没有门,栅栏中间空出一大块,算是门,门的两侧分别挂着八卦和太极图。/p 虽然没有门,但袁珙不敢造次,恭敬的站在门口,双臂下垂表情严肃,微微的清了清嗓子,大声的说道:“师傅,弟子袁珙拜见。”/p 里面没有回音,姚光启以为里面的人没听见,转头看了眼袁珙,见袁珙丝毫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还是那样的恭敬。见袁珙如此,姚光启虽然心里纳闷,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静观其变。/p 过了很久,才听见里面传出了声音,不过声音有些奇怪,嘻嘻嘘嘘的,像是人睡醒了打哈欠的声音,然后又传来熙熙溜溜的声音,像足了人在撒尿。/p 姚光启很奇怪,自己三人距离院内的房子,至少有三十几步的距离,而且屋子的门是关着的,一般来说,就算自己三人站在门外也听不了这么清楚,但此刻三人距离屋子如此之远,听屋子里的声音就如同近在眼前般清晰,正当他琢磨这里面奥妙玄机的时候,屋内再次传出声音,而这次,换成了人说话的声音,这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尖细,听起来甚至有些滑稽,而且这人说话也很有意思:“刚睡醒,又撒了一大泡尿,舒坦。徒儿来了,这两个人是谁呀?”/p 袁珙恭敬的说道:“左面这位是燕王朱棣,上次徒儿跟您说过的,燕王久仰师傅的大名,特意前来拜见。而且您上次说了,同意见燕王一面。另一位是徒儿的朋友,叫姚……”/p 光启两个字没等说出来,就听里面的人再次说话:“燕王的事,为师再考虑考虑。先让你的朋友进来吧”/p 朱棣和袁珙互相看了看,随即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姚光启身上,姚光启不仅意外,更加尴尬,他想为朱棣说句话:“燕王远来……”但刚说了半句,就被袁珙拦了下来。袁珙冲姚光启挤了挤眼睛,手往里面指了指,示意姚光启进去,姚光启看了眼朱棣,朱棣点头,姚光启便犹豫着往门内走。/p /p 53.奇怪

/p 刚走进院内,就听里面的人又说话了:“小子,你说的没错,但凡世外高人,都喜欢清幽静雅,仙师我选择住在此地,确实是为了图个清净,但却不是为了修行,而只是想睡的安稳。”/p 姚光启一下就被说懵了,这老头刚刚不是在睡觉吗?他怎么知道自己和朱棣的对话,自己当时说话的地方距离这里足足有好几里远,他难道有顺风耳?难道他真是神仙?/p 姚光启沿着院中的小路向正屋走去,但刚走到院子正中,就听那个声音说道:“来东厢房。”/p 姚光启随即右转迈步来到东厢房门前,刚要敲门,那门居然自己开了,“进来吧”那个声音从屋内传来。/p 姚光启迈步进入屋内,室内的光线稍暗,但姚光启眼睛很快便适应了,屋子不大,他眼睛一扫便将屋子内的情形看完了,这屋子四面墙上全部都倚着书架,书架上摆满了高低不同的书,自己的正对面是一张大床,床上有一个道士正在打坐,屋子内只有这个道士一个人,姚光启很自然的将目光集中在了道士身上,姚光启正眯着眼睛打算看的更清楚些,就听着道士说道:“走过来你就看清了。”/p 姚光启眨了眨眼睛,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床前,那道士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姚光启,随即闭上眼睛,但刚刚闭上,突然又睁开了,这次他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似乎在很用力的看着姚光启,他的眼神似乎有穿透力,看的姚光启浑身难受,姚光启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但道士只是看,却是一言不发。/p 看了很久,道士再次闭上了眼睛,这次的眼睛也闭了很久,在这期间,姚光启一动未动,而且也是一言未发,姚光启判断,这道士应该就是袁珙的师傅,那个被朱棣奉若神明更被秀光敬若天神的世外高人。姚光启只知道这高人脾气怪,所以言行举止刻意的十分谨慎。/p 过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姚光启的腿都站的酸了,这道士还没有睁眼的意思,姚光启浑身难受,不自觉的稍稍歪了歪脖子,这时道士突然说话了:“过来”/p 姚光启一愣,但随即如蒙大赦般的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就已经来到了床边,这道士还是没睁眼,慢悠悠的说道:“蹲下”/p 姚光启虽然不知道眼前这高人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蹲下了。只见道士慢慢的伸出了手,朝着姚光启的头上摸来。姚光启向来讨厌别人摸自己的头,不管是谁,就连燕王朱棣,姚光启也不例外,但此刻面对这位道士,这位传说中的高人,姚光启竟然没有反抗,更是没想过要反抗,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高人要摸自己的头。/p 道士的手掌完全按在了姚光启的头上,他摸的很仔细,从额头到头顶,再往后摸到后脑勺,然后两侧,摸了很久。/p 摸完了,这道士没有马上收手,而是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这才将手拿开,他很认真的盯着姚光启,看了很久,又叹了口气,然后低声说了句:“你先出去吧。”/p 姚光启更加迷糊了,这高人将燕王和袁珙晾在外面,让自己先进来,进来后什么都没说,摸了半天自己的脑袋,然后就让自己出去,但眼前这位高人也不像是在捉弄自己,这么做或许另有深意?所以姚光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转身往外走。/p 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听道士说道:“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我让你进来,不跟你说什么就让你出去?”/p 姚光启回过身,躬身行礼,很恭敬的答道:“想来仙师这么做必有深意,在下不才,不敢贸然揣测。仙师如肯教诲,在下恭听受训。”/p 这道士闭着眼睛,轻声说了句:“先下去吧。”/p 姚光启退着出了门,刚到门外,就听屋内又传出那个悠远的声音:“请燕王入内。”/p 朱棣和姚光启错身而过,朱棣睁大了眼睛,用眼神询问姚光启,姚光启则微微摇了摇头,两人便错了过去。/p 与姚光启不同,朱棣在道士的屋内呆了很久,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朱棣还没有出来。姚光启站的有些累了,有时稍微挪一挪脚步、直一直腰疏散下筋骨,但袁珙在这一个时辰内却纹丝未动,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笔直的站立。姚光启就站在他旁边,他注意到袁珙的全身上唯一动的,就是那胸口平顺的起伏呼吸,还有偶尔微风拂过吹动了他的衣角。/p 不知过了多久,东厢房的窗户突然亮了起来,姚光启知道,屋子内点起了灯,但窗纸上却没有映出人影。朱棣仍然没有出来。夜晚的凉意逐渐重了,姚光启甚至打了个冷颤,他忍不住来回踱步,让自己的身子暖和一点,他注意到,身旁的袁珙依旧一动不动。/p 又过了很久,朱棣终于出来了,他的脚步有些迟缓,但并不吃力,他显得有些疲惫,但并不萎靡。朱棣来到了院外,想要放肆的伸了一个懒腰,此时恰好姚光启的目光也投了过来,朱棣走到姚光启面前,笑呵呵的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随即点了点头。/p 姚光启不明比朱棣这一举动的含义,正想询问,就听里面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徒儿进来吧。”/p 袁珙终于动了,这是自姚光启从屋内出来后,两三个时辰的时间里,袁珙第一次动,虽然站了很久,但袁珙的脚步仍然显得那样有力。/p 袁珙在屋内并没有待很久,但没有很久其实是相对朱棣而言,相对姚光启而言,也已经算久了,因为袁珙在里面也呆了半个多时辰。/p 半个时辰后,袁珙出来了,他是笑着出来的。出来后他只说了句:“太晚了,先休息吧,明日再说。”/p 一旁的朱棣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袁珙也没说别的,姚光启觉得来到这里之后,所有人都突然神秘了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好奇心没有问。/p /p 54.试探

/p 袁珙没有带两人住在这个小院内,而是领着二人又回到了那座巍峨的道观,此时已将近半夜,袁珙敲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叫开门,一个道士揉着眼睛开了门,十分不情愿的说道:“谁呀这大半夜的?”伸头一看是袁珙,这道士立刻便恭敬了起来,低头见礼。/p 袁珙笑着说道:“我们今晚住这,让人明天早上给我们送饭。”说着便径直向道观内大摇大摆的走去。/p 这一夜,姚光启没有睡好,他的脑袋里一直在想事情,但都是胡乱的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集中精神想理出头绪,但实在是没有头绪,他想静下心来睡觉,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就这样,在翻来覆去的折腾中,姚光启熬到了天亮。/p 袁珙起的很早,天刚亮就过来了,笑呵呵的问姚光启:“睡的如何?”/p 由于一夜没睡着,姚光启眼睛里透着红血丝,他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疲倦。/p 袁珙显然睡的很好,精神很足,见到姚光启,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递给姚光启,并笑着说道:“这是给你的,拿着这笔银子下山去吧,不要回来找燕王了,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p 袁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奇怪的话,把姚光启说的呆住了。但他立刻就想明白了,这必然是那道士没相中自己。燕王在那道士的屋里呆了那么久,两人的对话肯定会提到自己的,而且那道士一定说了自己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好话。/p 朱棣仰慕那高人已久,定然是更信那高人的话,这才决定打发自己走,但朱棣又不好意思当面对自己说,便让袁珙出面打发了自己。这样一来,昨晚自己在那小院和屋里的遭遇,那道士摸了自己的头又连番的叹气,以及朱棣和袁珙出来后的情形,前后相互一印证,加上自己整晚都心神不宁一直觉得是哪里不对,这一下子都对上号了,原来是这样的。/p 想来也对,袁珙说他师傅一辈子只收了两个徒弟,连袁珙都只是挂名的弟子,可见其收徒是多么严格,自己的资质想来也没法入他的法眼。姚光启心情十分失落,原本对拜师学艺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学成绝世的本领报仇雪恨,但眼下,绝世高人肯定是跟自己无缘了,那斩天屠龙的本事也学不到了,报仇就只能靠自己了。/p 但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袁珙的意思可不止是拜师拜不成了,还包括让自己远离朱棣,想到这里,姚光启心中一颤,紧张的问道:“什么意思?不要回来找燕王是什么意思?”/p 袁珙叹了口气:“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我当时就想摸一摸的你的头骨,因为我看不透你的命格。但我师傅一生相人无数,从未失手,昨天见了你,又摸了你的头骨,师傅说你如果继续留在燕王身边,随时都有性命之危不测之险,而且活不到三十岁。师傅说,为了你好,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劝你远离燕王,远离官场那些是是非非,拿些钱财,游历江湖吧,做个逍遥快活的普通人吧。”/p 姚光启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袁珙绝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之前袁珙极力想把自己推荐给这位高人,绝不会在此事上骗自己,所以袁珙一说完,姚光启的心情更加低落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但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境况,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什么叫远离?做个普通人?”/p 袁珙深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呼了出来:“燕王已经下山了,这么跟你说吧,就算你留在燕王身边,也未必能助燕王成事,燕王得了我师傅的指点,又能收罗到英才辅佐,也不愁大事不成。”/p 此刻,姚光启的脑袋里非常的乱,按照袁珙的说法,对于朱棣而言,自己继续留在朱棣身边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但对自己来说,自己留下来不仅性命堪忧,朱棣也极可能不会重用自己,也是个进退维谷的局面。短短的一夜之间,事情居然出现这样大的转折,原本还是燕王座上宾的自己,如今竟成了可有可无的人。/p 此时的姚光启,不解、困惑、迷离、焦虑,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总之,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但就在这时,他想到了自己被冤屈的养父,还有被充军到大宁的慈祥的养母,想到他们,姚光启立刻又坚定了起来,自己不能放弃,必须要救出养母,要给养父报仇。想到这里,姚光启的神态再次坚定了起来,在他心里,坚强占据了上风,那些疑惑和气馁被压制了下去,他看着袁珙,用坚定有力的语气说道:“我意已决,就算没了燕王的支持,就算我孤身一人,这条路我也要走下去,那位高人虽然能断我的命格,但却断不了我的志气。”/p 袁珙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姚光启,他看了很久,与姚光启四目相对的看着,他从姚光启的目光中看到了真诚、坚定、决心和执着,他盯着姚光启的眼睛看,姚光启也盯着他看,两个人的目光都丝毫不曾躲闪。/p 过了很久,袁珙终于忍不住了,他仰天大笑:“我骗你的,我是试探你的,刚才我说的都是假的。”/p 姚光启又是一愣,他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如释重负,但又觉得袁珙的行为十分反常,但他没有说什么,他想等袁珙先解释。袁珙果然给出了解释:“我怕你信念不坚,才用了这么个法子,既然你决心已定,那就跟我走吧。但我要提醒你,你选了一条艰难的路,走下去要吃很多的苦,常人难以承受的苦。”/p 姚光启不解的看着袁珙,他不知道这袁珙又要搞什么名堂,但自从认识袁珙以来,这家伙一直给自己惊喜,自己也见惯了此人的奇怪言行,尤其跟着来到这山上以来,袁珙变得更加奇怪了,或者说,跟以前奇怪的袁珙也不一样了,所以姚光启虽然觉得意外,但却很快便适应了这意外,怀着一颗好奇心跟在袁珙身后。/p /p 55.拜师

/p 袁珙带着姚光启,再次来到了昨日那个小院。在距离院子很远的地方,姚光启就呆住了,因为他看见了生平未见的奇观,只见昨天那个道士正站在院子正中,而道士的四周如同雨后初晴一般,布满了五彩斑斓的光芒,而那些光芒如同水流一般在道士的前后左右流动,那道士一抬手一迈步,那光芒都紧紧的围在四周随着道士的身体而动。/p 袁珙一转头就看见了姚光启那如痴如醉的神态,笑着对姚光启说道:“师傅正在练功,怎么样,见识了吧。师傅这法力才真叫高深莫测呢,我那点道行,连师傅的皮毛都不及呢。”/p 姚光启真的看的呆了,他真的信了,这道士才真是世外高人,袁珙的本事就是在这学的,想必朱棣也是为此才惺惺念念的要结交这位高人,他兴奋的问道:“这是什么法术,好像神仙下凡啊。”/p “是五雷真法。”没等袁珙回答,那道士的声音就从悠远的天际传了过来,同时,道士四周的金光也都不见了,那道士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我这五雷真法,乃是道家最上乘的法术,修炼到极致,可以渡劫升天羽化成仙,你要不要学呀?”/p 姚光启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说,您愿意教我本事吗?”/p 那道士没有回答愿意或不愿意,但却以一种以问为答的方式回答了是:“不过要说学这五雷真法也要有些代价,必须是童男子,而且必须终身不近女色,不能娶妻生子,一旦近了女色,一身的法力立时尽废。你看我,空有一身的本事,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没法娶老婆,虽然说年轻时也没有女人愿意跟我,但我练的这个功夫,也不容许去找女人。哎,你要是觉得练五雷真法的代价太大,也可以跟我学武艺,学我这武艺是不用童子身的,而且我的武功也蛮高,怎么说呢,纵横江湖这些年,至今没有对手。”/p 这道士现在的状态和昨天在屋内见面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不仅话多的让姚光启有些不适应,而且语速极快,甚至还有点幽默,仅仅过了一晚上,转变如此之大,让姚光启有些意外,但这也好理解,但凡世外高人,或许都有些怪,这个道士是高人中的高人,应该也是怪人里的怪人了,想到这里,姚光启忍不住笑了,能跟这样的高人学本事,看来自己这次真的不虚此行。/p 道士见姚光启一味只是笑,却不回答,也笑了:“想没想好要学什么?”/p 姚光启往前迈了几步,来到道士跟前,很严肃的说道:“您的五雷真法和袁珙学的其他法术,虽然厉害,但终究不是经世治世之学,更不是治国平天下之学。您的武功虽然厉害,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那东西可以对付一两个人,也可以对付一两百个人,但不能对付千万人,更不能驾驭王侯将相和朝局官场。而我想学的,是屠龙术,是纵横天下的权谋之术,是治国平天下的大道。”/p 姚光启对于法术和武功的见解,并未触怒道士,他反而笑了,“你既入我门下,就是道家之人,学我道家之术,道家人为何要学王霸之道。”/p 姚光启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严肃:“因为我要拯救世人,要普度众生,要让所有人都吃饱饭,让人间不变成地狱”/p 对于姚光启的大话连篇,道士并不觉得惊讶,反而说道:“王霸之道,权谋之术,岂不也会死很多人?”/p 姚光启反驳道:“但如果君王无德,昏主当道,天下百姓不是要受更多的苦?遭更多的难?会死更多的人。用这王霸之道,铲奸除恶,扶保英主,创一个太平盛世,这才是大慈悲,大智慧。”/p 听完姚光启的话,道士似乎很满意,他笑了笑,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我没看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胸志量,不简单,不容易,看来我破这个例算是破对了。”/p 姚光启还没反应过来,袁珙则推了一把姚光启,乐呵呵的说道:“还不赶紧跪下磕头,拜师傅。”/p 姚光启这才明白,赶紧跪地,规规矩矩的磕头:“师傅在上,弟子……”/p 这道士将姚光启拉了起来,也是笑着说道:“我不讲究那些虚礼,尊师敬长应该敬在心里,而不是敬在嘴上和膝盖上,心中有师傅,比嗑一百个头都强,心里没师傅,嘴上说再多甜言蜜语,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p 道士拉着姚光启往正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为师我不谦虚,为师我的学问本事,说是学贯古今也不为过,但我教徒弟也因材施教,像你这样的资质,如果学跟珙儿一样学法术,就入了下乘,他资质平庸,而且性格开朗,学那个正适合他的性子,而你就适合学宇宙大道、天下之道。”/p 推开正堂的门,只见三清的神像立在正中,道士说道:“这就算拜师礼吧,为师道号卜算子,你拜过三清祖师,就算拜师完成了,就是我门下弟子了。”/p 姚光启赶紧跪下磕头拜三清。/p 拜完了三清,卜算子对姚光启说道:“今日是你入我门下第一天,想必你还有好多凡尘琐事没了断,这样,今明两天,你先去了结你的琐事,都办完了,再回到为师这里来。去吧,现在就去,让珙儿陪你去。”/p 姚光启有些犹豫了,“师傅,我在您这里学艺,燕王那里……”/p 卜算子胸有成竹的说道:“燕王那里我昨天已经说完了,他绝不会催促你。他上山来见我,就是为了让我助他一臂之力,他的疑难我虽现在帮不了,但你入了我门下,也算是为他排难解惑了,也算是间接帮他了,有事他自然会派人来找你,那时我也不会强留你在山上。朱棣那小子的事到不要紧,不过……”卜算子有些微妙的笑了一下:“听说山下还有个丫头在等你?”/p 姚光启脸红了:“她本来想跟着上山来的,我怕她误事,让她山下等着,如今我拜入师傅门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那姑娘说呢,没想好咋解释。”/p /p 56.暴怒的师傅

/p 姚光启原本很平常的一番话,没想到竟然惹得卜算子突然发起火来,这老道士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指着姚光启的鼻子大声说道:“说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让她等你就是了。”/p 姚光启被师傅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的呆住了,结巴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嘟囔了一句:“弟子觉得,既然拜了师门跟您出家修道……”/p 卜算子快步走上前,先是照着姚光启的后脑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我让你清醒清醒。”不过这一巴掌似乎打的还不解气,随即马上对着姚光启的屁股又是狠狠的一脚,而且这一脚力度还相当大,差点将姚光启踢倒在地,踢完了,卜算子还不解气,接着骂道:“你这傻帽、蠢货、笨蛋,你是我门下弟子,可谁说让你出家了,谁说拜了我就算出家了?谁说只有出家才能修道了?再说了,谁说道士就不能娶老婆?你是个木头桩子吗?有个婆娘稀罕你,你就别辜负了人家,不管你喜不喜欢她,先别让她跑了,别到老了也变成老光棍。”/p 这一脚把姚光启踹懵了,让他对师傅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但师傅这番话却把他说醒了,对呀,自己既没出家当道士,而且就算当道士也能讨老婆的。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考虑出家当道士不能娶老婆这种问题?姚光启也觉得奇怪,最近看陈月如,总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p 正当姚光启还在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哪成想卜算子又是一巴掌拍了过来,正好又拍在了姚光启的后脑勺上,老道士的语气还是那么愤怒:“就知道犯傻,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山去找那姑娘说清楚。”/p 姚光启揉着脑袋刚说了句:“可是……”/p “可是”的“是”字还没等说完,卜算子又是一脚踢过来,“还可是什么”,好在此时姚光启已经有所准备,勉勉强强算是躲了这一脚。/p “师傅您别急,我这就下山去,这就去解释清楚。”姚光启揉了揉还有些疼的后脑勺,咧着嘴说道。/p “解释个屁”卜算子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转头对袁珙说道:“别让他说了,好事都说坏了,你去说,你就跟那丫头说,这小子在我这接触不到其他女子,让那丫头放心好了,安心的等这小子学成下山。”说罢,卜算子转身就往屋内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真是一根筋,糟糠脑袋,傻瓜一个。”/p 就这样,在袁珙的陪同下,姚光启来到了山下,来到了还等在原地的朱棣的队伍面前。朱棣应该早就知道结果,很放松的在烤着一支野兔,见姚光启和袁珙下来,便放下野兔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伸出双手同时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然后双手用力的按在姚光启肩膀上,使劲压了压,姚光启从朱棣的眼神中,看到了满意和欣慰,另外他还能感受到希望和期许,这是从朱棣压着自己肩膀的手上感受到的,因为那双手传递给他肩膀的不止有力量,还有压力。姚光启明白,朱棣跟卜算子谈了很久,里面一定会谈及朱棣心中的宏图大志,而卜算子显然不愿意出山帮助朱棣,但却同意收自己为徒,传授自己本事,好让自己将来辅佐朱棣。/p 可是,卜算子收自己为徒,到底是因为自己有天分,还是因为朱棣的恳求呢?自己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的肩上,现在承载了朱棣更多的希望,自己学成与否,不仅关乎到自己报仇的目标,而且比之前更直接的关乎到了朱棣的抱负了。但此时,姚光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该让朱棣表表决心让他放心呢,还是该感谢他让自己有了这样一次机缘呢。/p “放心吧”朱棣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的养母,我回去就安排人把她接到北平来,她的一起生活你都不必担心,我一定让人照料好,你安心在这里就好。”/p 姚光启没想到朱棣会主动提及此事,因为姚光启本来想自己提出来的。这样一来,自己的后顾之忧真的没有了,朱棣言而有信,为自己解决最大的疑虑。/p 此时袁珙将朱棣请到了一边,然后趴在朱棣耳边嘀咕了一阵,朱棣马上笑了,回头对着所有人说道:“你们都走开,走远点,不让你们回来别回来。”然后,朱棣用很奇怪的语气喊了一句:“陈姑娘不用走,你留下就行。”说罢便带着袁珙转身走了。/p 转眼之间,姚光启的视线之内就只剩下陈月如一个人了。陈月如被刚才朱棣那一喊也弄的不好意思,但此刻其他人都走远了,陈月如便没了尴尬,只不过看见姚光启站在原地没动,她有些犹豫了,想上前问一句又不好意思主动上前。/p 这时,姚光启慢慢的向陈月如走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迈步向陈月如走去,好像脚在不由自主的向那边移动,但他走的很慢,而且他也不知道走过去要干什么。突然,陈月如迈开大步迎面走来,姚光启被吓了一跳,他又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p 陈月如鼓起勇气来到姚光启面前:“你拜师成功了?”/p 姚光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陈月如,随即低下了头。/p “这么说你以后就是道士了?那我”陈月如下面的话没说出口,卡在喉咙边上,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p 姚光启抬起头,眼神闪烁的说道:“我师傅说,我不算道士。”/p “什么”陈月如眼前一亮:“不算道士?”/p 姚光启点了点头,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师傅说,我拜了师,也不是道士,不出家一样可以修道,而且,就算是道士,也可以”后面的字,姚光启没说出口,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p 陈月如乐的差点跳起来,“那你不早说”,说着竟然摸了摸姚光启的光头,姚光启感觉被电到了一般,头皮麻酥酥的。/p /p 57.你侬我侬

/p 陈月如的动作柔和而缓慢,让姚光启感觉十分舒服,这种感觉让姚光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养母,她们摸自己光头的时候,姚光启就感觉十分舒服。但有一点是不同的,陈月如的手似乎有什么难以形容的魔力,摸起来让姚光启不自觉的心跳加速了许多。/p 站在现代医学和生理学的角度,心跳加速的直接后果,会导致血液流速加快,流经大脑的血液会在短时内剧增,进而导致大脑充血,很多心脑血管疾病突发导致意外,就是这么回事。/p 好在姚光启此刻的心跳加速没有导致脑溢血,但却足以导致他把之前想好的话,还有卜算子让他说的话忘的一干二净,结果就是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p 过了很久,陈月如才慢慢的撤回了手,轻轻的问了句:“你要在山上学好几年吗?”/p 姚光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师傅没说要学几年,总之我得一直留在这跟着师傅,直到师傅认为我可以下山为止。”/p “那……”陈月如顿了一下,红着脸问道:“你师傅收女弟子吗?”/p “啊?”这句话把姚光启问住了,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局面也就此僵住了。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相对,俱都无语,相视了很久。/p “要几年?”陈月如又轻轻问了一句。/p 姚光启还是没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当双方即将再次陷入沉寂的时候,远处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p “不必担心”发出声音的人虽然离的很远,但声音就如同在二人耳边发出一样,真切而不离散,让人听着那样舒服。/p 二人一起转头看去,只见袁珙和朱棣正朝这边走来,朱袁二人很快走到姚光启跟前,朱棣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但脸却是对着陈月如的:“以为你们几句话就说完了呢,没想到这么半天也没说明白。放心吧,我替你看着他,他在这山上没机会找姑娘,我也不会让他找别的姑娘。”/p 陈月如被朱棣说的瞬间红了脸:“还是王爷呢,说的这么不正经。”/p 陈月如的话,朱棣毫不介意,反而笑着说道:“你如果还不放心,就到我那里去。”/p “谁要到你那里去”陈月如有些不屑的说道。/p 此时袁珙笑着说了句:“我会定期回燕王那里,他在这里的情况,燕王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知道,而且他下山一定会回到燕王身边,你到燕王那里,知道的也快,见到的也快。”/p 没等袁珙说完,陈月如便说道:“我去北平也干不了啥呀。”/p 朱棣比刚才笑的更灿烂了:“我那里有位玲珑姑娘,像你一样聪明伶俐,也是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你去了,你们俩有个伴,她也一直想闯荡江湖,你们俩就一起去闯荡吧。”/p 陈月如转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姚光启:“那就这样吧,我去燕王那里会一会那个奇女子,你在这里要学好。”此刻她眼中已经隐隐擒着泪。/p 姚光启伸手接过那荷包,看了看荷包,又看了看陈月如,点了点头,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三个字:“你放心。”/p 就这样,在袁珙陪同下,在天黑之前,姚光启一路无话的回到了卜算子的小院里。/p “都交代好了?”卜算子一见面就劈头盖脸的问道。/p 姚光启点了点头,没说话。袁珙也跟着点了点头。/p 卜算子突然严肃了起来,用很严厉的语气说道:“你生来光头,看起来就像个和尚,这也省却了很多麻烦,你以后对外就说自己是和尚吧。”/p 姚光启再次懵了,这是什么师傅,自从自己认识了他之后,各种奇怪的事,如今又让自己自称是和尚,道士收了徒弟,却让徒弟自称是和尚:“师傅,弟子……”/p 卜算子摆了摆手:“你不明白是对的,为师我自有深意,为师收你为徒,只为传道授业,并不为了让你扬名立腕,也不需要你日后为师傅我争光添彩,更不需要你光大门楣,为师收你为徒,只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天下百姓而已。”/p 姚光启似懂非懂,其实更多的是不懂,但他并不着急问,卜算子身上有太多的怪事,自己有太多的疑惑,一时半刻自己是问不完也想不通的,但自己只要安心在这里,只要跟着师傅好好学,师傅的怪诞,师傅的深意,日后可以慢慢领会。所以姚光启没有说话,用力的点了点头。/p 话说另一头,朱棣带着一行人下山,路上,朱棣叫来了张玉,表情严肃的问道:“出京就藩那日,姚光启掩护你跑了,后来他被一个高人所救,那高人是不是你爹的人?”/p 张玉摇了摇头:“我跟我爹已经吵翻了,从来没捎信给他,他的人也没来跟我联系过,我估计他不知道我在这里。救启弟那人,估计不是我爹的人,而且按照启弟所说,救他的人以石子为暗器,打的又准又狠,这样的功夫,不是寻常人有的,我爹的手下,恐怕没这样的高手。”/p 朱棣点了点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说的没错,看来他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咱们不知道。”/p “好像确实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启弟”张玉点头肯定朱棣的说法。/p 朱棣看了一眼张玉,淡淡的说了句:“但愿是好事吧。”/p 张玉楞住了,他没太明白朱棣的话。但朱棣却没有楞,而是继续说道:“北平如今有三个卫,但指挥使都不是我的人,我打算把你和朱能他们几个都安插进去。”/p 张玉点头:“嗯,我听您的,启弟之前说了,把几个人分别安插到三个卫里,关键时刻,有咱们自己的人,能使上力。”/p 朱棣惊讶的看着张玉:“他什么时候说的?”/p “就是乘船来山东的时候,当时我们在船上没事,他偶尔会跟我说一些”张玉答道。/p 朱棣突然笑了笑,又自言自语的说道:“但愿他能学快点”。朱棣这句话不是平白无故说的,他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危险在向他靠近。事实也证明,朱棣的直觉是很准的,因为就在几天之后,危险就降临将到朱棣的头上。/p /p 58.波澜再起(一)

/p 就在朱棣正式离京的第三天,一封奏章就出现在了朱元璋的书案上。/p 看到这里,各位读者老爷们,是不是觉得这个套路很眼熟?作为熟读二十四史的你,作为精通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三国演义、西游记、插图版金瓶梅、玉蒲团的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p 不愧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无所不能的你,都说我的读者是玉树临风赛潘安一朵梨花压海棠、色艺双绝的大才子,果真是不错的。是的,你们没猜错,确实有人向朱棣发难了。/p 这封奏章就是弹劾朱棣的,而且弹劾的理由也是十分充分的,因为朱棣曾对锦衣卫的衙门进行过大规模的技术性破坏,直接导致了锦衣卫在相当长的一段无法正常办公,也就是说,朱棣不仅妨碍了有关部门执法,而且还殴打了辱骂执法人员,不仅直接造成了有关部门的瘫痪,而且还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形象。/p 总之,朱棣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藐视朝廷法度,与谋反无异,性质是严重的,影响是恶劣的,处罚是必须从严的。至于如何处置,套用后世那位伟大领袖的话:“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受胁迫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反正朱棣必须要受到严惩。严惩,首先要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庶民这么干了,早就被拉出去向天再砍五百次了,显然朱棣是不能被砍五百次头的。不过虽然不能跟庶民一样的严,但奏章的作者也在奏章的最后给出了相当严格的标准:贬为庶民,流放岭南,永不召回。/p 如果朱元璋采纳了这位上疏者的建议,朱棣立刻就会一无所有,而且从此会彻底结束自己的政治生涯。朱元璋看了这封奏章后,眉毛紧皱,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这种奏折,直接写一个字“阅”就扔到一边了,但这封奏折不行,因为这位上奏的人实在特殊,他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朱元璋这次不得不认真的对待了,如果处理不当或是批复有明显的漏洞,真的会有问题。/p 写奏章的这个人叫宋慎,他不是很有名,但要提他的爷爷,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这个大名鼎鼎的人叫宋濂。/p 这位宋濂,可以说是饱读诗书,其文章在大明可以说是冠绝一时,堪称是大明的文坛领袖。不要以为百~万\小!说很容易,在明代以前,书其实是比巴伯瑞、酷骑、挨骂石、哎呦喂还奢侈的奢侈品,能看的起书的家庭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是有钱的财主,普通的百姓是绝对买不起书的,比如这位明初的著名学者宋廉,他小时候就因为家里穷,买不起书,所以只能跟别人借书读,所以那时候的读书人是很值钱的,寒门子弟能成为文坛领袖,那更是神一样的存在。/p 这位宋老先生已经在一年前辞官回家养老了,但人虽走了,名头却在,门生故吏更是遍布朝野,很多京官外官,都是宋老先生的学生,宋老先生的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视,而这宋慎,虽然官位不高,只是个给事中,但由于他是宋老先生的长子长孙,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宋老先生的人脉关系,所以宋慎在朝野中威望很高。加之他弹劾朱棣的理由,实在是无可辩驳的,而且由于前一阵胡惟庸案牵连太广,朱元璋甚至自己其实已经招致朝臣们的集体反感,而这奏章一递上来,朝臣们都会在私底下看你怎么处理呢,对待大臣这么从严处置,那你对待儿子到底是从严还是从宽?/p 所以看完奏章的朱元璋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有些棘手了,宋慎的弹劾一旦真的处理不好,难保不会出现朝臣的集体反弹。无奈之下,朱元璋选择了沉默。/p 朱元璋的沉默,虽然没有况,而这种情况,也随着锦衣卫的报告,很快传入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p 这种情况就是民间舆论,没过几天,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就开始盛传朱棣的案子,而传的最广的,是一首民谣“功臣犯案,从重治罪,儿子有错,一笑而过,王法王家定,王子无王法”,当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蒋桓将这段民谣念给朱元璋听的时候,朱元璋勃然大怒,但怒过之后,他立即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表面是在讽刺自己执法标准不一:功臣有罪,不管证据确凿与否,一律从重治罪,儿子犯罪,竟然连基本的处罚都没有。但深知世道人心的朱元璋从童谣中实际上读出了两个层次的含义:第一层是王子目无王法居然逍遥法外,第二层是皇帝执公器却怀私心,法度不一,如此一来必然导致天下人心不服。第一层含义目标指向朱棣,第二层目标指向自己,但归根到底,这童谣在说自己。/p 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操纵民意民言?朱元璋立即秘密下令蒋桓全力暗中调查,但调查了好几天,什么都没调查出来,童谣还在传,百姓还在窃窃私语,街头巷尾还是充满了对自己的质疑。/p 而就当朱元璋还在为此事烦恼的时候,宋慎的第二封奏章递上来了,宋慎这封奏章很有意思,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街头流传最广的那首民谣录了下来,其余不着一字,这短短十几个字的奏章,力度堪比万言书,朱元璋看了之后,气的差点将奏章撕的粉碎,他狠狠的将奏章扔在地上,这还不解气,又狠狠的踩了两脚,但生气归生气,生气过后,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有所回应了。不仅是给朝臣们一个答复,也是给天下百姓一个答复。/p 所以,在反复权衡之后,朱元璋下令,召朱棣回京。/p 朱棣接到回京的圣旨的时候,已经是与姚光启分手的五天之后,此时他的藩王队伍已经出了山东,进入了北平都指挥使的管辖范畴,来到自己的地盘,朱棣没有欢喜,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欢喜,朱棣便被这道圣旨打乱了阵脚。/p /p 59.波澜再起(二)

/p 朱棣毫无准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怎么办?圣旨说的明白,自己当初硬闯锦衣卫衙门,罪名就是“罔顾法纪,阻滞有司循法”,这是个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罪名,但从情况来看,这分明是要弄大的意思,因为上次老爹雷声大雨点小的将自己关在府里闭门思过十几天,实际上是做了点表面文章装样子处置了自己,如今自己已经出京这么久了,又把这件事翻出来说事,这分明是有人又在暗地里搞鬼了。/p 该不该叫姚光启回来,在朱棣的眼中,这小子虽然是智囊中年纪最小的,但却是朱棣最托底的智囊,几次关键性的建议,都让朱棣转危为机,化被动为主动,但这次恐怕真的麻烦了。朱棣有些纠结了,叫他回来吧,他才刚拜师,会不会让那个怪道士反感?不叫回来吧,自己又一时拿不定主意,更何况自己必须回京,回京之后该如何应对呢?/p 思量了半天,朱棣决定先跟朱能他们商量一下。很快,朱能、张玉、玲珑便出现在了朱棣那辆又大又舒适的藩王座车上。/p 此时三个人已经知道圣旨的事,也都知道叫自己过来,一定是商议该如何应对的事,但上来之后,三人都没有说话。/p 朱棣扫了一圈,见三人都不说话,自己主动说道:“圣旨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现在的局面,本王到底该怎么办,谁有没有什么想法,眼下和将来都怎么应对。”/p 玲珑和张玉都没有开口,但朱能说话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云,未战而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所以无论我们怎样在这里谋划,其实都不是最佳的谋划,因为咱们虽然知道此事的起因,但却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细节和经过,如今我们远离京师不掌握真实的京中的情形,朝野的舆论,陛下的心思,我们全都不知道,一切只能靠猜。这就如同暗夜行路,我在明,敌在暗,我们的行踪全在敌人的掌握之中,但敌人的行踪我们却完全不知道,甚至我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所以……”/p 朱能故意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朱棣,也扫了一眼张玉和玲珑,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回到京城。”/p 朱棣一拍大腿,“对,回京,这就动身”朱能的一番话,他认为很有道理,他很认同。/p 但朱能此时又说:“我说的我们,不是王爷您,您需要率领大队人马,以正常速度回京,速度不妨慢些,这其实是掩人耳目的,而我们几人,要快马加鞭先期回京,打探朝野舆论,查清事件原委。”/p 朱棣果断说道:“本王这就让人给你们安排马”/p 朱能笑着摇头:“马不用安排,我们走驿传”/p 张玉眼前一亮:“好主意,朝廷的驿传,马匹又快又稳,沿途有人供应饭食和住宿,还安全,真不愧是研究兵法的人,你果然有法子。”/p 朱能微微一笑:“咱们两个先回京,看看情形,尽量搜集点消息,王爷您这边不须着急,也不必着急找光启回来。”/p 大明的驿传系统是高效的,朱能张玉二人一路通过驿传,每隔六十里一停,沿途不断的调换马匹,吃喝和睡觉也在经过的驿站解决,只用了三天,两个人就回到了京城。/p 两人进京后,也不回燕王府(燕王府里也只剩下几个留守的人了),直接来到了城内最大的酒楼之一,千宝楼,这千宝楼据说是巨富沈万三的产业,以“天下美酒,无所不有,天下奇珍,无所不包”而闻名,开业几年来,京内外的名士富商争相前往,眼下已成为京中有名的风华汇聚、显贵豪侠聚集之所,当然了,也是京中舆论和朝野风声流传最快最多的地方。/p 朱能二人刚站到酒楼大门外,就有侍者殷勤的迎上来,“二位,是饮酒还是耍两把,还是来乐呵乐呵”,耍两把就是赌钱,千宝楼的赌场和他的酒楼一样出名,朱能当然也知道乐呵乐呵是什么意思,千宝楼不光是酒楼赌场,他后面就是京城之中最大的妓院之一。/p 朱能笑着对小二说道:“我们兄弟就是来喝酒的,其他的不用了。”/p 小二笑呵呵的说了句“好嘞”,便引领二人往楼内走,进入酒楼后,小二还是乐呵呵的“二位是上楼上雅座,还是在一楼大堂?”/p 朱能道:“就在这一楼吧。”/p 二人坐下后,随便点了几个菜打发走了小二后,张玉低声说道:“这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咱们是不是来早了。”/p 朱能则无奈的笑了笑:“来这种地方打听消息,本来就是和撞大运差不多,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有用的消息,所以早来一会,听到消息的机会就大一分,咱们喝酒吃菜就是了。”/p 两人就跟普通酒客一样,在那里喝酒吃菜。到了晚饭时分,酒楼的客人逐渐增多,那些衣着华丽的富商,风度儒雅的士子,前前后后成群的进到酒楼,有的直接上到二楼雅座,有的则坐在一楼。朱能二人周围的酒桌都先后有了酒客。/p 这些酒客身份不同,喝酒聊的内容也不一样,有聊最近京城商市行市的,有聊收藏雅物的,还有聊市井八卦的,总之,话题也是天南海北的内容各异。/p 终于,朱能听到隔壁有一桌的酒客转移了话题,“最近朝中又有大动静了。”/p 这句话提醒了朱能,他立即集中精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桌上,那桌另一个人说道:“你说的燕王朱棣那事吧,我也知道些,你知道些什么内幕,说来听听。”/p 旁边的人说道:“我也听说了,这两天又有好多人上了奏折,都是弹劾燕王朱棣的,说他砸了锦衣卫,目无王法,说什么王子犯法庶民同罪”/p 有一个人说道:“我也听说了,光上书的御史就有七八个人,还有六部的几个郎中,动静越来越大了。”/p /p 60.波澜再起(三)

/p 一连三天,朱能和张玉都泡在千宝楼,虽然搜集到的消息杂乱而且说法不一,但朱能在反复分析之后,还是将事态梳理了一个大概。在与张玉仔细的商量过后,朱能进行了一系列的布置。/p 又过了五天,朱棣率领大队人马回到了京城,朱棣本想进宫探探口风,但随即被宫中的特使告知不许进宫,同时特使传旨,责令他立即回府,没有旨意不得离开王府半步,更不得与任何官员接触,朱棣犹豫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遵旨回府。/p 回到府中,朱棣第一时间叫来了朱能和张玉,朱能将这几日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分门别类的复述了一遍,并将自己的分析一并托出:“此次弹劾王爷的官员们虽然官位普遍不高,但多数是口碑甚佳的清流,他们做文章的理由也都一样,显然是事先有所谋划的,而且在暗中串联好了,如果我们应对之策不当,结果就绝非像现在这样囚禁那么简单了,后果恐有不忍言之事。”/p 其实根本不用朱能强调,从自己回京后皇上对自己的那些命令和特使对自己态度,朱棣就已经进一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看来此次的难关比以前更难过,他有些后悔没有带姚光启回来了:“可有办法吗?用不用叫他回来?”/p 朱能皱着眉摇了摇头:“我已经写了封信,将京中的情形说明了,前几天我秘密安排人将信送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是知道的,京内的情形我写的很详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他就可以接到信了。”说到这里,朱能停顿了一下:“至于解决对策,眼下倒是有一个,但只能暂时解燃煤之急,不能解决根本问题”/p “你的法子是什么?快说来听听”朱棣有些急不可耐的想听。/p 朱能将他的办法说了一遍,这是他两天来思来想去琢磨出来的,并且已经与张玉商量过了,在某些环节上两人甚至讨论过比较敏感的细节,说完办法后,朱能还不忘补充一句:“这法子不那么光明正大。如果姚光启那边过两日回信里有上上之策,自然就用他的法子,如果他那边没有回音,可以暂时用我的法子应应急。”/p 朱棣点头称赞道:“不错,是好计谋”。听了朱能办法,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不过他还是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考虑不了什么光明了,成大事不拘小节。你先按你的法子安排,他那师傅是个怪人,万一他那边有别的变故,我们也不至于太被动。”/p 宋季心情不太好,因为今日又被父亲骂了,理由还是跟以前一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p 不过宋季并不在乎,他已经被骂习惯了,他打算去散散心消遣一下,去趟来凤楼,恰好今日是来凤楼选花魁的日子,听说那里最近又来了几个新姑娘,宋季之所以敢今天去,是因为前两天他刚刚偷偷卖了家里一套宋版的古籍,得了八百两银子,有了这银子,够他今晚好好的逍遥逍遥了。/p 来凤楼并不是京城里最大的妓院,但却是最有名的之一,就是因为他有一样其他妓院没有的玩法,花魁大选,每个月的十五就是选花魁的日子,每到选花魁的日子,那些熟人老客就会齐聚来凤楼,争相给自己心仪相好的姑娘送花,一朵红花相当于一两银子或一贯宝钞,送花其实就是送银子,或者说其实就是争夺姑娘当晚的过夜权,因为给某位姑娘送花最多的客人就可以在那位姑娘房中留宿。/p 而所有姑娘中被送花最多的姑娘,就会被来凤楼挂为当月的头牌,所以每当快到选花魁的日子,姑娘们都会尽量联络之前相熟的客人,尽量捧自己做花魁。/p 宋季进入来凤楼,直接往正中间的中庭走去,来凤楼中庭有一个五步高的台子,花魁大选时姑娘们会先后出现在台子上,由台下的客人们竞价。/p 宋季到的时候花魁大选即将开始,台子下面已经站满了客人,这一日的来凤楼是客人最多的,京城中大小的富商,来京中办事游览的各路财主,京中王公勋贵的子弟,当然了还有那些化了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某些高官,都是来凤楼姑娘们最爱的金主。/p 宋季刚在台子下面站住,就听后面有人大声叫道:“闪开,都给我闪开。”一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红脸汉子拔开人群挤了过来,从他上身那件薄薄的细布外罩来看,此人应该是个富商或是财主,宋季之所以这样断定,是因为皇帝朱元璋曾下过一道奇怪的禁令:禁止商人穿丝绸,所以富商们一般都会将丝绸衣服穿在里面,外面套一层薄薄的细布外套。/p 这红脸财主显然是喝了不少酒,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走路也踉踉跄跄的,但这人力气不小,两旁的人都被他轻易的分开了,宋季本能的向侧面一闪想要躲开这人,哪想到往后一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退后时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人,后面的人骂了一句:“瞎吗,滚开”,随即宋季的后背上被狠狠的推了一把,这一推,宋季站立不稳,反而被推到红脸汉子面前,正好跟红脸财主撞了个满怀,这财主怒骂:“你他娘的找打”说着举拳便要打宋季。来凤楼的老鸨和龟公见情形不妙,赶紧围拢上来,劝和的劝和,陪笑的陪笑,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两人分开。/p 经过这一番折腾,花魁大选也推迟了好一会才开始。此时宋季被龟公请到一个角落,气的够呛的宋季,也过了好一阵子心情才平复下来。/p 花魁大选开始,选花魁的规矩,是每轮同时上四个姑娘,老鸨依次介绍每个姑娘,客人可以给台上的任何一个姑娘送花,这时下面的客人可以放心喊价送花,就算没有争到姑娘的客人其实也是不用担心的,因为来凤楼规矩,只收出价最高客人的红花,那些被人压价压下去的客人,其实并不需要掏钱,这样输的客人就可以把银子都用在其他姑娘的红花竞价上了。/p /p 61.波澜再起(四)

/p 前两轮上来的姑娘都姿色平平,不管老鸨多么卖力的推荐,但价格喊的始终不高。到了第三轮,从后台走出了一个黄衣女子,这女子样貌艳丽,媚态诱人,走路也十分风骚,一上台立即在台下引起轰动,老鸨一见这情形,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立即提高了嗓门对下面喊道:“这位姑娘,常来的熟客都认识吧,是思笑姑娘,脸蛋漂亮就不说了,哎呦,这功夫,找过她的客人谁不知道?这小嘴,这舌头,把你那话往嘴里这么一含,一吞一吐,真是欲仙欲死啊,连神仙都受不了。这两个月思笑姑娘都是榜眼探花,每次都是差一点就得了状元花魁,你们今晚多捧捧场,把我们姑娘捧成状元花魁,思笑姑娘不会让你白出钱的,保你们今晚舒服死。”/p 没等老鸨说完,下面已经有人开始喊价了:“我出二百红花”,老鸨一听有人张嘴就是二百,立刻喜笑颜开,这起步价已经比刚才喊的最高价都要高了。但随即她更高兴,因为下面很快就有客人三百、三百五、四百的出价,转眼之间,价格就被一路喊到了五百。/p 这思笑的名头宋季早有耳闻,此时他一时兴起,张口便喊“五百”。/p 哪想到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高喊“六百”,此人居然一次就提高了一百两,真是阔气。宋季回身一看,喊价的正是刚才要打自己的那个红脸财主,这财主此时也正看着自己,他显得很是得意,眼睛里充满了挑衅,宋季被这红脸财主刺激的血往上涌,一激动便高喊七百,哪想到那财主似乎在跟宋季较劲,毫不犹豫的马上喊到八百,宋季刚要接着往上叫,但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又强压着怒火没有冲动。/p 花魁大选持续火热的进行着,姑娘一轮又一轮的走上台,一连几轮,那财主跟宋季较上了劲,而且显然这人又非常有钱,只要宋季出价捧的姑娘,那红脸财主都会抬价来抢,所以宋季始终没有抢到一个姑娘。/p 这时台下的客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抢到姑娘的客人们都急不可耐找自己的姑娘快活去了,而台下算上宋季,也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到了这一轮,又出来一个姿色不错的姑娘,老鸨介绍,这姑娘叫玉莲。一直心有不甘的宋季上来就喊出了五百的高价,那红脸财主果然跟着喊了,而且还是比宋季高出一百,宋季刚想接着喊,就听身后有人喊“一千”。/p 宋季回头一看,喊价的竟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宋季看到此人时,这人也朝着宋季微微点头示意。/p 宋季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哪想到这人突然拦住宋季,笑着说道:“宋兄要去哪里,如不弃,可愿与小弟饮酒一叙?”/p 宋季打量了一下,这人中等身材,面容白皙,气度雅致沉稳,让人一见就有亲近之感,宋季觉得此人不像有恶意,便点头答应。/p 两人随即一起来到玉莲的房间,这人说道:“姑娘让人准备一桌八珍席面,两壶好酒,我要与宋兄一醉方休。”/p 宋季疑惑的问道:“阁下认得我?”/p “当然认得”这人显得很是高兴,“天下谁人不识君,宋氏一门乃书香世家,令祖父宋濂那可是读书人的领袖,令尊宋慎那也天下人仰慕的清流领袖,不过在下虽然仰慕,但一直无缘结交,今日有幸在此地相遇,这不是你我兄弟的缘分吗?”/p 很快,酒菜便布置好了,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聊之下,宋季终于知道,此人叫伊粹梓,老家徽州翕县,伊家在当地经营不少生意,是当地的富商大户,但伊粹梓的父亲有个心结,总是觉得商人为四民之末,一心希望儿子能读书做官,也好光宗耀祖,但伊粹梓从小便不是读书的料,进了学校仍旧毫无长进,县学的选拔次次都选拔不上,更别指望参加科举了,此次伊父是托了熟人花了重金打点,想让伊粹梓进京讨个一官半职,可是伊粹梓刚进京,伊家请托办事那人便没了踪影,伊粹梓听说那人牵扯到胡惟庸谋反案,卷钱跑了,总之,伊粹梓的官是泡汤了,可是之前伊家花的钱也打了水漂,伊粹梓无颜回家见父母,便在京城游逛。/p 听完伊粹梓的遭遇,宋季很是同情,他此时也喝的面红耳赤,借着酒劲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弟弟你的事就是为兄的事,家父与国子监祭酒甚为相熟,改日家父去打个招呼,让兄弟你先去弄个监生的出身,等过阵子荐举和铨选的时候,再想法子把你荐出来,这官不就做成了吗!”/p 伊粹梓一听宋季这么说,赶紧起身要拜谢,宋季一把拉住,醉醺醺的说道:“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为兄一见你就觉得亲近,咱们有缘,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p 伊粹梓还是千恩万谢,两人又是你来我往的一通豪饮,过了几轮,伊粹梓起身,笑着说道:“小弟先走一步,兄长放心在此休息便是,这里的账目小弟已经结清了。”/p 宋季一听,也站起身略推辞了两句,见伊粹梓真的退了出门,这才笑着回身,急吼吼的解开了扣子。/p 此后的三天,宋季跟伊粹梓的关系迅速升温,两人一同去酒楼,泡浴场,逛戏楼,逛妓院,一天到晚都形影不离,当然了,这所有的花销,都是伊粹梓掏的腰包。第四天中午,两人从来凤楼再次出来,宋季有些饿,突然想吃抱烧肉,可是走了几步却发现伊粹梓没有跟上来,回身一看,伊粹梓还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脸色也很难看。/p 宋季走回来笑着开玩笑:“怎么,昨晚被玉莲榨的精干?走不动了?”/p 伊粹梓看着宋季冷笑道:“前几日哥哥不是说要带小弟去见令尊吗?不是要将弟弟荐到国子监去吗?这都三天了,哥哥今日可有时间带我去见令尊宋大人?”/p /p 62.波澜再起(五)

/p 宋季被伊粹梓的话问的满脸通红,是啊,自己当晚确实答应了人家的,而且这两天自己花天酒地,都是伊粹梓在花钱,如果推辞不承认,实在也说不过去,想了想只有硬着头皮说道:“那就今晚跟我回府吧,我给你引荐家父。”/p 伊粹梓一听,立即喜笑颜开,拉着宋季的手说道:“走,咱们吃抱烧肉去。”/p 傍晚,伊粹梓跟着宋季来到了宋府,这府邸是一座三进三开间的宅子,是前几年朱元璋赏给宋濂的,宋濂致休回乡,身为长房长孙的宋慎顺理成章成了宅子的主人。/p 两人刚进到院中,就听后院有人喊道:“他娘的,好你个家贼,宋家好心收留你,你吃宋家的喝宋家的,还他娘的偷东西,给我绑起来送官。”/p 循着声音,宋季和伊粹梓快步来到后院,只见管家和两个家人正死命的按着一个人,虽然这人在不停的挣扎,但已经被粗绳子绑起来了。/p 宋季指着地上的人问道:“怎么回事?”/p 管家答道:“这小子叫陈火,前几天咱们见他倒在咱家门前,原以为他是逃荒出来的难民,觉得他可怜,将他救了回来,给他吃喝,没想到这厮居然是个贼。”/p 宋季很认真的听着管家的话,但他没注意自己身后的伊粹梓突然冲到陈火跟前,拉着陈火的衣领子大声喊道:“好啊,你居然躲到这来了,我的钱呢,把钱给我吐出来。”/p 事发突然,宋季一愣,赶紧上前问道:“兄弟怎么回事?”/p 伊粹梓看起来非常的生气,拉着陈火衣领子的手一点都不放松,恶狠狠的说道:“宋兄,这王八蛋不姓陈,真名叫胡非为,据说是胡惟庸的本家亲戚,我就是把钱给了他,本指望他能给我弄个一官半职的,哪想到胡惟庸坏了事倒了台,他也不见踪影,我在京城找了他好久了。”/p 宋季一听,刚开始还笑着说:“这回好了,你的钱有着落了……”可是刚说完这句话,他马上觉得不对,胡惟庸的本家,那不就是逆贼同党吗?藏在我们宋家,而且已经好几天了,这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p 想到这里,宋季赶紧将伊粹梓拉到一旁,小声说到:“兄弟,你确定他叫胡非为,是胡惟庸的同党?”/p 伊粹梓还是气鼓鼓的,大声说道:“错不了!这姓胡的化成灰我都认得,我家给了他…”/p 还没等伊粹梓说完,宋季便将伊粹梓的嘴捂住了,小声说道:“兄弟,千万不能声张,窝藏反贼是要抄家灭门的。”/p “怕什么,你们只是好心收留他,跟他没关系。”伊粹梓满不在乎的说道。/p 宋季皱着眉说:“哪有那么容易就解释明白。”随后宋季回到后院,千叮咛万嘱咐的跟家人详细交代了一下,尤其让下人们不许跟任何人说陈火的相关事,正交代时,就听前院有人喊“老爷回来了。”/p 宋季赶紧来到前院,也来不及给父亲见礼,就拉着父亲往屋内走,宋慎是个道学先生,向来讲究纲常尊卑有序,推崇举止言行循礼有度,见宋季如此没规矩,不禁大骂:“畜生,又去哪里惹祸了,三天不见,回来就没规矩。”/p 宋季拉着父亲进屋,将门紧关,紧张的说道:“大事不好,咱家出事了。”/p 宋慎又骂道:“你不出去游手好闲惹祸,咱家就没事。”/p 宋季赶紧将管家收留陈火、伊粹梓认出陈火的真实身份是胡非为,详细的说了一遍,末尾说道:“这人藏在咱们家,是个祸害,应该尽快处理掉,儿子觉得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他。”/p 宋慎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犹豫了一下说道:“怎么神不知,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鬼能不觉?你那个朋友不就知道原委吗?家里人现在不都知道了吗?兴许过不了多久,锦衣卫也会知道了。”/p “我那朋友好说,只要给他点好处,他就不会乱说。”宋季胸有成竹的说道,随即便将伊粹梓进京的目的说了出来,“我已经答应他,只要他不出去乱说,父亲您就推荐他去国子监,以后他就有机会选出来做官。”/p “让他去国子监容易,”宋慎抬头看着屋顶,似乎在自言自语:“但谁也说不准这些下人谁将来会说出去,也不敢保证你这朋友将来会不会乱说。而且咱们杀了这个胡非为容易,就算将来硬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杀人的事也很难瞒得住,得想个万全的法子。”/p 过了很久,宋慎低声说道:“你先出去安抚一下你那个朋友,然后带那个姓胡的进来,我会一会他。”/p 很快,胡非为便被带到了房内。宋季将胡非为带进屋内之后,对着胡非为狠狠的推了一把,宋慎见状,立刻沉下脸来,呵斥道:“放肆,怎么对陈先生如此无礼?还不给陈先生松绑?”/p 宋季刚要解释此人不姓陈,见父亲一个劲对自己使眼色,便没有说话,同时不情愿的将绳子解了下来,随后扭扭捏捏的退到了门口,在出门之前,宋季还充满疑惑的看了看父亲和胡非为。/p 宋季刚出去,宋慎便笑呵呵的来到胡非为面前,十分亲密的拉着胡非为的手,热络的说道:“犬子和家人们不懂事,没规矩,让陈先生受委屈了,在下在这里替他们赔罪了。”/p 胡非为盯着宋慎看了看,随即冷笑着说:“宋大人真不愧是世宦之家,官场老手,只陈先生三个字,就将眼下这天大的危机化解于无形。”/p 宋慎一愣,心想此人真不简单,只一句话便点破了自己的盘算。只听胡非为接着说道:“不承认我是胡非为,就是不想跟胡惟庸的案子扯上关系,想以此避祸。将来就算是有司衙门抓住了我,进而查到你们宋家的头上,你也可以解释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我是逃荒出来的,家人们也不过是出于怜悯救了我,你们根本没有窝藏逆党。我说的没错吧?”/p /p 63.波澜再起(六)

/p 这胡非为的头脑真是不简单,宋慎心里越来越有些紧张了,他的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我本来是可以杀了你的。”/p “你不会的,更不敢。”胡非为第一时间否定了宋慎:“想杀我,你就不会见我了,见了我再杀我,摆明了是杀人灭口,以后你再想解释都解释不清了。况且你全府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我的事,那个姓伊的更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想掩饰都掩不过去了,你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灭口吧。而且你是知道锦衣卫手段的,说不准今天的事,明天皇上就知道了。”/p 宋慎真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胡非为,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只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谈判,而且主动权现在已经掌握在对方手中了:“既然你想的如此透彻,那咱们不妨明说,你到底要怎样?”/p 胡非为笑了,他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到屋子正中的坐北朝南的主人位太师椅前,不紧不慢的弯腰低头伸手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尘,然后慢慢的坐了下去,随即翘起二郎腿,这一切动作之后,他又抬头对着宋慎得意的笑了笑,用很轻柔缓慢的语气说道:“宋大人请坐,咱们坐下聊。”/p 面对胡非为的反客为主,宋慎虽然生气,但却不得不强压怒火,悻悻的坐到客位上了。见宋慎板着脸坐下,胡非为笑的更放肆了:“现在不是我要怎样的问题,是宋大人你,你想让我怎样?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化解宋家眼下的危机,相信您已经想好了。”/p 宋慎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这胡非为的心机越来越让他害怕,自己想到的都被这人料中了,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敞开了说:“我的想法很简单,您尽快离开我府上,而且是以姓陈的难民身份离开,当然了,我的家人可能多少会对您有些言语上不敬,这样将来就算有事,我们也解释的通。”/p 胡非为撇了撇嘴说道:“那认出我那个年轻人你打算怎么封口?”/p “这就不劳胡先生费心了,犬子与其关系莫拟,这是我的家事。”宋慎板着脸有些不耐烦。/p 胡非为还在笑:“那我要是走了之后,一不小心被锦衣卫或是其他衙门抓到了,禁不住酷刑,供出宋家可怎么好?”/p 宋慎重重的说道:“你要怎样才肯跟我们宋家撇清关系?”/p 胡非为还是笑:“很简单,只要我躲起来,这辈子衣食无忧,能做个富翁,我就谁的麻烦都不会找,我就会安安稳稳的享我的福,绝不连累任何人。”/p “无非是要钱嘛。你要多少?”宋慎想也不想的问道。/p 胡非为伸出五根手指,对宋慎晃了晃。/p 宋慎皱了皱眉:“张口就是五百两,在下这个位子,一年的俸禄才多少你是知道的。”不过当宋慎看到胡非为的手还在晃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对方在狮子大张口,他眯着眼睛盯着胡非为:“你不会是要五千吧,就算是我把这个宅子卖了恐怕也凑不上这个数。”/p 胡非为还是没有说话,张开五指的手还扬在空中没动。/p “五万?”这个数将宋慎吓到了,他感觉脖子后面有股很大的冷风。/p 胡非为点头的同时收回了手:“有了这五万,我立即动身去北边,找个人少的地方,雇人开他几千亩慌地,安心做我的土财主。”/p 宋慎拍案而起,他实在忍无可忍:“没钱,你尽管去投案好了,大不了一起死。”/p 胡非为不动声色的说:“我死不要紧,我一条贱命不值钱,可是宋大人你前程似锦的,又是这一大家子,跟我同归于尽划不来吧。”/p 宋慎强压怒火逼自己冷静下来,态度稍微缓和了些:“可你要的也太多了,我就是倾家荡产也给不起你。”/p 胡非为又笑了:“你给不起,让那个姓伊的给,他们家买卖做的大,是当地有名的大户,这回他来京城,就是买来的官了,你只要给他弄个官当当,他们家一定愿意拿这五万。”/p 宋慎有些犹豫了,这确实是个法子,但这么一来,自己虽然摆脱了胡非为,却和那姓伊的绑在了一起,等于下一条海贼船,又跳上了另一艘海盗船。/p 宋慎正犹豫不决之时,胡非为又说道:“宋大人一定自诩清流领袖,不屑于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和宋大人的前程相比,这点交易不算什么吧。我料想你担心的是让把柄落入此人之手,日后后患无穷吧。但这种事你们这些读书人就不如我看的透了。他给了您这五万的巨款,就等于是花钱买来的官,他敢出去说自己的官是买来的?他不要命了?更何况他既入了您宋大人门下,将来也不敢出去乱说吧,他还指望您去提拔来不停的升官呢。”/p 宋慎觉得胡非为的话非常有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推门叫来宋季:“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管,记住,他姓陈,是咱家救的难民。还有,把你那朋友叫来。”/p 片刻之后,当伊粹梓见到宋慎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和颜悦色的邻家大叔:“来,这边坐。”/p 伊粹梓刚坐下,宋慎便乐呵呵的说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年轻人,有上进心,进京谋个官职是好事,这事我都替你谋划好了,这两天我就去找国子监的老刘,让他给你补个监生的出身,下个月就有选拔,再让你排到前面,这样最快你明年就能选出来了。”/p 伊粹梓听着宋慎的安排,赶紧起身拜谢:“宋大人如此关照,真是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此事若成,日后必有重谢。”/p 听着伊粹梓的话,宋慎的表情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微妙变化:“既然你主动提到了,那我也不好推辞,其实这个谢嘛,也不必等到日后,你们伊家可以先谢。”/p 伊粹梓听懂了宋慎的话:“我这里还有三千两银子,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尽数送到府上来。”/p /p 64.波澜再起(七)

/p 宋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既然你与宋季是莫逆之交,有些事我也不必瞒着你,你也认出来了,那个姓陈的其实真名胡非为,是胡惟庸的同谋逆党,更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我们家原本是出于怜悯之心才救了他的,可是他如今威胁我,如果我宋家不给他五万银子,就去衙门告发我,罪名就是我窝藏逆党,如果他真这么干了,那我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p 伊粹梓一听吓了一跳:“什么?五万,他这不是耍无赖讹诈吗!这王八蛋,大人你堂堂正正,不必害怕这等小人,我给您作证,这官司尽管跟他打好了。”/p 宋慎显得十分为难:“你不了解如今的情势,眼下但凡是跟胡惟庸沾边的,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曾经立过多大的功,不管是真参与了谋反,还是无辜受牵连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对皇上来说,是不是真参与了谋反不重要,能清洗这些功勋老臣才是真正目的,所以我要是被这姓胡的告发,恐怕也不会有解释的机会,下场肯定一定是抄家灭门。”/p 伊粹梓听完了:“您的意思是,要躲过这一劫,必须给他钱?”/p 宋慎点了点头。/p “我伊家愿意出钱两万贯,帮宋大人度过这个难关。”伊粹梓拍着胸脯说道。/p “那另外的三万我没地方弄去。”宋慎表情有些尴尬了,这伊粹梓有些不上道,居然不肯全出。/p “您的意思是,五万都让我出?”伊粹梓显得有些激动:“大人,五万可是一笔巨款啊!”/p 宋慎故作同情的点了点头。/p 伊粹梓犹豫了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也开出了一个条件:“至少要六品官。”/p “什么?六品?”宋慎反过来也被伊粹梓的条件吓的够呛。/p 伊粹梓点头:“对,六品,五万的数额实在太过巨大,小侄给家里去信索要这么多钱,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家父断然不会出这笔钱。”/p 宋慎一听也觉得有理,便犹豫着点头答应,哪想伊粹梓还有别的要求:“请宋大人再亲手写份借据,在下要把借据一起送回老家,小侄我之前花钱有些大手大脚,经常跟家里要钱,家里已经不太相信我了。我如果只是去信索要这笔钱,家父怕我胡乱花钱,未必会给我这笔钱。但如果给他看了借据,家父会相信的。”/p 宋慎觉得有理,点头答应。伊粹梓接着说道:“借据这样写,六品官伊粹梓家业艰难,经宋季做保,宋慎向其出借大明宝钞五万贯,十五日后六品官伊粹梓全部奉还。”/p 宋慎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写,但仔细一想,这才想明白此中深意,自己兑现了六品官的承诺,钱才能到手,如果自己没办成六品官,那就没有六品官伊粹梓这个人了,人家也就不用给钱了,果然不愧是买卖人,算计的真够仔细的。/p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宋慎就出门了,他没有去衙门,而是直接去了国子监祭酒刘慎独的家里,宋慎在刘慎独的书房里待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回到自己府中,回府后宋慎第一时间叫来了伊粹梓,见面就问道:“怎么样,信寄了吗?”/p 伊粹梓笑着摸了摸怀里,“信已写好,随时可以与借据一同寄回,但不知宋大人答应的事,办的怎么样了。”/p 宋慎看了看伊粹梓,他突然有哪里好像不对,觉得自己答应伊粹梓六品官是个错误,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缓了口气说道:“过几天刘慎独会给你补个国子监的助教,品轶是从六品,够你回家光耀门楣了。”/p 伊粹梓一听这话,马上拍手笑道:“我这就把信寄走。”/p 这两日朱元璋有些烦,之前朝野对胡惟庸一案牵连过广过多有了很多的怨气,为了不使这些怨气伤及自己的权威,朱大老板使用了人类进化史上最常用也是最本能的办法~甩锅,下昭斥责了锦衣卫,将胡案扩大的黑锅都扣在锦衣卫的头上,并将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抓了起来,本以为砍了毛骧的头,再让锦衣卫收敛一段时日,朝野的怨气就会逐渐平息了,但自打毛骧被抓,锦衣卫被责令低调之后,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朱元璋掌握朝野秘密及舆论风向的渠道没有了。/p 这是一辈子都在掌控一切的朱重八不能接受的,这让朱老板重新意识到,要想掌握朝臣们的秘密,要想彻底的控制朝局,还是必须依赖锦衣卫的,他现在已经离不开锦衣卫了。/p 想立即就让锦衣卫像从前一样办事吧,还是有顾虑的,因为自己不久前刚刚杀掉了一位锦衣卫指挥使,又晓喻天下斥责锦衣卫挟权自重,如今自己言犹在耳,没过多久就重新重用锦衣卫,这很有点打自己脸的嫌疑,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纵横戎马一生向来都杀伐决断从不犹豫的朱老板,竟然反复纠结了很久。/p 就在朱老板犹疑不定之际,这一天,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蒋浣送来了一份密报,看完这密报后,朱元璋气的将密报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完还不解气,他走上前,看了眼地上的密报,咬牙切齿的又使劲跺了几脚。随即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密报发愣,一般在这种情形下,一旁伺候的宫人们是不敢上前劝解和收拾奏章的,因为历来都是谁上去谁倒霉。/p 他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怒火从他的眼睛喷涌而出,他的手在抖,他试图抓一把刀,他恨不能亲手将此人千刀万剐。/p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低级宫人颤颤巍巍的虾着腰走了进来,来到朱元璋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捏着嗓子禀报:太子殿外求见。/p 朱元璋没好气的低声道:“捡起来,让他进来。”/p 朱标四平八稳的迈步进殿,朱标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进殿之后,不急着向前,而是在殿门口便下跪行礼,“臣朱标参见陛下。”这又是朱标的一个特点,只要在稍微正式点的场合,朱标都是自称“臣”而不是“儿臣”,其恭谨小心与其师太子少傅宋濂如出一辙,更是一向深得朱元璋的赞许。/p /p 65.波澜再起(八)

/p 不过今日似乎与往常不同,朱标行礼后朱元璋没有像往日一样让他起身,朱标翻眼皮偷偷看了一眼,朱元璋正在伏案低头写字,难道是太认真了没听清自己的话?所以朱标略抬高了嗓音喊道:“臣朱标…”/p “起来吧,朕的耳朵还没聋呢!”朱元璋仍旧低着头冷冷地说道。/p 朱标听着朱元璋的语气不善,起身后恭敬的来到朱元璋跟前,躬身站着没有贸然说话。/p 朱元璋抬头看了看朱标,不动声色的说道:“朕这里有两份奏章,你看一看。”说着敲了敲桌角。/p 朱标在桌角拿起两份奏章,先翻开了第一份,这是一份报告苏浙淮东大旱灾情的奏章,当地府道联名上奏,请求减免当地百姓的赋税。/p 朱标看完,慢慢的合上了奏章,朱元璋也恰好放下笔,“说说吧,朕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p 朱标正色说道:“父皇以天下百姓为念,每遇灾荒,必减免受灾百姓的赋税,去岁山东和北平大旱,您免了两省百姓两年的赋税,尤恐其他省份灾情未能尽数上报,还责令中书省督促各布政使司衙门查访民生,勿使一地百姓因天灾而流离失所。臣以为,循此例,可减免奏章中提到的州县百姓一年的赋税。”/p 朱元璋看了看朱标,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表情平和了很多,语气也变得平缓了:“这些地方,大多是当年张士诚那贼的地盘,朕与张士诚连年大战,这些地方给张士诚供饷颇多,而且朕亲率数万大军围住张贼的时候,这些百姓不仅不响应朕的王师,还给张贼密送情报,朕大军攻城时,百姓居然还协助张贼守城,这还不算,当地百姓至今还念张贼的好,不仅有人暗中给张贼修庙建祠,当地人至今还叫他什么张王,更可恶的是,锦衣卫曾多次上报,那里有人暗中组会结党,搜罗寻找什么张王破城时未死的幼子,他们组建的那个会叫什么承恩会,直娘贼。以后逢灾,天下各地皆可酌情减免田税,苏浙淮东一律不免。”/p 朱元璋对这几处地方的百姓一直有怨气,朱标是知道的,所以一直以来,这些地方的赋税在全国都是最高的,朱元璋一直不肯减免。但今日谈到此事,身为皇帝的朱元璋竟然骂了句娘,朱标听的目瞪口呆,看来这口恶气在他心中始终都没消,不过仔细想来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年父亲曾与张士诚血战多年,很多战事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而且他深知父亲的脾气是睚眦必报的。/p 想到这里,朱标不再力争,而是软化了态度:“这些刁民丝毫不体会父皇的苦心,他们若能与朝廷与父皇同心同德,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p 见朱元璋没有说话,朱标接着往下看第二封奏章,可是这一看不要紧,刚看了开头,额头就直冒冷汗,看到第一页的末尾,朱标发现一个奇怪的印记,仔细辨认之下,才确认这就是鞋印,奏章上有鞋印,这是谁留下来的可想而知,朱元璋看奏章时多么愤怒也就不难想象了,此刻朱标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他忍不住偷瞄朱元璋,只见朱元璋神态自若的伏案奋笔疾书,全身只有手臂和那支朱笔在动。/p 朱标低头接着看,短短的几页纸看的这位太子紧张极了,看完之后,他战战兢兢的双手托着两份奏章,低头向前迈了半步,恭敬的将两份奏章放在朱元璋身旁,此时的朱元璋还是没说话,但朱元璋越是这样不动声色,朱标就越是害怕,他试探着问道:“父皇,此事…”/p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呀?”朱元璋很平静的问道。/p 朱标小心翼翼的说道:“此事该当移交有司衙门,查明审谳,确如此中所言,宋慎枉顾国法纲纪,当从重治罪,以儆效尤。”/p 朱元璋突然猛拍桌案,愤怒的喊道:“可恶,书都读狗肚子里了,这点聪明都用到这了,那后面的借据你看了吗?这借据写的真是滴水不露啊,六品官伊粹梓向他宋慎借钱,真亏他想的出来,如果他给人家把六品官位弄到手了,人家就是六品官伊粹梓了,就得还他钱了,如果没办成六品官,那人就只是伊粹梓,不是六品官伊粹梓,这钱也就不用给了,高,真高,实在是高啊!朕怎么从前就没发现他们宋家还有这等人才。”/p 朱标心里一边害怕,一边暗自庆幸,他今日来的目的本是想举荐两个人做东宫属官的,而这两个人恰恰都是宋慎推荐的,还好自己没说出来,如果真说了,今日自己就有口莫辩了。/p 此刻他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附和道:“此等不法之举,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读书人的败类。”/p 作者的题外话:去国子监做个监生,其实是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尤其是在洪武一朝,因为在明初洪武年间,科举还没有形成固定机制,当时的朝廷选拔官员,很大比例是从监生中选拔的,到了永乐朝,科举逐渐定制,才成为官员选举的主流。/p 朱元璋歪着头眯着看了看朱标,用很微妙的语调问道:“宋慎是你师傅宋濂的长孙,你不一直对宋师傅礼敬有加吗?朕记得你当时言必称师傅,这宋慎也一向与你走的近,如今他即将伏法,你不为他求情吗?”/p 朱标心里一颤,父皇这话把他问成了两难,为宋慎说情吧,就等于枉法徇私,更何况这是贪污巨案,父皇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向对贪腐的官员恨入骨髓,说情容易把自己说进去,有可能宋慎救不出来还让父皇对自己有了看法;可要是不求情吧,宋氏一门于公于私都与自己走的很近,也素来被认为是自己的人,尤其是自己对师傅宋濂向来敬重,此时袖手旁观,会不会让父皇觉得自己不念旧情?不体恤下属?一旦父皇对自己的印象变成这样,那对自己就太不利了。/p 朱标陷入了两难,他犹豫了很久没有说话。朱标的为难和犹豫,朱元璋自然看在眼里,对于朱标的优柔寡断,朱元璋其实早有不满,只不过这个儿子一向仁孝,而且从小在军中长大,跟自己吃的苦最多,受的惊吓也最大,所以对他的愧疚也最大。/p /p 66.波澜再起(九)

/p 早已看透了儿子的朱元璋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怎么?国法人情难两全?”/p 朱标被父亲说穿了心事,虽然有些尴尬,但索性就放开了说:“宋慎以朝廷官位私相授受,谋取私利,如同市井之徒买卖货品,形同儿戏,实在可恶,其罪当诛。但他毕竟是宋濂之孙,朝廷一向注重收拢士人之心,宋濂乃读书人领袖……”/p 朱元璋不耐烦的问了句:“这些朕都懂,你就直接说你是想怎么办吧。”/p 朱标被说的有些尴尬,而且他现在摸不透朱元璋的真实想法,不敢贸然做结论:“一切还凭父皇圣断。”/p 朱元璋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太子,朕死了你就是皇帝,将来这个国家早晚是你的,记住,皇帝是没有人情的,对你来说,天下即家,天子眼中只有国法没有人情,如果四处顾及人情,那国法怎么办?国家怎么治理?朝臣如何统御?人情是为君者大忌,任何人情,都会蒙蔽你的眼睛和心智,所以治国唯法独大,违法者,不管他是你多亲近的人,也不可以宽宥。”/p 朱标点头,但朱元璋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更多的含义。当朱标退下的时候,朱元璋看着朱标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p 宋慎的案子,给了朱元璋重新重用锦衣卫的口实,当天,朱元璋便下令,锦衣卫全面接手宋慎贪腐一案,当晚,与密报上所有关联的人全被抓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国子监祭酒刘慎独。但是当锦衣卫四处奔波了一轮之后,他们发现案子中两个关键要犯找不到了,一个是伊粹梓,另一个是胡非为,根据密报,这两个人是整件案子的关键,所以锦衣卫立刻发出了针对两人的通缉。/p 也就在伊粹梓第一次到宋慎家的当晚,也就是伊粹梓认出胡非为的那一天,曾经与宋季在来凤楼发生口角并和宋季斗气争夺姑娘的那个红脸财主,秘密的来到京城里一处隐秘的小楼前。/p 各位读者,聪明的你现在一定在想,这人一定是朱棣的人,是朱能布局反击的关键人物,是给宋季宋慎挖坑的关键人物,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想,那么恭喜你,你又猜对了。/p 这人其实就是张玉,当晚与宋季的所有冲突,其实都是为了让朱能可以顺利的接近宋季打的埋伏,不过今晚,张玉来到沈楼,却不是为了给朱能打掩护,而是想让他可以顺利的远离宋季。/p 张玉来到沈楼,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正门左手边第二个窗户前,抬手敲了一下,然后稍微顿了一下,又敲三下,这么一下三下的反复重复。/p 很快,沈楼的正门自己打开了,张玉看着里面漆黑一片,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进门不问荣枯事,但凭钱财解忧愁。”黑暗中一个声音想起。“来了想必就是知道我们规矩的,请问来者,有何事要沈楼解忧,我们听了您的难事,才能根据您的难题告诉您该拿多少解忧钱。”/p 张玉感觉有些不舒服,对方知道自己在哪里,但自己却看不到对方人在哪里,这让张玉感觉自己被支配着:“有两个人,一个叫伊粹梓,一个叫胡非为,三天后,我们希望能让所有人看到一种假像,就是这两人被杀人灭口了。”/p 黑暗中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您把跟这二人有关的事一定说详细,我们也好做的像,请您一定要如实相告,如果有所欺瞒,事情未必能按你的要求办的周全。而且您大可放心说,不必藏着掖着,我们沈楼的规矩,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主顾的秘密,就算新主顾出再高的价,我们也仍旧为老主顾保守秘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规矩,我们沈楼的口碑才一直为江湖称道,我们的生意才越来越好。”/p 张玉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这边虚构伊粹梓和胡非为两人,用以诱陷宋慎的事合盘托出,当然了,自己和朱能的真实身份,张玉没有说,更没有提到朱棣。/p 黑暗中人沉默了很久:“此事不仅牵扯朝局人事纷争,还涉及到朝中各党诸派明争暗斗,更连着太子和藩王的较量,恐怕还跟当年几只义军有所牵连,太过凶险了,我们沈楼不接这买卖。”/p 张玉听的又惊又惧,立刻说道:“说的太过了吧,有些危言耸听了。”/p “危言耸听?恐怕事情的真相比我说的要凶险吧,宋慎在朝中率先发难,带领一群清流攻击燕王,要置燕王于死地,其真实目的只是为了维护朝廷纲纪法度吗?他背后的主子是谁我们就不挑明了吧。胡惟庸一案,使得原本在朝中一家独大的淮西功臣们受到极大打压,加上江浙的官员们推波助澜,如今江浙一派大有压住淮西群臣的势头,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在下也不用多说了吧。至于你本人,背后连着当年红巾军的哪一方,在下虽然不能确定,但燕王费尽心思将你收入麾下,其用心为何,说出来恐怕也不好吧。”/p 听着黑暗中这个声音,张玉越发明显的感觉到头顶上出现一股莫名的压力,压的他有些透不过气,这沈楼实在是厉害,居然将朝局和朝中人事看的如此透彻,而且似乎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果然真是神通广大:“你们知道我是谁?”/p 黑暗中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不敢肯定,但从各方消息分析,加上燕王如此重视你,我们觉得你可能的身份有三个。第一个,当年朱元璋定都应天称吴王,派廖勇忠迎接小明王韩林儿,那廖勇忠行至半路上故意将小明王推下船淹死,据说当年小明王虽死,但留下一位幼子,当时那孩子不足两岁,被人偷偷抱走,这个幼子多年来一直是当今皇上的心头之患,据说有一些忠于小明王的人在暗中连结,想以此子为旗号推翻大明朝廷,这些年当今皇上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这个小明王的儿子,但一直没什么进展,不过此子应该只有十六七岁,从你的年龄来看,你应该比这个小王子略大。第二种可能,当年张士诚被围,他有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幼子,据说在城破前张士诚安排数名心腹,让这些心腹与母子一同隐藏在百姓中,所以这位幼子战后得意幸存。到了现在苏浙一带的百姓仍然很怀念张士诚,至今仍称呼其为张王,一些张士诚的部下也秘密汇集,江湖传言他们已经聚集了不小的力量,同时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这位小王子,一旦他们找到,恐怕会有大动作。但张士诚的这个儿子应该也只有十五六岁,而且有传言此子生来绝发,而你不仅年纪看起来大些,头发看起来也是真的,所以你应该也不是张士诚的儿子。”/p /p 67.洞鉴千里

/p 暗中之人停顿了一下,然后略微提高了音调:“第三个身份,跟你倒是很能对的上,陈友谅账下头号大将张定边,此人非常悍勇,对陈友谅也是忠心耿耿,陈友谅死后此人坚决不降,一直到现在还在暗中与大明朝廷作对,他有一个儿子叫张玉,几年前出走独自闯荡江湖,从年纪来推断,你最有可能是张玉。”/p 张玉心中又恐惧又佩服,恐惧的是这沈楼中人几乎无所不知,佩服的是他们居然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判定自己的身份,他想知道对方到底知道自己多少底细:“你们既然能推断我的身份,那为何不帮我?难道你们不怕燕王会抱负你们?也不怕我日后寻仇吗?”/p 那黑暗中的人突然哈哈大笑:“燕王胸怀大志,恐怕不会把我们这等江湖草莽放在眼里,而你眼下正自顾不暇,说报仇,是不是太托大了?”/p 张玉无奈,拿出了他最后的一张牌,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牌子,晃了晃,“阁下是否能看看这块牌子?”/p 那黑暗中人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扔过来吧”/p 张玉用力往前一扔,没听到牌子落地的响声,便知道对方接住了,只听对方说道:“这牌子普天之下只有三块,你居然就有一块,好大的面子,看来你与那老头缘分不浅,好吧,不管这牌子你是怎么得来的,不管你们什么关系,这面子就卖他一次,你这买卖我们接了。不过价钱可不低。”/p 张玉回到王府,直奔朱棣的小书院,他要把今日自己亲身遭遇的这些奇闻全都讲给朱棣,不过当他推门进入小院时,他意外的发现院子里有两个人:袁珙回来了。/p 张玉笑了,上前猛的推了一把袁珙,“你这假道士,这些日子跑哪去了?有没有好消息带回来?”/p 袁珙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刚要递给朱棣,院门又开了,三人回头一看,见朱能也回来了,袁珙笑着说:“正好,一起都看了。”/p 朱棣迫不及待的接过信,刚看一眼就显得很吃惊,他抬头看了眼袁珙,见袁珙面无表情,又低头翻到第二页看,但这次他看的笑了,而且是很会心的笑,张玉和朱能都觉得很奇怪。朱棣将信递给朱能,朱能拿着信与张玉一同看,看了第一页两人也面面相觑,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疑惑,朱能马上翻到第二页,第二页也只有短短的一段话,但看了这段话,朱能立即笑了:“真乃高屋建瓴之策,处江湖而运筹朝堂,窥一隅能断天下兴亡,洞鉴千里之外,预谋百日之机,真神人神谋神断,我辈望尘莫及也。”/p 张玉忍不住读了出来:“宋慎发难,虽则谋定而后动,看似凶险,实则无碍。天子圣明,洞悉此中人事倾轧之奥妙,宋慎之谋必不能成势,燕王回京,有危而无险。今岁北境诸镇大旱,塞外草原胡人受灾尤重,秋冬之际胡人必举大兵来犯,届时北境兵事吃紧,朝廷必依仗燕王,朝堂之危自解。今朝中能战之将日渐凋零,但起战端,统兵者非曹国公莫属,当下燕王可与其暗中结交,待烽火军情送抵京城之时,李公只需于君前寥寥数语,燕王便可重返北平屏藩。”/p 张玉读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不住的品咂着此中的深意,这时朱能问袁珙:“为何信的第一页是空着的?”/p 袁珙笑着答道:“因为原本就如此。”/p “什么意思?”朱能不明白。/p 袁珙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支油腻腻的大鹅腿,若无旁人的撕咬起来:“因为这信原本也不是姚光启写的,写信者其实另有其人,姚光启不过是抄了一遍而已?”/p 朱能越听越有兴趣:“抄的?抄谁的?为什么要抄?”/p “为什么要抄,因为那位高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搅进来了,他不想被俗世束缚。”袁珙一边啃鹅腿一边解释道。/p 朱能接着问:“既然这位高人如此清高,我也不问他是谁了,只不过那这位高人为何要空着一页?”/p 袁珙停了下来,看着朱能说道:“这个嘛,那高人当时这样写的时候我也纳闷,我也这么问过,不过那高人没说。后来我将信送到姚光启手上,他在抄信的时候给了个解释,我觉得他说的还算有点意思。”/p 朱能着急的说:“快说,你个假道士卖什么关子。”/p 袁珙又狠狠的咬了一口鹅腿,然后平淡的说:“他的说法是这一页的计策需要京城里的人自己想,自己来弄。”/p 听了袁珙的话,朱能陷入了沉思,不过张玉问了句:“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京城能有应急的法子?”/p 袁珙将没吃完的鹅腿塞到怀里,那油乎乎的手在道袍上抹了抹,随口说道:“这个姚光启也说了,他说如果连这第一页的计谋都谋划不出来,那后面那页也就没必要给王爷看了,说明王爷您身边没有可勘大用之人,什么也都不用想了。”/p 说到这里,袁珙见朱能和张玉面露得意之色:“你们这不是弄的挺好吗,具体怎么干的,说来听听。”/p 朱能来了精神,将如何设计,如何一步步接近宋季宋慎父子,并成功引诱宋慎上套,详细的说了一遍,说完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我这一计原本就是为姚光启争取时间的,没想到我们有如此默契。”/p 袁珙拍着手笑了:“伊粹梓,亏你想出这么个名,看来这宋家人都是书呆子,居然能被骗到如此。”/p 几个人来了兴致,朱棣高兴,命人准备了一大桌酒席,几个人一番豪饮…/p 京城里纷争我们暂放一边,我们回头看看我们的主角,在山上修炼的姚光启。/p 姚光启在山上拜师的第二天一早,天不亮便被叫了起来,卜算子是个奇怪的人,叫起了徒弟,却什么也不交代,只说了一个字“走”,便自顾自走在前头,也不管身后的姚光启是多么摸不着头脑。/p /p 68.奇怪的道士

/p 卜算子双手背后,身后托着一支又粗又长的黑棍子,这棍子不仅乌黑发亮,而且看起来异常沉重,因为棍子经过之处,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记,那印记比寻常车辆的车辙印还要深。/p 姚光启跟在后面,走的非常纳闷,这老道士绕来绕去,其实并没有沿着任何道路走,走的全都是崎岖不平的山林道。/p 当两人停下来的时候,姚光启才明白,师傅居然带着他绕着山顶的下方转了一圈。/p 卜算子回过身对姚光启说道:“从明天开始,你沿着刚才划的线跑,每天早晚各跑一次,每次跑五圈,跑不完不许吃饭。”/p 姚光启紧紧的一皱眉,这一圈至少有五里多路程,五圈下来要跑三十里的路,每天早晚两次就是一百多里,天啊,这老道士这是要干什么?/p 姚光启的困惑还在后面,卜算子确实是个很奇怪的老道,除了每天让姚光启绕着山跑之外,传经讲道的方式也很特别,因为他根本不讲,每天中午只是将姚光启叫到面前,给姚光启背《道德经》,是的,仅仅是背,却从不讲解,每当姚光启因为不明白而提问的时候,卜算子总是闭眼不语,有时候姚光启真的会想,这老道是不是自己也不懂经文的真意。/p 还有更奇怪的事,姚光启跑山的第一天晚上,跑完五圈的姚光启瘫坐在地上,此时夕阳西下,姚光启不免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不知何时卜算子走了过来,姚光启听见声音睁眼一瞧,恰好看到卜算子的道袍角上有个洞,道袍被风一吹,那袍角的洞来回抖动,看起来十分搞笑。卜算子没注意徒弟的眼神,只是冷笑着讥讽道:“只跑了这么几步就累成这样,真是没出息。”姚光启强自撑着站起身,哪想到两腿发软,一下没站稳,卜算子一把托住姚光启,什么都没说,将姚光启扛起往回走。/p 第二天一早,卜算子起床时,发现姚光启已经在院子里准备跑山了。姚光启见师傅出门,便笑呵呵的对卜算子说道:“师傅,您衣角那个洞,我给您补好了。”/p 卜算子一听,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道袍的那个洞果然被补上了,这老道突然暴怒,将道袍扯了下来,狠狠的扔在地上,上去用力的踩了几脚,姚光启正看的发呆,不防卜算子突然跳到姚光启身旁,一巴掌抽过来。正抽在姚光启的后脑勺上,这一巴掌抽的姚光启差点晕倒,还没等他抬手揉,老道士又是一脚踢了过来,这一脚速度更快,姚光启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屁股上挨了一脚。/p “谁让你把洞补上的?”卜算子气鼓鼓的质问姚光启。/p 姚光启十分委屈,自己明明是好心,怎么反而会挨揍?他一手揉着后脑勺另一手揉屁股,“昨日我见您道袍上…”/p 卜算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姚光启:“天下那么多残缺,你补的过来吗?天地还有洞,你补的了吗?”/p 卜算子的这番话把姚光启说的更蒙了,他想了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听师傅大声喊道:“发什么愣,跑你的去。”/p 卜算子的怪异还不止这些,这老道士经常早上起来后不梳头不洗脸,就在院子里仰天站立,有时候姚光启觉得老道士在发呆,但有时候却看到老道嘴里似乎在嘀咕什么,有时候姚光启忍不住问,老道什么都不说。/p 跑山跑了几天之后,这一天早上,卜算子突然告诉姚光启,今天不用跑了,要带他去个地方,随后,姚光启第一次见到师父卜算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很认真的洗了脸,道冠道袍穿的齐整利索,然后才带姚光启出门。/p 走出院子,姚光启就注意到,两人是往道观的方向走去,姚光启判断的没错,卜算子确实带着他前往道观,这次两人没有走后院小门,而是直奔正面山门而来,姚光启还从来没走过山门,站在最下面的台阶往上看,山门恢弘气派,雄伟庄严,一派仙气缭绕,山门的正门正上方一块长方形大匾,匾上只有两个小篆体的大字“无有”,姚光启这些日子每天跟师傅背诵道德经,一看便知这二字出自道德经中“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一句,宏伟的建筑加上经典玄妙的名字,配上观里传出的悠扬的钟声,姚光启虔诚之心顿起。/p 卜算子倒显得很自然,只是在台阶下轻轻掸了掸道袍,然后一脸正色抬脚向上。/p 山门外正有两个年轻道士扫地,这两个道士见卜算子前来,连忙躬身行礼,行完礼后其中一个相对年轻一点的转身便向山门内跑去。/p 不多时,师徒二人刚刚登上最上一级台阶,来到门前缓台之上,就见大门内急匆匆出来两个道士,其中后面那个正是刚刚跑回去报信那个小道士。/p 姚光启的目光马上就集中在了走在前面的道士身上,因为这个道士很有意思,这是个四十多岁的跛脚道士,但有意思的并非是他的瘸腿,而是他的道冠,这道士的道冠是歪着戴的,但歪着的道冠和一高一低的步伐配合的恰到好处,走起路来正好呈现出一正一斜的效果,不过这道士有意思一处可不止这一点,这道士手中拿着一支黑乎乎的棍子,棍子大略四尺来长,乍一看以为是手杖,但姚光启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棍子跟师傅前些日子给自己划定路线时那根大黑棍子很像,只是比那根棍子看着短细而已。不过姚光启注意到,道士一路走来,棍子从来没有接触过地面,而且道士拿棍子的方式很有意思,他并没有拿着棍子的任何一头,而是握在棍子的三分之一处,就像握着一把剑,一支黑不溜丘的棍子,居然被握出了绝世宝剑的感觉。更奇怪的是这道士的鞋,他的道鞋居然是一黑一白的,黑白分明十分醒目,怪上加怪的是鞋里的袜子,袜子也是一黑一白,但黑白分明的袜子却是和鞋的颜色是相反的,黑鞋配白袜,黑袜套白鞋,而且两支鞋居然都有个洞。/p /p 69.幸亏没天下第一

/p 看到这么个又奇怪又滑稽的道士,姚光启突然觉得他背后那庄严的殿宇显得不那么疏远了,这个乍看之下有些匪夷所思的道士,一下子让姚光启有了亲切的感觉,这个道士的身上,从上到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怎么看都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不过把道士整个收入眼中的时候,姚光启马上就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p 这道士来到卜算子面前站定的那一刻,姚光启终于弄清楚了自己觉得滑稽的根本原因,因为这道士的道冠是歪着戴的,当他走路时,由于跛脚的缘故,歪着戴的道冠反而会树直,但当他站住不动的时候,歪着戴的道冠就会很显眼,姚光启甚至忍不住想笑。/p 不过面对姚光启的强忍笑容,这道士不仅以笑应对,而且那笑容却看起来那么自然随性,他来到卜算子跟前,笑容可掬的给卜算子行礼,“弟子给师叔祖见礼了。”/p 卜算子很坦然受了礼,随即指着姚光启,“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叫他师叔就好了。”/p 这道士转头对着姚光启也是笑着行礼:“弟子玄机子,拜见师叔,小师叔…”玄机子突然收敛了笑容,一脸正色的对姚光启说道:“小师叔在上,弟子有件为难的事想请小师叔解惑!”/p 姚光启心中一颤,这道士难道是见自己年纪轻就想为难我?不会呀,我毕竟是他的长辈,更何况有师傅在此,怕他何来?想通了道理,姚光启底气十足的说道:“师侄请讲?”/p 玄机子刚刚还板着的脸立刻又换上了笑容:“初次见小师叔,不知道师叔的道号怎么称呼。”/p 这突然的转折让姚光启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到这玄机子其实在跟自己开玩笑,卜算子也被逗乐了,老道士笑着说道:“他还没有道号,先叫他道衍吧。”/p 玄机子殷勤的前头引路,嘴里还不忘奉承,“师叔祖,道衍小师叔,这边请。早就听他们说师叔祖的院子里来了个年轻的师叔,怕打扰了长辈们清修,一直未敢前去拜见,今日终于得见了,弟子近日采了新的山茶,正好请二位尊长饮茶。”/p 姚光启对喜欢奉承的人一向没什么好感,他认为这种人要么是笑里藏刀,要么是另有所求,但今日对这个玄机子师侄,姚光启却有不一样的感受,他并不感觉这道士对自己师徒二人的恭维是虚伪和有所图的,反而是觉得这道士的话,听起来就是那么舒坦,就是让人感觉那么亲切,姚光启觉得不管是谁,都会很自然的觉得玄机子的话是发自肺腑的,是真正由衷的恭敬尊长。/p 正说着,师徒二人被领进了一间偏殿,玄机子一边殷勤的张罗着请长辈上坐,一边亲自动手给两人泡茶。/p 卜算子一路上板着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对着姚光启说道:“你别看他现在这么洒脱无欲无求,当年那可是风光极了,江湖人称玄十剑,又叫什么十剑定中原,只用两年时间就横扫中原武林。”/p 玄机子给两人先后斟上茶,满不在乎的说道:“师叔祖还提那些陈年旧事干什么,弟子早就不想那些了。”/p 姚光启倒来了兴趣,这么一个普通的道士,除了衣着行为有些古怪,任何地方都看不出有什么出奇,更很难让人相信这居然是一个威震江湖的绝顶高手,“别藏着了,说来听听”/p 玄机子笑着坐到了下手位,很平静的说:“师叔有兴趣听,弟子就翻翻那些旧黄历。弟子虽然从小腿脚不便,但运气不差,被师傅收入门下后,师傅对我另眼相看,一身的修为功夫倾囊传授,只是当年我年少不更事,只是一味的练功而没心思悟道,看似功夫有些长进,但实则…”/p 说到这里,玄机子叹了口气,“当年师傅夸我在三个师兄弟里悟性最高,希望我潜心悟道,师叔祖也曾点拨我多次,但我其实都没听进去,一心要闯荡江湖立一番事业。好不容易求师傅放我下山,我一下山便放下豪言,任何人能在我面前走过十招,都算我输,我这柄寒血剑就算输给他,或许这把宝剑的威名太盛,又或许是我的狂言太招摇,总之我刚一下山,便有众多好手找上门来挑战,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我就与中原三十来位高手比武,有时候一天连战三人,不过我连战连胜,那些高手没一个能在我面前走过十招的,也就在那时,江湖上给了我这个名号,玄十剑,后来我走遍中原,每到一处都有高手上门挑战,都是天下各地大帮大派的成名高手,不过我那时心高气盛,不知道收敛,凡是来挑战的一律全力迎战,虽说当时觉得赢的很痛快,虽然自己当时也算是出尽了风头,但现在看来,福兮祸之所倚,得之易时失之易,我日后的败仗也就是此时自己种下的。当时在我眼中,天下高手有资格与我一战的,总共也不过五人,如果我战胜了这五个人,那我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了,所以我决定挑战这五位高手,可是就在我准备与五位高手较量的时候,却意外败给了一位上门挑战的无名小卒,骄兵必败,正是我当时不知进退,才得罪了那么多人,最后才会栽跟头。”/p “你输了?”姚光启关切的问道。/p “算是吧”玄机子好像并不忌讳谈当年的失利,很豁达坦然的说道:“怎么说呢,这人有股不怕死的劲头,虽然被我的剑接连所伤,但他还是每剑上来都是搏命的打法,第十剑的时候,我虽然刺穿了他的胳膊,但他也斩断了我的道冠,因为我曾放下豪言,在我面前十招不败便算对方赢了,所以这人在我面前走过了十招,而且还砍断了我的道冠,削掉了我头发,我也只得承认是他赢了。自那一战之后,我便回到了山上,潜心悟道,从此不再问江湖事了。”/p 见姚光启沉默不语似有所悟,玄机子很豁达的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没成为天下第一,但我自此专心修道,如今活的洒脱随性,比当那武林至尊快活多了。”/p /p 70.绝世宝剑

/p 姚光启突然指着玄机子的黑棍子说道:“就因为那一战你输掉了你的剑,所以就拿这支黑棍子当剑了是吗?”/p 玄机子笑着将剑横托到胸前送至姚光启眼前:“那人也是个诚挚君子,不仅承认并未取胜于我,更坚决不要我的宝剑,而且他当初比武之前就言明,就算胜了也不要我的剑,我当时还以为他在说大话,但他确实说到做到了。后来我听说他的武功也废了,自那以后弃武修文,如今已是一方父母官。我现在才想明白,他真的志不在此剑,志不在江湖。”/p 姚光启伸手去接那黑棍子,手还没碰到剑,就感觉那剑上传来一股极强势的寒气,就如同寒冬里的坚冰一般冰冷逼人,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冻上了。/p 姚光启忍不住缩手回来,赶紧用另一只手搓了搓被寒气冻住的手背,这时卜算子从身后将剑接了过去,拿着这把通体乌黑的剑看了半天,“此剑名寒血剑,因为此剑寒气如冰,刺骨入髓,若是阳气不足或功力不够之人握持,就如同寒冬之月手握坚冰一样,冻骨冰血,若是高手得此剑,刺入敌人身体,用内功将寒气逼入对方体内,等于用寒气封住对方的气血和功力,对方转瞬间便无还手之力,如此一来,遇到大奸大恶之人,可用此法将其生擒活捉,再则一良机佳地将其斩杀。”/p 姚光启看着这把乌黑的剑,显得格外惊讶,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棍子,居然如此的神奇,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这柄剑不止神奇,因为他听到了师父之后说的这番话:“与你对战之人功力尽失,恐怕就是被这寒气伤了丹元真气,不能再聚气运功了,也是你当年对这剑并未熟练掌握,剑气散乱之故。”/p 姚光启看着这把黑剑,想着刚才那逼人的寒气还心有余悸:“寒冰凝血,真是剑如其名。”/p 卜算子突然拔出剑,姚光启这才看清,原来此剑的剑身与剑鞘同质同色,也是一样的乌黑如玉,而且姚光启注意到,在拔出剑那一刹那,剑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卜算子捏着剑尖说道:“这剑还有一个名字,叫血月剑,因为铸此剑难度极大,需要精算好时日,陨铁需要提前十天进炉,在炉中反复熔炼十日后,最后一天必须在血月之夜方可铸成。此剑灵性通人,用此剑除恶斩妖,那此剑便是天下无双的神剑,用此剑做恶,那此剑便连屠狗的钝刀都不如,与烧火棍无异。”/p 姚光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次与你交手的人是谁?”/p 玄机子笑了,“他叫方克勤,如今已经是一方父母官了,据说口碑还不错。”/p 卜算子走到玄机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了,不说那些了。你不是一直劝我回到观里住吗,我们今天就搬回来。还住那个小院吧,还有,每天我们师徒的饭食要单独供应,要顿顿有肉,能办到吗?”/p 玄机子笑着说:“那小院弟子们是经常打扫的,师叔祖现在便可屈尊前往,不过这肉吗,好说,弟子们平日里吃的也都是这山里打的野兽,肉虽柴,却好吃,如若师叔祖不嫌弃,就与我们一同吃这野味,如小师叔吃不惯,我让他们下山买些杀好的家禽可好?”/p 卜算子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们吃野兽就好,要不是看这小子修行太辛苦,怕每天跟我粗茶淡饭身体吃不消,我才不回来跟你们凑热闹,肉都是给他吃的。对了,那剑炉可有人动过,我要重启剑炉。”/p 姚光启听着师傅这么说,终于明白今日带自己回道观的意图了,他突然感到这老头并非平常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老道士心里一直在为自己着想,想着师父对自己的关心,他突然眼圈有些热。/p 玄机子听了卜算子的话也是一愣,但他马上说道:“尊照您的吩咐,剑炉一直没有人去过。难道您是要再铸一把血月剑吗?”/p “走,去看看。”卜算子站起来说道。/p 住进道观后,最开始的几天,姚光启除了睡觉和吃饭的地方有了变化,其他的都没有任何改变,每天除了听师傅背经就是跑山,枯燥乏味。/p 这一天,在姚光启跑完山以后,卜算子并没有让他休息:“天天这么跑来跑去,是不是没意思?”/p 姚光启想了想,他自然不敢说是,因为以老道士的脾气,自己如果真的说是的,那等待自己的一定是后脑一巴掌加屁股一飞脚,所以姚光启长了个心眼,摇头说道:“师傅让我这么修炼,一定有师傅的道理,弟子不觉得枯燥。”/p 姚光启正在为自己的机智得意,哪想到眼前的卜算子又突然不见了,姚光启心知不好,赶紧伸手去捂自己的后脑勺,不过这次姚光启失算了,卜算子没有抬手抽后脑勺,而是直接一脚踢在了姚光启的屁股上,姚光启疼的一蹦,就在这时老道士的巴掌也到了,正好抽在姚光启的后脑勺上,姚光启疼的啊的一声,只听老道士说道:“言不由衷,跟老道我还来虚的,该打,走,带你去个地方,带你找点乐子。”/p 姚光启一听找乐子,立刻忘了疼,急忙紧走几步跟在师傅后面。/p 卜算子带着姚光启来到后山一处空地上,这空地上的草木都已经被铲平,这场地并没什么特殊,只是放着二十个奇怪的东西,这些东西姚光启没见过,每个都是由一个大底座、一个大支架和一个大勺子形状的杆子组成,姚光启好奇的问道:“师傅,这东西看起来好奇怪,这是什么?”/p 卜算子绕着其中一个转了一圈:“这叫投石机,我把他们改造过也缩小了,就用它给你找乐子,看见这些果子了吗?”卜算子指了指投石机前面的大圆斗,每个投石机前都放着一个大圆斗,斗里装着满满的山果,“我改过之后,这东西扔出果子后,那斗里的果子就会自己装上,会不停的向前投,直到所有的果子扔完为止,你呢,就站这个圈中间,今天把所有的果子都躲完了,就算好了。”卜算子说着就在投石机中间给姚光启画了个小圈,并郑重承诺,只要姚光启躲闪的时候敢跳出这个圈,一定会有一顿毒打等着他。/p /p 71.青蟒

/p 虽然卜算子对躲闪这些果子的难度描述的很是轻松,但姚光启很快就发现,这次他又被师父忽悠了,到了真正做起来,其实一点都不轻松,这投石机的机关力道极大,扔出的果子飞行速度极快,而老道士给他画的圈子又极小,根本没有施展大幅躲闪的空间,第一轮下来,这些果子几乎都砸在姚光启身上了,这些随机从树上摘来的果子有的硬有的软,但砸在身上都非常疼,只一轮过后姚光启就被砸的七荤八素,不过他没时间喊疼,因为投果机自动装果的速度也不慢,所以第二轮果子很快就飞了过来,姚光启发现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这第二轮果子比第一轮还难躲,因为果子大小不一,轻重差别也不小,长的还有方有圆,飞行的轨迹完全无法预估,同一架投石机,前后两个果子的飞行路线竟也完全不同,而且一轮二十几个果子飞过来,高低快慢都完全不同,完全没有规律而言,所以姚光启虽然提高了警惕,百般注意,但还是被砸中了十七八个。/p 躲闪这些果子,对姚光启来说真的是无比的煎熬,因为不管他多么集中精神观察,多么努力的躲闪,但每轮都会有十几个果子砸在身上,他感觉自己都快被砸死了,身上没有一处是没被砸到的,当所有的果子都扔完之后,姚光启趴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了。/p 卜算子一直在一旁看着,见姚光启如此狼狈,摇了摇头,用一支胳膊将徒弟夹起,朝着后山走去,走不多远,来到一条小溪前,将姚光启往地上一放:“泡一会吧,能快点消肿,我去弄点草药。”说着便转身往树林中走去。/p 溪水很清凉,原本浑身都是剧痛火热的,一进入溪水中立刻舒服多了,溪水的清凉带走了火辣的灼烧,也缓解了疼痛,姚光启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舒服的感觉让疲惫迅速蔓延开来,他甚至迷迷糊糊的有了些睡意。/p 就在姚光启恍恍惚惚的时候,一条黑影出现在了水中,从溪水的上游顺流而下,这黑影四处搜寻,找寻着他的猎物。这是一条又长又粗的巨蟒,从头到尾足有六尺开外,蛇腰最粗的那段有一人来粗,头部以下呈现明亮的金黄色,但头却是暗红色的,看起来煞是恐怖,而它出现在时候,恰逢姚光启迷糊的泡在水里,毫无防备,那大蟒很快便发现了姚光启,但它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慢慢的靠近,轻轻的滑水,尽量不惊扰到猎物,等到靠近了,大蟒突然全身发力奋力一蹿,上来将姚光启缠住,待姚光启反应过来意识到危险的时候,那又长又粗的蟒身将姚光启从上到下整个缠了三圈。姚光启拼命的挣扎,试图从大蟒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但这大蟒死死的缠住了他,他越是用力,大蟒缠绕的力度就越大,那大蟒一点点的收紧蟒身,姚光启的空间和身体被挤压的越来越小,他的胸口越来越闷,越来越喘不过气了,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幻觉,似乎看见了母亲在向他招手。/p 就在这个时候,攥着一把草药的卜算子回来了,他见到此情形,将草药顺手扔在地上,纵身一跃来到溪边,左右两手分别手指一弹,嗖嗖两道真气直打大蟒的两眼,那大蟒眼睛被打而剧痛,身子一缩带着姚光启往水里沉了一下,但就这一沉,虽然距离岸边更远了,但整个蛇身平移之下,对姚光启身体的缠绕部位也便整体向下平移了一些,让开了姚光启的胸口。/p “咬,咬他”卜算子大声的喊道。/p 姚光启听到了师傅的喊话,不假思索的死命一口咬下去,这大蟒鳞坚皮厚,虽然吃痛,但却无动于衷,浑身更加用力的缠绕。/p “接着咬,使劲咬,别松口,喝他的血”老道士一边大声喊,一边手指飞快的弹出,一道道真气不断的打出,除了不断的打在大蟒眼睛上之外,其他都打在缠绕在姚光启胸腹位置的部位,每打中一下,那蟒吃痛身体就会扭曲一下,姚光启就会得到短暂的喘息,而此时他的牙已经穿透了蟒的鳞和皮,咬到了肉,咬出了血,血顺着姚光启的嘴角流了下来。/p 卜算子一见,急切的高喊:“喝呀,喝下去,咽,使劲咬使劲咽。”/p 姚光启此时自主意识并不强,只是本能的往下咽,蟒血很腥,从嘴里经过喉咙到了胃里,让他非常恶心,但他顾不上这些,求生的欲望让他不能松口,更不能吐出来,他越来越用力,嘴里不停的吸,吸到嘴里咽到肚子里的血越来越多,他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觉,因为他意外的感觉自己力量越来越足,而且感觉身上的蟒缠绕的力量越来越小,他上半身已经完全轻松了,要不是蟒的尾部还在挣扎着用力,姚光启的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蟒的存在了。/p 卜算子看准时机,连续的弹出真气,接连打在蟒尾上,那大蟒彻底的从姚光启的身上分开了,老道士刚要运气将大蟒一举击杀,突然叹了口气,“你修行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算了,放你一条生路也好。”/p 那大蟒似乎听懂了老道的话,摆了摆尾巴,浮在水面缓慢飘走了。不过这大蟒被姚光启吸走了许多的血,身体萎缩了不少,只有尾巴轻微的划水证明他还活着。/p 此刻姚光启已经恢复了神志,不过他此时完全没有刚经过一番生死浩劫的疲惫和萎靡,反而显得精神极度亢奋,浑身充满了力量,尤其是感觉腹内气血翻涌,全身上下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来回跳跃。/p 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后,他迫不及待要站起身,可是上半身刚离开水,立刻便觉得四肢暴热,一股热血从腹中直冲头顶,浑身都被燥热包围了,好在卜算子及时喝住了他,“别动,蹲下去,就在水里呆着,照我说的做。”说着便坐了下去,开始传授口诀,教授姚光启吐纳换气之法。/p /p 72.意外获至宝

/p 姚光启照着师傅所教的吐纳运气,一开始根本无法阻止那股怪力的四处乱窜,姚光启多次试图按住并驾驭这股强大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实在刚烈凶猛,在全身毫无章法的游走,姚光启根本无法控制,几轮试探下来,姚光启只得改变策略,改压制控制为顺势引领,带着牵着这股力量走,终于,在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反复尝试后,姚光启终于可以逐渐引导这股力量了,那股力量也驯服了许多,姚光启找到规律后,操控起来也得心应手了许多,又过了很久,卜算子见姚光启面色红润神态平和,这才放心说道:“这畜生是个希世奇珍,你能遇上,是你的造化,你能在这水里遇到,更是你的造化,也真是怪了,这畜生怎么会出现在这山上,我住了这许多年也没碰到,你在遇到这畜生的时候我能赶过来,更是你造化中的造化,这畜生修炼了几十年,一身的灵气精气,你喝了他的血,就是全被你吸了,你喝的不是一肚子血,而是那畜生一身的精气,寻常修炼之人就算练上十几年也练不来呀,你还真有狗屎运。但这刚喝了血也有麻烦,那畜生的血霸道,若没有这溪水以寒气化解那蟒血的热烈暴戾,你现在已经全身爆裂而死了。”/p 卜算子说着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长出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每天跟我学练气吐纳之法,过些日子,等你把这畜生的精气彻底化入自己体内,你就有了十几年的功力了”,说着回身捡起自己采的那一把草药可是刚捡起来,可当他回身看了看姚光启,索性将草药全扔掉了,摇了摇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还自言自语的嘀咕道:“本来想过几月再教你的,有了这底子,比别人少走十年弯路,看来你小子真有狗屎运,我没看错。”/p 经过一整晚的休息,姚光启第二天的精神更加足了,而且不仅精神好了,体力也比之前更足了,照常跑完圈之后,完全没有往日的疲态,仍然精神奕奕体能充沛。卜算子见状便笑着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青蟒是蛇中之王,蟒中神物,他的血功效不错吧,是不是现在可以直接上投石阵了?”/p 姚光启一听投石阵三个字,立刻想到了自己昨天的惨状,要知道,若不是意外喝了那条大蟒的血,自己可能现在都爬不起来呢。想到这里,姚光启不自觉的浑身一激灵,而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肋骨,昨天有个果子差点打断了自己的肋骨。卜算子看到姚光启的窘迫,笑着说道:“你难道就不想试试那玩意的功效?强筋壮骨,今天你一定都能躲得掉。”/p 卜算子的鼓励,确实打动了姚光启,但姚光启马上就发现,自己又被师父骗了。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反应速度有了明显提高,那些带着风声飞过来的果子还是会打在他身上。但有一点,姚光启确实觉得跟昨天不一样了,就是果子打在身上后,虽然还是那么疼,虽然疼的还是那么钻心,但疼痛的时间没有昨天那么长了,而且被击中的地方也不会有昨天那种肿胀的感觉了,所以被打中后,姚光启可以咬着牙忍着疼在身体没有迟滞的情况下继续躲闪了。/p 练完之后,姚光启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浑身无力的趴在地上起不来,而且身体的淤青和肿痛也比昨天轻多了。卜算子笑呵呵的走过来:“怎么样,那大虫的血功效明显吧,该着你命好,有这样的奇遇,有了那宝物护体,用不了几天你就能应对自如了。”/p 卜算子说的没错,自此以后,姚光启一天比一天躲的好,一个月后,姚光启每轮身上只会中一两个果子了,偶尔也能将一轮二十个果子全部躲开了。而这时姚光启的体能也比之前明显增强了,早晚五圈跑下来,已经完全不费力了。卜算子看在眼里,嘴上却没有夸奖过一句。/p 就在姚光启接受残酷训练的时候,袁珙回来了,他带回了普度和尚的信。卜算子当着姚光启的面打开了信,看完之后便仰头大笑,“这老和尚比我还怪。”说着随手将信递给了一旁的姚光启。姚光启接过信,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空白的信札,他看了看袁珙,十分不解的问道:“这需要道家真法修炼到哪一重境界才能看透?”/p 袁珙也笑了,“哪里用什么真法能看?这就是一页白纸,其实我也不明白,可是师父说,送来过,你们看了自然会懂,看懂了,就以你的名义抄一份送往京师;要是看不懂,这东西也就不必抄,不必送往京师了。”/p “看懂了吗?”卜算子笑着问姚光启。/p 姚光启皱着眉点了点头:“只能是推测,大师所言,高屋建瓴,思虑深远,但这一页空白纸,其实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京城燕王的,大师洞悉天下大事,能从一隅之情势看穿未来数月之大变局,但他却不了解京中朝局的具体变化,尤其是朝野上下具体的细节详情,所以也就不好随意给出缓解一时之危的权宜之计,如此一来就索性将权宜之计让身在京师的燕王身边的幕僚去想,如果燕王身边的幕僚连暂渡难关的计策都想不出,那燕王也就不必想什么其他的了。”/p 卜算子摇着头无奈的笑了:“这和尚不诵经也不念佛,整日琢磨这些权谋诡诈之术,说的话一点也不像个出家人。”/p 第二天一早,卜算子没有让姚光启跑山,而是带着姚光启换了一条路绕着山转了一圈,这条路比之前那条更靠近山腰,当然了,这一圈的长度也增加了不少。姚光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一圈下来,路程最少得十里以上,还不算翻山崖跃山涧这些路障,一天两遍分别五圈,自己一天就得跑一百多里,就算是自己喝了蟒血,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一直以来他就对于卜算子的做法十分不理解,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师傅”姚光启不敢直接提出质疑,只是嬉皮笑脸的绕了个弯子:“师傅,当年袁珙师兄也这么练吗?他学的是五雷真法,是不是可以少跑几步啊。”/p 卜算子若无其事的回了句:“他学真法前也练功夫,不过他不像你这么练。”这句话正中姚光启下怀,他刚要说话,却听师傅说道:“他每天早晚都跑八圈。”/p /p 73.难度升级了

/p 姚光启一听八圈,吓得翻了翻白眼,硬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卜算子也看出了徒弟的心思,指了指天:“天道有常,想纵横四方,唯先壮根基,如今苦一时,将来受用一世。”/p 姚光启听了师傅的话,不再说话,虽然此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师傅的话,但从此以后再未提出过任何异议,而且就在几年之后,他有机会深切的领悟到了师傅话中的真意,庆幸师傅对他的严格训练。/p 除了每日依旧背诵《道德经》之外,老道士教徒弟也不是一成不变,有时偶尔会拿些《庄子》、《道藏》、《阴符经》给姚光启诵读,但与道德经只是单一的背诵不同,这些经典,卜算子不止让姚光启背诵,更是会耐心给姚光启解释,姚光启悟性高,很多时候一点就透,有时候甚至举一反三,还能与道德经相互佐证。卜算子一方面讲经说道,武的也没闲着,除了继续让姚光启跑山和练习果子阵,没过多久,便开始教姚光启另一套练气运功之法,这练气之法和之前化解青蟒戾气的吐纳之法不同,是从自身体内提炼真气运行之法,老道士规定,每日早晚,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练气五重天。/p 姚光启确实按照师傅的要求做了,而且也确实感觉到了收效,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体内之前那股还没有完全驾驭的力量,原本如同猛兽一般,但在他练习新吐纳之法几天后就逐渐的消停了,一个月后,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体内的异常了,那股强大的力量完全融入到了他的身体了,成了自己的一部分。/p 更重要的是,自此以后,姚光启在躲果子的时候,再也没有被果子击中过,就算是投石车增加到了极限的六十多辆,外围的圈再也塞不下投石机了,六十几斗的果子投完,姚光启依旧是毫发无伤的,到了后来,甚至姚光启还在躲开的时候,偶尔挑几个果子接在手里,一边吃一边躲,遇到不好吃酸涩的直接扔掉,遇到好吃的就索性多吃几口。/p 这一天,姚光启练完之后,被卜算子叫到身边:“最近进步不小,反应越来越快了,这些果子都伤不了你了。”/p 姚光启知道师父的夸奖不是白受的,谁知道这老道夸完之后又有什么新花样,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听老道士接着说道:“既然这样,从明天开始,这些投石机就没用了,明天不练这个了。”/p 姚光启听了这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感觉后背不断的在冒凉风,他知道这老道士一定又有新花样了。果然如姚光启所料,卜算子没有废话,直接带姚光启来到了后山另一片树林中,指着林子中间一片空场说道,“明天就在这练了。”/p 这是一片遍布机关的空地,四周的树上挂着各种姚光启说不上来的奇怪的东西,而且地面上毫无规律的分布着一尺多高的胳膊粗细的木桩子,每个桩子距离一步半步不等,桩子下面不是地面,而是削尖了木桩子。/p “我把这叫定风波,只有练好了这个阵,才能教你基础的功夫”卜算子若无其事的说到。/p 这次的挑战比投石阵要难上几倍,因为虽然没有了之前那个小圈圈,但他这次要躲闪的不是投石机扔出来的果子,而是真正的飞刀、飞针和各种他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奇怪的暗器。而更为要命的是,不管采取什么样的身法,不管用什么动作,脚必须稳稳的踩在桩子上,只要踩空或是没踩稳,掉到坑里就只能被尖利的木桩刺穿双脚,只要身体摇晃重心不稳,就更容易被不知哪个方向飞来的飞刀或飞针打中,当然了,卜算子并不是一个灭绝人性的师傅,为了让徒弟安心的练这个阵,他很贴心为徒弟准备了五种刀伤药和三种接骨膏,只要不是命中要害,命是肯定能保住的。/p 作为师傅,卜算子的贴心不止体现在准备刀伤药上,在姚光启进阵之前,他特地嘱咐姚光启要少穿衣服,甚至可以光着上身进入,姚光启起初不理解师傅为何要这么做,卜算子很自然的说了句:“刮破了皮肉可以再长上,可是弄坏了衣服,为师可没地方给你弄去。”/p 事实证明,卜算子的准备工作没有白做,因为只一天下来,姚光启身上就有了十来处伤口,好在飞刀的刀刃并没有过于锋利,飞针的针尖也比较顿,所以伤口都不深,也没怎么流血,否则,就这些伤口足够让姚光启去见祖师爷了。卜算子看着姚光启一身的伤,确实也有些不忍,“歇一天吧,明天先别练了。”/p 老道士之所以不让徒弟继续练,其实是担心第二天新伤罗旧伤,姚光启根本吃不消,但令卜算子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一早,姚光启刚起来就找到师傅:“师傅,我的伤好了。”/p “什么?”这太让卜算子惊讶了,这么多的伤,有些还留了不少的血,一天就好了。不过当姚光启脱下上衣的一瞬间,卜算子信了,姚光启肩上、肋骨、胳膊上那几道伤,几乎完全消失了,所有的伤口除了留下细细的一条印记之外,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卜算子立刻明白了,那青蟒的血果然功效超凡,不光能提升人的根骨体能,还给身体这么强的修复能力。/p 卜算子按了按姚光启的肩膀,昨天左肩这处伤是最重的,也是流血最多的,但这处最深的伤口,也已经愈合的非常好了,只是皮肤上那道白印比其他的伤口宽了些。卜算子忍不住频频点头称奇,但他的眼睛突然被另一个地方吸引了,这就是姚光启的光头,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摸了摸,没错,自己没看错,是真的。/p 卜算子笑了,“小子,你没感觉这两天有什么不对吗?”/p 这句话把姚光启问懵了,“没有啊,师傅,您觉得哪里不对吗?”/p 卜算子又笑了:“小子,这两天不感觉脑袋痒痒吗?”/p /p 74.头发

/p 姚光启忍不住的挠了挠头:“没有啊”姚光启的手突然停下了,他自己也愣住了,随即他的手又动了,但这次不是挠,而是手掌摊平了,在自己的头顶来回的摸,越摸眼睛越亮,越摸眼睛越红,摸了一会,姚光启突然激动的大喊一声:“头发,我长头发了,师傅,我终于有头发了”/p 卜算子再次露出欣慰的笑:“看来这也是那青蟒的功效了,你这生来不长头发的荒地,终于有毛了。”/p 姚光启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流,他生来没头发,他长这么大,也从来不知道头发啥样,自己一直以为这辈子不会有头发了,他太激动了,如果母亲活着,知道自己长了头发,那该多高兴。想到这里,姚光启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他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肆无忌惮。/p 对于姚光启激动的反应,卜算子虽然始料未及,但却能理解,他什么都没说,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又摸了摸姚光启的头,默默的走出了屋子。卜算子回手关上房门,就听屋内姚光启的哭声更大了,哭的那样放肆,哭的那么痛快。/p 过了很久,屋内的哭声终于止住了,又过了一会,房门打开,姚光启迈步走了出来,他的步子迈的很慢,但却很坚定,走到卜算子跟前:“师傅,今天接着练吧”/p 卜算子看着姚光启,由于刚哭完的缘故,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这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休息一天吧”卜算子心疼的说道,他觉得一个这么年轻人,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的东西,对他有点残忍。/p “练”姚光启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坚定的转身,向后山走去。/p 就在姚光启勤加苦练的同时,卜算子也没闲着,他重启了剑炉一个月后终于开始了熔铸新剑,那根又长又粗的黑棍子被送进了剑炉内,经过十天的反复煅烧,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铸成了新剑。卜算子看着这把新剑,抬头看着夜空,一夜没有说话。/p 姚光启进步的速度极快,一方面是在果子阵打下的基础太好了,又因为得到了青蟒神物后身体根骨大幅的提升,所以面对飞花阵,姚光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应对自如了,在阵中来回穿行如履平地。/p 卜算子看着徒弟的进步,心中虽然高兴但也一直担心,在反复纠结了很久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一天,卜算子将姚光启叫到身边:“原本打算过几个月再教你的,但你现在已经没必要再继续弄这些了,既然如此,就叫你些剑法吧。”说着,将新铸的陨铁剑放到姚光启面前:“从明天开始,你就用它练剑。”/p 姚光启曾经领教过另一把黑乎乎剑的寒气,所以没有敢第一时间伸手去摸,试探了一下后才握住了剑身,不过出乎姚光启意料的是,虽然也有一股凉气从剑传导到手上,但并没有上次摸玄机子剑是那种迅速冻结自己手臂的感觉,姚光启试着用另一只手也握了握,也是一样的,他高兴的说了一句:“师父,这和玄机子师侄那把不一样,没那么冰冷。”/p “不是他不冰”卜算子摇了摇头:“而是你得了那青蟒的助力,如今体内的真元功力远胜于那时,已足以抵抗这剑的寒气了。不过你虽然有了宝剑,但不可恃剑而娇,当年我见玄机子悟性高,便指点了他一下,更将血月剑传给了他,没想到他……,哎,算了,不说了”/p 姚光启听的简直惊呆了,他睁大了眼睛问道:“玄机子师侄只受了您一点指点,就能下山连赢一百多位各路好汉,他用的是什么剑法?”/p 卜算子点了点头:“你玄机子师侄当年若不是托大,现在武林盟主也做得了,不过他受了挫折也好,若不是那般的磋磨,他哪里能有如今的大彻大悟。”/p 姚光启突然间很兴奋:“师傅,徒弟都迫不及待要学了,当初在京城我要是早有这等的本事,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待我学成之后行走江湖、纵横朝堂,那不是如虎添翼吗?”/p 姚光启正憧憬着未来自己是多么威风,却被卜算子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如虎添翼?想的还挺美!那你也得真是虎才行。本事学的好了,你才是虎,学的不好了,你连猫都不是。况且就算你武艺高强技压各路高手,那也得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才行,本事越高,越要心怀天下,不能只想着如何行走江湖纵横朝堂了,心里要时刻装着天下,装着世间苍生,一切以天下为计,以世间百姓为计,只有这样,才不枉为师教你一场,你也才不会堕入邪魔歪道。”/p 老道士这番话既有教导又泼冷水,将姚光启刚调动起来的那点得意和骄傲迅速的浇灭了,不过姚光启是知道好歹的,师傅这番话,其实大有深意,既是敲打点醒自己,也有对自己的期望,听完这番话,姚光启收起了笑容,“师傅,教吧,弟子不会让您失望的。”/p 姚光启对武学的悟性超出了卜算子的预料,而且是远远的超出了预料。卜算子原以为徒弟的悟性不过是比玄机子悟性高一些罢了,但没想到,一旦正式开始传授之后,卜算子从这个徒弟身上发现了一个又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惊喜。/p 姚光启学的太快了,快的让卜算子难以置信,一套无象剑法,只用了十几天姚光启便练的有模有样,再一套遮月剑法,姚光启也是半个月便融会贯通。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本门入门三套剑法,无象、遮月、会意,姚光启全都练的行云流水。/p 卜算子明白,不能再用传统的方法教这个徒弟了,苦思冥想之下,他想到了一个新办法。他叫来了一个小道士,是玄机子的大徒弟,这个道士叫江生,也只有十八岁,是当年玄机子行走江湖时在一条江边捡到的弃儿,无名无姓,玄机子索性给他取名江生,收为大弟子,这江生悟性虽不高,但为人实诚厚道,待人十分宽厚,玄机子十分喜欢这个弟子,自己的一身功夫倾囊相授,这江生又十分勤勉,所以虽然年轻,但功夫却十分出众。/p /p 75.陪练

/p 江生刚被叫来,见到两位长辈,显得有些拘谨,站在卜算子时连头都不敢抬起,小声嘀咕了一句:“太师祖,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p 对于这个憨厚的孩子,卜算子其实是很喜欢的,以前还曾指点过两次,今日见江生如此拘谨,便笑呵呵的说道:“江生啊,不用这么拘束,让你来,就是让你陪你师叔祖练练剑的,他初学乍练,你教教他。”/p 江生一听要教姚光启,吓的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弟子是个笨人,师傅总说弟子没天分,师叔祖是长辈,天分又高,弟子怎么敢教师叔祖呢。”/p 卜算子故意装作生气道:“让你教你就教,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他剑法不行,你跟他练,也不用看他是你师叔祖,更不用给他留面子,要是让我看到你手下留情了,我就让你师傅狠狠治你。”/p 老道士这一番吓唬,吓的江生连忙称是,转头对着姚光启说道:“师叔祖,既然太师祖说了,弟子就只有莽撞了。”说着便拔剑攻了过来,姚光启还想跟江生客气两句,但没想到江生这么快就攻了过来,连忙拔剑相应,但刚接了一招,就被江生抓了空档,剑架到了脖子上。/p 姚光启没想到自己居然只走了一招便败下阵来,立刻羞的面色通红,表情十分尴尬,扭头看了看卜算子。/p 但卜算子好像并不在意,只是笑着骂道:“真是没用的废物,一招就被制住了,平时练的剑哪去了,再来,傻站着干什么,分开。”/p 整整一下午,姚光启都在跟江生练剑,两人对练和一个人平时一招一式的练完全不一样,需要见招拆招,但姚光启进步极快,很快便适应了,与江生的过招越来越熟练。两人练完,卜算子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不错,都能跟你徒孙走上十个回合了,明天再加把劲,走上十五回合不成问题。”/p 客观的说,卜算子的教育方式,与二十世纪最受推崇的教育方式是有很大差别的,现代教育注重鼓励,以增加孩子自信心来激励孩子学习。而卜算子的方法则恰恰相反,他选择用打压刺激的方式,这种方法的好处是,老师绝对不用憋着气,看学生不顺眼了,只要生气了就可以随时撒气,这样可以有效并充分解决老师的心理问题,师傅绝对不会因为压抑成疾而致抑郁症,退一万步,就算是得抑郁症了,也不会是严重的精分。但这种方法最大的风险在孩子一边,如果学生抗压能力不强,动不动就搞得寻死觅活的,那就会演变成悲剧。但这招用在好在姚光启身上就没问题,因为他是孤儿,从小吃苦,抗压能力很强,加上眼下又没有监护人,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用担心有人来学校闹事。/p 姚光启觉得师父的话里带着揶揄,听完了十分难为情,红着脸没有搭话,但一旁的江生却说话了:“太师祖不必心急,弟子虽然是第一次与师叔祖过招,但师叔祖实在是弟子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只要弟子用过的招式,弟子再次使出这一招时,师叔祖总能应对,这一点弟子从未见过的,况且今天只是第一天,明日想必师叔祖一定更有所精进。”/p 姚光启扭头看着江生,这个少年比自己年长却要叫自己师叔祖,他有着非凡的沉稳和谦逊,更难得的是与人为善宽容厚道。此人真诚君子,可交,就这样,姚光启对江生有了最基本的判断。正当姚光启用感谢和欣赏的眼光看着江生的时候,江生也扭头看向了姚光启,两道诚挚的眼神正好与姚光启的目光相会,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p 就这样,姚光启早晚仍旧跑山,上午仍旧学道,下午不练果子阵而改为练剑,生活极单调,却有着异常严谨的规律性。而这种规律性,效果也是极为显著的。以剑法为例,姚光启在江生的陪同下每日练剑,进步是惊人的,这种进步,不仅让江生吃惊,更让卜算子无比欣慰与惊讶。因为姚光启的剑术进步的实在太快了,每天都会有明显的精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姚光启已经可以和江生对战五十招不落下风了。/p 这一日,卜算子没有让两人对练,而是将二人叫在一起:“今天老道要教一套新剑法”。姚光启听着有些兴奋,而江生不仅兴奋,又显得有些胆怯,扎着胆子问:“太师祖,弟子可以跟师叔祖一起学吗?”/p 卜算子哈哈一笑:“傻小子,就是要教你们俩的,你这些日子陪这笨蛋练习这么累,这套剑法是太师祖奖励你的。”/p 江生乐的一蹦老高:“太好了,太好了,听说当年只有师父曾有幸得太师祖指点过的,没想到弟子也有这等荣幸。”/p 卜算子笑着说:“咱们有言在先,我传授你剑法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p 江生点头如捣蒜:“弟子遵命,弟子明白,弟子不敢。”/p 卜算子突然正色说道:“这套剑法,名五行剑法,是我按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创立的剑法,天下武功,分属阴阳,各有五行之格,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比如武当的太极拳,属水,以柔克刚,借力打力,而少林功夫以沉稳热烈,属火,水能克火,所以武功相当的两人,武当的人遇到少林的功夫就占些便宜。同理,泰岳派的武功扎实而随性,属土,所以泰岳派的功夫,其实是可以克制武当功夫的。但有一点,如果两方修为差别很大,被克制的一方的功力如果远高于对方,也很难取胜。所以,还是那句话,势为本,技为末,势强,虽技弱亦可战,势弱,技强亦必败。/p 所以你们学了这套剑法,就不仅可以以剑克剑,拳法,掌法,天下武功,皆可以以此法类推。”/p 卜算子讲了一会,便开始演示剑法,他并未拿起姚光启的那柄陨铁剑,而是随便捡起一枝树枝,以枝为剑,一边讲一边舞剑。/p /p 76.好剑法

/p 演示完毕,卜算子板着脸说了句:“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别用那木剑了,改回用真家伙吧。现在就用我教你们的剑法过招吧。”/p 江生第一次领略到这个奇怪太师祖,只教了一遍,不让练习,直接就上手实战,而且之前还是比较安全的木剑,这回反而用真剑了。/p 就在他还迟疑犹豫的时候,姚光启已经拿起那把乌黑的陨铁剑,举剑攻来。江生无奈,只得举剑相迎,但这次二人的局面,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了,江生只看了一遍,剑招全都没记住,应对起来捉襟见肘,可姚光启却记下了不少,虽然并不熟练,但却足以胜过江生了,所以没过的几招,江生便不自觉使出了其他剑法的招式,但他马上意识到不对,收招想换五行剑,却又不记得招式,对方的剑攻了过来,只能用最蠢的法子去挡去架,结果很快就江生便败了下来。/p 在一旁的卜算子已经被气的直跳脚,在他眼里,姚光启虽然记下的多,但也不过是些皮毛而已,江生则更是笨蛋中的笨蛋。两个笨蛋用市井流氓打架的姿势胡乱挥剑,他实在忍不住了:“一对笨蛋,你们这是剑法吗?这连猪都杀不了。”/p 姚光启被说的满脸通红:“师傅,只看了一……”/p 姚光启的话没说完,后脑勺便被卜算子狠狠的抽了一巴掌,随后卜算子一脚踢在屁股上:“笨蛋还要找借口,当一辈子笨蛋吧。”/p 打完姚光启,卜算子转过头,看着江生:“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高过一浪,可你倒好,你这后浪被前浪拍在沙滩上。笨蛋,蠢货。”/p 江生被说的有些下不来台,他确实很委屈,因为师父玄机子从来没这么教过,也从没这么骂过自己,一着急,差点掉下泪,姚光启早已习惯了师父稀奇古怪的教学方式,也对师傅的怪屁事早已适应了,他揉了揉鼻子,要上来打圆场,卜算子见状,上来又是一脚,还怒气冲冲的说道:“自己学的着三不着两,还替别人说话,管好你自己。现在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将来走江湖,哭能哭赢对手吗?”/p 卜算子说完,也不看两个小辈的反应,拿起树枝说了句:“我再演示一遍,看好了,以后我就不再整套剑法演示了。”/p 姚光启知道师傅说到做到,赶紧抄起自己的剑,在师傅一旁跟着练。/p 这一天,姚光启除了跑山,其余的时间都在练剑,有时候记不清了,偶尔跟江生对照一下,但江生记得远不如姚光启多,所以大部分的对照其实都没有用,姚光启无奈,只得再厚着脸皮去问师傅,卜算子是个好师傅,真正做到了圣人说的诲人不倦,有问必答,每问必细答,而且会一遍答疑一边演示,但卜算子还有个习惯,只要姚光启过来问,必是先一巴掌再加一脚,一天下来,姚光启的后脑勺又红又肿,屁股也火辣辣的疼,不过好在他早就皮了,也不在意这些。/p 就这样,之后的几天,姚光启一边勤练勤问,一边挨抽忍踢,剑法突飞猛进,不到十天就将五行剑法耍的行云流水,再与江生一试,果然不同凡响,不到十招就将江生制住,江生惊讶之余表示不服,两人再比一次,连五招都没走上,江生的剑就夺了去。/p 正当江生惊异于两人突然之间巨大的差距时,不防备卜算子从身后突如其来上来就是一脚,江生被踢得生疼,捂着屁股:“太师祖,您…”/p “你什么你,大男人脸皮那么薄!”卜算子气鼓鼓的说道:“知道这小子为什么后来居上吗?他脸皮够厚,挨得揍更多,学能耐有什么抹不开的,不懂你就大胆问,挨得揍多了,自然就会了。”/p 江生似乎明白了,刚要开口问,却听卜算子说道:“去把你师傅叫来”/p 江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不得不遵命,只好硬着头皮去叫玄机子。/p 不多时,玄机子便出现在了师徒二人的面前,当然了,还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容,还是那一瘸一拐的姿势,还是那常歪少正的道冠,还是那个像手杖却从来不拄的陨铁剑。/p 玄机子笑嘻嘻的走过来,笑嘻嘻的行礼,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师叔祖您有什么吩咐跟我说就行,江生他傻小子一个,不会说话更不会看眼色,我先替这小子赔个罪。”/p 卜算子摆了摆手,生气的说道:“谁说江生有错了,这小子虽然是个笨蛋,但还是个好孩子,我挺喜欢,以后让他跟在你师叔身边,一起学吧。”/p 玄机子一听就乐了,赶紧回头看着江生:“那是这小子的造化,傻小子,还不赶紧滚过来磕头谢太师祖。”/p 卜算子一摆手:“叫你过来不是说这事的,还有别的事跟你说。”/p 玄机子笑着说道:“您老直管吩咐就是了。”/p 卜算子指着姚光启说道:“这小子新学了套剑法,你陪他练练,给他点教训。等他练好这套剑,我要看他到底能不能练八荒神剑。”/p 玄机子看了看姚光启,又看了看徒弟江生,终于明白老道士为什么要让自己来了,难道这个刚学不久小子比自己调教了几年的徒弟还厉害?玄机子没迟疑,拿起手中的寒血剑,笑着对姚光启说道:“师叔,弟子要造次了,请师叔手下留情。”/p 玄机子嘴上请对方手下留情,但他自己却没留情,闪电般出剑,姚光启根本就没看清他怎么拔的剑,那剑就已经过来了,好在姚光启早已经在果子阵中练就了机敏的反应,毫不费力的躲开了玄机子的剑,但玄机子的剑出招实在太快,没等姚光启拔剑,一拨又一拨的剑招连绵不绝的攻了上来,姚光启疲于应付,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机会,五招都不到,玄机子的剑便架到了姚光启的肩头。/p 玄机子收招,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师叔果然不凡,江湖上能在我面前走五招的,真是不多”/p /p 77.进步惊人

/p 虽然玄机子的话是夸奖,但姚光启还是显得有些尴尬,他刚要举剑再来,却没注意后脑勺方向,卜算子狠狠的一巴掌抽的实实成成,“笨蛋,那么多天的剑法白练了,果子阵白挨砸了,再来。”/p 姚光启已经没时间揉自己的脑袋了,因为玄机子的剑已经攻了上来,这柄剑实在太快了,凌厉的剑招跟他那笑呵呵的面容和慢悠悠的步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没想到这么一个老好人,居然有如此闪电般的剑法。这一次,也只走了七招,姚光启还是败下阵来。/p 第三次交手,姚光启没有一味的退守,而是改为以攻为守,脚下和剑上发了十成的力,以最快的速度出招,姚光启对自己的速度和内力是有把握的,因为自从喝了蟒血后,尤其是跟师傅练习吐纳以后,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力越来越充沛,力量和速度都有极大的提升,在和江生对练这段日子,他也越来越能熟练的驾驭这种力量了,所以才有了学新剑法后对江生的压倒性优势。/p 玄机子似乎并未觉得姚光启的全力出剑有多大的威胁,笑呵呵的站在原地,出剑的速度也不快,甚至明显比刚才慢了很多,但却不知为何,只是软绵绵的随意一挡,竟然将姚光启的全力一剑轻松的化解了,姚光启不解,但他没有松劲,反而是用出了十二成的内劲加快出剑,但与姚光启相反的是,玄机子的剑却一招慢似一招,都是很随意的出招,有些看起来甚至是胡乱出的,但就是这样,姚光启居然一招都攻不进去。/p 突然,玄机子加快了剑招,只一招,便将姚光启的剑压了下去,姚光启刚发动内力想强行将玄机子的剑弹开好抽剑重新来,但没想到剑上的内力竟然凭空消失了。/p 姚光启虽然还有些不服,但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好功夫”/p 没想到刚说完,不知道何时卜算子已经来到身后,又是狠狠的一脚,“蠢蛋,没教过你吗?每天吐纳练气都是怎么教你的,人家这么简单的吸功化力,就把你的剑吸住了,你的功都就饭吃了吗?”/p 姚光启有些尴尬的说道:“他的剑法明明是水行,我以土行剑法应对,难道有错吗?”话没说完,又被踢了一脚。/p 卜算子气呼呼的说道:“不是开始就告诉你了吗?人家的修为远高于你,你就是五行相克也无能为力,他用剑法以柔克刚泄你的力,你功夫不如人,就不能再强用力硬攻了,你可以运气借力,反泄他的力。”/p 姚光启明白了,也不打招呼,再次举剑快攻,但这次玄机子的应对又不一样了,时而以快打快,时而以慢治快,快慢转换极快,姚光启完全跟不上节奏,又是不到十招,再次败下阵来。不用说,卜算子说话之前,又是无影脚先来一套。/p 就这样,姚光启一天吃了不知道多少脚,屁股是又红又肿,但是到了结束之前,姚光启已经能跟玄机子过上二十招了。/p 对于姚光启惊人的天分和进步,玄机子同样感到十分惊异,当他意识到这点后,他回去后仔细询问了江生,江生详细的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跟师傅说了,听完江生的叙述,玄机子彻底惊呆了,难怪那个怪老头会突然收起了徒弟,他意识到,一个旷世奇才已经出现了,自己不仅有幸见证了这个天才的成长,更有幸能成为天才进阶时的一个阶梯。/p 第二天一早,玄机子天刚亮就早早的来到了卜算子姚光启师徒的小院,他很想看看这个天才师叔是如何练剑的。此时卜算子正站在院子当中练功,练的正是五雷真法,玄机子虽然也曾见识过,但今日再见,还是看的呆了。/p 意识到了来人,卜算子收功:“这么早过来,想偷学老道的仙法?”/p 玄机子笑嘻嘻的说道:“弟子愚钝,学不了您的仙法,弟子特意来陪师叔练剑的。”/p 卜算子说道:“他去跑山了,不过也快回来了”/p 玄机子是既惊讶又后悔,惊讶的是这样的天才居然还如此勤奋,后悔的是自己来晚了。/p 不过玄机子没有失望很久,因为这一天姚光启在剑法上的表现和进步,不仅印证了他的想法,更让他有了更深一层的震撼。/p 仅过了一晚,姚光启不仅剑术运用的熟练的多,而且面对玄机子不断变化的招式和节奏,应变也灵活自如了很多,尤其是对内力的拿捏和运用,哪里该突然发功运力,何处要劲力平缓,哪一招要先强后弱,用的更加得心应手。/p 所以姚光启一上来就跟玄机子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不过卜算子那老道士似乎总是不满意自己徒弟,不管怎么样,分出胜负后总是会不由分说先是拳脚相加一番,这老道士也真脾气差,教徒弟,能动手绝不说话,上来先打,然后再连损带骂的指导两句,但老道士这法子还真好使,每次这样指点过后,姚光启便能进步一分,玄机子每次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同一个持续快速提升的对手交战,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玄机子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有所保留了,不得不拿出十成的功夫,才勉强能在四十招内打赢姚光启,一个月后,就算玄机子全力出招,两人在百招内也很难分输赢了。/p 秋去冬来,寒来春往,一眨眼,姚光启已经上山半年了,这一天卜算子提前将玄机子师徒打发走了,然后将姚光启叫到跟前。/p 姚光启本以为是自己又哪里没做到,师傅又要打呢,没想到卜算子一改往日先动手再动嘴的风格,先是看了自己很久,然后才说道:“你来了半年,师傅也教了半年,你呢还算是个好孩子,师傅教的还能认真学,所以今日起,师傅再教你一套剑法,从此便不再教了。”/p 姚光启听着话头不对,赶紧说:“师傅,您不是要赶我走?我哪里又做错了吗?”/p /p 78.德州老店

/p 卜算子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要赶你走,是你现在的功夫已足够应付一般的江湖琐事,而你原本志不在江湖而在天下,所以教你功夫剑法,只是让你关键时刻保命之用,你若想学,那些剑谱,就在屋里,自去取来自己学去,有疑难可以尽数来问,但为师就不再教了。从此以后,为师便让你专心学你的屠龙之术,研究你的治国平天下的大学问。”/p 卜算子说完便开始演示剑法:“这套剑法叫八荒荡剑,是为师我自创的独门剑法,是为师最得意的功夫,至今只传授过两个人,仔细看好了。”/p 演练完以后,卜算子很平静的说道:“这套剑法虽然厉害,但威力过大,一旦使出,恐有伤天和,所以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说着转身往屋内走,走到门口,突然半转身说了句:“对了,今晚好好收拾下,明日咱们下山。”/p “下山?”姚光启还没反应过来,老道士已经进屋了。/p 几天之后,德州城来了三个人,两个道士一个和尚,三个人很有意思,老道士看起来十分邋遢,不修边幅,不戴道冠,两支鞋一新一旧,奇怪的是,旧鞋完好无损,新鞋上却破了一个洞,但却没有补。道袍半新不旧的,也有个洞。年轻的道士打扮的很正常,一身八成新的道袍,鞋袜干净,但这道士却扛着一根一人来粗的木头桩子,这木头桩子立在地上比这道士还高,少说也有几百斤,但这道士扛在肩上似乎并不费力,一路走来始终面不改色。那个和尚也很有特点,穿着僧衣不戴僧帽,全身上下念珠、锡杖、金刚杵等法器一概没有,反倒是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的手杖。/p 老道士显然对德州很熟悉,进了城便轻车熟路的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巷子,这巷子从外面看毫不出奇,进了里面却别有洞天,一进来便有一股浓郁诱人的肉香弥漫在周围,巷子虽然很小,但从巷口开始便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一直延伸到巷子里面很远,三个人从长队旁走过,引来了些许的恐慌,恐慌的原因主要来自年轻道士肩上扛的木头,他从众人旁一过,路人连忙躲得老远,这三人得到了整个巷子所有人的注意,有些纯属看着新鲜,有些则在背后指指点点,老少三人则完全不在意,继续往前走。/p 长队的最前方,是一家专卖扒鸡的小店,说是小店,其实店面并不小,对着街面的门脸足有两个开间,但店门上方的牌匾却不大,一尺高两尺宽的小匾,上面四个字:恩德扒鸡。/p 一个老汉两个年轻人正在柜台后面不停地忙活,那老汉有五十来岁,但看起来精神头十足,一边干活一边低头对身旁的年轻人说道:“老二,快去看看后面鸡杀好了没?”那个被喊做老二的小伙子答应一声,把油乎乎的双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后端起一支大托盘就往后走。/p 那老汉显得有些生气:“笨蛋,两个都要空了,你就不会端两个呀!”一边说,一边抬头,抬头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了老少僧道三人,老汉看到老道时悄悄楞了下,但马上喊了出来:“哎呀,老神仙,恩人啊”眼睛瞬间流下泪来,随后马上拽着两个儿子:“老大老二,快,快来给恩人磕头。”/p 那两个年轻人听了老汉的招呼,也赶紧跑出来,父子三人不由分说跪在老道士面前,不停地磕头,那老汉尤其激动,一边磕头一边还不停地念叨:“恩人啊,您终于回来了,我们一家都念叨啊,啥时候能再见您一面啊。”/p 店老板一家的举动,不仅震撼了排队的主顾,更让跟在老道士身边的一僧一道两个年轻人惊讶不已,两个人楞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老道士。老道士却好像不怎么意外,乐呵呵的走上前,先后扶起老汉父子三人,“这是干啥?我不是说了吗?我老道不兴这个。”/p 老汉此时已是老泪纵横,抓着老道的手就不松开,回头跟儿子说道:“老大,跟客人们好好说说,咱家今天来贵客了,今天歇业一天。”/p 老道刚要拦,就被这老汉拉着往后屋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喊:“老婆子,儿媳妇,快出来,恩人来了,出来给恩人磕头啊。”/p 来到后面,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也迎了出来,老的看起来也五十来岁,少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两个妇人见了道士,也是毫不犹豫的跪下去一阵磕头,同样哭的稀里哗啦。/p 老道士也感动了:“这是怎么说的,赶紧起来,我老道可不受这个,折寿了。”/p 那老妇人破涕为笑,站起来说:“恩人哪里话,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您救的,您受我们的礼是应当应分的,只有填福填寿的,哪有折寿的道理。”/p 那老汉接过话来:“恩人,您还记得这丫头吗?当初跟我们一起逃难的丫头,您一起救下来的,如今给我家老大当了媳妇。”/p 老道士三人被一家人让到里面,一家人招待的极为殷勤,忙里忙外的,又是茶水又是备饭,待饭菜上好,那老汉端起酒又要下跪,这次却被有准备的老道一把拖住了,那老汉眼圈又红了:“恩人,您救了我们一家的命,我们只知道您姓布,布神仙,我们连供牌位都不知道该怎么写您的名号,今天终于又见到您了,请受我们一家这杯谢恩酒。”/p 老道也很有感触,接过酒,笑着说道:“我不姓布,我道号卜算子,也不是神仙,你们以后也别叫我恩人了,叫老道就行。”说着笑呵呵的一饮而尽。/p 两个妇人不停的端菜上桌,老汉父子三人不停地给卜算子师徒三人加菜敬酒,气氛好不融洽。/p 酒过几轮,坐在下手的小道士江生说话了:“您这老店,前年下山我跟师傅来过一次,当时也是排这么多人,您家的生意真旺。”/p /p 79.盐商王茂六

/p 这张老汉此时喝了几杯酒下肚,脸色微微泛红,说话也随意放松了许多:“我老张家开店,除了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和秘方之外,还有个祖上传下来的诀窍,从不外传的,但既然今日恩公说了,我就说了也不打紧。我们干活麻利不麻利,是要看客人的多少定的,排队的人多了,就快点干活,别让买主等太久,客人等不及就跑了,要是排队的人少了,就慢点干。这样时快时慢,能让门前始终有排队的人。”/p 听了张老汉的话,原本一直低头吃饭的和尚抬起头,使劲的咽下了嘴里的肉,笑嘻嘻的说道:“那也得百姓兜里有钱才成,没钱哪个吃的起肉了!”/p 张老汉笑着说道:“这话不假,早年间啊,一个劲的打仗,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谁还吃的起肉,就像老神仙救我们那年,赶上灾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饿死就算好了,我们张家的买卖自然也就败落了。这些年可算好起来了,仗不打了,老天爷也给面子,风调雨顺的,皇上又仁德,稍微有点灾情就免个一年两年的田赋,老百姓手里宽裕了,有了余粮就有闲钱了,买卖商户也都兴起来了,我们这吃肉的买卖又旺起来了。”/p 姚光启听着张老汉的话,似乎悟到了什么,一个劲的点头,然后又若有所思的低头吃饭。/p 这时,卜算子又问道:“你那拜把子兄弟呢?我这次正好来找他。”/p 张老汉乐呵呵的说道:“他呀,受了您的指点,真的发了,现在呀,他经常带着老婆孩子四处溜达,经常几个月都见不到人,但只要是回来,一定是全家先来我这吃鸡。他总说,要是见了您,一定要好好报答。”/p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大哥,前面咋没人呢,今天买卖不做了?”/p 张老汉一听,立刻喜笑颜开:“正说呢,可巧就回来了,我们兄弟真是跟您投缘。”说着便迎到门口:“看看谁来了?”/p 进来的是个和尚,四十来岁,黑胖,有些矮,怀里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娃娃,进屋一见卜算子,楞了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放下娃娃就跪在地上磕头:“神仙,神仙,可算是见到您了,儿子,快给神仙磕头。”/p 卜算子乐的和不拢嘴,“别跪了,快起来,我老道不受这个。”/p 这和尚起身后恭恭敬敬的来到卜算子跟前,再次拜了下去,又把孩子摁在地上磕头,这才起身:“神仙,这些年我们兄弟就想再见您,好好报恩。”/p 饭桌上的气氛比之前更热络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唠些家常,谈谈年成,姚光启从众人的谈话中理出了头绪,张老汉叫张常三,和尚叫王茂六,当年都受过卜算子极大的恩惠,如今张常三重操旧业干起了扒鸡,生意兴隆的狠,王茂六在卜算子的指点下则干起了盐商,这些年朝廷推行开中之法,王茂六一边往北边运粮,一边雇人又在边境开出上千亩荒地,收的粮食就地上交,换了盐引回来贩盐,随着这两年在边境开垦的荒地越来越多,王茂六拿到的盐引也越来越多,赚的钱就越来越多了。/p 卜算子听着兄弟二人的叙述,一边听一边高兴的点头,对王茂六说道:“原本就是来看看故人,既然你们这么富了,那我也不客气了,我厚脸皮跟你们要点盘缠。”/p 兄弟二人一听卜算子这么说,自然万分乐意,满口答应,要不是卜算子拦着,王茂六这就要回去拿钱了。/p 卜算子又问道:“这两年,我那老伙计来过不?”/p 张常三正摇头,王茂六却说:“我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大师,看着有些像,但我们一家子没追上,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p “你是在哪看到的?”卜算子问道。/p 王茂六毫不犹豫的答道:“在距离北平不远的通州。”/p “那就对了”卜算子自言自语道“珙儿就是在那边找到他的。”/p 王茂六兴冲冲地问道:“您是要去找他吗?”/p 卜算子点头。/p “那我带着婆娘也跟您去,我和我那婆娘都想当面好好谢谢这大师。”王茂六更兴奋了。/p 师徒三人在德州停留了一天,临走时好说歹说才劝住王茂六,要不这个和尚非带着老婆孩子跟着不可。/p 离开了德州,江生问道:“太师祖,咱们不是有足够的盘缠吗?怎么还要他们的盘缠?”/p 卜算子笑了笑,扭头看了看姚光启,“你能明白不?”/p 姚光启点头:“他们兄弟二人一直念着师傅的大恩大德,一直想要图保,但师傅施恩并不图保,又没法拒绝,索性就跟他们拿些钱财,这样他们心里好受些,不会再有那么大的负担,弟子想的可对?”/p 卜算子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也对也不对,不光是让他们安心,还有一点很关键,谁会嫌钱多呢,有了这些钱,咱们大吃大喝就不用担心了,哈哈。”/p 这一日,三人来到泰安境内,这里距离泰山很近了,师徒三人进入一座叫老林镇的镇甸。/p 一进泰安地界,师徒三人便被悄悄盯上了,在暗中这些人看来。姚光启背的搭裢比江生扛的木头桩子更显眼。/p 三人进入老林镇中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三人找了间不大的饭馆,打算吃了饭接着赶路。/p “老客到”看见有客人上门,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几位供奉,吃点什么,您几位真有眼光,咱们店的斋菜是远近一绝,掌勺的大厨可是在京城里给王爷做过饭的。”/p 卜算子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小二的话上,四周扫了一眼,“三碗清面,四个菜,两荤两素,现在就上吧。”/p 这店上菜的速度还真快,不多时小二便端了上来,摆好了菜,小二转身离开,但却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姚光启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小二,小二一笑“谢大师。”/p /p 80.老林镇(一)

/p 这店小二刚离开,卜算子便偷偷塞给江生和姚光启一人一粒丸药,而且一个声音也传入了两人的耳朵,“吃了药再吃饭,以防不测,可能是黑店。”/p 姚光启和江生一听这话,立马紧张了起来,姚光启还好些,心里还有些底,心想就算是黑店,难道比锦衣卫还难对付?况且师傅说过,自己体内那蟒血十分霸道,寻常的毒药奈何不了自己半分,所以也就放心大胆的低头吃饭,静观事态变化。但江生则紧张的不行,虽然吃了药丸,但手一直在不停的发抖,夹菜时手菜都夹不稳了,没拿筷子的手也没闲着,紧紧的扶着他的木桩子,那里藏着他的剑。/p 三人就这样吃着饭,突然,门外又进来一大群人,进来后气势汹汹来到师徒三人跟前,将三人团团围住,这时,一直招呼三人的那个小二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指着姚光启三人说道:“就是他们三个。”/p 就在被包围的同时,江生已经放下筷子,双手把着自己的木桩子,随时准备动手,但见卜算子一动未动,便也没有贸然行事。卜算子对姚光启使了个眼色,姚光启立刻明白了,站起身说道:“这是所为何事?有话好商量嘛!”/p 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又白又矮又胖,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但由于脸十分胖,所以一点褶子都没有,看起来还算和善,这人说道:“有人举发这里有江洋大盗假扮出家人,你们几个把度牒和路引拿出来,必须核查无误,否则就抓你们去官府。”/p 姚光启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笑着说道:“请问是哪位举发的?您又是哪里公干的?”/p 这矮胖子一听姚光启反问自己,立刻板起了脸,哼了一声说道:“告诉他”/p 这矮胖子身后一个人说道:“这是我们族长孔德山,是本镇的里长和粮长,还是本镇有名的善人,去过京城,见过皇上的。”/p 姚光启听了这人的话,显得很是惊讶,表情看起来异常的崇敬,就像是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的土包子突然见了大人物一样,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和敬畏,动作也显得尤其恭敬,低头合十行礼道:“原来是善人,小和尚这里有礼了。可是善人,我们几个真是出家人,不是江洋大盗,您看哪有我们这么大年纪的江洋大盗?”/p 这矮胖子对姚光启的表现非常的满意:“你还算知礼守规矩,虽然你们说的有些道理,但还得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在这废话也解释不清。”/p 姚光启的表情显得十分为难:“我们一条王法都没犯啊。”/p 那矮胖子有些不耐烦了,“少废话,犯没犯王法你说了不算,你走不走,不走我们要动手了。”/p 姚光启扭头看了看店小二,盯着店小二的眼睛说道:“我们一个和尚两个道士,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吧。”/p 那店小二旁边有人壮胆,显得底气十足:“狗屁出家人,哪有出家人出门带这么多钱的?还是整块的银子,化缘谁能给整块的银子?”/p 姚光启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有整块银子,我们还没付账?”/p 小二被问的一愣,他当然不好意思说是刚才故意滑倒时摸到的,只好强行狡辩道:“就是有整块的银子,我亲眼所见。”/p 姚光启对矮胖子说道:“您看,我们要是真有很多银子,这位道长还能穿破洞的道袍吗?”/p 矮胖子冷笑道:“兴许是你们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穿成这样的。”/p 姚光启看起来很是无奈,“看起来不管怎么解释都不会信我们了。”/p 矮胖子再次张口:“少废话,有没有赃银,一搜就知道了。”/p 姚光启赶紧伸手拦着:“你们不是官府的官差,怎么能随便搜身?”/p 店小二显得很得意:“不敢让搜,肯定有鬼,要是真的清白,怕什么搜?”/p 矮胖子也说道:“对,有鬼”/p 姚光启无奈,叹了口气:“是不是让你们搜了,能证明我们清白,就没事了。”/p 矮胖子则说了句:“少废话,先搜了再说。”/p 矮胖子身后上来两个人,上来就抢过姚光启身边的包袱,可是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全是书,一本一本的,还有几件僧袍道袍,银子倒是有,但只是几块散碎银两,加一块估计也没有十两。/p 那店小二有些不甘心,自己上来仔细翻了一遍,甚至是把书逐一翻开,但还是一无所获。/p 姚光启在一旁说道:“下手轻点,这些书很贵的,有些还是古籍善本,弄坏了就失传了。”/p “不对呀”店小二很纳闷:“我明明摸到的,一定是让他们偷偷调包了。”/p 姚光启正要笑,却听矮胖子说道:“搜身,兴许藏身上了。”/p 姚光启刚要拦,却看见师傅在微微笑着摇头,姚光启立刻明白了,笑着说道:“搜完了,就放我们走吧”/p 师徒三个就这样被搜身了,但搜完之后,还是一无所获,矮胖子回头用质疑的眼光盯着小二,这小二真是急了,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三人,确认三人始终在桌旁吃饭,绝没出去过,所以银子一定在这几个人身上,难道在这根木头里?/p 店小二的手隐隐的往怀里靠了靠,好在兜里还有块碎银子,想到这里,计上心头,拿出怀里那块银子,对矮胖子说道:“这是他刚才给我的,说是饭钱,多余的是打赏我的。”/p 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姚光启不知怎的就将那块碎银子抄在手里,笑着说道:“我明明给了你一块五十两的银子,怎么这么快就变得这么少了,这块银子怕是连五两都不到吧。”/p 店小二急了,赶紧伸手跳脚来抢这块银子,嘴里还说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五十两了,连这个都是我……”/p 姚光启将银子顺手递给了矮胖子,打断了店小二的话:“如果我们真是江洋大盗,那给到他手里的银子,也得算赃物吧,这赃银您拿好,至于其他四十多两哪去了,我就不得而知了。”/p /p 81.老林镇(二)

/p 矮胖子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不屑的哼了一下,顺手将银子塞到怀里,转头恶狠狠的对店小二说道:“你私吞赃银,现在也跟我回去,把这事说清楚。”然后转头对手下说道:“把他们四个都绑起来,都带回去。”/p 事情很顺利,很快四个人都被绑住了手,一群人刚要走,就听姚光启说道:“各位大爷,你们绑了我们,那我们的木头怎么办?”/p 那矮胖子以为姚光启要耍花样:“别跟我耍心眼,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能给你们松绑,不就是那根破木头吗,我的人会扛,你,过来,扛着走。”矮胖子指着一个黝黑的壮汉说道。/p 那壮汉来到木头前,对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双手一合抱,木头桩子居然纹丝未动,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汉子的脸臊的通红,绕着木头走了半圈,撸起袖子,又往手心吐了口吐沫,牟足了劲,紧紧搂着木头往上用力,但劲使了半天,脸憋得通红,那木头依旧一动不动。/p 矮胖子见状,指着身旁另一个壮汉说道:“废物一个,你去帮帮他。”/p 另一个壮汉加了进来,两个人一起用力,这次木头确实动了一下,但没有离开地面半分,矮胖子一皱眉,看了看姚光启三人:“这木头是你们三人一起扛的吗?”/p 姚光启指了指江生:“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没法帮忙,是他独自一人一路扛过来的。”/p 矮胖子不相信的看着江生:“真是你一个人扛的?”/p 江生点了点头。/p 矮胖子呆呆的看了江生片刻,然后转过头,又指了身后一个人:“你们三个扛,我就不信了。”/p 结果又让矮胖子失望了,三个人还是扛不动那木头,矮胖子一脸的愤怒:“一群废物,三个人都扛不动,算了,这破木头不要了。”/p 但被绑的店小二突然张口了:“那赃银就藏在木头里,不能不要。”/p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提醒了矮胖子,“对呀,我说的怎么搜不到呢。”可是随后矮胖子又为难了,就算里面真的藏有赃银,可是自己的手下没人扛的动。/p 这时姚光启又说话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他松开,让他给你扛。”/p 矮胖子看了看姚光启,又看了看江生,再看了看自己那几个手下,犹豫再三后,终于下了决心:“松开他,让他扛着。”/p 最开始试着扛木头的黝黑黝黑的壮汉走到江生面前,质疑的问:“就你?能扛这么大家伙的?”/p 江生笑了笑,没有说话。/p 那壮汉给江生松了绑,很不友好的推了江生一把,“快点过去”/p 面对这人粗鲁的动作,江生只是平淡的一笑,走到木头旁,脚尖一顶两手前后一挑,木桩子的下头顿时凌空而起,江生顺势向前一接,正好两手一前一后接住,往肩头一顺,那木头听话的上了肩。这一手,不仅店小二傻了眼,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尤其是刚才那个推搡江生的壮汉,更是目瞪口呆,他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动一动的木桩子,居然被这个后生轻松的摆弄于鼓掌,这壮汉臊的恨不能钻地缝。/p 这时,矮胖子第一个从震惊中反映了过来,“没成想你们还是有本事的江洋大盗,你也别卖弄手段吓唬我们,我们十几个人,也不怕你。”/p 江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吓唬你们,我…”/p 还没等说完,矮胖子又抢白道:“量你也不敢,跟我们走,把你们的事情交代清楚。”/p “走啊”黝黑壮汉咬牙切齿的说道,手上又狠狠的推了江生一把,有了矮胖子这番话,这汉子的胆子也壮了不少。/p 江生扭头看了这黝黑壮汉一眼,那壮汉被看的发毛,往后退了一步,又扎着胆子喊道:“你想怎样?”/p 江生什么也没说,扭头不再看这人。/p 当一众人走出饭馆的时候,街上的人全都注目过来,姚光启师徒三个笑呵呵无所谓,但那店小二脸上却有着挂不住,原告的人居然和被告人一起被绑着押着走,而且那和尚反咬一口让他又说不清楚,他现在很有些悔不当初了。/p 要说这店小二举发姚光启的目的,还真不是谋财害命,但也确实是利欲熏心,原因就在于最近吏部已通晓各地,命各地举荐贤才,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小二动了心思,可是他既不识字,又没有其他本事,不过他曾听说有人抓了江洋大盗后受了嘉奖,被荐举到京城做了官,所以便想举发姚光启这三人以得到晋身之资,就这样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过,事态的发展完全不在他预料和控制之中,他也没想到会把自己绕进去。/p 但矮胖子却十分得意,抓了这么几个来路不明的假和尚道士,自己肯定能挤点油水出来,再加上维持乡里表现出众,将此事报到县里得个嘉奖,兴许今年又有机会进京面见天子了,今年真要是再进了京,一定不能像上次那么紧张了,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讨个一官半职回来,想到这里,矮胖子得意极了,破获江洋大盗的大功就在眼前,自己人生的转折也就在眼前了。/p 这些人各自怀揣着心思,向小镇的旌善惩恶亭走去,来到这里,矮胖子便命人敲锣,同时喊话乡亲出来听案。/p 不多时,旌善亭前便聚集了有数百名百姓,看到人聚的差不多了,这矮胖子往前站了两步,掸了掸衣服,清了清嗓子喊道:“我,孔德善,本地父老推为里长,自上任以来,一直勉力维持乡里,咱们这老林镇也一直是府里县里表彰的德化纯朴的典范,今天,广兴老店的伙计报告,三个江洋大盗进入了本镇,我立即带人赶到,及时抓了这几个江洋大盗,现在,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把事情审清楚。”/p 孔德善说着便回身看了看姚光启师徒三人,略一犹豫,他考虑到那年轻道士力气大的吓人,那和尚看起来也挺机灵的,那老道士一直没说过话,对,就从这老道士下手,走到卜算子面前,孔德善拍了拍卜算子的肩膀,一脸阴笑的说道:“此地是圣人故里,我们都是仁孝有德之人,只要你从实招来,我保证不为难你。”/p /p 82.老林镇(三)

卜算子两眼挤成一条缝,笑眯眯的,语气也十分的恭顺“我们真不是江洋大盗,哪有我这么大岁数的江洋大盗” 见老道士不肯承认,孔德善瞬间变了脸“既然你不肯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对付好人就好言相劝,对付你这等恶人,也有惩治的手段。” 卜算子听孔德善这么说,吓的嘴张的老大,表情也僵硬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卜算子一脸的委屈“我们是游方路过这里,中午到那饭馆吃饭,给了小二五十两银子,一来付了饭钱,二来让他帮我们把银子钳开,我们路上花着便利些,哪想到这小二贪图钱财,想把那五十两全吞了,这才诬陷我们是江洋大盗,我们实在是冤枉啊。” 卜算子没说完,四周围着的百姓们就开始议论纷纷,什么“居心不良”,“昧良心”这些话不断的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店小二一听老道士倒打一耙,急忙喊道“他们没给我五十两,我一分钱都没拿到,他们就是江洋大盗,我明明摸到他们包袱里确实有大块的银子了。” 店小二一说完,四周百姓们议论的更多了。 孔德善见事态有些不对,再这么下去大伙会转而同情这几个人,事情就不好办了,赶紧喊了一嗓子:“其他钱呢” 姚光启冷笑着说道“不问实情,更不查明我们到底是不是江洋大盗,只问我们的钱,你到底是想抓贼,还是想要我们的钱” 姚光启这番话,犹如一声惊雷,不仅提醒了四周所有的百姓,更是问的孔德善哑口无言,孔德善的表情既尴尬又愤怒,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错了话,现在必须马上补救,眼睛一转,他看到了江生扛过来的木桩子,计上心头。 只见孔德善走到江生跟前,指了指江生,又指了指木头,“你们若不是有鬼,为什么扛着这么大个木头走街串巷,我看这个里面就藏着你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来人,把这个木头给我砍开。” 孔德善虽然下了令,但竟然没有一个手下走上前去砍木头,见此情形,孔德善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我的话没听到吗,把这个木头给我砍开。” 还是没人动,孔德善指着江生身后的黝黑汉子说道“你去。” 那黝黑汉子表情十分尴尬,唯唯诺诺的低声说了句“我不行”然后指了指身前的江生,“他有力气,让他试试呗” 孔德善更尴尬了,砍人家的木头,还让人家自己来,但无奈自己的手下都干不了,只能这么办了,便硬着头皮指着江生“给你松绑,你去,把木头劈开,让我们看看。” 江生看了看卜算子,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那黝黑汉子见孔德善下了令,江生犹犹豫豫的不上前,在后面又是狠狠的推了一把“磨蹭什么,快去。” 江生回头看了一眼这汉子,那汉子赶紧吓得退后了两步,结巴着说道“你要干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怕你” 卜算子叹了口气,“打开吧,让他们看看也好” 江生走到木头前,稍微吸了口气,右手抬起,对着木头一掌劈下去,然后平静的退后一步。奇怪的是,江生一掌拍完了,只是让木桩子晃了晃,木头没有任何的变化,四周的百姓有些偷偷的笑了,孔德善冷笑一下“看来你也只有些傻力气。” 一直在江生身后那个不服不忿的黝黑汉子一见这情形,撇了撇嘴“你也就这两下子,我还当你多有本事。” 可是正当众人都抱着看笑话心态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众人突然惊奇的发现那木头竟然被风吹散架子了,先是木头四周的树皮碎成了粉末洒落了一地,随即桩子从中间彻底的崩塌了,只有最下端靠近地面不到小腿高的木头还成型的立在地上,木头的碎屑掉落一地,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地上的碎木头里没有一点银子的影子,只有立在地上那短短的一截木头里,有两个长条形物体。 卜算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功夫不到家,还得练啊。” 孔德善和其他人一样,被这一手完全镇住了,他感到恐惧,这一掌要是打在人身上,那岂不立刻没命想到这里,孔德善冒了一身冷汗,而且头皮发麻。 这时和尚姚光启则不知怎么就解脱了捆在身上的绳子,走到孔德善跟前,硬拉着孔德善走到那堆碎屑前,指着地上说道“当着乡亲父老的面说清楚,你说的赃银在哪里” 孔德善都不知道自己双脚是怎么走过来的,但到了跟前还是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那些碎屑散落一地,只有那个剩余的那一尺多高的木头桩子是完整的,但那桩子是实心的,里面只是插了一支黑乎乎的棍子和一把剑,一把很旧的剑,剑鞘磨的没了光泽,剑柄的护手也有了锈渍。 孔德善刚想摸一摸这两样东西,哪想到刚一低头,两个沉甸甸的东西便从怀里掉了出来,孔德善一看,竟然是两块白花花的银子,这一惊可不小,自己怀里哪来的这么大块的银子 孔德善想不明白,他忍不住伸手去捡,但他的指尖还没碰到银子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慢”,随后他的胳膊便被人按住了,孔德善有些猝不及防,往回一收胳膊,但胳膊却怎么都拽不回来,抬头一看,抓着自己胳膊的,正是那个和尚。 姚光启脸上带着冷笑“我们一共二百两盘缠,给了小二五十,原来剩下的被你藏起来了,我说你怎么一个劲的诬陷我们是江洋大盗呢,原来是想黑了我们的钱” 孔德善哪里肯承认,一边使劲拉胳膊一边扯着嗓子喊道“谁黑你们银子了,你诬陷好人再说了,这银子上也没写名字,怎么证明这些银子是你们的。” 姚光启“哦”了一声,扭头对四周的百姓说道“乡亲们,看明白了吧,他想抵赖,现在露馅了,还用这么无耻的话狡辩,乡亲们,你们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83.老林镇(四)

四周的百姓有的摇头叹气,有的相互交头接耳,但多数都是对着孔德善指指点点,有些前排的百姓说话声音大的已经传到姚光启耳朵里“不要脸,看见人家带着钱就想黑了钱”,“这事以前他也没少干,孔二发他们几个也跟着分了不少好处吧,真是作孽呀。” 姚光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故意高声说道“刚才你就一个劲问我们银子,却不问我们到底是不是江洋大盗,原来门道在这呢。” “那银子原本就是我的你胡说”孔德善彻底蒙了,思维乱了,语无伦次。 “哦”姚光启出手很快,又从孔德善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嘴里啧啧赞叹“不愧是圣人故里,你们这的人还真是阔气,在本乡本土的,每天出门还带着这么多银子,有这么大花销” 面对姚光启的揶揄,孔德善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结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姚光启得理不饶人“你们本地的官府在哪我们这些江洋大盗要去投案,要把银子的去向说明白问清楚。” 孔德善一听要去官府,吓的脚都软了,晃悠了一下差点跪到地上,他忙不迭指着店小二“都是他,是他说的,他说你们是江洋大盗,我都是被他骗了,这是误会,是那王八蛋在挑拨。” 姚光启转头看了看店小二,店小二吓的脸色惨白,上下牙不停地打架,脚步往后退,还没等姚光启走到面前,这小二便扑通跪了下去,双手撑地不停地磕头。姚光启只是轻声说了句“你怎么说” 这店小二只是不住的磕头“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小的不敢了。” 姚光启叹了口气“你要早这样,何苦费这么多周折” “好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姚光启回身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人群中闪身而出,这人走出人群后来到姚光启面前,“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各位的冤屈得以洗刷,你们又何必得理不饶人,他们虽然有谋财之心,但并未有害人之实。圣人说君子当宽仁爱人,几位又是出家人,难道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姚光启打量着这人,这人一身的布衣,身材高大,宽肩厚背,面容紫红,天庭饱满,宽额剑梅挺鼻,一脸的肃然,一身的正气,让人一看便心生敬畏。 姚光启暗自感叹真是一位好汉,而且听其谈吐不俗,便正色说道“有谋财之心,无害人之实,便要网开一面这次要不给他们教训,下次他们再见了别人的钱财,照样会心生歹意,照样会谋财害人,我们能躲过这一劫,其他人也能躲过吗” 还没等这人说话,孔德善已经一串小碎步趴到了这人脚下“德尚,好兄弟,救救我,帮帮我,我不敢了,再不敢谋财了,今天也是受了那畜生的挑唆,我家就我一个独苗” “人家要教训你,又没说要你的命。”这个叫德尚的汉子见孔德善如此熊包软蛋,露出一脸的嫌弃。 “这是你兄弟原来圣人故里的人都是这样护短的。”姚光启冷笑着,显出不屑的表情。 这孔德尚被姚光启的话激的有些急了,脸上也露出愤怒的表情“护短与否与圣人故里何干再者说,我又不是要护短,我所说的都是圣人的教诲,既然你们没有半点损伤,对他略施惩戒便好,让他有所警醒,以后有所忌惮,这也不失为圣人德化救人的本意。” 姚光启笑了笑“既然如此说了,你说该如何惩戒,怎么才能让他们长记性呢” 姚光启这句话把孔德尚问的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没想好,这时卜算子走上前几步,笑着说道“这样吧,念他们是初犯,就不惩戒了,但是他们要在这当着所有乡亲父老的面承认错误,而且永不再犯,你看怎么样啊”说完便等待孔德尚的回复。 孔德尚拍手称快“老师傅真妙人也,这真是个宽仁为善的好法子。”转过头对孔德善说道“听清了吧,只要你当众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犯,几位师傅便答应绕了你。” 孔德善点头如捣蒜“我认错,我认错。乡亲们,我错了,我不该信这厮胡诌,诬陷了好人,以后再也不犯了。” 姚光启觉得孔德善的认错很滑头,避而不谈自己谋财的事,而只是一味的强调听信别人的谣言,刚要开口质疑,却不料江生已经抢了先“唉你自己” 江生的话硬生生被卜算子打断了,“算了,既然他也说了,这事就过去吧” 江生有些不解的看了太师祖一眼,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回去了,姚光启见师傅这么说了,也没有说话。 卜算子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天也不早了,今天咱们就不走了,在镇子里寻个老店先住一晚。” 孔德尚笑呵呵的上前一请“几位大师要投店,如果信得及在下,我为几位引荐家老店可好”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那就麻烦您了,如此一来我们就省事多了。” 此时围观的百姓已经散尽,孔德尚在前头引路,他一边走一边介绍本地的乡土人情,这镇子叫老林镇,除孔家外,林氏和柳氏同样是本镇最大的家族,但由于这里紧邻泰安,也算半个圣人故里,孔门的影响力大而深远,所以本地的官府一向喜欢让孔家的人做里长,这孔德善就是本镇孔氏的长房嫡脉,孔德善的爹前年死后,这里长就被指定由他接任了。 说着,姚光启几人就被带到一家店门口,姚光启抬头一看,牌匾上几个镏金大字仁义老店,姚光启看着匾笑着说道“不愧临近圣人故里,教化泽被,连商家都是仁义商家。” 孔德尚一笑,正要请三人进店,店里的小二早已机灵的跑了出来,手里的毛巾不停的在卜算子身上掸灰,嘴里也甚是勤快“老客来了,几位大师风尘仆仆的,一定是远道来的,咱们店是本镇最好的,干净舒服,大师傅的菜也是远近闻名的。” 83.老林镇(四)

四周的百姓有的摇头叹气,有的相互交头接耳,但多数都是对着孔德善指指点点,有些前排的百姓说话声音大的已经传到姚光启耳朵里“不要脸,看见人家带着钱就想黑了钱”,“这事以前他也没少干,孔二发他们几个也跟着分了不少好处吧,真是作孽呀。” 姚光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故意高声说道“刚才你就一个劲问我们银子,却不问我们到底是不是江洋大盗,原来门道在这呢。” “那银子原本就是我的你胡说”孔德善彻底蒙了,思维乱了,语无伦次。 “哦”姚光启出手很快,又从孔德善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嘴里啧啧赞叹“不愧是圣人故里,你们这的人还真是阔气,在本乡本土的,每天出门还带着这么多银子,有这么大花销” 面对姚光启的揶揄,孔德善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结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姚光启得理不饶人“你们本地的官府在哪我们这些江洋大盗要去投案,要把银子的去向说明白问清楚。” 孔德善一听要去官府,吓的脚都软了,晃悠了一下差点跪到地上,他忙不迭指着店小二“都是他,是他说的,他说你们是江洋大盗,我都是被他骗了,这是误会,是那王八蛋在挑拨。” 姚光启转头看了看店小二,店小二吓的脸色惨白,上下牙不停地打架,脚步往后退,还没等姚光启走到面前,这小二便扑通跪了下去,双手撑地不停地磕头。姚光启只是轻声说了句“你怎么说” 这店小二只是不住的磕头“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小的不敢了。” 姚光启叹了口气“你要早这样,何苦费这么多周折” “好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姚光启回身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人群中闪身而出,这人走出人群后来到姚光启面前,“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各位的冤屈得以洗刷,你们又何必得理不饶人,他们虽然有谋财之心,但并未有害人之实。圣人说君子当宽仁爱人,几位又是出家人,难道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姚光启打量着这人,这人一身的布衣,身材高大,宽肩厚背,面容紫红,天庭饱满,宽额剑梅挺鼻,一脸的肃然,一身的正气,让人一看便心生敬畏。 姚光启暗自感叹真是一位好汉,而且听其谈吐不俗,便正色说道“有谋财之心,无害人之实,便要网开一面这次要不给他们教训,下次他们再见了别人的钱财,照样会心生歹意,照样会谋财害人,我们能躲过这一劫,其他人也能躲过吗” 还没等这人说话,孔德善已经一串小碎步趴到了这人脚下“德尚,好兄弟,救救我,帮帮我,我不敢了,再不敢谋财了,今天也是受了那畜生的挑唆,我家就我一个独苗” “人家要教训你,又没说要你的命。”这个叫德尚的汉子见孔德善如此熊包软蛋,露出一脸的嫌弃。 “这是你兄弟原来圣人故里的人都是这样护短的。”姚光启冷笑着,显出不屑的表情。 这孔德尚被姚光启的话激的有些急了,脸上也露出愤怒的表情“护短与否与圣人故里何干再者说,我又不是要护短,我所说的都是圣人的教诲,既然你们没有半点损伤,对他略施惩戒便好,让他有所警醒,以后有所忌惮,这也不失为圣人德化救人的本意。” 姚光启笑了笑“既然如此说了,你说该如何惩戒,怎么才能让他们长记性呢” 姚光启这句话把孔德尚问的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没想好,这时卜算子走上前几步,笑着说道“这样吧,念他们是初犯,就不惩戒了,但是他们要在这当着所有乡亲父老的面承认错误,而且永不再犯,你看怎么样啊”说完便等待孔德尚的回复。 孔德尚拍手称快“老师傅真妙人也,这真是个宽仁为善的好法子。”转过头对孔德善说道“听清了吧,只要你当众认个错,保证以后不再犯,几位师傅便答应绕了你。” 孔德善点头如捣蒜“我认错,我认错。乡亲们,我错了,我不该信这厮胡诌,诬陷了好人,以后再也不犯了。” 姚光启觉得孔德善的认错很滑头,避而不谈自己谋财的事,而只是一味的强调听信别人的谣言,刚要开口质疑,却不料江生已经抢了先“唉你自己” 江生的话硬生生被卜算子打断了,“算了,既然他也说了,这事就过去吧” 江生有些不解的看了太师祖一眼,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回去了,姚光启见师傅这么说了,也没有说话。 卜算子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天也不早了,今天咱们就不走了,在镇子里寻个老店先住一晚。” 孔德尚笑呵呵的上前一请“几位大师要投店,如果信得及在下,我为几位引荐家老店可好”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那就麻烦您了,如此一来我们就省事多了。” 此时围观的百姓已经散尽,孔德尚在前头引路,他一边走一边介绍本地的乡土人情,这镇子叫老林镇,除孔家外,林氏和柳氏同样是本镇最大的家族,但由于这里紧邻泰安,也算半个圣人故里,孔门的影响力大而深远,所以本地的官府一向喜欢让孔家的人做里长,这孔德善就是本镇孔氏的长房嫡脉,孔德善的爹前年死后,这里长就被指定由他接任了。 说着,姚光启几人就被带到一家店门口,姚光启抬头一看,牌匾上几个镏金大字仁义老店,姚光启看着匾笑着说道“不愧临近圣人故里,教化泽被,连商家都是仁义商家。” 孔德尚一笑,正要请三人进店,店里的小二早已机灵的跑了出来,手里的毛巾不停的在卜算子身上掸灰,嘴里也甚是勤快“老客来了,几位大师风尘仆仆的,一定是远道来的,咱们店是本镇最好的,干净舒服,大师傅的菜也是远近闻名的。” 84.老林镇(五)

姚光启笑着听完店小二的话,伸手递给小二一块碎银子“小二,给我们来一间宽敞点的大房就行。” 小二痛快的大声答应道“好嘞,大房一间。” 师徒三人吃了晚饭,就在屋里休息,卜算子照例给姚光启讲了半个时辰的经,然后师徒三人一起打坐吐纳练气。 时间很快到了半夜时分,三人正准备休息,就听院子中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姚光启和江生同时警觉的站起身要拿剑,却被卜算子同时按住,两人耳边同时传来卜算子用真法传来的话“别急,先看看情形。” 两人这才稳了稳心神,但手中仍紧紧的握着剑。 这时房门有了动静,虽然是夜间,但姚光启目力极佳,借着月色看得很清楚,一支细细的线从窗纸边上顺了进来,细线慢慢套住了门闩,一勾,门闩被勾开了,随后,门慢慢开了,一个人慢慢进了来。 随后又一个人紧跟着进来了,两个人手里都端着刀,勾着身子直接奔着最里面的大通铺而去,两人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来到跟前,同时手起刀落,两个圆滚滚的人头掉落地上,先进来的人紧接着又是一刀,旁边又一颗人头掉下了。 完事之后,两个人将人头踢开,便开始在床上屋内四处翻,找了一会,其中一人说道“不是说他娘的有好几百两吗怎么一个子都他妈的没有。” 这时院子里有人催促道“好了没” 屋内其中一人说道“做掉了,可是钱没找到。” 屋外又有人说道“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 这两人这才又伸手向三具尸体上摸,但摸了两下,突然一个尸体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二人吓的急忙倒退了两步,退的时候恰好都被地上的人头拌了一下,两人直挺挺的坐到了地上,这时床上的另外两个尸体也坐了起来,两人都被吓的瞳孔放大,竟然都忘了喊叫,这时地上的人头突然说话了“又是为了钱来的,你们这圣人故里的人怎么都这么贪财” 这两人吓的尖叫出来,喊的都是那样肝胆欲裂,其中一个喊完直接晕倒了,另一个则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屋外的人听到屋内情况不对,早就躲得远远的,见只有一个出来了,领头的便问“里面咋了” 跑出来的人踉踉跄跄的跑到领头的眼前,由于惊吓过度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指着屋子一个劲的支吾着“活,活” 逃出来的人受到过度惊吓后表情过于扭曲,加上他逃出来时狼狈的样子,一群人都被此人的行为弄得非常紧张,顺着他的手往里面看,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院子里也异常的安静,甚至可以听清几人因为紧张不停咽口水的声音。 突然,屋里的竟然自己灯亮了,跑出来那人又尖叫着喊道“死,活,活” 院子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有些人已经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可是还没等他们拖动脚步,他们就看见了他们这辈子从没见过的景象三个没有头的尸体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居然是三个无头鬼,这一下可把院子里的人都吓破了胆,所有人都是眼睛睁的老大,上下牙直打架,有几个人直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冤有头债有主,都是老二老三干的,与我们无关啊,不要找我们索命啊。” 这时无头鬼居然说话了“你们不是来谋财的吗,钱就在我们身上,过来取就是了。” 这群人浑身发抖,没一个敢说话,没一个敢动一下,似乎稍有动作无头鬼就会来锁命一样。 各位读者,其实您已经猜到了,这一切都是卜算子施的法术搞的鬼,就在那两人进入房间的时候,师徒三人早已躲到了房梁上,下面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江生本打算下去收拾了这二人,却被老道士拦住了,老道士一时兴起,想起了这么个捉弄人的把戏。 当那两个进屋的刺客被吓晕,院里的这群人被吓的不敢动的时候,在一旁看热闹的姚光启和江生差点笑出声来。 卜算子觉得捉弄的差不多了,便想见好就收,摆了摆手“把你们领头的留下,其他的可以走了。” 听了无头鬼这么说,有几个反应快的转头就跑,不过有些吓坏了脑子的还傻愣的站在原地,见同伴跑了好远才跟上,很快,院子里就没了人影。 师徒三人站在院里听外面的声音,刚想笑,但突然听外面有打斗和叫骂的声音,而且明显参与打斗的人还不在少数,而且越来越激烈。 卜算子指了指,师徒三人又翻身上墙,一看,确实是两伙打了起来,不知哪里来了一大伙人,将逃院子的匪徒团团包围,后来的那伙人数占优,逃出去的几个匪徒有几个已经被制住。但匪徒里有个人武功很高,被四个人围攻都奈何不了他,姚光启提剑准备加入战团,却被卜算子按住了。 卜算子口中念咒,随即一个声音从天上压了下来,传入所有人的耳朵,“分”,奇怪的景象出现了,打斗的双方竟然自动分了开来,这一手,别说打斗的双方不明所以,就连姚光启和江生都看得呆了。 但双方虽然分开了,但场面却没有轻松,两伙人隔道对峙,只见路对面那伙人群里站出来一位身材瘦小的人,“孔德善,你又偷摸算计人了这次你和马大疤都跑不了”听声音,这分明是个女子。 被包围的匪徒显然无心恋战,孔德善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此时又惊又怕,指了指院子,声音中都透着恐惧“鬼,里面有鬼。赶紧跑,要不大家都得死” 对面的女子被孔德善说的一楞,但马上冷笑着说道“这么说你们是没得手啊,看来里面的人也不简单。” 孔德善身后又站出来一个矮子,这人嗓门很高,“姓柳的,你一再坏我的好事,我马某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论功夫你们都是些下三滥,今日这个梁子,我马大疤他日定当奉还,不过今晚院子里却有蹊跷,院子里有鬼,耽误久了大家一起死,你不就是想出头扳倒孔家人吗,大家同归于尽,你柳家也没好处。” 85.老林镇(六)

马大疤这番煞有介事的话果然见效,对面领头的女子真的被唬住了,半信半疑的看着马大疤身后的院子,没有说话。马大疤见状,赶紧说道“你们也赶紧撤吧,里面的鬼真要出来了,大家都跑不了。” 卜算子拍了下姚光启,姚光启立刻明白了,纵身一跃来到两队人中间“刚才院子里的不是鬼,是有人搞鬼。” 两边一看又出来人了,双方都紧张的戒备起来,姚光启从容的走到孔德善面前“孔德善,你白天不是当着乡亲的面认错了吗,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过誓,不会再干昧良心的事了。怎么白天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晚上就等不及来要我们命了” 面对姚光启的质问,孔德善一点也不羞愧,而是反问道“刚才是你们搞得鬼”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不搞点鬼,我们不是真成了你的刀下鬼了” 孔德善恼羞成怒,对着一旁的马大疤喊道“马老大,他竟敢耍咱们,快剁了他。” 马大疤没等孔德善的话说完,手中的刀便已经抡过来了,姚光启一闪身,躲开刀的同时说道“我们只不过是路过的,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过不去” 孔德善气急败坏,大声喊叫着“你他妈的当众羞辱我,你们就该死,少废话,马老大,把他们全杀掉。” 那个马大疤回头冷不防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孔德善的脸上“老子干什么还用你教吗要不是你撺掇老子,老子今晚也不会这么丢人现眼。” 马大疤这一巴掌太狠了,孔德善几乎被抽晕过去,站立不稳直接半跪到地上干呕,但呕出来的只有一口血和五颗牙。 马大疤也不看孔德善,先是狠狠的看了一眼姚光启,随后又死死的盯着那个姓柳的女子,嘴角一撇“姓柳的,今晚是我跟这和尚的梁子,我要跟他算一算刚刚戏弄老子的账,咱们的账以后有的是时间算。” 柳姓女子看了看姚光启“咱们的账不用以后算了,今晚就了结了吧,你为祸乡里,鱼肉百姓,罪恶滔天,难道你还想着能继续逍遥法外吗” 马大疤不屑的说“老子不过劫几个过路的客商,弄几个散碎银两花花,你柳家就这样不依不饶的,尤其是你这小妮子一再相逼,你想怎样” 柳姓女子哼了一声“不想怎样,我们要抓你,把你和孔德善一起送官。” 马大疤露出一阵宁狞笑“就凭你区区手下败将,要说是你师傅来,我立即束手就擒,你的功夫还是再练十年八年再来吧,不过你要是能陪老子睡一宿,老子倒可以考虑考虑指点你一下。” 柳姓女子被激怒了,没等马大疤说完便攻了上来,这女子的兵器是一对吴钩,一对短吴钩,一上来就是一阵疾风骤雨的急攻,招招都是杀招。 马大疤的兵器是枪,一人来高的长枪,进可攻退可守。 柳姓女子的短勾必须近身才能发挥威力,可是马大疤的长枪却可以在两步之外用长度取胜,而且马大疤虽然面相凶恶粗鲁,但枪法真是有两下子,一杆枪舞的是密不透风,刚一交上手,柳姓女子就很吃亏。 几招过后,柳姓女子就明显落了下风,十几招后,柳姓女子现出败相,眼看就要顶不住了。恰好这时,女子的一支吴钩被弹开,中路露出破绽,马大疤看准时机,直取中路,这一枪过来,柳姓女子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就在直刺过来的枪尖将中未中之时,马大疤突然喊了声哎呀,枪尖竟然微微变了方向从女子肩头旁滑了过去,真正的擦肩而过,女子趁势吴钩回手一扫,正好划到了马大疤的胳膊,马大疤的胳膊被划出一道口子,连忙后退几步,低头一看,鲜血直流。 柳姓女子也正纳闷,刚刚自己的被逼的露出了破绽,并不是故意露出来诱敌的,马大疤明明可以趁机刺中自己,为什么没有刺中却反而露出那么大破绽,反而中了自己的招 马大疤心中也正疑惑,刚才自己肩头那神秘的一闪而过的剧痛是哪来的 就在二人都在疑惑纠结之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喊“绝处逢生,反败为胜,果然厉害。” 二人同时转头,发现喊的人正是刚才出来的那个和尚,这和尚脑袋不小,满脸带笑,手里拿着一支黑棍子,二人都仔细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对手身上。 马大疤举枪再攻,这次较之前更加更快更猛,不到十招,女子又险象环生,就在女子即将再次被抢刺中的时候,马大疤居然再次神奇的恩了一声,枪尖再次离奇的以毫厘之差错过了女子,而女子的吴钩也这次又撩到了马大疤另一个胳膊。 “谁”马大疤忍着剧痛,退后两步检查自己伤势,见自己肩头鲜血直流,气急败坏的喊道“谁他娘的耍老子出来,堂堂正正打,背后放暗箭算什么本事” 这时又只听那和声说道“人家女侠功夫就是比你高,一连两次都是故意示弱给你,引你上钩,人家吴钩比你的枪厉害,明明是你自己本事不济,还喊什么暗算,大男人没本事输不起,不害臊吗” 众人再次将目光集中到和尚身上,只见那和尚正来回摆弄那根棍子,似乎并没有发现众人都在关注自己,那神态自若的架势,如同一个局外人。 面对和尚的揶揄,马大疤再也控制不住,“贼秃驴,既然你说了,你过来跟老子比划比划,让老子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那和尚抬起头“见了和尚骂秃子,满嘴喷粪,臭不可闻。再说我不是贼秃驴,你看不见吗,我有头发。难怪你总是刺不中人家,原来是眼瞎。” 姚光启这番连讽带骂,气的马大疤怒发冲冠,要不是天太黑,众人一定能看到马大疤已经脸色通红,但众人随后就看到了马大疤的枪尖已经距离和尚不到两寸了,但神奇的事再次发生了,眼看着枪尖就要刺到前胸,那和尚竟然躲开了,但马大疤的抢尖一抖,一瞬间又连出四五枪,枪枪都对着要害。 86.老林镇(七)

更令众人和马大疤意外的事发生了,那和尚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但竟然躲开马大疤了所有的枪招,虽然每一枪躲得都是看起来极为凶险,每一枪都是只差那么一二寸的距离,但和尚毫发无损。 眼前这一幕,不仅马大疤惊奇,一旁观战的柳姓女子更是看的目瞪口呆,她心里暗想,如果是换了她,这几枪也未必都能躲开,难道这和尚是隐藏的高手难道刚才是这和尚在暗中帮助自己但这和尚几乎每次都是险险的到最后一刻才能将将躲开,看起来又不像是有什么功夫。 柳姓女子心中困惑,马大疤则不止有疑惑,他此时还有恼怒和烦躁,三十几招过去了,每次都是眼看着要得手,但就是刺不中打不着,而且也看不出这和尚有什么独特的身法,怎么就是奈何不了这和尚马大疤越想越新急,枪法已经用到了极限,就在马大疤一枪紧似一枪的攻势下,那和尚终于露出了破绽,马大疤心中暗喜,全力一枪刺出。 和尚往后猛退,也不知是脚跟被拌了还是重心没把握好,和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这一坐恰好躲开了马大疤刺来的这一枪,马大疤出枪太猛收不住,身体猛往前抢了两步,哪想到脚下正好拌到了和尚手中的棍子上,这下身体彻底失控朝前面直挺挺的趴着倒了下去,但此时马大疤头正巧是朝着柳姓女子的方向,正巧倒在柳姓女子的脚下,女子稍一闪身,吴钩同时出手,一钩将马大疤的小臂削了下来,马大疤惨叫一声,趴在地上来回打滚,那叫声响彻夜空,传遍了整个镇子,鲜血从齐根断的胳膊肘处喷涌而出,瞬间便流了一地。 打倒了马大疤,那女子并未显出任何得意之色,相反,见到马大疤如此痛苦和那样大声的哀嚎,她倒露出了恐惧的神态,退了几步后方才镇定了些。而马大疤哀嚎了几声后也晕了过去。场面才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女子身后有人说道“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许跑。” 女子身后的一群人立刻冲了上来,而此时双方的士气天差地别,剩下那些土匪几乎没怎么抵抗就全都被治服了。那个孔德善也一并被抓。现场除了打骂就是求饶的声音,乱糟糟一片。 这时姚光启起身后正要回院,却听身后突然有人喊“那和尚,你站住。”姚光启回身一看,那女子追了上来“和尚,刚刚是不是你暗中帮我” 姚光启抓了抓耳朵,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你自己打赢的吗” 那女子说道“不对,我从前曾与他交手两次,都败在他手下,刚刚我也始终落下风,绝没有赢的机会,尤其是那两枪,明明是可以打到我的,为什么那枪差之毫厘没伤到我” 姚光启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剑,“可能,可能是你运气好吧。” 那女子不再追问,突然说了句“我叫柳花明,你叫什么” “啊”这个问题太过突然,姚光启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愣住了。 柳花明见姚光启这样的反应,忍不住笑了,指着姚光启的剑“这是什么你的拐杖吗” 姚光启低下头,不太好意思的说道“这是我的剑。” “你的剑”柳花明显得很好奇,“好奇怪的剑,它叫什么” 姚光启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对呀,自己还没给他起过名字呢玄机子那把剑有名字,叫寒雪剑,自己不能再叫寒雪这个名字了。这是从天上落下的陨铁打造的,总不能就叫陨铁剑吧,这名字太委屈这剑了,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只好随口说了句“墨云” “墨云”柳花明重复着“好奇怪的名字。” 正在这时,柳花明突然吓了一跳,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老道士突然出现在和尚身旁,照着姚光启的屁股就是一脚,脚与屁股的碰撞产生了很大的震动,震动又产生了很大的声音,与此同时,震动传导到姚光启的腹腔和胸腔,腹腔和胸腔共鸣,发出了一种类似杀猪般的哎呦声,柳花明听的很真切,从姚光启那声哎呦中,她觉得这一脚一定会很疼,但和尚却没有什么后续的反应,只是揉揉屁股,然后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踢人的老道转头对柳花明说道“丫头,他有相好的了。” 柳花明被老道士这句话说的一愣,随即满脸通红的问道“你是谁他有没有相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老道士对柳花明说了句“我是他师傅”然后转头对姚光启说“还不赶紧回去” 柳花明有点急了,“唉,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他是个和尚,法号道衍”,卜算子头也不回的随口说道。 柳花明看着两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一个道士,居然是和尚的师傅” 第二天一早,孔德尚便来拜访师徒三人,一见面没有任何寒暄便问道“我昨夜在家听到这个方向有动静。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我们这最近闹土匪,有个叫马大疤的山贼在这一带很猖狂,几位没事吧” 姚光启将昨夜的事说了一遍,当说到柳家人来捉拿马大疤的时候,见孔德尚皱紧了眉毛,似乎陷入了沉思,姚光启便问道“听两边的意思,孔家和柳家似乎还有别的纠葛” 孔德尚叹了口气,道出了背后的隐情,原来,这老林镇里孔家、柳家、林家是最大的三个家族,镇里有八成的人家都是这三家的分支子弟,柳家和林家人口户数最多,孔家在这三大家族里是人数最少的,但由于孔家在泰安一代影响力太大,所以乡老里长一直由孔家的人担任,柳家和林家虽然人多,但却无法主导镇里的大小事务。事情的转折出现去年,柳家出了个厉害的女子,叫柳花明,是柳家族长柳山同的女儿,这丫头前几年不知被谁带走,出去了几年,不知道在哪学了一身的功夫,回到镇子后就百般和孔家过不去,孔家和柳家一旦出现族人在水源田产等事务上有纠纷,这柳花明一定纠集柳家的族人与孔家的人斗,柳家人多,加上这丫头有些功夫,所以几场纠纷下来,都是柳家的人占了便宜,这丫头也俨然成了柳家族里的领袖,连她爹都听她的。 87.老林镇(八)

其实原本孔家的族人子弟虽不如柳家人多,但一向也颇为团结,以前是不怎么怕柳家人的,但到了这一辈孔家族长出了问题。历来孔家的族长,都是出自孔德善这一支的长房,他们这一支是嫡脉正出,加上他这一支的家产田地是孔家里最多的,一直以来孔家的家庙祠堂修缮都是由这一支出钱最多。 到了这一辈孔家族长就是孔德善,但这孔德善从小便游手好闲,反而对帮助族人调节族务并不积极,所以孔家到了这一辈凝聚力很差,而且他经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孔家不少人对此很有微词,但孔德善毕竟是族长,所以虽然不满,所以没人能制止孔德善。 这孔德善就越发的放肆,越发的胡作非为,今年甚至与这一带最大的土匪马大疤勾结,暗地里抢劫过往客商的财务,在这个勾当里,由马大疤负责动武,绑票抢劫行窃恐吓这些事都有马大疤和他手下去办,而孔德善负责扮演好人,以里长乡老的身份安抚被抢劫偷盗的客商,他表面上以里甲的名义出面调停,但实际上却用各种手段不让受害的客商报官,最后大多数客商只能哑巴亏,而抢到的钱财和收到的肉票赎金,孔德善则和马大疤五五分成,孔德善因此分了不少黑钱,他拿出一部分钱给几个孔家和林家的子弟作为小恩小惠,那些收了钱的孔家和林家的子弟便死心塌地跟着他,甘心做他的手下帮凶,而且孔德善还暗中宣扬,如果镇里哪个店家店主或伙计看到了外来的客商是合适的肉票,只要向他报信,事成之后还会对店主或伙计有奖赏,昨天那个诬陷师徒三人是江洋大盗的伙计,恐怕就是看中了孔德善的奖励才那么干的。 说着说着,孔德尚叹了口气,“孔德善这么干,虽然弄了不少钱,可是这毕竟都是犯法的事,干的也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除了收了他钱的那几个孔家林家的子弟,他如今在镇里越来越不得人心,尤其是那柳花明,纠集了孔家族人,算是跟孔德善杠上了。”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和尚道士在哪呢都出来回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就听外面接着喊“我们奉了县令大人的令,来调查昨晚土匪抢劫一事,里面的人出来回话。” 几个人出了屋,院子的正当中站了五个差役,最前面的差役见出来人,指着几个人说道“你们是不是昨晚那几个装神弄鬼的和尚道士” 姚光启出来答道“我们并没有装神弄鬼,明明是那群土匪趁着天黑来杀我们。” “回县衙跟县令大人说去吧,把他们几个铐上,带走。”那领头的差役也不听解释,态度很是强硬。 江生气不过,刚往前迈了一步要出头辩解,却被卜算子横跨一步挡在面前,卜算子抬脚踩了江生一下,江生会意,这才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师徒三人被人押着走出了小院,孔德尚也跟在不远的后面,一行人走了一段就停下了,那领头的差役看了看路旁的院子,指了指大门,“去敲这家的门。” 那家大门很快便被敲开了,那领头的说道“这是不是柳山同和柳花明的家” 里面开门的人点头称是,这领头的差役说道“把他们叫出来,县令大人要传他们去回话。” 柳山同和柳花明很快便出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躬身对领头差役说道“在下就是柳山同,这是小女柳花明,官差您怎么称呼有何公干” 领头的差役说道“我姓孔,他们叫我孔头,我们奉了县令大人的指派,来传你们回话问话的,有人举发昨夜本地的土匪马大疤前来老林镇行凶,县令大人要把相关人等传到县衙问个明白。” 柳山同一听,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笑呵呵的说道“几位官差来的正好,那马大疤现在就绑在我家后院,我们正要押着他们到县里法办呢,没想到县里竟然先行派人来了,也好,那咱们就一同去吧。” “大胆”那孔头立刻火了,“马大疤是本地的土匪,抓捕押解都是我们官府的事,你们一介草民,怎么敢擅自拘扣押解,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这时孔德尚突然从后面来到前面,趴在孔头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孔头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柳花明,“就是她砍了马大疤的手,把她也铐起来,带回去一块审。” 柳花明一听立刻火了,面对过来准备枷铐自己的差役,顺手一抖就将那差役推了个大跟头出去,那差役哎呦一声,踉跄着磕了个跟头,那孔头随即暴怒“好你个刁民,还敢对抗官府,想造反吗我看你是不知死活,来呀,把她给我绑结实了。” 又有两个差役从孔头身后跳了出来,拿着绳子气势汹汹的奔着柳花明而来,柳花明也不惊慌,待两个差役在自己身旁站稳举起绳子要捆她那一刻,她突然双手将绳子拉住,原地转身顺势一甩,那两个差役同样被甩出去,踉跄着摔倒在地。 孔头更加生气了“刁民,反了,反了,来吗,一起上,给我拿下。”这孔头叫喊一起上,但自己却往后退了一步,其他几个差役很是忌惮柳花明,也没有一个敢上的,局面就此僵住了。 这时又是孔德尚站了出来,笑呵呵的来到柳山同面前,先拱手行礼然后才说道“柳世叔,您一向德高望重,镇里族里好多事您都尽力维持着,今日镇里出了马大疤这么大的事,您又是亲身经历的当事人,官府找您去问个清楚,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事情闹大了,您抓马大疤这样的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柳山同觉得有理,刚要回身劝柳花明,柳花明却主动站出来“我们去县衙回话没问题,但我们不是犯人,是我们抓了马大疤的,官府不给我们叙功嘉奖也就算了,还要绑我们去,难道我们维持地方安宁也有错吗” 88.老林镇(九)

孔德尚笑着解释道“你抓了马大疤,可是县里的老爷们并不知道真相,你先去县里说清楚了,县令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枉了你,去一趟无妨的。绑你也只是例行公事做做样子而已,只要你去了查明真相,你说的旌奖自然少不了,可你现在这么一闹,原本有功的,也给抹掉了,原本有理的,也说不清了,你说说是不是不值当。” 从差役出现那一刻开始,姚光启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从那时开始他就在暗中观察孔德尚,从刚刚与孔头耳语到现在劝柳花明顺从的被绑着去县衙,他越来越觉得孔德尚今日的表现有些怪异,虽然孔德尚的话听着也算在理,但姚光启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而且他怀疑这里面恐怕不简单,但眼下还看不出什么,只好静观其变了,所以姚光启抱定了让事态先发展一下的打算,索性站出来,笑着走到孔头跟前,低声对孔头说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劝她跟您回县衙,但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被官府枷铐着带走实在挂不住面子,以后还咋说婆家,要我说,您看在她是个女流之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让她跟在咱们后面走不就行了她家就在这镇上,还怕她中途跑了不成” 姚光启这番话,给了孔头一个台阶下,孔头觉得面子上还算过的去,就故作大度的摆了摆手“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照你说的办吧,要不是看她是个女流之辈,今日一定饶不了她。”说罢故意转过头不看柳花明,对着手下喊了声“回去”便率先走了。不过他走的很慢,时不时还微微的侧身回头瞄一眼柳花明。 姚光启又走到柳花明眼前,笑呵呵的说道“事到如今,你只有亲自去了县衙,你才能说的清楚,否则万一孔德善和马大疤去了县衙反咬一口,你就有口难辩了,那时好人也变成坏人了。” 柳花明频频点头,她觉得姚光启的话非常有理,其实她原本也是想把这两人送官的,但却是想集合起族中人后再行去县衙的,没想到县里的差役突然主动上门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如果自己就这么跟着走了,到了县里,自己人单势孤,难保孔德善有没有暗中买通某些官员,难保自己会不会吃亏,所以柳花明还是有些犹豫。 姚光启已经看出了柳花明的顾虑,往前微微探了下身子,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个调“放心去,我保你平安归来,怎么样” 柳花明看了看姚光启,她心里对姚光启有种莫名的信任,她点了点头,往前走去。 这时一直在偷偷回头看的孔头见柳花明被姚光启说服,暗自长出了口气,这才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但他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孔头,用不用让昨晚那些一起抓马大疤的人都跟过来都跟着去县衙,县里的大人们一起问清楚,也免得再折腾一遍。” 柳花明一听姚光启突然这么喊,又见姚光启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她突然明白姚光启刚才的话了,人多理大,有人作证,自己就有理,这和自己原本的想法是一样的。 柳花明快走两步来到路边一户人家门口,使劲的砸门,大声的向门内喊“六哥,出来,去县衙告状去。” 这孔头见柳花明这样做,刚要回身制止,就见那户人家出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柳花明不知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两个人抬腿就跑,见门就敲,没多久就从路两边叫出来十几号人,就这样,柳花明动员出来的乡亲越来越多,队伍越走越大,孔头再不敢出面阻止,只得默认了。 但跟在后面的人却并不沉默,他们边走边大声说的“走,到县里说理去”、“这回让姓孔的马大疤好看”、“这小子,就得用狗头铡铡了他” 走了二十几里路,一行人来到县城,孔头带着一行人没有直接到县衙,而是在距离县衙还有一里多的地方停下了,孔头命令众人在这里等着,原地休息,待众人都四处找地方席地而坐的时候,孔头他自己也没往县衙走,而是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子,姚光启注意到,孔头在进入巷子前对孔德尚使了个眼色,那孔德尚看起来若无其事假装四处张望的往前迈步,趁人不注意时也进了巷子。 姚光启扯了扯卜算子的袖口,卜算子点头会意,姚光启随即对江生耳语了几句,江生点头,然后走到路中间,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周围的人和其他差役赶紧围了上去。 姚光启和卜算子师徒二人也纵身一跃进了巷子。这时孔头和孔德尚二人已经开始了争吵,孔头看起来很生气,但尽量克制着说话的声音“我就不应该跟你趟这浑水,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一大群人要是去了县衙,刘老爷不得扒我的皮” 孔德尚也低声说道“如果按我原来的想法,咱们只要先下手为强,只要把柳花明父女弄到官府先控制起来,并且让全镇的人看到柳家父女是被官府抓走的,我就能把他们在镇里搞臭,我就能顺理成章当上族长和里长。以后老林镇就是我说了算,咱们还不是想咋样就咋样谁想到这几个臭秃驴牛鼻子竟然这么能搅局,我现在也狠死那几个道士和尚了,都是他在中间搅和才这样的。” 孔头不耐烦的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想想该怎么办吧,人都聚在那,也不是办法。” 孔德尚看起来也生气,但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孔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由你出面,就说接到乡民举发,有人与马大疤勾结,你带着人去办案,好在你带回了孔德善和马大疤,这么一来,虽然便宜了柳家父女,但至少扳倒了孔德善,怎么说好处还是咱们多。” 89.老林镇(十)接近真相

听孔德尚这么一说,孔头立刻火了“废话,你他妈的懂不懂规矩,我既没有拿到签押,又没有跟县老爷请示招呼,自己跑到乡里擅自执法拿人,我这差事还要不要了” 孔德尚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立刻显得尴尬已极“你大可以说事发突然来不及请示,怕马大疤被同伙救走了,你说的时候,我在一旁给你作证,那县老爷也知道马大疤劣迹,他会信的。” 孔头脸胀的通红,不停的摇头,音调提高了不少“日他娘的,老子不干了,啥事都他妈的让我出头,最后有事都他娘的算我的。” 孔德尚冷笑着说道“现在想撤手不干了晚了。再说了,你不想要钱了孔德善这些年弄了不少黑钱,这你心里有数,你要不是为了这些黑钱,你会跟我合作” 孔头被孔德尚揭了老底,脸上挂不住,立刻反驳“我是为了钱,可你娘的心更黑,你不光想当族长,还看上了姓柳的那小浪蹄子。可是我知道,人家的脚指头都看不上你。所以你才一边煞费苦心设计做掉孔德善,另一边又诬陷柳家父女,最后你在危急关头英雄救美,这样你又当了族长又得了美人,谁也没有你阴。” 两人在那里互相揭短,挑明对方的阴谋和算计,却没注意就在两人的身后墙的对面,有两个人听的清清楚楚,孔德尚二人这边刚商量出一个新办法,墙后的两个人就想出了应对之策。 两刻钟之后,孔德尚和孔头两人从巷子另一头出去,没有返回众人的队伍,而是直奔县衙的后门,县衙的后门是开着的,孔头带着孔德尚直接进了后门。 不多时,孔头就带着孔德尚见到了县令,这县令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沉稳儒雅,也没什么官架子,见面就问,“有什么事吗” 孔头故作紧张的说道“大人您不是时常念叨马大疤为祸乡里,一直想抓他正法吗现在有乡民抓住了马大疤” 这县令一听立刻兴奋起来“太好了,终于有人抓了这祸害了,你现在就去,把马大疤和抓人的义民一起带来,本官要升堂公审,要治马大疤的罪,抓住土匪的义民要大大的褒奖。” 孔头故作为难的说道“大人,人是抓住了,不过现在恐怕您还不能马上开审,还有些麻烦。” 县令皱了皱眉“什么麻烦” 孔头也皱着眉;“其实也不算彻底抓住了,马大疤还有几个同伙,而且这几个同伙本事还不小。” 县令催促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孔头一摆手将孔德尚叫了过来,孔德尚低头便说“镇里的百姓一直忍受马大疤祸害久之苦,无奈之下小人只得在暗中组织乡民结队自保。昨日老林镇来了一个和尚两个道士,镇里的百姓只当他们是行脚路过,原也没当回事。昨晚马大疤突然出现在老林镇抢劫,小人见马大疤来者不善,只好带领乡民与马大疤打了起来,我们人多,心齐,乡民们也都听我号令,终于制服了那土匪,将马大疤和他手下抓了起来。可是没成想那三个和尚道士跟马大疤竟然是一伙的,而且还有些本事,他们见马大疤被小人抓了,强行出面要抢人,我情急之下只有一面发动乡亲们,让他们靠着人多与假和尚对峙,另一方面赶紧亲自来县衙报案,正好遇到空头,多亏孔头及时带人赶到,否则马大疤就被那几个假和尚道士抢走了” 话说到这里,孔头赶紧接过话头“卑职接到报案,知道事情紧急,就没跟您请示,擅自带着几个兄弟去了老林镇,可是到的时候又出现了变故。” 孔德尚接着说道“就在我来县里报案这段时间,那三个假和尚道士编了套谎言,诓骗了我们镇里柳家族长,想让柳家放了马大疤,还好我和孔头及时赶了回去,否则马大疤又要逍遥法外了,不过虽然人没放走,可是那些受了蒙蔽的乡民们已经占到了他们那边,百般的围着护着马大疤,我和孔头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哄到县里,请老爷您赶紧增派人手跟我们前去,抓住马大疤和那几个同伙。” 这县令犹豫了一下,提出了质疑“既然你们说几个假和尚是马大疤同伙,那他们怎么会跟你们来县城,他们这么做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孔德尚两人一下子便被问住了,的确,按常理来说,县令大人的疑虑是对的,那三个人如果真的是土匪的同伙,应该强行带着马大疤跑才对,怎么会来县城呢,这一点二人确实都圆不过去,孔德尚脑子更快一点,赶紧打了个岔“大人,如果再不去增援,他们就真的要带着马大疤跑了。” 这县令一听,犹豫了片刻说道“既然他们都到县城了,先控制起来再说,你现在就去叫上衙门里所有的人,赶紧都去,多个人多份力,本县亲自跟你们去会会这群土匪。” 孔德尚没想到县令会亲自带人前往,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以他硬着头皮带着县令往县衙外走,他故意走的很慢,因为他想趁这段时间赶紧想出新的办法。 不过孔德尚一行人刚走到县衙门口,一幕让他做梦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出现了,柳山同柳花明父女带着一众乡民,押着马大疤已经站在县衙大门口,这一幕不仅孔德尚愣住了,一旁的孔头也目瞪口呆,身后的县令也显得很意外,“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队伍中站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长者,对县令一拱手说道“县令大人,小民柳山同,是老林镇柳氏一族的族长,昨晚带着乡里的子弟抓住马大疤的正是小女,今日我们父女和乡里乡亲将这贼送来县衙,一并送来的,还有一直跟这贼勾结的本乡孔氏的族长孔德善,请大人您为我们做主,依法治他们的罪。” 90.老林镇的真相

眼前这一幕,还有柳山同这番话,让县令有些蒙了,转头问孔头“怎么回事,这和你们说的对不上啊。” 孔头和孔德尚比县令还要惊讶,柳山同父女居然没有在原地等候,怎么擅自来了县衙,二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怎么办二人此时都是心急如焚,都希望能迅速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可是两个人脑袋都想炸了,想了满头大汗,也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就在这时,队伍的后面有人说话了“县令大人,他们说的假和尚假道士在这呢,我们来投案了。” 声音未落地,就见一僧两道从人群中走出,县令还没说什么,孔德尚却激动的喊道“大人,就是他们,他们就是马大疤的同伙,快把他们抓起来。” “大人还没下令,你就越俎代庖了”姚光启的眼睛盯着孔德尚,那眼神简直要把孔德尚看穿,看透他心里的一切“看来你不止想当族长,还想当县令啊。” 孔德尚被揭了短,立马变得气急败坏“你这假和尚血口喷人,谁想当族长了。” 姚光启一步一步向前走“你不光想当族长,还想陷害人家柳家父女,然后你再出面装好人,于危难之时救出柳家父女,让人家对你感恩戴德,之后柳姑娘就会以身相许,你又当了族长,又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呀,真是好算计呀。” 孔德尚脸憋得通红,大声辩解道“你放屁,血口喷人,我” 姚光启冷笑道“爱美人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你心肠太过恶毒,上天都不会帮你,你的诡计不可能得逞。” 孔德尚脸色时青时白,话也说不利索了“你放屁,血口喷人,我”除了这一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姚光启再往前迈一步“你见我们有些功夫又是外来的,又当面揭穿孔德善的恶行,与他结了仇,就想利用我们除掉孔德善取而代之,所以便一面偷偷的撺掇孔德善说我们身负重金,另一面与我们故意交好,希望我们跟孔德善马大疤斗个两败俱伤,所以你就把我们带到镇上最偏的一家客栈。孔德善既想报仇又想捞钱,便叫来了马大疤,他本以为马大疤能把我们都杀了,你这边算计孔德善和马大疤,另一面又暗地里放风给柳家人,得知消息的柳家人在马大疤抢劫我们的时候恰好赶到,我们师徒与柳家联手抓住马大疤,虽然不在你的算计之内,但你还保有后手,所以你马上使出了后手。” 姚光启转过头对县令说道“由于第一步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所以他第二步就不得不改换别的法子,他见到我们真的收拾了孔德善和马大疤,便连夜派人给孔头送信,其实他们二人事先早就串通好了,所以孔头也是很快便出发了。我说的都对吧铁面无私的孔头”姚光启最后转过头冷笑着看着孔头。 孔头被姚光启这一句揶揄,气的七窍生烟,赶紧解释道“胡诌八扯,谁跟他勾结了,我是正常办案去的” 姚光启笑着问道“正常报案为何你和你手下的差役大半夜就准备好了你难道算出今天会有案子,所以让手下半夜就提前做准备” 孔头越来越急,嘴里已经有些结巴了“我们没有半夜准备好我是天亮后接到报案才带着他们几个出发的,你血口喷人。” 姚光启再次转过头对着县令不紧不慢的说道“县令大人,孔头和他的手下是什么时候进的老林镇,大人您到老林镇找乡亲百姓们核实一下便知。”姚光启随即将头转过来对着孔头“县城和老林镇之间,有二十多里的路程,而且还是崎岖不平非常难走的小道,往返一趟五十里路程,普通人单程就得走大半个时辰,来回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以上,如果报信的人不是提前出发的,如果你们不是天没亮就从县城出发,你们几个怎么会一大早天刚亮就出现在老林镇难道你们会飞天遁地” 姚光启的话,让孔头和孔德尚都无言以对,他两个都极力的搜寻理由想解释,可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尴尬的满脸通红,孔头显得十分不安,时不时偷偷瞄一旁的县令。 反观县令,在姚光启说话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几个人的神态,待姚光启质问得孔头无话可说的时候,这县令看着孔头,又看了看柳家父女和他们身后一大群人,然后我默不作声的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指了指姚光启,“你”然后又分别指着柳山同、柳花明、孔头和孔德尚“你们几个也是,都进来。其他人在县衙外面等着。”随即便往里面走去。 进了二堂,县令转身,面向所有人,目光依次从众人的脸上扫过,然后停留在孔头身上,“刚才这位高僧所说,是否属实,你在这里最好如实说,我把你们叫进来,就是给你们留脸面,如果不如实说,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这县令说话并不疾言厉色,但却带着特有的难以抗拒的威严。 孔头对县令相当畏惧,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然后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县令又转过头对着孔德尚“那么他说你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了” 还没等孔德尚有什么反应,柳花明跨步就要冲上去,但姚光启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县令大人自会给你公道。” 这县令看了看姚光启,又看了看柳花明,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恐怕本官不能给你公道了。” “什么”柳花明听了马上就急了。 这县令表情更加尴尬“他们二人所作所为,虽不算光明正大,但并未违法,也没对百姓有任何的侵害,本官虽不赞同这样干,但没有一条律令可以治他们的罪。” 柳花明一听显得非常失望,她转头看向姚光启。姚光启也显得有些无奈,轻声说了句“按大明律,是这样的。” 91.明察秋毫的县令

柳花明气愤已极,咬牙怒视孔德尚,但她发现孔德尚居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她实在忍无可忍,绕过姚光启,一个跨步冲上去,对着孔德尚左右开弓一连抽了十几个巴掌,最后还不解气,对着孔德尚的鼻梁狠狠的一拳锤上去,旁人只听咯吱一声,应该是鼻梁骨碎的声音,同时孔德尚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孔德尚捂着鼻子,指着柳花明大骂“贼婆娘,浪蹄子,你敢打我,大人,她竟敢当着您的面伤人,太目中无人,根本不把您当回事。” 柳花明没等他说完,伸手托着他的下巴,用力往下一摘,孔德尚的下巴立刻托了下来,疼的他一通大喊,但呜呜的什么也说不清了。 这时县令走到孔头跟前,拍了拍孔头的肩膀“你平时办事还算勤勉,所以我才提拔了你,可你贪财好利已不是头一次了,你不能再当头领管事了,从今天开始,你降为末班,打杂去吧。” 县令随后转头对柳山同父女说道“他们都不曾违法,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处置了,只能让你们受委屈了。不过,你们抓住了马大疤,又拿住了孔氏族长通匪的罪证,不仅县里一定会褒奖,而且我会上报府里和省里,然后逐级上报到礼部,上面不仅会有旌奖,未来朝廷再次荐举贤良,我会优先推荐柳先生,如此处置,您可还满意” 柳山同觉得县令的话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便躬身说道“个人褒奖实不足道,小女擒贼,本也不为了褒奖,只是孔德善和马大疤,他二人做恶多端,县令大人” 县令马上笑着说道“这您不必担心,我这就升堂,来人啊,本官要审案。” 当天,县令大人升堂不到半个时辰就审完定案,匪首马大疤为祸乡里多年,被处以极刑,其余从匪一律充军,一同被充军的,还有勾结马大疤做恶的孔德善,不同的事,其他土匪不过是充军五百里,而孔德善则被充军到北平,是所有充军的人里最远的一个。 当天晚上,县令特地在县衙设宴款待姚光启师徒三人和柳家父女。赴宴之前,姚光启觉得县令的宴,就算不是八珍席,想必也得鱼肉齐全荤多素少,所以姚光启是抱着大吃一顿的想法去赴的宴,可是当客人们被请上饭桌后,大家才惊奇的发现,饭桌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菜,而且还都是素菜,几个人惊讶之余,互相看了看,县令看出了众人的疑虑,虽然也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赶紧打圆场,“各位请入座,还有菜没上,有两个最重要的肉菜就快好了。”说着在自己的作主人位先坐下了。 待众人都坐下了,县令笑着说“请各位吃饭,虽然菜式简慢了些,但这些都是我自己掏腰包,都是干净钱,绝对没有民脂民膏。” 话音刚落,一条蒸鱼被端上了桌,县令笑着让菜道“重头菜上来了,大家请吃吧,本官不饮酒,大家随便些,不要拘束。” 大家原本都有些拘谨,但都没想到县令大人的宴是如此的素检,但也没想到县令是这么随和平易,柳家父女还有些放不开,但卜算子却已经抄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大嚼起来,姚光启却没那么随性,挑了一小块肉放到嘴里,随即树起大拇指“真鲜” 面对姚光启的赞扬,县令显得很高兴,得意的介绍道“鲜就好,这条鱼,是我让他们下午去城外的河里现抓的,拎回来的时候还是活的。” 柳山同矜持的吃了口菜,不禁赞叹道“县令大人为官清廉,我们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乡里的百姓们都说,大人您是历任县令里踢斗是踢得最轻的,我们县有您这样的好官,真是一方百姓之福啊。” 县令放下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说起踢斗,实在是惭愧,朝廷发的俸禄太少,糊口尚可勉强,但当官还要养活一群人,我还要给别人钱,他们也要度日养家呀,如果收粮不踢斗,我就养活不了这些人,我这官毕竟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的事。可是真要踢吧,这踢的轻了吧,真是不够钱养不活这么多人口,踢得狠了吧,看着这些农人辛苦一年的收成,又有些于心不忍,反正是左右为难啊” 县令说完这些,显得有些愧疚,放下筷子低头不语,柳山同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道“大人风华世家,有如此爱民之心,我等百姓已经甚是感念了,更何况大人一向讼狱清明,兴修水利,弘扬教化,县内的百姓哪个不夸大人贤明” 姚光启一听风华世家几个字,赶紧问道“大人家里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县令很平淡的说了句“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不足挂齿。” 姚光启见对方不说,显然是有意低调行事,便不再问,不过柳山同却帮忙解释说“你们不知道,大人姓刘讳琏,大人的父亲便是前御史中丞,天下闻名的刘基刘伯温先生。” 柳山同一番话说完,姚光启师徒三人不约而同的惊的目瞪口呆,姚光启看着刘琏,重新打量着这个县令,三十多岁,沉稳厚重,谦恭有礼,秉公无私,清廉自诩,不以家世自骄,只凭着自己的才学为一方父母造福一方百姓,实在是难得的好官。姚光启忍不住离席,对刘琏深深一拜,刘琏赶紧起身,也回敬了一礼,两人惺惺相惜,这才执手回席。 就在此时,最后一道肉菜恰好登场,所有人一看,除了刘琏,其他人都在皱眉,原来,这是一大盆下水。 这里要说明一下,明代的人,是不吃下水的,下水开始普遍性的进入我们中国人的菜单,是清代以后的事。 刘琏看出了众人的为难,笑着先夹了一大口猪肝放进嘴里,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然后邀请众人道“这些东西平日里上不得台面,有些东西是给家畜吃的,但他们有另一样好处,便宜,我反复试过了,只要用浓酱重重的卤一遍,味道还是不错的,我是个穷官,吃这个最实在。” 92.桃花镇

这一顿饭,所有人都吃的感概良多,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清官一个好官,尤其是姚光启,感触更多。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纷纷告辞离开,当刘琏将众人送出县衙门外互相道别的时候,姚光启特意回身,对着刘琏恭敬的深施一礼,刘琏见此情形,赶紧恭敬的回了一礼,二人对视良久,同时一笑,心照不宣。 与刘琏告完别,转过路口,柳花明突然叫住了姚光启“那小和尚,你要去哪” 姚光启抓了抓耳朵,回身看了看师傅“我师傅说去哪就去哪” 卜算子笑呵呵对柳花明说“丫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过我跟你说过吧,这小子有相好的了,我答应过那姑娘,要替那姑娘看着这小子。” “他有没有相好与我有什么相干”柳花明辩白道,此时她的脸通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马上又接着说“你们要去哪里还去老林镇吗” 没等姚光启说话,卜算子抢占接过话来“我们不去老林镇。” “那你们去哪”柳花明来到姚光启身旁,瞪着眼睛问道。 姚光启看着这个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鹅蛋脸,蹙眉杏眼,看起来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姚光启刚想说不知道去哪里,就听卜算子在一旁说道“丫头,我早说过了,这小子有相好的,我不能让他招惹姑娘。” 柳花明转过头,大声质问卜算子“你个道士,怎么张嘴闭嘴都是相好,你脑袋里就不能有点别的吗你不好好念经修道,管什么闲事你又不是他父母,你凭什么替他做主”。 老道士被这番话说急了,也瞪着眼睛说道“我是他师傅,我说的话就如同父母一样,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他敢不听我的” 柳花明转过头问姚光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去哪” 卜算子想吓唬一下柳花明,希望柳花明知难而退“我们要去桃花镇,怎么样敢去吗” 柳花明听了愣住了,他盯着姚光启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卜算子,眼珠不停地来回转着,突然,她似有所悟的一笑,“有什么好怕的,我也要去。”说着也不顾姚光启和卜算子的反对,转身对柳山同说道,“爹,你快回去给我收拾一下,我要去桃花镇。” 柳山同不知道桃花镇是哪里,一听这名字,还以为是哪里的风景胜地,知道女儿是铁了心一定要跟着去的,便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卜算子见没有吓唬住柳花明,对姚光启说道“真想带着她走” 姚光启为难的看着卜算子,没有回答,卜算子见状,重重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爱美人之心,人皆有之,有了美人,我这师傅也忘了。” 几天后,桃花镇。 桃花镇没有桃花,一颗桃树都没有。桃花镇也不是一个镇,而是一个只有一条街的小村子,或者干脆就是一条长街。 当姚光启四个人出现在桃花镇外的时候,柳花明突然拉住了姚光启的袖口“还真来这呀真的要进去吗” 卜算子冷笑一声“你不是不怕吗你不是主动要跟来吗” 面对卜算子的揶揄,柳花明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拽了拽姚光启的袖口。 老道士没有继续揶揄柳花明,因为一路走来,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老道士对柳花明的认识有了些变化,柳花明一路上虽然嘴上不吃亏,但行动上却对老道士格外照顾,每逢到客栈吃饭,柳花明都要先问卜算子想吃什么,尽量可着老道士的口味点菜,这还不算,她还特意给老道士编了一个直径一尺多的大延斗笠给老道遮阳,柳花明对自己如此体贴,卜算子倒不好横拦竖挡了。 这桃花镇,姚光启不仅未曾来过,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站在镇口,隐隐感觉到一丝阴森的寒意从镇子里迎面而来。又见柳花明如此抗拒,心里也不禁疑惑这是什么地方,他不太好意思的轻轻抽回袖子,转头问卜算子“师傅,这是什么地方” 卜算子没回答徒弟的话,转头问江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江生点了点头“师傅曾经带我来过一次。” 卜算子又问道“进去了吗” 江生答道“没进去,那贼人在镇外自裁了,就在咱们站这个地方,后来有人出来把那贼人的尸体接走了。” “今天咱们进去。”卜算子一边大声说一边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 桃花镇只有一条街,这条街很怪,这条街上所有的房子都是店铺门面,而且所有的门面都是一样的,灰暗的墙,黑漆门板,连门的样子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每一家门面上的门板数量不一样的。 但走过几家门面后,姚光启就发现了规律,门板数量的多少,跟门板上所贴的纸的数量是呈正比的,纸贴的多、面积大,门板就多,相反,有些只贴了一张纸,就只上了一张门板。 卜算子走在最后面,前面走着的三人走的也很慢,不过这让姚光启有机会看清那些门板上的字,看了几张,姚光启发现,这些纸其实全部都是悬赏的告示,大多数都是悬赏杀人的,其中有些是要杀有名的江洋大盗,有些是要杀某派掌门,其中有些人姚光启也曾听说过的,但大多数被悬赏杀的人,姚光启都是不认识的。这些告示有的明码标价,杀人标价数额不等,有的只有几百贯,有的却高达数万贯钱。 走到路中段,突然一个告示吸引了姚光启,这个悬赏不是杀人的,而是要找人,找的是张王张士诚之子,但这悬赏的另一个奇怪之处在于,没有标注悬赏钱数,姚光启站在悬赏告示前楞了一下,正巧被卜算子回头看到,随便解释了一句“这是让你自己开价呢,只要你能找到,什么条件人家都答应。” 93.高额悬赏的大案

说着又往前走,走过两间店铺,卜算子突然停了下来,姚光启跟着一起看那门板上贴的告示,这个告示跟自己刚才看的差不多,也是悬赏找人,但要找的人是小明王韩林儿的王子,也没有写明悬赏金额。姚光启见师傅犹豫着看了片刻,往前迈了一步,姚光启以为师傅要揭下,没成想卜算子竟伸手揭下了旁边的一张告示,拿着告示便往店铺里面走,三个年轻人赶紧跟了进来。 店铺里面的陈设简单已极,除了几张桌椅,就再什么了。卜算子走进屋子,试探性的问了句“主人何在” 连问了两声,没人应答,卜算子没有再说话,而是顺手将门外揭下来的告示放到了桌子上,背着手在屋内转悠,漫不经心的四处打量张望。 姚光启好奇的拿起桌面的告示,默默的读了起来,这同样是悬赏的,但这悬赏的既不是杀人取首级,也不是找寻失踪人口,而是悬赏查案,查明凶手。案子可以说是三连环灭门凶案,因为案件都发生在北平城内,接连有三户盐商被灭门,而且这三起案子后,陆续还有盐商莫明其妙的死亡。 姚光启刚看完还没等将纸放下,就听后屋有人说话“来接洽的人说,发出悬赏的是北平的盐商行会,只要能查出真凶,他们愿意出钱十万贯,如果能抓住凶手或将其干掉,他们愿意再出十万。” 卜算子笑嘻嘻的说道“好阔气。” “如今的北平是风声鹤唳,盐商们是人人自危,之所以联合出钱捉拿贼人,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怕下一个被杀或被灭门的就是自己。”在后屋说话的人走了出来。 姚光启一看,出来的居然是个女人,二十出头,装束十分素雅,是个风韵十足的少妇,这少妇打量了一圈众人,目光停留在姚光启身上,似乎很仔细看姚光启的头,突然,这女子走到姚光启跟前,伸手要摸姚光启的脑袋。 姚光启一闪身躲了过去,没想到旁边的柳花明一把接住了女子的胳膊,“男女授受不亲,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你还要不要脸。” 那少妇显然被柳花明的话激怒了,抽手甩开了柳花明的手,反手一巴掌抽了过来“你才不要脸。” 电光火石之间,柳花明一侧身便躲开了,同时另一只胳膊抡开,也是一巴掌抽过去,哪想到对面少妇的一巴掌只是虚晃一枪,她早就预料到柳花明会侧身躲开并反击,所以少妇的另一只手其实已经在柳花明躲闪的路线上等着了,柳花明中计,果然按照少妇的算计行事,柳花明此时已经躲闪不及,眼看这一巴掌就要抽到柳花明的脸上,这时姚光启突然出手,伸手抓住柳花明的胳膊往后一拉,柳花明被拉了个趔趄,但却险险的躲过了这巴掌,少妇的指尖从柳花明的鼻尖前划过。 柳花明不服,胳膊一甩想甩开姚光启的手,一闪身还要再战,哪想到姚光启的手力道极大,柳花明没有挣脱掉,她大喊大声“松开”,脸还冲着少妇,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一定要找回刚才的面子。 少妇则冷笑嘲讽了一句“我说怎么这么硬气,原来有男人撑腰,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回去再练几年吧。” 少妇这番话,无异于雪上加霜,柳花明的脸更挂不住了,她回身用另一只手死命的掰姚光启的手,但姚光启没有松手,而是低声劝道“算了,没什么可计较的,和为贵,别打了。” 姚光启原本一番好意,哪想到柳花明不仅不领情,反而被姚光启的这句话更加激怒了,姚光启的话还没说完,柳花明已经抬起了手,对着姚光启的脸抽了过来,姚光启一闪躲开“你怎么又打上我了” 柳花明气鼓鼓的说道“你当然不想计较了,人家伸手摸你,你享受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能计较。” 姚光启被说的满脸通红,赶紧解释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谁稀罕享受她的手,我从来不让人摸。” 柳花明刚要继续对姚光启撒气,就见那少妇在一旁抿嘴笑,柳花明看不过,气呼呼的质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那少妇并不理会柳花明,而是转过头问姚光启“你是和尚吗还是天生的光头” 姚光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从上次发现自己长出头发后,姚光启发现自己的头发长的太过缓慢了,几个月过去了几乎没怎么长,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没能完全那青蟒的药力,要不怎么出了头茬后就不再长了 柳花明见姚光启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犹豫着若有所思,以为姚光启在认真思考少妇的问题,走上前摸了摸姚光启的头,故意挑衅的说道“是不是天生的光头,与你有什么相干” 那少妇见柳花明一再故意与自己作对,也恼羞成怒,一闪身来到柳花明眼前,抬手便打,她身法也真快,柳花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巴掌就要打到柳花明的脸上,姚光启眼疾手快,伸手去托少妇的胳膊,但没想到却托空了,眨眼之间,少妇已经不再自己眼前了,而是出现在了桌旁卜算子身边。 正当姚光启惊异于少妇鬼魅般的身法的时候,那少妇突然惊讶的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人是鬼你用的是什么身法” 听着少妇的连番质问,众人这才明白,是卜算子将少妇弄了过去。 只见老道士拿起桌子上的悬赏告示,若无其事的说了句“这个买卖我们干了,有没有其他线索给一点” “有倒是有”那少妇说话时扭头看了一眼姚光启“不过你先听听我们的条件,条件不答应,这买卖” 卜算子笑着说道“老道我懂规矩,说吧,怎么分” 那少妇笑着坐了下去,“我们不要分你的赏金,但有其他的条件。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要求,对于你们这样的深藏不露的高人,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事成之后,只要你们再办成两件事,就能把赏金全部拿走,第一是找一个人,第二是送一封信。怎么样,难度不算高吧。” 94.北平大案

卜算子此时笑呵呵的坐到了黄衣少妇的对面,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时黄衣少妇悠闲的说道“要找的人是找一位出生后就失踪的王子,没人见过他什么样。不过这人是张王张士诚的遗孤,当年城破前张王秘密让几位亲信保护王子和王子的母亲逃走了,没人见过他如今的样貌,只知道这位王子生来没有头发,十五六岁年纪,想找到他只能从他母亲和当年张王的亲信入手,只不过这需要偷偷地暗中寻找,毕竟你们要找的反贼。” 当少妇说到天生没头发的时候,姚光启身旁的柳花明疑惑的转头看向姚光启,忍不住摸了摸姚光启的脑袋,姚光启楞在那里竟然忘了躲闪。 黄衣少妇注意到了柳花明的反应,笑着说了句“他年纪对,但还有些头发,应该不是,那位王子生来就没有,这点他对不上号。至于这第二件事,送信,不是送普通的信,更不是送给普通人,而是要把信送给当朝皇帝朱元璋,你们掂量一下,不仅要有这个胆量,更要有这个本事能全身而退。” 卜算子犹豫了一下,“你先说说,你这信里写的是什么,老道我掂量掂量,要是聚众造反掉脑袋的事,老道是不干的。” 那少妇又笑了“信里的两件事都与造反无关,但也是犯忌讳的事,第一件事,自大明立国十几年以来,苏浙一代税赋最重,淮东一代的税比淮西高了一倍有余,而且历来每逢其他地方遭受天灾,朝廷必定减免当年或者两年的税负,但是苏浙淮东一代逢灾从未减免过税负,这些地方的百姓苦不堪言,我们为民请命,请皇帝降低这些地方的税负。信的第二件事与朝廷的腐败官员有关,如今的地方官吏上下齐手徇私舞弊,每年到户部对账销帐之前,地方官都会在数十张空白公函上盖好官印,这些盖了印的空白公函,被那些经手的胥吏高价倒卖,谋取私利,更有甚者,那些经手对账的官员,利用这些公函上下串通徇私舞弊,每年贪污的数量不计其数,百姓的民脂民膏,都被这些官员们揣进了自己的腰包。这封信里,说的就是这个事。” 听完少妇的话,卜算子坐在那里一动未动,面无表情的沉默了半天,过了很久才说了句“我们先接本家的买卖,先把盐商的事弄明白,这个事弄不清楚,后面的也不用想了,至于后面的两件事能不能做到,我得慢慢研究研究。” “也好”那少妇点头同意,“我就把盐商一事的线索都告诉你。你们可知道朝廷前几年推行的开中法其实就是交粮换盐引,盐商们雇人在北平周边开荒囤田,产粮就近向朝廷交纳,朝廷省了南粮北运的折损和转运之糜费,北地军粮充足物价平抑,盐商输完粮可以拿到盐引贩盐获利,确实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正因如此,北平一代近年来盐商开荒越来越多,缴纳的粮食也越来越多,边关府库充盈,原本是好事,但盐商一多,行市也就乱了,有人就在里面弄虚作假了,尤其是去年大将军李文忠出征,查出北平库府的库存军粮和账目不符,可是刚要清查这些盐商交粮的账目,接连就有几个盐商不是被杀就是被灭门,现在北平的盐商们都是人心惶惶。由于担心下一个被杀的有可能就是自己,所以北平的盐商们暗中商议,由盐商行会出面发出悬赏,找出杀人的真凶。” 卜算子听的很认真,听完了之后,又沉默了一会,“这个事不简单,如果你如你所说的,这里面牵扯的人和背景就非常复杂了,我们如果真接了,恐怕会连自己也搭进去。” 黄衣少妇听了卜算子的话,笑着说道“其他人跟你有一样的担心,所以这悬赏贴了一个月了,也没人敢接这个买卖。” 但卜算子马上又说话了“你这赏金实在看着眼馋,人为财死,就算有危险,我还是接了,要是真能赚到二十万贯,那就能享尽人间富贵了,也不白活一辈子。” 黄衣少妇说道“怎么,道士接这个是因为动了凡心也想享受凡间富贵吗” 卜算子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问了一句“来委托找张王儿子的,是什么人那边找小明王王子的又是什么人” 少妇笑着答道“桃花镇做买卖的规矩,只受人委托和收人报酬,绝不透露委托人的任何身份,这桃花镇的买卖能一直干下去,靠的就是诚信和保密,如果我今天告诉你了,以后谁还敢来我的铺子委托” 卜算子听完,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桃花镇,卜算子突然转头问姚光启“徒弟,你怎么看” 姚光启毫不犹豫的答道“北平的盐商如此恐慌,乱了开中的国策,更乱了国家戍边守土的基石,弟子觉得师傅接的对,不管是除恶扬善,还是为了家国大义,弟子都觉得应该查个明白。” 卜算子笑呵呵的说道“既然你说这么干对,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这么费脑筋又棘手的事,我老道士不管了。” “啊”姚光启被师傅突如其来的撂挑子说的楞住了。 一旁的柳花明有些看不过“好一个当师傅的,遇到难事就推给徒弟,没见过这样的师傅。” 卜算子被柳花明的话气的哭笑不得,他转过头看着柳花明“你这丫头,我怎么对徒弟与你什么相干我们师徒行走江湖,本来就是这规矩,你一个外人,哪来插嘴的份,你本来就是死缠着跟来的,还要多管闲事。还有,以后少招惹是非,惹了麻烦没人替你出头。” 姚光启见两人又开启斗嘴模式,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开了,但柳花明却丝毫也不退让,“我惹不惹事用不着你管,更何况我也没求你出头。” 卜算子被柳花明顶的无话可说,只好也沉默着往前走,但柳花明哪里肯就此罢休“唉,老道士,你不是说要领我们去找一位高人吗,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案子” 95.王师凯旋

卜算子突然回头,指了指姚光启,很正式的对柳花明说道“我是要领他去见那位高人,只领他去,明白不,不是你们,不包括你。还有,其实我并不知道这里有这个案子,是别人告诉我的。” “是谁告诉你的”柳花明一再追问。 卜算子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往前走,随便说了句“跟你有什么相干”然后便不再说话。 姚光启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难道是他” “你说什么”柳花明没听清,扭头问道。 “没说什么”姚光启连忙摇头,紧走几步想躲开柳花明。 柳花明紧跟在姚光启身后,气鼓鼓的质问“正好,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刚才那女的摸你,你怎么不躲开” 师徒几个一路向北,在路上姚光启反复的考虑,毕竟北平是朱棣屏藩之地,如果能借助燕王的影响力和威望,或许对案情的调查有些帮助,但反过来,他觉得案情尚晦暗不明,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还难以琢磨,过早的动用朱棣的力量,反而可能弄巧成拙,所以经过仔细权衡,姚光启决定暂时不宜将朱棣牵扯进来,自己先行调查一番再说。 来到北平,正值暮春五月,北方大地一片生机盎然。 姚光启等人进入北平城时,恰巧赶上曹国公李文忠凯旋班师,燕王朱棣为南归返京的有功将士的送行典礼刚结束,李文忠率领属下正要出城,北平的百姓倾城而出,道路两旁到处是设案焚香的百姓,有些大户人家和商家,带着大量的炊饼酱肉和美酒,不停的在道路两旁给返京的将士分发酱肉,逐个敬酒,大将军李文忠更是被本地士绅围的里外三层,士绅们不仅有端着碗敬酒的,还有拿着纸笔请李文忠留字的,更有甚者,有些士绅拿着生辰八字,硬要将自家女儿或妹妹献给大将军做妾室的,整个北平城整折腾了半天才平静下来。 师徒四人在北平城内四处打听寻找,到了傍晚才找到他们目的地,盐商王茂六的家。是的,就是师徒三人在德州张家扒鸡店遇到的盐商王茂六。 王茂六在北平的宅子很大,是一座三进的大院落,四人来到大门外时,街面上已经没了行人,王家的大门紧闭,但门外那两盏大灯笼却格外明亮,彰显着主人家不同寻常的财富。 姚光启上前敲门,不多时便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年轻人看起来很警惕,也很胆小,只探出头,非常客气的问了一句“请问您找哪位” 姚光启笑呵呵的答道“烦请你告诉你家主人,南边来了故人,请他出来一见。” 年轻人并没有转身回去禀报,而是用眼睛在每个人身上都仔细的打量,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年轻人眼睛里带着十二分的怀疑和谨慎,姚光启明白,这一定是怀疑自己几个人的身份,可以想见,盐商们如今是多么担惊受怕。 卜算子从后面伸手递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年轻人手里后说了句“拿进去给你家主人或主母看,不管是谁,他们看了就明白了。” 那年轻人虽然还有疑虑,但还是拿着东西关上门进去了,不多时,只听院内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杂乱的脚步声听的出来,出来的绝不止一个人。 门打开了,一个光头先蹦了出来,“老神仙,可算来了。”这光头上前一把抱住卜算子,眼中含着泪,但脸上挂着笑。姚光启记得他,他就是在德州认识的盐商王茂六。姚光启正打量王茂六,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女人喊了一声,“老神仙”,只见一个瘸女子和两个孩子从院子里出来了,女人虽然腿瘸走不快,但仍奋力往前努力的跑,一手领着一个男孩,另外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来到大门槛内侧,那女子放下女娃娃,托着不太利索的腿跪了下去,嘴里已经泣不成声“看神仙,终于见到您了,老六说他回德州见到您,我就后悔怎么没跟他一起回去” 卜算子不管怎么拦着,都没挡住妇人的大礼,这妇人不光自己给卜算子磕头,更是教自己的儿子和小女儿给卜算子磕头。 经过好一番礼数,宾主才进了正堂,在王茂六一家的坚持下,卜算子不得已坐到正中,受了王茂六一家的又一次跪拜礼。 王茂六乐呵呵的指着两个孩子说道“您老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没有您,我哪能现在这样儿女双全当年要不是您救了我们夫妻,哪有我们的今天,我家婆娘虽然腿瘸了,但经老神仙一救,保住了命,这不,六年前生了男娃,两年前又给咱生了个丫头,您看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受了您的恩惠才能享今天的福。” 卜算子突然转移了话题,笑着说道“听说最近北平的盐商都跑了刚才那小子看我们也防备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茂六听着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儿女说道“其实我们也在合计,也琢磨着过两天回德州老家算了。” 姚光启插过话,“详细说说吧,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 王茂六开始讲述“朝廷开中,我们一直按朝廷的规矩交粮换盐引,也确实赚了些钱,比方说我吧,赚了钱又能雇更多的人开垦更多的荒地,如今我在北平和通州一带,有一千二百多亩地,要不是出了事,今年再恳荒地可能还会更多。但是这里面一直有个问题,就是交的粮食,一般官府都是打些埋伏的,把我们交的粮食少算一点,有些个斤斤计较的同行,总是锱铢必较,但后来官府还会找他其他的麻烦,比方说他粮食里掺土或者粮食发霉了,总之是跟官府计较的多的同行其实麻烦更大,反而是那些不怎么计较的,比如我这样的,麻烦还小些。其实对我来说呢,这些埋伏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我看得淡些,哪个当官的不贪财哪个办事的不想捞点不为了捞钱,谁出来做官。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96.五月的花生

王茂六说着叹息一声“大的问题出在最近两年,先是几家大眼上先捅了出来,说官府打的埋伏越来越多,克扣的份量实在太大了,原本二百多斗换一份盐引,折算了埋伏下来,差不多要五百斗粮才能换一张盐引了,这么算来其实交粮换盐引已经没利可图了,就这样,越来越多的盐商同行就开始向官府举报,全都说自己交纳的粮被少核算了。单单就我知道的,明明有几家盐商大户实实在在的交了上千石粮食,可是最后发给他们的盐引还不足朝廷规定的一半。尤其到了去年,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少盐商拿到的盐引后一算账,还亏了一成到两成的本钱,就这样不少盐商同行盐暗中私下串联,想要联名追讨盐引,有些甚至打算雇人写联名信送到京城去,可是这个风刚传出来,接连就有几个盐商不是被杀就是被灭门,盐商们就再没敢提这事。” “都是哪些盐商提出追讨被克扣的盐引了”姚光启关切的问。 王茂六苦笑着达到“北平的盐商,至少有七成都参与了这事。” 说到这里,王茂六顿了顿,然后连连叹气,“不过很多盐商当初都喊着追讨的盐商,现在都在担心,他们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自己。” 姚光启一边听一边沉思,随即很缓慢的问“是不是被杀的都是暗中串联要告御状的人” 王茂六摇了摇头,“不是,两个没参合进去的,也被灭了门,要不如今北平的这些盐商怎么会这样人心惶惶,原因就是没人知道到底是因为啥被杀。” 姚光启又问道“你有搅进去吗” 王茂六摇了摇头“我没参合,一来他们暗中串联的那帮子人,以山西老西儿和徽州南蛮子居多,我们山东的盐商,人数本就不多,跟他们来往也有限,山西人和徽州南蛮子都有自己的小帮派,有事都是在小帮派内串联。二来这种事就是找我,我也不敢掺和,不是我能忍,实在是胆子小,我们夫妻的命本来就是捡的,遇到这种事,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里面挤” 当天晚上,虽然王茂六一再客气,但在卜算子的极力要求下,师徒三人还是住进了一个房间。 “能理出头绪吗”卜算子问姚光启。 姚光启摇了摇头,“这些情况只能知道事情的大概,但太过笼统了,没有细节,更没有任何有明确指向的证据,所以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现在看来只有从被杀的盐商挨个去查了,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师徒三人便悄悄出了门,他们的目标是第一个出事的盐商,金满财的家。金满财家的院子很大,是一座五进的院落,从正门台阶和拴马桩的规模,可以想见,金满财当年风光的时候,是何等的派头。 从王茂六口中得知,金满财是北平最大的盐商之一,在北平周边开荒将近四千亩,而且他的地都是靠近水源且产量很高的肥田,正因如此,金满财每年换得盐引也是最多的,加之金满财在南边有自己的盐场,北平这边拿到盐引,南边的盐场便直接装船装车,等盐引一到直接起运开拔。由于省却了进盐买盐再装运的麻烦,所以金满财的盐出的快,钱回笼的快,盐卖完之后,金满财还能把收回来的钱放到其他生意里周转一圈,或放些高利贷,或做些稠布买卖,总之,几个月下来,这笔钱又能生出最少三四成的利,就是靠着这样快速的周转套利,金满财几年间买卖的规模就翻了两翻,原本跟金满财家底差不多的盐商,现如今生意和土地都不及金满财的一半。金满财也就从不起眼的中等盐商,一跃成为北平有数的大盐商。 金满财是在过年后不久被灭的门,来到大门前,还可以感受到金家过年时浓浓的年味,门上的大红灯笼还剩三个,但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雪浸雨淋,灯笼已经明显泛白,地上还有一个只剩骨架的灯笼靠在大门槛前。大门上的春联还算完好,只不过春联的几个角已经翻起。 为了不引人注目,师徒三人从侧面翻墙而入。进入院中,院中的情形完全出乎姚光启的预料,院中的草木枝繁叶茂,小路规矩平整,砖墙瓦片整洁如新,如果刚进入到院中,不了解此中内情,完全想象不出这是被满门屠戮的的宅院。 师徒三人进入正堂,堂内的家具陈设也十分规整,除了柱子上隐隐约约有几点发暗的圆点有些像血迹,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震动全城的杀人命案。 姚光启突然转过头,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师傅,您的法力那么高深,能不能开个天眼,看看当天这里是什么情形” 卜算子听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非常果断的给予了拒绝,拒绝的方式也很有标志性,飞起一脚猛踹过来“本门修的道家真法,不是江湖行骗的诈术,我没那本事。你有功夫就好好花心思琢磨案情,别净想些旁门左道。” 面对师傅的教诲,姚光启点头,今天他在师傅这里又领悟到新的境界,师傅也有不会的时候。 勘察完金满财的宅子,师徒三人突然听到院外有人高喊,“半空,半空嘞,半空真香嘞。” 姚光启和江生两人不明白半空是什么意思,听到这声吆喝后立刻紧张起来,两人全都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 卜算子走南闯北见识多些,示意二人不必紧张,并传音到二人而中“北平这地方人说的半空,就是花生。本地人闲来无事的时候拿这东西打发时辰。” 听卜算子说完,姚光启和江生放松了警惕也放下了拿剑的手,但姚光启随即脸色又紧张起来,表情比刚刚还要严肃,轻轻说了句“现在是五月,哪有花生可卖”随即纵身翻出墙外。 双脚刚落到院外,姚光启就注意到巷口处,站着一个短衫老汉,老汉的面前放着一个大筐,从筐的个头判断,如果里面装满了花生,那份量一定不轻。 97.不是北边人吧

姚光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好汉,谨慎的走到老汉跟前,若无其事的指了指老汉的筐“老伯,您这怎么卖的” 老汉斜着眼瞄了眼姚光启,反倒问了姚光启一句“小和尚,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姚光启眼睛还是在老汉身上,又瞄了眼他脚下的筐,“老伯,听您这口音,您也像南边过来的吧” 那老汉仍旧没有回答姚光启的问题,他指了指金满财的宅院,皱着眉说道“这宅子早就没人了,你进这宅子干嘛在这里化不到缘的。” 姚光启也皱着眉说道“那老伯您知不知道这院子里的人去哪了呢” 老汉笑了“这宅子的主人叫金满财,那可是这北平有名的大财主,据说他在城外有几千亩的良田,在南边还有盐场,他的钱多的数不过来,比那燕王朱棣还多呢。” 说到这里,老汉表情突然变得很恐怖,瞪着眼睛说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前阵子这一家人都死了,死的可惨了,连猫狗都没活下来。” 姚光启一直很认真的听老汉说话“他们怎么死的有仇家吗” 那老汉恐怖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换了一副轻松的神态“怎么死的当然是有钱烧死的,人不能太有钱,有钱了,麻烦就来了。” 姚光启听了后眨了下眼睛,然后又指着大筐说道“老伯,您还没说您的半空多少钱呢” 老汉突然厉声道“谁说我卖半空了,我不卖半空。” 姚光启又问“那刚才喊半空真香的,不是您吗” 老汉更加愤怒了,“我喊半空香,就是卖半空的吗”说着从筐里掏了一把花生出来,自顾自扒开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谁告诉你,说半空香就得卖半空” 姚光启被老汉一番话顶的无话可说,突然也将手向筐里伸去,可是这老汉反应神速,一把将诺大的筐拽到一旁,同时冷冷的说道“有一种人,没有钱也会死。” 姚光启见老汉身手如此利落,显得有些惊讶“什么人呢” 那老汉毫不费力的单手拎起筐,转身就走,同时放下一句“当然是多管闲事的人了。” 老汉身法很快,就说话这点功夫已经出了巷子。姚光启纵身向前追去,可是刚追到巷口,前面突然出现一个老妇人,这老妇人身材很高大,比老汉和姚光启都足足高出一头,她手里也拎着一个筐,只不过比老汉手里的筐小一些。 这老妇人虽然挡住了姚光启,但看起来没什么敌意,将手伸进筐里,掏出一把花生,很自然的拨皮吃了起来。 姚光启觉得奇怪,“你们是一伙的” 那老妇人没有任何反应,只自顾自的扒花生吃,姚光启又问道“你们知道金满财是怎么死的” 那老妇人还是没任何反应,仍旧在扒花生吃,姚光启皱着眉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老妇人还是不说话,还是扒花生吃。 “你们在这,是为了干什么”姚光启的语气加重了。 那老妇人依旧不说话,不过此时她手中的花生吃完了,将手中最后一把花生皮往地上一扔,还要再伸手到筐里,姚光启笑呵呵的也往筐里伸手,可是手还没碰到筐,那老妇人已经拎筐闪身到几步之外了,姚光启刚要纵身追上去,那老妇人一把花生甩过来,那轻飘飘的花生在老妇人手中变成了致命的利器,带着风呼啸着飞来,不仅同时打向姚光启的上中下三路,更是将姚光启左右躲闪的路线全部封住了,换了平常人一定是躲无可躲,必定被这把花生打中。 但姚光启在果子阵和飞花阵里不是白练的,在狭小的空间内躲闪的本事可是他用差点丢掉性命的代价换来的,所以他毫不费力的躲开了这把花生,那老妇人显然很吃惊“好俊的功夫。” 老妇人并没有只顾着夸奖,而是又从筐里拿出一样东西,向自己几步前的脚下一扔,一股黑烟腾起,姚光启急忙屏住呼吸向后退去,待黑烟散尽,老妇人已经没了踪影。 姚光启看着巷口发愣,卜算子从身后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要是真追,说不定能追上。” 姚光启摇了摇头,“感觉他们好像并没有恶意。” 江生插了一句“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现在怎么办就这么放他们跑了吗” 姚光启摸了摸脖子,又抓了抓耳朵,有些纠结的嘀咕了一句“总感觉有些奇怪,但就是想不透,先去另外几家也都看看吧。” 整整一天,师徒三人将被灭门的三家现场全部勘察了一遍,然后马不停蹄的来到两个被杀的盐商之一的李生谷家,原本还打算问李家人询问一些情况的计划落空了,因为李家的宅院已经人去屋空,打听邻居后知道,李家人在出事不久后就匆匆忙忙搬走了。 不过这一天师徒三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当他们来到最后一个被杀的盐商刘大有家的时候,恰好遇到刘大有家正在卖宅子,而刘大有的儿子正在同买主讨价还价。 买主正使劲压价“你这是凶宅,风水不好,我出二百八十贯已经很高了。” 刘大有的儿子很激动“我这宅子是前年刚翻修的,跟新宅子一样,你满北平打听去,哪有这么便宜的。” “我都说了,你这是凶宅,就这么多了。”买主的态度很坚决。 姚光启从后面走上来,笑着搭话“这么大的宅子,才给这么少,这个价也太不公道了。” 那买主回头看了姚光启一眼,很不高兴的说道“你谁呀,我给的公道不公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什么他这宅子妨主,死过人,我给这个价已经算照顾他了。” 姚光启看了看刘大有的儿子,“怎么,想卖这么好的宅子不住了” 这年轻人叹了口气“我爹人都没了,以后在这边的地也不种了,索性回南边做生意去,留这宅子干什么还不如卖了。” 那买主插了一句“你爹就死在宅子里,除了我,别人谁敢买你的宅子,给个痛快话,卖不卖吧。” 98.突然间的刺客

姚光启笑着说道“可否带我进宅子里看看,倘若真是风水的缘故,兴许我还能给你出点主意。” 姚光启刚说完,年轻人还没回应,那买主就跳脚说道“坐地起价是吧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的道道,你出来装买主跟我抬价,无非是想多卖点钱,我最多出三百,多一个子儿都不能再出了。” 姚光启笑着拉起年轻人的手,笑呵呵的说道“走吧,先带我进去看看再说。” 年轻人犹豫的跟着刚迈了一步,不防那买主突然出手,一把匕首从身后直插他后背,姚光启反应极快,察觉后一把将年轻人推到一边,那买主此时凶像毕露,一击不中马上跟上又是紧追上来,此刻他已经是双手都握着匕首,上来就是双匕齐发,分别朝着年轻人的脖颈和前胸的要害刺来。 年轻人已经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面对杀手袭来竟然一动未动,就在两把匕首即将插入他的身体了结他性命的关键时刻,一把黑色的棍子突然出现在匕首的进招路线上,不仅挡住了两把匕首,还将两把匕首的主人硬生生逼退。 那杀手退后了两步,不敢相信的看着姚光启,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姚光启笑着答道“很明显,我跟你一样,是看房的人。” 杀手冷冷的说道“你跟刘家什么关系” 姚光启还是笑“没关系” 那杀手语气更加重了“没关系,最好躲远点,免得给自己招祸,管闲事的人,都死的很惨。” 姚光启笑着说道“我平常不管闲事,今天的事也不是闲事,你要杀人,我便救人,救人也是闲事吗” “那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了”杀手的话音还没落地,两把匕首已经攻了过来,招式之凶猛,速度之快,远胜过刚才。 姚光启并不慌张,手中的墨云左支右挡,应对从容,反倒是那杀手,见讨不到便宜,出招显得有些急躁,几招之后,他突然疾风暴雨般的一连攻出十几剑,剑剑都瞄着姚光启的要害,但也被姚光启轻松的化解了,那杀手不知姚光启手中的黑棍子不知有什么玄机,只要是匕首靠近一点,他的双手立刻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气逼了上来。 杀手此刻慌张至极,眼前这和尚的功夫,他行走江湖几十年都没见过,自己已使出全力,可是对方显然留有余力。突然间他虚晃一招,一跃而起跳出老远,打不过就跑。但杀手马上就发现了,对面的和尚,不光武功远胜过他,轻功也强自己不知多少倍,自己刚落地,对方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他自知今天不光打不赢了,更肯定跑不掉了。他看着姚光启,突然哈哈大笑,“没想到,没想到。” 对方的大笑和这两句没想到,把姚光启弄得一愣,就在他一愣神之际,只见杀手突然往嘴里扔了什么,片刻之后,脸色黑紫,眼睛不动了,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 姚光启走上跟前,表情凝重的看着杀手的尸体,很久之后才转过身。 就在姚光启转过身的时候,那个一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突然往后猛跑,但他太过慌张,来到自家的台阶下竟然跌了一跤,当他爬起来时,姚光启已经出现在他眼前,这年轻人一边结结巴巴的大声喊,一边猛的往院内跑“我叫刘光宗,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别问我。” 姚光启用手卡住门,那年轻人的门关不上,姚光启问道“你带我去看看你父亲的房间,他在哪里被杀的,你不想查出凶手吗” 那年轻人突然跪下了,还不住的磕头,哭声听起来也十分凄惨“你别为难我了,我还有一家人,给我们留条生路吧。” 姚光启叹了口气,他知道,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问不出什么了。所以转身离开。 夕阳黑美,美的让人醉了,但姚光启却觉得这美的实在压抑。卜算子和江生不知道从哪里跟了上来,老道士并未显出任何的情绪“还有法子吗” “有,只不过得先吃完饭再说。”姚光启默默的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 明月当空,夜色洗尽了铅华和喧嚣,整个北平城都显得那么宁静平淡。夜色中,两个黑衣人飞身跃过了一片高耸的院墙,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院内。“现在该去哪”前头个子高些的那个人问道。 后面的偏矮的人低声答道“卷宗要么在固定的地方存档,要么就在哪个办案的官员的手里,分头找。” 两个人随即分开,这二人的身法都异常轻敏,眨眼之间便从院子中消失了。 稍矮一些的黑衣人沿着府邸西侧的最外围向里面走,他的脚步很轻,但步子却控制的快慢得宜,每到一个房间前,便略停下抬头看看门牌,确认不是自己要找的房间后便加速向前,再去下一间屋子。 就在他逐间寻找的时候,突然听到东面院子有人喊“有贼”,“好毛贼,到提刑司来送死”,随即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 这黑衣人一听,暗叫不好,赶紧翻身上墙,朝着声音的方向纵身飞去。来到东面院子的房顶上,只见自己的同伴已经被围了起来,而四周围着的人至少有四五十号,包围的人群中站出来一位身量纤细的人,看起来是个女子,这女子一身的紧衣劲服,手中还握着长剑,虽然只看到侧身,但仍掩不住那一身的英气飒爽。这女子用剑指着被围的黑衣人“还好我们早有防备,就等你这毛贼自投罗网呢” 姚光启一听,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但由于只能看到这女子的侧面,距离又远,所以一时想不起这女子是谁 中间被包围的人正是江生,由于来之前没想到衙门里会有埋伏,更没商量过出了眼下这种情形要怎么办,所以江生在犹豫了一下后,决定和眼前的人先周旋一番,给姚光启争取足够的时间撤退,然后自己再寻机逃走。 99.是她

想到这里,江生缓缓的往前站了一步,手中的剑坚定的举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晃了晃。这是个明显挑衅的动作,被这么多人包围,不逃跑反而上前邀战。那女子十分气愤,大喊一声“拿下” 周围四五个衙役跳了出来,同时向江生出手了,江生毫不慌张,端着剑在几个人中间左挪右闪,几个人竟丝毫奈何不了他。 “再上”那女子看得清楚,又高喊一声,随即又是三个人加入了战团,如此狭小的空间面对这么多人,江生突然提气,一瞬间便在所有人面前兜了个圈,轻松的将这些人的兵器夺了下来。 当所有人看着他们的兵器被这个黑衣人随意扔在地上的时候,众人惊呆的同时,更多的是恐惧。 那女子也惊异于黑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所以见到这一幕的她默默的拿着剑走到了院子正中“小看你了,原来不是普通的毛贼。”话音未落,女子果断的出手,犀利的剑招,果然身手不凡,剑招迅疾如风快似流星,那柄长剑化身银蛇,在江生四周,一连串的剑招如银蛇吐信,在江生四周寻找着空隙,寻找致命一击的空档。 江生此时没有了刚才的淡定从容,开始谨慎起来,也不似刚才面对多人时的一味躲闪,面对这女子,时不时反击一两招,但他的剑始终没有出鞘。 不过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十几招后,江生突然发起了连续反击,一连几招,攻的女子连连后退,最后的一剑,将女子的剑打落在地。女子觉得很没面子,捡起剑,再度举剑攻来,这次出剑的速度更快了。但江生没有再给她更多的进攻机会,突然又是一招,又将女子的剑震落在地。 那女子再次俯身捡剑,不过这时他身后一人已经冲到江生面前,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兵器是一对判官笔,这对判官笔份量不轻,武起来威武生风,此人功力也不凡,一出手便连攻数招,逼的江生连退两步才稳住阵脚。 江生终于拔出了他的剑,这把剑的剑鞘虽然老旧不堪,但剑刃却闪耀着惊人的锋利。面对强手,江生不得不认真的应对了。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来招不分上下,突然,两道寒光向江生的后背袭来,全力迎战的江生并未注意身后的情形,这两件暗器即将打在江生的身上。但就在暗器即将击中之时,叮当两声之后,那两道寒光改变了路线,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女子惊讶的喊道“还有人,他有帮手。来人,搜。”与此同时,女子再次将手伸入怀里,但女子的动作没逃出远处的姚光启的眼睛,姚光启再次掰下两块瓦片,随即两块瓦片嗖嗖的向女子飞去,那女子顾不得扔暗器,连忙躲闪,如此同时,姚光启已经来到江生身旁,一剑挡开判官笔,“撤”。 两人随即向墙上纵身跃去,但两人还没等跳上墙头,墙头突然爆响数声,同时墙头一连串的火球向着二人的方向飞来,二人凌空一翻躲过了火球,但在空中就听到又一连串爆响,随即又一轮火球又朝着两人袭来,二人无奈,只得再次在空中强行提气改变线路,这才又勉强躲开了第二轮的火球,不过就在二人刚要脚点地再次跃起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头上一张大网罩了下来。 姚光启心知不好,原来对方心思如此精巧,那火球发出来的同时后面紧跟着大网,连续的放火球逼自己后退和向下,真是目的是为了掩护后来的大网,对方经过了充分的准备就是为了抓自己这样的不速之客。 姚光启二人此时已躲无可躲,完全被大网罩住了,他试着拉了一下,大网不知用什么做的,韧性极高,一下居然没扯断,此时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数把刀剑已经架到了二人的脖子上。 “下了他们的家伙”后面有人下令道。 虽然不乐意,江生的剑还是被人强行拿下了,但当衙役来抢姚光启的墨云的时候,那衙役突然“哎呦”了一声,“他娘的,他搞鬼,这棍子” 后面的女子走上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衙役咧着嘴说道“小姐,这棍子跟冰块似的,冻手,这小子弄鬼儿。” 那女子从地上捡起墨云,一股透骨的寒意立刻从手传至胳膊,她不禁打了冷颤,女子皱了皱眉,赶紧换了手握,可是到了另一只手上,仍旧是那样寒意透骨。 这时,刚刚与江生交手的那个年轻人从身后接过了墨云,刚一入手,立刻失声大叫“好神兵” 那女子回头“这是什么” 那年轻男子轻声说了句“这是绝迹江湖多年的神兵,”径直走到姚光启跟前“据我所知,这把宝剑乃无有教现任掌教玄机子所有,你跟玄机子什么关系。” 姚光启没有答话。他正在呆呆的发愣,他完全没有听清男子的问话。因为姚光启看清了那个女子,她此时恰巧面对月光,那容貌清晰的投入到姚光启的眼中,原来是她,怎么会是她姚光启原本平静如水的心突然莫名的激动了起来,他的心跳急剧加速,脑袋也暂时性的停止了思考。 那男子见姚光启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气愤已极,“都被抓了,还不如实召开,这里是提刑按察司,有的是手段让你们说。” 那女子走上前,一把撕下姚光启的蒙面“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后面的字没说出口,因为女子也愣住了。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对视良久,这一刻,两人的眼中只有对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身后的年轻人察觉出异样,拍了拍女子的肩膀,“月如,你怎么了” 这一拍之下,没想到女子突然放声大哭“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放开他。”随后使劲的扯那大网。 此时人群后面站出一个中年男子,急切的叫“丫头,怎么了” 100.线索又断了

致读者老爷们,我的小说,或者说本人讲故事的方式可能有些非主流,因为在情节推进到一定阶段后,我会情节的发展设置不同的选项,或者说是走向。这也意味着主角的人生和命运会有不同的走向,在选择之前,我会给您做出提示,您可以根据您的喜好,选择看主角不同的人生走向,跳过您没选择的那段情节。 客观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写的东西到底算不算小说,因为我为了能让各位看官老爷们有更好的阅读体验,我试图在写故事的过程中加入一个上帝视角有点像打魔兽争爹和星际争爹这两款rts即时战略游戏里的开图,后来觉得这样的上帝视角可能会剧透在这里是不是应该叫故事透或者小说透,所以我选择了一个部分开图的讲述方式,因为我觉得,对所有男人和大部分女人来说,半透不透,半露不露可能是最有诱惑的,是感官向大脑中枢进行传达的过程中最刺激最让人兴奋的一种方式,就如同观摩赏鉴某岛国爱情动作大片时,一上来就哼哼哈哈似乎也没意思,适当的加入一些情节有些启蒙老司机称之为前戏,会让观众有更好的体验。 这虽然是一篇历史小说,但我试图用当代职场生存法则、现代企业管理、市场经济规律、市场主体主机等非主流的阐述方式讲述我的故事,看起来可能会有些非主流,请读者老爷们多多包涵。 101.终于要见面

来到大街上,陈月如的心情好的很。此时大街上已经有了很多人,各种摊贩早已摆好了铺面,烙的焦香的油饼,炸的酥脆的果子,散发着肉香的包子,陈月如每走到一个摊位前,总要放肆的闻一闻,然后时不时的回头问一句“吃不吃” 姚光启也饿,他也想坐下来吃饭,每一样食物都能勾起他的食欲,但他不能吃,因为吃完他就将面临另一个难题要带陈月如回去。回去并不难,难的是王茂六家里还有一个柳花明,一旦陈月如看到柳花明,自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不过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呀。随即他趁着陈月如正在前面低头看东西的功夫,赶紧趴在江生耳边嘀咕了几句,江生听完,贪婪的看着那些小吃,犹豫了一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时姚光启有些着急了,皱着眉催促道“赶紧去呀。” 恰巧这时陈月如回头,看到了两人神态有异,便笑着问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姚光启对着江生微微摇头,江生支支吾吾的答道“没,没说什么” 江生的紧张引起了陈月如的疑心“小道士,他跟你说了什么,别撒谎,他什么话都得跟我说,这些话我早晚都会知道,懂吗” 江生不敢看姚光启“师叔祖让我回去送信,但我饿了,我想吃完了再回去送。” “送什么信”陈月如紧接着便问。 江生又犹豫着看了一眼姚光启,然后低声说道“让太师祖把柳姑娘带走” “柳姑娘是谁”陈月如狠狠的瞪着姚光启。 早饭没吃成,三个人各怀心思的来到了王茂六的家。王家的院子里,闲着没事的柳花明正在教王茂六的儿子拳脚功夫。 见姚光启和江生回来,柳花明很高兴,忙迎了上来“怎么样有收获吗”她看到姚光启身后有一个姑娘,但她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姚光启身上。 但此刻姚光启低着头没说话,一旁的江生也是拧着眉毛一言不发,柳花明觉得有些奇怪,又追问了一句“没线索”她突然发现,姚光启身后的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这位想必就是柳姑娘了,是吧”陈月如的冷笑着问姚光启。 柳花明觉得对面这姑娘语气不善,心里觉得很不痛快,但她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只是淡淡的回了三个字“柳花明。” 陈月如突然转头看向姚光启,用那种很冷的声音说道“真是好名字啊,柳暗花明又一村。”陈月如最后三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就在这时,卜算子从屋内走了出来,见院中这情形,也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江生赶紧跑到卜算子跟前,趴在耳边嘀咕了一阵,老道士哦了一声,来到姚光启跟前,指着陈月如说道“这位姑娘就是当初在山下等你的那位” 姚光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卜算子笑了,他对陈月如很满意“我这徒弟眼力不差,这姑娘真标致,不错。” 听老道士这么一说,陈月如马上明白了,毫不客气的问“你就是他师傅” 卜算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陈月如的态度,赶紧转身往回走。陈月如见状,喊道“站住。” 卜算子回过神,抢先说道“这丫头是自己非要跟着的。” 陈月如板着脸“看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你是怎么让你那另一个徒弟保证的,还有那样个燕王。看来上山不止学艺了,还学了花花肠子。” 卜算子一听这话,赶紧解释道“我早就跟这丫头说过了,这小子有相好的,那丫头自己非要跟来,那臭小子根本也不听我的话。” 陈月如一听更加火了,“看来你这个老道士准备和稀泥了,也好,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了。”陈月如转头对姚光启态度很坚决的下令“收拾一下,搬到按察司住。” 姚光启刚要说话,一旁的柳花明突然冷笑着插了一句“这位姐姐好大的脾气,一来就发号施令,连老道长这样的前辈也要听你的吆喝,敢问姐姐你是以什么身份发令” 陈月如一听柳花明这么说,分明有和自己叫板的成分,她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迈步就要上前,姚光启眼尖,赶紧拦在前面,陈月如更气,一拳打了过来,姚光启侧身一闪,顺势抓住陈月如的手腕“有话好好说。” 柳花明原本就不打算退让,见姚光启拉着陈月如的手,也很生气“你们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回来” 姚光启也不顾柳花明的话,强行拉着陈月如就往院外走,来到院外,姚光启仍不放手“你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姚光启的话更点燃了陈月如的怒火,“她是怎么回事你当初怎么说的你放心三个字是谁说的” 姚光启有些心虚,况且他历来在面对陈月如时,气势上总会不知为何的平白矮上半截,所以他没有跟陈月如争吵“你放心,当初的话我没忘。” 陈月如见姚光启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态度也还算良好,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我是什么身份啊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你一个大男人,你自己定。” 姚光启如蒙大赦,他顿时感到压力轻松了不少,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查完案子我就让她回去。” 陈月如突然又变脸,厉声说道“还等查完案子现在就打发她走。” 这却让姚光启有些为难了“现在我要全力查案子,这案子牵扯这么复杂,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单独走,也不安全啊。” 陈月如再次一拳打了过来,昨晚还高兴的如同过年一样的陈月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今天火气这么大。姚光启这次又接住了陈月如的拳头“这个案子很重要,咱们能不能把案子了结了再说其他的” 102.大风堂

陈月如使劲抽回手,愤然转身就走,撂下一句话,“你自己破案去吧。” 姚光启垂头丧气的回到院子里,众人一见便猜出了结果,卜算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江生低着头跟在后面,只有柳花明显得很高兴,她快步走到姚光启跟前,试图给姚光启擦汗,姚光启一甩头躲开,也气鼓鼓的进了屋子,弄得刚出来的王茂六夫妇一脸的懵懂,柳花明觉得尴尬,也姗姗的离开了。 姚光启来到卜算子跟前,“师傅,昨天那一对老夫妇,您知道他们是谁吗” 卜算子笑了“你终于来问了,我以为你光顾着想那姑娘,把这回事忘了呢。老道我虽然没见过这两人,但他们的名头是听过的,那老头叫招福童子,那老妇人叫散财玉女。” 一旁的江生忍不住笑了“哪有年纪这么大的童子玉女” 卜算子笑着说“据说这对夫妇幼年便相识,共同学艺,共同闯荡江湖,他们当时取了这么绰号还过得去。不过我听说他们早就退隐江湖了,不知这次为何又跑到北平来了。” 姚光启突然笑嘻嘻的恳求道“想必师傅一定有法子能找到他们。” 卜算子低头犹豫了片刻“你小子怎么突然开窍了,学会讨巧想走捷径但师傅我还真找不到,不过我知道有个人能找到他们。你小子一向运气很好,或许可以去撞撞运气。” 北平城外,大风堂。 当姚光启来到大风堂的总堂口时,大风堂的门口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姚光启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错了地方,但当他看到大门口前方那根很高很高的旗杆,还有旗杆上那面红色的大旗的时候,他又确认自己没来错。 大风堂的红色大旗很有特点,红底黑边,旗的正中央是一匹马,一匹雄俊的马。 姚光启进入到大风堂的大院子,院子很大,但很空旷,院子两侧的房间都是开着门的,正堂也开着门,看不到一个人,与此相反,整个院子很干净,丝毫没有衰落破败的样子。 “你找谁”房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姚光启顺着声音抬头一看,房顶上没人。姚光启正纳闷,那个声音从别的方向又传了过来“不用找了,我问你找谁。” 姚光启又顺着声音找,这次他终于发现了玄机,房顶下方有一个喇叭,那声音就是从喇叭里出来的。 姚光启觉得有意思,便对着喇叭说道“唐恨别。” “这没有唐恨别。”喇叭里又出声了。 姚光启四周扫了一圈“这里不是大风堂吗” 喇叭里的声音回复“是大风堂。” 姚光启又问“是大风堂为什么没有唐恨别。” “我说的是这里没有唐恨别,没说大风堂没有唐恨别。”喇叭里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姚光启觉得有点好笑,对方在跟自己玩文字游戏“既然唐恨别不在这里,那我应该去哪找他” “你找他做什么”喇叭又说话了。 “我想让他帮我找两个人。”姚光启道。 喇叭又说“要找谁,跟我说吧。我会告诉你需要多少钱的,凑齐了钱再来。” 姚光启笑了“没人跟我说你们找人还要钱啊。” 那喇叭又说“现在是我做主,我说要收钱就得收钱,不给钱就回去吧。” 姚光启皱了皱眉“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还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呢,出来见一面吧。” 喇叭不再回话。 姚光启动作极快,一闪身来到喇叭跟前,对着喇叭口双手一拍,一个震耳的声音扩散开来,只听喇叭口里“哎呀你搞鬼”一声,又没了声音。 姚光启拍手的同时蹿进了喇叭下面的房门内,随即他看见房间内突然开启了一道暗门,暗门内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很英俊,身材高大且匀称,左手拿着一支马鞭,右手不停地揉着耳朵,脸上带着愤怒,看到姚光启站在屋内,举起马鞭就抽了过来。 姚光启反应快躲开了,不过他身后的桌子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马鞭抽的粉碎,姚光启回身一看那桌子“好功夫” 少年不容分说又是连续几鞭子抽过来,姚光启全都躲开了,但屋子里的桌椅和窗户全被抽碎了,姚光启一下闪到门外,“别抽了,你抽不到我,反而弄坏了自家的东西,犯不上吧。” 那少年随即跟了出来,看了看姚光启,没有继续动手,也没说话,好奇的打量着姚光启,过了很久才说话“你长的像老虎” “什么”这句话让姚光启很意外。 那少年很确定的说“你像老虎,一支刚睡醒的老虎,将来不是为祸人间的大奸大恶,就是震动天下的救星。” 姚光启又笑了“你会相面” 那少年不屑的说道“相面的人大多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我从小研读易经,那才是正学大道。” 姚光启不置可否“请问你高姓大名,还有我该去哪里找唐恨别呢” 少年一收刚才那端正的表情“他如今不在北平,南下了。” “南下了”姚光启眉头一皱。 “你既然来找我们大风堂,难道不知道我们大风堂做茶马生意”那少年反问了一句。 姚光启被问愣住了“难道生意需要帮主亲自跑来跑去吗大风堂经营多年,难道没有成规矩的生意往来渠道” 那少年也笑了,他似乎并不奇怪姚光启能有这么一问“往年确实不需要帮主亲自跑,但今年情况特殊,确实需要了。” 姚光启又问“你还没说你是大风堂什么人呢” 少年反问“阁下还没自报家门,就先问起别人来了。” 姚光启努了努嘴“我是谁不重要,有个叫席应真的人,让我给他看一样东西。” 少年问“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姚光启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晃了晃墨云“就是这个” 少年看着这个跟烧火棍一样的东西,皱眉质疑道“你在拿我开玩笑” 姚光启笑了“我来是求人办事的,耍你岂不坏我自己的事” 103.争风吃醋

少年觉得有理,便不再纠缠“你恐怕要失望了。家父真的不在,不过这两天他应该就回来了。” 姚光启点头,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唐公子,失敬了,在下过两天再来拜访吧,敢问公子大名” 少年也拱手回礼“唐豪。” 姚光启无功而返。 从大风堂出来,姚光启直奔按察司衙门,他没有走衙门正门,而是绕道走后门。此时后门的门房内,两个衙役正在聊天打发时辰。两衙役见一个和尚过来,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出来拦阻道“化缘到别的地方去,这里是按察司衙门,不是你化缘的地方。” 姚光启笑着说“我找按察使大人的千金月如小姐,我是她的朋友。” 那差役上下打量了几遍姚光启,脸上露出的表情告诉姚光启,他并不相信姚光启的话,随后他再次摆手撵人“走走走,小姐是你这种人找的吗再不走我就叫人拿你了。” 姚光启笑着说道“那你还是赶紧派人来拿我好了。” 正说着,门房里另一个差役也走了出来,这差役三十多岁,看起来很黑,脸上有一块疤,对着姚光启很不客气的说道“哎,你这秃驴,如今是大明的天下了,不是你们这些和尚作威作福的时候了,没有蒙古鞑子给你们撑腰,你们还他妈这么嚣张,信不信老子给你抓起来。” 这人说话有些含糊,说到后来大舌头很明显,显然是喝了酒的。 姚光启觉得没必要跟这两人在这里耽误功夫,纵身一跃翻过院墙,直接落到了院内,两个差役一看,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那个刀疤脸骂道“贼和尚,还有点本事,来人啊,抓贼。” 这差役嗓门挺大,一嗓子惊动了半个按察司衙门,不多时,十几号人就围了上来,姚光启一看,陈月如和周躬晋也在其中。 姚光启一笑,刚要往陈月如的方向走,后面那个刀疤脸的差役已经猛扑上来,“他娘的,敢到这撒野。” 姚光启顺势一躲,那差役扑了个空,抢到地上,转身又骂“抓住这贼和尚。” 姚光启赶紧解释“我来找月如小姐。” 姚光启话音刚落,就听陈月如说道“我不认得他,他是来捣乱的,赶紧来人把他抓起来。” 陈月如一旁的周躬晋也走了上来,对差役下令道“把他绑起来。” 姚光启显得很尴尬,看得出来陈月如的气还没消,但无奈正事要紧,赶紧对着陈月如喊道“我有正事。” 这时候已经有四五个衙役同时扑了过来,将姚光启围在当中,其中两个衙役默契的从两面同时包夹,打算将姚光启左右胳膊同时按住,就在两人的手抓住姚光启胳膊的一瞬间,姚光启借力使力,顺势一扭身一甩臂,两人同时被甩了出去。 陈月如见状,心知这些人绝抓不住姚光启便喊了声“住手”,往前迈了一步,“你有什么正事,到前面去,按衙门规矩去办。” 姚光启一阵苦笑,跟案情有关,怎么能让那么多人知道呢。因此一跺脚便上了房,扫了一眼,向着前面正堂而去。 陈月如一见这情形,心里暗自惊讶,只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姚光启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轻功,看来这半年他真是经历了不少。心里想着,脚下没闲着,喊了声“你们不用管了。”便自己追了下去。 姚光启转眼间便来到衙门里最大的院落,落地一看,陈舒不在,刚要再次翻身上房,一个人紧跟着从后面落下,上来一拳庄生梦蝶,直取姚光启的背后空档,姚光启反应也够快,向前一纵,闪过一招同时回身,这才看清,原来偷袭自己的就是周躬晋,姚光启一皱眉,“我有正事找陈大人”。 话还没等说完,周躬晋又攻了上来,这次的招式又一招快似一招,大有跟姚光启拼命的架势。 姚光启一边躲闪,一边笑着说“这是何苦来,自己人打自己人” 周躬晋出招越来越猛“谁跟你是自己人。” 正在这时,姚光启见陈月如跑进院子来,就大喊道“我真的有事找陈大人,事情紧急。” 陈月如也觉得周躬晋出招过于狠辣,也不免有些着急,赶紧喊道“住手,让他说清楚。” 可是周躬晋不仅没停下,反而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毒辣,大有不打倒姚光启不收手的架势。 陈月如再次高喊“停手”同时冲了上来,出掌直取周躬晋,一连几招,逼退了周躬晋。 周躬晋见陈月如这样回护姚光启,越发的生气,对着陈月如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不是说恨这个和尚吗这和尚有什么好他的身份家世哪一样配的上你” 周躬晋这话深深刺痛了姚光启,刚才还不明所以的姚光启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跟周躬晋之间绝不存在误会这一说,周躬晋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为之,都是在刻意为难自己,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占据了他思想的主导,雄性荷尔蒙的迅速提升让他放弃了一味的退让,道德经那些争与不争的警世谶语早已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以下的段落是从现代医学角度解释传统文字描述和情感爆发的合理性,由于作者并非医学和兽医学专业毕业,如阐述有错误,作者概不负责男性荷尔蒙的加速分泌,血液的加速流动,心跳的加速跳动,这一切的生理和心理变化,都可以导致男人产生一个古老而普遍贴切的行为怒发冲冠,虽然这个词在姚光启身上并不贴切,因为他不止头发短的可怜,而且还没有帽子。但愤怒的心情确实足够用怒发冲冠来形容。 姚光启冷笑着往前迈了一步,左手紧握墨云,右手准备随时拔剑,对此刻的姚光启来说,理智已经不是他要思考的首要问题了,他有了杀人的冲动。陈月如转头看了看姚光启,她看到了姚光启眼中的愤怒,还有那浓浓的杀意,陈月如也有些害怕了,而且她更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要不是自己的任性,事情恐怕不会闹到这种地步,两个人如果火拼,伤了姚光启她心疼,伤了周躬晋,父亲那边没法跟周正仁交代。 104.北平大案(一)

陈月如快步来到姚光启面前,使劲的拉着姚光启的胳膊“你不是有事找我吗你不是找我爹吗我带你去,别在这胡闹了。” 陈月如只是想把两人拉开,但“胡闹”二字反而更加激怒了姚光启,他一把甩开陈月如的手,右手紧握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此刻的周躬晋也感受到了沉重的杀气,尤其是那把黑色的宝剑,虽然距离还有几步远,但他已经感受到了剑身上传来的透骨寒意,这种寒意让他不寒而栗。周躬晋当年曾听师傅说过的寒血剑的威名,此时师傅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不寒而栗,此刻剑尚未出鞘,便已涉人心魄。周躬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陈月如更加着急,索性挡在姚光启面前,语气坚定的说道“你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办事的” 经常看动物世界或人与自然的读者一定知道,两个雄性动物打架拼命,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与雌性有关,尤其是这个雌性同时与两头雄性都有很大关联的时候,两头雄性往往会打的你死我活。所以在动物世界中,抢女人其实也是雄性动物里最攸关生死的争夺。 在群体性社会物种里,最重要的关系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男人与男人之间,最大的矛盾通常来来自于两点,第一是女人,第二是钱,而有了钱就可以有更多更漂亮的女人,所以这两种矛盾,归根结底可以总结为一条矛盾爆发点女人。 周躬晋为了女人选择动手,姚光启由于女人被人嫉恨,女人是男人荷尔蒙的源泉,女人也是矛盾的根源。 姚光启被陈月如挡住了前进的路,本想一把扯开她,但无意中看到了陈月如那近乎哀求的眼神和委屈的表情,他的心软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也不再向前迈步。 陈月如趁这机会,一把拉住姚光启的胳膊,死命的拉着姚光启往另一个院子跑去。 硬是拉着姚光启来到另一个院子,陈月如回头看了一眼姚光启,她的眼神很复杂,很耐人寻味,但姚光启显然还没完全消气,陈月如故意笑着说“还真是长本事了,看来你那师傅确实有两下子。” 姚光启没有接陈月如的话,他盯着陈月如沉默不语,突然长长出了口气,转身要离开,陈月如赶紧又拉住姚光启的袖子,尽力安抚道“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使性子,好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吧。知道你有正事,是现在跟我说还是找我爹” 姚光启四下扫了一圈,陈月如看出姚光启有顾虑,拉着姚光启往后院走,拉着这个男人进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放心的笑着说道“好了,没人了,你放心说吧。” 姚光启一见是陈月如的闺房,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几眼周围,然后才低声说道“我仔细想过了,那几件灭门的案子,虽然没了卷宗,但当时现场是什么样,亲自去过的人一定记得,不一定要看卷宗的,所以我想找几个当天去过的人,回忆下当时是什么样的” 姚光启能跟自己说这么隐秘的事,让陈月如如释重负“就是那样的,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就是当时的样子” “什么”姚光启不敢相信,但陈月如不会骗自己“那尸体是什么样的都是被什么兵器杀的都是哪些部位有伤口都是在哪个房间被杀的” 陈月如摇了摇头“没有一具尸体,如果不是墙上和地上的血迹,我都以为是全家人搬走了呢” 姚光启再次陷入了困惑,灭门,还能在一夜之间将所有被害人全部转移走,还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这绝不可能是少数人能完成的,干这事的一定是一个组织严密的庞大组织。姚光启思索了半天,终于问了一句“案子发生的前后,有没有发现北平来了很多形迹可疑的人” 陈月如摇了摇头“事后有加强盘查,但事前并没有留意。而且事后除了盐商们恐慌,纷纷搬家南迁,其他的没什么异常” 姚光启又问“每一个搬走的盐商家,你们都派人盯了吗” 陈月如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姚光启谨慎的说“能确定搬走的就是盐商吗不是其他人假扮的盐商或者有人藏在盐商搬家的队伍里,浑水摸鱼跟出去” 陈月如一拍手“对呀,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姚光启已经明白,一定是没人查过的,便又问道“北平城或附近的帮派,你们都了解吗” 陈月如摇头“我们也派人暗中打探过,但那些衙役平时吹牛是好样的,真出去混江湖,没一个行的,净打探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什么都用不上。” 姚光启再次沉默了,从这里找突破口的路又被堵死了。 陈月如看着一脸沉思的姚光启,突然脸微微一红,低声问了句“你跟她,有没有那个” 姚光启没听懂“有没有什么什么那个” 陈月如向前靠了一下,扯起姚光启的手“拉手啊” 姚光启感到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从手臂一直向上传导,一直传导到肩头,胸口,甚至是他的脸上,在这种感觉的刺激下,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又热又涨,他的脸和胸都在发胀,已经挤压到了他的嗓子和鼻子,他已经很难呼吸了。 陈月如见姚光启僵直的身体和表情,还有那红的已经发紫的脸,竟然想笑,她轻轻拍了拍姚光启的脸颊,也红着脸笑着说了两个字“笨蛋。” 三天后,姚光启再次来到大风堂,当他到大风堂的时候,一个英俊少年正站在门前,姚光启一看,这人正是唐豪,唐豪手里还是拿着他那支马鞭,这马鞭不仅是他的兵器,也是他的把玩之物,可能是由于等的太过无聊,唐豪手里不停的摆弄着马鞭。见姚光启过来,唐豪笑了,“早上起来卜了一卦,有贵客至,果然是你来了。” 姚光启拱手见礼“今日特来拜见唐帮主,不知帮主今日在否” 105.北平大案(二)

/p 唐豪笑着说:“你没白来,走吧,进去吧。”说着便请姚光启往里面走。/p 进入院子,姚光启看到了跟上次迥然不同的景象,满院子的大车,车上装满了货物,但全都用油布盖着,唐豪见姚光启好奇,便解释道:“都是今年新出的茶砖,贩到草原卖给鞑子,能赚一大笔。”/p 姚光启笑着说道:“大风堂做茶马生意,赚钱后却主动为朝廷提供战马,是义商,这个在下有耳闻。”/p 唐豪十分骄傲的说道:“那当然了,且不说别的,去年这场大战,李文忠大将军出征,我家可是一口气捐了五百匹良马,连燕王都亲自上门致谢呢。”/p 姚光启站住了脚,“燕王朱棣也来了?”/p “那当然了,后来还请我爹到燕王府领受赐宴呢”唐豪说到这里脸上都放光。/p 姚光启心里一紧,朱棣会不会也卷进这案子了?从案情来看,这么大的案子,燕王府完全有这样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朱棣是为了什么?如果朱棣真的干了,自己可能真的看错人了。/p 想到这一连串的问题,姚光启不免发起呆来,恰好此时前方正堂里走出一群人,人群中间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指着满院子的大车,对身后的人交代着:“今年的茶砖不如往年好,到了那边,价钱可以比去年低些,别让那些蒙古鞑子说咱们诓他们,但有一点,不能再赊账了,前两年赊的那几笔,眼看就收不回来了。”/p 唐豪走上前去,“爹,我没说错吧,他果然又来找您了。”/p 这人正是大风堂堂主唐恨别,唐恨别一听儿子这么说,打量了一眼姚光启,一眼便看到姚光启手中的黑棍子,赶紧快步来到姚光启面前,笑着拱手道:“老二说仙师派人来找我,而且是位少年高僧,原本我还不信,当年我有幸曾一睹仙师风采,真是终生难忘,仙师是何等样人,竟然赏脸让弟子登我这凡夫俗子的门,是我唐某人的荣幸,更是大风堂的荣幸。”说着就往里面让姚光启。/p 姚光启确实觉得太意外了,万没料到自己的师傅有这样大的面子,这大风堂乃是北平一代的黑道霸主,这样的江湖豪杰居然对那奇怪的老道士如此敬仰,真是怪了。/p 进了正堂,在姚光启的坚决推辞下,他才没有坐到上位,落座后唐恨别还是满脸笑容的问道:“犬子说您来是有重要的事,不妨直说,能为老仙师效力,是唐某人的荣幸。”/p 姚光启也不废话:“在下想借贵帮的力,请您帮忙找两个人,招福童子和散财玉女夫妇。”/p 唐恨别原本笑着的脸,听到这两个名字后立刻露出了很凝重的表情:“可否说说,为何要找这二位?”/p 姚光启心里有底了,这地方来对了,便正色说道:“与一桩离奇灭门惨案有关。在下正在追查这案子的凶手。”/p 唐恨别的眼神变得很警惕:“你怀疑他们是凶手?”/p 姚光启摇了摇头:“现在不敢下结论,但他们一定与那案子有关。”/p 唐恨别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些:“那你想知道些什么呢?”/p 姚光启没有回答唐恨别的问题,反问道:“您就不问问是跟哪桩案子有关吗?”/p 唐恨别一愣,但马上答道:“如今的北平城里,难道还有比盐商灭门案更大的案子吗?那几个盐商的事早就传的满城风雨了。”/p 唐恨别的回答毫无问题,但姚光启却仍然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在下在北平没什么朋友,还请前辈多多帮忙。”/p 唐恨别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很认真的看,看的简直出了神,过了很久,唐恨别终于说话了:“仙师既然让你来找我,我唐某没有推辞的道理,但我曾答应过别人,不对旁人泄漏这二位的任何事,这让在下有些为难。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那个人知道二位的事,你不妨去问那人吧。”/p 姚光启点头称谢。/p 唐恨别和唐豪带着姚光启一直往后面走,大风堂很大,穿过好几层院子都没走到头,而且每层院子都很大,院墙也都很高,每个院墙上都有箭楼一样的小垛子,每个院子都有很多厢房,有些厢房住着人,有些房子门是锁着的,但门窗都很干净,显然并没有荒废。姚光启不禁感叹,这大风堂俨然一个小城堡,唐豪看出了姚光启的惊讶,边走边解释道:“虽然蒙古鞑子被打跑了,但往年常有小股蒙古骑兵打到北平城下,这里虽然离北平城不算远,但一旦有了战事,朝廷的守军都会退到大营和城中,我们城外的人必须结队自保,所以这院子修的时候,就是仿照北平城的模样建的,如果蒙古鞑子强攻,每个院子都可以拒守,所以每个院子里都会放些弓弩箭矢,那些锁着的房子就是存放物资的。”/p 听了唐豪的介绍,姚光启不断的点头,但没说话,而且他对大风堂和唐氏父子有了新的认识。三人很快来到了大风堂的后院,后院很大,比其他院子大二倍不止,而且院子当中有一个小水塘,水塘中间有一座小凉亭,凉亭里正端坐一名黄衣女子,这女子正在调一张琴,虽然距离还有几十步远,但这女子优雅的举止姚光启却看得一清二楚,从这女子的举手投足间,姚光启判断,这是个迷人的女人。/p 女子并未介意进来人,只是专心的调着琴,片刻之后,女子调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抚琴,琴声传入姚光启的耳朵,听的他简直要醉了,这女子居然能奏出这么美妙的音乐,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美妙的音律。仙乐翩翩如梦似幻,悠扬婉转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p 不光姚光启沉浸在乐声中,一旁的唐氏父子也都笑呵呵的听着,直到曲终收尾,三人才从音乐中回到现实。不过听完以后,唐恨别突然叹了口气,对唐豪说道:“你大哥就是被这勾了魂,无法自拔了,咱们唐家,哎……”唐恨别突然意识到姚光启就在身边,赶紧住了口。说着便走向亭子。/p /p 106.北平大案(三)

/p 那女子款款站起身迎出亭外,对唐恨别三人恭敬的行礼,同时说道:“唐帮主好,小叔叔好,”看了姚光启一眼,点头向姚光启致意。姚光启仔细的观察这黄衣女子,这女人不算十分漂亮,但却有一种气质,内敛而深沉的气质,这种气质与容貌无关,却是一种比容貌更吸引人的魅力,就如同磁铁一般,深深的吸引你的目光,让你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忍不住要赞美她。/p 唐恨别指着姚光启:“这人是我的朋友,他要找招福散财二位前辈,怎么办,你自己做主吧。”/p 那女子一听唐恨别这样说,眉头紧皱,再次仔细的打量起了姚光启:“你是谁?找他们干什么?”/p “查案!”姚光启的回复简单而有力。/p 黄衣女子愣住了,她再次打量姚光启:“你到底是谁?”/p 姚光启笑着答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桃花镇接了悬赏,要是能破了这案子,就有十万的赏金,要是能抓住元凶,就有二十万,有了这笔钱,我就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干了。”/p 黄衣女子冷笑着问:“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怎么确定能赚到这笔钱?”/p 姚光启无所谓的说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我不行呢?”/p 那女子脸色微变,眼中放出寒光,女子的双手在动,如果女子的怒火再加重一点,随时可能一掌劈过来,这一切姚光启都看的清楚,他知道自己今天没白来,心里已经有数了。/p 姚光启安抚道:“我并无恶意,也并不单为了钱,这买卖是我那师傅替我接的,他喜欢管闲事,唐帮主喊那老道士仙师,其实他只是好管闲事的老道而已。”/p 女子没有出掌,冷笑问道:“你师傅是谁?”/p 姚光启回道:“他叫席应真,道号叫卜算子。”/p “没听说过!”女子不屑的说道,然后再次变脸,“不管你们是谁,想见他们,就得按我的规矩办!”/p 姚光启刚要说话,这女子的双掌已至,姚光启连忙躲闪,唐氏父子一看,也连忙躲开。女子的掌法并不像她的气质那样内敛含蓄,相反,这掌力惊人的厉害,想来没有十年的苦练,是不会有这等功力的。姚光启一边躲一边观察,女子运掌从容自若,显然还没用全力,一掌过后,女子的袖中又甩出几道精光,姚光启赶紧侧身躲开,女子又是一甩手,又是一串的暗器,姚光启闪身躲开的同时,女子也飞身而走。/p 姚光启赶忙追去,但有一点让姚光启没想到,黄衣女子的轻功竟然这么厉害,姚光启竟然追了很久都没追上,直到天色已晚,一直从城外追到北平城内,那女子七拐八绕,竟然跳进一片高墙大院中,看规模这衙门的规模比按察司只大不小,姚光启毫不犹豫的追了进去,但进来后发现女子居然不见了。/p 此时早已过了晚饭时分,大多数屋子都是黑着灯的,前院只有少数值班值夜差役临时住的屋子亮着灯,姚光启小心在各院中来回穿梭,没有发现异常。又悄悄到了后院,后院是家眷的住处,此时院院有光,屋屋点灯,姚光启趴在后院的一堵墙上,扫视着左右两个院子,突然,他发现西面院子里一间厢房的灯灭了,现在还远不到睡觉的时候,这个时间就熄灯?姚光启纵身一跃来到这屋顶上,轻轻的倒挂在房檐下,随即便听到屋内有人在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姚光启听清了。/p 一个嗓门稍尖的人说道:“前些日子有人在桃花镇接了悬赏,而且这几天已经有人在查案子了。”/p 另一个嗓门略粗的人回道:“消息可靠吗?再说了,接了悬赏不等于案子破了。”/p 尖嗓门的人又说:“绝对可靠,我的人已经打探到了,查案的人是两个道士一个和尚。”/p 粗嗓门又问:“只有一伙人在查吗?”/p 尖嗓门回道:“现在只有这一伙。”/p 粗嗓门嗯了一声:“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尽量让更多的人来查,增加赏金也行,一定要查明真相,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p 尖嗓门说:“这恐怕有些难,从对方前后的布局来看,不仅周密严谨,而且一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暗中运作。”/p 粗嗓门放慢了语调:“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能不能燕王那边动的手脚,在北平这个地界,抛开那边和那几个有势力的江湖门派,朱老四可是最有能力的了!”/p 尖嗓门说:“我也一直琢磨,也怀疑过他,不过他没动机呀?就算是他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p 粗嗓门一哼:“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银子,还能为了别的吗?”/p 尖嗓门说:“原来的进不了他腰包,就算他这么干以后,也不会没他的份,他这么干没利可图的。”/p 粗嗓门叹了口气:“这事一旦托的久了,就会有人怀疑是咱们干的,毕竟那些盐商死了,咱们的嫌疑最大。”/p 尖嗓门也叹气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咱们还不能出面解释,这种事越描越黑。”/p 姚光启听的正认真,突然直觉告诉他,危险在向他袭来,姚光启急忙凌空180度大翻身翻到屋面上方,与此同时,他听到两个破空声从自己身下掠过,至少两枚暗器打破了窗户,与此同时,屋内的人警觉的喊道:“不好,外面有人。”/p 姚光启回头看时,恰好一个身影翻出墙外,姚光启翻墙追过去之后,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就听身后有人高喊:“在那,刺客往东边跑了。”/p 姚光启心里一紧,瞬间便明白自己中计了,眼前这一切都是对方计划好了的,自己一直在人家的视线和算计之中,在自己进入这个院子的时候,对方一直在暗中掌握自己的动向,自己隐藏的地点当然也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刚才那两支暗器是故意暴露自己的,那个人影也是为了引自己暴漏的,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让这里的人误以为自己是刺客。/p 一个查案的人突然变成了背黑锅的,这种戏剧性的转变和心理落差,作者用简单的言语是无法形容的,但笔者曾经在工作中深有体会,就不与读者们分享这种折磨了。/p /p 107.北平大案(四)

/p 职场法则中,很重要的一点,如果要设计陷害别人,那么先行规划好如何甩锅、锅往哪里甩很重要,甩锅的具体操作和节奏把握也很重要,很显然,这次给姚光启下套的人深谙其道。/p 姚光启此刻没有时间多想了,他急中生智,仰头朝天大喊了一声:“快追,刺客翻墙跑了。”与此同时,他闪身一蹲钻进了身旁的花丛里,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p 很快,这个院子里进来一大队人,吵吵嚷嚷的,其中有一个人高喊:“二小姐,您没事吧。”/p 这时屋子里一个女子发出惊恐的喊声:“有刺客,刚才有刺客,你们快去抓刺客。”/p 刚刚问话的人接着说道:“刚才有刺客往东边这边跑了,没伤到姑娘您吧,您见到那个刺客了吗!”/p 那女子又娇滴滴的说道:“我听到有声音,连门都没敢出。你们快把那刺客抓住吧。”/p 那人听完,下令道:“走,接着往东面追。”很快,院子里就没有人了。/p 一群人走后不久,正屋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然后又一个女子出来了,前面走出来的女子个子略矮,后面出来的略高些,高一些的女子说道:“姑娘,他们都走了。”/p 那略矮的姑娘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在花坛前停住了,伸手摸了摸眼前的花,很随意的说道:“出来吧,藏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不过你还挺聪明的,知道藏花丛里,还知道声东击西,不过你还是忽略了,要是这屋子里有人怎么办?”/p 这个声音,正是刚刚屋里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姚光启楞了一下,随即笑着站了起来,“感谢小姐搭救!”/p 略矮的姑娘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喊人来抓你吗?”/p 姚光启笑的很自然:“要抓我,不需要现在才喊人,刚才在屋里你只要说一声,那些人就能抓我了。”/p 女子又冷笑一声:“进来吧,他们或许会再回来的。”/p 旁边的略高的女子拦了一下:“小姐”见小姐并没有改主意的意思,便不再说了。/p 略矮的女子见姚光启犹豫了一下,便回头扫了一眼姚光启,冷笑道:“怎么,布政使衙门都敢闯,连屋子都不敢进吗?”/p 姚光启摇了摇头跟着进了屋子,那小姐对一旁的丫鬟说道:“去给他倒杯茶吧。”/p 姚光启突然觉得这女子很有意思:“你不怕我伤害你?不怕我劫持你?你面对刺客这么镇定?”/p 那小姐用手指舒缓而有节奏的敲着桌面,很淡定的说道:“如果是真刺客我可能会怕吧,但真正的刺客已经跑了”/p 姚光启一愣:“你怎么知道真刺客跑了?”/p 这女子又说道:“因为真刺客我认识,真刺客不是男人。”/p 姚光启两眼放光:“你知道真刺客在哪吗?我找她有重要的事。”/p 那女子很平静的说道:“她如今在哪里,我不知道,而且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我帮你,是因为我不想看你平白被冤枉,不想看到又一个人成为他们官场倾轧的垫脚石。现在那帮人走的差不多了,外面也安全了,你走吧。”/p 女子一身白衣,转过身背对着姚光启,姚光启突然感觉这女子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不自觉的问道:“敢问小姐……”/p “你不用记我的名字,以后咱们也未必有机会再见。”那女子冷冷的说道。/p 从衙门里翻出墙外,姚光启特意绕到正门外,抬头一看大门匾,这衙门果然是布政司衙门。姚光启皱了皱眉,看来案子越来越复杂了。/p 心里正想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喊声:“在这呢,刺客在大门这,快来人啊。”/p 姚光启心里一紧,与此同时,两个黑影向姚光启猛的扑过来,姚光启刚要纵身逃走,谁知对方还有后手,自己的退路上还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自己,姚光启无奈只得出手,没料到此人功夫不弱,姚光启一招不曾得手,此时远处的人已经聚拢过来,“抓住这和尚”的喊声越来越大。/p 姚光启无奈,虚晃一招,全力从反方向冲了出去。/p 这一夜,布政使衙门的差役全体出动了,加上卫戍城防的兵丁一起,全城搜查刺客,整个北平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查刺客的差役和兵丁。/p 姚光启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他没有回王茂六那里,而是偷偷来到按察司衙门,他悄悄潜入后院,敲了敲陈月如的房门。/p “谁?”房间里传出陈月如警惕的声音。/p 姚光启轻轻咳嗽一声“我”,没成想里面陈月如说到,“本以为你是个君子,原来是这样的人,我睡了,还有,我再说一遍,我有心上人,就是那个和尚,你不要再来烦我了。”/p 姚光启知道陈月如把自己听成别人,就笑着说道:“和尚就在这呢,快给和尚开门吧。”/p “啊?”里面传来陈月如惊讶的声音,很快,灯亮了,陈月如打开了房门,“真是你!怎么这么晚了……”/p 姚光启“嘘”了一声,将陈月如推进了门内,回手关上门,这才回身笑着说道:“有人总来烦你吗?”/p 陈月如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周躬晋,要不是看他爹是指挥使,我就让我爹撵他走,这人是个无赖。”/p 姚光启笑着说:“无赖好办,我有的是办法整治无赖,不过你刚刚说的心上人,可不好办。”/p 陈月如脸色通红,有些害羞的说道:“不害臊,心上人不是说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p 姚光启一脸的坏笑:“解释什么?我又没说你的心上人是我。”/p 陈月如有些急了:“还说,你找打吗?再说我真打你了。”/p 姚光启捂着胸口做痛苦状:“你当初打的胸口,现在还疼呢。”/p 陈月如作势抬起手要打,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p 姚光启笑着说:“想你了就来了呗,来看你呀!”/p 陈月如脸更红了,腼腆的白了姚光启一眼,然后转过身轻声说道:“越来越皮,有事就说吧!”/p 姚光启此刻已经扭头看着窗外,没注意陈月如的神态,他缓缓张口:“我查到这案子恐怕另有玄机,而且可能有惊天的阴谋。”/p 陈月如一听这话,紧张的瞪大了眼睛,那双明亮水灵的眼睛显得更加有神了:“你半夜查案子去了?”/p /p 108.北平大案(五)

/p 姚光启点了点头,将一天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分析道:“从那两人谈的一定是盐商的案子,可这就奇怪了,既然布政司衙门想破案,那为什么不去督促你爹的按察司衙门?恐怕他们在这案子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推测,布政司想破案,既不声张,又不让主司的衙门办案,而是利用江湖势力,这里面绕了多大一个弯子,这里面一定有阴谋。”/p 陈月如听完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头沉吟了半天:“你想没想过,真要是破了案子,那二十万赏金他们真的会给吗?如果真给,这笔钱从哪来?我爹一年的俸米也只有几百石,布政使多不到哪去,那么布政司衙门从哪里出那么多钱?调用蕃库的钱吗?以后这个亏空怎么补?”/p 姚光启兴奋的双手抓住了陈月如双肩,用力的摇了摇:“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从贪赃这点查下去,一定能找到口子,就光是二十万这个数,就已经是惊动朝野的大案了,更何况他们拿的出二十万,那他们贪的就绝不止这个数。”/p 姚光启突然闭上了嘴,原本还带着笑容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愁容,因为他突然想到朱棣也曾去过大风堂,昨晚那两个人也在怀疑朱棣可能是幕后真凶,如果真的是朱棣所为,那朱棣是为了什么?如果查到最后真凶是朱棣怎么办?本来朝廷里朱棣的政敌就虎视眈眈,再有了这个案子,对方就更可以兴风作浪了。还有,如果真是朱棣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能捞到什么好处?朱棣胸怀大志,绝不会为了些许钱财干自毁前程的事!但万一真的是朱棣变了,他还值得自己追随吗?/p 一连串的疑问从姚光启的脑袋里冒了出来,问题一个套着一个,他对真相十分好奇,但他又害怕接近真相,他怕最后查出的真相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甚至会毁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和抱负,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了放弃追查的念头。/p 陈月如见姚光启神色异常,虽然她不知道在一瞬间姚光启心中已经有了这么多的顾虑和纠结,但她相信这个男人,相信他的才智,相信他的坚韧,所以她知道,能让这个男人如此为难的,一定不是普通的难题。/p 她没有打扰他,而是默默的倒了杯水,轻轻的放在姚光启的面前,然后坐在他面前,等待这个男人思考结束。/p 过了很久,姚光启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陈月如知道,这个难题一定还在困扰他,一定无法绕开了,为了让他心情好些,陈月如决定转移姚光启的的注意力:“那位小姐是不是很美?”/p 姚光启正想的神情恍惚,突然听到陈月如发问,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什么小姐?”/p 陈月如神秘的一笑:“就是救你的那个小姐呀,温婉多情的小姐,这么快就忘了?”/p 姚光启听陈月如的语气不善,立即就感觉头大,他赶紧摇头:“不好看,不好看。”/p 陈月如冷哼一声:“刚才不还说人家身形曼妙,吐字如兰吗?”/p 姚光启急忙辩解:“哪有说过这些?我不可能说这些,再说了,就算他好看,哪有你好看!”/p 陈月如扑哧笑了:“这可是个重要线索呦,那姑娘知道陷害你的人是谁,又肯搭救你,既知情又有怜悯良善之心,如果你能从这里找到点头绪,或许距离真相就不远了。”/p 一提到真相,姚光启又有些泄气了。/p 陈月如走到姚光启眼前,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的选择。”/p 姚光启突然回身握住了陈月如的手,低沉而深情的说了句:“谢谢。”/p 陈月如害羞的闭上了眼睛,姚光启看着眼前的女人,她那么美,宛如天仙,艳似西子,媚胜璞玉,姚光启忍不住的向她靠了上去,在陈月如脸颊上亲了一下,就在这时,窗外有人喊道:“小姐,您起来了吗?”/p 陈月如赶紧睁眼,紧张的回复道:“等一会”,回身笑着捏了捏姚光启的鼻子:“笨蛋,从那个后窗户走,别让人看见。”/p 从按察司出来,姚光启没有回王茂六的家,他需要先验证一些事,所以他决定见一见朱棣。/p 燕王府很好找,北平的百姓无人不知,只要随便一打听,就会有人指路,所以姚光启很容易就找到了新的燕王府。可是怎么进去呢?这里不比京师,规矩跟原来是否一样?/p 就在姚光启为难的时候,突然看到两个乞丐从燕王府门前的大街上经过,姚光启眼前一亮,计上心头,他走到乞丐跟前,对两个乞丐悄悄说了几句话,两个乞丐起初还不相信,姚光启又解释了一番后,两个乞丐才乐呵呵跑了。/p 没过多久,两个乞丐就返了回来,而且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数十个乞丐,远处似乎还有乞丐呼喊着向这边跑,这群乞丐来到燕王府大门口,见王府还跟往常一样,都有着惊讶,那两个乞丐也疑惑着来到姚光启跟前,姚光启则嘿嘿一笑:“跟我来”,随即便来到王府大门前,他对着所有乞丐大喊道:“跟我喊,放粥,放粥。”/p 那些乞丐便也跟着姚光启大声喊着“放粥放粥”,声音大的一直传出几条街巷,王府的卫士马上便过来驱赶乞丐,但乞丐们的喊声丝毫都没减弱,反而是由于聚过来乞丐越来越多,喊声也越来越大。/p 终于,这喊声惊动了王府中的主事人,燕王府外院的大管家温知新很快便出现在大门外,当他看到上百的乞丐聚集在王府门前的时候,温知新的眉头锁的死死的,不过,温知新很快就发现,一个光头站在乞丐队伍的前方,喊的最来劲,嗯?这人好生眼熟,再一看,这分明就是姚光启嘛。/p 姚光启也看到了温知新,当温知新一路小跑来到姚光启跟前的时候,姚光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使劲挤了挤眼睛,温知新反应很快,看懂了姚光启的暗示,大声对姚光启说道:“看样子您是带头人,出来谈谈怎么样?”/p 姚光启笑着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温知新让卫士不要跟着,两人单独走到一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弄这一手?”/p /p 109.北平大案(六)

/p 姚光启笑嘻嘻的答道:“我不知道这新王府的规矩,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我要见燕王。”/p 温知新释然的一笑,转身就走:“就这么点事,你还鼓捣这么大动静,走吧。”/p 姚光启一把拉住温知新,甩头示意他看乞丐:“给他们放粥吧,他们吃饱了能说燕王好话。”/p 温知新会意的一笑:“这不用你操心了,保管他们能吃上饭。”/p 从这天开始,北平的乞丐中间便开始流传一个故事,是一位少年的传说,这位少年给数百位乞丐要来了一顿饱饭,而且自那以后,燕王府便有了规矩,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是王府固定的行善日,不管你是乞丐还是百姓,都可以到王府门前领一碗粥喝,这个规矩维持了很多年。这个原本是姚光启突发奇想的小恶作剧,却在多年后,在燕王定鼎天下关键时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当然了这是后话。/p 进了燕王府,姚光启没见到朱棣,因为朱棣两天前已经出城到北平周边各卫巡视军务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但姚光启没有失望,他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养母姚王氏,当温知新带着姚光启见到养母的时候,姚光启感,所有的情感在一瞬间全部迸发出来,抱着姚王氏的腿哇的一声大哭。温知新后退缓缓的关上门,让这对团员的母子独处。/p 被分派伺候姚王氏的丫头守在院子中,母子二人在房间中整整两个时辰没出来,这丫头听到母子二人时而同时痛哭,时而是姚光启激动的哭诉,时而姚母低声哭泣,有时母子二人的谈话声音稍大,丫头也能听清一两个字,其中“报仇”两个字反复出现,一直过了晌午,二人才从房间出来。/p 从养母的小院中出来,姚光启见到了朱能,两人见面,格外高兴,朱能拉着姚光启的手,满脸都是笑容:“怎么长头发了?不是说你从小不长头发吗?”/p “说来话长。”哭了一上午的姚光启却看起来心情不错,但他没有跟朱能寒暄,而是直接进入正题:“最近北平城有一桩大案,你知道吗?”/p 朱能点头:“你说的是盐商的案子?”/p 姚光启点头问:“这案子跟王府有牵扯吗?”/p 朱能肯定的说:“怎么能没牵扯,这个案子就是发端就在燕王这里。”/p 一听这话,姚光启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最担心此事是燕王所为。/p 朱能接着说:“说起来,你预言的还真准,去年冬天蒙古大军果然南下,朝廷也真的派曹国公李文忠领兵出战,燕王受命归大将军李文忠节制。但燕王并未随军出征,而是负责留守北平督办粮草。李大将军不愧是当世名将,为了不让北平遭受战火涂炭,竟然决定主动出击,主力大军正面迎战,自己亲率一万轻兵绕到蒙古大军后面,结果一战而胜,大将军亲率大军追击,可是他的骑兵只随身携带了五天的口粮,所以后方的粮草必须保证及时供应,最开始的阶段军粮供应及时,但是当追击的大军深入大漠追击了十几天后,粮食供应突然中断,所以又追击的三天后,大将军无奈下令退军。大将军回到北平,立即质问燕王为何粮草供应中断,其实燕王也很无奈,带着大将军去看了北平的蕃库粮库,此时库中已经无粮。”/p 姚光启道:“大军连续征战,粮食消耗殆尽也是平常事。”/p 朱能摇头:“可是按照布政司衙门和蕃库登记的数量,库中粮食再接济大军半年以上是没问题的,也就是说,一查之下,库中平白少了至少几十万石粮食。”/p 姚光启眼睛瞪大了两圈,惊的说不出话。/p 朱能苦笑一下:“最开始我们也不信,但仔细核查了大军的粮草收支,确实是短了这么多。”/p 姚光启皱着眉:“短了几十万,一定不是一时一日所为,想必这亏空至少也是几年的积累才至于此。”/p 朱能很平静的解释:“查了账也没查出问题,从表面看,是盐商与蕃库收粮记账的官员上下其手,私下里做了手脚,朝廷制度,须输粮两斗五升才能得盐一引,可是这些盐商历年每次实际只是交粮两斗或一斗五升,账面上就记为两斗五升,就可以换一盐引,也就是说,朝廷每派出一份盐引,就亏了五升或一斗,放的盐引越多,亏的粮就越多,几年下来,就少了几十万的粮。”/p 姚光启立刻质疑:“这么大事,就凭几个盐商,加上几个蕃库进粮记账的经手官吏,互相勾结一下就能得手?这账目管的这么松懈?如果追查下去,上面一定还有人指使,同谋也不在少数。”/p 朱能叹气:“我也是这么怀疑的,但现在这些事现在都差不清了,因为查账的当天晚上,布政司的几位主管佥事、连同蕃库的司库和其他几位经手官员就都自杀了,没过几天,又出了盐商这案子,当事人都死了,查也查不下去了,更何况燕王并无纠察司法之权,想查也没法查,这事就这么放下了。”/p 听了朱能这番话,姚光启得到两个结论,第一,盐商的案子,与燕王朱棣无关;第二,盐商的案子,其实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更惊人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直接关系到朝廷几十万石的军粮的去向。从眼下掌握的所有信息分析,死去的盐商,被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为对方不想让盐商说出实话,至少不希望盐商说出真的交足了两斗五升换一引这个事实。/p 那么根据这个逻辑,杀了盐商的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贪腐案的真正主谋。按照常理,布政使是嫌疑最大的,可是自己昨晚分明在布政司衙门听到了一番对话,而那番对话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发出破案悬赏的人正是布政使,他也不想背盐商案子的黑锅。那么问题来了,主谋如果不是主管民政的布政使,那么又会是谁呢?/p 分析完了这些,姚光启又有些泄气了,因为分析来分析去,到头来自己还需要去找杀盐商的真凶。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点。/p /p 110.北平大案(七)

/p 大风堂,这是姚光启第三次来大风堂,每次来,他都有不一样的收获,第一次是遇见唐豪,第二次见到了黄衣女子,也正是通过黄衣女子,他知道了案子背后那么多的隐情和背景,这第三次,又会有什么惊喜呢?/p 想什么来什么,果然有惊喜,刚来到大风堂前,姚光启就看到唐豪奔着自己过来了,还没等姚光启说话,唐豪手中的鞭子就甩了过来,唐豪的鞭子又快又准,而且控制面积大,更难得的是招式灵动。光听那鞭子发出的声音,便知道其威力惊人,姚光启闪身躲开,他很惊讶唐豪为何会这样:“怎么一来就动手,你们唐家就这样待客?”/p 唐豪收招站稳,冷笑着说道:“你这样的客我们不欢迎,这么对你就算客气的了?”/p 姚光启皱着眉:“是不是有误会?是不是有人说了我什么了?”/p 唐豪不屑的说:“你打了金姐姐,还跑到别人姑娘家闺房里胡作非为,有没有这事?”/p 姚光启更糊涂了:“谁是金姐姐?”/p 唐豪冷笑:“装什么糊涂?就是上次带你见的那位,你要见人家师傅,人家不同意就走了的那位姐姐。”/p 姚光启一笑:“原来那两位老人是她的师傅,怪不得,可是她为什么一见我就跑呢?就算不让我见她师傅,说出个理由来不就得了?何必动手又逃走呢?”/p 唐豪被问的愣住了,姚光启接着说:“退一步说,如果我们真交手了,那天你是看到的,她的轻功比我还厉害,如果打不过我,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等着挨打?”/p 唐豪忍不住微微点头,他觉得姚光启的话有道理。/p 姚光启趁热打铁:“还有,是谁说的我到别人姑娘的闺房里胡作非为了,那个人敢不敢当面对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是什么时候?”/p 唐豪沉默的想了想,然后收起鞭子,“你来干什么?”/p 姚光启笑着说道:“专程来找你那位金姐姐呀。”/p 唐豪道:“她不在!”/p 姚光启又问:“在哪里能找到她?”/p “不知道!”唐豪撅着嘴答道:“她心情不好,我哥带她出去散散心。”/p 姚光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能不能讲讲你这位金姐姐,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p 唐豪倒也爽快,直接说道:“我们家原来是与他们家在生意上有些往来,后来我哥哥认识,我哥哥一见就迷上了她,一直在苦苦追求,去年两家还差点定亲。”/p 姚光启随便问了句:“她家做什么生意的?”/p 唐豪道:“她家主要是做粮食和盐的生意。”/p 姚光启警觉的问:“她家也是盐商?”/p 唐豪点头:“她父亲就是北平最大的盐商之一,金满财。”/p 听了这话,姚光启吃惊的说不出来话,这是他这几天听到的最离奇的话了,吃惊程度堪比在按察司衙门偷听。一连串的事情串联起来,他知道了,这个案子的关键就是这个黄衣女子。想到这里,他关切的问道:“你金姐叫什么?你能联系到你哥哥吗?你知道她家出了什么事吗?”/p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唐豪有些为难了:“姐姐叫金如意,她家的事整个北平都知道,我怎会不知道,可是我看她并不怎么悲伤,这也是我爹现在最反感她的一点,原本我爹勉强同意她跟我大哥的婚事,可是出了事后,我爹说这女子无情,连父母死了都不悲伤,将来也一样会对我们唐家人冷漠,所以我爹现在转而极力反对这门婚事。”/p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你哥?”姚光启有些急了。/p “你找她做什么?”唐豪疑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p 姚光启显得很着急:“金满财被灭门的案子,我有很重要的线索,现在有些事要找她核实,如果证实了,就能揪出他家的仇人了!”/p 唐豪一听不敢怠慢:“我哥有个常去的地方,估计他们现在有可能去那,我带你去一趟吧。”/p 唐豪说的地方,是一处在北平郊外的一处很大的草场,唐豪指着一望无际的草场骄傲的说道:“在这里,你能看到的所有的马都是我家的,都是我们这几年从草原买回来的。”唐豪指着其中最大的一个马群自豪的说道,“这些马不管是卖给那些富商阔佬,还是卖给那些王侯贵人,都能卖一笔好价钱。只不过,这里面三分之一,是要交给朝廷的。”/p 姚光启笑着问:“你们去年不是捐给朝廷几百匹马?还要再给朝廷吗?”/p 唐豪解释道:“大风堂之所以能合法的贩茶换马,是因为当年我爹曾在徐达大将军北伐时给北伐大军捐助过马匹,大将军为此特意上报皇帝,因此我大风堂不仅受到朝廷旌奖,还得到大都督府准许养马的特许,朝廷的官办马场和拱卫北平的几个卫,都会到我家选军马。”/p 姚光启又问:“朝廷会出高价买你家的马?”/p 唐豪笑着解释:“按照当年家父与徐达大将军的约定,大风堂每年给朝廷进贡三百匹军马,朝廷就免了我家的所有赋税,我家这些年能一直有钱赚,贩茶卖马所有的进项,都不用向布政司衙门交一分税,全靠当年这个约定。不过反过来,朝廷也没亏了我们,比方说这马场,原来这马场只有现在五分之一大,去年额外给李大将军捐了那些马后,燕王体恤我们,说我们解国家之危难,是义商典范,特地上报朝廷,将这方圆几十里都划给我们做马场了,我们的马场扩大了好几倍。”/p 姚光启心中暗叹朱棣干的漂亮,这大风堂将来能有大用处,朱棣用朝廷的土地拉拢施恩于唐家,其实是用朝廷的恩典来为自己收买人心,怎么看都是朱棣赚了。/p 唐豪不知道姚光启心中所想,只一味的说道:“你看,那边还有几十匹已经有买主了,不能动,而且人家出了高价的,但买主买了马却迁走,还放在我们大风堂养,那里边可有几匹最好的肿马,这个马群,将来会是中原最好的马群。”/p 两人边说边找,可是在马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唐英的影子。姚光启就问:“你确定能找到你大哥?”/p 唐豪神秘的一笑:“我大哥还有另一个常去的地方,只不过他认识了金姐姐之后,就不怎么去了,咱们去那撞撞运气吧。”/p /p 111.北平大案(八)

/p 到了地方,姚光启才知道刚才唐豪为什么笑的那么神秘了,因为这个地方叫春香阁,就如同名字一样,这里不光春色无边,更是香气扑鼻,是那种充满了脂粉味的香,是的,这里是妓院。/p 唐豪和姚光启的到来,让春香阁的很是骚动了一下,唐豪是个俊俏公子,走到哪里都被姑娘关注的那种,姚光启虽然比不上唐豪,却是个和尚,此时正值中午,春香阁还没到上客的时候,所以当两个人站在春香阁一楼大堂的时候,立刻便引来了楼上楼下数十位姑娘的围观,唐豪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因为他对自己的相貌很自信,也见惯了这种场面,但姚光启却显得格外腼腆,面对这么多女人的注视,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不过好在他没有勉强自己忍受多久,因为唐豪带着他进了一个房间,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p 这女人是春香阁的妈妈,俗称老鸨,唐豪显然跟老鸨很熟,也不客套,张口便问:“我哥来了吗?”/p 这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虽然年华不再,眼角已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但用风姿绰约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风韵远胜那些年轻的姑娘,看的出来,年轻时一定是个绝色美人,不过她的脾气却不像她的容貌那么好,原本还是笑脸相迎的她,一听说询问唐英,脸色立刻暗了下来,冷冷的回了句:“来过”,回答的短促,而且很不耐烦。/p 唐豪走到跟前,双手拉起老鸨的手,来回反复的摇了摇,像小孩子一样撒娇道:“大姐姐,求求你,告诉我他去哪了,我找他真的有急事。”/p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对俊俏的帅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古今同理。老鸨禁不住唐豪的撒娇,忍不住笑了,但语气还有点阴阳怪气的:“谁是你大姐姐,你大哥如今有新的大姐姐了,是否貌美暂且不说,可人家年轻啊,又抚得一手好琴,你大哥哥不仅言听计从,还向人家求亲了,还要救她全家,以后人家就不仅是你大姐姐了,更是你大嫂,是你们大风堂掌门大少奶奶,还得管着你呢。”/p 唐豪刚要说话,姚光启却冲了上来,抓着老鸨的手,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了句,还救谁全家?金如意一家不都死了吗?”/p 老鸨使劲的甩开姚光启的手:“使那么大劲干嘛,你们男人,都是手上有劲,下面没劲。”/p 姚光启被老鸨说的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问道:“你说的救她全家是什么意思?”/p 那老鸨揉着手说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具体的也没听明白,他俩嘀嘀咕咕不让人听。真是新人胜旧人,原来跟我都没那么黏糊,看着真恶心。如意,如意,如意个屁,我看她全家也全都要死了,看她也不像是个长命的。”/p 唐豪赶紧问:“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p 老鸨不屑的说道;“他们在这里温存了一会,就走了,怎么会跟我说去哪?”/p 唐豪又犯难了,哥哥常去两个地方都找过了,如果不在这里,还能去哪?/p 不过姚光启没有犹豫,他拉着唐豪出了春香阁。/p “现在我没办法了”唐豪一摊手,无奈。/p “试试我的法子,或许有效。”姚光启很缓慢的说。/p 马上就到亥时了,春香阁其他房间的人早就睡了,那些嘻嘻哈哈嗯嗯啊啊的声音也早已结束,老鸨推开了自己房间中一道暗门,随即,里面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正是姚光启在大风堂见到的黄衣女子,虽然气质还是那样优雅,但脸上似乎很疲倦,她并没有跟老鸨说话,脸上一直冷冷的,这女子便是金如意。/p 男的则是一个十分俊朗的美男子,说是美男子其实一点都不为过,这男子不是一般的英俊,阳刚中透着厚重,俊俏里带着灵动,说是气煞宋玉赛过潘安也毫不夸张,所有的女子,见了必然会动心。这男子正是唐英。/p 唐英不似金如意那般严肃,出来便笑着对老鸨说道:“多谢姐姐相助,总算躲过去了。”/p 老鸨微微哼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转头对着金如意说道:“小姑娘,你不必板着脸,这里没人看你的脸色,我年纪大了,没从前漂亮了,认识唐英虽然有几年了,但我知道自己出身也不好,没法跟你争唐英,要是往前十年,以我的样貌,跟你争这男人绰绰有余。如今我帮忙,并不冲着你,而是为了这个冤家,所以既不用你的感谢,更不会看你的脸色。我跟他睡过不假,他也认,但我们真是两情相悦,如今他恋上你,我也没话说,只不过你记住,一个如此迷人的男人对你如此钟情,你应该欣慰,而不是对他的付出无动于衷或是认为理所当然,当你不珍惜他的时候,随时可能失去他。”/p 老鸨说完,眼中竟然有了泪水,金如意似乎也被说的感动,转过头对唐英说道:“谢谢!”随即也跟老鸨说了声:“多谢大姐姐。”/p 唐英笑着说道:“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的。”/p 那老鸨叹了口气:“行了,别在我面前情谊绵绵的,要甜言蜜语你们自己关上门慢慢热乎,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不能总躲我这妓院吧,你们家到底出的什么事?跟唐豪一起来的那个人有点奇怪。”/p 金如意冷冷的说道:“金满财一家被灭门你知道吗?”/p 老鸨恍然大悟:“老金?你是老金家的?要说老金啊,那可是我们这的老主顾,是我的财神啊,可惜了,我们这的姑娘都想老金。你是老金什么人?难怪下午来的那人这么激动,不过我怎么听…”/p 老鸨还没等说完,屋子的窗户便开了,随即两个人跳了进来,唐英一看,一个是自己的弟弟唐豪,另一个不认识,他正要张口,一旁的金如意已经出手,一掌向姚光启拍了过来,姚光启早有准备,闪身的同时,来抓金如意的手,金如意反应也快,扯手抬腿踢了过来,不过姚光启刚才那一招是虚招,他早就知道金如意这一脚会踢过来,所以当金如意踢出的同时,她的腿就被更快的姚光启点了穴,她的身体瞬间便失去了平衡。/p /p 112.北平大案(九)

/p 一旁的唐英见势不妙,一招围魏救赵直取姚光启,可是为时已晚,金如意的穴道已经被点,姚光启顺势回手,将唐英拳一顺,唐英的胳膊正好从金如意的腿下穿过,恰好接住了失去平衡即将摔倒的金如意。/p 唐英被动的接下金如意,显得很是尴尬,红着脸还要往前冲,不过这时唐豪张口劝解道:“算了,大哥,你打不过他,而且姚兄也没有恶意。”/p 唐英被弟弟这么一说,气的面色通红,不服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p 唐豪笑着揶揄了一句:“你的长项是找女人,不是功夫。”/p 金如意虽然败给了姚光启,却比唐英沉着坦然多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躲在这?”/p 姚光启眨了眨眼睛:“凭直觉。”说完神秘的一笑:“请这位大姐姐先出去吧,我们谈点正事?”/p 金如意把头转向一旁,不再说话。/p 姚光启接着说道:“你如此抵触我,大概是因为还不了解我的底细,是吧?你没把握,我是否值得信任。”/p 金如意不出声,算是默认了。/p 姚光启继续说:“那天晚上,你是故意引我去按察司衙门的对吧?故意让我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真巧了,他们那晚谈的还真是我想听的!你的目的是想转移的注意力或是试探我,没想到我还是把注意力又挪回到你身上了。如今我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p 金如意有些不相信:“你是怎么想到的?”/p 姚光启笑着说道:“这还要拜你所赐了,因为那晚你故意把我的行踪暴露,我不得不落荒而逃,无奈躲到一个院子里,那院子里有一位小姐,好心的收留了我让躲过了追兵,这位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你故意安排好的搭救我的,这一步显然是在你预料之外的,是吧?之后我突发奇想,既然我一个人能藏起来,那一家子人藏起来应该也不难吧。”/p 金如意一听,惊的瞪大了双眼,后退了两步,又开始仔细打量起姚光启。/p 姚光启笑着:“之前我也只是在脑海里随便一想,但随后顺着这个假设,越推论就越觉得合理,而且一系列的疑点顺势都解开了。蕃库里的粮食不够,军粮短缺,你们盐商知道后都很惶恐,深怕上面拿你们当替罪羊来顶缸,你之所以想出这一计,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你的师傅虽然轻功独步江湖,但武功却不顶尖,所以你觉得凭你自己师门的力量,是不足以保护你的全家的。更何况你们的对手,又是势力庞大的官府。而当你得知他们马上就要对盐商下杀手的时候,你便想到了这一计,抢先用这招迷惑对方,进而保住全家的性命,而你得到这个消息的来源,或许跟那位好心的小姐有关吧。事后,你为了把事情做的更真,也把别的盐商家也做成被灭门的样子,这出戏是你们演的苦肉计,好就好在虽然损失了点钱财,但保住了命,还把难题又甩给了对手。”/p 金如意很认真的听着姚光启的话,不过她还是显得有些不屑:“就凭那晚听到的几句话,就推论出我们与官府的纠葛恩怨,你是不是太自信了。”/p 姚光启笑着摇头:“也不光是那晚的话,当然还有其他的线索,比如桃花镇那两条诡异的悬赏,第二条悬赏是你发出的,可对?”/p “凭什么这么说?”金如意突然显得对姚光启很感兴趣,走到姚光启近前,看着姚光启。/p 姚光启笑道:“很简单,对于发出第一条悬赏的布政司衙门来说,他们只需要知道是谁干的就可以了,以官府的名义破案不是更冠冕堂皇吗?不仅名正言顺脸上有光,还可以得到朝廷的嘉奖。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贪墨钱粮,通过破案子,只要说贼人把钱粮挥霍了,趁机把账目做的更乱,他们之前亏空的账目就可以一笔勾销了。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自相矛盾的地方。当时在桃花镇发出悬赏的人,刻意强调是盐商行会发出的悬赏,我师傅曾说过,桃花镇一般是不透露发布悬赏人的姓名和身份的,而这次却主动说了出来,这不奇怪吗?而我到了北平发现,盐商们人心惶惶,大多数想的都是赶紧离开北平,根本不可能有心思联合起来花钱发悬赏破案,所以我就更加怀疑了。把这几个疑点串起来一想,我就想明白了,所以我断定,发出第二条悬赏的另有其人。想必你跟桃花镇那个女子有些渊源,从她那里你得知有人发出悬赏令缉凶,而你马上就断定发出悬赏令的是你的对头,所以你便将计就计就再发一条悬赏令,一边浑水摸鱼一边借力打力,然后你再见机行事。”/p 金如意鼓掌:“果然精彩,分析的头头是道,还有吗?”/p 姚光启看着金如意:“其实你故意放了好几条线索给我,是在引导我呢?还是考验我呢?你想知道我是否有本事找出真相,想看我知道真相后还敢不敢继续管这案子是吧?如果我知难而退,那你早些知道,也好有其他的打算,是不是这样?如今我没有退缩,而且还想继续查下去,你怎么说?”/p 金如意围着姚光启绕了一圈,又看着唐英说道:“聪明人,既然如此,我就如实相告。其实所有的盐商都没死,所有灭门的案子都是蒙人的。金童玉女夫妇也确实是我的师傅,我请他们下山,就是要暗中观察谁能来查案,寻找可以合作的人。不过我也有个疑问,你怎么就确定那晚你偷听到的就是布政司衙门里的人呢?如果也是我安排的呢?”/p 姚光启笑道:“你要有那么大的本事,何苦费这么大心思来安排这个局?”/p 这句话说完,两边都沉默不语。/p 过了很久,金如意开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p 姚光启反问:“我也正想问你,我查明了盐商灭门惨案的真相,如果我回桃花镇领赏,发悬赏的人会不会很快就能知道?”/p 金如意脸色微微一变:“说出你的条件吧。”/p 姚光启笑了笑:“我没条件,但这案子接下来怎么查,得完全按我的方法来,我有不知道的事会随时问你,但如果我没说,你们不能随意插手。”/p /p 113.北平大案(十)

/p 金如意很是意外,她原以为姚光启会狮子大张口,而且她也已经做好了面对漫天要价的准备,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只有这么简单的要求,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p 姚光启之所以开出这样的条件,其实是因为他也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查下去,原因很简单,案子进展到这一步了,有些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了,盐商交的粮食肯定是被贪了,而能将贪污做的天衣无缝,能把负责收粮出盐引这一连串上所有的官员都协调好,能让整个北平的行政系统上下一致枉法的人,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了,可是真的要去动这么个人,姚光启是没把握的。此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算是找到了确实的证据,那怎么样才能让己方或者说让朱棣的受益最大化呢,这才是姚光启最关心的焦点。因为这里毕竟是朱棣未来的根据地,而这次是壮大朱棣根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p 姚光启回到了王茂六的家,原本想好好睡一觉的,但一个人的到来,让他睡不下去了。刚一进院子,姚光启就感觉头大了好几圈,全因为院子里的一幕景象。/p 陈月如和柳花明在院子中间相对而立,两个女人互相注视着对方,姚光启虽然不懂女人心,但眼神却好使,他从两个女人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危险。/p 姚光启使劲抓了抓耳朵,又摸了摸脑袋,他突然觉得这里的气氛太压抑,刚要转身离开,就听柳花明大声喊:“站住,往哪走?”姚光启听的出来,这声音里带着燃烧的怒火。/p 姚光启缓慢的转过身,陈月如却不高兴了:“还真听话,让站住就站住了。过来,站这边来。”/p 姚光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从认识陈月如那天开始,这个女人就始终如一的很强势,在这个女人面前,姚光启总是不自觉的在气势上矮上一截,他缓步走到陈月如身旁,很勉强的笑了笑:“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p 柳花明见姚光启听陈月如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姚光启,眼睛却瞪着陈月如,挑衅的说道:“你说让我离开北平?”/p 姚光启转过头对着柳花明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我在查案子,这案子太复杂,你跟我们在一起太危险,你还是回家吧。”/p 柳花明提高了嗓门:“我问的是你是不是让我走?”/p 姚光启扭头看了看陈月如,表情异常尴尬,索性不再说话。/p 陈月如冷笑着看着姚光启:“怎么,舍不得了?”/p 姚光启此时夹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尴尬之极。/p 就在这时,正堂里出现四个人,两个道士和一个半和尚,两个道士是卜算子和江生,半个和尚自然是王茂六,王茂六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和卜算子相貌有些相似,要不是衣着不同,两人站在一起还真不好区分。/p 卜算子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并不着急,而是打趣问道:“老和尚,你们和尚可以讨老婆吗”/p 老和尚没回答,却笑呵呵的反问:“老家伙,你们道士能讨老婆吗?”/p 姚光启一见师傅出来了,感觉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跑到师傅面前,卜算子看着徒弟,又看了看对峙的两个姑娘,叹了口气:“徒弟,师傅这辈子最不在行的就是对付女人了,这方面没什么本事教你,还要靠你自己琢磨。”/p 姚光启正使劲的挤眼睛,却听一旁的老和尚说话了:“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p 姚光启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卜算子,老道士笑呵呵的,但突然出手拍了姚光启的脑袋一下:“傻小子,快跪下,这就是我给你找的另一个师傅,这就是普渡和尚。”/p 姚光启一听,这名字早已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了,今日终于见到了本人,正要下跪,却没想到被老和尚出手拦住了:“先别着急磕头,我收不收你,还不一定,这老道士想稀里糊涂的塞给我一个徒弟,想浑水摸鱼,可没那么简单。”/p 姚光启被说的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左右为难,尴尬的呆呆的愣住了,卜算子又一巴掌打在脑袋上:“查案子那点机灵劲哪去了,先跪下磕头,礼多人不怪都不懂。”/p 姚光启还是跪下了,老和尚又叹了口气,“进来吧,有些事要问你。”/p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能听见心跳,安静的可以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房间里只有一个半和尚,一个老和尚,半个小和尚,之所以是半个和尚,是因为姚光启始终也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和尚,说不是吧,师傅说自己是,还给自己起了法号,说是吧,自己既没剃度,又没正式皈依佛门,甚至没有佛门的师承。可是今天不一样了,这个老和尚的出现,让姚光启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和尚了,因为卜算子一直想让自己拜眼前的老和尚为师,而老道士为此也做了不少准备的,其中就包括一直让姚光启以和尚身份自居,还给他起和尚的法号。按照现代企业管理学来看,卜算子这些做法都属于结果导向型行为。/p 老和尚自打在院子里就在打量姚光启,进屋后也没有停止过,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和尚终于开口:“以你的出身,竟也…”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随即叹了口气,“谁知道这不是天意呢?”/p 老和尚一番话听的姚光启云里雾里,他听不懂,也不敢张口问,只有看着老和尚。/p 又过了很久,老和尚再次缓缓的张口:“想来老道跟你说过,我收徒弟要求很高,一辈子也没收过几个,你要想拜到我门下,不那么简单。”/p 姚光启果断的跪下,“弟子愿意接受考验。”/p 老和尚笑了:“脑子转的挺快,知道我要考验你。记住,是考验你,不是难为你,如今这个案子就是考验你的题目,你破了这个案子,就是我门下弟子了。”/p 姚光启大喜,刚要磕头,只听老和尚说道:“先不忙着磕头,把你已经查出来的,详细说一遍。”/p 姚光启一听就来了精神,赶紧将自己查案的经过、已经查明的情况,还有自己的推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p /p 114.北平大案(十一)

/p 听完姚光启的讲述,老和尚闭目思考了良久才开口问道:“你孤身一人,能查出这些已经不易,后面的事其实已经很明了,你为什么不立刻着手查下去?投鼠忌器?”/p 姚光启尴尬的一笑:“我这点小心思,您一眼就看出来了,其实还不止投鼠忌器,还有些事我自己也没想明白,我想好好理一理头绪,想清楚了再接着查。”/p 老和尚突然扳起脸来:“还有什么好想的,想想怎么帮朱棣从中捞到更多好处是吗?想想如何借机打击朱棣的政敌是吗?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你无非只能想明白四件事,说白了就是朱棣想用此案达成他四个目标,一是让皇帝对藩镇的外臣不再信任,让藩王们手中有更多的权力,二是必须避免秦王和晋王也随之做大,必须让朝廷认识到,北平方向才最为重要,最需要加强的就是北平的守备和事权统一,第三是要让皇帝对朱棣的才能有更深的赏识,让他觉得这个儿子最能担当大任,第四还要让老爹放心,让皇帝认为他朱老四没什么野心,至少要暂时表现出没野心。”/p 这番话真如醍醐灌顶,让姚光启恍然大悟,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在想,就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没想到却被老和尚一语道破,老和尚去年仅凭北方旱情就断定燕王有惊无险的神断尤在眼前,如今又能点破自己的心结,这老和尚真的太神了,自己一定要拜这个师傅。姚光启笑了,笑的那样开心。/p 不过老和尚马上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如果只想到这一层,你的心胸就太小了,你的思路就只会陷入到党争之中,而忽略了天下大道。权谋之道,重在以史为鉴,古为今用,知古今兴替,晓世道人心,通达利钝,精明利害,方能掌天下权柄。而握有权柄,若不能造福于民,泽被民生,那权柄也就是祸害。老道士说过,你有天下之志,有悲悯之心,一心要学权谋之道,纵横之术,若存心不良,就变成了左道,就是天下百姓的公敌。”/p 这番言论,正大而不失体贴,坦荡无私,心怀天下,姚光启听完,心里既感概又敬佩,不禁跪倒,虔诚的说道:“师傅教导,乃是天下正道,弟子谨记。”/p 普渡和尚看着一脸虔诚的姚光启,默默从怀里掏出两本书:“你天资过人,这其实是好事,但越是这样,越怕急于求成而反吃苦果,接下来几天,你先不要研究案情,什么都别想,就专心读这两本书。”/p 姚光启一看,一本《大元一统志》、一本《大诰》,再翻开一看,纸张已经很旧,显然已被翻阅过无数次了,更重要的是,每页每章旁,都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再仔细看,注解里的内容比原文还要详细,大到官场的所有体制规矩,小到各司衙门的职责权属,都是怎么办差做事的,写的不仅详实细致,有些地方甚至还举了实际的案例。/p 姚光启明白了,要打击敌人,先做到知己知彼,把这些研究透了,自己的计划就会更有针对性,就能精准的打击对手了。/p “我朝开国后,许多规矩沿袭元制,有些则较前元变更不少,这里都有写,你好生研究。”老和尚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推开门后,突然又将门关上,回头笑着说了句:“你还不算和尚,娶老婆是可以的,就算以后真当了和尚,怎么办也是你自己做主,外面那两个姑娘都不错,你自己处理好。”/p 姚光启纳闷普渡和尚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番话,不过当他走出房间的时候,立刻明白了老和尚那一番话的含义,因为两个女子正站在门口,而且从表情来看,其剑拔弩张的态势,较刚才更甚。/p 姚光启心情瞬间掉又落到冰窖中,对他来说,眼前的难题比军粮的案子还棘手,还难办,他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p 柳花明见姚光启出来,气势汹汹的看着姚光启问道:“她是谁?凭什么让我走?”/p 陈月如冷笑一声:“不是我让你走,是他让你走,你呆在这里,耽误他的大事。”说到这,陈月如转过头看着姚光启,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你说是不是?”/p 柳花明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发白,冷笑着揶揄道:“我耽误你什么事了?怕是耽误你们谈情说爱了吧!”/p 陈月如哪里是肯吃亏的人,立刻反唇相讥:“就算我们谈情说爱又怎样?与旁人有何相干?”/p 摆平女人不容易,摆平两个女人更不容易,摆平两个性格都很强势的女人就更加难上加难了,尤其对姚光启这个毫无感情经验的菜鸟来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要面对这种阵仗,实在是难为他了。好在姚光启虽然搞不定女人,但却有一样法子,两个女人都不及他,对,聪明的读者,您又猜对了,就是跑。姚光启的轻功不错,他急中生智,纵身跳上房檐,向后院逃去。/p 来到后院,他直奔卜算子的房间,不敲门便推门而入,将门插死后才转过身来,只见卜算子正悠闲的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正摸着王茂六儿子的脑袋,王茂六的老婆王氏正站在儿子身后,屏气凝神看起来有些紧张。/p 卜算子原本还一脸的正色,见姚光启的进来,随即笑了:“此子命如水,似无根无形,却随性淡然,他的因缘,在有缘人引渡,不过赶的巧了,这有缘人来了。”/p 王氏一向对卜算子敬若神明,对老神仙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一听老道士这么说,赶紧拉着儿子快步走到姚光启眼前,一边按着小家伙的头,一边笑着说道:“我早就看这后生中,俺们家都是实诚人,也不会说啥虚话恭维话,从现在起,俺们家王宝就认你做大哥,你要看他哪做的不对,骂他打他都中,怎么教训他都行,怎么点拨他都中。”/p 姚光启哪里顾得上跟王氏说话,一边应付苦笑着点头,一边对卜算子求救:“师傅救我,外面那两个女人该咋办。”/p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出来吧,知道你躲这了,出来说清楚。”/p /p /p 115.北平大案(十二)

/p 卜算子和王氏同时会心的一笑,王氏笑着问:“这么说吧,外面那两个丫头都是顶尖的姑娘,模样都是万里挑一的俊,家世也都没得挑,对你也都有情有义,能讨到这样的老婆,普通人就是修几辈子,就算祖坟冒清烟也是别想,你居然弄了两个,俺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爱哪一个?”/p 这可把姚光启问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p 王氏见状,笑着说:“说不出来,那俺就懂了,交给俺吧,这种事躲不是办法,俺有经验”说着推门走了出去。/p 王氏笑着走到两女子面前,满脸和气的说道:“瞧瞧,两个都如花似玉的,多可人,这小子有福气,有两个这么俊的姑娘爱。不过听俺一句话,这男人哪有你们这样爱法的,好男人志在四方,心里装着天下大事,忙着天下大事,哪能成天把心思都花在小儿女私情上。那样成天想着女人的男人,肯定是没出息的男人,你们也看不上吧。如今你们的小情郎正是办大事的关键时候,你们呢,在这争来争去分他的心,他怎么安心办大事?你们这样还怎么抓住男人的心?听俺一句劝,现在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懂事,看谁能帮衬男人,看谁能不拖后腿,谁才能抓住男人,一味的闹,还不把情郎吓跑了?人家还能娶你?”/p 还真别说,王氏这番话还真管用,听的陈月如和柳花明立刻没那么剑拔弩张了,但两人都不愿意先退,都怕气势上先矮一截,这时又是王氏张口,她拉着柳花明的手往外走,“走,你不是想学做菜吗?我教你两手。”/p 柳花明看了眼屋里,不情愿的跟着往院外走去,陈月如见状也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对屋子喊了声:“我爹要见你,去不去随你。”/p 一直在屋里扒门听的姚光启,一听到这话,立刻推门出来,“什么时候的事?”/p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陈月如笑了,很得意的笑,而且眼角还扫了眼柳花明。/p 见姚光启跟陈月如离开,柳花明气的直跺脚,王氏见状赶紧安慰道:“他去办正事,你若连这都容不下,这男人也不是你的。男人办完了事,总得吃饭吧,你给他做一桌子好饭,到时候他还能不惦记你?”/p 姚光启跟着陈月如从后门进入的按察司的衙门,衙门很大,从后门到家眷住的后院,还要穿过两层院子,陈舒正在书房里读书,见女儿带着姚光启进来,便笑着给姚光启倒了杯茶:“见你一面不容易呀!听说前两天布政司衙门全城大搜捕,就是为了找你?你是不是跟这丫头商量过?不过这丫头也真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人家说,如果你不说,她也不会跟我说的,因为那一定是你不想说也不能说,现在好了,你自己来说吧。”/p 姚光启每次见到陈舒,都有种从里到外的亲近感,那种如沐春光的感觉,不止因为陈舒赏识并试图推荐自己的缘故,还有他身上平和的亲切感,以及隐藏在亲切之后那股正气和坦荡,但这次姚光启却委婉的拒绝陈舒了:“我,我想……”/p 陈月如气的笑了:“大男人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想让我出去?”/p 姚光启尴尬的摇头:“案子我有新想法,但还不成熟,所以我想闭门琢磨几天,有了完整的对策后,再来跟您请教商量。”/p 对于姚光启委婉的拒绝,陈舒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既然这样,我信得及你,你先琢磨吧。不过还有件事,我想问一下,这丫头说,你这次来北平,身边还带了个姑娘,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可有此事?”/p 陈舒这么一问,姚光启立刻觉得头疼,他瞄了一眼陈月如,恰好陈月如也在看他,他赶紧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别处,不过与此同时,陈月如的话也传进了耳朵:“当着我爹,好好说说吧。”/p 姚光启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但陈舒却显得很坦然:“按理说我不该过问,你们二人既无婚约,也未私定终身,你与谁交往都正常。可是我这姑娘又痴又倔的,她心里不说,但我知道,这丫头认准了你。你怎么说,给个痛快话,行,我便同意让她等,等成大姑娘也无妨,要不行,我的丫头也未必嫁不出去了,以我陈家的家世人品,找个门当户对的少年才俊怕也不难。”/p 姚光启忍不住又看了眼陈月如,脸上泛起微红,然后低头不语。/p 陈舒依旧笑着:“你觉得我这丫头,模样不满意?家世不如意?还是觉得这丫头性子太野?”/p 姚光启的脸胀的更红了,憋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满意。”/p “好”陈舒猛的一拍巴掌,“我也不要你跟她山盟海誓,有你这句话,我就当你应承下了,以后我就放心把她交给你了,你不能让她受委屈了。”说着陈舒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p 陈舒的话,不仅出乎姚光启的意料,更让陈月如没想到,陈月如撒娇的喊了声:“爹,你不管我了!”/p 陈舒回头一笑:“不是有这小子管你吗?你们的事,自己想办法。”/p 姚光启没有回王茂六的家,他听从了陈月如的建议,留在按察司衙门,他害怕回去后无法应付两个女人的剑拔弩张,留在陈月如身边,他至少可以清净一点,可以安心的读普渡和尚给他的两本书。/p 姚光启对普渡和尚是敬若神明的,不止由于他那次精准的预言,更是由于这和尚有着几乎无所不知的渊博学识,还有那能窥探世事人心的敏锐的洞察力。姚光启明白,而想拥有这一切的前提,除了读书万卷行万里路之外,必然是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阅历和磨难。/p 姚光启仔细的读两本书,可以说,书的每一页都是精华,因为姚光启发现每页每个章节旁,都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再仔细看,注解里的内容比原文还要详细,什么官场的所有体制规矩,各司衙门的职责权属,按规矩程序是怎么办差做事的,写的不仅详实,有些地方甚至还举了实际的案例。/p 比如朝廷各部,某衙门的公务与其他哪些衙门有关联,是何种关系,是从属还是平行?公务与公文如何交接,由哪个职级官员负责,写的都很详细。/p /p 116.北平大案(十三)

/p 通读这两本书,就会对整个官场的运行规则有了基本的了解,只要再稍加用心,就能找出有司衙门的软肋和漏洞。想透了这点,姚光启如获至宝,自从看了开头,便如着了魔一般,连续三天连夜苦读,就连吃饭睡觉都在专心苦读。/p 不过姚光启在书中也发现了一个疑问,在批注里经常看到两个名号,分别是“道衍”和“姚广孝”,道衍,不是就自己吗?师傅给自己起的法号不就是道衍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p 更重要的是,道衍和姚广孝的批注明显是出自两个人的笔记,但两个人的批注都是那样详实,只不过,后期两个人的笔记都有些潦草了,显然是为了加快进度所致,这一切都让姚光启想不明白。/p 不分昼夜的苦读,让姚光启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将两书通读完了,当他合上书的那一刻,他明白了普渡和尚的用意,自己年轻,没经历过官场的浸染,这本书要常温常读,以后一定能派上大用场的。想明白了这点,姚光启郑重的将书交给陈月如保管,他相信这个女人能保管好。/p 下一步,他要开始自己的计划了,他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要想打击对手,最好的办法是让敌人自己犯错,露出破绽。/p 第一步,他回到了桃花镇,找到了当初接悬赏令的那家门面。/p 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个黄衣少妇,还是那样清丽俊秀的模样,还是那一脸的笑容,少妇仍旧对姚光启很感兴趣,依旧肆无忌惮的打量姚光启,甚至来回在姚光启身旁转了好几圈,打量的差不多了,黄衣少妇开始发问:“有眉目了?”/p 姚光启点了点头:“算是吧。”/p 黄衣少妇一愣,随即又笑了,盯着姚光启:“这个答案有点意思,算是。能说的具体点吗?”/p 姚光启的眼神没有躲闪:“我查到一个大人物,一个非同寻常的大人物。而这个大人物在北平有非凡的势力。”/p 黄衣女子还是带着微笑:“咱们当初可是有约定,你破了案子,还要再办成两件事,才能拿到所有的赏金。”/p 姚光启也笑:“是有约定,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因为这人实在是个难招惹的主,我要真揪出他来,我自己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所以我必须先拿一部分钱,否则这么大的风险,谁愿意去冒?”/p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给定金呢?”黄衣少妇收敛了笑容。/p 姚光启十分自信的笑道:“因为除了我,没人敢接这个案子,其他人就算敢接也未必能接触到真相,能接触到真相也未必有机会活下来,所以你们的选择也不多,我是你们最好的选择。”/p 黄衣少妇没有说话,又开始打量姚光启,用更为惊奇的眼光打量,“也不知道你自信的本钱从何而来。你如果拿了钱就跑,我可是血本无归了。”/p 姚光启笑的更加自信:“我相信,就算我飞天遁地,你们也能找到我,如果你们连这本事都没有,也不用吃这口饭了。”/p 黄衣少妇又笑了:“说吧,你要多少?我也得替雇主掂量掂量。”/p 姚光启笑着说:“不多,区区五万而已,而且我还有两个条件,第一,我要现银或现钞,第二,我要跟雇主见面,我有话要跟他们当面说。”/p 黄衣少妇凝眉:“第一个条件好说,第二个不行,桃花镇没有这先例,我们要为雇主的身份保密。”/p 姚光启笑:“我也一会会替他保密,他们大可以蒙面前来,我嘴严,不会乱说的。”/p 黄衣少妇再问:“你为什么坚持见雇主?这不符合规矩。”/p 姚光启努了努嘴:“因为我怕隔墙有耳,我虽然年轻,却也知道法不传六耳这几个字的意思。”/p 黄衣少妇冷笑:“说白了,其实你是信不过我们了?”/p 姚光启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我谁都信不过,只相信银子。”/p 五天后,牛村。/p 这个地方之所以叫牛村,是因为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着好多的牛,而这些牛不是用来耕地的,是用来卖的,卖给开荒的农人,更是卖给盐商的。近些年北平一带盐商囤田越来越多,买牛的人也越来越多,农人们来不及现养小牛,所以长成的大牛越来越好卖,这牛村的村民擅长养牛,四里八乡的人都来买牛。凡是来买牛的人,都叫这村子牛村,这村子原本的名字也渐渐被人忘了,村里人索性自己也叫起了牛村。/p 姚光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见面,他只知道,对方要求他一个人前来。/p 傍晚,姚光启站在村外的树林外,天色渐晚,微风吹过,风在响,树也在响,村里的牛叫的更响。风声很混沌,树声很沙哑,但牛的叫声似乎有些过于高亢,姚光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p 人到了。一位神秘人,不知道为什么,凡是干秘密事情的人,都喜欢穿黑衣,一身黑衣,或许黑衣服能给他们带来黑夜的伪装和安全感,亦或向敌人传达压迫?这位与姚光启接头的人,也穿着黑衣,一身的黑衣。/p “说吧,查到谁了?”那黑衣人上来就问,语气强硬而压抑。/p 姚光启微微笑了一下,虽然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能看清他的笑,但他还是笑了:“说好的钱呢?”/p 一个包袱甩了过来,姚光启没有接,任由包袱落在地上,用墨云捅了捅包袱,然后慢慢挑开包袱的口,“是现钞,不过不知道数量够不够呢!”姚光启又笑道。/p “你到底说不说?”对方似乎很不耐烦。/p “好吧,我说。”姚光启狡黠的一笑,“我查到了布政司衙门。”说到这里,姚光启故意顿了一下,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姚光启接着说:“布政司衙门里的一位重要人物,是这件案子的主谋。”/p “不可能。”黑衣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住嘴。/p 但姚光启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不可能?”/p 那黑衣人再次冷冷的问:“我不是来回答问题的,少废话,赶紧说。”/p 姚光启不紧不慢的说:“我查到现任北平布政使李彧就是主谋。”/p “你怎么这么确定?”黑衣人的语气似乎有些波动。/p 姚光启一笑:“我查到,连续几年,盐商上交的钱粮都被克扣了,盐商们敢怒不敢言,这次盐商要集体上京告御状,但不知为何消息泄漏了,这才导致了盐商被灭门。”/p /p 117.北平大案(十四)

/p 那黑衣人哼了一声:“说你的结论。”/p 姚光启笑着:“在北平,有能力这么干的人,只有布政使李彧了。”/p 那黑衣人又哼了一声,随即冷冷说道:“难道不可能是燕王朱棣吗?”/p 姚光启撇嘴:“收储钱粮,核账对账、发放盐引,都是布政司衙门之责,燕王虽是藩王但无权过问插手。更何况燕王也没有时间,钱粮被贪腐已经持续数年,而燕王去年才来北平就藩。”/p 那黑衣人的语气更冷了:“这么说,你已经认定是布政使干的了?”/p 姚光启点头:“虽然暂时没拿到确凿的证据,但从动机、能力和现有的旁证综合来看,我确定是布政使李彧无疑了,只要你们能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p 黑衣人语气更冷了:“你想怎么查?”/p 姚光启:“查账,他们一定有黑账,只要找到这个账本,证据就确凿了。”/p “然后呢”黑衣人举起了手,举的很高。/p “你的手如果落下,会不会突然有人对我出手?”姚光启笑着问。/p 黑衣人一愣。/p 姚光启又说:“还没查到真相就想灭口,难道你们是布政使的人?”/p 黑衣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我们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留着你已经没用了。案件能调查到这一步,确实不容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人都死的早。”/p 姚光启用墨云挑起了装钱的包袱,笑呵呵的说道:“我不是普通的和尚,我会些功夫的,你们想灭我的口恐怕不容易,与其拼个两败俱伤,还不如收买我合算。”/p 那黑衣人似乎被说动心了:“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出去乱说,如果你收了钱,还是把秘密说出去呢!”/p 姚光启很认真:“你们可以选择定期给我一些钱嘛,只要你出的价够高,我干嘛捅破别人的老底,断自己的财路?”/p “你想要多少?”一个灰衣人突然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既然你提出来了,不妨说个数,我们考虑考虑,看看你值不值。”/p 姚光启十分震惊,这个人显然一直潜伏在附近,但自己居然没有察觉,这样的轻功丝毫不比金童玉女夫妇差,如果此人偷袭自己,那可够棘手的,但姚光启故作镇定:“再拿二十万吧。”/p “二十万买你闭嘴还是划算的!”灰衣人点头称是。/p 让姚光启没想到是,灰衣人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出手了,一对判官笔直打姚光启的要害,这对判官笔少说也是下了十几年苦功夫的,一出手便取人性命,更何况还打了个猝不及防,真的猝不及防,换了别人,必然当场毙命。/p 可姚光启在山上的苦练此时救了他,他的身体本能的一闪,险险的躲过了这一击,但事情并未完结,那灰衣人也加入了战团,同黑衣人共同夹击姚光启,两个人四只判官笔围着姚光启猛下杀手。/p 强敌在前,姚光启情急之下拔出墨云,以五行剑法迎战。/p 那黑衣人见姚光启拔剑,喊了声:“小心,血月剑。”这一声与之前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显然是此人的本音,姚光启听着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p 五行剑法果然厉害,面对两位高手的夹攻,姚光启丝毫不落下风,轻松的化解了一拨又一拨的杀招。关键时刻,姚光启使出一招八荒剑中的探月摘星,黑衣人招架不住,为了保住右手,后退的同时,一支判官笔无奈脱手。/p 姚光启趁此机会,纵身一跃,向树林的方向逃去。奇怪的是,见姚光启逃走,两个人并未追击,反而很镇定的从两翼向姚光启包抄过去。/p 姚光启动作快,人很快就到了树林边上,不想突然一阵箭雨从树林中迎面而来,姚光启的前进路线完全被封死。/p 此刻两翼各有强敌,正面是乱箭,姚光启只得转身向牛村方向逃。/p 围三阙一,明知这里有玄机,但无奈只得如此,来到牛村村口,奇怪,满村的牛怎么都不叫了?/p 天色已黑,一眼望去,村内所有人家的门都是关着的,但都没有点灯,“有埋伏”,姚光启确信,村里想必更加凶险。/p 黑衣人灰衣人已经从两边包了上来,姚光启的正后方也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是跟身后十多人缠斗?还是进入有陷阱的村里?姚光启此时面对两难的选择。/p 无论怎样选择都是险境,骑虎难下之时,姚光启冷笑,看着灰衣人:“你就是领头的。”同时闪电般的挥剑直取灰衣人,一副你死我活拼命的架势。/p 灰衣人已经领教了姚光启剑法厉害,不敢怠慢,谨慎迎战,同时大喊;“一起上。”/p 拿判官笔的黑衣人最先支援了过来,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改从侧面偷袭,但没成想姚光启突然放弃了灰衣人,挥剑转向了他。/p 黑衣人猝不及防,一支判官笔被姚光启打落在地,与此同时,黑衣人的面罩被扯了下来,姚光启一眼认出了此人,是他。但姚光启并不恋战,纵身一跃,从黑衣人身后逃走。/p 那灰衣人气的直跳脚,“废物,笨蛋,让他跑了,赶紧追。”/p 黑衣人咬牙捡起判官笔,瞪了眼灰衣人,还是追了下去。/p 姚光启一路逃走,他没回按察司衙门,也没去王茂六的家,而是来到了春香阁,这里是金如意藏身的地方,也是他和金如意约好的会面地点。/p “看来你收获不小啊!”金如意指着姚光启背上的包袱笑道。/p 姚光启将包袱往桌上一扔,如释重负的说:“收获可不止这个包袱,那边为了杀我,可真是下血本了,而且我还见到一个人。”/p “谁?”金如意打开包袱的同时问道。/p 姚光启刚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是话到嘴边,他突然改了主意,改口道:“我只是怀疑,我需要再证实一下是不是他。”/p 金如意没注意姚光启神态的变化,她将包袱里的宝钞全都抖漏出来,随便抽出几张看了下,不屑的说了两个字:“假的!”/p 姚光启很惊讶:“假的?你怎么看出是假的?在我看来和真的一模一样。”/p 金如意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说道:“别忘了,我是盐商的女儿,我们家就是跟钱打交道的,再假的宝钞,我也认的出来。不过眼下这钱的真假不重要。说说吧,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p 姚光启笑了:“需要你们再配合一下了。”/p /p 118.北平大案(十五)

/p 两天后,一则消息再度传遍了北平,让整个北平震惊:盐商赵万贯死了,赵家全家不知所踪。/p 时隔几个月后,北平再次出现灭门惨案,而且又是盐商被灭门。按察司衙门第一时间封锁了北平城,除了所有城门全部增加人手严查外,整个北平的所有衙门都动员了起来,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在盘查可疑人员。/p “你,过来,对,说的就是说你,你挑的是什么?”北平的街道上,这样的随机搜查随处可见。/p 与此同时,布政司衙门里,又是那个小黑房间,一个小型会议也紧急召开了。/p 一个身材肥胖的人说道:“真他奶奶的邪了,又死了一家,又他娘的选在这个时候,你说,会不会是那个要钱的秃子和冥顽不化的陈舒在搞鬼?他们有没有可能联手?咱们这位按察使大人,可是清正的很那。”/p 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摇头:“不好说,那小子虽然跟姓陈的走的近,但这几次都没跟陈舒交实底,我推测,他也在怀疑陈舒,怀疑姓陈的跟咱们是一伙的。”/p 胖子哼了一声:“你不会看上了人家的闺女,故意帮你岳丈说好话吧。”/p 那身材高挑的年轻人被说的十分尴尬,哼了一声没有搭话,那胖子又说道:“上次你的容貌被他看到了,现在人家已经知道你身份了,从今天开始,你逐渐从那边撤出来,但要撤的不留痕迹。”/p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年轻人问道。/p 胖子不动声色:“这事有些蹊跷,我先琢磨琢磨。”/p 整整一晚,北平城内暗流涌动,各方都在暗中会议,众多的调动都在秘密进行。姚光启也是一夜没睡,算计着各种可能。/p 第二天一早,按察使陈舒来到了布政司衙门。/p 陈舒向来都是礼数周全,见了布政使李彧,一上来先是恭敬的行礼:“下官陈舒拜见李大人。”/p 李彧一脸的和气,赶紧抢步上来拉住陈舒的手:“陈大人还是这么客套,你我同僚,在这北平共事,又共同抵御过鞑子经历过生死,何必每次都这么见外呢?”/p 陈舒笑着任由拉住李彧拉着手:“李大人毕竟是肩负一省之责,下官只负责一省刑狱,上下有别,舒不敢造次。”/p 李彧哈哈一笑:“你呀,总这么拘谨,搞得我也放不开,今日来又为了何事啊?”/p 陈舒收敛了笑容:“想必大人已经知道,这北平又出了一桩大案,前天晚上赵万贯一家被杀,又是一个涉及盐商的大案。”/p 李彧面无表情的问了句:“这个案子确实影响太坏了,你那里是有什么进展吗?还是需要本官帮忙。”/p 陈舒泰然说道:“一家二十几口被杀,而且尸首全被转移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定不是普通黑道帮派能做到的,想必这是一个组织严密且很有势力的帮派所为,所以本官想把北平城内和周边所有的镖局,武馆还有江湖门派的堂口都仔细检查一遍,按察司衙门的所有差役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正在全城搜捕,但人手还是不够,下官请求从布政司借调些人手帮忙查案。”/p 李彧的眼睛不为人察觉的眯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了过来:“好说,陈大人想借多少人走?”/p 陈舒一拱手:“当然是有多少借多少,至少也要五十人。”/p 李彧一皱眉,“我这衙门里才一百多号人,你一次性就借走五十人,我这衙门里连基本的公务都难办了。”/p 陈舒点头:“大人的难处下官知道,但要不是此案太过重大紧急,下官又实在没了别的法子,下官断不会向您借这么多人手的。如果这次再不破案,怕是北平的盐商就算没被杀光,也被吓光了。”/p 李彧叹了口气:“你也是职责在身,也是为了朝廷,好吧,五十人你带走,但有言在先,人只能借你七天,七天后,不管线索查的如何,人都得回来,毕竟我布政司的公务也不能耽搁了。”/p “谢大人成全!”陈舒十分感激,再次躬身下拜。/p “你看你,又这么客套,走,咱们现在就进入分派人手。”李彧拉着陈舒往正堂走去。/p 这一次北平城简直被翻了个过来,所有有可能或是有嫌疑的人都被调查了个遍,连杀猪的刘二狗和拉坯条的赵大麻子这种街头混混都被传唤并搜了家,各大镖局武馆和各帮派堂口更是重中之重,一时间北平全城都不得安宁。/p 终于到了晚上,也许是白天折腾的太凶了,晚上反而显得格外宁静。就连那些平时喜欢出晚摊的小吃摊和小商贩也早早的收了摊子。/p 盛夏的北平,即使是晚上也是很热的,但好在没有了白天的闷和躁,家家户户都开着门窗,这时候在窗内沏一壶茶,惬意的一坐,窗口时不时吹进一阵清风,那爽朗立刻就会让通身舒泰。/p 此时的布政司衙门比北平其他地方都要静,除了门房守夜的差役在偷偷喝酒划拳,整个衙门的前院只能听见树上的鸣蝉在叫。/p 趁着夜色,姚光启潜入到了布政司衙门,进来后直奔后院的书房。来到书房门外,见里面黑漆漆一片,姚光启的手刚搭到窗框,突然,两枚暗器穿透了窗纸分别打向姚光启的前胸和左肩,这是蓄谋已久势在必得的偷袭,突然、隐蔽且近在咫尺,换了一般的武林高手,此刻一定命丧黄泉,但姚光启反应神速,在暗器击中要害的一刹那险险的躲开。/p 有埋伏,必须撤。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两支判官笔从房顶上突然出现,居高临下从头顶上压了下来,与此同时另外两支判官笔破窗而出,从正面直取姚光启的要害,这还不算完,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刀从后面封住了姚光启的退路。/p 面对绝境,姚光启拔出墨云,一招暗渡陈仓,化解了上面和前方的四只判官笔,脚下飞云步法,闪开了长刀。/p 姚光启一翻身打算上墙逃走,谁知人还在空中,一连串的暗器已经打了过来,无奈被逼了回来。/p “想来容易,想去,就由不得你了。”拿长刀的人再次逼近姚光启。/p “声东击西,果然有鬼,不过就来你一个人是不是少了点。”说话的是牛村那个灰衣人,还是拿着判官笔。/p /p 119.北平大案(十六)

“不用看了,知道你轻功了得,早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法。”拿长刀的人冷笑着说道。 姚光启无奈的笑了笑:“对付我区区一个人,至于用这么大阵仗?真把我当回事,我感觉很有面子。” 拿长刀的人冷笑:“一会你会觉得更有面子,因为我们会让你好好见识我们的手段。”话音未落,长刀一晃扑了上来。 与此同时,两对判官笔也极有默契的包夹了上来。 墨云再次飞舞迎战。判官笔的招式灵巧而不失凶狠,长刀扎实沉稳而更老辣,三个人五把武器一上来就毫无保留。姚光启虽然拿出了看家本事五行剑应对,但仍疲于应付,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姚光启将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别的院子传来一声:“有贼,抓人。” “中计了!”那灰衣人立即撤出战团,转身就往隔壁跃去。 可是他人还没跃起,姚光启的剑已经到了他的身后,“用自己做诱饵,果然好计谋。”灰衣人躲开的同时,还不忘夸了句姚光启:“不过我也不是没准备,第二队,上”,灰衣人突然对着隔壁院高喊。 另一个院子里,江生也陷入了苦战,十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五六个人轮番出手,他前进不了也走不了。 两边都陷入苦战,两边都难以脱身,关键时刻,围攻姚光启的灰衣人突然停手:“你小子果然厉害。你到底想要什么?” “又想用五万假钞糊弄我?”姚光启淡定的说道。 灰衣人很惊讶:“假钞?难道有人说我给你的钱是假的?” 姚光启见对方如此说,自己心里也起了疑,但他知道对方的厉害,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对方推断的线索,所以并未答话。 灰衣人见姚光启如此谨慎,也不禁点头:“这样吧,我放了你的朋友,咱们好好谈谈,而且我保证,你也会安然无恙走出这里。” 一旁的黑衣人却急了:“这怎么行?就这么便宜他了?” 那灰衣人叹了口气:“看看我们这边多没规矩,谁都能发号施令了。”随即转头对黑衣人说道:“既然你想继续打,上去打吧,我倒要看看以你的本事能不能赢得了,你连身份都暴露了,还在这里叫唤什么,滚下去。” 黑衣人不情愿的灰溜溜的走开了,灰衣人转过头:“怎么样?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谈谈吧。” 姚光启点头。 “通知那边,放人走。”灰衣人抬手相请:“请!” 进到屋内,此时只有灰衣人和姚光启两个人,那灰衣人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来回踱着方步,似乎又笑了笑,然后才说道:“我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为何这么卖力,这样吧,你回去跟你的主子说,只要你们不再插手,我愿意分你们三成。” 灰衣人的话让姚光启十分警觉:“我的来历?我的主子?这话从何说起?” 灰衣人冷笑:“聪明人说话,还用我说那么透吗?你之所以穷追不舍,之所以有恃无恐,不就是仗着身后的朱老四吗?但你别忘了,他朱棣虽然是藩王,但不能插手地方行政,况且他如今在朝中也不好过吧,何苦再四处树敌?”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姚光启真的很想问这句话,但话到嘴边硬咽下去了,临时改口道:“你真的确定?” 灰衣人自信的说:“我在北平经营多年,知道你们这些新来的底细没什么奇怪的,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姚光启有些迟疑了,今晚的事全都出乎意料,尤其是对方原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细,现在该怎么办? “你不必着急回答,这么大的事,怕是你自己也做不了主,你不妨把这话带回去,让你家燕王决断吧。” 看着姚光启的背影,灰衣人很是感慨:“人才难得,真可惜了。” 就在姚光启和江生夜探北平布政司的同时,在北平城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一个黑衣人潜入到一个阴森森的院子中。这院子就是刚刚被灭门的盐商赵万贯的家。 黑衣人跳入院子中,没有立即四下搜罗,反而是站在原地没动:“真没想到,我这么谨慎,还是中了埋伏,你们还真有两下子。” 陈月如一闪身站了出来:“我也没想到,还真有人会来。你是何人?” 那黑衣人笑了:“我是何人?我是黑人!” 陈月如冷笑:“好笑,黑人?” 黑衣人又笑着说:“对,黑人,黑色的黑,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黑。” “来人,拿下”陈月如懒得和此人斗嘴,直接下令拿人。 不过此人的功夫实在太高,十几个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陈月如咬牙自己要上,但这人已经飞身上了院墙,“丫头,你是谁的人?李彧的人还是燕王的人?” 陈月如一愣,拔出自己的剑:“我是抓你的人!追!” 姚光启见到陈月如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寅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两个人都是一夜没睡,“还真让你说对了,还真有人来了?”陈月如眼睛里已经有了红血丝,但精神尚好。 “没抓住?”姚光启平静的问。 陈月如不好意思点点头:“那人武功很高,一帮子人都奈何不了他。” 姚光启抓了抓耳朵:“我原本只是以防万一,没成想真的有人会来,看来这里面不简单。” “怎么了?你那边有新收获?”陈月如从姚光启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什么。 “看来我有必要见见燕王了!”姚光启自言自语道。 陈月如脑中一闪:“对了,刚才那人临走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问我是燕王的人,还是李彧的人。” “还说了别的吗?赶紧都告诉我!”姚光启迫不及待的催促,显得有些激动。 陈月如将前后的经过仔细讲了一遍。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看来我们的对手真的是不简单啊,原以为只是双管齐下,一边给我设下陷阱,另一边又探查我们的底细,照今晚的态势,这里面还另有玄机,至少比我想的负责的多。”姚光启忍不住摸了摸脑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好像少了一些。 (=12看书) 120.北平大案(十七)

返回北平城前一天,朱棣突然来了雅兴,想要去仰慕已久的卢沟桥看一看,如此一来整个队伍便不得不改变方向。眼看着就到北平了,盼望着跟老婆孩子团聚的随行护卫们,又得跟着这位王爷绕过了北平城,一路打马赶往北平南面的卢沟桥,而且不仅是护卫们看着近在咫尺的家不能回,那些在北门恭候的官员们也是一脸的茫然,对着燕王的传令官问东问西,但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王爷只是去散散心。” 朱棣确实只是想散散心,自从来到北平就一直在筹备粮草整军备战,打跑了蒙古人,又出现了军粮短缺的疑案,虽然自己才来半年,这件事肯定与自己无关,但毕竟发生在北平,朱棣很是关切了一番,但案子越来越复杂,他索性也不关注了。虽然李文忠并未追究自己粮草督运不利之责,但李文忠临行前曾刻意嘱咐武备不可松懈,恰好此时圣旨到,命朱棣巡查北平周边诸位的武备,朱棣奉旨巡查,这么一查,又足足奔波了一个月,此刻的他,见腻了兵甲刀枪,他真的想放松一下,给自己放个假。 卢沟桥确实是个好地方,氤氲蒸腾水波荡漾,桥两侧的石狮工艺精巧栩栩如生,水与桥结合的美景更美,站在桥头,看着桥下碧波,朱棣心情好不愉悦,让他暂时忘却了疲惫和天下,静静的享受这一刻。 但享受只是片刻的,因为有人很不识趣的打断了朱棣的享受。 “谁,拦住他,他爷爷的,胆子不小啊,抓起来”,“王八蛋,一起上。”朱棣的卫士们大声叫骂着。 朱棣扭头一看,一个和尚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后,“是你!”惊讶,意外,高兴,各种心情同一时间浮上朱棣心头:“你几时下山的?” 姚光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身后:“王爷先让他们退下吧!” 朱棣挥手命人退下的同时,又转头看向桥下的风景:“看来是遇到难事了!” 姚光启走到栏杆旁,扶栏望着桥下的风景:“王爷果然能洞察人心。” 卢沟桥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尤其在这美景之中,人的思路更加通畅。姚光启和朱棣谈了很久,有时在桥上来回并肩漫步,有时对坐在地上低语商谈,饿了索性直接在桥上架火烤肉,晚上就着火堆彻夜长谈,两人不知道谈了多久,二人谈话结束之时,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随后二人一同赶回北平,但却是分别进城,姚光启直奔陈舒那里,朱棣则返回王府不提。 就在姚光启和朱棣二人月下长谈同时,北平城内,布政司衙门,也有两个人在彻夜长谈,谈话的也是两人,一个是北平布政使李彧,另一个是开平中卫指挥使周正仁的公子,周躬晋。 周躬晋的态度很不恭敬,语气中透着质问:“看来你打定主意要跟燕王勾搭,想自己单独上岸了。” 李彧对周躬晋的态度很是反感,但他尽量克制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咱们都没法掌控了,现在跟朱棣谈判,对咱们还算有利,还可以让他保咱们一命,对咱们是最好的选择,真要是到了捅破天的时候,再说什么都晚了。” 周躬晋冷哼了一声:“真是好算盘,当年拉人下水的是你,如今看情形不对,马上就调转船头了,要上朱棣的船了,你这见风使舵的功夫也真是一绝。” 李彧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管,你爹在这,也不能这么跟我说话。” 周躬晋冷笑道:“我爹?我爹来了,就不会跟你说了,他手下那些当兵的,可不是好说话的。” 李彧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别拿你爹手里那点兵吓唬人,他真敢动兵,也奈何不了我,私自调兵,他就是造反,他有几个脑袋?再说了,你爹这几年也赚了不少了,现在少赚点怎么了,有钱也要有命花才行,他不怕谁真的把这事捅出来?不怕抄家掉脑袋?” 周躬晋反唇相讥:“少拿这些吓唬人,要说贪,你是首当其冲的大贪,贪的最早也最多,要掉脑袋抄家,也是你排第一号,我爹只是被你蒙蔽了,并没与你合谋贪腐,你给军中运送霉粮,我爹完全不知情,顶多就是失查之罪。” 李彧冷笑:“失查之罪?军粮往来调拨的账目,你爹身为指挥使,会不看?这账本我可还留着呢,谁也跑不了。” 周躬晋气的直咬牙:“连师傅都说你心机不在刘伯温之下,还真不枉师傅看好你,可你也别忘了,我们也能联系到耒宪宗,如果我们把你的事,跟那边全说出来,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办?” 李彧浑身一哆嗦,“你确实比你爹聪明多了,好吧,咱们都掐着对方的把柄,现在不是窝里反的时候,一致对外,过了这关再说,只要这次没事,我一定给你们多分一成,怎么样?” “哼,就一成?”周躬晋十分不屑:“我现在不想跟你计较这些烂帐,待事情结束了,咱们好好掰扯掰扯。” 李彧嘴角一撇,露出得意之色:“既然这么说,你是同意我跟朱棣接触了。到时候可别时候反悔。” 两天后的夜里,姚光启再次造访北平布政使司,而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而这一次,迎接他的也不是埋伏的高手,也没有暗器。 当姚光启落在院子正中,他便知道自己该进哪一间屋子了,因为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是亮着的。 屋子很亮,在三盏灯的共同映照下,屋子里每个角落都十分明亮。 一个灰衣人正端坐正中主位上,悠闲的喝茶,茶很香,香的他心无旁物,都没注意到屋子已经进来人了。 姚光启缓步走进屋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灰衣人喝茶,但却什么都没说,灰衣人仍在专心品茶,低着头,但却突然说了句:“有客夜来茶当酒,我给你也准备了一杯茶,只是不知道你敢喝吗?” 姚光启默默走到灰衣人身旁,拿着那支杯子,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茶虽然是好茶,但有些凉了,我就不客气了,自己倒一杯热的吧” (=12看书) 121.北平大案(十八)

姚光启也笑着说:“李大人过奖了,您运筹帷幄,吃下那么多官粮都不被朝廷发觉,那才是真胆色真英才。” 面对姚光启的揶揄,李彧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你来就是为了斗嘴的?” 姚光启又喝一口茶:“我见过燕王了。” 李彧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知道,但我只关心燕王的态度。” 姚光启低头摆弄着茶杯,平静的说道:“燕王心有疑虑。” 李彧一笑:“有疑虑是人之常情,没有疑虑才奇怪。聪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投靠燕王确实是迫不得已,事情眼看要闹大了,我必须找个靠山,能压住这案子的靠山,所以燕王的态度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姚光启点头:“既然你已经把话说这么透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投靠燕王找靠山,燕王也不能平白替你扛这么大的事,你历年来的进项,也得分燕王一部分,这是其一。其二,你必须说实话,如果燕王真是替你担了责任,却只得了那么点可有可无的钱,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将来一旦有事,燕王连该防备谁都不知道,那时他连自己也难保周全,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彧犹豫了一下,沉吟道:“燕王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算合情合理,但我必须单独面见燕王,才能把事情说出来。” 姚光启点了点头,但他突然转换了话题:“我们上次见面那一晚,有个夜探赵万贯家的人,武功极高,是你的人还是周躬晋的人?” 李彧愣住了:“那一晚,有人去赵万贯家?”这个消息李彧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不免心中一紧。 从布政使衙门出来,姚光启再次陷入了困惑,今晚之前,他认定自己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就要见到曙光了,但与李彧一番谈话之后,姚光启觉得此事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简单,其原因就是李彧听到有刺客造访赵万贯家后,那出乎意料的反应,李彧的反应告诉姚光启,那刺客不是李彧的人,李彧毫不知情,而且姚光启排除了李彧演戏给自己看的可能,因为李彧连迫不得已投奔燕王的话都说的出口,证明他是有足够的诚意,那就没必要在派遣刺客这种细枝末节上再耍诈了。但李彧之后的若有所思和三缄其口,让姚光启认定,李彧一定想到了那刺客的身份,至少也知道是谁派的。 事情变得比之前更复杂了,在李彧的后面,必定还有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一定有非凡超群的势力,连李彧都忌惮,而这股势力一定和李彧是不同路的。 现在可以肯定,李彧不想背盐商灭门案的黑锅,所以他才急于追查真凶。这个组织一定也不知道赵万贯是假死,或者不知道自己引蛇出洞的计谋,所以才会派人来核实。 姚光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组织跟盐商是什么关系?跟李彧是什么关系?这是一个什么组织?他们又是干什么的? 北平城外,大风堂。一个西北角的院落,正堂,金如意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上,低头摆弄她的琴。这是一把古琴,据说当年李师师就曾用它给宋徽宗赵佶弹过相思之曲。为了得到这把古琴,金如意下过很大一番功夫,连杀了十六人,甚至包括一个怀孕七个月的孕妇。不过金如意觉得杀那么多人是值得的,因为这把琴是无价之宝。 唐恨别和唐英都站在金如意的对面,微微哈着腰,看起来很恭顺,尤其是唐英,那一双眼睛还紧紧的盯着金如意,如痴如醉,眼都不眨一下。 金如意抬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唐英的神态时,她笑了,笑的那样满意,笑的那样得意。她马上又皱起了眉,她不是个绝色美女,但她有出众的气质,这一皱眉,透出三分哀怨两分愁苦和四分的忧郁,如同画中的仕女,雍容中透着清雅秀丽,这一皱眉,唐英看得更是痴了,眼神更加迷离的盯着金如意,一动不动。 金如意再次看到唐英的神情,更加满意了,从琴旁拿起一封信,淡淡说道:“这封信,立刻给宗主送过去,李彧要改换门庭投靠燕王,如果他真投了过去,有可能出卖我们,我必须请示宗主要不要做掉他,一定要让宗主早做决断。” 唐恨别看了看儿子,咬着牙,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常态:“现在就给宗主发,是不是早了点。不是说…” 金如意一摆手:“那光头小和尚不简单,有些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而且他跟朱棣那边关系密切,李彧已经通过他搭上了朱棣,再不动手,我们就被动了,你说呢?”最后一句,金如意笑着看着唐英问的。 唐英不停的点头:“对对,有理,您说的都对。” 金如意很满意唐英的反应,又说道:“跟你家二公子说,多跟那和尚交往交往,多套点消息出来。” 唐恨别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当初我加入的时候,跟宗主说好了的,我的儿子不会参与宗里的事,如今这个逆子要加入,我已经管不了了,但唐豪不能再牵扯进来了。” 金如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唐恨别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帮主,二公子那个和尚朋友又来了。” 这一听就是管事唐山的声音,唐恨别看了眼金如意和唐英,挺直了腰推门而出:“怎么找到这个院来了,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不是蒙古鞑子来了,不要随便进这个院子。” 唐山狡黠的吐了吐舌头:“可是您不是说过,如果那个和尚来了,就要立刻通知您吗”。 姚光启是来找唐豪的,他觉得唐豪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性格爽快坦荡,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唐豪也很欣赏姚光启,觉得跟姚光启交朋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所以见姚光启过来,很是高兴。 “今天有没有算出我要来?”姚光启一见面就调侃唐豪。 唐豪笑着回道:“我又不是江湖术士,谁还能成天演卦,怎么,这回又让我爹帮你找人?” (=12看书) 122.北平大案(十九)

在姚光启的强烈要求下,两人来到大风堂的马场,天高云淡,阳光明媚,草随风动,纵马嘶鸣,好一派壮丽景象。 “什么事,说吧,这里绝不会有人偷听!”面对美景,唐豪的心情也很好,语气显得很轻松。 姚光启饶有兴趣的看着唐豪:“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是防着别人偷听?” 唐豪畅快的凭空甩了下鞭子,那鞭子在空中“啪”的一声,声音悠远而清脆,“你不是说我会算吗?” 姚光启喜欢跟聪明人聊天,尤其是聪明人还是自己朋友的时候,“上次你带我来这,说有个大买主买了几十匹马在你这养着,我想知道,你们家以前经常有买几十匹马的大买卖吗?” 唐豪有些奇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这个跟你的案子有关吗?” 姚光启并没有回答唐豪的问题:“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买主这么豪气,一次性买的几十匹马,一般来说,京城里的王公贵戚和江南的富商,买几匹好马炫耀是常有的事,但一买就是几十匹的,这未免有些太招摇了吧,我很好奇,这买主是什么身份。” 唐豪犹豫了一下,随即慢慢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都是大哥一手联系的,不过说来也怪,以前大哥很少参与生意上的事,那次却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大主顾,而且我爹对于做成这笔大买卖,好像也不怎么高兴。” “以前有过这么大的买主吗?”姚光启若有所思的追问。 唐豪摇头:“你说的对,江湖大佬们和大财主买好马的大有人在,而且有些人出手确实阔绰,但一次性买这么多的,还真是第一次,而且买了马还不带走,留下让我们养着,更是匪夷所思。” 姚光启所有所思的看着远方,草场还是那么开阔,马儿还是那样欢畅,只是天边多了一片乌云。 这几天,一系列的疑问,想的姚光启脑袋生疼,他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他觉得有太多的东西不合常理。但他知道,至少有一个人应该知道一部分真相,所以他决定来找这个人。 春香阁永远是那么红火,永远是北平的有钱人最想去的地方,因为这里有美酒,美食,当然最重要的是美人。 说起春香阁,姚光启就莫名的佩服起唐英和金如意了,佩服他们的心机够精巧,居然能想到躲在妓院,要知道妓院里鱼龙混杂,实在不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或许恰恰是此地不宜藏人,所以一般人也不会想到他们藏在这里吧。 姚光启见到金如意时,她正在调琴,与唐英一起调琴,亲密的调琴。亲密的甚至没发觉姚光启进来了。 “咳咳”姚光启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但眼睛不自觉的瞄着二人。 唐英和金如意不情愿的分开,两人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也都低头整理衣服,金如意红着脸问道:“你查到他们的账了?” 姚光启笑着摇头:“账没查到,因为李彧有新的要求,他想见燕王。” 金如意微微一愣,但马上说道:“难不成他想投靠燕王?想拉燕王下水来自保?” 姚光启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确实,他承诺可以分给燕王一大笔钱,让燕王替他掩饰。” 金如意随意的抚弄着琴:“你是怎么想的?” 姚光启被问的一愣,“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以你对李彧的了解,他下一步会怎么干?” 金如意低头看着琴:“他是贪得无厌的狗官,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以前常做卸磨杀驴的事。” 姚光启点头:“我明白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姚光启没有安排李彧秘密会见朱棣,而是选择让二人大张旗鼓的会面。 燕王朱棣回到北平的第三天,派人前往布政司和按察司衙门询问案情,随后,布政使李彧会同按察使陈舒,一起前往王府拜见并汇报案情进展。 朱棣在大门外迎接了二人,二人向朱棣行礼后,跟着朱棣进了府,二人的属官和随从原本也打算跟着往里面走,谁知却被王府的卫士挡住了,理由是府中有贵人感染了重病,郎中嘱咐生人不得进府,免得再带新病进府。属官和随从们无奈,只有在王府外等候,看着李陈二人进了王府。 二人跟着朱棣往府内走,绕过正堂,直奔后面而去,陈舒有些不解,燕王难道不在正堂召见?想发问,但看到一旁李彧从容的跟着,便又忍住了。 正在这时,陈舒居然发现自己的丫头陈月如正站在远处角门内,使劲的向自己招手,陈舒正纳闷女儿怎么会在这,但碍于朱棣在前,他没有过去,只是向陈月如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没想到此刻朱棣已经回身,笑着说:“陈小姐是本王府上常客,王妃很喜欢她,她一早便来了,看样子她找您有事,您不妨去看看,至于公务嘛,李大人可以慢慢说。” 李彧也笑着说道:“陈大人,本官今日才知道,原来令爱与王府关系这么密切,真人不露相啊。过去看看吧,或许真的有事呢。” 朱棣和李彧劝完,也不做停留,接着往里面走去,陈舒见状,犹豫了一下,向着陈月如走去:“我说怎么一大早就看不到人,你来干什么?”陈舒板着脸问道。 陈月如做了鬼脸,得意的一笑:“王妃叫我来的,你看,王妃赏了我这么多东西。”她从身后拿出一直方匣,拉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副纯金云纹手镯,一对白玉牡丹耳坠,一支单凤朝阳金镶玉簪子。 陈舒眉头一皱,“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敢随便收,我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这些东西。” 陈月如又高兴又害羞的说:“王妃说是给我当嫁妆的!” 陈舒警惕的问道:“嫁妆?嫁谁?” 陈月如马上显得强势起来:“你说让我嫁谁?你是不是想把我嫁那个姓周的?想着跟那个周指挥使门当户对?” (=12看书) 123.北平大案(二十)

陈月如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我的终身大事,才不要你管。” 陈舒无奈,拉起陈月如:“走,领我去拜见王妃。” “干什么?”陈月如使劲甩开父亲。 陈舒再次拉起陈月如的胳膊:“你爹我是个清官,这些东西太贵重了,不能要。” 燕王王妃正在后院,听管家说陈舒前来拜见,便命人在后院的正厅接见,陈舒跟着管家进入正厅,见一女子端坐正中右位,两旁站着十几个侍候的丫鬟婆子,便知道此人定是燕王妃徐氏了,不待管家介绍便俯身下拜:“臣北平按察使陈舒拜见王妃。” 王妃徐氏含蓄的微笑,用手虚扶了一下:“大人请起,看坐。” 陈舒站起身,拘谨的搭着椅子边沿坐了下去,随即指着陈月如说道:“下官此来,一是谢王妃赏赉,二来也是请王妃收回赏赐,这太贵重了,小女当不起。” 徐氏笑了:“想必陈大人是怕我赏月如小姐是有所图吧,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我送月如小姐这些东西,并非是为了结交你这位父亲。我家王爷是个直脾气,结交谁一定亲自去结交,不会绕这么大弯子,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月如小姐收了这点东西,不算你交通藩王,再者说,如果我家王爷想收拢你这堂堂按察使的心,只拿这点东西,未免显得我们王爷也太小气了不是。” 陈舒心想,这王妃不愧是徐达大将军的长女,勋臣教养,言谈气度果然不凡。 只听王妃接着说道:“说的再直白点,月如小姐和姚光启的事,我家王爷早就说过了,那姚光启乃是王爷的至交好友,他年少心性高,又清贫,不肯要王爷的赏赐,我赠月如小姐这些东西,也是怕他们将来日子过的太清苦,你要是回绝了,可就等于替姚光启推脱了。” 徐氏这番话入情入理,让人听了如沐春风,陈舒听完既佩服又感动,赶紧再次下拜:“王爷对属下的器重,王妃的厚赐,下官甚为感念,但这些赏赐太过贵重,下官确实不敢让小女领受,况且小女与姚光启虽然互有好感,但远未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现在谈及嫁娶之资为时尚早,所以舒不敢领此礼。” 陈舒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燕王妃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徐氏心里虽暗骂陈舒是个犟种,却佩服他倔的有气节,拒的有风骨,只得笑着化解自己的尴尬:“既然如此,这些物饰先暂时放在这,将来二人的好事近了,王府自当加倍赏赐。” 陈舒赶紧再拜:“谢王妃赏赐,谢王妃体恤。” 此时此刻,王府的另一间小屋内,只有朱棣与李彧两个人,两个人正默默的坐着。朱棣不是第一次跟李彧打交道了,去冬守城之时,两人没少来往,那时朱棣就觉得李彧办事井井有条,很欣赏这个人才,要不是不想太过招摇,不想暴露志向,朱棣很想跟李彧多些来往,甚至能将此人收至麾下。 李彧其实对朱棣也很有好感,也佩服朱棣临危不乱调度从容,有大将之风。但两个互相欣赏的人此时各怀心思,所以都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李彧率先打破了僵局:“事情的原委王爷已经知道了,短缺的粮食确实是在下动的手脚,这没什么可隐晦的,投入王爷门下,下官虽是被迫的,但却是出于真心,如王爷能保下官安然度过这一关,下官之后鞍前马后报效王爷。” 朱棣站起身,笑着说道:“爽快,你爽快本王也直说,你背后还有个未露面的江湖势力,这个你也先说清楚,否则将来这江湖势力来找麻烦,本王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李彧苦笑了一下:“姚光启这后生果然厉害,连这个都能查出来,人才难得呀。好吧,我说。那个组织叫耒宪宗,是一个秘密而且庞大的组织,我没见过他们的宗主,但我私吞的粮食都是通过耒宪宗直接运走,具体怎么销赃我不过问,总之他们倒卖后,我们双方五五分成。” 朱棣插了一句:“那这么说来,这耒宪宗这么多年也分走不少。” 李彧解释道:“之所以他们拿走五成那么多,是原来说好的,不管是朝中还是江湖上,我这边有任何的麻烦和风险都有耒宪宗担着,我只需要等着分钱。” 朱棣眉头紧皱:“这么说来,这个帮派不仅和你们这些地方官员有往来,而且还可能与朝中大员有勾结。” 李彧点头:“所以我才要投靠到您门下,否则将来他们动用朝中的力量对付我,我应付不了。” 朱棣点头:“你说话倒也坦承,你觉得是他们杀掉了那些盐商栽赃于你?你觉得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对付你?” 李彧点头:“我虽然没有证据就是他们干的,但这件事是他们干的可能性最大,一来,这么大的案子,杀了那么人现场几乎不留痕迹,事后找不到线索抓不到凶手,查案的按察使陈舒还两次遇刺,耒宪宗有这个能力。二来,我认为他们想杀我灭口,然后从北平抽身收手。” 朱棣沉吟片刻说道:“你麻烦这么大,我收留你,有什么好处?” 李彧神秘的一笑:“下官当然不会让王爷平白收留,我们布政使除了朝廷的例行公务外,还有一项秘密使命,王爷您可知道?” 朱棣一愣:“秘密使命?” 李彧点头:“对,秘密使命,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妻儿,只有我自己和听我报告的人才知道”。说到这里,李彧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加重了语气说道:“监视藩王。” 朱棣双目圆睁,不敢相信的看着李彧,但随即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赶紧低头咳嗽,然后才说:“你下了不少心思,不过这个谎编的有些过头了。” 李彧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恭敬的呈给朱棣:“王爷请过目,这是锦衣卫指挥使蒋浣给下官的信。” 朱棣迫不及待的抢过信,一把拆开,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他读的很仔细。李彧注意到,朱棣的表情很复杂,额头的青筋绷得紧紧的,眼睛眯着,脸颊微微的抽搐,李彧甚至能听到朱棣咬牙的声音。 (=12看书) 124.北平大案(二十一)

朱棣两眼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狞笑着说道:“鼠辈胆子可真不小,竟敢擅自敢监视藩王,本王一本参奏上去,你们两个都得掉脑袋。” “擅自?”李彧一笑:“王爷请想,下官难道不知道监视藩王这种事会掉脑袋?他锦衣卫指挥使会不知道?我们胆子再大,敢擅自做主?” 朱棣心里已经想到了是谁在幕后指使:“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通信的,多久通一次信?”朱棣咬牙问道。 李彧答道:“您来北平之前这些事是没有的,您来到北平后不久,给我的密信也跟着到了。给我所有的密信,都是锦衣卫指挥使蒋浣的亲笔信,他要求一个月通一次信,报告您的所有情况,当时蒙古人已经打了过来,虽然当时军情紧迫,但我那两个月仍然按时写信,想必别的藩王那里也差不多吧。” 朱棣沉默良久,李彧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锦衣卫和布政使监视自己,到底是父皇的授意,还是那边在暗中搞鬼?如果李彧的话是真的,那此人确实对自己太有用了,那么还要不要按照原计划办? 李彧虽不知道朱棣此时心中所想,但见到朱棣犹豫不决,便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产生了作用。关于这次会面,李彧是有自信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筹码足够让朱棣动心,否则他也不会主动投奔了。他也清楚现在不必催促朱棣,让朱棣想明白里面的厉害关系,对自己更有利。所以李彧慢慢端起了桌上的茶,开始悠闲的品茶。 朱棣十分纠结,李彧此刻拿出的信和复述的情况,不仅出乎意料,更让他动心,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意味着机会还是更大的危险,完全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房间内出奇的安静,两个人都在沉默,不同的是,李彧主动选择沉默,而朱棣是无法做出选择的被动沉默。 屋外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烦请您通禀一下,下官陈舒拜见王爷。” 门外的家仆还没进屋,朱棣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请陈大人进来吧。” 陈舒进来,朱棣和李彧都端坐在原位,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舒告罪道:“小女给王爷填麻烦了,区区小事耽搁王爷的正事,恕罪恕罪。让王爷久等了,现在下官开始汇报案情吧。” 朱棣点头。陈舒开始陈述。 从燕王府出来,陈舒很是迷惑,燕王在听自己汇报案情时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多次走神,更奇怪的是,自己汇报完了,朱棣竟然连说了好几个不错,还鼓励自己接着好好干,可是案情根本就没什么进展啊,燕王这样夸奖,听起来倒像是讽刺自己无所作为一样。加上王妃平白无故的赏赐女儿那么贵重的东西,难道燕王真的有意拉拢自己?又或者由于姚光启是燕王门下,燕王认定姚光启与女儿关系密切,想通过这一层关系收服自己? 陈舒正在琢磨,突然见前面的李彧回转身:“老陈,看不出来,原来你跟燕王走的这么近,走,到我府上坐坐,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得一聚,今日趁此良机,到我那喝口茶如何?” 李彧盛情相邀,陈舒犹豫了一下,笑着回到:“本该是在下请大人的,哪有大人请下官的道理。” 李彧一把拉起陈舒的手:“总是那么客气,走,我那有新茶,咱们走着。” 王陈二人去喝茶不提,此时的王府内,就在朱棣与李彧刚刚会面的那个房间里,朱棣与姚光启正在激烈的争吵。 “你怎么知道李彧不是在骗你,他编出那番话无非是想让你接纳他,用你燕王的名号保全他自己!”姚光启情绪激动,言语也很激烈。 朱棣很自信的答道:“讨价还价,主动示好的一方必然弱势,李彧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若没有绝对的把握,怎么可能主动示好,他就是知道自己筹码的分量才敢主动投靠。况且我看人一向不走眼,他若撒谎,绝不会那么自信,言谈间断不会那么镇定自若。” 姚光启立即反驳道:“他之所以自信,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法戳穿他的谎言,他与锦衣卫指挥使蒋浣通信,我们找谁核实?蒋浣吗?谁都证实不了!他这个谎言的高明就高明在这了,我们没法核实,就不能证明他撒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姚光启此刻已经无法控制情绪,语调越来越高。 朱棣虽然觉得姚光启的话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是坚信自己的直觉,他相信李彧所说的是实话。除此之外,朱棣还有一条更重要但却不能明说的理由,他不想拿此事冒险,万一李彧说的是真的,一旦错过这个收服李彧的机会,那以后恐怕就很难再有了。还有一点是朱棣刚刚想到的,干掉李彧容易,但新来的布政使一定还会接到锦衣卫的指使,一定还会成为朝廷的耳目,而且自己做掉了前任布政使,继任的布政使一定不敢跟自己来往了。 有了这三层心思,朱棣宁愿信其真,也不愿相信姚光启的质疑。 朱棣当然不能说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只能强自辩解道:“你不也说李彧不是最大的鱼,后面可能还隐藏一个更大更神秘的组织吗?” 姚光启虽然没猜透朱棣的心思,但他知道朱棣真的动了心:“李彧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是国家的蛀虫,朝廷的硕鼠,这样的官员,万万不能收留,退一步讲,此人唯利是图,就算他眼下是真心投靠,他将来也会为了利益出卖你,反咬你一口。况且他身后那个组织太过庞大,眼下我们不宜与那个组织公然作对。” 姚光启这几句分析戳中了朱棣的痛点,朱棣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我先想想。” 七月末,杭州,铁佛寺。 农历七月份正是杭州最热的季节,而中午正是一天中最酷热难耐时候,热到西湖上的游人都稀稀落落的,热到寺庙里都没有多少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了,热到参禅打坐的和尚都打起了瞌睡,整个寺院里除了几个和尚微弱的呼噜声,再难听到其他声音。 就在这安静的晌午时分,一支鸽子的咕咕叫声打破了铁佛寺后院的寂静,一个年轻的和尚艰难的用胳膊支撑着脑袋,他已经准备梦会佛祖和周公了,但他一听到鸽子叫,瞬间精神了过来:“你回来了。”年轻和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鸽子眼前,顺手抓了把米撒到鸽子眼前,熟练的解下鸽子腿上的细绳,拿起纸条,飞也似的向方丈的院子跑去。年轻和尚跑的很快,看得出来功夫底子不错,跑了几百步来到方丈院门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方丈的院门外守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瘦和尚,见年轻和尚跑来,刚要伸手阻拦,却一眼看见了年轻和尚手里的纸条,张口问道:“哪里的?” 年轻和尚伸手将纸条递过去,低声说道:“北平的。” 那瘦和尚接过纸条,二话不说,转身推门进了院子,来到正堂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同样低声说道:“北平传书。” 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个手,一只白胖的手,接过纸条,随即门又关上了,屋内接过纸条的是个又白又旁的和尚,这和尚转身,低头向里面的内间说道:“宗主,北平来信了。” 房间里传出一声长长的哈欠声,这声音里带着不情愿和无奈,午觉被吵醒了,他显得很不情愿:“念吧,我听着呢。” 白胖和尚打开纸条,看完略皱了皱眉:“北平那边说,李彧最近动作频频,私下里勾结不少人,还跟燕王朱棣走动频繁,看样子是要改换门庭,金堂主怕他出卖咱们,请示是否要除掉他。” 里面的人再次打了个哈欠,这才缓缓说道:“之前李彧就在私下里搞小动作,我念他这几年也给宗里办了不少事,就容下他了,可如今他是越来越放肆了,不管管不行了。把这个消息传给副宗主,听听他怎么说。” 白胖和尚恳切的说:“宗主,您不能总是纵容副宗主,他现在越来越跋扈,很多事不请示您就擅自做主,很多下面的兄弟都认为现在是郭副宗主管理一切事务,他们还以为您不管事了呢。” 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你说怎么办?” 白胖和尚说道:“很多事不必让副宗主知道,您独自定夺,更不必给副宗主那么多权力,万一有一天…” 里面的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副宗主毕竟救过我的命,也救过我儿子的命,我俩曾歃血为盟,永不相负,如果我那么做,他会寒心。想当年,先王就是让手下寒了心,最后才没斗过朱元璋的,我不能重蹈覆辙,这几年本宗能发展到现在不容易,我不能内耗。” 听里面的人如此说,白胖和尚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转身走了。 一天后的山东,副宗主收到了杭州转来的字条,副宗主毫不犹豫的给北平分堂写下了回信,一旁的山东分堂的副堂主笑嘻嘻的拍着马屁:“宗主越来越倚重您了,宗里的大小事务十之七八都要转给您办理,听说宗主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再过两年,您就是我们的新宗主了。” 副宗主瞪了副堂主一眼:“这里是衙门,闭上你的臭嘴,怕别人听不到吗?还有,将来谁做宗主这样的大事,轮到你来嚼舌?办事去吧,不用回宗主了,用驿传的快马送北平,立即去办。” (=12看书) 125.北平大案(二十二)

唐英来到后院那个神秘的小院,笑嘻嘻的对金如意说道:“副宗主给回信了,让咱们干掉李彧,而且要把李彧的钱弄过来,但要不留痕迹。” 金如意接过纸条,看完便扔在一旁,冷笑道:“又是副宗主下令,看来姓张的也不过如此。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眼下对咱们来说,只要有这道命令就足够了。” 唐英色眯眯的凑到跟前,手脚开始不老实:“好久没碰过你了,趁现在没人。” 金如意替唐英解开扣子:“看你那猴急的样子,这次轻点,上次弄的下面都肿了。” 八月十四晚上,北平城内。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了,整个北平都沉浸在一派欢喜的节日气氛中,街上的人大多都行色匆匆,有的端着几块月饼,有的拎着一大块肉,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回家,回家过个团员节。 但这个中秋,有人却注定欢喜不起来,比如朱棣,他就在极不情愿的接待一位访客,一位夜里不请自来的访客。这个访客正是北平布政使李彧。 李彧选择节前拜访朱棣,但他不是来给朱棣送礼的,因为他的手里既没有月饼,又没有金银财宝,而他也没穿着布政使的官服,更没带一个属官,因为他是孤身一人前来,一个人夜访燕王府。 北平的王府也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和京城里的王府规矩一样,这个小院除了朱棣读书之外,也只有特定的人才可以进,此时的朱棣,正在这个小院中读书。 “王爷好兴致,月下读书。”一个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朱棣一惊,自己王府护卫森严,居然还有人能轻易进来,但他随即恢复了镇定,这个声音好耳熟,对,是李彧:“不妨进来说话。” 李彧大摇大摆的推门而入。还是那一身灰衣,进来后才摘掉蒙面,朱棣见状,笑着说道:“堂堂北平布政使,原来也是个梁上君子。” 李彧却不似朱棣那么轻松,张嘴便问:“前几日与王爷一谈,在下已经将最重要的秘密都说与王爷,些许小事也没什么可隐晦的,在下自幼习武,所以这飞檐走壁的本事还是有的。” 朱棣没有说话,笑看着李彧,听李彧继续说:“下官确是诚意十足的投奔王爷,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王爷考虑的如何了?” 朱棣原本打算以拖待变,没料到李彧会主动上门,现在自己不得不正面回应了,但朱棣何等的聪明,马上就想到了新的拖延之策:“投入本王门下,怎么也得表示点诚意吧。” 李彧自然明白朱棣所说的诚意为何物,笑着说道:“就算王爷不说,下官也不会空手投奔,下官打算先拿出三十万贯孝敬王爷,以后每年的钱粮,下官将七成孝敬您,您觉得呢?” 朱棣冷笑:“你这几年捞了不少,就拿出这么点?” 李彧苦笑:“我在账面上应分得的应该远不止这些,但如今有一大笔钱已经追不回来了,因为替我销赃的金满财已经被灭门了,这笔钱就无处追索了。” 朱棣心里一震,他突然觉得金满财的假死可能比自己知道的更复杂,但他表面上仍镇定的说:“你不是说是一个江湖帮派在为你销赃吗?怎么又扯到金满财那个盐商身上了。” 李彧解释道:“那个帮派只负责庇护我,所有的钱粮事务,一直都是金满财经手,金满财不仅负责将粮食运走卖掉,也负责最后的平账和分成,而我一直有很大一笔钱寄存在金满财那里。” 朱棣冷笑:“看来你投靠过来的原因,比你之前说的要复杂的多呀…” 朱棣与李彧周旋暂且不说,姚光启这边也没有闲着,就在几天前,姚光启已经有所动作了,而这次行动的切入点,仍旧选在了大风堂。 之所以选择大风堂,是在与朱棣的谈话后,姚光启整整想了一夜,就在那一晚,他突然发现有一个问题被自己忽略了:金如意。 既然金如意对外制造了满门被灭的假像,那么金如意自己还活着这件事,理当越少人知道越好,她的情郎唐英知道还能理解,但为什么唐英的一家都知道?既然要躲避李彧的迫害和追杀,那知道的人越多她不就越危险吗?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金如意毫不避讳唐家知道自己活着,只能说明一点,他除了跟唐英是情侣,他们金家一定跟唐家有着莫大的关系。之前唐豪曾说大风堂与金家有生意往来,但唐家是往草原贩茶买马的,金家是种粮贩盐的,会有什么瓜葛?所以这个理由显得有些牵强了。 为了解开这个疑问,姚光启决定夜探大风堂。 大风堂西北角的跨院特别大,是其他院子的几倍大,这个院子里有一潭不大的湖,湖边有一座精致的小亭,亭子里,唐英和金如意正在整理衣裳。 “没用的东西,今天怎么这么差劲!”金如意点了点唐英的额头,微微抱怨着。 唐英满足的长出一口气:“昨晚还不满足?我昨晚多威猛?这力气都在昨晚都使了,也不能每天都那么猛吧。再说了,我这几天给你忙活那边的事,本来就够乏的了。” 金如意拍了拍唐英的脸:“好了,知道你辛苦,就不用表功了,等这件事了结了,咱们就自由了,到时候好好犒劳犒劳你。” 唐英在金如意胸口猛的抓了一把:“怎么犒劳,你犒劳的手段我全都见识过,难道有新法子?”说到这里,唐英突然叹了口气:“而且要说这事,我最近越来越担心,咱们如今回不了头了,万一哪里出了纰漏,且不说姓李的本就不好对付,宗主和副宗主那边,也是很难过关的,最近那个副宗主的几封回信,我总觉得太过痛快了,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那是既刁钻又细致入微的人,凡事都要插手到细节的,这几次却很反常,只下了命令却不关心行动细节,你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唐英的这些疑虑,金如意早就怀疑过,但射出去的箭已不可能回头了,如今硬着头皮也得干下去了,好在她现在紧紧握住了唐英,只要唐英不变心,唐恨别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得站在自己这边,再加上自己手中分堂口的力量,还是可以一战的,况且迄今为止,她自认还没露出什么破绽。 “明天你亲自安排,八月十五的晚上行动,这次一定要一击而成,你可不能再这么不中用了!”金如意的手又伸向了唐英的两条大腿。 “谁,出来。”唐英警惕的站起身,纵身蹿出亭外。 金如意暗自惊讶,自己想事情太过投入,居然没注意到房上有人偷听,不过,唐英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下,他怎么听到了。 姚光启闪身来到亭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金如意缓步走出亭子,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羞色:“逞口舌之力。你都听到了?” 姚光启点头:“来的确实巧,都听到了。不过今晚收获很大,证实了好多东西,尤其是你操纵案子,并非是保全家族那么简单。不过我有一点没想明白,你们组织到底有多大?李彧跟你们的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除掉他呢?你们之间到底是合作关系还是单纯的分赃?”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什么时候知道我背后有庞大的组织?”金如意的眼神非常的犀利。 姚光启笑了笑:“就是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李彧想见燕王的时候,你虽然看起来有些惊讶,但你却没问李彧为什么自己不去见燕王,而是要通过我见燕王,你对这个消息不惊讶,足以说明你知道我的底细。而之后李彧替我验证了怀疑,李彧见了燕王,他道出有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这个组织要分走他一半的贪腐所得,他不仅说出了你们组织叫耒宪宗,更怀疑盐商灭门的案子就是这个组织打算对他灭口的开始。一个能为布政使提供江湖和朝堂的双重保护的组织,该是何等的庞大恐怖?一个让布政使都担惊受怕不得不改换门庭的组织,想必天下间独此一份了吧。” 金如意冷笑:“什么都说了,看来李彧是真心投靠燕王啊,想来他是觉得燕王这个高枝足够保全他了。你分析的都对,我索性问的直接一点吧,燕王是打算帮李彧,还是坐山观虎斗?” 姚光启仰天看了看夜空:“月色真好。燕王看不上那几个钱,更何况燕王本就志不在江湖,你们怎么斗的死去活来,燕王连看都懒得看。燕王只关心一点,北平不能乱,如果乱了,燕王可不答应,还有,你们除掉了李彧,后面如何善后?朝廷里面你们如何化解?打了老鼠也得小心瓶子。” 金如意释然的一笑:“燕王志存高远,当然看不上我们这些江湖人。你回去禀报,请燕王尽管放心,我们会做的滴水不漏,李彧的死,既不会乱了北平,更不会在朝中掀起风浪,当然也不会波及燕王,我们只求财,不图天下。” (=12看书) 126.北平大案(二十三)

金如意对姚光启的态度很是复杂,她虽然讨厌姚光启这个对手,却喜欢他这个人,可以说对姚光启是又爱又恨:“燕王的疑虑也有道理。我只能说,耒宪宗收了钱可没有挥霍,宗主在全国各地结交扶持了众多的官员,比如前任北平按察使赵全德,他就是耒宪宗重点扶持的官员,如今他还是山东按察使。像赵全德这个级别的官员,宗主手里还掌握了很多。” 姚光启吃了一大惊,如果真如金如意所说,耒宪宗这是布了好大一局棋,他们竟然花这么大心思结交这么多高官。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江湖帮派掌握这么大的官场实力,那他们要干什么?姚光启忍不住的问道:“一个江湖帮派,不仅疯狂敛财,更收买这么多朝廷高官,难道要图谋不轨?如果是我,一定会想,你们干掉李彧就是为了控制北平!” 金如意笑道:“你不用试探了,这个问题涉及我们宗的秘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还是那句话,燕王可以放心,我们的目的绝不是控制北平,绝不会伤害燕王的利益。我已经说的够多了,现在我也想要一句保证,燕王决不能插手这件事。” 姚光启笑道:“这却不好办,虽然燕王是绝不会插手你们之间恩怨的,但燕王已经向李彧保证过了,保他性命无渝。” 金如意也笑了:“我知道李彧一定向燕王承诺了不少孝敬,我也说一句,只要燕王不插手,我们愿意双倍奉上,怎么样,开个价吧。” 姚光启五指一伸:“痛快,那就五十万吧,你决定在八月十五动手,只要你动手前交了钱,后面怎么办随便你,燕王绝不插手,但你必须保证做的不留痕迹。”说完也不等金如意答复,便纵身一跃跳出墙外。 唐英不屑的一哼:“道貌岸然!还什么燕王。还什么不能让北平乱了,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也不过是贪财好利之徒,张口就五十万,胃口也真不小。” 金如意却笑的很开心:“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什么都不要,没欲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伸手要钱,证明他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若不要钱,咱们的事还真不好办。不过这五十万他也不是那么好收的,收了我的钱,以后就得听我的,否则咱们也有法子让他老爹知道。” 八月十五,中秋节,吃货们喜欢叫月饼节,其实月饼不月饼的,只是这个节日的其中一个特征,这个节最重要的内涵,是阖家团圆,是共享天伦之乐。对于李彧来说,这个中秋节他享受不到快乐,不仅不会有快乐,还要提心吊胆。各种迹象和消息表明,耒宪宗会在这一天晚上对自己动手。 但是李彧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妻儿早已秘密送走,在府中布置了自己的手下,还特意向燕王府求援请求秘密派高手来帮忙,虽然不知道燕王到底能派出多少高手,但估计那个身手不凡的姚光启一定会出现。但即使准备的已经足够充分,李彧还是觉得不放心,李彧的心里始终感觉不安,但这种不安到底来自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 月亮升起,很圆,桌子上摆着各色月饼,也很圆,但李彧既无心赏月,也没有胃口吃月饼。在忐忑和不安中,李彧熬过了头半夜,月上中天,府内的人大多已睡下,只有李彧还望着窗外,静静地等着。 等待是一件很难受的事,等待一定会出现却不知何时出现的陷阱或难关,那就更痛苦了,当你知道等待的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的时候,这种痛苦就会放大,变成恐惧和煎熬。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苏子的词,放在此时此刻,不正是李大人的心境吗。”话音未落,院子里飘散落下一位黄衣女子。 终于还是来了,当对方出现的时候,李彧竟然感觉轻松了不少。“原来是你!”看着一脸得意的金如意,李彧虽然十分惊讶,但随即又镇定了:“果真是你,看来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的心智,有这样的本事,确实难得。” 面对对手的夸奖,金如意笑的很开心:“多谢你的夸奖,不过相对你们的口头夸奖,我更看重实际的。” 李彧也冷笑道:“实际的,不就是钱吗!不过,你出现的这一刻,我想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其实你早就预谋好了,想脱离耒宪宗,想把这几年替耒宪宗积攒的几百万吞掉。这次军粮短缺案发,正好给了你绝佳的机会,你处心积虑的挑起你们宗主对我的怀疑,然后借机除掉我,只要我一死,死无对证之下,北平分堂的所有账目就会成为一笔烂帐,你就可以密下一大笔了。然后再顺理成章的将我被杀的线索引向耒宪宗,只要朝廷开始打击耒宪宗,他们便无暇顾及你了。我分析的没错吧。” “分析的全对,不过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接到指令,格杀勿论。”金如意笑颜如花,但却是一朵有毒的花。 李彧脸色大变,声音颤抖的说道:“最毒不过妇人心,你如此不择手段,就不怕报应吗?” 金如意冷笑一声,不屑的看了李彧一眼:“动手。” 李彧冷笑:“你以为只有你有准备?” 金如意又笑了:“知道你有准备,不过你手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已经被我解决了,他们现在睡的很好,梦里过节去了。” 就在金如意说话的同时,院子里多出了四个人,一个拿着一对判官笔,两个人拿着长鞭,还有一个人的兵器是一把长刀,与此同时,李彧听到了自己屋顶上也有轻微的动静,至少四个人在屋顶。 “布置的够周密的,”李彧冷笑:“看来这八月十五我是过不去了,今夜势必要取我性命了。姓周的,怎么你也加入耒宪宗了?” 拿判官笔的正是周躬晋,他笑着摘下面罩:“大师兄,千万别误会,我才不入他们那宗呢,规矩太多太麻烦,我只是路过的。” “好一个路过。”李彧冷笑:“姓赵的,你也是路过的?” 那个拿长刀的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个有原则的,我的原则从来没变过,谁给的钱多就站在谁那边,人家金小姐给的钱比你多。” 李彧指了指自己眼前的箱子,“这里有很多钱,她给你多少,我给双倍。” 拿长刀的人笑嘻嘻的回道:“可是她现在人多,你许诺的钱未必有命给,我拿不到钱就是白搭,这么说来还是她的钱多。再者,我大哥从山东那边带信过来,说你如今想改换门户,让我见机行事。” 李彧又看着两个拿鞭的人:“唐家父子,好好做你的一方霸主多好,非要参合到这个是非窝里,何苦呢。” 金如意有些不耐烦了:“别跟他废话了,动手!” 金如意话音未落,“慢!”一个声音从屋顶传了下来,随即一位少年飞身落入院中,众人一看,正是姚光启。 金如意一愣:“你不是答应燕王不介入吗?” 姚光启笑呵呵的:“放心,燕王没来,我自己来的,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而已,我好奇心特别重,在我没完全搞清楚之前,请各位不要动手。” 金如意生气了:“你还想问什么,快问。” “大风堂跟耒宪宗什么关系?看样子不像是你们宗里的人,为何要跟金如意蹚浑水呢?”姚光启看着唐恨别和唐英说道。 唐英哼了一声:“跟你没关系。” 姚光启叹了口气:“有没有关系,要看怎么说了。她设计了这么一个精巧的局,虽然是为了独吞一笔钱,但她却要除掉李彧,更要挑起朝廷对耒宪宗的追查打压。一旦朝廷介入,势必对燕王有影响,最起码燕王的政敌会借机兴风作浪。所以我一定要来理清整个事件的真相,好在我已经理的差不多了。事情大概应该是这样的,金姐姐原本的计划是,只要盐商的案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朝廷自然就会介入,这样她就有理由去你们宗主那栽赃李大人,如此一来宗主下令杀李大人灭口就顺理成章了,但金姐姐没想到的是,李大人觉得有蹊跷,利用江湖手段暗中查案,我这人竟然也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李大人根据这些蛛丝马迹察觉出了危险,提前投靠燕王。而金姐姐你把握不准燕王的态度,所以只好冒险提前动手。” 金如意冷笑:“分析完了吗?你该不会打算站在姓李的那边吧?” 姚光启一笑:“我们之前承诺过,不站在任何人一边,只要北平不乱,燕王就不干预。” “那就好!”金如意突然露出狰狞的表情:“动手。” (=12看书) 127.北平大案(二十四)

金如意惊恐的看着四周:“谁!谁!” “是我!”一个镇定的声音出现在屋道:“你聪明绝顶,是个天才,我若早识得你,或许就不会这么干了。” 姚光启苦笑了一下:“你的敌人太多了,我若是你,就不给自己找这么多敌人。” 金如意仰头向天:“天啊”,随即举起短剑对着脖子插了下去。 虽然是黑夜,姚光启看不见血液的颜色,但他觉得那喷涌而出的血一定红艳炫烂,就像她弹奏的乐曲那样动听迷人,就像她的身姿那样绰约惊艳。总之,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子死了,旁人总会想起她的好来。 面对死亡,有的人悲悯感叹,比如姚光启;有的人扼腕叹息,比如周躬晋;有的人长出一口气,比如唐恨别;有的人暗自掉下了眼泪,比如唐英;有的人无动于衷,比如副宗主。副宗主走到金如意的尸体前,确认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走向李彧,“我们的布政使大人,我们宗里的内鬼解决了,现在该聊聊咱们之间的事了。” 副宗主所说的每句话,李彧听着都是那样的寒冷刺骨,李彧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人是何等的无情,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在这个组织面前,是毫无胜算的:“副宗主想必有些误会了,之前钱粮账目不清,都是金如意搞得鬼,我并没有多分多占。” 副宗主冷笑道:“我说的不是钱,我说的是你投入到燕王门下,你有没有出卖本宗?” 李彧拍着胸脯保证:“宗主您放心,我万万不敢透漏贵宗一个字的,况且贵宗一向规矩森严,我对贵宗了解并不多呀。” “那就好”副宗主似乎放心了,看起来要转身回头,但就在李彧放松警惕的一瞬间,副宗主突然出手,点中了李彧的尻尾、巨阙两处穴位,然后连续出手,一连点了李彧六处大穴:“李大人,虽然你改换门庭是出于自保,但毕竟坏了规矩,我不杀你,却不得不防着你以后再坏我的事,今日废了你的武功,咱们这笔账就算清了,至于你以后跟着燕王,我想燕王那里未必是好去处。” 李彧瘫软在地,嘴角流着血,已经说不出话。副宗主走到姚光启跟前:“燕王是什么态度,是要将这个大案一查到底,还是怎么说?” 姚光启毫不犹豫的说道:“燕王不打算继续追究了,到此为止。” “好,痛快,聪明,燕王是聪明人,你也是聪明人。”副宗主拍手叫好:“既然燕王不与本宗为敌,那本宗自然有所回报,此事如何处理,但凭燕王决断。还有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本宗的,本宗尽所能帮忙。” 姚光启微微一笑:“燕王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北平的钱粮不能再入私囊了,公帑就是公帑,官粮就是官粮,任何人不得在北平枉法徇私。” 副宗主犹豫了片刻:“好,燕王痛快,我也痛快,以后我们宗在北平只涉足江湖事,不涉官场。” 姚光启缓步走道李彧跟前:“李大人,燕王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们将你送京城治罪,第二,你自裁,之后按察司以你畏罪自杀上报朝廷,此案就此了结,燕王答应保全你的家人,这是燕王能给你最大的补偿了。” 李彧突然仰天大笑,“保全我的家人,燕王真好算计,拿我去皇帝那邀功请赏,他忘了当时怎么承诺的吗?燕王的志向真大呀,连我的筹码都不放在眼里,你们姓朱的果然够狠,不过你们别得意太久,这江山未必…” 副宗主突然上前捏住了李彧的脖子,狞笑着说:“你如果继续乱说,你的家人也保全不了。” 姚光启心中一动,很显然,李彧知道耒宪宗更多的秘密,副宗主害怕李彧说出来,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如果追究下去,此事可能更加难以了结。 想到这里,姚光启走到李彧跟前,放下两样东西,一把匕首,一颗丸药,然后默默的走开了。 (=12看书) 128.激战北平(一)

长刀客回身对着副宗主嘿嘿一笑:“贸然出手,您不会介意吧。” 副宗主冷哼一声:“以前也没见你刀法如何,不过今日这一刀倒还有点功力。”说完也不跟众人打招呼,翻身上墙消失在夜色中。 姚光启看着副宗主消失的方向,又扫了眼周躬晋,唐氏父子和长刀客,今晚的一幕让他更加认识到各方关系的微妙和迷乱,他感觉更加迷茫了,但好在李彧和金如意的死给了各方一个都可以接受的结果,北平暂时可以平静一段日子了。姚光启摇了摇头,也离开了。 姚光启没有回燕王府,而是直奔按察司,他没有找陈月如,而是直奔陈舒的小院。不知为什么,虽然按察司是主管刑名讼狱的衙门,但姚光启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布政司要清爽透亮,来这里比去布政司要轻松愉悦的多。 此时天色已经见亮,府中的一些下人已经起床干活,陈舒也有早起的习惯,此时正在院中散步。姚光启落在院中,轻轻咳了下。陈舒回头,皱了皱眉,随即一笑:“看样子一夜没睡?有很重要的事来找我?” 姚光启点头,“请大人屋里说话。” “李彧死了!”进来后姚光启第一句话就将告诉了陈舒。 “什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陈舒惊讶的合不拢嘴。 “就在昨夜,中秋之夜,犯官李彧畏罪自杀!”姚光启淡定的回答。 陈舒并不笨,他马上察觉出了问题:“不对,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你怎么知道是畏罪自杀?” 姚光启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彧的死,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可以让这件事暂时有个了结,让大家都能解脱。”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暂时有个了结?大家解脱,大家又是谁?”陈舒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姚光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他觉得很累,更觉得很难解释清楚陈舒的问题,便索性不说话。 陈舒见状,更加怀疑,接着追问:“难道牵扯到大人物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难道是燕王?” 姚光启睁开眼,他用从未有过的严厉目光看着陈舒:“这里面没有燕王的事,但此事若全部揭开,恐怕不仅会在朝中掀起波浪,一定会震动天下,引发难以控制的大变局,甚至会激起民变。” 陈舒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姚光启:“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 姚光启点头:“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发现了端倪,但仅从眼前的线索看,一旦彻底掀开,我承担不了,您承担不了,就连燕王也承担不了。” 陈舒似懂非懂:“所以我需要装糊涂,把这个案子至此了结是吗?” 姚光启点头:“李彧贪腐,说他是窃国巨蠹也不为过,就此了结,对朝廷和百姓都算有个交代。” 陈舒一脸严肃的走到姚光启跟前:“我看好你的,是你的一身正气,不是你为了某些目标而畏畏缩缩,既然你如此怯懦,那就由我来揭开这个惊天的大案,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姚光启闪电般的站起身,紧紧握住陈舒的手:“大人,我不主张查下去,并非是畏缩,李彧身后牵扯的势力和背景太过庞大,贸然揭开,你我个人身家性命是小,对方真的铤而走险,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身首异处,又要置多少无辜百姓于涂炭之境。为今之计,我方势微,对方的势力和目的我们知道的也不详细,如果能暂时安抚住它们,避其锋芒徐徐图之,将来一定有机会将这批人绳之以法,当下的隐忍,正是为了将来的爆发。” 姚光启走了,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他不想逼迫陈舒,不想再与这位正直的长者做争辩,他理解陈舒,对一个时刻以圣人教诲为行为准则的人来说,对一个一心造福于民的好人来说,自己的言语或策略显得太过腹黑。 陈舒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他的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他感到迷茫,自己一直坚守的信条和圣人的教诲,现在却不得不屈从于强权和世俗,这会不会成为自己堕落的开始? 整整一天,陈舒水米未进,如同生了一场大病一般,不管是管家的规劝还是女儿的安慰,都没能把他拉出痛苦的泥潭。一个人最大的迷失,莫过于信仰的迷失。 入夜,就在陈舒依旧在迷茫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下面紧急来报:燕王召见。陈舒苦笑了一下,果真还是来了,想必燕王也不过是慷慨激昂的感慨一番大义,然后再以大局为重、天下为重这些话来安抚自己,最后可能还会给自己一点好处聊以安慰吧。 陈舒不想去,他不想违心的故作深明大义,更不想让自己成为虚伪造作通达人情的人,那样自己与伪君子何异?但他又不得不去,燕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所以陈舒极不情愿的来到了燕王府,不过一到王府,陈舒立刻感到了异样,王府的门前显然增加了护卫,从门外向府内望去,院内点着数不清的灯笼,整个院子灯火通明,这有些不寻常了,就为了召见自己,值得这么大阵仗? 到了王府正堂,不同寻常就更为明显了,布政使参政参议佥事都已经到了,见陈舒进来,朱棣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行礼,随即说道:“陈大人到了,本王再重复一遍,北平布政使出缺,朝廷尚未委任,但军情紧急,本王从权布置,由陈大人暂署布政使之职,负责北平城一切防务,但有一个蒙古人打进城内,本王自当谢罪,但本王谢罪前要先治你的罪。” 陈舒一听,心里一阵紧张,难道是蒙古大军打来了?正值夏末秋初,蒙古人南下历来都是在秋后或冬天,况且去年刚被大将军李文忠击退,怎么今年又来了? 朱棣朗声说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蒙古此次领兵之人乃是太师阔贴帖木儿,此人是沙场宿将,统帅三万人马大举南下,是想报去年兵败之仇。各位来之前,本王已经写好奏章,请天子赐我统兵之全权,本王要领兵出征与这老儿一决高低。让他以后再也不敢窥我大明边境。” 讲到这里,朱棣转头,看着一位二品武官说道:“你回去就下令,北平都司麾下所有卫所即刻整顿武备,随时出兵抵御来敌。” 陈舒认得这二品武官名,此人名叫张敬,是北平都指挥使,但由于此人是军职,陈舒平日很少与其来往,所以并不甚了解。只见张敬微微欠了欠身又坐了下去,随即不咸不淡的说道:“外敌来犯,王爷一片热忱,拳拳报国之心末将感同身受,但王爷您此刻既无符牌,又无调兵堪合,恕下官不能从命,王爷您直属燕山三护卫虽不归本都司节制,但末将也要规劝王爷,最好还是等朝廷的调兵旨意到了再有所行动,否则天威难测,御史弹劾起来也是不讲情面的。” 张敬这番话摆明了是抗命的,但他说的在理,人家口口声声要遵照朝廷的调兵制度,其实就是用朝廷来压朱棣,抗命抗的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作为朝廷藩王,朱棣总不能跟朝廷规矩作对吧。 朱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是何等的骄傲的人,贵为藩王,怎能容许有人不遵他的号令,更何况此次若能独立带兵出征,正是向皇帝老爹展示自己才干的绝佳机会,一心打算退敌立功的他急于领兵出征,而你一个区区的都指挥使居然敢公开质疑自己的王命,朱棣心里的火被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到张敬跟前,冷冷说道:“那你是不遵本王的令了?” 张敬有些不安,他听出了朱棣的愤怒,更感受到了朱棣的杀气,但他自恃二品都指挥使,料定朱棣不敢拿自己怎样,便又强自镇定的说:“王爷莫生气,末将并非抗命,只是朝廷有制度,末将归都督府节制,北平都司麾下之兵,只有朝廷的符牌和堪合才能出动。” 朱棣狞笑着咬着牙,右手紧紧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剑杀了张敬,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杀气,周围的官员也察觉出了朱棣的异样,都紧张的关注着局面的变化,有些甚至坐立不安,不自觉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就在朱棣即将拔剑,房内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一个低级军官跑到朱棣面前,低声说道:“王爷,有紧急军情禀报,请王爷移步。” 这句话拯救了张敬,但却没有缓和房中的气氛,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朱棣,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有些人甚至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 (=12看书) 129.激战北平(二)

来到外面,朱棣问道:“有什么军情?” 张玉没说话,旁边站出姚光启解释道:“是我让他这么说的,刚才里面的局面太紧张了,只有这么说才能先请王爷出来,王爷此时切不可冲动。” 姚光启刚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屋内一幕,便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个主意,此时他也是刚刚知道蒙古人来犯的事,他还不清楚朱棣的想法,但却也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扬威的机会。 “王爷做何打算?”姚光启单刀直入的问道。 朱棣早已成竹在胸,大声说道:“本王麾下有左中右三护卫,合北平都司下辖九卫,总计十二卫将近七万人马。朝廷在蓟州,顺义,香河一带,还有营州前后左右中五屯卫,加起来这便是将近十万大军。我将亲率大军北上经开平,合开平六卫之兵,我手中便握有二十三卫之兵,这足足十二万人马,我军在兵力上有绝对优势。有了这十几万大军在手,难道还怕他区区几万蒙古人?” 姚光启琢磨了片刻:“我不知兵,但王爷之谋听起来似有不妥,我军人马虽多,但一来分散布防,集中起来需要时日”姚光启的话被朱棣一摆手打断了,他其实是怕朱棣过于冲动思虑不周,不过姚光启注意到,一旁的朱能在一个劲的对着自己使眼色,姚光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便没有接着往下说。 他深知朱能平日比自己谨慎的多,用兵的谋划也非常周详,有朱能和张玉共同谋划,战法上应该不会有大的纰漏,而此时的情形更证明朱能之前已经和朱棣有所准备,所以姚光启便改换了话题:“王爷既然已有谋划,何必与那张敬纠缠,我有一计。”说着附在朱棣耳边耳语了一阵,朱棣听着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不多时,朱棣回到大厅,表情依旧是那么严肃,但身上已没有了刚刚的杀气:“既然诸君坚持按照朝廷制度办事,我也不是跋扈无理之王,本王就与诸君一起等候朝廷的令旨。不过,兵暂时不调,军令也可以暂时不下,但我辈不能在这里空耗干等,必须要先研究出一个对策来,一旦朝廷的旨意和兵符一到,我等立刻按计划行事,也不至于误了大事。”说着朱棣再次来到张敬面前,低头对张敬说道:“张都指挥使以为如何?” 张敬赶紧起身,硬挤出一丝笑:“王爷思虑周全,末将佩服之至。王爷有何高见,请明示。” 朱棣拍了拍张敬的肩膀:“蒙古大军前来,北平城该如何应对,如何让百姓免遭涂炭,诸位现在就在此地商量,一定要商量出两套对策,商量出了结果,报与本王。商量不出好对策,谁也不许出这个门,诸位在这里的吃喝用度,都由王府按时供应。” 张敬一听就明白了,激动的站了起来:“王爷,北平防务,去岁已有成法,诸位各司其职即可 ,何须再商谈对策?” 朱棣冷笑道:“亏你还是多年的老行伍,居然想拿过去的办法照搬?照这么说那天下的仗就好打了,你来说说,古往今来的名将们,都有哪些固定的成法可以用?” 这一句话把张敬问住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千变万化这是兵家的常识,朱棣这么问,张敬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兵法反驳的,但张敬哪肯服软,嘴里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软禁吗?本官还有职责在身,我要” 朱棣原本已经往前走了,但突然回头,用刀锋般犀利的眼神盯着张敬:“怎么?你还想硬闯不成?这里是王府,不容你放肆。”说道这里,朱棣突然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院子包围起来,没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走出这个院子,如有违抗,格杀勿论。”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北平的军事会议进行的同时,千里之外,北方草原上,也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军事会议,主持会议的,正是蒙古名将阔贴帖木儿,这帖木儿端坐正中,一脸漠然的看着下面的将领争的面红耳赤。 大将达户鲁说道:“汉人的财宝和女人我都要,但咱们这次应该绕过北平,去年我可是吃了亏,北平不好打,那李文忠不比当年的徐达差,咱们这次应该捞点好处就走,不能再跟他们纠缠了,去年打仗,我那管家的儿子都战死了,我这”说着越发的哽咽,竟然掉下眼泪。 平章政事庶坛勒暗自冷笑,他深知达户鲁的底细,那所谓的管家的儿子其实是达户鲁跟管家的老婆私通生的私生子,达户鲁放着家里的妻子和几个小妾不用,专门喜欢和其他人的老婆偷情,结果自己的老婆和小妾都不生儿子,外面的私生子却一大堆。但庶坛勒哪里敢点破,他自己就和达户鲁的妻子和两个小妾有私情。庶坛勒心里暗笑,但嘴上却说:“我的好兄弟,别伤心,今年咱们就报仇雪恨。”庶坛勒朝着阔贴帖木儿一拱手:“太师,您是知道的,我跟达户鲁是过命的交情,而且我历来都主张狠狠的教训那些汉人,我小时候,就常跟着阿爸逛大都的大街小巷,那时候的汉人们都那么恭顺,就跟我的家奴一样听话,见我还要哈腰行礼,可是到了至正二十多年就变了天,那些狡黠虚伪的汉人不服管教,后来居然打到大都,我家的府邸没了,庄园和马场也没了,我的大都啊。”庶坛勒似乎在回忆过去,虽然东扯西扯,但真的动了感情,说到最后激动的站起身:“这次打回大都,不光要出其不意杀他个回马枪,还要占下大都,迎皇帝陛下回都,而太师您立下这不世之功,应该再进一步。” 参知政事耷拉花赤不屑的看着庶坛勒,他历来瞧不起这个庶坛勒,因为庶坛勒不过是个十足的纨绔,一向只会显摆祖宗的功劳,无聊的回忆当年的好时候。当然了他也看不上达户鲁。耷拉花赤自诩是个聪明人,会审时度势,他明白如今早已不是蒙古人坐天下的时候了,要认清 形势,不能跟汉人死打硬拼,要用谋略,而达户鲁和庶坛勒两个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货莽夫,完全不知道用脑子,而自己正是凭借脑子聪明,阔贴帖木儿才一直器重自己。 耷拉花赤在说话前故意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的说道:“庶坛勒的想法虽好,但实现不了,十几年前,汉人在中原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我们尚不能夺回大都,这几年他们政局稳定,粮食比之前更多了,兵也比之前更多了,其实是比之前更不好对付了,去年的李文忠不就是例子吗?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们这次既不打北平,也不要目光短浅的抢一通了事,而是要引诱他们的大军与我们的骑兵野战,一举干掉他几万人马,如此就能逼他们签城下之盟,让他们怕我们,年年向我们送财宝和粮食,这样我们也不必年年来抢了,也不必总是死人了。” 达户鲁激动的站了起来,用手中马鞭指着耷拉花赤的脸:“你什么意思?你说我目光短浅?你算个什么东西?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七品小官,如今仗着太师,也敢教训起我了,我们家祖宗跟着盖世英雄忽必烈横扫天下的时候,你家祖宗不过是养马的奴隶。” 庶坛勒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达户鲁兄弟,别说以前了,以前咱们可都是贵不可言的功勋世家,如今咱们的家族败落了,连这样的奴隶的儿子出身的小人物,也跟咱们平起平坐了。” 耷拉花赤脸上挂不住,腾的站起身,指着达户鲁骂道:“给脸不要脸,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服吗?敢不敢出去上马练两圈?” 看着手下这三员大将意见不一,阔贴帖木儿心里暗自得意,达户鲁和庶坛勒这两个人的家族势力不可小视,两人从前对自己都不那么恭顺,驾驭起来颇费心思,但自从扶持起了耷拉花赤,驾驭起达户鲁和庶坛勒两人便轻松多了,如今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这两个棘手的属下挑战自己的权威了。但兴一利必有一弊,这三人相互掣肘,有时还真让廓帖帖木儿有些头疼,比如去年南下,正是因为三人不和,战场上各自为战互不肯增援,最后被李文忠各个击破,自己才会两战两败。迫不得已退了回来。 见三人剑拔弩张的不可开交,阔贴帖木儿大喊一声:“都住口,你们三个都老实坐下,你们就不能团结一致吗?要不是你们三个各怀心思,去年我们能连打两个败仗吗?要不是我们心不齐,能被汉人抢走了中原大好河山吗?有本事战场上杀汉人去,有本事把那要饭的朱重八打垮,抢回我们的中原。一帮只会跟自己人抖威风的东西,都给我老实坐下。” 三个人被帖木儿训了一通,都低头缄默不语,帖木儿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接着说道:“去年我们吃了败仗,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今年还会来,否则他们也不会把李文忠调回去了,而且我今年特意选择提前出兵,就是要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你们赶紧整顿军马,咱们这次的目标,还是北平。” ps 天才本站地址:。59手机版阅读址: (=12看书) 130.激战北平(三)

朱棣等人天不亮便出城,每人配备两匹精选的良马,每五十里便换乘,半天多的时间便赶到香河。一切都很顺利,如果继续这样顺利,天黑之前,朱棣便可以见到北平行都指挥使袁成了,但是到了袁成的大营外,朱棣却遇到了麻烦。 一队巡哨的士兵将朱棣等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人高喊道:“你们几个,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来人,把他们围起来。”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的百户,嗓门很亮,派头也很足。 朱棣冷眼瞧着没说话,一旁的张玉拿出了自己的腰牌:“这是我的腰牌,我们要见袁成大人。” 那百户只瞄了一眼腰牌,便抬眼不屑了打量着张玉:“看你也不像是个贼呀,你哪里偷来的腰牌?袁都指挥的尊号也是你能叫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上来就见都指挥使大人,你算哪根葱哪头蒜?” 张玉被这百户气的怒火中烧,刚要教训这肥猪,就听这百户喊道:“呦,火气还不想动手怎么的?好啊,兄弟们,上。”这百户虽然嘴里喊着上,但自己却快速的往后退。 这时百户一旁骑马的人说话了:“放你娘的屁,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下令了。”骂完了百户,这人又说道:“这几个人很可能是奸细,先抓起来再说,我要亲自审审。” 朱棣一看,说话的是个千户,这千户比那百户还要肥,如果说百户只是看起来像个肥猪,那这个千户就是彻彻底底可以出栏的肥猪,他跨下那匹马跟他比起来显得太过瘦弱了,马腿似乎都承受不了他的体重,被压的变了形,感觉马腿随时可能被压断。 张玉冷冷地看着这个千户,刚要举鞭子抽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姚光启一把拉住,只见姚光启乐呵呵的来到千户跟前,有模有样的行礼:“千户大人,这是在下的路引,我家公子从北平赶来,有要事要求见袁大人,还请您行个方便。” 肥千户打开路引一看,里面夹着两张面额百贯的宝钞,顿时眉开眼笑,啪的合上路引,笑着打量姚光启:“你说你是北平来的?要见袁大人?” 姚光启笑着点头。 肥千户突然翻脸:“来人,抓起来,这几个都是奸细。” 姚光启气的脸都绿了,这王八蛋居然收了钱还翻脸,这时一群大兵围了上来,姚光启刚要出手,却听朱棣说道:“让他们绑,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样。” 姚光启正犹豫,见朱棣一脸的坦然,心知朱棣有了新的盘算,便任由这些大兵将自己捆了起来。 肥千户听 了朱棣的话,也觉得有些蹊跷,便略改换了态度:“不要搜身,把他们押回咱们营里,我慢慢审。” 胖百户心里暗骂,不让搜身,还不是你想独吞他们身上的钱,你这蠢货,要不是你把妹子送给指挥使做了小妾,你能爬到老子头上?他娘的,我怎么就没个妹子呢。心里骂是骂,但命令还得执行,只见这百户极不情愿的一摆手:“押走。” 朱棣等人是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大屋子里的,由于上面交代过,负责看守的士兵倒也没为难几个人,关进去不多时,肥千户便摇摇晃晃的迈着方步进来了:“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不是走私茶马的奸商。” 见几个人都没答话,肥千户又摇摇晃晃的迈着方步来回走了几步:“还说要见袁大人,想用长官压我,脑子还挺快,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真以为老子会怕?别跟老子耍小聪明,老子用这招的时候,你们还撒尿和泥呢。要是老实交代,能少受点罪,你们到底是不是走私茶马的走私商人。要是不交代,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姚光启眉毛一挑,冷冷说道:“我们交代了,岂不要被抓起来?还不如不交代。” 肥千户脸上的肥肉颤了一下,露出一脸的奸笑:“不交代就会一直关着你们。交代了就没事,只要你明事理,给本千户上点孝敬,我就保你没事。” 朱棣一听就火了,这简直是在公然索贿,如此无耻的说辞,朱棣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朱能看了眼姚光启,恰好姚光启的眼睛也看了过来,朱能会意,皱着眉说道:“军爷,我们不跟您耍小聪明了,您的慧眼什么人没见过,不过我们可确实是正经商人,这样吧,我们愿意孝敬,您报个数,我们合计合计,看身上的钱够不够。” “还是你晓事,”肥千户赞赏的看着朱能,“孝敬归孝敬,孝敬了本千户,你们就不必受罪,但走私就是走私,本千户还得例行公事,先把你们当走私犯抓起来关几天。” “你!”张玉气的暴怒,若不是朱棣没有下令,此时他早就挣脱绳子暴揍这个王八蛋了。 姚光启已经明白了,只要把自己几个人当走私犯抓起来,这千户就不算无中生有,更算不上索贿,将来就算上面过问,这千户也有了推辞,可以搪塞一阵。 想到这里,姚光启故意皱着眉说道:“大人,我们出门一共只带着几百贯现钞,刚才孝敬您二百,剩的不多了,您行行好,我们这一路也需要盘缠,现在这些钱不够干什么的,您若再要,我们就只有回去取了。” “回去取,对呀!”肥千户眼前一亮,不过他马上又质问:“你该不会想趁机耍花招逃走吧。” 姚光启无奈的说道:“是呀,回去拿还麻烦,您就高抬贵手,少收点,我们也不给您添麻烦,放我们走吧。” 肥千户冷笑:“真是商人嘴脸,要钱不要命,你,就是你,跟着他去,盯着他取钱,一千贯,一贯都不能 少,机灵点,防着他耍花招。” 被肥千户点名的总旗哈着腰趋步上前,一脸媚笑的说道:“您放心,我一定盯紧他,保证办好这差事。” 姚光启面露难色,一个劲对着肥千户使眼色:“您能不能靠近点,我有点重要的事要说。” 肥千户靠到近前,只听姚光启说道:“您派人跟我取钱,如果我如实拿了一千贯,回来他却说只收到五百贯,我没地方说理去不是,要不您派两个人,互相有个见证,免得我出了钱还受冤枉。” “想的还挺周全,”肥千户眼珠一转点了点头,随即指着胖百户说道:“你也跟着去,你们俩一起看着他。”转过头又看着朱棣几人:“至于你们几个,钱取回来之前还是犯人,但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姚光启走到朱棣跟前,连眨了三下眼睛,故作无奈对朱棣说道:“对不住了东家,借你的印一用,没有他,家里人不会给我这么多钱的。” 说着便从朱棣怀里摸出一方印章,这印章上用小篆刻着“燕王朱棣”四个字,那千户不放心,抢在手里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因为他本就识字不多,更不认识篆字,却不肯在众人面前露怯,索性不问,扔回给姚光启:“快去快回。” 肥千户见姚光启三人出了门,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转身来到朱棣跟前:“你这身衣服也值几个钱,来呀,搜身,把他们身上的赃款都搜出来,然后扒掉他们的衣服。” 朱棣气的浑身发抖,牙咬的噶吱做响,他自出生起便没受过这等羞辱,大骂道:“君子可杀不可辱,既然已给了钱,为何还要如此羞辱?” 肥千户眨着他那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一脸正经的说道:“我是不会杀你的,我是讲信用的人,收了钱一定放人。但如果收不到钱,我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难道你们不怕将来有报应吗!”朱棣满眼怒火:“你不怕将来我回来报复你吗?” “就凭你?”肥千户忍不住笑了:“你要有这个本事,还能让我抓起来?咬人的狗不叫,像你这种嘴上吵吵着报仇的,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小货色,怕你个**。你知道本千户是什么人吗?营州中屯卫的指挥使大人,那是我妹夫,就算是北平布政使来了,我也不怕。” 肥千户一回身,恰巧看见张玉气的两眼圆睁喘粗气,回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张玉脸上,一个清脆的声张传入所有人的耳朵,张玉的左脸颊上顿时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有脾气也给我忍着,你以为你是谁呀?再呲毛,老子把你当奸细剁了。这地方老子就是皇上,就是燕王宁王来了,也奈何不了老子。” 面对从未经历过的羞辱,众人各自有着不同的感悟,朱棣看到了营州卫的腐化和军纪涣散,朱能感叹如此德行低劣之辈,竟然也能靠裙带位居千户之职,而张玉则发誓报仇,要亲手剁了这个人渣,就这样,几个人渡过了这个难眠之夜。 ps 天才本站地址:。59手机版阅读址: (=12看书) 131.激战北平(四)

“慌什么,慢慢说。”肥千户虽然心里也很慌,但依然故作镇定,他是有底气的,毕竟自己的妹妹很受宠:“来就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是什么人?是他大舅子。” 话没说完,那兵就说:“刘大人直接去见那几个走私犯了。” “啊?”肥千户暗叫不妙,真要让姓刘的知道自己诬陷好人绑票坑钱,就算自己是他大舅子,恐怕也难下台,所以他也不顾什么镇定不镇定了,赶紧一轱辘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踩着鞋往外跑。 肥千户还是来晚了一步,因为指挥使刘强西已经亲自为朱棣几人松了绑,而且还一个劲的点头哈腰的赔罪,肥千户断定有人告密,便四周扫视一圈,正巧看见姚光启,还有自己派去盯着姚光启的二人。 肥千户立刻就懂了,死死的瞪着姚光启和胖百户,咬着牙嘴里小声念叨着:“老子一看你就不像个好人,果真是你耍手段。”他快步来到刘强西面前,低头哈腰陪笑道:“大人一大早就来了,这是怎么话说的,下官不知道您要来,都没来得及迎接。” 刘强西冷笑着揶揄道:“不劳你老子亲自迎接,我也当不起,我来的事,若是提前告诉你了,那不耽误你老子发财了吗?” 肥千户被噎的很是尴尬:“大人哪里话,下官” 姚光启走到跟前,“大人,这是您要的一千贯现钞,我没取到钱,但给您打了个欠条,本打算让您随时来取就行,您说您言而有信,收了钱就放人,现在人不用您放了,这欠条就不用给您了。我转给您二位忠心的下属了。” “你们两个出卖我?”肥千户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胖百户和瘦总旗,恨不能当场踹死二人:“你们两个畜生,什么玩意,不是个东西,老子还这么信任你们。” 那胖百户一脸的正气凛然,高声说到:“你贪赃枉法,绑票勒索,干的都是下流无耻的勾当,我们二人早就看不惯你了,所以我们到刘大人那里举发你,如今你坏事作尽,报应要来了,国法军规都容不下你。” 肥千户吓的脸色苍白,噗通跪在刘强西跟前:“大人,您千万不能信他们的话,他们被人收买了,大人,我妹妹” “够了,”刘强西不能允许肥千户说完,“来人,把他” 刘强西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见一个黑影一闪出现在眼前,随即啪啪两声,听到声音的同时,肥千户感觉自己的脸受到剧烈的冲击,疼,火辣辣的疼,热疼麻这些感觉随即也充斥了两边脸颊,同时疼痛感传导到了牙床,刺骨的疼之后,他的舌头感觉牙齿少了几颗,一张嘴,四颗牙和一口血落在地上,肥千户脸上的肉挤成一团,他刚要抬手指着眼前人,这人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一把攥住肥千户的手指,顺势一掰,周围所有人包括肥千户自己,都听到了噶巴一声,同时肥千户也感觉到手上的剧痛,他的手腕被掰断了。 撕心裂肺的嚎叫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听的人毛骨悚然,张玉还不解气,胳膊顺势一拉,又是一声响,分明是胳膊脱臼的声音,肥千户疼的直接疼的背过气了。 刘强西看着倒在地上晕厥的肥千户,表情尴尬脸色苍白,低头一言不发。 朱棣冷哼一声:“上次来的时候没发现,刘指挥使治军果然有一套啊。” 朱棣的话让刘强西如芒在背,他的额头微微渗出冷汗:“王爷您受委屈了,属下看走了眼,用人不当,属下愿意受罚,请王爷息怒。” 朱棣冷笑:“本王不想怒,可贵指挥使这里让本王开眼了,这一次真长见识。”见刘强西低头不语,朱棣接着说道:“你现在给营州其他几个屯卫的指挥使送信,让他们来这,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营州前后左右中五屯卫的指挥使聚齐了,朱棣扫视着五人,随即拿出了军情密报给五人传阅:“你们不是本王属下,本王无权调你们的兵,但军情紧急,蒙古人这次来的突然,我已向朝廷请旨授予调兵之权,但朝廷尚未回复,本王也不确定陛下是否会给本王指挥全权,但本王希望你们跟随本王出战,驱逐鞑子,保我大明北境太平。” 刘强西扫了眼其他人,随即低下了头,没说话,营州前屯卫指挥使苏棠说话了:“王爷,保家卫国是末将等职责所在,义不容辞,末将愿意随您出征,但朝廷有规矩,没有大都督府的令,没有走马兵符,末将擅自出兵,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朱棣躬身对五位指挥使拜了下去,朗声说道:“外敌入侵,苍生涂炭,你们在这一味的只想着圣命,说什么朝廷法度,难道你们置要坐视百姓受苦而不管不顾?难道眼看着鞑子攻下北平吗?大义当前,军情紧急,你们贪恋自己的官位,置天下于不顾,朝廷和百姓真是白养了你们。” 几个人被朱棣说的红了脸,都低头不语,见此情形,朱棣趁热打铁:“我有一法,可让诸位免受朝廷问责,将来朝廷追究下来,诸位可说是我以诸位家人为质,胁迫诸位发兵。” 五人心中都明白,这个说辞不过是朱棣给众人台阶下,朝中如果真追究下来,用家人胁迫这个借口根本就搪塞不过去,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已不好再行推辞了,正当场面陷入尴尬和沉默的时候,突然外面一阵慌乱,士兵们像炸了锅一样惊慌的喊叫,难道是蒙古人来袭营了?朱棣等人连忙出来查看,只见一匹受了惊的头马,带着马群从众人的面前冲了过去,上百匹马奋力奔腾,扬起的尘土足有一人多高,骏马个个四蹄舒展,马蹄腾空又落地,砸在地上传来一波又一波雄壮而有节奏的声音,犹如一阵急促有力的鼓点,震撼着每个人。 十几个骑士打 马跟在头马两旁,正寻机上前,其中两个骑士一左一右靠近了头马,几乎是同时挥起套杆,朱棣等人都是行家,一看便知,两骑士身手都十分矫健,骑术也是一等一的高超,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显然均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两位骑士果然出手不凡,一下子便套住了头马的脖子,并且同时用力往回拉,谁成想那头马异常暴躁,突然向左猛冲甩头,一个骑士被硬生生甩下了战马,头马得逞,故计重施,又将另一个骑士甩掉。 见这二人不成,又有几个骑士上前,但都没有驯服头马,骑士们不是被灰头土脸的甩下自己的战马,就是压根都套不到马头,总之,没有一个骑士能驯服这匹烈马。朱棣转过头,问道:“哪位将军能驯服这匹烈马?”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正在这时,头马突然掉头,朝着朱棣的方向冲了过来,整个马群也调转过来,嘶鸣着咆哮着奔腾而来。马群气势如虹,要碾压面前的一切。 这可真是了不得,众人都明白,若不制伏头马,马群是不会停下来的,可制伏头马是个极危险的事,一般人就算有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弄不好还得把命搭进去。几位指挥使本想立刻就躲到一旁,但见朱棣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燕王尚且如此镇定,这些当年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怎么能如此怂包?所以五人都没好意思躲开,但马群越来越近,眼看着距离众人已经不足百步了。 几个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骑虎难下,突然众人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冲了上去,这人身法很快,眨眼间便冲到头马跟前,一翻身竟然翻到头马的背上,此人骑术十分高超,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竟也稳如泰山,不仅如此,此人力量也十分惊人,抱着马的脖颈,向侧面一掰,头马吃不住劲,竟然真的调转了方向,后面的马群也跟着转向,而此时马群距离已经朱棣等人已经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了,当马群从朱棣等人跟前险险掠过的一瞬间,刘强西不仅长出一口气,随即感叹道:“好一个壮士,我军中何时有这样的猛士,我竟然不知道。” 就在众人纷纷感慨并夸奖这位勇士的时候,头马已经被那壮士强行按住,马群也已经停了下来,可是那头马异常的倔强,不停地原地打转,试图摆脱控制,甚至扬蹄踢向那壮士,壮士暴怒,挥拳猛砸马头,一拳下去,只见那马直直的倒了下去,那壮士尤不解狠,在马还未倒地之时飞起一脚正踢在马肚子上,那马竟然凌空飞起,马的尸体恰巧落在朱棣等人面前不远处,一匹血淋淋的死马飞到眼前,几位指挥使也不免吓了一跳,不免向一旁挪动了半步。 那壮士身法敏捷,转眼间就来到朱棣面前,拱手行礼:“王爷受惊了。” 朱棣拍了拍此人的肩膀,同时回身笑着对众人说道:“给诸位引荐一下,此人是本王麾下小将,名张璞,他也和诸位一样,此次要随我出征迎敌。” ps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址: (=12看书) 132.激战北平(五)

郭广长还没说完,只见张璞抬头扫了眼众人,气势逼人的说道:“怎么?王爷,有人不愿出征打鞑子?”这一扫之下,眼中杀气毕露,吓的郭广长赶紧闭上了嘴,其他人也赶紧低头。 远处的姚光启和朱能见到这个情形,相视一笑,姚光启问道:“你用的什么法子让头马惊的?” 朱能故作神秘的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朱棣率领营州五卫回到北平的时候,北平的燕王三护卫和北平都司下辖的九卫,一共十二卫已经整顿完成,只待朱棣一声令下便随时出征了。 朱棣站在城头,看着城下飘展的各卫的大旗,心里无比的激动,这可是数万大军,自己第一次上疆场,就能指挥这样一支大军,朱棣感觉自己的血在沸腾,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兴奋,极目远望,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看到了远方的战场,看到了自己在阵前亲自指挥调度,自己的大军朝着蒙古人潮水般的冲去,蒙古人负隅顽抗,但在己方的强力冲击下,最终战线还是垮了,蒙古人如丧家之犬一样四散奔逃。 “王爷!”一个声音将朱棣拉回了现实,说话的人正是张玉,此时他依旧化名张璞,身份还是百户,“斥候已经都派出去了,咱们是不是也出发?”张玉还以为朱棣在谋划如何进兵,生怕打扰了朱棣的思路,所以故意压低了声音。 没有激励全军的慷慨陈词,没有杀敌立功加倍封赏的豪言壮语,虽然这些话朱棣早已酝酿过无数次了,虽然他害怕遗忘,已经将这些话写好装在口袋里,但现在,面对这样的大军,面对迎风飘扬的军旗,面对那些整装待发的将士,朱棣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出发!”朱棣大声下了这道简单的出兵令。 天地苍茫,万物生长,河北大地一片勃发气象,十七卫九万大军出动,行军的队列一眼忘不到边,浩浩荡荡直奔开平卫,大军队列整齐军容整肃,士兵们的步伐并不整齐划一,但十几万个步子踏地,还是震的大地发出沉闷的哄响。姚光启和唐豪此时一身草原商人的打扮,在队伍旁的小山坡倚马而立,二人也震撼于这恢弘的场面,尤其是唐豪,他虽然从小便常接触军旅之人,但面对这样规模庞大而雄壮的大军,而且是如此近距离的看,还是第一次,这少年的看的热血沸腾,不禁翻身上马,向着北方的草原打马飞奔而去。 从小便跟李文忠研读兵书探讨兵法的朱棣,直到真正领兵,才意识到带兵真的不简单,行军序列,辎重补给,前方情报汇总,协调各路人马,先要面对一堆的细节琐事,对于很少在军旅中的朱棣来说,确实有些应接不暇,好在朱棣有两个好帮手,张玉和朱能。 张玉已经在军中历练了大半年,对军务已经非常熟悉,每次朱棣下了命令,他都能仔细的斟酌并改进成切实可行命令,而朱能一向是无兵书不读,此次正好是他亲身验证兵法的最好机会,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停琢磨,为朱棣提出各种建议建言,所以朱棣这第一次带兵,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岔子。 行进了大约五十里,天色突然阴了下来,随即天空中凭空一声惊雷,大军赶紧停下避雨,而此时朱棣又找到了朱能和张玉,“这样行军太慢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还没跟开平六卫汇合,蒙古人就打过来了。” 张玉点头:“兵贵神速,帖木儿沙场宿将,也一定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定会快速南下,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很快,朱棣几个人便商议出一个新的对策。 朱棣张玉等人对帖木儿的推断没有错,阔贴帖木儿征战沙场数十年,当然知道兵贵神速的基本道理,他也确实是这样部署的,他原本的计划是,由镇南将军耷拉花赤出兵佯攻开平,吸引明廷注意力并将明军主力吸引到开平方向,待明军向开平方向救援之后,自己便率领主力大军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北平城下,能攻下北平最好,即使攻不下北平,那时明军发现自己的战略意图,必定会回师救援北平,那时只要在明军回程的路上设一支伏兵,必定重创明军主力,这招其实并非阔贴帖木儿首创,这几年他常读些汉人历史和兵书,尤其是古今名将的战例,这一招说白了,其实也是从孙膑的围魏救赵之计中悟出来的。 只不过帖木儿做的是两手准备,第一是重创了明军主力,占了北平,以北平要挟明朝,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粮食和财宝,收了粮食就归还北平。只要有了粮食和钱,自己就可以收拢更多的部下,去抢夺更多的地盘和草场。之所以做这样的打算,是因为帖木儿深知,自己的几万兵马是断然无法在北平站稳脚跟的,明朝的势力远大于自己不说,自己的身后还有黄金家族的掣肘,就算自己在北平站稳了脚跟,最后很可能也捞不到好处,还有可能被人从身后捅刀子,最后拱手让出北平。 帖木儿的第二手准备是,如果明廷不妥协,自己则趁着秋收之际,将北平城和周边的粮食全部运回草原,有了这些粮食,自己也不算白来一趟。 可以说,帖木儿这次是有必胜的信心的,一来自己南下的时间必定让明廷始料未及,二来去年战胜自己的李文忠已经回京,据自己在应天的探子回报,李文忠刚回到经常便生了重病,如今已经卧床不起,明廷其他的老将名将,死的死老的老,已经没人能统领大军与自己抗衡了,有了这层心思,帖木儿才敢于在去年刚刚战败的情况下再度进兵。 只不过帖木儿的算计虽好,但到了落实的时候却出了问题,问题出在人身上。第一个问题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花,自己这次出来,帖木儿本想带着儿子也不花上战场历练一番 ,一来让他见些世面,二来在军中也积累些人望,免得将来驾驭不了那些属下。可是自己那活宝儿子竟然在出征前不见了。 帖木儿面临的第二个问题是手下不和。帖木儿手下两员大将,达户鲁和庶坛勒原本是交情过命的生死兄弟,但这两天两人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上次会议,两人在自己的大帐外直接对峙了起来,要不是自己的卫士拦下了,两人差点动了刀子。 帖木儿暗中派人打听才知道,矛盾的爆发是因为达户鲁得知庶坛勒在与自己的小妾偷情,找庶坛勒理论,庶坛勒躲了起来,可是只隔了一天,庶坛勒竟然主动上门找达户鲁理论,理由是达户鲁与庶坛勒的小妾偷情。知道了来龙去脉,帖木儿立马心知肚明,这一定耷拉花赤在中间搞鬼,先是将庶坛勒与达户鲁妻妾偷情的消息悄悄透漏给了达户鲁,然后如法炮制,又将达户鲁与庶坛勒小妾偷情的消息透漏给庶坛勒,耷拉花赤挑起二人的矛盾后,他自己便可以坐山观虎斗,真是好手段,帖木儿心想,自己没有看错这人,心思深沉不在自己之下。 可是如今到了进兵的关键时刻,两员大将如此紧张的关系,让他们很难一起进兵,所以帖木儿不得不临时变阵,让耷拉花赤率领本部人马前去佯攻开平。 耷拉花赤虽然心计重,但在执行帖木儿命令这点上却从不打折扣,接到命令后立刻出发直奔开平。 耷拉花赤进军速度很快,很快就到了距离开平不到二百里的地方。随即耷拉花赤下令全军原地修整,等待前哨传回开平卫方向的消息。没多久,前哨回报,抓住了明军一名落单的士兵,前哨说这人是主动投奔过来的,所以就带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耷拉花赤问道,他的汉话虽不标准,但说的还是很溜的。 被抓住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两颊的肉由于太多太厚已经开始松垂了,一说话浑身的肉都在发颤:“小的叫秦昭铭,原来是明军的一名千户,如今是一个马夫。” 耷拉花赤一听是千户,顿时来了精神:“是千户,怎么又变成马夫了?你说你要投奔过来?” 秦昭铭咬着牙说道:“小的得罪了燕王朱棣,被朱棣贬为马夫,他们不拿小的当人,小的就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专门来投奔您。” 此人正是讹诈朱棣的那个肥千户,此人虽然可恶,但朱棣一时心软没有杀他,而是将他贬去养马。当然了,秦昭铭并没有实话实说,没说自己干的坏事,而是将朱棣描绘成了贪财好色的大坏蛋,他自己则变成一个被迫害的无辜军官,借着养马的机会,偷了一匹马逃走,阵前弃暗投明。 耷拉花赤听着秦昭铭编的故事,觉得此人有些可疑,便开始询问明军内部具体的情况,包括军户和各卫的编制,秦昭铭在营州卫多年,确实熟悉情况,对答如流,耷拉花赤这才略微释怀。 ps 天才本站地址:。59手机版阅读址: (=12看书) 133.激战北平(六)

耷拉花赤显然比刚才热情多了,拉着秦昭铭的手,一脸和气的说道:“来了就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尽管说的。” 新主子的态度,让秦昭铭如蒙天恩,赶紧说道:“朱棣带领好几万大军向北,应该是要与开平卫汇合,大将军您如果能在朱棣的路上设下埋伏,一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耷拉花赤心动了,如果真的能这样,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别说压住达户鲁和庶坛勒那两个废物了,帖木儿也得对自己另眼相看。可是耷拉花赤转念一想,不对呀,打赢了虽然是大功一件,但对自己有什么实际好处呢?自己现在已经官至中书省参知政事,上面就是中书令了,而中书令和枢密使一直是帖木儿自己兼任的,自己官位上已经没什么上升空间了,官升不了,帖木儿更不会给我手下增加人马和地盘,因为显然帖木儿在利用自己制衡达户鲁和庶坛勒两方势力,所以这一仗打赢了,荣誉、地盘这些好处都得归帖木儿所有,自己什么都捞不到,最多也就是几句虚话套话的嘉奖,自己最后还是给帖木儿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耷拉花赤指着地图笑着问道:“朱棣的大军现在到了哪里?” 秦昭铭看着地图,连笔画带说的指出了明军主力的位置。 当天夜里,耷拉花赤率领人马秘密开拔了。 就在耷拉花赤大军开拔的一个时辰之前,朱棣轻装简从已经到达了开平中屯卫,见到了中屯卫指挥使周正仁。周正仁非常热情的接待了朱棣:“王爷前来,可是为了蒙古人南下一事?”周正仁开门见山的问道。 朱棣早就知道周正仁在北平安插眼线一事,尤其是其子周躬晋跟耒宪宗的关系不明不白,让朱棣很是忌讳,但此时大敌当前,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你是怎么知道蒙古人要南下的?莫非这里已经有了敌情?”朱棣反问道。 周正仁自信的一笑:“一般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北方变冷,草原上的草便开始枯黄,但咱们这边的草还算好,所以到了这个季节,蒙古的牧民难免有些越境放牧的情况,为了不破坏大局,属下这里都是睁支眼闭只眼,派几个兵随便喊几句吓唬吓唬罢了,不会真的为难那些牧民。但如果蒙古人准备聚兵南下,那些牧民就会被征招入军,所以就不会过来放牧了。属下见今年牧民少,据此判断会有军情。” 朱棣一听,心中暗自感叹,这周正仁不仅是个有心人,更识大体有远见,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怎么就走了歪路呢。至此朱棣对周正仁的态度大有改观:“本王已经请旨朝廷,授予我兵符,如今北平十二卫和营州五卫悉数前来,要与你这里合兵抵御来犯之敌。” 周正仁显得很为难:“这么说来,如今王爷您手中,并无旨意和兵符 了?” 朱棣点头。 周正仁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周正仁抬起头慷慨的说道:“大敌当前,不能一味的循规蹈矩自保身家,下官愿率领麾下之兵听从王爷调遣,共击强敌。” 朱棣眼前一亮,“好,好汉子,有担当,放心,出了事,一切自有本王承担。” 周正仁正色说道:“保家卫国,我辈男儿职责所在,岂能让王爷担当,末将愿与燕王共进退。” 朱棣被说的热血沸腾,双手抱住周正仁的肩膀,感动的无以复加。 黎明,并不寂静的黎明。站在大帐外朱棣看着天际线,耳边满是士兵们操演的口令声,心里无法平静。由于过于兴奋,朱棣一夜未曾睡好。汇合了开平六卫,朱棣手中已经握有十几万大军,他意气风发,打算大干一场。如今的他,首要的关键,必须掌握对手的进兵路线和位置,否则这十几万大军就会在茫茫大平原抓瞎,最终无功而返。 过了一天,主力大军赶到,与开平六卫汇合了,朱能第一时间告诉朱棣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圣旨,兵符和后军都督府的军令到了,“京城来的人到北平得知王爷您已经发兵,便快马将兵符送至军中了。”朱能将兵符递给朱棣,但朱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之色,相反倒是有几分愁容:“坏消息是,已经有六路斥候回来报告了,没有发现蒙古大军的踪影。” “你们怎么看?”朱棣抬头看着朱能和张玉。 朱能坚定的说道:“孙子兵法说,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蒙古人向来是以战养战,帖木儿沙场老将,更是此中高手,而北平是他进兵路线上最有价值的目标。我仍坚持我的看法,假如我是他,必攻北平,攻北平,进可以夺城取地威慑中原,退可以从容撤回草原,还可以趁着秋收之际抢夺粮食,可谓一举三得。” 张玉也说:“蒙古骑兵最大的优势是来去如风,我认为蒙古人不会放弃他们的优势,攻城不是他们的长项,野战弓马才是他们的杀手锏,所以他们攻北平,不会跟我们在坚城之下鏖战,而是引诱我们到平原上野战,而我们不应该被他们牵着走,而是要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其实朱棣在北平出征前便有了一套思虑已久的战略,只不过,随着情况的变化,尤其是至今没有侦查到蒙古大军主力的下落,让他开始有些动摇了,如今朱能和张玉坚持既定战法,朱棣的信心又被重新鼓舞了起来。 就在朱棣大军向草原挺近的时候,帖木儿也收到了耷拉花赤的军报:“太好了,耷拉花赤已经和开平的明军交战了,而且还杀了一百多明军,不出我所料,北平的明军主力已经紧急向开平方向进军了,全军准备,明日开拔,向北平进发,看来朱元璋的儿子还是嫩了点。” 帖木儿的命令很快便传达到了蒙古大军的各个角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小兵也接到了命令。这两个蒙古小 兵却是姚光启和唐豪化妆假扮的。唐豪熟悉蒙古话和草原的风土人情,所以换上蒙古人的衣服后,伪装混进蒙古大军,竟然没被察觉。如今既然确认了蒙古大军的位置和意图,姚光启决定立即返回告知朱棣,两人趁人不注意,快马加鞭离开了大营。 一路都很顺利,很快便跑出二十多里,身后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营也越来越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终于到了安全地带,两人都松了口气,这才逐渐减慢了速度,姚光启长出口气:“这次多亏有你,你的蒙古话是跟你爹学的?” 面对姚光启的夸奖,唐豪颇有些得意:“我从小便跟着我爹往返草原做生意,别说是蒙古话了,我烤的羊,比鞑子烤的还香。” 两人正高兴,突然看见前方一对骑兵迎面而来,“不好,咱们可能撞上巡逻的了。”唐豪小声说道。 对面的人也看见了二人,最前面的人用蒙古话大声喊道:“什么人?” 唐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姚光启,姚光启急中生智,小声说:“就说马惊了,咱们出来追马的。” 唐豪用一口极漂亮的蒙古话答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两匹惊了的黑色的马,我们的马惊了,追马跑到这里来的,可是马跑没影了,追不上了。” “马惊了?”对面领队的是个百夫长,唐豪的话引起了百夫长的怀疑,“你们是谁的手下?” 这一句却问不住唐豪,唐豪马上就说道:“我们是窝力横大人的手下,窝力横大人可是达户鲁大人面前的红人?” “原来是窝力横大人的手下。”那百夫长点了点头,百夫长显示是听说过窝力横的。 唐豪二人与马队已经不足十步远了,对方并无异样,正当唐豪以为顺利过关的时候,那百夫长突然大喊:“包围他们,他们是奸细。” 唐豪一听有些急了:“别误会,我们是窝力横大人手下。” 那百夫长用刀尖指着唐豪:“没误会,我也是窝力横大人手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就是奸细。” 姚光启一听便知不好,装鬼的遇上真鬼了,所以他果断大喊一声:“动手,”左右手同时抄起手边的墨云和马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直奔百夫长而去。 那百夫长也是战场老兵,见姚光启突然动手也毫不慌张,一侧身的同时,马刀迎着姚光启顺势砍出,但百夫长低估了自己的对手,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跟对手的差距有多大,姚光启凌空翻转,躲开了百夫长马刀的同时,手中的马刀直接插入了百夫长的胸口,与此同时,百夫长的马刀不知怎么就到了姚光启手中,姚光启顺势一扬,百夫长的马刀就插入了身旁另一个蒙古人的胸口。 一群蒙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两人倒了下去,但这群蒙古汉子血性十足,丝毫不畏惧,纷纷叫喊着冲了上来。唐豪抡起马刀,一连砍倒三人。 ps 天才本站地址:。59手机版阅读址: (=12看书) 134.激战北平(七)

唐豪也不含糊,左手一把马刀砍倒一人,同时右手的马鞭缠住了另一人的脖子,鞭子一抡那人被扔出老远。两人并肩而战,转眼间就放倒了二十多人,战场上只剩下八个人,这八人一见情形不妙,打马掉头就跑,“一个都不能走!”姚光启高喊了一声的同时掷出了三把马刀,三把刀划着破空声刺入三个蒙古人的后背。 唐豪的鞭子猛抽跨下战马,飞也似的追了上去,同时在马上弯弓搭箭,一口气连发五箭,五支箭几乎是同时命中,五个蒙古人全部落马身亡。 姚光启打马来到近前:“必须赶紧走,赶在他们发现前离开。” 唐豪点头,二人又各挑了一匹马,转身扬鞭而去。至此二人几十里一换马,日夜兼程,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赶到了开平。 到了开平,唐豪还好,姚光启的两条腿内侧已经磨的血糊糊,被人搀下马后,几乎无法走路。 朱棣见到此情此景,至为感动,亲自上前将姚光启扶进帐内。 “水!”两人精神还好,只是进帐先要水,一路上饥渴难耐,嗓子已经冒烟,一口气喝了两大囊水才缓了口气。 “他们要进攻北平。”姚光启指着地图:“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大军在这里。” 朱能盯着地图:“蒙古骑兵一天行进百里是寻常事,照这个速度,他们快则三天,慢则四天就能到达北平城下。” 朱棣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我们之前的判断是没错的,我们的战法也是没错的,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就要到了。” 姚光启看着朱棣:“难道要与他们正面决战?” 朱棣笑了笑:“我相信帖木儿不傻,他绝不会以劣势兵力与我正面交战的,我料定他攻北平不过是佯攻,是为了诱我主力回援,他一定会在半路设下伏兵,他计谋虽好,但我却不会上当,我的兵力远胜于他,所以我才不跟着他的步子走,他打他的,我攻我的,他重兵屯于北平城下,我不去管他,我要率领十万大军深入草原大漠,他不回援,我便横扫草原。他若回援,难道我就不会设伏兵?” 姚光启眼前一亮:“原来这才是我军的真正意图,之前在北平说的侧翼迂回包抄难道是故布疑阵?” 朱棣狡黠的一笑:“猜对了,北平一定有鞑子的内应,甚至连王府里的消息都有可能泄漏,所以我当时那么说那么做,其实是给北平的奸细看的,我若要真要与鞑子正面决战,何苦弃北平坚城不守而远走开平,何苦劳师糜远将十几卫的大军从北平都带到开平?我要的就是让他们认定北平是座空城,让他们认为北平容易 攻,让他们断定只要攻北平我就会回援北平。” 说到这里,朱棣霸气的站起身,望着北方,“胡人能南来?为何我不能北往?敌可来!我亦可往!” 面对雄心勃勃的朱棣,姚光启觉得有必要给朱棣提个醒:“临敌对战非我所长,但有一点,我与唐豪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麻烦,与一队巡逻的骑兵发生冲突,虽然我们干掉了那支小队,但我怕一旦敌人发现了这些人的尸体,他们会起疑心,会不会改变部署?” 朱棣一听反而来了精神:“改变部署?好啊,冲着我大军来吧,我正愁找他们麻烦呢。就算他们全力攻我那又如何,如果他真来决战,我兵多粮足,还怕他不成?” 姚光启觉得朱棣天生就是统帅,他的信心,魄力,感染力,传达给众人的必胜信念,都会感染下属们,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生出必胜的信心。此刻,朱棣将御赐的宝剑端起,突然将剑拔出:“传令全军,即刻拔营,向北。” 朱棣虽然充满信心,但他的部署却很谨慎,在主力北进的同时,他从三护卫中抽调五千精锐骑兵,由张玉统领,作为一支奇兵,秘密的向蒙古人侧翼包抄,一来借机监视蒙古大军的动向,防止自己的侧翼被偷袭,二来一旦蒙古大军真的猛攻北平,这支奇兵可以在后方牵制蒙古人。 战场的形势千变万化,朱棣的大军行动的同时,阔贴帖木儿的蒙古大军也有了新动向。就在姚光启和唐豪秘密离开的当天晚上,被他二人干掉的那小队的几匹战马被其他巡弋的小队找到,进而整队人的尸体都被发现,当帖木儿亲自来到现场,看到这一队人的离奇死亡,帖木儿立刻就怀疑自己的军中可能有明军的细作,自己进攻北平的计划有可能已经泄漏,因此临时调整,放弃了进攻北平的计划,改为全军主力向开平卫方向穿插,因为从北平城内的传回来的消息,朱棣已经领兵出征,目标就是开平卫,而耷拉花赤已经开始进攻开平卫,朱棣必然加速救援,自己在途中设伏,必然能重创明军。 帖木儿临时调整的部署是,由庶坛勒率领其本部人马四千为先导,增援耷拉花赤并加强对开平的进攻,自己则率领二万人马向开平西南方向秘密运动,寻机偷袭埋伏朱棣大军。 帖木儿的大军行进速度很快,一天狂奔了一百里,到了傍晚时分,帖木儿刚刚命令全军札营休息,前方斥候回报,发现明军。帖木儿大惊:“有多少人?” “天有些暗了,看不清楚,至少有几千,全是骑兵。”斥候回道。 帖木儿亲自前往查看,当天看到对面的明军时,他断定,这绝不是北平的援军,如果是北平增援过来的,绝不会从这个方向来,但好在对方兵力少,帖木儿决定吃掉这股明军:“停止修整,冲上去,干掉他们。”帖木儿的话未说完,他便发现明军队伍有所动作。 在蒙古斥候发现张玉军同时,张玉的斥候也发现了蒙古大军的踪迹,在极短的时间内,张玉评估了战场形势,这是一场出人意 料的遭遇战,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虚实,单就正面对战而言,自己兵力绝对劣势,有输无赢,但如果撤,很难保证附近没有别的蒙古军合围自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蒙古人同样立足未稳时猛冲猛打一阵,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将敌击退,就算敌人没有溃退,一个措手不及打过去,自己也占了先手,也能则机撤退。张玉随即同姚光启说了自己的想法,“正好试试他们的虚实。”姚光启赞同张玉的想法。 所以在帖木儿下令进攻的时候,张玉的五千人马已经开始整队,并迅速调整成了进攻阵型。 帖木儿心知不好,赶紧打马往后方跑去,随即他听到了身后一阵阵闷雷似的声音,他知道,那是数千战马奔跑发出的声音。 他不禁回头,只见昏暗的天空下一阵烟尘隐约可见,明军的骑兵排成的队列,如同一条条黑线一般,与草原交织形成一块黑绿相间的黑色幕布,向自己的方向罩了过来。 帖木儿心里暗赞,果真是一支精兵,他拼命打马,赶回自己的军中,“准备迎战。”仓促之间,帖木儿已经没有时间整队了,为今之计,唯有以多取胜。 张玉就在队伍的最前排,他看到了那几个打马狂奔的人,断定这几人不是斥候就是蒙古人查看军情的大将,“加速前进”,张玉下令道。不能给蒙古人反应和布阵的时间,现在最宝贵的时间。 果然,不出二三里,翻过一片小缓坡,张玉就看到了前方的蒙古大军,乱哄哄整理着阵型,“弟兄们,前面就是鞑子,跟我杀敌立功啊。”张玉指着前方的敌阵,第一个加速冲了过去。 蒙古人威力最大的是他们的轻骑兵,这些骑兵可以在马上弯弓射箭并且准度极高,但轻骑兵的骑射必须与敌军保持一定的有效距离,而且己方骑士之间要有宽裕的空间,而帖木儿手下之兵,虽也是老兵,却不是精兵,平时一贯散漫,阵型展开速度极慢,但明军根本不给他展开阵型的时间了,数千人已经压了上来。 帖木儿无奈,咬牙大喊:“勇士们,冲啊。”指挥着大军便向着明军潮水般的冲了过去。 见这么多的蒙古人迎面冲了上来,第一次上战场的张玉也不免紧张,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他的每一根头发都竖了起来,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全身的血都在加速流淌。但他没有胆怯,这一切反而激发他的斗志:“跟我杀敌立功,冲啊。”张玉高喊着,挥舞手中的马槊,打马加速第一个冲了上去。 就在张玉加速的同时,他身旁突然两匹马突然飞也似的冲了出去,超过张玉,如同两支离弦之箭,直插蒙古大军的腹部。 张玉一看,这两人就是唐豪和姚光启。只见唐豪手中一把大的出奇的大弓,张玉暗叹,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自己或是军中最好的军官,也拉不动这么大一张弓,更出奇的是,唐豪的身后背了三个箭斛,两军冲锋,一箭地之内,最熟练的骑士也只能射几只箭而已,他带那么多箭干什么? ps 天才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址: (=12看书) 135.激战北平(八)

/p 唐豪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张玉的疑问,只见唐豪两箭地之外便弯弓搭箭,那张沉重的大弓被他用的是那样自如,这少年转眼间连发七箭,七支箭在空中划过七道恐怖的弧线,七只箭在空中发出恐怖的呼啸声,几乎同时落入了蒙古大军阵中,前排七个蒙古骑兵应声落马。两箭地发箭居然能七箭杀七人,这是何等惊人的膂力,何等精妙的射术,唐豪这一手,真如同神兵天降,震撼着正在冲锋的每一个蒙古骑兵。落马者的周围,那些亲眼目睹七个人被射落的蒙古人,纷纷放慢了速度,有些甚至不自觉的拢着马头向一旁转向。/p 此时唐豪距离蒙古大军已到了一箭地距离,他的弓和箭并没有停下,动作还是那样纯熟,一口气又连射了五箭,又是五箭五中,对面的蒙古人真的惊呆了,有的竟然忘了举弓,瞪着眼睛还在傻傻的往前冲,有的被吓坏了,慌乱间举弓一通乱叫乱射。/p 唐豪不慌不忙的趴在马背上,换弓提枪,猛踹马鞍冲入敌阵。/p 姚光启也不甘落后,手持一杆长枪,从马背上飞身跃起,落下时枪尖正挑断一人的脖子,脖颈喷薄鲜血的同时,他一脚将那尸体踹下马,自己顺势骑在马上,人还没跨上马背,长枪已经贯穿了旁边蒙古人的前胸。/p 身后一柄马刀砍了过来,姚光启也不回头,顺手夺过被自己刺穿胸膛人的马刀,反手一捞,将背后砍来的握刀的手削了下来。/p 两个少年,转瞬间便砍倒了十多个蒙古兵。二人的英勇和神威震撼了蒙古人,更激励了所有明军将士。张玉从来没见过阵前如此勇猛之人,此时他亲自统领的第一排已经跟蒙古人迎面相撞,他激动的血脉喷张,马槊上下翻飞,眼前的敌人没人能在他面前走过一个照面。/p 明军士气大振,蒙古人的阵线节节后退,战阵后方的帖木儿看得真切,他不断的下令不许后撤,甚至亲手砍了几个往回逃的士兵。/p 帖木儿的行为被姚光启看到,尤其是他身后那面大旗更加显眼,更让他认定这一定就是统帅,立刻飞身冲到唐豪身边,一枪挑落了一个向着唐豪冲过来的蒙古兵,同时高喊:“唐豪,射大旗下的人。我掩护你。”一连刺倒三人后,便不顾旁人的直取帖木儿,与此同时,唐豪抄起大弓,对着帖木儿连放三箭,帖木儿眼尖反应快,急忙躲闪,但还是被箭射中了肩头,疼的他差点掉下马去,此时姚光启已经距离帖木儿的马不足二十步,帖木儿来不及拔箭,打马转身就跑,将士们见主帅逃走,也无心恋战,纷纷溃逃。/p 明军士气高涨,乘胜追击,但只追了二三十里,张玉顾及己方兵少,害怕对方有接应埋伏,便下令停止追击。/p 这是一场十足的大胜,明军杀敌二千有余,砍伤敌人更是不计其数,而己方只伤亡不过七百余,尤其是唐豪七箭七杀的神威,在军中迅速传为佳话。而原本是初次带兵威望不足的张玉,在取得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之后,则开始受到将士们的拥戴。/p 不过取得胜利的张玉却并未显得特别兴奋,相反,这一战让他充分认识到了自己军中的最大问题,隐蔽行军和远程杀伤力两项都远远不足。/p 蒙古人的战法,一向注重轻骑兵的运用,在交战时通过轻骑兵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停的用弓箭杀伤对方,待对方士气涣散队形混乱之后,再出动重骑兵一举将敌人击溃。/p 之前徐达和常遇春等名将,都是骑兵征战的高手,当年北伐和后来几次与蒙古军交战,要么是以智取胜,要么是远程隐蔽行军后闪电突袭,蒙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端了老巢,并非是在强弓硬弩的阵战中取胜,而这一次出征,虽然自己带领是从三护卫中精挑细选的精锐,但这些人弓马并不纯熟,平时也没有长距离奔袭的训练,所以做不到隐蔽行军,这次的遭遇战,若不是对方同样准备不足,轻骑兵来不及展开队列,迫不得已进行散兵冲锋,己方又有唐豪和姚光启如天神下凡般的神勇表现,震撼了敌军打乱了敌方的士气,自己这区区几千人被包圆的可能性都是有的。所以张玉暗下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紧抓骑射,练出一支飞骑精兵。/p 此时的姚光启和唐豪并没有时间思考,因为一大堆仰慕二人的军士已经将二人团团包围,尤其是唐豪,这一战之后,全军上下都成了唐豪粉丝,唐豪的四周聚了好几层的人,有摸着唐豪弓的,有请教箭法的,甚至还有想给唐豪介绍自己姐姐妹妹的。唐豪被围在当中,左一句右一句,走又走不了,推脱更推脱不掉。/p 几家欢喜几家愁,明军庆祝胜利,蒙古人却垂头丧气。尤其是帖木儿,忍受着箭伤,一路逃窜,好在明军并未穷追,这才让他缓了口气,足足逃出近百里,才下令收拢败兵,同时找人给自己医治箭伤。/p 箭头贯穿了肩头,整个箭头都已末入骨肉之中了,随行的军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处理完了箭伤,帖木儿疼的浑身大汗,差点咬碎了牙。涂了疗伤药之后,帖木儿如同死了一般,瘫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个部位的伤不是致命的,箭也没毒,应该会慢慢好的。但帖木儿望着漆黑的夜空,感受着伤口传来的一阵阵钻心的剧痛,由内而外的感觉疲惫,他知道自己老了,打了几十年的仗,失败和胜利都体验过,他也怀念那些美好的过往,但他知道自己永远都回不去了。/p 这次出征,原本就是为了给儿子也不花积累威望的,哪想到临出征前这小子不见了踪影,但各部兵马都已聚拢了,自己硬着头皮也得出征。谁成想仗竟然打成了这样,难不成自己军中还有奸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该不该打下去?帖木儿萌生了退意。/p 战场的另一端,朱棣率领的主力大军也遭遇了敌情。连续两路斥候回报:前方发现蒙古骑兵,足有数千人。/p 朱棣随即下令加大探查范围,探明周围数十里内是否还有敌军。/p 由于敌情不明,朱棣选择了较为保守的策略,前军立即结阵固守,后续的部队则在后方秘密展开并向侧后的两翼移动。/p 与此同时,对面庶坛勒也发现了明军,“有多少人马?”庶坛勒有些吃惊,耷拉花赤的军报明明说已经打败了明军,明军怎么还会主动出击?/p “有上万人马,后面还有后续部队。”探马其实并未探明明军的真正数量。/p 庶坛勒立即断定,这必是向开平增援的明军,耷拉花赤首战告捷,已经抢了头彩,回去之后肯定又要压自己一头了,现在遇到增援的明军,这正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呀。庶坛勒果断的下令:“全军准备,立刻进攻。”/p 庶坛勒的四千骑兵从一开始就发动了全力进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连续的猛烈攻势收效明显,对面的明军抵挡不住,战线逐渐的向后退缩,而庶坛勒见明军不支,认定自己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只要再加把力,明军势必崩溃,庶坛勒开始了更加疯狂的进攻,他要一口气击溃明军。/p 此时,庶坛勒的对面,朱棣正站在阵中一架云梯之上,观察着战场形势,他的计划被贯彻的十分彻底,自己的中军且战且退,用逐渐的后退将庶坛勒引向纵深,自己的两翼已经在庶坛勒的外围的展开,一支精锐的骑兵也已经包抄并切断了庶坛勒的后路,可以说,庶坛勒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包围而不自觉。/p 随着一个个报告的到来,朱棣的知道自己的部署已经全部到位,他看了眼朱能,朱能也点了点头,朱棣一挥红色令旗,只听两翼鼓声大作,蒙古军两翼的突然杀出无数明军,他们打着数面大旗,各卫的军旗迎风招展,一面面军旗如同一条条军令,鼓舞着明军将士奋勇杀敌。/p 同时,朱棣的中军突然升起一面“大将军李”的旗号,这个旗是去年为大将军李文忠赶制的,李文忠走后,朱棣特意命人将此旗留了下来,这次带出这面大旗,就是为了在遭遇强敌时震慑敌胆的,应该说,朱棣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自己的威望还不足于在两军阵前形成对敌军的震慑。/p 庶坛勒一见李文忠的旗号,确实吓了一身冷汗,不是说李文忠已经回到京城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见鬼了不成?同时,当他发现自己的两翼出现了数面大旗和无数的明军后,庶坛勒相信了,除了李文忠,谁还有这样的本事?/p “撤退,撤……”庶坛勒急忙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但此时两军正短兵相接,这时的撤军等于将身后和两翼完全放弃。一将无能三军受累,庶坛勒充分印证了这一点,他的率先逃跑,使得其手下的将士毫无斗志,与溃逃无异。/p 刚刚逃出没多远,就见对面突然杀出一支骑兵,足有数千人之多,庶坛勒还没等反应过来,明军已经发起了冲锋。/p /p 136.激战北平(九)

/p 率军在庶坛勒后路上堵截的,正是开平中屯卫指挥使周正仁,这一战他主动请缨,朱棣一番权衡后赋予他重任。/p 周正仁没有辜负朱棣的期望,他身先士卒冲在前面,在他的带动下,将士们深受鼓舞,嘶吼着一浪又一浪的冲向蒙古人。困兽犹斗,蒙古人为了逃命,也发起了一波凶猛的冲锋,鼓声隆隆,马蹄声阵阵,喊杀声此起彼伏,双方很快便绞杀在一起。/p 此时朱棣率军赶到,见蒙古人已被包围,右手坚定有力的举起令旗,很多将士们不等朱棣挥旗下令便高喊着冲了上去,四面的明军对蒙古人形成绞杀,庶坛勒绝望了。明军士气高涨,蒙古士气低迷一心逃命,明军将领身先垂范,蒙古统帅只顾自己逃命。战场形势从厮杀变成了单方面屠杀。/p 眼见大局已定,朱棣下令道:“前方喊话,投降者,不杀,顽抗者死。”/p 朱棣的命令很快传到了前线,蒙古人纷纷缴械投降,就这样,二千多蒙古骑兵,成了朱棣的俘虏。这一战,庶坛勒全军覆没。庶坛勒本人死于乱军之中。/p 朱棣第一次作为全军统帅体验到了胜利的滋味,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得意,是不由自主的喜悦,骑在马上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抖动,他的每一个寸皮肤都是兴奋的,每一个毛孔都是愉悦的,他的战马不停的低声打鼻,似乎也在诉说胜利的喜悦。/p 不过朱棣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当他见到前方阵亡将士的尸体和受伤将士的痛苦惨状时,朱棣的喜悦马上就被冲散了,他从一个又一个的伤兵跟前经过,那些士兵身上留着血,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笑容,只有绝望的眼神,他们那断了的残肢,扭曲的神情,痛苦的呻吟,让朱棣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p “全军休整,全力治疗伤兵,抓紧统计阵亡的将士,回去要加倍抚恤。”朱棣只能用加倍抚恤来慰藉自己,只能以此来抚慰将士的创伤。/p 从俘虏的口中,朱棣得到了重要的情报,庶坛勒这一支是偏师,真正的主力已经南下进攻北平。得知这一消息的朱棣非常兴奋,让他更加坚持了自己的既定战法。朱棣一方面向北平方向派出多路斥候,随时掌握北平方面的战况,另一方面率领大军向大漠纵身挺进。/p 不过前进了三天,朱棣便收到了张玉的战报:与蒙古主力遭遇,小胜,歼敌上千,敌军向北退却。/p 看了战报,朱能死死的盯着地图,十分的疑惑:“从张玉跟蒙古大军相遇的地点来看,对方并不像是要攻北平啊。”/p 朱棣也有同样的疑虑,按理说,以蒙古骑兵的进军速度,如若直扑北平,不可能有主力大军在三天前出现在张玉的正面,难道是敌军故布疑阵?/p 朱能盯着地图接着说道:“战报是两天前发出的,我们是四天前交战的。如果张玉他们咬住了敌军,从这股敌军退却的路线看,只要我们加速前进,很有可能截住这支敌军。”/p 朱能的这句话,说的朱棣热血,之前的一战,彻底激发了朱棣的信心,让他坚信,没有李文忠的大旗,自己也能战胜蒙古人。“下令,全军急行军。派出斥候,一定要确定蒙古人的位置。”朱棣的命令掷地有声。/p 帖木儿确实挠头,那支几千人的明军就在自己大军的后面,一直保持十几二十里的距离,自己加快,对方就加快,自己放慢,对方也放慢,自己停下来摆开阵势交战,对方就停止不前,不与自己正面交锋。但更让帖木儿难受的还不是这些,这些明军白天不与自己交战,却在夜间频频偷袭,而且一天晚上还不止一次偷袭,有时候一波偷袭刚刚结束不久,自己刚放松了警惕,对方又杀了过来。/p 为了对付明军的偷袭,帖木儿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秘密派遣小股骑兵反骚扰,比如突然全军转向,但不管自己如何改变路线,明军总能跟的死死的,而自己派出去反袭扰的小股骑兵,竟然一个都没回来。总之不管帖木儿用了什么法子,就是甩不掉这支明军,就算是夜里设伏,明军也好像提前预知了一样,对着自己的埋伏点一阵箭雨,可就是不上到近前。/p 几天下来,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前面撤退的蒙古大军无法全力逃走,反而要看后面追击的明军的脸色来决定逃窜速度的快慢。帖木儿发现将士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而这一路的奔波,自己身上的伤丝毫没有见好,身体也越来越差。/p 万般无奈之下,帖木儿留下达户鲁率领五千人马盯着那支明军,自己则率领大队人马继续撤退。/p 达户鲁虽然傲慢纨绔,却不傻,他深知自己留下来就是垫背和炮灰,所以在装模作样的简单抵抗了一番后,达户鲁突然调整路线,几千人马朝着西南方向逃窜。/p 难题摆在张玉面前,现在敌人分两路逃走,自己是将原本就有限的兵力再分兵追击?还是盯住一路追下去,战况紧急,张玉与姚光启唐豪开了一次很短的军事会议,三人计议一番后,一致都认为达户鲁的拖延虽然短暂,但帖木儿的大军一路狂奔,估计已经与张玉军拉开了近百里的距离,己方连日作战同样人困马乏,现在就算认准了帖木儿的主力追下去,恐怕也难以追上,不如放弃帖木儿,转而盯住更近的达户鲁,下了决心,张玉的几千人马便跟着达户鲁穷追猛打。/p 张玉追了两天后,发现达户鲁军突然停了下来,派出斥候一探才知道,达户鲁前方出现大队明军,看旗号应该是燕王朱棣率领的明军主力,张玉大喜,立刻派人联络朱棣,并命令全军不许修整,整装待命,因为他知道,一旦朱棣发起进攻,达户鲁很可能转而向别的方向逃窜,自己必须做好包抄后路和继续追击的准备。/p 张玉的预料是对的,但张玉想到的,朱棣也想到了,当朱棣的斥候发现达户鲁军的时候,也发现了在蒙古人身后追击的张玉军。朱棣立刻部署,全军展开同时从三面对达户鲁合围,同时下令张玉堵截住达户鲁后方的退路,务必要将全歼。/p 达户鲁是个床上的硬汉,但却是个床下的软蛋,当他发现自己的正面有明军大队人马时,赶紧调转方向朝着朱棣的左翼逃去,此时朱棣的左翼部署尚未完成,包围圈尚未形成,如果达户鲁拼命向前冲,未必冲不过去,或许能闯出一条生路,但达户鲁见到明军便吓破了胆,再次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转,转身朝着身后逃去,待跑出不到二十里路后,又撞上了朱棣的右翼,此时朱棣的右翼早已从容的部署完成,整肃的整列如一块巨石般逐渐向达户鲁压了过来。/p 直到此时,达户鲁才表现出一丝的血性,他红着眼睛望着明军齐整而厚实的大阵,声嘶力竭的喊了句:“冲啊!”提着马刀冲入了明军的阵中。/p 由于早已士气低落之极,加之一路上饥饿和困倦早已将这支蒙古骑兵折磨的筋疲力尽,达户鲁的决死冲锋没有后劲,随着达户鲁的战死,蒙古人的战意立刻烟消云散,战线也立即崩溃,进而出现了分别人的投降,投降像病毒一般传染着每一个失去了斗志的蒙古人,随即大规模的投降出现了,然后是全军都放下了武器。/p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而且彻底的胜利,达户鲁五千骑兵,被斩首者不足千人,其余全部成了朱棣的俘虏,看押俘虏的队伍长达数里,朱棣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俘虏,这个场面让他深深的震撼了,他感受到了胜利的荣耀,心中开始盘算一定要将这些俘虏送往京城,在京城办一场盛大的献俘礼,他甚至看到了父皇站在城头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看到了父皇殷切的拍着自己的肩膀,勉力自己好好干:“太子身体羸弱,汝好自为之。”/p 这一战唯一让朱棣感到遗憾的是,开平中屯卫指挥使周正仁阵亡了,据说周正仁坚持在第一线指挥,面对蒙古人的冲锋,身先士卒的在前排督战,被一名不要命蒙古骑兵砍中,原本伤及的部位并非要害,伤势并不重,但情况很快急转直下,周正仁脸色黑紫,浑身开始溃烂,随行的郎中看了一眼,认定伤口有毒,显然是那蒙古人的马刀上喂了毒药,郎中警告任何人不得碰触周正仁的尸体,必须就地焚烧掩埋,就这样,朱棣等人连周正仁最后一眼都没看到,这位被朱棣赏识并寄予厚望的将军就被埋葬了。/p 周正仁的阵亡,虽然让朱棣心里难过,但他没有过多的时间难过,因为现在有一个更让他困惑的难题摆在了面前,他必须优先想清楚:接下来怎么打?是继续全军追击?还是撤军返回?/p 朱能笑着指着地图:“两场大胜,我军之战力早已令鞑子闻风丧胆,如今我军挟大胜之威,正是横扫草原,一举荡平蒙古之时。不能给鞑子喘息的机会,打的他越惨,他们就越记得疼,北平就越安全。”/p /p 137.激战北平(十)

/p 张玉反对继续追击:“鞑子已经远遁,茫茫大漠,再去寻找谈何容易,此次若是没有唐豪引导,要不是他熟悉蒙古人的战法和习惯,我的人马恐怕很难紧跟蒙古人的主力,现在我军连日追击,连续高强度的行军,已经十分疲劳,再进行远距离追击,士气很难维持不说,将士们的身体也难以承受。而且我随军的粮食已经吃完,大军中的粮草想必支撑不了多久了,战事还要持续多久难以预料,怕就怕还没追到蒙古人,粮草不济,我们自己就先乱了。”/p 朱棣转头看向姚光启,姚光启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兵书读的少,不知兵,但接下来我要说的战与不战,与兵事无关,或者说,根本就不应从战场的角度考虑。目前已是大胜之局,王爷第一次独自统兵出征,就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殊为不易,皇上一定心中喜悦,奖励封赏那都是一定的。但是,诸位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接下来,真的能再打一个大胜仗,真的是彻底打垮了北平以北的蒙古人,那朝廷还要北平屏藩做什么?”/p 姚光启这句话,正说到朱棣心坎里,是啊,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高低,在朝中的位置,不正是与北境的威胁息息相关吗?没有了兔子,还留着猎狗干什么?不拉磨了,驴一定会被杀掉的。/p 姚光启接着说道:“刚才说的是远虑,再说近忧,当下适可而止的收兵,就是要为日后更大的胜利留有余地,否则下次出征,战果不如这次怎么办?一次不如一次,那皇上会怎么看燕王?”/p 朱棣顿悟:“有了这几千俘虏,足够让父皇欢喜了。只是便宜了那些鞑子!”虽有不甘,但他知道,现在撤军,对自己来说,面子上光荣,骨子里也有足够的实惠了。/p 就这样,朱棣当即率领大军凯旋,确切的说,是一路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北平。听说燕王大胜而归,还带回来数千俘虏,北平的百姓倾城而出,夹道欢迎,朱棣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风光,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吧。/p 回到北平,朱棣没有摆庆功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北平城外的校军场,面向京城摆好香案,率领大小军将向京城的方向叩拜,叩拜结束,当众宣布将一百名俘虏送往京城,然后才将报捷奏章寄出,随同奏章一同寄出的,还有一本厚厚的有功将士名录。/p 朱棣做的第二件事,是将北平都指挥使张敬从自己的府中放了出来,当张敬来到校军场的时候,仪式流程都已完结,将士们也开始撤离,朱棣正准备骑马离开,见到被关了一个月的张敬,张敬丝毫没有憔悴的样子,相反倒是比朱棣上次见面的时候更胖了,朱棣正准备上去客套几句。张敬却很不识相:“虽然燕王此战胜了,但我还要参你,你私自拘禁朝廷命官,没有兵符擅自调兵,我要到京城弹劾你。”/p 朱棣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心道这是个不识时务的,便也懒得和张敬说话,指着身旁一个亲兵说道:“将圣旨和兵符给他看,还有,将此战的战果细细说与他。”撂下这句话,朱棣看也不看张敬,使劲一鞭子抽向马尾,那胯下战马四蹄腾空卷起一片烟尘,只留下尴尬的站在原地的张敬。/p 正当朱棣翘首以盼京城的嘉奖封赏的时候,草原再次传来消息,蒙古太师廓帖帖木儿死了,蒙古人内部发生了大规模的内斗。/p 传回来的消息很简短,只说耷拉花赤已经夺权上位,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但很快,唐豪通过大风堂的关系,弄清楚了这次内斗的详情。原来,杀了廓帖帖木儿的,正是其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也是他手下三大支柱之一的耷拉花赤。耷拉花赤从叛逃的秦昭明那里得知朱棣主力大军的情报后,立即意识到朱棣的主力远比自己预期的要快,如果自己按照计划进攻开平,很有可能陷入明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自己那点本钱很可能都折在开平,但他又不敢公然抗命,所以他既没有将情报转送帖木儿,又没有率军进攻开平,他的谋划是,坐视朱棣跟帖木儿的主力交战,以朱棣之手削弱帖木儿和达户鲁庶坛勒等人,自己坐山观虎斗看着几个劲敌被消耗,如果帖木儿等人命大回到草原,少不得自己动手将他们解决掉,那样他自己就可以成为东蒙古诸部中势力最大的一方,接着就可以上书请求皇帝册封自己为太师。有了这番谋划,耷拉花赤秘密率军后撤,撤离了战场,同时他给帖木儿送去一份假军报,内容是自己已经开始猛烈进攻开平卫。/p 之前我们已经说过,收到了假情报的帖木儿,认定明军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开平方向,加上自己下令进军北平的当天就发现了奸细干掉了自己的一个巡逻小队,所以帖木儿这才临时改变部署,打算在北平前往开平的路上设伏重创明军主力。但没想到半路遭遇张玉的奇兵,自己的二万大军竟然被张玉的几千人打的落花流水。/p 这一战的结果是帖木儿损兵折将,庶坛勒和达户鲁两军被全歼,帖木儿最终只带着不足万人铩羽而归,而且肩头的箭伤越来越重,最后只能躺在马车被拖回了草原。/p 在草原上迎接帖木儿的,不是他温柔的小妾和可口的马奶酒,而是他的爱将耷拉花赤。耷拉花赤不仅占领了帖木儿的老营,并且已经控制了帖木儿麾下重要将领的妻儿老小,但这一切,已经不能动的帖木儿并不知情,耷拉花赤装模作样的将帖木儿迎进了太师的大帐,大帐中只有帖木儿和耷拉花赤两人,没人知道大帐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两人只进去了半个时辰,耷拉花赤便出来宣布帖木儿重伤不治,死了,临终前将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耷拉花赤十分悲痛,发誓要为帖木儿报仇。/p 由于耷拉花赤以托孤的名义自行宣布继任太师之位,帖木儿的妻妾家室自然成了耷拉花赤的妻妾家室,同时,在耷拉花赤的威逼利诱下,帖木儿的老部下大多都归附到了耷拉花赤的麾下,一部分拒不归顺的人都被耷拉花赤杀了,如今耷拉花赤接手了帖木儿的所有部众、地盘和官职,耷拉花赤已经成了东蒙古诸部中势力最大的一方。/p 听完唐豪的叙述,朱能笑着说:“看来退回来是对的,我们去追杀,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们内部动乱,耷拉花赤夺权,眼下的结果恐怕不会是终结,后续估计还会有乱子。”/p 朱棣十分赏识唐豪:“听说你弓马纯熟,箭无虚发,在阵前犹如天神下凡,一个人就将蒙古全军都震慑住了。真壮士也。这一身好本领,想不想从军报国,”/p 唐豪被朱棣夸的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燕王过奖了,我的本事其实也是从小跟父亲在草原上摸爬滚打跟蒙古人学的,我只不过比别人力气大些,射的远些。您说从军报国,我还没想过。”/p 张玉猛的拍了一把唐豪的后背:“不用谦虚,你的本事我亲眼见的,两箭地之外七箭杀七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箭法。”/p 气氛十分融洽,众人都在夸奖唐豪,唯有姚光启却若有所思。/p 朱能见状,笑着问姚光启:“那不长头发的,又想什么呢?”/p 姚光启看了看唐豪,有些犹豫,唐豪机灵,立即明白了:“我家里有事先回去。”/p 待唐豪走了,姚光启这才说道:“这次取胜,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提前知道了蒙古人的动向,我们才能提前做出了应对的部署。”/p 朱棣点头:“当年父皇高瞻远瞩,在蒙古安插了不少细作,这几年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p 姚光启没有理会朱棣:“这次蒙古人受了重创,又逢内乱,估计二三年内北境无忧了,而对王爷来讲,眼下最大的敌人已不在北方草原,在京城,所以知道京城的动向,及时了解朝局,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舆论风向,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p 说到这里,姚光启扫视了一圈,最后的眼光又落在朱棣的脸上。/p 朱棣恍然大悟,原来姚光启考虑的是这个,确实是比自己多想了一步:“你是说,我们在京里也要安插人手?”/p 姚光启点头:“对,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了。秘密在京城里安插一批人手,掌握朝中的风向和舆论,更能在关键时刻摆布一些棋子,如同上次宋慎一事,我们在危难时还能有一定的反击手段。只不过这些人一定要既隐秘又可靠,否则一旦被锦衣卫查出蛛丝马迹,麻烦就大了。”/p 朱棣不住的点头:“你看的远,想必已经有了盘算吧。”/p 姚光启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今想法已经相对成熟:“至于到京城中潜伏的人员,最好从此次出战的伤残老兵中挑选,那些老兵受伤之后,已经不能留在军中,虽然得了些抚恤,但毕竟有限,一家子还要糊口,所以用这些老兵,给他们饭碗让他们养家糊口,是王爷的仁德。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p /p 138.初会李柔

/p 姚光启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这些战场余生的老兵,有定力,有胆魄,到了关键时刻,能顶得住靠得住,不会出卖王爷。还有就是,凡是被选中的老兵,不能透漏任何消息,对外一律宣称是进入燕王府做事,同时将他们的家人统一迁至一个庄子上,每名老兵的家眷再给一百亩的免征田,派遣可靠得力的人手看护,以安其心。”/p 张玉哼了一声:“说起来好听,还以安其心,说白了就是控制他们的家人嘛!”随即叹了口气:“你现在怎么都是阴谋诡道!”/p 姚光启反驳道:“阴谋诡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个不是以阴谋诡道起家?没有阴谋诡道,他们也成不了一代圣君明主,也不会有万世景仰。诡道可用,关键看用在什么地方,用在搜刮民脂民膏上,那就是阴谋,用在对付奸佞上,那就是百姓的福祉。你也别忘了,当年锦衣卫就是用阴谋诡道千方百计的抓你。”/p 朱棣不在乎二人的斗嘴,他更关心姚光启的谋划,这个谋划正说到朱棣的心里去了,而且很明显,谋划是切实可行的,因此朱棣下定决心,缓慢的站了起来:“就叫文安社如何?锦绣文章安天下,忠君谋国好文章,对就叫文安社。朝中风云变幻,我远在北平不能尽知,有了这个文安社,能及早知道那些对我的攻讦,咱们远在北平也好有个防备。”/p 说干就干,话题马上就转移到如何秘密着手筹备文安社,“你们看,这个事由谁牵头最好?”朱棣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如此重要的事,主事的负责人一定要又可靠又有能力,后世那位领导中国人民站起来的伟大领袖也曾说过:“当正确的政策方针制定之后,干部是关键!”/p 朱能和张玉同时看着姚光启,姚光启自然明白二人的意思,赶紧推辞:“负责此事之人,需要心思缜密心细如发,还要事无巨细的管起来。我虽擅长谋划,却不会管事,这样重要的事,万一出了纰漏,我个人荣辱身家是小,必定会牵连到王爷,坏了王爷的大事。况且我一向散漫,最喜欢自己独来独往,如果要管一群人,打理一堆琐事,我必然无暇顾及其他了。”姚光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历来办秘密差事的人,都难以善终,远的不说,本朝的毛骧就是最好的例子,毛骧在清除胡惟庸一党出力颇大,最后还不是做了替罪羊,朱棣是熊杰之主,更是心狠手辣之人,到了一定时候,他一定不会比他老爹心软。/p 朱棣虽没猜透姚光启的心思,但却觉得姚光启应该把精力集中起来谋划更大的事,不应该为些许小事羁绊住,便放弃了姚光启,不过他突然灵机一动:“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应该合适。”/p 姚光启已经猜到了朱棣默定的人选,但还是故意问道:“是谁?”/p 朱棣神秘的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待我与他谈谈再说。”说罢朱棣伸了个懒腰:“大家也都乏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说着起身往院外走。走到院门口,朱棣突然说道:“正好,我这小院除了我读书,一向只有你们几个进来,也一直没起名字,今日起,这个小院就叫文安小筑。”/p 正说着,几个人已经到了院门口,姚光启看见温知新正站在院外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心知一定有事,便走过去打趣道:“这次去打仗,可没给你带东西,你笑也没有。”/p 温知新一向跟姚光启玩笑贯了的:“你就是带了我也不敢要,你们去血水里滚了一圈,带回来的东西都带着血腥,拿了也晦气。我不是要东西的,你之前托我办的事,我给你办好了!”说到这里,温知新神秘的一笑:“那姑娘不错,大家闺秀,端庄得体,模样也一等一的漂亮,你小子眼光不错。”/p 姚光启赶紧解释:“我都没见过那姑娘,李??偎狼鞍萃形艺展怂??铱擅槐鸬囊馑肌!?p 温知新狡黠的眨了下眼睛:“我知道,你有苦衷,不用解释了。”/p 朱棣也从院内走出,见二人神态怪异,便随口问道:“你们又嘀咕什么?”/p 姚光启刚要解释,温知新嘴快:“没什么,就是夸那姑娘漂亮。”/p 朱棣突然来了兴趣:“你不是有陈按察使的千金吗?难道又是哪位姑娘?”/p 温知新笑着说道:“不是陈家小姐,他托我安置那布政使李??那Ы穑?腋?仓煤昧耍?枪媚锶肥灯?痢!?p 朱棣一皱眉:“他的女儿?”/p 姚光启知道朱棣必然有疑虑,所以温知新才用这个法子巧妙的告诉朱棣,既不得罪自己,又不犯朱棣的忌讳,确实是各方都能周全了,“那李??偎狼鞍萃形艺展怂?呐???掖鹩α巳思遥?荒苁逞浴!?p 朱棣笑着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你命犯桃花呀。”一边说,一边摇头向前走去。/p 温知新见朱棣不再追问,便对着姚光启眨了眨眼睛,“去不去见见?我在城南给她安置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八个人伺候,包括四个丫头婆子,我老温还算周全吧。”/p 姚光启本不想见,李??淙蛔镉杏Φ茫??渥跃”暇垢?约河心?蟮母上担??怂凳裁矗坷钊崛缛舨涣私庹嫦啵?岵换岣?约浩疵?康??蝗桓牧酥饕猓?热皇苋酥?校?陀Ω媒?湔展撕茫骸白甙桑?タ纯础!?p 当姚光启见到李柔时,李柔正在练字,见温知新带了人来,只抬头扫了一眼,便又低头写字,一句招呼都不打。/p 温知新显得有些尴尬,小声对姚光启说:“据说这姑娘脾气有些怪,不太说话。”/p 姚光启倒不觉得什么,李柔练字时气定神闲端庄宁静,专注凝神,笔走轻曼,实在是一幅难得美人画卷,此情此景若参杂了声音,反而会破坏了画的境界。/p 姚光启就静静的看着李柔练字,过了许久,李柔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拿起纸吹了吹,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放下,这才又抬头看了一眼姚光启:“是你的人给我安排到这的?我是不是该感谢你?”/p 姚光启微笑着没说话,他在打量李柔,这是一个看一眼便会被她吸引的女子,个子不算高,但身材挺拔,圆脸宽额,弯眉杏眼,鼻挺唇红,虽不施粉黛,却端庄清丽,让人忍不住产生亲近之感。/p “看完了吗?”李柔冷冷的问了一句。/p 姚光启被拉回现实,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李小姐,令尊的事,我也很遗憾。”/p 李柔打断了姚光启的话:“你不必跟我说这个,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也早就劝他收手,可他不听,说什么上了船下不来,说什么一定给我攒个家底,最后钱没了,命也没了。不过他原本就有那个病,没有这个事,他也活不了几年了。”/p 李柔的话说的很慢,声音很轻,似乎像在诉说,也像自言自语,更像是找个人倾诉,说着说着已经泪洒衣襟,最后的一句话已经含糊不清了。姚光启听着李柔的话,不仅有感伤,又像是从痛苦中解读人生。/p 低头擦了擦眼泪,李柔缓缓的抬起头,不紧不慢的问了句:“我只想知道,最后杀他的,是你们燕王府,还是耒宪宗,还是黄姐姐?”/p 姚光启平静的回答了一句:“我只能说,燕王没杀他!”/p 李柔冷冷的说:“也对,毕竟燕王之前并未搅进去,这次对燕王来说,最有利的是将他抓起来送京城报功。”说到这里,李柔突然话锋一转:“你就是查案的人吧?”/p 姚光启点了点头。/p 李柔又问:“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吧?”/p 姚光启又点头。/p 李柔不再问什么,而是转过身,轻轻说了句:“我明白了。”/p 朱棣的报捷奏章很快就有了回复,但是跟圣旨一起到的,还有一位钦差黜陟使,风传这位钦差不仅是来表彰朱棣和有功将士的,更是来查李??话傅摹?p 朱棣的文安小筑里,这一次的会议增加了一个人:玲珑。/p 朱棣对着所有人说道:“钦差是户部侍郎栗恕,此人在户部多年,有个外号,铁算盘,对账一丝不苟,凡是经手的账目从无差错,所以深受陛下信任。此次来,传圣旨嘉奖有功将士只是一方面,他的主要责任,恐怕还是差李??陌缸樱?蠢闯?杏腥嘶故怯幸陕牵?故窍虢杌?愕愣?渤隼础!?p 姚光启开解朱棣道:“王爷不必忧虑,栗恕此人来虽然是奉旨查案,但想来也不过是复合而已,他掌管户部,对刑狱诉讼并不精通,北平按察使陈舒早已向刑部报了结案,案情卷宗我全仔细看过,没有漏洞,刑部和大理寺的批文也已经下了,朝廷并无继续追究的意思。想来他此来最大的目的,还是要核查北平的府库里到底有多少钱粮。”/p 一旁的玲珑突然说话了:“听说张敬那边叫嚣着要弹劾王爷,王爷不可不防啊。”/p 朱棣眼睛里突然露出了一道寒光,随即又收敛了:“这张敬出兵前不肯合作,回来了又屡屡作对,难道他是得了谁的授意?”/p 姚光启笑道:“既然这张敬这么不识时务,不妨在他身上做点文章了。玲珑,你的人手刚上来就要派上大用场了。”/p /p 139.钦差驾临

/p 钦差栗恕到了北平。/p 朱棣率领北平的大小官员在城外迎接钦差,焚香放炮恭请圣安,诵读圣旨表彰有功,这一系列流程走完,朱棣却没有请钦差进城,而是笑着指着北方:“本王略备薄酒,请钦差赏光,尝尝北地燕酒如何?”/p 栗恕心里纳闷,请钦差赴宴,不去你的王府吗?怎么在城外?但朱棣毕竟身为燕王,自己初来不好推辞,便含蓄的笑着点头:“王爷盛情,本官从命就是。”/p 栗恕万没想到,朱棣宴请的地方,竟然是校军场,而更让栗恕惊讶的是,校军场上摆了有几百上千张桌子,每张桌子围着十几个人,也就是说,整个校军场上足有几千上万陪同饮宴,一见朱棣等人,校军场上立即喧嚣起来,大家互相交头接耳,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栗恕和朱棣身上,栗恕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p 朱棣倒是显得从容不迫,笑着对钦差栗恕说道:“钦差大人,咱们的桌子,摆在那边的点将台上,请台上就坐。”说着,朱棣竟回身对着身后不远的张敬说了句:“张都指挥使,这里面好多都是您北平都司的部下,请一同上台吧。”/p 张敬也十分意外惊讶,之前自己下面竟然没人报告朱棣要在这里设宴,没想到朱棣一下子搞了这么大的排场。/p 虽然朱棣笑呵呵的邀请,但栗恕还有些不太自然,朱棣看在眼里,拉着栗恕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今日这宴上的人,都是此次出征的有功将士,您看,那一片坐的,都是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将士。那一片坐的,都是阵亡了的将士……家属”/p 栗恕听了一哆嗦:“阵亡将士?”/p 朱棣笑着说:“是阵亡将士的家属,都是军户,他们的父亲和哥哥阵亡了,他们的儿子和弟弟顶上来了。”/p 栗恕感叹道:“忠烈有继,国家有望啊。”/p 朱棣接着说道:“还有那一片坐的,是一些乡绅义士,他们踊跃捐赠钱粮,也为国家出了不少力。”/p 栗恕又是一番感慨:“有民如此,社稷之福啊。”/p 众人已经来到点将台下,朱棣再次伸手相请:“钦差大人,请!”/p 栗恕此时已经适应了场面,大踏步的迈步登台。众人来到台上,有人将酒杯送到栗恕手中,此时就听朱棣高声对台下高声喊道:“请钦差代天子训话。”朱棣的声音传的很远,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p 栗恕觐见天子是常事,但面对这么多人,在如此大的阵仗上单独发言还是第一次,加之又毫无准备,所以便有些结巴:“众位都是于国有功的……这个……忠贞义士,我,不,本钦差代表天子,代表天子敬众位一杯。”手虽然有些抖,但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p 下面的所有将士也举起酒喝了起来。/p 朱棣还要请栗恕继续说,只见栗恕红着脸,有些尴尬的说道:“还是燕王您说吧。”/p 朱棣也不推辞,端起酒大声说道:“第一杯,敬天,敬神明,敬社稷,愿天地神明保佑我大明社稷,愿天地神明赐福我大明国力昌盛,愿天地神明保佑我大明子民。”说着一饮而尽。/p 下面的将士整齐的举起酒,全部干了。/p 朱棣显得有些激动:“第二杯,敬阵亡的将士们,敬我们一同血战的袍泽兄弟,敬养育这些将士的父母,是你们,让百姓免于战火涂炭,是你们,让北境安宁让天下安宁。”说着朱棣似乎想起了战场上在自己面前牺牲的将士,眼中泛起了泪花,哆嗦的手将酒送至嘴边,缓缓的喝了下去。/p 随即朱棣再次命人斟满,再次提高了嗓音:“第三杯,敬圣天子,天子仁德,阵亡将士得以抚恤,有功将士得以升赏,将士们浴血前敌,天子没有忘了你们。”/p 喝了三杯酒,朱棣便邀请栗恕张敬一同前往将士们的桌前挨桌敬酒,栗恕一看那数百上千张桌子,不免有些发怵,但朱棣已经率先走了下去,自己无法推辞,便只能硬着头皮跟下去了。/p 栗恕跟在朱棣后面,朱棣敬一桌,他也跟着敬一桌,作为钦差,有时候还必须面对将士们的单独敬酒,栗恕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桌,一口菜没吃,酒劲顶了上来,栗恕最后直接醉倒在酒桌上,被人抬着走的。/p 栗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第一眼便看见老家人栗盅守在跟前,“老爷,您总算是醒了,这也醉的太不成样子了。”/p 栗恕感觉头有些疼,揉了揉额头说道:“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燕王一直敬,我就跟着敬,燕王如何了?”/p 栗盅说道:“您倒下没多久,燕王也醉倒了,比老爷醉的还厉害,不省人事,是被好几个人抬走的。”/p 栗恕一笑:“燕王倒是性情中人。”/p 栗盅又说:“对了,那个北平都指挥使张敬大人来了,一早就到了,在前面等您好久了。”/p 栗恕揉着额头说道:“来了好久,张大人昨天没喝多?”/p 栗盅不屑的说道:“我在老爷你们身后看的清楚,那张大人偷奸耍滑,每杯都只沾一沾,他根本没喝多少。”/p 栗恕不屑的笑了笑:“他是北平都指挥使,品轶还在我之上,去见见吧。”/p 张敬一见栗恕,赶紧站起身,笑呵呵的抢了几步到了跟前:“钦差大人身体可还好?您真是好酒量,那么多将士敬酒,您都一视同仁来者不拒,真性情中人。”/p 栗恕一听张敬也夸自己是性情中人,不免一笑:“面对这些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在下是肃然起敬,拉不下脸拒绝他们。”/p 张敬笑的有些尴尬:“那些当兵的都是粗人,说话喝酒但凭一时意气,您不怪罪是您宽宏大量。但昨日燕王的话,您可注意听了?”/p “燕王说了什么?”栗恕突然警觉起来。/p 张敬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原本我也不想说,但既然您问,我就不得不说了,昨日燕王点将台上敬酒,不先敬天子,竟然先敬的是那些将士和草民,这不是大不敬吗?还有,之前燕王尚未拿到圣旨兵符,就擅自拘禁了下官,倾北平之兵出征,若是藩王们都如此擅权,那朝廷的法度何在?朝廷养的兵,不就成了藩王的私兵了吗?”/p 栗恕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张敬,没说话。/p 张敬见栗恕这样的反应,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便没有继续说,场面就这样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栗恕才说道:“大人您对李??霸咭话甘窃趺纯吹模俊?p 张敬笑呵呵的说道:“李??霸咄鞣ㄓ稚比嗣鹂冢?诒逼浇恋娜?遣坏冒材??还?滞废镂潘岛竺婊骨3逗枚啻笕宋铩!?p “大人可还有事?本官还有公务要办,恕不奉陪了。”栗恕揉了揉脑袋,便走开了。/p 栗恕先是来到按察司,见到了陈舒,两人以前从没什么来往,又都是不苟言笑的人,所以简单寒暄后,栗恕开门见山问道:“陈大人,您上报的卷宗我已看过,有一个疑问,李??u?紊烫案?拖?撸?毖紊淌俏?嗣鹂冢?俏?裁从械难紊瘫幻鹆嗣牛??械闹簧绷搜紊瘫救四兀?p 掩盖案件的真相,虽不是陈舒的本意,但他已经认可了姚光启的道理,以大局为重,所以在整理卷宗时花了十二分的心思,钦差可能问的问题,陈舒也早已想好了应对,所以此刻回答的毫不吃力:“这正是李??母呙髦?Γ?嬲?????叩哪羌讣已紊蹋?急焕??鹆嗣牛??羌父鲅紊瘫救吮簧钡模?涫凳抢???酥圃旒傧褡龅拿曰暾螅??茄?龈?芤?鹧紊痰目只拧v徊还?庋?纳蔽薰迹?上r四羌父鲇氚肝薰氐难紊痰男悦?!?p 栗恕接着问道:“刑名上的事,本官是外行,但卷宗里上报的追缴上来钱粮数目,与库府里的亏空差额太大,李??欠窕褂衅渌?南?甙档牢颐俏丛?榈剑俊?p 这个问题陈舒也早有准备:“钱粮账目,也不是本官所长,但李??诒逼骄??嗄辏?案?侄味嘌???叩氖侄胃?嵌嘌??梢匀范ǎ?衷谧坊乩吹闹皇且恍〔糠郑?欢ɑ褂懈?嗟那?肝丛?坊兀????缫严?俚恼四浚?切┚?值难紊逃直幻鹆丝冢?衷谝皇蔽薮硬槠鹧健!?p 陈舒的回答并未否定问题的存在,而且情况也确实属实,栗恕听了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又问道:“看卷宗,李??杏幸慌?靠墒遣19挥写伺?目诠┖图锹迹?笕丝稍?蠊?伺?俊?p 陈舒答道:“算是审过。”/p “算是审过?”栗恕不解:“怎么讲?”/p 陈舒答道:“没有升堂审,只是在二堂有过一番长谈,此女对其父贪赃枉法的事并不知晓,本官没有继续追查。”/p “陈大人!”栗恕板起了脸:“我虽不精通刑讯,但涉案人犯不经堂审,这合乎规矩吗?”/p /p 140.李柔的婚约

/p 陈舒表现的镇定而有涵养:“大人莫动怒,能顺利追缴回这些钱粮,多亏此女主动投案,主动上交,而且她将掌握的所有情况汇总成文后交予本官,方便了案件审理,她如果要隐瞒,何必如此?”/p 栗恕听了后态度和语气平复了许多:“这不难理解。她深知就算她不上交,朝廷也会全力追回,不如索性主动交出来,免受刑讯之苦。”/p 陈舒不再辩解:“那大人您的意思是?”/p “我要审她!”栗恕斩钉截铁的回道。/p 栗恕提审李柔的地点是在按察司大堂,在场的人很少,除了栗恕和陈舒,就只有栗恕的一名钦差属员和按察司一名记录口供的书吏,没有一个衙役在场。/p 李柔一出场,栗恕不禁楞了一下,这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体态端庄身段婀娜,眉目如画光彩照人,让人一见忘俗。/p 栗恕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他不拍惊堂木,也不强令李柔下跪,只是冷冷的说了句:“你的供词本官已经看过了,本官有话要问你。”/p “那不是供词,那是民女汇总的见闻录。”李柔不卑不亢,也不软不硬的反驳了栗恕。/p 栗恕一听便皱起眉头:“犯官之女李柔,本官念你待字闺中,所以不让百姓听堂,不用衙役传唤押解,本官体量你,望你也要识好歹。”/p 李柔一听眉毛一挑,依旧反驳道:“民女之父虽犯案,但民女早已订婚,不在连坐之法内,所以民女之言不算供词。”/p 栗恕皱眉:“你已有婚约?许婚何人?”/p 李柔平静的答道:“姚广孝!”/p 栗恕立即说道:“传姚广孝!”/p 陈舒也皱眉:“李柔,上次谈话,你为何不说已有婚约,这姚广孝可与此案有关?”/p 李柔不冷不热的说道:“民女未曾提及,正是因为他与本案无关,他既无家世背景也无功名在身,只是一位普通少年。”/p 此时,正在后堂偷偷听审的姚光启听到姚广孝三个字,也一皱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对了,就在那两本书里,师傅给自己的书里,做批注之人就是姚广孝,这姚广孝竟然是李柔的未婚夫,他是何人?/p 只听陈舒接着问道:“这姚广孝家住何处?本堂要立即传唤他。”/p 李柔轻轻说道:“此人还有个名字,叫姚光启。”/p 一听姚光启三个字,陈舒愣住了,后堂的姚光启更楞了。/p 陈舒的反应栗恕看在眼里:“怎么,陈大人?你认识这个人吗?”/p 陈舒的脸色十分难看,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柔:“你与此人已有婚约?何时订婚的?你为什么不早说?”/p 李柔很平静的答道:“大人您也从未问过呀。”/p 前面气氛紧张,后面的姚光启也正早已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是姚广孝?直到出现在大堂上,姚光启的脑袋里依然混浆浆的,他完全没有头绪。直到惊堂木响起,姚光启才缓过神,他看着李柔,李柔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李柔的眼神出奇的温柔,静静的看着他。/p “你就是姚广孝?”栗恕在上面观察着三个人,他看到了陈舒的失态,看到了李柔的眼神,也看到了姚光启的迷茫。/p “是的。”回答的不是姚光启,而是李柔。/p 栗恕大声呵斥:“本官没问你。”/p 姚光启看到了李柔的眼神,这样明亮透彻的眼神,应该是没有阴谋的没有陷阱的,而且自己也答应过要照顾她,他下定了决心,好吧,当时你救我,现在我救你,“大人,在下就是姚广孝。”/p 栗恕又问道:“你与这个女子有婚约?”/p 姚光启答道:“师命难违!”/p 栗恕又追问道:“你师从何人?”/p 李柔再次说道:“道衍和尚。”/p 栗恕生气的说:“本官没问你。”/p 姚光启也很惊讶,李柔怎么知道道衍和尚?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有太多事让自己意外了。/p 姚光启说道:“大人,她说的对,在下师从道衍和尚。”/p 栗恕虽然觉得众人的表现都可疑,但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便只有对李柔说道:“你确有婚约,不入连坐之法,但你既为国家子民,就当为国分忧,把你知道的关于李??话傅乃?星橛扇?克党隼础!?p 李柔没有说话。/p 栗恕接着说道:“你说你知道你父给你存了一笔钱,知道钱在哪里,却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难道他一点都没给你透漏钱是怎么来的吗?”/p 李柔还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大人是否做过地方官?”/p 栗恕点头。/p 李柔又问:“大人做地方官时,是否踢斗补贴俸禄?”/p 栗恕楞了一下,“这与此案有何关联?”/p 李柔微微一笑:“那就是踢过了。请问大人,踢斗补贴家用,大人可会跟妻儿详细说具体踢了几脚?会告诉妻儿踢了多少米出来?”/p 这句话把栗恕问住了,这还用说吗,自己怎么会将这些事跟家里人说。/p 李柔见栗恕不语,接着说道:“家父赚的是贪赃之钱,是掉脑袋的罪过,但道理与大人踢斗一样,也不会把钱的来路跟家人说。”/p 栗恕心说此女心思敏捷,不让须眉,是个厉害的角色,李??谷挥姓庋?厦鞯呐??骸袄??舾?愕那??闳?冀簧侠戳寺穑咳粲幸?鳎??绰芍巫锏摹l?的阆衷谧〉氖且淮x懒16郝洌?褂邪烁鱿氯怂藕颍?慵乙丫?怀??睦锘褂星?〈笤郝洌?隳睦吹那?湍切┫氯耍俊?p 李柔不慌不忙的指了指姚光启:“关于大宅院和下人,那您就要问他了,宅院是他的,下人也是他的,小女子如今是孑然一身的。”/p 听到这个话,栗恕到没什么反应,陈舒的脸倒是憋的通红。/p “你们下去吧,本官还有话要跟陈大人商议。”栗恕摆了摆手。/p 待大堂上只剩下栗恕与陈述两人,栗恕问道:“陈大人,本官虽不善察言观色,但也觉得您今日似有隐情,您与那姚广孝相识吗?”/p 陈舒冷笑道:“不瞒大人,此人与在下不仅相识,而且此人与小女相知甚深,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p 栗恕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陈舒是那一番表现:“您和令千金都不知道此人已与她人有婚约?”/p 陈舒冷哼一声:“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岂能不管?”/p 栗恕明白了,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p “你什么意思?”刚刚出了按察司衙门,姚光启便拉住李柔,气势汹汹的说道:“谁跟你……,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道衍和尚?”/p “大街上拉拉扯扯什么意思?不怕人笑话吗?有话回去说。”李柔倒是很冷静。/p “姚广孝是谁?你为什么说我师父是道衍和尚?你到底是谁?”一进院子,姚光启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弄的开门的老头一脸茫然。/p 李柔指了指里面,轻轻的说了句:“进去说吧。”/p 李柔进屋,随口说了句:“关上门”,说着便来到书架前,顺手拿下一本很厚的书,递给姚光启,姚光启接过来一看,书名叫《古今通志》,他看了看李柔:“什么意思?”/p 李柔坐下喝了口水:“翻开看看!”/p 姚光启打开一看,这显然是一本史书,从三代以来一直到宋末元初,他注意到,每一页也都有批注,批注的人竟然又是姚广孝,对,从字迹看,与自己那两本书的姚广孝的字迹是一样的,但显然这部书里的字更加挺拔有力,不似自己书的后期字体那般绵软无力。/p “这是你的书?”姚光启看着李柔。/p 李柔点头。/p 姚光启又问:“你从哪里得来的?”/p 李柔一笑:“现在不能告诉你。”/p 姚光启又问:“这姚广孝是什么人?”/p 李柔笑着说:“我在大堂上说过了,他是我的夫君。”/p 姚光启很生气,突然大喊道:“那你为什么说我是姚广孝?为什么把我牵扯进来?”/p 李柔接着无所谓的一笑:“因为要不提你,我就不能脱身,就得一直接受审讯。”/p 姚光启气的发抖:“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惨了,我现在有口莫辩了。”/p 李柔笑着说道:“你是不是跟陈按察使千金有婚约?”/p 姚光启盯着李柔:“你怎么知道的?我们虽然没婚约,但……”姚光启说不下去了。/p 李柔接过话来:“但有默契是吧,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金姐姐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说你跟陈家小姐常有往来,当时她还说你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p 姚光启揶揄道:“你金姐姐倒是跟你无话不说,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那点龌龊事,呵呵,你竟然跟这种人是姐妹。”/p “你是想说,想必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对吧?”李柔似乎不介意姚光启的讽刺,还说出了姚光启没说出来的言外之意。/p 姚光启没说话,转身拂袖而去。/p 按察司衙门,姚光启请求面见陈舒,但得到的回复却是:陈大人陪同钦差大人出去了。/p 不能跟陈舒当面解释,姚光启只能硬着头皮来见陈月如,希望能跟陈月如解释清楚。但来到陈月如的小院门口,院内的一幕,让姚光启惊呆了,一个男人正站在小院内说话和陈月如说话,再一看,竟然是周躬晋。/p /p 141.两个女人的争斗

/p 姚光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居然背着我和姓周的有往来,他想听听两人都聊什么,刚要闪身到墙边,陈月如一旁的小丫头看见了姚光启,拉了拉陈月如的袖子:“小姐,他来了。”/p “他来了”三个字,陈月如听着倒也平常,但周躬晋一听便火往上顶,丫头的话,说明姚光启不仅常来常往,而且丫鬟都没拿他当外人,否则不会连姓名尊称都免了,竟然用一个他来代替,周躬晋转头,正看见姚光启站在院门口,周躬晋哼了一声:“英雄来了,失敬失敬。”/p 姚光启不屑的瞥了瞥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继任千户周大人,看来军务也不怎么繁忙啊。有个当官的爹就是好,不用上战场,也能随便混个千户。”/p 周躬晋被姚光启戳到痛处,气得火冒三丈:“我爹为国效命战死疆场,容不得你来说三道四,你如今不过一时得意,将来是什么样,路还长着呢!”/p 姚光启哼了一声:“是啊,路还长着呢,谁知道将来什么样,胜负难料啊。谁知道将来千户当的长不长远。”/p 两人正斗嘴,陈月如插嘴讽刺道:“听说姚公子正忙着定亲呢,怎么还有工夫来这呢!你跑到这来,不怕你那位新人不高兴吗。”/p 姚光启一听这话脑袋就疼,忙不迭解释:“无中生有的事,你听我解释。”/p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就不送了,免得招人说闲话。”说着就往屋内走,姚光启刚要追,陈月如突然拔剑相向,咬牙挤出几个字:“你过来试试!”/p 陈月如性子刚烈,姚光启一向忌惮,“你都不听我解释,我这是被冤枉的,要不我带你过去,让那边跟你解释?”/p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月如更加火大,这女子情绪一激动,什么事都干的出来,陈月如不由分说,举剑就刺:“还带我过去,让我见识你们的温柔乡吗?”/p 姚光启左躲右闪:“我若心里有鬼,还敢让你们见面吗?”/p 这句话起到了作用,陈月如停了下来:“你一向巧舌如簧,我今天就再见识见识,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p 和姚光启第一次见李柔的时候一样,当姚光启带着陈月如见到李柔的时候,李柔仍然在练字,两个人进来,李柔连头也不抬,依旧专心练字。直到整副字写完,李柔才缓缓的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头一笑。/p “请问这位小姐是?”李柔脸上带着笑,很温柔的笑,语调轻柔婉转。/p 陈月如冷笑一声:“果然是个绝世的大美人,我见了都动心呢。”随即转过头对姚光启说道:“告诉她,我是谁?”/p 姚光启表情十分尴尬:“这位便是按察使陈大人的千金,陈月如小姐。”/p 李柔“哦”了一声,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对着陈月如行了一礼:“原来是陈家姐姐,失敬了。请这边坐吧。”/p “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陈月如冷哼,眼睛如刀子一般盯着李柔。/p “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当然不是外人。”李柔不卑不亢。/p 陈月如走到案前,看着李柔的字,又抬头扫了眼姚光启:“是吗?我怎么听说,大堂上有人说这宅院,这下人,不是你的吗?”/p 姚光启脸色通红,没说话。/p 李柔笑着说道:“确实,我说过,都是他的,可他的就是我的,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住他的宅院,这不是理所当然吗?”/p 乓的一声,陈月如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镇纸都被震了起来,她气的脸色苍白,指着李柔。姚光启也赶忙插话:“你解释清楚,不要信口雌黄,你说的可是姚广孝是你的夫君。”/p 李柔说道:“你在大堂上不是承认你是姚广孝了吗?”/p 姚光启赶紧对着陈月如解释:“当时情况紧急,我承认是为了救她,你不也是这么说的吗?”/p “你不承认你是姚广孝吗?”李柔笑着问。/p 姚光启大声说道:“姚广孝是谁?我不认识他。”/p 李柔转身就迈步向内屋走:“那等你想明白姚广孝是谁,再来跟我说吧。”/p 陈月如不依不饶,上前拉住李柔的手:“你说清楚,什么姚广孝,你到底跟他有么有婚约。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p “我们认识的可早了!”李柔回头看着姚光启:“是吧,我还救过你呢。”转过头对陈月如说道:“姐姐,你弄疼我了,我不会武功,打不过你,你要动手,我无能为力,只有挨打。”/p 陈月如将李柔的手甩掉:“果然厉害!”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p 姚光启看着陈月如:“哎,话还没说清楚呢。”随即又狠狠的指着李柔:“你把我害惨了。”/p 李柔揉了揉陈月如捏过的地方:“你们不是没有婚约吗?怕什么,再说了,她若真不走,我还真不知道我俩是谁大呢。”/p 姚光启张大了嘴巴,无言以对。/p 姚光启垂头丧气的回到王茂六的家,这里他已经好久没回来了,他都感觉有些陌生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自己陌生了,而是院落房子都彻底翻修过了,有的地方还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p 正在院子中玩的王宝眼尖,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大哥,你回来了!”随即朝屋内喊道:“娘,大哥哥回来了!”/p 柳花明飞也似的冲了出来,来到姚光启面前一个劲的上下问,同时绕着他转了两圈:“你没事吧,跟着燕王上战场了,多危险,蒙古人厉害。”/p 卜算子正在屋内同王茂六和普渡和尚喝茶讲道,见姚光启垂头丧气的进来,笑着说道:“不是说你们大胜而归吗?怎么你倒像是打了败仗?”/p 姚光启心里烦闷,也不回答师傅的话,转身就走,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倒头就睡,可是他心乱如麻,实在睡不着,翻来覆去。/p 乓乓乓,门外几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姚光启不耐烦的喊了声:“睡了?”/p 只听外面的人说道:“看来那老道士教的火候还不够,养气静心的功夫教的还不到家呀。”/p 姚光启兴奋的翻身蹿到门前:“师傅”/p 门外的人正是普渡和尚,和尚也不客气,推门进来便问:“听说钦差来了?”/p 姚光启没有回答普渡和尚的问话,他倒是有个天大的疑问:“师傅,姚广孝是谁?您的书里有他的批注,别人的书里也有他的批注!”/p 普渡和尚楞了下,半天没有说话,“说来话长,以后时机到了自然告诉你。此番上战场可有收获?”/p 姚光启果断的回答:“战场无仁义之兵,什么天子之师王道之师都是扯淡,唯有实力和利刃能解决问题,敌人的弓箭和马刀从来不听圣人的道理。”/p 普渡和尚微微一笑:“你能悟到这一层,也是此番必有之意,但你想过没有,如何能止了刀兵,让苍生免受涂炭之苦?”/p 姚光启点头:“庸主当国,百姓一苦再苦,雄主当国,百姓苦后有甜。”/p 普渡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本经书:“这本心经给你,闲来时读读,或许以后会有新的感悟。现在说说这个新钦差吧。”/p 栗恕办事效率极高,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李??话傅纳姘溉嗽背沟字厣罅艘槐椋???皇窃谠?芯碜诶锛锹嫉幕?n咸岢鲆晌剩?硬煌品??猩筅荻?郏??惶岢龆嗵嵘笠桓錾姘赶臃福?虼耍?挥昧巳?焓奔洌?跛【徒?春习盖榈木碜谡?硗瓿闪恕?p 张敬腿脚勤快,每天都会到钦差行辕走动:“钦差大人勤劳王事,果绝缜密,真不愧是陛下倚重的朝廷栋梁。”/p 面对张敬的奉承,栗恕只是微微一笑:“大人过奖了。大人是不是有事?”/p 张敬皱着眉:“说有事也不算大事,但本官觉得还是跟钦差汇报一下为好。”/p “大人请讲。”栗恕很认真的看着张敬。/p 张敬拿出一份厚厚的抚恤名录递给张敬:“燕王领兵出征其间,曾当众许诺要给阵亡将士的抚恤加倍,下官体谅燕王爱兵如子的一片赤城之心,但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下官实在不敢擅自做主。”/p 栗恕接过来,仔细的翻看:“确实是一笔巨款,这事我回头还要跟燕王谈谈,也要找一些此战的有功将士谈一谈,燕王在战场上,为激励士气许诺,是否有这个必要。”/p 栗恕的回答,虽然并没让张敬最满意,但张敬还是附和道:“是嘛,燕王也太自作主张了,没有圣旨兵符就发兵,没有朝廷准许就擅自提高抚恤,这要是开了这个头,朝廷以后凭空多了多少开支?别的大将还怎么带兵?”/p 栗恕看了看张敬,没有回话。张敬觉得有些尴尬,便讪讪的告辞走了。/p 张敬闷闷不乐的回到北平都司衙门,刚一进门,他手下一位下属便迎了上来,此人名叫萧九,笑嘻嘻的一脸奴才相,哈着腰,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商人,趴在张敬耳边说道:“大人,前两日我跟您说的那事,您觉得如何?我那朋友来了,就是他,从南边过来的盐商,他打算在这边开两千亩田,输粮换引。”/p 张敬示意左右退下,带着萧九来到书办的小房,见房内无人,冷笑道:“你这朋友一笔好算盘,在我军户的屯田旁开荒种田,说是开二千亩荒田,实际是想疏通各卫的关系浑水摸鱼,回头他开出五千亩八千亩,只跟布政司衙门报二千亩,剩下那三千亩五千亩只要说是军屯,便不会有人去查,他这几千亩就免了田赋,你当我不明白你们这些伎俩吗?”/p /p 142.珊瑚和玉核桃

/p 这萧九原本是张敬的一名马夫,为人机灵,不仅能察言观色,而且十分善解人意,每次看见张敬心情不佳,此人总能想到讨喜的法子让张敬开心,尤其是前些时日,张敬在翠红楼看上一位当红姑娘兰香,想赎出来做小妾,没想到那老鸨心黑,张口就要一千贯钱,张敬拿不出,这萧九明白张敬的心思,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那姑娘弄了出来,张敬顺理成章的将兰香纳入房中,此事让张敬十分欢喜,破格提拔萧九为千户。/p 此刻萧九见张敬点破了这其中的关节,嘿嘿的一脸讪笑:“大人高明,您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了您,这些确实是盐商的把戏,您何必跟商人计较这些。有个事还得跟您汇报,前两天,赎四夫人的那一千贯,其实是小的找他借的,他都说了,只要您行个方便,这一千贯就不用还了,而且还会再孝敬您五千贯。”/p 张敬一惊:“他出手这么阔绰?”随即又犹豫了一下:“这人的来路可靠吗?”/p 萧九赶紧说道:“大人放心,绝对可靠,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在北平如今已经买下了金满财的大宅子,连金家的地也要买过去呢,人家是打算在这边大干一场的,以后他在您的地盘吃饭,他还能少了孝敬您吗?”/p 张敬点头:“可靠就好,这件事你托你从中说项,也许了你不少好处吧?”/p 萧九赶紧哈腰赔笑:“给您办事,哪敢从中捞好处,您这么提拔看中小的,我再从中捞钱,那还算是人吗!”/p “让他过来吧。”张敬满意的笑了。/p 商人四十来岁,一身的细布衣裳,手上拿着的一对羊脂玉的玉核桃格外显眼,来到张敬面前,急忙哈腰下跪:“大人在上,草民给大人见礼了。”/p 张敬笑呵呵的将商人扶起:“何必这么见外,尊驾怎么称呼?”/p 商人带着浓重的苏州口音说道:“小的刘扣石。”/p 张敬扶刘扣石起身的时候,手无意中碰到了刘扣石的玉核桃。/p 刘扣石满脸带笑的说道:“初次见面,给大人备了一点薄礼。东西还在外面。”/p 张敬微笑皱着眉说道:“初次见面,怎么好就让你破费呢。在哪里?”/p 刘扣石对着萧九一使眼色,萧九对外面喊了声:“抬进来。”/p 很快,外面四个人抬着一个大黑箱子进来,萧九紧着说:“慢点慢点,别磕着,轻点放。”/p 刘扣石笑呵呵的走到箱子跟前:“请大人上前。”/p 这时萧九乐颠颠的来到箱子面前,对着张敬笑着说:“你来求我们大人,那算是求对人了,你送这东西给我们大人,也送对了,这北平,除了我们大人,没人配得上这东西。”说着将箱子盖子掀起,又小心翼翼的将四壁放下。/p 张敬眼前顿时一亮,这是一株三尺来高的大红珊瑚,光彩夺目,艳丽非常。就算是见过世面的张敬也惊呆了:“这,这,不好吧,这么贵重。”/p 刘扣石笑着说道:“能孝敬大人,是在下的荣幸,这珊瑚乃是雅物,纯熟文人雅士之间应景赏玩之用,您放在房中,做个寻常摆件把玩也好。”/p 张敬绕着珊瑚不停的来回走,不住的点头:“对,雅物,这不是财宝,是赏玩的。”/p 刘扣石在一旁讲解道:“您看,这珊瑚是水工从根部凿岩凿下来的,珊瑚的根完好无损。”那玉核桃无意间又碰到了张敬。/p 张敬突然说道:“这玉不错,是正宗的和田羊脂玉,是玉中上上品。”/p 刘扣石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核桃,眼睛一转焕然大悟,笑着递了过来,“大人好眼力,这是我前年在江南出货时候收的,大人不嫌弃,请笑纳。”/p 张敬有些不好意思了,作势了推辞了一下:“这怎么好呢,已经让你如此破费了,又让你……”,张敬还要客气,但没想到萧久竟然伸手接了过来:“兄弟真爽快人,大人就喜欢你这样的。我替大人收下了。”/p 刘扣石下去了,张敬满意的看着珊瑚,一转头突然看见萧九手里的玉核桃,便有些不高兴:“玉核桃不错吧。”/p 萧九赶紧递给张敬:“卑职替您接一下而已。”/p 张敬接过来,刚一入手便知,果然是极品好玉,心中暗喜,但看到萧九不舍的眼神,又将手递了回去:“你喜欢就赏你吧。”/p 萧九笑的开了花:“那怎么敢呢”,虽然他这么说,但仍然伸手去接。/p 萧九双手鞠着等着接那对玉核桃,但张敬虽然伸出手臂却没有松手,萧九笑眯眯的等了片刻,见张敬始终不松手,立刻改口道:“这怎么好?这是孝敬您的,我怎么敢收。”/p 张敬一边笑呵呵说:“既然你不收,我也不勉强了”,一边麻利的将玉核桃揣进了怀里。/p 萧九虽然没得着玉核桃,但还是笑嘻嘻的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一脸媚笑的送到张敬面前:“这包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您和夫人一起吃了,那快活,赛过神仙,保证您……”萧九一阵坏笑。/p 张敬心情好的不得了,虽然在栗恕那里碰了软钉子,但刚回来就得了一株大珊瑚和一对上品玉核桃,马上还会有五千贯进账,这一天的收获可真不少啊。/p 张敬揣着药兴冲冲的往四夫人兰香的小院走去,但还没到院门口,就见四夫人的贴身丫鬟在院门外四处张望,张敬觉得不对,就想悄悄上前,没想到这丫头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张敬,丫头急忙回身猛敲了两下门,随即迎着张敬跑了过来:“老爷,您怎么来了。”/p 丫鬟的行为诡异,张敬顿时心里起疑,便想绕过丫鬟直奔院门,哪想到丫鬟故意挡在张敬面前:“老爷,您今天来的可真早啊。”/p 张敬越发觉得院内一定有问题,一巴掌抽在丫鬟脸上,“滚开”,跨步上前一脚踹开院门,进门发现一个人正从东墙上跳了下去,“哪个王八蛋,老子亲手宰了你!”张敬破口大骂,刚要上去追,四夫人兰香跪在面前:“老爷,您息怒。”/p 张敬一巴掌抽在兰香脸上:“说,是哪个王八蛋。”/p 兰香捂脸低头哭,张敬又是重重的一巴掌,然后一脚踹在兰香肚子上:“不说老子现在就宰了你。”/p 兰香爬在地上哭着说:“是大少爷!”/p 张敬气的几乎要晕过去,他上前又一脚踹在兰香身上:“乱了,乱了,你刚进门几天,就勾搭上我儿子了,婊子本色,你肚子里的种儿,是他的还是我的?”/p 兰香泣不成声:“老爷,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与大少爷本就认识,您给我赎身之前,大少爷就凑钱给我赎身了,只不过妈妈把我当成摇钱树……”/p 张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脑子里一片浆糊。/p 话说另外一头,张敬从钦差行辕出来没多久,钦差栗恕也出来了,他拿着张敬给他的抚恤名录,直接来到了燕王府。/p “下官此来,是想请王爷指教的,下官想核对北平藩库现有的钱粮账目,还有去年和今年两场战事钱粮支取的情况,不知王爷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栗恕毕恭毕敬的说道。/p 朱棣心想姚光启所料果然不差,面无表情的回道:“核查库府钱粮,乃是钦差的权限,本王没什么说的,你不查,本王也要请旨朝廷查,毕竟李??案?话钢?螅?逼降那?刚四炕炻遥?页霰??岸挤膏止荆?恢?来媪傅降坠徊还恢вΥ缶?牧??髡剑?阏獯纬沟撞榍宄?耍?擦私嵛乙环?乃肌!?p 栗恕点头:“既然王爷如此说,下官就放手去干了。还有一事,王爷可曾在出兵期间,许诺将士抚恤加倍?”/p 朱棣点头:“有这回事,当时战况激烈,将士的伤亡很大,本王感慨,当时确实说了这句话。”/p 栗恕突然放缓了语调:“那就好,不过下官还是有句话要提醒王爷,您虽贵为天潢贵胄,但行事说话还是谨慎些为妙,免得一些话一些事成为别人的话柄。”/p 朱棣一笑:“多谢提醒,本王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肯定是有些人说本王轻易承诺加倍抚恤,是在用朝廷的钱为自己邀买人心。不过本王不怕,清者自清。”朱棣说着,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栗恕:“这是我的人,在回北平前,在军中统计的各卫伤亡将士的名单和抚恤名录,你是钦差,请你核实吧。”/p 栗恕接了过来,笑着说道:“正好,下官这也有一份名录,是北平都司报上来的,正好这两份可以相互对照一下。”/p 朱棣冷冷一笑:“能对照一遍那是最好了,本王有没有用朝廷的钱邀买人心,只要一核实便见分晓,也免得本王的人统计不周,出现纰漏。”/p 兰香口中的大少爷叫张平,是张敬的长子,应该说,这个张平不算是个纨绔,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都比较认真刻苦,但这张平有一样致命弱点,就是贪玩好色,伺候他的丫鬟,只要稍微有点姿色的,都成了他的房中物。后来对几个丫鬟失去兴趣,便出去找女人,翠红楼就是他常去的地方,正是在那里,张平认识了兰香,两人情投意合,张平确实动了给兰香赎身的心思,但老鸨狮子大张口,开价一千五百贯,张平哪里有那么多钱,便放弃了。/p /p 143.儿子与庶母不得不说的往事

/p 后来兰香又认识了张敬,张敬被兰香迷的神魂颠倒,也动了给兰香赎身的心思,兰香与张平一合计,张敬或许出得起这笔钱,两人便想出一计,兰香便有一段时间不吃药,结果真的怀了孩子,随后兰香便将怀孕的事说与老鸨,老鸨害怕血本无归,便降价到一千贯同意让张敬赎人,这才有了萧九从中斡旋将兰香赎身成功的事。兰香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张敬的小妾,从此以后便与张平常常私会,今日张敬回来的早,巧巧的将张平抓了个正着,张平慌忙逃窜,心想家里不能待了,先出去躲两天再说。/p 张平直接来到尚品轩,这是他们一帮朋友常来常聚的地方,在这里,张平也结实了很多在北平有头有脸的富贵人物。/p “张兄,张兄。”张平刚进入尚品轩,就有人从二楼喊他。/p 张平抬头一看,喊话的人正是自己的好友何奎,这何奎是北平有名的浪荡公子,其父何足道是北平有名的富商,家里经营着四个大商号,布匹和草药买卖都做的很大,所以何奎花钱一向大手大脚,经常请张平等吃饭喝酒。/p 张平一见何奎,赶紧笑呵呵的上到二楼:“何兄,太巧了,你我果然是心有灵犀呀。”张平笑逐颜开,根本看不出正如丧家犬般出逃的沮丧。/p 何奎笑着介绍身旁的一位中年人:“张兄,这位是赵兄,是我刚结交的好友,咱们以后多多来往。”/p 姓赵的赶紧笑着拉着张平的手:“这就是张世兄啊,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在下太荣幸了。在下赵适,今日我做东,请张兄务必赏脸。”/p 张平一听有人请客,心里自然一百个乐意,但嘴上还是说道:“初次见面,就让赵兄破费,怎么好意思呢。”/p 赵适拉着张平进了包间,笑着说道:“平日里久仰张兄才名,想见一面都难得,今日有幸得见,张兄只不要嫌弃在下就是。”/p 何奎在一旁解释道:“赵兄是刚来北平的,他是盐商,打算在北平开荒输粮,人家南边有大买卖,张兄你不必客气了,他,有的是钱。”/p 张平一听原来是富商阔佬,心里更有底了,跟着这主混上几天不是问题了,就听赵适吩咐小二:“好酒好菜尽管上,今日我要与张兄一醉方休。”/p 酒过三巡,三人都喝的脸色通红,赵适从怀里掏出两张宝钞,笑嘻嘻的推到张平面前:“张兄,能与你结识,赵某不胜荣幸,些许微薄见面礼,不成敬意。”/p 张平低头一看,上面一张是五百贯的,那么两张最少就是一千贯,一出手就是一千贯,好一个阔主。不过张平还没有喝醉,心中琢磨,再大方也不能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啊,难不成是有事求我?想到这张平板起脸:“赵兄这是什么意思?你我君子之交,拿这个岂不失了我等以文会友的初衷?”/p 何奎赶紧打圆场:“你看,我就说张兄是风雅之人,赵兄你不听,非要弄这些铜臭。张兄莫急,之前我曾跟赵兄说过,张兄你去翠红楼给兰香赎身,亟需一千贯,想必赵兄心里就记下了,想用这笔钱成就你张兄一番好事。”/p 张平一听直叹气:“别提了,那好事成不了了,那兰香如今已经是我的庶母了。”/p 何奎惊讶的说道:“令尊张大人捷足先登了?以兰香的手段,那张小嘴,哎,那真是……张大人宝刀不老,佩服啊。”/p 张平不在意何奎的话外之音,只是一个劲叹气。/p 赵适则安慰道:“可惜了一桩好事,不过张兄也不必灰心,再选个好的,一样纳回房里。”/p 张平苦笑道:“我与兰香情投意合,心里哪装的下其他的女子?”说着将钱又往赵适那边推了半寸。/p 赵适赶紧又将钱推到张平面前,笑着说道:“这钱张兄一定得收,在下还有事要麻烦张兄,请张兄在令尊面前给美言几句。”/p 张平一听,盯着那一千贯说道:“咱们朋友之间,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赵兄有难处,尽管说来,在下尽力便是。拿钱就显得生分了。”/p 赵适笑呵呵说道:“在下经商多年,虽赚了些钱,但商人毕竟是四民之末,登不得大雅之堂,虽然富有,却被人瞧不起,所以在下想求个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在下所求之事,对令尊大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听说此次北平大战,我军大获全胜,但我军将士亦有伤亡,在下想,如果能补上哪个阵亡将军的缺,在下就心满意足了。”/p 张平一听就拉下脸来,站起身义正言辞的说道:“你这分明是来买的,卖官鬻爵之事,家父是不干的。”/p 赵适赶紧也笑着站起来说道:“怎么能算卖官鬻爵呢,朝廷每年铨选官员,也是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令尊大人举贤荐能,怎么能算卖官鬻爵呢。只要能给在下补个千户,下官愿意再孝敬令尊五千贯。”/p 张平一听这话,眼睛一转慢慢坐下了,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也有道理,其实那些当兵的,都是世官世职,也不是凭本事挣来的,他们死了之后也是让子侄继任,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德才兼备之人来干。”张平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一千贯钱顺势揣进了怀里。/p 赵适一见张平收了钱,立刻眉开眼笑,拉着张平往外走:“张兄明事理,果然爽快人,走,咱们翠红楼去乐呵乐呵,在下做东,请张兄继续赏脸。”/p 何奎也笑呵呵的起身,“今日赵兄高兴,一定让你破费了。”张平跟着往外走,他突然无意间竟然发现,赵适的脚竟然有些跛,跛脚之人怎能当军官?还一举成为千户,但张平想了想怀里的一千贯,实在是舍不得,便没说什么。/p 咱们回头说张敬,张敬没追上逃跑的儿子,憋了一肚子气,所以晚饭一个人喝起了闷酒。但喝着喝着,张平突然狼狈的跑了进来:“爹,救我,救我,儿子闯祸了,只有爹能救我了。”/p 张敬一看儿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酒杯就砸了过去,但酒醉手抖,杯子摔碎的地方距离张平好远,嘴里不停的骂道:“小畜生,小王八蛋,还敢回来,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p “爹,我错了,现在来祸事了。”张平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p 张敬皱着眉说道:“又跟人打架了?”/p 张平抹了把眼泪说道:“儿子下午喝了点酒,然后跟朋友去翠红楼,我和朋友点了两个红姑娘,哪想到那翠红楼的红姑娘被一个阔财主全给包了,我那朋友生气,非要那两个姑娘来陪,如此就与那阔财主起了争执,儿子借着酒劲,也跟着动了手。”/p 啪的一声,张敬一巴掌狠狠甩在张平脸上:“又是翠红楼,你个败家子儿,成天就知道嫖,你们把人打了?很严重?”张敬又恨又关切。/p 张平已经不哭了,捂着脸说道:“儿子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去了,那个人不知死活,但翠红楼着了大火。”/p 张敬瞪大了眼睛:“你们放的?一群惹是生非的东西。”/p 张平赶紧道:“爹,冤枉,不是儿子放火烧的,我们打架是有的,但绝对没放火,那火不知道怎么着起来的。”/p 张敬又是狠狠一巴掌扇过去:“废物,你说没放火,证据呢,你们打架,还喝了一肚子猫尿,放火嫌疑最大,人家一口咬定是你们放的,你们怎么申辩?”/p 张平一听,又哭了起来,“爹,您可一定要救儿子,儿子真的是冤枉的。”/p 张敬犹豫了片刻:“现如今,只有跟北平府和按察司都先打声招呼,让他们把案子压一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能抓住放火的真凶是最好,如果他们晓事,卖为父个面子,抓不到真凶也能弄个替罪羊出来。”不过说到这里,张敬又犹豫了一下:“但现在看来,那陈舒有可能是燕王那条线上的人,不能太指望他。咱们还得另谋一条退路,我再试着给太子修书一封,把这案子说的再严重一点,最好能和燕王那边粘上关系,那样太子就有可能介入,对了,你那是什么朋友,跟你打架的是什么人,谁有可能跟燕王扯上关系?”/p 张平赶紧低声说道:“何奎,您是知道的,还有一个新认识的富商,今日就是这个朋友做东,他还说,想让您给弄个一官半职的,如果能弄个千户,他愿意出三千贯孝敬您。”/p 张敬惊讶的张大了嘴:“三千贯?还挺阔气,还挺有钱的。”/p 张平一听,便知道了父亲同意了这三千贯的数目,便略带微笑的说道:“那是,爹,这次不是有不少军官阵亡了吗?反正也是要补上去的,不如给他补一个千户,反正他只要官职,不要实权的。”/p 张敬突然皱眉质问:“三千贯,你没打埋伏?他到底答应给多少?”/p 张平脸上一热,但他知道这是父亲在诈他,便镇定的说:“爹,儿子怎么敢打埋伏,他一开始只出一千贯,儿子我当即回绝了他,我说您老人家劳心费力,又替他担了风险,一千贯是万万不行的。”/p 张敬满意的点了点头:“三千贯不少了,你小子还算机灵,其实一千贯也不是不行,前两天,那萧九就给为父办了一千贯的事,爹我就提拔了他。也好,这就形成定制,以后这千户就是三千贯,一千贯不行了。”/p /p 144.张敬的三项大罪

/p 张平心中悔恨不已,自己光顾着逃命回来求救了,怎么忘了萧九这事,萧九花了一千贯买了兰香回来,父亲当即就提拔他当千户,自己直接说一千贯多好。这下白白搭上了两千贯。/p 整整一夜,张敬都没睡好,因为他思来想去该如何跟陈舒说。第二天一早,张敬就来到按察司衙门,想当面面见陈舒,但被告知陈舒已经被钦差叫走了。张敬无奈,只得讪讪的回府。/p 陈舒确实被栗恕叫走了,但陈舒没有去钦差行辕,而是同栗恕一起来到了燕王府。/p 见了燕王,栗恕只象征的寒暄了一句,便直接说道:“王爷,您之前拿出来的阵亡将士的抚恤名录,我回去与北平都司报上来的核对了一下,两个目录差别很大呀。”/p 朱棣一愣:“怎么会呢?名录可是每战之后各卫直接统计上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的。”/p 栗恕一笑:“不是说王爷的名录有问题,有没有可能是下面的军官少记漏记了呢?又或者说,有些伤兵当时尚未阵亡,但由于缺医少药,在回来的途中殉国了。”/p 朱棣摇头:“不会有错漏的,这事我曾特意嘱咐交代过,将士们浴血杀敌,不能让亡魂和家属寒了心。在草原时,阵亡的将士都由各卫统计后上报才会记录的,每一战本王都有命专人汇总统计。如果是伤兵缺乏医治而死,那各卫事后也会上报,名录也一定会记下来的。”/p “那就很明显了。”栗恕似乎有了结论,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如果王爷的名录没有错漏,那可以确定,北平都司上报的抚恤名录,虚报的人数多达八百人之巨。”/p 吃空饷!坐在一旁的陈舒脑中立刻闪过这个念头。张敬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虚报八百人之多,真是不折不扣的巨贪。正想着,突然听栗恕叫自己:“陈大人,听说你在代理布政使守城期间,抓到了几个蒙古人的奸细?”/p 陈舒叹了口气:“是抓了几个,而且其中有一个奸细已经拿到了重要的消息,好在是抓住了,要不然我军的行踪就要泄露给蒙古人了。”/p “能了解到我军的行踪,想必他们的消息来源应该不是普通的下级军官,一定是知道我军动向的高级将领。”栗恕说道。/p 陈舒点头:“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但那几个人嘴严的狠,什么都不肯说,当时下官事务繁多,也是疏忽了,没有连续审讯,结果不防那几个人被人灭了口。”/p “这么说,北平城里一定还有他们的同伙!”栗恕问道。/p 陈舒点头:“可以这么说,本官也一直在追查,但现在还没有线索。”/p 栗恕转而问朱棣:“王爷,您觉得,给蒙古人提供重要情报的,会不会出现在北平都司,会不会是知道我军绝密的高层将领?”/p 如果将勾结蒙古人这顶帽子扣在张敬头上,张敬必死无疑,但这时朱棣想起昨日与姚光启的对话,此时决不能让栗恕看出来是自己在做局,更不能让皇帝察觉出自己与张敬有任何的龃龉,所以摇头:“本王最近在关注研究蒙古人内斗争权,哪有功夫关心那些不相关的小人物。”/p 栗恕又转头对陈舒说道:“在下昨晚听说一件奇闻,张大人的公子在妓院与人争风吃醋,竟然一把火烧了妓院,这事如今全北平都知道,官司已经打到北平府了,陈大人是否知道?”/p 陈舒点头:“这事下官昨晚也知道了,案子现在北平府,下官一会回去就过问。”/p 栗恕又说道:“我要说的不是烧妓院的事,据说,现场有人听说,张大人的公子喝的酩酊大醉,在打架之前就大喊大叫,口中甚至叫嚣什么千户多少钱、百户多少钱?张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北平都司的官都是能买的?”/p 见朱棣和陈舒惊讶的看着自己,栗恕冷冷说道:“听说北平如今街头巷议,北平都司出缺的官职,现在已经是按级定价了,一个百户开价五百贯,一个千户叫价五千贯。这些风闻虽做不得准,但与张大人公子在妓院酒后失态说的话,互相一对照,恐怕不完全子虚乌有吧。”/p “卖官鬻爵?还有标价?”陈舒惊讶的看着栗恕。/p 栗恕正色说道:“本官此次受圣命,只是核查北平库府的实际钱粮账目,但没想到此次前来,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不过眼下本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说什么,请陈大人务必留心,收集相关证据证言,不要冤屈了忠良,也别逃脱了奸佞。”/p 陈舒点头,但他无意间看见燕王朱棣仰起脸看着天棚,陈舒也撩起眼皮向上看了看,可是却什么都没看见。/p 腊月初八,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老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北方的人就很少出门了/p 但在钦差行辕内,一群人在寒风中跪在院子正中,听候旨意。/p 待圣旨宣完,栗恕请朱棣进屋,双手捧着圣旨,笑着说道:“恭喜燕王,陛下对您是愈发的器重了,节制北平一切军务,今后北平再遇兵事,王爷就毫无掣肘可以放手大干了。”/p 朱棣也矜持的笑了笑:“陛下信任,本王既是儿子也是臣子,自然要为父皇分忧,为朝廷出力,但这权力大了,这心里反而不踏实了。”/p 栗恕转头看着陈舒:“陛下既然催促,请陈大人加紧些,张敬父子是否已经招供?招供后咱们尽早审结吧,大家都好过个消停年。”/p 陈舒点头:“下官连日来加紧审讯,大致已经有了眉目,张敬家里那些财宝,现在已经有了定论,谁送的,因何事送的,已经有八九成可以确定了。但贪墨抚恤金一事,尚不能定准,张敬只承认报了一百人的空额,不肯承认多报八百人那么多,还有私下勾结蒙古奸细一事,张敬一直不承认。”/p 栗恕冷冷说道:“只认下一百,虚报八百和虚报一百有什么区别?他难道觉得少承认七百,皇上能网开一面吗?”/p 两天之后,是钦差栗恕返京的日子,钦差卫队押着张敬父子先行走了,燕王率领北平的大小官员将栗恕送至城外,双方寒暄之后,栗恕告别踏上南归的路。/p 姚光启和朱能站在百姓人群之中,看着钦差的仪仗走远,朱能得意的笑了笑:“去了张敬这个肘腋之患,以后北平便无掣肘了。”/p 姚光启没有笑:“你注意到没有,刚才告别之时,那钦差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微笑,很是耐人寻味。”/p 朱能扭头看着姚光启:“怎么,你觉得这个钦差可能会回京给张敬翻案?”/p 姚光启笑着仰头看了看天:“又要下雪了,天机难测呀。”/p 二人回到燕王府已经是晚饭十分,正要吃饭,就见玲珑一脸凝重的走进来:“张玉没跟你们在一起?”/p 见二人摇头,玲珑皱着眉说道:“昨天商议在军中继续选人的事,他就没出现,今日送钦差,他也没出现,这太反常了。”/p 朱能笑着说道:“你找他什么事?兴许他又一时兴起去哪个马场选马去了,要不就是去选精锐骑士,他一直说要练一直飞骑军。”/p 玲珑还没说话,就见温知新进来,笑着走到姚光启眼前:“有两件找你,第一件事,陈家小姐今日上门,打听李柔的消息,我有点好奇,没敢说什么,算是支应过去了。不过我可给你打个招呼啊,那陈家小姐脾气大,你那李小姐弱不禁风的,你可得看好了。”/p “什么跟什么呀?”姚光启一听陈月如和李柔就头大,前阵子光忙活张敬的事了,没时间跟陈月如解释,看来必须得解释清楚了,否则误会恐怕越来越深。正琢磨着如何跟陈月如解释,就听温知新又说:“给,今日有人给府上送了一张字条,指明给你的。”/p 姚光启接过来一看,字条上只有几个字:“桃花镇,尚有承诺未了。”便皱眉问道:“来人什么样?”/p 温知新说道:“说是很普通的人,没什么特别的。”/p 姚光启赶紧回到王茂六家,老和尚和老道士都在,“二位师父,你们了解桃花镇吗?”姚光启迫不及待的问道。/p 卜算子说道:“是不是想起桃花镇什么事了?老道士我知道一点桃花镇的事,但都是陈年旧事,现如今江湖上已经变了,不是我当年那时候了,所以你要自己去闯了,我决定回山上了,老和尚,跟我去住几天不?”/p 姚光启将字条给二人看了,并跟普渡和尚解释道:“当时在桃花镇,那人曾提过两个附加条件:第一件事是让我们找一个人,是当年张士诚之子,难就难在此子刚出生就被避祸抱走,再没人见过,只有一个特征……”说到这里,姚光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己的头发似乎长了些。/p 姚光启犹豫片刻接着说道:“第二件事让我们送一封信,信是送给皇帝的,信中提出两件事,一是为苏浙一代百姓请命,请皇帝降低苏浙一带的税负。二是要揭发朝中一项腐败顽疾。”/p 普渡和尚说道:“我本打算过完年跟你说的,但既然找上门来提醒你了,那我就说说吧,桃花镇的人找你办这两件事,目的何在不好推测,但苏浙一代历来税负沉重,这几年早已暗流涌动了,再过几年,恐怕就要出乱子了。而挑起乱子的,恐怕要数三个有实力的帮会。”/p /p 145.暗流涌动的江南

/p 说到这里,普渡和尚故意顿了顿:“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也只能从各路消息中汇总一下。三个帮会论实力,第一要数天成宗,在苏浙一代根基最深厚,聚集了当年张士诚手下一众忠诚的部下。他们在百姓中也有众多追随者,这全源自当年张士诚占据苏浙一代时,轻徭薄赋施了不少仁政,那一带百姓一直感念张士诚,至今仍称呼张士诚为张王,据说会众已有十数万,在当地可以说是无所不能。势力第二大的是耒宪宗,由陈友谅手下大将张定边创立,但这耒宪宗虽在苏浙一带势力不如天成宗,但在全国各地都发展较快,就这次李??话咐此担?洳唤鲈诒逼缴蕉?胁迨郑?匀挥氤?写笤被褂泄唇幔?绱舜π幕?堑脑诔?胁季郑?隙ㄒ?谀被?环?笫碌摹l煜旅耸侨?蟀锘嶂惺盗ψ钊醯模?菟道锩婢奂?说蹦晷∶魍跻恢谑窒拢??且恢痹诎抵写?蹋?诤攀鞘裁挫畛?泵鳎?指凑婷鳌!?p 说到这里,普渡和尚犹豫了一下:“这样看来,给你提条件的那人,恐怕就是这三大帮会中人。”/p “既然师傅们要回山上,那让江生跟我走吧,我们一同去闯闯江湖,”姚光启看了看窗外,若有所思的说道。/p 普渡和尚笑着问:“打算何时启程?”/p 姚光启苦笑了一下:“快则明日,慢嘛……”轻轻叹了口气。/p 卜算子打趣问道:“老和尚,知道这小子在犹豫什么吗?”/p 普渡和尚转身便往外走:“人世百味,唯情难舍。”/p 第二天一早,李柔的小院。/p 正堂的门开着,李柔神情庄重的端坐正中主位,一身白衣宛如飘飘仙子,凝视着门外。对缓步走进来的姚光启视若无睹。/p “想必你有重要的事要宣布了?”李柔仍然望着门外,面无表情的说道。/p “我想再等一个人,人到了我再说。”姚光启看了眼李柔,觉得李柔的眼神太过犀利,赶快转过头,对着门外说道。/p “你等的可是她?”李柔抬手指了指,拎着宝剑的陈月如进入了院子。/p 陈月如表情僵硬的走进院子,李柔感觉到这个女人一身的敌意,如果不是姚光启在面前,恐怕此刻已经对自己拔剑相向了。/p “你约我到这,什么意思?”陈月如冷冷说道。/p 姚光启盯着陈月如的眼睛,温柔的说道:“我即将南行,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回,路途上或许还可能有些凶险,前途不可预料。所以今日有些话我一定要说清楚。陈小姐,我俩虽无婚约,但早有默契,所以,我希望你等我回来,我定不负你。”/p 随即转过头看着李柔:“至于你,李小姐,我受令尊大人之托照顾你,但于你并无非分之想,今日在此把话说清,也算有个了断,这样对于你我双方都好。如儿那边不会在我南下期间找你麻烦,你们两边相安无事,我也免得心里记挂。”/p 陈月如冷笑一声:“就是为了说这个?”/p 姚光启原以为这番话说完,必然能打消陈月如心中疑虑,冰释前嫌,自己心无旁骛的南下,哪想到陈月如听了之后不喜反怒,冷笑着说道:“这是演的哪一出啊?随便编几句哄小孩子的话我就能信了?你若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说这个,还说什么我不会找她麻烦,相安无事,免得记挂,看来你是怕我找她麻烦,看来你担心的只有她呀!”/p 姚光启暗叫不好,原本一番好意,没想到竟然适得其反了。他刚要解释,就听李柔也冷冷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这点事也值得当面对质?我夫君是姚广孝,你既不想娶我,为何当时要承认自己是姚广孝?那好吧,你既然把话说的这么透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我这就修书一封,马上寄往京城送给钦差大人,将你身份澄清便是,大不了钦差再传唤我一次,我再上一次公堂罢了。”/p 陈月如冷笑着揶揄道:“少拿钦差的事压人,你过堂,你被连坐,你自己吃苦受罪去,牵扯不到别人,更牵扯不到我们。”/p 李柔的语气虽温柔的多,但言辞却更犀利,同样冷笑着回击:“那可不一定,钦差审了我,我小女子弱不禁风的,在堂上指不定能说出什么呢,跟案子有关没关的或许都会说出来,说不定钦差查到最后,查到了燕王什么事,比如窝藏了什么人?收容了什么人?谋划了什么事,这都不好讲的,谁知道燕王那边会受到怎样的牵连?”/p 姚光启懊悔不已,自己居然如此愚蠢,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两个女人聚到一起?本指望大事化小的,没成想竟成了煽风点火,两边的脾气越吵越大。他一边叹气一边往外走,陈月如大喊了一声:“干什么去,站住,说清楚。”/p 姚光启无奈的说道:“我说不清了,你们吵吧,我要动身离开北平了。”/p “那我怎么办?”姚光启话没说完,一个声音从院外门口传了进来,姚光启一看,竟然是柳花明,正纳闷柳花明怎么找到这来了,柳花明已经来到姚光启面前,拉起姚光启的手:“你走了我怎么办?要不我跟你去吧。”/p 姚光启头都要炸了,纵身一跃飞出墙外,一溜烟的跑了。/p 腊月十五,眼看就要过小年了,天气越来越冷,北平城里的大街小巷已经少有行人了,但百姓们的屋子上的烟囱却都冒着烟,街上时不时出没的卖年货的小商贩喊的特别来劲,加上这几天没下雪,阳光也还好,北平城所以看起来一片祥和。/p 阳光虽好,姚光启的心情却不好,心里比这天要冷的多,三个女人的事弄巧成拙,本想带着江生一起去江南,结果老道士非要带着江生回山上,无奈只能独自一人南下了。张玉连日来音信全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仔细分析又不像是被抓走了,因为被抓的人不会带衣物行李,显见是张玉遇到难事没打招呼就走了。/p 出了北平一路往南,路上积雪虽不算厚,但马匹难行,姚光启只有下马牵着马往前走,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p 走了不到三十里,姚光启突然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很大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人,这人面朝姚光启,手里拿着一支马鞭正悠闲的把玩着。由于此人背阳而立,姚光启面朝阳光根本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看到这人外面照了一件砍袖羊皮袄,皮袄里面一身厚棉袄,腿上的粗布裤子,显然里面裹着厚厚的棉裤,这人看上去十分臃肿,但脚上的棉鞋很是惹眼,居然是红色的,由此可以判定这应该是个女子。/p “你一个大男人,走的这么慢!”这女子在跟自己说话。/p 是李柔的声音,姚光启走到近前,真的是李柔,姚光启一皱眉:“你到这干什么?不会是专程来等我的吧。”/p “算是等你吧,跟你搭个伴,捎上你走一段。”李柔温柔的一笑。/p 姚光启不耐烦的说:“添什么乱,我去南边是办正经事去的,谁有功夫照看你。”/p 李柔对姚光启的话置若罔闻,麻利的上了车,回头笑着说了句:“我回江南老家,与你何干?再说了,我走我的,你走你的,谁用你照看了。”说着对车夫说了句:“走吧。”/p 姚光启被噎的一愣,只得接着往前走,李柔在车里掀起窗帘:“要不要上车一起走啊?我这有暖炉,比外面暖和,还有吃的。”/p “你准备的还挺细致。”姚光启冷冷讽刺道。/p 李柔得意的一笑:“当然了,出门这种事不能指望你们男人,你们心粗,又不会照顾人,我少不得自己费点心了。再加上有人可能会食言,压根就不管我,所以我可得照顾好我自己。”/p 姚光启被气笑了,将马栓在马车后面,噌的一下蹿上车,拍了拍马夫的肩膀算是打招呼,挑帘进入车内,伸手就抢过了李柔手中的点心盒子,“谁不会享受,我也吃点。”随即伸手将一块送到外面:“大哥,你也吃点,咱都别饿着。”/p 李柔笑了,笑的很开心,转身从身旁的大箱子里又拿出一大包酱牛肉:“吃吧,早都给你准备好了,还喝酒不?我备了酒。”/p 姚光启又抓了一大把酱牛肉送到外面:“大哥,还有酱牛肉,就着点心吃吧。”/p 李柔又笑了:“你现在要去哪里?”/p 姚光启嚼了一口酱牛肉,闭着眼睛说了句:“桃花镇。”/p 腊月里的桃花镇,比之前来的时候更加冷清了,一条街上仍然没有一个行人,两旁的店铺依旧上着不同数量的门板,只有房檐上偶尔掉下一小块冰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算是桃花镇上唯一的声音。/p 外面很冷,但屋子里却很暖和,青砖下显然有地龙,热气从脚底往上窜,让人感觉很舒服。李柔忍不住的将帽子摘了下来,又脱下了羊皮袄,蹲在地上笑着说道:“这地方真怪。”/p “哪里怪了!”一个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还是那个黄衣少妇,一个满脸挂着笑容的女人,身材曼妙,走路风骚。/p /p 146.奇怪的人和奇怪的桃花镇

/p 李柔笑着对黄衣少妇说:“这屋子从外面看明明只是一间小门面,街上的人又那么少,这屋子里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进出呢?后面的屋子也不像能装下那么多人。既然这屋子有很多人进出,而且里屋显然也不大,难道不怪吗?”/p 黄衣少妇顿时收敛起笑容,警惕的看着李柔:“你怎么知道有很人多进出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p 李柔若无其事的看着黄衣少妇:“这地面上是青砖,人的脚印是清扫过的,但却不是用水洗的,或许你们是怕潮气渗入地下吧,或许这青砖下面不光有地龙,下面还有一层吧。但你们忘了,青砖扫完了可以去掉浮灰,但是外面进来的人鞋上是带的雪的,雪融化了水会在地上留下印记,而这个印记,在阳光晒进来的时候,是可以斜着看到的。”/p 黄衣少妇一愣,也蹲下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很多脚印:“没错,你观察的很仔细。是我疏忽了。丫头,果然聪明伶俐,小子,看来不光你自己聪明,身边的女人也都不笨。”/p 姚光启突然佩服起李柔了,在这一刻他觉得让李柔跟来或许不是坏事,或许这个聪明的女人真的能帮到自己也说不定。“我接到了字条,里面提醒我,案子破了,可以领赏金了。”姚光启笑着说道。/p 黄衣少妇站起身:“字条是我们的人送去的。既然你想起来了,我也得提醒你,领赏金是有两个附加条件的。”/p 姚光启很自然的坐在黄衣少妇面前:“我记得,但我更关心另一件事,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那二十万贯赏金是分别有两伙不同的人悬赏的,但发出悬赏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如何兑现你们的赏金?自己掏腰包吗?”/p 黄衣少妇冷笑道:“具体是几波人发的,发出赏金的人如何了,我们有规矩,是万万不能泄露的,你猜到谁是你的本事,但我一句都不会说的。至于你关心的钱从哪里出,这不用你操心,我们就是去偷去抢,也必然会兑现当初的诺言。”/p 姚光启说道:“那好吧,现在说你的附加条件。我记得你说的要找的是张士诚之子,你们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吗?”/p 黄衣少妇笑道:“那孩子天生没头发,但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了,那小王子的生母姓姚,”说到这里,少妇突然问姚光启:“对了,令堂大人贵姓?”/p 姚光启一愣:“家母姓姚。”/p 黄衣少妇笑个不停:“这么说来两条线索你都符合呢?回头要真找不到那王子,你就回来说自己是,我们也算你找到了,也给你钱。”/p 姚光启却并不觉得好笑,冷冷的说道:“将信拿来吧,那人不容易找,这信我想办法送上去。”/p 黄衣少妇意味深长的一笑,从怀里拿出信递给姚光启:“对,信对你来说太容易了,让燕王随便安排一个当官的就送上去了。”/p 姚光启心里一紧:对方竟然也知道自己跟燕王的关系,这桃花镇里的人果然本事不小,那么其他的事能帮上自己也说不定,“我想打听点耒宪宗的事,是不是也得给钱?”/p 黄衣少妇盯着姚光启的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再然后爽快的拒绝了姚光启:“桃花镇的规矩,只帮人办事,发赏金收佣金,不给人打听消息。”/p 姚光启倒没说什么,李柔突然插话:“我突然觉得,你有点像一个人。”/p 黄衣少妇转头看着李柔:“像谁?”/p 李柔故意把声音拉的很长:“一位故人,叫金如意。”/p 黄衣少妇突然愣住了,他又开始仔细的打量李柔:“我虽不知道这位小姐高姓大名。但你说的金如意,如今已经死在了北平?为什么说看我像她?哪里像?”/p 李柔说话很轻,有点像自言自语:“说不好,就是感觉像。”/p 黄衣少妇突然笑了,但笑容似乎有点僵硬:“我有点佩服你了,你的眼力和感觉真厉害,那是我同门师妹。”/p 姚光启恍然大悟:“那你也是金童玉女的徒弟?”/p 黄衣少妇无所谓的说道:“放心,我不会找你报仇的,我和师妹感情并不算深,我也不是耒宪宗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前发布那悬赏,也只是平常生意而已。”/p “这么说你承认有一条悬赏是她发的了?”姚光启笑着说道。/p 黄衣少妇自知说走了嘴,不再说话。/p 离开桃花镇,姚光启看着镇口一匹孤零零的马,说道:“咱们的马车不见了。”/p 李柔看着桃花镇里:“是我打发他走了,让他回去跟玲珑姐姐交差了。”/p 姚光启叹气道:“车夫走了,咱们怎么办,咱俩只有一匹马走不快,得赶紧找个镇子去买一匹马。”/p “你不觉得奇怪吗?”李柔突然说道。/p “哪里奇怪?”姚光启问道。/p 李柔眯着眼睛说:“这么快就忘了,那屋子呀,我说过了,很多人出入,而且那地下显然还有一层很大的暗室,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我总觉得那女人很奇怪,不仅像金如意,还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p 姚光启虽然也有同感,但还是安慰李柔道:“江湖人,干他们这行的,有秘密很正常,要不怎么吃这碗饭,算了,还是先找个镇子买马去吧。”/p “买什么马?”李柔瞪着眼睛问道。/p 姚光启哭笑不得:“两个人只有一匹马,这要什么时候到江南?眼看就要过年了,咱们总不能在路上过年吧。”/p 李柔眨了眨眼睛:“两个人怎么不能骑一匹马,我这么瘦,你抱着我,或者我在你身后抱着你,这匹马驼不动我们两个吗?”/p 姚光启脸有些红:“算了,你骑马吧,我走路。”/p 李柔得意的一笑:“你随便,不嫌累就行,反正我是不会走路的。”来到马前,转身对着姚光启说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过来呀!”/p “干什么?”姚光启有点不知所措。/p “抱我上马,我自己上不去。”李柔温柔的说到。/p 杭州。/p 越是到春节,烧香的善男信女就会越多,铁佛寺的香火就越兴旺。这一年风调雨顺,百姓的收成甚好,时不时有附近村落的百姓举村前来烧香还愿,布施行善,一遇到此种情形,铁佛寺上下大小僧众,必定倾寺而出,诵经弘法,并以斋饭款待信众。/p 腊月二十九,正好是附近的一处村落在族长、里长带领下居村前来烧香,乡民们不仅带了大批的还愿祭祀的供果,更是抬来了二千斤今年的新米作为供养,主持空德法师亲自率领大小僧众为村民诵经祈福。/p 经诵到一半,后院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白胖的僧人,趴在主持空德耳边说了几句,空德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平静,见大殿内外百姓都在低头虔诚的诵经,便用脚尖点了点一旁的僧值,僧值点头,空德便跟着那白胖僧人悄悄转过佛像,从大殿的后门出去了。/p “能确定吗?”空德出来便急切的问道。/p 那白胖和尚点头,“已经打听清楚了,确定无疑。不过现在不确定到底是天成宗干的,还是天下盟使的坏,没有确凿的证据。”/p 空德皱着眉毛:“看来他们想来真格的了,不管是哪方干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想赶我走,打的一手好算盘。”/p 白胖和尚做了手刀下坎的手势:“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先动手,要不要给他们点教训?”/p 空德摇了摇头:“这些年盐利咱们吃的最多,想必他们早就是眼红了,既然敢这时候对我动手,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不必急于反击,告诉下面的弟兄,都机灵点,稳住,先看看再说。贸然出手反击,保不齐会中了人家的圈套。”/p 白胖和尚法号法名,俗家名字李成六,是化名空德和尚的张定边的亲信,如今是耒宪宗杭州分舵的舵主,这几年张定边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倚重此人,俨然有了跟副宗主分庭抗礼的架势。/p 李成六换了一身百姓的衣服,从后门出了寺,直奔杭州府衙门。到了衙门,李成六也走后门,后门的门房见了李成六,点了点头,李成六会意,一声不响的进了衙门。/p 杭州知府马德法正在书房,李成六来到书房门口,趴在窗口听了听,里面隐约传出来女子的呻吟,李成六一笑,轻轻的敲了敲窗框,便站在门口等,过了一会,里面呻吟停了,又过了一会,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从里面急急忙忙的出来,见李成六站在门口,一溜烟似的跑了。/p 李成六笑呵呵的进入书房:“马大人,你也不注意点身体,府里这么多丫鬟,身体受得了吗?”/p 马德法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满意的长长出了口气:“我自有保养之法,不劳李舵主操心了,有什么事吗?”/p 李成六立即拉下脸来:“你虽不归我直属,但我毕竟身为舵主,你就坐着跟我说话?”/p 马德法一听来者不善,赶紧站起身,笑呵呵说道:“舵主请这边坐,您莫见怪,刚刚是有点累了,累的脑袋糊涂了。”/p 李成六冷笑一声:“你使劲的是腰,被夹的是下面,难道脑袋也被夹了?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那几个盐商是怎么回事?”/p /p 147.跨马游西湖

/p 马德法恍然大悟:“您说那几个盐商的事啊,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确实最近总有人去无缘无故的闹事,甚至在他们的铺面里和街上打人,弄得他们现在生意也干不下去了,他们闹不清楚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都琢磨着先停业几天躲躲呢。”/p “能查出来是谁干的吗?”李成六阴着脸问道。/p 马德法苦笑道:“我手下那几号人您还不知道吗?要说跟老百姓抖威风,收税踢斗那是行家里手,抓个没背景的小偷小摸也是手到擒来,但要说查这种牵扯盐商的案子,他们一个个比谁躲得都远,你问一句,他们就随便弄两句应付你,你不问,他们都偷摸回家睡觉去了。我劈头盖脸骂一通,他们过后还是那样,根本不玩活。要不您让咱们的弟兄暗地里查查?”/p 李成六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但我要提醒你,虽然你的手下的人不敢牵扯盐商的事,但这毕竟涉及治安,你稍微有点动作,查的动作大一点,不会有人怀疑的,我自然也会派人秘密的查,看看到底是谁动的手。”/p 马德法听着频频点头:“是,我这就照办。”/p 李成六站起身,笑着拍了拍马德法的肩膀:“当然也不必做的太刻意,注意,你表面上还是天成宗的人。”/p 马德法笑呵呵的:“是是,我一定注意,您放心,我办事一向妥帖。”/p 李成六笑着点头,转身却变成一副冷笑,撇了撇嘴,不做声的走了。/p 杭州城内一处偏僻的小巷口,马荣回身四下看了一圈,确认没人盯梢后才进了巷子,不过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右手始终放在怀里,握着他那把随身带着的匕首。/p 这时,巷子另一头走过来一个矮子,矮子低声说道:“马老大,我等您半天了。”/p 马荣又警觉的望了望矮子身后,皱着眉说道:“这两天总感觉哪不对,好像总有人盯着我。小林子,怎么想起约在这见面?”/p 被称作小林子的矮子上前低声说道:“马老大,您不是让我查到底是谁干的吗?现在有了点眉目……”小林子说着又往前凑了凑,伸手从怀里往出掏一样东西:“你看,”小林子突然手臂一扬,一把白色粉末全扬在马荣脸上,马荣急忙往后闪,厉声骂道:“你他娘的敢……”马荣右手已经掏出了匕首,左手在脸上一抹想抹掉这些白色粉末,哪想到这些粉末烧的脸生疼,“啊”马老大顾不得小林子,下意识的用右胳膊的袖子搽脸,就在这一瞬间,墙头突然跳下一人,人还没落地,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马荣的后心,马荣连喊都没喊出来,表情狰狞的倒下去了。/p 小林子脸色惨白的看着马荣的尸体,确认马老大已经死了,由于过度害怕,他的上下牙不停的打架:“我,我,你们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们该说到做到吧。”/p 那人走到小林子跟前,一边冷笑一边掏出一张一百贯的宝钞递给小林子:“马荣死了,我们说的话一定会兑现的,拿着钱,带着你的小妞,滚吧。但记住,你要是敢回来,只有死路一条。”/p 小林子接过宝钞转身就跑,跑了几步,不知被脚下什么绊了一跤,一跟头的摔在地上,但他顾不得疼,爬起身接着跑了。/p 正月初五,民间称作破五,有一种说法,过了破五,这年就算过去了。/p 这一天,走亲访友的特别多,都要赶在这一天拜个年。这一天,去庙里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也特别多,都想在新一年求个佛祖保佑。/p 铁佛寺的僧人们起的特别早,因为烧头香的香客们天不亮就在山门外候着了。铁佛寺主持空德和尚也起的很早,在大殿内诵经。/p 法名和尚,也就是李成六匆匆来到空德身旁,低声说了句:“宗主,最近咱们的兄弟越死越多了,咱们还不动手吗?”/p 张定边皱着眉毛却没睁眼:“又出事了?”/p 李成六点头:“昨天半夜,又找到我一个眼线的尸体,被人扔在西湖里了。”/p 张定边的脸颊急速抽动了两下:“他们是越来越放肆了。能确定是谁干的吗?是天成宗还是天下盟?”/p 李成六接着说:“现在被干掉的四个人,都是我重要的眼线,我能通过他们控制二十几个盐商。眼线被杀之后,我就派人秘密查,我的人发现,被杀的这几个眼线的下线都跑了,我的人在秘密打听下线的左邻右舍后得知一个消息,这几个下线在出事的前几天,都跟有绍兴口音的人有来往,很明显,是天成宗干的。”/p 张定边阴着脸说道:“确实天成宗嫌疑最大,但还不能确认就是天成宗,没有更可靠的证据吗?”/p 李成六有些着急:“宗主,再不出手,咱们的兄弟都要被杀光了,地盘和钱就要落入别人手里了。对了,我在票号里的一个手下说,天成宗最近在往这边大笔的调运现钞,恐怕是要有大买卖要做。”/p “那就对了。”张定边突然睁开双眼,望着佛像说道:“把我们除掉,他们就能独霸苏杭一带的盐利,然后好大笔的吃进,捞一大笔。就是天成宗干的。”/p 李成六赶忙问道:“宗主,动手吗?”/p “不着急,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我们就要好好规划一下怎么干,天成宗毕竟势力比咱们厚实,咱们要还击,就要不干则以,一出手必须让他们没有还手之力。”张定边恶狠狠的说道:“咱们得研究个万全的计划,让各地的兄弟们秘密回来,不要惊动了对方。”/p 正月里的西湖,别有一番景致,在这个时间游湖,虽然还要忍受着寒气,但却别有一番情调。/p 西湖边上,一匹骏马正沿着湖边慢慢的走着,马上坐着一位十分美丽的姑娘,姑娘一身白衣,在清风的吹拂下,衣襟微微飘扬,如同九天玄女一般清丽脱俗。/p “走了那么远,不累吗?要不要跟我一起骑马?跨马游湖,别是一番风景在心头。”女子的心情很好,乐滋滋高声喊道。/p 马后面不远,跟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一身的黑衣,外罩一件大氅,手里拿着一支黑乎乎像烧火棍一样的棍子,边走边看西湖的景色。“确实有些累了,找个地方吃点饭吧。”黑衣少年含糊的答道。这少年的眼睛望着西湖,但却并没有注意湖中的景色,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p “那边有几家小店,咱们就去那边吧。”美丽的少女抿嘴一笑说道。/p 距离店门很远,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便快步赶了过来,乐呵呵的牵过马,一团和气的说道:“二位老客,这边请,先喝杯热茶,咱们店是老店,酒菜都好。”/p 女子一见这妇人如此亲切,便不忍拒绝,笑着对少年说道:“就去这位姐姐的店吧,尝尝西湖边的美味。”/p 那妇人手脚甚是麻利,扶着少女下马,然后三两下就将马绑在门前的树上,顺手拿过马料放在马前,又笑着张罗二人进店:“快里面请,里面热乎,当家的,给二位上热茶,沏咱们狮峰山的龙井。二位客官一定懂茶,这狮峰山上的龙井是咱们这最好的龙井,连皇上都喝狮峰山上的龙井。”/p “有什么特色好吃的吗?”那少女一脸的笑意。/p “二位想必是头一次来,来个东坡肉,蒸条湖里的大白鱼咋样,再来个青菜,三个菜,包你们吃的饱饱的。”那妇人一边用白抹布擦桌子一边笑呵呵的介绍着菜。/p “就按您说的来,东坡肉,久仰大名了,今日尝尝西湖边上的东坡肉。”少女笑颜如花,浅浅的尝了口茶:“色泽清透,苦中有甜,清香回甘,果然好茶。”/p 那妇人竖起大拇指:“一听就是行家,这龙井是去年的秋茶,虽然不如春茶清透,但回甘绵长,回味更甜。”/p 店家的菜上的很快,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三道菜全部上齐了,少女举起竹筷,先夹了口鱼,一口下去,激动的睁大了眼睛感叹:“嗯,鲜,真鲜。”/p 那少年第一筷子是瞄着东坡肉去的,那肉只比拳头大一圈,却切的方方正正,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肉香和酱香,筷子一碰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肉周围的浓油泛起微微的涟漪,让人看着顿起食欲,少年笑着一块肉:“圣人说,割不正不食,这肉割的正,香,真香。”/p 两人正高兴的吃饭,突然看见远处湖边一前一后跑着两伙人,前面三个人,后面九个人,前面三人已有两人受伤,很快便被九人追上了,三人无奈只得向西湖边上靠拢。/p 黑衣少年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西湖边上打打杀杀,没有王法吗?”/p 白衣女子放下筷子,冷冷的说了句:“不对呀,按理说,逃命不应该往湖边跑啊,被堵在湖边,不是更跑不了了吗?”/p 店家妇人赶紧过来虚了一声:“客官,千万别多嘴,这是本地的帮会在争地盘,他们在咱们这势力大的很,官府都不敢管他们呢。”/p 就在妇人没说完的时候,湖边出现了异常,三人身后的湖面翻涌,二十几个人从水下蹿了出来,反过来将九人包围了。/p /p 148.平定江南(一)

/p 原本是追击的九个人很是意外,原本嚣张的步步紧逼立刻收缩成了一个利于防守小圆圈,白衣女子转头笑着对黑衣少年说:“我就说吧,果然有问题,原来这三人是故意引诱他们追到湖边的,他们早已在湖边布置了埋伏。”话音未落,两边几十号人混战在了一起。/p 九个人中很快便有六个被放倒了,剩下三个也受了伤,这三人也一步步被逼到了湖边,恰好是刚刚对方诱敌那三人站过的地方。/p 这时,一开始假装逃跑的三个人中的一人站了出来,对着三人说了什么,那三人大骂了几句,其中一人随即自尽,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举刀自杀。那些反包围的人上前检查了一下,随即将九人的尸体都扔进了西湖里。/p 白衣女子放下筷子,表情凝重的说道:“看来这西湖里,不光有许仙和白娘子的传说,还有无数的冤魂啊,你不想上去看看吗?”/p 黑衣少年点头,将一张宝钞放在桌上,起身就走,那妇人也不拿钱,一个劲在后面皱着眉劝道:“你们两个别去呀,他们不好惹的。”/p 二十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一对少年男女来到刚才投尸的湖边,九具尸体都已经开始下沉,那少女看着尸体,感觉有些恶心,下意识的捂住了嘴,背对着湖面蹲下身去:“你说,这九个人是哪一方的?”/p 少年突然机警的回头,此时二人身后站着一位女子,这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火红的衣服十分惹眼,但说话却冷冷的:“哪一方的跟你们都没关系!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吧。”/p 白衣女子站起身,看着红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好俊的姑娘,我们只是闲来无事看一看,觉得这几个人被沉尸湖底实在可怜。”/p 那红衣女子看了看黑衣少年,又看了看白衣少女,又是冷冷的一句:“可怜?沉尸湖底与你们何干?不要多管闲事,管闲事没什么好处。”/p 白衣少女依旧笑:“我们关心他们是哪一帮的,不过是想通知他们的朋友来收尸,免得这些人被湖中的鱼虾吃了。”/p 红衣女子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一对男女,仍是一副冷面孔:“你们叫什么名字?”/p 白衣女子笑着说道:“我叫李柔,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姚广孝。”/p 红衣女子看了看黑衣少年,随即指了指湖中的尸体:“看你们一定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不管你们来干什么的,别惹是生非,不要管闲事。管闲事的下场跟他们差不多。”说罢转身扬长而去。/p 李柔看着红衣女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对一旁的姚光启说道:“有些奇怪。”/p 姚光启皱了皱眉:“你是说死人奇怪,还是这女子奇怪。”/p 李柔讽刺道:“你们男人的心思,永远都集中在漂亮姑娘身上。”/p 姚光启被说的脸红了,赶紧辩解并转移话题道:“我以为你察觉出那女子怎么样了呢。这些杀人的确实奇怪。”/p 李柔笑着说:“那你说说,哪里奇怪了?看看你的心思是不是被那女子钩去了。”/p 姚光启红着脸说道:“那三个人诈败,引九人到这里,既然是埋伏,为什么要选在西湖边上,难道不怕被游人看到吗?不焚烧更不掩埋,只是沉尸湖底,难道不怕被死者的同伴发现吗?所以说,选择在湖边埋伏,选择将尸体扔在湖里,显然是有意让对方知道九人已死,目的应该是为了示威或震慑对方,但既然是震慑对手,他们又有足够多的人手,为什么不直接强攻对方的据点呢?为什么要选择引对方出来再埋伏呢?”/p 李柔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你的心思还没被勾走,我分析的跟你差不多。你打算怎么追查?”/p 姚光启摇了摇头撅了噘嘴,双手一摊。/p 李柔狡黠的一笑:“我倒是有个法子,刚才那红衣女子很可能知情,所以我们可以紧跟那女子,或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p “这可是你说的!从那女子下手。”姚光启赶紧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p “我说可以,你说就不行。”李柔说完,朝着刚才红衣女子的方向走去。/p 杭州普明寺,天成宗在杭州的重要头领都已聚齐。/p 副宗主徐忠谋对众人说道:“各位,回去务必要叮嘱手下的兄弟们,这几天不要擅自行动,让耒宪宗张定边先嚣张几天,我和张天俞副宗主已经调集了大批人手,这几天援兵就会陆续从各地赶到,只要等到新宗主登了位,咱们的援兵也到齐了,就是他张定边的末日。”/p 天成宗开会的同时,耒宪宗也在铁佛寺内进行一场秘密会议。在杭州的六大头目李成六、赵先来、王福四、刘宝强、江春水、楼东风都聚齐了。/p 此时空德和尚已经脱下袈裟,恢复了他宗主的本来身份,也拿出了他当年纵横沙场的霸气,朗声对所有人说道:“最近兄弟们干的不错,天成宗被咱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实力还在,前几天咱们有九个兄弟就中了他们的埋伏,都死在西湖边上,估计他们还在陆续从各地往杭州调集人手,所以咱们不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要一鼓作气把他们打趴下。刘宝强,你带回来的人手都安顿好了吗?”/p 刘宝强站起身,躬身说道:“回宗主,都安顿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出战。副宗主虽然在朝中有事要办脱不开身,但是,属下临来之前,副宗主有几句话,让我务必要当面跟您禀报,副宗主说最好还是再仔细查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天成宗对咱们动手了,他怀疑这里面有人在挑拨离间,天成宗不会更没必要跟咱们撕破脸,咱们这边跟天成宗玩命厮杀,只会让旁人坐收渔人之利。”/p 张定边若有所思,点头道:“副宗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渔人得利,想必说的是天下盟吧,副宗主的意思是,天下盟在挑拨咱们和天成宗打的你死我活,他们坐山观虎斗。”/p 李成六显得有些激动,“看来副宗主果然还是对天下盟耿耿于怀呀,但现在不是说私人恩怨的时候,现在摆明了就是天成宗在对我们下手,想独霸苏杭一带盐利,咱们再不还手,咱们就要被人家赶出杭州了。”/p 张定边很平静的说:“副宗主怀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其实之前我也怀疑过,但现在天下盟没有动作,所有的迹象都显示是天成宗对我们下手。所以先不讨论这个事了,如今到了关键时刻,我们还是要一心对付天成宗,当年鄱阳湖大战,张士诚若能在背后夹击朱元璋,我天完军也不至于败北,那一战我军若能获胜,如今的江山是谁坐就不好说了,他们当年坐视不理,如今我却要出手了。李舵主,你来说一下。”/p 李成六大声说道:“各位弟兄们,宗主运筹帷幄,咱们已经踢了天成宗三个点,现在他们在杭州只剩下普明寺和圆照寺两个点了,但他们的人龟缩到这两个地方,人更集中了咱们也就更难攻了。所以,宗主的意思是,必须出奇制胜,彻底解决掉他们,不留后患。”/p 众人听了都有些惊讶,随即下面一片议论声,李成六见状咳嗽了两声:“不要说了,现在听宗主分派。”/p 张定边对一旁一个侏儒说道:“老四,你不是认识几个天下盟的人吗?我记得除了护法还有一个叫什么他娘的扬州牧吧?给那边带个话,我们要动手了,不要他们帮忙,只要他们按兵不动就够了。”/p 侏儒叫王福四,别人都叫他老四,此人虽然身材矮小,但脑袋却特别灵活,为人豪爽,朋友多,人脉广。/p 刘宝强突然插话进来:“我们行动,事关机密,如果跟天下盟打招呼了,万一他们将我们动手的消息秘密告诉天成宗怎么办?或者他们在我们背后玩阴的?”/p 赵先来冷笑一声:“就天下盟那几号人,还想插一杠子不成?这些年他们夹在咱们和天成宗中间,跟他娘的小媳妇没啥区别,天成宗的气他们没少受,他们的两位州牧都死在天成宗手里,他们能咽下这口气?”/p 江春水点头:“是啊,就他们那点人手,就算跟天成宗联手又能如何?咱们还怕他们不成?他们如果真敢滋了毛,咱们就连他们一起收尸了,不过我姓江的向来管杀不管埋。”/p 张定边看着手下,抬头看了看天:“今年是个好年景啊,二月二,龙抬头。”/p 正月十五,整整一天,杭州的大街小巷都很冷清,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小民百姓,大家都猫在家中,聚在一起过了团圆节。但杭州有一处却十分的热闹,就是凤凰山一代,山麓下的几条街早已就布满了商贩,卖花灯的、卖汤圆的、卖卤肉酱鸭的,几百上千的摊贩夹杂着不同的口音叫卖着,小吃摊在道路两侧摊挨着摊,往来的行人也是人挤人,几条不宽也不长的街上,逛街赏灯游玩的百姓数万人都不止。/p 就在穿梭往来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一对少年情侣也夹在人群中,女的一身白衣,男的一身黑衣,女的光彩照人,左手托着刚买的酥糖,自己吃一口,又给男的塞一块,那动作亲密而自然,俨然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p /p /p 149.平定江南(二)

/p 对于李柔的亲密动作,姚光启十分不习惯,面对李柔送到嘴边的糖,总是不由自主的歪着脑袋想躲开,但又害怕自己这样的行为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无奈的伸手接下来,再送到自己嘴里,然后轻声嘟囔一句:“我自己吃就行。”但李柔就像没听到一样,每次都是将糖送到姚光启嘴边,而且心情很好,不停的给姚光启讲解当地的风俗:“这里原本是前朝赵宋的皇宫,后来蒙古人南下,人亡宫毁,也就成了断壁残垣。不过听说前些年来了位仙师,在这附近行医送药广收门徒,这里竟然又红火起来了,你看这集市热闹吧,不仅过节这样,平时也一点不差。”/p 姚光启看着李柔,掂了掂手中的东西,心里抱怨为啥要买这么多东西,拿这么多东西还怎么跟踪人:“你好像对这里很熟。”/p 李柔转头对姚光启一笑:“我小时候来过几次,只不过当时还没这么热闹,你的手千万不能晃啊,这几样可千万拿好了,晃碎了就不好吃了。”/p 就在这时,李柔的肩膀跟别人碰了一下,逛街人多互有磕碰也在所难免,李柔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她原本没在意,拍了拍肩膀打算接着往前走,但对方竟破口大骂:“瞎嘛。哎呀,原来是这么俊俏的小娘子。”/p 李柔一看,对方个子不高,灰色粗布夹袄,夹袄最上面的扣子没扣,故意露出胸口一处刺青,小个子旁边还跟着五个人,也是一脸痞子相,此刻六个人都抱着肩膀斜着眼看着自己,一脸色眯眯的贱相。/p 李柔一见这几个地痞流氓就觉得恶心,拉着姚光启转身要走,但那个撞了她的小个子快步转到李柔身前,故意挡住了去路:“小娘子,别走啊,撞了人想走,给大爷赔个礼再走啊。”/p 姚光启跨步上前,对着小个子一笑,伸手拿出一张宝钞递给小个子:“大哥,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不是有意的,咱们交个朋友,这是一点小意思,给几位哥哥喝顿酒,算我陪个不是。”/p 小个子伸手接过宝钞,眼睛一扫:“哎呦,挺阔呀,出手就是一贯,还是个有钱的主儿,是富家公子就更好办了,公子和小姐都留下吧,咱们哥们缺吃少穿的,公子出钱,小姐再陪咱们乐呵乐呵,咱们兄弟这个节就过好了。”/p 姚光启恨不能一拳打碎小个子满口牙,但他不想这么做,因为那样必然会引起注意,自己和李柔是为了跟踪红衣女子来到这的,不能为了置气让人发现,便又笑呵呵的看着李柔,示意其不要说话:“哥哥说笑了,我们并非有意得罪几位,哥哥们抬抬手,我们感激不尽。”/p 小个子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就往李柔的脸上摸去:“爷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娘子呢,你说抬手就抬手了。”/p 李柔一闪身躲到姚光启身后,对着姚光启的腰就使劲掐了一把:“大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欺负吗?”/p 姚光启疼的一龇牙,转头张大了眼睛对李柔说道:“疼。我怀里还有钱,再给几位哥哥拿点,我手里的东西你先拿一下。”/p 李柔当然明白姚光启的意思,轻轻揉了揉刚才掐的地方:“太重了,我拿不动,你放地上吧。”最后小声说道:“留下一个。”/p 小个子走到姚光启跟前,伸手就往姚光启怀里伸:“都这时候了,小情侣还甜甜蜜蜜呢,有钱公子就是好,身边总是有漂亮妞。你怀里不是有钱吗?不用你伸手,我替你拿了,都拿来孝敬大爷吧,算你赔礼道歉的。”/p 小个子的手最终也没有进到姚光启的怀里,因为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自己的身后,而他也从面对着姚光启,变成了背对对方,他的手被推到了肩头,“哎哎,疼,他娘的,敢动手,你他妈放开。兄弟们,上。”/p 他的上字还没喊完,就听见嘎巴一声,钻心的剧痛让他哀嚎不已,也几乎让他疼晕过去,小个子不仅胳膊被拽脱了臼,腿上也被踹了一脚,这一脚让他平飞出去好几步远,由于胳膊脱臼站立不稳,空通一声,脑袋直直的撞到地上,也不知是额头还是鼻子还是嘴巴,总之满脸的鲜血,脑袋旁还有几颗挂着血的黄牙。/p 其他五个人见自己的兄弟吃亏,围过来就对姚光启拳脚相加,姚光启从容的左躲右闪,同时左手一带右手一搂,两个地痞迎面撞到了一起,这是头对头的全力一撞,两个人顿时都头破血流。姚光启脚尖一勾,第三个地痞被勾的踉跄,身子还没往前抢,姚光启手中的墨云一点他的脖颈桥弓穴,一股寒气注入此人体内,这人顿时身体僵硬,直挺挺的撞向地上,也是立时鼻口窜血。与此同时,姚光启手中一颗酥糖飞出,正好打在一个人的鼻子上,这人嗷的一声惨叫,鼻子鲜血喷涌,捂着鼻子倒地不起。/p 剩下最后一个,姚光启一转身一拳打在这人后背上,这人正要往前抢,脚底下被姚光启一拌,正好抢跪到李柔的面前,膝盖上立时传来痛彻心扉的剧痛,他惨叫着忍不住弯下腰去摸膝盖,但姚光启的墨云点在此人大椎穴上,这人竟不自觉的直起了腰,与地面呈垂直状直挺挺的跪着。/p 对姚光启的表现,李柔还算满意,对他微微一笑,随即低头问直挺挺跪在那里哀嚎的地痞:“是谁派你们来的吧?是故意惹怒我们?”/p 此刻二人的周围不仅早就没有了逛街的百姓,就连道两旁经营的商贩也早跑的老远,不过身后一个小摊后面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他们几个不是谁的手下,是我出钱让他们来试探你们的。”一位红衣女子从小摊后面站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圆,一边吃一边往前走。“他们几个是这里的一霸,向来作威作福,我给了他们钱,让他们试试你们。”红衣女子笑着说道。/p “他们这么轻易就听了你的?”李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红衣女子说道。/p “有钱能使鬼推磨。”红衣女子从怀里取出一大块银子,随意扔在地上:“拿去养伤吧。”说罢又看了看姚光启:“你们不是找我吗,跟我走吧。”/p 姚光启看了李柔一眼,李柔点了点头,两人便跟着红衣女子走,女子在前,两人在后,三转两转,离开了这几条繁华的街巷,三人便往凤凰山上走去,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山路两旁什么都看不见,李柔不免有些害怕,双手死死的抓住姚光启的胳膊,那红衣女子回身笑了笑:“怕不怕,怕了就别走了。”/p 李柔哼了一声:“既然你敢走,我为什么不敢走?”/p 红衣女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是我能走,你就能走的。”/p 又走了一会,山路越发陡峭,李柔走不快,不停的大口喘气,但这点山路对姚光启来说实在太过平常,所以丝毫感觉不到吃力。那红衣女子突然说道:“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你难道不会背她吗?”/p 李柔一听,立刻摇着姚光启的胳膊:“对,背我,快背我。”/p 姚光启无奈,只得蹲下,李柔猛的往背上一蹿,姚光启重心不稳,差点栽到前面,李柔拍了姚光启肩膀一下:“稳着点,别摔着我。”/p 那红衣女子回头一笑:“小情侣,回去再甜言蜜语吧,马上路就难走了。”说着竟然施展轻功,向前面快速飞奔。/p 姚光启背着李柔,赶忙跟上,但没想到红衣女子越跑越快,最后几乎双脚不着地,踏着草丛尖向前飞去。跑出十几里,红衣女子突然回头,一见姚光启就在身后,不免大吃一惊,“好轻功,背着一人居然还能跟上我,这还是第一次。”/p 姚光启笑着说道:“到了吗?”/p 红衣女子指了指前方,将声音压的很低的说道:“到了,但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咱们就被人发现了。”/p 姚光启轻轻放下李柔,看着前方黑乎乎的山谷,轻声说道:“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装神弄鬼?”/p 红衣女子接着说:“你没见山谷里有两处忽闪忽闪的亮光吗?”/p 姚光启点头:“山中有猎户或几户农家居住,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嗯?”/p 李柔来到姚光启身旁,轻声问道:“哪里不对吗?”/p 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一丝香气渗入姚光启的鼻子,让他奇痒难耐,他不禁转头看着李柔的侧脸,月色下更显得眉目如画,眼中水波动人,嘴唇微动,姚光启突然感觉心跳和呼吸都急剧的加速。/p 李柔转过头,她从未见过姚光启这样认真的盯着自己,便捂嘴笑道:“你看什么?不认识我了吗?”/p 姚光启赶紧将头转到前方,尽量平复着呼吸,缓了两口气,才轻声说道:“那不是普通的人家点的灯,普通人家点的灯没有这般亮,而且应该是忽明忽暗的才对,而这两盏灯应该十分明亮,而且不怕风吹,显然是巨大的灯笼或是风灯。”/p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看来你还不笨,走吧,咱们下山。希望这一遍,你能记住路,下次不用我带你也能找到。”/p /p 150.平定江南(三)

三人又从原路返回,到了凤凰山下,红衣女子笑着说道:“刚才你们看到的,是天下盟的老巢。今晚你们的收获不少,还算满意吧。”/p 李柔笑看着红衣女子:“我们现在更想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你为什么要领我们看这里?我们跟天下盟又没有关系。”/p 红衣女子微笑着慢步走向李柔:“我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们,但你们的身份我是知道的,你是燕王的第一谋士,你是前北平布政使李??那Ы鹄钊嵝〗悖?菟的忝窍衷谑欠蚋尽v劣谖?裁创?忝抢凑饴铮?潜鹑巳梦艺饷醋龅模?忝窃菔被垢?煜旅嗣皇裁垂叵担??挡欢ㄒ院蠡嵊泄叵怠!?p 姚光启闪身挡在李柔面前,冷冷的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p 红衣女子冷冷说道:“信不信随你们,我奉命办事,你们随便一听便是,咱们是敌是友还不好说,下次见面是说话还是动手也没人知道。好了,我该走了,从这下去二三里就是刚才那街,你们小情侣接着腻乎吧。”说罢转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p 李柔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突然拉着姚光启的手:“我有点冷。”/p 同样是正月十五的夜里,天成宗的副宗主徐忠谋正与一名女子卖力的倒弄。完事之后,徐忠谋惬意的点起了水烟,大口大口的吞云吐雾,那女子静静的躺在徐忠谋一旁,一双媚眼看着徐忠谋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团,笑着说道:“有那么累吗?每次完事都抽这个,呛死人家了。”/p 徐忠谋叹了口气,在女人胸前狠狠的抓了一把:“你以为光是身体累吗?我这是犯愁。要不是为了你,我能上他张天俞的贼船?”/p 那女人撒娇似的捏了把徐忠谋大腿内侧:“还为了我,你还不是收了好处,你们男人没好东西,明明是为了钱,居然把账算在我们女人头上。”/p 徐忠谋又叹了口气:“真后悔,当初不应该跟他趟那浑水,我原本就是副宗主,他张天俞就算最终夺了权,我也还是个副宗主。如今耒宪宗突然出手,打了我措手不及,原来那帮老兄弟只听宗主的,我根本就调动不了,他张天俞就只会窝里斗,根本不是耒宪宗的对手,如今我独木难支,他娘的一直被动挨打,这次我们天成宗恐怕要一败涂地了,怕是要他娘的玩完了。”/p 那女子的手又在徐忠谋大腿两侧来回的轻抚,绕了一圈又一圈:“败了不是更好,你带着一帮兄弟出去另立门户,自己当家,以后你当了帮主,我就成了帮主夫人,想想就威风。”/p 徐忠谋一把将女子搂到怀里:“想的美,先过了耒宪宗这关再说吧,这关不过,其他的都是他娘的扯淡。再说了他张天俞在这里面到底起到什么作用,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就算我平安度过这关,他张天俞还不想方设法干掉我?还能让我自立门户?”说完又将手伸向女子的两腿。/p 正月十八,圆照寺内,一个瘦小的和尚一溜小跑来到主持的小院内,恰巧看见主持静慧和尚从禅房里送出了一位十分靓丽的女子,瘦小和尚笑呵呵的等了一会,直到女子走远,才上前对静慧和尚恭敬的说道:“副宗主,那边传来消息了。”/p 静慧和尚便是天成宗的副宗主张天俞,见瘦小和尚一脸的淫笑,不免双手合十解释道:“她们原本都是良家女子,要么是被卖身到青楼,无奈干起了卖身的买卖,要么是一时失足,误入歧途,我用佛法感化他们,为她们指点迷津,其实没什么的。”/p 瘦小和尚频频点头:“属下明白,您这都是一片苦心。属下想禀报另一件事,那边传来消息,耒宪宗可能会在最近有大动作。”/p 张天俞谨慎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了句:“进来说话。”/p 同一天,西湖,断桥桥头,一男一女正在欣赏湖中风景,不同的是,姚光启站立着望着远方,李柔却低头看着脚下的湖水。/p 李柔捡起手边的小石子,使劲的扔到湖里,看着石子激起的水花,然后石子慢慢的沉入湖底:“从这几天咱们的观察来看,耒宪宗和天成宗两派的争斗,很怪异。”/p 姚光启顺着李柔的话往下说:“确实疑点重重。”但他突然话锋一转:“你坚持跟我到江南来,是不是要给你爹报仇?”/p 李柔一惊,抬头看着姚光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句话也没说。/p 姚光启也没有说话,慢慢的蹲下,也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湖里,但奇怪的是,这颗石子没有立即沉下去,而是在水面上漂了好久,然后突然沉了下去。/p 李柔高兴的双手摇晃姚光启的胳膊:“这是什么功夫?挺有意思,教教我。”/p 姚光启转过头表情严肃的看着李柔:“在山上的时候,有一次练完功,我在溪水里泡着,被一条青蟒缠住了,要不是师父及时出现指点我咬死了那青蟒喝了青蟒的血,现在我早就是一堆枯骨了?”/p “天啊!”李柔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奇遇,居然经历过生死,当时疼不疼,怕不怕?”/p 姚光启苦笑:“我要说的不是疼不疼的问题,我想说,陷入绝地后,要想焕然新生,必须有人帮衬或指点。”/p 李柔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绕这么大的弯子,我听不明白。”/p 姚光启将一颗石子递给李柔:“你身负血海深仇,想报仇,这无可厚非,但在你父亲的案件中,我也有莫大的关联,若不是我将案件揭开,你父亲恐怕也不会身首异处,而且你父亲被杀时我就在现场。”/p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柔没有接姚光启的石头。/p 姚光启随手将石子扔了下去,石子急速沉入水底,水面很平静,没有激起任何的水花,但突然一条很粗的水柱从水中直直的竖起,随即又落下,姚光启看着那水柱,很缓慢的问了句:“你恨我吗?”/p 李柔恍然大悟,板着脸说道:“难道你怕我心里还记恨你?现在只是表面跟你拉关系,其实心里在苦思冥想的要报复你是吗?”/p 姚光启苦笑着点了点头:“我觉得咱俩现在的关系有点怪。到底是假夫妻,还是相互利用,还是情侣?”/p 李柔猛的一拽姚光启的胳膊,使劲掐了起来,眼睛里含着泪,咬牙说道:“你怀疑我?我爹贪腐,但我却是个节烈女子,要不要我掏出心来给你看?要不要我跳下去以证清白?”/p 姚光启忍着疼搂住了李柔,“不要你证明什么,你不恨我就行了。”/p 李柔突然破涕为笑:“你还是第一次主动碰我,啊我明白了,你是在试探我。讨厌,哪有你这么跟姑娘表白的?”/p 到了深夜,姚光启换好了夜行衣,正要出门,李柔突然走到跟前,一把抱住姚光启:“要小心些,安全最重要。”/p 姚光启点了点头,拿起墨云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p 夜晚的铁佛寺,没有了白天香客如云的热闹,夜色中显得十分的寂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凄凉,只剩下大殿正中那几盏巨大的油灯忽闪忽闪的亮着,证明这寺庙是香火多么的兴旺。/p 这是姚光启第三次来铁佛寺了,前两次都是同李柔以香客的身份进来,但他们只游览铁佛寺的前院,由于后院的几处门一直不开,所以两次都没机会进入后院。/p 一般寺院的后院,都是僧人们的起居休息房间,所以后院不会特别大,至少不会比前院大。但铁佛寺却有不同,姚光启趴在一间房顶上,放眼望去,这后院果然比前院至少大了两倍。这也证实了他之前的推论,自己和李柔第一次在铁佛寺外转悠时就发现四面围墙的规模很大,但前院却不算大,当时两人就断定后院一定很大。/p 姚光启突然想到,耒宪宗虽然选择寺庙做隐蔽,隐藏总舵,但能发现寺庙前小后大的人必定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善男信女,难道真的没有一人起疑的?官府也不起疑?恐怕耒宪宗在官府一定疏通了关系。/p 突然,下面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姚光启的思绪,姚光启仔细一听,声音是从自己对面的房子里传出来的,是女人的呻吟声,而且是一群女人的呻吟声,声音很微弱,要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过了一会,声音停止,对面的屋子亮了灯,随即,屋子里出现一个人影,又出现一个人影,人影一个一个多了起来,显然,这些人影是从屋子里的套房或密室出来的,不多时,对面的房子开了门,一群人走了出来,看步伐和身段,显然都是女人。最后,屋子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看身形是个男人,这男人递给走在最后的一个女人一包东西:“拿好了,这是今晚的,还是老规矩,回去跟谁也不许说。”/p 女人接过东西掂了掂,随即细声细语的说道:“大师,您放心吧,谁都不会乱说的,你们出手这么大方,我们还能坏了自己的财路不成?”/p 那男人语气有些不耐烦:“少废话,快走。”/p /p 151.平定江南(四)

/p 一群女人走了,很快便出了这层院门。但姚光启注意到,这群女人中有一个走的很慢,而且转身钻进了一旁院子角落的阴影里。很快房间里又出现了一批人影,然后这群人影陆续走出来,有的哼着小调,有的互相谈论着刚才的女人,但都三三两两的进了两边不同的僧房。但是刚才跟女人说话的人却始终站在门口没动,见众人都进了房,这人一闪身,来到女人藏身的角落,这个角落离姚光启稍远,姚光启不得不悄悄的换了个位置,找了个距离两人稍微近一些的地方。/p 黑暗中女子搂着男人的脖子,随即双脚悬空挂在了男人身上,用魅惑的声音说道:“我们盟主说了,只要你们能干掉天成宗,他一定说到做到,但是就怕你们那个副宗主赶回来搅局,所以你得注意你们那个过副宗主的动向,还有,你上次送来的消息,我们盟主已经查实了,确实有一批天成宗的老人经常秘密聚集在一起,都是忠于张士理的人,但他们人不多,就算密谋什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还有,听说他们在找一个人,据说是张士诚的儿子。”/p 男子笑嘻嘻的说道:“这个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秘密找张士诚的儿子。但我还真小瞧了张士理那老头,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认死理,执着的找了这么多年,真搞不懂,真找到了那孩子,他难道还真把宗主让出去不成?再说了,他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有闲工夫找那孩子?”/p 那女子一阵娇笑道:“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盟主的话我是一句不拉的带到了,现在该说我的事了,你还行不行?”/p 那男子笑着说:“还不走啊,其他的窑姐都走了,就你一个留了这么长时间,上面会起疑的。”/p 女子又说:“真不行了?”/p 男子说道:“不行!只要你不出声,让你看看我多厉害,看来你没吃饱啊!”/p 很快,那女子的嘴里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刚才那和尚真没用,用舌头舔了半天,舔的我来了兴致,结果掏家伙没几下就完了,真是个废物,还是你厉害。”/p 男子的喘息声也加重了:“还是我的手段厉害吧,这回让你好好舒服舒服。”/p 两人在角落里嗯嗯啊啊,姚光启在房上脸红心跳,他突然想起了李柔,那温柔的语调,婉转的眼神,娇羞的笑容,还有嗔怒时的白眼。/p /p 从铁佛寺出来,姚光启暗中跟随女子,一直走了很久,不知不觉的,姚光启发现自己跟到了凤凰山下,但前面的女子无缘无故的突然加速,向山上一片密林中跑去,姚光启不敢跟的太近,只能小心的远远看着女子进了密林,这才缓慢的向密林靠近,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姚光启趴在草丛中不敢动,随即便看到两个女子同时从密林中出来,其中一个分明是前几日那个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说道:“在哪里?”/p 那一直被跟踪的黑衣女子突然出手,“你看,就在这!”,她手中两把飞刀急速向姚光启打了过来,姚光启无奈,只有打滚躲开,刚一站起身,那红衣女子一愣,黑衣女子又是两把飞刀甩出:“还愣着干什么,出手啊!”/p 那红衣女子同样是两把飞刀甩出,但这两把飞刀却没有飞向姚光启,而是打在了黑衣女子身上,其中一把正中黑衣女子的胸口,黑衣女子指着红衣女子:“你……”,红衣女子不等她继续说话,闪身来到跟前,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电般刺入了黑衣女子的心脏,黑衣女子露出惊恐疼痛又不敢相信的表情,随即倒了下去,黑夜又沉寂了下来。/p 红衣女子低头检查,姚光启来到近前,皱着眉问了句:“你为什么杀了她?”/p 红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姚光启,不屑的说道:“因为有一个蠢货跟踪她被发现了。她告诉我,后面有人跟踪她。”/p 姚光启有些尴尬,对方竟然发现了自己在跟踪,看来是自己的轻功还不到家:“她为什么会告诉你?”/p 红衣女子将黑衣女子的衣服都扒了下来,随即团成一团,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往尸体上倒了一些,随即说道:“因为我是天下盟的人。”/p 姚光启一愣,随即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p 红衣女子将黑衣女子的一身衣服塞给姚光启:“快走吧,找个没人地方,衣服要烧的灰都不剩。剩下的交给我处理。”/p “你为什么帮我?”姚光启又问了一句。/p 红衣女子有些不耐烦了:“我不是帮你,我是奉命保护你的。好了,快走吧,别让任何人看到你,还有,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去天生观,有人要见你。”/p 姚光启回头望了望凤凰山,这里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p 姚光启回到住处,见李柔正双手撑着脑袋倚在桌前,不忍心打扰她,轻轻的走到桌前,拿起水杯刚要喝水,就见李柔的脑袋缓缓的低了下去,差点摔在桌面上,李柔自己被这摔惊醒了,睁眼看见姚光启,激动的站起身,双手抱着姚光启:“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p 姚光启也情难自禁,顺势拦腰抱住李柔,不知怎的竟突然想起了铁佛寺里那一对黑暗中的男女,他突然全身发热,心跳加快,脸也通红,双臂抱的更紧了,手也不老实,在李柔的背上胡乱的摸,随即右手停在李柔的后腰处,慢慢的掀起了李柔的上衣。/p 李柔背身按住了姚光启,脸色通红,表情羞涩,趴在姚光启耳边说道:“现在不行,以后都给你。”/p 姚光启也逐渐恢复了理智,放开了李柔,红着脸来到桌前,端起茶杯咕嘟咕嘟一连喝了三杯茶,这才完全冷静了下来,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与李柔。李柔也有些动情,一直红着脸听姚光启说完。/p 李柔走到桌前,端起茶壶发现壶已空,只有姚光启的茶杯里还剩下半杯茶,便顺手拿起茶杯,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你今晚听到的,恐怕只是他们计划的一环而已,如果深究下去,这恐怕是个绝大的阴谋,而且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一出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p 姚光启点头,眼睛盯着李柔手里的茶杯,他突然发现,李柔的手指很修长。/p 第二天夜里,姚光启带着李柔来到了天生观。/p 天生观是一座很小的道观,从山门外向里面望去,里面的大殿也不高,李柔看着山门,感慨道:“还真是一处清幽僻静的修行之所,可惜就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p “里面有故人。”一个浑厚声音从山门的照壁后面传了出来,随即,一位道士转了出来,天黑,看不清道士的脸,但可以看出来,道士身材挺拔。道士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二人片刻,仰头嘀咕了一句,随即笑呵呵的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走吧,里面的人等你很久了。但是这位姑娘不能进去。”/p 姚光启皱了皱眉,立即拒绝了道士的要求:“不行,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让她进去,我也不进去了。”/p 那道士突然大笑:“好小子,还是个情种,像你爹,好吧,一起进去,这小姑娘挺俊,配得上你。”/p 我爹?姚光启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们难道认识我爹?/p 李柔被说的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拉着姚光启的胳膊,跟在姚光启身后,姚光启则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大踏步向前走去。/p 来到正殿外,道士恭敬的对里面说道:“宗主,他到了。”/p 里面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进来吧。”/p 大殿里点着很多的灯,将大殿照的亮如白昼,大殿正中供着的不是三清像,而只供着一个人,而此人又不像是老子。塑像西面摆着一把椅子,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端坐在椅子上,老者的两旁站着五个人,这五个人原本面对着老者,但此刻都在回头看姚光启,一直在引路的那道士走到老者面前,一拱手,站在一旁。/p 姚光启觉得这些人似乎并没有敌意,上前一拱手,恭敬的说道:“晚辈姚光启,拜见各位前辈。”/p “你知道我是谁吗?”老者站了起来,绕着姚光启走了一圈,突然一拳打向姚光启的背后,姚光启一闪开,对方的脚又到了,老者不仅出手极快,内力也极为精深,拳脚之间虎虎生风,姚光启只得拿出真本事,连躲带闪并偶尔反击一招半式。老者虚晃一招后突然抓向李柔,姚光启全力一纵,来到老者身旁,伸手接下老者的一掌。/p 没想到老者这招也是虚招,突然变招打向姚光启的下腹,姚光启提气后撤,同时拉起了李柔的手,两人落到五步之外。/p 老者没有继续进招,而是笑了笑转身坐下了:“你上山学的不错,看来那老道士没有藏着,教了你真功夫,你有这样的功夫,我就放心了。”/p 又是问话,又是出手试探自己的功夫,老者这一番举动让姚光启彻底懵了,“昨晚那红衣女侠帮了在下一个大忙,并说今晚有故人见在下,在下特意前来答谢。”/p /p 152.平定江南(五)

/p 那老者突然一阵急剧而猛烈的咳嗽,然后缓了口气才说:“你不必谢我,你知道你是谁吗?”/p “什么?”这个问题让姚光启更迷糊了,我是谁?这个问题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他又不是来参禅讲道的。/p 姚光启礼貌性的回了句:“在下姚光启”,但话未说完就被老者打断了,“谁问你名字了,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p 姚光启一皱眉,难道这老者知道?“在下的身世,在下从小跟随母亲四处流落,至于身世……难道老伯?”/p 老者又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见你吗?”/p 姚光启不明白这和自己的身世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人都跟自己的身世有关?姚光启摇头,心里始终保持着警惕。虽然这些人都不像有敌意,但他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p 老者看出了姚光启的警惕,笑着说道:“你有戒心是对的。换了是我,突然被一个外人提到身世,恐怕也会这么警惕。毕竟我们之前没什么信任可言。在京城里,曾经两次有人出手帮你,你不觉得奇怪吗”/p 姚光启当然记得,当年锦衣卫抄养父的家,确实有个人在暗中帮过自己,在自己跟随朱棣出京的时候,被锦衣卫追赶,也有人暗中帮忙,自己一直在疑惑,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难道就是眼前这伙人?/p 那老者见姚光启沉默不语,便接着说道:“你到了京城不久,我们就找到了你们,当时也曾想将你接回来,但你母亲不同意,老夫觉得你母亲带着你这么多年孤苦伶仃的不容易,就没带你回来。后来你母亲没了,你的养父养母对你不错,你在姚家过的很好,接你回来就怕你难免会思念母亲,把你留在姚家,反而能让你高兴一点,所以就暂时放弃了接你回来的念头。哪想到你养父被胡惟庸的案子牵连抄了家,本想立即就接你回来的,没想到你小子机灵,竟然能收拾了抄家的锦衣卫,还机缘巧合搭上了李文忠和朱老四,当时我觉得接你回来未必是最好的选择,而你能进入朱老四的王府,熟悉朱家朝廷的事,对于我们谋划的大事就会更有帮助,所以便决定让你安心留在朱棣的王府,不打扰你。正因为如此,直到今天,我们才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p 姚光启终于搞清楚这几年一直困扰自己的谜团了,而且也越来越相信这老者的话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暗中盯着我?”/p 老者笑着说:“确切的说,我其实是在暗中关注你,保护你。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上了蓬莱洲,拜了卜算子那老道士为师,我才意识到,你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没有了保护,你也可以飞的很高。”/p 姚光启突然有些好奇:“我拜师也是你暗中帮助?你有没有插手?”/p 老者一笑:“在蓬莱洲,我若插手,很可能是帮倒忙。卜算子那老道士性格怪癖,很少收徒弟,但相人却准,他能收你为徒,想必也是看出你出身不凡,想成就你。”说着看了看李柔,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次来江南,也是我让人安排的,桃花镇的附加条件,是我刻意为你加上去的。只不过没想到你能带这个丫头来。这点倒是像你的父亲。”/p 姚光启觉得这老者不像是在骗自己,便追问道:“我父亲到底是谁?”/p 那老者站起身,面向那尊高大的塑像跪了下去,他两旁的六个人也跟着跪了下去,众人一同磕头,起身后,老者才望着塑像说道:“你父亲就是他,百姓敬仰的张王。”/p 姚光启彻底懵了,抬头看着塑像,身体晃了晃,双脚几乎无法站稳。/p 那老者接着说道:“这天成宗就是你父亲的老部将聚集在一起创立的,我们找了你好多年,但只有我和少数几个老兄弟认识你母亲姚氏,所以找起来不容易,谁成想你那母亲这么早就走了,哎,也是个没福的人。如今你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我们老兄弟几个很欣慰,相信你母亲在天之灵也欣慰。”/p 姚光启心念恍惚,晃了晃几乎要晕倒,李柔赶紧上来扶住了他,李柔看着姚光启的脸,这个男人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塑像,眼神里流露出的说不清是质疑还是绪有些失控,李柔了解这样的情绪,因为她也几个月前刚刚经历过巨大的悲痛,她低头抱着姚光启的头,像个母亲一样将姚光启紧紧的搂在怀里,一只手来回轻抚着姚光启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男人的头顶,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脑袋,缓缓的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想哭就哭吧。”/p 李柔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这个男人的支柱,此时此刻只有安慰和痛哭能让这个男人从情绪中走出来,在李柔的安抚下,这个男人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哭声结束了,姚光启站了起来,他用力握了握李柔的手,转头看着老者,突然跪了下去:“承蒙世叔照顾多年,侄儿感激不尽,请问世叔怎么称呼。”/p 老者同样况他都知道,陈奇六,他的奇门遁甲本事,在江南少有人是对手。”/p 姚光启挨个见过几个叔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江湖上传闻,天成宗一直在找我,桃花镇的人也说,有个出高价要找我,原来这些都是谣传。”/p 张士理一笑:“继续悬赏找你,是我故意放出去的烟幕,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想到我们已经找到你了。韩势得和张天俞,还有张定边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你也就安全了,我们也才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p 姚光启感叹:“老叔你一番苦心啊。”/p 张士理说道:“我老了,厌倦了打打杀杀,但我的心愿未了,天成宗创立之初本就只有一群忠于张王的兄弟们,况且百姓们至今仍在感念张王当年的恩德,这才有了天成宗的基业,我不想让这基业毁在张天俞手里,更何况是我看走了眼才让这个白眼狼有了机会,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就有了号召宗内兄弟的大旗,就能让张天俞手里那个假的无处遁形,揭穿张天俞的野心。”/p 姚光启一听,显然这里面还牵扯了宗内的权力斗争,老叔想用自己为旗号夺回宗里的权力,便苦笑着说道:“老叔,我只想报仇,为养父报仇。”/p 张士理激动的说道:“对,要报仇,不仅给你养父养母报仇,更要给张王报仇,给我们这么多年死去的将士们报仇,给江南背负重税的百姓们报仇。”/p 姚光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几位长辈纠结争吵,便问道:“刚才您说的韩势得和张天俞怎么回事?韩势得不是天下盟的盟主吗?张天俞是咱们的副宗主吗?”/p 张士理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往事:十二年前,一帮四处躲藏的老兄弟聚集在一起,立誓要恢复大周的天下,由于张士理是张士忠的族弟,便共同推举张士理为宗主,天成宗的宗旨就是恢复大周天下,在秘密收拢教众弟子的时候,也以张王为号召,宣扬当年张王在位时的轻徭薄赋,因此很快便在苏浙一带收拢了不少人马。/p 由于只有张士理等少数人认识姚光启的生母,所以张士理多年来一直将具体的事务交给张天俞打理,张士理则将重心放在寻找姚光启的下落,辛苦多年终于找到少主,但宗里却出了问题。张天俞也是创立时的老人,此人为人机警,又能说会道,在初期收拢人马开疆拓土时出了很大的力,他收拢的部下最多,而且其办事很周到,宗内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有了矛盾也能很快的协调周全。张士理便索性提拔他坐副宗主,专门负责传教和扩张人手,天成宗近几年新加入的人手中,有七八成是张天俞发展的。/p 问题就出在张天俞身上,由于张天俞一直掌握宗内的大权,致使其野心膨胀,培植亲信、勾结外人,在张士理外出期间,张天俞秘密谋划了很久,为的就是除掉张士理等人,篡权做宗主。前年张士理从京城回来,中了张天俞的暗算,身受重伤,但好在有一批忠心的老部下,张士理被救走,但张天俞在宗内势力太大,张士理等人人少力单,无奈之下只有和一群属下隐蔽下来,一边养伤一边积蓄力量。/p 但张天俞这两年并没有闲着,他自知自己的威望不足以压制宗内的老兄弟们,又忌惮老兄弟们尚有一定人马和势力,不敢贸然对老兄弟翻脸,因此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少年,称那少年是张王血脉,以此来号令那些不服从他的人。/p /p 153.平定江南(六)

/p 一些人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被张天俞蒙骗了,张天俞进一步提出要将天成宗物归原主,就是要让那个冒牌货做宗主,并已经确定,在二月二那天,选出新宗主,举行新宗主就位典礼。/p 讲述的过程中,张士理不断的咳嗽,到最后咳嗽的更猛了,似乎也很疲倦:“如今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看着张天俞肆无忌惮的一天天做大,原以为没机会将天成宗亲手交给你了,但没想到去年来局面突变,天成宗竟然意外的和耒宪宗发生了冲突,如今张天俞的所有心思都在防范耒宪宗上,我觉得机会难得,决定趁机找回你,了却我老头子的一番心愿。”/p 李柔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姚光启,她一直在注意观察这个男人的表情,从悲痛到疑惑再到悲痛,最后变成了沉思,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张士理的话,不仅不能打动他,更会遭到姚光启的全盘拒绝。/p 张士理说完不久,姚光启揉了揉眼睛,再次跪在张士理面前,说了句:“老叔,您对侄儿的好,侄儿一辈子都会牢记在心,您让我怎么做,侄儿都听您的,您有什么计划安排,不妨跟侄儿交代,侄儿全都照办就是。”/p 李柔很惊讶,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不解的盯着姚光启,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但姚光启的目光集中在张士理身上,完全没有看李柔。/p 从天生观出来,李柔突然拉住姚光启的手,说出了那番思虑了很久的话:“我不希望你卷入任何阴谋之中,更不希望你导演任何阴谋,古往今来,谋阴诡之事,行法力诈术之人,大多没有好下场,能最终胜利的,名留青史被后人敬仰的,万中无一,而我不希望你走这条路,太艰险了,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说到最后,李柔的眼圈都红了。/p 姚光启温情的看着李柔,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笑着说道:“你指的是我答应了老叔,接手天成宗是吗?既然你不想我卷入阴谋?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来江南?你不也想报复耒宪宗,你不也要为你父亲报仇吗?”/p 李柔突然毫无征兆的拉起姚光启的左手放到嘴边,低头狠狠的一口咬下去,疼的姚光启哎呦一声,李柔看着姚光启手上的齿痕,眼泪又落了下来:“耒宪宗于我有杀父之仇,天下大仇莫过于此,不管我父亲贪赃也好,犯罪也好,如果是受朝廷王法惩戒,我无话可说,但耒宪宗诱我父亲犯罪在先,又杀我父亲灭口在后,这大仇不报,我枉为人女,愧对父亲的养育之恩。但你不同,我已经失去了父亲,经历过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了,我怕,怕你陷进去无法抽身。”/p 姚光启又擦了擦李柔眼角的泪,笑着摸了摸李柔的头:“放心吧。我今天答应他,不过是权宜之计。你看老叔他不住的咳嗽,气短虚浮,显然是病入膏肓了,命不久矣,我如果拒绝他,恐怕他死都不能瞑目。我暂时答应了他,至少让他了却了最大的一桩心愿,让他放心的去吧。但我接手了这天成宗,并不意味着要按照他的想法干下去,我不会造反,如今天下太平,人心思定,朱明朝廷深受百姓爱戴,我若扯旗造反,无异于倒行逆施,不仅不会让百姓安康,更会使得天下生灵涂炭。”说到最后,姚光启将李柔抱在怀里:“况且我也没有做皇帝的野心,君权天授,有德可居之,有王气亦可居之,但天命在朱明不在我,我又怎会让那些无辜的人为了我枉死呢?”/p 李柔从姚光启的怀里抬起头,随即又狠狠的对着姚光启的肩膀咬了下去,姚光启疼的钻心,刚要推开李柔,但李柔突然抬头,对着姚光启的嘴唇吻了下去,“这算是补偿你。”/p 正月二十六一大早,圆照寺内。/p 主持卧房内,副宗主张天俞卖力的上下翻动,他身下的女子叫的嗓子都哑了。一番折腾完事后,累的一身是汗张天俞四肢瘫软的倒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那女子又缠了上来,爬在张天俞身上嗲嗲的撒娇道:“副宗主,不是说好了要提拔人家嘛,都这么久了,到底什么时候提拔嘛!”/p 张天俞闭着眼,表情十分的享受:“别着急呀。忙完这几天的,只要过了二月二,等新宗主坐稳了位子,我立刻就提拔你。对了,徐忠谋那有什么动静吗?”/p 那女子立刻崛起了嘴:“还能有什么动静,只不过是一个劲的抱怨而已,说是后悔上了你的床,哦,不对,是你的船。”/p 张天俞冷笑道:“姓徐的现在后悔了,当初他收钱的时候可是挺痛快的,他跟你折腾的时候也挺高兴吧,晚了,上了我的船,他就只有听我的。还有,我听说他最近还在招募人手,你回去提醒他一下,这几天先别扩充人手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现在是要命的时刻。”/p 那女子笑着说:“怎么,就他那几号人你也防着?”/p 张天俞哼了一声:“他扩充人手,无非是怕我过河拆桥,对他下手。但我还真没把他放眼里,他那点人手,就算是扩充一倍又能如何,况且他手下原本就没什么高手,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不让他现在扩充,是怕有人混进来,在这段日子坏了我的大事。”/p 那女子又开始在张天俞的大腿里侧摸来摸去了,手法纯熟老练:“难道你怕谁杀了你的傀儡不成?没了他你就掌控不了局面了?”/p 张天俞一翻身又将女子压在身下:“死了他,我再找一个出来就是了,但我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对,感觉会出事。”/p 同一天,凤凰山,前宋的皇宫内,夕阳的余晖似乎在诉说赵宋王朝往日的故事,但破败的宫墙掩映着断壁,只剩下如今的残破话凄凉。/p 这里多年前便是天下盟的总舵,但说是总舵,平日里这里居住的人却不多。但天下盟只要有重要的会议,就一定会在这里召开。/p 今日也不例外,盟主韩势得召集了盟内九大分盟的头领,召开一场最重要的大会。天下盟虽然只有几千弟子,但却是按天下九州分为九大分盟,分别是徐州、冀州、兖州、青州、扬州、荆州、梁州、雍州和豫州九大分盟,每一分盟的最高头领称为“牧”,也就是说,天下盟有九位州牧,不过这九位牧却并不是分布在全国各地,而主要是活动在苏浙一带。/p 会议刚一开始,韩势得就兴高采烈对九位州牧宣布道:“兄弟们,我们隐忍多年,蛰伏多年,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咱们再也不用屈居别人之下了,天下盟翻身的时候到了,重振大宋,复我大宋江山那一天为期不远了。”/p 众人一听,有的故作兴奋,有的眼前一亮,有的不屑,有的交头接耳,唯有扬州牧徐怀玉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势得。韩势得见到众人的神态,神秘的笑了笑:“大家知道,我一向不说大话,今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两年来的精心布的一场大棋局,几天之后就要见分晓了。只要我们赢下这一局,以后天成宗和耒宪宗就再也不能压在我们头上了,以后的江南一带,就是我们为大了。”/p 众人一阵骚动,雍州牧武纵线开口说道:“盟主,是不是耒宪宗和天成宗狗咬狗的事?之前我就说是有人暗中谋划的,原来是您运筹帷幄,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了,咱们就把他们都干掉。”/p 韩势得得意的一笑:“孺子可教,具体的内情就不说了,你们只需记得,这几天把弟兄们都聚集起来,养精蓄锐,我们要在二月二动手了。”说到这里,韩势得看了一眼扬州牧徐怀玉,“现在由你来分配一下人手,大家回去告诉所有兄弟,事成之后,盟里会给每位兄弟发一百两的红钱,如果有兄弟受伤,给五百两,如果有兄弟捐躯,盟里会给他的家里一千两的安家费,总之,天下盟不会让兄弟们带着顾虑上阵的。”/p 徐怀玉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走到中间……/p 正月二十八晚,圆照寺内,天成宗的两位副宗主,张天俞和徐忠谋秘密聚在了一起。这次密会,只有他们两个人。/p 刚一见面,张天俞就拿出了十足的派头,居高临下的指责徐忠谋:“老徐,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这点时间都等不及吗?等你出去自立门户了,你召多少人马我都不管你,但最近这么敏感的时间不行,新宗主还没登位,你现在就另搞一套,这不是摆明了拆我的台,跟我对着干吗?万一你的人里混进来耒宪宗的人,从咱们内部分化咱们,咱们就被动了。”/p 徐忠谋很看不惯张天俞的做派,但无奈自己的实力不如人,只能先忍气吞声:“张天俞,你现在是副宗主,将来就是实际的宗主了。老徐我感。但我有几句话,还是要劝你的,你把宗里的权力抓在手里了,兄弟们也听你的吩咐了,但你别忘了,咱们外面还有对手呢,耒宪宗已经对天成宗下手了,将来我另立门户,天成宗剩你自己了,张定边就更肆无忌惮的对你下手了,如今你连反击都不敢,无非是怕驾驭不了那些老弟兄吧,但是等扶持新宗主就位,逐渐清除了那些异己,那时候虽然天成宗是你自己的了,但天成宗也乱了,那时候你就是想斗,也斗不过张定边了。”/p /p 154.平定江南(七)

/p 张天俞故作深沉的看着徐忠谋,但他心里哪里听的进徐忠谋的话,心想留你一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是怕出乱子,老早就解决了你,你现在居然还敢在这教训老子,但张天俞表面上还要过得去,等徐忠谋说完,笑着说道:“老徐啊,你这番肺腑之言,老张我听了真是感动,放心吧,新宗主登位之后,我一定不会排除异己的,况且都是宗里的兄弟,有什么异己不异己的,我还要团结所有兄弟一致对付张定边呢,那王八蛋这阵子太嚣张了,要不是我全心谋划新宗主的事,早就跟他死拼到底了。老徐,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出去自立门派,我不拦着你,你若是觉得外面不顺心,不管什么时候回来,这副宗主的位子一直给你留着。”/p 徐忠谋被张天俞的说的有些感动了,站起身,慷慨的说道:“老张你说话算话,我老徐也是守信之人,新宗主上位,我全力支持,我的人现场绝不会出问题,如果现场有人闹事,我老徐绝不容他。”/p 张天俞很满意的站起身:“好!”/p 二月初一的晚上,圆照寺灯火通明,阖寺的僧人没有向往常一样休息,而除了寺内的僧人,寺内外足足聚集了上千人不止,但这些人没有喧哗,更没有烧香拜佛,而是有组织有秩序的进入寺内大殿和各个偏殿,同时一些人也分布到了寺外,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这一晚的流程和有序张天俞看在眼里,他很满意,尤其是当他看到一旁的张复时,张天俞更是一脸的得意。/p 这张复十七岁,原名张大牛,是张天俞的同乡,之前是个盐商手下不起眼的伙计,一次张天俞无意中了解到,张大牛的母亲姚氏很早就死了,没人知道他父亲是谁,因为张大牛的母亲娘家本姓姚是乡里众人皆知的,张天俞就借助了这一点大做文章,指使几个手下在宗内不断散播张大牛就是张王遗孤的言论,然后张天俞便顺理成章的将张大牛接到了身边,改名张复,复的意思便是恢复大周国,张天俞一直在宗内制造舆论,天成宗应该物归原主,将宗主之位还给张复。只要张复做了宗主,张天俞这个副宗主便可以携宗主以令众人,就堵住了张士理和徐忠谋手下的嘴,那些不服自己的人也无话可说,自己就可以真正的掌控天成宗了。/p 张天俞今晚特别兴奋,他甚至想起了司笑玻,那个女人的小嘴和那缠人的功夫真是销魂,让人欲罢不能,只可惜为了拉徐忠谋下水,张天俞将司笑玻推上了徐忠谋的床,在这个高兴的晚上,如果能跟司笑玻酣畅淋漓的来一场,那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想着想着,张天俞又想起了前年去京城时的情景,那高大的城墙,宽敞的街道和繁华富庶,以及自己只能远远望去遥不可及的宫墙,都让张天俞向往不已。只要自己控制了天成宗,有了江南一带稳定的根基,将来振臂一呼,万众竞从,打入京城登上那龙座也不是不可能。/p 张天俞沉浸在未来的美好梦想中,突然钟鼓之声大作,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此刻子夜已过,张天俞高兴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大牛,不对,是张复,又看了看自己下手的徐忠谋,正巧徐忠谋也看向自己,张天俞矜持的点了点头,徐忠谋会意,往前迈了两步,来到大殿正中,高声喊道:“吉时已到,参拜张王!”/p 一时之间,大殿内外之人全部对着正中的佛像跪拜下去,此时的大殿已经重新布置过,大殿正中药师佛的佛像脚下,摆了一副张士诚的神龛,众人行礼,对着佛像下拜,就是对张王下拜。/p 参拜礼毕,众人起身,徐忠谋又高声说道:“今有张王之子张复,年方十七,少年英武,聪敏练达,承继张王之志,心念百姓苍生,引我辈入正道,还百姓以福祉,就位宗主,众位弟子参拜。”这一段是徐忠谋背了好久了的,今日大声背出来居然没出错,徐忠谋也觉得很欣慰,此刻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张天俞,张天俞也正看着徐忠谋,两人四目相对,张天俞一笑,示意继续。/p 按照之前的设定,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张复正中就坐,然后就是所有弟子参拜新宗主了,徐忠谋刚要张口,就见大殿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小和尚,那小和尚由于太过慌张,在大殿的高大门槛上还绊了一跤,不过那小和尚身子敏捷,爬起来又跑到张天俞跟前,趴在张天俞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张天俞脸色大变,“放屁,之前不是派人查过吗?怎么可能突然来了?”/p 徐忠谋心知定有变故,赶忙来到张天俞跟前,关切的问道:“怎么了?”/p 张天俞瞄了眼四周,低声说道:“外面打起来了,他妈的张定边他们在这个时候动手了,他们人数不少,已经把我们围住了。有几处的兄弟们快顶不住了。”/p 徐忠谋一听也懵了,居然被围了,要知道,张天俞和自己也是做了防备的,张天俞在外围总共布置了五百多人,自己的手下也有二百多,就是怕耒宪宗前来生事,但哪想到对方居然能将自己围住,而且自己那么多人手居然都扛不住,对方显然是处心积虑出动了大队人马的,如果是这样,今晚恐怕要凶多吉少了。/p 下面的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突然跑进来的小和尚表现竟然那样惶恐,而两位副宗主也十分的反常,这一切都让下面的人感觉到了异常,有些人甚至猜到了端倪,不住的向外面望去。这时,寺外面零零星星已经有打杀声传了进来,众人一下子都明白了,大殿内顿时乱成一锅粥。/p 张天俞苦着脸对徐忠谋哀求道:“老徐,大殿内外的参与就位礼仪的弟子,一多半是各地的织户、农户、商人,没什么功夫,要拼命指望不上他们,而且真要是让这帮人见到了刀枪,反而会因为恐慌而乱了军心。老徐,好兄弟,现在就只有辛苦你了,我在寺内还有三四百好手,请你一定要杀出一条血路,保住宗主,保住兄弟们,只要咱们出去了,回头再跟他们算账。”/p 徐忠谋看了看张天俞丧气样,心里突然很瞧不起这人,心中暗骂怎么这种怂样的人居然也能跟自己平起平坐,而且居然还想控制天成宗,但想归想,当下自己也是性命攸关,所以便来到门口,高喊了一声,“兄弟们,抄家伙,跟他娘的拼了。”/p 此时的圆照寺外围,张定边与韩势得终于见面了,两人都屏退了左右,相距三步左右面对面站着。/p 两人的心里都戒备着对方,更瞧不起对方,但眼下为了共同的敌人,两人不仅聚在了一起,而且手下的兄弟们更是不得不并肩作战。/p 相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韩势得先开口:“恭喜张宗主,到了明晚,这江南苏浙一带的霸主,就是你耒宪宗了,他天成宗再也不是你的对手了。”/p 张定边其实心里已有盘算,只要今晚能成功干掉了天成宗,他当场就会跟天下盟翻脸,一举解除自己日后的心头之患,那样耒宪宗才能真正独霸苏浙。但目前天成宗还在奋力抵抗,还要继续利用天下盟的高手为自己卖命。所以张定边面子上还要过得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今晚之后,韩盟主也能分得天成宗一半的买卖,日后天下盟财大气粗,在这江南就是第二把交椅了,彻底的扬眉吐气了。”/p 韩势得哈哈一笑:“承蒙张大将军照顾,分一半给我,以后咱们联手,这江南就是咱们的天下了。”/p 张定边心中不屑,便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圆照寺的方向。/p 这时李成六拎着刀来到二人近前:“宗主,他娘的他们外围还真有不少人,咱们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打回去,现在他们的残兵败将退到寺内了。”随即转头对韩势得说道:“韩盟主,您手下的几位还真是出手不凡啊,没想到您暗中竟然也搜罗了不少高手啊。”/p 张定边心中暗惊,这韩势得悄无生气的搜罗高手,以后又有了盐利,那岂不是更如虎添翼了?他心中更加坚定了做掉天下盟的决心。张定边望着圆照寺,对李成六下令道:“既然外围已经清理干净了,告诉神火队,他们可以行动了,但你们在外围还要虚张声势,掩护神火队的行动。”/p 张定边口中所说的两百人的神火队已经集结完毕,这些人每人背着一个大竹筒,竹筒里装满了火药和硫磺,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将这些大桶扔进寺内,然后只需要一点火星,圆照寺就会变成一片火海。/p 李成六站在大门外,叫来了六个嗓门大的手下,让这六个手下对着寺内一齐大声喊:“天成宗的兄弟们,你们都是受了蒙骗的,我们今日只找你们的宗主副宗主算账,其他的兄弟,只要出来放下兵器,我们就放你们走。”/p 前面六个喊着,李成六站在后面,对着神火队大手:“上。”/p 神火队得到命令,迅速的来到寺院墙下,纷纷从背上取下大木桶,用绳子悠了两圈,猛的扔进了院内,李成六见一切顺利,对着身后的人高喊:“放火箭。”/p /p 155.平定江南(八)

/p 一轮、两轮,连续三轮火箭射入寺院墙内,墙内顿时乱作一团,不停的有人大声的叫喊着:“着火了”、“走水了,赶紧救火。”/p 李成六得意看着的圆照寺,又回头看了看张定边的方向,他的精神极度亢奋,亢奋的浑身的肥肉都在不停的颤抖,但寺内并没出现他预期的熊熊大火,相反,过了片刻,寺内又恢复了平静,不知什么原因,火势没起来。/p 正在李成六既纳闷又愤怒之时,张定边从身后过来,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火为什么没起来?”/p 李成六眉头紧皱哭丧着脸答道:“不对呀,那么多火药和硫磺,早该着起来了。”/p 张定边大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火箭,放。”/p 又是连续几轮火箭,寺内再一次陷入了慌乱,但火没依然没着起来。/p 张定边转头盯着李成六,大声质问道:“火药检查过吗?没问题吗?”/p 李成六张大了嘴巴,十分确定的答道:“昨天检查过的,没问题。”/p 张定边眼睛一瞪:“放屁,什么叫昨天检查过,今天受了潮怎么办?”/p 这时韩势得来到近前,冷笑着讥讽道:“怎么没起火?”/p 张定边咬了咬牙,他已暗自下定决心,火攻不成,那就强攻,转过身狞笑着对韩势得说道:“韩盟主,今晚咱们算是彻底跟天成宗撕破脸了,再也没有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一说了,韩盟主你有什么打算?天成宗里面最少还有数百号人,他们可不好对付!”/p 韩势得犹豫了片刻,难道张定边打了退堂鼓?要知道今日是收拾天成宗的最佳时机,要是今日灭不了天成宗,那以后天成宗的反扑一定会很疯狂,自己会非常难受:“张大将军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撤?”/p 张定边冷笑:“我无所谓,我毕竟跟天成宗还算势均力敌,过了今晚,他一时也奈何不了我。但韩盟主,您今晚可是彻底得罪了天成宗了,他们要是缓过这口气,第一个下手报复的,恐怕就是你吧。”/p 韩势得也冷笑:“大将军这话,是在用激将法,我天下盟既然来了,就不会缩回去。但话说回来,您不会让我冲在头里,你回头领着弟兄们跑了吧。”/p 张定边指着圆照寺的大门:“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用绕弯子了。在下愿与韩盟主共进退,一起带领兄弟打进去如何?咱们两边的兄弟一起冲,谁也不是谁的垫背。”/p 韩势得心知唯有力拼到底了,心里一横,转身高声大喊:“兄弟们,跟我上,杀进寺里。”/p 此时的圆照寺内彻底乱套了,张天俞不知所措,围着受了伤徐忠谋不停的打转,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p 徐忠谋两处伤都不重,涂了药,坐在地上休息,张天俞怯懦的走过来:“老徐,你现在有啥办法没有?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呀?”/p “不坐以待毙,你有办法?”徐忠谋突然站起身,暴怒的喊道:“有本事你他娘的带人冲出去,把他们都杀了。你算计老宗主那本事哪去了?你弄这么个傀儡的智谋哪去了,你他娘的怂包软蛋,你自己做的蜡,老子不他妈给你背黑锅。”/p 此时的外面已经血流成河,战况最激烈的就是山门,木头大门已经破破烂烂的散在地上,双方在这里反复争夺、拉锯,山门内外、照壁前后是一堆接一堆的尸体,战到最激烈的时候,防守的天成宗弟子甚至点燃了尸体,阻挡耒宪宗人的冲击。/p 被骂的狗血临头的张天俞,看着外面的惨状,听着一浪又一浪的喊杀声,嘴唇铁青,脸色发白,此刻他不敢跟徐忠谋翻脸,还要指望徐忠谋给他拼命,张天俞回头看了眼张复,眨了眨眼睛示意张复上前劝,张复来到徐忠谋面前,刚要张口,徐忠谋一巴掌扇了过来:“你个冒牌货,老子就是被你们骗了,老子要不是上了你们的当,怎么能落到今日这田地。”/p 张天俞一看就傻了眼,指着徐忠谋说道:“姓徐的,你疯了,敢打宗主,以下犯上,来人,来人。”/p 张天俞连喊了两声,没人应承,张天俞心知不好,原本自己就威望不足,如今天成宗陷入危机,宗里的弟兄们更不会听自己调遣了。/p 正琢磨该如何解困,外面的兄弟突然退进大殿,张天俞抬头一看,外面黑乎乎一片人,已经将大殿围了起来。/p 两个人从殿外从容走了进来,张天俞一看,分明是张定边和韩势得,张天俞气的浑身发抖,破口大骂:“姓韩的,你不是答应要帮我对付耒宪宗吗?你他娘的小人,居然反过来帮着张定边对付我,你他娘的白收了老子的钱,回过来阴老子。”/p 听了张天俞的话,张定边立刻明白了,他转过脸,一脸狞笑的看着韩势得:“在下还真不知道,韩盟主原来是撒尿捏鼻子,两头都拿呀。”/p 韩势得被人当面揭穿,面子挂不住,大声喊了句:“张天俞,你他娘的末日到了,别在这乱咬,谁收了你的钱,谁答应你对付耒宪宗了,你现在挑唆也来不及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天成宗的兄弟们,你们被人蒙骗进了天成宗,你们是无辜的,我们今日只是跟张天俞和他的爪牙清算,只要你们不插手,我保证不伤你们的性命。愿意听我话的,往后退两步。”/p 韩势得的话说完,几个天成宗的弟子便畏畏缩缩的往后退了两小步,其他人看有人退了,也纷纷有人往后退,退的人越来越多,很快,除了张天俞的几个死党,其他人都后退了两步。张天俞脸色极为难看,尴尬的看着寥寥几人说道:“还是有兄弟仗义的,我张天俞谢谢你们几位兄弟。”/p 徐忠谋突然站到了前面,大声说道:“韩势得,张定边,我天成宗的好汉子还没死绝呢。我徐某人身为副宗主,你们敢不敢跟我单打独斗。”/p 张定边心里佩服徐忠谋的豪气,他最喜欢这样的汉子,忍不住为徐忠谋心中叫好,随即往前一步,正色说道:“徐忠谋,我张某人敬你是条汉子,不难为你,你若投入我门下,我以副宗主之位相许,如何?”/p 徐忠谋仰天大笑:“我当年追随张王纵横沙场,后来追随张士理创立天成宗,一向自认是个豪杰好汉,但前两年突然犯浑,竟然收了张天俞那王八蛋的好处,帮着他坑我们老宗主,我已经愧对老宗主了,办了昧良心的事,如今我不能再昧着良心改换门庭了,我今日死也要死在这,对的起张王,对得起老宗主。”/p 说完这番话,徐忠谋抄起吴钩,对韩势得喝道:“姓韩的,你这个小人,我与你势不两立,来,咱俩今日见个你死我活。”/p 韩势得不屑的看了看徐忠谋,“姓徐的,既然你找死,那我今日就成全你。”/p 两人没有废话,当即动手。徐忠谋当年就是一员猛将,一对吴钩杀敌无数,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但一对吴钩仍然舞的虎虎生风,不过他毕竟受了伤,功力打了折扣,加上韩势得武功原本就远远在他之上,所以不到十招,徐忠谋就险象环生,要不是他抱定了必死决心,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此刻早就成了韩势得剑下之鬼了。/p 又走了几招,韩势得突然使出一招浪里飞沙,徐忠谋招架不住,韩势得紧接着金蛇出洞,一剑削向徐忠谋的后脖颈,徐忠谋心知必死无疑,索性放弃了躲闪,等着这一剑,以求速死。但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入耳朵,那一剑竟然神奇的没有砍中。同时,身后的韩势得高喊道:“谁,谁偷袭?”/p 徐忠谋回头一看,只见韩势得已经跳了几步开外,提着剑四下张望。徐忠谋心中纳闷,难道有人暗中相助?/p 此时一旁的张定边说话了:“看不出来呀,这么年轻的小兄弟,居然有如此的身手。没想到天成宗还隐藏了这样的高手啊,韩盟主,看来你今日你可要小心了,可别阴沟里翻了船。”/p 徐忠谋顺着张定边的眼神望去,一眼便看见一位少年,他记得这少年,是刚才少数没有后退的几人之一,但他不仅叫不出这少年的名字,甚至在今晚之前,他都没见过这少年,难道是张天俞新招进宗里的人?/p 同样的问题,张天俞也在纳闷,他怀疑这少年是徐忠谋新招募到麾下的。/p 张定边又笑着说道:“真人不露相,韩盟主,这少年功夫不凡,只用一颗石子就弹开了你的剑,不上去找回面子吗?”/p 自己的杀招被化解,又被张定边当众嘲讽和揶揄,韩势得觉得脸上无光,但他又不好当众和张定边翻脸,只得提着剑走向那少年,一脸狞笑的说道:“少年,刚才是你出手偷袭?”/p 那少年微微一笑:“徐副盟主是好汉,我不想看到一位好汉没好下场。”/p 韩势得冷冷说道:“这么说你承认了,少年,你叫什么?”/p 少年从容说道:“看来韩盟主是想赐教两招了。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先确认一下,据说那个人是张王之子?他本来要在今晚继任宗主的,为什么他不为兄弟们出头,你应该先去找他,让他领教几招。”少年指着张复,张复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韩势得也侧头瞄着自己,吓得脸色铁青,双腿发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p /p 156.平定江南(九)

/p 那少年来到张复跟前,拉起张复的手,张复别别扭扭不肯挪步,那少年只得硬拉着张复来到韩势得眼前:“既然你是宗主,天成宗大难当前,兄弟们自然要仰仗你了,难不成你还要拿宗里的兄弟做垫背不成?”/p 张复回头看着张天俞,眼神中露出哀求的目光,张天俞生恐一旦说话自己又要被推到前面,哪里还敢说话,连忙将脸转向一旁不看张复,张复见状,心知求救无望,吓的牙齿打战,浑身发抖,指着张天俞说道:“我不行,我不会武功,我不是什么张王的儿子,是他非让我装的。”/p 此话一出,立即在天成宗的弟子中引起轩然大波,“糙你妈,张天俞”、“张天俞王八蛋骗了我们”、“你他娘的不要脸”之声不绝于耳。/p 见张复承认了自己是冒牌货,那少年满意的笑了笑,对着韩势得和张定边说道:“既然我家宗主不是真的,副宗主又不肯出头,少不得我来做个出头鸟了,不过韩盟主,我身为后生晚辈,有句话想讲在前面,您贵为天下盟的盟主,晚辈想要句结实话,是不是赢了你,天下盟就退出圆照寺?”/p 韩势得一心要挽回面子,不能还没交手就服软,他的功夫在江南一带罕有敌手,更何况这少年看起来并不出奇,刚才只是自己太过大意了,真要是专心对战,这少年定是自己的剑下之鬼,因此韩势得不屑的说了句:“少年,口气不小,初生牛犊不畏虎,好吧,既然韩某出手,便应下你的话,我若败了,天下盟退出圆照寺,你若败了,留下的可不止是自己的性命了。”/p 少年点头一笑,“韩盟主有这话就好,晚辈也相信你一诺千金,好吧,晚辈就请您赐教几招吧。”说着便举起了左手,大殿众人都看的清楚,他的手中拿着一根长条棍子,只是这棍子用灰布包着。/p 少年缓慢的解开缠在布外面的绳子,又慢条斯理的扯下灰布,随即很自然的将棍子托在手中,众人一看,都不免暗自发笑,还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器呢,原来是一条烧火棍,站在大殿门外的天下盟和耒宪宗弟子差点笑出声。天成宗的人看了则直皱眉,有几个弟子甚至往前站了一步想将自己的兵器借给少年。/p 韩势得原本也很轻蔑,不过他看到烧火棍的全貌后立刻脸色大变,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东西哪来的?”/p 少年微微一笑:“看来韩盟主是认得此物了,既然认得,咱们还用交手吗?”/p 韩势得心中极度纠结,如果这个时候不战而退,万一这个少年是冒牌货,自己就这么被吓退了,那自己不光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自己这个盟主更会在天下盟内颜面扫地,回去对盟里的兄弟没法交代的,更没法对他交代,更何况此时尚未交手,胜负难料,思前想后,一咬牙,往前迈了一步:“少拿这东西唬人,谁知道你拿的东西是真是假,咱们见见真章。”/p 少年举起手中烧火棍:“既然你想见真章,那在下就不得不奉陪了。”/p 韩势得如临大敌,也举起手中剑,如临大敌的说道:“此剑名中阳,海外寒铁所铸,吹毛断发,无坚不克,败在此剑下的高手不下百人。”/p 少年看了看手中的烧火棍,还真没什么值得吹的,随便说了句:“我又没问你的剑,谁关心那些事,你还上不上?”/p 韩势得被挤兑的满脸通红,只得出手,他出招毫不迟疑,他的剑极快,身法也极快,上来就是拼尽全力的杀招,少年不敢大意,使出五行剑应对,读者老爷们现在都猜到了,这少年就是姚光启。/p 韩势得剑招五行归土,力道沉实剑气刚猛,姚光启正好以木性剑法应对,上来就完全压制了韩势得,韩势得心中着急,剑招突变,改走快灵阴冷的路子,姚光启一见对方剑招转为金性,也改为火招式应对,依然死死的压制着韩势得,韩势得见势不妙,刚要变招,却被姚光启一招北雁南飞逼出了破绽,一剑刺穿了左腿,韩势得只觉得一股寒流瞬间传遍全身,随即才感觉到腿部剧痛,他强忍着剧痛踉踉跄跄的急退,勉勉强强站稳,点了腿上了腹部两处穴道,这才止住了血,他已无心再战,咬着牙又退了两步,挤出一句:“好功夫,好手段。”/p 此时大殿外天下盟的人都傻了眼,盟主不到十招便惨败,对方武功竟简直深不可测,这一切完全出乎意料,谁还能与之一战?/p 此时姚光启心中有些起疑,自己虽然占了上风,但韩势得明明可以躲开这一剑,为什么被自己刺中了呢,但此刻情况紧急,没时间考虑这些事,便向前一步笑着说了句:“天下盟的,还有出来赐教的吗?”/p 这句话说完,大殿内外鸦雀无声,不仅天下盟的人不敢应战,就连耒宪宗的人都不敢喘大气。/p 过了好一会,姚光启的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了声“好”,随即天成宗的人都开始大声叫好,大殿之内第一次发出痛快的喊声和笑声。在笑声和叫喊声中,门外的天下盟的人灰头土脸的撤走了。/p “张宗主,耒宪宗是否要赐教几招?”姚光启随即转头问张定边。/p 张定边犹豫了,他自知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但如果就这么认输,脸上也实在无光,况且今夜机会难得,错过今晚,再难有干掉天成宗的机会了,心下一横,大声喊:“兄弟们,一起上,干掉他,杀了他赏银一万两。”/p 耒宪宗的人得到命令,有的犹豫,但大多数人呼喊着举着兵器向殿内冲了进来。/p 墨云剑气大涨,寒光暴起,一剑当门,一出手便有三个人的手同时落地,但对方的人还在不停地冲,姚光启此时眼睛通红,大喊一声,人随剑走,一招桃李春风,十几个人同时倒地,这一剑彻底震慑了耒宪宗的帮众,姚光启以一人之力抵住三个大门。/p 但此时他的身后突然冷风袭来,张定边在身后出手偷袭,与此同时,大门外的李成六和赵先来、王福四、刘宝强、江春水、楼东风等六人同时攻了上来,将姚光启围在正中,姚光启虽然武功高于这几人,但无奈双拳难第四手,他一时无法脱身,耒宪宗的人趁机攻进了大殿。/p 危急时刻,徐忠谋大喊一声:“兄弟们,跟他们拼了!”说着抄起吴钩便反冲了上去,殿内的其他人也受到感召,纷纷拿起兵器,向大门外冲去,两方在狭窄的大殿内混战起来。/p 正在焦灼厮杀之际,突然寺外一声巨响,同时喊杀声四起,随即就听外面耒宪宗的人不停的喊:“不好了,有埋伏。”、“咱们被包围了。”/p 殿内的人都听到了,天成宗的人士气大振,耒宪宗的人则又疑又惧,尤其是张定边疑心顿起,难道天成宗给自己反设了个局?加上眼前这个手持神兵武功奇高的少年,张定边更加怀疑这是天成宗给自己唱了一出空城计,引诱自己上钩。/p 刻不容缓,张定边高喊:“李成六,江春水,带着兄弟们先撤。”但张定边自己却没有跑,而是继续跟姚光启缠斗,一边打一边往后退。待耒宪宗的人都退出了圆照寺,张定边才虚晃一招,飞身逃走。/p 天下盟和耒宪宗的人撤了,只留下寺内外数不清的尸体,姚光启看着狼藉的景象,心中不免感慨,虽然解了天成宗的灭门之困,但终究还是死了这么多人。/p 就在姚光启感慨之时,杀红了眼的徐忠谋从身后来到近前:“你是哪个舵哪个堂的?老子要提拔你。”/p 张天俞也颠颠的赶了过来:“对,兄弟,你哪个部分的,我要提拔你。”/p 姚光启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大门外有人说道:“不劳二位宗主费心了,他的位子已经安排好了。”/p 徐忠谋和张天俞转头一看,只见栾告平、金大海、慕容德、秦官、蒋先楚六人出现在大门口,随即一个老者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老人步伐缓慢,但每一步都格外的沉稳,老人手中并未拿任何兵器,身材也并不魁梧,但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是张天俞,看见老人,吓得瘫坐在地上,指着老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是人是鬼?”/p 徐忠谋见了老人先是一脸的惊恐,随即眼里含着泪,噗通跪了下去:“宗、宗主,您老人家还在呀,我不是人,我黑了心,我背叛了您。”/p 老人正是天成宗宗主张士理,张士理走到徐忠谋和张天俞面前,看了眼二人,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往往大殿内走去,此时,天成宗的兄弟们都已认出了张士理,自觉的给老人让出一条路,有的喊着“老宗主,您回来就好了。”/p 张士理来到大殿正中,将地上的张士诚神龛扶了起来,躬身下拜,其他人跟在张士理身后也拜了下去,张士理慢慢站起,回过身,对姚光启招了招手:“今晚,在大殿里连败天下盟和耒宪宗高手的是他,也是他,暗中带着人在在耒宪宗的火药里做了手脚,否则大家就跟圆照寺一同化为灰烬了,他叫姚广孝,你们都知道,他功夫很高,但有一点你们还不知道,他其实就是张王之子,是我找了多年的张王的遗孤。”/p /p 157.平定江南(十)

/p 张士理这么一说,下面一片惊呼,有的不敢置信,有的庆幸:“我说看这娃娃眼熟嘛,眉眼间确实像张王。”、“张王在天有灵,派他儿子救了我们大伙。”/p 张士理示意众人安静,一脸严肃的说道:“当年只有我和少数几个兄弟见过他母亲,所以我们几个老兄弟找了很多年,才找到他,但谁成想,张天俞这混蛋,趁我外出时架空我,又在我回来的路上偷袭我,好在我命大,又有一帮老兄弟帮扶,不仅没死,还找回了张王的儿子,从今日开始,咱们天成宗的新宗主就是他了。”说完这番话,张士理又不住的咳嗽。/p 哭声、笑声、叫好声、掌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刚刚经历过生死劫的兄弟们欢呼雀跃着,庆祝劫后余生,庆祝终于找到了张王之子,庆祝有了新宗主,他们也知道,这个新宗主武功高强,有担当有胆魄,是他们可以依靠的主心骨。/p 大殿中只有一个人高兴不起来,而且不仅不高兴,还在咬牙切齿的盯着姚光启,恨不能掐死这个少年,这个人就是张天俞,他知道,这个少年的出现,让自己控制天成宗的设想彻底化为泡影。不过此时张天俞已经无能为力了,“带张天俞上来。”张士理愤怒的喊话传入了张天俞的耳朵。/p 张天俞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转身要跑,不成想他一旁的徐忠谋早就盯上他了,徐忠谋上来就是一脚,将张天俞踹了个跟头,随即大踏步上前一把将张天俞抓起来,几步就拎到张士理面前,使劲往地上一摔,张天俞疼的连声的哀嚎惨叫,此刻徐忠谋也对着张士理跪下了:“老宗主,我姓徐的不是人,愧对您和兄弟们,要打要杀,全凭您处置。”/p 张士理看了眼张天俞,冷笑了声:“我天成宗有今日之败,都是拜这畜生所赐,但我懒得处置他,把他推下去,让兄弟们处置他。”随即转过头看着徐忠谋,深深叹了口气:“你贪财,收了张天俞的好处,让他有机会对我下手,从这一点来说,你确实可恶。但你今晚的表现让我改了主意,你能在本宗危急时刻,对本宗和兄弟们不离不弃,更挺身而出,带伤力战强敌,你这份肝胆确实也难得,既然这样,算你功过相抵,就暂不处罚你了,你还是副宗主,但你手下的兄弟们和分管的事务,明天就交出来吧,由新宗主分派给别的兄弟。”/p 徐忠谋没想到张士理竟然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他心中惭愧,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张士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今天有悲有喜,将来有了新宗主,兄弟们有了盼头,算是大好事。”/p 此时天已放亮,阳光照进了大殿之内,一缕阳光正照在佛像之上,佛光映射到每个人脸上、眼睛里,化解了昨晚的杀戮和戾气,让人心中宁静而祥和。/p 不知是谁,突然跑到姚光启跟前,低头就要将姚光启扛起来,姚光启刚要躲开,更多的人跑了过来,众人一起将他扛了起来,有的喊着号子,有的唱着山歌,还有的欢呼着,众人一齐抬着姚光启,朝着阳光,向寺外走去。/p 当姚光启被众人抬着经过大门口的时候,清楚的看到张天俞已经变成一摊肉泥。/p 天成宗这边兴高采烈的庆祝,耒宪宗那边却高兴不起来了,张定边等人回到铁佛寺时天已经大亮,经过一晚的折腾,众人都十分的疲倦,但张定边毫无睡意,他将李成六、赵先来、王福四、刘宝强、江春水、楼东风六大头目都聚集到了一起,“下一步该怎么办,大家有没有想法?”/p 赵先来张嘴大骂:“他娘的,天下盟他们偷奸耍滑,说好了一起冲,他们只虚张声势,根本不卖力气,都是咱们的兄弟在前面卖命,弄的咱们损失了不少兄弟,那姓韩的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太他娘的阴了。”/p 王福四也说道:“如果最后没有那个小子强出头,咱们一定能全歼了天成宗,昨晚咱们的损失不比天成宗小,虽然咱们是偷袭,但火攻不成变成了强攻,其实是打了个半斤八两。”/p 楼东风指着李成六质问道:“你不是说天成宗的动向你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吗?怎么昨晚又给咱们来了个反包围?你的手下都他娘的一堆饭桶,怎么打听的消息!”/p 李成六没精打采的皱着眉头:“我的人确实反复打听过了,他们昨晚确实没有大队人马在别处集结,我现在都怀疑他们在虚张声势,吓唬咱们。”/p “你怀疑的有道理,他们是在吓唬咱们。”张定边用自己的话结束了众人的争吵:“不光是虚张声势吓唬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早就在我们内部安插了眼线,知道我们的动向,否则火药怎么会不炸?他们若真有大队人马能反包围咱们,为什么不在咱们没攻进寺里的时候就对咱们下手,为什么要等到咱们攻进去了才有动作?要知道,那时候他们也死伤了很多人。这一切都说明他们人手根本不够,他们的计划是,等咱们进入寺里,他们在外面虚张声势,让咱们摸不清外面的形势,稀里糊涂不明就里的上当。”/p 听了张定边的分析,众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张定边接着说道:“经此一役,天成宗势必会报复,你们回去约束属下,要小心,不能让他们找到可乘之机。”/p 李成六插嘴道:“就算要报复,他们一定会先对天下盟出手,天下盟原本最弱,但如果被天成宗灭了,那我们就危险了,要不要拉他们一把。”/p 张定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对韩势得的心机十分忌惮,他心中隐隐盼着天下盟被天成宗灭了,如果真的让天成宗与天下盟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自己还有机会,思量了半天,张定边只说了句:“我再琢磨一下。”算是给了答复了。/p 耒宪宗秘密会议的同时,天下盟也在开会。/p 盟主韩势得托着他那条受伤的腿,对九位州牧说道:“昨夜功败垂成,天成宗虽然损失不小,但没伤到元气,接下来,他们势必报复,而且势必会先报复咱们,告诉兄弟们,最近一定要小心,不要单独行动。”/p 众人都散了,韩势得单独将扬州牧徐怀玉留了下来:“你手下不是有几个眼线吗,现在不得不用了,下午让他们来见我,我要单独交代,给他们分派重要的事。”/p 徐怀玉不冷不热的回了句:“盟主大人,我的那几个眼线一直是天师亲自过问的,没他老人家的同意,谁都不能见我的眼线。”/p 韩势得眉毛一挑:“你就这么跟我说话?”/p 那徐怀玉一笑,略略低了低头:“盟主大人,不是属下不从命,而是之前天师有过特别交代,不到关键时候,任何人不能启用那几个眼线。”/p 虽然徐怀玉的态度摆明了是在敷衍自己,但韩势得对徐怀玉的态度还算可以接受,因为这徐怀玉除了跟以前一样的用天师压自己,没有表现出其他的以下犯上的迹象,跟从前比没什么异常。韩势得之所以试探徐怀玉,就是因为这徐怀玉是天师的头号亲信,此次失败,他心里犯嘀咕,害怕天师会对自己有别的看法,也难保不会用这个徐怀玉换掉自己,所以韩势得绞尽脑汁的想到用这个法子试探。/p 待徐怀玉离开,韩势得赶紧走进身后的密室,密室中,天易道人正在打坐,韩势得不敢出声,躬身垂手,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过了好一会,天易道人慢慢睁开眼,看了眼韩势得:“你想过这次为什么失败吗?”/p 韩势得苦着脸皱了皱眉:“弟子这次计划不周,确实漏算了一招,没料到有人出来搅局,弟子正在努力想办法弥补。”/p 天易道人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打算怎么弥补?”/p 韩势得恭敬的说道:“弟子手中还有一颗棋子,只要打出去,还有希望翻转局面。”/p 天易道人似乎有了点兴趣,站起身,打开密室的后门,阳光照了进来,从天易道人的身上漏进密室内,天易道人对着阳光说道:“什么棋子,说来听听。”/p 韩势得脱口而出:“李成六。耒宪宗的李成六,当初我和他曾秘密达成了盟约,并许诺他,只要这次灭掉天成宗,我就扶持他做耒宪宗的宗主。如今天成宗虽然没灭,但这个盟约依然有效,弟子打算扶持他干掉张定边。”/p “你有多大的把握?”天易道人走出密室,望着外面的风景。/p 韩势得站在天易道人身后,一直虾着腰说话:“在耒宪宗内,李成六是除了副宗主之外势力最强的,他手下的人不比宗主直接统领的人少,而且他已经拉了另一个舵主下水,他二人联手,加上咱们的帮忙,至少有六成胜算。”/p 天易道人不屑的说了句:“六成。区区六成。当初联手剿灭天成宗的计划,你号称有九成以上的胜算,还不是灰头土脸的败下阵来了。如今你只有六成把握,怕是输的更惨,一旦李成六夺位不成,张定边必定恼羞成怒,耒宪宗会对咱们下手,到那时,我们腹背受敌,那就成了解不开的死局。”/p /p 158.平定江南(十一)

/p 韩势得被说的大气不敢出,只得低声喏喏回了句:“弟子无能,弟子回头再想个万全的法子。”/p 天易道人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你了,我对你太失望了,不过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你按照我的法子做,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p 韩势得一听,心知天易道人早有安排,便恭敬的说道:“弟子愿听天师训诲。”/p 天易道人转过身,拍了拍韩势得肩膀:“张定边有个儿子,叫张玉,之前这小子一直在北平燕王麾下,听说上了战场也是员猛将,我已经将张玉控制在手里了,只要用此子胁迫张定边,张定边敢不就范?”/p 韩势得一听就来了精神,竖起大拇指赞道:“高,高,天师高明,原来一切早就在您掌握之中了,天师运筹帷幄,弟子佩服。”/p “马屁不用拍了,马上去安排吧,这次不要让我失望了。”天易道人头也不回,飞身到了远处一支树枝上,转眼便消失了。/p 二月初八,姚光启带着李柔再次来到天生观。/p 张士理见到二人,笑着打趣道:“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不仅不用愁儿子了,连孙子也不用愁了。”/p 李柔臊的满脸通红,啐了一口低头躲在姚光启身后:“还长辈呢,这么不正经。”然后转身就往外走,却被姚光启一把拉住,“别走,有正事要跟老叔说。”/p 张士理笑道:“是不是天下盟的事?打算何时动手?”/p 姚光启摇了摇头:“你看,连老叔你也认为咱们应该对天下盟下手,那他们也必定会这么认为,所以天下盟一定早就做了周密的准备,我们现在动手,未必讨得到便宜。所以我打算偏偏反其道而行,出乎他们的意料。”/p 张士理咳嗽了一下,他是认同姚光启思路的:“然后呢,出人意料之后呢。”/p 姚光启接着说:“总的来说就是声东击西,具体的谋划是,外松内紧,表面上我们假意养精蓄锐按兵不动,但暗地里我们还要加紧准备。我之前曾夜探铁佛寺,意外听到了一些秘密谈话,从蛛丝马迹中,我感觉天下盟还有一个针对耒宪宗的阴谋,所以我的谋划是,利用这点做文章。首先我要先放风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认定头号仇敌是耒宪宗,所以暂时不打算对天下盟下手,而是对耒宪宗动手,让耒宪宗先紧张起来,甚至可以稍稍虚张下声势,逼着耒宪宗有所动作。”/p 李柔接着说道:“老叔,我听说,天下盟内真正说了算的,不是盟主韩势得,而是位道士,有人说他是神仙,您听说过吗?”/p 张士理打趣道:“怎么,还没嫁过门呢,就跟着叫老叔了?”/p 李柔瞬间红了脸,低头摆弄着衣摆不再说话。/p 张士理呵呵一笑:“算了,小丫头害羞了。确实有这个事,是一个叫天易道人的道士,多年前他突然出现在苏杭一带,到底是什么来历谁也不知道。这道士医术和道法都十分精绝,行医布药,救人无数,逐渐在百姓中积累了些声望。有一次他真的在大白天,当着很多人的面将西湖水变没了,那场景真的如在世神仙一般,从此以后百姓们都称呼他为神仙。而且这道士治病救人不图回报,给人治好了病,不仅从来不要钱,更不接受施舍,说什么天上派他下界,是为了解救人间疾苦,所以百姓们不仅称他为救世活神仙,更有好多人都想拜在他的门下,但这道士却从来不收弟子,所以此人威望虽高,却并没有开宗立派。几年前,有个叫韩势得突然出现,自称是天易道人的大弟子,并以此名头创立天下盟,广收门徒。又说什么天下盟,要解救天下苦难百姓。那道士也不否认,所以天下盟其实是暗中借了天易道人的名望,逐渐壮大起来,刚开始,这天下盟确实也帮助了不少穷苦百姓,还整治了好几个恶霸,确实在百姓中很是攒了些口碑,但后来,天下盟开始秘密勾结部分盐商,盐利一向是耒宪宗独霸的,这就和耒宪宗有了摩擦,后来,他们竟然也向粮食、缫丝、布匹这些买卖伸手,这些买卖商人大多是咱们宗的弟子,所以咱们和天下盟也常有龃龉。”/p 李柔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p 二月初十晚,铁佛寺,李成六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张定边面前:“宗主,现在可以确定了,我的几个眼线回复的都差不多,天成宗那边确实准备对咱们动手。”/p 张定边显得并不惊讶,淡定的说道:“这小子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不去捏软柿子天下盟,却先要对咱们下手,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问清楚什么时候动手了吗?”/p 李成六摇了摇头:“那几个都是外围的人,他们怕暴漏,也没敢深问。”/p 就在张定边陷入沉思之时,王福四从外面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宗主,这里有封信,是天下盟那边的人让人捎过来的,说是务必让您亲手拆开。”/p 李成六谨慎拦了一下:“宗主,不能拆,小心有毒。”/p 张定边犹豫了一下,问道:“是那边哪个人让传过来的?”/p 王福四答道:“扬州牧,徐怀玉。”/p 张定边将信接了过来,毫不犹豫的拆开了,淡定的说道:“他们现在也被架在火上烤呢,现在给我下毒,跟咱们火拼,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天成宗吗,他们没那么傻。所以对他们来说,现在跟咱们联手才是上上策……”/p 张定边突然将信狠狠的扔在地上,同时暴怒的骂道:“混蛋,下作,这些畜生,竟然使出这么下流的手段。”/p 王福四惊讶的问道:“宗主,出大事了?”/p 张定边咬牙切齿两眼通红:“我那个小兔崽子,如今落到他们手里了,他们约我见面,他妈的,摆明了要挟我。”/p 李成六也激动的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这帮狗·娘养的就会玩阴的,这么下作的损招也想的出来,真他娘不是东西。宗主,你让我带着兄弟们去吧,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公子接回来,只要公子安全了,咱们马上灭了天下盟这帮王八蛋。”/p 张定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阴着脸咬牙说了句:“先谈谈再说吧。”/p 第二天一早,凤凰山顶一处凉亭内,张定边如约而至。/p 天下盟盟主韩势得同样孤身前来,见到张定边,韩势得热络的抱拳见礼:“大将军果然守约。”/p 张定边冷笑一声:“儿子在你们手上,不守约怕也不成。”/p 韩势得一笑:“您这么说,韩某人就得解释一下了,贤侄暂时在我们这里做客,我们好生招待,过后一定毫发无损的送回。”/p 张定边又是冷冷的一句:“少废话,什么条件,直接说吧。”/p 韩势得依旧在笑:“那我就直说了,您知道的,现在苏杭一代的丝,不管在京城还是在北边,那都是能卖好价钱的,可是那些蚕农和织户,都是受天成宗保护的,买卖的进项抽头也一直由天成宗独霸,咱们这些兄弟只能看着眼馋,但无法插手,更分不到一分利。如今我们想与贵宗联手,一起将蚕丝的买卖夺过来,事后咱们还是五五分成,怎么样?”/p 张定边心中暗骂,联手?放你娘的屁,这分明是逼着我出手去抢,你们坐享其成罢了。让我去和天成宗拼命,你们就安全了,果然好算盘。虽然看穿了对方的意图,但毕竟自己的儿子在对方手里,所以现在不能翻脸,张定边只得冷冷说道:“只要我出手,你们就会放了我儿子吗?”/p 韩势得笑着说道:“您何必着急呢,贤侄在我们这里吃好喝好,享福呢,等咱们一起拿到了苏杭一带六成以上的丝利,贤侄自然会回到您身边的。”/p “六成!”张定边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六成的利,我就算跟天成宗拼的头破血流全军覆没,也未必拿的下来。”/p 韩势得安慰道:“您怎么忘了,您不是一个人去拼,还有我们天下盟呢,在适当的时候,也会施以援手的。”/p 张定边恨不能一掌拍死韩势得,但他克制功夫了得,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身后的韩势得喊了声:“马上到了采桑季了,大将军要抓紧啊。”/p 天下盟和耒宪宗各怀心思的密谋着,姚光启也没闲着,他马不停器的接连前往苏州、泰州几处分堂,每到一处,他只用很短的时间与当地堂主会晤,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低级弟子共处、聊天,了解当地买卖行情、风土、民生、特产,对底层弟子的心声有了充分的了解。/p 这样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直到三月初,姚光启才回到杭州。/p 刚刚回到杭州,徐忠谋就急急的赶来拜见,对徐忠谋,姚光启的印象是很好的,虽然曾经收了好处变相出卖过张士理,但圆照寺那晚挺身而出,誓死不降,舍生抗敌,这样的气节和胆魄,是一条好汉。所以姚光启不仅没有拿掉他的副宗主,更是委以巡查的重任。此时徐忠谋前来,姚光启很热情的接待了徐忠谋,两人刚一见面,徐忠谋原要行礼,但姚光启热络的一把挽起徐忠谋的手:“徐老叔,多日不见,您老清瘦了许多呀。”/p /p 159.平定江南(十二)

/p 姚光启的亲切随和,让徐忠谋如沐春风,但他仍旧恭敬的说道:“您称呼我为老叔,属下心里舒坦,但上下有别,这个称呼我实在不敢当,我是犯过错的人,不敢在宗主面前自居长辈。”/p 姚光启笑着说道:“徐老叔过谦了,所谓瑕不掩瑜,您当初确实是被奸人蒙蔽了,但那不是您的本意。您在大是大非面前有大忠大勇,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本宗解难,这样的好汉,是我们后辈的榜样,也是宗内的楷模。再说了,您是当年跟着父亲南征北战的老人,小侄我怎么能在您面前妄自尊大呢。”/p 姚光启一番话,虽不乏恭维,但总体上是实话,况且他说的既坦诚又动情,徐忠谋听后十分感动,眼中泛起了泪花,感慨道:“我老了,也犯过错,既然宗主继续信任我这个老家伙,那我这把老骨头就再卖几年力气。”说到这里,徐忠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前天晚上,耒宪宗突袭了咱们在杭州的八个香堂,是同时动手的,而且声势很大,八个香堂都被捣毁了。”/p “伤亡大吗?”姚光启眉头一皱,他没想到耒宪宗会再次主动出手。/p 徐忠谋说道:“咱们的兄弟最近都很谨慎,每个香堂聚会时戒备都很严,所以伤亡不大,但香堂都被烧了。”/p 姚光启仔细看着黄纸上的字,反复念了两遍:“这个纸条,老叔他们看过了吗?”/p 徐忠谋红了脸,犹豫着没说话。/p 姚光启明白,这是徐忠谋羞于见张士理,没好意思拿给张士理看,因此笑着说道:“时过境迁了,我老叔是豁达之人,走,咱们一起去。”/p 天生观地处偏僻,平日里很少有香客,往来的人,大多也都是天成宗的弟子,姚光启和徐忠谋赶到的时候,张士理正在山门外耍九宫拳,见二人过来,张士理一愣,随即收功停下来,笑着对着姚光启说道:“张天俞掌权那段日子,老兄弟们常来,始终有人陪我说话,一点都不寂寞。如今张天俞没了,宗内又跟以前一样了,可老兄弟们都各自忙各自的了,来陪我说话的人也少了,反而觉得不习惯了。怎么样,老徐,你以后常来陪我说说话吧。”/p 徐忠谋红着脸,突然跪在张士理面前:“老宗主,我他妈不是人,我是畜生,我鬼迷心窍,收了张天俞的好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姓徐的赴汤蹈火还您的恩情。”/p 张士理大度的一笑:“都过去了,不提那事了,你小子是好样的,关键时刻为兄弟们出头,敢跟韩势得拼命,就冲这点,我张士理佩服你,好了,那事翻篇了。”/p 姚光启笑看着徐忠谋:“怎么样,我老叔豁达之人,可以放心了吧。”说着拿出那张纸,递给了张士理,张士理眯着眼睛看了看,皱着眉说道:“走,咱们进去说。”/p 进到大殿内,张士理问道:“你怎么看的?”/p 姚光启毫不犹豫的说道:“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这里面不简单啊。”/p 张士理想了想,“多带人手,情况不明,以免中了奸计。”/p 三月二十一,谷雨。江南细雨连绵,韩势得如约来到凤凰山顶。/p 张定边依旧是独自前来。韩势得见了张定边,依旧笑呵呵的:“有何事非要当面说呢,您让人带个话来不就好了吗?”/p 张定边冷冷的说道:“我最近对天成宗三次下手,除了第一次得手外,后面两次都中了天成宗的埋伏,我损兵折将没讨到太多好处,韩盟主可知道?”/p 韩势得立刻板起脸来:“难道你是怀疑我故意泄露消息给天成宗?让你们互相攻杀,我坐收渔利?”/p 张定边眼神犀利的看着韩势得:“难道不是吗?”/p 韩势得也冷笑道:“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坑你,下一个倒下的就是我了,难道我会傻到害自己?”/p 张定边冷冷的说了句:“我也琢磨呢,像韩盟主这样的明白人,断不会干那样的蠢事。所以我就怀疑我的手下有天成宗的内鬼,仔细查了一番后,果然有收获,你猜怎么着?我一共揪出来七个眼线,原以为他们都是天成宗派来的,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贵盟三个人,韩盟主刚刚说为什么在下不派人给您送信,因为这三个人以后没法再给您送信了,所以少不得我亲自走一趟跟您打声招呼。”/p 张定边的一席话,说的韩势得心里又气又恨,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保持着笑容:“您哪里话,我想这里面有误会吧,当面说也好,免得下面人传错话。”随即又尴尬的一笑:“您有话不妨直说。”/p 张定边哼了一声:“每年的四月初六,立夏那一日,天成宗都会有一次全宗大聚会,在这个会上,他们会协调一些商家的矛盾,还会重新分派各地商户织户的地盘,更会确定这一年各地各香堂上交总堂的比例,因此届时他们在各地的重要弟子,尤其是他们控制下的各地商户、织户和粮农的弟子代表都会参加,可以说是精锐齐聚,如果在这一天对他们动手,如能得手,那就等于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p 韩势得眼前一亮:“张大将军果然好计谋,您都打探清楚了?”/p 张定边依旧面无表情:“去年,他们是在苏州大慈恩寺聚会,今年他们定在了天生观,天生观位置偏僻,人烟稀少,而且我的人知道一条小路直通天生观的后山,我们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们背后,在聚会时趁其不备突然偷袭。只要这次没有人半路开溜,我相信一定能成功。”/p 韩势得心知张定边说的半路开溜指的是自己,但他故意装作听不懂:“好办法,我祝您马到成功。”/p 张定边瞄着韩势得:“光祝我成功恐怕不行吧,当初韩盟主有言在先,适当的时候,你们也要出手相助,这次要想成功,我们宗必须是精锐尽出了,但就算这样,也没有绝对把握,韩盟主,如果我们能再次联手,相信一定能弥补上次的遗憾。”/p 韩势得确实心动了,但他不敢擅自做主答应张定边,便笑着说道:“近来我的人都分散派往各地了,我必须先回去催促各地的人赶紧返回,等我算好了人手,过几日再回复您如何?”/p 张定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拂袖而去。/p 回到凤凰山下,韩势得直接来到天易道人的密室,将张定边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天易道人闭着眼睛问道:“你认为张定边可信吗?”/p 韩势得若有所思的答道:“张定边确实是主动对天成宗出手了,但有一点比较可疑,除了第一次他们偷袭天成宗的几个香堂得手了,后面两次大的行动,好像双方都没什么损失,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张定边很可能是耍了心机,他也是在给自己留退路吧。要么就是两边暗中达成了默契,故意演给咱们看的。”/p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天易道人仍旧闭眼打坐。/p 韩势得摇头:“张定边已经明白说了,咱们派去卧底的那几个眼线,已经被他做掉了,咱们现在很难掌握他们内部的情况了,弟子无能,还没想到好办法。”/p 天易道人哼了哼:“张定边那边没法子,你就不会想想别的路子?”/p 韩势得不解:“别的路子?请天师明示。”/p 天易道人不屑的瞥了瞥嘴,随即睁开眼睛说道:“天成宗的新宗主对外叫姚广孝,其实本名叫姚光启,此人武功不错,是燕王朱棣的人,这些你可知道?另外那小子身边有个女子,据说是他的未婚妻,但此女其实是前任北平布政使李??亩郎?????诒逼椒赴福?获缦茏谏比嗣鹂冢?伺?侠矗?峙戮褪俏?烁??盖妆u鹧┖蘩吹模?桥?用览鲆斐#??找Φ哪切∽痈?切斡安焕耄?庑┠愣贾?缆穑俊?p 韩势得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在这个女子身上做文章?”/p 天易道人站起身,推开密室的门,一缕阳光透了进来:“对,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是耒宪宗干的,而且做完之后,要不漏声色的让张定边也知道,让他心里再多个盘算。他会明白的,现在的天成宗只会跟他势不两立,绝没有和解的可能性,那姓姚的小子,不仅是燕王的智囊,更是个年轻的情种,为了心爱的姑娘,不会跟他耒宪宗善罢甘休的,他张定边必须跟我们一条心,必须做掉天成宗,他才能有好日子过。”/p 韩势得不住的点头:“还是天师高明,弟子这就去办。”/p 天易道人叫住了韩势得:“慢,要一步一步来,你不妨先给那小丫头下点缓药,刚点火时风不能太大,有了铺垫,后面的事才好办啊。”/p “弟子明白。”韩势得笑呵呵的转身走了。/p 日暮黄昏,李柔一个人普明寺外独自散步,普明寺内,姚光启正在和一帮堂主舵主商量今年的抽头比例,姚光启坚决主张减低天成宗的分成,但各堂主舵主都认为,一旦减低了,以后就不好再加上来了,所以大多数人反对降低抽头比例,从早上一直商量到傍晚,始终都没有结果,李柔厌倦了听这些人吵来吵去,便一个人走出寺外散心。夕阳西下,钟声悠远,绿华繁茂,一片宁静安详的好景色,李柔不免想起了父亲李???肫鹆俗约涸??拿篮檬惫狻?p /p 160.平定江南(十三)

/p “小娘子,一个人吗?寂寞不寂寞?”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柔回身一看,两个中年男子出现在身后,看起来像是几个刚从寺内出来的香客。/p 李柔皱了皱眉,没答话,快步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一个男子突然抢到李柔身前:“小娘子,别走啊,你长的可真俊俏啊,大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妞,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p 李柔有些害怕,她站立的地方距离普明寺还有些距离,自己肯定是跑不过这两个人的,便大声喊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p 李柔面前的人狞笑着说道:“小娘子,你这么大声喊,是在喊人吗?”说着就扑了上来,李柔刚要躲开,哪想到这人动作极快,一把就抓住了李柔左臂往自己怀里一拉,关键时刻,李柔没有拼命挣脱,而是顺势往前,同时右臂直直的抬起,只见这男子突然眼睛圆睁,嘴里勉强挤出一个“你”字,便直直的倒了下去。/p 此时,寺院门口出现了几位僧人,僧人们快步向李柔这边跑过来,另一个男子见状,转身要跑,李柔这次抬起了左手,对着逃跑的男子,随即那男子也倒地不起。/p 和尚们都知道李柔与姚光启的关系,来到面前,有的检查倒地男子,有的上前询问:“小姐您没事吧。”李柔心有余悸,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个人,陷入了沉思。/p 不多时,得知消息的姚光启率众人赶了来,姚光启握着李柔的手,关切的上下打量着,李柔有些委屈,哇的一声扑到姚光启怀里,哭了出来,姚光启心中懊悔,忍不住抱住了李柔。/p 晚饭过后,姚光启与李柔独处一室,半夸半问道:“看不出来呀,你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对付两个男人?还是武功不错的男人。”/p 李柔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她解开了自己的袖口,从袖子中拿出一支很细的小竹管递给姚光启:“这叫惊鸿针,是我出门之前玲珑姑娘送我的,她只告诉我,这针关键时刻能保命,二十步之内中者必死。”/p 姚光启一愣,李柔之前居然一句都没跟自己提过:“玲珑给的?那就对了,以前她就总是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来还真能鼓捣出有用的来!”姚光启看着细竹筒,这竹筒做工非常精细,两头和四周外壁都打磨的十分光滑,总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分量却很重,比一般的竹子重很多,想必里面放了什么复杂的机关,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竹筒。/p 李柔一把抢回了竹筒:“别乱碰,再让你弄坏了,这东西看来真的有用呢。”/p 姚光启一笑:“你什么时候跟玲珑关系那么好了?”/p 李柔笑着说道:“有一次她找到我,让我加入什么文安社,说是这个社能量很大,将来能有机会让我报仇。”/p “你之前怎么不说?你怎么答复的?答应了?”姚光启关切的问道。/p “当然不会了!”李柔机灵的一笑:“我一猜,这准是你和燕王琢磨的什么秘密组织,要么都是刺客死士,要么是搞间谍刺探秘密消息的,我一向讨厌那种秘密的勾当,所以随便找个理由就推脱掉了。”/p “你用的什么理由?”姚光启突然觉得李柔比自己聪明。/p “我说我要先问问你,看你让不让我参加。”李柔再次眨了眨眼睛。/p 姚光启不解:“这么简单的理由,她就没再找你?”/p “对呀,再没找过。”李柔点头:“玲珑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她说女人听男人的话是对的,她还说她可不想因为这事得罪你。”说完又笑。/p 姚光启不明白李柔笑什么,也跟着笑。/p 李柔突然走上前,对着姚光启的胸口使劲的捶了两下:“要是没有这东西,今天我就危险了,你能不能看到我就不好说了。你不好好反思,还在这傻笑。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有些奇怪?”/p “确实有些奇怪!”姚光启琢磨了片刻后说道:“这两个人功夫都不错,而且庙里的弟子回忆,他们在寺里逛了大半天,而且你刚出寺他们就跟了出去,有可能就是冲着你去的。”/p “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李柔又问道。/p 姚光启犹豫了半天,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道:“现在还不好说,目的,想用你来要挟我?不过,谁让你长的漂亮呢。”/p 李柔瞪了一眼姚光启,随即又笑了。/p 四月初六,天生观。/p 为了这一日,天成宗早早的做了准备,提前一个月对前来祭拜的香客信徒说明:从四月初开始,天生观要翻修殿宇,整个四月无法接受香客祭拜。到了这一天,天成宗更事早早的在山下布置了大批弟子,立了不少路牌,声明道观正在翻修,请香客隔月再来。除此之外,为了确保安全,天成宗调集了宗内所有的高手,在天生观四周布置了近千人进行防备。/p 四月初六一大早,各地香堂的堂主,带着各地商户、织户、农户的代表、头目,还有各地对宗内有特殊贡献的弟子,早早的进到天生观,观内头天晚上便已布置妥当,所有人不进大殿,都在大殿正门前的广场落座,普通弟子和商户每人一把一尺高的小杌子,高阶弟子、大商户、织户头领和堂主,则每人一把太师椅,在前排两侧就坐。小小的天生观,顿时变得拥挤起来。/p 辰时二刻,徐忠谋确认人已到齐,便来到大殿门前的台阶之上,对着下面大声喊道:“兄弟们,今年的大会是新宗主登位来的首次大会,有些兄弟还没见过新宗主,新宗主宽容仁厚,大家以后有了盼头,带着咱们过好日子,下面请新宗主训示。”/p 随着徐忠谋的话音落下,下面已经是一片叫好鼓掌声。在叫好声中,姚光启缓步走到中间,示意大家停下,过了好久,声音才完全平复下来。/p 姚光启看着下面的众人,面带微笑的说道:“我上个月到各地的香堂都转了转,有些人咱们不久前刚见过面的,如今在这里又见面了,有些人盼着这一天,有些人怕这一天。为什么呢,每年的今天,宗里就要定下了一年的抽头比例,定完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啊,但应该说,欢喜的人少,愁的人多。为什么呢,朝廷原本就对咱们苏浙抽重税,百姓、商户、织户们原本就苦不堪言,再给宗里交纳一部分抽头,手里剩下的就更少了,有人甚至养家糊口都困难,还要靠四处借债为生。兄弟们,百姓们投入我天成宗门下是为了什么?当年张王施仁政,轻徭薄赋,百姓受了恩惠,才会感念张王。现在他们加入天成宗,也是为了安定,为了有人保护他们,不受恶霸的欺负,不受地主和雇主买办的欺压,归根到底,他们是为了让妻儿温饱。而我们收了百姓的捐纳抽头,给百姓留下了什么呢?这样的天成宗,还是当年开宗立派时大家想要的天成宗吗?”/p 说到这里,姚光启停了下来,走下台阶,来到一个织户身旁:“我记得你叫刘三好,你家种了八亩桑树,有三台织机,是吧?”/p 那个叫刘三好的汉子赶忙站起身,激动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宗主您还记得我。”/p 姚光启拍了拍刘三好的肩膀示意其坐下,高声说道:“我记得刘三好家是可以吃饱的,偶尔还能吃上点肉,像刘三好这样的织户,在宗内很多,还算是可以糊口的,但有很多织户和农民,他们过的远不如刘三好,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啊。”/p 姚光启的话,说的好多织户和农户纷纷落泪,前排的堂主香主和大商户们也不住的叹息。姚光启接着说道:“原本宗里的规矩是,所有挂在本宗门下的商户、织户和农户,在交完朝廷的税之后,十五抽一,这个抽头说起来容易,但实际这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我宣布,从今年起,家里桑林不足三亩的织户桑户,不用再给宗里交纳抽头了,家里水旱田不足三十亩的农户,也不用再交纳抽头了。但问题来了,我在跟一些织户农户交谈时,他们都怕,如果宗里不收他们的抽头,宗里还会不会保护他们呢?有人欺凌他们,有恶霸找他们麻烦,宗里会不会就不管他们了呢?我在这里郑重明确的告诉大家,不交抽头,宗里依然管你们,有恶霸欺凌你们,宗里依然给你们出头。”/p 姚光启一席话,说的下面人激动不已,所有人都忍不住鼓掌叫好,一些弟子甚至站起身,站在小杌子上高声叫好鼓掌。过了好一会,掌声和叫好声才逐渐停下,激动的人群才坐了下去。/p 姚光启这才接着说:“有不收的,那么其他人呢,其他所有弟子,不管大小贫富,不管你家有多少水旱田,有多少桑林,一律由十五抽一改为三十抽一。”/p 又是一阵如雷的掌声和叫好声,而且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有几个弟子甚至激动的站起身,冲上来将姚光启扛了起来,扛着姚光启在广场上饶起了圈,这一次的欢呼呐喊声持续时间更久。/p /p 正文 161.平定江南(十四)

姚光启好不容易才从众人肩头下来,再次迈步走上大殿前的台阶,边走边说:“从今年开始,不,从下个月开始,由宗里出钱,在各分堂设立平准仓,丰年时平价从宗内的农户手里收粮,以免谷贱伤了咱们自家的农户,歉收的年份,再平价卖给咱们的兄弟,不让咱们的兄弟挨饿。” 姚光启的话再一次掀起了高潮,叫好声和鼓掌声声声震天,有些弟子甚至有人喊出了万岁,一直在大殿内观察的张士理也被泪水打湿了眼眶,回身对着张士诚的像拜了下去,痛哭失声。 就在整个天生观都沉浸在兴奋与激情中的时候,突然,后山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喊杀声越来越大,一阵阵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先是几个耳朵尖的弟子示意其他人安静,随着打斗声越来越近,喊杀声越来越大,院子里的人全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有人从后山偷袭,这是所有人的共同的判断,院子中骚动了起来,但前一排的香主堂主都很镇定,他们火速抄起兵器,一些会些武艺的弟子也都做好了冲上去的准备,广场上气氛虽然紧张,但并未出现慌乱,因为大家都感觉有主心骨。此时,大殿内的张士理从殿内走了出来,众人一见老宗主出面,场面更加安静了。姚光启则不失时机镇定的说道:“大家不要慌,之前在圆照寺,我们也曾被人偷袭,只要大家齐心抗敌,几个跳梁小丑不是我们的对手。” “跳梁小丑?哈哈!”一阵大笑声从大殿的房顶上传了下来,众人抬头一看,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站在房檐上,轻蔑的俯视着院中众人。 “韩盟主,您的腿伤这么快就好了?”姚光启对着房顶喊道。 韩势得脸一红,狞笑着反驳道:“少年,那晚我大意了,输了你半招,今日我一定要找回来。风水轮流转啊,你年纪轻轻就当了宗主,光顾着春风得意了,要不怎能疏于防备,就你后山那几个人手,现在已经被我们全拿下了。” 韩势得话音未落,两侧偏殿的房顶上就多了许多人,同时,大殿的后方也冲出来很多人,迅速占领了大殿和台阶的上方。随后,张定边迈步从殿后迈步走出,抬头对房顶说道:“韩盟主,那日你输了一招,今日想如何赢回这一阵啊?” 姚光启脸色冷峻,对着韩势得说道:“既然韩盟主今日有备而来,那就一定要见个输赢分个高低了。” 韩势得得意的一笑,飘然落在姚光启面前,手里的中阳宝剑高高举起,自信的说道:“今日再领教你的高招。”说着举剑攻了过来。姚光启举剑应对,两人战在一处,这一次上来就韩势得拼尽全力,转眼三十招双方竟然不分胜负。 三十招后,韩势得虚晃一招闪身而退,得意的冷笑道:“小子,见识了吧,本盟主的剑法并不比你差,那晚只是大意了而已。” 姚光启冷笑着说道:“那晚你分明是想保存实力,不想跟我拼命。”话音未落,墨云舞起,连攻三剑。 韩势得举剑相迎,同时对着张定边大喊一声:“张定边,你怎么还不动手。” 张定边随即跟着大喊一声:“动手。”随即,张定边举起了他的双枪,如猛虎般扑向了韩势得,直取韩势得身后的空档。 与此同时,张定边身边的十几个耒宪宗弟子也向天下盟的人动了手,台阶之上瞬间乱了起来。当其余的耒宪宗弟子和天成宗人正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张士理大吼一声:“兄弟们,耒宪宗是咱们的朋友,一起杀天下盟。” 好一场混战,刚刚还处于同一战线的耒宪宗和天下盟,转眼间就刀剑相向,而原本被包围孤立的天成宗,突然有一方强敌成了强有力的援手,这个转变,大家虽然很难适应,但局面却很快呈现了压倒性态势。 “张定边,你个王八蛋,你儿子的命不要了!”韩势得一边大喊,一边向后门退去,“兄弟们,撤。” 天下盟的人死伤十分惨重,已经溃不成军,要不是几位州牧拼死掩护,给剩下的兄弟们断后,早已全军覆没了。 韩势得见势不妙,翻墙要走,但他面前的姚光启和张定边哪里容他轻易逃走,就在他观察逃跑路线的一瞬间,他身后突然一阵冷风突至,一把短剑从韩势得的后心插了进去,韩势得来不及回身,向前一扑,姚光启的墨云早已他的前扑路线上等着了,墨云向上一挑,韩势得躲闪不及,整个右臂和肩膀飞了起来,飞起的右手中还握着他那支中阳宝剑。 韩势得倒了下去,跟普通人一样倒了下去,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当一个人这样死的时候,不管是盟主还是普通人,凄惨都是一样的。姚光启挑起了韩势得的人头,对着众人大喊一声:“韩势得已死,天下盟的兄弟,放下兵器者免死。” 天下盟的武纵线和徐怀玉等人仍在顽抗,几个天成宗的堂主竟然近不得身,有两个还负了伤,姚光启闪身来到武纵线面前,提着韩势得中阳宝剑,随手一剑贯穿了武纵线的前胸,一脚将武纵线的尸体踢出二十几步开外,这一剑彻底震撼了天下盟的残兵败将,那些人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缓缓的放下了武器。 徐怀玉的嘴角留着血,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两处刀剑伤,看着姚光启,看着满院的尸体,突然仰天大笑,随即举剑自刎。 张士理来到韩势得跟前,从韩势得后心抽出了那把短剑,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随即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让这么多人枉死,还说什么狗屁兼济天下,简直就是禽兽不如,王八蛋。”面对这么多人的伤亡,姚光启无限感慨,无限伤怀。这些人争来争去,为了争那么点钱财利益,居然什么都干的出来。 张定边默默的走到姚光启身边,见姚光启如此愤慨,默默的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走吧,去救玉儿。” 姚光启转头看了看张定边,又深深叹了口气:“张世叔,还有一个人先必须除掉,否则后患无穷。”说着,墨云如一道黑色流星,直取身后一人。 李成六万没想到姚光启会对自己突然出手,毫无防备之下仓促应招,但姚光启变招何其迅速,一脚踢在李成六的小腿上,李成六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趴在地上大骂:“他娘的,姓姚的,你要干什么?不要以为你是宗主,你武功高,就可以任意欺负人。” 姚光启冷冷一笑:“说吧,你是怎么跟韩势得勾结的,今天当面说清楚,还有,昨晚你是怎么跟那个女人说的,现在当面再说一遍。” 李成六脸色铁青:“什么勾结,我跟韩势得没关系,昨晚也没跟别人见过面,更没说过什么。” 姚光启冷笑:“来呀,将那个女人带上来。” 一个女人被押了上来,这是一个十分妖艳的女子,虽不算特别漂亮,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媚态。姚光启指着这女子说道:“怎么样,用不用她当面讲出来?” 李成六低头不再说话。 张定边走到李成六跟前,狠狠说道:“我说呢,原来是你?我这边刚做下布置,天下盟那边立刻就知道了,原本我还不相信,……”张定边咬着牙:“你跟我多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念你之前的功劳,我不杀你妻儿,给你留条全尸,你自己了断吧。” 李成六看了看天,举起了地上的剑…… 张玉被救出来了,囚禁他的地方,是天下盟门下一位商人宅子的地窖。地窖阴冷潮湿,而且里面一股恶臭,众人见到张玉的时候,张玉已经骨瘦如柴。 张定边见到儿子受了这样的苦,让这个杀人无数的硬汉心疼已极,父子二人抱头痛哭,在一旁的姚光启看着十分的动容。 过了很久,待父子二人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姚光启这才走上前:“大哥……” 姚光启没等说完,张玉便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姚光启:“兄弟,你又救了我一次,哥哥欠你两条命。” 姚光启安慰着张玉:“大哥,咱们兄弟不说这个,你没事就好。” 张玉很是后悔:“当初若是跟你商量一下,听一听你的说法,就不会中了他们的奸计,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姚光启苦笑着说道:“我就是要问这个,是谁给你骗回来的?” 张玉长长叹了口气:“在北平,我接到一封信,是父亲的亲笔信,信中说父亲染了大病,宗内也出现大的变故,让我立即启程返回,见父亲最后一面。” “是我的亲笔信?”张定边问道。 张玉点头:“笔记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亲笔信。” “李成六那个混蛋,一定是他搞的鬼。”张定边低声骂道。 姚光启低头思量着说道:“也就是说,至少在半年前,对方就在酝酿这个阴谋了,而且最开始,你就在他们的全盘计划之中。” 张定边看着姚光启,他如今对姚光启从心里感到亲切,从心里喜欢这个少年:“那他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玉儿威胁,为什么要等到突袭圆照寺不成才使出来。如果一开始就用玉儿威胁我,那不是更直截了当吗?” 正文 162.谜影重重(一)

姚光启解释道:“很简单,因为一旦这样做,他们就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你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是他们在搞奸计了,你就会看穿他们坐山观虎斗的阴谋。而他们并不想开始就冲在前面,只是在背后操控这一切,想用更为直接的利益纠纷挑起纷争,并扶持李成六极力的促成两方厮杀,那样他们不仅能坐收渔利,又不会有什么坏名声,更重要的是,不会招致你的反感。他们将大哥骗回来做人质,是他们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招,也是他们给与耒宪宗致命一击的杀手锏。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应该没把我计算在内,没想到我竟然会成为他们计划的搅局者。” 张定边抬头远望,天边的云彩成了血红色:“我知道是谁了!” 姚光启也不动声色的说了句:“天易道人。” 当天成宗和耒宪宗的弟子们杀到凤凰山上前朝旧宫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不过,就在众人感叹晚来一步跺脚叹气的时候,一位红衣女子的出现,让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姚光启已经知道,此女名慕容晴,是慕容德之女,两年前奉命打入天下盟,是张士德安插在天下盟内最重要的内线。慕容晴来到姚光启眼前,笑着说道:“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宗主大人?” 姚光启此刻没心情跟慕容晴开玩笑,张口便问:“天下盟的人呢?” 慕容晴心情好的很,继续跟姚光启开着玩笑:“拜你所赐,这里只剩下我了。” 姚光启又追问:“天易道人去了哪里?天下盟在别的地方还有那些堂口?” 慕容晴并没有回答姚光启的问题,仰面抬头,脸迎着太阳,伸出双手放肆的拥抱阳光,一脸惬意的说道:“我盼着这一天好久了,我终于不用再成天演戏了,成天在敌人面前扮演另一幅嘴脸,其实很累的。” 姚光启急了:“天易道人去了哪里?” 慕容晴睁开眼:“除了杭州,天下盟最大的堂口分别在苏州和扬州,苏州堂口归雍州牧武纵线管辖,扬州堂口归扬州牧徐怀玉管辖,这两个人如今已经成了刀下鬼,想必那两个堂口的人如今应该也知道消息了,早就四散逃命了。其他地方的分盟堂口都不算大,估计天易道人也不会去。” 姚光启想了想:“那他以前有没有透漏过,他经常去什么地方?” 慕容晴说道:“此人十分神秘,天下盟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见过他本人,只有辈分高的弟子和盟主护法有机会见到真人。而且盟内的日常事务,都是由韩势得操办的,所以很多新加入的弟子只见过盟主没见过天易道人。而见过天易道人的人,大多数称呼他为天师或仙师,我的辈分一般,所以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了解的不多,更没见过他本人,据说他有通天道法,又能治世间百病,有通神的本事。” 姚光启不屑的低声说了句:“真有通神的本事,怎么没料到今日之败局?” 慕容晴看着姚光启,她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很可爱。 当姚光启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天生观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李柔被鬼抓走了。是的,是被鬼抓走了。 如果不是有四个人在场亲眼所见,姚光启一定怀疑是他们在编故事骗自己。 “就是中午的事,原本还大晴天的,突然天就黑了,然后刮起一阵大风,风里有各种厉鬼叫,渗人,我们听了浑身都难受,开始没敢出门,稍微过了一会,风小了些,鬼叫也停了,但突然听到女人在叫,我们几个师兄弟壮着胆子出门,正好看见李小姐被一团黑云卷在半空,好像黑云里有一只大爪子抓着她,她拼了命的挣扎,但怎么都挣脱不开,突然惨叫一声,好像就晕过去了。”目睹了全程的道士,对亲眼所见的神异景象还十分惊恐,说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害怕了。 姚光启仔细的听着每一个字,他根本不相信有什么鬼怪,但他见识过师父和师兄演示过道法,所以并不觉得惊讶:“她喊的是什么?” 那道士还心有余悸:“我们当时都害怕的不行,没敢上前,听不清喊了什么,哦,对了,李小姐在挣扎的时候,这个东西掉了下来,过后我们捡了起来。”那道士将一件东西递给了姚光启。 姚光启一看,这是一个香囊,香囊顶端的绑绳已经断了,姚光启拿起来闻了闻,李柔身上那悠长清淡的香气,瞬间让他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姚光启失眠了,他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抬头仰望星空,夜色很好,月亮很亮,他从怀中拿出了李柔留下的香囊,反复的摸着,闻着,此刻他毫无头绪,而且眼下唯一的线索就是香囊,但这个香囊又能说明什么呢。 “还不睡呀?想你的小情人了?”一个声音从房顶传了下来。 姚光启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慕容晴出现在了房顶,衣带飘飘,宛如仙子。 姚光启纵身上房,对慕容晴说道:“你经常带香囊吗?” 慕容晴不明白姚光启为什么问这个:“女孩子日常都带,问这个干什么?” 姚光启又问:“你香囊的绑绳结实吗?” 慕容晴笑道:“这还用说,不结实香囊掉了怎么办?” 姚光启指着慕容晴腰下挂着的香囊,很严肃的说道:“你拉一下我试试,看能不能拉断!” 慕容晴试了一下,笑着答道:“这是几根细绳搓成的,哪那么容易拉断!” 姚光启又说:“你再用力拉一下?” 慕容晴稍微加了点力,但绑绳还没拉断。 姚光启示意她可以停下了:“你是练过功夫的,你都不能轻易拉断,这证明,香囊的绑绳都很结实,轻易拉不断,如果想拉断,一定要很大的力气,尤其是柔儿这样不会功夫的柔弱女子,想拉断这样的绑绳,一定要费很大的力气,对吧!” 慕容晴眨了眨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姚光启接着说道:“在那么危机的时刻,她拼了命的挣扎,要挣脱那黑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拉断绑绳,将香囊留下来呢?” 慕容晴恍然大悟:“你是说香囊是故意留下来的?” 姚光启点头:“柔儿可能是想给我留下什么线索。” 慕容晴撇嘴揶揄道:“柔儿柔儿,叫的真亲切啊。” 姚光启有些尴尬,没说话。慕容晴接着说道:“不管抓你的柔儿的那团黑云,里面是人还是鬼,他为什么要抓你的小情人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姚光启立即意识到,抓走李柔的人,会不会是针对自己,过后会不会跟自己提出要求?想到这里,姚光启不禁感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慕容晴再次拿起香囊反复观察,又闻了闻:“这香囊里的味道似乎有些怪!” 姚光启心头一震:“哪里怪?”说罢抢过香囊又闻了闻:“没有怪呀。” 慕容晴分析道:“一般女孩子的香囊,通常都只放一种香,如果要换另一种香,一般都会另配一个香囊,而不会在这个香囊中再放入其他的香,尤其是李柔这样的千金小姐,想来在这方面更讲究,不会在同一个香囊里放两种香互相混杂的,可是这个香囊里现在却有两种香味。” 姚光启眼前一亮:“真有你的,这就是她留下香囊的原因了,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但是这个线索说明什么,只有我们自己摸索了。是的,两种香的味道,就是线索。我对香不太懂,你再仔细闻闻,这两种香都是什么香?” 慕容晴犹豫着说道:“两种香,一种应该是檀香,对,是檀香,但另一种,我也说不好是什么了。不过,我知道一个鼻子特别好使的人,他应该能知道。” “谁,我们这就去找他。”姚光启问道。 “泰州三怪。”慕容晴答道。 慕容晴说的泰州三怪,不是三个人,而是一个人。这个人叫姜三乐,之所有被叫做三怪,是因为他确实有些怪。他不是瞎子,却是个高度近视,近视到什么程度,如果你站在他面前一步开外,他只能看见前面是恍恍惚惚的一团黑影,连你的轮廓都看不清晰,但他的有一个常人不及的本事,不,是两个本事,一是耳朵特别灵,二是鼻子特别灵,耳朵灵的,可以在几十步之外根据人的脚步声听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还是少,甚至可以从脚步声听出你是健康还是生病,说他鼻子灵,也是有人试验过的,煮好了汤,你只留下一小勺,然后用大一盆清水勾兑,再给他闻,他只闻不喝,就能准确的说出你放了什么配料,而且能将配料的比例说的严丝合缝。除了耳朵和鼻子,还有就是他的记性特别好,别人是过目不忘,他是过耳不忘,过鼻不忘,时间久了,人们逐渐忘了他的本名,都改叫他泰州三怪了,简称三怪。 当姚光启见到三怪的时候,第一印象还以为他是个算命先生,青衣,黑袜,芒鞋,竹杖,还有一匹瘦马,瘦马上驮着一对布袋。 三怪仔细的听着,他的脑袋微微侧着,耳朵不为人察觉的动了动,嘴唇也蠕动了一下,便笑着说道:“是慕容晴来了,好久不见了,你身边的少年是你的情郎吗?” 正文 163.谜影重重(二)

慕容晴立时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原本就眼睛不好,就不要乱说话了,积点口德吧,小心舌头也烂掉。” 三怪无所谓的嘿嘿一笑:“我的舌头早晚都要烂掉,现在积口德也来不及了,说吧,又来找我干什么?” 慕容晴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贯的宝钞,在三怪面前晃了晃,塞到三怪手里:“按你的规矩,一百贯,收好了。” 三怪拿起宝钞,在手里不断的摩挲着,放在面前又闻了闻才收进怀里:“这次不是假的吧,上次你那张假的可把我害得不轻,害得我差点被人打。” 慕容晴忍不住笑了:“给你假的宝钞可不是我的主意,况且那钱也不是我给的,天下盟出来的钱都是假的,我在天下盟就没用过真钱,我有什么法子。” 三怪无奈的笑了笑:“天下盟已经没有了,你怎么还不躲起来,难道你不怕天成宗的人找你来报复吗?” 慕容晴狡黠的一笑,指着一旁的姚光启说道:“这就是天成宗的宗主,这次其实是他求你办事,天成宗会不会报复我,你问问他吧。” 三怪听了不免一愣,随即绕着姚光启走了两圈,揉了揉鼻子说道:“原来宗主大人亲自驾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宗主您有何事,只管开口吩咐便是,您的钱,三怪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姚光启笑着说道:“你的规矩我知道,你以此为生,我若坏了你的规矩,既有损于你的生计,又会被人说成恃强凌弱,于天成宗的口碑也不好。” 三怪显得对姚光启异常恭敬,低头笑着说道:“宗主您减低天成宗门下织户商户农户的抽头,还设立义仓救济贫苦,这份仁德善心,纵使古之圣贤也不过如此。如今咱们江南的黑白两道,哪个不赞颂您,哪个提到您不竖大拇指?谁人不知您的仁厚之名?我若收了您的钱,那才会被人骂呢,您找我办事,那是我脸上有光,我三怪在旁人面前也有了吹嘘的本钱,若是收了您的钱,我可不光睡不着觉的事了,这张嘴就得马上烂了,这眼睛就得彻底瞎了。” 听了三怪的奉承,姚光启心中十分受用,自己的原本只是怜悯那些贫苦弟子的举措,竟然无意中为自己赢得了如此的赞誉,看来公道自在人心,此话不假。想到这里,姚光启欣慰的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将香囊递给了三怪:“请你闻一闻,慕容晴说这里面有两种香,都是什么香?” 三怪接过香囊,仔细的闻了闻,嘟囔了一句:“奇怪。”然后又反复的闻了闻。 姚光启刚要问。三怪将香囊递还回来,皱着眉头说道:“这里面其实是三种香,有两种香的味道比较明显,一种是檀香,是上好的檀香,能用上这样好檀香的人,想必不是一般的商人或官宦之家,必是大富大贵之人,第二种是牡丹花香,而且这种牡丹不是一般的牡丹,应该是一种 极其稀少名贵的牡丹,叫化指柔,据说此种牡丹花瓣白中带粉,粉中又泛白,粉白相映,极为美丽,能种此种牡丹的人,一定也是富贵已极之人。还有一种香的味道十分的隐晦,寻常人肯定闻不出来,我也是反复闻了才敢确认。” 姚光启关切的问道:“那现在可以确定了吗?” 三怪点了点头:“这种香是合成的香,而且这种香的年月已经十分久远,香味残留的极少,加之上面两种香的掩盖,就算是我,也几乎忽略了这种香,而且我怀疑,这香囊的主人先后用了檀香和化指柔的香,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掩盖这种香而故意将那两种香参杂进去的。” 慕容晴有些沉不住气了,催促道:“哎呀你真啰嗦,赶紧说呀,到底是什么香,我都被你急死了。” “墨香。”三怪犹豫了一下说道:“徽墨,而且是极品徽墨,这种徽墨,不是极讲究之人断不会有,因为他需要在正常的徽墨之中参杂少许的松油及梅香,这样做出来的墨,写出来的字既又松脂的醇厚,又有淡淡的梅香,字字留香,这样的人,不仅爱字,更是情调极高之人。” 姚光启听着三怪的话,陷入了沉思,过了半天才说道:“这种墨需要特别定制,也就是说,这种墨一定比一般的徽墨要贵,而且用这种墨的人,不仅有钱,而且是雅量高致的人,对吧。” 三怪点头。 姚光启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说:“既然是定制,那这种墨不会造很多,用这种墨的人更应该极少对吧,如果我能找到造这种墨的店家或工匠,大致就知道是哪些人定了这种墨,谁买了这种墨,也就能知道谁用了这墨。” 三怪点头:“理确实是这个理,但这几年天下太平的,江南文风渐起,墨是文房雅物,文人雅士玩墨赏墨的大有人在,还有那些附庸风雅的,也装模作样的玩墨赏墨。况且文人之间,文房的馈赠也是常有之事,你就算知道谁定了这墨,买了这墨,也不一定就能知道是谁用了这墨。” 姚光启皱着眉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确定,这墨香大概有多久了?” 三怪想了想:“不敢确定,但得将近十年了吧。” 离开了三怪,姚光启和慕容晴马不停蹄的赶往徽州。徽州虽然地处江南,原本应该是富庶之地,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原因无他,人多地少。在农耕文明时代,有限的土地无法养活更多的人,为了谋生,大批的人外出闯荡,很多人外出的人选择了经商,所以徽商(包括但不限于徽州)是中国最重要的一派商帮之一,而和徽商齐名天下的,是徽派建筑,灰瓦白墙,曲靖回廊,建筑与当地气候和地形地势充分结合,美观与实用完美融合,将风水、美学、实用各种元素杂糅其间,是人与自然结合的典范。 除了徽商和徽派建筑,还有一样东西让徽州足以青史留名,那就是徽墨,墨本 是最常见的文房四宝之一,但徽墨对墨进行了升华,既保持了实用功能,又最大程度的实现美观,将墨上升到了美学和文化的高度,成为了文人赏玩的风雅之物。因此,徽墨,代表了徽州人对世界孜孜不倦探索的态度,代表了徽州人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徽墨的主要产地之一就是徽州的歙(xi,平声,西)县,在农桑为天下之本的年代,歙县的商业基因始终顽强的存在着,就如《歙县志》中所说:“出贾既多,土田不重。操资交捷,起落不常。”、“末富居多,本富尽少。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起者独雄,落者辟易。”由此可见,歙县的商业发展一直处于蓬勃的状态中。 回到我们的故事中来,来到歙县,一番打听后,二人总算理清了状况,歙县有两家最大的墨商,一家叫墨品堂,另一家叫一品方,这两家墨商既有自己的制墨作坊,也经营其他匠人的墨,歙县当地的手工艺人和制墨名家,都会将自己的墨放在这两家墨商的店出售。 反复商量过后,二人打扮成商人模样,雇了辆豪华的双马拉车,十分招摇的先来到了墨品堂,二人的车刚刚停在店门外,人还没等下车,墨品堂的伙计何等的机灵,看了一眼马车和二人的穿戴打扮,便认定二人一定是北边来的大商,赶紧从店内跑了出来,躬身笑着跑对姚光启跟前,哈着腰说道:“这位老客,赏墨?有眼光,我们墨品堂是歙县最大的店,所有名家的墨,在我们这里都有现成的。” 姚光启也不搭话,背着手迈着方步不疾不徐的走进店内,进来之后,先是背手站在门内高傲的四下打量了一圈,露出一脸的不屑。那伙计一见姚光启如此做派,更认定这是有身份的大主顾,便哈着腰趋步走在姚光启身前,一个劲的做“请”的手势,同时对其他伙计一甩头,示意里面的伙计上茶。 姚光启也不理他,跟着伙计来到大堂角落的待客椅前,此时跟在身后的慕容晴抢前一步来到椅子前,从怀中掏出一块蜀锦的方巾,在椅子上仔细的擦了擦,然后从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块方巾,垫在椅子上,这才躬身请姚光启落座,姚光启这才缓缓地坐了下去。 此时墨品堂的另一个伙计恭敬的奉上一杯热茶,姚光启低头看了看,用两根手指挑起碗盖,放在鼻下闻了闻,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随手将碗盖甩在茶碗上:“这分明是去年的秋茶,拿这种茶待客,这就是你们店家的待客之道,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连个待客的礼数都没有。” 一直站在一旁的伙计显得无比尴尬了,一个劲朝着端茶的伙计使眼色,示意换茶,很快,另一碗茶被送到姚光启面前,姚光启再次挑起碗盖一闻,同时瞥了瞥嘴,仍旧不屑的说道:“这虽然是今年的新茶龙井,却不是明前,更不是狮峰山上的,这种茶在我们那怎么敢拿出来见客!算了,不喝了,这种小地方,也喝不到什么好茶。”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164.谜影重重(三)

一旁的伙计听了更加尴尬,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讪讪的陪着傻笑。这时,内堂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一身的蓝色细布衣服,气量沉稳,一看就是掌事的执事,姚光启身旁的伙计刚要上前禀告,这执事一摆手微笑道:“我都看见了,你退下吧。” 说着中年男子来到姚光启面前,笑着行了一礼,然后不卑不亢的说道:“尊驾请多包涵,您初次光临,伙计们年轻不懂规矩,怠慢了贵客,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尊驾到访小店,有什么要求,尽管可以提嘛。” 姚光启看了看中年男子,倨傲的说了句:“你这人说话听着还算舒服,不知尊驾怎么称呼?” 执事笑着近前说:“不敢,小姓吴,您叫我老吴就行。” 姚光启的态度也缓和不少:“在下此番特意来到徽州,是因为一位友人托我买几块好墨,而且一定要上好的极品墨,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你的货好,你尽管开价,我绝不还价。” 老吴脸上的笑容比阳光都灿烂:“一看您就是行家,咱们店的墨,在徽州那是一顶一的好,我们要是没上品,那天下的墨都是下品。只是……不知道您的朋友,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 姚光启微微一笑:“我这位友人一直心心念念是一种很特别的墨,这墨原是十几年前一位故人赠与他的,他说那墨写出字来,纸间透出松油香和梅香,香味悠远,让人流连,因此我的朋友特别钟爱此墨,只可惜当初赠他墨之人已经不在,他不知此墨是何地所产,所以为了此墨,他曾托人在全国各地遍寻无果,此次我到徽州办事,他特意嘱咐我这次一定要给他买到。” 老吴听了淡然一笑:“您这位友人真是难得的雅士,以墨润字,墨香字圆,如今江南玩墨赏墨之风越来越盛,名士之间都以赏墨为乐。” 姚光启哪里肯听老吴的奉承,不耐烦的问道:“到底能不能找到?” “能,能!”吴执事赶紧应承:“这样的墨少见,能做这样墨的匠人也极少,好在我们店经营多年,徽州所有有名的匠人,我们都有往来,一定能让您满意。” 姚光启特意强调:“我那位友人说,只要能买到十年前那种墨,他愿意出高价,而且只要当年那种墨,现在现仿制的他可不要。” 吴执事笑呵呵的说道:“这也好办,尊驾友人说的那种墨,并不多见,十年前做那样墨的匠人更是少之又少,我们只要一打听,十年前都有谁做过您友人那种墨,如果还有存货,就拿过来给您亲眼过目,直到您满意为止,可好?”说到这里,吴执事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价钱嘛,恐怕确实……” 站在姚光启身后慕容晴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宝钞,啪的拍在桌子上,姚光启端起茶微微饮了口,抬了抬眼皮说道:“这些权做定钱,够不够?” 姓吴的一看,竟然是一千贯,好阔的财主,立刻眉开眼笑的答道:“够,够,小的这就派人去找,看看十年前 是哪位匠人做过这种墨,一定让尊驾拿到跟十年前一样的老墨。” 从墨品堂出来,姚光启二人没有上车,而是在歙县的大街上逛了起来。女孩子都喜欢逛街的,慕容晴也不例外,一到了街上简直是如驴得水,左看看右看看,问问这问问那,高兴时就比量一下,比量完再蹿到下一个小摊前再看。 逛了一会,慕容晴回头一看,姚光启已经被落在身后很远了,便有些不快,返身走到姚光启眼前,故作生气的说道:“人家陪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就不能陪我好好逛逛街吗?瞧你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咱们不是有进展了吗?” 姚光启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柔儿留下的线索,其实不是让我们顺着墨去找,或者根本就与墨无关,那我们怎么办?” “啊?”这句话彻底将慕容晴问住了,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况且她跟李柔原本也不熟,并不清楚李柔的想法。 姚光启再次拿出了香囊,仔细的看了起来,这是一支红色的香囊,外罩蜀锦,内衬细砂,香囊不仅材质金贵,上面的绣工也十分精致,两面分别绣了一只麒麟和一只玄武,姚光启突然看着慕容晴:“你的香囊给我看看?” 慕容晴脸一红,小女儿态尽显,扭捏的说道:“干什么?” 姚光启催促道:“没时间给你解释了,你的香囊通常都绣什么?一般女孩子的香囊都绣什么?” 慕容晴这才意识到姚光启的用意:“一般女孩子香囊,都会绣鱼啊、莲花或者鸳鸯什么的。” 姚光启点头:“对呀,作为一个女孩子,香囊上为什么不绣花花草草?绣麒麟我还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还有玄武?” 慕容晴也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香囊上:“可是这个不是麒麟,这是老虎!” “什么?”姚光启再次仔细看,这个香囊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他一直认为这是一只麒麟,怎么会是一只老虎?“你怎么看是老虎?” 慕容晴肯定的说道:“麒麟头上有角,老虎头上没角。” 经慕容晴一说,姚光启也觉得这应该是老虎,他盯着慕容晴:“女孩子的香囊,为什么不锈瑞兽麒麟,而要绣一只老虎?” 慕容晴也答不出来,因为她也想不明白,一个女孩子的香囊,为什么要绣玄武和老虎。 来到歙县的第三天,当姚光启再次踏入墨品堂的大门时,那位姓吴的执事亲自出门热情的迎接了姚光启,其热情程度比上次还高:“尊驾您交代的事,我们已经办好了,您说的那种墨,我们还真找到有人曾经做过了,而且他已经答应了我们,今天带着那种墨亲自前来,让您过目。” 姚光启满意的点了点头:“贵保号果然有信用,这么快就能办妥。” 姓吴的执事显得很是得意:“那是自然,既然收了您的定钱,我们自然要上心的,没有让主顾失望的道理。您稍坐,估计那人很快就到了。”正说着,姓吴的执事一抬头,高 兴的说道:“说到就到,他来了。” 姚光启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来到了墨品堂的大门外,手里捧着一只漆黑的木头盒子,正要迈步进来。 吴执事显得很高兴,热情的迎了过去:“正说你呢,那边的大主顾已经到了。” 姓吴的还没走到门口,就见那老者突然站着不动了,随即嘴角开始流血,眼角也开始流血,咯绑一声,手里的盒子掉落在地。姚光启和慕容晴见势不对,同时闪身来到老者跟前,慕容晴机警的扫视了一眼店外的大街和四周的房顶,随即转头对老者说道:“知道什么人杀你吗?” 那老者身体僵硬,直直的倒了下去,嘴里微弱的挤出一个字:“城” 姚光启刚要伸手去探老者的鼻息,但眼角突然扫到街角一个人影,那人影一闪进入了一个巷子,姚光启觉得可疑,闪身朝着那人影的方向追了下去,慕容晴随后也跟了上来。 追到巷子中,人影不见了,姚光启正要翻身上墙,突然听到后面慕容晴喊了声:“这边!”姚光启反应极快,回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追了上去,慕容晴已经在前方百步开外,而慕容晴的前方,却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在跑。慕容晴轻功十分了得,姚光启拼尽全力,也没有追上慕容晴,当然也没看清慕容晴追的是什么。 姚光启和慕容晴追了很久,一直追出城外足足七八十里,一直追到一大片竹林外才停下来。慕容晴还要继续追下去,被姚光启拦了下来:“你追的到底是谁?我怎么一路都没看到人?” 慕容晴有些泄气:“我也只恍惚看到一条人影,就追了上来,我只是觉得他往这边跑,但怎么都没追上。” 这个人影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杀死一位制墨匠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这个问题,在回城的路上一直困扰这姚光启。 回到墨品堂的大门前,这次迎接他们的不是笑容可掬的姓吴的执事,而是一群凶巴巴的官差。 “就是他们!”姓吴的执事指着姚光启和慕容晴:“他们非要找这种墨,又必须指定十年前制墨的匠人继续做。” 姚光启一听就明白了,姓吴的执事怀疑自己是凶手,心中暗骂蠢货,自己是杀手还会返回来吗?看到官差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姚光启不慌不忙的迎了上去。 最前面领头的衙役三十几岁,一眼大一眼小,下巴留着一缕小胡子,这衙役上下左右打量着姚光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你们是哪来的?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姚光启不动声色:“我们是京城来的,来买墨的,他没跟你说吗?” 小胡子衙役暴怒:“你他妈的老实点,现在是我问你,懂不懂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我了?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店家说,早就看你们不是正经生意人,装神弄鬼的装阔,跟我走吧。”说罢一摆手:“来呀,把他们绑起来,带回去慢慢审。”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165.谜影重重(四)

姚光启也懒得跟小胡子衙役废话,甚至都不用正眼看衙役,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随手丢给那衙役,也不顾围上来的衙役,朝着尸体走去。 小胡子衙役接过腰牌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两只眼睛立刻瞪的一样大了,结结巴巴底气不足的说道:“您,您老,大人您,怎么称呼?” 姚光启低头看着尸体,头也不抬:“我的名字不是你该知道的,这牌子看清了?” 小胡子衙役没敢再问,导了一溜小碎步巴巴的来到姚光启身后,虾着腰大气都不敢出,低声说了句:“看清了,您……” 姚光启突然回身看着小胡子,把小胡子看的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见此情形,姚光启不屑的说了句:“看清了就好,现在你去把县令叫来,立刻就来,我就在这等他。” 小胡子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跑,却听姚光启在身后喊了一句:“滚回来。” 小胡子脑袋嗡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敢动,然后慢悠悠的转过身,一脸尴尬的看了看姚光启。姚光启伸出手:“牌子给我。” 衙役们屁滚尿流的走了,慕容晴凑了上来,笑嘻嘻的问道:“你拿的什么牌子那么厉害?看给他们吓的?” 姚光启没有回答,继续低头看着尸体,自言自语道:“他临死前只说了句墨,墨是什么意思?是要给我们的墨?” 慕容晴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尸体上,看了片刻,她突然愣住了,飞快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拿出两根银针和一条白线,随后戴上一对皮手套,两根银针分别插入尸体的耳根和头顶,随即将白线放入尸体口中,过了一会,银针和白线取出,对着阳光下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又闻了闻。 姚光启不明白慕容晴在干什么,但他看着慕容晴,相信她已经找到了线索。果然,慕容晴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我原以为是有人用暗器杀了他,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一定是百花芳,是一种奇毒,无色无味,服下后几个时辰都没事,可是在这期间,这种毒会随着血流遍全身,一旦全身都布满了,就会立刻发作。这毒还有一种特性,人死之后,毒性立解,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是中毒而死。” 姚光启抓了抓耳朵,眯着眼睛说道:“也就是说,他来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两人正谈着,就见远处一队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领头的是个七品文官,来到近前,哈着腰喘着粗气,硬挤出一丝笑:“下官就是本县县令,不知道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请问大人您官居何职,来本县有何公干?” 姚光启没有站起身,抬头斜眼扫了眼县令:“贵县怎么称呼啊?” 那县令身材很是清瘦,但脸看起来却很胖,看起来有些不太协调,他又喘了两口,缓过一口气才说道:“下官何胜智。” 姚光启这才站起身,绕着何县令走了一圈,眼睛上下打量着,阴冷的说道:“何县令,你真是治县有方啊,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的大街上,竟然出现人命大案,你这做知县的,可算是大功一件啊,吏部考绩,一定拿头等。” 何胜智脸色苍白表情尴尬,心里想,这他娘的杀人跟我有毛的关系,你们他娘的这些京城来的就会扣帽子,但心里骂归骂,嘴上还要谨慎应对:“下官治下出现了这等命案,下官一定严查,不让凶手逍遥法外。大人请县衙休息,下官这就布置人手追查。” “不知何县令打算如何追查呀?”姚光启再度冷冷问道。 何胜智一愣,心说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我跟你汇报的着吗,不过怕就怕此人是奉旨微服巡查的钦差,所以还是不敢怠慢,只得说道:“这个嘛,一般来说,仵作验尸,确认死因,如果是他杀,就将近来与此人打过交道的人逐个审讯,总能找出些线索。” 姚光启拍了拍县令的肩膀:“可以告诉你,此人是中毒而死,不过暂时先按你的路子先查查看。”随即靠近县令的耳边,低声说道:“县令大人请注意,我这次奉命秘密公干,不宜招摇,县令大人可要约束好下面人,不要到处宣扬我来了。” 何县令心中暗骂,我他妈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宣扬?宣扬什么?而且你这秘密公干,来了就弄出个命案来,有他妈这么秘密公开的吗?但他不敢得罪姚光启,只得苦笑着说道:“下官明白,不知您可否明示,尊驾的官位职衔,万一上面来函,下官也知道是找您的。” 姚光启摆了摆手,“上面要找我,自然会把公函发到布政司,不会给你来函的。” 何胜智一听说布政司,这级别可不是我这县令能够得着的,便暗暗叹了口气,算了,别问了,问多了麻烦也多。 工作就是这样的,领导催的狠,下面人就努力干拼命干快点干,不仅努力,而且认真,领导如果不催或者很少催,那下面人就没什么动力去干,甚至不干,古往今来,所有的权力部门和职能部门,决定效率高低的第一核心要素,归根到底只有一点:领导抓的狠不狠。 应该说,对墨品堂这个案子,歙县县令何胜智还是很上心的,甚至可以说是特别上心,作为洪武朝的地方官,何胜智深知,皇帝朱元璋对于懒政迨政的官员,那是绝不手软的,此时自己县衙内就住着一个身份不明但极有可能是钦差的人,如果自己不上点心,那么自己的下场可能还比不上那个大街上被杀死的制墨人。所以何胜智出动了所有的刑侦力量,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个案子上。 “大人,下官有事禀告。”案发后的第三天刚吃过午饭,何胜智便急匆匆的来到姚光启面前。 姚光启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今日衙役们再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他就要自己去找了,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一开始自己就亲自查探,而不是假手那些不确定行不行的衙役,现在或许已经有发现了。“希望大人你找的线索不会让人失望。” 何胜智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苦笑着说道:“大眼驴,你来跟大人汇报吧。” 被称为大眼驴的衙役往前迈了一步,低头哈腰说道:“禀大人,死的制墨匠人叫胡角分,十四岁开始做学徒制墨,干了三十多年了,算是咱们歙县数一数二的制墨大家,他的墨,很多京里的达官显贵都指明来买,他家境殷实,为人也和善,平时没跟什么人有过冲突,没有仇家。” “也就是说,你们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姚光启平静的问道。 “也不敢确定。”大眼驴带着一丝苦笑,他的腰一直弯着,有些酸了,略微直了直腰。 姚光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吧。” 大眼驴看了看一旁的县令,见县令也站着,想坐又不敢坐,便继续站着说:“胡角分丧妻多年,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继承了他的手艺,如今也是个有名的制墨匠人,小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在乡里口碑不好。胡角分前两年纳了个小妾王氏,是邻村的一户农家的闺女,年轻漂亮,据乡亲们说,这小妾不怎么守妇道,经常跟陌生男子往来,据说还跟胡角分的小儿子不清白,胡角分为了这事打过王氏很多次,这小妾王氏经常哭哭啼啼的。据大儿子说,胡角分到县城见您那天,早上起来吃了这小妾做的饭,而且胡角分死的当天晚上,小妾王氏和小儿子都不见了。” 姚光启听了点头:“也就是说,王氏有嫌疑,姓胡的小儿子有可能和庶母私通?” 大眼驴点头:“现在王氏嫌疑最大,在案发前几天,胡角分也没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 姚光启觉得这个大眼驴办事还算妥帖,查的还算细致:“能抓住这两个人吗?” 大眼驴摸了摸脑袋:“这个小的不敢打包票,但小的已经问清楚了,王氏自己的私房钱都带走了,不过她的私房钱没多少。家里平时没什么现钱,他们作坊的进出账都是大儿子管,也没少什么,只不过少了一些干粮和酱肉。最重要的是,王氏是缠了足的,走不快。所以小的觉得,这两人跑不远,小的已经命人去了王氏的娘家找了,并且跟周围几个乡的里长粮长都打了招呼,县里几个能上船的码头也交代了,如果他们还在那一带,或者有踪迹,小的一定能知道他们的消息。” 姚光启很赏识大眼驴,由衷的夸了一句:“你办事很妥帖。是个人才。” 被姚光启一夸,大眼驴笑了,笑的很灿烂,露出了一口有些泛黄的牙。 姚光启之所以没有亲自去查,是因为他这几天思路一直有些乱,他想静一静好好理一理,而且他正绞尽脑汁写一封信,这封信写的又纠结又难受,写了撕,撕了再写,反反复复写了几十遍,不管怎么写都不满意,最后索性长话短说,只写了一句话:“如儿见字如面,收此信后,速带此前交托二书南来杭州,切切勿勿,速来。” 正文 166.谜影重重(五)

大眼驴没有让姚光启失望,当天晚上,大眼驴再次找到了姚光启:“大人,有新发现了,那王氏跟胡角分的小儿子在王氏的娘家出现了,就在上午我跟您汇报的时候,我的人就发现他们了,如今他们那的里长族长带着一帮人已经将他们控制住了。” 姚光启喜出望外,猛地站起身:“走。” 王氏娘家的村子叫王高坞,距离胡角分所在的胡家村只有几十里路程,当姚光启、何胜智、大眼驴一行人赶到王高坞的时候,王氏和胡角分的小儿子胡成墨已经被绑在王高坞村口,族长和里长正在坐在一旁骂着,村里的男女老少围了一大圈看热闹。 “你这个荡妇,丢进了我们王家的脸,我都没脸出来见人了,把你送官算是便宜了你,等官府来人,我死也要留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们王家要用族规处置你,把你们两个奸夫淫妇沉到江里去。”族长大概有六十几岁的年纪,他已经坐在那里骂了很久,骂几句就歇口气,见来了一群穿官服的,赶紧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迎了过去。 小胡子衙役上来训斥道:“懂不懂规矩?你们都瞎了吗?这是钦差和咱们县令何老爷,还不见礼?” 王氏族长刚要下跪,姚光启抢步上前,扶住了老头,笑着说道:“不敢当老人家的礼,老人家请那边坐,让我们审审这二人可好?” 老人对姚光启的平易和善十分感动,不住的点头道:“好好,老爷您请审。” 姚光启走到了王氏跟前,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吧,如果不是此时已经被折磨的蓬头垢面,相信这一定是个光彩照人的美丽女子。王氏此时无力的抬头看了看姚光启,从她的眼神中,姚光启没有看到狠毒和无情,相反,她眼睛里透出的,是普通女孩子的纯情和无辜,还有一丝的恳求,这样的女孩子,真的是毒杀亲夫的凶手?姚光启很平静的问道:“是你给胡角分下了毒?” 王氏已经一天没吃饭,又被族人们反复打骂,此时已经有气无力,但她还是努力的摇头,说话的语气近乎哀求:“不是我,不是我,老爷您明鉴,小女子再糊涂,也不敢杀人啊,更何况谋杀亲夫。” 姚光启看得出来,这个女子没有说谎,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眼珠也没有四下乱转,而且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并不含糊,吐字没有一个卡顿,如果是说谎或是遮掩,绝不会是这样的。不是她,又会是谁?带着这个疑问,姚光启又问:“胡角分死的那天,只吃了你做的早饭,况且他一连几天也没跟其他人接触过,那你怎么解释。而且既然你没杀他,为什么当天就跟这小子私奔逃跑了?” 王氏留下泪来,看着姚光启抽泣着答道:“那天早上他根本没吃我的早饭,而且他还嫌我早饭准备的晚了,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说要进城去见一个人,说这次能赚一笔大的,一边骂我一边出门了。” “他是胡角分的小儿子,叫胡成墨是吗?那你为什么当天就急着跟他跑了?”在来的路上,跟大眼驴聊了一路,姚光启知道胡角分的小儿子叫胡成墨。 王氏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胡成墨,最后叹了口气:“已经这样了,我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我们俩是几年前庙会上认识的,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私定了终身。去年我爹想把我嫁人,我只想嫁给这个冤家的,他回去也说好了,说他爹亲自请人前来提亲,哪知道提亲是提亲,可是却不是嫁给他,而是嫁给他爹胡角分那老头子,我爹贪财,收了胡角分的八十两银子,就把我许给胡角分当小妾。”说到这里,王氏哭了,一旁的胡成墨也哭了。 王氏接着哭诉道:“胡角分把我娶回家,他、他、他自己不行,就百般折磨我,把我折磨的生不如死,几次都想自杀,要不是胡成墨拦着,我早就自己了断了。上个月,我们约好了,等胡成墨再制一坯墨,再从他爹和大哥那要点钱出来,他就带着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了。” “你等等!”姚光启机警的打断了王氏的话,指着胡成墨说道:“你说他,胡成墨会制墨,能从胡角分和他大哥手里要钱出来,他不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吗?” 胡成墨无奈的笑了笑:“大家都这么说,其实这是我爹故意传出去的。从小到大,我家的墨都是我制的,我爹和我哥也会,但他们制的墨成色根本不行,十几年前开始,我家的墨就一直是我做了,我爹和大哥早就不再制墨了。” “什么?”姚光启惊讶万分:“十几年前,那时你才几岁。” 胡成墨冷冷的看着姚光启:“有什么好奇怪的,骆宾王七岁作诗,我从小在作坊里长大,会制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姚光启觉得自己的收获太大了,这个结果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你爹制墨三十年,是本地有名的制墨名家,怎么会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做?” 胡成墨叹了口气:“我爹是做了三十几年,但头二十年前其实都不行,直到十几年前,我开始制墨了,我家的作坊才兴旺起来,我爹的名号才逐渐叫响了,才成了本地的制墨名家,也才有各路达官贵人指定要我爹的墨,从那以后我爹才赚了大钱。” “也就是说,十几年来,你爹的墨,其实是你做的,外人都不知道是吗?”姚光启已经意识到,胡成墨才是自己要找的人。 胡成墨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太小了,如果对外说墨是我做的,不会有人信的,也会影响我家的生意,所以那时候对外都说墨是我爹做的,后来,我爹怕我哥手艺不行,怕他将来吃不了这碗饭,又说墨是我哥做的,而我呢,只能被说成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姚光启如获至宝,高兴的说道:“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只知道墨是你爹和你哥制的,包括收墨的人是吗?” 胡成墨点头。 找到了新的答案,但老问题依然没解决。“那么是谁杀了你爹呢?”姚光启自言自语道。 胡成墨突然说道:“前两天有外人来找过他。” 姚光启赶忙问:“什么人?” 胡成墨说:“说是县城里来的订货的,是墨品堂的执事,每次墨品堂来订墨和收墨,都是他。” “对呀。”姚光启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姚光启转身对县令何胜智说道:“何县令,烦请你把这二人先看管起来,不要为难,不要动刑,此人是重要的人证。” 姚光启马不停蹄的带着大眼驴和小胡子赶到了墨品堂,进来便问:“你们负责联络匠人收墨订货的人在吗?”一进门,小胡子就站在大门口喊道。 出来招呼的仍旧是吴执事,见到小胡子等一群衙役赶来,忙不迭的笑脸相迎,一脸恭顺的说道:“各位官差大爷……”,吴执事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小胡子身后的姚光启。姚光启则显得很自然,“不要愣着了,官差的话没听见吗,去把联络胡角分的那个人叫出来。” 吴执事尴尬的点着头,赶紧回身往店内走:“老刘,老刘。”待吴执事进入内堂后,外面众人突然听到他提高了语调:“老刘、老刘。” 前面一众人听到如此叫喊,心知不好,连忙跑到后面,只见后面的窗户的开着,吴执事站在窗前,高声喊着:“老刘,老刘。” 大眼驴一把拉开吴执事,跳出窗户追了出去,小胡子紧随其后也追了上去。两人跳出窗外,顺着巷子一通狂追。 姚光启原也要追出去,但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窗台,又低头看了看地面,突然转头,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吴执事:“刘执事真的跳窗户跑了?” 吴执事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也不敢看姚光启的眼睛,说话底气也不足:“自然是跳窗跑了,刚刚跳出去的。” 姚光启一步步逼近吴执事,表情冰冷,眼神坚定,继续给吴执事增加压力:“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就是那边。”吴执事随手指着窗外,他已经慌了,咬字已经不清晰了。 “你说谎。”姚光启突然大喊一声,随即抓起吴执事的衣领子:“窝藏要犯,与案犯同罪,你想死吗?”最后的死字,姚光启特意咬的很重。 面对姚光启不断施加的压力,吴执事扛不住了,他浑身发抖,脸色惨白,艰难的举起了右手,指着右侧那面墙,挤出两个字:“他没跑,就藏在那。” 姚光启转头一看,吴执事的手指着墙上一面大立柜,这种货柜很多商家都有,不仅存放各种货品,还能存放杂七杂八的杂物,姚光启明白了,这立柜后面可能是密室,他随即拽着吴执事来到立柜前,狠狠说道:“打开,否则就抓你去县衙,按你包庇要犯论罪,去了衙门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吴执事虽然脸上显得为难,但还是把手去伸了出去,将第四排第四个柜子拉了出来,随即手伸进去,手腕翻了一下,似乎在里面拧了什么,与此同时,柜子后面传出了滋滋嘎嘎的声音,柜子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露出一扇很窄的门。 正文 167.谜影重重(六)

姚光启一甩头,示意开门,吴执事扭捏的走上前,转了转门把手,那门缓缓的打开了,没等吴执事说话,里面一口浓重的徽州口音已经传了出来:“老吴,他们这么快就走了,多亏你了,钱就在我……”话音未落,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四十岁上下,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小眼睛塌鼻梁,一看便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人。这人刚探出头就楞住了,因为他看见眼前的吴执事在朝他一个劲的眨眼睛,而吴执事的身后,站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这人刚想抽身再进密室,就看见人影一晃,吴执事身后的青年闪电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连看都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他就发现自己浑身都不能动了。 姚光启笑着站在刘执事面前,语气很轻松:“你就是刘执事?” 刘执事没说话。 姚光启又笑着说道:“我没点你的哑穴,你是能说话的,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你不答,我就会再点你几处穴道,有些穴道,点了会很疼的,你会痛不欲生,这个手段虽然残忍,但我也没其他法子了。” 刘执事还是不说话,而且他闭着眼睛,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从犯罪心理学上说,刘执事的心态很好理解,我就是不说,你奈我何?我们东北话:爱咋咋地。 姚光启无奈的摇了摇头,手指轻轻一点,“啊,啊……”刘执事立刻发出了高亢而凄惨的嚎叫,钻心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停的大声骂着:“糙你吗的老吴,我他妈救过你的命,你他妈就这么报答老子?王八蛋,畜生,你他妈就是个白眼狼,我怎么救了你这么个东西。”刘执事骂了半天,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此刻小胡子和大眼驴率领一众衙役已经返了回来,站在窗外往屋内一看,便明白了大概,两人翻身进入屋子,小胡子愤怒的对姚光启说道:“大人,您这个法子虽好,但这王八蛋打定了主意要嘴硬到底了,小人有个能让他立刻说话的法子,大人不妨让小的试试。” 姚光启点头,小胡子转身对刘执事一笑:“王八蛋,居然跟老子玩声东击西,爷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爷的手段……”说着,小胡子从怀里抽出一样东西,剪子不像剪子,镊子不像镊子,在刘执事眼前晃了晃,“认得吗?不认得不要紧,爷马上让你记一辈子。” 说着拽起刘执事一只手,夹住了刘执事一只指甲,夹好后小胡子又抬头:“你可想好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如实说了,就免得受罪,要是不说,爷我的手段能让你生不如死,十个手指的指甲都没了。” 刘执事脑门已经冒出了汗,但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小胡子笑了笑:“好汉子,那就没法子了。”说着突然一用力,竟硬生生将刘执事的指甲拔了出来,“啊”刘执事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随即昏了过去,小胡子上前,对着刘执事的脑袋狠狠的敲了敲,将他弄醒,那刘执事一醒来又开始了哀嚎。 姚光启觉得这个法子实在太过残忍,示意小胡子退下,同情的说道:“何苦来受这个苦,我相信你本来并不想杀人,只要你说了,我保证你不会再受这罪了。” “我说……”疼痛可以改变人的想法,这回刘执事不再执着,主动交代了。 这刘执事在墨品堂干了快二十年了,多年来一直都是由他专门负责联络制墨匠人的。十二年前的一天,他在前去收墨的路上,被一条毒蛇咬伤,命在旦夕之际,一位路过的道士救了他的命,他心怀感恩,但当时身上没什么钱,恰好他身上有刚收来的墨,就赠送给了道人,自那以后好一段时间,刘执事虽然没再见过那道士,但却听说徽州一带来了一位仙师,四处行医布药,为百姓驱病解难。后来这道人找到他,说很喜欢这墨,希望能买一些,刘执事这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仙师,是治病救人普度众生的在世活神仙,对于救命恩人,对这样的仙师,刘执事自然不肯收钱,就利用给胡角分熟悉的关系,谎称各地的行情的突然有了变化,故意压低了收墨的单价,从胡角分手里压榨出了不少墨,转手送给了仙师。再后来,刘执事听说有位仙师的弟子创立了天下盟,他虽然没加入天下盟,但也曾给天下盟贡献过香火钱。 “你说的那位仙师,可是天易道人?”姚光启问道。 刘执事点头:“是天易道人,大家都叫他仙师,那真是位活神仙,救了不少人,百姓们没人不仰慕他。” 姚光启心念一闪,果然是他,随即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杀了胡角分?” 刘执事振振有词:“江湖传言,仙师被仇家所害,他弟子创立的天下盟也被其他的帮会黑了,现在仙师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流落江湖,下落不明。你们这时候来找用那墨的人,胡角分做的那种墨非常稀少,我所知道的,只有三个人用那种墨,你们找他用的墨,一定是他的仇家。” 姚光启心中感叹,百姓们不明所以,还真是被这个仙师的表象蒙骗了:“只有三个人用这种墨,另外两个是谁?” 刘执事答:“一位是江南名儒方克勤,另一个是个游学的书生,叫郭桓的。” “郭桓?”姚光启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了。“这三个人里,郭桓和方克勤是从你这里买墨吗?只有天易道人的墨是你送的是吗?你知不知道他们互相认识吗?” 这次刘执事想了想:“那个姓郭的书生我不熟,况且客人们来定墨,都是直接跟店里说,我虽然也接待,但一般跟他们接触也只有很短的时间。但方克勤我听说过一些,听说他们家那一带闹过瘟疫,当年就是仙师行医布药治好的,方家是当地的大户,听说也有不少人入了天下盟,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看来天下盟在宁海还有深厚的根基,而且有方家这样的大族支撑,姚光启还要继续往下问,只见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衙役,趴在小胡子耳边嘀咕了几句,小胡子随即笑嘻嘻的来到姚光启跟前:“大人,县令大人有请,说是有人在县衙求见您。” 姚光启心中起疑,怎么会有人求见我?无奈之下,只得先回到县衙,刚进县衙的大门,就见县令何胜智一脸堆笑的迎了出来,语气还是那般巴结:“大人,州里来人了,专程来拜见您的。” “州里?拜见我?”姚光启心里一震,“州里怎么会有人来拜见我,我这次是微服出京办事,没跟你们州里打过招呼。” 何胜智仍旧笑呵呵的说道:“大人您微服来到本县,本县怕照顾不周,又怕暴漏您的身份,所以特意秘密请示了州里,上官也怕耽误您的正事,所以专程派了几位同僚前来,协助您。” 姚光启懂了,心里暗道这县令真够鸡贼,怕得罪自己所以不敢当面核实自己的身份,但又怕自己是个冒牌货,怕以后担责任背黑锅,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将难题扔给上级,况且有事禀报属于官场常态,这样既给自己留了退路,又不会因此担责任,想明白了这点,姚光启笑着说道:“请州里来的官员二堂相见吧。” “这位是本州同知周大人!”何胜智笑着介绍。 这位周大人一看便是官场老油条,微微哈着腰,脸上挂着微笑,但说话却并不低声下气,甚至有点强硬:“大人您可否将您的腰牌给下官看看。” 姚光启拿出腰牌,递给周同知,姓周的恭敬的接过来,正反面反复的看了,但没有表态,随即又恭敬的将腰牌递还给姚光启,同时说道:“大人,您的印信和堪合是否随身携带?” 姚光启收起腰牌,不动声色的说道:“印信堪合并未随身携带,秘密公干,携带那么多东西不方便。” 周同知脸色微微一沉,仍旧笑着说道:“大人没有携带印信和堪合,只有这个腰牌,下官并不能确认大人您的身份,所以烦请大人跟下官回趟州里,由州里向京城发函,只要确认了大人的身份,下官等定当全力配合协助。” 姚光启心知一旦发函必然要露馅,但他仍旧显得很淡定:“这就启程吗?这边的案子还没彻底了解呢。” 一旁的何胜智赶紧接过话:“大人放心,此案的相关人员,县里一定好生看押,也不会私自过堂审讯,一切都等大人回来再行定夺。” 姚光启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周大人,咱们快去快回。” 两天后,姚光启和慕容晴出现在宁海,骑了一天一夜的马,慕容晴累的两眼通红,抱怨道:“前两天还被人家当成座上宾,现在就成了丧家犬,看来你那腰牌也不好使啊。” 姚光启看见前面有一家招牌很大的馆子,便牵着二人的马往前走:“谁有闲工夫跟他们扯来扯去,反正也有了新线索,走吧,先填饱肚子。” 还没到店门口,一个小二便一溜小跑的迎了出来,满脸笑意的说道:“二位,真有眼光,我们店可是远近有名的老店,咱们这的大厨,可是去过京城,给皇上做过御膳的,这马交给我吧,保证给您喂最好的草料。” 正文 168.谜影重重(七)

这小二的殷勤让二人心情颇佳,慕容晴大声说道:“上你们这最拿手的菜,二荤二素,再来一斤米酒。” “喝那么多!”姚光启一皱眉:“你酒量很好嘛?” 慕容晴也不搭理他,催促道:“快点啊” 小二痛快的答应道:“放心吧,现在不是饭口,肯定上菜快。”一溜烟的向后厨跑去。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小二一边布菜一边说道:“二位客官,您尝尝,这手艺,绝对不是咱吹,谁吃了都想再吃。” 姚光启从怀里抽出一张一贯的宝钞,笑着递小二:“这些钱够结饭钱不?” 小二忙不迭的点头:“够,够,何止够啊,再来一桌都够。” “剩下的,算是小二哥你的辛苦钱吧。”姚光启笑着斟了盅酒,顺手递给小二。 这小二激动的连声道谢:“谢谢爷,谢谢大爷,不敢当不敢当爷的酒,爷您有什么吩咐,都交给小的,保证都给您办的妥妥帖帖。” 姚光启硬拉着小二坐下,一团和气的说道:“我们初来乍到的,对贵宝地还不熟,这里什么地方比较好玩的,哪里的文人雅士多,多给推介推介,免得我们瞎转瞎走。” 收了姚光启的赏钱,小二简直是感激涕零,话匣子瞬间打开:“原来二位是来游山玩水的,要说我们这的第一名胜,那还得说是南溪泉,那是个温泉,一年四季水温都不变,去那泡一回,那真是浑身舒坦,能治百病啊。” 姚光启不动声色接着问:“那也是咱们这文人墨客常去的地方吗?咱们宁海有没有本地有名的私家书院或藏书楼,谁家收藏的珍本古籍多?” 小二热情不减:“一看您就是读书人,专门找那有学问的地方,您说这个咱还真没注意过,不过要说咱们宁海这,读书读的最好要数方家,这方家是咱们宁海数一数二的大族,方家世代都出读书人,宁海读书读的好的,一少半都是方家出来的,您说的那些个古迹,估计他们家多,要不怎么他们家的孩子读的好呢。” 姚光启笑呵呵的点头:“你这一说,想必这方家诗书传家,定有古籍善本了,那方家族人都聚居在哪?” 从饭馆出来,慕容晴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点子还真多,居然这种时候都能打听出消息,而且居然用这种法子,我对你还真是刮目相看呢。” 按照小二的指点,姚光启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方宣镇,据说这个镇子是方姓一组聚居最多的镇子,而且方氏一门的公田、族中公学和几家大户都在这镇子上,进入镇子,姚光启迅速就被震撼了,原因无他,这镇子真叫繁华,街道宽,路垫的很平,两侧的店铺林立,但牌匾都立的极有规矩,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和排他,街上行人不少,走路都没有急匆匆的忙碌样,那份从容写在脸上,印在身上,渗在骨子里。 “这位老伯有请,请问哪一户是方老爷讳克勤家。”姚光启拦住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老者,彬彬有礼的问道。 “方老爷讳克勤?”可能是姚光启的话稍微有点绕,这老者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稍微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看起来有些不屑,说话的语气微微带着怒气:“哦,你说是方克勤啊,老六的儿子啊,这小子做大官了,还什么方老爷了,在这镇子上,还轮不到他做老爷呢,论辈分,他还的叫我声叔呢。” “对,就是方克勤。”姚光启及时的更正了自己的叫法。 “外乡人,你找他家做什么?”老伯恢复了和颜悦色。 姚光启笑着说道:“老伯,我们是从山东过来的,受方老爷之命,给家里捎点钱,但方老爷只说家在镇上,没说具体是哪座宅子。” 老者再次露出不屑的表情:“还给家里捎钱,就他那官,一年才几个俸禄钱,还有余钱给家里捎,一看就是当了贪官了,哎呀,败坏了方家的门风啊。” 这老伯虽然嘴里叨叨着,但还是领着姚光启二人来到一处宅院门外,这是一座不大的宅院,门脸看起来很是普通,最多也就只是普通的中产之家,方老伯一指:“这就是方克勤的家了,他老娘和儿子都在。” 姚光启刚要敲门,门自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这年轻人抬头看见了姚光启,也是一愣,问道:“有礼了,请问,你们找谁?三爷,他们是您的朋友?” 被称为三爷的方老伯在姚光启身后说道:“他们说是你爹派来的,说是你爹让给家里捎点钱来,我就领他们来了。” 年轻人警惕的看了眼姚光启,又看了看身后的三爷:“你们真的是家父派来的?” 三爷对姚光启解释道:“这小子是方克勤的儿子,方孝孺,你们把钱给他吧。” 方孝孺,姚光启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此人气度不凡,谈吐得体,让人见了就产生一股亲切之感,让人忍不住与之亲近,姚光启笑着从怀里拿出几张宝钞,递给方孝孺:“原来是方公子,这是一千贯,是令尊大人让我们捎给家里的。” 方孝孺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警惕的说了句:“慢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姚光启心想,难道此人聪明绝顶,刚刚见面就看出了自己的破绽?但他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质疑表现波澜不惊:“方公子不认识我们也正常,我们是方老爷府上的,第一次来。” 方孝孺往后退了一步:“家父不可能让人捎钱来,他前两天才刚刚回来,他亲手只给我们留下十贯,家父为官清廉,哪来的一千贯这么多钱给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等姚光启说话,方老伯质疑道:“你爹前两天回来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方孝孺解释道:“家父着急进京,说有一件急事要办,只住了一晚便急匆匆走了,说是没时间挨个拜见乡里乡亲了。至于你们,家父从未说过会有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姚光启觉得事有蹊跷,便急中生智编了个故事:“我们确实不是方老爷派来的,在下的族人多在济宁经商,几年来颇受方老爷的照顾,我们见方老爷廉洁,日子过的实在是清苦,这样的好官竟然……,哎,我们心里实在看不下去,可是我们多次进献孝敬,方老爷就是不收,我们家里实在没法子,这才派我来方老爷的老家,给方家送些安家的银子,略表表心意,也算解一解让方老爷后顾之忧,我们心里也略好受些。” 方孝孺是个正直君子,又不了解父亲任上的事情,哪里听得出姚光启话里的真假,只觉得姚光启话说的恳切,便没了刚才的抵触,笑着将三爷和姚光启二人迎进了屋内,几个人一番寒暄,很快便聊的相熟,气氛热络了不少。聊了几句家常,姚光启顺势将话题转到了方克勤身上:“还不到回吏部述职的日子,方老爷着急赶去京里,有什么要务要解决吗,我在京中也有些朋友,有什么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方老爷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顾,我们也想尽一份力。” 方孝孺此刻完全信任姚光启,毫无保留的说道:“他老人家来去匆匆,具体的什么都没说,只说此事很重要,已经见过老师宋濂什么的,还说什么这么多年的心血什么的,什么机会难得。” “看来你爹又要升官了。”三爷没了最开始对方克勤的鄙视,反而通过姚光启的话,对方克勤的为官很是满意:“当今皇上最喜欢勤俭爱民的好官,这样的官不会被埋没的,克勤能勤俭奉公,总算没辱没我方家的祖宗。” 这一晚,姚光启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方家住了下来,但这一晚,他又失眠了。爬上方家的屋顶,看着月亮,姚光启再次陷入了沉思,方克勤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线索,他跟天易道人到底有没有关系,顺着这个路子,到底能不能找到李柔?如果最终方克勤这条线是错的,耽误了救李柔,自己怎么对得起李柔?自己岂不要后悔一生? “又在担心你的小情人了?”不知什么时候,慕容晴出现在姚光启身后,酸酸的说道。 姚光启自失的一笑:“我是想,万一顺着方克勤的线查下去,却查不到结果,那我岂不是害了柔儿?” 慕容晴不屑的撇撇嘴:“那你现在还有别的线索吗?” 是啊,现在一时想不到其他的线索,姚光启摇了摇头,站起身,看了看脚下的屋顶,自言自语道:“往前走,总强过什么都不做吧!” 第二天一早,临别之时,方孝孺突然说道:“姚世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经过着一天的了解,姚光启知道方孝孺绝对不是扭捏造作之人,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了,便笑着说道:“方大哥有事尽管说,小弟我竭尽所能。” 方孝孺脸色有些忧郁:“我昨夜想了很久,家父此次回来确实有些反常,语焉不详,又略带伤感,我总觉得可能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所以我想跟二位一起上京城走一趟,当面见一见家父,或许能劝解一下。” 正文 169.谜影重重(八)

姚光启立即拍手道:“这是大好事啊,我正求之不得呢,方兄不提,我都不好开口,在下正巴不得方兄能同行呢。” 方孝孺红着脸,表情有些尴尬,说话也有些扭捏:“除了家父留下的十贯钱,家里实在拿不出更多的盘缠了,所以一路上可能还要拜托二位照应。” 姚光启大方一笑,一把拉起方孝孺的手:“方兄实诚人,君子坦荡荡,有什么照应不照应的,些许盘缠而已,身外之物不值一提。方兄大才,小弟一路能与你同行,也是切磋学问的好机会。走,一会船要开了。” 三人走水路前往京师,方孝孺不愧是累世读书的江南才子,读书极广,天分也极高,这一路上,与姚光启对诗谈史,细论深谈,姚光启原本觉得自己的学问还算对付,但跟方孝孺接触了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方孝孺经史子集,无所不读,古今中外,无所不涉,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书,所有经典,只要谈及,里面的精华无一不是脱口而出,更为难得是,方孝孺还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尤其对理学和新学领悟更深。短短几天的路程,姚光启对方孝孺简直是高山仰止五体投地。 京城,既应天府,“王气在此,奈之我何。”千年前陈后主的感慨言犹在耳,而眼下,只有秦淮河水还在述说属于他的故事,那个浪漫的玉树后停花。应天,金陵,建康,历史上,这座城市有无数的名字,这座城市见证了华夏民族的萌发、崛起、灾难、再崛起,以及所有兴衰周替,如今,这里作为大明帝国的都城,再次成为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登天之阶。 站在京城的城墙脚下,方孝孺一番感慨,一股家国豪情油然而生,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姚光启笑着反问道:“你们方家在京城没有别院,那么令尊方大人的落脚点就一定是亲朋故旧的家了,你可曾听说过,令尊在京城有没有特别相熟的朋友?” 方孝孺摇了摇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进京只能抓瞎。 姚光启接着笑问:“进京的官员通常都住哪里?” 方孝孺想了想说道:“这个真是不知,贤弟你就直说吧。” 姚光启笑着说道:“按理,朝廷有制度,回京述职的官员可以住驿馆,可是方大人并不是回京述职的,怕是不会住驿馆吧。”说到这里,姚光启突然转头看着慕容晴,笑着说道:“大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慕容晴眼睛瞪的老大,微嗔道“谁是你大姐姐,我只大你三岁,给我叫的很老似的。”随即低声说了句:“你过来,我有事要说。” 慕容晴这一番小女儿姿态,语黛眉梢,眼角传情,看的姚光启有些痴了。但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跟着慕容晴来到一旁,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又故意咳嗽了两声,故意转头扫了眼四周。 慕容晴倒没在意姚光启的变化,见方孝孺也没注意这边,低声说道:“一路上也没机会跟你说,其实咱们天成宗在京里 也有香堂。” “真的?”姚光启很是惊讶,他真没想到天成宗居然将手伸到了京城。 慕容晴点头:“规模不大,弟子也不多,但很精干,香主是陈奇六陈六叔的儿子,陈平安。”说到这里,慕容晴突然犹豫了一下,微微红着脸说到:“还有,以后你能不能不叫人家大姐姐,我很老吗?” 姚光启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低声说道:“那我该怎么叫你?” 慕容晴声音压的更低了:“叫晴姐姐吧,或者叫晴儿也行,我爹就这么叫我,你管你的小情人不也叫柔儿吗?” 姚光启张大了嘴,半天才挤出一个“晴……”字,那个“儿”实在没说出口,卡了一下终于冒出“姐姐”两个字,然后才又叫了声“晴姐姐”。 “哎,”慕容晴答应的很痛快,她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但脸比刚才更红了,笑着点了点头。 姚光启脸也涨的通红,赶紧转移话题:“既然有自己人就更好了,那我就先不用我的法子了。” 慕容晴也赶紧接着说:“你已经想到法子了?” 姚光启不像刚才那样拘束了:“难道你以为我一路上只想着诗词歌赋?” 慕容晴也自然了很多:“快说来听听。” 姚光启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在慕容晴眼前一晃:“这个令牌,是下江盟的老爷子给的,有了这个令牌,不管在哪里,所有的下江盟弟子都听从调遣。” 慕容晴一把夺过牌子,拿在手里仔细敲了敲:“你居然还有这东西,据说下江龙那老头子脾气特别古怪,寻常人别说得这牌子了,让他看一眼都算天大的面子,你是怎么得到的?” 姚光启随口说了句:“那老头随手给我的,走,去见陈平安吧。香堂在哪?” “乌衣巷。”慕容晴低声答道。 二人不想暴漏身份和香堂的位置,所以先将方孝孺安排到了一间客栈,这才直奔乌衣巷。乌衣巷,这个名字让姚光启产生了无尽的想象,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那首名传千古的诗,《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但姚光启来这里,并非是寻访古迹,而是因为这里有天成宗的香堂。两人来到一处很宽巷子外,只见巷口便是两家相对而立的规模庞大的宅院,姚光启刚往里面看了一眼,便被慕容晴拉到一旁:“不在那边,这不是乌衣巷。” 姚光启正诧异,走了一段,只见前面又出现一条小巷,一条很普通的小巷,路很窄,里面的房子都很破旧,巷口一块小牌子,已经很久,上面的字也有些模糊了,姚光启一看:无衣巷。 姚光启回身看着慕容晴:“不是乌衣巷吗?” 慕容晴点头:“是啊,无衣巷。” 姚光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要不是他内功深厚,此刻已经重伤不治了。 无衣巷实在太小了,小到里面只有五户人家,但这五户人家的院子都不算小,从外 面看去,怎么也都是个中产之家,至少比养父那个院子要大些。不知怎么,姚光启突然想起了养父的院子,自己虽然只在那里住了短短几年,但在却是自己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时光,母亲在那里去世,养父养母虽然对自己很好,但好日子短暂,两年前也被抄了家,如今自己重回京城,时过境迁,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小子了,也再也找不回当初那样的清闲时光了。 “想什么呢?”慕容晴突然在光启背后拍了一巴掌:“进去吧。” 这一巴掌将姚光启拉回了现实,“进哪个门?” “哪个都行!”慕容晴笑着说道:“据说整条巷子咱们都买下来了。” 这句话让姚光启非常震惊,要知道,京师重地,一套三进的院子已经价值不菲了,一条小巷子,整整五套院子全买了下来,这需要多少钱啊?“愣着干什么?”慕容晴再次将姚光启拉回了现实,只见第一个院子的门打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颤巍巍的探出头来,见慕容晴,缓慢的说道:“姑娘,你找谁呀。” 慕容晴左臂蜷曲着前伸,右手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姚光启知道,这是天成宗弟子特有的暗号,那老妇人一见慕容晴做了这个手势,便不再说话。 进了院子,很快屋里就出来三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三人一见姚光启,先是一愣,随即便恭敬的上前行礼:“宗主驾临,属下有失远迎。” “你们认得我,那就省了很多麻烦了。”姚光启觉得欣慰。 中间那个矮个子笑呵呵的说道:“天生观的大会那天,我就在当场,当时在下面看到宗主的风采,属下仰慕的不得了。后来天下盟突袭,您镇定自若,带着我们打垮了多年的宿敌天下盟,咱们兄弟别提多扬眉吐气了。” 右手边的胖子笑呵呵的说道:“好了,少拍马屁了,你拍马屁的功夫最厉害。属下叫陈平安,是京城香堂的香主,您有什么吩咐,直接交代属下就行。咱们这个香堂比较特殊,是老宗主为了打探京城里的消息特别设的,所以咱们这个香堂不负责收纳弟子,只打探消息。” 这番话正中姚光启下怀,他要的就是打探消息:“官场的消息也能打探吗?” 陈平安笑着指了指最左边的高个子:“他叫米糕羊,在京里朋友多,人脉广,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手。刚才这个拍马屁的家伙叫马吉,最擅长就是拍马屁,所以我们都叫他马屁,但他在眼线极多,很多重要的消息都是他打听到的。除了他们两个,咱们香堂在京城里还有二十几号人,都有各自的路子,您要打听的事,只要交给就行,保证不会误了您的事。” 姚光启看了看老妇人,“她也是宗里的弟子?” 陈平安笑着说道:“宗主您放心说,她叫哑婆婆,但其实她是聋子,您说的话她听不见的,她在门口问话,其实是让我们听的。” “哑婆婆。”姚光启重复了一遍,他又看了那老妇人一眼,那老妇人弯腰驼背,慢吞吞的走远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59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170.谜影重重(九)

天成宗的情报系统是高效的,只用了二天不到的时间,米糕羊就打听到了方克勤的下落。姚光启第一时间带着方孝孺赶了过去。方克勤住在一家十分普通的客栈内,当姚光启和方孝孺找到方克勤的时候,方克勤正一个人开心的喝着酒。 “你……!”方克勤看到方孝孺,十分的震惊,手里的杯子竟掉落在地,叭嚓一声,杯子的碎片和酒同时四散飞溅,而方克勤说话却罕见的结巴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方孝孺更吃惊,父亲是个极度讲究修身养气的人,一向很少喝酒,这样失态掉落酒杯更少见,今日居然表现的如此反常,见此情形关切的问道:“父亲,儿子想过来看看您,看看……”方孝孺突然提高了语气道:“您身体没事吧?” 方克勤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暴怒的说道:“谁让你来京城的?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赶紧回去,好生读书,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方孝孺虽然被训斥,但并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这才是父亲应有的表现,随即说道:“父亲,我这位朋友找您有事。” “你的朋友?”方克勤早就注意到了姚光启,只是不知道姚光启的身份。 姚光启笑呵呵的一拱手,随即伸手往怀里,打算掏出那块胡角分亲手制的墨:“在下姚广孝,请您……” 一听姚广孝三个字,方克勤浑身一哆嗦,身子不禁的摇晃了一下,表情也显得很奇怪。这一切姚光启看在眼里,所以他索性没拿出墨,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故人前来,方世叔难道不……” “不对,不是世叔,你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是姚广孝?你找我……”方克勤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的思维乱了,身体像喝醉了一样开始不停的摇晃。 姚光启已经可以确定,方克勤就算不是自己要找的线索,也和李柔有莫大的关系,因为他的表现,明显知道姚广孝且十分畏惧,这个姚广孝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神秘?他的身份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方孝孺赶紧上前扶住父亲,并不停的推抚父亲的后背,安慰道:“这位姚兄是来感谢您的,您给他的很大的关照,怎么,父亲你们不认识吗?” 方克勤眼神躲闪神情紧张:“不,不认识。” 姚光启趁热打铁:“真的不认识吗?您真是太健忘了。” 方克勤不再说话,但他的手不停的抖,表情也很纠结,突然,他转身就走,方孝孺在后面快步追了上去:“父亲,父亲。” 姚光启也追了上去,他要不停的给方克勤施加压力,他要让从方克勤口中压榨出更多的信息。 方克勤突然加速跑了起来,冲到了大街上,疯狂的跑,方孝孺在后面紧紧追着,但方克勤就像疯了一样拼命的跑,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大声叫着:“哈哈,我怕什么,我已经不用怕了,奏折已经递上去了,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真假,我都不用怕了。” 以姚光启的脚力,眨眼功夫就能追上控制住方克勤,但他不想那么做,像方克勤这样的名儒,养气的功夫一定十分到家,怎么可能突然就如此疯癫?他不明白方克勤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见到自己就精神失常了?他希望再看到些什么,但具体他希望看到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突然,前面的方克勤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狠狠的摔在地上,方孝孺追上,气喘吁吁的要将父亲扶起来,方克勤回身一把将儿子推开,翻身坐了起来,对着天上笑,嘴里自言自语:“我方克勤一生遵从圣人教诲,舍生取义,苟利天下苍生,我一人生死何足道?” 奏章、真假、舍生取义,这些词姚光启都听的真切,但方克勤说的夹七夹八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方克勤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方孝孺大呼:“父亲,父亲”。慕容晴赶紧冲上前,摸了摸方克勤的鼻息,又摸了摸脉,镇定的说道:“没事,可能是太激动了,回去让他好好睡一觉。” 方孝孺带着方克勤走了,留下身后陷入深深疑惑的姚光启。 “要不要派人盯着?”慕容晴来到姚光启跟前,轻声说道。 过了好一会,姚光启才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慕容晴叹了口气:“我说要不要盯着他。” 姚光启看着方克勤远去的方向,突然问了一句:“你听到他刚才说奏折了吗?” 慕容晴点头,“你又想到什么了?” 姚光启抬头看了看天,夜色很好,月亮很美,但显得有些凄凉:“我隐隐有种直觉,他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要递奏折上去,他的失常,跟那封奏章有直接关系。” “上奏折怎么了?他是当官的,上奏折不是很平常吗?”慕容晴不解。 姚光启转头看了看慕容晴,笑了笑:“当官的上奏章确实平常,但你想过吗,他在任上也能上奏章呀?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京里来上?还要先回趟老家看看家人?地方官给当今皇帝上奏折,很平常的事,当今皇帝曾多次下诏要求地方官进谏,很多地方官员都会上,可像他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你的意思是奏章里有很重要的事?”慕容晴恍然大悟。 姚光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他提到了舍生取义,我推断这奏章里有一个惊天大阴谋或大秘密,要么是打击哪个政敌,要么是……”姚光启再次犹豫了下:“能掀动朝局的大事也说不定啊。” 姚光启的推断没有错,一桩牵动朝局,震动天下的大案爆发了。而爆发的导火索,正是方克勤上的那封奏章。 大明洪武十五年,被称为明初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发。 第二天一大早,姚光启就慕容晴被叫了起来:“方克勤被抓了?” “谁抓的?”姚光启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官差,啊……!”慕容晴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因为他看见姚光启光着膀子站了起来。 慕容晴急忙转过身捂着眼睛:“你怎么这样。” “哪有功夫讲礼数了,赶紧走吧。”姚光启穿上衣服,拉起慕容晴就往外跑。 当二人赶到的时候,方克勤已经被抓走,方孝孺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房间内,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盯着方克勤留下的几件旧衣服发愣。 “怎么回事?”姚光启关切的问道:“是哪个衙门来抓的?什么理由?” 方孝孺看着姚光启,表情非常僵硬,似哭又笑,随即开始讲述。昨夜方克勤醒来,父子二人一直谈到天亮,方孝孺知道了方克勤的计划,更知道了前因后果,但知道了真相的方孝孺,心里无比的压抑和难受,面对姚光启,方孝孺和盘托出:“父亲太痴了,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完成圣人的教诲,他亲口说,这么做,要为天下清毒瘤,为社稷驱病痛。”说到这里,方孝孺掩面而泣,他知道,父亲再也回不来了,刚刚的离别,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了。 要说清方克勤的事,我们还要从头说起。 明代所有的地方官,每年都需要向朝廷汇报上一年的财政收支状况,而朝廷核实钱粮账目的机构就是财政部和商务部的合体,当时叫户部(明代没有盐铁和度支司),明朝时的规矩,除了省里就是布政司需要向户部汇报之外,各地的州府县也要向户部汇报。就如同现在不仅省里要向中央财政提交报告,各地级市乃至县城也要向中央财政报告一样,按照现在的管理学来看,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好在这点上,如今我天朝的财政制度就比较明晰,因为现在只需要各个地级市向省财政汇报gdp和财政收入,而省里再将汇总上来的数字上报中央财政即可,这样既避免了重复的工作,又不会因为工作的无效累计造成错误。当然了,由此造成的各地虚报gdp和瞒报的情况也是无法避免的。兴一利必生一弊嘛。 扯远了,现在说回正题。在当时,各级地方都向户部汇报财政收支有什么弊端呢,最根本的弊端产生在收税制度上,是因为当时的财政收税,收的不是钱,更不是银子,而是粮食,是粮食就会在运输过程中有损耗,因为运粮的人要吃饭吧,你不能让运粮的人每天都去下馆子吧,那三公消费岂不是更高了?老话说,“千里不运粮”,远途运输,运粮过程中消耗的粮食,往往占到出发时总支出粮食的二三成甚至一半以上。举个栗子,比如县里运1000斤粮食到府里,派了5个壮汉推车运,壮汉每天一人最少吃2斤粮,别嫌多,这对体力劳动者来说已经很保守了。一天的粮食消耗量最少是10斤,5个壮汉一天走50里路,这已经很快了。到府里200里路需要走4天,那么这道应用题的答案就是路上至少消耗40斤。但是如果这5个壮汉都饭量特别大怎么办?一天一人4斤的消耗量,那消耗就要翻倍。如果运输的时候遇到大雨天,耽误了3天行程呢,或者说山洪冲垮了路桥,耽误了10天,那消耗就更多了。 正文 171.空印案(一)

除了吃的,粮食要干燥会脱水,会掉分量的,如果再有运粮的壮汉一边吃一边拿,偷偷藏起来,这些都可能造成运输的粮食会损耗的。 总之,在财政税收货币化之前,实物化的财政收税和结算体系,问题会很多很多。所以下级地方支出的粮食,和上级财政收到的粮食或账目对不上,这是非常常见的事。而我们刚才说了,各级地方都需要到户部兑账的,各州府县交的账目和布政司的账目在户部相互对不上,就不能过审,户部就必须打回,然后各地重新报账过来,再上报再过审,直到所有的账目完全相符,核对工作才算完成。 那时没有传真机,不能影印传稿,更没有微信发图片彩色打印。未过审的账目打回各地再呈报的过程,地方官员们就必须回到各县、各府重新写一份,加盖了公章再送来,这一来一回,离京城近的还好说,一个月来回,要是距离京城千里之外,既没人一脚送你离开,又没有高铁飞机让你风驰电掣,更没有9527、2587国道让你纵横驰骋,官员们必须靠双脚走回去、靠骑马、靠坐船,来回就是三五个月,要是跑上两个来回,很可能出现前一年的账还没对完,就直接带上下一年的账一起兑了。综上所述,兑账是个辛苦活,体力活,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操蛋活。 好在我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多才俊,才俊们不仅有改革创新的进取精神,更懂得权宜变通的实用主义,在兑账这个问题上,这点也体现的非常明显。不知道哪个天才最先想到了一个省时省力的好法子,在兑账的时候,除了报账的一手账册外,再多带几个加盖了公章的空白账册,一旦出现账目不相符的情况,便在空白账册上重新录入新的账目,这样就不用来回奔波返回本地了。 方克勤在奏章中,就将此事详细的汇报了一遍,将此事称作朝廷的一大毒瘤、朝政的一大弊端,大加伐挞,并一举列出此事将会衍生出的三大弊端:弊端一,账目混乱,假账不绝。空白账册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与户部兑账时两相符合,而且只要最终在户部兑账无误,那负责财政的地方官就没了责任,这样就不会有人认真的记账,不管收支多少,不管差额是多少,只要最终去户部那里用空白账册一改就万事大吉了。弊端二,账册外流,奸人造假。空白账册一旦外流,就会有人制造假账,就无法避免有人钻财政的空子,挪用公帑、贪污腐化就会络绎不绝,以后国家的财政制度就会形同虚设。弊端三,欺君,方克勤认为,空印账册的产生,其实是地方官为了应付上级审核而钻了制度的空子,实际上,就是为了减少麻烦,为了少跑腿而故意欺君,如果任由此事发展下去,那么人人皆可欺君,人人皆知欺君无罪,那么朝廷法度何在,君主威严何在?以后大家便会争相效尤,长此以往,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听完了方孝孺的叙述,姚光启提出那个憋了很久的疑问:“那方大人昨晚为什么说要舍生取义呢?” “因为父亲他也在用空印账册。”方孝孺伤感的说道。 姚光启明白了,方克勤揭穿了这个弊端,自己也会被卷进去,为了革除此弊,不惜以身殉法,想来此人一定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才如此做的,想到这里,姚光启唏嘘不已,感叹不已,如此看来,方克勤简直就是个以身殉道的圣人。 可是,他被抓起来,我的柔儿怎么办?不行,一定要设法见到方克勤,一定要问出柔儿的线索。 就在姚光启全力想办法见方克勤一面的时候,皇帝朱元璋正在亲自审讯方克勤。 地点是文华殿。 朱元璋最近很累,他感觉自己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一连几天只睡一两个时辰都稀松平常,鄱阳湖大战那段日子,他甚至都不睡觉,日夜研究战况战法,可是现在,精神已经很难长时间集中,连续看几篇奏折后就会感觉疲倦,而且眼睛干涩,不得不出去走一圈,才能回来继续办公。所以朱元璋近来常常感慨岁月不饶人,可是他知道,自己毕竟已经五十五岁了,在民间,活到五十五已经算是长寿了,自己五十五还能有相对健康的身体,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为了让自己更轻松一些,也为了锻炼太子处理政事的能力,这一两年以来,朱元璋经常把一些政务交给太子处理,减轻自己担子的同时,也希望检验和锻炼太子的能力。 可是方克勤的案子,让朱元璋警醒了,同时对太子朱标产生了质疑。这么大的事,朱标竟然知而不报,他震怒,伤心,更害怕,方克勤提出的三点弊端,朱元璋最怕的就是第三条,最担心也是第三条,这些臣子,欺上不瞒下,可是欺上,只有自己这个上是被欺瞒的,其他人全部知情,也就是说,朝野上下,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如果有一天,哪里出现了民变,或者哪个统兵大将发动了兵谏,朝野上下依旧只瞒着自己,那么自己将会是何等的下场?朱元璋不敢往下想了,他不能忍受这样的欺瞒,更不能接受被当成蠢货一样蒙蔽,他一生精明,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都在他面前倒下,每一个对手,都是他向前走的垫脚石,他不能允许自己不知道,更不能接受失败。 此刻,他看着下面跪着的方克勤,朱元璋既愤怒,又无比的纠结,愤怒是因为空印账册的案子,而纠结是源于对方克勤的感激,他感激方克勤让自己知道了真相,要是没有此人,自己至今仍然蒙在鼓里,或许下面那些人甚至包括太子到死都会瞒着自己,自己到死都会是个蠢蛋皇帝;但感激之余,他又觉得方克勤同样有罪,因为此人之前也用了空印账册。在进入文华殿一瞬间,朱元璋曾想过为方克勤开脱,免去他的罪过,但从坐上龙座的那一刹那,朱元璋改变了主意,开脱了方克勤,其他人怎么处理?自己的权威如何树立? “这些年来,所有的地方官都在用这种方法去户部兑账?”朱元璋翻着方克勤的奏章,脑中急速的思考着。 方克勤偷偷瞄了一眼上面的皇帝,他不是第一次见朱元璋了,上次见面,还是以地方官员楷模的身份领宴,那时,皇帝表彰自己政绩卓著为官清廉,特意命礼部赏赐御膳一席,并亲口夸自己是“廉吏楷模”,想想当时,皇帝对自己是那样的赏识,还曾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随和的说了句:“好好干。”亲切的如同师长,想想那时的情形,方克勤不禁感慨万千。 “回答朕的话,”朱元璋的话将方克勤从记忆中拉了回来:“你既然知道此事有诸多弊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方克勤眼中含泪:“臣不想这么做,但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如果不这么做,那些有司官员就得在户部和本衙门间来回奔波,有时候大半年甚至一年都不能在衙门办差,他们手头上其他公务就全积压下来,连带的地方上很多事也办不下去,所以臣为了不耽误地方上的公务,只能默许他们这么干。” 方克勤说的言辞恳切,入情入理,朱元璋不免有些动容,这是个好官,他这么做,真的是为了方便办理公务,让地方上的事务不会积压,但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此事树立为典型,便冷着脸说道:“你是为了方便公务,但人人都是为了方便公务吗?” 方克勤再次磕头说道:“这正是臣担心的,并非所有地方官和有司官员都是为了便利公务才这么做,有些奸利之徒,定会循此寻找朝廷制度的漏洞,一旦此风渐长,那朝廷法纪就形同虚设,百姓血汗就会流入私囊,致使国库空虚国力衰微,贪腐亡国,殷鉴不远,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点头,这不仅是个忠臣,更是个心里只有朝廷、只有君父、没有自己的忠臣,可是,这样的忠臣,自己却不得不痛下杀手。 朱元璋感觉眼睛有些热,他这两年时常感觉自己特别伤怀,而且特别容易回忆当年的岁月,特别容易被感动,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便摆了摆手:“带下去吧,不要关押在刑部,吃喝都要好生对待,不许为难。” 看着方克勤佝偻着走下去的背影,朱元璋叹了口气。随即艰难的站起身,缓步来到丹犀下,来回踱着步,突然,他停了下来,然后快步来到文华殿的大门外,抬头两眼久久注视着天空,过了足足半顿饭的功夫,朱元璋才回过神来,对身旁的监人说了句:“传太子过来。” 当来人传唤时,朱标正在东宫读书,一听皇帝传唤自己,便有些慌了神,心想难道是方克勤的事牵连到了自己?便连忙向一旁的亲信询问应对之法,此刻在太子身边伴读的,是东宫四辅官即王本、杜敩(xue,读音与“学”同)、赵民望、吴源,此四人均为儒士出身,数年前被推荐到朝后,朱元璋觉得此四人学问广博,人品方正,便特置为太子辅官,这四人进入东宫后,勤勤恳恳,一心辅助太子,很快被太子引为心腹。 正文 172.空印案(二)

“太子莫慌,将此行当做正常的召见即可,太子凭本心对答皇上,不必刻意逢迎圣意。”吴源是个方正君子,一向主张坦诚事君。 赵民望和王本点头:“空印账册案一出,陛下必定震怒,也必然苦思如何整顿吏治,杀一批涉案官员是难免的了,此时太子可以按照本心说一些见解,适当劝解陛下宽仁处理,但如若陛下坚持严查,太子您万万不可力争,要与陛下保持一致,要让陛下看到您也有惩奸除恶,矫正吏治的决心。” 这几个人都没有基层做官的经验,也没有在六部中担任过具体事务和经济职位的历练,所以空印案一发,这些人没有考虑过涉事官员的实际情况和朝廷制度的问题,全部都义愤已极,都主张严惩以儆效尤。 杜敩一向最后说话,他一向是四人中城府最深的,眼光最独到,见识最犀利,也最为朱标倚重,听完三人的见解,杜敩不动声色的说道:“三位说的都有道理,但各位想过没有,既然户部的官员多有牵扯,如若太子能保下一批户部的官员,这批官员势必对太子感恩戴德,日后必定成为太子的忠诚羽翼,太子势必在朝中更得人心。再者,这两年陛下逐渐让太子处理政务,尤其是户部吏部的政务,太子多有涉足,此次户部出了问题,太子若不回护一番,天下人和陛下是否会认为太子在借机推脱责任?如若太子坚定的打击这群人,让这群人被绳之以法,那以后谁还敢亲近太子,谁还敢向太子靠拢,各位难道想让太子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吗?要知道,秦晋燕那几位可一时都没闲着,他们人虽然不在京城,但却无时无刻不盯着朝中的动向呢,而且他们都在暗中积极笼络朝臣,就等着有朝一日太子势孤,他们就会如毒蛇般奋起一击,到那时,朝臣中连一个给太子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子如何应对?所以说,此时太子若主张严惩户部和各地涉事官员,谁最高兴?太子切不可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听了杜敩一番剖析,朱标心中豁然开朗,但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杜敩的话,虽然完全是站在自己长期利益出发,但真这样做了,无异于跟父皇唱反调,父皇会怎么想自己:“可是这样父皇会不会……” 杜敩当然知道朱标的担心,立刻抢白道:“陛下当然不会同意太子您的主张,而且一旦您力主查清原由、从宽发落、以训诫为主,陛下一定会震怒,甚至会质疑您处理政务不利,不能驾驭朝臣。” 朱标一个劲的点头,杜敩不愧是自己的心腹,他一语道破自己最担心的。 杜敩接着说道:“纵使陛下震怒,甚至怪罪于您,您也要据理力争,一来,一旦严惩确实牵扯太多,更会显得您打理户部不力;二来,您一向给陛下印象就是宽厚仁德,如果您这次表现的与以往不同,那反而会引起陛下的怀疑。更重要的是,您这次,不光要收服涉案的户部官员和地方官员,更是在做一种姿态,给朝臣和天下看的姿态,让所与人都知道您宅心仁厚,给天下树立一个未来仁君的风范,您要的不止是户部和地方上那几个墨吏的人心,太子要争取的,是朝廷大部分官员的人心,是天下的人心。” 从东宫走出来的时候,朱标是信心满满的,杜敩对朝局和本案的分析,让朱标有了主心骨,更明确了此次召见自己应对之法。所以,到了文华殿外,朱标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从容的通禀觐见、叩头行礼。 朱元璋正背着手在文华殿内来回踱步,手中拿着方克勤的奏章,但奏章是合上的,朱元璋将其拿在手中来回的摇晃,朱元璋今日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而看看大殿丹犀上的香炉,时而看看窗棂户牖,但却一眼奏折都没看。听到朱标报名觐见,朱元璋没有让监人传唤,而是缓步走到大门口,自己轻轻的推开了半扇门,门开了,一缕阳光突然照在朱元璋脸上,晃的他眼睛都睁不开,赶紧抬起右手去挡阳光,一挡之下,手一滑,手中的方克勤的奏章竟然掉落在地上,此时跪在殿外候着的朱标赶紧膝行上前,捡起奏章,双手呈给朱元璋,并低声说道:“今日骤然降温,外面风有些大,父皇衣着单薄,还是回殿内吧。” 朱标说的情真意切,朱元璋很是满意,对于这个长子,他也一向是满意的,朱标性格不像自己这样刚烈,反而像他母亲马皇后,只是有时显得过于仁厚宽容了,朱元璋甚至觉得过于柔弱了,而朱元璋的烦恼恰恰来自于此,他想要的接班人,虽然不是自己这般性格过于刚烈严苛的,但也绝不想要一个缺乏杀伐决断的接班人。朱元璋始终认为,宽仁过度,就是放纵,就无法驾驭朝臣和天下。但朱标既是嫡长子,又曾在年少时跟随自己南征北战中吃了不少苦,从内心来说,朱元璋爱之最深,所以虽然几次责骂朱标,但内心却还是指望朱标能强硬起来的,当然了,朱元璋也做了万不得已时的第二手准备。他一方面不断的训诫朱标,灌输治国宽严相济,不可只宽不严的思想,另一方面不断借着各种借口开展清除计划,将一批老臣,一批他认为太子将来无法驾驭的老臣,纷纷杀头的杀头,夺权的夺权,尤其是借着胡惟庸一案,朱元璋找到了大开杀戒的借口,将大批老臣搞掉,这才心里稍安。 此刻看着这个孝顺又有些柔弱的儿子,朱元璋感慨万千:“方克勤的案子,朕刚刚亲自审过了,方克勤是个忠臣,他明知揭发出来,自己也有杀身之罪,但为了朝廷,为了社稷和百姓,还是义无反顾的揭发了空印弊案,你觉得,这样的忠臣,该如何处置?” 朱标早已成竹在胸,回答起来毫无滞涩:“对于方克勤,臣觉得可略做惩处,训诫一番,降品一级,仍让他回到原任上,戴罪立功。半年之后,可将他提拔至布政使或六部中任侍郎,这样的忠臣实在不可多得。” 朱元璋的对朱标的宽仁态度一点都不意外,只不过如此大力度的提拔方克勤确实让他有些没想到,不禁问道:“方克勤毕竟也涉案,也是空印的案犯之一,这么轻易的就处理他,那其他的官员怎么办?都放掉吗?” 朱标坦然答道:“此案其他的官员自然也要惩处,但也都以降级留用,以观后效为主,毕竟空印之事,事出有因,官员们为了方便公务,用了权宜之计。”朱标一直观察着父亲的脸色,见朱元璋不动声色,似有所思,显然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便继续侃侃而谈:“为了杜绝此种弊病,儿臣建议改革户部的对消账制度,不让那些主管财税的官员为了兑账销账来回奔波,既省却了官员的麻烦,也提高了各地衙门的办事效率。” 朱元璋暗暗叹了口气,语气稍稍加重了些:“李彧一案时,你说不宜牵连过广,既然李彧畏罪自裁,案件就此了解,以免动摇北平屏藩。现在你又说此事也不宜追究,你知不知道,为君之道,宽严相济,若只宽不严,那些官员就不会畏惧你,他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欺骗你,蒙蔽你,进而架空你,最终有一天,那些有异心也有实力的人,会图谋取代你。” “天道之道,圣人之德。”朱标搬出圣人之言:“君主修德,则群臣宾服,百姓仰慕,四海归心。君主无德,就算权谋之术登峰造极,最终也不过是秦皇隋炀而已,国祚是否长久,江山是否稳固,在德不在险。” 这一番话正好刺中了朱元璋心中的弱点,也彻底激怒了朱元璋,他举起手中的奏折,朝着朱标狠狠的扔了过去,朱标低头一躲,奏折从朱标头上飞了过去,朱元璋还不解气,举起拳头大跨步就要上前打人,朱标转身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回身瞄了一眼,同时一边跑一边伸手往怀里掏,掏出一样东西后,故意放在胸口处,这东西便“自然”的掉落了下来。朱元璋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又不免气喘,便放慢了脚步,见朱标的东西掉落,走上前捡起了那东西,这是一幅用绢布做的画,画上是一位中年妇女背着一个男童。画中妇人一双天足,面容焦急,背后似乎有追兵,警惕的回身看着背后的情形,同时脚步飞快向前跑着,而妇人背上的孩童也神色紧张,一边回头看,一边给妇人擦拭额头的汗。 朱元璋瞬间留下泪来,他一看便知,这妇人分明是马皇后,背上的男童就是朱标,当年自己起兵反元,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朝不保夕,那时的马皇后和朱标真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的罪。老泪纵横的朱元璋,抬头看了眼躲在柱子后面的朱标,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对一旁的监人说:“去把太子喊回来,把这个也给他。” 朱标扭扭捏捏的走了回来,眼睛不停的瞄着朱元璋,而这一切都被朱元璋看在眼中,他对这个儿子心态十分复杂,有期许,也有恨铁不成钢,甚至偶尔也想过这个儿子是否适合做皇帝,但朱标毕竟是嫡长子,同时也由于为人宽厚,在朝臣中一向颇有声望。 正文 173.空印案(三)

想了半天,朱元璋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坐在龙椅上,看着朱标躬身站立,父子二人就这样沉默的对着,过了好久,朱元璋才轻轻摆了摆手:“退下吧。” 从文华殿出来,朱标心里暗自庆幸,要不是杜敩让自己带着这幅画,今天恐怕很难顺利通过这一关了。这画也是杜敩早已准备好的,杜敩深知,朱元璋对马皇后感情极深,尤其是当年朱元璋创业之初,马皇后和一家人的性命都朝不保夕,却对朱元璋不离不弃,坚定的支持着他,而太子的脾气秉性和为政理念,与朱元璋大相径庭,父子二人每每意见相左,而朱元璋脾气爆裂,为了在关键时刻不至于让太子吃亏,杜敩特意请了名家绘制了这幅画,并力主朱标随时揣在怀里。终于,这幅画在今天排上了用场。 朱标走后,朱元璋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别扭,但朱标的话,朱元璋也认为有些道理,自己平日里给他选的辅官不都是儒学之士吗?那些儒士口中,不也向来是这些仁义道德吗?朱元璋摇了摇头,自己很难指望太子的性格有什么改观了。过了很久,他突然吩咐两旁:命秦王朱樉即刻进宫。 秦王朱樉此刻正在京中,他上个月奉命回京汇报所属屏藩的防务,汇报完了却突然生病,前几日病情刚刚好转,又赶上空印案发,朱樉敏锐的赶到此案将会影响朝局,便打算继续留在京师,也就没有立即上奏请求回藩,近日来一直躲在府中暗中观察朝局。 得知皇帝突然召见自己,朱樉确实慌了,恰好此时朱樉的密友兼智囊刘璟就在一旁,面对一脸紧张的朱樉,刘璟却显得很是轻松:“殿下莫慌,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朱樉不解:“这算什么好事?” 刘璟笑着答道:“殿下请想,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这刘璟乃是刘基之子,其学问见识不在其父刘基当年之下,连刘基都曾夸此子:“若逢乱世,得遇明主,不可限量。”朱樉很早便与刘璟相识,深知刘璟的才华智计,多年来一直刻意结交,虽没有公开将刘璟收入麾下,但二人一直保持通信,而且每次回京,朱樉都要与刘璟长谈。更为重要的是,朱樉对刘璟十分的尊敬,不管是书信中还是平时讲话,都称刘璟为先生而不直呼其名。 此时见刘璟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朱樉心中稍微有了些底:“难道是催我回藩?” 刘璟放下手中的棋子,盯着棋盘说道:“非也,陛下此刻并不知道殿下的病情,就算得知,也是锦衣卫那些密探所报,陛下在没亲眼确认殿下是否真的痊愈之时,怎么会贸然催促爱子劳苦奔波?” 朱樉毫不迟疑的答道:“如果不是回藩,那可能就与空印案有关了。” 刘璟点头,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推下棋盘:“对,就是空印案,一定是空印案,当下朝中,还有哪件事能与此事相提并论?” 朱樉顺着刘璟的思路往下说:“难道父皇是想听我的意见?” 刘璟胸有成竹的肯定道:“恐怕是的,殿下请顺着这个思路接着往下想,这等关系朝局的大事,陛下为何要听取殿下您的想法主张,或者说,难道只是因为您恰好在京城,就召见您了?” 朱樉似懂非懂,他觉得刘璟说的机会就在这里:“在下愚钝,先生请明示。” 刘璟道:“我敢断定,此时陛下一定已经召见过太子了,以太子的性格和一贯的政见主张,一定主张从宽处置。但陛下对待朝臣的错漏和罪过,一向是治以重典,所以这次太子一定又和陛下意见相左了。” “然后呢?”朱樉似乎有些懂了,父亲为什么要突然召见自己:“太子一向软弱,朝野皆知,先生的意思是不是父皇对太子的处理办法不满?” 刘璟凝视棋盘,眼中放光:“旁观者清,在下旁观棋局,局面一目了然。殿下胸怀大志,这次是殿下的绝好机会。您有一点说的对,皇上对太子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次空印案太子依然主张只宽不严,皇上定是对太子越来越不满了。殿下请想,当今皇上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扫除江南,北逐胡虏,鼎定天下,开疆拓土,这样的英明雄主,几百上千年也难求,陛下这样的雄主,怎能允许自己的太子是个软弱之人?陛下虽然没明说,但他心里要的是一个能继往开来的太子,一个能将我大明基业发扬光大的英君明主,而眼下的太子,最多不过是个守成之主而已,陛下观察多年,势必早已对太子失望,这空印案只不过让他失望之上再次失望罢了。但是,与过去不同的是,如今陛下日渐苍老,身体大不如前,与户部和地方上那几个钻朝廷制度漏洞的跳梁小丑相比,大明江山未来的继任人,神器的归属,才是他心中最大的心结。” 刘璟一番剖析,鞭辟入里入木三分,一举点透了眼下朝局中最迫切、最要害的节点,让朱樉豁然开朗,更让朱樉欣喜的事,刘璟这样的大才,自己可以抢在太子之前抢在手里。父亲得了刘基,得了天下,这刘基之子才学见识不下其父,自己得了这样的大才,那将来……朱樉心中狂喜,迅速的从座位站了起来,来到刘璟面前,躬身一拜,这一拜,不是普通的拜,而是长身一辑到地,直起腰,连拜了三拜,刘璟赶紧起身相扶:“殿下何故行此大礼?” 朱樉终于挑破了那层窗纸:“先生一番话,让樉茅塞顿开,我与先生相交已久,一直仰慕先生的才华学识,但樉自知才德浅薄,未敢以世俗官职爵位与先生相诺,今日有个不情之请,值此多事之秋,请先生为樉一谋,他日樉如能再进一步,必为刘基先生昭雪。” 朱樉这番话是早就酝酿过的,他深知刘璟对刘基之死耿耿于怀,而刘伯温之死,与胡惟庸、杨宪等人脱不开关系,而自己的父亲朱元璋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也让人难以琢磨,所以对刘璟这样的大才许以高官厚禄未必有效,不如许他为父平反的机会。 刘璟一听朱樉之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刘璟深知,结交皇子藩王,本来就是臣子的忌讳。 刘璟并非如朱樉所想是个复仇心切之人,他知道父亲刘基一定是被胡惟庸毒死无疑了,前年朱元璋灭了胡惟庸的门,也算是给自己报了父仇,但胡惟庸真的敢对父亲下手吗?他没有受到别人的指使吗?而能指使当朝宰相的人,又会是谁呢?这一系列的问题,刘璟早就推敲过无数次了。对自己眼下而言,辅佐了朱樉,自己真的能改天换命让这个藩王夺位成功吗?就算将来能让这朱樉成功上位了,这个人能为了自己一介谋士揭穿他父皇不能说的秘密吗? 刘璟的头脑是清醒和理性的,翻遍史书,从来只见后继之君为老爹歌功颂德,从没见一个登基的儿子翻自己亲爹的旧账,朱樉此刻的许诺,到最后只会是跟方克勤揭发的弊案一样,最多是一个空头账册。而助此人登位的自己,最终也会不会跟父亲一样,成为君主忌惮,并最终想方设法除去的第二个刘伯温?毕竟古往今来,过河拆桥的君王实在太多了。 刘璟最终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王爷厚爱,在下心里十分感激,父亲死于胡惟庸之手,陛下已经为我报过仇了。自从家父被胡惟庸那奸佞所害,死的不明不白,我就对功名心灰意冷了,已不想再涉足朝中之事,但王爷知遇,在下无以为报,此事权且为王爷一谋,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刘璟的言辞暧昧,既可以解释为婉拒,又可以理解为接纳,此事为我一谋,还权且,此事之后呢?不过刘璟并没有将话说死,这个答案朱樉是可以接受,所以便不在细节上纠结,张口问道:“时间紧迫,先生请直言,此番入宫,本王该如何对答。” 一刻钟后,朱樉信心满满的离开王府,因为刘璟的应对之法,让朱樉心里有了底。 朱元璋还是在文华殿召见了朱樉,但却不是在殿内。朱樉刚一进入文华门,就看见朱元璋正在月台上凭栏而站,朱樉不敢怠慢,就地在甬道上跪了下来,高声说道:“儿臣朱樉,恭请圣安。” 朱元璋看了看下面的朱樉,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朱樉上前来,朱樉起身,微微躬身向前走了一段,刚要迈步上月台,就听朱元璋说道:“身子恢复怎么样了?看样子好的差不多了。” 朱樉快步来到月台上,躬身答道:“回禀父皇,儿子之前的病,是一些风寒加上刚回京城水土不服,这些日子经过太医调理,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会有些气喘。” 朱元璋不无感慨的说道:“小时候,你们兄弟身子骨都不错,可是,哎,现在连你都到了卧病在床的年纪了,朕能不老吗?” 朱樉一听父亲说出这话,心想刘璟所言果然不差,便安慰道:“父皇务必要保重身体,君主是国家根本,您施政如春风雨露,百姓们都在祈祷您长命万年呢,这大明江山还指望着您呢,儿子也盼着您身体康健,儿子也才有主心骨。” 正文 174.空印案(四)

朱樉的一番话,虽略有巴结逢迎之嫌,但朱元璋听了还是十分受用,况且最后那句,“盼着您身体康健,儿子们才有主心骨”更是说到了朱元璋的心里,他看了看朱樉,满意的点头笑着:“你从小就孝顺,这点为父深知,现在做了藩王了,也要多为国家考虑。” 朱樉躬身答道:“儿子谨遵教诲。” 朱元璋接着问道:“京中最近出了件大事,你可曾听说了?” 朱樉抬头坦言:“父皇所说,可是方克勤揭发空印账册,户部与地方官员联手舞弊之事?” 朱元璋点头:“看来你在府中也没闲着呀,京里的事也是知道的。” 站在朱樉的立场上,朱元璋的问题很难答,答关注吧,一介藩王为何要关心朝局?弄不好要被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答不关注吧,自己就成了不堪大用的纨绔王爷,所以朱元璋这话看似随意,但却陷阱重重,足以让人左右为难,好在朱樉早有准备,巧妙的避开了问题的锋芒:“此事如今是满城风雨了,儿臣身在京师,想不知道都难,西安的地方官已经数次的来儿臣府上打探消息,还想让儿臣为他们说好话求情,但儿臣知道事关重大,没敢擅自见他们,将他们拒之门外了。” 朱元璋满意的点头,笑着夸赞道:“你很识大体呀,这么做就对了,这帮官员,平日里不思造福百姓,将君父训诫视若罔闻,案发了不知悔改,只想着到处钻营打点,实在该死。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朱樉犹豫了下,又纠结的看了看朱元璋,半天才说了句:“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知太子殿下是如何说的。” 朱樉的暧昧态度让朱元璋十分不满,因为这个回答太过狡猾,便训斥道:“朕现在问的是你,你提太子所谓何来?难道不知道太子的话,你就不会说话了吗?” 面对朱元璋的训斥,朱樉仍旧支支吾吾,言辞闪烁,没正面回到:“不知太子所谏为何,儿子不好说。” 朱元璋气的直咬牙,但转念一想,这老二的言外之意,明显是不想跟太子意见相左,既权了君臣之礼,又存了自保之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便冷冷的说了句:“太子建议宽办这些官员,降级留用以观后效,而且要改革对消账制度。” 朱樉听了立即说道:“太子的谏言,也是儿子想说的。” 一听这话,朱元璋的火气立刻就顶了上来,语气也加重了不少:“你堂堂藩王,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人云亦云,你这几年也没什么长进。” 朱元璋最后那句话似乎刺痛了朱樉,朱樉突然抬头辩解道:“父皇明鉴,不是儿子没主见,只不过……”朱樉又犹豫了。 朱元璋看得出来,朱樉是有难言之隐,便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朱樉显得很是为难:“太子不仅是儿子的大哥,还是儿臣未来的君上,所以儿子不宜对太子的谏言有任何的置喙,况且大哥一向宽厚,从宽处置,也合乎圣人教 诲,儿子怕说多了,将来传出去,儿子……”下面的话朱樉故意没说。 朱元璋何等的聪明,怎能听不出朱樉没说出口的那层意思:“都是废话,朕问的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不是问你该不该对太子置喙。况且法不传六耳,如今只有咱们父子二人,你不说,朕不说,旁人怎会知道。” 朱樉还是犹豫着:“那……” 朱元璋不耐烦的催促道:“说,怎么想就怎么说!” 朱樉鼓起勇气:“那儿子就直说了,儿子认为,空印账册一事,户部和地方官员虽然事出有因,但却是不择不扣的钻了朝廷制度的空子,是在上下其手舞弊徇私,其目的明面上是减少路途奔波,但其实是为了少担责任少做事,更是为了方便台面下说不出口的那些龌龊事。”朱樉说的十分激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喘了两口接着说道:“如果天下的官员,都不想担责任,都想少做事,那朝廷养这些官员干什么?天下的官员要是都不作为,那朝廷还给他们发俸禄干什么?百姓的父母官,如果都是这样的一心徇私不顾民生的庸官,那百姓们还有什么盼头?” 朱元璋对朱樉的回答很满意,但却不动声色的问:“那么你认为该如何处置此案?” 朱樉的语调扬的更高了:“严查,一查到底,但不管是查还是杀,都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要震慑那些懒政迨政的官吏,更要给那些欺君和妄图欺君的官员们立个榜样,明白的告诉他们,我大明朝廷不养庸官赃官,大明的百姓也不要懒官。只有天下的官员人人奋发,百姓们才能真正安居乐业,我大明的江山才能稳固。” 朱元璋非常满意,他突然发现这个老二的想法跟自己惊人的一致,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接班人,他欣赏的看着朱樉,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原来这么出色,但朱元璋何等的城府,神态上一丝一毫也未曾显露,只是很随意的冷冷说道:“可是,朕觉得太子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如若将这些官员都杀了,那么地方的政务谁来处理呢,新来的官员不熟悉情况,出了乱子怎么办?” 朱樉沉着应对:“父皇认为,一位清廉有为但不熟悉情况的官员会弄出乱子吗?还是投机取巧徇私钻空子的官员更容易出乱子呢?新上任的官员不熟悉地方情况,可以用三五个月乃至一年时间来熟悉,就算乱,至多也就乱上个一年半载,绝不会出现民变这样的大乱子,但如若继续让这些蛀虫赃官继续干下去,那将来乱的可就不是三五年了。”随即略显激动的说道:“至正年间,蒙古官员贪墨成性,以致民怨四起,百姓揭竿而起,最终天下大乱。父皇当年不就是饱受墨吏欺压奋而起兵反元的吗?殷鉴不远,父皇明鉴。” 朱樉退下了,但朱元璋再次陷入了沉思,两个儿子不仅给出的答案完全相反,更重要的事,两个答案后面代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治国理念,代表的是两种驾驭群臣和天下的方法,作为父亲和经历过风霜血雨的老人,朱元璋觉得太子的答案更合乎儒家 的正统,与人为善宽仁为本,不仅可以让人感恩戴德,更可以施以教化;但换个身份,作为皇帝,作为手握天下权柄的最高统治者,朱元璋更赞同朱樉的观点,治大国如烹小鲜,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为人君者,但凡有一点失政失德,就有可能酿成大错。 想到朱樉,这几年统领一方,历练有成,不仅有了明哲自保的韬晦之谋,更有从全局着眼的天下之断,从这一点来看,朱樉比太子强。 朱樉从皇宫出来,胡思乱想了一路,自己的回答都是按照刘璟的设计说的,绝对没有问题,但皇上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自己的回答到底合不合他的心意?朱樉心里着实没底。“王爷,到了。”管家在车外轻轻的呼唤了一声,朱樉这才意识到已经回到王府了,刚从车上下来,朱樉还没进府中,就见后面一支马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看仪仗装束,显然是亲军十二卫的人,朱樉正纳闷,只见前排的几位武官老远就甩蹬下马,快步向自己走来,最前面的人朱樉认得,正是神武卫指挥使冯对手。 冯对手是奉命来传旨的,一见朱樉迎了过来,也不拿钦差的架子,笑呵呵站定,挺胸朗声说道:“奉圣命,赐秦王雪貂大氅一件,秦王跪接。” 听了冯对手的话,朱樉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赶紧跪地磕头谢恩:“儿臣谢父皇隆恩。” 接过了雪貂大氅,朱樉笑呵呵的拉着冯对手的手,“老冯,你又胖了,走,进我府中喝一杯吧。” 面对秦王的热情,冯对手十分受用,但还是笑呵呵的对朱樉说道:“谢王爷赏酒,但下官还有卫戍职责在身,不敢贪杯,这就得回去复命了。” 朱樉也不强留,对身旁的管家褚六湘说道:“来人,拿点酒钱,别让老冯和他兄弟们白辛苦一趟。” 管家褚六湘拿来的宝钞都是五百贯一张的,冯对手一眼便知道至少有四张厚,便略做推脱道:“奉圣命传旨,怎么好拿王爷的钱呢,这怎么好意思……”冯对手一边说,一边将宝钞塞到怀里。 朱樉高兴的进入府中,迫不及待的将雪貂大氅托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他轻柔而珍惜的抚摸着大氅,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这雪貂大氅倒也平常,只是这赏赐的时间也真是令人玩味。 朱樉大踏步回到自己的书房,兴冲冲的对刘璟说道:“先生神算,父皇召见,果然是为了空印账册一案,而且父皇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刚刚特意命人赏赐了雪貂大氅,先生智谋,天下无双,有先生神助,何愁大事不成!” “殿下现在高兴还有些早,以后局面如何,还要观察一下。”刘璟倒是显得很平静,然后缓缓的向外面走去。 望着刘璟的背影,朱樉咬牙狠狠的下了决心。刘璟,我一定将你收入麾下。 朱元璋召见秦王一事,朱标很快便知道了。更让朱标没想到,居然刚召见完就赏赐雪貂大氅,朱标心中不爽,急匆匆找来了王本等人。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175.空印案(五)

王本也已知道了秦王之事,自然明白朱标召见自己的用意,见到朱标后,开门见山便问道:“太子宣臣来,可是为了陛下召见秦王并赏赐雪貂一事?” 朱标点头,但并未显露出任何的忧虑,反而提到了另一个话题:“你可知道,近年来,江南苏浙一代,江湖上有几大帮派发展很快,据说这几大帮派都是当年陈友谅、张士诚、韩林儿余党的骨干组建的,他们在民间大肆宣扬当年张贼、陈贼那些如何对百姓施恩,以此来蛊惑百姓加入帮会,据说这几个帮会已经势力大的惊人,不仅在苏浙一带能呼风唤雨,甚至已经渗入官场了,地方官员有不少暗中或勾结或干脆依附于这些帮会,连京中的官员恐怕也有这些帮会的人。” 王本不明白朱标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但还是就着朱标的话往下说到:“臣听说过,据称这些帮会不仅门下弟子众多,而且跟官府一样,在民间收取百姓税款,再用收来的钱招兵买马,收拢死士效忠,长此以往,恐怕尾大不掉。” 朱标点头:“此事陛下早已深知,不仅反复责令当地的官员彻查此事,并曾多次派锦衣卫前往苏浙一带秘密查访,而且也曾密令当地几个千户所暗中查访关注这些帮会。” 王本道:“但据臣所知,都没什么进展,这些帮会不仅组织严密,而且会众弟子也十分忠诚,朝廷没有明确的证据,还不好大动干戈。” 朱标阴沉的说:“之所以没什么进展,完全是因为当地的官员们大多敷衍了事,有些随便抓了几个毛贼胡乱充数,我怀疑那些官员不是被这些帮会买通了,至少也跟这些帮会暗中达成了默契;锦衣卫倒是查的挺卖力,但有些锦衣卫在当地死的不明不白,有些干脆就失踪了,有去无回,更有甚者,那些查回来的证据,前后不相符,根本无法辨别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至于那些千户所的老兵痞,我怀疑他们本身就已经被这些帮会买通了。” 王本始终不明白朱标为何今日会说到这些,所以没有接着往下说。 朱标继续说道:“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有个叫天成宗的帮会,是张士诚的余党所组建,在苏浙一带势力最大;陈友谅的余党张定边的帮派叫耒宪宗,耒宪,无非就是在天完上各加两笔,真亏他们想的出来。张定边的人马里聚集了当年陈友谅余党较多,据锦衣卫查访得知,张定边的小儿子似乎跟老四有瓜葛,而且很有可能就在老四手下,只不过当时毛骧这个蠢货没抓住。另外那个叫天下盟的不知道是哪一伙的。最近听说他们几个帮会在火并,估计又是抢地盘或分赃不均了。” 王本突然明白了朱标的意图,揣测着问道:“太子的意思是,既然燕王跟这些帮会暗中勾连,那其他藩王也未必干净是吗?” 朱标叹了口气:“我就怕我这些弟弟走了邪路,要知道,这些帮会的人当年都是父皇的死敌,也是我大明的死敌,一旦跟这些人牵连上,那就等于跟父皇为敌,与我大明朝廷作对。” 王本彻底明白朱标绕来绕去的本意了,秦王刚出宫就得了赏赐,眼见是愈加受到皇帝的青睐,秦王越得势,对太子的威胁就越大,所以必须趁朱樉没有成气候之前,压下他的气焰,让朱樉永无翻身可能,而将朱樉跟逆党牵扯到一起,既能假他人之手置朱樉于死地,更不会让皇帝怀疑朱标在打击报复,实在是一招奇招妙手,想到这里,王本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平日里素来宽厚仁德的太子,到了关键时刻居然也能想出这么歹毒的阴谋,看来自己之前看走眼了,王本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 朱标并未注意王本神态的变化,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派人去查查,别让我这些兄弟们走了歪路。” 王本躬身:“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安排。”说着便战战兢兢的往后退。 朱标叫住了王本,又交代了一句:“慢着,要谨慎些,自从毛骧死后,锦衣卫便不再听调遣了,蒋涣此人阳奉阴违,不可靠,所以尽量要找些可靠的人来办。” 京城酷暑,即使眼看就要立秋了,但京城的夜晚还是十分的热,过了亥时,偶尔吹过一丝凉风能稍稍缓解暑气,如果没有风,热浪仍然布满周身,让人无法入睡。 户部侍郎栗恕的府邸却没有这种烦恼,因为栗恕的府邸靠近后海一带,湖面上吹来的风夹杂着水汽,温润清凉,吹在身上十分舒服。眼看就三更天了,栗恕府内的家人大多已经熟睡了,只有栗恕一人正站在天井中抬头望着夜空,似乎正在探寻宇宙的奥妙。 突然,墙头上一丝动静让栗恕警觉起来,栗恕手一扬,随即一个一尺来长的黑影掉落在地,栗恕自失的一笑,自言自语道:“竟然是只猫,看来是……”话未说完,栗恕突然耳朵一动眉头一皱,与此同时,他一个侧空翻,六根飞针从他刚才站的地方穿了过去,就在栗恕准备再次扬手的时候,一个黑影已然出现在栗恕面前,眨眼功夫就是五招连发,同时攻向栗恕的上中下三路,栗恕并不慌乱,闪转腾挪全部都一一化解,哪知对方这这几招都是虚招,就在栗恕左躲右闪应付这些招式的同时,四个方向同时几十根飞针同时向栗恕飞了过来。 栗恕此时已躲无可躲,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闭上眼睛,默默等候命运的裁决。但这些飞针并未刺倒栗恕的身上,而是凭空消失了。 “朝中岁月不易啊,看来你练功时间不多,功夫都撂下了。”对面的人说话十分轻柔,似乎在同一位老友述说。 栗恕突然笑了:“何止不易呀……”说着便要下拜,对面的人突然将他扶起。 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而是一前一后往后院走去,来到后院,在一间厢房门前,栗恕回身观察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打开这间厢房,身后的人随即也跟了进去。 栗恕反手关上门,回身立刻拜了下去,“听说我盟苦苦支撑局面,属下未能及时援手,请天师责罚,京城这边消息迟缓,不知天师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天易道人,天易道人伸手扶起栗恕,叹了口气,失落的说道:“按计划,你我同时在朝中和江湖上动手,你在朝中掀起足够大的波澜,那我们在江南就算搞的动静大一些,也无所谓。但现在我在江南已经失手,你这边的意义其实已经不大了,适时收手吧。” “京中这边消息闭塞,是哪里出了问题吗?是内部出了叛徒?”栗恕关切的问道,按照他的预想,天师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 天易道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原本一切都在我算计之内,只是天成宗突然出来个新宗主,据说是张士诚的遗腹子,这个小崽子不仅武功高强,智谋和驭人手段也十分高明,在各方势力间游走竟然游刃有余,不仅一口气破解了我设的连环局,更是暗中跟张定边勾结,两边联手对付咱们,我们寡不敌众,被端了老本,现在大部分弟子都已经折损了,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我已密令他们蛰伏起来,伺机而动。但我还没输到底,还有报仇的机会,这小子的女人现在我手中,以他的智慧,一定会跟到京城来,你注意查一下,这个小崽子是北平燕王朱棣的亲信,而且还用我的俗家化名姚广孝,有机会一定要除掉他。” 姚广孝!栗恕心里念叨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此人我不仅认得,还在北平打过交道呢。”说罢显得有些懊悔:“在北平时,我就奇怪,怎么会有人用天师的名字,当时只是觉得那个姚广孝很是机灵,但我没想到他就是张士诚的孽种,而且到江南搅的天翻地覆。早知道当时就做了他,免得生出这些麻烦。” 天易道人冷笑道:“你觉得奇怪,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内情,他之所以用我的俗家化名,是因为他是我的师弟,想来我那师父希望用这个徒弟来弥补当年收我为徒的悔恨吧。好了,不说他了,你的进展如何,现在形势紧迫,切不可冒进,你是咱们在朝中最重要的内线,你若是出了闪失,咱们可就彻底没希望了。” 栗恕很平静的说道:“局势有变,原本我只是想用揭发空印一案来掩护你的大动作,但如今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了,眼下秦王正在京城,案发后皇帝召见了朱樉,秦王不知说了什么颇受朱元璋赏识,立刻就得了赏赐,据内廷传出来的消息,朱元璋对秦王相当满意。如今是秦王得势受宠,太子势必势孤,听说过几天朱元璋打算秘密召集晋王、燕王周王几个年长的藩王进京,联系这两年朱元璋对太子的态度,恐怕朱元璋动了更换太子的心思了。” “真的吗?”天易道人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更换太子,必然朝野震动,人心浮动,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可是他突然又叹了口气:“如若我们势力仍在,就能趁机大干一场了。” 正文 176.空印案(六)

栗恕眼神中露出凶狠的目光,狠狠的说道:“虽然不能大干一场,不过我另有一番谋划,这番谋划若成,日后或许是另一番局面了!” 天易道人看着栗恕,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似乎越来越陌生了。 刘璟虽然是名门之后,但并不富裕。因为其父刘伯温为官清廉,并未给他留下什么财产,所以刘璟在京中的住处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小院落,而且还是租的。院子小,他住的屋子也不大,而且看上去有些寒酸,屋子中最大最显眼的家拾,就是那副几乎顶到棚顶的书架,架上的书大多是刘基所留,刘璟一身所学,皆来自于这些书中。 吃过晚饭,刘璟习惯性的掌灯夜读。突然,他的房门怪异的开了,随即两个人走了进来,这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都蒙着面,手里分别拿着一刀一剑,刘璟心里一惊,难道是杀手? 左边持刀的人阴郁说道:“刘先生,我家主人有请,跟咱们走一趟吧。” 刘璟心知两个人来路不善,哪有请人还蒙着面带着兵器的。可是他们为何要劫持我?刘璟处变不惊,将手中书顺势一合,往椅背一靠,镇定的说道:“不知你家主人是谁?在下一介书生,既无官职又无钱财,怎么值得二位的主人如此大动干戈相请呢?” 旁边持剑的黑衣人不耐烦的说道:“废什么话,让你走,赶紧跟我们兄弟走,免得吃苦。你们读书人细皮嫩肉的,禁不起我们兄弟动手。” 刘璟不想走,但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所以脑中不停的思考拖延时间和自救的法子,笑着对二人说道:“二位壮士,容我把书放回去,”说完便缓缓的站起身,拿起书,朝着书架走过去,拿着书比量着,似乎在找书原来放的位置。 那持刀的人显然看出了刘璟的心思,哼了一声说道:“刘先生,别费心思了,今晚来的不止我们兄弟二人,我们外面还有十来个兄弟呢,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逃不出我们手掌的,乖乖跟我们走才是正理。” 刘璟转身从容说道:“我一介书生,肯定是跑不了的,二位何必心急呢,总得收拾收拾才走吧。” 二人真的不耐烦了,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刘璟便走,刘璟双臂被托着,双脚不沾地的被托着往外走,此刻他真的急了:“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抓我去干什么?” “小点声!”左边拿刀的人很生气,对着刘璟的后脑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拍的刘璟眼前直冒金星,几乎晕了过去。 刘璟并没有完全晕过去,迷迷糊糊的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突然,刘璟被摔在地上,这一摔,将刘璟摔清醒了,只见自己的跟前和四周围着十几个黑衣人,而自己的对面也站着六个黑衣人,很显然,双方正在对峙。 对面六个黑衣人最中间那个冷冷说了句:“要么你们留下刘璟,要么我们留你们的小命。” 而刘璟身前的黑衣人嘿嘿一笑:“谁要谁的命还要看家伙说话。” 两边话不投机打了起来,拦路的六名黑衣人虽然人少,但武功更高,刚一交手便占据了上风,而且一连放到了刘璟这边七八个人,当刘璟身旁最后两个人冲上去的时候,对面突然有一人冲了过来,背起刘璟便走。 刘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这人背着走,不过很快,刘璟便放下心来,因为他看到秦王府的后门就在眼前,那黑衣人也不走门,纵身一跃跳入院内,此人似乎对秦王府很熟悉,一路向内院奔去,这条路线刘璟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进入秦王府,自己也是沿着这条路线走,但黑衣人没有背着刘璟去朱樉起居的后院,而是直奔书房,在书房门口,这人将刘璟缓缓放下,然后什么也没说便飞身上了房檐,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刘璟心中纳闷,这么巧救了自己,难道朱樉一直在安排人暗中保护自己?或者是监视自己?他刚要推门进书房,就见院门打开了,随即一前一后两个人直奔书房一溜小跑过来,前面的正是朱樉,后面的应该是刚刚搭救自己的黑衣人。朱樉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发髻凌乱,衣服也是胡乱披着的,跑到刘璟跟前,拉着刘璟的手,关切的问道:“先生受惊了,可伤着了?” 刘璟心中感动,微微一笑:“王爷惦念了,对方并未伤我。王爷,夜间风大露重,还是进去说吧。” 刚一进屋,刘璟就笑着对朱樉身后的黑衣人说道:“刚才可是这位壮士搭救?” 那黑衣人没有说话。但一旁的朱樉发问了:“能确定是什么人要劫持先生吗?” 那黑衣人这才开口,用略微嘶哑的嗓音回答道:“没法确定,不像是锦衣卫,但也不像是京城直隶一带的帮会,功夫不弱。” 朱樉拧眉:“我没问你那几个喽啰是什么人,我要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马上说道:“虽然咱们现在不能确定,但我们会把对方的尸体收回来,看看在尸体和兵器上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朱樉摆了摆手,黑衣人随即退下去了。朱樉担忧的问道:“先生最近可曾与什么人有过过节?” “绝不是过节,”一直皱着眉刘璟,缓慢的挤出几个字:“要么太子,要么晋王。” 朱樉嘴里嘟囔着:“晋王?” 晋王进京了,就在空印案发不到一个月,晋王、燕王、周王先后回到了京师,一时之间,朝野议论纷纷,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朱元璋所有的儿子中,晋王朱棡从小便聪明伶俐,也因此一直是朱元璋最喜欢的儿子,从小便十分骄纵。 其实朱棡在京城中也布有耳目,空印案刚一发,朱棡在太原便得知了详情,并立即请来自己的首席智囊杜环商议。 杜环虽然官职不高,只是晋王府少詹事,但杜环于朱棡,亦师亦友,又是头号智囊,但凡有事,朱棡总是第一时间与杜环商议。说来这杜环也不是凡人,不仅一笔行书冠绝当世,其饱读诗书,机敏练达,遇事稳重而思虑周祥,知进退守分寸,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深受朱棡尊敬器重,但平时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因此在晋王府,除了少数几个亲信心腹,很少有人知道杜环的地位。 根据杜环的分析,太子近年来一直在协助皇帝处理日常政务,户部的事务也是一直由太子打理,如今户部出了这等的大案,皇帝一定对太子的能力有所怀疑,况且太子的性格和处事之道一向与皇帝迥异,皇帝对太子难免心声不满,在这样的敏感时机召藩王回京,恐怕就是为了考较几个儿子,如果真的有儿子出类拔萃,不排除废除太子择贤而立的可能。 杜环的结论是,此次进京,是朱棡的重要机会,表现好了,未来一旦朱元璋废储另立,那么朱棡就有了窥视神器的可能。但杜环同时提出了另一个观点,虽然太子在朱元璋心中地位有所下降,但毕竟当了多年太子,况且朱元璋如今也没有明白显露出更换太子的意图,所以此次进京,应以谨慎观察为主,收敛个性,彰显德行才干,在朱元璋面前不漏声色的好好表现才是正理,否则一旦过早暴漏行迹,不仅会成为众皇子中的众矢之的,更会招致朝臣乃至朱元璋的反感,那样就会得不偿失。有了杜环这一番分析论断,一向骄纵的晋王,此番进京便异常的低调,除了藩王应有的仪仗、部分属官及家眷,其余的人员一律没带,进京后更是没有四处乱走,进宫面圣后便老实的回府,既没有走访结交大臣,又没有四处游玩,与之前那个我行我素的朱棡判若两人。 应该说,杜环为朱棡制定的蛰伏待机的策略是切中要害的,因为此时的京中,除了秦王朱樉、晋王朱樉外,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齐王朱榑、潭王朱梓、鲁王朱檀,朱元璋将年纪较长的藩王都叫了回来,一时间,京中是藩王云集,当然了,暗中也是风起云涌。 但与晋王朱棡不一样,燕王朱棣此番回京却显得高调的多,因为朱棣不仅带回了全部的家眷,更是带来了进献皇帝的三件宝,这三件宝,是朱棣反复琢磨权衡后作出的决定,在与姚光启的通信中,也得到了姚光启的赞同和补充。 朱棣回京的时间比朱棡只晚了两天,但仍然是最后一个进京的藩王,当然了,作为藩王,朱棣进京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拜见皇帝,而朱元璋特意在武英殿接见了朱棣。 虽然没有佩剑,但雄赳赳气势凛然的朱棣一进入正殿,立刻得到朱元璋的暗中赞叹和赏识,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儿子,这份气度和从容,就绝非其他儿子所能比拟。 朱棣刚要下拜行礼,朱元璋笑呵呵的说了句:“吾儿免礼。”说着竟站了起来,迈步来到丹犀之下,拉起朱棣的手,上下打量了起来。 “不愧是朕的儿子!”朱元璋罕见的当面夸奖儿子,而且拍着朱棣的肩膀,亲切的如同寻常百姓家的父子:“当年为父也曾长缨在手跃马疆场,现在朕老了,上不得沙场了,要指望你们了,北平乃是国家北境最重要的屏藩,吾儿不负众望,不负朕望啊。” 正文 177.空印案(七)

朱棣之前设想过很多种召见的场景,也准备了很多个君前应对的说辞,但眼下这个场景和父皇难得的鼓励,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一向严厉刻板的父亲,今日居然如此亲切,又如此夸奖自己,着实让朱棣既感动之余又不知所措了。 看着朱棣感动而惊讶的表情,朱元璋并不意外,继续笑呵呵的说道:“听说你这次带回来几十辆车,里面装的是不是缴获蒙古人的宝物,打算进献给朕?” 这个问题把场面又拉回到君臣奏对的格局,朱棣心里突然暗自松了口气,因为他为此已经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也因此他觉得此刻比刚才那样的拉家常式的对话要适应多了,回话也从容不迫:“回禀父皇,在草原作战时,儿子将缴获的所有牛羊全部杀了充当军粮,所以回到北平后并未有什么结余。儿子那几十车里装的并非金银珠宝,但确实是儿子要进献给父皇的宝物。” “哦?”朱元璋对朱棣的回答很感兴趣:“以战养战,好谋略,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但你说既不是金银珠宝,又是进献给朕的宝物,朕倒是觉得有趣,快叫人呈进宫来给朕看。” “儿臣斗胆,请父皇出宫一看。”朱棣提高了嗓音,底气很足。 “出宫?”朱元璋更奇怪了,“什么东西不能在宫中看?” 朱棣故作神秘:“儿臣回京,共给父皇带回三件宝物,也可说是三件大礼,但三件宝物都只能在宫外看,宫内场地狭窄,无法施展,更何况宝物威力太大,会伤到宫内的人。请父皇再展龙威,披挂御甲,前往校军场一阅。” 朱元璋来了兴趣,看样子,朱棣不仅有备而来,更是打算给自己惊喜了。人就是这样,兴趣一旦被勾起,就会立即行动,朱元璋也是人,他当即下令:“来人,取朕的甲胄来,朕要去看看老四的大礼。” 皇帝出宫,一般来讲都是声势浩大到难以想象,但此次朱元璋出宫,却出奇的平静,除了当值卫戍的龙骧卫派出了几百名亲军随行护卫,还有燕王的几个随从,其余随行的宫人、监人一共都不足十人,几百人的马队,如风驰电掣一般,来到了校军场。 校军场上,一支二百余人的精锐骑兵正列队等候,一阵风呼啸而过,卷起了队伍最前面的两面大旗,旗面在风中咧咧作响,更显得威武雄壮,两面大旗上,一面上绣着“燕山中护卫”五个字,另一面旗上只有“飞羽”两个大字,朱元璋对两面大旗并无兴趣,但这两百多骑兵却让他眼前一亮,久经沙场的朱元璋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二百骑兵胯下的战马,都是优良的蒙古马或阴山胡马,而且每位骑士都是两匹马的配置,这样的一人双马的配置,在长途奔袭的鏖战中最是厉害。另外,更吸引朱元璋眼球的是,这些骑兵中一半是重甲铁骑,另一半是一身的皮甲。 眼珠一转,朱元璋明白了,这显然是朱棣改良过的骑兵,千里迢迢带回京城,就是为了让朕见识一下,看来这些骑兵一定有新花样,否则老四不会如此自信,朱元璋笑着指着骑兵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宝物?” 朱棣高声说道:“父皇,这是儿臣的第一件宝,飞羽突骑。”说着,朱棣突然拿起一面令旗,凌空挥舞了一下,皮甲骑兵见到令旗,立刻调整队形,同时每名皮甲骑兵都拿起一支奇怪的弩,朱棣再次令旗一挥,皮甲骑兵便加速向着几箭地之外的一排标靶冲去,冲了一阵后,突然齐刷刷趴在马背上,同时平端着弩,刷刷刷一排排弩箭射了出去,见多识广的朱元璋看的目瞪口呆,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骑士们手中的弩,竟然一连射出七支弩箭,而且更令朱元璋惊讶的是,这弩箭在两箭地外发射,竟然大多数都可以命中标靶,其精度之高可想而知。换句话说,在冲锋的时候,这种弩箭可以在蒙古人的弓箭射程之外放排弩,蒙古兵已经成排的倒下了,己方仍然毫发无损。 朱元璋转头看着朱棣,兴奋的大喊道:“这弩叫什么名字?” 朱棣得意的回道:“父皇,这叫北平弩,北平蒙古之弩。”一边喊着,朱棣的令旗再次一挥,只见那一百多人的铁甲骑兵也有了动作,每人都拿起一支火铳,快速的装药上膛,平平端起,对着百步开外绑在木桩子上的猪,啪啪啪啪,一百多支火铳同时开火,朱元璋清楚的看到,那些膘肥体壮的猪瞬间便被打成了筛子。 朱元璋大喜,有了这北平弩,有了这支火铳军,何惧蒙古,只要粮草充足,就可以荡平大漠了。朱元璋兴致大发,催马来到一名皮甲军士面前,伸手:“你的弩,给朕试试。” 朱棣就打马跟在朱元璋马后,见朱元璋要试弩,赶紧下马,将自己的弩双手呈给朱元璋:“父皇,这是儿子的弩,请父皇一试。” 朱元璋满意的接过弩,在手中掂了掂,弩很重,大约十几斤上下,做工很精细,各个零件都衔接的严丝合缝,平举起弩,弩的前后两端各有一个瞄具,前后两点一线,就可以击发了。 朱元璋简直有些爱不释手了,他端着北平弩,转身笑着对朱棣说:“这弩和火铳,都是你找人弄出来的?” 朱棣自然不会说这是玲珑一人所为,因为他不想让父皇知道自己处心积虑罗织人才,便笑呵呵的说道:“儿臣北征,虽然小胜,但却颇为感慨,我军粮草士气皆远胜蒙古人,但每每临敌,蒙古人的弓箭实在厉害,我军将士损伤不少,所以回到北平后,儿子痛下决心,悬赏重金,秘密请了数十位弓弩和火器匠人,终于弄出这两件东西,儿臣想,只要我军能大量装备,日后再遇蒙古人,我军便不用畏惧他们的强弓利箭了。” 看着朱棣,朱元璋满意极了:“难得你如此花心思,朕的儿子若都如你这般,大明江山何愁不昌盛稳固,朕……”说着,朱元璋竟感动的红了眼眶,他自觉有些失态,便赶紧岔开话题:“你的第二件宝呢?” 朱元璋话音刚落,就见朱棣再次挥舞了几下令旗。那些骑兵利落的下马,很有章法的跑到那几十辆装着大箱子的马车前,迅速打开了箱子,朱元璋看明白了,这箱子里装的都是火炮的零件,有的是炮管,有的是弹丸,有的是炮架,那些骑兵很是熟练的将炮组装好,六门大炮就这样出现在朱元璋面前,朱元璋大喜,打马来回转着圈,高兴的喊道:“来两炮,看看威力如何?” 朱棣令旗一挥,六门大炮同时开火,通通通通通通,六颗炙热的火球从炮管中呼啸而出,砸在远处的空地上,空地上立刻飞起老高的烟尘,朱元璋不禁兴奋的握起了拳头,“当年鄱阳湖大战,若有这等大炮,朕何至于吃那陈友谅的亏。” “儿臣愿将此六门大炮献给陛下,补充京畿防备,震慑四方宵小。”朱棣说道。 朱元璋乐的无以复加,“心意朕领了,放心,朕不会白要你的大炮的,快拿出你的第三件宝吧。” 这次朱棣没有挥动令旗,而是翻身下马,跪在朱元璋马前,从怀中取出一支锦缎的包裹,双手高高举起,恭敬的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知道,这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便打算伸手去接,但他如今人老腰酸,早已不能在马上大幅度的俯身了,低头试了试,没有够到,便打算翻身下马,朱棣向前膝行两步,长身挺腰,双臂伸直,双手高高的举了起来,朱元璋终于接过了包袱,打开一看,立刻被深深的吸引了,这居然是一幅地图,一幅草原地图。 朱棣这才开口解释道:“儿臣北征,深感没有向导没有地图之弊端,儿臣虽实地考察了蒙古草原,但只是亲历了一隅之地,无法窥全貌,回来之后,儿子重金找来数十位熟悉蒙古的、经常往来草原经商的胡汉商人,集合汇总他们的记忆,绘制此图,日后我朝天兵再征蒙古,此图可为统兵大将指引路途。” 今天的朱棣连献三宝,这三宝不仅都对朱元璋的口味,而且是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让人欣喜,一个比一个讨朱元璋的欢心,此刻的朱元璋,对朱棣满意的无以复加,这个儿子不仅英武善战,懂自己的心思,更能从大局着眼,从小处入手,为朝廷分忧,更最重要的是,朱棣目光长远,每一件宝物都是未来能派上大用场的。 这个儿子一心为了朝廷,一心为了屏藩北境,自掏腰包绘地图、弄新武器,还打造了一支足以克制蒙古人的精锐骑兵,朱元璋看着这个儿子,真是越看越爱看,越看越喜欢,如果把江山交给老四,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朱元璋心情大好,此刻就算朱棣提出要当太子,估计他也能答应。 朱棣见父亲如此高兴,便趁热打铁道:“您面前的北平弩飞骑和铁甲火铳重骑,是儿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扩充出来的,父皇明鉴,单单打造这样一支二百人的精兵,还有绘制地图和聘请匠人制弩,儿臣已经将王府的私库都掏空了。”说到这里,朱棣有些不好意思:“儿臣已经无力再支撑了,如果陛下能……” 正文 178.空印案(八)

朱元璋仰头大笑,笑的几乎落下泪来,笑着笑着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伏在马背上喘了口气才说道:“原来你这次回来是跟朕要钱来的?” 朱棣没说话,点了点头。 朱元璋对远处的监人抬了抬手示意其过来,随即下令道:“传旨,燕王献宝,朕心甚悦,赏燕王宝钞五十万,丝绢千匹,这个,”说着又琢磨了一下:“另外加赏燕王两年俸禄。还有,户部立即拨付专款,由燕王调拨,以供燕王选拔精兵之用。” 下完了旨,朱元璋又低头看着朱棣,笑着问道:“怎么样,朕没让你吃亏吧,这些钱够填你私库的亏空了吧。以后有了户部的专款,挑选训练这精兵的款项有了着落,也不用再从你王府私库掏钱了。” 朱棣高兴的不行,连忙磕头谢恩。 朱棣献宝,龙颜大悦,重赏加上夸奖,这些消息很快传到了所有藩王和太子的耳中,在各怀心思的诸王中,又一轮新的评估、对比和算计开始了。 所有在京诸王中,最着急的要数晋王朱棡了。得知燕王在校军场出尽风头后,朱棡第一时间命人去找杜环,但很快,派去的人却回复:“杜少詹事在练字,他说请王爷稍候,他写完字就来。” 朱棡哪里有耐心等杜环练完字,急匆匆来到杜环的小院,既不自报家门,更不敲门,推门便进,进门一看,杜环还真的在不紧不慢的练字,虽然朱棡进屋弄了很大的声响,但杜环眼也不抬,依然专心低头写字。 “先生您现在怎么还有心思写字?都什么时候了。”朱棡心急如焚,见到杜环如此镇定从容,他更着急。 杜环并未停笔,而是耐心的写完这幅字,将笔潇洒的扔进笔洗,这才抬头对朱棡说道:“殿下所图,到底为何?” 朱棡皱眉,来到杜环跟前,想也不想便问:“先生此言何意?不妨明说。” 杜环摇了摇头,从容说道:“殿下最终所图,只有储位,谋大事者,遇事须沉着应对,若局势不明,宁可守拙,不可妄动。” 朱棡更加不耐烦了,这不是废话吗,眼下已经不是守拙的时候了:“如今老四春风得意,二哥也已在暗中占了先手,本王若继续无动于衷,那储位与我何干?” “眼下的储位与晋王您何干?”杜环笑了笑,将镇纸放在一旁,小心的拿起那副字吹了吹:“太子尚未被废,储位尚未虚悬,晋王若现在急于施展动作,那不是摆明了要夺嫡吗?那不等于告诉其他藩王和太子,您要图谋不轨吗?” 朱棡被说的一愣,他似懂非懂,之前杜环确实一直劝自己谨慎低调,但他害怕,害怕错过最佳时机,害怕被人捷足先登:“可是这么干等下去?岂不是坐视秦王燕王捷足先登?” 杜环将那幅字放下,又用镇纸压好了,笑呵呵说道:“我建议王爷低调行事,但我有说过干等吗?我劝殿下遇事不乱,就是要从容应对,而不能病急乱投医。殿下请想,燕王出尽风头,秦王也得圣心,眼下是谁最着急?” 朱棡立刻答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我大哥太子最着急。” 杜环又笑着问:“所以晋王请接着往下想,太子着急,会不会有所动作?” 朱棡答道:“按照常理,恐怕会出手。” 杜环接着问:“那么太子一旦出手,谁会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朱棡答:“不是二哥就是老四。” 杜环突然脸色一变:“对,如殿下所言,眼下风头最盛者,就是秦王和燕王,按照一般人的常理推测,太子会对秦王和燕王出手。” 朱棡不耐烦,抢过话来:“先生,咱们现在不能按常理推测了,万一太子不出手呢,万一他优柔寡断迟疑不决呢。” 杜环胸有成竹的说道:“那咱们不妨帮太子一把。” 朱棡不解:“帮一把?怎么帮?” 杜环又笑了:“如果此时有人对秦王和燕王动手,那殿下认为会是谁干的?” 朱棡似乎有些懂了,若有所悟的答道:“自然是太子了,他们对太子的威胁最大嘛,先生的意思是?” 杜环弯下腰,一边将笔洗中的水倒入一旁的桶中,一边说道:“殿下英明,已经猜到了此计的精髓,殿下您会这么想,别人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朱棡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对秦王和燕王下手,但朝野都会认为是太子在动手,然后咱们再故意暴漏些破绽,让别人找到太子动手的证据。” 杜环点头:“光让朝野都认为是太子动手是不够的,一定要让皇上也认为是太子动的手。” 朱棡喜出望外,原来杜环心中早有了妙计,难怪如此沉着:“高啊,先生妙计,一石二鸟,既算计了太子,又扳倒了本王最重要的两个对手,高,实在是高。” 大喜之下,朱棡的烦恼瞬间被抛诸脑后,他笑着来到书案对面,站在杜环身旁欣赏起杜环的字,忍不住赞叹道:“好笔力,笔走龙蛇,先生真写了一手好字啊!” 朱棣回到京师的第四天一早,他再次找来了玲珑,“你的人找到姚光启了吗?咱们回京已经几天了,都不见他回来,怎么回事?别是出事了吧。” 玲珑脸有些红,低声说道:“昨天确实有个人看到那秃子了,可是在街上,我的人没敢打招呼,他脚力又快,我的人没跟上。” 朱棣叹了口气,不满的说道:“你的人在京城部署这么久了,怎么消息还不太灵通,难道打听不到他的落脚点吗?” 朱棣的语气虽然不重,但话里带着责备和质疑,玲珑赶紧辩解道:“咱们的人刚来京师不久,能潜伏下来,融入京师就很不易了,如果太过活跃,我怕被锦衣卫发现,反而得不偿失。” 玲珑的话,朱棣也觉得有道理,文安社建立之初,朱棣也确实打算稳扎稳打的,但当下情况有变,谁也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召自己进京,而从眼下的局势来看,自己不仅越来越受赏识器重,更有风头压过太子之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正是用到文安社的时候,玲珑你怎么如此不知变通。朱棣心中不悦,语气加重了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让你的人赶快找到姚光启,要快。还有,最近京城里的消息一定要详详细细的打探清楚,不能有一点疏漏。”说罢也不看玲珑,转身拂袖而去。 朱棣的着急来自于他的直觉,他隐隐感到危险正在向他靠近,应该说,在战场上,朱棣的直觉是准确的,在权力场上,朱棣的直觉同样敏锐。 就在朱棣严令玲珑赶紧寻找姚光启并监控京城里舆论风向的同时,应天府府尹路孝丰的桌上,出现了一封没有署名也没有火签的信。 这是一封举报信,举报的对象是燕王朱棣:燕王朱棣与反贼张定边之子私下勾结,收拢江湖死士,图谋不轨。信的字数很短,但却非常惊人,朱棣在哪一年将张玉收入麾下,哪一年收拢了一名叫袁珙的江湖人士,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写信之人亲历一般。路孝丰还没将信看完,额头上就满是冷汗。 路孝丰这个应天府尹刚上任不到一年,之前还没遇见过这等大事,这写信之人又没具名,路孝丰心中暗骂,这他妈不是害老子吗?你要真知道,干嘛不直接报到刑部,报给我一个地方官有个屁用,骂归骂,事关重大,路孝丰赶紧拿着信,来找自己府中的书记,花万骨,这花万骨虽然只是一个书记,但却是路孝丰最为得力的智囊,路孝丰但凡遇到的疑难的事,都会征询这位花万骨。 花万骨看完这信,也犹豫了半天,皱着眉说道:“大人,这回麻烦大了。” 路孝丰心说,还用你说,我还不知道麻烦大了?苦着脸问道:“有法子化解没有?” 花万骨无奈的摇了摇头:“祸事啊,天大的祸事,能全身而退便是万幸了,化解不了的,这种事轮到谁身上谁倒霉。” 路孝丰更加着急了,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不管是退还是化解,只要能让我过了这一关,咋的都行。” 花万骨哭丧着脸说道:“大人,您还没看出来嘛,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出现这样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写信之人,明显是想借您的手,借应天府的手整燕王,您已经被人当枪使了。” “整燕王……”路孝丰心里也曾闪过这个念头,但他不想接受这样的推断,他一直心存侥幸,希望花万骨能给自己别的答案:“这个时候整燕王,难道是……太子?太子会用这种法子?而且是借我们之手?” “除了太子,还会有谁?”花万骨十分肯定的说道:“太子这一招的高明之处在于用了您,借了之前与他毫无关联的您的手,而您又是主管京城的父母官,扳倒了燕王,那是有司衙门不畏强权秉公办案,扳不倒燕王,那也不会牵连到太子身上。这一招真可谓进退有度,攻守自如啊。” 正文 179.空印案(九)

路孝丰真的不知所措了,他之前也曾希望能攀附上太子,但这样被拿来当做党争的棋子,尤其是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他是心有不甘的。目前朝局如此复杂,燕王如此得势的情况下,处理这样一件针对燕王的案子,双方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胜负难料,生死未卜,路孝丰没这个胆量蹚这个浑水,万一此事最终证实子虚乌有,或者燕王反击,自己必然是首当其冲挡箭牌。想到这里,他不禁浑身一哆嗦,他慌了,慌的浑身冒冷汗了,说话也失了分寸,“快把信烧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咱们都没见过这信,以后谁也不准提这封信的事。” 花万骨还是清醒的,他立刻否定了路孝丰的办法:“您就敢保证咱们府上所有差役属员都是可靠的?谁知道这里面谁是锦衣卫的密探?如果把信烧了,万一有人检举您私自销毁罪证怎么办?那时您不仅会被抓进锦衣卫大牢,很有可能被当成燕王的同党定罪。” 路孝丰瘫软无力的往椅子上一坐,没想到只有一半的屁股坐在椅子上,由于重心不稳差点一屁股掉在地上,花万骨看到路孝丰的失态,赶紧过来扶住路孝丰,提出了他的解决之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将此案移交给刑部,如果能推给刑部,我敢保证,这种案子到了刑部那帮官老爷手里,案件从侦办到审理会复杂到伤脑筋,那时您就轻松多了,能顺利解脱出来也有可能。而且就算他们不接受,咱们也可以托他一段时日,以拖待变,看看朝中的风向,看看各方的态度,更要看看朝中的舆论,再做打算。” 听了这番话,路孝丰心里宽慰了许多,但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拧眉问道:“要是直接给锦衣卫呢?” 花万骨立刻反对道:“决不能给锦衣卫,这封信只要到了锦衣卫手里,您就真成了人家手中的马前卒了,那就正中了对方的下怀,那时您如论如何都洗不清替太子清除异己的嫌疑了,一旦燕王没事,那您就麻烦大了。” 从衙门出来,路孝丰头疼了一路,送到刑部,呵呵,路孝丰坐在轿子里,如坐针毡,他此时只有苦恼和纠结,自己与刑部虽然一向没什么交恶,但也只是说的过去而已,与刑部那些官员不过是点头的交情,眼下自己摆明了是去甩黑锅的,谁能傻到替自己背下来? 在刑部大门前下了轿,路孝丰望着刑部衙门的大门,望了半天都没迈动一步,弄得身后的轿夫还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呢。 “这不是老路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巧了,今日在这碰上了。” 路孝丰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山东按察使赵全德,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人他也认得,而且还是老相识,山东按察副使郭桓。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路孝丰正愁无从着手,这二人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二人就是自己的救星了。 “老赵,老郭,怎么,回京述职来了?”路孝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热乎乎的贴上去,热情的跟二人寒暄起来。 “述哪门子职啊!”赵全德开始抱怨起来:“头几个月,我跟老郭费了老大的劲,抓了几个韩林儿的余党,口供证据一应俱全,连同案犯一起上报刑部复合,哪知那几个毛贼到了刑部就翻供,死活不承认之前的口供,说他们自己是良民,还说我们刑讯逼供,硬逼着他们承认是逆匪,结果本来以为能立功领赏的案子,现在变成了抓良冒功了,上哪说理去?这不,我跟老郭带着几个办案的人到刑部来对峙来了,案子要说不明白,我们麻烦就大了。” 路孝丰与郭桓虽然认识多年,但以前并不熟络,此时为了办事方便,路孝丰显得更加热情,“老郭,记得你一向是办案没错漏的,怎么这次还能出这事?” 郭桓四十岁不到,身上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的气势,这种气势只有在与其接触中才能体悟到,沉稳中不乏刚毅,从容里透着狠辣。郭桓见路孝丰如此热情,也觉得奇怪,但他极有涵养之人,官场上应酬的话也是极熟练的:“那几个毛贼无非是想钻空子保住命,困兽犹斗罢了,事实清楚,证据明白,很好解释的。” 路孝丰继续跟郭桓和赵全德二人搭话,随口说道:“真是怪了,这两年这韩林儿的余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如今直隶京城一带也传的沸沸扬扬,说韩林儿沉江虽死,但他有一位王子尚在人间,而且要回来拿回自己的江山,你说这韩林儿余党也真是嚣张,我大明立国多少年了,居然还敢在民间如此蛊惑,如此兴风作浪,这帮子毛贼实在可恨。” 路孝丰这个话题立刻引起了郭桓的注意,郭桓听的十分认真,关切的问道:“直隶的民间传的很多吗?知道都是什么人在传吗?” 郭桓对韩林儿的事有些敏感,路孝丰倒也觉得正常,毕竟他这次回来的缘由就是跟韩林儿有关,也好,就顺着这个话题跟你扯下去,希望能扯到自己的事情上。 路孝丰笑着向郭桓凑近了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没太在意,衙门里哪有心思管这些,我看无非就是一些江湖骗子为了坑蒙拐骗编出来的故事,别说是那韩林儿的儿子了,就算韩林儿本人活着又能如何?当今皇上励精图治,咱们大明江山稳固,几个装神弄鬼的毛贼能成什么气候?” 郭桓对路孝丰的话很是重视,很郑重的对路孝丰说道:“老路,下次要再有这种消息,你记得留点心,我们山东那边如今也闹这个,几个毛贼不可怕,怕就怕有人借此兴风作浪,要是弄出民变来,我们按察司责任可就大了。” 一旁的赵全德怕郭桓再问下去,赶紧插嘴岔开话题道:“老路,你到刑部干什么?手里拿的卷宗,也来说案子?” 机会来了,“要说这案子,还真跟你老赵有点关系。”路孝丰知道赵全德曾经在北平做过一任按察使,但却是在燕王朱棣就藩之前赵全德就调到山东了,所以关系其实不大,但这毕竟也能硬拉上点关系,便故作神秘的说道:“今天早上收到一封没署名的信,检举燕王朱棣勾结反贼,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一个应天府尹,北平的藩王根本不归我管嘛。” 赵全德一听跟燕王朱棣有关,便不想看了,但郭桓似乎很感兴趣,伸手来接路孝丰的卷宗,笑着说道:“给我看看可好?” 将卷宗递过去后,路孝丰很仔细的观察着郭桓的表情,郭桓刚看卷宗时,似乎露出一丝丝喜悦之情,但随即郭桓注意到了路孝丰在观察自己,所以马上收敛了神态,表情严肃的继续看着,过了一会,郭桓看完,将卷宗递还给路孝丰,皱着眉说道:“这个案子够挠头的,老路,你麻烦可大了,弄不好要惹祸上身的。” 路孝丰苦着脸说道:“谁说不是呢,谁想招惹那燕王啊,再说了,不管这事属实不属实,落到我头上,我都是焦头烂额啊。” 路孝丰注意到一个细节,赵全德刚要伸手拉郭桓的袖子,郭桓却恰好抬起胳膊挠了挠脸颊,同时对路孝丰说道:“老路,看来老朋友的份上,我给你出个法子,不过你可别回头就把我卖了。” 路孝丰喜不自胜,不住的笑呵呵的点头:“哪能呢,你帮我,我还能反过来坑你?好老郭,你快说,我请你喝酒。” “喝酒就不用了。”郭桓将路孝丰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这里面既然提到燕王,你索性将这信转给北平司主事,让他北平司的人自己处理去,他们处理的咋样,跟你老兄就无关了。” 路孝丰一听就泄气了,皱着眉头说道:“我要能把这东西交接给到北平司,还用这么着急吗?那北平司的人我也不熟啊,再说了,人家躲还来不及,能背这黑锅?” 郭桓神秘的一笑,更加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一计,我们赵大人原来是北平按察使,跟北平司的人有些交情,他这次来也恰好有些公务要跟北平司交接一下,一会你跟老赵去北平司,趁他们交接公务时,你悄悄将这卷宗放到他们的桌上,然后跟着老赵出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这事交过去了,你呢,大责任是没有的,以后就算追查下来,你也可以说成是不当心忘在北平司了,搪塞一下。” 路孝丰心中盘算,这法子确实不错,有了赵全德掩护,自己这关算是能对付过去了:“那回头他们要是找老赵,老赵不肯帮我圆怎么办?” 郭桓一摆手,很有底气的说道:“老赵怎么可能不圆过去呢,他不圆过去,就等于也卷进去了,他来交接的是别的案子,跟你这卷宗完全无关啊。再说了,老赵现在是山东按察使,怎么可能往北平那堆麻烦事里掺和,这脏水怎么也泼不到老赵身上。” 路孝丰感动的不行,拉着郭桓的手说道:“老郭,患难见真情,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不说了,以后用得着我老路的时候,尽管开口就是了。” 正文 180.空印案(十)

路孝丰回到应天府衙门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他心中欢喜又得意,今天的事办的异常顺利,顺利的超乎他的想象,那份卷宗在赵全德的掩护下,真的就到了北平司主事的书案上,想着自己的机灵劲和非比寻常的运气,路孝丰忘乎所以的哼起了小曲,到了衙门口,轿子刚落地,他便摇着头钻了出来,他要赶紧去找三姨太刘氏,找刘氏快活快活。 但就在他激情满满的往府内走的时候,只见府丞马华腾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神情非常急切:“哎呀,大人,您怎么才回来呀,出大事了。” 路孝丰心里咯噔一声,他妈的,怎么又出大事了!朱棣的事刚过,这时候可别再出事了,自己这麻烦已经够多了,但马华腾的紧张情绪已经不经意间传染给了路孝丰:“什么事这么慌张?” 马华腾皱着眉解释道:“今天下午,咱们巡街的差役正好在城南撞见一桩命案,两边陌生人因为琐事起的争端,其中一方直接被当街打死,咱们巡街的差役正要拿人,不巧赶上兵马司的人也撞见了,也要拿人,两边因为谁该拿人还起了争执,但好在咱们手快,先控制住了杀人案犯,将案子抢了回来。可是不成想抓回来一个麻烦,案犯抓回来一审才知道,杀人的竟然是秦王府的二管家褚六湘,他喝醉了酒,当街和一个泼皮起了冲突,失手将那泼皮打死了。” 路孝丰脑袋嗡的一声,刚推掉燕王那烫手的案子,现在又是一个跟秦王的沾边的案子,他妈的这应天府尹真难干,想到这里不免怒火中烧,大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巡街的,跟兵马司的人抢什么?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吃饱了撑的吗!你现在去把那个巡街惹事的给我弄过来,老爷我先审审他,我要打断他的腿。” 马华腾为难的说道:“抓人回来的就是刘检校,他现在就在后院呢。” 这刘检校是路孝丰最得宠的三姨太刘氏的亲弟弟,是路孝丰的内弟,此人原不过是杀猪的屠户,自从刘氏进了路孝丰的门后,路孝丰便将他安插到衙门里做些杂活,后来又找了个理由提拔他坐了检校,原本只是想讨刘氏的欢心,哪想到今日给自己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路孝丰后悔怎么提拔了这个玩意,大骂道:“王八蛋,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还嫌老子麻烦不够吗?” 路孝丰不敢耽搁,赶紧往里面走,不管这褚六湘是否定罪、如何定罪,现在自己是必须见一面的。褚六湘没有被关押,更没有被绑起来,而是享受了超乎寻常的“礼遇”。当路孝丰看到褚六湘的时候,褚六湘正在吃饭,不对,是正在吃菜喝酒,吃的是野禽八珍席,喝的是杏花村的汾酒,隔着窗户,路孝丰看着惬意的褚六湘,又有些犹豫了,自己到底该不该见,万一以后这案子牵扯出什么别的来,现在自己没过堂就见犯嫌,成了别人的把柄怎么办?证据确凿的杀人犯,在自己的衙门受到这样的特殊关照,自己会不会被扣上私通秦王的帽子? 路孝丰闪到一旁,低声质问马华腾:“你们就是这么看押犯人的?” 府丞马华腾苦着脸说道:“您不在,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就将他关押在这,等您回来再做发落。” 这他妈也算关押?路孝丰心中暗骂,杀人罪证确凿,还他妈这么干,这他妈不是摆明了是在拍秦王的马屁吗?路孝丰实在气不过,也顾不得读书人的涵养,破口大骂道:“有这么关押犯人的吗?还吃八珍席和汾酒。一帮子废物,没一个能给老子分忧的。”骂完了下令道:“你们不是审过了吗?不是说此人杀人罪证确凿吗?既然罪证确凿,那还犹豫什么,立即将人犯绑了,连同口供罪证一同解送刑部。”说罢转身就走,口中嘟囔着骂道:“一帮废物,酒囊饭袋。” 空印案震动天下,涉案的官员抓的抓、免的免,朝野人心动荡,官员们个个担惊受怕,唯恐下一个被牵连到的就是自己,每天早上,官员们出门前跟家人告别,如同永别一般,每天晚上能安安稳稳的回到家,想到的是总算又活过了一天,一家人得共同庆贺一番。一个多月过去了,风波尚未平息,人心也还未安定,可是仅仅一天之内连发两案,燕王被控勾连逆党反贼,秦王被控管教无方,秦王府家人当街殴打致平民死,两位当红藩王同时犯案,一时之间,朝野侧目,而刑部再次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在关注刑部的人中,除了在京的各藩王,还有一位,此人也是此件事情的关键人物之一,就是太子。 太子朱标在得知刑部共立了秦燕二王共三件案子之后,立刻命人找来了自己的头号幕僚王本,一见面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不是说好了先对付老二的吗,你怎么把老四也同时扯进来了?两面树敌,你有把握吗?还有,老二那个打死人的管家是怎么回事?” 王本皱着眉答道:“只有秦王私通反贼的事,是出自我的手笔。至于燕王通匪那封信,还有秦府管家的事,不是属下安排的,设局者必然另有其人。” “难道有人暗中助我?”朱标有些疑惑了。 王本暗道,太子你单纯厚道的有些过头了吧:“我的殿下呀,那不是帮您,那是在害您啊。” 朱标眉头紧锁:“这话怎么说?害我?” 王本长长叹了口气:“您自己都说了,没必要两面树敌的。眼下风头最劲的莫过于秦燕二王了,而陛下已经显露出对您的不满,现在朝野已经风传,诸王进京,是皇上有意在诸王中另则贤者立为储君了。在这个关键时刻秦燕二王同时被整,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您在暗中下手的,包括皇上。”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嫁祸于我?”朱标明白了:“让陛下对我起疑?” 王本眯着眼睛:“现在看来,嫌疑最大的,莫过于晋王和周王了,当然了,也不排除秦燕二王中有一人用了苦肉计,以此来博取皇上的同情,进而获得更多圣宠。” 朱标慌了,他觉得自己的太子地位越来越不稳了:“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相比于朱标的慌张,王本则显得沉稳了许多:“诸王在京,各方的焦点都在殿下您的身上,局面会越来越复杂,臣一时也没想好该如何应对,不过在想出应对良方之前,太子请谨言慎行,切莫让人抓了把柄去。对诸王来说,他们该如何把握分寸和火候,一点也不比您的处境更容易,他们既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尽量争宠,又不能太过招摇,以免成为众矢之的,想必他们也是如履薄冰呢。所以眼下的局面,虽然对您不利,但暂时还是可控的,是可以平衡的。更有一点,诸王之所以一直没什么大动作,是因为他们都有自知之明,都明白他们自己面对的局面一点都不轻松,他们确实同时盯着您,但也在互相算计着,他们现在想的是既要显得比您强,又要防着背后有人算计,正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也都怕挤掉了您,却被其他人渔翁得利。所以现在各王都很谨慎,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现在是个僵局,至于谁能打破僵局,就看谁更棋高一招了。” 朱标听了王本的分析,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发觉这个王本,远比之前观察的要更加心机深沉。 由空印案引发的大动荡,让朝中一时出现了多个焦点。而朝中焦点中的焦点人物,正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刑部尚书开济。处在舆论的风口上,任谁都会觉得压力山大,这开济也不例外。 这几天,开济除了上朝之外,其余的时候都躲在刑部衙门里,在衙门里开济其实也无心办公,整日对着面前的两封信和一份口供发呆,两封信,一封是揭发燕王勾结反贼的,一封是揭发秦王勾结逆党的,一份口供则是秦府管家褚六湘当街杀人的证供,之所以只是发呆,是开济实在不想办这三件案子,索性就将这三件案子压在自己的桌上。但三件案子压在自己这里,如同压在他心头上的三座大山,压的开济喘不过气来,更压的他无心公务。 三天过去了,就在开济整日心事重重的对着两件案子的时候,下面禀报,燕王府来人了,燕王派人给大人送来一件东西。 燕王派来的人正是姚光启,怎么会是姚光启?为什么姚光启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各位看官莫着急,咱们还要从头说起。 一个月前,方克勤被抓,彻底打乱了姚光启追查李柔下落的计划。如果不能进入监牢见到方克勤,这唯一的线索就算断了。所以姚光启千方百计设法接近方克勤,但方克勤已是经过御审的钦命要犯,刑部看管的异常严格,慕容晴,陈平安动用了天成宗在京城的一切关系,也没有找到任何办法。 京城不像北平,没法动用燕王的人脉和影响力,姚光启开始怀念起师兄袁珙了,如果袁珙在,他或许能有些办法。 正文 181.暗流涌动(一)

就在姚光启万般无奈一筹莫展的时候,慕容晴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陈月如来了。 “真的?”姚光启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在哪里?快去。” 慕容晴笑着说道:“已经到无衣巷了,她刚一到杭州了,就四处搜罗的找你,我爹他们不知道你俩的关系,还以为她是谁派来的奸细,就把她控制起来了,结果一审才知道,她竟然是你的未婚妻,收到你的信来江南寻夫的。”说道最后,慕容晴酸溜溜的说道:“你的未婚妻还真多呀。” “什么寻夫!”姚光启被说的有些脸红,“我是让她带两本书来,那两本书里又很重要的线索,说不定是破解这一局的关键。” “不用这么着急解释,解释给谁听呢。”慕容晴冷冷笑道:“还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招女人爱嘞,是不是跟你有点瓜葛的女孩子,都爱你?”慕容晴立刻发觉说错了话,赶紧岔开话题:“我爹他们知道了真相,赶紧派了好几位高手将他护送过来了,就怕耽误你的大事,好在她现在完好无损的到京城了。” 姚光启迫不及待的赶回无衣巷,他必须赶紧翻书,书里一定能找到姚广孝身份的线索,尤其是为什么师父要给我取这个俗家名字,这里面一定大有深意,还有,姚广孝跟天易道人到底什么关系,一路上,姚光启都在思考这些问题。 事实证明,姚光启在面对女人的时候,处理问题的手法和智慧都会打折扣,打很大的折扣,这不,与陈月如刚一见面,却变成了另外一番场景。 刚看到姚光启,陈月如笑了,而且笑的很明媚。但看到姚光启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后,陈月如的脸又沉了下来,如同阴雨天那般阴沉。姚光启不明白陈月如为何表情变化如此之快,更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但他每次见到陈月如,都觉得气势上矮上半截,说话时也有些心虚:“你来了……你还好吧。” 陈月如依旧阴着脸:“听说你那个柔儿被人抓了?你急急忙忙让我带那两本书来,是为了要用书来赎人?还是书里面有其他的秘密?我本不想来的,但受人所托,我不得不来,拿去吧!”陈月如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随手递给姚光启。 一看信封,姚光启便知道是朱棣亲笔,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仔细看了起来。 陈月如并不关心信的内容,看到姚光启急切的表现,她在一旁还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这一切,一旁的慕容晴都看在眼里,但慕容晴何等的伶俐,知道此刻该如何说怎么做,所以她对陈月如表现的异常热情,如同姐妹般拉起陈月如的手,亲切的如同拉家常:“原来这就是如儿妹妹呀,长的真俊,难怪咱们宗主大人嘴里一直挂着你呢,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你这样的大美人,我叫慕容晴,慕容德是我父亲,我应该比你大,你叫我晴姐姐吧。” 扬手不打笑脸人,原本那微微的敌意瞬间便被慕容晴的笑容化解了,面对慕容晴的夸奖,陈月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道:“姐姐才是真美人,江南出美人,见到姐姐,妹妹才知道此话不虚。” “行了,别互相恭维了。”姚光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他已经看完了朱棣的信,表情凝重的看着陈月如:“跟我进来。” 朱棣的信中提到两个信息,一是文安社打探到消息,京中有人正酝酿掀起一波政潮,而掀起政潮的方式,正是通过揭发一起足以轰动朝野的弊案。很显然,朱棣写信之时是在将近一个月之前,那时方克勤还没有上奏章。如果文安社的消息能提早透漏过来,自己或许就能提前阻止方克勤,或许眼下的朝局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姚光启拿着信感慨不已,文安社刚在京城站稳脚跟,一定不敢采取大的行动,更找不到自己的行踪,所以朱棣只有让陈月如带着信来见自己,如果消息能更快一点到自己这里…… 让姚光启烦恼的其实是朱棣的第二条信息,张玉已经修书给朱棣,明言其父张定边正在集结耒宪宗的帮众,从苗头看,张定边的意图是率领人马来京城大干一场,届时京城恐怕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由于张玉不知道姚光启的下落,所以只能将这个信息高知朱棣,希望朱棣能将此消息转给姚光启,由姚光启想法子阻止这场血战。朱棣也很是着急,他言辞恳切的让姚光启务必阻止这场危机。 “燕王让你带信来,有没有告诉你,如何给他回信?”姚光启皱着眉问道。 陈月如点头:“燕王没说什么,玲珑姑娘倒是给了我一个锦囊,说是找到你,只要你看完了信,就让我把锦囊也给你,你就知道怎么办了。对了,玲珑姑娘是不是喜欢燕王。她俩?”陈月如心情比刚才好多了,跟姚光启开启了玩笑。 文安社在京城的分支就在秦淮河边,姚光启想,之所以安排在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三教九流杂处,各色人俱全,既方便掩护,又便于打探消息吧。京城的负责人叫薛之迁,见到姚光启,没等姚光启拿出锦囊自报家门,薛之迁便上前亲热的拉着姚光启的手:“姚公子来了,快里面请,您是什么人,用不上那些俗套规矩。” 姚光启纳闷,不解的问道:“你认得我?” 薛之迁一脸笑意的答道:“哪能不认得您呢。小的原本是燕山中护卫的百户,去年跟随燕王北征草原,小的亲眼见到您飞骑闯阵的英姿,那真是万马军中无惧色,真是大英雄啊。我们兄弟在后面看到您和唐公子在蒙古人阵中那份英勇,胆气那个足啊,那一战咱们可是以少胜多,打的蒙古人落荒而逃啊,就为这,我回来就跟我两个儿子可是好好吹了一回,老子我也当英雄了。”薛之迁一边说,一边拉着姚光启向屋内走。 姚光启注意到了薛之迁走路时两腿一高一低,便小心的问道:“你的腿?” 薛之迁毫不在意的说道:“也是那一战,腿被蒙古人的家伙刮了一下,当时没觉得什么,琢磨着上了药就没事了,哪知道伤口化了浓,就落下这个毛病了,马不能骑了,没法子只能退下来,让我那老大顶上了。不过燕王仁德,不嫌弃我这残废,还赏了我口饭吃,玲珑姑娘说我认得字,夸我还算机灵,就让我进了文安社,派我来了京城。燕王待我们这些老兵真是没说的,给我家里分了上百亩的地不说,我那二小子也进了王府,现在他拿的份例银子比我家地里的出项还多,哎,我把没用的老骨头,只能卖命报答燕王了。” 姚光启听着薛之迁的话,心里暗道,玲珑选人眼光还真是毒啊,这薛之迁有这份忠心,就不会卖了文安社,他笑着从怀里拿出自己要寄给燕王的信:“现在跟北平如何联络,有飞鸽吗?这信多少天能寄回去?” “有信鸽,您放心,咱们的信鸽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鸽子,我们试过很多次了,最迟一天一夜肯定到北平,现在发出去,明天这时候,燕王殿下肯定能看到您的信。而且为了保密,我们的信都是用古法来发,都是五发一至的,就算被人误截下一只信鸽,也绝对不会暴漏的。”说罢叹了口气,“现在算是站稳脚跟了,只不过玲珑姑娘嘱咐过,京里锦衣卫多,我们现在只打听消息,其他的先不要干。说出来真是惭愧,燕王对我们这么好,花那么多钱养着我们,我们只干一些打听小道消息和传信的活,我们真觉得对不起燕王。” 姚光启笑着安慰道:“不用惭愧,只要这封信能送到燕王手中,你们就是大功一件,燕王就没白对你们好。” 文安社在北平和京城建立的空中线路果然高效,姚光启寄出信件的第三天,朱棣的回信就到了。朱棣的回信异常简单,只有短短四个字:放手去干。 朱棣的信任,让姚光启更感压力巨大。由于形势有了新的变化,李柔的事不得不暂时放一下,姚光启必须先处理好耒宪宗的危机。他决定,先去见一个人。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下江盟在京城的堂口就在神策门外不远的一个巷子里,与天成宗的香堂必须神秘行事不同,下江盟的堂口不仅是堂而皇之的大开门庭,更是在巷口立了一块二层楼高的大牌子,牌子上那几个飞扬高调的鎏金大字格外显眼:“下江盟。” 姚光启见下江盟竟然如此高调,笑着对慕容晴和陈平安说道:“这下江盟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别的帮会都怕官府知道,他们是唯恐官府不知道。” 陈平安笑着说道:“人家可是在应天府注过籍上了册的养马大户,一年能给朝廷上交数百匹良马呢,而且当年那下江龙曾协助当今皇上打过仗,有了这两块金字招牌,从没有官府来找麻烦的。” 慕容晴冷笑了声:“就是有了表面文章做掩护,他们才胆子越发的大了,这几年他们暗地里也没少干违法的买卖,贩卖私盐,盗取漕粮,给死囚掉包,绑票勒索,他们下江盟也捞了不少啊。” 正文 182.暗流涌动(二)

姚光启刚想搭一句慕容晴的话,但看见一旁的陈月如正盯着自己,顿时将话咽了下去,其实姚光启打心里不希望陈月如跟来,就怕她来了发脾气使性子耽误事,但陈月如态度强硬,而且理由更是噎的姚光启哑口无言:“你的柔儿不是都跟你来江南了吗,怎么,我在京城还能碍着你的事吗?” 陈月如并不明白姚光启为何要来这里,看着姚光启揶揄道:“来这干什么?这跟你的柔儿有什么关系?” 面对陈月如一贯的强势,姚光启摇了摇头,无奈的对陈平安说道:“咱们进去吧。” 下江盟的大门虽是开着的,但门却并不好进,两个身高体壮的壮汉背着手站在门口,四人被拦住了。 陈平安一脸笑意,拱手对两个壮汉说道:“烦请禀报一声大当家龙老爷子,有故人求见。” 一个壮汉扫了眼几人,还了礼,但却冷冷说了声:“我们大当家这几日不见客,有事过几天再来吧。” 姚光启说道:“在下与龙老爷子是故交……” 那大汉不耐烦的说道:“管你什么故人新人,我说了,大当家这几天不见客,过几天再来吧。” 姚光启懒得和他纠缠,索性从怀里掏出了腰牌,高高举起晃了晃,两个壮汉一看便傻了眼,同时说道:“您里面请”、“小的眼拙,这就给您通报去。” 姚光启几个人被客气的请到正堂等候,不多时,后堂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已至:“我龙五没发出几块牌子,我看看是哪位老朋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异常洪亮,几个人在屋内听的十分清楚。 一位老者快步走了出来,这老者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的青衣,虽然精瘦,但两眼放光,精气神十足,一见姚光启,老者微微一愣,随即扫了眼身后,立马从墙上摘下一对吴钩,不由分说,对着姚光启就是一招笑里藏刀。 姚光启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的招式已至,无奈只得接招,好在姚光启反应机敏,侧身一闪,同时用手接住了龙五的吴钩,龙五一招未曾使老,马上换了一招浪里飞沙,姚光启又是轻松化解,龙五收招,笑呵呵的说道:“听说你拜了高人为师,果然不假,功夫不错,我龙五的眼力又应验了一次。小子,今日登门,找我龙五什么事?” 陈平安往前迈了一步,笑呵呵的说道:“龙老爷子,这位是我们天成宗的新任宗主,姚广孝。” 龙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江湖传闻天成宗出了位年轻的新宗主,武艺高强智计无双,一举将天下盟打的落花流水。没想到竟是你小子,当初老头我一眼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果然不出所料,如今你执掌天成宗,真是纵横江南,力折王侯啊。”说罢又打量了下姚光启,嘟囔了句:“姚广孝,你怎么用这个名字?” 姚光启一愣:“老爷子您也听说过这名字?” “何止听说过,”龙五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往昔:“我跟姓姚的还有一段恩怨呢,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从下江盟出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掩映着天边满满的红彤彤的火烧云,姚光启长久的凝视着天边,缓缓的说了句:“云涌漫天,要起风了。” 两天后,杭州铁佛寺,张定边父子收到一封没具名的信,张定边小心的用一根银簪将信封的火签挑开,然后又用筷子将信纸夹出,最后双手各拿一根筷子,将信纸铺平,这才俯身看信。张玉看着父亲小心翼翼的动作和谨慎的神态,感叹父亲谨慎的过头了,他觉得父亲老了。 张定边抬头看着张玉:“你是不是觉得我谨慎过头了?” 张玉点头。 张定边苦笑着叹了口气:“天下盟虽然被打败了,但天易道人还在,他的信徒门人还在,很多弟子还对他很忠心,万一他们报复为父……”张定边将信递给了张玉:“为父不能不防啊。” 张玉接过信,笑着说道:“现在没问题了?” 张定边自然听的出儿子是在揶揄自己,笑着拍了下张玉的脑袋说道:“没问题,是你兄弟的亲笔信,他的笔记我认得出。” 张玉很快看完了信,信很简短,内容也很直白:“他约您到京城会面,您去吗?” “为什么不去?”张定边毫不迟疑的答道:“正好多呆几天,顺便考察下应天的情势,动手的时候也方便。” 张玉一直反对张定边在京城大干一场的想法,甚至打心里就不同意父亲再同朝廷暗中对抗下去了。 三年前,张定边为了掌握朝廷更多的内情,故意派张玉打入朝廷内部,而且是选择一位藩王投靠,张玉这才加入了朱棣麾下,张定边这样做,一来可以用张玉窃取朝廷内部的消息,二来将来一旦有事,张家好歹也有个退路,不至于被朝廷一网打尽。 这些年来,张定边不断在暗中积蓄力量扩充实力,不停的招兵买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朱元璋致命一击,报当年灭国之仇。十几年过去了,张定边志向始终未改。 筹备多年,到临动手的时候,出了岔子,而问题就出在他的儿子张玉身上。自从张玉接触了燕王朱棣之后,朱棣的志向深深感染了他,尤其是朱棣对这个国家对朝廷对天下百姓有着完整而系统的规划,张玉相信,如果将来朱棣坐了江山,一定能让这个帝国走向辉煌。 月前张玉收到了天下盟的假家书,急忙赶回杭州后,在经历了囚禁、被解救、重新了解江南民生之后,磨难让张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父亲能从仇恨中走出来,能让耒宪宗成为正常的帮会,甚至可以为朝廷效力,为百姓疾苦奔走。但在跟父亲几次深入的谈话之后,张玉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服固执的父亲,报仇,这个词语在父亲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已经成为支撑这个老人继续活下去的最大精神支柱了。 “一定要干吗?”张玉看着已经头发花白的父亲,他不想父亲这把年纪还去拼命。 张定边看着儿子,露出坚定的神情:“我老了,自从遇到你这个兄弟,跟姓姚的小子联手干掉了天下盟,我更感觉自己老的越来越快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我若再不振作,再这么偏安市井江湖,等过几年就走不动了,到那时我就永远没有机会复仇了,我必须趁着自己还能动,给姓朱的致命一击,了结我多年的夙愿,我做梦都想的夙愿。” 就在张定边和张玉商量如何进京,应该带多少人手,如何查看京中情形的时候,天成宗的慕容德、陈奇六带着两百多天成宗的弟子秘密进了京。 “没被发现吧?”姚光启拉着两位叔叔手,热络的如同唠家常。 “还好,”慕容德笑呵呵的答道:“咱们不少弟子都常进京做生意,这回咱们就扮作送货的商队,分成两路,我和老陈各带一路,没遇到什么麻烦。” 陈奇六也笑呵呵的说道:“按照宗主您的吩咐,咱们这次带来的,除了掩护咱们身份的兄弟,有一百五十个精挑细选的好手,我们还带来了三位精通奇门遁甲高手,还有十几个造假的高手,这些人都绝对忠诚可靠,死也不会出卖咱们宗的。” 说着,陈奇六转过头对跟在身后陈平安板着脸说道:“畜生,宗主的要有大动作,你可仔细点,要是办事不惊心,仔细你的皮。” 姚光启赶紧打圆场:“陈哥办事相当周全的,您可别冤了他。” 一旁的慕容晴打帮腔道:“是啊,现在人家陈哥可是宗主眼前的大红人呢,您老要不拦着,将来副宗主的位子都有的坐呢。” 慕容德眼睛一瞪,“都是长辈说话,你一个丫头片子掺和什么,干好你的本分,少惹事。” 慕容晴看着父亲,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姚光启对慕容德和陈奇六说道:“一路舟车劳苦,咱们今晚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天一早我再布置交代细节,明晚动手。” 姚光启选择的突袭时间并不是在半夜三更,而是选择过了四更前后,这是在北征蒙古时在军中学到的经验,这个时候即将天亮,按常理并非偷袭的最佳时机,但却有一样好处,人的防备在这时候是最低的,负责值夜的人很可能在警觉了一夜后睡着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发动突袭,反而更易得手。 姚光启要突袭的地方是徽州会馆,这徽州会馆是一栋十几个开间的二层小楼,建在神策门外,后海边上,难得的是其南面紧邻后海,是一处风景极佳的赏湖观景之地。 为了能一击而成,姚光启将手下分成两队,第一队由自己带领,一百余人,分五路同时冲进去,另外第二队由陈奇六带领守在外围,以奇门遁甲之阵和各种伪装为主,并事先在外围布置机关和各种伪装,第二队不仅是防备里面的人外逃的一道大网,更可以迷惑外面增援甚至官兵的视线。 正文 183.暗流涌动(三)

陈平安、慕容德等各个方向的负责人纷纷发回了信号,姚光启知道时机已到,便对一旁的慕容晴点了点头,慕容晴会意,随即连续三声布谷鸟的叫声悠扬的响起,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动手信号,鸟叫声结束,五路人马同时冲向了徽州会馆的小楼。 姚光启带领的这一路从正门突入,姚光启一掌劈开正门,第一个冲了进去,与预想不同,里面完全没有抵抗。但姚光启并没有大意,大喊了一声“搜”,随即向里面冲去。此刻,二楼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姚光启回身嘱咐慕容晴:“你带人挨个房间搜,一个也别放过,我上去看看。”说罢纵身而起,两个健步来到楼梯上,又一个纵身上了二楼。 楼上的激战刚开始就已白热化,已经有数个衣衫不整的人倒在地上,地面上血迹几乎将地板完全淹没了,由于之前已经确认过,此楼中人全部是天下盟的余党,都是对天易道人最忠诚的顽固分子,所以姚光启已经下了格杀令,天成宗的弟子自然手下不留情,招招都是要命的杀招。就在姚光启观察二楼的局面之时,突然,左面一道冷风袭来,姚光启侧身一闪,同时墨云斜着探出,正点在偷袭人的脑门上,一股寒气同时注入了此人的脑袋,这人吭也没吭一声,直挺挺的倒地不起。 同姚光启解决偷袭的人一样,整场战斗进行的很快,不到一刻钟,打斗停止了, 姚光启来到陈平安面前,见陈平安前胸有一片血迹,关切的问道:“要紧吗?伤到哪里了?抓到活口了吗?” 陈平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没事,别人的血,倒是两个,但不像是他们的人,倒像是被绑的肉票。” 姚光启很是高兴:“在哪,带我去看看。” 二楼一间密室,两个女人蜷缩着偎在角落里,见进来人,两个女人胆子很小,又向里面缩了缩脚,陈平安站在门口说道:“这是间密室,外面有四个人把守,里面的人似乎很重要。就是这两个。” 姚光启迈步走进密室,轻声说道:“不用怕,我们不是天下盟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是被抓来的?” 靠近里面女子听到姚光启的声音,突然抬起了头,“你是?”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同时,她偎着墙艰难的试图站起身。 姚光启来到近前,蹲下身子仔细看着,这是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柔儿”,姚光启激动的大叫起来,“是柔儿,真的是柔儿。”久别重逢,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他身子前倾,双膝着地,紧紧的搂住了李柔。此刻,悲喜交加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段日子压抑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不想抑制,任由眼泪尽情的留着,任由泪水打湿二人的肩头。 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很久,还是李柔先止住了哭泣,断断续续的说:“启哥,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吗?” 姚光启松开李柔的双臂,随即将李柔的脸托在手里,看着她消瘦的模样,那双眼睛哭的通红,却显得更加柔情似水,他忍不住再次向前,稳住了李柔的小嘴。 二人拥吻在一起,忘情的拥吻,忘记了别人,忘记了整个世界。 过了一会,姚光启松开了手,擦了擦李柔脸颊上的泪痕,转身不由分说将李柔背了起来,“走,咱们回去。” 走到门口,见陈平安傻傻的看着自己,姚光启只是交代了句:“善后的事,陈哥多费心。”说罢也不等陈平安回复,大踏步来到窗口,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天色欲亮还昏,但黎明的曙光已经从东方透了过来,在这样的黎明中,背着心爱的人,姚光启心境大好。李柔也很享受这一刻,她双臂环在姚光启脖子上,脸颊紧紧贴在姚光启肩上,突然亲了姚光启的脸颊一口。姚光启浑身一抖,不自觉停了下来,李柔适时的趴在姚光启耳边说了句:“启哥,以后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姚光启脑袋一热,托着李柔大腿的手忍不住向后挪动了一下,李柔似乎感觉到了姚光启情动,趴在耳边接着低声说了句:“回去我就嫁给你。” 姚光启激动的不行,为了不让自己情绪失控,他一路飞奔,全力冲向无衣巷。李柔则乖乖的趴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耳边轻轻喘着气。 刚回到无衣巷,姚光启人还没等落地,激动的心情就被一盆冰冷的水浇灭了,因为他看到了陈月如。 陈月如正站在院子正中焦急的等着,当姚光启的身影出现在墙头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欣喜的微笑,但当她看到姚光启的背上还有一个人时,尤其还是个女人的时候,她再次变回了那个冷若冰霜的陈月如。 姚光启看到陈月如冷着脸,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停在原地没有向前迈一步,但李柔却在耳边,真的是在耳边,不停的催促他,“走啊,往前走啊,早晨有点凉,背我进去。”很显然,李柔已经看到了陈月如,而且在用这种方式试图建立气势上的优势。两个女人的较劲,让姚光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柔确实看到了陈月如,她不仅在用这种方式向陈月如叫板,更重要的是用这种方式试探姚光启更在乎谁,试探谁在这个男人心里份量更重。 气氛很尴尬,局面僵持不下,两个女人都在较劲,谁都不肯后退,姚光启进退不得,骑虎难下,憋了半天,总算憋出来一句:“如儿,你还没睡呀。” 虽然李柔消瘦了不少,但陈月如已经看出姚光启背上就是李柔了,她气的直咬牙,狠狠的盯着姚光启,姚光启被盯的难受,侧低着头躲开了陈月如的眼神,低声说了句:“回去睡吧,我先回去。”说着便要往里面走。 “慢着”陈月如拦住了去路,冷笑道:“这是谁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要是打扮一下,又是个大美人啊。” 李柔自然不肯忍让,她双臂更用力的缠着姚光启的脖子,同时故意将双腿紧紧的缠在姚光启的腰上,脸也往姚光启的脸上使劲靠着:“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李柔,是他的未婚妻。” 陈月如气的浑身发抖、嘴角发颤,指着姚光启的鼻子,大声喊道:“今天你就把这个婚约给我说清楚。” 姚光启苦笑着,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但他突然灵光一闪,脑筋瞬间开窍了:“她的婚约是跟姚广孝的,不影响咱俩的约定。” “那我算什么?”陈月如情绪依旧很激动:“你之前怎么说的?” 姚光启觉得自己变聪明了:“你是跟姚光启有过婚约,咱俩的约定还作数。” 陈月如知道姚光启在玩文字游戏,她岂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姚广孝到底是谁?她什么时候去跟姚广孝成亲。” 李柔已经看明白了,姚光启在自己和陈月如之间摇摆不定左右为难,经此一难,虽然自己无意间巩固了在这个男人心中地位,但眼下自己还没有必胜陈月如的把握,至少此时此刻,两个女人在姚光启心中分量是难分伯仲的,如果这样僵持下去,一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那自己不如暂时以退为进,便张口说道:“陈小姐,你我家世相当,才貌各有千秋,如果现在就逼着他做出选择,实在是难为了这个男人,那么既然我们都爱这个男人,那不如我们坐下来谈一谈,找一个你我都能接受的方式,如何?” 陈月如见李柔主动缓和气氛,也便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但还是带着讥讽说道:“坐下来?你还在他身上呢。” 李柔笑了笑,在姚光启耳边轻轻说了声:“放我下来。” 这份亲昵陈月如看在眼里,怒在心头,她嘴里冒火:“还真是亲密。” 姚光启脸涨的通红,没说话。李柔则走到陈月如跟前,轻轻说道:“陈小姐,你与他有默契在先,年纪又比我大,所以你对我有敌意也正常,而且你以正妻自居原也无可厚非,我原本应该尊你为姐姐的,但既涉及到婚姻大事,家父不在,我便不能有丝毫容让,所以你我立个赌约如何?” “怎么个赌法?”陈月如警觉的问道,她知道李柔心智超群,唯恐自己落入李柔的圈套,所以收敛心神,认真的听。 李柔看了看姚光启:“启哥胸怀天下,立志要造福天下苍生,这等抱负,我们应该支持他才是。我的赌约便是,三年之内,哪个对他更有帮助,他就明媒正娶的哪个,当然了,如果三年后陈小姐你赢了,我自然甘居侧室,但如果我赢了,你要么退出,要么只能做妾室,如何?而既然有了赌约,我们三年之内都不嫁他,更不必在他面前剑拔弩张,弄的他左右为难耽误了大事。我这赌约可还算合理?” 陈月如琢磨了一下,李柔聪明伶俐不假,但自己也不笨,这个赌约还算公平,更何况自己的父亲毕竟还在位,自己其实还握有先手,真的答应下来,自己并不吃亏,想明白了,陈月如冷笑一声:“就依你,三年为期,既然有赌,就得有个见证人,三年后,”说到这里他盯着姚光启:“由你来判断谁胜谁负。” 正文 184.暗流涌动(四)

“我?”姚光启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其实是好事啊,至少这个问题不用马上做决定了,既然可以托到三年后,就先托他三年:“好,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以后能不能和气一点,就是那个火气别那么大,伤脑筋。” 李柔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姚光启笑了笑又点了点头,那笑容柔情似水又勾人魂魄,看得姚光启心都醉了。陈月如开始也没有说话,见对面二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不免气从心头起,转身便走,姚光启刚抬起手喊了声:“如儿,”陈月如头也没回的甩下一句话:“我没事,照看好你的柔儿吧” 看着陈月如逐渐远去的背影,李柔满意的笑了,转过头,又对着姚光启一笑,姚光启也看着她微微笑了,但姚光启的笑里,透着一丝的尴尬和无奈。 突然,李柔的笑容僵住了,身体僵直的倒了下去,好在姚光启反应快,一伸手将李柔揽在怀里,急切的喊道:“柔儿,柔儿。” 恰好此时慕容晴等人返回,慕容晴快步来到近前,探了探鼻息,又抓起李柔的胳膊把了把脉,“没什么大碍,脉象虽然虚浮,但不是病脉,养两天就没事了。” 李柔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姚光启趴在自己手边正在睡觉,睡的很安详,由于歪着身子,屁股已经有一半离开了矮凳,再稍微偏一偏,恐怕就会掉下去了。李柔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姚光启的头,一层毛茸茸的头发茬,与李柔的手发生了轻微的摩擦,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从手上传回来,这个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也要承担太多东西,而这只不过是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李柔的抚摸唤醒了姚光启,姚光启笑着揉了揉眼睛:“你醒了,他们给你熬了粥,我让他们给你端粥去。”说罢就要站起身,没想到椅子坐的偏了,重心不稳差点掉在地上,好在及时扶住床才勉强没摔倒。 这滑稽的动作逗的李柔捧腹大笑,她笑着拉住姚光启的手:“别去,我不想喝粥,我想吃鱼,就是咱俩在西湖边上一起吃的那种鱼。” 姚光启有些为难:“晴姐姐说你这几天的饮食最好以清淡为主,不宜过多荤腥,怕你克化不了。” 李柔撒娇的拉住姚光启的胳膊来回摇摆,低声恳求道:“我就是想吃鱼,我被关的时候,梦里好几次都梦见那鱼了,馋死人家了。” 姚光启无奈的说道:“好吧,你还记得那鱼叫什么名吗?我叫人给你弄去。可你现在得先喝粥。” 李柔白了他一眼:“傻瓜,去杭州来回要多远,随便让人做一条就好了。” 姚光启又不解了:“你不是要吃杭州那鱼吗?” “还要人家说那么直白吗?”李柔脸有些红了:“是跟你一起吃的鱼,跟你一起吃的。你陪着我吃鱼。” 姚光启终于明白了,笑呵呵的看着李柔,突然转身向外跑:“我去端粥来,让他们给你做鱼吃。” 看着李柔大口喝着粥,然后乐呵呵的吃着鱼,姚光启感觉十分幸福,他喜欢这样的宁静,喜欢这样的悠闲,见李柔吃的差不多了,姚光启笑着将鱼端到一旁的桌上,“好了,吃饱了,现在说说你这次的经历吧。”然后拿起了陈月如带回来的那两本书,“还有,之前你一直不肯透漏姚广孝的身份,现在可以说了吧,这姚广孝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易道人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李柔收敛了笑容,严肃的说道:“姚广孝就是天易道人!” 姚光启说:“这我已经知道了,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李柔故作神秘的说道:“他还有一个身份,你一定不知道,而且这世上知道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 姚光启问:“还有一身份?” 李柔点头:“对,叫韩林儿,当年的小明王,当今皇上朱元璋曾经的主子。” 这句话彻底震撼了姚光启,他在心中做过各种大胆的假设,将各种复杂的情况都计划了应对的方法,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换句话说,无论他的想象力多么丰富,也绝想不到天易道人竟然是当年的韩林儿。 见姚光启惊的目瞪口呆,李柔并不觉得意外,拉起姚光启的手,娓娓道来,从头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年廖永忠奉命接韩林儿前往应天,乘船过江时竟然将韩林儿推到江里,韩林儿并没有死,其实廖永忠也没有亲眼看见韩林儿的尸体,只不过当时江水湍急,廖永忠以为韩林儿必定死在江中,便急忙回到应天报功。 但廖永忠没想到的是,朱元璋听闻韩林儿的死讯,不仅没有封赏他,反而是将廖永忠大骂一番。其实廖永忠私自杀了韩林儿,也并非全是为了媚上邀功,很重要的一点是,廖永忠被人收买了,而收买廖永忠的人,则是朱元璋的死敌,被灭国了陈友谅的一员部将,陈友谅的人之所以自作主张将韩林儿推出江中,就是要将弑君的恶名扣到朱元璋的头上,让天下人都唾弃朱元璋,让天下人群起反对朱元璋。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百姓们其实并不在乎韩林儿的生死,也不在乎朱元璋是否弑君,他们只关心当权者是否能让他们过上太平日子,他们能否有温饱的生活。所以原本希望用杀韩林儿来激怒天下人,进而给陈友谅报仇的人,其实是无意中帮了朱元璋一把,让朱元璋再没有了任何顾忌,果然,在韩林儿死后只一年,朱元璋就在应天称帝了。 不过还有一点让所有人没想到,沉入江中的韩林儿并没有死,而是顺江而下被冲到了下游的岸上,被路过的一僧一道救了下来。 “救下他的是我师父,卜算子和普渡和尚?”姚光启已经猜到了结果。 李柔点头:“是的,两人都是道行高深智慧通天的高人,见韩林儿样貌不凡骨骼超群,断定他不是凡俗之人,一问之下,那韩林儿自然不肯实言相告,随便编了个姚广孝的名字糊弄二位高人,二位高人其实也看出了他在说谎,但当时乱世初定,江湖并不太平,两位高人觉得他害怕被仇家追杀,所以不实言相告也是正常,便将他带回山上。谁知那韩林儿其实慧根甚高,经过一番劫难,更是智慧顿开,两位高人随便谈禅讲道,那韩林儿不仅能顿悟机锋,更能举一反三,与两位高人辩禅参道丝毫不落下成。两位高人惊奇之余,更觉得他是难得人才,一番权衡之下,最终决定收他为徒,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难怪!”姚光启终于对上号了:“我说那老道和老和尚怎么不愿意收徒弟呢,原来是之前收错了徒弟,怕再犯错误。” 李柔捂嘴而笑:“对,就是因为后来二位高人发现了韩林儿的真实身份,更看透了他一心报仇且有为祸天下的野心,所以才将逐出师门,据说两位高人从此以后不再收徒了,应该是彻底灰心了,伤心了。哪知道碰上了你,又收了你做徒弟。” 今晚李柔解开了姚光启心中很多疑惑,对师父、对自己、对天易道人,对眼下的空印案都有了全新的认知,他感谢李柔,他将手从李柔的手中拉了出来,双手捧起李柔的脸蛋,轻轻的吻了下去,但看着李柔害羞的闭起眼睛,他又停了下来,突然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不仅知道详细的知道来龙去脉,还说姚广孝是你的夫君?” 李柔原以为姚光启要亲自己,所以闭上了眼睛,但面对这个问题,她又笑着睁开了眼睛:“因为我父亲,那老和尚欠我父亲一个人情,大人情,所以他不得不收我做寄名女弟子,但说是寄名弟子,由于那老和尚总是游历四方,很少真的教我,好在他给我了很多书读,其中就有姚广孝批注的那些书,而且当初老和尚还有句玩笑,说要是收了好徒弟,就给我做夫君,所以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这个玩笑,说姚广孝是我的夫君。后来老和尚知道了姚广孝的真实身份,便再也不提了。” 姚光启突然快速的亲了李柔一下,然后做了个鬼脸,挤了两下眼睛,调皮的说道:“没想到一介贪官,竟然还跟我师父有交情。” 姚光启的亲吻和调皮的态度,让李柔有些猝不及防,李柔的脸涨的通红,说话的声音很小,“李彧不是我生身父亲,跟师父有渊源是我的生父,”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变小了不少:“是你的亲丈人。” 看着李柔害羞的表情,姚光启情难自抑,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下去。 李柔双手向外推了推,见姚光启无动于衷,索性不再用力。 锦衣卫大堂内,蒋涣正坐在正中发愣。对于蒋涣来说,这两年是他最风光的两年,自从毛骧被当了替罪羊顶包之后,自己就当上了这锦衣卫的老大,锦衣卫的指挥使,虽然与其他亲军各卫的指挥使的官职是一样的,但这实权真是大的惊人,这一点蒋涣深切的体会到了,自从坐上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不管你是王公贵戚,还是都督宰辅,在自己面前都显得那么恭顺。 正文 185.暗流涌动(五)

蒋涣最得意之处在于,只要他的一句话,不管你多么位高权重,也不管你立过什么擎天保驾杀敌数万的盖世奇功,你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要么被抓,要么被杀。 但福祸相依,有得意必然生出烦恼,人红一定是非多,此中道理蒋涣也是深有体悟。在所有的烦恼中,最让蒋涣犯愁的,就是如何处理跟太子的关系。这两年,太子那边频频通过各种方式暗中透话过来,暗示蒋涣听候调遣,这让蒋涣很是为难。按规矩,他这个指挥使,只能听从皇帝一人的命令,其他任何人,包括太子,都不能指挥他,但如果现在真不听太子的招呼,将来太子登基,自己会不会因为此时不听招呼而成了阶下囚,毛骧死时的惨状至今还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蒋涣对太子那边的态度,一直是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想拒绝却不敢明白的拒绝,不拒绝吧,万一皇帝知道自己暗中跟太子勾搭,自己又吃罪不起,所以风光如蒋涣,每每遇到太子的问题,也总是头疼不已。 但天意往往不会随人愿,怕什么反而会来什么,前两天徽州会馆被烧一案,应天府捂捂炫炫的查了一溜十三招,到最后只查出些没紧要的东西,根本没查出所以然来,但锦衣卫的人却查出,当晚有人在徽州会馆附近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所以蒋涣料定,这案子一定不是像应天府那帮废物说的这样简单,暗中加派人手调查,但查着查着,两条新证据的出现,让蒋涣开始后悔介入此案了,因为这两条证据都指向了太子,难道是太子指使人干的? 徽州会馆的案子到底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如果真的查出来太子的把柄,那皇帝下令一查到底,后果是什么样,谁都不敢确定。所以蒋涣决定,先将这个案子压下来,暗中试探太子一番。让太子知道自己掌握了他的秘密却还放了他一马。如此一来,万一将来太子失事,自己可以抢先拿出证据邀功,还能痛打落水狗。如果太子要是没事,自己隐藏秘密有功,也等于卖了太子一个大人情,将来太子登基,自然会感激自己的。 抱着这个想法,蒋涣决定,先见一见太子,当然了,是秘密的见。 天黑之后,蒋涣换上便装,带着自己的亲信,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刘一线,秘密的出发了。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也没人注意两个急匆匆回家的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二人顺利的来到太子府附近。在距离太子府还有二百步的距离时,不知从哪里闪出两个人影,动作飞快的来到蒋涣面前,连话也不说,举刀就砍,蒋涣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反应很快,喊了声:“你顶着,”转身就跑,同时不忘观察四周,瞄了一眼四周的情形,他毫不犹豫的突然改变方向,又掉头向太子府跑去,与此同时,蒋涣的身后又出现了三个黑衣人,这三人原本是埋伏在蒋涣后退路线上,打算给蒋涣致命一击的,但没想到蒋涣竟然出人意料的转身向太子府跑去,三人见状不对,立刻朝着蒋涣的猛追。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也一起向追了上来。 蒋涣此时也顾不上隐藏行踪了,放开嗓子拼命喊道:“救命,救命!” 虽然天黑,但太子府门前的亲兵听到有人叫喊救命,立刻警觉起来,随即便看见有人向这边跑,立刻端起兵器向蒋涣这边迎了过来,几名黑衣人见官兵来救,迟疑了一下,其中四个人站住了,随即后撤,但其中一人不肯罢休,扬手就是一镖,这支飞镖力道惊人,直奔蒋涣的后心,蒋涣听到后面风声不对,也不回头,就势往前一滚,飞镖划过了蒋涣的肩头又向前射向了一名护卫,那名护卫一声惨叫倒地不起,蒋涣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向前滚了几圈,就势滚到了跑过来的护卫面前,他顾不得面子了,大声喊道:“有刺客,抓刺客,有人要杀我。”翻身爬起向太子府大门跑去。 此时几名黑衣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十几名护卫不敢追远,看到了蜷缩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一线,护卫们不容分说,架起刘一线往回走。 蒋涣的喊声不仅惊动了护卫,更惊动了太子府前院上百号人,此时小门已经打开,门内已经聚集了数十号人,蒋涣不敢进院,靠在大门上,惊恐的看着前方,警惕的注视着黑夜里。 这时小门里一个中年男子迈步走了出来,看样子此人是个管事的,“太子府门前,何人叫嚷?”见大门上靠着一人,赶紧问道:“咦!你是何人?” 蒋涣认得此人,此人是太子府春官姓王名本,见到王本,蒋涣如同见了救星,顾不得什么官场礼数,双手紧紧抱着王本的双臂:“王大人,我是蒋涣啊,锦衣卫指挥使蒋涣,有人要杀我!” 看到蒋涣如此狼狈,王本显得十分惊讶,“怎么回事?”王本挣脱了蒋涣,整理了下衣服:“蒋大人,您为何在此啊?” 蒋涣惊恐的回头看了看路上,又看到那一群护卫和被抬回来的刘一线,心有余悸的说道:“王大人,咱们进府说吧。” 王本也觉得此地说话有些招摇,拉着蒋涣往府内走,不过蒋涣突然拽住了王本,低声说道:“王大人,今日之事,万不可外传,在场所有人都要守口如瓶。” 王本会意,转身对着身后的护卫们下令道:“下值后,你们每人去账房领一个红包,今晚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谁敢烂舌头漏出去一句,小心你们吃饭的家伙。” 那些护卫久在京中当差,自然知道事关重大,更明白不可乱说,更何况大人还发了赏钱堵嘴,此刻脸上都露出笑容,其中领头的站出来笑呵呵说道:“大人您放心,兄弟们都是久在门前伺候的,自然知道咬紧牙才有饭吃的道理,今晚的事,有一个人传出去,您唯我是问。” 刚进入太子府,王本便对着院内围观的人厉声说道:“都散了吧,各自回去,还是那句话,今晚的事,谁说出去,不止是跟我过不去,更是跟太子过不去,你们自己掂量去。” 说着王本对蒋涣躬身笑道:“蒋指挥,咱们里面请。” 蒋涣再次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四面的人都已经散开,他再次拉住了王本的袖子,隐晦的指了指刘一线,低声说道:“王大人,请你派人将他看押起来,不要让他见任何人。” 王本不解其意,“蒋指挥什么意思?他不是您的手下吗?” 蒋涣嘴角微微一撇,看着刘一线,咬着牙说道:“是我手下不假,但是出卖我的人,恐怕也是他。” 王本大惊:“什么意思?难道他跟刚才的杀手有关系?” 蒋涣拉起王本的手:“王大人,请您找个隐蔽之处,我慢慢解释。” 王本果真找了一个隐秘之处,是太子府的花园旁一处独立的小院,小院只有一进,而且只有两间正房,没有厢房,小院里只有一个老仆人在修剪花木,王本进入小院,一个手势,那老仆人便转身出了院子,回手将门关上。 “这是哪里?”蒋涣四下看了看,这确实是一处非常僻静的院子。 王本笑道:“蒋指挥有所不知,这里是太子平日里读书休息的地方,您放心,府内没有下人会进来的,那个老仆人也是哑巴,也不认字,什么话都传不出去。” 蒋涣心中一惊,太子府内原来还有这么隐秘的地方,自己的手下居然没打探到,看来太子平日里研究机密事,也是在这里了,自己今天这趟也算没白来。 王本笑看着蒋涣,一句话也不说,看的蒋涣心里直发毛,为了缓解这种尴尬,蒋涣主动开口说道:“大人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一进府,就让您将我的手下抓起来,因为我今日来太子府,知情之人不到五个,而有时间泄密的,只有三个,这三个人里,他的嫌疑最大,更何况刺客行刺,我都受了伤,他居然毫发无损,所以我断定,出卖我的就是此人无疑。” 王本含蓄的一笑:“原来如此,那蒋大人可否告知,您今日为何而来?” 蒋涣犹豫了一下,眼睛转了两圈,神秘的一笑,缓缓说道:“在下最近得知,有人意图对太子不利,所以今日特意来一趟。” 王本眼睛一眯,急切的问道:“何人要对太子不利?” 见王本的反应激烈,蒋涣心中有底,这次换成他不动声色了,故意卖关子道:“难道大人不知?” 王本冷笑道:“太子除了读书外,平日里专心处理手中政务,没留心旁人。” 蒋涣也冷笑道:“在下还以为大人能坦诚相对,没想到在下一片赤诚,竟然换来大人的拒之千里,既然如此,在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在下告辞。”说着真的往院门的方向走去。 王本犹豫了片刻,看着蒋涣走到院门口,王本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然后随机收敛笑容,换成一副急切的样子,喊了声:“慢着,蒋指挥何必如此嘛,在下与蒋指挥平日里少有来往,又不知大人此行真意,不敢贸然说话,请大人海涵。” 正文 186.暗流涌动(六)

蒋涣听到王本喊出“慢着”两字时就知趣站住了,待王本说完,蒋涣又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过身来:“不管大人是不敢坦诚还是不愿坦诚,都是顾虑在下此番是有意来试探,说白了,无非是怕说出的话会入他人之耳,更怕传到皇上那里,对吗?” 王本眼前一亮,换了一副明媚的笑容:“大人说的如此透彻,足可见大人诚意十足,既然如此,在下请大人如实相告,到底是何人意图对太子不利?” 蒋涣一笑,又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个嘛,并不是在下信不过王大人您,只不过事关重大,有些事必须在下当面向太子禀明了。” 王本走了,留下蒋涣独自一人在小院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百无聊赖的蒋涣已经等的昏昏欲睡,虽然犯困,不过蒋涣心思是清楚的,拖了这么久,朱标一定在与王本或其他谋士商议应对自己之策,又或者朱标压根就不想在这个敏感时期见自己,给别人留下把柄? 不过朱标还是亲自来了,在等了一个时辰后,姗姗来迟了,在王本的陪同下,朱标笑容满面的进了院子。 蒋涣赶紧迎出门外,一溜小跑的来到朱标面前,撩袍跪倒,恭顺的请安:“微臣深夜前来,打扰殿下休息了,请殿下见谅。” 朱标一脸的笑意,殷勤的将蒋涣扶起,说话也很客套:“见外了,太见外了,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咱们要常来常往。” 蒋涣注意到,朱标的“常来常往”拉的很长,而说到这几个字时,朱标的笑容也意味深长。 在小院中,蒋涣与朱标又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当朱标离开小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四更天了,蒋涣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不觉这一夜要过去了,虽然天亮了再出府会有多不便,但是……” 王本的精神还是很足,笑着说道:“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老蒋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不是在下夸口,在这府中,些许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蒋涣现在已经明白王本在朱标府中的地位了,便不再有顾忌,狞笑着说道:“想借太子的宝地,审一审我的手下。” 王本笑着说:“就关在后面不远的院子里,我带你去。” 当蒋涣看见刘一线的时候,刘一线正被绑在一个大青石上,夜里天寒水汽大,他的身上已经有了露珠:“刘一线,没想到吧!” 刘一线此时脸色苍白,浑身一直在不停的哆嗦,没等说话,牙齿就不停的打着冷战,而且眼睛中透出十足的恐惧:“大人,您不会怀疑我出卖您吧。” 蒋涣露出了他最狰狞狠辣的一面:“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就不必我废话了,说吧,说实话就不用受罪了,我来太子府,只有四个人知道,而你是知道的最早的,还跟着我来,为什么有刺客半路伏击我,你能解释的通吗?” 不知道是被蒋涣的冷酷吓到了,还是地面上的凉气更多钻进了刘一线的身体,刘一线发抖的更厉害了,而且说话也结巴了:“我,我我,想到了,是田中同,一定就是田中同,他也知道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蒋涣的笑还是那么高深莫测。 刘一线惊恐的说道:“他说今晚要找我凤香阁,我说去不了,我要陪您去办事。” “你说我要来太子府了吗?”蒋涣继续问。 “没有,绝对没有,他问了要去哪,但我没说,我怎么敢透漏您的行踪。”刘一线的精神马上就要崩溃了,他迫不及待要解释清楚。 蒋涣转头看着王本,又换了一副面孔,和气的说道:“王大人,是否可以将此人先暂时关在这里?” 王本一笑:“没问题,保证不会让人察觉。” 当蒋涣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蒋涣换了身下人的衣服,又戴了顶很大的帽子,这才从专走下人的角门溜了出去。 看着蒋涣偷偷摸摸出门的样子,王本不禁微微一笑,不过,蒋涣刚出去,一个黑影一跃跳入了院内,而且正巧落在王本面前。但王本并不显得惊讶,而是露出了比刚才更得意的笑:“这个时候过来,会被人发现的。”说着便往里面走去。 那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王本身后,跟着王本进了一个小院,而这个小院,蒋涣刚刚在里面待了大半晚。“怎么样?蒋涣表态效忠了?”那黑衣人说话略显沙哑,沙哑中透着阴沉。 王本很放松,放肆的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折腾一宿,都累了,好久没这么累了。”伸完懒腰,放下双臂,王本又转了转脖子,一边转一边说道:“由不得他不从,不从他就解释不清楚了,不过他到底是真心归附,还是假意试探,还要再观察一下。”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既然你有所防备,我就不说什么了。” 王本一笑:“你那边如何?” 那黑衣人很平静的答道:“一切都在掌握中,”但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一扬:“要不要再加点料?” 王本犹豫了一下,拧眉道:“先看看再说,那两边的反应比预想中沉着多了,想必背后也有高人在指点,现在的劲道已经足够了,过犹不及,眼下不宜再生事端,以免节外生枝。” 黑衣人点头:“那我走了,还有,你要的女人找到了,这几天给你送来。” 王本一笑,缓步走出院子。 朝中各方动作频频,江湖上各方也没闲着,尤其是独霸了苏浙盐利、在江南呼风唤雨的耒宪宗,其宗主张定边就在朝中争斗最敏感的时候进京了,除了张玉,他这次进京还带了一百多弟子,这一百多人,全部是耒宪宗的精英好手,除了武艺高强之外,江湖经验也丰富,他们的任务,就是全面考察京城的所有街道和衙门,为以后的大动作做准备。 张定边此番提前进京,是收到姚光启的信后做的决定,但进了京的张定边,并不急于跟姚光启会面,而是带着张玉来到秦淮河畔。秦淮河,风光无限,春光无限。史官文豪喜欢歌颂仁人君子、名将英豪,但普通市井百姓更愿意铭记帝王将相的风流韵事,而这条秦淮河,既有英雄豪杰的传说,又有名扬天下的歌姬舞女,帝王将相、英雄与名妓,组成了秦淮河最让人向往的篇章,那是古往今来最动人的故事,最让人铭记的风流韵事,秦淮河里,流淌着《玉树后·庭花》的亡国之恨,更沉淀六朝金粉的靡靡之音。 张定边猛将出身,读书不多,张玉读了些兵书,却没有诗赋雅兴,父子二人面对着秦淮河,望着一江的花船,岸边的游客,感叹秦淮河还是那么繁华,还是那样让人流连。却一句诗也想不起来。 张玉看着一江繁华,又转头看着一旁的父亲,十分疑惑,父亲一向不好色,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带着自己来:“咱们来这干嘛?” 张定边指着秦淮河畔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冷冷说道:“你不知道吗,那栋楼里,有一个叫文安社的秘密组织,就是燕王朱棣在京城安插所有间谍的总据点。” 张玉一愣,文安社是只有燕王周围几个核心人员才知道的绝密,负责人也是燕王的心腹玲珑,父亲是如何知道文安社的,而且连文安社在京城的据点都一清二楚。 “你很惊讶,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对吧?”张定边笑着看着张玉,但语气并未显露出任何的责备:“我还知道,你给燕王写过信,信中提到了我的计划,你让燕王替你去找你的兄弟,那个姓姚的小子,让他想办法阻止我对不对?” 张玉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更不知该说什么,换了旁人,将这等秘密的事泄露出去,就等于出卖了父亲,但自己毕竟是他的儿子,父亲没有怀疑其他,没有责怪自己,但张玉的想法未变,他实在不希望父亲如此执着下去了:“若真是在京城动刀兵,那这一片繁华,和京城百姓的生计,又要……” 张定边看着儿子,笑了笑:“来的路上,我想过了,你说的对。你有你的想法,更何况这几年出去历练,也经历了不少,还上过战场了,已经是个将军了,既然你成熟了,我就不必再强求你按照我的路走下去。如果你想选择你的路,那我不妨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那个兄弟来劝我,如果他能劝我动了心,我就罢手,甚至不再管宗里的事务,可以任由你们折腾去,但如果你和他不能说服我,那我就只能将你关起来,待此事之后再放出来。” 父亲能说出这番话,能改变态度,张玉很高兴:“真的?您当真?” 张定边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看着秦淮河的美景。 进京的第二天,张定边与姚光启见面了,见面的地点还是秦淮河边。 姚光启屏退左右,张定边的身边也只留下张玉,双方三人,就站在秦淮河畔,望着秦淮河水,吹着河面上的微风,在沉默中开始了谈话。 谈话一开始,张定边就显得极为强势,语气中带着挑衅的意味:“小子,我给你机会说服我,但能不能说服我,要看你的本事。” 正文 187.暗流涌动(七)

面对张定边的气势逼人,姚光启则显得既淡定又和气,一字一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世伯,不知道您最近是否曾和贵宗的底层弟子谈过心,是否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没有!”张定边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姚光启一笑:“那您就一定不了解耒宪宗的弟子的所思所想了,但我对天成宗弟子们的想法是很了解的,那些个底层的弟子,他们依附于天成宗,初衷并不是为了跟着造反或参与江湖拼杀,他们希望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后盾,有人保护他们,有恶霸欺负他们的时候,可以有人替他们出头,在别的帮会的人跟他们抢生意的时候,有人给他们出面调停,我相信你们耒宪宗的弟子们也是这个心理,他们只是想过好日子,不想提心吊胆的造反。” 姚光启的话虽然并不激昂慷慨,但却说到了点子上,张定边若有所思的仰头看向天空,似乎在思考问题,又似乎根本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姚光启接着说道:“世伯您是否想过,如果您真的执意举旗造反,您多年的夙愿能否完成不说,那些弟子真的心甘情愿跟您干掉脑袋的事?他们真的愿意为了跟他们无关的事去拼命吗?他们会不会一哄而散,只留下您孤家寡人一个独自苦撑?” 张定边明显听进去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很多人不愿意为了我的夙愿去拼命,但不管怎么样,就算只剩下我一人,我也要干一场。” 姚光启的态度突然强硬了起来:“世伯,如果您执意要干,那不光我们天成宗会反对,直隶一带甚至江南的其他帮派也会反对您,您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您还没等动手,就会有人对您动手了!因为您会毁了他们的好日子。” 面对姚光启的强硬,久经沙场的张定边岂能退缩,他似乎决心已定,冷笑着反唇相讥:“小子,别太得意,我耒宪宗未必怕你天成宗,你更不用编故事吓唬我,还什么江南其他帮派,我老张在苏浙一带纵横多年,他们哪个不知道我的厉害?真敢来试试?” 姚光启的态度越来越强硬,语气也越来越不容置疑:“世伯,耒宪宗弟子众多,高手如云,您在江湖上也有威名,确实有在京城大干一番的资本,但我今天不止代表天成宗来跟您谈话,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代表下江盟的龙五老爷子的意思,或许过不了几天,还会有两个帮派站在我这边。” 张定边突然大笑:“小子,看来你这段日子没少活动啊,联络了不少人啊,连龙五那老小子也支持你了?” 姚光启底气十足的回道:“据我所知,您宗内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包括您的副宗主郭桓,他也极力反对您这么干。” 张定边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事自己也才刚知道不久,张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没时间跟姚光启通信,对面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有人出卖我了?“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张 定边眯着眼睛问道。 姚光启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个您就不必操心了,我更知道,郭桓副宗主已经回到京城,明面上的理由是作为山东按察副使回京述职,但暗地里的原因却是想劝您收手,我说的可对?” 张定边笑了笑:“你果然有些本事。”说罢看了看一旁的儿子,恰好此时张玉也看向张定边,父子儿子四目相对…… 沈楼,这不是张玉第一次来沈楼了,洪武十三年,为了给朱能的反击宋慎的计划擦屁股,张玉就曾来过一次,当时张玉不仅感受到了沈楼无所不知的恐怖,更是第一次听说小明王韩林儿还有一位小王子在世。 那一次张玉是孤身前来,但这一次,张玉的身边是姚光启,他俩的身后,则是二百多位天成宗和耒宪宗的精锐弟子,今晚,就是在今晚,两大帮派要联手突袭沈楼,拔掉这个天下盟在京城最大、势力最强、也是最后一个据点。 沈楼同以往一样,依旧整个楼不点一盏灯,在夜色中静静的矗立着,月光照在他的瓦片上,反射起白突突让人恐惧的灰白色的暗光,今夜没有风,但二楼窗子和檐角上挂着的风铃,却在不停的发出声响,那声响在黑夜中格外清脆悠长,即使在几十步开外,也能听的真切。 没有令旗,没有高声呐喊的呼号,姚光启和张玉同时举起了右手,又几乎同时向下一挥,数十只北平弩同时瞄准了沈楼,随即几百支弩箭呼啸着穿过空气,眨眼间同时飞进了窗子,密集的弩箭穿破了窗子、射落了风铃,恐怖的覆盖了沈楼。 箭雨刚停下,七个方向上百人在沈楼周围同时展开,组成了围困沈楼的最内层包围圈,将沈楼围了个严严实实。而此时的沈楼内已不再平静,惨叫声、叫骂声、呵斥声此起彼伏,虽然还是那样黑暗,但黑暗中觉醒的沈楼更加恐怖。 经过玲珑反复改进的北平弩,装填速度远比出征蒙古时要快的多,很快,第二轮弩箭开始向沈楼齐射,又是数百支箭射出,沈楼内又是一番叫喊声,箭雨刚一停下,几个人影就从窗户跳了出来,但这些人影做梦都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法落地,刚一跃出窗户,数十只飞刀、袖箭等暗器就朝着他们飞了过来,这些人在空中来不及躲闪,那些暗器几乎同时打中了他们,他们在空中惨烈的叫了几声,直挺挺的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继续着,沈楼内的惨叫声从撕心离肺变成了痛苦哀号,声音越来越少,越来越小,虽然出来的人都是以惨叫和惨死草草收场,但窗户里仍然有人不停的向外跳,很快,每个窗户下面都有了一个到几个不等的死尸。 就在众人以为沈楼就将这样彻底完结的时候,突然从沈楼内传出一阵高声吟唱,吟唱的语句很怪,像是咒语,又像是经文,谁都听不懂。 但姚光启心中一惊,心知大事不好,这分明是道家五雷真法的法咒,他在山上曾多次听到师父吟诵过 ,他立刻下令停滞放箭,并下令所有人立即后撤几十步。 姚光启的命令下的及时,弓弩手刚开始撤退,一支支的弩箭就从窗内沿着原路线飞了回来,几个动作慢的弓弩手纷纷受了伤。姚光启暗自庆幸,要不是听出了端倪,后果不堪设想了。 只一轮,楼内的箭就不再往飞了,随即,二十几个人从二楼破窗而出,姚光启手一挥,数十道白光同时向着这些人身上招呼过去,这些白光不是弩箭,而是各种暗器。这二十几人身手都不弱,有些空中躲闪开了,有些则徒手接下了暗器,还有些人甩出自己的暗器将来袭的暗器击落了,总之,这二十几人全都平安的落地了。 平安落地,但地上却并不平安,就在这些人落地的同时,有七个人瞬间便是一声惨叫,随即前后左右不停的跳脚,而且是一边跳一边又发出更加凄惨的叫声。 没有惨叫的一人突然高声提醒旁人:“大家小心,不要动,地上有铁蒺藜。” 这些人这时才明白,刚才向他们身上打来的暗器不过是转移他们视线的障眼法,真正厉害的杀手锏,是地上黑色的不反光的铁蒺藜。 “上房!”其中一人喊了一声,这些人同时跃上了一旁的房顶。 但让这些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的脚在屋顶将落未落之时,他们的脚下同时爆炸,随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大多数人都没有防备,不是被炸伤掉入火中,就是来不及再次跃起而被强行卷入了火中。这一轮下来,成功从火中逃出的只有六个。 当这六个人勉强从火丛中翻身逃出,又勉强跳到地面,又一轮弩箭从各个方向随身而至,这六人真气已经耗尽,姚光启完全没给他们喘息换气的机会,他们此刻只能举起兵器格挡,几声惨叫之后,又是四个人惨叫倒地,一动不动。 当箭雨停下的时候,活着的二人发现,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因为路口和房顶上都晃动着人影,四面八方都是围堵的人。两人稍稍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嘴角流着血,低沉却坚定说道:“天师,弟子掩护您,杀开一条血路,您冲出去再整队伍,弟子先走一步了,您保重。”说着飞身而起,朝着对面房顶上天成宗弟子冲了过去。 此人武功甚高,一出手就将一名天成宗弟子打落在地,面对四周围过来的敌人,此人毫不退缩,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五个人将其围在中间竟然奈何不得他。 就在局面僵持之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闪开”,与这声怒吼同时到的,是此人的剑,这一剑无光但有声,利剑发出类似龙吟的低鸣,声至剑招也至,一把剑幻化出万千剑招,招招指向要害,所有招式又好似变成了一招,全部集中在了一点,剑招无形,却以巨大的气势压迫着对手。 眨眼功夫,刚刚还力战五人的高手便倒在了地上,身体抽动了一下,脸上还露出不敢相信的狰狞表情,嘴角的血越流越多。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188.暗流涌动(八)

被称为天师的人看着倒地的人,狠狠的攥着拳头,咬着嘴唇说道:“这套八荒剑法必然是卜算子那老道教你的,那老道还真下血本,最得意的剑法也教了。” 出手的人正是姚光启,姚光启迈步跨过尸体,缓缓的向天易道人走去:“天师,哦,不,我是该叫你师兄呢,还是天易道人,还是叫你小明王殿下呢。” 韩林儿刚才强行催动五雷真法,已经消耗了他很大的真气,此时的他需要时间恢复真气,但从沈楼里跳出来,姚光启布的阵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时间,此刻他终于得到了机会,虽然心中憋气,但只能故作镇定的拖延时间,待恢复真气后,是拼死一搏还是杀出重围,再做计较。有了这番盘算后,韩林儿开始了拖延时间:“知道那老道为何要收你为徒吗?还把他得意的功夫也倾囊相授,连这柄剑都给了你。他这么器重你,不是因为你多优秀,而是为了弥补他当年的错误,他想用你的手,了断他当年的错误。” 姚光启自然明白韩林儿的用意,他清楚只有让韩林儿乱了心智,打乱韩林儿的气息,让他心浮气躁,自己才有取胜的机会,所以便反唇相讥道:“不管怎么说,你的心机也还算深沉,什么小明王的遗腹子,根本就是你放出来的烟幕,你的目的就是转移注意力,让别人误以为你真的死了,这样你就可以在暗中干那些见不得人又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不管师父教我是什么目的,如今都是我赢了,你的天下盟被我彻底灭了,你在京城的最后的据点也被我端了,你最后的阴谋也被我破了,眼下你什么都没了,说的直白点,你跟一个四处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有什么区别?你这辈子注定什么都干不成。你的前半生被刘福通和朱元璋掌握,后半生想翻转局面,却败在我的手里,你现在没有任何机会了,好好想想吧,想想下辈子怎么才能自己掌握命运吧。” 姚光启这番诛心之论,既揭短又挑衅,彻底激怒了韩林儿,韩林儿气血翻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虽然强自压住了这口血,但他怒火顶到脑门,怒不可遏,张口开始念咒:“我为天主,乾坤艮离……”一连串的低声的咒语后,韩林儿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也流出一丝血迹,但他强行聚集真气,继续念着,几句之后,突然一道光圈凭空出现,并紧紧围绕在身边,随即,光圈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将他周身全部围了起来,终于,一道道光圈组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球,如同一个小太阳般在暗夜中闪耀,同时,韩林儿的手中也有了光点,两手的光点越来越亮,最终,两手的光点变成了两个比外面大光圈还亮的两个小光球。 姚光启深知,能达到如此境界,五雷真法至少已达到七八重境界,显然,韩林儿的道法已不在师父之下,若不是他之前已经耗费了巨大的真气,此刻自己已经变成厉鬼了。“师父,快动手。”姚光启高喊一声,同时急速后退。 一听师 父二字,韩林儿大吃一惊,这一愣一走神,功停气阻,那道光圈和手中两个光球立刻暗了不少,姚光启看准机会,大声喊道:“放箭。” 光圈成为中心,弩箭朝着这个中心点开始汇聚,但一支支锋利的弩箭,在碰到光圈时,犹如碰到了一道铜墙铁壁,根本无法穿透,而韩林儿此时已经意识到了姚光启使诈打乱自己的心智,他开始狂笑不止,突然纵身跃起,朝着姚光启猛扑而来,姚光启见状急忙向一旁闪躲,不停变换着方向的闪躲,但韩林儿不仅身法极快,手中的光球就如同两把光之弩箭,不停的从光球中放出一道道光箭向姚光启射来,要不是姚光启左躲右闪方向和动作毫无规律,早就被光箭乱箭穿身了,但即使这样,姚光启依然狼狈不已。不过在他回身时注意到,韩林儿周围的光圈开始越来越暗,他手中的光球也开始变小,同时,他发现韩林儿频繁的使用右腿跳跃,而不是左右腿交替跳跃,到后来,根本就不用左腿,完全使用右腿跳跃了。 对,一定是左腿,姚光启决定试一试,“天地玄黄,大道苍茫……”姚光启也念起一串咒语,韩林儿停下站在房顶,哈哈大笑:“小子,诡计用两次,就不好使了。” 果然,咒语念完,没有任何效果,其实,由于卜算子从来没有教过他道法,这个咒语的法术他也只是看师傅演过两次,自己从没实用过,如今临时抱佛脚,具体好不好使,姚光启心中也没底,见咒法无效,只得纵身一跃,跳到另一处打算再念一次,但就在这时,韩林儿四周的几个瓦片毫无征兆的飞了起来,朝着韩林儿猛冲过去,与此同时,姚光启和墨云化作一团黑色的闪电向韩林儿劈去。 韩林儿得意的一笑:“来受死吧。” 墨云乃是天外陨铁所铸,锋利和坚韧远超世上任何精铁,从没任何铠甲和功夫能扛住墨云一击,但现在,在韩林儿的光圈之外,墨云被顶住了,一动不动了,不管姚光启如何催动内力,不管他如何发力,墨云都无法前进一丁点。 韩林儿两眼喷火,咬着牙,狞笑的看着姚光启,他恨不能咬碎这个仇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只见韩林儿缓缓的抬起双手,两个光球对准姚光启的胸前,只要两道光箭射出,姚光启立刻就会被光箭贯穿,天下盟灭门的大仇就可以报了。 姚光启的眼中并没有一丝的恐惧,相反,韩林儿神态的所有变化,他都在仔细观察,甚至是韩林儿发髻上掉落的头发,都在韩林儿周身的光线中显得那么诡异且神秘。 两道光箭射出了,这是这一晚韩林儿射出的最粗、最锋利的两道光箭,中者必死,当然了,两道光确实是朝着姚光启的前胸,韩林儿在发出光箭的一刹那,甚至都看到了姚光启被贯穿的死状。但这两道并没有射出姚光启的前胸,相反,两道光都射偏了,将将的擦着姚光启的肩头,斜着向上射了出去。 韩林儿至死也没明白, 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己没有站稳,因为他没有看见,在生死攸关的瞬间,在自己即将射出那两道光的一瞬间,自己脚下的瓦开始碎裂,那些都是早已被姚光启的内力震的粉碎的瓦,在那一刻终于粉碎了。韩林儿重心已失,当他再次运气试图在空中稳住的时候,他周身的光圈又暗淡了很多,尤其是他左脚那里,光圈若隐若现,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姚光启连同墨云神奇的出现在了韩林儿的身后,姚光启使出生平所学,墨云全力一击,黑色的剑从韩林儿的小腿后方刺入,贯穿了小腿,剑尖从前面露了出来。 韩林儿忍着剧痛还试图回身给姚光启致命一击,但当他不顾剧痛回身抬起右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右手的光球已经消失了,剧痛让他功法立破,此时他的真气早已耗尽,但他不想放弃,不想就此认输,不想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他奋力一挺,凌空翻转,左腿强行抽回,随着他的翻转,伤口流出的血沿着他翻转的轨迹,竟然形成了一个流转的血圈。他的双掌也伸出,一前一后打向了姚光启的前胸和小腹。 姚光启抽出墨云的同时奋力急退,那两道光箭虽然没有造成贯穿性的重伤,但兵行险招还是让他两肩都被刮了一下,他深知此刻形势对自己有利,韩林儿功力耗尽,且深受重伤,只要耗下去,不用打就可以耗死韩林儿,所以他一面急退,一面用墨云撩起一片片瓦砾,不给韩林儿丝毫的喘息机会。 韩林儿一边躲闪瓦砾,一边苦撑着向前紧追姚光启,他的真气早已用到极限,身体所有的潜能都已用尽,他之所以还在坚持,只不过勉力在用那一口气在顶着,他不停的向前追着,不停的追赶着面前的人,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而且他嘴角的血流的越来越多,终于他的右腿沉的抬不起来了,他的身子再也跳不动了,头也抬不起来了,眼前模糊的连人影都看不清了。很快,浑身无力的他从房顶上掉了下去,直挺挺的掉了下去,嘭的一声身子横着砸在地面上,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韩林儿就这样死了,死的一点都不悲壮,生前曾被万众敬仰的天师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了,一个曾经被奉为真命天子的人,一个传奇的人,就这样结束了他传奇的人生。 韩林儿的一生是坎坷的,韩山童死后,刘福通找到韩林儿,立为皇帝,那时的韩林儿还不懂什么是皇帝,什么是权力。幼年时虽有刘福通的扶持,但刘福通一味的贪功求大,不到数年便由盛转衰,各地都屡屡战败,韩林儿自己也在战火中居无定所。龙凤九年,刘福通战死,韩林儿不得不委身于朱元璋,本以为朱元璋能像刘福通一样给自己擎天保驾,但事实证明,韩林儿太天真了,也看错了朱元璋。自打龙凤十年,朱元璋自立为“吴王”之后,韩林儿彻底认清了朱元璋的野心,从那时起,他便有意的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打算将来有一天用自己的人代替朱元璋。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189.暗流涌动(九)

但历史上无数的教训告诉后人,不掌握军权的君主最终只能成为傀儡,韩林儿努力了,但他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他控制不了军队,更控制不了那些一心求富贵的文臣武将,他收拢亲信抗衡朱元璋的努力最终只有失败,无奈的失败,他所有的努力,在强权和刀剑面前都失去了作用。龙凤十二年,也就是元至正二十六年,廖永忠在将他推入江中之后,他便在史官和百姓的口中彻底的成为了过客和历史,那年以后,史书上也再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命不该绝的他,死里逃生,江水没有吞下他的生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机缘巧合,他拜在高人门下,或许是经历了生死后让他开启了新的智慧,又或许是那份不甘,让他不肯屈居人下,他暗暗发誓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卜算子和普渡和尚那里,他学了一身的本事,虽然最终无奈的被逐出了师门,但他志向不改,潜入江南后,他给自己取法号为天易道人,行医布药,布道扬名,积攒力量。之所以取名天易道人,就是要有朝一日改天换地。 经过十年的努力,韩林儿用弟子的名义创立了天下盟,门下也有了数千弟子,力量越来越大,从那时开始,他开始谋划一统江南的江湖道,进而揭竿而起剑指应天。可是这一切,所有精妙的谋划和周密的布局,都被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毁了,可笑的是,这个年轻人也在用自己当年的化名,而那个化名不过当时是随口编出来骗人的。更巧的是,这年轻人竟然是张士诚的儿子。当年,正是张士诚的反复无常,让刘福通饮恨,自己便失去了恢复大宋问鼎天下的最好机会,现在,又是张士诚的儿子,让他的努力再度化为泡影。 现在,这个跟自己有两代大仇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韩林儿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已经看不清这个年轻人的面容了,他想看清这个人,他变成厉鬼也要回来报仇,但他做不到了。 姚光启走到韩林儿的尸体前,探了探鼻息,确认必死无疑后,他的心情突然感觉很失落,他长长叹了口气,盯着尸体发愣。 慕容晴和陈平安等人已经来到姚光启的身后,见姚光启如此神态,也没有出声,默默的看着地上的尸体,过了片刻,还是陈奇六率先张口说了句:“咱们今晚的动静太大了,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得赶紧收拾,不能留下痕迹。” 姚光启知道轻重,他立即率领众人撤了,只留下善后的几个人,刚走过两条街,他们身后的沈楼已经是火光冲天了,姚光启回头看了看,又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沈楼的一场大火确实非同寻常,天还没亮,一帮应天府的衙役和兵马司的巡街官兵便将沈楼周围几条街封锁戒严了。天刚放亮,大批的锦衣卫也来到了现场,而锦衣卫对此事极为重视,除了同知田中同亲自带队,队伍里还有镇抚赵全友和三位千户。锦衣卫一到,应天府和兵马司的人立刻识趣的躲在一旁,锦衣卫也不废话,案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交接了。经过一番现场勘查后,千户施耐德拿着一个已经烧黑了细木棍子来到田中同面前。 田中同指着黑棍子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 施耐德看着棍子答道:“应该是箭杆,这个是箭镞,不过可能不是同一支箭的,安不上。”说着将另一只手摊开,将手里面一个黑乎乎的物体递给田中同。 田中同也不伸手去接,只是问道:“有箭杆和箭镞,可以确定不是失火,是打斗之后有人故意纵火是吗?” 施耐德躬身答:“大人明鉴,确实如此,虽然他们事后清理的很干净,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有几处角落里的血迹并没有完全擦拭掉,而且箭也没全都取走,这支箭就被遗漏了下来,或者这支箭在清理现场之前就烧黑了,他们着急善后,天又黑,这支箭就被漏下来了,另外,从这支烧黑的箭上,还能找到些别的线索,您看,这箭杆很有意思,不是竹子的。” “那是什么?”田中同这才接过箭杆,仔细看了起来。 施耐德很平静的答道:“栎木。” “栎木?”田中同皱了皱眉,“你确定吗?” “应该不会有错。”施耐德点头:“您是知道的,南边各省的箭,多是用竹子制箭杆,只有中原以北的军户,才会用栎木做箭杆。” 田中同皱着眉说道:“你还发现什么了?” 施耐德拿着箭杆比量道:“您看,这支箭粗而短,只有弩箭才会用这样的箭。但这支箭更为特殊,比一般的弩箭要更短更粗,京中亲军诸卫用的弩我都熟悉,没有一种是用这种箭的。” 田中同问道:“那能说明什么?不是军中用的?是北边来的江湖人士用的?” 施耐德否定道:“绝不会,我猜有可能是那边。”施耐德的手向北边指了指。 田中同没明白:“谁?” 施耐德解释道:“属下也只是猜测,去年燕王北征,据说在在燕王的护卫军中,装备了一种新型连弩,射程远,威力大,能在二百步外射杀蒙古人,您知道,一般的弩会将箭做的短一点,而且,如果要让弩箭射的更远,不仅机关要更有力道,箭也必须更重,否则会发飘。” 田中同皱了皱眉:“现在这些只是推测,咱们还没见过那种弩,还不能作为证据。而且就算是确定了这箭就是那种弩的,也不能就断定跟燕王有关,万一是有人偷了军中将士的弩呢?你的推论,先不要跟旁人说,这事你我知道就行了。先继续查别的线索吧,看能不能查出新的线索来。咱们这几日要小心行事,方克勤抖出来那案子越弄越大了,把咱们指挥使大人都弄的焦头烂额,那案子已经连着天了,听说连太子都在陛下面前挨了打。据说藩王们也要进京了,朝中可能有大变故,这时候,咱们千万不能生乱子,办案子更不能马虎,万一出了岔子,在这个关键时候,咱们吃罪不起。” 施耐德点头,转身去查找别的证据去了。 沈楼一案,由于陈平安等人的善后很是周到,各级衙门和锦衣卫都没有查出什么有力的证据,锦衣卫便没有接手,又甩回给了应天府和兵马司,所以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加之朝野此时的焦点都集中在空印案上,官员们都人人自危,但求自保,生恐牵连到自己,所以应天府的人并没有深究下去,办差的官吏们只不过装模作样的查了几天,草草的以失火为名定了案,上报到刑部去了。 沈楼那晚之后,姚光启决定还是先蛰伏一段,一来躲避风头,二来他也开始将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到朝局和官场的舆论风向上。不过那段日子,他虽然深居简出,却一直保持与朱棣的通信,过了一阵。尤其是朱棣回京后,姚光启更是全力在暗中搜集各方的消息和舆论,没有选择立刻回到燕王府与朱棣相见,因为在朱棣回京之前他便权衡过,朱棣刚刚进京便在皇帝面前献宝抢足了风头,此刻正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立刻跟朱棣见面,一来过分招摇容易被发现,二来风头正盛的朱棣也未必能听进自己的话,莫不如先让朱棣安静的思考几天,待朱棣平心静气后,自己再出面,效果更理想。 计划的再周密,也会有预想不到的变化,尤其是跟人有关的计划。局势的发展,打乱了姚光启蛰伏待机的设想,京中的诸王各显神通,使得原本就晦暗难明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太子的态度越发的含糊暧昧,让人难以捉摸,而诸王之外,原本置身事外的耒宪宗副宗主郭桓的突然回京,又给局面增添了一丝不确定性,所以,就在刑部同时爆出秦王和燕王共三件大案的第二天夜里,姚光启秘密潜回了燕王府。 姚光启并没有直接前往朱棣的文安小筑,而是悄悄来到了自己多次梦到过的地方,那个初来王府时自己住过的小院,那个自己曾经住过的禁忌的小院。姚光启悄无声息的落到院子里,他意外发现,自己的屋子居然亮着灯,姚光启好奇,悄声来到近前,扶窗一看,一个女子正在屋内专心致志的做女红,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伺候自己的丫鬟洗砚,姚光启欣慰的笑了,她的名字还是自己给起的,一时兴起,姚光启突然跳进屋内,故意落地时弄了很大的动静。 洗砚猛一抬头见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的她几乎被吓晕过去,张开嘴刚要大声叫喊,就被姚光启紧急捂住了嘴,洗砚这才看出是姚光启,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嘴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姚光启小声说道:“小点声,别让人听到我回来了。” 洗砚点头,但她还是没控制住,姚光启的手刚松开,她就大声嚷道:“太好了。公子,怎么是你。您回来了,太好了!” 洗砚这一句,让姚光启既无奈又好笑,不过好在洗砚马上认识到了自己的叫声太大,激动的站起身,拉起姚光启的胳膊,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又哭又笑的说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文 190.暗流涌动(十)

姚光启笑着说:“怎么见到我还哭了?难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为难你?” “没有。”洗砚擦了擦脸上的泪,“可是,我来就是伺候您的,您总是不在,我伺候谁去,更何况……”洗砚随即红着脸,向外面看去。 姚光启顺着洗砚的目光向外看去,对面是玲珑和朱能的屋子,玲珑的屋子是黑的,但朱能的房间亮着灯,难道朱能还在?姚光启不明所以,又转头问洗砚:“没什么特别的,何况什么?” 洗砚一捂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人家说不出口,你自己去看吧。” 姚光启悄悄来到朱能的窗前,窗户是关着的,但声音却隐隐的传了出来,是女人的呻吟声,姚光启明白了,一定是朱能正在跟丫鬟干那事,姚光启有些好笑,这朱能,干那事也不挑个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摸弄多好,这时候别人还没睡,你弄的连自己的丫鬟都知道了,成什么样子。 姚光启讪讪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对洗砚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伺候朱能的丫头叫牡丹是吧,还是她娘给管家娘子送了礼,才赢了先进来的,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洗砚仍旧红着脸,看了眼朱能的屋子,又赶紧扭过头,低头不屑的啐了一口,这才说道:“牡丹那小浪蹄子有心计。”说着抬头瞄了一眼姚光启,又低头说道:“靠送礼进了这院,又勾搭上了贵人,人家如今在外面可神气了,仗着跟朱能公子相好,就连他爹娘也跟着抖起来了,逢人便说,将来牡丹至少是个姨娘,做太太都有可能呢。” 姚光启一笑:“就为这呀。”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哎,公子!”洗砚突然拉住了姚光启的袖子,然后用很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您今晚还回来吗?” “不一定呢。”姚光启笑着抽回了袖子,然后又看了看朱能的屋子,笑着对洗砚说:“一会他俩完事了,你去告诉朱能,我去燕王那里了,让他尽快过去。” 来到朱棣的书房小院门口,看着院门上方挂着的那盏红灯笼,姚光启就知道朱棣此刻正在院中。门上不知何时有了一块小匾,匾上瘦金体四个字“文安小筑”,看来这个小院同北平王府一样,也改叫文安小筑了,站在门外,看到熟悉的场景,姚光启心中感慨万千,当年若不是朱棣收留自己,自己的人生恐怕完全是另一番模样,或许完全不会有这些际遇。想到这些,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正在姚光启发愣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姚光启回身一看,正是朱能,虽然天色很黑,但借着头上的月光和灯笼的光线,姚光启看得出来,朱能的气色很好,但额头上微微有汗,想着刚才的场景,姚光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着调侃道:“完事了?” 朱能被说的满脸通红,摸了摸后脑勺,表情十分尴尬的答道:“那丫头粘人……这个,那个王爷和玲珑都在里面,快进去吧。” 两人推门而入,正巧看见朱棣和玲珑在亭子中耳语,见进来的人是姚光启,两人都是一愣,随即朱棣笑着跳了起来,一溜小跑来到姚光启面前,拉起姚光启的手,“正说你呢,你可算回来了,出了这么多事了,我现在正着急呢。” 姚光启也不拘谨,笑着说:“我正是为了这几天朝中出的事回来的,有些事一定要今晚说清楚。” 玲珑站在朱棣身后,表情严肃的看着姚光启,冷冷的说道:“你怎么弄的,你的手下在京里弄那么大的动静,锦衣卫已经盯上你们了。” “他们可能会发现点蛛丝马迹,但他们顾不上我,他们现在还有更大的麻烦。”姚光启一句话算是答复了玲珑,又转过头对朱棣说道:“燕王可曾想过,为何您和秦王的同时有了麻烦?” 朱棣毫不犹豫的答道:“自然是因为太子了,他担心我和秦王会动摇他的储位,所以急不可耐的出手,他的想法无非是,打掉了我和秦王,一来稳固自己,二来也给其他藩王立个榜样。” 姚光启摇头,严肃的说道:“那您是否想过,既然太子已经用勾结逆党的罪名打击秦王了,为何还要弄出个管家当街杀人的案子?这不是节外生枝吗?更何况管家杀人,不管是误杀还是故意杀人,于秦王而言,最多也就是个疏于管教的罪过,绝不会对储位归属这等大事产生什么本质上的影响。” “你什么意思?”朱棣点头,他确实觉得太子这样做多此一举。 “对付您,对方只用了勾结反贼一招,对付秦王,却同时出现了两个把柄,你不觉得奇怪吗?”姚光启看了看朱能,又看了看玲珑。 玲珑眼睛一转,她已经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是两路不同的人在整秦王,而秦王管家杀人一事,其实根本就不是太子的人干的。” 朱棣也想透了此中的奥妙,他皱着眉问道:“那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干?这么干的话,未必能帮到太子。” “嫁祸!”一直沉默的朱能突然接过话来,这几天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很多事他也觉得蹊跷,但一直没有想透,经过姚光启这么一提点,朱能的思路瞬间便清晰了:“这么做岂止是帮不了太子,反而是要将太子置于四面树敌的境地,他们一边让太子成为众矢之的,一边又能给风头正劲的秦王和燕王下套,真是一箭双雕啊,最终他们从中渔利,只要太子和秦王燕王都倒下,他们就有机会了。” 玲珑的表情少有的露出了狰狞之色:“好歹毒的计谋,不过这确实是招高明的计谋,那么到底是谁这么干的?” 朱能冷笑:“不用想也知道,晋王、周王,都有可能,谁能从中获利,谁就有嫌疑。” 姚光启接着说道:“眼下追究是谁干的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要考虑的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说到这里,姚光启看着朱棣,很郑重的说道:“或者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燕王您要如何选择!” “这话怎么说?”朱棣不明白姚光启的意思。 朱能解释道:“假和尚的意思是,如果此时出手反击,不仅中了他人的圈套,而且咱们还没有把握,最终只能给他人做了嫁衣,所以王爷您断不可再出风头,不能显露出争宠或是有争夺储位的意图,总之,表面上不可与太子为敌,暗地里也不可与其他藩王交手。” 姚光启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如今的局面犬牙交错波诡云谲,现在其他藩王虎视眈眈,而皇上的心思又难以琢磨,晋王和周王他们,为了能后来居上,可能会酝酿更大的阴谋,他们要的就是火中取栗,乱中取胜,但您眼下必须求稳,一稳应万变。” 朱棣明白了,但让他这样无所作为,他实在不甘心,这样的天赐良机,可不是经常有的,错过了这次,或许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老天爷一辈子可能只给这一次机会,朱棣实在不想放弃这次的机会,“你的意思是,让我不继续争了?” “至少要表面看起来不争!”姚光启很坚定,“对太子那边,要向其示好,适当的表一表忠心,让他放心,让皇上也觉得王爷无心争储位。至于以后嘛,看形势再做打算,相比于搞掉太子争到储位,现在更现实的选择是,争取皇上更多的信任,捞取更多的资本,这样,将来不管储位是否易主,您都将主动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进可攻退可守,就算得不到储位,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朱棣虽然对姚光启的计策深以为是,但他没有立刻表态,因为他打心里不愿意这样做,向太子表忠心迷惑对方当然可以,但真的放弃争储,自己的一番雄心岂不要付之东流? 姚光启自然知道朱棣心有不甘,但他更清楚,此刻必须全力说服朱棣,否则朱棣一旦反复,局面将再难翻转:“您可能还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蒋涣已经投靠了太子,如果此时惹急了太子,狗急跳墙,太子暗中利用锦衣卫打压我们,我们不仅可能得不到更多好处,连现在吃到嘴里的都要吐出来。” “你少在这危言耸听,蒋涣是否真投靠了,现在还不能确定,”玲珑在一旁突然插嘴:“此事我已经跟王爷汇报过,蒋涣确实偷偷去了太子府,但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姚光启立刻反驳道:“如果蒋涣没投靠过去,他在太子府里为什么要待整整一晚?他们难道是喝了一晚上的酒吗?” 玲珑无语,文安社只打探到了蒋涣的行踪,并不知道太子府中发生了什么。 姚光启接着说道:“而且据我看来,蒋涣去的那晚疑点重重,现在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人已经查过了,那晚在太子府门外伏击蒋涣的刺客,不是江湖上任何门派的人,也不是各藩王的人,蒋涣他最初为了什么去太子府还不能确定,但在太子府门前,他很可能是着了太子的道。” 正文 191.夺嫡风波(一)

玲珑没有说话,面对姚光启这种推测,她不能更没有证据排除,因为蒋涣去了太子府的当晚,她便下令查访那几个刺客的来历,但不管怎么查,却怎么也查不出任何线索,就现有的情况看,姚光启的推论,是最为合逻辑的。 朱棣向后靠在椅背上,仰着头,两只手彻底捂住双眼,显出很疲倦的样子,随即又打了个哈欠,无力的说道:“我累了,你们先回去歇歇,明天再说吧。” 从文安小筑出来,朱能拉住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这么晚了,别回你那了,还是回咱们的小院住一晚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姚光启也不想再折腾了,索性留下睡一晚,但还是笑着跟朱能开起了玩笑:“我回去跟你聊?不耽误你?你那丫鬟能乐意?” 朱能被说的好不尴尬,但他没法反驳什么,只得讪讪一笑,便故意岔开话题:“我有个新想法,咱俩先商量商量。” 姚光启没有继续调侃,但玲珑在身后却说话了,不过语气还是那样冷冷的:“这两天你们先消停两天行不行,要不就让你的丫头牡丹小点声!非要弄的人尽皆知吗?我过两天就搬出去了,到时候怎么折腾怎么喊随你们。” 朱能更加尴尬,故意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往前走去。 心事重重的朱棣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爬了起来,天还没亮,便独自一人来到姚光启等人的小院,在院外散步般转了一圈,然后才进院,一进院,就见玲珑正坐在院中的小石桌前吃早饭,朱棣笑着说道:“这么早就梳洗完了,有事情也不在乎这一会吧,怎么不多睡一会?” 玲珑原本还板着脸,一见朱棣,脸颊不自觉的泛起微红,但态度还是冷冷的,指了指朱能的房间,“一大早上就……,让人怎么睡?”说着脸更红了。 朱棣不解,迈步走到朱能的窗前,听到屋内的喘息和呻吟声,立刻便明白了,朱棣过来人,对这种事觉得无所谓,隔着窗户故意大声说了句:“朱能的丫鬟伺候的不错,明天让王妃赏她点什么。” 朱棣的话惊动了里面的人,屋内的声音马上停了下来。过不多久,朱能红着脸推门出来,但朱棣已经不在他的窗外,而是到了姚光启的窗前,朱棣听了一下,没听到异样,失望的回身。 正巧姚光启的丫头洗砚端着早饭从院外走了进来,一见朱棣在此,赶忙跪下,低着头说道:“王爷,姚公子累了,昨晚回来就睡了。” 朱棣瞄了眼朱能,突然童心大发,调侃起洗砚来:“听到了,正呼呼大睡呢,昨晚你没进去伺候?” 一句话说的洗砚脸通红,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但王爷问了,又不能不答,只能勉强说了句:“我是哪个名牌上的,公子她不要我伺候。” 朱棣哈哈大笑,回身望了眼姚光启的屋子,笑着说道:“算了,他一向都不缺女人,估计在外面也没少风流,让他睡吧。正好我没吃早饭,这饭我吃了吧,等他醒了,你再给他弄。” 洗砚一听王爷要吃,忙不迭点头称是,赶紧站起身,环视了下四周,却找不到可以布菜的地方,苦着脸说道:“王爷,外面风大,奴婢给您端屋里吧?” 朱棣笑着说道:“不用,就放玲珑旁边就行,我跟她一处吃就好了。” 洗砚赶紧端着托盘来到玲珑面前,玲珑的丫头也上前帮着洗砚端菜摆盘,朱棣来到石桌前,笑着说道:“不错,荤素搭配,还算看得过去。”说着端起碗喝了口粥,然后夹了口清炒白玉兰,点头称赞:“给你们做饭的厨子是谁?比给我做的上心多了,这口味刚刚好,给我弄的那些饭,有时候真吃不下。” 这时候姚光启已经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瞧着朱棣吃饭。朱棣放下碗摆了摆手:“我吃了你的饭,回头让他们给你再弄吧。” 姚光启笑着走了过来,见朱棣心情很好,心知朱棣已经想通了,便随手抄起一个羊奶蒸糕,顺手放进嘴里,笑着说道:“不用了,吃完我就走了,其他的事我已经跟朱能碰完了,我们要分头行动了。” 朱棣回头看了看朱能,笑着调侃道:“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不累的话,一会咱们就说说你们要怎么办?” 朱能大窘,红着脸低下了头,这时,朱能的丫鬟牡丹也从房内走了出来,她也听到了朱棣的调侃,不敢停留,对朱棣行了一礼后,快步来到朱能身旁,低声说道:“我给你取早饭去。” 姚光启也走到朱能旁边,拍了拍朱能的肩膀,挤了挤眼睛说道:“听听,还给你取饭去,你是谁呀,谁是你呀。” 朱能尴尬已极,但朱棣听了却哈哈大笑,玲珑低下头抿嘴而笑,小院中一片欢乐之声。 当天晚上,天刚一黑,姚光启便从燕王府离开了。 姚光启从王府中出来时是一身轻松的,因为朱棣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谋划,自己的心结解开了,下一步,就是先会一会这个开济了。 姚光启知道,作为刑部尚书,开济此时一定是非常难受的,手中三桩案子,两桩是针对秦王的,一桩是针对燕王的,两个藩王都是难惹的主,但案子又同时出来了。硬着头皮办下去吧,就等于事实上被牵扯进夺嫡党争里了,想摘也摘不清楚了,想洗也洗不干净,不办吧,又在那个关键位子上,职责在身,朝野都在盯着自己,办与不办,真是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姚光启自然不会明着出面,他需要有人给他打掩护。他是跟着温知新来见开济的,身份是燕王府的下人,看起来就是温知新的跟班。 开济一听说燕王府派人来见,先是一愣,他万万没想到燕王竟然会派人来衙门里见自己,但随即他释然的一笑,心中暗想,燕王果真是聪明人,手腕高明啊。 想明白了此中奥妙,开济赶忙整理了下官服,亲自迎了出来,就这样,刑部尚书开济,在刑部衙门前,与燕王府的长史温知新见了面。 开济一出来,便看到衙门外台阶下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位三十多岁,气定神闲,沉稳淡定,一看便知此人便是领头的。开济笑呵呵的走下台阶,等在衙门外的两名主事一见尚书大人亲自出迎,连忙一溜小跑来到开济面前,笑呵呵的要请安问好,开济一摆手示意不必,径直走向中间的人。 中间的人见一位身着二品官服的人走了出来,已经认定这就是刑部尚书,赶紧笑呵呵的向前迎了两步,开济一旁的刑部主事赶紧介绍:“大人,这位是燕王府长史温知新,温长史,这位便是我们刑部尚书开大人。” 温知新虽是王府的管家,但身上也还背着朝廷五品的职衔,所以按照规矩,面见上官还得行礼,温知新规规矩矩的一撩袍角,正要行礼,开济赶紧一把扶住,笑呵呵一团和气的说道:“温长史乃是受了王命前来,你若行礼,岂不等于开某受了燕王的礼?咱们虽然初次见面,也不必过分拘泥礼数,但说正事便好。” 开济的话,有折中会变通,既给了温知新和朱棣面子,也免了自己不必要的麻烦,站在温知新一旁的姚光启听了十分的佩服,果真不愧是官场老手,这份权变之能,就非一般人所能及。 温知新也是阅人无数见多识广,听了开济这番话心里也暗暗佩服,他笑呵呵的说道:“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京中盛传,刑部现在查到了燕王勾连逆党的罪证,尤其是前阵子的一桩大案,案中所涉的证据,与我燕山护卫新装备的北平弩有关,燕王得知此事,深感不安,为了方便刑部各位大人查案,特意命在下送来一张北平弩,燕王还说,如果大人们认为有必要,他可以派几位熟练使用北平弩的军士前来刑部演示用法。”说着温知新手一挥,他身后的一名随从立刻托起手中的大匣子,双手呈给开济。 托着北平弩给开济的正是姚光启,他双手托着匣子,眼睛却始终在观察开济的神态,只见开济楞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伸手接匣子。姚光启见状,既不催促,也不收手,双方就僵持在原地。 开济确实愣住了,因为他的脑袋正在高速的运转,朱棣这是反将了自己一军吗?开济困惑了。因为按照常理,如果真的朱棣干的,他隐藏证据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送上门来让自己查实证据呢?所以,一般来说,敢主动派人上门协助查明证据,而且还大方的说可以派人来演示,这就等于明白的告诉所有人,人家燕王心底无鬼光明坦荡啊。 这真是一招妙手,朱棣等于在案件的结果出来之前,抢先澄清了自己,等于将他自己置于不败之地呀。 但是自己作为查案的人,却显得有些尴尬了,因为自己收了这北平弩,如果真的查出沈楼一案中凶手真的持有北平弩,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温知新见开济愣神不接弩,便笑呵呵的提醒开济道:“大人!大人!这北平弩,您看我们是给您送进去?还是……” 正文 192.夺嫡风波(二)

“啊,好。”开济从愣神中醒了过来,他心中暗自叫苦,心想这朱棣虽然年轻,但这手段比官场老手还老辣呀,这一招主动出击,岂不将我这个办案人置于不尴不尬进退维谷的境地了?自己收了这北平弩,这浑水自己岂不更难洗清了?想到这里,开济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难堪的微笑。 姚光启同朱棣商定对策的当天傍晚,燕王府西面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门打开了,四个人先后从角门里出了来,这四人都是粗布衣裳,一身仆人的打扮,从燕王府出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投资界有句名言,站在风口上,猪都飞的起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无数个富豪和老板起家的案例告诉我们,这个名言-真他妈的准。 而在洪武朝,或者不止洪武朝,在中国大多数王朝中,除了乱世或是权臣当国的情况下,只要在相对安定的时期,朝堂上最大风口,无疑都是太子,站在太子这个风口上,猪真的可以上天,所以官员们争相攀附太子,无非是为了将来太子登基后自己能加官进爵更进一步。而在洪武朝,此时的太子朱标麾下,也有不少看准了这个风口的人,堪称那个时期的风险投资人。对于这群人,用金融市场的话说,他们算是稳健性投资者。因为皇帝朱元璋是个坚定的嫡长传位制的支持者,所有的官员都认定,只要太子朱标不犯大的错误,将来一定能继承大统。 闲话说完,回到故事中来。四个人趁着夜色,悄悄的来到太子府的后门外,其中一个矮瘦的人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这后门也有门房,一般的时候,守在后门门房的是府中一个排位靠后的管家,但是今日,守在这里的却是一位重量级人物-太子属官、太子面前的红人,杜敩,杜敩开了门,对敲门人点了点,又看了看敲门人身后的三人,什么也没说,示意几人进来。 四人进了后门,杜敩也不说话,带着四人向里面走去。 杜敩领路,穿过一层层的院落,七拐八拐,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外,杜敩示意四人停下来,自己则推门进入小院,然后才转身示意四人跟进去。 进了院落,杜敩立刻对四人中的一人行礼道:“燕王殿下,臣刚刚无礼了,请您勿怪,臣这就去请太子,请您稍后。” 朱棣点头,笑着说道:“烦请转告太子,是故人来访,不必提及是我。” 杜敩点头,推门而出。 朱棣转过头看着玲珑,低声问了句:“这人可靠吗?有把握吗?” 玲珑还没等说话,朱能在一旁答道:“既然进来这么顺利,应该没问题。这么敏感的时期,隐秘一点是对的,稳妥没过逾的。” 朱棣点头,没在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小院的门再次开了,杜敩在前,太子跟在身后,刚一进门,朱标一见朱棣在此,顿时愣住了。朱棣则快步上前,跪在朱标面前,恭顺的拜了下去,“臣弟夤夜到访,没有事先打招呼,请太子见谅。” 朱标虽惊讶,但被杜敩拉了一下衣角后,还是反应了过来,他赶紧俯身去扶朱棣,同时又扭头看了看杜敩。杜敩对朱标点了点头,解释道:“燕王此来,是有要事要当面跟太子讲,但又不想张扬,所以微服夜行前来拜见,下官怕府中人多口杂,所以也没敢跟太子您说实话,请太子见谅。” 朱标心思虽算不上机敏,但也明白,朱棣如此隐秘的来见,必定有要事,便笑着对朱棣说:“四弟,咱们进去说。”亲切的拉着朱棣的手向屋内走去。 两兄弟进了屋子,杜敩和玲珑、朱能几个人识趣的没有跟进去。 一进屋,朱棣开门见山说道:“太子,臣弟知道近来朝局形势复杂,有些藩王觊觎储位,臣弟此来,就是想当面向您表明心迹,臣弟无任何非分之想,只愿做一守土藩王,太子若有用到臣弟之处,臣弟随时恭候差遣。” 上来就表忠心,语气和神态也还算坦诚,但即便如此,朱棣的这番举动还是让朱标无法相信。朱标心说,你眼下风光最劲,若是加把劲,将来我倒了台,你的希望无疑是最大的,可眼下为什么急吼吼来我这里说这番话?朱标心中疑惑,所以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默默的看着朱棣。 见朱标没什么反应,朱棣接着说道:“太子您一定在疑惑,为什么我会突然跑来,又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换了我站在您的位子上,也一定会怀疑此中的真假。我说的话您可能会不信,但我还是要说,这两年,我到了北平,也了几本读书,圣人的经典反复读了几遍,史书也读了些,从书中悟道了很多道理。臣弟懂了,国家若要昌盛安定,必赖仁厚长君,比如大哥您,历来宽仁厚道,从小对我也极好,这些做弟弟的都记在心里。将来大哥您登基,必是仁君典范,朝廷有您在,必能施德政惠泽百信,只有您当政,国家才能安稳,百姓才能乐业,我们兄弟也才能相安无事。若是其他的兄弟夺嫡抢位,不仅天下不服,往后也必生出兄弟阋墙的惨剧,这个国家就完了。” 朱棣的话,虽然道理上圆的过去,但朱标听了,仍不免有假大空的疑惑,不过人家主动来表忠心,总不好将其拒之门外吧,所以朱标虽然心中狐疑,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面容恳切的拉起朱棣的手,“老四,你能这么想,不仅是国家之福,更是咱们兄弟之福,有你这番话,哥哥没白疼你。” 朱棣见气氛越来越融洽,朱标的神色和笑容也越来越自然,趁热打铁道:“太子,愚弟想明日就向父皇辞行,回北平去,离开京城这个是非窝,弟弟我原本都在北平放荡贯了的,回到京城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太过拘束,我还是回北平自在。” 相比于之前的大道理,朱棣的这番话,却显得自然恳切,毫无做作之态。不管之前那番话是不是出自真心,但能主动提出回北平,足以表明朱棣确实无意与自己为敌,更无意争夺储位,听了这番话,朱标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头,说是心花怒放也不为过,脸上的笑也更加灿烂亲切了:“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你回京之后,咱们兄弟还没好好聚聚,再待几天吧。” 朱棣摇了摇头,恳切的说道:“在京师,话也不敢说,路也不敢乱走,拘的人难受,回北平多好,没人管,多自在。再说了,北平也不安宁,蒙古人被我打回去后很是乱了一阵,但现在他们自家人也斗的差不多了,臣弟怕他们今冬会再有所动作,所以回去准备整顿一下,万一他们来了,臣弟再把他们打回去。” 朱标一直笑着,听了朱棣的话更是频频点头:“有老四你在,我大明的北平无忧了。你那边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大哥说,大哥全力支持你。” 一听朱标说这话,朱棣立马来了精神,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太子说了,臣弟也不客气了,如今有两个难处,一来北平的军费实在是紧张,连着两场大战,北平的库府早已掏空了,若是战端再起,北平库府定然无法支撑大战。二来父皇虽然授我北平都司下辖诸卫的指挥全权,但各卫的指挥使的任免权并不在我手,您是知道的,那些个指挥使很多年没上过战场了,一个个尸位素餐,养的膘肥体壮,但现在已经上不得马拉不开弓了,一听说打仗都两腿发软,这样的将军,怎么能打胜仗,所以我想将这些没用的指挥使免掉,换上能打仗的人。” 朱标想了想,缓缓说道:“军费的事好解决,回头我与户部商议一下,看看如何给你腾挪一些,边疆重镇,军费不足何以抵御外敌?但这个指挥使的任免之权嘛,你也知道,跟兵符一样,一向是陛下亲自掌握的,这个需要从长计议。” 朱棣和朱标在屋子里谈了大半个时辰,杜敩和朱能等人一直在外面默默的等着,一直表情凝重,但当屋门被推开时,朱能等人见到朱标朱棣二人笑呵呵的携手而出,朱能和玲珑相视而笑。 从太子府出来的第二天,朱棣一早便进了宫,与上次进宫时意气风发的状态不同,这次进宫,朱棣多少有些沮丧,或者说,他并不想进宫。但决心已下,与太子那边也算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不进宫也说不过去,所以他只得心有不甘进宫了。 朱元璋在文华殿召见了朱棣,当朱棣被宣进殿内的时候,朱元璋依旧在低头看奏章,朱棣按部就班的磕头下拜,正要呼喊万岁请安,只听上面朱元璋低声说了句:“起来吧,免了那些虚礼吧。” 朱棣还是行完了叩拜之礼,这才站起身,躬身站立。 朱元璋撩了撩眼皮,却并未抬头,依旧低头看奏章,过了片刻,放下奏章,揉了揉眼睛,将头往后一仰,轻声说道:“这么早就请见,为了什么呀,有什么事不能早朝上说?” “有些事不宜在早朝上当众说,”朱棣答道。 朱元璋一皱眉:“看来是机密的事了?” “儿臣请求尽快返回北平!”朱棣大声说道。 “哦?”朱元璋一愣,他完全没想到朱棣会提出回北平:“为什么要回去?说说理由。” 正文 193.夺嫡风波(三)

事已至此,朱棣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索性大声说道:“京中谣传,父皇召集各地藩王回京,是对太子不满,有意易储,在诸藩王中再择贤而立新太子,儿臣窃以为,不管父皇是否对大哥不满,为朝廷着想,为大明江山着想,父皇都要打消此念头。” 朱元璋站起身,在丹犀上来回踱着步,又看了看朱棣,然后又踱了几步,又看了看朱棣,反复了几次后,这才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有什么话,不妨说透彻些,朕不怪罪你。” 朱棣抬头看着朱元璋,目光坚定不躲闪:“朝野风传易储,这本身就是第一弊,如今朝中人心浮动,官员们都在关注谁是新的储君,根本无心办理公务,朝廷的正事全都耽误了,二来,储君乃国本,不宜轻动,太子仁德宽厚,将来必能施仁政恩泽百姓,必然能让国家富强吏治昌明,所以儿臣以为,万不可因小过而掩了太子的大德。三来,太子是儿臣等人的大哥,长兄如父,大哥为储君,弟弟们不会更不敢有非分之想,可一旦长兄的储位不保,所有的兄弟们都会觊觎神器,那后果……还有句难听的话儿子本不该说,但父皇也应该知道,自古以来,为了那个宝座,兄弟阋墙之事屡见不鲜,父亲一定也不希望我们兄弟手足相残。所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为了我大明江山,为了朝局稳定,为了我兄弟和睦,父皇都不宜更换储君,也免得朝野上下妄自猜度,更断了藩王们的觊觎之心。” 朱棣这番话,既有身为臣子识大体顾大局的忠贞之谏,又有父子之间体己的肺腑之言,朱元璋听了深以为是,他仔细的看着这个儿子,语气平和的说道:“所以你想回北平?给兄弟们带个头?” 朱棣点头:“儿臣愿意带头回藩,给藩王们做个表率,也给朝臣们吃一粒定心丸,让他们不要再胡乱猜测,如此一来,朝野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说完朱棣跪下磕头:“儿子们没有您洞鉴万里的明达,更没有您震铄古今的魄力,父皇创业不易,不肖的儿子们守业更难,儿子不想看着父皇亲手打下的江山在儿子们这一辈就乱了。” 朱棣一边磕头一边说,他没有注意丹犀上的朱元璋满意的笑着,一个劲的点头。 从文华殿出来,朱棣对着阳光,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拘禁的伸了懒腰。朱棣一身轻松的回到王府,虽然还不到中午,但朱棣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下,便来到刘氏的院子,刘氏正在指挥丫头们打扫屋子,一见朱棣来了,喜的笑逐颜开,乐颠颠的迎上来,殷勤的说道:“王爷来了,看您是累了吧,我让他们给您上一碗参汤吧。”说着便挤眼睛示意丫头们都出去。 朱棣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喝汤,我就想躺一会,累了,让我歇一歇。”说罢便径直走向内间,迈步进入床内,直直的躺了下去。 刘氏很少见到朱棣白天就如此疲乏,她跟着进了床内, 朱棣刚一躺下,她立刻跪在床头,轻轻的为朱棣脱了鞋,然后又轻柔的给朱棣揉起了脚,刘氏的手法熟练且轻重得宜,朱棣很是舒服,躺在那昏昏欲睡。刘氏的手没有闲着,按了几下脚,逐渐向上按,揉了一会朱棣的小腿,又在大腿上按了起来,但按到大腿的时候,刘氏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先是在朱棣的大腿内侧来回摩挲,随即又将手伸向了三角区,到了这个区域,刘氏的手越来越不老成,时而捏着不放,时而用手指来回挑逗。此时的朱棣早已被刘氏弄的睡意全无,一翻身坐了起来,刘氏见朱棣来了精神,笑着站了起来,主动上来为朱棣解扣子。朱棣心火正旺,一下子将刘氏压在身下,刘氏不是朱棣妾室中最漂亮的,但她有一样,床第间的媚态撩人,勾人魂魄的眼神,加上欲拒还迎的动作,都让朱棣欲罢不能,两人干柴烈火,上下左右折腾了好一会,朱棣放空了身子,累的满身大汗,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刘氏却并不着急穿衣服,她先是给朱棣按摩了会后背,然后慢慢的站起身,朱棣翻身坐起:“干什么去?陪我说会话。” 刘氏笑着说:“妾不走,就这么陪王爷说话。” 刘氏的床是三层套床,而刘氏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最外层的隔帘拉了下来,刘氏这时起身又将内层的帘子也放下来,这才又坐到朱棣的身后,她故意将前胸顶在朱棣的后背上,两条腿有意无意的靠着朱棣大腿外侧蹭来蹭去,双手则轻柔的给朱棣揉着太阳穴,嘴里轻声说道:“王爷累了,我给您讲个笑话吧。昨天东院的管家娘子王六家的去江氏那里告状,说江氏的丫头蓝秀跟外院的小子私通,江氏姐姐便叫来蓝秀对峙,那蓝秀自然不肯认,当众反骂王六家的不干净,说王六家的也跟一个外院的小子偷偷相好。两个人竟然当着江氏姐姐的面拧巴起来了。江氏姐姐没主意,更治不了两人,没法子,将两人都发落到温知新那里去了,温知新法子还真多,三两下就审了出来,原来,两人私通的竟是同一个小子,王六家的吃蓝秀的醋,才告了一状,没想到一状下来,竟然把自己的老底给兜出来了,你说好笑不好笑。”说着刘氏还真是一阵笑,她胸前那饱满的两块肉还在朱棣的后背上下颠了几下。 朱棣心想这哪是在讲笑话?分明是在告江氏的状,说江氏管教不严,这事若是真的,王妃徐氏一定早有处置了。朱棣也知道刘氏一向跟江氏不和,刘氏并不是嫉妒江氏美貌,而是因为刘氏虽然比江氏要得宠一些,但刘氏至今膝下无子,江氏却已生了个女儿。但朱棣哪有心思管他们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丫鬟私通小子也不过是小事一件,他的心思要集中起来琢磨大事,所以朱棣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便没搭话。 按21世纪的评判标准来看,刘氏不仅是个醋坛子,更是个碎嘴子,按老百姓普遍的话说,她是个八卦的人,按我们东北话说,这是个三八。 刘氏 见朱棣没说话,知道这话没有起到效果,又补充了一句:“您知道吗,江氏……”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棣强行打断了:“好了,你们女人整日只想着这些鸡毛蒜皮,我本来就是想清静清静,到了你这又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罢朱棣双手撑床打算站起身走。 刘氏反应还算快,见朱棣生气,赶紧死死的抱着朱棣,用自己的双峰死死的顶着朱棣的后背,手还不老成的在朱棣胸前划拉,越划越向下,朱棣又被她挑弄的情热,身体也有了反应,刘氏感觉手中之物渐硬,轻轻咬着朱棣耳朵说道:“王爷,还能不能?” 当朱棣从刘氏的房中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朱棣虽然脚下虚浮,走路轻飘飘的,但他此刻心情很好,压力也全都释放了,浑身上下感觉很放松。朱棣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正足,晒得全身温暖而舒服。他狠狠的放肆的伸了个懒腰,双臂高高抬起,贪婪的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但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声,这时朱棣才感觉很饿,肚子空唠唠的,他意识到自己该吃些东西了,迈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没想到身体竟然晃了一晃。 刘氏跟在朱棣后面,笑呵呵刚要伸手去扶朱棣,见王妃徐氏远远的走了过来,刘氏赶紧收敛表情,躬身后退了一步,退到距离朱棣两步远的位置,恭敬的说道:“王妃来了,妾有礼了。” 朱棣睁开眼睛,见徐氏走了过来,笑呵呵说道:“你怎么来了,我就在这歇一会。” 徐氏一摆手,示意左右的丫鬟婆子都退下,然后走到朱棣近前,小声说道:“大白天就……让下头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再者,也要注意身体,王爷以后切不可这么纵容自己。” 朱棣也凑到徐氏面前,低声说道:“王妃教训的是,本王谨记就是,本王今晚就去王妃那里,继续听王妃教导,不过王妃是不想纵容我呢!还是想跟我大战三百回合呢?” 徐氏从小家教森严,嫁了朱棣更是谨守女德,一切唯夫命是从,温良恭俭让样样都堪称表率,因此很受朱棣的敬重,但唯有一点,徐氏极少与朱棣开这种床第间的玩笑,当下被朱棣说的满脸通红,她故意咳嗽了两声,捂着嘴说道:“别让下人们听到。”随即又恢复了端庄的仪容:“我有正事要跟王爷说,你们都退下。”说罢转身对朱棣说道:“儿子大了,奶娘和周围的丫头都拘不住他,我想不如趁着在京城,给他选个好师傅。” 对于王妃的提议,朱棣原本并不在意,自己马上就要回北平了,还给儿子选什么师傅,生那些事端干什么,弄不好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乱扣帽子,但转念一想,不对,王妃分明是在提醒自己呀。朱棣转头看着王妃,不愧是徐达的女儿,智计百出,心机深沉却绝不外漏,这个女人平时是一个合格的王妃,沉稳内敛;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有如此的神来之笔,还是自己的智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194.夺嫡风波(四)

明白了徐氏的深意后,朱棣笑着问道:“给王子选师傅不是小事,王妃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徐氏笑着摇了摇头:“妾只是想,该找个师傅了,但找师傅这等大事,找不找,该找谁,还是得王爷您亲自拿主意。” 朱棣特别爱重徐氏这点,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既点拨了自己,又给自己留下足够的空间,给自己留了面子,朱棣怜爱的看着徐氏,郑重说道:“王妃请回吧,此事确实是大事,我好好琢磨一下。不过此时有一件大事也十分重要,王妃请先办了这件大事,此事不办,其他的事不好办啊。” 徐氏见朱棣说的如此郑重,心知一定是大事,便也收敛了笑容,关切的问道:“什么大事,妾这就安排!” “腹中空空啊!”朱棣突然笑呵呵的拍着肚子说道:“夫人可否安排些饭食,打发了腹中的饿鬼,要不真是没力气研究别的事了。” 徐氏一听这话,乐得前仰后合,立即转身吩咐道:“来人啊,命厨房把我的饭送过来。”说着转头对着朱棣说:“巧了,妾也没吃呢,王爷跟妾一同吃可好?” 朱棣真的饿了,上来也不顾旁人就是一通狼吞虎咽,徐氏在一旁却一口没吃,却在一直不停的给朱棣夹菜填粥,朱棣吃了几口,发现徐氏没吃,朱棣放下筷子,不解的问:“你怎么不吃?别光看着我吃啊。” “妾看着王爷吃就很高兴了。”徐氏含蓄的笑了笑,无意间脸似乎红了起来:“再说,也吃不下,这几日看见饭就恶心。” 朱棣先是一愣,随即突然乐开了花,抱着徐氏的双臂:“又有了?多久了?” 朱棣喜不自胜,徐氏已经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了,“这回生个丫头吧,有个丫头,像你这么懂事的。” 徐氏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所以王爷晚上还是不要来了,随便去别的院里吧,跟别人折腾去吧。” 知道徐氏再次怀孕,朱棣心情大好,胃口大开,桌上的饭菜吃了个杯盘狼藉,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说道:“喜事啊,夫人又有了。不给给儿子们的选师父也是大事,到底要怎么选,你想过吗?” 徐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想过,但不太成熟。” 朱棣拿起筷子,挑着盘子中的剩菜,若有所思的说道:“你先说说。” “既然是王子选师父,自然要选当世有名的大儒。”徐氏看了看朱棣,见朱棣既没抬头,又不想表态,便接着说道:“比如像宋濂这样有名望的当世大儒,但不是说就选宋濂,因为他已经是太子的师父了,他的孙子又曾陷害过王爷您,所以他自然不合适,只不过他可以作为给王子们选师父的标尺,按照这个参照去找就好。” 刚刚在刘氏的院里,徐氏刚一提及选师傅的话题,朱棣就想到了宋濂,但也最先否定了宋濂,倒不是因为他的孙子宋慎曾经与自己有过节,更不是因为他与太子有师生之名,而是因为这宋濂太老了,又太过道学,更为重要的是,拜宋濂为师,实在太过招摇,又显得功利了些,旁人看了难免有怀疑自己借宋濂之名望来收拢士子儒生。 朱棣也不说话,放下筷子,起身就走,徐氏刚喊了声:“王爷……”朱棣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话:“事关重大,我去找姚光启商量一下。” 朱棣也不派人传唤,自己直接找到了玲珑,见面马上说道:“快去将姚光启找回来,我有要事要跟他紧急商量一下。” “我有个要事要先跟王爷说一下,”玲珑说道:“王爷早上面见陛下,恳请要回北平之事,连一天还没到,这京城就已经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朱棣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这里是京城里,消息传的特别快,尤其是跟太子和藩王有关的消息,虽然只有一上午的时间,但已经足够将自己要回北平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了。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最先是从宫中传的还是从户部传出来的,但从各方面分析,从户部传出来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毕竟朱元璋管教宦官十分严厉,宫中的宦官不敢嚼舌头,再者,朱棣见了朱元璋之后,朱元璋一定会立即下诏户部拨出专款补充北平藩库,并立即拨付一笔专款,给燕王朱棣精选精兵之用。户部接到圣旨,有司人员互相传话,这种话立刻就会在六部之间传开。 根据玲珑的汇报,同朱棣主动提出回北平一同传开的,就是关于朱棣回北平的用意了,有说朱棣识大体公忠体国的,有说朱棣以退为进试探圣意的,还有说朱棣识时务懂得捞取现实好处的,总之,各种关于朱棣的猜想已经在六部传开了。 朱棣听完玲珑的汇报,不屑的哼了哼:“不去管他们,那些蝇营狗苟的官员们懂什么,你去找姚光启,今天务必让他回来,多晚我都等他。” 玲珑的效率很高,或者说,文安社的效率是很高的,因为刚过了一更天,姚光启就回到了王府。 而此时朱棣正在江氏房中,两人奋战正酣时,外面的丫鬟怯生生禀报:“王爷,温管家来了,说您找的人回来了。” 朱棣一听便更加卖力,用力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搞定,江氏伺候穿衣的时候还抱怨:“王爷您白天在刘氏那边那么卖力气,怎么到了我这一点勇猛劲都没有,一会还回来不?妾洗干净等着您?” 朱棣一掐江氏的脸蛋,急匆匆跑了出来。 一见到姚光启,朱棣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了,包括他为何不选宋濂的原因,最后说道:“既然已经决意暂时退出,那这个人选就要尽快选定,夜长梦多,因为若继续在京逗留太多时间,太子和父皇都会认为我还在恋栈,另有所图。” 姚光启听了朱棣的想法,立刻判断这是一步绝妙好棋,但他还是琢磨了半天,因为好棋又需要快走,这就有些棘手了,“我倒是有两个人选,”想好了人选后,姚光启看了看朱棣,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没跟他们接触过,现在还搞不清他们的立场,至少他们对您,包括他们对藩王的态度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说来听听。”朱棣来了兴趣。 姚光启说道:“第一个是翰林院检讨吴伯宗,您是否记得,这人在洪武四年高中头名状元,此人可担任大爷朱高炽的老师。还有一人,翰林学士宋讷,此人出身书香世家,也是当世有名的大儒。这二人官职不高,但学问极好,给王子选师父,正要选这种学问好而不招摇的,而且将来这层关系又能为王爷所用,只不过对王爷来说,更加深入的关系只能缓缓拉近,不可急功近利。” 朱棣一听姚光启推荐的人选,立刻拍案而起:“就这么办了,朱高炽拜吴伯宗为师,朱高煦拜宋讷为师,明天我就亲自登门拜访,一定在离京之前办好。” 燕王朱棣主动提出回藩,不仅出乎朱元璋的意料,更让所有藩王都始料未及,听到这个消息后,最着急的莫过于了秦王和晋王二人了。 听到消息的秦王朱樉,第一时间找到了刘璟商量对策。 刘璟自从上次被朱樉的人救了下来后,索性便以养病的名义住在朱樉府中了,在秦王府中,这刘璟是第一等的上宾贵客,不仅吃穿用度予取予求,更为紧要的是,朱樉曾经下过严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打扰刘璟,朱樉要的,就是让刘璟集中精力想大事,为自己谋大事。 当朱樉急匆匆来到刘璟小院的时候,见刘璟正悠闲的对着棋盘自弈打谱,朱樉虽然心中着急,但仍故作镇定的来到刘璟面前,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棋盘,笑着说道:“先生好兴致,自弈对局,不觉得枯燥吗?” 刘璟并未抬头,仍旧低头看着棋盘,若有所思的说道:“此乃名局,布局精妙,好手连连,眼下这局势,殿下可能看出黑白哪方形势更好?” 其实朱樉的心里根本没看进去黑白的格局形势,又哪里能说得出棋局的形势,便将话题从棋局中引了出来:“棋局如朝局,先生看来,如今的朝中,哪方更有胜算?” 刘璟没有回答朱樉的话,此刻在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棋局,自顾自的说道:“四个角,白棋不仅占据其三,中间又围了黑棋的大龙,依眼下的局势看,白棋大优,殿下请看,黑棋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朱樉心中长了毛一样,他哪里有心思跟刘璟继续在棋局上纠缠,直接说道:“先生,棋先放一放,出大事了,燕王朱棣主动提出要回北平去,不知他是不是暗中跟太子达成默契了,他这一退,太子的地位可就稳固了!我还有没有机会?” 朱樉的消息,让刘璟愣住了,原本他的食指和中指正捏着一颗白子,马上就要放到棋盘上了,听了这消息,手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了,过了很久,刘璟缓缓收回了手,将棋子甩回棋盒中,同时将手放在棋盒边缘上,四指抓起一把棋子,然后又一颗颗的漏掉,就这样,周而复始很多遍。 正文 195.夺嫡风波(五)

突然,刘璟果断的捏起一颗白子,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来,用力的拍在刚刚犹豫的那个气上,随后,他又快速的拿起一颗黑子,但这次他却没有落子,而是抬头看着朱樉,掷地有声的说道:“殿下认为,此时黑棋是应该先保下自己这条大龙呢,还是应该切下白棋一角?” 朱樉知道刘璟经过深思熟虑后,不会平白这么说的,此中必有深意,他这才仔细观看棋局,但刘璟没等朱樉看清棋局就说道:“保下大龙,黑棋依旧是劣势,只不过延缓了自己的败局而已,但切了白棋这一角,却是绝境中反手一击,或许能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先生的意思是,放手一搏?全力一击?”朱樉似乎明白了刘璟的意思。 刘璟摇了摇头:“当此艰危迷离之局,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尽相同,燕王的选择是保大龙,他这么做,虽然放弃了成为新太子的可能,但却不仅保住了他眼下的荣华富贵,而且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燕王都能比其他藩王获得更多的信任和好处,不管这些信任和好处是来自皇帝还是太子。” 朱樉又有些糊涂了:“依先生的意思,如今我应该怎么办?” 刘璟手中的黑子始终没有落下,而且他示意朱樉坐在自己对面,“你我二人现在相对而坐,殿下请想,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必须先想清楚,棋盘的两端,到底是谁在下?” “本王虽然坐在这了,但我手边的白子还是先生在下,这和眼下的朝局也有关联?”朱樉还是疑惑。 刘璟一笑,“看来王爷已经想明白了,之前我们一直在跟太子下,但燕王的行动告诉我们,他已经转变了思路,更确切的说,他虽也盯着储位,但并非势在必得,而是搂草打兔子,当他看清了他其实在跟皇上对弈时,果断选择了退出,以此来保住眼下的不败局面。他这么做,他自己摘干净了,但却把其他藩王置于火上烤了。不过这对咱们虽然不是好消息,但好在之前王爷您在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没有公开去跟太子争斗,那些暗中搞小动作也都是晋王周王之辈,他们暗中算计殿下您,皇上想必已经看明白了。虽然皇上的想法变了,但对王爷您来说,眼下也不是不可挽回之局,因为您跟太子的关系,虽然一直在暗中较劲,但没有撕破脸,皇上那里也没生出对您不好的印象。” 朱樉听着刘璟的分析,表面上频频点头,但心里却很不爽,这些话你之前怎么不说,现在事后诸葛亮,弄得老子这么被动。 刘璟接着说道:“一动不如一静,对殿下来说,此时不宜妄动,先看一看再说,这看,不止是看别人有何动作,还要看局势的变化,更要看皇上的态度!” 朱樉心有不甘的说道:“都这时候了,还不动?再不动就更没机会了。” 刘璟将手中的黑子扔回盒中,仰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的说道:“如今太子少了燕王这个劲敌,压力已经小了很多,他的精力已经腾出来了,恐怕他现在已经在琢磨如何对付咱们和其他藩王了,如果您此时有所动作,那无异于提示太子应该对咱们先下手,那时您的麻烦会无穷无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一局虽然胜负分了,但还有下一局嘛,这局关子下的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下一局开盘能不能抢到先手。” 朱樉眼前一亮:“先生的意思,以后还有机会?” 刘璟的表情很凝重:“这一次,关于空印案一事,引发了陛下与太子政见相左,让皇上有了另立新太子的想法。陛下虽然对太子不满已久,但此事毕竟引发了朝局如此大的波澜!想想看,诸王虎视眈眈,太子小心翼翼,各藩王刚刚回京,立即就出现了诸王相互算计下套的事情,京中又接连发生谁也说不清查不明又谁都不敢碰的大案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朝野人心动荡,官员们无心政务,出现这样的局面,恐怕连皇上自己都没想到,再这么下去,皇上势必担心朝局会越来越乱。那几件大案子,皇上出人意料的没有下令追查就是明证,您请想,以往出了大案子,皇上一向都追的紧,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松懈的时候?” 朱樉越听越觉得刘璟分析的有理,点头道:“先生的意思是,父皇自己也后悔了?而且老四他率先看出来了?” “也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有一点十分奇怪,就是诸王回京了这么久,怎么会一项差事都不给诸王分派?既然是考察新太子,择贤而立,为何不安排差事考较一下每个儿子才干?诸王在京中干巴巴待了这么久,只能说明两点,一是在更换太子一事上,皇上心中也没考虑清楚;二是您那几个弟弟在暗中搞的鬼蜮伎俩,皇上早已洞若观火了,而且是深恶痛绝,作为父亲,作为打下大明江山的皇帝,他绝不希望看到儿子们乱起萧蔷,更不希望江山就此乱了。所以皇上心中迟迟下不了决心,这一点,燕王看的清楚,太子可能也看的明白,所以燕王一定已经在暗中跟太子有了默契了。”说到这里,刘璟顿了顿,叹了口气,又拧眉说:“或许燕王有一些秘密的消息来源,知道的消息比咱们更多更快,但不管怎么说,从此以后不会再出现诸王在京选贤而立的局面了,较劲都会在暗中进行。” 朱樉虽然心有不甘,但刘璟的分析句句在理,他无力反驳,只得问道:“那照先生的说法,既然父皇有了悔意,老四又退出了,太子的地位恐怕一时半刻动不了了,那我就不应该等等看看了,而是应该学老四,主动提出回西安去。” “那样做也不是不可,”刘璟平静的说道:“只不过燕王已经抢了先手,秦王您这么做,在旁人看来就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了,所以既然先手已失,不如先等一等看一看。” 朱樉点头:“那先生指的看别人的动作和局势变化,难道是别人还会有动作?局面还会有变化?” “或许会,又或许不会。但是会的可能更大些。王爷请想,知道了燕王的动作,您着急,难道别人就不急?”刘璟狡黠的一笑:“比如前些日子暗中出手帮太子一把的人,他们同时陷害您和燕王,就是因为他们当时就已落了后手,到了现在,恐怕更是如坐针毡了,咱们现在对弈,商议对策,他们也一定不会闲着,快一点的恐怕已经商量好对策了,所以王爷不妨静下心来,先看一场好戏,好戏过后,或许有更好的落子之处呢。” 刘璟突然捏起了一颗黑子,狠狠的拍在棋盘上,朱樉看的分明,白棋原本看起来无忧的左下角,在这一子落下之后,立刻变成了激烈的绞杀之势。朱樉愕然。 要说金陵形胜,紫金山至少要排在金陵胜景的前三名。六朝金粉,钟山龙蟠,石城虎踞,金陵城的灵气和王气,都集中体现在紫金山上。 所以这紫金山不仅是文人墨客喜欢去的地方,南京的百姓、各地到南京游玩的游客,也都将紫金山作为必去的目的地。 在紫金山的胜景中,有一处有名的寺庙,叫定林寺,定林寺的主持秀光大和尚,虽然年轻,却是天下闻名的得道高僧,曾在五台山的辩经大会中力压百名全国的高僧,拔得头筹,更难得的是,这大和尚不仅佛学高深,诸子百家的学问都有涉猎,其学识不在任何当世大儒之下。随着秀光和尚的名气越来越大,这几年来,不仅络绎不绝的来了很多佛家弟子慕名登门学经参禅,江南的儒生和名仕,京中的学子和高官更是几乎踏破了他的门槛,夏秋之际甚至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或探讨学问佛法,或登门斗智较学,所以这定林寺的大殿,经常会开坛讲法,成为了这紫金山上的一景。 这一日,京中来了一位大儒,此人是官场新贵、太子府的侍讲方孝孺。方孝孺原本只是到定林寺赏玩,游玩到后院时无意间撞到秀光和尚在跟一名弟子讲法,方孝孺久闻秀光和尚大名,一时童心大起,用佛家经典与秀光和尚对了几句,仅仅几句,秀光和尚便知道遇到了当世大儒,也来了兴趣,两人你来我往辩经对文,定林寺的弟子越聚越多,秀光和尚索性就在大殿前再次开坛,郑重其事的与方孝孺对起了机锋。 上面两人激辩正酣,下面的人听的也起劲,其中有一人,站在距离辩经台远端,他抱着肩凝神看着台上,时不时含笑点头,听到精彩处,也会低声叫声好。就在此人专心致志之时,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这人的肩膀,这人被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却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向山门外走去。 出了山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很远,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前面的转身过来,笑着说道:“这紫金山的风景真是好,这一路过来,芳草烂漫鸟语花香,真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跟在后面的人冷笑了声:“栗大人,您大老远约我在此见面,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正文 196.夺嫡风波(六)

走在前面的正是户部侍郎栗恕,栗恕并没有看着李祺,而是在欣赏四周的风景:“驸马大人,何必着急嘛,咱们有事慢慢说。” 被称为驸马的人正是当朝驸马、临安公主的夫婿、开国功臣李善长之子李祺,李祺家世显赫、身份尊贵,但却是出了名的脾气急躁,听栗恕如此说,便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话赶紧说,没功夫跟你在这耗时辰,你赶紧把那东西交出来,要多少钱开个价出来,我们如数给你。” 栗恕转过头看着李祺,冷笑一声:“驸马好大口气,要多少钱都给?我要一千万两白银,你们李家有吗?” 李祺一听立刻就火了,张口就骂:“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现在我还能好生跟你要,要把我惹急了,信不信我弄死你全家。” 栗恕被骂的也十分火大,但他涵养功夫到家,强行压住了火气,冷笑着说道:“既然驸马这么说,你直接弄死栗某人算了,何必来谈呢?” 李祺被噎了一句,心里更加不爽,但毕竟东西在人家手里,他真的翻不起脸,所以也强压怒火说道:“你别以为拿到什么宝贝,想用那东西要挟我们李家,那东西对我们可有可无,我父亲根本没有谋反的意思。” “没有谋反的意思?那驸马你何必这么紧张?”栗恕立刻讥讽道。 李祺彻底被激怒了,他攥着拳头就冲了上来,对着栗恕就是一个窝心拳,让李祺没想到的是,拳头没打到人,眼前的栗恕竟然凭空消失了,就在李祺发愣之时,一只手在他背后伸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祺立即回头,还没看见栗恕,又是一拳挥出,这一拳李祺用了十二成的力气,他要一拳打死栗恕,但这一拳又打空了,栗恕没在他的背后,不过由于用力过猛,李祺猛的向前抢了两步,差点没站稳。这时只听身旁有人说道:“驸马大人是不是最近在丽香院掏空了身子,怎么站都站不稳了呢。” 一听丽香院三个字,李祺更是怒火中烧,“你他妈敢跟踪老子,”李祺又是一拳打了过去,不过这回他长了心眼,这一拳没有用全力,而是紧紧的瞄着栗恕,就等栗恕再次躲闪的时候也跟着打过去。但这回栗恕没有躲,而是盯着李祺打来的拳头,就在李祺的拳头即将打在栗恕脸上的时候,拳头距离栗恕的脸已经不到两寸的距离了,李祺突然停住了,李祺自己也纳闷,但他随即发现不仅是拳头动不了了,全身都动不了了。 栗恕仍然一动没动,笑着对李祺说道:“委屈驸马先这样站一会,这样咱们就可以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了,说完了话,您就能动了。” 李祺暴怒的骂道:“日你娘,没想到你隐藏的还挺深,还会妖法,你要是不杀了我,只要我回的去,老子一定找你算账。” 栗恕原本还笑着,但突然拉下脸来,用极阴冷的语气说道:“驸马爷,你真是天真的可爱,还当你们李家是当年的李家呢?你爹李善长不仅不是宰相了,而且只要我把他跟胡惟庸那点证据交给锦衣卫,你们李家没一个能活的。还大言不惭跟我算账!你有命找我算账吗?看来你没认清形势啊,我手里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你们李家就得家破人亡。我告诉你,你今后若能老实听我的,我既不会把那些东西交出去,更不会为难你,自然也不会把你在外面包的那几个窑姐抖搂出去,否则的话,别说我交出那些东西了,只要公主知道你的事,你这个驸马,恐怕……” 不知道是由于生气还是恐惧,李祺的脸色极差,从苍白变成铁青,最后又有些发黑,栗恕看着李祺的表情变化,略微顿了顿,脸上再次浮现出阴冷的笑容:“驸马爷,发怒解决不了问题,你的气性得改改了,气大不仅伤身,更得罪人,万一哪天遇到个小人,要跟你置气,人家再稍微用点套路,以你的脑子,你不干吃亏吗?跟你的荣华富贵相比,忍一时之气算的了什么。” 见李祺不再说话,栗恕接着说道:“今日约你来,本不想起争执的,其实就是想请驸马爷帮在下一个小忙,现在争执完了,我还得说我的正事,对驸马爷来说真的是一件小事,只要你办了,咱们以后相安无事。” “你说吧……”李祺终于服软了。 从紫金山下来,栗恕突然一阵眩晕,这种情况最近已经不是一次了,经常无缘无故的眩晕,他感觉可能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他也暗中化妆找过几个民间的郎中,但都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定出了问题。所以很多计划必须要提前实施了,就算时机不成熟,就算朝局不允许,也要加紧实施,万一有一天自己不行了,那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废了。 为了推翻朱元璋,栗恕舍弃了一切,他不仅没有娶妻,甚至连男人的根本都放弃了,家族的香火在自己这里断了也在所不惜。他不想让自己有任何常人的欲望,他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变成复仇的怒火和动力,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推翻大明朝,向朱元璋报仇。 栗恕和李祺在紫金山上约会的同一天晚上,刚过二更天,太子府的小门缓缓的开了。一个黑衣人探出头来,谨慎的看了看,确认左右无人后,这才点着脚尖走出了太子府。 这男子出了小门,一路向北走去,走了两条街后,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有一个二人抬的小轿正停在那里,两个轿夫原本已经昏昏欲睡了,这黑衣人轻轻的咳嗽一声,两个轿夫吓的一机灵,警醒了过来,前面的轿夫不说话,默默的挑起了轿帘,黑衣人也不说话,默默进了轿子。 轿子从巷尾悄悄地出来,穿过了三条街后,又停进一处隐秘的巷子,巷子中,一辆单马套车正停着,黑衣人下了轿,不言声便上了车,那车夫轻轻一摔鞭子,马车滋滋嘎嘎的向前走去。马车走了三四条街,一直来到聚宝门附近,在一处很破旧的小楼前,这才停了下来。 黑衣人缓步下了车,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小楼,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这时,小楼的门打开了,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迈着方步走了进去。 小楼内没有掌灯,但由于窗户很多很大,月光从窗子透进来,里面的人倒也能看清轮廓,黑衣人的对面,站着两个人,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从黑衣人进来的那一刹那便开始笑,虽然黑衣人未必能看清她们的脸,也未必看清他们的笑容,但她们依然笑的很灿烂。 两个妇人中略高一些的率先来到黑衣人面前,低声说道:“夜里寒气重,老爷可觉得冷?奴家准备了些热酒,先暖暖身子吧,要是不习惯饮酒,奴家也备了胡辣汤,喝点胡辣热汤可好?” 另一个妇人也来到黑衣人面前,虽然没说话,却殷勤的从上到下给黑衣人掸身上的灰尘,掸了几下,又站直了身子,双手暧昧的帮助黑衣人解扣子脱衣服。黑衣人很享受这种服务,双手伸出一边一个拉住两个女子,先是将略高的女子一把拉到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借着月光,这女子的面容已经看的很清楚了,这女子不到四十岁,虽然风韵仍在,但脸上和脖子上的皱纹却也依稀可见,但男子仍然喜不自胜的说道:“小月香,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漂亮。当年,我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为了能见你一面,要走几十里路进城,进了城也只能在戏台下面远远的望着你。我当年就想,有朝一日,我若出人头地,一定要让你陪我喝酒,然后再睡你,狠狠的睡你。谁能想到,今日不光还能跟你喝酒,还能睡你。”男子得意已极,口沫横飞。转头又拉起略矮的女子,也是亲了一口,然后手竟然摸起了这女子的胸部,一脸淫笑的说道:“你就不一样,当年认识你的时候,你虽然已经不红了,但睡你一次价格也不菲,我当年可是攒了一年的教书钱,才睡了你一次,那情形,我现在还记得清楚,你的小模样真是迷人,活也一流,那话也舒服,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如果有机会,还要再睡你。” 略高的女子没有说话,略矮的女子却很大方的说道:“爷,看您说的,如今您是贵人,今夜我们就是您的人,您想怎么样都行,就算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也听您的。” 男子哈哈大笑,拉着两个女子就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楼着两个女子的腰,双手不老成的上下摸来摸去。 酣战了大半夜,两个女子天不亮便收拾停当,离开了小屋。男子则累的浑身没劲,躺在床上起不来,沉沉的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这男子一脸的笑意,看着床上的男子,得意的说道:“王大人,可还满意?” 正文 197.夺嫡风波(七)

床上的男子正是太子的头号智囊,太子辅官王本,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流露出一丝意犹未尽的神情,满意的说道:“只可惜她俩都老了,她们年轻那时候,真是艳压四方,那风情真是……哎,要是当年就能享用她两个,男人啊……”说到高兴处,王本还砸吧砸吧嘴,“不管怎么说,老田啊,我还是要感谢你呀。” 王本口中的老田,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田中同,他看着享受的王本,露出一丝的坏笑:“话也得两说,如果你当年就能享受这两个女人,你也不会如此发奋,恐怕也难有今日的成就了,不是吗?下次要不要换点新鲜的?换两个年轻的?” 王本笑着站起身,开始穿衣服:“也对,当年若不是有这番激励,我断不能如此发奋读书,现在也就没机会登堂入室了。下次嘛,先不换,还是她们吧,她们两个虽然年纪大了些,但风韵犹在,伺候人也真是有一手,这一晚弄的我够舒服。” 田中同一笑:“放心,过几天你要是想了,我随时给你安排她俩伺候就是,反正她们两人也在我控制之中。享受也享受完了,说正事,我之前说的那事,到底能成不能成?太子到底能不能助我?” 王本穿上了衣服,又变回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说起话来也不似刚才那样轻浮了,他皱着眉毛说道:“搞掉蒋涣容易,若真要干,只要略施小计便可,他的下场绝对不比毛骧好。但搞掉了蒋涣,就算太子帮你说话,你也未必能做上指挥使,因为皇上一定还会选择最信任的心腹担任把持这个位子。这个问题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与其冒着风险搞掉蒋涣,再换上一个我们可能没法控制的人,还不如留着蒋涣,让蒋涣听我们的话,按我们的意思办事,你呢,名义上虽然委屈一下,但你何必拘泥于指挥使一个虚名?谁来做这个指挥使很重要吗?手中有权,能办成我们想办的事才最重要。” 田中同点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坐不上这个指挥使,我始终心有不甘,我的心计才干都比蒋涣要强,却屈居他之下,他蒋涣除了会迎合圣意拍皇上的马屁,其他一无是处,让这样的蠢货当指挥使,表面上还要听他的吆喝,哎!” 王本走到门口,安慰道:“你心有不甘,我自然知道,但此时朝局错综复杂,指挥使这个位子太关键,太敏感,暂时不宜换人,动作大了会招来麻烦,就算要弄掉他,也得先过了这段日子再说,你先稳一稳。”说罢推门走出房间,但随即又回身笑着说了一句:“放心,你孝敬我这么多女人,我心里有数,你的事,我一定替你想着,但有一点,你切不可私自行动,你若是操之过急,波及了太子,别说我帮不了你,没了太子这颗大树,我自己的前程也难说。” 田中同笑着答道:“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有你老王在,我还担心什么!” 从紫金山上下来,李祺并没有回府,而是来到了自己的一处外宅。京中的权贵,通常都会有秘密的外宅,这外宅的用途也无外乎那么几种,要么是养几个鸾宠或女孩子,要么定期来一群酒肉朋友喝酒放纵,李祺这个外宅,属于前者。 他这个驸马,表面上风光无限,但自从娶了临安公主,李祺便被各种规矩框了起来,小妾不能娶,女孩子不能养,在外面喝顿酒,都得担心御史的弹劾,世人都以为当驸马好,但做驸马的苦,只有驸马自己才知道。 李祺是个闲不住更憋不住的人,没有女人,他连一天都活不了,所以在几个“密友”的撺掇下,李祺暗中搞了几处外宅,每个外宅养几个女孩子,只要闷了,就去随便去一个外宅舒服一天,反正只要晚上回去,不被公主发现,就不会有大问题。 砰砰砰,李祺的拳头很用力,门被拍的山响,但门的嗓音更用力:“谁呀,叫丧吗?这么他娘的这么使劲敲,敲坏了门,你赔得起吗?”门内传出看门人刘大的呵斥声。 李祺一听就知道刘大又吃多了酒,舌头都有些大了,李祺气不打一处来:“快开门,我是老爷。” “呀,是老爷呀,坏了,咋没听出来。”刘大这时候已经开了门,只见他喝的脸红眼呆,还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一股夹杂着酒气的口臭传了过来,刘大一看见李祺,马上赔笑道:“罪过罪过,老爷您来了,小的没听出来,怠慢了老爷。” 在栗恕那里吃了瘪,又在门外被刘大无缘无故的怠慢了一番,李祺怒不可遏,上去不容分说,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大嘴巴,一边打一边骂道:“大白日里就灌尿,要死吗?你的差事当的越来越回去了,老爷我养你就是为了受你气的?给你钱,还得受你的气,明天就他娘的给老子滚蛋。” 刘大知道李祺素来脾气大,自己白天喝酒又理亏,赶紧噗通一声跪在李祺面前,左右手同时抡起,啪啪扇起了自己的耳光,“老爷我不是人,老爷我是个畜生,老爷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次吧,我做牛做马给您卖命。” 李祺在院子里教训刘大,早已惊动了院子里的女眷,这院子里名义上的女主人-五姐,急匆匆带着她的两个小丫头出了来。 这五姐不到三十岁,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保养的极好,不仅脸蛋漂亮,身材也是窈窕婀娜,前两年被李祺在一个行院里看见,花了三千贯重金赎了出来的。 在当年的院子里,妈妈和姑娘们都叫她五姐,虽然如今被李祺赎了出来安排到这个院子里,名义上是个主子,但她连个姨娘的没有名分都都没有,丫头、厨子和小厮们也依旧叫她五姐。 “老爷……”五姐妩媚的叫了一声,随即款步走到李祺面前。双手拖住了李祺准备扇刘大耳光的手,同时手指暗中用力,用指尖在李祺的手上来回轻轻揉捏,这一套手法五姐早已驾轻就熟,此刻在李祺身上用着,自然得心应手。 这一声老爷,叫的李祺浑身舒泰,尤其是五姐指尖的动作,弄的的他通体麻酥酥的,再一看五姐,正对着自己眉目传情,这一系列动作,李祺的怒火消了大半,情火却涌了上来,他握着五姐的手,还故作愤怒的说道:“怎么,你要替他求情?他大白天就喝酒,这样的人不能留。” 五姐笑颜如花,媚态撩人,说话时还不忘用眼神挑逗李祺,胸口也朝着李祺越来越近:“老爷您跟他一个下人置什么气?他中午家里来人了,就喝了二两,他虽是狗肚子,人却不坏,平日里干活也肯卖力气,您开销了他,他没了生计,那一家老小就得挨饿,您这回放他一马,他能不感恩戴德给您卖命?”五姐说着便踢了刘大一脚。 刘大立刻会意,嘴里念佛,磕头如捣蒜,又过来抱着李祺的大腿:“老爷您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我再白天喝酒,我就是活王八。” 李祺被五姐撩拨的腹中火起,便不想再跟刘大纠缠,一脚踢开刘大:“滚下去吧,看着你都碍眼,下次再犯,谁说情都不好使。”骂完了刘大,李祺一把扶住五姐的腰,神态轻浮的说了句:“这次老爷我给五姐面子,五姐,今天爬山爬的这腰好酸,好好给我揉揉。” 五姐将李祺扶到自己的屋里,回身一个眼神,两个丫鬟识趣的退了出去,五姐扶着李祺来到床边,两支手在李祺的腰上轻轻点点的划着,咬着李祺的耳朵低声说道:“老爷的腰酸的厉害不,还能用劲不?” 李祺一把将五姐拉到自己怀里,五姐顺势坐在李祺的腿上,一支胳膊环绕着李祺的脖子,另一支胳膊从床单下面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纸包,李祺一见小纸包,一手在五姐的身上乱摸,另一支手向五姐的两腿间伸去,淫笑着问道:“这又是什么药?” 这五姐平日里在房中都会备好些的药,有补药,也有春药,为的就是李祺来了,让李祺多勇猛几次,自己就有更大的几率能怀上个肚子,只要能生个一儿半女,将来自己也算有个着落。 五姐缓缓的将药包打开,将药倒在李祺的嘴里,拍了怕李祺的脸蛋:“老爷,好好享受吧!”说着俯身趴了下去。 李祺直到过了二更天才从五姐的院子出来,骑着马摇摇晃晃的返回自己的府上。快到府门前之时,李祺想起了栗恕,想到栗恕,李祺不由得怒从心中来,但他气归气,看了眼左右四周,见四下无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歪身摔下马去。 “哎呦,救命啊!有刺客,救命啊,抓刺客呀。”李祺大声的哀嚎求救,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的很远很远…… 李祺倒下的地方距离韩国公府只隔着半条街,李祺的呼喊很快就引来了韩国公府的家丁,家丁们还没等凑近,就听出是李祺的在叫,赶紧围了上来,扶的扶,警戒的警戒,李祺骂道:“一帮狗才,傻愣着干什么,刺客早他妈跑了,快背我回去,腿好像断了!” 正文 198.宰相城府

李祺在街上遇刺,惊动了韩国公李善长,李善长衣服都没穿好便来到了李祺房中,一进屋就焦急的问道:“怎么样?怎么会当街遇到刺客?”已经六十八岁的李善长虽然满头白发,但精神却很好,除了略有些驼背之外,身体也算硬朗,只不过近两年眼睛有些花,看东西总是向前探着头。 公主站在床头正在摸眼泪,回身见公公进了来,皱着眉行了礼,然后指挥身旁的丫鬟:“快给父亲搬椅子。”然后苦着脸说道:“京中最近一直不太平,听说总出事,我近来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出事,可不今天就出事了。” 李善长不愿意听这些妇人之见,他也不坐,来到李祺床头,低头看了看李祺的腿,回身问道:“请郎中了吗?这事不要跟孩子们说!” 临安公主点头:“去太医院请了,请医正亲自过来。”说着又哭了起来:“孩子们都睡下了,都不知道。” 李善长又回身问李祺:“看清楚是谁了吗?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李祺只是不住的叫疼,过了很久才回答李善长的问题:“黑灯瞎火的,没看清人,但说话听着像是陕西那边的人。” “陕西那边?”李善长眉头紧锁,他又看了看李祺,疑惑着转身慢慢出了房间。 来到屋外,李长山叫来了当事的几个下人,详细的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和细节,经过片刻的思考后,李善长心事重重的又回到了屋内。 “你和他们先下去,郎中来了让他先等着,还有……”李善长对公主说道:“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父子二人,李善长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李祺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说吧,为什么这么干?你是要躲谁?还是要害谁?” 李祺听父亲这么一说,吓的腿都不疼了,“父亲,您说什么呢,儿子我……” 李善长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点小把戏,不光我能看得穿?你以为皇上看不穿?锦衣卫看不穿?你这么做,只会害了你自己,毁了为父一生的英名。” 李祺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被抓了现行一样,垂头丧气,但却不说话。 李善长很有耐心:“为父我一生阅人无数,很少走眼,更何况看你?你从小就轻信易怒,做事也每每思虑不周,要不是有这韩国公世袭的爵位,你又娶了公主,真不知道你将来怎样在朝中立足!哎,说吧,为什么会这样?” 李祺终于开口:“户部侍郎栗恕约我今日在紫金山见面,他说他手里有您跟胡惟庸合谋造反的证据,他要挟我,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办,就把这证据交给锦衣卫,让您身败名裂,让咱们李家家破人亡。” 一听到胡惟庸三个字,李善长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的抽动了一下,随即神态恢复如常,他轻轻摇了摇头:“你看到那封信了?” 李祺摇了摇头,“我也提出要看那信,但他不肯拿信出来,当时我听他说的煞有介事,一时气不过,就跟他动手了,从头到尾都没看见信。” 李善长笑着拍了拍李祺的肩膀,气定神闲的说道:“儿子,你太嫩了。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为父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儿子都娶了公主当了驸马,这份富贵,当今之世,除了朱姓藩王,普天之下谁人能及?自古以来,除了那些有二心异志的权臣,哪个能有为父这般风光?跟胡惟庸谋反?他胡惟庸能给我什么?难道他给我的会比咱家现在有的还多?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为父会跟胡惟庸谋反。”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李祺也明白了,支支吾吾的说道:“原来如此,可是……当年,胡惟庸不是总来找您,而且你们也经常在密室长谈,虽然不知道在谈什么,但儿子以为一定是谈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善长叹了口气:“当年胡惟庸确实跟为父提过,但为父不屑与他为伍!他何许人,敢跟当今皇帝争天下?朱元璋那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刀剑堆里滚出来的英雄豪杰,他胡惟庸不过是一时得志的小人罢了,一个小人怎么斗的过大英雄?”说到这里,李善长又仰头看了看屋顶,似乎在回忆往事:“为父我一生谨慎,别说我不可能跟胡惟庸密谋大逆不道之事?就算是密谋了,这种掉脑袋的事,怎么可能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你呀,修行不够,道行太浅了,人家随便一诓你,你就上当了。” “父亲……”李祺也知道自己上当了,此刻他真是后悔莫及,“现在怎么办?拒绝他吗?还是干脆就找个人弄死他?他武功很好,我已经吃了他的亏了。” 李善长立刻否定了李祺的想法:“弄死他?现在已经晚了,你上了人家的当,等于承认我有密谋过,估计他已经准备好后手了,这边咱们一对他动手,那边他的东西就会递到锦衣卫的手里了。” 李祺深悔自己的冒失和失算,自己怎么这么蠢:“儿子又给您惹祸了!” 李善长站起身,拍了拍李祺的肩膀,转身向外走:“你先稳住,这几天不要出门,好在今晚你这一摔,弄出了动静,让为父及时知道了真相,咱们还有时间想法子补救一下。一会郎中来了,你只管装作伤的很重,后面的事,为父还要好好琢磨一下。” 李祺真想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但抬起手,只是轻轻的在自己脸上拍了拍,没下去重手,随即低声问了句:“父亲还有办法?” 李祺的动作,恰好被回身的李善长看在眼中,李善长深深叹了口气:“天无绝人之路,边走边看吧” 栗恕回到家也已经是初更时分了,他胡乱吃了口饭,将自己锁在书房中。 栗恕手中拿的书,名为《大元一统志》,这本书栗恕已经翻过无数次,纸张都出现了龟裂。但他虽拿着书,此刻却无心看书,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别处。 控制李祺这手棋,栗恕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用李祺来制造秦王拉拢李善长的假象,从而让人怀疑秦王意图谋反,栗恕也知道,这个计谋不算高明,但不管怎样,这个计谋至少能将李善长和秦王至少有一方拉下马,或者制造些舆论,以朱元璋疑心重又对功臣极为防范的性格,这一手棋至少是有机会将李善长拉下马的。 这手棋的着力点在李祺,成败的关键,就是要看李祺是否真的听自己的话,自己赌的是李善长真的有跟胡惟庸密谋过,但如果李祺没有按照自己的交代去办,就有可能将此事办砸。不过栗恕也没有在李祺一棵树上绑死,他还做了第二手准备,他打算立刻就启动自己的第二方案。 换上一身灰色的夜行衣,栗恕飞身上了房,一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绣春楼,是京师南城一带晚上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了,一到上灯之后,形形色色的男人,或只身前往,或三两为伴,或坦然大方,或四下警惕的出现在绣春楼的大门口,门口的老鸨和龟公不光精神头十足,记性更是一等一的好,哪位是初次光临,哪位是老客,哪位是谁家的公子,哪位是衙门里的官差,都记得扎扎实实,安排的妥妥帖帖。 “呦,万公子,好久不见了,小红姑娘都想死你了,自从你上次来了之后,那丫头就茶饭不思,人都瘦了好几圈了?”龟公的记性好,嘴也甜,靠嘴吃饭的人,总是有法子用各种法子奉承人,当然了,很多时候都是不白奉承的,遇到大方的客人心情好,打赏是时常有的。 “谢万公子赏,您老公侯万代,天天发大财。”遇到赏赐,龟公的谢辞虽然土气,但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听着格外舒坦。 “哎呀,张公子,您有些日子没来了,这位先生是您的朋友?小的有礼了。今天还找兰姑伺候?” 进来的客人越来越多,楼下楼上也越来越热闹,喝酒的、划拳的、唱曲的、哼哼哈哈直奔主题的,各种声音嘈杂交织,好一副纵情声色的百态像。 但有乱就有静,有乱也更能显出静,在二楼的东北角,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就出奇的安静,房间里有人,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女人打扮的并不花哨,但身上的衣着很少,一席低领的薄纱长衣一直到脚踝,这长衣十分轻薄,甚至还没有指甲的厚度,薄到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里面什么都没穿,长衣不仅薄,而且下面开叉极高,在腰部下面就开叉了。 女子端起酒杯,跟男子的酒杯碰了一下,随即一仰头将杯中酒倒进嘴里,但酒并没有咽到肚子里,而是一直含在嘴里。女子俯身低头,爬在男人的两腿间 最近查的严,此处省略一万字…… 女子抬头看了看男子的神态,满意的一笑,也不说话,默默的跨坐在男子的大腿上,此处再次省略七八千字吧。 过了好一会,男子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这才张口说话,“不行了,今晚这都两次了,就这样吧,这几天太累了,再来就吃不消了。” 那女子用酒漱了漱口,随即一阵巧笑道:“真没用,原来还能战一会,现在几下就投降了。” 正文 199.防不胜防

男子一笑,刚要搂过女子,突然警觉的喊了一声:“谁?出来。”随即将一双筷子攥在手里,随时准备甩出去。 “莫慌,莫慌,是我……”一位蒙面灰衣人从窗外面闪身进来,刚一落地就笑着说道:“师弟,看不出来,你可真会享受啊。” 屋内的男子一见灰衣人,立刻冷笑着说道:“原来是师兄啊,我说哪位高人轻功如此高深呢,能躲过我的耳朵,师兄,你在窗外听多久了?” 蒙面灰衣人正是栗恕,他摘下了面罩,笑着说道:“也没多久,反正师弟你享受的过程,师兄全看到了,姑娘的功夫真是到家,师兄我看着都眼馋。” 男子一把将女子揽在怀里,一手摸着女子的胸口,另一只伸向下面,同时冷笑道:“真想不到师兄还有听人房角的癖好!这功夫可不好学呀!怎么,师兄宝刀未老,也想上来试一把?” 栗恕一听男子这么嘲讽自己,脸颊剧烈的抽动了几下,但他还是压住了怒火,“赵全友,念在你我是同门兄弟,我不与你计较口舌,今日我是来谈正事的,你让这个女子先出去。” “用不着,”赵全友冷笑,随手在女子的脖颈后面轻轻一捏,女子瞬间昏了过去,如一摊泥般倒在赵全友身上,赵全友搂着女子,双手在其身上胡乱摸着,笑着对栗恕说道:“她听不到了,你放心说吧,师兄。” 栗恕面无表情的来到赵全友的桌前,拿起一支空杯,倒了杯酒,仰头正要喝,却将杯子拿至眼前看了看,犹豫了下又放了下去,“今日我是来做买卖的。” “做什么买卖?师弟我洗耳恭听。”赵全友笑着拿起了栗恕刚刚放下的酒杯,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亮给栗恕看:“没事吧。”说罢拿起手边的帕子,在杯沿四周仔细擦了擦,然后又放到栗恕面前:“这回放心了吧。” 栗恕看了看杯子,冷笑说道:“刚才的杯和酒或许都没毒,但现在帕子擦过了,就不敢保证了。” 赵全友不屑的摇了摇头:“怎么,难道是怕这帕子上有毒吗?师兄,放心喝就是了,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谁没事自己喝酒还备着毒?既然这么谨慎,那好,再换个杯子,用那个没用帕子擦过的。”说着在一旁又取过一个杯子,放在栗恕面前,又将酒壶放在栗恕面前,示意其自斟自饮:“师兄,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要做什么买卖。” “要你替我办件事!”栗恕这才拿起酒壶,向杯中倒了杯酒,但却没有喝,递到了赵全友面前,然后顺手将赵全友面前的杯子拿了过来,端起来看了看,这才一饮而尽:“我要借你哥赵全德的手,上一封奏章。” “什么奏章?”赵全友问道:“我兄长如今就在京城,但却不是回京述职的,以什么理由上奏章呢?”说着举起栗恕刚刚递过来的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栗恕又将赵全友刚刚喝过的杯子拿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奏章不用赵全德写,我已经写好了,他递上去就可以。” “那内容呢?”赵全友见栗恕再次拿走自己面前的杯子,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不会借我大哥之口,上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吧,我大哥掉脑袋,我们全家都跟着倒霉。”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普通的请安折子。”栗恕又满满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章,递给赵全友:“如果你们不放心,大可以自己写,只要用这个奏本写就可以了。” 赵全友看了看奏章,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端起酒杯又喝了起来,放下酒杯后,才慢慢说道:“那既然是这样,我猜你一定是要在奏章上弄手脚,奏章的纸里一定是下了某种毒药。师哥,这么多年了,你还跟师弟玩这套,师弟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了,这套把戏不好使了。再说了,你的大元已经亡了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可怀念的?你一个汉人,为什么要对鞑子那么忠心?为啥要给鞑子卖命到底?当今皇上也是汉人,他当了皇帝,咱们汉人又扬眉吐气了,大家都过上了太平日子,都能吃饱饭,又有钱赚,这样的大明不好吗?何苦来为了你那个回不来的大元卖命呢?” 栗恕冷笑一声:“少废话,你干不干?这个毒是慢性的毒,而且事发后绝查不到你们头上,因为皇上只有看了我的奏章,再看你们的折子,两种药合二为一,才会中毒,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事后被清算,师兄我不会让你们背黑锅的。” “如果我说,我们不能帮这个忙呢!”赵全友冷笑着说道。 栗恕冷冷一笑:“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早就说了,我是来做生意的。你大哥赵全德当年在北平跟李彧为伍,他俩合起伙来,没少捞吧,李彧虽然死了,被你们灭了口,但你们就真以为是死无对证了?难道李彧没有留下别的证据?你好好想想,李彧的案子,我可是作为钦差亲自去的北平!这里面的轻重,你好好掂量掂量吧。” 赵全友的脸都绿了,他狠狠的咬着牙,死死的盯着栗恕。 栗恕的神态却没什么波澜,表情平静,但目光丝毫不躲闪,冷冷的看着赵全友。 两人僵持了很久,果然是赵全友率先动手了,先是他怀中的女子慢慢的滑落到地上,随即,他猛的一拍桌子,桌面上的杯盘竟然都没动,只是他面前的一双筷子弹起老高,赵全友反手一推,两支筷子如同两道闪电,直插栗恕的双眼。 再看栗恕,竟然不慌不忙,也不伸手去接,但整个身子连同椅子竟平移了一尺多远,两支筷子就这样从他的耳边飞了过去,直直的嵌入到墙中。 一击未中,赵全友哪肯善罢甘休,手边的箸枕又凌空飞起,直奔栗恕飞去,栗恕故技重施,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箸枕在墙上撞了个粉碎。 栗恕冷冷说道:“师弟,算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大脾气,你杀不了我,我杀你也难,所以咱们师兄弟还是不要斗了,只要你帮哥哥这次,哥哥以后绝不再来找你麻烦,北平和李彧的事,保证全都带进棺材里。” “你是得带进棺材了。”赵全友阴沉沉的笑道:“所有的秘密都得带进棺材了。而且我会给你订一口上好的棺材,保证不委屈了你。” 赵全友的话,让栗恕的表情微微一愣,但他随即脸色大变:“你下毒了?” 赵全友的脸变的很快,刚刚还阴沉着,转眼就得意的笑了起来:“对呀,毒就在酒里,你喝了酒,中了毒。” 栗恕刚要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就听赵全友说道:“不用看了,师兄,咱们俩的办法是一样的,那种毒分别抹在两个杯子上了,只有同时喝了两个杯子中的酒,将两种毒混在一起才有效。” 栗恕明白了,赵全友刚刚是故作愤怒,那两次出手并不是想杀自己,只是逼迫自己使用真气,那样药力就会加快发作,如今毒气已经随着真气的流转布满了全身,他已经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已经无法聚气了,“可是你也喝了,我明明用的是你的杯子,你怎么没事?” 赵全友嘿嘿一笑,露出得意之色:“我的杯子?那杯子只是放在我面前而已!你见我喝了吗?师哥,不是师弟我狠心,师弟我实在不想为了你那没用的愚忠去卖命,我大哥这一番荣华富贵来的不易,杀了皇帝,我们又没其他的好处。……” 赵全友后面的话,栗恕已经听不清了,连赵全友的模样他也看不清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子,所有的感官和知觉都不好使了,他身子软了下去,从椅子上缓缓的倒了下去。 赵全友走到栗恕眼前,摸了摸栗恕的鼻息,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吧,你死不了,只不过你的武功全废了,身子也不能动了而已,我要假扮成你,易容术好办,但户部尚书的差事难办,我得留着你,要不岂不要露馅?” 将栗恕绑好了,赵全友这才伸手在地上的女人身上捏了捏,那女子慢慢的醒来,一见刚才说话的在地上躺着,楞了一下,随即笑呵呵的趴到赵全友面前,“人家听到了你的秘密,你不会杀了人家灭口吧。” 赵全友笑眯眯的托着女子的下巴,一脸淫笑的说道:“我怎么舍得呢,你这小妖精,”说着便将女子的头按了下去。 就在栗恕与赵全友在绣春楼见面的同一天夜里,或者说是同一时间,锦衣卫指挥使蒋涣也有所行动了,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出门之前,任何人都没有说。 而这次蒋涣的目的地,依旧是太子府。 马上就是中秋了,夜间也不似之前那么闷热了,一丝凉风吹来,身上还是很舒爽的。此刻的京城,街上虽然行人稀少,但两旁的民居却多有亮灯,一派祥和盛世的模样。 蒋涣这次一直沿着大路走,一直到了太子府附近,这才沿着墙角走,绕到太子府西北角的小门,蒋涣抬头确认了一下,毫不犹豫的敲起了门。 正文 200.求田问舍

砰,砰砰砰,砰,一重三轻再一重,这是之前定好的敲门暗号,听了暗号,里面的人便知道自己来了。蒋涣刚敲完,里面便有了动静,小门嘎滋滋的打开,里面一个人探出头来,这人看了眼蒋涣,什么都没说,又缩了回去,但门没关,蒋涣也不说话,迈步进了门,顺势反手将门关上了。 刚刚探头的人轻声说了句:“这边走。”便不再说话,径直向里面走去。 蒋涣也不说话,默默的跟着走。 三拐五绕之后,两人到了一处小院外,那人在院门口停下了,蒋涣仍不说话,径自来到小院门口,推门而入。 四周环顾一圈,院中无人,蒋涣耐心的等着,没过多久,院门再次开了,王本进入了院中,也不等蒋涣说话,王本就露出不悦之色:“不是约好了逢十之数会面的吗,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蒋涣没想到王本竟然如此态度,稍稍一愣,随即也露出不悦之色:“我有要事要跟太子禀明。” “太子今日累了,早已歇了,”王本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立刻改为平和的态度:“有事跟我说吧,我明早就转告太子。” 蒋涣眉毛一挑,盯着王本看了看:“不行,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向太子面陈,当面向太子请示。” 王本面露为难之色,他不愿蒋涣跟太子见面,但这话如何能跟蒋涣说?只得推诿道:“实话实说吧,太子不是累了。怎么说呢,你也知道,太子前两天新纳了两个美人,弄的身子不爽,但这种事不敢让皇上知道,我们就没有敢声张,只得由府中几个懂医道的心腹轮流给太子切了切脉,大伙合计斟酌了一个方子,太子服了两天,见了点效果,但晚上风大,怕太子着凉,实在不宜出来受风。”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蒋涣将信将疑,但如果自己坚持要见太子,一来王本势必坚持不让见,自己肯定拗不过对方,二来,万一太子真的身体有恙,自己这一见让太子病情加重怎么办?那自己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吗?这一个坏事干下来,自己邀多少功卖多少好都是搬不回来的,所以蒋涣也不再坚持,只得被迫说出来意:“现已查出,这个月沈楼的案子,还有上个月徽州会馆的案子,都跟一个叫天成宗的江湖帮派有关,这个江湖帮派在苏浙一带势力很大,更要紧的是,其骨干大多是当年张士诚的余党,其帮众至今仍称张贼为张王,还有消息称,该帮的现任宗主是据说张士诚的儿子。那个沈楼和徽州会馆,应该是一个叫天下盟的帮派的在京中的据点,天下盟是苏杭一带另一个大帮派,两个帮派在杭州就发生过火拼,天成宗胜了,天下盟被打的只剩下京城这两个据点,天成宗要赶尽杀绝,其宗主亲自率领大批手下进京,在京中将天下盟彻底灭了。天下盟被灭了后,江南一带,就只剩下两大帮派并立了,一个是张士诚的余党,就是这个天成宗,另一个就是陈友谅的余党 ,是当年陈贼手下大将张定边所创,两个帮派都是我朝的死对头。” 蒋涣说的这些事,王本早已在田中同那里得知了,在王本眼中,这些个江湖恩怨无关大局,无非是帮派间争抢地盘和利益的相互仇杀而已,所以王本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他不信那些江湖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更何况,就算灭了这两大帮派,对王本也没什么好处,只能让蒋涣去皇上那邀功请赏,所以王本对蒋涣的话并无兴趣,只无所谓的答复蒋涣:“既然是江湖上的帮派争斗,由他们斗去好了,只要他们不扯旗造反,还是不去管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谋大事要紧。” 蒋涣一听王本的话,立刻补充道:“但这个天成宗不是普通的江湖帮派,他的宗主据说跟燕王有莫大的关系,我认为,燕王很可能利用这些江湖帮派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现在已经有证据,天成宗在火拼时使用了燕王在北平军中装备,就是燕王邀宠用的那种北平弩。” 王本笑着说:“那又怎样?也许是他们从北平那些当兵的手中买来的呢?再说了,就算燕王真的跟这些江湖帮派有瓜葛,现在他已经明确表态要回北平去了,跟太子没了冲突,我们何必赶尽杀绝呢。” 蒋涣自然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所以只能故作忠于职守:“一个藩王,守土有责不假,但为何要跟千里之外的江湖帮派勾勾搭搭?更何况还不是普通的帮派,那都是当年跟皇上为敌的人,燕王这么做,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王本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索性岔开话题:“这两天秦王晋王周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我听说秦王朱樉把刘基的儿子刘璟收服了?燕王后退了,以后最大的威胁就是秦王了。” 蒋涣一听王本岔开话题,摆明了是不想再说燕王的事,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更兼在锦衣卫历来说一不二的,普通的王公贵戚见了他也不敢说个不字,此刻王本竟然敢跟他耍花腔,蒋涣被激怒了,火气很大的说道:“我要见太子。” 王本一下就看出了蒋涣在耍脾气,他也不甘示弱的说道:“那你就等着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身后气的脸色惨白的蒋涣。 虽然生气,但蒋涣还是理性的,他不敢擅闯太子的住所,只好留在院中等太子,希望王本对自己有所顾忌,禀告太子,太子能出来见自己一面,就算太子不来,王本也会回来给自己一个答复,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是蒋涣苦等了很久,不仅太子朱标没来,王本也再没出现过。蒋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越等越火大,实在气不过,推门便出了小院。 从太子府出来,蒋涣打定了主意,既然王本你跟我来这套,也休怪我蒋涣不给你面子了,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能听你摆布? 转眼中秋到了,中秋,历来讲究阖家团圆,全家人围坐一席共进团圆饭共享天伦,一般的家庭都会 好好的过个节,尤其是韩国公李善长的府上。 李善长府上有个传统,大节大过,小节小过,总之是无节不过。自打李善长被封为韩国公开始,逢年过节,韩国公府总是热闹非凡,当时就常有人非议,李善长身为宰相,百官之首,竟然不思节俭,不给百官树立正面表率,私生活铺张豪奢,只不过由于当时李善长尚未致休,权倾朝野,官员们只敢私下里非议,却没人敢公开弹劾。 当年李祺听到朝中的流言蜚语后,也曾暗中劝谏过,是否要低调节俭一些,但李善长只一句话就答复了李祺:“你娶了公主,府上若过于勤俭,岂不简慢了公主?不要在意那些流言,他们浙东的人就好胡乱攀咬。为父为国操劳一生,过些舒坦日子怎么了?”后来还是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到朱元璋的耳中,也听说了李善长对李祺说的享乐论,但奇怪的是,朱元璋并没有动怒,也不过一笑了之,甚至有些节日还给李善长赐宴赐酒来助兴。 至李善长卸任了宰相之后,其府中享乐之风竟然丝毫不减,奇怪的是,非议声也没了,李祺曾特意问过李善长此中的缘由,李善长神秘的一笑,得意地跟儿子解释此中的奥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贪图享乐者,胸中不会有大志向。为父富贵已极,位高则险。若真的节俭度日,那当今皇上怎么想?他能睡的安稳?但为父若一味的求田问舍,安心做个富家翁,皇上定会安心,对皇上来说,只要不干系他的江山,他乐得让我醉生梦死呢。” 从此以后,李府中歌舞照常,宴饮如旧,而皇帝的赏赐仍时不常的到来,御史却再也没弹劾过李善长。 这一年的中秋,李府仍旧是摆开架势大张旗鼓的过节,只不过,这一次的节日,李善长没有跟家人共进团圆饭,他在自己的书房设置了一桌精致的小席面,他要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这个客人,正是户部侍郎,栗恕。 栗恕如约而至,但此刻的栗恕已经不是栗恕,而是赵全友易容假扮的,原本以为控制了真栗恕,自己易容假扮之后,做了高官,能风光一把,但真正做起来才知道,事情远比之前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赵全友年轻时曾与栗恕同门学艺多年,对栗恕的言谈举止十分熟悉,这几年暗中也常有往来,加之栗恕并无亲近家人,所以日常生活中赵全友装扮起栗恕来,全无破绽,但日常归日常,到了衙门里,赵全友立刻吃力了,毕竟栗恕的户部侍郎一职,事务繁多关系复杂,专业性也强,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只有栗恕本人才知晓,半路接手的赵全友不明缘由,在衙门里出了不少乱子,但好在他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以大病初愈身体不适为由搪塞了过去。 今日李善长相邀,赵全友本不想来,但仔细一考虑,换了是真的栗恕一定会赴宴,自己若不去,会不会被人怀疑?所以赵全友一番权衡后,硬着头皮来到了李善长的府邸。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01.表里不一

但到了韩国公府才发现,全府上下虽然红火热闹的过节,但李善长竟然只单单邀请了他一人而已,赵全友立刻感觉苗头不对,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鸿门宴,而那赴宴的刘邦原本应该是栗恕本人,但现在自己却不得不面对这个危局了。真是个操蛋的局面,赵全友一面骂栗恕,一面忐忑的思量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下人直接将赵全友请到了李善长的书房,他虽然看起来恭谨有礼,但还是略显拘束,李善长笑呵呵的请栗恕入席,一脸笑容的说道:“栗大人不必拘束,今日就你我二人,咱们喝酒聊天,话话家常,老夫年纪也大了,饮酒却不拼酒,怎么样!” 赵全友含蓄的一笑,低声说道:“韩国公盛情,学生不胜惶恐。” 二人分宾主落座,席间没有下人服侍,李善长亲自为栗恕斟了杯酒,笑呵呵的说道:“今日单独邀请大人前来,大人可知道所为何事?” 赵全友心想,真的栗恕一定知道,可我又他妈不是栗恕,我上哪知道去,但他心中着急,神态却显得很淡然:“学生不知,李相请明示。” 李善长心中暗骂,小崽子,居然跟老子装糊涂,老子当年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但李善长毕竟宰相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早已练的炉火纯青,只见他笑着端起酒杯,亲切的敬起酒来:“老夫敬栗大人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顺手为栗恕夹了口菜,一边夹还一边观察栗恕的神态,同时口中说道:“犬子不懂事,不懂栗大人您的规矩,但他已经跟老朽说了,他是真心悔过,希望栗大人放他一马。” 赵全友心想,这肯定是栗恕去招惹李祺了,想必又是为了他的那点破事,赵全友心中将栗恕的十八辈祖宗和所有亲族女性都反复问候了好几遍。心想自己就是想把那事平了,没必要替栗恕操其他的心,圆一下过去也就算了,便也笑呵呵的说道:“李相您严重了,什么放不放一马,我跟驸马那都是误会,您不必放在心上,那件事就让他过去吧。” 赵全友这番话,原也没什么问题,在不知道内情的情况下,能将话说的又含糊又圆滑,他的反应已经算很快了。但他忘了一点,他面对的毕竟的是李善长,而且在李善长的面前,自己的身份也不是赵全友,而是栗恕。 栗恕的话,在久经沧桑的李善长听来,明显是在跟自己打哈哈,李善长心里也将栗恕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但李善长何等样人,眼里向来不揉沙子,既然你接着装傻,那就只能给你点厉害瞧瞧了,只见李善长依旧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样子,但语气却稍稍有了些变化:“老夫颐养在家,已有多年不涉政事了,不过听说最近几日朝中出了一件大事,而且是跟栗大人有关的,各地的税收账目好像都有点含糊,实收税款和鱼鳞册黄册都对不上。” 如果是真栗恕,一定能听明白李善长话中所涉的问题,也一定知道此中的厉害,但赵全友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关节要害,他甚至觉得李善长在与自己讨论公务而已。 虽然读者老爷们对这段历史都十分熟悉了,但为了方便您的阅读,下面我们还是多少掉一掉书袋,简单回顾一下明代征税的大概规矩,当然了,我这段班门弄斧的段落,可能多少会影响您的阅读体验,我在这里深表歉意。 明代征税,随粮定区,以鱼鳞图册和黄册为收缴税目的依据。 黄册实际是跟里甲制度高度关联的,一百一十户算一里,十户一甲,分别有里长、甲首和粮长。当然了,因地制宜,在不同的地方,里甲的名称是不一样的,在城市里,就不叫里,而叫坊,城市近郊叫厢,只有在乡村才叫里。黄册是每十年一个周期,叫“排年”。也就是说,每十年重新登记新册子,但每年之中都可以更改补漏。册子编好后一式四份,除了户部保存一册之外,布政司、府、县各存一份。(空印案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地方的册子和户部册子之间、地方实收和户部预计应收之间存在差别。)册子之所以叫黄册,是因为户部存的那份不仅要晋呈给皇帝御览的,更要在祭天时也用到,所以必须用黄布封装。这种造册的制度,明代之后清代一直沿用,甚至是建国后我天朝的财政也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是一种比较完善的管理制度。 黄册和鱼鳞图册是配合着用的。为啥叫鱼鳞图册?是因为图册编好后状如鱼鳞,以形起名,叫鱼鳞图册。黄册是按户登记,每户的“旧管、新收、开除、实在之数”,在黄册中都有记录,名曰“四柱式”。而鱼鳞图册是以土田为主,不同种类的土地分类很细,比如“原、坂、坟、衍、下、湿、沃、瘠、沙、卤”根据不同土地的特点和实际情况进行分门别类。如果出现了土地买卖交易、继承等情况,还可以另附,避免出现地没了税还在这种痹症。在征税时,黄册和鱼鳞图册相互印证,确认每家每户该交的数目。 赵全友虽然也知道一些官场的规矩和关节,但对于这套财税制度,完全就是门外汉,对李善长的话,也完全是鸭子听雷。所以也只是含混的答了一句:“竟有此事?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查一查。” 这样的大事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答复,赵全友的话,在李善长听来,自然以为栗恕在跟自己打太极,便更进一步说道:“栗大人身为户部侍郎,对于这么大的纰漏竟然毫不知情?当今皇上对玩忽职守的官员,对为政懈怠之官员是何等的痛恨,栗大人心里有数吧。” 直到听了最后一句,赵全友这才反应过来,李善长原来是笑里藏刀,这是在威胁自己呀,都说他妈的官场险恶,这宰相更他妈险恶,这样下去,该办的事情还没等办,自己恐怕就要露馅了,但此刻李善长已经把刀架到了脖子上,自己还是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赵全友急忙起身,噗通便跪到地上,一脸的虔诚:“韩国公救我,下官年轻不晓事,之前与驸马有了些许误会,您放心,以后在下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去招惹驸马了。” 李善长微笑着点了点头,栗恕虽然话说的依旧含糊,但这一跪,也好歹算是个明确的表态,语气也还算虔诚,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栗恕,怎么看都觉得此人不像在跟自己演戏,犹豫了片刻后,李善长伸手去扶栗恕:“栗大人,何必如此呢?既然误会说清了,那东西……是不是该拿出来了?” 赵全友听了又是一愣,心说原来这他妈的也是为了某样东西呀!难怪这李善长这么整自己,想必这东西一定十分重要了,不过这东西恐怕只有栗恕才知道了,回去问问栗恕。赵全友没起身,就地磕了一个头,保证道:“东西一定奉上,但东西眼下并非随身携带,大人,下官回去找找,这就回去找,找到后马上送来。” 栗恕答应的如此痛快,前后反差如此大,反倒让李善长又起疑了。栗恕走后,李善长仔细品咂着栗恕的言语和神态,他一生阅人无数,很少走眼,单就栗恕眼下的表现,李善长断定这栗恕必是个大奸大恶之人,绝不能信任此人,对,一定要再下狠手。 话说赵全友,从李善长府中出来,没有回到栗恕的府邸,而是直奔金川门外,赵全德在京中的宅子就在那里。 赵全德与赵全友二人是孪生兄弟,从长相看,几乎一模一样,见赵全友来的匆忙又神色紧张,赵全德知道出事了,但他更关心那件大事,张口就问:“东西找到了吗?” 赵全友摇了摇头:“我那师哥藏东西藏的紧,没发现。” 赵全德说道:“那东西必须尽快找到,赶紧销毁,否则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 赵全友打断了哥哥的话:“李善长那老家伙也出手了,但却是要对付栗恕,我今晚差点应付不来,这官太难当了。” 赵全德见赵全友有了退缩之意,赶紧安抚道:“官场哪有那么好混的,既然是栗恕的问题,那你问他去呀。” 赵全友苦着脸:“他要是能开口,我还过来干嘛,我那师哥硬骨头一个,不管怎么他都不肯开口,我一问他,他就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声不吭。” 赵全德嘿嘿一笑:“别的法子没有,刑讯逼供的法子我还是有一些的……” 第二天一早,赵全友一脸疲惫的来到衙门,刚到衙门口,赵全友就哈欠连连,这栗恕也真能抗,整整一晚,兄弟俩换了五六种刑具,栗恕硬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就在赵全友迈步正要上台阶之时,主事郭富呈一溜小跑来到他的身边,趴在赵全友耳边低声说道:“栗大人,太常寺的田大人来了,要小心,来者不善。” 一听这话,赵全友困意全无,小声问道:“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吗?” 郭富呈声音压的更低了:“据说是拨过去祭天的款项不对,但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 正文 202.捡来的功劳

赵全友一愣,祭天的款项不对?但他随即想明白了,这恐怕又是李善长后续的一招,李善长主政多年,在其手中得到提拔的官员不计其数,随便让某个门生故吏找点麻烦那还不是易如反掌?栗恕啊栗恕,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李善长干嘛? 事已至此,自己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来户部交涉的并非一般的办事官员,而是太常寺少卿田畴,这田畴见了栗恕,也不打招呼,更不见礼,目中无人的将一份奏章啪的拍在桌案上,什么也不说,只盯着栗恕的眼睛看,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赵全友心中已有所准备,也不与田畴计较,拿起折子一看,顿时吓了一身的冷汗,这是一份卿弹劾户部的奏章,主要罪名就是户部拨给的祭祀奉先殿和祭天的款项迟误,而且实到款项比定规要少。赵全友虽然不懂户部的政务财务,但轻重缓急还是拎的清的,怠慢祭祀,那是大不敬之罪,轻者杀头,重则灭门,这个罪名,真是要治栗恕于死地呀。 毕竟自己的事情没办完,栗恕的身份还得硬着头皮继续伪装,所以这关还得挺,赵全友笑嘻嘻的对田畴说道:“田大人,何必这样呢,这事容我查一查,如果真有缺漏,我们立刻补上不就完了?何必如此动怒呢,这样行不行,我这就查,马上就给您回复行不行?来来来,我这有上好的茶,先喝一杯茶润润喉。” 田畴也不回话,冷笑着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田畴刚走,赵全友的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又一个人走了进来,赵全友认得此人,此人便是户科都给事中马芸,赵全友知道此人非同小可,刚要起身相迎,马芸笑呵呵走到赵全友跟前,也不等赵全友开口,突然收敛了笑容,变成一脸严肃的说道:“栗大人,都察院马上要对六部官员进行巡查了,咱们户部和吏部最先开始,请你准备一下,尤其是这两年的账目要整理好,明天几位御史大人和本科左右给事中就进驻户部衙门了。”说罢也不等赵全友答话,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 赵全友几乎要崩溃了,原以为户部侍郎这等高官,必然是风光无限,哪想到竟然处处受制于人,处处有人掣肘。赵全友是打心里想服软,勉强支应一阵子过去就算了,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服软…… 就在赵全友与栗恕上演真假侍郎的好戏之时。京城中又一个阴谋也已在酝酿之中。 无衣巷,天成宗香堂。 最近几天,陈平安一直眼皮乱跳,以他多年来的经验,还有掌握的消息来看,恐怕要出事。 所以他找到了宗主姚广孝,当面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这两天,附近时不常会有陌生人游荡,以我的经验来看,咱们是被盯上了。” 姚光启立刻警觉起来:“能确定吗?能查出是谁的人?” “肯定不是耒宪宗,也不是其他帮派。”陈平安果断的否定了这两种可能,随即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忧:“像锦衣卫!” “锦衣卫?!”这三个字让姚光启心头一震,又是锦衣卫,自己的养父死在锦衣卫大牢,养母也受了极大的苦难,而锦衣卫屡屡与燕王作对,现在天成宗又面临锦衣卫的威胁,姚光启咬着牙,他毕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仇恨在他的心中从未散去,复仇的念头也从未忘却,他对锦衣卫刻骨的仇恨一直压抑在心中:“你们行动不是一向非常谨慎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完全暴漏了,可能只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被锦衣卫盯上了!”陈平安答道。 姚光启则不以为然,既然锦衣卫已经知道并盯上无衣巷了,证明锦衣卫已经掌握了很多,至少是掌握了一部分人的行踪了。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完全不知道锦衣卫会不会对自己动手,会何时动手!现在必须赶快做决断,是撤还是反击? 要说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撤,悄无声息的一撤了之,不留把柄,不惹是非。但对锦衣卫,姚光启的仇恨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他不愿意就这么撤了。 不行,还是要跟玲珑确认一下,锦衣卫的行动,是单纯针对天成宗,还是有更大的图谋,会不会是剑指燕王?就算要对锦衣卫报仇动手,也朱棣打招呼商量一下,让他有所准备,否则贸然行动只会授人以柄。 到了燕王府,朱棣却不在,一问温知新才知道,朱棣被皇上紧急召见走了,如此一来,只好先见玲珑。巧了,玲珑也正要找他,刚进到院子中,就听一个声音传来:“回来的真巧,和尚,过来,有事找你商量。”离的老远,玲珑就跟姚光启打起了招呼。 玲珑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姚光启一看,竟是老熟人,薛之迁,文安社在京城的负责人,姚光启笑着跟薛之迁点了点头,而薛之迁也大方的打起了招呼:“姚公子起色不错。” 姚光启没有跟玲珑答话,索性直接问薛之迁:“最近你们文安社有没有被人盯上?” 没等薛之迁说话,玲珑眉毛一挑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人也被盯上了。”姚光启若有所思的说道:“是什么人盯你们,是锦衣卫吗?” 薛之迁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但从各种情况来看,有些像是江湖的帮派。” 姚光启自言自语道:“那就还好。” 玲珑不解:“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前两次行动确实动静太大了,我的人之还是留下了漏洞,可能让锦衣卫找到了蛛丝马迹,”姚光启解释道:“现在看来,如果盯你们的人是锦衣卫,而锦衣卫同时盯上了天成宗和文安社,那就能断定他们的目标就是燕王,我的人和文安社只不过他们对燕王下手的着力点罢了。但现在盯你们的不是锦衣卫,那我就无法判断锦衣卫的目的了。” 玲珑皱着眉埋怨道:“早就提醒过你,行动时要小心,你不仅干的大,居然还连干两次,锦衣卫再怎么酒囊饭袋,也不至于一点线索也找不到吧。” 薛之迁觉得玲珑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怕姚光启脸上挂不住,赶紧出来圆场道:“姚公子,其实你那个香堂位置选的不是特别好,虽然在城内人多好掩护,但锦衣卫的人打探消息还是有一手的,不如……” 姚光启明白薛之迁的意思:“不如跟你们一样,也搬到秦淮河边是吧?看来还是你想的周到,在秦淮河边上,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 几个人正在说话,朱棣回来了,众人一看,朱棣的表情严肃,显然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便不再说话。 朱棣看着姚光启:“正好你在,有件事跟你商量。知道父皇为何急着召我进宫吗?” 姚光启摇头,朱棣皱着眉说道:“梁王降而复叛,父皇决定发兵征讨,又要打仗了,朝廷这次出动了三十万大军,一定要彻底解决云南问题。” 姚光启问:“定下来了吗?谁来统兵?王爷是否在御前主动请缨了?” 朱棣点头:“我主动请求出征,但父皇说北平也很重要,没同意。主将也定了,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为左副将军,沐英为右副将军。” 姚光启微微一笑:“派不派是皇上的考虑,而且皇上肯定是不会派殿下的出征的。但请不请却能体现王爷的态度,您只要请缨出征,让皇上知道您的态度就足够了。” 听姚光启说完,朱棣的表情略缓和了一些,接着说道:“只有一样,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在宫里,傅友德当着父皇的面向我借北平弩和火铳的二百号人马,在父皇面前,我自然要应承下来。但……” 姚光启一拍大腿:“但什么呀,这是好事啊!” “什么意思?”朱棣不解,“这是哪门子好事?有去无回呀!这支精兵借出去了就等于给朝廷了,我怎么开口跟朝廷要回来?我一年的心血才练出这么二百多人的精兵啊。” “成大事者岂能算小账?”姚光启笑着说:“殿下请想,云南战事,朝廷精兵强将毕至,而梁王的蒙古残余则毫无战力,此战征则必胜,不管是谁沾边了都是白捡的功劳,王爷屏藩北平,原本您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的,但这支两百人的精兵跟随征讨,势必被主将作为攻城略地战场决胜的奇兵使用,北平弩和火铳的威力巨大,只要上了战场,必定大显神威,从长远看,您练兵的成果必然会得到皇上的赏识,就算皇上不赏您,但心里只会对您更加信任,这是长远的好处。往近了看,您可以暗中跟皇上诉苦啊,借此跟皇上要更多的钱来造北平弩和火铳,毕竟北平才是未来跟蒙古人的主战场。” 听了姚光启的道理,朱棣心情大好:“这么说,这次我是舍了小头,能占到更大的便宜?”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这时候回来,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没等姚光启说话,玲珑答道:“他在外面遇到麻烦了,被锦衣卫盯上了,回来问问文安社怎么样!” 朱棣正疑惑的看着姚光启,姚光启却笑着说道:“现在没事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棣来了兴趣:“是我没事了还是你没事了。” 正文 203.一意孤行的蒋涣

“只要王爷这边不出事,我那边自然好办。”姚光启笑着说道:“现在看来,锦衣卫暂时不会对您怎么样的。傅友德向您借兵,您不仅出了兵,还派遣得力干将出战,蒋涣要是这时候动您,就是不识时务了,就算他抓到了北平弩的确凿证据,现在也得掂量掂量了,毕竟,征云南是大局,他蒋涣就算再怎么跋扈,也不敢在这个关键时候乱了朝廷的大局。” 朱棣点头微笑,别有深意的看着姚光启:“我回来时琢磨一路了,派谁去呢?” 姚光启也是一笑:“王爷的意思,是让我跑一趟?” 武英殿内发生的一切,蒋涣都是知晓的,尤其是朱棣主动请缨前敌,傅友德当着皇帝的面向朱棣借兵之事,蒋涣更是一清二楚。 蒋涣明白,朱棣势头不减,不能直接对其动手,但对蒋涣来说,给这个藩王点教训,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也是必须的,将来自己再插手北平的事务,朱棣也好有个忌惮,所以蒋涣将目标对准了朱棣的身边人,锁定的正是那个跟朱棣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江湖帮派。蒋涣的如意算盘是一石二鸟,既震慑了朱棣,又清除了逆党,毕竟这个帮派里据说藏有张士诚的儿子,如果自己真的抓到了张士诚的儿子,那自己必是大功一件,日后封侯拜相都不是难事。 八月二十日晚,无衣巷,将近二百名锦衣卫的精锐被秘密部署到了周边几条街巷之中,根据计划,只要蒋涣这边一发信号,兵马司那边也会立刻行动,将周围几条巷子团团围住。但蒋涣没有让兵马司的人马提前部署,就是怕那帮人动静太大惊动了逆贼。计划是蒋涣亲自制定的,可以说周详而完备,蒋涣有信心,这次一定能将无衣巷里的人一网打尽。事先已经确认,这里经常出没的逆党有十三到十六个,其中至少有一人跟燕王关系密切,这次若真得手,燕王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想想蒋涣都会暗笑。 还有一刻钟到子时,蒋涣看着漆黑一片的无衣巷,得意的笑了,他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潇洒的向前一摆,随即,三道烟花升上夜空,凌空爆炸,变成三只漂亮的花朵。 周边的锦衣卫迅速的行动了,一百人,分成十个小队,从各个方向直扑无衣巷内五座院落。看着手下麻利的身手和有序的分工,蒋涣很是满意,他坚信,纵使里面的人都是高手,也绝不是自己这些精锐的部下的对手。 但蒋涣很快便发觉不对劲了,因为所有的院子都十分安静,并没有自己预期中的叫骂和打斗声,就在蒋涣疑虑之时,一个百户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大人,里面没人。” “什么?”蒋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没人?白天不是还有人吗?” “会不会跑了?”一旁的田中同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突然提高了嗓音:“大人,为防有诈,谨慎为妙,还是先撤吧。” 蒋涣哪里听的进田中同的提醒,不管不顾的说道:“不可能,一下午的时间就全跑了?”气急败坏的下了死令:“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蒋涣下了令,田中同虽然不再说话,但他心中暗自得意,蒋涣这蠢材,他哪里知道自己早就暗中给无衣巷中人露出了破绽,只要无衣巷的人不是笨蛋,肯定能发觉有人盯梢,现在早就跑没影了。蒋涣啊蒋涣,今晚你注定扑个空了。 一时间,上百名锦衣卫行动起来,在所有的院子中各处搜罗,每一角落都不放过。与此同时,在外面等候的蒋涣一脸的不服,他心中更不平静,难道真的跑了?又走漏了消息?心念至此,蒋涣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诸人,借着月色,他突然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田中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上蒋涣的心头,蒋涣警觉的质问:“老田,你笑什么?”自从自己在太子府门前遇伏后,蒋涣多次暗中仔细观察过田中同,虽然并未发现什么疑点,但蒋涣总是从心里觉得田中同有问题。 “啊?”田中同也发现蒋涣在注意自己了,他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蒋涣将身子完全转过来,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田中同身上,还向田中同挪动了半步,“老田……”蒋涣刚要继续质问田中同,突然身后一连串巨响,打断了蒋涣的话。 爆炸就发生无衣巷,而且是几处院子同时发生了爆炸,通通通通通,爆炸声音将所有人都吓傻了,尤其是蒋涣,他回身看着无衣巷,一脸的惊恐,瞳孔都在急速的放大。 无衣巷的爆炸随即变成了大火,爆炸和大火迅速吞噬了院子,还有院子中所有的幸存者,大火中凄惨的叫声传出来,被大火包围的人,声嘶力竭的叫着救命,他们的叫喊在寂静的夜里穿透力格外强,叫声里透着绝望,带着哀求,夹杂着求生的渴望,听的蒋涣毛骨悚然,蒋涣突然回头大喊一声:“冲进去,把人救出来,让兵马司全城戒严,一个别放跑。” 蒋涣的命令已经晚了,当外围的锦衣卫冲到近前时,火势早已无法控制,没一个人敢冲进火场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火场里的发出绝望的哀嚎…… “与其缉拿那些贼人,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善后的事了。”田中同慢慢走到发呆的蒋涣身旁,表现出超乎异常的平静。 “善后?”蒋涣早已昏了头,脑子里一片浆糊的他,根本听不明白田中同在说什么:“什么善后?人他娘的都死了。” 田中同斜着眼睛瞄着火光,脸却对着蒋涣:“我说的不是里面的人怎么善后,我指的是大人您呐!” “我?”田中同如此反常的平静引起了蒋涣的注意,他突然意识到了这里面似乎是个局。 田中同一脸严肃的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惊动朝野是肯定的了,皇上那也很难瞒得住了,一旦皇上追究起来,那这……” 田中同虽然没有点明,但蒋涣还是听出了门道,他大骂道:“他妈的,这事一定有内鬼,老子看你就可疑,刚才你他妈笑什么?对,就是你!” 面对蒋涣的质疑,田中同不疾不徐,更不申辩,坦然的说道:“与其现在胡乱怀疑自己人,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内鬼什么时候都能抓,但真惊动了皇上,以后恐怕负责抓内鬼的人就不是您了。” 蒋涣的脸色被气的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田中同,真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但当他看到田中同身后冲天的火光后,他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抬起一半的手无力的落了下去,身子也感觉发飘,他极力的抬手,但身体就是使不出劲,随即,眼前一黑,蒋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看着晕倒在地的蒋涣,田中同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上前一步,故作惊讶的尖叫道:“大人,大人,快来人,大人晕倒了。” 就在蒋涣在无衣巷撞的灰头土脸的时候,姚光启已经到了紫金山上的定林寺,一边惬意的喝着茶水,一边跟主持秀光谈经论道。 “你的那些手下警惕性很高啊,一进来就四处查看,一看就是老江湖。”秀光和尚很喜欢姚光启,更喜欢跟姚光启说话:“他们不会是江洋大盗吧,他们不会洗劫我这定林寺吧。” 姚光启笑呵呵的说道:“怎么,大和尚,你不是说万法皆空吗?臭皮囊都能舍得,你寺里这些身外之物还惦记什么?” “以我之理,还施我身?”秀光和尚哈哈一笑:“你这都是歪理,和尚我不上你的当,不跟你辩歪理。你们打算何时走?” 姚光启眼前一亮:“大和尚真神了?你这佛法真的高深到能知人所思所想?” 秀光和尚得意的一笑:“世间哪来那种本事,就算是佛法,也不过是渡人向善的良言善语罢了。我能知道你想走,无非是看穿了你的心思罢了。你说我不舍得,其实分明是你自己不舍得,但你到底不舍得什么,是人?还是情?还是物?” 姚光启叹了口气,苦笑:“人?情?人和情,那怎么说得清呢。长路漫漫,前程未卜啊。” 秀光和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要去哪,和尚不问,也不想知道,只有一句话送你,佛在心中。” 姚光启不解:“佛在心中?” “这是我多年来参悟佛法所得,一切佛法智慧,都在这四个字中,佛在心中,你自己领悟去吧。”说着躺下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天成宗的人在陈平安的带领下,分别向苏州杭州转移,而姚光启在与秀光和尚道别后,又秘密潜回了京城。 在城外与张玉汇合后,两人一同打马向傅友德的大营飞奔而去。 现在咱们说一说云南战事的来龙去脉。自打洪武十四年北方战事平定之后,长城以南,除了云南,整个中华版图都已落入了大明朝廷的掌控之内。云南,成了蒙古人在长城以南最后一片势力范围。 正文 204.云南之战(一)

此时驻守云南的是梁王,全名孛儿只斤·把匝剌瓦尔密,朱元璋本想招降梁王,多次派使臣携重金并承诺高官厚禄前往云南招抚,梁王几经权衡后最终同意向大明朝廷投降,但谁料梁王意志不坚,受到手下怂恿后,降而复叛,朱元璋一怒之下,下令大军征讨云南,傅友德任大将军,蓝玉为左副将军,沐英为右副将军,统兵三十万进缴云南,势要荡平蒙古人。 朱棣带回来的北平弩威力巨大,朝野皆知,因此在点将之时,傅友德在御前便向朱棣借兵,想带着北平弩队和火铳队出征云南,朱棣在皇帝面前自然要显示出大局为重的气度,爽快的答应了,但朱棣听了姚光启的计策后,事后向傅友德提出了借兵的附加条件,就是这两队人马,必须由自己派遣的两位将领统领,傅友德也爽快答应了。姚光启就这样被绑在了傅友德的战车上。 当姚光启和张玉来到傅友德大营外的时候,一面大旗第一时间映入眼帘,大旗上烫金大字“征南大将军傅”,证明这就是傅友德的大营了。这时他们已经意识到,一旦随着三十万大军出征,必将经历一场鏖战。 “站住!”一队巡营的士兵拦住了二人:“军营重地,擅闯者斩。” 张玉早有准备,掏出了燕王的腰牌,高高举起:“此乃燕王腰牌,我二人乃燕山中护卫百户,奉命前来傅友德大将军帐前听令。” 那队军士来到二人面前,不容分说将二人包围了起来,领头的也是一个百户,他接过张玉手中的腰牌,仔细看了看,“还真是燕王的腰牌!但我没听说有人前来,所以还得委屈一下你二人,待我向上面禀报后再说。” 张玉清楚军中规矩,也没什么异议,只是说道:“我二人前来听差,傅友德大将军是知道的,您带着腰牌禀明大将军,他一看便知。” 那百户冷笑了声:“大将军军务何等繁忙,岂是我想见就见的?我的职权最大也只能禀告到镇抚大人那,跟我走吧。” 姚光启张玉二人被带到一个不大的军帐内,那百户上前禀报:“禀大人,这两个人拿着燕王的腰牌,自称是前来投军效力的。” 百户随即对二人说道:“这是我们镇抚吕合斤吕大人,快给镇抚大人见礼。” 姚光启和张玉象征性的给吕合斤行了礼,张玉不卑不亢的说道:“我们是来投傅友德大将军的,烦请镇抚大人带我们去见大将军。” 吕合斤看着眼前这两个百户,心中十分不爽,你们两个不逢迎老子就算了,居然跟老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自己堂堂镇抚,跟你们两个小百户扯什么?你要公事公办,我偏不给你办,吕合斤看也不看那腰牌,对二人一副冷面孔:“到底是不是燕王的人,本大人还要核查一下,查完了,能证明你的清白,自然领你们去见大将军,查不清楚,那你们就是奸细。奸细的下场只有一样,军法从事。”说罢对外面喊道:“来人啊,这二人是不是奸细还没法断定,先看押一晚再说。” 张玉长期在燕山各护卫中行走,军中的规矩自然熟知,但此人态度实在可恶,自己明明有证明身份的腰牌,还要刻意为难,实在可恶,他想发作,但还是先看了看一旁的姚光启。 姚光启已经看明白了这镇抚的心思,他笑着说道:“大人,我们已经被抓了,一时半刻也跑不了,是不是奸细可以慢慢甄别,您大可以拿着燕王的腰牌去跟大将军核实一番,若大将军知道我们,您不也免得再查证我们是不是奸细了吗?也免了很多麻烦。” “嗯,这句话还算中听。”吕合斤笑着说道,走到姚光启面前,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然后又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张玉的脸,一脸怪笑:“要我去核实也不难,但得看你们的表现了。” 分明是在敲竹杠,姚光启瞧不起这样的人,成天敲竹杠的将军能打仗?有能耐打胜仗?姚光启看着这样的人都恶心,至此,姚光启灵光一闪,动了歪心思,他要整一整这个镇抚大人。 “大人,您看这样行不行?”姚光启一脸笑意的对吕合斤说道:“我们兄弟来投军,身上没带钱,但兄弟跟您保证,只要您帮我们见了大将军,兄弟一定孝敬您这个数,您若信不过兄弟,我这就给您写个借据借条,三日内必定兑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 吕合斤心说这小子还算上道,但一百贯就想打发了我,没那么容易,他斜着眼睛看着姚光启的手指,不屑的说道:“一百贯?你当老子没见过钱?” 姚光启故意装作脸色微变,不情愿的说道:“那三百贯怎样?” 吕合斤一听有门,张口就叫到了三百贯,如果自己再拿一把,他们肯定还能给的更多了,便故意冷笑一下:“三百贯,算了,来……” 姚光启赶紧拦下吕合斤,显得很为难的摇了摇牙说道:“这样吧,大人,五百贯,怎么样,再多,我们也拿不出来了。” 五百贯,吕合斤已经满意了,他高兴的刚要答应,哪想到一高兴竟然口吃了,本来要说的话是“五百贯还差不多,”一出口竟然便成了“五、五、五百贯,”这一口吃不要紧,吓的对面的姚光启赶紧加价,“一千,一千贯,大人,不能再多了,我们实在是没有了。” 张玉赶紧拉姚光启的衣角,他不想给这一千贯,更不想滋长这种歪风邪气,但又没法当着吕合斤的面说不给,只得小声问:“你哪来的一千贯?” 姚光启转头对张玉挤了挤眼睛,也小声对张玉说,但却故意让吕合斤听到:“前天我连推三把,赢回来了。” 张玉听姚光启这么说,心知其一定是有了主意,故意配合说道:“你要都给出去?” “现在就写借据!”吕合斤喜不自胜,赶紧拉着姚光启来到自己的桌案前。 只见姚光启提笔就写: 借条 今有燕山护卫百户姚广孝,向傅友德大将军麾下镇抚吕合斤借钱一千贯,双方限定,三日内交还。 吕合斤看着借条,满意的不住点头,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得意的笑,人生最高兴的事恐怕就是收钱了,不管是多么有钱的人,多么有权的官,总是难以拒绝钱,更难以拒绝送钱的人,在收钱的那一刹那,送钱的人简直比亲娘还亲。所以当送钱的人提一些要求或做一些事的时候,收钱的人总是有极高的容忍度,此刻的吕合斤也不例外,当他看到两人竟然交头接耳时,他视若无睹,竟还刻意的等了一小会,让两人把话说完。 此时的姚光启,正趴在张玉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张玉一开始还皱着眉,几句之后立刻眉开眼笑。 “说完了?”吕合斤体贴的问道。 姚光启点头,笑呵呵的说道:“大人,为了少给您添麻烦,您去大将军那去核实的时候,带着我们二人可好?这样,要真核实了我们不是投军来的,就坐实了我们奸细的身份,就地正法;若核实了我们就是来投军的,我这哥哥当即启程,返回京里取钱,快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赶回来了。” 吕合斤一听,也有些道理,急于收到一千贯的他,哪里知道姚光启的真实想法,便对着帐外喊道:“来呀,带着二人跟我走,去参见傅友德将军。” 吕合斤求见之时,傅友德正盯着进军图发呆,一听吕合斤求见,头也不抬的说了句:“让他进来。” 吕合斤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笑呵呵的哈着腰,捏着嗓子说道:“将军,巡营时抓到两个人,拿着燕王的腰牌,说是来找您投军的。” 傅友德虽然答应了朱棣的要求,但由于事务繁忙,回来也没跟任何人提起,所以即使是傅友德身边的心腹也不知道会有人来投奔,更别说吕合斤这些下面的将领了。听吕合斤一说,傅友德一拍脑门,“对了,可能是燕王派人来了,快传进来。” 吕合斤一听,还真有其事,真的天降横财呀,心里乐开了花,屁颠屁颠跑了出去,带着姚光启二人进入帐中。 在姚光启印象中,已经年近五十的傅友德,也算是沙场老将了,必定是个性格刚毅、沉稳老辣的人,可能是刀疤脸,而且是满脸的横肉,端坐帅帐之中不怒自威。但一见面,彻底打破了原来的想象,如果不是一身的战袍,如果不是在军帐之中,活脱是个儒雅有风度的文人雅士。 姚光启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傅友德,傅友德也正看着下面二人,只见前面走进来的人身高体壮,精气神十足,阔脸宽额,两眼炯炯有神,一身的正气。后面那人稍矮些,但头却比常人大,眼睛不大,但却特别有神,从此人眼神中,傅友德似乎读出了与众不同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傅友德一时也说不清楚。 张玉率先开口:“燕山中护卫百户张大山,百户姚广孝,奉燕王之命前来将军麾下听令,我二人愿沙场建功,随时听候将军差遣。” 正文 205.云南之战(二)

傅友德站起身,微笑着绕到案前,仔细打量着二人:“我与燕王借兵,燕王非要派两个百户来统帅他的兵,开始我还以为燕王小气,怕我乱使唤他的兵呢,现在一看,我还真小看了燕王,他这是给我派来了两个强将啊。”不知怎地,傅友德对姚光启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傅友德绕着二人转了一圈:“之前我还想将你们安排到你们的人马里,现在本将军改主意了,本将军打算将你们二人安插到前锋军中,你们觉得可好啊?” 姚光启并未回答傅友德的问题,而是转换了话题:“将军,我兄弟二人虽然是来投军的,但现在只有一人能待在军中,另一人还得回去。” 傅友德不解:“回去干什么?” “回去取钱!”姚光启看着吕合斤,笑呵呵的说道:“吕镇抚大人知道的。” 吕合斤脑袋嗡的一声,他没想到这小小的百户居然敢在傅友德面前兜自己的老底,他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姚光启得意的说道:“吕镇抚,在下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着什么急呀,我血口喷人,喷你什么了?” 傅友德一听就知道里面有猫腻,转身质问吕合斤道:“怎么回事?” 吕合斤心知大事不好,一下子跪在傅友德面前,支支吾吾的:“大将军,我,我,您别信他。” 姚光启走到吕合斤跟前,笑着:“镇抚大人,把那借条拿出来吧,借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吕合斤恨透了姚光启,他咬着牙看着姚光启,又怯懦的看了看傅友德,这人看一眼,那边看一眼,嘴里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这个,那个……” 傅友德暴怒,大喝一声:“拿出来!” 吕合斤被吓的差点趴倒在地,他哆哆嗦嗦的掏出那张借条,又颤巍巍捧着呈给傅友德,嘴里不停的叨咕:“大将军,末将鬼迷心窍,下次不敢了!” 傅友德一把抢过借条,打开一看,先是咬着牙,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态,但随即又笑了笑,转头问姚光启:“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欠谁的钱?” 姚光启扫了眼吕合斤,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模样,心中好不痛快:“自然是吕镇抚欠在下的,您看好了,上面写着本人向吕镇抚借钱一千贯,三日内还清,在下想不明白,这可是军营,吕镇抚平日里军中可会存这么大一笔钱?” 傅友德已经明白了,吕合斤意图索贿,这个叫姚广孝的跟吕合斤玩了个文字游戏,弄了这么个借条捉弄了吕合斤。嗯,这小子脑子快,是可造之材。 傅友德又转头看着吕合斤,冷笑着:“吕镇抚,你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军法你也懂,这两年仗打的少了,肥膘养了不少,毛病也多了,这借条解释一下吧。索贿一千两,真好大手笔呀,六十两就够摘你脑袋了。” 吕合斤的脑袋在地上嗑的咚咚作响,额头都嗑破了,血流了满脸,姚光启看着叹了口气,来到傅友德面前:“将军,这借条之事就算了,吕镇抚虽然欠了在下一千贯,但末将也不着急用钱,就先欠着吧,既然是吕镇抚欠了末将我的,那就不算索贿了,我也不想追究了。” 吕合斤一听姚光启这么说,赶紧又对姚光启一通磕头,嘴里念叨着:“您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您公侯万代,您万寿无疆,啊不,是长命百岁。”吕合斤语无伦次的一通奉承。 傅友德欣赏的看着姚光启,小子行,没有赶尽杀绝,知道凡事留一线。傅友德又转头瞪了眼吕合斤,冷冷说道:“混账,他说不追究,本将还没说免了你的罪呢。” 吕合斤又是一通磕头,带着哭腔哀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您不看别的,念在小的跟您出生入死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傅友德突然一个大跨步来到吕合斤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一声清脆的声音后,吕合斤竟然被扇倒在地,傅友德抬腿又是一脚,实实成成的踹在吕合斤身上:“王八蛋,要不是念你跟我上过战场打过仗,今天我就砍了你,不长进的东西,学什么不好,学那些赃官伸手要钱。滚出去,自己领五十板子。” 吕合斤虽然被揍了一顿,但毕竟保住了命也保住了官,忙不迭又是一通磕头:“谢将军,谢将军,”转身又对着姚光启嗑了两个:“谢小爷谢小爷。”说着便捂着脸一溜烟跑出了帅帐。 傅友德看着狼狈的跑掉的吕合斤,叹了口气:“这小子当年打仗也是个好样的,这几年太平日子过的久了,生出一身的毛病,这当兵的,就跟养马养狗是一样的,你不能让他闲着,一闲了,马就跑不动了,狗也不会咬人了。马上要打仗了,真是愁人,哎。” 傅友德这番理论虽糙,但姚光启听着却觉得至为有理,只见傅友德低头看着桌案上的进军图,眉头紧锁的说道:“此战入滇,与以往决然不同,这川滇之地,历来道路险阻难行,毒蛊瘴气密布,我真怕……” 张玉往前探了探头,指着图说道:“这里有两条进军线路,哪条才是将军最终选定的进军路线?” 傅友德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泄露了机密,便正色对张玉说道:“这进军路线乃是皇上钦定,此乃绝密。既然你们看到了,也不必跟你们隐瞒了,但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要是敢泄露出去,军法无情。” 姚光启也看了看,皱着眉说道:“我军走哪路?水路吗?” 傅友德点头:“皇上命我率兵由遵义南下,经贵阳、普定,直指曲靖,在云南腹地站稳根基,伺机与梁王叛军决战。为了掩护我这路人马,皇上让我派出疑兵一路,走水路逆流而上,之所以让疑兵走水路,是因为水路利于粮草后援运输,可以支应大军,但是……” 姚光启接过傅友德的话:“但是,自下而上,我军逆流而行,有利于敌不利于我。更何况云贵一带江水湍急,反而不利于行舟,这绝非上策。一旦蒙古人在重要渡口设重兵把守,在水流湍急或江面狭窄处横上几条大船,一船横江,千军难过啊,而这支疑兵定会损失惨重。” 听着姚光启的话,傅友德眼前一亮,这两个年轻人竟然懂兵法,这给他很大的惊喜:“你也懂兵法?” 姚光启谦虚的说道:“不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不算懂,读过些兵书而已。” 张玉指着进军图,说道:“将军仍可派一支疑兵走水路,同时派一得力将领,率领第二路疑兵,走这里,由永宁南下,经乌撒,就可以从身后抄梁王的后路了。” 傅友德看着张玉,欣喜的问道:“那第二路疑兵就变成了奇兵,这支疑兵若能吸引梁王的主力回援,我正面的压力就小多了,哈哈,这是你想到的?” 张玉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我想的,是我一个兄弟想到的,他熟读兵法,我俩之前反复研究过的,这条路线是最出其不意的。” 傅友德欣慰的笑道:“后生可畏呀!哦,不,是英雄所见略同了。这个路线我也想过,确实是一条出奇制胜的好路线,但是也有极大的风险。因为这一路由川入滇,道路十分难行不说,后援粮草绝难跟进,所以必须由少量精兵轻装简行,直插敌后。到最后,这一路到底是疑兵还是奇兵,完全可以根据战场形势随机而变,敌军若派大军回援,我这路还是疑兵,他若不回援,我这路就是抄他后路的奇兵,我看他如何应对。” 姚光启笑了:“听将军的意思,已有了选这条路的打算,而且您恐怕连派多少人马,具体怎么走都想好了,但却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不知您还在犹豫什么?” “孺子可教啊!”傅友德又笑了:“我打心里是想选这条路,但我军走水路入滇,是陛下钦定,我若私自擅改陛下军令,这违逆圣命的罪名,可不小啊,那些御史的唾沫都能淹死我。” 姚光启明白了,他笑着说道:“原来将军是在顾忌圣命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打赢了,皇上才不会管怎么打赢的呢。” 傅友德对姚光启越来越感兴趣,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他笑着对姚光启说道:“怎么?你有必胜的把握?” 姚光启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军有七必胜,蒙古人有七必败。发兵之前,胜负已分,将军但尽力打便是。” “七必胜?”傅友德更加来了兴趣:“有趣,快,说来听听!” 姚光启侃侃而谈:“这一必胜,我大明乃民心所向,民心即天道,天道在我,何战不胜?蒙古人早已失了人心,否则也不会被我大明夺了中原皇统,想当年,徐达大将军北伐,大军所至,百姓皆夹道欢迎,膳食壶浆,以迎王师,此得道多助之胜。有了一必胜,这二必胜自然水到渠成,天道所向,气运所归也,人和在,天时亦归我明军。三必胜,是我军心士气皆胜于蒙古,将士同心,上下同德,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四必胜,我军后援粮草充足,而梁王偏居荒蛮一隅,后援匮乏。五必胜,我军甲兵精锐,且不说北平弩和火铳这等奇兵,就是常规将士装备,也优于腐朽之蒙古军。六必胜,我军将帅有勇有谋,而梁王少谋寡断,优柔狐疑,其降而复叛就是明证。七必胜,我军以有备而战无备,梁王起初曾接受招降,恰恰证明其并无对抗我大军的决心和准备。我大军未动,已有七胜,可谓胜券在握。此战的关键,就是如何胜的漂亮,胜的名垂青史。” 正文 206.云南之战(三)

听了姚光启的七必胜之论,傅友德豁然开朗,一扫刚刚的阴郁和忧愁,脸上挂满了欣慰的笑,说话也带着笑音:“可是蒙古人毕竟在云南经营多年,占有地利之险,我军客军作战……” 姚光启不屑的说道:“所谓地利之险,也要仰仗将军智勇才有用,要士兵用命才好用,眼下蒙古军中一无名将运筹帷幄坐镇指挥,二无甘愿效死的精兵临敌陷阵,梁王不过是庸才,据险地而不知守,更不知如何守,这样的将,这样的兵,哪来的地利?” 用二十一世纪风行的陡音、筷首、南瓜视频中的流行语来说,傅友德此时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如果能打赏老铁,估计火箭跑车早已刷的666的(不对,咱们的书是不穿越的)。只见傅友德转头对帐外大声喊道:“来人,拿酒来。军中规矩,不得饮酒,但今日高兴,我要跟姚百户一醉方休。”说罢上前用力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亲切的说道:“我打算留你在我的中军,做我的中军参将,你可愿意?” 姚光启也欣赏傅友德的直爽豪气,但他心中一直有傅友仁那个疙瘩,不想留在中军与傅友德过多接触,便找了个理由推脱道:“将军垂青,末将求之不得,但末将此来,是想亲临前敌杀敌立功,如果在中军,前敌立功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傅友德被拒,但他并未多想,只是哈哈一笑:“我也是过来人,明白你的想法,年轻人,来投军,无非是想阵前杀敌立功,搏个封妻荫子,你想在前敌立功没毛病。但你懂兵法懂战略,在我的中军,施展拳脚的机会更多。不过呢,人各有志,现在我不强求,等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傅友德的大军开拔了,三十万大军,沿长江逆流而上,水路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向湖广方向开去,姚光启与张玉跟在大军之中,向前望去,黑压压看不到头,回身再看,灰蒙蒙看不见尾,步军这边列着整齐长阵,迈着统一的步伐,脚步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骑兵的马蹄啪踏踏,无数的马蹄声交织起来,更像是一串串明快而急促的鼓点。 水路那边,场面更为震撼,几千条船逆流而上,大小船只布满了江面,大到几层楼高、船板可以跑马的超大楼船,小到只能载几个人的小艨艟,也不知是小船绕着大船,还是大船带着小船,真是千帆齐发,万桨竞渡,站在江岸上,甚至可以隐约的听到水手们齐声呐喊的号子声,身处其间,豪情顿生。 就在姚光启感慨这波澜壮阔的军容之时,身旁的张玉突然轻轻拉了他一把,姚光启回头一看,只见张玉一个劲的挤着眼睛,不断的朝着左后方努着嘴,姚光启会意,斜着眼睛一瓢,只见吕合斤正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在吕合斤的一旁,一位四十多岁的高级将领端坐马上。只见这位大将,头戴凤翅麒麟盔,身着明光鱼鳞甲,脚踏顶天牛头靴,战马一左一右挂着双枪,马后挂着一人来高的黄杨大弓,好一员威武的将军。姚光启转头对着江中,仍装作看着江中的战船,嘴里低声问张玉:“知道此人是谁吗?” 张玉同样眼睛看着前方,嘴里说道:“难道你不认得?他就是此次出征的左副将军,永昌侯蓝玉,要小心了,此人是常遇春的小舅子,太子的死党。” 姚光启故意用手指着江面,面无表情叹道:“真没想到,那个吕合斤竟然是蓝玉的亲信,看来咱们得罪了他,以后没好果子吃喽。” 张玉也苦笑了一下:“谁让你捉弄人家了,害的他挨了好几十军棍,还差点丢了前程,人家不恨你才见鬼了,小心点吧,就怕没死在敌人明枪前,反倒死在从背后的暗箭下。” 姚光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姚张二人谈论着别人,在他们身后,蓝玉和吕合斤也正谈论着这二人,蓝玉用马鞭指着二人的方向,嘴角撇着说道:“你猜,他们俩在说什么?” 吕合斤下意识的揉了揉屁股,瞥了瞥嘴说道:“还能谈什么,两个刚上战场的愣头青,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无非是说大军军容整齐,大船威力无穷之类的。” 蓝玉冷笑一声,瞪了眼吕合斤:“活该你被他们当猴子耍,也活该你挨那通板子,我敢断言,他们眼下没说一句大军的事,而且我敢打赌,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正在说你我的事呢。” “什么?”吕合斤不敢相信的看了眼蓝玉,又看了看姚光启二人,惊讶的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蓝玉开始调转马头,冷冷的说了句:“真要是感慨军容盛大,真要是看江中的大船有感而发,为何一点兴奋的表情都没有?为何还会有拉拉扯扯的小动作?朱棣呀朱棣,看来你派来的不是普通的生头,而是两个人精啊,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子有什么本事!” 傅友德不愧是统兵多年的老将,三十万大军调度起来得心应手,一天行进近百里,前军、中军、后卫队形丝毫不乱,后援补给分配井然有序,大军行进十分顺畅,按计划在入冬之前进入了湖广境内。 到了湖广,傅友德下令全军休整三天,同时,他召集众将,召开了入滇前最重要的一次军事会议。在军事会议上,傅友德公布了自己的计划,并逐一分配调遣兵力,一方面,水军两万带上所有舰船转道进入金沙江,向金沙江上游攻击前进,傅友德要求,这一路水军务必大张声势,做出明军主力由水路入云南的假象,只要能吸引梁王派大军前去拦截此路水军,水军主将便是大功一件。 同时,命郭英率兵五万,先至永宁,简单休整后,寻机攻取乌撒。而傅友德亲率步骑兵二十三万之众,攻取普定后直扑曲靖。傅友德第一次公开了自己的全盘谋略,自北向南三路大军并进,一路疑兵,一路亦疑兵亦奇兵,第三路是自己亲率正军主力直捣曲靖。此用兵方略,有奇有正,奇正相间,在布置各路进军路线之后,其麾下所有将领均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但麾下将领没有异议,并不是没有异议了,提出异议的人还是有的,而且是很重要的人。此人叫汤友恭,是此次出征的监军御史,此人一向清高孤傲,很少与人来往,平素在军营中也是寡言少语,就算在以往的军事会议上也绝少开口,所以傅友德对其未予以足够的重视,调整进军线路的决定,之前也没有与其商量。 但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感很弱的人,在这次军事会议上突然成为了焦点。傅友德刚刚宣布了三条进军路线之后,汤友恭立刻站了出来,大声质问道:“大将军刚刚公布的进军线路,为何跟圣上钦定的路线不一样?” 傅友德一愣,心说这是我大将军的帅帐,是我大将军下军令行军法的地方,哪有你一个文官说话的份,便不屑的看了看汤友恭,故意装作没听见,又故意提高了嗓音,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众将:“本大将军的军令,你们可听清了?本大将军军令如山,若有不明白的,现在立刻问明白,不算毛病。若是此时不问,过后出了岔子,别怪本大将军的军法无情!” 面对傅友德的无视,汤友恭表情极为难看,他又向前迈了一步,也提高了嗓音:“大将军,离京前圣上曾面授机宜,大将军当时对陛下的进军路线也无异议,为何此刻擅改陛下既定的进军路线?难道您要违抗陛下的圣命吗?” 傅友德沙场征战多年,脾气直率暴躁,更兼此刻乃是大将军发布军令之时,汤友恭的质问,在傅友德看来,无疑是对大将军权威的挑战。他红着脸拍案而起,指着汤友恭的鼻子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本将军念在你一介文官,又不懂兵法,所以不治你得罪,下次再敢扰乱军心,本大将军的军法不是吃素的。” 汤友恭也是年轻气盛,一身的书生意气,刻板教条,听了傅友德的话,竟然丝毫不退缩,反而又向前迈了一步,昂着头顶撞道:“将军好大的虎威,竟然敢威胁朝廷的监军御史,大将军的军法不吃素,我大明朝廷的国法更不吃素,将军不尊圣命,擅改既定战法,本御史要具折陈情弹劾你,将此事上达天听,听从圣裁。” 话到此处,两下里算是彻底僵住了,两边都是直脾气,而且都有充足的理由,心里也都认定自己站着理,一时之间,大帐内再也无人说话,众将虽然都认为傅友德的战法没问题,但汤友恭毕竟是监军御史,谁都想不出好理由来说服汤友恭。 “汤御史弹劾大将军的理由是什么?请当面说清!免得将士们误会!”一个声音突然从众将的最后一排传了出来,大家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参加如此重要军事会议的,竟然还有两个年轻的百户,而说话的,正是两人中更年轻的那位,只见此人中等身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双目有神,眉眼间英气勃发,但众人都不禁疑惑,这样年轻的小将怎能参会? 正文 207.云南之战(四)

汤友恭突然转过身,看着年轻的百户,不屑的说道:“你是何人?报上官阶名号!”然后又转头质问傅友德:“大将军,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怎么会有这样的低级军官参加?” 汤友恭的态度,让傅友德十分反感,他哼了一声答道:“他是我的中军传令官,怎么,难道朝廷又立了新规定?中军传令官不能参加军事会议?” 傅友德这句话不软不硬,下面众将听了偷偷暗笑,更噎的汤友恭面红耳赤,但傅友德的话实在无可挑剔,他实在找不出发怒的理由,便转过头继续质问年轻的百户:“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百户不卑不亢的说道:“末将姚广孝,汤御史问在下的名字,难道是要连同末将一起弹劾?” 姚光启这一句反问,绵里藏针,顶的汤友恭无话可说,其他的将领又偷偷暗笑。 姚光启接着说道:“末将刚刚听汤御史说要弹劾大将军,那么汤御史的心思是不是想找回面子?难道是因为大将军在宣布新战法之前没有与您打招呼吗?” 姚光启上来就是一番诛心之论,说的汤友恭无地自容,急忙大声辩解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岂是小肚鸡肠之人?本官只是就事论事,是否提前说与本官,本官并不在乎。本官说的是皇上的命令,说的是朝廷既定的进军路线。” 姚光启得理不饶人:“既然是就事论事,那又何必非要弹劾大将军呢?您只要把大将军调整战法的情况详细奏明不就好了吗?您一说弹劾,不光是末将,今日在场的众位都会以为您参杂了个人恩怨在里面呢,都会误解您是在埋怨大将军没跟您提前商量。” 见汤友恭红着脸不说话,姚光启接着说道:“朝廷用兵之目的,是攻取云南,歼灭蒙古余孽,至于用何种手段攻城略地,用什么战法出奇制胜,陛下既然能授予大将军临机决断之全权,必然不会纠结大将军用何种战法,更何况陛下深通兵法,知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之理。您也知道,陛下早年用兵,也常常不拘泥于战前制定之成法,临阵变化。本次用兵,岂能因为前敌大将临阵调整战法而责怪主将?” 汤友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张口反驳,但无奈姚光启的话句句在理,他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站在原地咬着嘴唇。 姚光启一直观察着汤友恭的神态变化,暗叹书生误国果然不假,他其实打心里瞧不上这种死读书死教条的读书人,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至于您要上折子一事,那是您监军御史的权限,更是朝廷赋予你的权力,您大可以将大将军的进兵方略详细写了奏明陛下,看看陛下如何回复。哦,对了,忘了说了,汤御史,如今京城到湖广所有的驿传,都在全力运送军需补给,眼下没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您这种陈情折子,恐怕不会被优先传送,等您的折子送到京城的时候,恐怕这边的三路大军早已经离开湖广进入云南战区了。” 听着姚光启的话,傅友德心中十分痛快,脸上的表情从微笑逐渐变成了得意的笑,下面的众将也都暗暗赞叹姚光启的反应机敏口才伶俐。但并非所有的将领都高兴,其中就有一人,表情从开始的微笑变成了后来的凝重,此人就是蓝玉,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姚光启,心中也在感叹,好一个姚广孝,他更在感叹,朱棣果然不简单,居然能笼络到这样的年轻才俊,果然这朱棣的志向不小啊。 会议结束,傅友德特意命姚光启留了下来,待众人都退下后,帐中只剩下两人,傅友德笑着走到姚光启跟前,重重的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满意的点着头,亲切的说道:“之前我说的那事,想没想好?我打算擢升你为中军镇抚参军,留在我的中军,为我出谋划策,你可愿意?” 从百户连跳数级直接提拔为镇抚,这真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奇遇呀,换了寻常人哪有这等待遇了?但姚光启对傅友德心结难解,不愿留在傅友德身边,因此便急中生智,想出了主动请命的办法,请求跟随郭英这一路奇兵出征,因此便笑着说道:“大将军这一路正军,兵强马壮,一路必将势如破竹,顺利拿下曲靖,留在大将军身边,这功劳也太容易得了,大丈夫顶天立地,功名利禄要凭真本事打,怎能坐享其成?末将愿跟随郭英将军去攻乌撒,乌撒地处荒蛮,苗彝杂居,人多彪悍不知礼,当地土著战力强猛,郭英将军势必会在乌撒有一场恶战,大丈夫杀敌立功,正应迎难而上,于危难处斩将擒敌,否则何以立身于天地间?” 姚光启的话,正大堂皇而又正气凛然,听了让人不免热血沸腾,尤其是傅友德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听了之后对姚光启更加的器重。但哪里知道姚光启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心高气傲不愿走捷径,不过他打心里欣赏姚光启,执意要留姚光启在身边,便笑着说道:“想前敌立功,好,有志气,有血性,好汉子,但前敌立功并不一定要去攻乌撒,我的正军攻曲靖,一路也有不少临阵杀敌的机会,到时候我自然给你机会。”说罢哈哈一笑,向帐外走去,边走边喊道:“来人,牵马来,本大将军要巡营。” 就在傅友德极力拉拢姚光启的时候,数里之外的一个很大的军帐中,也有两个人在合计着。而这两人正是傅友德的副将,蓝玉和沐英。从傅友德的帅帐出来后,蓝玉没有回自己的军帐,直接跟着沐英回到了沐英的军帐。 “说吧,什么事神秘兮兮的?”沐英是个直爽人,进来便直接问道。 蓝玉的表情却比较复杂,他看起来忧心忡忡,看着沐英却又像在想事情,过了良久才说道:“我知道,太子从小便对你好,说起来,你我都是太子的人。” 沐英皱了皱眉,蓝玉怎么突然提这个,不解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阵子皇上召集藩王们回京,其实是对太子不满,有意在藩王中寻找一个儿子替代太子。 ”蓝玉阴沉的说道。 沐英眉头紧皱:“此事我也一直在关注,但藩王们都已回了封地,如今已经没事了。” 蓝玉摇了摇头:“只能说暂时没事了,太子太过仁厚,皇上对他不满已久,早就动了换太子的心思。这次不换,下次再动心思怎么办?” 沐英不解:“那你什么意思?你难道……” 蓝玉摆了摆手:“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说咱们得做点准备。一来咱们得争气,咱们打赢了,兵权在握,将来藩王们就不敢造次。二来不能让藩王们做大,尤其是……”说着他指了指傅友德帅帐的方向,说道:“今日给大帅解围那人,就是燕王朱棣的人,那朱棣此次在京中风头最盛,他又在暗中不断搜罗年轻的才俊,现在朱棣是太子最大的威胁,将来必定还是。不过,虽然朱棣咱们动不了,但他的手下,嘿嘿。” 沐英犹豫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斩其羽翼?”说这做了手刀下砍的手势。 蓝玉招了招手:“我有一计,附耳过来。” 大军在湖广休整三日,更多的是为了补充粮草和装备,所以这三天虽不行军,但将士们其实没有太多时间休息,他们除了要检查军械装备外,还要不断的搬运粮草补给等物品。 大军休整的第三天,姚光启和张玉二人一起来到了大军的辎重营,找到了负责调配军需配给的郭精名,这郭精名原本是兵部的武库司主事,大军出征,为了便于协调辎重补给,兵部特意派他随军调配补给,各军各营的补给,都由此人来协调。所以这郭精名官虽不大,但权力却大的狠。全军上下,上至将军,下至普通士兵,都对这郭精名另眼相看。 趁着开拔前,姚光启也得赶紧去找郭精名协调补给。来到武库司军帐前,姚光启对站岗的士兵说道:“烦请通报,我二人有公事请见郭主事。” 在什么衙门当什么差,来武库司办事的军官,将军都督那是寻常事,指挥使镇抚那是天天见,这站岗的士兵哪里见过一个小小的百户来武库司办事的?见了姚光启,便已经认定这是哪位指挥使或都督的使唤,所以也不敢太过造次,平静的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哪个营的?这两日军需补给繁忙,郭大人公事实在太多,您有什么事,先跟小的说一下,小的进去回了郭大人,大人也好安排时间见您不是?” 当兵的说话虽然客气,但这句话还真把姚光启问住了,由于傅友德一直想将自己留在中军,所以没有给自己安排到具体的营,也没有给手下那二百号弟兄新的编制,所有人都只是跟着傅友德的中军护卫在一起搅大勺,而且自己又没有答应留在傅友德身边,傅友德给的那个镇抚自己也没应下来,所以严格来说,自己是不归任何营管的,自己的二百号弟兄好像也不算中军护卫的人。 姚光启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哪个营的?就算是中军护卫的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08.云南之战(五)

一听姚光启如此说,这站岗的卫兵皱了皱眉,他从来没见过连自己是哪个营都要琢磨一下的,心中便不免起疑,甚至怀疑姚光启是奸细,退后一步,警觉的说道:“既然是中军护卫的,要见郭大人,就得拿出大将军的手令,那请您把手令拿出来,小的看了才能进去禀报。” 张玉久在军中,知道军中规矩,赶紧上前解释:“我们二人原在北平燕王麾下,奉命暂调入大将军麾下效力,所以还没有分入任何大营,您不妨进去通禀一声,我们情况特殊,郭大人一定知道的。” 那当兵的将信将疑,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侧着头对一旁的人交代道:“你们两个,在这守着,我进去问问。” 姚光启苦笑了下,自己竟然在军中被当做了奸细,真是无奈又尴尬,但眼下只好在帐外干等。好在不多时,那当兵的出来,表情也自然了许多,还做了请的手势:“郭大人请二位进去。” 进了武库司的军帐,只见帐中摆着二十几个简易的书案,三十来个文书正紧张忙碌着,有的伏案对着几本账簿核对,有的秉笔疾书,有的拿着簿子到另一个书案前说话,甚至有两个文书因为数目对不上吵了起来。 军帐正中的位子上没有人,但姚光启一眼就看见一个六品官正站在第二排的一张书案前跟一个文书核对账目,姚光启迈步来到这六品官前,拱手一礼,带着笑十分客气的说道:“敢问您可是郭大人,末将中军百户姚广孝。” 那六品官正盯着手中的簿子,斜眼瞄了瞄姚光启,随即又将目光锁定在簿子上,头也不抬的说道:“直接说事,没看正忙着嘛,没工夫听你自报家门。” 郭精名的态度生冷强硬,但姚光启并不在意,仍旧带着笑:“郭大人,我们报上来的补给,短了一些,能不能在出发前给我们补齐?” 还没等郭精名说话,他旁边的文书便抢白道:“胡说,中军护卫原有报上来的补给都到了,一点都不短,你是来找茬的。” 姚光启苦笑:“确实,其他的都不短,只有我们的短了,我们的补给是后来单独补报的,没有跟其他的一起报过来。” “簿子拿来我看!”郭精名面无表情的下令道,另一名文书赶紧递上一本厚厚的簿子,郭精名顺手翻了起来,果然,在簿子最下方,郭精名找到一张单独的纸,抽出来眯眼一看:“是有一份单独补报的单子,哪里短了?” 姚光启此前从未在军中办过这些日常琐事,今日亲身经历,倒也觉得颇有收获,只不过郭精名这态度实在不怎么友好,但此时有求于人,只得继续强颜欢笑说道:“火药一共短了五十斤,弩箭的规格也不对,我们用的弩箭,比平常的弩箭要短二寸半,现在配给我们的弩箭用不了。” “你想怎样?”郭精名将簿子甩给身后的文书,眼睛死死的盯着姚光启,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蔑视。 姚光启此刻已经是强颜欢笑:“还请您抬抬手,给我们按单子上补齐,要不上了战场,兄弟们没家伙可用,这仗就难打了。” 听着姚光启的话,郭精名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竟对着姚光启的脸狠狠的啐了一口,随即出言不逊:“你他娘的算老几?也敢拿打仗吓唬老子?老子在兵部干了这些年,什么样的事没经过?什么大仗没见过?少了你们那几百号,这几十万大军的仗就打不好了?几十万大军明天就他娘要开拔了,各营的事务千头万绪,那么多军需都要一一补全,我哪有时间给你几百人单独弄这些东西去?还照单子给你补齐?也不撒泼尿照照你那德行,脱了裤子有个鸟样?” 一口唾沫在脸上,又被人骂了一通,姚光启暴怒,刚要抬手抽郭精名,但手还没等伸出,身后一个人影已经冲了过去,肯定是张玉,“去你的鸟样!”张玉一拳正打在郭精名的鼻梁骨上,郭精名整个人被打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玉还不解气,口中骂道:“老子这就看看你的鸟样。”随即上前一步,又一脚实实成成的踹在郭精名的胸口,郭精名直挺挺向后倒去,一口鲜血喷出,张玉拔出佩剑,刷刷两剑割断了郭精名的裤带,随即冷笑道:“让大家都看看你的鸟样。” 大帐内的文书们见自己的上级被打,有好几个跃跃欲试试图上来助拳,哪成想刚往前迈了一步,姚光启一掌辟出,凌空将身旁一个桌案拍的粉碎,大喊一声:“再往前走一步,这桌子就是你们的下场。” 姚光启这一手,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再没一个人敢动一动,姚光启冷笑着来到郭精名跟前,蹲下身子,对着郭精名的脸狠狠的啐了一口,怒斥道:“我来找你办的是公事,你不办也就算了,还他妈羞辱我,真以为你们武库司了不起了。” 郭精名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躺在地上动也动不了,只有不住的哀嚎,但他的鼻梁已经被打的粉碎,哀嚎的声音如同饿了很久的蚊子,又难听又让人厌烦,姚光启不愿听这声音,又惹了一身的气,便打算回营。但他刚站起身还没等往外走,就听帐外有人高喊:“杀人了,有人杀上官了,有人造反了。” 这一声叫喊,立刻引起轰动,大帐外立刻聚了一大堆人,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向帐内看,姚光启一看这情形,心知事情闹的有些大了,这才有些后悔,自己确实有些冒失了,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出去吧。 但就在这时,只听人群外围有人高喊:“闪开,沐将军到,闪开。” 话说无巧不成书,恰好副将军沐英巡营至此,见这里聚集了一群人,便走上近前询问:“怎么回事,一帮人聚在这里,没事可干吗?不懂规矩吗?”沐英刚要发怒,一个文书模样的人跑到跟前,趴在沐英耳边报告:“沐将军,有人来闹事。还把我们主事郭大人打了。” 沐英一听勃然大怒,“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只见那文书指着姚光启和张玉二人,沐英自然认得,尤其是姚光启,在中军帅帐大出风头,蓝玉说的不就是这二人吗?沐英冷冷一笑,下令道:“来人,这二人搅闹武库司大帐,妨碍我大军的补给调配,给我抓起来。” 沐英的部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沐英的令没等下完,四个人便蹿了出来,上来不容分说对着姚光启和张玉就是分别两巴掌,姚光启和张玉都被打的怒火中烧,但面前的毕竟是大军的副帅,自己若再动手反抗,无异于以下犯上,那造反的帽子可就真摘不下来了,沐英可是有权行军法砍了二人的,所以二人虽受了委屈,但还忍着气克制着。 这时,四个军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根胳膊粗细的绳子,压着姚光启和张玉就绑了起来,这时张玉大声喊道:“将军,您听我解释,不是我们闹事,实在是郭精名欺人太甚,不给我们补给,还当众羞辱我。” 沐英也不看姚光启,转身就走,“少废话,先抓起来再说,带回我的大帐。” 这时张玉又大喊:“沐英,我们不是你的兵,是燕王麾下的人,傅友德大将军借调我们来的,你无权抓我们,我们要见大将军。” 沐英一听,这小子居然拿傅友德压自己,不免又来了一层火气,大声喝道:“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把他们二人的嘴堵上。” 姚光启心想沐英这是有意要黑了自己,张玉是在为自己出头,自己也不能做缩头乌龟,他的牛脾气也上来了,一抖肩膀将绳子挣断,同时将两旁押解自己的两个当兵的震开,纵身一跃,竟在众人瞩目之下,从众人的头上飞身进入了武库司的大帐中。 众人谁也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有如此神力和轻功,竟然能将胳膊粗的绳子硬生生扯断,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眼见着姚光启已经进了大帐内,沐英刚要下令冲进去拿人,只听大帐内一阵乱叫,随即,姚光启一手一个拎着两个文书走了出来。 沐英不解其意,但他心知这少年心智远胜常人,武功也高,此刻必须先将其制伏,便下令道:“来呀,拿下。” 沐英身后十几个军士同时冲了上来,姚光启双手一松,两个文书同时坠下,但二人还没着地之时,姚光启的身子已经冲出,身形如鬼魅般闪转,眨眼的功夫,便从七个军士前绕过,七个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站在原地不能动了,而他们的身形,还保持着冲锋时的动作。 剩下的五六个军士看傻了眼,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同自己那些同伴一样,成了木雕泥塑。 姚光启这一手震慑了在场所有人,包括沐英在内,但沐英何等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冷冷一笑:“年轻人,功夫不错,但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就是违抗军令,就是杀头的死罪?” 姚光启大声反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郭精名刁难羞辱我在先,你沐英偏袒私人、剪除异己在后,这官司就算打到京城我也不怕!” 正文 209.云南之战(六)

这年轻人如此强硬,沐英竟也奈何不得,但他心里也禁不住赞叹,果真是好一条硬汉,这个楞劲还真有我当年的样子。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就听后方有人高喊:“大将军到了,快闪开。” 沐英回头一看,果然是傅友德到了,沐英赶紧上前行礼,傅友德看了眼沐英,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啊,沐将军?” 沐英拱手答道:“中军帐下百户姚广孝,在武库司生事,殴打武库司主事郭精名,末将预行军法将其抓回审讯,其拒捕并挟持了两名武库司书办。” 傅友德一边听一边向人群中扫去,恰好看到自己营中一个叫高山的千户,此人原是傅友德铁册军中的小旗,几次跟随自己出兵放马,渐渐提拔起来,虽已不再铁册军中,但傅友德仍视其为心腹。傅友德示意众人站在原地不要动,独自来到高山身边,一摆手示意左右退后,然后低声询问高山:“怎么回事?” 高山恰好看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就趴在傅友德耳边一五一十的说了,傅友德眉头一皱,心想沐英难道是故意的?想你沐英也算久经战阵的老将了,没必要用一个百户来立威吧,难道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傅友德虽然心中起疑,但转念一想,沐英毕竟是皇上的养子,又是太子的亲信,他来做副将实际就是自己的监军,所以不管他干了什么,自己也不能跟他撕破脸,更何况此去云南还要一起作战,所以必须要给沐英留足面子。 想到这里傅友德迈步来到姚光启面前,故意大声说道:“不管沐将军抓你对也不对,不管你有何道理,现在都是你的错。沐将军身为本帅的副帅,本帅不在时,副帅有临机专断之权,你违抗沐将军的将令,也就是违抗了本帅的军令,按军法本该问斩,但念你是初犯,又事出有因,所以本帅免了你的死罪,拉下去,打五十板子,然后发配到我护卫营中做一个月苦役。” “一个月苦役?我们……”张玉昂着脑袋表示不服,但见姚光启一个劲对自己使眼色,便没再说话。 处置完了二人,傅友德又来到大帐门前,对所有人大声喊道:“本次出征云南,路途遥远,蒙古人又据险而守,我大军必有一场恶战。为了战胜强敌,本大将军特意从燕王那里借来了飞羽营,飞羽精兵要在关键时刻将成为我军出奇制胜的奇兵,可是今日竟然发生了克扣飞羽营补给的事情,本帅愤怒至极,等到真上了战场,没有弩箭火药,这飞弩和火枪还有什么用?本大将军有话在先,这飞羽营的军需补给,必须优先补给,要是出了一点的纰漏,耽误了大将军我的用兵,我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说到这里,傅友德看了看一旁被人架着的郭精名,冷冷一笑:“武库司主事郭精名,办事不利,致使飞羽营补给短缺,按贻误军机论,立斩。” 傅友德身后两个亲兵不由分说就架起了郭精名,郭精名虽然肋骨断了鼻 梁骨也碎了,但生死关头,不知哪来的力气,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将军,他们的补给是单独报上来的,我是后来才看到的,大将军,不是我不给补齐,是蓝将军说不用给那么多。” 傅友德一听就明白了,好你个蓝玉,居然背着我搞鬼,看来沐英也一定是跟你穿一条裤子了,但身为主帅不能让军心动摇,不能让全军知道堂堂副帅在军中对自己人耍阴谋诡计,傅友德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郭精名面前,一把拔出佩剑,猛的一挥便砍掉了郭精名的脑袋,郭精名的人头落地,鲜血从脖子中喷涌而出,溅了傅友德一身,傅友德狠狠一口将溅入口中的血沫吐在地上,在郭精名的身上蹭掉了宝剑上的血迹,这才将剑归鞘,同时对身边的亲兵交代道:“把这颗人头送到蓝将军那,告诉他,此人动摇军心,污蔑副帅,已被我当众砍了以正军法,让蓝将军不必有顾虑。”然后傅友德转头指了指高山:“你,过来。这后援补给的差事,从此刻起就交给你办了,还是那句话,哪个营短了补给,都为你是问,你可清楚?” 高山往前大跨一步,拍着胸口大声应承:“大将军放心,出了岔子,您也摘了我的脑袋。” 回到中军帅帐,傅友德卸了甲,又让人打了盆水,将身上脸上的血洗干净,这才对亲兵交代道:“将那两个小子带来。” 不多时,姚光启和张玉两人走了进来,姚光启走路还算正常,张玉却一瘸一拐的,样子有些滑稽,傅友德看着二人,突然笑了:“还成,身子骨还挺结实,一般人挨了五十板子,早就不能动了。” 姚光启恭恭敬敬的对傅友德行了一礼,随即十分正式的说道:“感谢大将军搭救,今日若没有大将军解困,我兄弟二人恐怕就交代了。” 傅友德一笑,随即拿起了自己的水烟袋:“我打了你们五十军棍,还让你们做苦役,怎么成搭救你们了?” 姚光启笑嘻嘻的来到傅友德面前,弓着身子给傅友德点上了水烟:“打咱们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是为了给沐英台阶下而已,那样才好将咱们从他手里救出来,况且外面的兄弟也没真下死手打,打的时候明显放了水的,我兄弟都感觉到了。至于做一个月苦役嘛,那更是在保护咱们,怕咱们被沐英和蓝玉黑了。” 傅友德深深吸了口水烟,笑着点了点头:“我没看错,你小子果然够机灵,你这一个月就在我中军好好呆着吧,别乱跑了。还有,你们家燕王以前跟蓝玉或是沐英打过交道吗?是不是得罪过他们?” 姚光启知道傅友德是真心维护自己,便不再藏着掖着,苦笑着说道:“有时候得罪人,是不需要打交道的。” 傅友德也大概想明白了此中的关节,他叹了口气,“老子那辈争来了天下,现在换到儿子争了,算了,这事跟我无关了,打完这仗,我也打不动了,回家养老去了。” 傅友德的大军一路进至 贵阳后,大军便休整了下来,同时向普定的各处苗寨派出了六位招抚宣慰使。这也是姚光启的建议,普定当地以苗人为主,蒙古人虽然设了宣慰司,但也忌惮于苗人彪悍难管,没有实际驻扎兵力,也就是说蒙古人实际对普定也没有有效的管理,一直是任由当地苗人首领自治。姚光启曾经反复研读过普渡和尚给的《大元一统志》,尤其是当年韩林儿以姚广孝的名字写的批注,里面对苗人的习性和传统有过比较详细的记述,苗人彪悍善战,极难驯服,就连当年横扫中原的蒙古人也只是象征性的派个官而已,而官员实际从未到任。 所以攻普定,其实就是要收服苗人,普定地处进出云南的咽喉要道,以后大军的后援给养都要从此经过,此刻大军凭兵力优势打下这些苗寨容易,但苗人毕竟是异族异类,缺忠诚易反复,如果大军通过后,他们袭击大军的后援粮草,那就会陷大军于进退维谷的境地,正是基于此,姚光启才献计,先派出宣慰使招降,其实就是先礼后兵,苗人愿降,那就少动刀兵,日后也少了刀兵相见的血仇,若有个别苗人不愿降,那朝廷也就有了出兵攻打的理由,勿谓言之不预,朝廷攻打那些不降的苗寨,其他的人也不敢更没理由说什么了。 六位招抚宣慰使很快便回来,苗人头领们纷纷表示愿意投降大明朝廷,其中只有两个苗寨,洞浦山和大王岭两个苗寨不愿意归降,而这两个寨子的头领如同约定好了一般,都自称苗王,也都说苗王不降汉人。 “不必有所顾忌,大军尽管开拔!”姚光启料定这两个苗王只不过是为了在苗人中显示勇气进而太高声望,其实不足为虑,便很有自信的建议道:“两个寨子能起什么风浪,大军一到,他们看到我军威军容,立刻便会乖乖的投降。” 傅友德犹豫了片刻后,果断下令:“命令那一万人马立刻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开拔。” 见姚光启不解的看着自己,傅友德解释了自己为何坚持要打:“现在不服,将来也难保不对我后军动手脚。更何况,我若宽恕了不降的苗人,以皇上的性格,断不能容我如此放纵敌人。若他们真的偷袭我的后援,那我就是一桩大罪。不管是为了眼下还是为了将来,都必须打!” 第二天一早,傅友德披挂整齐,便亲率一万前锋精锐,直扑普定,打响了出兵云南的第一战。 傅友德不愧沙场老将,深谙兵贵神速的道理,虽然西南多山,且云贵一带道路崎岖难行,但傅友德的骑兵仍然每天行军最少一百五十里,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出现在了普定境内。 在宣慰使和向导的带领下,傅友德大军顺利的找到了洞浦山。洞浦山是横断山脉余脉,山势连绵十分陡峭,山上草木横生,郁郁葱葱连绵不断,从山下望去,隐隐约约看到几条山间的小路直通山腰,到了山腰又被繁茂的草木掩盖住了,不知道通向哪里。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0.云南之战(七)

向导是普定本地汉人,官话说的不利落,说官话时时常夹着当地的方言,傅友德听的很累,好在亲兵中有一名小旗,叫陈茂三,曾在云贵一带跑过商帮,懂些当地的方言土话,一路全靠他与向导沟通。 陈茂三听了向导的话,指着后山的方向说道:“山正面的这几条山路很难走,而且除了山上寨子里的苗人,外人很少有走明白的,山路窄,最宽的地方也只能并排走两个人,而且山路里还有岔路,外人走进去肯定是迷路,或许还会走到山间里去,不过他走过后山那边一条路,那条路就宽一些,大军沿着那条路上去也容易些。” 傅友德听着陈茂三的话,眉头紧皱,看了看山势,又看了看向导,又回身四下扫了一眼,正瞧见身后不远的姚光启正手搭凉棚远望山上,脸上露出一丝的忧虑。傅友德喊了声:“姚镇抚,你过来一下。” 姚光启来到近前,傅友德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姚光启没有回答傅友德的问题,转而对陈茂三说道:“你问向导,这苗寨里的苗人经常走哪条路下山?” 陈茂三翻译给向导后,向导说了几句,陈茂三说道:“他们自己寨子里的人走这边的路下山,因为这边的路去县城和市集更近一些。” 当傅友德等人正在山脚下勘查地势之时,他们没发现,山腰一处隐秘的树林里,几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山下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这些人的眼中。 上万大军开进洞浦山,数十个当兵的聚集在山脚下,早已惊动了山上的苗人,而树林中这几个人中,其中就有洞浦山上苗寨的土司,也是这山上苗人最大的首领,他叫阿里斯,汉名叫彭顶天,此人勇武过人,年轻时曾一拳打死一头壮硕的公牛,为人又十分仗义,苗寨里的乡民都很佩服他,十几年前蒙古官员前来巡查,在普定四处搜刮,到洞浦山之后,彭顶天不满蒙古官员勒索,将十五个蒙古官吏全部杀死,造起反来,又自己立起旗号,自封为洞浦山苗王,与蒙古官府对抗。当时中原大地烽烟四起,蒙古人应付刘福通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人都应付不来,哪有精力和兵力对付这个造反的苗人,为了安抚本地的苗人,索性就默认了彭顶天自立为王的既成事实,封了个土司就草草了事。 彭顶天杀了蒙古官员,蒙古人不仅没敢来征讨,还封其为土司,彭顶天在苗人中的威望一下子达到顶峰,他索性便自称苗王,四周苗寨的苗人纷纷表示顺从和归附,这彭顶天顺理成章的成了普定最有威望和权势的苗人头领。 也正因如此,彭顶天近年来越来越骄狂,不仅时常要求其他苗寨定期给自己进贡礼品表示孝敬,如果其他苗寨之间有了矛盾,彭顶天还主动插手调节,但他调节的并不公允,经常偏颇武断凭个人心情评判,甚至无端欺压其他苗寨,因此其在各山的苗寨里对其怨念越来越多,有些寨子 暗中连接对抗彭顶天,甚至有些寨子公开表示不再听从他的号令。 正当彭顶天越来越觉得孤单的时候,又一个机会来了,傅友德派来的宣慰使到了普定,到各个苗寨游说招降。彭顶天认为这又是天赐良机,想当年,他凭借反抗蒙古人的苛政一举成为苗人领袖,如今,汉人朝廷又来招降,彭顶天希望借此机会再一次成为苗人的英雄。 所以,当明军的宣慰使来到洞浦山之时,彭顶天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明军的招降,并拿出了自己苗王的派头,不仅拒绝投降,更派人联络方圆百里内所有苗寨,号召他们跟随自己对抗汉人,让普定彻底成为苗人的普定。但出乎彭顶天意料的是,大多数苗寨都表示愿意归降大明朝廷,不想跟朝廷大军对抗。但彭顶天没有灰心,明军又能如何?当年蒙古人不也没拿自己怎么样吗?彭顶天下定决心,一定要抵抗到底,只要将明军击败,让其他苗寨的人看到自己的实力,他们就会再次拥立自己,自己还会再度成为苗王。 在山上看到了山下明军的大队人马后,彭顶天立即返回了寨子,开始布置人手。彭顶天的部署是,将重兵布守在后山,埋伏在明军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待明军上山时突然从两翼杀出,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为了集中人马伏击明军,彭顶天在前山只是留下极少的人手。 彭顶天的管家叫题哥麻,是个持重的老人,他对彭顶天的布置提出了疑义:“前山不留人,那汉人从前山攻上来怎么办?” 彭顶天自信的反驳道:“汉人走过前山?那些山间老路,弯曲交错的,只有咱们寨子里最精明的老人才走的通,他们走前山,只会在山里瞎转,而且会转道山涧里去,最后成了毒蛇的美味,他就是一万人都走前山,他也上不来。” 入夜后,傅友德率领全军出发了,所有的将士包括傅友德本人在内,全部弃马徒步,为了增加夜间行军的隐蔽行和机动性,所有的将士又脱下了铠甲,这样一来避免夜间反光,二来也减轻了上山的负重。在出发前,傅友德命令所有将士只吃半饱,随身也只能带一块干肉一张面饼和少量的水,其他的干粮一律不能携带。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大军来到山脚下,傅友德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小声下令道:“所有人原地休息,吃半张饼半块干肉,违令者斩。”傅友德一向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他也跟将士们一样,只吃了半张饼和半块肉。 一刻钟后,将士们吃完,再次出发。傅友德带着向导和陈茂三走在大军前排,每到一个路口,傅友德都命令做好标记,以免后面有掉队的将士走散。后山的道路较宽,足够六七个人并行,但傅友德命令,每排只允许三人并肩前行,两边的人要随时注意道路两旁。一路上,普通将士不允许说话,傅友德下令传令,也必须小声传达,在向导的带领下,队伍很快来到了山腰。 由于不允许点火把 ,傅友德自己也看不清队伍的后段,但他对自己的队伍很有信息,在山腰附近,傅友德刚要下令再次短暂休整,让将士们吃东西补充体能,就听四周丛林里一阵阵急促的铜锣声响了起来,随即一阵叽里呱啦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傅友德暗叫不妙,自己中了埋伏。 “不要慌,不要点火,”傅友德反复高喊“就地结阵,不要点火。向山上冲。” 关键时刻,百战沙场的老将傅友德的头脑是清醒的,黑夜里点火,一定会成为敌人弓弩的靶子,如果此时前方的队伍向山下撤,一定会与后面的队伍相撞,极易酿成自己人互相践踏的惨剧,那样的话不用敌人杀也溃败了,而此时自己兵力占优,所以只要敌人手中没有上千支弓弩对自己进行覆盖,以自己手下这些老兵素质,应该可以应付。 傅友德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万人的队伍全部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精兵,虽然遇到突发情况,但大多数将士都表现的极为镇定,从前到尾没有出现大的慌乱,更可贵的是,虽然视野并不开阔,但将士们迅速与附近的同伴相互靠近,简单的战斗队形迅速展开。 傅友德跟陈茂三等三十几个人组成了一个战斗小单元,在傅友德的命令下,这个小队形成了内外两个椭圆形圆环,外层的圆有二十多人,内层的圆有十个人,傅友德在内层圆中,所有人脸朝外,一旦外围有人倒下,内层的人可以迅速补上。 外层的将士,每个将士相隔不到一步,全部将盾牌平端护住前胸,手中的刀搭在盾旁,随时准备出刀。 一阵乱箭之后,明军将士不少都挂了彩,隐藏在路两侧丛林中的苗人高喊着冲了出来,他们有的手中举着喵刀,有的举着简易的长枪,有的拿着狼牙棒,甚至还有拿着农具镰刀斧头的,虽然装备各色不一,但那份彪悍和拼命的劲头却是一样的。 傅友德圆阵靠前,十几个苗人朝着傅友德的圆阵冲了过来,傅友德喊了一声:“不要慌,保持阵型,互相掩护。” 一个精瘦的苗人手持喵刀,在距离圆阵还有三步远的距离就高高跃起,身体凌空朝着眼前的明军士兵一刀劈下,那明军并不慌乱,沉着的举起盾牌接下这一刀,同时自己手中的刀由下至上斜着撩起,这一刀正好撩到了苗人的左臂,苗人的左小臂被齐刷刷的削掉了。那苗人惨叫一声倒地打滚,一旁的明军士兵一步抢上前去,抬起一刀就砍掉了这名苗人的人头。 就这样,明军虽然被偷袭,但仗着临时结成的战斗队列,加上老兵间默契的协作应对,明军不仅没吃亏,反而还杀伤了不少了苗人。 头一轮冲锋下来,苗人没有占到便宜,彭顶天并不慌乱,他用苗语高喊着下了令,随即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苗人迅速退了下去,退到了路两旁的丛林中,傅友德见状赶紧高声下令:“不许追,原地不动。”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1.云南之战(八)

在第一时间听到傅友德命令的将士都没有动,但离的远的士兵并没有听见军令,一批沉不住气的明军追进丛林,但随着几声惨叫,几个活下来的明军狼狈的逃了出来。对方站着地利,这样的视线,自己的人如果追到丛林中那就是送死,傅友德急切的赶紧再次下令:“按我的原话一个一个往下传,大将军有令,原地结阵,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大将军有令,原地结阵,不得擅动,违令者斩。”、“大将军有令,原地结阵,不得擅动,违令者斩。”随着一声声军令传下去,明军的队伍总算安定了下来。没有再次出现擅自行动的情况。 但明军不动,苗人却有了动作,随着丛林中一阵阵苗语的喊话声传出来,很快,又是一阵乱箭射来,明军的将士们虽然也有防备,但还是有不少将士被乱箭所伤。傅友德观察了一阵后,果断下令:“上弓箭,对着林子平着射。” 明军用弓箭连续齐射还击,随即,丛林中发出了一阵阵惨叫声,与此同时,苗人的弓箭也停了。就在明军将士都绷紧了神经观察两旁的动静之时,突然,一阵叫喊声再次传来,苗人再度发起了冲击,明军将士仍以结阵迎敌,可是双方还没等交上手,那些叫喊着的苗人就退了回去,弄的明军将士们好不纳闷。 丛林中刚刚平静下来,又是一阵乱箭射了过来,乱箭停下后马上就是一轮冲锋,但这些苗人每次都不冲到近前,虚张声势一番后立刻撤回丛林,然后又是乱箭齐发,然后又是冲锋。 傅友德已经看明白了,苗人在利用夜色和熟悉地形的优势跟自己打游击,意图就是消耗自己的耐性,寻找自己的空档,只要自己这边稍有疏忽,对方就会狠狠的咬自己一口。傅友德心中感叹,自己还真小看了这些苗人,这苗人头领还真是懂兵法有谋略。 见明军被自己牢牢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丛林中的彭顶天得意的笑了,你们汉人兵多又能如何?来到这洞浦山,进了我彭顶天的地盘,你们就奈何不得我,用不了天亮,这些明军就会疲倦进而懈怠,到那时,自己再将最后的杀手锏使出,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彭顶天的计划非常周详,看着战局与自己的谋划相差不大,十分满意,再次下令,所有人分三波轮换,每次出击,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出击,这样既可不停的消耗汉人的耐性和精力,又不至于暴漏自己真正的兵力。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苗人反复出击,明军不敢贸然进入丛林,更不敢贸然前进或是后退,无奈被牢牢困在了原地。时间一点点在消耗,从三更,四更,一直过了五更,虽然苗人出击的频率越来越低,两次出击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傅友德不敢有丝毫懈怠,没人知道哪一次虚张声势就会变成真正的泰山压顶。 明军将士也知道,在黑夜中,自己的兵力优势并不能发挥,只有等到天亮才能突 围。但人的耐性和精力是有限的,在苗人不断的反复骚扰之下,一夜不曾休息的明军将士的精神和体力越来越不济,注意力也越来越不集中,有些结阵的明军将士甚至自发的轮流休息,有些索性将盾牌放在地上,直接坐在盾牌上。 在丛林中观察的彭顶天看出了端倪,他知道时机已到,明军被自己消耗了一晚终于挺不住了,而且天马上就要亮了,再不动手,自己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彭顶天果断下令,全军出击。 苗人这次的进攻与整晚的套路都不一样,没有乱箭开路,更没有任何呐喊,所有人都轻手轻脚的移动,就像一群隐藏在丛林中的野兽,在悄无声息的移动中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猎物。 彭顶天突然率先冲出了丛林,他身旁的苗人也跟着冲了出来,朝着阵型已经完全散乱的明军猛扑过去。 经历了一晚的紧张和警惕,此刻的傅友德精神也有些萎靡了,他虽没有坐在地上,但眼睛却盯着地上发呆。完全没看见已经冲出来的苗人。 好在一旁的陈茂三还算激灵,大声喊道:“大将军,苗人上来了。” 与此同时,其他的各个队中也有人发现了苗人,一声声慌乱的大喊先后传来:“上来了。”、“草他妈,这回是真的。” 傅友德抬眼一看,心中一惊,这次的苗人竟然没出一声就摸上来了,这显然不是虚张声势了,“抄家伙,迎敌……” 傅友德的话还没等喊完,前面的人已经和苗人交上手了, 经过一夜的消耗,明军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伴随着力量减弱的,还有反应也比之前迟缓了许多,但苗人都经过轮休,体力和精神都明显优于明军,这一交手,立刻就显示出了高下。 前排的明军越来越难以支撑,越来越多的明军将士开始倒下,而苗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嘴里喊着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猛冲猛打。尤其是彭顶天,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了,但仍旧彪悍异常,他双手各拿一把大号喵刀,冲入明军阵中上下左右翻飞,他的喵刀是用精钢打造,沉重而锋利,加上他臂力过人,就算明军将士用盾牌挡住喵刀的劈砍,但也受不了他的力气,往往被震的连退两三步,彭顶天似乎回到了当年与蒙古人较劲的时候,只见他右手刀猛的一劈,眼前的明军刚用盾牌一挡,他的右手加力向下的同时,左手刀横着一扫,那明军士兵竟被削掉半个身子。 苗人虽然兵少,但越战越勇,一时间竟然跟明军打了个势均力敌,而且大有压制明军之势。 傅友德所在的圆阵伤了好几个士兵,也在勉力支撑,但他丝毫不慌张,镇定的指挥着将士们应战,同时,他眼睛不时的向山上望着。突然,身旁的陈茂三又大喊了一声:“大将军,快看,山上起火了!”随即,很多明军也开始欢呼起来:“起火了。”傅友德也看到了,他心知援 兵将至,便高喊一声:“兄弟们,咱们的兄弟抄了苗人的后路,跟我冲啊!”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圆阵,朝着苗人最多的地方,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而此刻,苗人那边也发现了身后情况有异,回头看了后,几个苗人突然用苗语喊道:“起火了,寨子起火了。” 彭顶天也转身一看,不禁暴怒,大骂道:“他妈的,怎么会起火?我不是告诉不要生火做饭吗?” 苗人心里慌了,一心向前的心思没有了,有些虽然还在拼杀,但不时的向身后望去,而有些却开始向山上跑去,一时间苗人阵脚大乱。但明军却士气大振,呼喊着叫骂着纷纷冲了上去,一些顽抗的、跑得慢的苗人瞬间便成了刀下鬼。 彭顶天猛的跺脚,他不甘心失败,他一边强行约束身边的苗人,一边大喊召唤逃跑的手下,为了震慑逃兵,彭顶天亲手砍倒了七八个逃窜的苗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溃败之势,但彭顶天的目标不止是稳住阵脚,他高喊着鼓舞着族人的士气,他要再次放手一搏,与明军决一死战。但此时战场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就在他重整队伍之时,苗人的背后,山上寨子的方向突然出现一队人马,这支人马居高临下,顺着山道高速冲下,虽然只有数百人,但这些士兵以猛虎下山之势猛扑而来,气势仍然十分震撼。 为什么背后突然出现明军?难道是他们烧了自己的寨子?彭顶天也慌了,他手下的苗人更慌了,“被包围了!”、“快跑啊!”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苗人惊慌失措,有的不知所措的看着彭顶天,有的望着寨子直跺脚,但更多的人则迅速的脚底抹油,就近钻入了丛林之中,彭顶天此刻已经彻底懵了,他心里不甘心就此惨败,但又知道自己已经绝不可能挽回败局,他重重的跺了几脚,又撒气一样的接连砍翻了两个经过他身旁逃走的苗人,对着山上的方向叹了口气,随即也钻入了林子中。 山上冲下来的虽然只有区区几百人,但却彻底扭转了战局,他们还没来得及跟苗人正面交战,敌人便开始四散奔逃了。这几百人走了一夜的山路,也正立功心切,此刻见了苗人,哪里顾得上敌人是不是要逃走,心里只有斩首才能记功,这些下山的猛虎见到逃窜的苗人,毫不留情,人人抢着杀敌,刀刀奔着要害,转眼间就砍倒了上百慌不择路的苗人。 各位看官,或许您还在奇怪。为何此时会突然有一支奇兵出现在苗人身后?这还要从昨日考察洞浦山的地形说起。 白天在山脚下考察完洞浦山的地貌,回到大营中,姚光启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请求带着数百人走前山的小路上山,傅友德率领主力大军走后山的大路,两路人马分进合击苗寨。但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傅友德的反对:“连本地人都很少有人会走前山的小路,你怎么走的通?绕在山里出不来怎么办?你难道有办法?”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2.云南之战(九)

姚光启显得十分自信,气定神闲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眼下即将入冬,苗人一定会经常下山,他们会带着今年收获的粮食和平日采集的山货,到城里的市集上去卖,然后换些入冬所需的物品回山,所以这个季节他们上下山下来往会很频繁,而他们留下的足迹,正是我们找上山去最好向导。经常有人走的山路,道路中间的草一定长的低矮短小甚至没有草,与道路两旁的草木一比就泾渭分明了,而不经常走人的路,草木就会茂盛的多,所以,我们只要挑选草木最稀疏低矮的那条道路走,应该就是通往寨子的路。” 傅友德恍然大悟:“你小子脑子够灵光,果然好办法,你打算带多少人?” “五百人就够了!”姚光启自信的回答:“多了容易暴漏目标。而且我料定,咱们在山下的行动,山上的苗人早已看到,他们必然以为我们作为外人不知道前山的小路,一定认为我们会走后山的大路,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您可亲自率领主力从大路上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我这里只需一支精锐奇兵从后山切入,便可以抄了他们的后路,对他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傅友德马上制定了两路出击前后包抄的战法,在傅友德率领主力大军绕道后山的同时,姚光启和张玉和带领五百人向着前山的小路悄悄走去。 话说姚张这路,来到山脚下,张玉命大军留在原地休息,自己则沿着三条路都走了五六里,最终认定,西边的路草木最稀,道路最宽,一定走的人最多。所以二人便带人走了西边的岔路。 走了十几里之后,又遇到岔路,姚光启故技重施,确定了最终的路线。这支小队也是一路隐秘行军,一路上没有任何说话,很顺利的就摸到了山寨外围。经过一番侦查,姚张二人惊奇的发现,在山寨外围路口守护的居然只有不到十个苗人,而且竟然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警惕,干掉了这几个睡着放哨的苗人后,五百明军几乎是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寨子。当时正在黑夜,寨中又只有老弱女子,寨子轻松就被“攻”了下来。 将寨中的苗人全部赶出寨子外后,张玉只留下十个人,交代半个时辰后点火烧寨,只要火起,这十个人便可以下山找大军前来汇合。随即姚张二人火速出发,带着其余的人向山下摸索而去。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支奇兵冲下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战况焦灼之时,而此时恰好苗人们也到了极限,这几百人的奇兵真的起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苗人被烧了寨子原本就心慌,又不知道背后的虚实,被吓破胆了的苗人,一触都没触即溃了,原以为会有一场激战的张玉失望不已。 不过傅友德却不失望,他终于盼来了援兵,合兵一处之后,傅友德高兴的无以复加,指着火光冲天的寨子下令道:“上山。” “还上山?”姚光启不解:“寨子已经烧了,上去干什么?” 傅友德冷笑:“寨子烧了 ,人还没死净,屠寨。”随即对着身后高声喊道:“兄弟们辛苦一晚,立功的机会来了,山上的都是反抗朝廷的逆贼和从匪,杀了这些苗人女子孩童,一样按阵前斩首记功。” “大将军,不可!”姚光启一听傅友德要屠杀女人和孩子,大声阻拦。 傅友德哪里听的进姚光启的话,向着山顶昂首走去。只用了一天时间,傅友德的一万人马便将洞浦山彻底扫荡干净,除了极少数逃脱的,洞浦山上大部分苗人都成了明军的刀下鬼。 洞浦山一役,明军不仅攻下了险峻的洞浦山苗寨,杀了威震一方的普定苗王彭顶天,更是将洞浦山苗寨彻底屠戮,经此一战,所有的苗人都已知晓明军的厉害,也知道了一个道理,投降明军有活路,不投降的下场,就跟洞浦山一样,全寨被屠。 两天后,傅友德再次派出宣慰使,带着苗王彭顶天的人头前往大王岭,大王岭的苗人头领一见彭顶天的人头,吓的立即对宣慰使磕头认罪,命人将自己捆绑了,带着寨中最有德望的老人,备上满满三大车咸鱼腊肉山货稻米,亲自来到傅友德的大营投降。 傅友德不仅没有为难大王岭的苗人,连他们送来的礼物也没收,还好生安慰了这些苗人,这些苗人被感动的稀里哗啦无以复加,当场表示要千秋万世的效忠大明朝廷,子子孙孙都做大明的忠臣顺民。 收服了普定的苗人,二十几万大军顺利通过,傅友德直指此战的重要目标,曲靖。 曲靖,地处云贵高原中部,珠江源头,乌蒙山脉从境内穿过,是滇中高原向贵州高原过度的缓冲区域。由于曲靖向北连接贵州,向南控制云南,是长期扼守云南的关键要冲,因此梁王在这里集中了十二万大军驻守,而统帅这支大军的,是梁王麾下第一得力的亲信,自称“滇虎”的大将达里麻。 傅友德深知,此战曲靖,务必要稳中求胜,不可轻敌冒进,所以他谨慎用兵,每日行军的速度都控制在六十到八十里,更是在前方派出多路探马,随时掌握敌方动静。 距离曲靖还有不到百里的地方,前方斥候回报,达里麻已经得知明军来攻的消息,十几万大军正沿着江的南岸严密布防,而且不仅沿江有重兵把守,达里麻更是将所有船只一律征用,不给明军留一条船。另外,达里麻命人在白石江北岸垒砌了三个巨大石城石堡,派了两万大军驻守在石堡中,三个石头城相隔仅有一箭地,呈三角形展开,相互支援互为犄角,成为守军在江边的防御尖刀。 得到探报后,傅友德一面命令全军就地安营,另一面紧急向石头城方向赶去,亲自查看前敌情况,另外,他派人召集副将蓝玉和沐英自行前去勘查,约定在江边汇合并商议对策。蓝玉和沐英知道姚光启在普定一战中立了大功,二人作为副帅和征战多年的老将,心里都不服,更叫着劲,一心打算到了曲靖抢下头功,所以二人也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北岸, 二人看了形势后,都力主速战。 蓝玉指着石堡不屑的说道:“原以为达里麻绰号滇虎,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嘛,他这布阵,分明是邯郸学步,想学韩信背水一战的计谋。” 傅友德不动声色的问道:“蓝将军可有对策?” 蓝玉冷笑:“要我说这达里麻是个十足的蠢货,主将不在军中与将士们共临险境,只是让将士们背水一战,谁能给他真卖命?” 说着下马,用马鞭在地上画起了敌我态势,同时解说着自己的战法:“只需一支精兵,从这里,也就是那边的渡口切入,断了他们跟南岸守军的联络,同时也切断了他们的粮草补给和退路,如此一来北岸的守军自会慌乱,肯定会弃堡而出,抢夺过江的渡口。到那时我军突然以骑兵在两翼进行包夹,必能全歼。” 说罢蓝玉抬头看着傅友德,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扫傅友德身旁的姚光启,只见傅友德看着自己简易的态势图没说话,那年轻人姚广孝也不说话,蓝玉突然感觉心中没底,这战法没问题呀,这姓傅的到底怎么想的? 过了片刻,傅友德终于说话,“蓝将军的战法确实不错,我们来的早一些,看了情形后也合计了一番,我们一开始的想法跟蓝将军不谋而合。”说到这里,傅友德故意顿了顿:“但是,这个战法只能全歼北岸之敌,若是有什么法子能引南岸的敌军前来增援,这样我们就能歼灭更多敌军,能更大的震慑敌军,渡江时我军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听傅友德这么一说,蓝玉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自己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而且人家想的比自己更深一步,连此战后的渡江作战都一并考虑到了,这分明是比自己谋高一筹棋高一招嘛,蓝玉的脸有些挂不住,便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傅友德调转马头,不动声色的说:“诸位先回去吧,今晚咱们都仔细琢磨一下,饱饱的睡上一觉,明日一早咱们好好商量。” 正准备上马返回的沐英,看见蓝玉不停的向自己使眼色,眨眼会意的他,也不动声色的说了句:“大将军,我到那边看看。”说罢一甩马鞭,战马向东边飞奔而去,沐英的卫士紧跟着追了下去。 傅友德看也不看,打马向大营方向返回,只有姚光启,看了看留在原地的蓝玉,还有远处沐英的马队扬起一阵高高的烟尘,微微皱了皱眉。 回到大营,刚进入帅帐,傅友德将头盔甩在地上,不耐烦的解着甲胄,同时急吼吼的喊道:“上饭,饿了,先吃饱饭再说。” 几个老亲兵赶紧上来,有的帮傅友德脱卸甲胄,有的端来军饭,整整齐齐的放在桌案上,傅友德看着桌上的饭,不仅感慨道:“老喽,以前跑这点路算个啥,当年老子跟蒙古鞑子他们大战几天几夜都不曾觉得累过,哎,现在不行喽。对了,按我的饭再准备两份,将那两个小子也叫进来。”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3.云南之战(十)

贴身伺候的老亲兵叫傅鱼沉,跟随傅友德多年,如今已经是国公府的管家,傅友德出兵放马,他跟出来就是老亲兵,应该说,满天下没人比傅鱼沉更了解傅友德的习性了,见傅友德发了话,傅鱼沉也不应承,只默默的转身出了大帐,低头跟门外的护卫交代了两句,便又进入了大帐。 不多时,姚光启和张玉二人进入了大帐,他二人还没等见礼,就见老亲兵傅鱼沉坐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俩到边上一处桌案那里。 傅友德正据案大嚼,见二人进来,也指了指那桌子,淡淡的说了一句:“就坐那吃吧,别客气。”便接着低头吃饭。 姚光启一看,傅友德的饭很有意思,四个大号的碗,每个碗都一模一样的大小,第一个碗里是压的实实成成的糙米饭,第二碗也装的满满上尖,只不过这是一碗炖干肉,第三碗是一碗清水煮青菜,第四碗是一碗汤,一碗清的几户见底的汤,如果不是上面漂着几片菜叶,谁也不相信这是汤,分明更像是水。姚光启看了看一旁的张玉桌上,还有上面傅友德的桌上,也都是一样的四个大碗,也都是一样的饭菜。姚光启看完了感慨不已,拍手笑道:“大将军真妙人,您如今爵至国公,家财万贯,竟还吃这等简单的军饭,末将佩服。” 傅友德已经吃完了饭,举起汤碗喝了一大口,慢慢的放下碗,随手一抹嘴,满意的拍了拍肚子:“什么国公不国公的,钱多也没用!皇上是赏了不少田,俸禄银子也不少,但我原本就是个贫苦人,当了这大官也不会享受。再说了,有家财万贯,不也就睡一张床,吃饭不也就能吃的下一碗肉吗?真要吃完了一桌子肉,多大肚量的王八蛋也撑死了。” 姚光启暗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多少王侯将相一旦富贵就忘了当年的贫贱和初心,可这傅友德权重能听谏,富贵而知俭,这样的德行,实在难得。他心中不免对傅友德肃然起敬,看来以前是自己误会他了,此刻姚光启打心里跟傅友德亲近了,转头一看,一旁的张玉已经端起碗来大口吃了起来,张玉边吃边夸着:“嗯,真香,没想到军饭也这么香啊。” 姚光启笑看着张玉,却打趣傅友德道:“将军如此年纪,还有这等饭量,这么一大碗饭和肉都能吃掉,真是廉颇未老尚能饭。” 傅友德站起身,来到张玉跟前,拍了拍张玉的肩膀,故作神秘的说道:“知道为啥香吗?我有个秘方,同样的肉,用了我的调料,就是香,不过不能告诉你,哈哈!”转头又对姚光启说道:“我这饭量也不如当年了,再说就算在当年,我的饭量也不算最大的,想那常遇春,那才真是大肚汉,那饭量比我大多了,不过那小子也不白吃,打仗也真是不含糊,当年鄱阳湖大战陈友谅的时候,那小子真个勇猛。”说完叹了口气仰头感慨起来,“刚才我还说呢。真是老啦,不中用啦,以前别说行军几百里了,当 年老子跟蒙古鞑子打,还有在鄱阳湖跟陈友谅那贼打,哪次不是大战了几天几夜,哪次不是手不离枪夜不卸甲,现在,你看看,这才走到这,仗也才打了一场,就累成这样了,哎,老了,不中用喽。” 一时姚光启二人吃完了饭,傅友德笑着问道:“怎么打,想好了吗?” 张玉点了点头,“刚才我俩研究了下,不太成熟,也没把握。” 傅友德心情很好,拍了拍张玉的肩膀:“放胆说吧,打仗嘛,谁他娘的有把握?老百姓把刘伯温传的跟神仙一样,那都是他娘的瞎扯!他就有把握了?都说他运筹帷幄,是什么当世诸葛,全都是吹出来的,当年在采石,在鄱阳湖,仗打到关键时刻,那老小子也慌的要命,他也没把握。所以说着打仗不过是尽力谋划,七分靠人算,三分靠天命。” 张玉听着这话觉得新鲜,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战法:“还是要引出来,但引出来后,包而不打,围而不歼,让对岸的守军看到他们北岸的友军被围,也看到咱们的包围有漏洞,重要的是,面对南边沿江一线的包围兵力一定要是最弱的,要让敌军产生错觉,让他们认为只要增援过来后一定能突破我军包围圈,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渡江救援。” 傅友德点了点头:“现在看来,也没别的法子了,搂草打兔子,打到算赚了,打不到也不算亏。” “还有一点!”张玉强调道:“如果要做到真实,让对方觉得我们真的是在猛打,开始时就一定要真打,不能让他们感觉出我们在放水,否则他们就会猜出我们的意图。” 傅友德狡黠的一笑:“这一点咱俩也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我要按照真打来排兵布阵,今晚就动手怎么样?” “今晚?”姚光启眼前一亮,他看了看帐外:“现在吗?” 傅友德挑帘走出大帐,朝着石堡的方向望去:“天黑了,正是偷袭的好时候啊。” 回身看着姚光启:“你不是一直想阵前杀敌立功吗?今晚就有个机会,你要不要去?” 姚光启往前迈了一大步,挺胸道:“随时听候大将军将令。” 不到二更时分,三千精锐轻兵,从明军大营中悄悄的开了出来,这三千人一水的轻甲轻骑,全部都是傅友德中军的精锐骑兵,其中还包括傅友德寄予厚望的飞羽营,统帅这三千轻骑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也是一身软甲,只见此将马后不仅挂着北平弩,北平弩的旁边还挂着一张特大号的黄杨大弓,大弓旁整整齐齐的摆了三壶箭。此人旁边还有一位身不着甲的年轻人,此人马上无弓,却挂着一杆长枪,手中握着一支像烧火棍一样的黑色棍子。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年轻将领手一挥,三千轻骑向着白沿江上游方向飞奔而去。 这领兵的将领正是张玉,他率领的三千轻兵全部口衔枚马裹蹄,目标是白沿江北岸的一处渡口。根据斥候的探报和白天的 亲自考察,已经可以判定,元军的十几个石堡,所有的后援补给都要经过背后这一处无名渡口,渡口很小,只能容纳十几条船,但如今却是北岸守军最致命的要害。 三千轻骑绕过石堡,很快来到渡口附近,渡口虽小,但守备却不弱,足足有两千人马把守,而且外围布置了很严密的防备措施。 为了保持绝对的隐蔽,在距离渡口五里之外,张玉便命所有人下马休整,他和姚光启带着三个熟悉情况的斥候,五个人步行前往渡口附近观察。 得知明军大军已至,渡口明显加强了防备,渡口的营垒箭楼上点了很多灯,将四周照的很亮,巡夜的士兵也分为好几队,来回不停的巡逻警戒,张玉等人刚刚隐藏好行踪,恰好赶上箭楼上放哨的士兵换防,张玉指着箭楼:“看出问题了吗?” 姚光启对此并不精通,摇了摇头,张玉指了指箭楼,又指了指营垒和辕门,低声说道:“箭楼如此低矮,箭垛太窄太简易,视野不够高远,箭垛后也只能藏一名弓弩手,营垒外围也没有拒马,我相信也不会有壕沟,这分明是临时搭建的营垒。” 姚光启点头,他料定张玉已经胸有成竹了:“想好怎么打了?” 张玉点头:“走,回去。” 负责守备渡口的将领叫刘陈鱼,是个汉人,四十二岁了,从至正二十年便从军当兵,那是他才二十岁,至今在军中也待了二十多年了。 这刘陈鱼虽然打仗一般,却有两样旁人不及的本事,一是能忍,二是能拍,忍常人所不能忍,忍他人所不愿忍,上面不管派下来多么辛苦的差事,不管上级和同僚怎么整他,刘陈鱼都能忍下来,不管差事办的咋样,不管上面怎么责难,刘陈鱼都忍的下来。能拍就是拍马屁,要说这拍马屁,刘陈鱼堪称大师,与一般人刻意的逢迎拍马不同,刘陈鱼的马屁总是无形之间,就能让被拍者无比的舒服。在潜移默化中,让人如沐春风,完全感觉不到他在拍马屁。比如达里麻打算派兵到北岸布防,但达里麻自己不习水性又不敢坐船过江,到了江边后看见船便发怵,达里麻极好面子,害怕旁人取笑,不肯说自己畏惧坐船,只一味在江边犹豫徘徊。当时刘陈鱼很快就看透了达里麻的心思,来到达里麻面前,一脸正色的说道:“末将有句谏言,请大将军斟酌。大将军心系战场,要过江实地勘察固然是好,但过了江后,视野远不如在这边开阔,大将军如今这位置,正是一览对岸战局的最佳位置,在这里,对岸所有情况尽收眼底,可是到了对岸,哪有这里看的全面。所以末将建议将军不必过江,就在这里统领全局,我等心里才有主心骨。” 虽然明面是在提出异议,但实际上是在给达里麻台阶下,又将达里麻的胆小强行解释成了把握整体战局,达里麻听了大喜,立即将刘陈鱼官升一级,又将负责北岸大军粮草补给督运的美差交给他。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4.云南之战(十一)

古往今来,不管哪朝哪代,负责后援粮草补给那都是一等一的美差肥差,刘陈鱼能分到这样的美差,按理说高兴还来不及呢。但获得了美差的刘陈鱼还真就是高兴不起来,原因无他:要打仗了。大明朝廷的数十万大军说话就到,只要明军打过来,北岸这几个石堡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就算明军不打,围也把守军围死了。所以刘陈鱼从接到差事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琢磨退路了,此时的刘陈鱼已经算计好了,等明天一早,自己便以亲自催运粮草的名义返回南岸,回去了便不再渡江到北岸了。 就在刘陈鱼苦等苦盼天亮之时,外面突然乱了起来,刘陈鱼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士兵们喊着“打进来了”、“快跑”、“别杀我,我不是蒙古人。”远处的喊杀声随即隐隐约约传了进来,刘陈鱼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明军趁夜打过来了,自己还是走晚了一步。好在他早有准备,火急火燎的将身上的盔甲一脱,随手甩在地上,从床下翻出早已准备好的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套在身上,也不从大帐的正面出去,拿出匕首,在大帐后面割开一个口子,顺着口子钻了出去。 此时明军大队已经冲进了营垒,骑兵们挥舞着眉尖刀在营内奔驰,口中高喊:“放下兵器免死。”只要发现有抵抗甚至是不放下兵器的元军士兵,立刻就有一个甚至几个骑士同时冲上去,甚至出现了同一个蒙军士兵连续被两个明军骑士连砍两刀的情况。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军中将士大多数是汉人,他们并不甘愿为蒙古人卖命效死,有些人还没等明军喊话,便将兵器扔的远远的,随即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更有甚者,有些还主动为明军指示方向:“那边有蒙古人”、“后面那个大帐是主将”、“不对,我刚刚看到姓刘的往东边跑了,快去追吧。” 一边是士气正旺一心杀敌立功的明军精锐,一边是毫无战意甚至临阵倒戈的疲敝之师,不用说也知道胜败了,战场形势根本没有对抗,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局面,明军几乎没付出什么伤亡就攻陷了大半个营垒。 但这并不是这场战斗的全部,因为驻守渡口军队的虽然汉人为主,但仍有几百人的蒙古人,这些蒙古人不肯投降,在几个低级蒙古军官的指挥下,这些蒙古士兵拿起武器,结成了简单的阵型,仍试图顽抗。 张玉也不废话:“把他们围起来,让飞羽营上。” 张玉一声令下,二百多人的飞羽营立即拉了上来,张玉只轻轻一挥手,飞羽营所有将士下了马,随即展开了队形,只见二百多将士以一百一十二人为一排,前后列成两排,每名将士横向间隔均是一步远,这个距离是之前姚光启和张玉反复操练后确定的,不远不近刚刚好,之所以选择这个距离,是因为第二排的将士,可以从容的从这一步的空隙之内向前迈步,当第一排的将士射完火铳 或北平弩之后,只需向后退小半步,而后排的将士则同时向前迈一大步,后排的自然就变成了前排,前后排转眼之间就能完成位置互换,当前排的士兵再次释放完火铳和弩箭后,后排的士兵也上好了弩箭和火药弹丸,依照之前的法子,再次完成前后排位置互换,如此循环往复,就成为了阵地战进攻敌方龟缩阵型的阵法。 飞羽营排开阵型,每排的两端各站着一位总旗,负责掌控节奏、约束队形和下达前进后退的命令,每隔十人站着一名小旗官,小旗官负责向总旗喊话汇报自己手下这十名将士装备消耗和装填进度,所有的小旗官按顺序报告完成后,总旗官才会下达前进和后退的命令。 由于蒙古人结成的战阵较小,飞羽营单排展开面又很大,所以从半空中角度看过去,飞羽营并不是整齐的一字排开,而是呈新月形压了上去。宽宽的队列缓缓的压了过来,蒙古人紧张之极,这些蒙古人已经多年没上过战场了,平日里作威作福是把好手,但真正面对生死攸关的时刻,全部都吓的冷汗直流,有些甚至开始两腿发抖,差点就站立不稳。 随着两名总旗官的同时高喊,一百多支火铳同时开火了,虽然总旗官是同时下令,但火铳的响声有先有后,还有一部分是同时响的,明军将士们听到了大小不一的火药爆破声,那几声同时响的枪声震的附近的明军将士耳朵嗡嗡作响。 在听到枪声的几乎同时,对面的蒙古兵倒下了三四十人,但这些倒下的蒙古人并非全是被弹丸击中,有些是听到了声音后被吓的晕过了过去。 火铳刚刚放完,随着两面总旗官的命令,前排的火铳排将士自动后撤了半步,当靠的近的明军的耳朵中还有嗡嗡声音在回响的时候,只听后排的两位总旗几乎同时喊道:“向前一步,举弩,放!”一连串的命令之后,只见弩兵们平端着北平弩瞄准了前方的蒙古兵。 一排排的弩箭划出一道道破空声朝着蒙古人的方向飞去,蒙古人的盾牌虽然挡住了一部分弩箭,但还有一部分人被射中了肩膀或是腿部,倒下去的蒙古人越来越多,倒下去后,后面没有人填补空缺,蒙古人简易的阵型被打乱了。 好在这时北平弩的弩箭射完了,前后排轮转换位。就在这个空档期,不知是被重压导致癫狂,还是想殊死一搏,一个蒙古人突然狂叫着从队伍中冲了出来,朝着正面的飞羽营猛冲,在此人的带动下,更多的蒙古人冲了出来,呱呱叫着向飞羽营猛冲,飞羽营的将士并不惊慌,总旗镇定的指挥着前后排轮转,“放”两名总旗同时下达了开火的命令,通通通,第一轮放完,二三十个蒙古人倒下了,但有些蒙古人已经看出了门道,知道接下来一定是火铳排和弩箭排轮换的空档期,要说蒙古人到了背水一战没有退路的时候,也真是勇猛,也不顾身旁的人倒地哀嚎,挥舞着兵器继续往前冲。但蒙 古人有一点没想到,由于北平弩采用弩匣装填的方式击发,因此换装时十分简单,只需更换一个装满弩箭的弩匣即可,所以前后排各跨一步完成位置轮换的同时,北平弩再次发威了。 蒙古人感受到了绝望,这哪里是冲锋,简直就是主动拥抱死亡,或者说干脆就是一场屠杀,伴随着北平弩一排排的射出,蒙古人也如割庄稼般一排排的倒下,北平弩放完,对面已经没有了站着的蒙古人。这一刻,不知哪个明军将士高喊了一声“好”,随着四周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战场出现了一个泾渭分明景象:胜利的明军将士在欢呼,受伤的蒙古兵倒在地上无助的哀嚎,那些投降蹲在地上的汉人降兵在唏嘘。 在将士们欢呼的时候,张玉面无表情的走到一个蒙古伤兵面前,那蒙古伤兵身中两支弩箭,分别是胸部和腹部中箭,血已浸透了他的衣服和甲胄,他无力的发出呻吟声,表情虽然痛苦无力,但从他的眼神中,张玉可以看到他强烈的求生欲。 张玉冷冷的举起手中眉尖刀,毫不犹豫的砍下了此人的人头,然后咬着牙高喊道:“蒙古伤兵,一个不留。” 明军将士们停止了欢呼,他们回到现实,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兵器,这时就听张玉下令道:“所有蒙古兵割下人头后,留下两百人看护一百具尸体,明天一早抛入江中,剩余的蒙古人用绳子绑起来,托在马后,跟我走。” 三个石堡内的守军,被火铳声和喊杀声惊吓了一晚,也整整警惕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们惊讶的发现了极其惊恐的一幕,石堡外一夜之间多了数百条木头桩子,数百个被砍去头颅的尸体被并排钉在木桩上,场面十分恐怖。 更令他们压力倍增的一件事发生了,只见北方烟尘渐渐升起,轰隆的声音隐隐传来,随即便看见天际线处出现了一道黑线,黑线越来越粗,轰隆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所有石堡城头的人都看清了,眼前的分明是数万大军,大军列着整齐阵型向石堡方向压了过来,数万将士们走路发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拍打着大地,发出了震慑人心的轰轰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杀气,震撼着城头上的每一个守军。 负责北岸石堡守卫的主将叫耶律凉,祖上是契丹人,在蒙古军中世代为官,到了耶律凉父亲那一辈,十几年前由于在中原兵败,其父带着残兵退至云南,投奔了梁王,在梁王麾下,应该说,耶律凉变成了一员福将,自从他跟着父亲投奔梁王后,梁王的部队几次在与明玉珍和其他红巾军作战中都胜了,耶律凉也蹭了不少战功,一路被提拔至定远大将军,曲靖路宣抚使,若不是达里麻拍梁王马屁,此刻节制曲靖十几万人马的大元帅就应该是此人,达里麻之所以执意派兵到北岸布防,并派遣耶律凉驻守石堡,就是因为嫉妒耶律凉的战功,害怕无法驾驭耶律凉。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5.云南之战(十二)

此刻,耶律凉站在城头上,望着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明军,心中也十分恐惧,如今父亲已不在,要他自己独挑大梁了,但他心里没底,他从未独立指挥过如此大战,耶律凉更知道,这三个石堡和这两万人马,在明军三十万大军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如果坚守下去,自己和两万人马就会和木桩上的人一样下场。 明军的大阵老远就停了下来,刚停下,就见前排的方阵闪出二十几个宽大的口子,从口子中,缓缓的推出二十几门大炮。耶律凉心里咯噔一下,这二十几门大炮,如果对着城墙连续轰,用不上一上午,这临时抢修起来的城墙就会被轰塌。 明军的炮手经过严格的训练,动作麻利且配合娴熟,很快便装填好了火药,前排一个明军在观瞄了片刻后,指挥其他跑手调整了角度,随着第一声炮声想起,通通通,一连串二十几声的炮声响起,巨大的炮声一直传出数里之外。一些胆小守军士兵吓的抱头蹲了下去。 不过炮声虽然震撼,但这第一炮的命中率实在太低,只有两颗弹丸成功的砸到城墙上,而且还没造成什么伤亡,其余的弹丸都落在了空地上。守军将士不禁都松了口气。 一炮放完,明军跑手开始快速的装填火药,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所有城头上的守军注意到,装填完了火药和弹丸后,虽然大炮也点了火,但并没有炮声传来,随即,明军将士开始紧张的更换弹丸和火药,打开新的一桶火药装填,新装填的依然不行,又换了另一桶的火药,反复几次之后,大炮始终都没有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耶律凉的看出了门道,他笑着猛拍墙垛,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天气潮湿,他们的火药没包好,一定是被雨水泡了受潮了,打不响了。”耶律凉长长的出了口气,没了这大炮,明军攻上来就要耗些力气了,毕竟自己三个石堡可以互相支援,而三个石堡相互距离故意设置成了只有一箭地,明军在其中穿插包围各个歼灭基本不可能,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明军的后续行动确实让耶律凉心安了不少,没有了大炮,明军没有选择强行攻城,而是后退了扎营,但耶律凉并没有轻松多久,很快他就发现,明军不止在他的北方扎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出现了明军的大营。也就是说,自己被完全包围了,耶律凉的心头一阵发凉。虽然熬过今天是没问题了。但明天呢?这个现实的问题马上就浮现在了耶律凉心头。 从这一刻起,耶律凉下定决心要突围了,在反复思考推演之后,他制定了一套自认为完备的突围的计划。耶律凉耶不是刚上战场的愣头青,他决定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法。 首先,他制定的偷袭时间是在夜间,三个石堡中的人马在二更时分趁夜色同时出城,分兵三路,第一路人马突袭明军大军大营,制造明军混乱,吸引明军注意力,与此同时,第二路人马偷袭渡口,做 出抢回渡口的姿态。 其实,在耶律凉的计划中,这两路人马都是炮灰垫背,当然了,耶律凉不会跟这两路的主将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只是交代要分兵突围,而自己也将带领第三路人马在第一路的反方向进行偷袭,三路人马在三个方向同时突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明军看不明白自己的真实意图,才有可能成功,而耶律凉当众承诺的则是突出去后再行汇合。 不过耶律凉真实的打算却不是这样的,他不会主动对明军发起突击,他要等到另外两路对明军都发起进攻之后,在明军阵中大乱之时,在明军东部和南部沿江大营间的缝隙穿插过去,直奔白沿江的下游,他知道下游有一段河床高起,不用船便可以直接涉水过河。他要在那里回南岸。 率领第一路人马偷袭大营主将的是耶律凉的从弟,叫耶律实,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堂兄了,耶律实已经料定,自己一定被耶律凉用来当垫背了,但耶律凉毕竟是自己的主将,自己不能违抗军令,不过耶律实虽然表面上服从,表示要按照计划突围,但心里却暗暗做出了另一番盘算。 负责偷袭渡口的将领叫蒋乐,此人是耶律凉的心腹,由耶律凉一手提拔起来的,对耶律凉十分忠诚,傍晚时分,蒋乐主动找到了耶律凉,耶律凉刚好吃完饭,蒋乐笑呵呵的来到耶律凉跟前,殷勤的将耶律凉的饭碗端到一旁,然后又用袖子给耶律凉擦了擦桌面,其实耶律凉眼前只有一碗饭,吃饭时也没有将饭菜和油掉到桌面上,但蒋乐这一番举动,还是让耶律凉非常舒服。 “你现在是一方主将了,不在军中好好准备,来这干什么?”耶律凉向靠背上一靠,慵懒的问道。 蒋乐人如其名,说话始终带着笑,只见他笑嘻嘻的往前凑了凑,一脸谄媚的问道:“您派我带兵偷袭渡口那是便宜我了,可是,如果真的拿下了渡口,我是直接渡河回南岸呢,还是等您前来汇合?” 耶律凉微微一笑,“你若得手,只要发个信号让我们两路知道即可,我看到信号后自然会向你这边转进,但你不必等我,率军先行渡河回南岸吧。” “好嘞!果然还是您最照顾我。”蒋乐脸上开了花一般,乐呵呵的答应着出去了。不过刚走出耶律凉的大帐,蒋乐马上就变了脸,回头撇嘴看了看,心里骂道:“让我从渡口回去,去你奶奶的,渡口哪还有船了,让我他妈跳江吗?你不就是让我给你当垫背吗?掩护你?你爷爷的……” 夜间。由于远道行军,然后又摆阵攻城,随后安营扎寨,明军也累了一天,所以到了晚上的时候,戒备还是放松了一些。这使得耶律实出城时完全没有被明军发现。按照约定,二更出来的耶律实应该立刻对北方的明军主营发起偷袭,但耶律实没有按照约定在二更时分偷袭,率兵出了城后,他率领全军在城外附近停了下来。 他手下将士都在纳闷,出了城为什么不 动了?这样一动不动,那为什么不在城里待着,要到城外提心吊胆的趴着。耶律实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其实是在等待,等偷袭渡口的蒋乐先动手。 但耶律实注定要失望了,左等右等,渡口的方向都没有动静,耶律实失去了耐心,他决定派人去打探一下。 跟耶律实一样,耶律凉这边也在无比焦急的等待着,但他的耐心不如耶律实,况且他的心思也不允许他有耐心,还不到三更时分,耶律凉就派出两路哨探,分别前往渡口和耶律实的方向打探去了。 哨探派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耶律凉翘首以盼,而且更加着急了,但他最终也没有等来哨探的回归,反而是等到了一阵箭雨。 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彻底浇灭了耶律凉的念想,他妈的,有埋伏,耶律凉慌了,“上马,撤回去。”耶律凉一时间慌不择路,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战马,主将如此,下面的人更是一盘散沙,所有的手下包括平日的亲信没一个掩护耶律凉的,还没见到敌人,便都叫喊着向各个方向逃去,有的则直接将兵器扔在一旁,蜷缩在地上喊着投降饶命,数千人的队伍,连一点有效的抵抗都没有,远远一看全就是抱头鼠窜,明军连像样的冲锋都不需要了,伏击突袭战变成了比赛抓俘虏。 如同丧家之犬的耶律凉,还有他手下那些没了主心骨的手下,一个个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漫无目标的乱跑,最后耶律凉实在走投无路了,索性举起双手高声大喊:“我是主将耶律凉,我投诚了,我要见明军主帅。” 明军将士哪认得他是何人,只将他当做平常士兵,一个明军士兵上来就是一脚,将耶律凉踹翻在地,顺手将他按住,死死的掰着耶律凉的胳膊,嘴里还说道:“他娘的,总算抓到一个。这回能报功了。” 与此同时,耶律实这边也遭到同样的突袭,箭雨和喊杀声几乎同时到来,面对明军的偷袭,耶律实部也是一片大乱,但耶律实反应还算机敏,他随手抓了匹马,也不看方向,打马就跑。 但跑了没几步,就听前方传来了隆隆的连绵不断的马蹄声,不好,大队的明军骑兵。耶律实刚要调转马头,不防迎面一支箭飞来,正中耶律实的胸口,耶律实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来,直接气绝掉落马下。耶律实部同样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全部成了明军的俘虏。 耶律实到死都不知道,蒋乐到底有没有偷袭渡口。 让耶律实和耶律凉都焦急等待的蒋乐,让他二人都失望了,因为蒋乐没有偷袭渡口,但他却真的率兵朝着渡口方向前进了。到了渡口外面的营垒前,蒋乐命令全军休整,随即,蒋乐拿出准备了一下午的大包袱,独自一人打马向营垒奔去,就在他手下的将士们不解的看着蒋乐的时候,蒋乐突然从包袱重抖出一块白布,挑在长长的枪尖上,对着营垒高喊:“明军将士们,我是来投诚的,我是来投诚的!”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6.云南之战(十三)

蒋乐不知道的是,其实渡口附近明军早就设下了埋伏,在蒋乐到达的同时,明军的弓弩就已经对准了这支偷袭的元军,就等蒙古人发起进攻时给他们来个一锅烩,可是后续的事情出乎所有明军将领的意料:元军不仅没有动手,反而从阵中出来一个举着白旗投诚的。负责在渡口附近埋伏的是副帅蓝玉,见此情形,蓝玉一笑,便想出来受降,但被手下死死的拦住了,蓝玉不顾众人的拦阻执意要亲自出阵,并笑着解释道:“要是有诈,早就用了,这时候使诈是最蠢的,再说了,你们看他身后那些兵将,哪有像是随时要冲上来的样子?” 属下们担心蓝玉的安危,还是执意跟了出来,蓝玉一群人打马直奔蒋乐,见明军有人出阵,蒋乐高兴的乐开了花,只见他翻身下马,将兵器扔在地上,双手高举白布,并对着明军将领们喊道:“在下蒋乐,率领麾下一万精兵真心投诚,请问对面是明廷哪位主将?” 蓝玉一摆手,身边的一个亲兵打马上前,接过了蒋乐手中的白布,蓝玉这才说道:“算你识相,你可知,你要是真偷袭,我数万大军早已埋伏在你四周,随时能将你部全歼。我来问你,你身居何职?为何不偷袭却要投诚?” 蒋乐一听,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选择,他跪着向蓝玉的方向爬了几步,露出一脸谄媚的笑:“末将名叫蒋乐,在那边恬居万户。至于为何投诚,末将知道,大明皇帝乃天命所归,是我华夏共主,我也是汉人,自然要为我汉家朝廷效力,而且我早就想有心投奔大明朝廷了,只不过没有机会投诚。如今朝廷大军兵临城下,蒙古人气数已尽,北岸的主将耶律凉让我偷袭渡口,掩护他主力突围,我不想跟着蒙古人与咱们自家人打仗,所以便假装应承,实则是来投诚的,您看我准备的东西,不管有没有埋伏,末将都是真心投诚。” 蓝玉哪里肯信蒋乐的鬼话,心想你四面被围,明明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投降,现在却把被逼无奈的说的冠冕堂皇,也算是巧舌如簧吧。蓝玉指了指蒋乐身后的元军大阵方向,颐指气使的下令道:“为表示你的诚意,你现在就去告诉你的人,骑兵下马,所有人都放下兵器,乖乖投降。” 蒋乐乐颠颠的应承了,翻身上马,向着元军阵营打马疾驰,来到阵前,大声高喊:“兄弟们,打也是死,明军已经在咱们四下里埋伏了十万大军,打就是送死,汉人不打汉人,咱们降了大明朝廷,听我的,放下兵器,投降吧。” 蒋乐正口沫横飞的劝说手下投降,不知哪里飞来一支箭,正射在蒋乐的肩头,蒋乐惨叫一声,跌落马下,疼的在地上来回打滚。蒋乐中箭落马,在后面的蓝玉看的清楚,他知道,不给这些人看点真格的,有一部分人是不会甘心投降的,蓝玉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全军一起喊,投降的,不杀,顽抗的,砍头。” 蓝玉刚刚喊完,他身后的明军将士一起喊道:“投降的,不杀,顽抗的,砍头。”随即,四周埋伏的明军也跟着喊了起来:“投降的,不杀,顽抗的,砍头。” 成千上万人一起喊高喊,那真是声势浩大,元军中的汉人士兵本就不愿意打,听到喊话立刻放下兵器,那些原来还打算一战的苗人、彝人和其他族的士兵也没了斗志,犹豫了片刻后也扔掉了兵器,只有那些蒙古人抱着顽抗到底心思,仍举着兵器,但却没有人敢动一步。 蓝玉随即高喊:“放下兵器的,双手举过头顶,占到东边去。”所有的明军将士也跟着高喊:“放下兵器的,双手举过头顶,占到东边去。”、“放下兵器的,双手举过头顶,占到东边去。” 话音刚落,对面立刻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两伙人,一伙足有数千人,有汉人、苗、彝等各族的士兵,他们举着双手,井然有序的向东边走去,另一伙不到一千人蒙古士兵,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兵器,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蓝玉右手高高举起,随即向下猛挥:“放箭。”在蓝玉的命令出口的同时,他身后上千名弓箭手举起了弓,上千支箭离开了弓弦,弓箭划过的声音在夜晚要比白天刺耳的多,是那种带着浓浓杀意的呼啸声,不过这种声音在蓝玉听来,却比天籁之音还要悦耳动听。 几百名蒙古士兵,就这样成为了明军的靶子,很多蒙古人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数千名弓箭手用数万支箭射程了刺猬,连续几轮齐射之后,战场上只剩下几个微微呻吟的伤兵。 “所有蒙古兵,不论死活,一律砍下脑袋,尸体全部扔如江中。”蓝玉冷冷下令道。 北岸的耶律凉全军覆没,南岸的守将达里麻虽然并不知情,但也一夜未眠,因为守在南岸江边上的士兵听到了北岸似乎有动静,为了防止明军趁夜偷偷渡江,达里麻命令全军警戒,他自己也亲自来到江边,观察江面的动静。 自从昨日在江中的发现被砍了头的尸体后,达里麻意识到了恶战真的要来了,他下令,每隔半个时辰前沿就要向自己汇报最新的军情,他知道,渡口被端了,耶律凉事实上就被完全包围了。但耶律凉陷入绝境,达里麻不仅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感觉很痛快,达里麻连想都没想过要渡江救援,他恨不能明军马上就歼灭了耶律凉,除掉自己的眼中钉。 达里麻在江边站了很久,夜晚的江风吹的他瑟瑟发抖,所以他不得不回到他在江边的临时帅帐,由于太累,很快便趴在桌上睡着了,在梦中,他梦到自己率兵直闯明军主阵,将明军杀的丢盔弃甲。他又梦到了梁王新纳的汉人小妾章小怡,那个风情万种,朦朦胧胧中,自己与章小怡不知道云雨了多少次。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大帐外一个士兵的叫喊声吵醒了达里麻:“我要见大帅,让我进去, 大帅,不好了,又来了。” 达里麻一机灵爬起来,妈的,自己与章小怡正在得趣,谁他娘的这么烦,达里麻揉了揉眼睛走出帐外,很不耐烦的问道:“喊什么,什么又来了?” 那当兵的指着江面的方向,脸上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江里好多的尸体,比上次还多,好几千尸体。” 达里麻一听,真的吓了一跳,他梦里攒下的那点好心情瞬间便消散殆尽了。当他打马来到江边的时候,场面之血腥惨烈,差点吓的达里麻在马背上摇晃了好几下,只见江面上飘满了浮尸,所有的浮尸都没有人头,有的浮尸衣服被扒干净,赤条条漂在水面上,零星还有一些被砍掉的胳膊和腿单独漂在水面上。不知道是血水染红还是反光的原因,达里麻看到的江水是浑浊的红色。看了一会江,达里麻突然感觉一阵猛烈的反胃,趴在马背上干呕了起来。 正在这时,达里麻的亲兵大声喊道:“大帅,您看对面。”达里麻抬头一看,只见对岸有了动静,大批的明军已经到达了岸边,而且不断从后方向岸边大批运送木桩和竹子,很明显要在江边赶制船只和竹筏,达里麻一皱眉,刚要下令,就听另一个亲兵又喊了声:“大帅,您看那边!”达里麻顺着亲兵的手指一看,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只见对岸扯起一块几丈长的大布,布上写着鲜红的大字:“投降的,不杀。顽抗的,砍头,沉江。” 达里麻气的咬牙切齿,恶狠狠的下令道:“他们临时造的船不会太多,更早不了大船,把所有的弓弩手都调上来,只要他们敢乘船渡江,就放箭射死他们。” 达里麻在江边观察北岸的明军,在北岸,傅友德等人也在看着南岸,傅友德笑呵呵的看着蓝玉指挥人将那面大布撑起来,放松的指着对岸说道:“你们看,这江水这么急,咱们临时只能造些小船,一次也运不过去多少兵,真要是一次只过去个几百人,那就是白白给他们送到嘴里吃了。”说着转身扫了一圈众人,严肃的问道:“你们有什么主意没有?”傅友德在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多扫了姚光启一眼,但姚光启一直看着对岸,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傅友德的眼神。 其实姚光启和张玉早就合计好了计策,但就在刚刚,姚光启突然想到,自己和张玉想到的计策恐怕沐英和蓝玉也会想的到,眼下不如将功劳让给他们,让他们得了彩头,也不会成天盯着我了,所以姚光启此时装作没主意,就等着蓝玉或沐英提出战法。 这时,蓝玉正好指挥人布置完了大布,傅友德笑着问蓝玉:“有没有渡江一战的好主意?” 蓝玉其实早已谋划好了,只不过他不知道别人是否已经提出,便故意问道:“不知道其他将军是如何想的?” 沐英笑着回了他一句:“我们正在琢磨呢,实在没想出好法子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7.云南之战(十四)

蓝玉一听就来了精神,胸有成竹的说道:“从几个投降的人那里得知,下游有一处滩头水浅,可以不用船直接徒步走过去,我军主力客继续在这边大举造船,佯装从正面强攻,然后秘密派一支奇兵,夜间悄悄从下游渡河,绕道敌军身后,明日在我军渡河时突然对敌军发起攻击,届时我军两面夹击,必能全胜。” 听完蓝玉的计策,傅友德眼前一亮:“下游可以走过去?你确认吗?” 蓝玉自信的点头:“昨晚我连夜审了俘虏,在几个俘虏口中得知了此事,下游有一段很短的浅滩,在枯水季只有二尺来深,但由于很窄无法两人并排通过,这个情况只有本地的兵才知道,但本地的兵全都是耶律凉的部下,此次达里麻为了排除异己,将耶律凉和其手下都派到北岸,如今留在南岸的兵恐怕都不知道此事。” 傅友德越听越高兴,急忙下令道:“来人,派几个人带着俘虏去探查一下,看看此事是否属实,查完了速来报我。” 傅友德刚下完令,蓝玉便笑呵呵的说道:“我已经派人前去核实了,如果不出意外,核实的人入夜之前就能回来。”说到这里,蓝玉脸色微微一变,同时还不忘扫了眼姚光启,故意说道:“姚镇抚觉得此计如何?” 其实姚光启也从其他俘虏口中得知了这处浅滩,他和张玉商议的也正是这一计,但他已经决定不跟蓝玉争功,免得再惹麻烦,便故作赞赏的说道:“蓝将军此计甚好,出其不意先发制人,果然是妙计,末将觉得此计可行。” 蓝玉一听姚光启如此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主动请命道:“大将军,我愿率领一支奇兵,从下游浅滩渡河,包抄敌军侧后。” 傅友德乐得送蓝玉这顺水人情,索性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谁的计策谁去干,给你三千精兵,今晚就渡过河去,限明日午时前部署到位,我这边巳时末刻开始渡河,午时二刻第一批将士渡河展开列阵,所以你务必在午时二刻发起偷袭,有言在先,若不能按约定发起进攻,休怪我军法无情。” 蓝玉领命不提。 到了晚上,蓝玉率领三千人马,在那几名核查将士的带领下,直奔下游的浅滩。如何渡河蓝玉早已计划好,早在白天,蓝玉就已经选好了一个胆大心细的低级军官,叫魏不三,不仅水性极好,人又机灵,由他先行过河为全军打前站。 到了浅滩岸头,将士们迅速开始准备,他们在魏不三腰间绑着一条比胳膊还粗的麻绳,魏不三往前趟水,后面有专人为他把牢绳子。随即蓝玉又交代了一遍,叮嘱魏不三渡河后,务必要选择一处结实的地方将麻绳绑牢,这样全军将士就都可以沿着麻绳快速过河。 按照事先约定,连拽三下,就是人已经到了对岸,如果连拽四下,就是绳子已经绑好,后面的将士就可以沿着绳子过河了,如果是拽了五下,就说明魏不三有危险,岸上的将士就往回拉 绳子,并做好应对的准备。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魏不三下水不到半个时辰,看守绳子的士兵就收到了反馈,绳子被连拽了三下。蓝玉大喜,随即下令:全体渡河。 为了渡河方便,这次蓝玉率领的全部是轻装步兵,蓝玉本人也是轻装兼行,在以身作则这方面,蓝玉向来做的很到位。蓝玉脱下了裤子缠在腰间,拽了拽绳子,然后扶着开始渡河。蓝玉的垂范作用,打消了明军将士们的疑虑,都纷纷跟着蓝玉过河。 虽然能徒步走过,但水位依旧很高,河水几乎接近胸口,大半个身子都得泡在河水中,水很凉很凉,甚至有些刺骨,刚下水时还好,但走到一半,蓝玉已经感觉浑身发冷,甚至头疼迷糊,蓝玉知道,自己这是被河水激到了,而越是此时越不能停,因此蓝玉紧咬牙关,对着身后的将士说了句:“兄弟们坚持一下,上岸就好了。”同时他脚下不停,使劲全身向对岸走去。 好不容易走上了岸,后面跟着的几个士兵累的瘫倒在地,蓝玉也浑身乏力,但他仍强打精神,对上岸的士兵说道:“别停下,站起来,跑几步,实在不行就走,要一直动。” 但蓝玉刚刚说完,就听几个尖利的声音越来越近,蓝玉暗叫不好,大喊了一声:“有埋伏。”喊话的同时他已经蹲下了身子,顺手抄起地上的兵器。 箭是从对面射过来的,听声音,箭矢不算密集,不像是大队人马埋伏,甚至有可能是巡夜的小队,在后面大队人马完成集结之前,必须给自己的后队争取时间,对,不能在这停留,否则后面的人就没了上岸的空间!眨眼之间,蓝玉迅速做出决断,冲。 “兄弟们,他们人少,跟我冲!”蓝玉高声大喊的同时,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其实此时明军上岸的人也不多,加上蓝玉也将将百来人,在不知道真实敌情之前,冲上去凶险莫测,但关键时刻,蓝玉显示出了大将风度,高举眉尖刀,毫不犹豫的带头冲了上去。 蓝玉的判断没错,守备在这一带江岸的元军只有不到两千人,由于达里麻并不知道这里可以徒步过江,所以只是象征性在这一带派了少量人马负责警戒,而此刻对着明军放箭的,确实是巡夜的哨队。 这支巡夜的小队原本已经到了换岗的时间,只不过有几个当兵的因为撒尿耽搁了时间,正是这几个撒尿士兵,听到了江边有不同寻常的声音,但夜黑风吼阴气森森,几个当兵的不敢上前查看,只好跑回来跟自己的长官汇报,长官也不敢率人上前,只是命令属下向江边的方向胡乱的射箭,射向蓝玉等人那批箭矢,就是这么来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高丽街战争时,鹰酱害怕我兔夜间偷袭,所以夜间放哨的鹰酱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就会对着草丛和黑夜中胡乱放枪,其实相比于警戒作用,壮胆子的成分居多。 这批巡夜的蒙古兵其实也是如此,射一通箭无非是壮壮胆子,如果没有反应 ,那就跟自己解释是听错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回营了。可是他们预想的最理想结果没有出现,一通箭矢之后,黑夜中回馈的不是安静和沉默,而是激昂高亢的喊杀声和明军手中明晃晃的利刃。 面对明军的冲锋,巡夜的蒙古兵竟然全都被吓的呆住了,瑟瑟发抖的盯着黑暗中,眼看着明军冲到近前了,才有几个元军士兵反应过来,举起兵器准备抵抗,但为时已晚了,冲在最前面的蓝玉高举眉尖刀,一刀贯穿了正前方的一个蒙古兵,同时向上猛挑,硬生生将那元军大兵挑了起来,那蒙古兵气尤未绝,双手抱住刀杆,双腿奋力的挣扎想要挣脱,在一旁的元兵看来,这场面实在恐怖,周围的人吓的连连后退,后面的明军则士气大涨,勇猛异常的冲上来,一连放倒了十几个元兵,这些元军原本就是汉人,不愿意为蒙古人卖命,见明军如此凶猛,剩余的元军大多数抱头鼠窜,还有一部分吓的扔掉兵器,跪在地上高喊“别杀我。” 江边的喊杀声传到了不远处的大营中,负责这一带守备的千户叫路库赤,路库赤不敢怠慢,赶紧带领人马出得大营,刚出营门,迎面就撞上了逃回来的溃兵,指着江边哆哆嗦嗦的说道:“那边,那边有明军,他们顺着江游过来了。” “游过来的?有多少人?”路库赤差点惊掉下巴。 “好多好多,前面的好几百吧,后面还有好几千。”这些逃兵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们极力的夸大着明军的数量,以证明自己不是因为胆小才逃跑。 一听有这么多人马,路库赤更加害怕了,自己手里一共只有千把人,那么多明军,自己怎么可能是对手,要不要先撤?留在这恐怕凶多吉少啊。好在路库赤的脑子还没彻底失灵,指着一旁的士兵道:“你,快去禀告达里麻大人,让他火速发兵增援。说这里出现明军大队人马,有两万多人。” 然后又下令道:“你,带领八百人,从正面应战,不要盲目冲锋,稳扎稳打。拖住明军主力,我率领五百人从西面对明军侧面偷袭,咱们两面夹击,他们游上来的人肯定不多,咱们先打一下子。” 其实路库赤哪里是要率兵从侧面偷袭,他的小算盘是,侧翼偷袭成了最好,如果偷袭不成,自己就势向上游达里麻主力方向逃跑。 路库赤的小算计没人知道,他的手下坚定的执行了他的命令,八百个不明所以的元兵,布好了阵势,向着蓝玉方向压了过去。 此时已经有上千明军渡过了河,后面还有明军将士正在登岸,蓝玉见元军虽然杀了回马枪,但明显兵力并不多,已经站稳脚跟的蓝玉心中也有了些底气,下令整军列阵,自己亲率人马迎了上去。 夜间交战,双方受困于视线不佳,所以一上来就打成了焦灼的近身战,八百元军虽然阵列整齐,但士气斗志明显不如明军,加之明军人数占优,所以一上来阵型就被明军冲乱,气势上也完全被明军压制了。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8.云南之战(十五)

明军将士并不是毫无章法的猛冲乱打,而是以三人为一组,每个小组的三人呈三角型分布,三人中每两人都相隔一步远,如此一来每个小组都可以作为独立的作战单元,而三个人之间可以相互掩护,如果有敌人从侧面偷袭其中一人,小组中一定有人给这人补位,三人互相照看,互相支援,小组作战不必担心受伤。而蒙古兵则多数在单打独斗,所以元军不仅总人数不及明军,而且在每个局部小战场,都处于相对的人数劣势。 前排的元兵一个个倒下,明军则步步为营,不断向后压迫着元军已经乱了的阵型。就在元军即将彻底崩溃之时,明军胜利在望,但此时明军的侧翼突然一阵大乱,喊杀声从西面传了过来。路库赤率领他的五百人真的偷袭了明军的侧翼。 明军两面受敌,尤其是侧翼毫无防备,军心和阵型都在动摇。另一面,正面的元军受到鼓舞,士气大振,竟然也组织起了对明军几次反击。一时间,明军开始后退,而且是被迫向东北两个方向同时后撤。战况惨烈,局面劣势,蓝玉十分着急,他几次率人向元军发起冲击,但都没能打退元军,仅仅是勉强守住了阵脚,没有全军溃败而已。 反观元军这边,路库赤一招得手,非常得意,他已经在开始琢磨如何报功了,只要今晚打了胜仗,歼灭了对面这些明军,最不济也能升个万户吧,就算直接提拔做上将军都有可能。想到这里,路库赤精神大阵,像模像样的举着大刀,大声激励士气,“兄弟们,冲啊,打赢了升官发财呀。” 就在元军不断向前,明军勉力支撑的时候,明军后方突然有了新的动静,蓝玉暗叫不好,难道是元兵又有援兵包抄自己了?自己在傅友德面前献计,本来是想包抄蒙古人,没想到自己没得手,反倒让蒙古人先给自己来了这一招。 宁战死,不投降。蓝玉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高喊一声:“将士们”可是后话还没等出口,就听到后面又一个声音传来:“将士们,我沐英在此,跟我冲啊。” 蓝玉一听,沐英!真的是沐英的声音。自己的援兵到了!蓝玉狂喜,精神大振,大喊:“兄弟们,援兵到了,杀敌立功就在眼前了,跟我冲。” 沐英率领的援兵到了,虽然上岸的只有几百人,但这几百人对将士们的鼓舞作用十分明显,士气大振的明军如潮水般向元军猛冲,局面瞬间逆转,原本也到了极限的元军根本支撑不住,战线瞬间崩溃。 战场形势此消彼长,一方的优势越明显,另一方的痛苦就越强烈。此刻的路库赤就正在经历这样的痛苦,他真实的感觉到了明军已经不可阻挡,而且他已经清楚的看到自己后面的一些士兵开始加速的逃走了。 求援的人刚刚派出没多久,援兵是不会马上到的,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撤了。在援兵这一点上,路库赤不会知道,由于天黑,他派出去求援的那个兵 摔了一跤,可巧的是,这一摔,竟然摔断了腿,所以,直到整场战役结束,达里麻也没有收到路库赤这边求援示警的消息。 在生死关头,路库赤做了一个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果断的决定:扔下兵器掉头就跑,朝着上游的方向狂奔。但路库赤非常不走运,刚刚跑了没几步,恰好被一名从侧面包抄上来的明军小旗拦了下来,这小旗想法很简单,就是抓个活的,侧身飞起一脚踹在路库赤的腰上,路库赤侧身横着栽倒在地,无巧不巧的事,路库赤倒下的地方,恰好地面上有一块大青石,路库赤的头实实成成的撞到了大青石上,剧烈的撞击让路库赤立刻见到了西天佛祖。元军将士们大多没看到更没心思看路库赤死时的惨状,主将一跑,军心瞬间崩塌了,原本就战意不足的元军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了,随着明军将士一齐高喊:“投降吃饱饭,顽抗要杀头”的话传遍战场,全部由汉人组成的元军将士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这一场江边遭遇战,来得突然,结束的也痛快。 话说傅友德的主力大军,天刚放亮,数万明军将士就集中在江边,继续大量的向江边运木材竹子,在江边就地造船扎竹筏。 北岸的明军大举行动同时,达里麻正站在南岸的滩头,忧心忡忡的望着对岸,达里麻也是一夜未眠,对岸的明军就像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剑,这是一把随时会砍下来的利剑,自己躲无可躲,只能举刀硬接这一剑,而且自己已经在梁王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能挡住明军,如果守不住……达里麻不敢再往下想了。 此刻,对岸明军连续不断的行动不停的刺激他敏感的神经,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达里麻只有不断地调动部队,一会命令向江边多云箭矢,一会又下令向某处某处增调一千两千的人马,总之,达里麻通过不停的下令,获得了短暂的安慰。 万户花冬菇向达里麻走来,看到花冬菇,达里麻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向前迎了一步,急匆匆的问道:“派出去的人回来吗?” 万户花冬菇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愁容:“又派了一波人去了,但两伙人都没回来呢,也不知那边到底怎么了。” 听了花冬菇的话,让达里麻更加紧张了。这两天,达里麻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自从昨晚下游方向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这种不祥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而现在,花冬菇的回答让达里麻的心悬的老高,连夜派出去联络的人没回来,又派人去又没回来,难道这种预感要变成真的了? “快,快,立刻派,派一千人过去,哦,不,两千人吧。”达里麻慌张的下令道:“别是汉人从下游渡河偷袭我,一定要加强下游的守备。” 达里麻在观察北岸,北岸的人也在观察他。 就在江边坐镇的傅友德很快接到了探报:几个高处的瞭望观察点同时传来消息,对岸的元军正有一股兵力向下游移动。 傅友德一皱眉,他已得知,昨晚蓝玉在渡河时与对岸的守军发生了激战,庆幸的事他为防万一做的准备派上了用场,沐英率领的三千兵马及时赶到,一举扭转了局面,但傅友德一直担心达里麻已经知悉自己下游的行动,如果达里麻集中数万大军对蓝玉和沐英进行围剿,那蓝玉的几千人马恐怕难以抵挡。所以傅友德一早便命人在江边支起了数个几层楼高的云梯,每隔一里设立云梯一个,云梯上的人专门负责观察对岸的敌情,元军的动向尽收眼底,只要达里麻有任何的调动,傅友德都能随时知晓。 此刻傅友德必须做出选择,自己与蓝玉约定的是中午时分同时进攻,但此时战场形势出现了不曾预料到的情况,自己如果提前进攻,那没有蓝玉的配合,自己正面渡江的难度不小,而且会出现很大的伤亡。但如果自己不提前渡江,那蓝玉那几千人马也危险了。 转瞬之间,傅友德做出了决定:提前渡河。 明军此时已经赶制出了二百多艘小船和竹筏,第一批,能将一千多精兵勉强运到对岸,想罢,傅友德下令:“传令全军,愿第一批渡江的将士,无论官兵,一律赏银一千两。战后,无论官兵均连升三级。无论官兵,阵亡抚恤一律按三倍发放到家中。此战阵亡,在军籍的子弟,一律按升三级后的职衔递补。” 所有将士都明白,这就是敢死队的悬赏令,官升三级,那只有活着才能升,赏银一千,三倍的抚恤,那也是给老婆孩子的钱,但这升三级递补,倒是很大的诱惑,所以虽然知道第一批渡河凶多吉少,但报名的将士依然很是踊跃,很快便有五千将士自愿渡河。为此,傅友德不得不下令精挑细选,一定让最精锐的将士第一批过河,争取在滩头为后面的部队争取更多的时间。 就在全军都在为渡江做准备的时候,姚光启和张玉来到傅友德面前,张玉一拱手,大声请命道:“末将请求,率领飞羽营愿第一批渡河击敌。” 傅友德拍手叫好:“好,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不说我也不好提,有了飞羽营,我军就更容易在滩头上站稳脚跟了。你现在就是我大军的先锋副将了,这一千号人由你全权指挥。” 就这样,飞羽营二百多人,与其他九百多将士,成为了第一批渡江的敢死队。 白石江的江水很急,每艘船和筏子都需要一到两名精通水性的士兵驾驶。其中,飞羽营的将士的船走在前面,如同突击的尖刀,直取对岸的元军。 此刻对岸的达里麻早已发现了明军的动向,为了应对,他迅速调来了五千弓箭手,弓箭手沿江密密麻麻站了几排,弯弓搭箭严阵以待,就等明军靠近便万箭齐发。也不知是被阳光晒的发热,还是紧张过度,弓箭手大多额头冒汗,有的汗滴顺着脸颊流下,到了下巴停顿一下后,掉落在地,锋利的箭镞和不断落下的汗滴,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寒光。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59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19.云南之战(十六)

弓箭手的后面,是由两万步兵组成的大阵,步兵大阵严阵以待,所有的士兵都紧紧的握着兵器,随时等候将领的命令,投入这一场生死未卜的战争。 明军的小船已经过了江心,距离南岸越来越近,弓箭手的汗滴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弓箭手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将领们也紧张的不行,他们盯着明军的船只,估摸着船和江岸的距离,大概快到两百步距离时,“举弓”、“举弓”一位蒙古将领下达了命令。所有的弓箭手将大弓向斜上方举了起来。 弓箭手们刚刚举起弓,还在等待长官放箭的命令的时候,他们竟然听到了十分熟悉的声音,天啊,对面竟然先于自己射了箭,而且是大批密集的箭。 “蹲下,快蹲下……”有个年长些的弓箭手刚喊了一声,自己还没等蹲下身子,一支弩箭正中他的肩膀,“啊”这个弓箭手痛苦的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弓箭手也一排排的倒下,一阵阵惨叫声迅速传到了南岸所有守军的耳中。 让岸边的人大片大片倒下的,可不止是弩箭,随着一排枪声传入耳中,更多的元军弓箭手应声倒地,那些被后面督战队逼着往前顶的弓箭手,也有越来越多人倒下,南岸的滩头成了大屠宰场。鲜血、哀嚎、被随意丢弃的弓和箭,还有无法控制局面甚至先行跑掉的军官。 见到如此惨状,达里麻慌了、惊了,更害怕了,他不停的下着命令:“不许退,后退一步者按逃兵论,就地正法。” 但他的军令根本改变不了战场的局面,面对明军从小船上射出的远程弩箭,没有弓箭手敢向滩头靠近,而且,随着船越来越靠近岸边,又一轮弩箭飞过来。原本一些没有受伤的,退后了几十步的弓箭手,自以为暂时安全的人,也进入了北平弩的杀伤范围。 元军的弓箭手终于发现了那个让他们彻底绝望的事,对方距离自己两百多步,远没进入自己的弓箭的射程,但对方射过来的弩箭却又远又致命,岸边的弓箭手伤亡越来越大。片刻功夫,已经有上千弓箭手或死或伤,岸边成了明军弩箭和火铳的靶场,弓箭手不断向后撤,同时也带乱了原本在后方待命的步军大阵。 就这样,随着明军船只越来越靠近岸边,元军被迫向后退出了一片纵身足有几百步的宽阔空地,明军船只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轻松靠岸,船上和竹筏上的士兵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跳下船来,趟着水向岸边走去。 北平弩和火铳大展神威,北岸的傅友德看的激动异常,他激动的快速搓着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岸的情形:“朱棣这小子的东西果然厉害,多亏了有这宝贝,让我少死伤了多少将士。” 刚一上岸的张玉下令:“全体守在岸边,任何人不得主动出击,节约弩箭和火药,他们不靠近我们不放箭。” 达里麻真的急了,明军的船只已经返回北岸,如果再让他们运兵过来, 如果他们后面还有更多这种厉害的弩箭和火铳,自己就彻底完了,他大声对一旁的花冬菇下令道:“你带人上,咱们这有几万人,他们只有千来人,趁他们立足未稳,冲上去,压也要压死他们。” 见花冬菇不接令也不说话,只一味低着头看着地面,达里麻大怒,但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花冬菇怕死,便许愿道:“我升你两级,哦,不三级,你现在就上。” 低着头的万户花冬菇一听达里麻许愿,心里窃喜,但他还是不愿接令,他的想法很简单,管你是升两级还是三级,几万人同时冲又有屁用,就算有官做也得有命享受啊。 见花冬菇还是无动于衷,达里麻气急败坏了,拔出佩剑指着花冬菇:“你上不上,不上我现在就砍了你。” 花冬菇无奈,只得讪讪的去了,勉强纠集了五千人马,朝着滩头的明军方向蹭了上去。张玉一见元军出动了大队人马,镇定的将手高高抬起。 此刻上岸的一千多将士已经布好了阵势,紧张而警惕的盯着元军,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他们眼中冒火,已经做好了给元军拼死一战的准备。 再看元军这边,花冬菇知道明军的弩箭厉害,比弓箭的杀伤范围足足大一倍,所以在三百步的距离上,花冬菇便不再向前,他故作镇定的用刀尖指着明军,大声喊道:“将士们,给我冲啊。” 没有预期的震天的喊杀声,没有全军上下同仇敌忾的气势,甚至没有人向明军的阵地冲锋,所有的元军将士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脚下迈着扭扭捏捏的步伐,试探性的向着明军的方向挪去。 五千人马,被区区一千的明军吓的畏畏缩缩,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见手下都如此怂包,就连贪生怕死的花冬菇也气的脸色发白,他再次举起了刀,不知哪来的勇气,大踏步的向前,一边走一边高喊:“兄弟们,打退了明军,所有人都有重赏。” 花冬菇的话还没等说完,就听对面一连串的枪声传来,吓的花冬菇下意识的向下蹲,但他的身子没听大脑的使唤,原本要蹲,没想到变成了整个身子向后仰,与此同时,胸口一阵剧痛传来,完了,中弹了,花冬菇知道自己被打中了,但他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胸口了,因为他的胸口已经被弹丸打的稀烂。 花冬菇没有看见,一百一十条火铳同时开火,立刻就几十个元兵倒了下去,枪声刚停下,一排排弩箭就飞了过来,在火铳齐射下幸免的前排元兵,又被弩箭清洗了一轮,上百名士兵又倒了下去,这一下,元军的士气被彻底击垮,原本就对北平弩和火铳十分忌惮的士兵再也不敢向前,不管后面督战的军官如何大声高喊约束,也难挡逃命心切的小卒,转眼间,元军就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张玉再次举起手:“停,原地不动,节省弩箭。” 就这样,一千人的明军,面对五千元军,竟然毫不费力的顶住了第一波,在滩头上站稳了 脚跟。 五千人被一千人打的惨败,后方督战的达里麻气的咬牙切齿,狠踹马镫,打马上前,迎着向后逃的士兵,一口气砍翻了五个人,同时命令自己的亲兵:“再有后退者,立杀不赦。”达里麻的一众亲兵也异常骁勇,一连砍翻了一百多人,这才止住了元军溃败的势头。 达里麻知道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这次他亲自上阵,提调一万多士兵,并亲自部署,一万人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对滩头的明军完成了合围。为了激励士气,这次达里麻开出高额悬赏,杀一个火铳兵或弩箭兵,赏银一千,缴获一把火铳或弩,赏银两千。 重赏之下有勇夫,在重赏的激励下,不少元军将士跃跃欲试,元军阵中第一次弥漫起了杀意。达里麻红着眼瞪着明军所在的那块空地,我一万人,就是踩,也把你们踩死了。 达里麻一声令下,一万大军从三个方向向张玉同时冲了上来,此时,运送第二波明军登陆的头几艘船也即将登上滩头。张玉知道,就算第二波援兵全部登岸,也不到两千五百人,与元军相比,滩头的明军在兵力上仍然处于绝对劣势。 张玉并不惊慌,他果断将飞羽营被一分为二,东西两面各分配一半的北平弩和火铳,在弩箭和火铳后面,又从第二波登岸的援兵中抽调出六百人,东西两侧分别布置三百步兵,用以近身保护飞羽营,这三百人就是也是弩兵和火铳兵的唯一也是最后一道近身防护。在正面,张玉站在最前排,亲率一千多步兵正面迎击元军。 元军开始进攻了,正面有数千元军,黑压压一片,远望过去,巨大的压抑感迎面而来,数千人同时向前,一时甲胄山响,刀枪林立,颇有一番杀气,每前进几步,元军便略顿一下,用以调整行进队形。 这数千人的大阵,如同黑色的巨浪奔着明军咆哮而来,而明军虽然兵力少,但气势却并不低,在张玉的带领下,另一股昂扬的巨浪迎了上去。 两条阵线如同相向而来的两股巨浪,浪头裹挟着无数的水花,翻滚着向前,汹涌的怕打着大地,终于,两股巨浪相撞了,双方的阵线猛烈而急速的碰撞、交叉、最终交融在一起,最终,浪头不见了,水花交汇了,分不清哪一滴水花是哪片浪带来的。 前排的士兵近身肉搏,刀剑相撞,甲盾交错,一旦倒下了,后面的士兵立刻补上,战争变成了纯粹的消耗战,这种时刻,双方士兵单兵战力和素质,成了左右战场局面的关键因素。在这一点上,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明军占了上风,这些勇武的明军将士,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渡河的,此刻退无可退,更是拼了命一搏,男人的血性在这一刻迸发,发挥了惊人的力量。 在激战的人群中,一个身影尤为引人瞩目,他并不在明军阵线中,而是纵身一跃,来到后排的元军阵中,尚未落地,手中剑便以出鞘,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砍下三个元军的脑袋。 .。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220.云南之战(十七)

这一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震慑四周所有的元军将士,他们惊恐的发现,站在他们眼前的杀神,竟然是个秃子,此人正是姚光启,那一招斩三人的剑,正是他的墨云。此刻,剑是冷的,面孔是冷的,但心却是热的,墨云扬起,再次向人群里冲了过去,一时间墨云上下飞舞,如盘龙出海,又像是冲入羊群的猛兽,黑色的剑所过之处,留下一片凄厉的惨叫和哀嚎,还有一颗颗掉落的人头和满地的鲜血。 转眼之间,三十几颗人头落地,云墨剑下,没有一个活口,周围的元军士兵惶恐的向后急退,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个杀神,他们不想人头落地。 但姚光启个人的英勇还不足以扭转整个战局,元军兵多,在后排提着刀的监军的督促下,同样退无可退的元兵不断的向北压上,用兵力优势不断压缩这明军的阵线。尤其是明军的东西两翼,由于渡江携带的弩箭和火药有限,所以在杀伤了大量的元兵后,此刻飞羽营已经没有了火药和弩箭,不得不拿起眉尖刀和元军展开肉搏,两个侧翼快顶不住了。 北岸的傅友德十分着急,此刻明军在北岸空有二十万大军,但却只能干瞪眼,南岸只有两千人在滩头苦苦支撑,眼见滩头的伤亡越来越大,第三波援兵还在江心,而且就算是过了江也难以扭转战局。作为主帅的傅友德心急如焚,难道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难道初战曲靖就要吃败仗? 就在张玉苦苦支撑,战线被不断向退缩的时候,战场局面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翻转。元军身后突然喊杀声震天,元兵后阵大乱,傅友德一看来了精神,难道是蓝玉的奇兵到了? 对,就是夜间渡河的奇兵。其实蓝玉的人马已经部署完成有一段时间了,而且蓝玉和沐英也在后方观察了很久,之所以不在第一时间出现,是因为蓝玉在阵中发现了姚光启和张玉身影,一看到这二人,蓝玉气从心头起,极力的阻止沐英,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兵袭击元军后阵。 而且从战局的情况来看,当时飞羽营刚上岸就压制了元军的第一轮攻势,滩头的明军完全不落下风,当时出击,那功劳算谁的?恐怕大多数人会认为是飞羽营在乘胜追击。他不想让那两个年轻的小子占了大头的功劳。 蓝玉相信,凭滩头那点兵力,就算是有北平弩和火铳,这两个小子也支撑不了多久,而战况越是危机,自己的出现才越有价值,自己的奇兵扭转战局的作用也才越明显。 事实证明,蓝玉对战场走势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当元军再次聚集一万大军拼死一搏之时,滩头的明军便陷入了苦战。尤其是飞羽营也不得不投入肉搏战之后,蓝玉断定,眼下滩头的双方都已到了极限,而明军的情况更加危险,随时都有被全歼的危险。 如果此时再不出兵,等滩头的明军被全歼,自己这支奇兵也就失去了作用,日后战场论功,也便没了自己的份了。蓝玉当机立断,全军出击,猛攻元军后方。 六千 生力军突然从元军身后杀将出来,六千精锐共同发出了冲锋的怒吼,这怒吼震动了天际,震动了大地,更震慑了每一个元军的心,达里麻慌忙回身一看,只见远方旌旗招展,刀斧生光,明军将士个个生龙活虎,以迅雷之势扑向了自己的后方。 达里麻吓的差点掉落下马,天啊,自己背后什么时候这样一支明军大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达里麻心智彻底乱了,他脑袋一片浆糊,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又没有勇气与阵地共存亡,在关键时刻,达里麻想到的不是如何调整部署扭转被动,而是保命,他不由自主的猛甩马鞭,胯下坐骑也似乎理解主人的心思,四蹄腾空,转眼便跑出老远。 两面受敌的元军本就已军心动摇,主将不战而逃,下面的人更是无心恋战,几万元军,在没什么抵抗的情况下便一败涂地,蓝玉的几千人马,在几乎是零伤亡的情况下就吓跑了元军的数万大军。而且战场也随即出现了一幕前所未见的奇观,几千人追着几万人在跑,几万的元军只顾着逃走,虽然人多,但没人能组织起什么有效的反扑,甚至连打算组织反扑的人都没有,倒是有跑得慢了的一万多人成了明军的俘虏,要不是蓝玉手下的人马全都是步兵,抓到的俘虏远不止这些。 傅友德很快度过江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大胜,让傅友德满面春风,他轻松的来到蓝玉和沐英面前,郑重的对二人抱拳行礼,他由衷的感谢这二人:“此战有劳二位将军,若不是你二人及时出击,我军断不能获此全省。” 蓝玉此时倒是显得很谦虚,他笑着说道:“大将军过奖了,若不是您果断抓住时机临阵应变,若不是度过江来的将士们拖住了元军,为我部署兵力争取了时间,我这奇兵的出奇制胜恐怕就无从说起了。” 傅友德听了哈哈大笑,四处张望了一番,似乎在找什么人:“你恭维我的话有些过了,不过后半句却是实情,今日若没有飞羽营,这仗确实就难打了。好了,今日你们都是头功,报功的折子上自然要给你们大写一笔。” 蓝玉原本不过是客套话,但没想到傅友德还真把那两个小子的功劳算上头一份了,蓝玉听了心中很是不爽,但没法子,人家的功劳摆在那里,不爽归不爽,但实在没有反驳的道理,所以也只得跟着傅友德讪讪的笑。 再说元军这边,达里麻逃出几十里这才收拢住人马,他望着被打的找不着北的残兵败将,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现在该怎么办?杀个回马枪继续打?就这些惊弓之鸟,别说没胆回去,就算是回去了,也等于是去送死! 继续往前跑?跑到哪是个头啊?这时,胯下的战马突然猛打鼻响,达里麻连忙低头,用手轻轻抚慰战马,好一会战马才安静下来,达里麻一声叹息。一帆风顺时万事皆好,英雄气短处连马都要起义! 达里麻突然意识到,连马都跟自己刺毛了,自己手下那些兵怎么可能听从自己的调遣?自己以后该如何立足?更要命的问题 是,现在自己该去哪?能去哪呢?他知道,丢了白石江天险,曲靖就等于丢了,自己哪有脸面回去见梁王? 就在达里麻进退维谷的时候,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一支大军从远方杀来,此时的达里麻自己也是只惊弓之鸟,他吓的脸色铁青。难道又是明军?这明军也真神了,绕过了大江天险,如今又能出现在江南如此深入的地方,难道天要亡我吗? 达里麻刚要打马继续逃,只见最前方出现一面大旗,旗上一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梁”!达里麻激动的又差点掉下马去,是梁王,是自己人,有救了。达里麻顿时轻松了。但是……放下的心马上又悬了起来,自己丢了大江天险,损兵折将的,梁王能放过自己?该怎么过这一关? 率领大军前来增援的梁王,刚刚得到探报,白石江失守,明军主力已经过江,自己的数万大军一败涂地,得知战败消息的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气的暴跳如雷,他发誓要夺回白石江天险,要砍了达里麻的脑袋。 残兵们见到梁王的大军,全都停了下来。当瓦尔密骑马走过,看着道路两旁衣衫不整丢盔弃甲的残兵时,从他们眼睛中,他读到了绝望,更明白了达里麻失败的原因。 瓦尔密叹了口气,突然,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一个人正跪在路中间,他微微一皱眉,来到近前。 跪着的人低着头,但从他身上的精致的铠甲来看,这是一员高级武将,“你是何人,抬起头来。”瓦尔密用马鞭指着路中间跪着的人。 跪地之人慢慢抬起头,是达里麻!瓦尔密暴怒,他翻身下马,抽出宝剑指着达里麻:“你当初是怎么保证的,王八羔子,你还有脸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说着举剑要砍。 达里麻反应也真够快的,他不躲不闪,向前猛扑一步,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梁王的大腿,眼泪说来就来,转眼间就是一幅痛哭流涕的样子:“您杀了我吧,拿我祭旗吧。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人,用错了人,我没能守住,您杀了我吧。我一死谢罪,我对不起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啊!” 哭着哭着,达里麻竟然哭出了真情实感,嗓音哽咽口鼻抽泣,哭到伤心处,一手扶着梁王的大腿,另一手用力的拍打着地面,竟然拍的地面咚咚作响,最后,竟然连续的用拳头猛捶自己的脑袋,捶的脑袋也咚咚作响。 梁王见此情形,也不禁动容,冷言问道:“你说你看错了人,怎么回事?” 达里麻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的说道:“当日我大军驻守江边,我的想法是集中兵力固守南岸,只要明军过江,我们就在江边趁明军立足不稳时对他们发动进攻,可是耶律凉不同意,您知道那耶律凉,仗着资格老,总是与我作对。他不听我的将令,强行带着他的部下渡江去,过江就过江吧,他还不集中兵力在一处,在北岸建了三个石头城,将兵力分散在三个石头城里,结果明军夜里偷袭他,又给他分割包围了,一晚上就把他打的全军覆没了。” .。m. 正文 221.云南之战(十八)

达里麻可不是在一味的诉苦,在说话时,他一直在观察梁王的神态,他发现梁王听的非常仔细,完全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这说明梁王至少相信了一部分。只要你信,就算不全信,还是有戏。 达里麻放心的说到:“我见耶律凉被围,想连夜出兵救援,但我知道不能正面渡河,因为那样一次只能运少量兵力过江,无异于羊入虎口,根本没用。不过好在我打听到下游有一处浅滩能徒步过江,所以夜里派遣一支人马想要趁夜渡江,解救耶律凉。谁想北岸的明军毫不松懈,我趁夜派出去的援兵不仅没有解救成功,反而被明军知道了这条过江的法子,他们反过来又派了一支奇兵来偷袭我,同时在正面大举渡江分散我的注意,我被明军正面主力所吸引,没注意到明军也给我用了同样一招,结果我军在与正面渡河的明军交战时,突然有一支人马在我背后偷袭,我军两面受敌,这才败下阵来。” 梁王确实确实对达里麻的话将信将疑,但达里麻说的声泪俱下,又让他很难分辨。但此刻他心里真的恨,真恨不得立刻砍了这蠢货的脑袋,但转念一想,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自己还要死守曲靖,如果杀了他,手中可用之人就更少了。 想到这里,梁王深深叹了口气,将宝剑送回剑鞘,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这么说来,你虽战败,但也还是尽力了的,战败也不能完全算到你头上。你起来吧,先留着你的狗头,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达里麻心中暗喜,多亏自己激灵,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他撑着胳膊爬起身,但是没想到跪的久了膝盖和双腿发麻,一个没站稳,向前抢了个大踉跄。 他这一踉跄不要紧,人的本能是平稳重心好站稳,他的手四处乱抓,一只手抓住了梁王的衣襟,另一支手无巧不巧抓住了梁王胯下那话,虽然只抓了一下随即松手,但这一抓之力也真够大,瓦尔密疼的几乎晕厥过去,随着啊的一声尖叫,脸涨的红中透紫,随即捂着裆部来回的跳,一边跳一边破口大骂:“狗日的,你敢暗算老子”。 场面滑稽好笑,达里麻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他想上去解释补救,但这种事从何解释?怎么补救?总不能上去给他揉吧。 好在达里麻脸够厚,他跪着跟在梁王后面,向前膝行一步就磕一个头,嘴里一直不停的念叨着:“卑职错了,卑职抓错了地方,卑职不是有意的。” 但瓦尔密哪里听得进这些废话,他是蒙古人,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达里麻对自己的羞辱,对这种面子看的比命还重来说,这种事不能忍:“拉下去,煽了他。” “啊?”达里麻吓的张大嘴呆住了,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又故技重施,赶紧上前欲再次抱着梁王的大腿求饶。 瓦尔密还在气头上,哪里肯让他再抱,一甩大腿蹬开达里麻,猛跨一步,对着达里麻的脸用尽全力一脚踹了下去,这一脚真是实实成成的踹在了达里麻面门上,不仅踹碎了达里麻的鼻梁骨,更是将达里麻的两颗门牙硬生生的砸了下来。 瓦尔密尤不解气,见达里麻倒地痛苦的捂着脸来回翻滚,上前又是一脚,正闷在达里麻的右侧胸口,只听一声闷闷的嘎巴一声,达里麻的右侧肋骨被硬生生踹断了几根,达里麻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随即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瓦尔密咬着牙,上前对准达里麻的裆部,用尽全身力气就是一脚,他把全部的怒气怨气都撒在这一脚上了,他要这个王八蛋的命,而这一脚也真是致命的一脚,一脚下去,真的彻底要了达里麻的小命,达里麻连叫都没叫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瓦尔密还没彻底消气,对着达里麻的尸体又狠狠踹了几脚,这才罢休,随即苦着脸呲着牙下令道:“不许给他收尸。传令全军,达里麻刚愎自用,丧师辱国,损兵折将,被我就地正法,日后再有敢临阵退缩者,达里麻就是下场。” 身边的几个亲信眨了眨眼睛,他们心里都清楚,这达里麻分明是扯了你的蛋才落得这个下场,你原本还打算放过他的,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但想归想,众人赶紧一齐说了声:“是”。 这时,一名叫德钦马的蒙古军官上前进言道:“明军刚刚渡河,主力一定还有大半没有过河,他们又是新胜,心中难免生出娇气,更重要的,他们如今不知道您亲率大军前来,此刻必然守备懈怠,如果此时我军突袭明军,必能取胜。” 瓦尔密一听有理,他赏识的看了一眼德钦马,心想这样的人才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便对德钦马说道:“既然是你提的,那就给你一万人马,你从东面包抄过去,待我主力大军从正面进攻时,你立刻从侧翼进攻,我们两面出击,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德钦马领命自去不提。 德钦马有一点他还是说对了,由于船只少,明军主力的渡河进度确实很慢,眼下只有不到三万多明军渡过了河。但有一样德钦马说的不对,打了胜仗的傅友德并没有懈怠,反而是更加谨慎,一连派出多路斥候向前打探。 正是由于傅友德的谨慎,所以傅友德早早就发现了增援过来的梁王主力,当然了,还有东侧来的德钦马的一万人马,傅友德赶紧召集众将:“梁王好算盘,击敌半渡,趁我大军没全过河要打我个措手不及,不过他打错了算盘,我这三万人马也不是吃素的,诸位怎么看?” 蓝玉很坚定:“我军新胜,士气正旺,应该正面迎击,击溃梁王主力,侧翼那一万,派几千人跟他们周旋一下便是,待我军击溃梁王主力,从后面迂回兜回来,给他反过来来个大包圆。” 沐英也同意蓝玉的战法:“正面击溃梁王的主力,至于侧翼那一万人,只要梁王主力被击溃,必然不战自溃.” 傅友德原本想派蓝玉和沐英之中一人去牵制侧翼之敌,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只见他看了看蓝玉,又看了看沐英,一脸肃然的问道:“既然二位将军都主张正面击敌,那么哪位将军愿意领兵迎击侧翼之敌?” 蓝玉和沐英虽然都主张侧翼牵制,但谁都不愿意揽这 差事,因为谁都明白,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功劳不大但责任却不小。领了这差事,打好了头功不算你的,但如果打不好,那责任却是头一份的。所以二人此刻都沉默了。 傅友德行伍里的老油条,自然明白二人的心思,也不强人所难,转头指了指沐英斜后方的张玉:“就你吧,还是你二人去,我现在任命你暂时署理我中军的镇抚,带领三千人马前去迎战侧翼之敌,你可敢去?” 张玉没想到傅友德点名让自己上,这完全的出乎意料,但他十分兴奋,向前大跨一步,挺胸扬首道:“请大将军放心,此去有胜无败,若败,末将提头来见。” 张玉的气势感染了傅友德,他哈哈大笑:“大话不要说满,有什么要求,现在说,别打败了再找原因。” 张玉朗声说道:“不需三千人马,大将军给我一千轻装步兵便足够,每人只带一壶水,一把刀、一张弓和一壶箭。再让我带上几个之前在北岸抓的俘虏即可。” 傅友德立刻明白了张玉的用意,云贵一带多山地和丘陵,道路十分难走,所以骑兵的机动优势根本无法发挥,步兵轻装前进,在这山峦之中,比骑兵的机动力更高。很显然,这小子心中已经有了打法。 “一千就够吗?”傅友德故意问道:“对面可足足有一万人马。” “兵贵多不贵精!”张玉底气十足,“人多了反而不好打。” 很快,张玉和姚光启来到战俘中间,张玉特意挑选了一名嗓子粗壮的人跟在一旁,到了战俘们中间,那人猛提一口气,连着高喊了三声:“镇抚大人到!”、“镇抚大人到!”、“镇抚大人到!” 战俘们这几天只见过小旗总旗,从没见过镇抚这么大的官,赶紧聚拢围了过来,但又有些害怕,不敢靠的太近。耶律凉的部被俘的人有上万人之多,而且大多是汉人,张玉看着这些俘虏,大声说道:“现在有一个立功领赏的机会,你们想不想要?” 张玉问了第一声,人群中立刻起了骚动,那些俘虏们纷纷交头接耳,有的还对着张玉指指点点,但从他们的眼中,张玉看到了兴奋和欲望,他又高喊一声:“这个机会能让你们封妻荫子,你们想不想要?” “想!”、“想”回答的声音虽然不算整齐,但声音很洪亮,中气也都很足,从那答案里能听出渴望、欲望和希望。 张玉满意的点头,接着说道:“虽然你们曾为元军效力,你我各自为主,但大家都是汉人,同文同种,血脉相连。你们只要跟着朝廷干,还是汉家好男儿。今日我要带几个人走,而且我已经跟大将军请示过了,跟我走的人,上了战场就跟其他明军将士一样立功受赏,而且我挑选的人,责任更加重大,当然了,那意味着你们能获得的封赏奖励也更大。你们之前在军中估计见过最大的也就是总旗官了,但只要有人立了功,你们就不必羡慕总旗官了,给我好好带路,帮我打赢了这一仗,我报请大将军,给你们升百户、升千户,甚至升镇抚。” .。m. 正文 222.云南之战(十九)

俘虏们一听都来劲了,这位大人不仅不把自己当俘虏,让咱们带路打仗还能给咱们请功升官,这等好事,哪有不愿意卖命的道理?前排的俘虏们已经跃跃欲试了,不住的向张玉这边挤过来。 张玉见俘虏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接着大声问:“有谁熟悉南岸,尤其是南岸下游的地形,我需要五名向导。” 怎么只要五名?而且只是向导?已经被调动起情绪来的俘虏们,一听任务如此简单,更加踊跃。见有上百人举起了手,张玉一看士气如此高涨如此积极,也有些意外,精挑细选了十人加入自己的队伍,随即返回南岸率兵出发。 之所以要找本地的兵做向导,是因为张玉给自己制定了一套特殊的战法,出发之后,张玉的一千步兵,没有迎着侧翼之敌前进,而是向东兜了更大的圈子,向德钦马部的东侧迂回绕了过去,他的目的,就是在德钦马的屁股后面做点文章。 一千人的轻装步兵,在向导的带领下,在山间小路中行进了数十里之后。在一处山腰处,张玉命令停下来休息,同时派出了八个向导带着八组斥候分别向各个方向打探。 等了一阵,其中一组斥候回报,在西南二十几里外的大路上,发现了元军的大队人马。 在跟身边的向导仔细的研究了周围的地形后,张玉随即决定,就在前方五里的山口设伏。 话说元军这边,德钦马之前在梁王麾下一直不受重用,这次他也没想到提的建议居然能被梁王采纳,并让他率一万人马从侧翼偷袭明军,此刻的德钦马志得意满,他的脑海中,完全是自己一战成名,将来封侯拜相的日子不远了。 就在刚刚,德钦马接到斥候的探报,明军已经发现了梁王的正面主力,南岸的两万多人马正朝着梁王主力的方向迎了过去。德钦马更加坚信,只要自己在双方交战时突然偷袭,必然能将明军击溃。 就在德钦马心中得意之时,前方出现一处狭窄的山谷,德钦马谨慎的命令全军停下,他亲自来到谷口,向谷内看了一眼,严格来说,这还算不上一个山谷,只能算作两山之间的洼地,口子虽然窄了些,但并不深,两边的山也并不险峻。 看清楚了情形,德钦马放心的一摆手:“全军快速通过。” 元军开始穿行,但前队刚刚进入谷口,就听有人高喊:“有埋伏”,德钦马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就不断有将士被山上的流矢射中,当场毙命。 德钦马的马也惊了,没等他挥鞭子,扬起四蹄就是一通猛冲,向着前方的谷口飞奔而去,德钦马更是懵了,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前方谷口还有埋伏怎么办?自己还有一万大军在后面呢。 德钦马想要勒紧缰绳,但又害怕两边有伏兵,手便没有完全用力,任由马向前方猛跑,他趴在马背上向山上看,完全看不见明军的影子,只恍惚看清箭是从山腰处飞出来的, 流矢很快就停了,也没有预想中的伏兵杀出。 此时德钦马的马已跑出了谷口,他身后也有一些将官也骑马冲了出来,然后,越来越多的士兵逃出了山谷。虽然不知道明军葫芦里是什么药,但德钦马不敢停留,更不敢再向明军主力后方包抄了,他果断决定,改变行军路线,向梁王的主力靠拢。 不过,他的命令还没出口,就听身后谷口方向又是一阵喧嚣,后面一个将官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将军,有伏兵,杀出来了。后面的兄弟还没撤出来呢。” 德钦马暗骂一声,废话,我又不瞎不聋,能不知道有伏兵吗?他下意识的又向前赶了下马,皱着眉问道:“看清了吗?有多少伏兵?” 那人惊恐的比划道:“最少几千人吧,漫山遍野都是。” 德钦马一听,妈的,还偷袭个屁呀。明军这是给自己来了个守株待兔啊,自己就是那支兔子啊。他不再废话,指着西面的大声下令道:“谷中有埋伏,全军加速,向梁王那边靠拢。” 说罢也不管手下,打马便向西面跑去。 没跑出多远,就听后面谷内传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德钦马吓的也不敢回头,只一味的挥鞭向前狂冲猛跑。 话说正面战场,傅友德和蓝玉率领两万人马迎战梁王主力,只留下沐英在江边指挥集结过江的将士。南岸没了危险,明军过江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又有一万多人马集结完毕,沐英担心前方战况,交代一番后,带领这一万前往增援。 向前行进了不到二十里,突然前队来报,说是东面有一支元军逃了过来,后面似乎还有追兵。 沐英一愣,元军就是元军,怎么是逃过来的?难道这就是之前说的那一万偷袭我军侧翼的元军?沐英不敢怠慢,赶紧下令结阵向元军方向迎了过去。 两军还未照面,沐英就明白了,为什么斥候说元军是逃过来的,当看到元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军不成军,队不成队,大批的元兵乱哄哄的跑着,毫无章法可言,有的扛着兵器,有的手中干脆就没有兵器,更夸张的是,不少元兵身上的甲胄只是凌乱的挂着,那丢盔弃甲的可怜模样和逃荒的难民不逞多让。 这活脱就是一支溃不成军的乱兵嘛,沐英笑了,纵使他一向谨慎,从不大意,此刻见到这样的元军也是彻底放心了,因为这溃败的惨状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沐英心中暗叹,张玉那边只一千人,就将这些元兵打成了如此模样,可见这元兵的士气和战意低到了何种程度,沐英暗自得意,这分明是送进嘴边的功劳嘛! 不对,如果此时抓住了这些俘虏,那功劳就应该算作那两个小子的,如果……沐英想了想,对,有了,沐英心生一计。 “压过去,将这支溃兵向南边赶!”沐英大声下令道。 此时的元兵早已看到了沐英的大军,德钦马吓的再次转向,赶紧朝着南面逃去,他手下的元兵也唯恐当了俘虏,也跟着一溜烟似的跑了。沐英也不着急追赶,只是在背后让士兵虚张声势的掩杀。 德钦马逃跑的前方,三十里开外,战场已经展开。傅友德和蓝玉率领的两万人马已经和梁王主力对峙上了,按照傅友德的计划,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 两军都是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刀枪林立,强弓劲孥齐备,两边的大阵都是那么厚重雄阔,一阵急风吹过,打的军旗猎猎作响,这是此刻战场上最大的更是唯一的声音,战场静的出奇,苍茫的大地上一片肃杀之意。 时间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双方的大阵都沉默而肃穆,将士们紧张的看着对面的敌军阵营,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 在元军大阵的正中,梁王瓦尔密正意气风发的注视着明军的大阵,对面只有两万明军,自己这边只需全力猛攻,届时德钦马从背后一包抄,这些明军就……那托欢帖木儿虽然还占着皇位,可他被明军打回了大漠那么多年,一直只是狼狈逃窜,没有本事打回来。 黄金家族在中原以南只有我一人而已了,只要自己这次打退了明军,到时候自己更近一步,天下人就得承认自己是皇脉正朔了。 想到得意处,瓦尔密几乎笑出声来,两旁的众将不知道梁王为何而笑,都奇怪的看着他,瓦尔密这才收敛心神,缓缓举起右手,当他的手落下之时,就是大军进攻之时。 就在瓦尔密的手还未放下之时,他身边的将领突然指着远方喊道:“梁王,您看,”,不用别人指,瓦尔密也看到了,战场的东北面突然出现黑压压的一片人,这些人越跑跃近,向着自己大阵的方向冲了过来。 瓦尔密看清了,这不是普通人,分明是元军的兵将啊,是元兵。这些人从哪里来的?为何如同丧家之犬一样?他们是在逃命吗? 两军还未交战,一支溃兵突然出现,而且直奔元军侧翼冲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瓦尔密不知所措了。“派人过去,问清楚这是谁的手下?命令他们不要往前跑了,不要冲乱了我军的阵脚,他们会带坏我的士气。” 与此同时,对面的傅友德也发现溃逃的元兵,就在傅友德也纳闷之时,沐英的传令官也到了:“禀大将军,沐英将军率军在后面掩杀元兵,他说鞑子的溃兵被赶到这边,一定能动摇正面对战的军心士气,您这边就有了办法了。” 傅友德一听,暗道沐英想的周全,这确实难得的良机,“全军出击”傅友德果断的下令。 梁王瓦尔密突然想到,这支溃兵不就是去偷袭明军侧翼的德钦马的一万兵吗?他们不去偷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留给梁王的时间也不多了。溃兵和对面的明军一起冲了上来,怎么办?梁王懵了。 .。m. 正文 223.云南之战(二十)

此时的元军阵中,不仅梁王不知所措,下面的将领甚至前方的士兵们也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反观对面,明军将士利用元军溃兵的掩护,眼看已经冲进弓箭射程内了,元军的弓箭手都在纠结,放不放箭?到底打不打? 就在梁王还犹豫不决时,他身旁一位叫巴特尔的将领急了,也不等梁王下令,就高声喊道:“放箭,放箭。” 巴特尔的喊话立刻被当做梁王的将令执行了,一排排密集的箭矢从元军阵中升起,划出一道道弧线,向着明军和溃兵的方向散落开去,这轮箭雨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不过明军阵中虽然有一阵骚乱,但明军将士向前冲的速度加快了。 巴特尔越俎代庖的命令还是下晚了,明军最前方的士兵已经距离元军大阵不足半箭地了,前排的明军将士全都红着眼,有些发出愤怒的嘶吼,有的不作声紧咬着牙,虽然形容各异,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前方的元军。 两支大军如同草原上的两头雄狮,一头是张着血盆大口扑上来的年轻新锐,一头是有些惊慌失措仓促应对的年老体弱的病狮,两支心态完全不同的巨兽,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 当两支大军紧密的搅在一起的时候,元军的大阵抵挡不住明军的冲击,立刻就松动了,丛林法则历来只关照强者,力量更大斗志更猛的年轻狮王立刻占了上风,它锋利的爪子不断的猛抓病狮羸弱的身躯,用它充沛的力量推搡年老的病狮向后退。最终,年老的病狮力不从心,开始向后退去。 虽然元军前军大阵出现了松动,但元军阵中还是有镇定的将领的,其中就包括刚才代替梁王下令的巴特尔,巴特尔对着瓦尔密高声喊道:“王爷,破釜沉舟,现在您必须亲率大军顶上去,否则前军一乱,我军我彻底败了。” 梁王此时如梦初醒,他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只见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前方明军的方向,略有些结巴的说道:“全、全军听令,冲,给我冲。” 巴特尔又说道:“王爷,您看,明军侧翼空虚,缺乏掩护,您只要给我五千人马,我从侧面出击,必能缓解我主阵的压力。” 瓦尔密此时心智大乱,连忙点头:“对,对,你带五千人从侧面出击吧。” 巴尔特得令,连忙调军向侧翼移动,五千人马向着明军侧后方攻来。 由于明军兵力并不站优势,所以傅友德的战术是集中兵力于中路,对着元军中路死磕猛打,只要中路元军被击溃,加上已经被溃兵制造的混乱,元军必然军心动摇落荒而逃。 正因为明军的兵力全部集中在中路,也就成全了巴特尔,当巴特尔的五千人马出现在明军侧翼之时,原本占优的明军立刻阵型大乱,面对巴特尔的冲击,侧面的明军不断向后退。 傅友德急了,急忙下令蓝玉:“蓝将军,你速带领两千人马顶过去,一定要顶住那支元兵,只要 元军正面被我军击溃,他们的侧翼的攻势就没用了。” 蓝玉领命,不过蓝玉的尚未出击,就听阵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随即明军后阵一片欢腾,蓝玉一看,正是沐英率领人马杀了上来。 沐英的生力军来的实在及时,而且一出现就彻底扭转了战场的局面,一万人马从侧面一冲,立刻就打退了侧翼的巴特尔,更重要的是,见到了增援的明军士气大振,向前步步紧逼,打的中路的元军节节溃退,很快,傅友德就发现对面梁王的大旗开始迅速远方跑去。 傅友德大喜,他的军令只有一个字:“追。” 元军大败,明军一口气追出三十里,不过天色渐黑,傅友德唯恐中了元兵的埋伏,不得不罢兵停下,即使这样,依然俘获了元军两万多人。 晚上,明军大营一片沉静,虽然打了大胜仗,但一天仗下来,将士们十分疲惫,傅友德没有犒赏三军,将士们更无心庆祝胜利,除了值夜巡夜的官兵,所有人都沉沉的睡了,大营里,呼噜声此起彼伏。 但沉睡的人中,却不包括傅友德,他虽然也疲惫至极,但刚刚接到的一份战报,却让他困意全无。 战报是郭英派人送来的,其中重要的内容只有一个:求援。 战报中郭英简单写了经过,他率领五万人马突袭乌撒,第一仗还算顺利,斩杀元军千余人,俘获数百人。 可是第二战,元军中不仅有了彝人军队加入,而且还多了一支精锐,明军步军和骑兵反复出击都被这支精兵打退了,而这支元军精锐出击时,明军的大阵竟然无法阻挡,区区数百人的元军,竟逼的数万人的明军主力节节后退。 郭英见难以取胜,便收兵回撤,但元军或许忌惮郭英的后方有伏兵,没有紧咬不放,而是同样收兵了。 正面阵战不能取胜,郭英调整思路,改为夜间偷袭,但不曾料想,元军的精兵在再一次扭转了战局。 郭英的人马都已经突破了元军的大营,其他元兵四散奔逃,胜利在望之时,这支精锐突然杀出,并以极少的人数对上万的明军发起了反攻,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明军袭营的人马虽然兵力远远占优,但竟被这支区区几百人精兵硬生生的打了回来。 看完战报,傅友德陷入了沉思,他对郭英十分熟悉,郭英虽然打仗没什么奇谋妙策,但却是个谨慎持重的人,绝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轻敌冒进,也不至于夸大敌情掩饰过失,所以,傅友德判断,郭英一定真的遇到了麻烦。 可是傅友德还是有疑虑的,就算这支精兵真的战力非凡,那只有数百人的战力也太过夸张了,难道这支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武林高手?傅友德突然想起了姚光启,这个年轻人果然不凡,出征前就断言乌撒会有一场恶战,“来人,传张镇抚和姚镇抚过来。” 张玉和姚光启在傅友德大帐里合计到了半夜,一直过了 四更天才出的大帐,二人囫囵眯了一觉,然后立即率领一支千人的精锐骑兵作为前锋,快马加鞭出了明军大营。 这一千精兵每名骑士都配备两匹战马,一路上,出了吃饭和睡觉,其余时间全部在马上,所以行军速度很快,一日行军将近两百里。仅仅两天半的时间,奔袭了五百里,第三天的中午,这支骑兵就赶到了乌撒。 乌撒多山,行进速度不得不放慢,加之进入了战区,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敌情,因此张玉下令放慢行军速度。接近傍晚时分,为了谨慎行事,张玉下令全军扎营。 可将士们刚下马尚未扎营之时,一匹马晃晃悠悠向明军的方向缓步走来,这匹马看起来受了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马上趴着一名明军骑兵,看样子也受了重伤,胳膊耷拉下来,指尖还在滴血。 张玉心里一紧,难道是斥候遇袭?此时,几个明军的士兵已经迎了上去,“受伤了,受伤了,快来人。”几个当兵的将马上的骑士扶了下来。 张玉快步走到近前,他一眼就认出了此人,这是派到前方打探敌情的斥候小队的头,小旗官,张玉只记得他姓刘。“刘小旗,是元军袭击的你?”张玉一边问一边观察着刘小旗的伤势。 刘小旗伤势不轻,说话有些含糊,但意识清醒,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方向,带着哭腔说道:“有怪物,很凶,突然蹿出来偷袭,我们四个人都打不过他,那他们三个都死了,就我跑出来了,就在那边。” “有多少怪物?”姚光启眯着眼睛问道。 “就一个,力气很大,一拳就打死一匹马,速度很快,要是不骑马,我们根本跑不过他,小林子为了掩护我,托着那怪物的腿,被那怪物捶的血葫芦一样……”说到后来,刘小旗捂脸痛哭,他的兄弟为了掩护他而死,两个人在一起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这样死在眼前。由于过于激动,刘小旗背过气去。 “走,去看看。”张玉拽了下姚光启的胳膊,他要亲自见一见这个怪物。 “不行,你留下来,万一有敌人偷袭怎么办,你留下随时应对,还是我自己去吧。”说着翻身上马,挥鞭狂奔而去。 向前走了三十多里,按照刘小旗的形容,应该离他们遇袭的那片树林不远了,姚光启有意放慢了速度,仔细的观察四周的情形,此刻他的四周安静极了,除了偶尔风吹树梢的沙沙声,还有很难辨别来自何方的鸟叫声,就只能听见马蹄缓慢的踏踏声。 这是一条密林间的空地自然形成的小道,丛林里的树木长的很高,很茂盛,几乎遮挡住了所有阳光,偶尔会有几处星星点点的阳光透下来,不过照在地上只有巴掌大小,即使这样,这巴掌大的阳光也会引来地面上众多植被的争抢,绿色的枝枝蔓蔓的一苁,或是根本叫不上名字的长的奇形怪状的花朵,都在这方寸之间抢夺这有限的阳光资源。 .。m. 正文 224.云南之战(二十一)

安静、阴森,狭长又坎坷的小道显得那样的恐怖凄凉。 突然,胯下的马停下了脚步,随即,马低下头,不停的低声打着响鼻,在地上反复闻了闻,闻了几下之后,战马猛的抬起头,目视前方,它突然显得十分惊恐,急速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试图掉头向回跑,无论姚光启如何紧勒缰绳,如何用马鞭抽,战马都不肯往前走半步,而且不住的向后挪动脚步。 姚光启知道马匹感受到了危险,他松开缰绳,一甩腿跳下马来。不过他的屁股刚离开马背,那马就急忙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四蹄甩开,全力向后方冲刺跑掉了。 姚光启看着战马跑远,忐忑的回头迈步向前走,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感受到有一股危险正在向他靠近,一股莫名的压力重重的压抑在他心头,让他的神经不自觉的紧绷起来,他左手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墨云。 突然,左前方林子里一阵异响,草丛一阵摇动,在山上待了一年的姚光启知道,那后面一定有东西,但他并未急于出手,他看准了前方一棵树,纵身一跃,站到一根很粗的树枝上,随手扯下几根细枝,朝着那异常的草丛甩了出去。 树枝射了过去,但草丛中没有动静,或许是蛇吧。就在转头向前方看的时候,那草丛中突然有了动静。 一条黑影噌的蹿了出来,一跃来到姚光启站立的树枝下,猛的向上一蹿,垂直拔起两人来高,两条粗壮的胳膊抱着树干,三两下就爬到了姚光启站立的树枝旁,那黑影极为灵活,空中一个半转身,双手抓住姚光启脚下的树枝,再一个翻身,整个身子就站在树枝上了。 一直没动的姚光启终于看清这个黑影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幕。 这是一个人不像人,猿不像猿的半猿人,他的长相既像人又像猿,尤其是高高隆起的嘴,还有深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很像猿,但他鼻梁像人一样高,脸上毛发也很少,额头也不那么扁平,这又让他看起来有些像人。看这张脸,只能说这是一个半猿人。 但说他是半猿人也不准确,因为他的身体比猿还要强壮,虽然由于衣物的遮挡看不清楚他的肢体,单看他的两条胳膊,就比姚光启的大腿还要粗一倍,想必那两条腿也一定十分粗壮。还有那粗壮的腰和厚实的胸部,让姚光启想起了熊。 更奇怪的事,这怪物不仅穿着衣服,更着了甲胄,虽然已经很破烂了,但姚光启仍然可以确定,这就是一身甲胄,是的,是一身棉甲。 棉甲,如此强壮敏捷的身体,眼前这一切让姚光启感到震撼的同时,更让他联想到另一件事,击败郭英的那支精兵跟这个怪兽有没有关系? 不过此时他没有时间思考了,那怪物盯了他片刻后,低吼了一声,向他猛扑过来了。这怪兽的双腿力量十足,这一跃足足跨出了常人 五步那么远,而且速度奇快,姚光启心中不免一紧。 他一扭身闪开怪物的一扑,飘落在地面上。那怪物反应也很快,转身往下跳,七八人高的树枝,眨也不眨眼的就跳了下来,那两条腿也真结实,落地时发出闷闷的嘭的一声,竟然没有一丝不适,一弓身子嗖的一下又蹿了上来,姚光启再次闪身躲开。 那怪物扑了个空,刚一落地,再次弓着双腿,噌的一下再次一扑,姚光启再次躲开,从这几次躲闪中,姚光启发现怪物力量强动作快,尤其是瞬间的爆发力非常强劲,全力一跃能跨出将近十步那么远,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人类,这要是上了战场拿起兵器,必定是以一当十的精兵,难怪四个斥候死了三个才勉强逃回来一个。 连续几次扑空,那怪物也学聪明了,这次他没有动,站在原地仔细的观察着姚光启,然后步子一点点向前挪着,缩短与姚光启的距离,挪了三步后,再次突然扑了上来,姚光启这次没有向左右躲闪,而是向上一跃,站在头顶一根树枝上。 不料想那怪物用力过猛,根本停不下来,直接撞到姚光启身后一株小树上,说是小树,其实也已经长的老高,树干比成人的大腿还要粗,但这样粗的小树,竟然让然被怪物硬生生撞断了。 姚光启暗吸一口凉气,他打算活捉这支怪物回去研究一下,唰的一下抽出墨云,瞄了一眼那怪物,一提气飞身向下,不过就在他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姚光启突然发现,那怪物背上破烂的棉甲上,透出一片片血迹,难道是这怪物受了伤? 了不得,受了伤居然还有这等力量,这是何等强壮的身体,如果没受伤,那他该有多么恐怖的战力。姚光启突然改了主意,没有挑断那怪物的脚筋,而对着那怪物的腰扫了一下,那棉甲一扫而断,掉落在地,如此看的清楚了。 果真,那怪物的后背上受了伤,又密又厚的一层灰毛染红了一大片,有的毛上的血已经干涸结痂,有些毛尖上尚挂着血珠。 那怪物见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便认定对面的人在戏弄他,立刻愤怒的猛捶了两下胸口,再次扑了上来。姚光启闪身同时,墨云在它胳膊上又划了一下,然后落在十步之外,再次观察那怪物的行为。 那怪物胳膊受伤,并未露出痛苦的表情,而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伤口,用指尖沾了沾血,放到嘴里裹了裹,随即将受伤的胳膊抬了起来,用舌头舔了舔。突然,那怪物的表情变了,变的异常愤怒,也不知是因为受伤的刺激,还是血腥味刺激了它的兽性,那怪物更加发狂的冲了上来。 姚光启垂直跃起,躲开怪物的同时,墨云在那怪物的左肩上挑了一剑,这一剑比刚才加了力,直接挑断了那怪物的左边大脖筋,怪物的左边膀子立刻耷拉下来,身体也失去平衡,直接栽倒在地。 不过, 即使是倒在地上,那怪物依旧哇哇怪叫,兀自不肯罢休,不停的用右臂支撑,试图强行站起身,姚光启越看越惊,受了伤难道不痛?这是什么样的身体!伤成这样还要上,这怪物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一只受了伤的怪物尚且有这等的战力,如果元兵真的有几百只这种怪兽,那岂不是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支怪兽,慢慢的向前迈步,他突然有些可怜它了,它不知道疼痛,那也就不会有痛苦,恐怕也就没有悲喜吧,这是没有情感只知道战斗的畜生,或许它生下来就是为了战斗的。 他举起墨云,对着怪物的脖颈,决然的挥了下去。在他挥剑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那怪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眼里没有哀求,没有绝望,甚至没有痛苦,姚光启甚至觉得这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希望,是解脱,还有感激。 就在姚光启抬起墨云,手中剑将收未收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尖利的嚎叫,姚光启吓了一跳,赶紧纵身跳到一旁,只见身后几十步外,又一个怪物出现了,而且是与地上那支怪物一模一样,而这支怪物前胸更加隆起,看起来像是个母的。 姚光启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支受了伤的怪兽是与眼前这支恐怕是雌雄一对,而这支明显是为了照顾那支受伤的,刚刚去找食物了,姚光启有些庆幸,多亏是单独遇见了受伤的,如果是两支同时出现,也真是不好对付。 那母的原本手里抱着一堆果子,见那地上的怪物一动不动,脖子又不断冒着血,疯了一样冲到死怪面前,死命的摇着死怪的身体,当她确定真的死了后,竟然趴在死怪的身上哇哇痛哭起来,一边哭着拍着死怪的身体,那份悲痛,那么真实,那份生死离别的苦楚,比人还要真切。 原来它们也有情感,生死离别悲欢离合,而且还有如此丰富的情感,他们的情感,比人的还要真挚纯粹呢。 姚光启不知为何,突然无限感慨起来,不过,那母的怪物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姚光启大声狂吼了一声,随即冲了上来。 纵使如何情真意切,它也只是兽,终究不是人,姚光启举起了剑…… 回到营地,姚光启将所见所闻跟张玉一说,张玉大吃一惊:“这样的怪物,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果按照你的推论,郭英遭遇的敌军那几百精兵都是这种怪兽,那别说咱们这千把人白给了,就算是后面的几万援兵,也绝难打赢啊。” 姚光启点头,他没有想如何打的问题,他在想着东西的来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哪来的呢?” 张玉则没想那么多:“现在想那个已经没用了,现在咱们得琢磨怎么才能打赢这些东西,不管它们是什么东西,咱们不都得交手吗?” 姚光启觉得有理:“你打算怎么办?” .。m. 正文 225.云南之战(二十二)

张玉考虑片刻后答道:“没其他办法,既然怪物有一当十的本领,那就不能跟他们近战硬拼,最好的办法,就是拉开距离用火铳和弩箭射他们,用咱们的飞羽营把他们干掉。” 姚光启立刻否定了张玉的想法:“不行,这怪物还有个特点,就是不怕疼,我用剑伤了它的胳膊,那东西一点都不痛苦,冲上来继续拼命,丝毫不受影响。如果摆开阵势,以这怪物的速度和敏捷性,两百多步能毫发无伤的冲上来,咱们的弩和火铳只有两百,两百步能干掉多少没把握。如果让飞羽营在马上跟他们周旋,为了打的准必须放到近前才能放枪,这怪物动作敏捷,全力跑起来不比马匹慢,一旦弩和火铳的打不准,容易被他们靠近,那咱们的损失就大了。” 张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说话。 姚光启接着说道:“我突然想到,咱们想当然的以为那支精兵就是这些怪物,这样就先入为主了,这样不行,必须得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知己知彼。” 张玉笑着说道:“你还是自己去?我还是先派人探探他们在哪吧,要不你上哪找元军大营去。” “找水源就行了。”姚光启胸有成竹的答道。 姚光启这次失算了,斥候打探后,报告了一个让他和张玉都很费解的情况,元军并没有在靠近河流的地点扎营,而是驻扎在一处谁也没想到的地方:一座山脚下。 这个违反兵法常理的扎营地点勾起了姚光启的兴趣,他立即出发去证实,按照斥候所说,他顺利的找到了元兵驻扎的那座山。 这是一座十分特别的山,山上草木很稀疏,远远望去,灰突突的,看起来很是荒凉,靠近了才发现,之所以草木稀少,是因为这座山与其他山不一样,这是一座石山,整座山从上到下都是石头,有些地段大片大片的只有石头,但即使是这样的石山,依然零星有一两颗草木从石头缝中顽强的生长、壮大,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生命的毅力。 在绿意连绵的一片山峦之中,竟然会有这么一座几乎寸草不生的石山,而对方居然不在水源地扎营,反而是将大军集中在石头山上,真是奇哉怪也。 姚光启从怀里掏出干粮,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样光秃秃的山,白天上去一定被发现,只有晚上再说了。 真正来到了山脚下,姚光启才有了切身体会,这并非一座光秃秃的山。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四周全是石头,最小的有拳头那么大,大的两个人都抱不过来,当然了,最多的还是比人头大一些的中等个头的石头。 虽然都是石头,但由于石头大多都交错叠落,所以踩上去并没有塌陷下滑的情况,反而会让人感觉异常的踏实。 为了不惊动前山的元军大营,出于谨慎考虑的姚光启选择从大营背面的山坡绕路上山,一路上十分小心,警觉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突然,前面有两个黑影晃动,姚光启机智的停住了,他没做任何动作,原地站住,完全依靠夜色的掩护,放缓呼吸盯着前面的黑影。 那两个黑影应该没看到姚光启,他们也站住不动了,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的话,两人说的绝不是蒙古话,但也并非汉话,所以姚光启判断,这两人极有可能是本地彝人,两人说了一阵后,转身向山上方向跑去。 姚光启停了一阵,继续往前走,走到刚才二人停留的地方,一股酸腥味呛入鼻腔,爷爷的,这两个彝人是出来撒尿的。 接着往山上走,大约走了半里多地,前面突然出现四个隐约的亮点,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四座高高的塔楼。 姚光启更加小心,缓慢的向塔楼靠近,他轻轻摸到距离塔楼不到十步的地方,这时他才看清,这其实是一座箭楼,箭楼建的很高,从下到上足足有三层,而且基底和一层十分宽大,基底呈正方形,开间进深都有三十步往上。 箭楼的最上方是开敞式的瞭望台和箭垛,点着不算太明亮的油灯,忽闪忽闪的,只能勉强照亮上面的平台。刚才自己看见的隐约的亮点显然就是这油灯。 台上有人把守,偶尔会有人影从灯前晃过,但上面的人显然警觉性不高,根本没人注意箭楼四周和下面。 姚光启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二层的窗口外沿,双手紧扒住木头缝隙,慢慢俯下身子,顺着窄小的窗口向里面一看,箭楼里面的空间很大,是个开敞的大厅,大厅正中间点了一盏不算太亮的油灯,隐约的可以看见里面有十几个人,所有人都在另一侧的小矮床上和衣而卧。 就在姚光启准备跳下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连续几声“噢噢”的嚎叫,那嚎叫在暗夜中听起来格外刺耳,叫声未落,就见里面所有的人都警觉的爬了起来。 姚光启担心自己暴漏,稍微把脑袋往侧面挪了挪,但里面的人压根没往姚光启这边看,所有人麻利的爬起来,起来时都顺手抄起一根套着绳子的粗棍子,急急忙忙的跑下楼去,有几个人还一边跑一边嘴里叽里咕噜的说话。 此时,上面三层的箭垛的人也开始喊话了,随即就听楼梯又一阵乱响,上面的人也开始向下跑。 姚光启纵身一跃,轻轻落地,躲在箭楼的阴影里往前看,只见其他箭楼里也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一群人,所有人的手里也都拿着又粗又长的棍子,棍子的前端都有一根粗绳子绑成的绳套。 姚光启注意到,四个箭楼中间是一块小型盆地,或者说是一个大坑,大坑的四周用粗大的木头桩子围成一圈,但木头桩子只有半人多高,这么矮的木头桩子能干什么? 更奇怪的是,四个箭楼就是围着大坑而建。那“噢噢”的叫声就是从大坑中传出来的。 只见其中一个人正指着大坑大声叫喊着,四个箭楼里出来的上百号人,都围在盆地四周,站在木栅栏外围,有的不停的用手中的木棍向下挥,很显然,盆地里有东西,而且正在试图往上跳。 这大坑里一定养着什么东西,而且是很难驯养的东西,需要这么多人用木棍和绳套驯服,姚光启很有耐心的看着,过了一会,大坑里的东西逐渐安静了下来,四周的彝人也停了下来,随着那领头的嘀咕了几句,彝人们纷纷回到箭楼中。 姚光启又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再出来,这才小心翼翼的来到大坑的边缘,顺着木栅栏的缝隙往下看,大坑很深,而且坑中比外面更暗,一时间看不清坑里的情形。 待眼睛逐渐适应了里面的情形,姚光启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形状很奇怪的大坑,因为坑的下面异常宽敞,在姚光启的位置,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大坑底部的边缘,与其相比,坑口的直径虽然也有几十步,但与下面的空间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更奇怪的是,大坑底部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有些像人在睡觉时的呼噜声,这下面一定是养着什么东西,这呼噜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为了弄清情况,姚光启决定冒险下去探一探情况。 姚光启环顾四周,恰好在地上看到了一条断了个粗绳,好了,就是他了。 姚光启将绳子绑在一根最粗的木桩根部,随即估摸了一下绳子的长度,隔了四根桩子,将绳子另一头绑在第五根桩子上,然后翻身越过桩子,双脚落在绳子上,随即重心向下一沉,大头朝下扎了下去,这样,他的双脚就交叉挂在绳子上,如同蝙蝠一样大头朝下挂在了绳子上。 此时他才看清,他的头距离地面至少还有三人多高,稍一提气,双脚离绳,在空中一个翻身,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 姚光启这一系列动作轻灵,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但纵使这样,还是惊动了下面的东西,一个闷闷的声音哼哼传了过来,姚光启屏气凝神,没有出声。 他清楚的听到,一个东西正在向自己靠近过来,那东西重重的喘着气,似乎也在摸索,又或者是在蓄力,总之,向姚光启靠近的速度并不快。 姚光启慢慢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来到坑口的正下方,这里,月光正好能照射进来,突然,那东西向姚光启猛扑过来,姚光启侧身一闪,那怪物扑了个空,落在姚光启身后两步之外,月光正好照在那东西的身上,轮廓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姚光启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个黑影,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眼前的东西,跟自己在林子里遭遇的怪物一模一样。 他瞬间明白了,这个大坑就是专门豢养这种怪物的,几百支怪物应该都养在这里。 怪物扑空之后,马上又扑了上来,与此同时,姚光启的侧面又出现了两支怪物,那两支怪物更凶猛,嗷嗷怪叫着冲了上来。 正文 226.云南之战(二十三)

电光火石之间,姚光启做出了决定,不能恋战,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怪物上来,那时更难应对。 他一闪身避开怪物的攻击,与此同时,提气向上奋力一跃,脚尖点着怪物的肩头,纵身来到刚才绑好的绳子上,再一点脚翻出了木栅栏。 但姚光启的脚还没落地,就听坑底又是一阵噢噢的怪叫,而且是很多怪物共同嚎叫,那声音在暗夜里显得十分恐怖刺耳。 与此同时,箭楼内有了动静,咚咚咚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箭楼内传了出来。 躲无可躲,怎么办?姚光启急中生智,他麻利的斩断了绳子的两头,再次躲进箭楼的阴影内。 姚光启此刻完全明白了,为什么那大坑要做成下大上小这种奇怪的形状,因为只有这种奇怪的形状,才能防止怪物们向上攀爬,才能困住这些怪物。 彝人们又是拿着那些木棍出来,跟之前那一次一样,对着下面反复的挥舞着木棍,姚光启终于明白了,弄这些棍子并非是要打这些怪物,更多的为了是让怪物们看到棍子赶到恐惧。 因为即使那些怪物弹跳力惊人,四五人高的大坑,他们也无法蹿到木栅栏的高度,而很可能是这些怪物从小便被木棍鞭打教训,他们记忆里对木棍是恐惧的,所以一旦暴躁了,彝人就拿出这些木棍比划一下,用来威慑弹压,这样就能使怪物的情绪平复下来。 姚光启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足够的火药,就能将这些怪物全炸死……突然,一个计划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成行。 回到大营,姚光启将所见所闻跟张玉一说,张玉也着实吃了一惊:“几百个怪物,难怪郭英的几万大军都吃了败仗。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晚上还要把怪物困在大坑里?这不合常理。况且,他们为什么不选在更隐秘的地点,他们为什么选在那座容易暴漏的石头山上?” 姚光启皱着眉说道:“咱们掌握的情况有限,我推算,可能是因为彝人原本就在那里养的怪物,那怪物虽然力气大能打仗,但毕竟兽性难驯,同样也难以管教,况且数量也多,很难约束,所以就只能在一直豢养怪物的附近扎营开战,打完了迅速将怪物们回收。而且为了防止怪物逃走,打赢了之后还不敢远追,因为一旦追击,很可能会有怪物逃走,咱们之前遇到的那两个,恐怕就是战后落单跑出来的。” 张玉点头:“有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明白了。我之前一直在琢磨,郭英在求援信中决口不提被敌兵追击的事情,我之前怀疑是不是郭英讳败瞒报,因为按理来说,打赢了一定会乘胜追击,元军的不追击就不合常理,按你的分析,这件事就合理了,其他的元军没有战力,不敢追击,他们又不能放任这些怪物去追击,所以敌军压根就不会追击。” 姚光启笑着调侃道:“你在傅友德面前怎么不说?” 张玉也一笑以对之:“跟你学的,看透不说透,免得得罪人。不过我突然想到,如果没把握将他们正面干掉,那就偷袭,以智取胜,我突然想到一计,我们可以正面出击,然后假意败退,将他们引至一处山谷中,放火烧死他们。” 姚光启笑着说道:“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回来的一路上,我特意在周遭转了一圈,看了看地形,因为我当时跟你想的是一样的。但现在来看,此计虽好,却有一点漏洞,恐怕难以万全,我刚才说了,这怪物与人不同,彝人使用这怪物的方法应该是反复实验过的。所以真要埋伏,那设伏的地方不能离石头山太远,我仔细看了,那一带没有适合埋伏的陡峭山谷,如果设伏的地点太远,恐怕他们是不会追的。” “那你说怎么办?”张玉觉得有理,他知道姚光启一定想到办法了。 姚光启神秘的一笑:“你附耳过来,”待张玉靠近,姚光启突然哈哈大笑:“你还真以为我想到办法了,骗你的。” 开了个小玩笑,姚光启再次严肃起来:“现在的关键是,必须先与郭英汇合才行,然后等待大将军的援兵前来汇合,否则凭我们这点兵力,有什么计策都白搭。” 在姚光启只身上山打探的时候,张玉没有干等着,他一边派人给傅友德送信,一面派人寻找郭英军,此刻他早已跟郭英联络上了,所以,张玉的一千人马很轻松就跟郭英的主力汇合了。 见了郭英,双方简单寒暄了几句,随即将自己夜探石头山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 出乎姚光启的意料,郭英听的时候,并未露出吃惊的神态,听完之后,反而镇定对姚光启说:“我的人虽然没像你一样深入了虎穴,但我也打听到了一些东西。” 姚光启眼前一亮,听郭英说道:“我虽然两战皆败,但我也没闲着,我派人在本地秘密打听,终于搜罗到了一位知道内情的人,此人之前经常来乌撒走马帮,对本地的情况很熟悉。” 郭英继续说,按这商人的说法,当地人也没人知道这些怪物的来历,只知道前些年本地没有这些东西,几年前,这怪物突然出现了,而且一开始只有十几个,就养在那座石头山上。 据说,那怪物白天还算温顺,但到了晚上就莫名其妙的异常暴躁,所以晚上不得不用特殊的法子将他们关着。 这些怪物都属于一个叫义和艾卓的人,义和艾卓是本地最大彝人部族的首领,刚开始,义和艾卓只偶尔用这些怪物抢夺往来的商队,由于这些怪物力大无比,普通的三五个人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商队根本不是对手,从那以后,到这一带做生意的汉人也就少了。 后来这些怪物增长的速度很快,数量越来越多,就出了问题,据说这些怪物特别能吃,一个怪物能顶三四个壮汉的饭量,他们抢夺汉人的商队就是为了能喂饱这些怪物,随着怪物越来越多,义和艾卓寨子里的粮食根本就养不起这些怪物。 为了养活这些怪物,义和艾卓向蒙古人求助,此前,乌撒本地的彝人虽然名义上顺从蒙古人,但实际上蒙古人并不能有效管理,蒙古人也只是象征性的指派官员,但官员大多未曾上任,当地千百年来的规矩从未变过,由各族各地的首领自治。 但自从义和艾卓收了蒙古人的粮食后,他真的归顺了蒙古人,不仅接受了梁王的册封,更积极的串联各寨子的彝人头领,组成了一支彝人的军队,这支军队由义和艾卓统领,公开宣布效忠云南的梁王,而且在明军来之前就宣称,要将来犯的明军打的片甲不留。 姚光启听完郭英的讲述,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才说道:“你在信中提到的那支精兵,应该就是这支怪物组成的。” 郭英点头,他这些天一直未能想出破敌之计,心中烦闷,此刻姚光启来了,他有了希望,心情也好了许多:“大将军夸你足智多谋,虑事周详,怎么样,这回有什么好法子吗?” 姚光启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掉头来到郭英的帅案前,指了指桌上的笔和纸:“可否一用?” 郭英大度的一摆手,咧嘴一笑:“用吧用吧,老郭我一个粗人,摆那些东西都是装样子的,其实我自己很少用。” 姚光启低头疾书,很快,一封书信写好,他交到郭英手中,“请速派快马送与大将军,大将军见此信,必会依计行事。剩下的,就是要咱们先动手了。” “怎么干?”郭英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的说道:“你就说吧,我这憋着好多天了,就想好好干一仗呢。” 三天后,姚光启和郭英收到了傅友德的回信,两人看完信,相顾一笑,姚光启点了点头,郭英则果断的一拍手:“明天动手。” 第二天傍晚,大军提前开火造饭,天色刚黑,郭英就率领人马出了大营,与上一次一万人马偷袭敌营不同,这一次郭英是倾巢而出,只留下一座空营。 出了大营后,明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郭英亲自率领,向着石头山脚下的彝人军大营秘密行进,另一路由姚光启率领,这一路只有一千精兵,绕了一圈,从后面向怪物大坑迂回。 按照计划,两路人马会同时发起偷袭,让彝人首尾不能相顾。四更天,约定的时间一到,姚光启果断下令:出击。 一千人马全部是骁勇擅射的精锐,其中就包括了一路上屡立战功的飞羽营。前排埋伏在箭楼附近的全部是飞羽营的北平弩,一接到命令,飞羽营的将士迅速站起身,端着北平弩瞄准箭楼顶就是一阵齐射。 只听啊啊噢噢一阵乱叫惨叫,楼顶放哨的彝人纷纷中箭。很快,箭楼内有了反应,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楼箭孔里有黑影晃过,一搂的门也被打开,一群彝人士兵冲了出来。 几个彝人刚刚冲出大门,尚未站稳脚跟,就听迎面搜搜几声,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前竟然同时中了三箭,其中一人更是前胸中了六只箭,这些彝人连喊都没喊出声,仰头倒了下去。 正文 227.云南之战(二十四)

数百名身形矫健的明军将士冲到了箭楼脚下,其中距离箭楼最近的几十人同时举弓端弩,第一时间锁定了二楼的窗口。 几十人手中的弓弩不停,一支支箭矢精准的射入窗口。箭矢飞入的同时,只听一阵阵惨叫从窗口传出,那些试图在窗口前放箭的彝人非死即伤。 就在明军偷袭箭楼和大坑的同一时间,山脚下的彝人大营也发生了激战。 这边的明军由郭英亲自统帅,没有了遭遇怪兽的顾忌,这一路的明军士气十分旺盛,憋足了劲的将士们此刻异常骁勇,数万人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气势如虹的冲入大营,逢人便砍。 统领彝人大军的主将正是义和艾卓,连胜两战的他心生娇气,完全没把明军放在眼里。更是没料到明军会再次偷袭,仓促之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一时间彝人损失惨重,整个彝军大营乱作一团。 大营虽然乱了,但义和艾卓脑子并没有乱,他还有最后的杀手锏,上一次被偷袭,他就是靠着杀手锏得以反败为胜的,这次一定也没问题。 义和艾卓不愧是多年的头领,他沉着镇定,硬是将自家寨子的兄弟聚拢了起来上千人,以他的大旗为中心,越来越多的彝人聚拢在他的四周,由此硬是在乱军中聚拢起了两千多人,在他的带领下,这两千人拼命的向后山山腰方向突围。 郭英见敌军溃败,也不急着追击,而是抓紧巩固眼下的战果,同时下令:“放火,烧营。” 就在郭英放火烧了彝人大营的时候,姚光启这路人马也有了进展,靠近山下的两座箭楼已经被彻底攻克,靠近山上的两座箭楼虽然还在顽抗,但也被攻到眼前的明军死死的压在箭楼内,不敢露头更不敢出击。 随着姚光启一声令下,一队明军士兵来到坑口。和其他将士不同的是,这队士兵手中的弓上已经换成了火箭,站在坑口便向下射出火箭,坑内的怪物不少被火箭射中,发出凄惨的怪叫,不过坑内缺乏草木,所以火箭并未在坑内引起大火。 第一轮火箭射完之后,第二轮再射时,便几乎没有怪物嚎叫的声音传出了,很明显,怪物们都向后退到了箭矢的死角。 姚光启一边仔细聆听坑内的动静,一边密切注意前山的方向,很快,黑暗中跑来一名斥候,径直来到姚光启跟前,只说了一句:“上来了。” 姚光启点头,毫不犹豫的下令:“撤。” 明军将士也不多言,立刻开始有序的撤退。 当义和艾卓杀回大坑旁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吃了一惊,靠近山下的两座箭楼燃着熊熊大火,箭楼外横七竖八的卧着几十具尸体,而且全是自己的人。 更让义和艾卓生气的是,山上方向那两个箭楼的门半天才缓慢的打开,几个彝人从箭楼内探头探脑的向外望着,义和艾卓气不打一处来,大跨步来到箭楼前,对着几个彝人就是一通大巴掌,扇的几个彝人眼睛直冒金星。 “怎么回事。”义和艾卓指着被大火烧的噼里啪 啦的箭楼,愤怒的问道。 其中一个像是头领的彝人怯怯的回了一句:“我们被偷袭了,明军打上来了,有好几千人,我们实在守不住。” 义和艾卓明白了,明军分兵两路,同时偷袭大营和这里,这边的一路就是为了拖延,不让灵兽有机会增援自己的大营,他控制不住脾气,抬手又是一巴掌:“为什么不放灵兽出来!” 那彝人十分委屈,捂着脸答道:“来不及了,汉人兵太多了,弩箭就像雨点一样射过来,我们根本出不去,您看那两楼的兄弟,都是冲出去被射死的,我们根本没时间放灵兽。” 义和艾卓气急败坏,哪里肯听这人的解释,不容分说又是两巴掌,打完才说:“现在就去,绳子放下去,灵兽都放出来。” 这几个彝人不敢怠慢,赶紧招呼人从箭楼里拿出几捆绳子,那绳子比男人的胳膊还要粗,绳子一端绑在箭楼上,另一端被甩下了大坑中,但等了一会,却不见大坑中有东西爬上来。 义和艾卓又急又怒的问道:“怎么回事?” 那被打的彝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怯生生的答道:“刚才汉人对着下面射箭,而且都是火箭,可能是把灵兽吓坏了。” 义和艾卓哼了一声,走到大坑口,低头噢噢喊了两声,随即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话,下面很快有了回应,不停的有怪物发出噢噢叫声,随即,灵兽顺着绳子爬了上来。 很快,几百只灵兽从坑中爬了上来,只见义和艾卓愤怒的比划了几下,然后指着前山的方向怪叫了几声,那些怪物也很激动,噢噢一通怪叫,朝着前山的方向冲了过去。 义和艾卓的几百灵兽打回了山下大营时,天已微微放亮,大营已经火光冲天,义和艾卓气的直跳脚。 眼见明军已经撤退,义和艾卓只能影影绰绰看见明军的后队。他发誓要报仇,仰天怒吼一声,指着远处的明军,那些灵兽也跟着怒吼,随即向明军冲去。 亲自殿后的郭英一直在观察后方,见怪兽果然追了上来,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随即下令:“转向东南,加快速度。” 郭英率领的两千殿后轻骑,逐渐向东南方向转去。 义和艾卓报仇心切,哪里注意明军改变了逃跑的方向,灵兽们也只是全力狂奔,奔跑的速度不下于战马,很快便追出几十里外。 此时前方出现一处山谷,明军眨眼间便进入了山谷,义和艾卓知道,那山谷叫野人谷,是一处少有人烟的山谷。他长了个心眼,为防明军有诈,他高声喊了几下,命令灵兽们放慢速度,追击的队伍在谷外停了下来。 狂奔了几十里,灵兽们也十分疲乏,一个个弓着身子呼哈呼哈的喘着粗气,义和艾卓谨慎的打马来到谷口,警惕的向里面一望,谷内没有道路,草木丛生,明军将士已经全部翻身下马,牵着马艰难的向前行进。 见此情景,义和艾卓顿时放下心来,心想进了这样的山谷,你们这是自取灭亡,他再无疑虑,挥手大 喊一声,那些灵兽发了疯一样争抢着冲进谷中。 谁知灵兽们刚刚进入谷内,谷内的明军竟然离奇的凭空消失了,灵兽们找不到目标,四处抓瞎,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站在谷口的义和艾卓暗叫不好,中计了,他刚刚喊了一声,就听头上一声号炮声响,随即山上传来一阵阵怪声。 义和艾卓抬头一看,我的天啊,只见山上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谷中的灵兽立时大乱,四处逃窜,走在最后的灵兽们站了便宜,转身向谷口方向逃来,但更多的灵兽由于混乱互相推搡挡路,根本没机会向谷口退回。 随着一阵阵绝望的嚎叫,上百个灵兽被滚木礌石当场砸死,谷口也被大石块堵的死死的。 与此同时,一排排明亮的火点从山顶升起,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弧线,落入山谷中,山谷中立刻大火四起,在滚木礌石下幸存的灵兽,终于没能逃脱厄运,他们发出一阵阵惊悚的呼号,那声音凄凉而绝望,听的谷外的彝人和灵兽瑟瑟发抖。 与中了埋伏的义和艾卓完全相反,山上的姚光启此刻显得意气风发,他指着谷中的大火,对张玉得意的说道:“要没有这处山谷,咱们的计划就没法实现。” 顺着姚光启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些受了伤的灵兽都已被火烧死,还有一些灵兽身上虽也撩上了火,但动作也还算灵活,顽强的顺着两边山壁向上攀爬,上面的明军将士怎会允许他们爬上山,一阵阵箭矢和滚木如雨点般倾斜而下,还在努力攀爬的灵兽被硬生生砸了下去,掉在火海中,摔死烧死。 对这些怪物的命,姚光启并不怜悯,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现在你明白了吧,彝人们为什么不选一处更隐秘的地点关这些畜生。因为石头山上不会着火,因为这些怪物也怕火,是牲口就怕火,野兽更怕火,这些怪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其实也是牲口,他们生来就怕火。” 听着谷内灵兽的惨叫,谷外的义和艾卓懊恼的顿足捶胸,他用力的砸着自己的脑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回头数了数,成功逃出来的灵兽不到百只。 这百来只灵兽早已被谷内的滚木礌石吓坏,它们也正凄楚的看着义和艾卓。同时这些灵兽还不断的颤抖,从他们的眼神和肢体语言中,义和艾卓读到了恐惧和怯懦。 就在义和艾卓不知所措之时,两侧突然杀出两支伏兵,两队人马都有数千人之众,义和艾卓哪里还敢应战,打马就逃,灵兽们已是惊弓之鸟,此刻见这么多人冲出来,也是落荒而逃。 郭英的大军两次败在这些怪物手下,将士们都憋了一股气,如今终于击败了这些怪物,将士们抱定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全都奋力打马扬鞭,紧追不舍。 就这样,义和艾卓和他的残余灵兽被明军追了大半天,这半天里,他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慌乱逃窜。明军似乎早已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不管他逃到哪里,明军都会紧随而至,所以逃了大半天,义和艾卓和灵兽们一直都在毫无目的的逃窜。 .。m. 正文 228.云南之战(二十五)

总算熬到了天黑,明军也终于收兵。义和艾卓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当他下得马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浑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样难受。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顺势躺了下去。不过刚躺下,又一弹坐起身来,因为他突然发现,此刻所在之地,竟然距离自己被烧掉的老营近在咫尺,他甚至隐隐看到了石山的山头。 义和艾卓大喜,想到自己手中还幸存下来百来个灵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些灵兽只要能休整一晚,明天还有跟明军一战资本。 上山!义和艾卓果断站起身,带领残兵和灵兽们直奔石头山。 但是到了石山后山山腰,义和艾卓不得不面对又一个残酷的现实:这里又被偷袭了第二次。 四座箭楼中,仅剩的那两个箭楼也已烧成了一堆灰烬,距离老远,就能一阵木炭和烂肉烧焦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这种混合的味道浓郁的扑鼻而来,闻起来令义和艾卓恶心,但却激起了灵兽们的兽性和食欲,饿了一天的灵兽们,疯了一样冲上去,争抢着吃起了地上烧焦的尸体。 眼前这一幕说明一点,明军趁自己下山追击时,一个回马枪又发动了偷袭,虽然只烧掉了剩余的箭楼,但如此破败的景象,让义和艾卓心头突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当他看到灵兽们贪婪的吃相时,让他内心更加纠结难受。 灵兽们吃死人,其他的彝人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因为他们也已经筋疲力尽,没心思想什么兔死狐悲了。一样逃了一下午命的彝人士兵们,也跟灵兽一样饥肠辘辘,要不是灵兽抢先上去吃了,或许他们也会上去吃吧。 灵兽的食量惊人,很快就将尸体吃的一干二净,义和艾卓一挥手:“把他们放下去?” 几个彝人开始懒洋洋的驱赶灵兽,两支灵兽不情愿的下到坑中,但随即便在坑底发出一阵叫声,其他的灵兽也拒绝下坑,彝人们不敢用强,只得站在原地空吆喝。 义和艾卓气不过,骂了一声废物,抄起一根烧焦了棍子,对着一个灵兽的脑袋狠狠的敲了下去,这一下用力过猛,竟然将棍子打成几段。 被打的灵兽吃痛,嗷的叫了一声,由于灵兽从小便被义和艾卓打,所以对他十分恐惧,那灵兽不敢还手,躲到一边,其他的灵兽也开始后退。 义和艾卓指了指大坑,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又对着几只灵兽狠狠的打了一番,这下灵兽们才犹犹豫豫的下到坑中。 但随着下去的灵兽越来越多,下面的叫声也越来越大,义和艾卓对待灵兽的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打,他又接连抄起几根棍子,狠狠的扔了下去,这才使得下面的声音小了。 但就在他扔棍子的同时,突然一阵喊杀声传来,山上竟然凭空出来数百明军,义和艾卓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明军隐藏在山上。 彝人根本来不及结阵反抗,明军已经扑到跟前,更致命的是,这些明军都装备了火铳,一阵排枪没等放完,就吓的彝人四散奔逃,义和艾卓根本来不及放出灵兽,也不得不溜之大吉。 统领这些明军的是一员年轻的将领,赶跑了彝人后,他示意将士们不要追击,随后冷冷一句:“点火。”后排的将士们纷纷抽出火箭,点燃,对着大坑射了下去。 大坑中很快燃起熊熊大火,大火中,灵兽们绝望的嚎叫再次传出,那年轻将领看了一眼坑内,再次冷冷下令:“撤”。 义和艾卓彻底绝望了,他终于明白了,汉人给自己设的是计中计连环计,他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他后悔自己选错了路,绝望的看着夜空,举起了手中的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明军将士们开始清点战场和战绩,而郭英则兴高采烈的向傅友德复盘自己的计谋:“这小子比我想的周全,先是两路同时发动奇袭,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然后利用对方头脑发热急于报仇的心里,将灵兽引入提前设好埋伏的谷中,要是我的话,最多只能想到这一步。但这小子想的更远,他当时就说,这谷口不够窄不够陡,那些怪物脚力快力量大,这么宽的谷口怕是不能将所有怪物都留在谷内。果真被他言中,真有一百来个怪物跑了出来。那小子又说,应该围三阙一,不能把怪物的退路全封死,免得怪物做困兽之斗,所以伏兵要只追不打,消耗怪物的体力和士气。不管怎么说,有了第一波埋伏,那些彝人和怪物就会吓破了胆,再被我们一路掩杀,肯定就顾不得东西南北了,咱们再不动声色的将他们赶回那石头山。而您如约率军突袭了那怪物的窝,又给里面放了火药,那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呢,等他们把怪物都赶回地窝里,咱们只要一支奇兵突然冲出来,就能将窝里的怪物都烧死。” 郭英说到高兴处,简直是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也难怪郭英如此高兴,之前他连续两次败在那怪物手下,憋了好大一股火,如今姚光启的计谋大成,不仅击溃了敌军,更是一口气将那些怪物全部消灭,让郭英狠狠的出了这口恶气。 就在郭英和傅友德乐呵呵的谈论战果之时,就见姚光启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姚光启来到傅友德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大将军,刚才在石头山抓到义和艾卓的一个手下,此人叫安卓拉,他说了一些咱们之前不知道的事。” 说罢姚光启转头,呵斥那彝人:“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这个安卓拉会说一口还算通顺的汉话,只见他不住的点头哈腰,十分恭顺的说道:“大将军饶命,我说,我说多点。” 在此人的叙述下,事件清晰起来。数年前,一支蒙古的朝觐车队从乌撒经过,打算向应天运送一批高大的黑猿,据说是当时梁王想跟大明皇帝朱元璋讲和,要将这批黑猿作为礼物送给大明的皇帝。 车队经过乌撒时,突然遇到地震,押运车队的官员全都死了,被押的黑猿也趁机跑了,地震后幸存下来的都是一些底层的小吏,这些小吏见长官死了,黑猿也逃了,心知回去必死,索性也各自逃命了,也就是说,梁王的礼物始终没有送到大明的京师。 机缘巧合之下,义和艾卓得到了几只黑猿,恰好当时义和艾卓灭掉了一个仇家,为了报复,他不仅将仇家的男丁全部杀死,更是将仇家的女子跟黑猿关在一处。 义和艾卓的本意是想羞辱仇家,震慑其他仇家,但没料想,与黑猿关在一起没多久,那些仇家的女子竟都怀孕了,一年之后生下了人不像人猿不像猿的怪物,更奇怪的是,小怪物生下来就比人类的孩子强壮,长的也快,两三年就能长的很高,力量也出奇的大,寻常三五个人都打不过一个怪物。 义和艾卓给小怪物取名“灵兽”。一开始,他只是随身带几个灵兽充当护卫,当他到其他寨子时又能炫耀又能自保。有一次,义和艾卓赴宴,由于带了几个灵兽,他一个仇家派了一百多人偷袭他,竟也被几支灵兽打了回去。义和艾卓很高兴,他对灵兽越来越重视。 后来,义和艾卓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如果养伤几百上千支灵兽,那不等于拥有一支上万的大军吗。从那时开始,义和艾卓不断将女奴送到黑猿那里,不断的让女奴怀孕生灵兽,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跟梁王和朝廷叫板,能够称霸云贵。 姚光启听的毛骨悚然,他胃里一阵阵的反酸,胸腔不停的颤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那种想吐的感觉。他的每一个毛孔在收缩,身上起了不知道多少层的鸡皮疙瘩,强憋着才压制住怒火:“畜生,没人伦的东西,该死。都该死。” 一旁的傅友德也一直皱着眉,低声问了句:“那些黑猿还在吗?” 安卓拉恭顺的答道:“在义和艾卓的寨子里,专门有一个大圈,里面像畜生一样养着黑猿和女奴,而且里面还有小灵兽。” 郭英也没想到,这种怪物居然是人养出来的,更想不到居然有人为了一己私欲竟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他看了看傅友德,又看了看姚光启,叹了口气问道:“怎么办?” 姚光启毫不犹豫的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屠寨,一个不留”,与此同时,他的眼中少有的露出阴寒的凶光,“我亲自去,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他们全都该死,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蛮荒未受教化,现在看来,他们根本不配做人。人必须有纲常,没了纲常,就没资格作人。” 傅友德叹了口气:“那就这么办吧,如果将此事上报皇帝,估计也是这个结果,不如先干了再说,免生后患。” 傅友德话未说完,姚光启抢过话来:“对,必须将所有跟朝廷作对的蛮子都屠了,一则立威,二则也免了日后的祸患。” 傅友德歪着头看着姚光启,他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了,这个年轻人今天的表现和以往天差地别,难道这才是真实的他? 正文 229.紧急回京

姚光启见傅友德如此神态,认真的解释道:“他们终究是蛮夷。圣人的礼法,儒教的纲常,他们根本就不懂,我们就是想教化,他们也不想学。这等不听圣人之言、不习儒家之学、不着我汉家衣冠、不识我汉家文字、不讲我汉家言语的人,终究难与我汉人和睦相融。如今朝廷大兵压境,我们可以用利刃和威势压服他们,将来若是刀剑锈钝了,威势减了,他们终究会反水闹事,早晚会成为我汉家的心腹大患。与其将来难以收拾,不如趁现在灭了他们,让他们没有翻身的机会。永绝后患。” 两天之后的傍晚,战场的喧嚣逐渐退去。这是明军荡平的第四个彝寨,姚光启望着冲天火光,望着被燎的通红的天际,听着寨子中传出来凄楚的哀嚎,他突然有了新的感悟:这天下间,绝对的仁慈是不存在的。 就拿眼前来说,寨子里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被义和艾卓的野心绑架和牵连了,但如果眼下对他们手软,失去亲人的他们,心里仇恨的种子早晚会发芽长大,仇恨一旦根深蒂固,就会成为太平盛世里的心腹大患。 傅友德缓步来到姚光启身旁,作为征战沙场的老将,眼前的景象他早已司空见惯。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和自己一样,有着坚毅和刚强的性子,所以他对这个年轻人始终赏识有加。 站了片刻后,傅友德故意咳了一声,然后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我这里留不住你了,燕王来给我要人了,朱棣那小子还真是赏识你呀,怕我翘行,这才几天啊,就着急要把你喊回去呢。这封信是给你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姚光启手里。 这是一封朱棣的亲笔信,因为害怕朱棣写一些不便言明的内容,姚光启没有当着傅友德的面拆开,只笑着问了一句:“刚刚收到的?” 傅友德似乎看出了姚光启的心思,平静的说道:“中午刚刚收到的,原本是直接送到曲靖的。一起送来的是两封信,给我的信只说让你回去,放心吧,你这封信没有被拆开过,没人知道你们的秘密。” 傅友德虽是武夫,但心思竟也如此缜密,姚光启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辩解道:“倒也没什么秘密。” 傅友德长出一口气:“不用遮掩了,没秘密就见鬼了,亲爹老子打下了这么大一片江山,现在轮到儿子们争那把龙椅了,这跟咱家那乡下财主的儿子们争田产是一个道理,只不过咱们大明这田产大了些。但大小还不都是一样争?当年我小时候,亲眼见到张财主的三个儿子为了争田产,打的鸡飞狗跳,老二老三合伙将老大活活剁成了肉泥,然后老二老三又打,老二打折了老三的腿,老三敲碎了老二的脑袋,老二死了,老三算是争到了田产,但也捞下了终身残疾,一辈子都靠两根拐棍走路。而且那小子根本就没享着福,被眼红他家田地的县官盯上了,抓起来关了两年,为了能出来,他上下打点,两年的功夫,把家当掏个净空,弄的家徒四壁。当官的见他没油水可榨了,这才放他出来,可他一出来,老大和老二的老婆孩子就天天上门闹他,他自己的老婆耐不住穷,也改嫁了。后来……哎。” 姚光启听了感慨万千,傅友德的话虽然直白,但句句在理,句句戳中要害,这不正是如今老朱家下一代的真实写照吗?历史的循环又将在这一代上演,权力的游戏又将进入新一轮的争夺,不过他想知道傅友德这故事的结局:“后来呢,那老三怎么样了?” 傅友德再次叹了口气:“后来各地都开始闹红巾,不是芝麻李就是刘福通的,我家里穷吃不上饭,一狠心也跟着造反了,投军打仗去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张财主家那些肥田都在我的名下,前些年皇上当做没主的荒田赏我的。前两年我回老家,看见当年老张家的那几片肥田,长的还是那么好,还是那么能出粮食,难怪三个儿子要打的你死我活的。” “聪明人啊。”姚光启不免感慨道。 傅友德一笑:“这有啥聪明不聪明的,笨蛋都能明白。这些年,我啥没见过。当年那陈友谅为了当皇帝,还不是把自己的主子都打死了。想当年,我几次跟刘伯温那穷酸聊天,那小子私下里曾跟我说,什么仁义礼智信,那都是皇帝老子诓臣民百姓的,是为了让臣民们顺从,让百姓们不起来造反,没了忠孝仁义那些东西,百姓们人人都会觉得造反有理,谁还甘愿当农夫干苦力?在皇帝老子心里,只有保住皇位才是真格的,其他的都是狗屁。他还跟我说,历史上,为了当皇帝,杀老爹,杀兄弟的事多了去了,不光以前多,今后也少不了,他们争的就是号令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些个被后世称颂的圣君明主,他们杀父杀兄的时候,把仁义、纲常、礼法都当屁放了,但等他当上了皇帝,就使劲的宣扬仁义纲常和礼法了,为的就是让老百姓顺从他们,保证他们自己做稳皇位。而之所以有人相信他们是仁义圣主,就是因为拍他们马屁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不乏博古通今的读书人,读书人有的是法子给他们的主子洗白。用刘伯温的原话说,天道轮回,如此而已。想想当年,我跟刘先生学了不少东西,也懂了很多道理,所以你别以为我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老夫我心里明白着呢,你家燕王心里想的是什么,秦王晋王他们心里怎么琢磨的,我心里有数。” 傅友德的一番肺腑之言,让姚光启获益不少,那刘伯温不愧是学贯古今智慧无双的国士,看问题如此透彻明晰,只可惜这等洞鉴古今的风流人物,最后竟然还是被胡惟庸那畜生害死了,想到这里,姚光启感叹道:“刘先生见识透彻,可惜晚辈我没机会跟刘先生当面请教了。不过,我真想跟您打完这一仗。想当年,您与刘先生共事,跃马疆场,斩敌囚,平天下,那才是男儿真本色呀。” 傅友德摇了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当年参加红巾,是被逼无奈的,为了活命才不得不造反的,当今皇上也是。老百姓若能吃饱饭,能舒舒坦坦的过日子,谁愿意脑袋别裤腰上拼命?” 说到这里,傅友德笑着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我打了半辈子仗了,如今我真想这世上能少打仗,少死人。我是打累了,也眷了,要是有一天,皇上能让我回家养老,那比赏我一万晌肥田都强。” 说着,傅友德回头看了看东北方:“回去吧,后面的仗都好打了,曲靖拿下了,我军有了稳固的支点,后援粮草能源源不断的接济上来了。就元兵那士气,根本不可能再跟我军正面交锋了,咱们剩下的仗就是赶羊了。后面就是傻子来打,也打赢了,出征前你就跟我说七必胜,每一件都切中要害,就冲你的见识,朱棣倚重你是对的,他这么着急,肯定是遇到难事了。” 此刻的傅友德,完全不像一名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更像是一个豁达的、看透了世事的老人,他洞悉了后辈们的心思,也知道朝廷中即将会发生什么,但他不想更不愿意阻拦,因为他知道,不管怎样,那些年轻人都会去争,因为那是人的欲望,是人的本能。 傅友德所料不差,朱棣催促姚光启回去,并不是因为担心傅友德挖墙脚,而是出了一件大事。 姚光启第二天一早便出发,一路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即使这样,在路上也花了十多天的功夫。当他回到京城时,京城里已经隐约有了些许春意,尤其是秦淮河两岸,经过冬天短暂沉寂,此刻也逐渐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进了文安社,果然不出所料,朱棣和玲珑都在。见姚光启回来,朱棣如获至宝,笑呵呵的上前拉起姚光启的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懂我的心思,见了信就能立即赶回来,所以我一路快马加鞭从北平赶过来,就想赶紧见到你。” 不知为何,经过此番云南一战,姚光启对朱棣的看法微微有了些转变,但具体是什么变化,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见到朱棣也还是觉得蛮亲切:“王爷的信里写的太过简要,我至今还没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这是蒋涣写给我的信,你先看看。”朱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很郑重的递给姚光启:“我看了之后,实在是亦喜亦忧,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急急忙忙把你叫回来商量。” 快速的从前到后扫了一遍之后,姚光启又逐字逐句的细细读了两遍,读完之后,他闭眼想了很久,这才将信合上,但他并未马上说话,而是看了眼玲珑和薛之迁:“现在可以确定,蒋涣手里一定有不少证据,他知道您有两个最有势力的江湖帮派做外援,但他没有一句提及文安社,所以他有可能还不知道文安社。” 正文 230.一重又一重

朱棣满怀期许的看着姚光启,他盼着姚光启赶紧给出答案,以便和他心中那个答案相互印证,不过他等到的不是他期望的答案,而是当头一盆冷水:“蒋涣这人我没打过交道,不过从这信来看,通篇尽是阿谀奉承之言,可以想见,能写出这样一封信的人,一定是个舔痔拍马的小人,这种人的许诺都不可信。” 朱棣觉得有理,但他满怀希望的来到京城,就是不想错过眼前这绝佳的机会,这样一大块诱人的肥肉,不吃下去实在不甘心。他看了看玲珑,故意提高了语调感叹道:“机会难得呀。” 姚光启自然知道朱棣舍不得这块肥肉,他也没打算三两句话就能劝服了朱棣,他转头看着玲珑问道:“我不在京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说一说吧。” 玲珑刚要张口,薛之迁接过话来:“还是我说吧,我知道的更详细些。” 薛之迁从头说起:“征讨云南的大军出发后,各位藩王逐渐返回封地。没过几天就出现一件事,户部侍郎栗恕猝死家中,锦衣卫第一时间便介入调查了。当时我们都感觉栗恕死的蹊跷,但由于锦衣卫介入了,所以咱们没敢轻举妄动。锦衣卫查了一阵,据说查到了山东按察使赵全德的头上,您知道,赵全德原来是北平按察使,我怕此事会跟北平扯上关系……” 听到赵全德的名字,姚光启嘴里低声重复了一句:“栗恕,赵全德。” 薛之迁没听清,小心的问道:“姚公子,您说什么?” 姚光启不动声色的说:“没事,你继续说。” 薛之迁接着说道:“后面的事,都是秘密打听到的,有些是孤证,没法证实,据说栗恕掌握了赵全德贪污的证据,赵全德怕他起底,偷偷暗算了栗恕,不过又听说栗恕没死,已经被锦衣卫同知田中同保护起来了。” 姚光启突然向朱棣发问:“你不觉得蹊跷吗?蒋涣身为指挥使,要做掉自己的手下易如反掌,但他没有干,反而要借助外力,甚至还要借助他曾经的对手,这么做风险极大。还有,这个田中同到底是个什么人?能让蒋涣如此费尽心机要除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姚光启的脸又转向了薛之迁。 薛之迁答道:“我也觉得很蹊跷,从那时起,我就派专人秘密打探田中同这个人,但这个人很神秘,什么都探听不到。所以现在关于他的所有事,只能靠推测,可能是此人手里握有蒋涣的把柄吧,而且从一切特殊的暗桩返回的消息说,现在的锦衣卫中,蒋涣已经不怎么发号施令,大部分事务是由田中同主持。” “这就怪了!”姚光启低头沉思,过了片刻,他十分凝重的跟薛之迁说道:“蒋涣跟田中同的关系,必须先要查清楚,咱们不能莫名其妙的成了他蒋涣的使唤。” 姚光启再次转过头对朱棣说道:“现在的情况大致是清楚的,蒋涣想借燕王的手,除掉他的眼中钉,咱们如果出手,就是被蒋涣利用了。事成之后,蒋涣会不会感激您,我不确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 姚光启指了指玲珑又指了指自己:“现在,蒋涣借助您,无非是因为您手中握有两大最有势力的江湖帮派,如果他是君子还好说,可他明显是个小人,事成之后,他不会感激您帮了他,反而会认为您攥住了他的把柄,他怕您兜他的老底,所以保不齐他哪一天就会反过来咬您一口,王爷,东郭先生千万做不得。您除掉了他最大的顾虑,在这种人眼里,绝对没有朋友和恩人一说,只有他自己的利益。也就是说,在他眼里,田中同若没了,您的身份立刻会从盟友恢复到对手。” 朱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有些苍白。他见姚光启态度坚决,眼神坚定,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看玲珑。 玲珑原本就不同意朱棣插手锦衣卫的事务,只不过她没有姚光启分析的如此透彻,见朱棣望着自己,显然是征询自己的意见,玲珑便也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朱棣什么都没说,转过身,步履缓慢的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朱棣的心中无比纠结。可同一时刻,有人比朱棣更为纠结。 这个人就是赵全德,姚光启回到京城规劝朱棣的两天后,山东按察使赵全德的宅子里,也发生了一场争吵,争吵的双方正是赵全德和他的亲兄弟,赵全友。 赵全德背着手,语气凌厉的训斥着赵全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不是你,咱们如今怎么会这么被动?” 赵全友哪里肯服软,反唇相讥道:“好啊,现在你又怪在我头上了,当初算计栗恕,假扮成他拿回证据,全都是你点头同意了的,现在却来翻后账?” 赵全德更加生气:“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既然假扮了栗恕,就好好扮着,哪有你这般见难就退的,从小你就这样,没一点韧性,遇到一点难处就缩,这把年纪了还是这个熊样,你这辈子注定他妈的没出息。” 赵全友也生气:“好啊,现在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我当初可是有言在先的,你们官场那一套,我肯定应付不来,是你安慰我不要紧,只要把证据拿回来就好,不用装很久。我装了,栗恕也审了,那王八蛋嘴严你也见识过,一直什么都不肯说,你又说你有办法,说你干过按察使,多难审的案犯都能让他招供,结果你自己上,你不也没问出所以然来吗?还有,假装栗恕,别说户部那些琐碎的公务我应付不了,那李善长竟然都出手了。那老不死的名字叫善茬,可连你不都说他不是善茬吗?那王八蛋几次三番逼我,我都当面给他磕头认罪了,他还不肯放过,分明是栗恕手里也握着他的把柄,否则怎么会这么整栗恕?我几次跟你说应付不来,你一味只说再等等,可你在干嘛,你他妈不也什么都没干嘛?整天跟在你那什么郭副盟主屁股后面拍马屁舔屁股。” 赵全德一听火更大了:“放屁,什么拍马屁,当初要不是你出去惹是生非,闯下弥天大祸,我何至于去求他?花了一大笔钱不说,还让他抓住了我的把柄。要不是为了你这个蠢货,我现在用费这么大力气跟他周旋?”赵全德越说越气,说到激动处上前一巴掌抽向赵全友。 赵全友一把接住赵全德的手,冷笑道:“哥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跟我比划了,你这两年玩的女人太多了,身子也掏空了,哪剩力气打我了。” 赵全德手被握着,试着甩了一下,没甩出来,索性不动了,狠狠的问道:“这两天那栗恕怎么样了?他还听话吗?” 赵全友五指慢慢松开,不屑的放开了赵全德的手,笑眯眯的说道:“说来也怪,原本那栗恕一言不发的,这几日,他突然肯跟我说话了,而且还说,他有法子帮咱们解困,条件是咱们得先放了他。” “做梦!”赵全德不屑的啐了一口,“他在我手里都不肯交出那东西,要是放了他,他还不把咱们老底揭个干净?” 赵全友却说到:“他是号准了咱们的脉,咱们现在但凡有法子,也不至于用此下策了,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相信他一次。反正他现在武功全废,真要是玩什么花样,咱们轻而易举就能做掉他。”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再想想吧。”赵全德犹豫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这个办法最大的问题就是风险太大了,一旦用了这个法子,就等于放弃其他所有的退路,将宝押在这一条路上了,赵全德心有不甘。“我琢磨好久了,从之前的局面看来,栗恕跟锦衣卫田中同的关系不浅,否则那田中同不会这么积极查这件事,如果我们能把这个田中同麻烦解除,那最大的隐患就解除了。” “这不是废话吗?”赵全友不耐烦的说道:“这都合计多少次了,要是能让田中同收手,我何必急着让栗恕猝死。” 赵全德轻蔑的看了一眼赵全友:“你就是不动脑子,那田中同只是锦衣卫的同知,他上面还有指挥使,咱们只要能搭上蒋涣,就不必怕那田中同了。” 赵全友冷笑一声:“那蒋涣早已被田中同架空,他如今在锦衣卫就是个傀儡,我早跟你说过了,那田中同手中一定握有蒋涣的把柄,随时能置蒋涣于死地。走蒋涣的路子,那就是条死路。” 赵全德微微一笑:“要是人人都能干,还能轮到你了?造反要是容易,那天下间皇帝老子多了去了,还能轮到那姓朱的要饭和尚?” 赵全友眼前一亮:“你想到法子了?” 赵全德故作神秘的说道:“我虽然跟蒋涣不熟,但最近我听说有个人跟蒋涣很熟,那个人的话,蒋涣和田中同都是必须要听的。” 赵全友赶忙问道:“是谁?这么大神通?” 赵全德走到窗前,顺手推开窗户,慢条斯理的说道:“此人叫王本,是太子眼前的头号红人,据说蒋涣投靠太子,就是通过此牵的线,他的话,蒋涣和田中同是一定要听的。” 赵全友冷笑:“既然是太子跟前的红人,那必然眼高于顶,你不过是个按察使,他未必能把你放在眼中。况且你一个陌生人,平白的就找他办这等大事,恐怕不容易吧。” 正文 231.无耻的官员

面对质疑,赵全德也不反驳,而是反过来抛出另一个问题:“袁半贤你可听过?” 赵全友一愣:“这谁没听过,怎么,你什么时候搭上他了?他跟王本很熟吗?” 赵全德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知不知道,这袁半贤如今可是京里的风云人物。” 赵全友点头:“听说此人佛道双休,法力精深,无所不能,眼下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没一个不想结交他的,但此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赵全友突然反应过来:“你想通过这个人跟王本搭上关系吗?” 赵全德故作神秘的一笑:“现在他俩是没关系,不过我知道王本一直在暗中结交奇才异能之士,谁都明白,他那是在给太子收罗人才。你想想,如果我能让王本结识了袁半贤,王本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 赵全友皱着眉:“这恐怕不容易吧,要那姓袁的配合你,那得多大的面子?据说那姓袁的为人十分清高,很少与达官显贵结交,别说让他配合你了,那么多王公贵戚出高价请他卜上一卦,他都爱搭不理的,就凭你一个按察使,能指使动他?” 赵全德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神态:“寻常的达官显贵确实不行,但县官不如现管,袁半贤如今有事求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我若帮他了结他的大事,我一不要他的钱财,二不跟他求医问褂,只要他还我一个人情,帮我一个忙,你说他能不能答应?” 赵全友来了精神:“他竟然也有事犯到你手里了?什么事?” 赵全德很得意:“他的一个朋友,在德州杀了人,原本判了秋后问斩的,昨天袁半贤亲自找到我,求我放他那朋友一马,你说这算不算大事?他朋友那个案子我记得清楚,就是去年轰动德州的捉奸杀人案。” 赵全友略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案子:“那案子你不是早就报到刑部复合了吗?刑部大理寺都复合了的案子,你还能翻过来?” 赵全德眼睛一眯,笑着说道:“他不求翻案,只要保他朋友一命就行。我已经想好了,那人眼下就压在济南,我只要略施手段,暗中做点手脚,把他那朋友换出来不就成了?” 朱元璋掌权,对百姓一直施行休养生息轻徭薄赋的政策,所以自龙凤末年,到短暂过度的吴国,一直到大明正式立国,百姓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国库也越来越充裕,但纵使这样,仍然不能保证天下没有饥馑。老天爷时常不给面子,受灾受荒的地方总是有的,挨饿的百姓还是有的。 每年的开春之前,京城里都会聚集一批逃荒的难民,这些难民情况不一,但大略可分两类,一种是真灾民,另一种是渡荒民。 所谓真灾民,很好理解,老家真遭了灾,颗粒无收,朝廷虽然下了免交钱粮的旨意,但若要解决当下的吃饭的问题,只得外出乞讨。 渡荒民就不一样,他们那很可能没遭灾,他们出来 乞食的主要原因是家乡地少人多,地里产的粮食都撑不过春荒,这部分人每年都会在春荒期间出来乞讨,在外面吃几个月百家饭后再回乡,待老家的地里出了粮食,吃过了冬天,来年开春再出来乞讨。这种渡荒民以河南人居多。 虽然情况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一开春,大批的难民流民就会一路乞食进京,一直在京中呆上几个月。 洪武十六年,流民进京时间比较早,还没开春,大批的灾民就进了京。很多灾民轻车熟路,有些径直前往朝廷固定收容灾民的几处粥场,还有一部分化整为零,到京里比较繁华的街巷附近转悠,因为那里常会有达官贵人行善舍粥。 一旦流民进了京,京里最忙的衙门就成了应天府和兵马司,两个衙门的差役几乎是倾巢而出,驱赶疏导流民,维持京内的治安。 这一日,金川门附近聚集了众多灾民,其中几个灾民患了重病奄奄一息,躺在道旁,无人问津。 时至正午,从北面走来一个年轻道士,这道士二十上下年纪,眉眼俊朗,宽额广鼻,身材挺拔,一派仙风道骨。他的手中拿着一尾拂尘,一身的灰布道袍,但奇怪的是,这道士头上戴的却是僧帽,脚下穿的也是一双僧鞋,这不僧不道的装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有些滑稽。 道士看到路边躺着的奄奄一息的流民,眉头一皱,转身缓步走到跟前,挨个摸了摸几个人的脉象,转头问一旁坐着的人:“你们哪里的人?” 被问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黝黑,或许是饿的,显得非常消瘦,说话的中气也不足:“俺们是河南滴,他们几个都是俺们村的,走到京城不容易,可是进了京城,他们就都病倒了,道长,您能救救他们不?” 那道士看了看四周的流民,所有的流民都垂头丧气的,有些转过头看着自己这边,还有些正无精打采的犯着瞌睡,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们都不是病的,是饿的,要想治好他,不是用药,要让他们吃饱饭。” 黝黑男子也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要是能吃饱饭,俺们还大老远跑这来干啥,可是京城的饭也不好吃啊。” 那道士淡淡的说了句:“我有法子,你等不要着急。”说着拂尘一摆,竟凭空变出几个大碗来,每个大碗里都盛着满满的清的见底的清水,道士对黝黑汉子说道:“先喂他们喝几口水。”说着走到大道中央,口中念咒,片刻之后,左手拂尘又是一摆,同时右手一挥。 奇迹出现了,在这宽敞的大道中间,竟凭空出现了十几座灶台,每个灶台上都坐着一口三人抱的大锅,每个锅里都冒着腾腾的热气,大街上也立刻弥漫起诱人的米香。 两旁的流民立刻炸了锅,这是十口装满了粥的大锅呀,灶火很旺,锅里的粥几乎要沸腾出来。流民们疯了一样围在大锅周围,有的直接伸手去抓,但被滚粥烫的 嗷嗷直叫,有的从怀里掏出半个碗,用碗去舀锅里的粥。 那道士高喊一声:“大家不要急,人人都有粥吃。”随即再次一挥手,每个灶台上又凭空多出上百个罗的高高的陶碗。 流民们再次沸腾了,他们争抢着抄起碗,拥挤在灶台四周,急切的在锅里舀出粥来,就地喝了起来,有些抢到粥的不舍得喝,小心的捧到路边,给自己的孩子先喝。 就在这时,南边突然走来一队官兵,这显然是兵马司巡街的官兵,他们老远就见流民们围在一处,气氛欢快,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这些当兵的第一时间就看见路中间的灶台和大锅,其中领头的一个百户说道:“懂不懂规矩,谁在这放粥?” 道士一见官兵来了,急忙笑嘻嘻的走到当兵的跟前,躬身一礼,一团和气的说道:“军爷,这锅里的粥,都是给逃荒的百姓们吃的……” 道士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百户不客气的打断了:“不行,都在这放粥,那京城不乱了套了吗,咱们兵马司的差事还怎么干,上头有规矩,放粥必须去聚宝门外,逃荒的流民一律去那里领粥,这里的粥赶紧给我撤了。” 道士一听就火了,但他一看到周围灾民,又强行压住火气,愤愤的说道:“这些百姓好多天没吃饱饭了,让他们再走那么远去领粥,很多人恐怕要饿晕在路上。与其折腾到那边去,不如让他们直接在这里吃,我保证,他们不会出乱子的。” “嗨!我的话没听懂吗?你个臭牛鼻子,你的度牒呢,见了我们大人居然还敢狡辩。”百户身边一个小旗大声呵斥道士,随即转过脸来,对着百户一脸的媚笑:“这是我们兵马司百户张奋思,我们大人说不行就不行。” 张奋思拿出一副长官派头,对谄媚的小旗摆了摆手,对道士很是不屑:“你保证,你算老几呀。”随即又瞥了瞥那些盛粥的大锅:“看来你是放粥的人啊,这样吧,看你也是一片善心,爷我不为难你,你赶紧撤粥走人,给兄弟们拿几个喝酒钱,兄弟们就当没这回事,这次先放你一马。” 说着张奋思竟伸出一只手,平端到道士面前,手掌朝上,对着道士意味深长的晃了晃。 道士笑容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百户竟明目张胆跟自己要钱。道士的火气几乎无法压制,自己好心救人,你们这些人不仅不帮忙,还要掣肘,还要跟我要钱,你们到底是不是人,眨眼之间,道士做出决定,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人。 他回身随手指了指路旁一间破败的屋子,故作为难的对那百户说道:“实在对不住官爷,我们今日只带了粮食来,并未随身携带现钱。既然这里不让放粥,几千斤粮食,咱们也不愿意在费劲把粮食弄回去了。各位官爷辛苦,我们将这些粮食就献给官府,至于官府将粮食运到哪里放粥,就全凭各位官爷做主了。” .。m. 正文 232.神仙饶命

一听没带现钱,那百户原本老大不乐意,但随后听说居然有上千斤粮食,尤其是最后那句任凭自己处置,百户听的眉开眼笑。 这道士还挺上道,把这些粮食完全交给自己处置,这分明就是送给自己买平安了,这个季节,上千斤粮食可值不少钱,如能倒卖到外地,那一转手可是一笔横财。百户转怒为喜,但他仍旧不漏声色:“既然你这么识相,这次就算了吧。我看你也算是守法的良民,舍粥也是出于善心,本官就不深追究你了,但粮食还要抄没充公,来呀,跟我进去看看。”说着带着刚才怕马屁小旗和几个手下就进了道士指的屋子。 “天啊,这么多粮食!”、“哈哈,发财了。”、“这上千斤可不止啊。”刚一进屋子,几个人就忍不住欢呼雀跃,此时窗外站着近百个灾民,他们听着屋内人的欢呼,气的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 在他们的人听来,里面人的喜悦是由衷的,是让人羡慕的,但更是让他们憎恨的,他们愤怒的扭头看向道士,让这些流民无奈的是,面对这些官差的恶劣行径,那道士竟也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灾民们越来越气,他们忍不住攥起了拳头,纷纷向屋子走去,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走到门口,举起拳头准备砸门。 就在他们的拳头将落未落之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尖叫,一阵瘆的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我草,这他妈是啥?”、“草他姥姥的,哎呀”、“敢戏弄老子”,咒骂和抱怨此起彼伏,而且语气也从刚才的得意变成了此刻的丧气。 流民们疑惑了,他们看着屋内,又回头看了看道士,那道士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道士的眼睛已经从屋子转向了天空,嘴里也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一阵脚踏泥泞的呱唧声音之后,屋子内惊慌的冲出几个人,同几个人一同出来的,还有一阵呛人的恶臭。 再看出来的人,满身满脸的污秽,再看这些人的身上,大家立刻明白了,那些污秽全部是又黄又黑的屎尿,这几个人冲出来后,也顾不得颜面,趴在地上一阵狂呕,嘴里不停的吐着东西,也不知他们吐出的是什么,反正是黄黄绿绿的东西,而呕吐物的那难闻味道,完全被屋子里那呛人的味道掩盖了。 此时,只见那道士向几个人这边缓步走了过来,一脸笑嘻嘻的说道:“几位官爷,贫道没撒谎吧,里面真的有千斤之多,几位觉得如何呀。” 几个人早已恼羞成怒,尤其是领头的百户,他一跃而起,挥着拳头,朝着道士猛扑过来。奇怪的是,那道士不躲不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百户的拳头距离道士的脸不到半寸的时候,那百户突然从道士面前消失了,而两旁的人分明看见,那百户莫名其妙的飞身跳进了那装满了大粪的屋子,在百户飞进去的同时,他再次发出了比杀猪还要凄惨的嚎叫。 其他几人见状,大骂道:“这牛鼻子有妖术, 大家一起上。”几个人同时向道士扑了过去。 那道士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有如磐石一般,那几个人的眼看就要得手,但就在他们即将打到道士的同时,离奇的事再次发生,他们同时在道士面前消失了,因为他们同样飞进了那间屋子。 “啊,妈呀”、“神仙饶命啊”、“饶了我吧。” 与之前不同,这次几个人还没等出来,就开始在里面求饶,待几个人踉踉跄跄的出来,刚一出门口就朝着道士跪了下去。 “神仙,您绕了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真神仙,你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知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亵渎神仙,我们知错了。” 那道士也不理几个人,缓步来到灶台前,用大碗盛了碗粥,端着粥碗缓步走到几人面前。 “你们看看,这粥。”说着手一扬,将粥往几人身上撒了过去,转眼间,那几人身上的屎尿竟然又神奇的消失了。 “舍粥本是善举,是普渡众生的好事,你们怎么就黑了心,还敢捞这种好处,就算真捞到好处,你们的良心就能过得去?”那道士神色庄重的训斥道。 那几个人不敢再造次,不停的对着道士磕头,口中也异常的尊敬:“神仙您教训的是,我们黑了心,我们不是人,我们再不敢了,从今以后做个好人。” “去吧。”那道士大度的挥了挥手。 几个当兵的如蒙大赦,头也不敢抬,一溜烟跑了。 见官差灰头土脸的走了,流民们纷纷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年长的流民跪在道士面前,高声称颂:“神仙,您给咱们留个名号吧,您在哪座观里清修,咱们乡亲回去给您立牌位,保佑您早日得道成仙!” 那道士又换作一副笑容,对流民们说道:“我不是神仙,你们叫我袁道士就行,我不要你们给我立牌位,我可承受不起,你们只要积德行善,比给我立牌位强。” 后排一个流民突然大声喊道:“袁道士,他是袁半贤,他就是袁半贤,活神仙啊,大家快来拜神仙。” 流民们一听,全都趴在地上,恭敬的拜了下去,嘴里还念叨着各种:“在世神仙啊”、“神仙下凡,保佑我们了”、“多亏了神仙啊。” 神仙济世惩恶这一幕,全都被两个人看在眼里,这两人并肩站在远处的一处楼上二层阳台之上,其中一个四十来岁微胖的中年说道:“怎么样,王大人,袁半贤名不虚传吧,此人可真是有通天的办事,江湖人称半仙,但他为人谦逊,行事低调,觉得半仙的绰号太过张扬,就谦虚说他自己只是半个贤人,所以称自己为半贤,这袁半贤的名头就这么叫响了。” 微胖的中年人话音未落,就听楼下一阵骚动,向下一看,只见那道士已经走到楼下,驻足在门前,向楼上望了望,迈步进了酒楼。 微胖的中年人笑着说道:“神仙如约而至,大人,在下所言不 虚吧。” 一旁略瘦的男子始终端着架子,一直未曾说话,但此刻也赶紧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一副虔诚的神态,快步向着包间的门口迎了过去。 人为到,声先至,道士没等进门,话音先传了进来:“其实半贤之名,贫道也是徒有虚名了,贤者,兼济天下造福苍生之英雄也,我一个方外之人,妄自尊大给自己一个贤者的名头,也算是贪慕虚荣了。” 真神奇,离的这么远,道士居然能听到二人在楼上的谈话,而且道士心怀坦荡,没有一丝拘泥做作之态,未曾进门便开始接着话题往下聊了,那略瘦的中年人急忙开门,深深的躬身做了请的手势,说话也十分的客气:“仙长哪里话,您这等神通,当得起在世神仙的名头,叫半贤那是委屈了您了。” 那微胖的男子是此次会面的中间人,此时他显得异常的活跃,笑呵呵将袁半贤将主位让,同时嘴里也不闲着:“仙长,这位便是王公讳本,现居太子属官。王公也是满腹经纶学究天下的,仰慕您已久,所以这才让不才安排今日一见。” 袁半贤矜持的一笑,也不客气,大方的坐到主位上,见桌上已经摆了四个冷盘,从笃枕上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藕片,若无旁人的大嚼起来。 袁半贤既不跟主人打招呼,也不相让,这完全不合世俗之礼。但赵全德与王本二人完全不介意,相反,他二人始终是笑呵呵的看着袁半贤,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 吃了藕,袁半贤似乎心情不错:“今天吃什么菜呀,我可先声明,贫道虽是出家人,但可从来不吃素,你要是拿什么素菜填补我,我立马就走。” 赵全德赶紧笑着搭话:“哪能呢,仙长不拘泥成法,酒肉穿肠,天下人哪个不知?为了请您,王大人特意选在这鹿仙楼,这鹿仙楼的全鹿宴是京城一绝,连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呢。而且王大人今日特意准备了上天茅台和五粮精醇,这都是天下难寻的好酒,为的就是让您吃的尽兴,喝的满意。” 济世救人的活神仙,堂堂世外高人,竟然在这里谈论吃喝,这一点让王本十分惊讶,眼前的这一幕与刚刚在大街上显露神通的高人完全对不上。 就在王本胡思乱想之时,就听一旁的赵全德说道:“袁仙师乃世外高人,平日里很少与我等尘世间的俗人来往,今日要不是王大人相邀,赵某断不敢请仙师屈尊降贵。王大人,仙师是个直率人,您有何事,不妨直说。” 王本原本确有为太子招揽贤才之意,但今日见了袁半贤的本事,他又动了心,想让袁半贤为自己了却一桩私事,他深知,这种世外高人,心性必然孤傲,公事和私事轻易不能混为一谈,否则一旦以私事相求,就算自己没那意思,对方也会以为自己用私事作为公事引荐的敲门砖。 想到这里,王本打定主意,私事就是私事,先求仙师办了私事再说,至于那公事,日后再找机会不迟。 .。m. 正文 233.仙人指明路

抱定了这个想头,王本也不扭捏,开门见山说道:“王某有一私事,想请仙师为家中至亲看看脉。仙师济世大才,给我等俗人看病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但在下求医问药多年,要不是其他法子都不管用,断不会求到仙师头上,仙师如肯屈尊移驾前往舍下,在下感激不尽。” 袁半贤虽然露出一丝为难的笑容,但还是勉强答应了:“既然是赵大人引荐,贫道不会推辞,谁让贫道欠赵大人一个人情呢。不过贫道虽然去看病,但在去之前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大人通融。” 好,谈条件就好,能谈条件这事就能成,王本忙不迭答应下来:“不敢当通融二字,仙师请讲,只要仙师肯到舍下,在下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袁半贤皱着眉说道:“在下大老远赶来,尚未吃饭,可否吃了饭再去?这鹿仙楼的全鹿宴,贫道还没品尝过呢。”说完竟哈哈大笑。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赵全德和王本,一听袁半贤如此幽默,也是哈哈大笑,王本赶紧给袁半贤满满的斟了杯酒,笑着恭维说道:“仙师真妙人也。” 赵全德则起身,对门外大声催促道:“小二,快快上菜。” 王本的宅子只是一座三进的院落,这宅院的规制虽然并不大,但来头却不小,是洪武十三年,太子朱标送与王本的。 傍晚时分,两方小轿停在王本宅院正门前,前面的小轿刚刚停稳,里面便急匆匆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这男子匆匆跑到后面的小轿前,亲自挑起轿帘,顺手将右臂挡在轿门的上沿,恭敬的请出轿内之人:“仙师,舍下到了。” 挑帘的人正是这宅院的主人,太子属官王本,从后面小轿上下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京城里大名鼎鼎,人称活神仙的袁半贤。 王本在前,示意迎上来的下人们闪开,他则亲自恭敬的将袁半贤引至最后一进院落,来到正屋前,也不敲门,推门而入,随即再次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袁半贤入内。 正房是个内外相连的套间,里面只有一个丫头伺候,丫鬟一见老爷回来,赶紧从内间出来见礼,王本低声问了句:“夫人可用过饭了?” 那丫鬟二十多岁年纪,见有生人,不免有些害羞,低声说道:“还没用。” 王本躬身再次请袁半贤往内间走,边走边说道:“实不相瞒,本次来主要是想请仙师给夫人瞧一瞧。我和夫人成亲多年,夫人一直不曾生养,请您给把把脉,看看夫人是否还能生育不?” 此时二人已经进入了内间,袁半贤一看,一位中年妇人正盘腿坐在床上,见王本进来,只抬眼瞄了瞄,随即又低头嗑起瓜子来。 见夫君回府,妇人不出门迎接也就罢了,此时夫君已经回到房中了,你至少也要站起身迎一迎吧。可这妇人不仅不迎,更过分的是,对王本态度还十分冷漠。别说王本如今已是官身,就是寻常百姓家,这样的表现,也太缺礼数了。见妇人如此模样,王本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袁半贤没说什么,只是上下观察妇人。这是一个容貌很普通的中年妇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微胖,头上戴着纯金的簪子,两支手腕上戴着两支很粗的手镯,身上的衣裳也是大红的,怎么看都觉得这一身的打扮很是土气。 面对夫人的冷漠态度,王本并未发作,而是用很平静的说道:“夫人,我请了大名鼎鼎的袁半贤来了,给你瞧瞧脉。” 那妇人斜眼瞄了眼袁半贤,随即将手中的瓜子甩到篓里,冷笑道:“姓王的,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吗?你逢人便说我不能生,还请那么多大夫来瞧病,不就是想让人都知道是我肚子不争气吗?你摸摸良心说,到底是我肚子不争气,还是你压根就不碰我。” 妇人说着说着,竟留下泪来,指着王本的鼻子骂道:“如今你当了大官了,又是太子的红人了,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走投无路的,忘了你流落街头是谁救了你。想当年,要没有我爹可怜你赏你饭吃,你能活到今天?你忘了你当年在我家怎么低声下气了?你就是个卸磨杀驴的小人。” 王本的脸被妇人骂一阵红一阵白,不待妇人说完,拉着袁半贤走出了房间。 “不好意思,仙师,让您看笑话了。”王本神色尴尬的皱着眉,不住的低头道歉道,见袁半贤没说话,王本用力的拉住袁半贤的手,表情越发尴尬的恳求道:“妇人口无遮拦,您不要介意。在下还有一件小事,还请您帮忙。” 从王本的宅院出来,又坐了两刻钟的轿子,王袁二人的轿子停了下来。 一出轿门,王本就笑呵呵说道:“这也是舍下,是在下的外宅,仙师请。” 袁半贤一愣,眼前的宅院,比王本刚才带自己去的宅院大了几倍,而且从大门和院墙的规模来看,这宅院也比刚刚的院子豪奢了不知多少。 这样的府邸,就算在京城,至少也是伯爵以上的高官显贵在能住的上吧,而这里竟然是王本的外宅,更让人费解的是,外宅竟然比本府还奢华,也真是不多见。 袁半贤笑着说道:“好气派的外宅。” 王本大概也猜到了袁半贤所想,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这也是太子赏赐的,在下平日不住这里,住在这里的是在下的如夫人,她如今身怀有云,请您到此来,就是想请您给看看,她怀的是男是女。” 袁半贤也不多言,跟着王本向里面走,这宅院伺候的下人也比本宅要多许多,但一路上,王本都屏退了下人,亲自引着袁半贤向内走。 二人来到第四进院子的正房,王本亲自推开门,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比刚刚给正房夫人看脉时还要恭敬。 此时房内之人早已知道王本回来,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带着三个丫鬟,垂手站在门内,恭恭敬敬的对着进来的二位行礼,那妇人一边行礼一边温柔的说道:“老爷回来了,实在不知老爷带了客人来,妾疏忽了,只准备了一碗枸杞羹。贵客莫怪,请贵客稍候,妾已经命下人去准备了。” 王本对这妇人的态度很是满意,笑呵呵的来到妇人跟前,很是关切的问道:“今日感觉如何,还呕吗?” 那妇人微微摇了摇头:“偶尔会呕,但没昨天厉害了。” 王本拉着妇人的手,笑着介绍袁半贤:“这位就是名震京华的袁半贤,我今日特意请仙师来给你瞧瞧,看看你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从进门开始,袁半贤就在观察这位如夫人,完全没有上前切脉的打算,绕着如夫人走了一圈后,转身便往外走。 袁半贤的举动让王本和如夫人都很惊讶,王本连忙追了出来,惊讶的道歉:“仙师,仙师,在下礼数不周,您千万海涵。” 袁半贤毫不客气打断了王本的话:“男女不用看了,这一胎你保不住。” 此时如夫人也已经跟了出来,一听袁半贤如此说,不待王本说话,那女子抢上前来,急忙跪了下来,抱着袁半贤的腿,未曾说话,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仙师,都说您是当世神仙,您行行好,给个方子,保住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王本也急得不行,赶紧说道:“仙师为何如此说?有法子补救吗?” “不是补救的问题。”袁半贤的脸对着王本,眼睛却斜瞄着如夫人,冷冷的说道:“尊夫人德行有亏。” “什么?”王本愣住了:“德行有亏?仙师,这从何说起呀。” 袁半贤低头对如夫人说道:“我说几个事,但凡有一件说的错了,你都可以随时驳斥我。这是你第三胎,你第一胎是个女婴,是个私生女,孩子的生父见你生的是女婴,便不肯娶你过门,你一气之下将女婴送了人。第二胎,你倒是生了个男婴,这次人家倒是想娶你过门,但他不肯扶正你做正室,你为了要挟那人,带着刚满月的孩子出走,可惜那孩子体弱,路上染了病,你医治不及,那孩子夭折了。我说的可对?” 袁半贤一番话,说的如夫人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袁半贤,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你怎么都知道?”说着竟伏地哭晕了过去。 王本赶紧俯身去扶,袁半贤接着说道:“生子不养,有伤天和。况且尊夫人名字中有个月字,可对?” 王本毫不犹豫的答道:“对,她当年是位很火的名角,我们当地人称小月香。” 袁半贤接着说道:“夫人名字中这个月字,使得您身上阴郁之气过重,加之又亏了德行,所以这胎是保不住的,只可惜了这个男婴啊。” 一听是个男孩,王本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人到中年终于得子,悲的是好不容易来的儿子要保不住了,他双腿无力跪了下来,紧紧抓着袁半贤的手哭道:“神仙,您想想办法,只要能保下这个儿子,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我快四十了,才有这一个儿子,要是保不住,我,我……我实在是……,我们王家要绝后了……” 正文 234.深夜遇袭

一旁的小月香此时已经苏醒,但仍旧哭的不成人样,她使劲的摇晃袁半贤的腿,哀求道:“神仙,您救救我儿,我从此拜入您的门下,跟您修道,吃斋行善,我用下半辈子偿我的罪孽,但孩子是无辜的。” 二人的情真意切感动了袁半贤,袁半贤犹豫了片刻,终于吐出两个字:“好吧。” 最近这段日子,赵全德很是得意,自打给王本成功介绍了袁半贤之后,赵全德俨然成了王本的座上宾。 尤其是这一日,王本竟然单独邀请赵全德赴他的家宴。是的,单独赴王本的家宴,而且王本仅仅请了赵全德一个人。 酒足饭饱,从王本的外宅出来,赵全德虽然没醉,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精神既放松又兴奋,脚步也少了平常的坚实,略有些虚浮,下台阶时还踉跄了一下。出了大门,从拴马桩上解开他那匹高头大马,略一提气,在空中变换了一下身法,轻松的落在马背上,随后鞭子潇洒的一甩,那马慢悠悠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已经过了初更,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加上月光不是很明澈,所以街上略显阴森。 吃了王本的家宴,赵全德心情很好,嘴里哼着小调,如同唱戏一般。他突然戏瘾大发,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徒步而行,他走的步伐也跟平常不同,时而滑步,时而醉步,脑袋还不停的摇晃,表情既投入又陶醉。 正得意间,突然,一道寒光从他头顶后方射来,赵全德并未完全喝醉,所以反应还算快,情急之下,他猛向下一蹲,身子往马腹下藏,与此同时,他手向上一扬,手中也是一道寒光飞出,直奔后方黑暗处。 马匹受惊,一声嘶鸣向前狂奔而去,与此同时,后方的黑暗中也传来微微的一声,这是暗器刺入身体的声音,那人吃痛,微微哼了一声,一道黑影向后方蹿去。 赵全德起身刚要追,无意间看到前面地上一道微弱的光点一闪,赵全德立刻明白了,这是铁蒺藜,假如自己莽撞的追上去,就会踩到铁蒺藜,要是铁蒺藜有毒,那自己就…… 赵全德也是老江湖,他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真正厉害的杀手就是这铁蒺藜,好一手暗度陈仓啊,赵全德嘴角一撇,可惜你们用错了地方。 赵全德眼睛一扫,提气轻轻一纵,翻身上房,朝着黑影方向追了下去,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此时他的眼前已经失去了目标,那黑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怎么样?”刚一进门,赵全友就急吼吼的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王本怎么说?答应了吗?” 赵全德皱着眉,有些疲惫的说道:“他小老婆的胎算是保住了,他很高兴,夸我办事经心,他已经亲口承诺,以后我若有事,尽可找他解决。我觉得火候不到,没有当场跟他提起。” 赵全友见哥哥神色不对,不解:“既然办成了,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 赵全德从怀中掏出一支奇怪的黑色暗器,递给赵全友:“认得这是哪路神仙吗?” 赵全友接过暗器,拧着眉毛问道:“怎么回事?” 赵全德将路上遇伏的事说了出来,并说出了仔细想了一路的几个疑问:“从他逃脱的速度来看,这刺客的轻功非常了得,可是有这等好功夫,怎么还会被我仓促之间打出的暗器打中?”说罢眉头一挑,语气上扬:“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们会知道我今晚在王本的外宅赴宴?” 回家的一路上,这个疑问一直困惑着赵全德。 赵全友的眉毛也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熟悉的人干的?”随即低头看着那暗器:“这不是普通的镖,像是福建陈家和林家的红菱羽。” “是这两家的人?你得罪过他们?”赵全德盯着弟弟。 赵全友赶紧辩解:“谁没事去招惹他们,再说了,要是我惹的事,他们伏击你干嘛?” 赵全德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干的,最近咱们还是谨慎为妙。”说着又从赵全友手里拿回了那镖,迈步向后院走去,“或许有个人能知道。” 赵全德家的后院,有一间永远都上着锁的厢房,所有的下人都不得靠近,更没人进去过,因为只有赵全德兄弟二人有开门的钥匙。 赵全德进了这间房子,反手将门关上,在北面墙上摸了摸,不知用什么手法往下一按,只听吱吱嘎嘎一阵响,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两步见方的黑洞,这赫然是通往地下的密室的入口。 赵全德缓步走下,向下足足走了十几级台阶之后,这才下到密室的大厅。这是一间南北长东西窄的长方形密室,不到二十步的开间,进深却有三十多步,大厅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屋子,南向尽头是一间很大的屋子。 赵全德迈步来到东边第一个密室前,用两根手指推开了密室大门上的一扇巴掌大的小门,低头对里面说了一句:“其实我是很佩服你的。” 这是个五步见方的封闭空间,里面除了一张铺着干草的硬床别无他物,所以里面的人说话时会有些许嗡嗡的回音,“我并不意外,佩服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虽然声音有些发闷,但能听的出来,说话的人嗓音有些沙哑。 赵全德撇嘴一笑,在如此境遇中,还能如此嘴硬,他一生中都没见过几个,而此人能如此硬气,确实有他的道理。“你虽然失算被我兄弟二人控制了,却让我们兄弟不敢杀你,我赵某人一生自负精明过人,但如今却被你这个囚徒牵着走,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赵某人也算棋逢对手了。” 里面的人语气有些轻蔑,又有些嘲讽:“我栗恕也自负心智超群,一生也行事谨慎,不管是官场纵横,还是江湖争斗,都未曾失手,没想到如今竟然落入到你们手中。能碰上你这样的对手,我栗某人心中也很欣慰。” 赵全德叹了口气:“我说过,你别恨我们,你手里握着我的把柄,我这么对付你,也是为了自保。” 栗恕呵呵一笑,“我不狠你们,若 不是中了你们的毒,我身上的病也不会好,虽然你们弄的我没了官职,也打乱了我的部署,但对我来说,或许是因祸得福,没了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没了那些所谓礼法的限制,出去后,我就能放手大干一场了,或许这样更方便我实施我的计划了。” 赵全德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怎么确定我会放了你?” 栗恕的回答非常自信:“从我被你们抓住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们必须放了我,因为对你们来说,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杀了我,自然有人找你们算账,放了我,你们才有可能保住眼下的一切,包括你的官位和钱财。” 说到这里,栗恕故意顿了顿,走到门前,与赵全德隔门而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囚禁我,不完全是因为我掌握了你的把柄,还因为你背后有人指使,至于他是谁,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指明了。当初你抓我,销毁留在我手中的把柄,是为了解远虑;现在你若不放我,就解不了近忧,你很快就得被锦衣卫盯死。而且我要告诉你,放了我,不仅能解了你的近忧,更能化解你的远虑。” 赵全德心中是恐惧的,更是抗拒的,因为栗恕太了解赵家兄弟的底细了,一旦放了他,自己会不会又要被栗恕牵着鼻子走,赵全德紧了紧鼻子:“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两种选择!”赵全德眉毛一挑,额头上的青筋崩起老高:“杀你或放你,但那是我一个月之前的选择。如今我什么都没得到,放了你不仅一无所得,还有可能暴漏我自己,所以我现在的两种选择是,要么杀你,要么继续关着你。但不会放你。” “你会放了我。”栗恕自信的嘿嘿一笑:“抓到我这些日子,你从我嘴里得到什么了?没有吧。你唯一得到的就只有被人怀疑,被锦衣卫不断的找麻烦。你若不放我,你就会被继续怀疑,麻烦也会越来越多。而你放了我,我保证,我不会报复你的。”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保证吗?我们之间现在有信任吗?”赵全德恨不能现在就杀了栗恕,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栗恕则显得淡定从容:“我们之间原来就没有信任,所以你放了我,也不是因为信任,而是为了能让你自己少点麻烦。你如若真想得到什么保证,我现在就可以发毒誓,出去之后绝不对付你赵全德。” “那我呢?”一个声音突然从赵全德的身后传过来,赵全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口,而他的手中,提着那把寒光凛凛的长刀。 赵全友狞笑着走到哥哥身旁,咬着牙说道:“不对付赵全德,就对付我,是吧,师哥。”他的刀刃向下,刀尖指着栗恕,长刀通体闪着寒光,寒气瞬间将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栗恕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赵全德转而安慰弟弟:“你我兄弟一体,他不对付你,自然也不会对付你了。他若对付你,那就是跟我过不去,届时,咱们杀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m. 正文 235.手足相残

赵全友看着哥哥,冷笑道:“老话果然不假,真是人心难测啊,为了自己那点把柄,你竟然拿亲兄弟做交易,你忘了当年我是怎么为你出生入死的了?” 没等赵全德解释,栗恕在里面冷冷的插了一句:“当年出生入死,怎比的上如今的荣华富贵?亲兄弟又怎样?为了富贵,杀父母杀妻儿的人多了去了。” 赵全德抬手一拳,狠狠的捶在门上,将那铁门硬生生捶的凹进去一大块,同时对栗恕怒吼:“你住口。”转过头又安抚赵全友说道:“我现在的麻烦够多了,你不要添乱了。无论如何,咱们先放他出去再说。” “醒醒吧。你真以为放了他,他就真不对付你了?”赵全友冷笑道:“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的话能信吗?” “我向来言而有信,我什么时候食言过?”栗恕讥讽道:“倒是你,师弟,当年要不是你好话说尽,我怎会答应渡你一劫?可你呢,如今过了难关,竟反过来对付师哥兼恩人,我看你倒像是个卸磨杀驴的小人。既然为了利益能出卖师兄弟,同样,将来为了利益,出卖亲兄弟的时候也不会手软吧。” 栗恕的一番诛心之言,激的赵全友怒不可遏。赵全友抬起脚就要踹门冲进去,可是他的脚还没碰到门,就觉得肋部一凉,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他猛的向侧向一倒,总算没有让赵全德的匕首捅的更深。 “你!你,他娘的暗算我,”赵全友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全德,他气的嘴唇发抖:“你竟然为了外人,杀你亲兄弟。” “你死了,我就安全了。”赵全德冷冷的说道,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跟他手中的匕首一样露出慑人的凶光。话音未落,赵全德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到赵全友身前,一把匕首同时刺向弟弟三处要害。 赵全友没料到哥哥的武功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匆忙之间向后一闪,身体稍微一动便牵动了肋部的伤,他一咧嘴的功夫,动作慢了许多,前胸被划了一下,前胸和肋部的剧痛同时传来,使得他更疏忽了下路,被赵全德一脚踹在大腿上,大腿骨嘎巴一声被硬生生踹断,一头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你、你……”赵全友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既可怜又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同时胳膊肘不停的点地,艰难而痛苦的向后挪着身子。 “谁说这几年我玩女人掏空了身子?”赵全德冷笑着,不急不缓的向前逼近:“我是在你面前示弱而已,就你那点本事,我早就摸透了,这几年你的功夫不进反退,你那才真是三脚猫。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的真功夫什么样。” 说着,赵全德将手中匕首一甩,赵全友还没反应过来,那匕首已经射在赵全友左脚脚踝后部,挑断了赵全友的脚筋,更恐怖的是,整支匕首完完全全没入了石头之中。 “啊!”赵全友发出痛不欲生的嚎叫,叫声中透出的是绝望,还有懊悔。 “弟弟!”赵全德皱着眉来到弟弟跟前,怜惜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语气和缓了许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是没法子,你到九泉之下不要怪我。”说着手掌抬起,这一掌下去,自己亲弟弟赵全友的性命就彻底了结了。 这时,冷眼旁观的栗恕突然大喊一声:“不要打脸。”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赵全德还是听从了栗恕的话,他一掌拍出,正打在赵全友的胸口,这一掌用的全是内劲,虽然外表没看出任何的伤痕,但赵全友的五脏六腑全都被震的粉碎,眼睛鼻子里汹涌的往外冒血,断气了。 亲弟弟惨死于自己手中,赵全德竟然毫无愧疚之态,转过头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内的栗恕冷冷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解了我的近忧,还能除了我的远虑。” 栗恕斜眼看了看地上的赵全友,似乎有些感慨:“那当然,你连亲弟弟都杀了,我总不能让你白杀吧。可惜你下手太重了,恐怕不好弄,不过他们应该也有法子补救,这样,你先在他脸上划上两刀,但要轻轻的划,不要弄的面目全非。” 赵全德不解:“人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他吗?” 栗恕很不屑的斜了一眼赵全德:“亏你还是主管刑狱的,连这都不懂?你俩本来就很像,你再划两刀,就更没人分辨出真假了。” 赵全德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假死?把他装扮成我?” 栗恕用讽刺的语气夸了一句:“不愧是老刑狱了,一点就透。” 赵全德实在受不了栗恕的态度,更接受不了这个主意,他气急败坏说道:“你放屁,我连亲弟弟都杀了,就是为了保住官位,保住这荣华富贵,我若假装去死,那还费这事干嘛?我亲弟弟不白死了吗?” “你若不死,眼前的官位你就能坐的稳了?”栗恕的语气仍然是讥讽的,说话的同时,他嘿嘿一笑,来到赵全友身前,低头仔细看了看:“放心吧,我既然这么安排,就亏不了你,不会让你没官做的。当初他能装成我,那你就不能装成别人?” “什么意思?别人?”赵全德眨了眨眼睛,顿了顿,随即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 栗恕的脸色突然阴了下来:“明说了吧,你的按察副使,郭桓,就是握着你把柄要挟你的那位,真正的身份是耒宪宗的副宗主,对吧?囚禁并假冒我这招,就是他给你出的主意吧。” 赵全德一愣,随即质疑道:“你难道想让我?亏你想的出来,那郭桓武功甚高,而且心机也深,我既打不过他,又被他握着把柄,我怎么可能。” “把柄?嘿嘿,”栗恕哼了一声:“动动脑子,你这一死,你生前的所有把柄,对他都毫无用处了,对你更形成不了任何威胁了。”说着栗恕来到赵全德跟前,对着赵全友的尸体努了努嘴:“我不是说了吗,我一定能解你的远虑。而你的远虑,不就是那郭桓吗。你一假死,他就算有一百条把柄,也不能再牵制于你了。然后我再替你解决了他,从此以后,你的远虑不就彻底解决了吗?然后你再假扮成他,继续做你的大官,而且只要你听我的,我还能保证你的官能越做越大。” 赵全德虽然听的血脉喷张,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下一个问题:“替我除掉他?就凭你?你如今武功尽失……就算你武功还在,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栗恕又哼了一声:“谁说干掉他得我亲自动手?谁说需要武功高强才能除掉他?你们抓我的时候,动手了吗?” 赵全德彻底领悟了…… 二月十五,春分。还没到中午,姚光启便接到了报告,山东按察使赵全德死了。 “怎么死的?”姚光启心中一紧,眉头紧锁:“这个当口死了,真巧啊。” 薛之迁也皱着眉头说道:“据说是流民闯进了他家抢劫,被流民当场打死。” “流民什么时辰打劫的?”姚光启觉得蹊跷,京中的流民严格的管制,而且大多数都能吃的上饭,所以很久没发生过杀人劫财这样的恶劣事件了,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一打劫就打劫到了按察使这样的高官身上?而且还打死了? 薛之迁面无表情的答道:“据说是昨晚二更时分。” 姚光启嘴角一撇,流露出完全不相信的表情:“流民半夜冲进官员家中抢劫行凶?兵马司和应天府都是吃干饭的?夜间没人巡夜?任由流民在城中聚众?放任一伙有组织有预谋流民在城内抢劫杀人?” “我也觉得这事蹊跷。”薛之迁顺着姚光启的话说到:“但应天府的差役已经查了,昨晚与赵家那一条街,和赵家相邻的几户都遭到了流民的抢劫。” 姚光启哼了一声:“就应天府那帮废物……对了,行凶的流民抓住了吗?” 薛之迁摇了摇头。 姚光启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对了,这件事虽然要查,但让你的人要小心,千万不要暴漏,这件事不简单。” 由于事情太过蹊跷,姚光启决定自己查访一番。 二月十五,春分,傍晚,金川门外。 山东按察使赵全德的宅子就在这,这是一座五进三跨的大宅子,看到赵全德在京中竟然有这样的豪宅,姚光启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兵马司的人早就走了,只有几个应天府的差役还在赵家宅院内忙碌着。 此刻扔留在赵家宅院中负责人,是应天府的检校花万骨,此人是府尹路孝丰的头号亲信,虽然原本只是个书吏,但由于办事得力,路孝丰最信任此人,找机会荐举他一个官身。今天,正是花万骨由吏升官的区区第十天。 花万骨一脸的愁容,他一大早便过来了,此时已经忙了一天,由于亲自跟着录口供等具体事宜,连午饭都顾得上没。 此刻,花万骨正专心核对着手下胥吏们记录的案牍,跟赵家院子中的情形一一核对,他校对的十分认真仔细,这是他新官上任来遇到的第一个大案子,也是他在应天府当差以来接到的最大的案子,他自然不敢怠慢。况且若是破了这案子,自己还能再进一步呢。 核对到案卷的最后一页,花万骨再次皱紧了眉头,他收起案卷,托着疲惫的步伐向后院走去。 正文 236.暗夜魅影

赵全德并非京官,所以他的家室老小既不在任上府衙也不在京里,而是在泉州老家,京中这府邸里只有三五个使唤下人,而且赵府没有管家,府中一切事务,都由赵全德的弟弟赵全友打理。 见花万骨走过来,赵全友赶紧迎了上来,虽不说话,却露出询问的眼神,那意思很明确,你还有什么事? 花万骨将手中的簿子递给赵全友:“这个单子你先看看,这是我们统计的府中被劫的财物名录,如果没问题,请你在后面签上名字,我们会按照名录寻找。请你看仔细,有没有遗漏的,因为这些失物也是我们查案的重要线索,如果能查到一些府上遗失的物件,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行凶作乱的嫌犯。” 赵全友犹豫了一下才接过簿子,花万骨注意到,赵全友拿到簿子后,只简单了扫了一眼,便盯着最下方发愣,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笔,然后又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连续调整了两次握笔的手势,这才慢慢吞吞的签上了名字。 这一切的细节,都让花万骨心生疑惑,但他不动声色,接过赵全友递回的簿子和笔,平静的说了句:“按规矩,这几天,你最好留在府中,不要四处走动,因为我们办案的官差可能随时会来找你。” 赵全友点头,目送花万骨走出赵府。 花万骨走的很慢,他在回忆刚刚赵全友的一系列神态和动作细节。花万骨其实心里一直在犯嘀咕,从现场的情形看,虽然赵府被人抢劫了是真的,但他总感觉事有蹊跷。 如果是流民半夜硬冲进来行抢,那时各家都已关门落锁,流民们必然是硬生生撞开大门,可赵府的大门竟然毫无异样,完全不像是经过剧烈碰撞的。这让花万骨一开始就怀疑,府中有人与流民有里应外合。 还有一点让人起疑的是,赵家的下人竟然都说没听见有人撞门,下人们都说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伙人就莫名其妙冲了进来,后来就听老爷的屋里一阵惨叫,当时下人们都已经被流民控制住,没人看见老爷被杀时的情形。 还有一点更加能佐证他的疑问,花万骨曾反复试过,在前院大声喧哗,后院听的清清楚楚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昨晚流民冲进来,前院发生了那么大的骚乱,赵全德在后面怎么会毫无反应,竟然一直老实的躲在房间内,最后死的地点也是他的卧房内。赵全德难道就没想过逃跑?就老老实实等着流民冲到后院捉拿自己? 最后一个疑问,花万骨整整一天都在暗中观察赵全友,此人虽然对官府的盘问对答如流,从对话中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但如果换做常人,亲哥哥死了,作弟弟的表现却看不出有任何的悲伤!赵全友偶尔抽泣两下,花万骨没看到一滴眼泪。 基于以上几个疑点,花万骨初步判断,赵全德被杀,就是这赵全友勾结流民干的,目的就是吞下他亲哥哥这份家业。 应天府的人走了,此刻天色已晚,赵全友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升到半空,跟官府的人说了一天,他也有些乏了,但他不能休息,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他来到后院,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厢房。 此时的姚光启趴在屋顶,刚刚花万骨与赵全友对话那一幕恰好都看在眼里,如今见赵全友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跟上去,而是耐心在房顶上等着。 赵全友进去不久便出来了,而且一出来就是三个人,赵全友走在最前方,后面两个看不清面容。 第二个人刚迈步出门,嘴里就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 姚光启一惊,他确定这是蒙古话,这里怎么会有蒙古人!这是他的第一反应。难道赵全德一直跟蒙古人勾结,他的死难道跟蒙古人有关系? 第三个出来的人只简单说了两个字,第二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径自走了。 见第二个人走远,第三个人改口对赵全友说汉话:“你去料理一下吧,一会我也出去。” 赵全友显然很不高兴:“你之前可没说会在这里跟鞑子碰面,这样做很危险。” 那人哼了一声:“我答应的只是解你的远虑和近忧。并没说这里不会用做他途。”说罢便也往外走,走到院门口,那人回身说了一句:“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仅会兑现之前的承诺,额外的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这人的声音好耳熟,一定在哪里听过,姚光启在脑海中尽力的搜索着从前的记忆,试图找到每一个接触过的人,与眼前的声音进行核对。 但时间太紧了,他没有时间理出头绪,眼见那人已经走出了后院,姚光启不再犹豫,小心的缩到房子的背斜处,脚下一点,纵身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中等身材,略瘦,不知是什么原因,每走几步路就会扶一扶头上的帽子。出了赵府的大门,这人将身上的灰色外衣紧了紧,又压了压帽子,观察了四周的情形,见没什么异样,这才向南走去。 此人走路并不快,但却很小心,走一段路,便会略停顿一下,警惕的观察下四周,确定没人跟踪,才会继续走,再走一段路,还会这样,如此这般,走了两顿饭的功夫,才走出六条街巷。 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后,前面的人终于在一座漆黑的小楼前停了下来。站在小楼前,这人再次回头望了望,侧头认真的听着什么,突然,他蹲下身子,同时将手伸入怀中,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抬手一扬扔了出去。 黑暗之中,几声清脆的回声传来,那是几块金属物体落地的声音,此人听到这声音,这才放心的转过头,伸手扶了扶帽子,迈步向小楼走来。 跟了一路,姚光启已经对此人的谨慎有了准备,但谨慎到这种程度,还是少见的,从他扬手的动作看,此人没什么功夫,所以在东西扔过来的时候,姚光启并没有动,而是等东西即将打中自己的一刹那,突然微微侧身,那东西距离姚光启的胸口差之毫厘的擦了过去。 听到落地的声音,姚光启确认,这不是飞刀,也不是什么暗器,应该是几块散碎银子和铜板,想一想,这人居然用这种方式确认有没有被跟踪,有趣。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最近的头发好像比之前短了。 前面的人推门进入小楼,门内,正有一人品着茶,这人一身黑衣,身材略高,整个身子都斜躺在摇椅上,右腿叠在左腿上,随着摇椅的前后摇摆,他也轻轻的晃动着二郎腿,说话时还不忘用指甲在摇椅的扶手上轻轻的打着有节奏的声响:“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谨慎的过头了,我的人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除了你,谁也进不到这楼五十步以内,就算进来了,也不能活着出去。” 灰衣人哼了声,来到黑衣人身旁的桌案前,拿起一个茶杯,端到鼻尖闻了闻,不屑的说道:“但愿你那帮蠢货手下有这个本事。”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不用闻了。我是不会在酒里给你下毒的,我要杀人,不会那么麻烦的,我的人别的手段不行,杀人的法子有的是。不过话说回来,前阵子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可给我担心坏了,咱们的计划可还……” 灰衣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我若真死了,你该高兴才是吧。你大举查我的案子,不是想揪出杀我的凶手,只是想确认我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你担心计划是假,担心你还没到手的指挥使的位子才是真吧。” 那黑衣人一挺腰坐直了,不悦的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我当初都是立过毒誓的,不完成夙愿,死不罢休。” 就在灰衣人还要张口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哨声突然传了进来,黑衣人脸色大变:“你被跟踪了。”说罢将手中茶杯狠狠的摔在桌上,站起身来到窗口,狠狠的击了三次掌。 随即窗外传来一个声音:“有个人跟着您的朋友进来了,第一层暗哨刚才开了小差,没发觉,被那人钻了空子,第二层暗哨及时发现了,但那人轻功很高,上去一个队都没抓住。” “一群废物。”黑衣人暴怒的骂道:“把那个开小差的就地处决,还有,今晚抓不到这贼,你们也不要来见我。”说罢回身来到桌案前,刚要端起茶杯喝一口,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什么,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对面的灰衣人正投来一股轻蔑的目光,这种轻蔑很刺眼,黑衣人气上加气,狠狠一把将茶杯甩在地上,那茶杯乃是宋代汝窑的真品,如此珍贵的宝物,落在地面上,被摔了稀烂。 黑衣人真怒火,也不知来自灰衣人的嘲讽更多些,还是气自己的手下不争气更多些,总之,他的火气过了好一会才消了些,过了足有半顿饭的功夫,他才张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正文 237.金陵谍影(一)

那灰衣人没有回答,而且进一步嘲讽道:“我劝你不必生气,你早就知道你的手下都是酒囊饭袋,这不怪你,况且这反过来对咱们还是好事。我接下来的计划,就是要利用你手下这群废物的无能,他们要都个个都聪明能干,我的计划还真没法展开。” 两人的对话,恰好被来到屋外的姚光启听了个正着,原来姚光启被发现之后,假意向东面逃去,凭借轻功甩开了追击之人,趁着夜色躲到一处房屋的阴影中,待追兵过后又悄悄潜了回来,由于害怕趴在房顶会再次暴漏,便将身子紧紧倒挂在门斗下方,这个位置虽然蹩脚,听的不如窗户清晰,但却不会有影子投入到屋内,更不容易被周围的人发现。 只听另一个人说道:“你有新计划了?说来听听,要是不行,还是按我的步骤来。这段日子我的棋已经布的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说话了:“你惺惺念念的,不就是想先干掉蒋涣嘛!你先坐稳了指挥使的位子,那样你就游刃有余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如今蒋涣已经被我架空,只要再加把劲,我就能彻底控制锦衣卫,只要锦衣卫在我们手里,你后面想干什么,那不是为所欲为吗。” 那熟悉的声音哼了一声:“放心,我的计划不会耽误你在锦衣卫夺权的,而且锦衣卫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就在熟悉的声音还要继续说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几个身形矫健的锦衣卫从黑暗中跑了过来,其中一个百户试探性的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另一个人说道。 进屋的百户跪在黑衣人面前,有些胆怯的说道:“属下无能,那贼人没抓到,不过我已经安排人四下搜索了,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降罪。” 那黑衣人缓步走到百户跟前,轻轻的抬起手,在百户肩膀拍了拍,又轻轻的摸了摸这人的脑袋,突然,黑衣人胳膊抡起,一巴掌狠狠的抽在百户的脸上,阴狠狠的骂道:“一帮废物,一帮人抓不住一个小贼。” 那百户被抽倒在地,嘴角渗出血迹,但立刻颤巍巍的爬起来,捂着脸说道:“属下无能,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抓到那狗贼。” 黑衣人笑了笑:“我的规矩怎样,你是知道的,办事不利,我从来不手软,以前没办好差事的家伙,现在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或许是过于害怕了,那百户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哆嗦,而且抖的非常厉害,他缓慢且颤抖的抽出了绣春刀,双手捧起刀呈递给黑衣人,黑衣人接过刀来,在手里掂了掂,冷笑道:“我这一刀下去,你真到了下面,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呀。” 跪在地上的人哆嗦的更加厉害了,他牙齿上下相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灰衣人都听的真切。黑衣人已经将刀高高举起,他手腕微微一抖,凭空挽了个刀花,那刀划过空气的斯斯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黑衣人迟迟不下刀,绣春刀始终悬在百户的头上,那刀刃上的寒气似乎马上就要贴到脖颈上了,那百户的恐惧越来越放大,随之而来的身体也颤抖的更加剧烈了,眼看大腿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绣春刀急速下落,百户好似解脱一般的闭上了眼睛,但很奇怪,他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难道人死了不会痛?他不自觉的咬了咬舌头,疼,很疼,他确认,自己没死。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地上多了两片黑沙和几缕头发,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这是自己的头巾和头发。 绣春刀只是用普通的精钢打制而成,并非是吹毛断发的宝刀,但在此人手中,这绣春刀确实成了吹毛断发的宝刀,一刀下去,竟然能削断了柔软的头巾和头发而不伤及头皮,这是何等精深的功力。 在感叹的同时,这百户感觉头皮发麻脖子钻风,要是刀再往下半寸,自己的头皮就会被削掉一块:“谢大人不杀之恩,属下……” “我知道。”灰衣人打断了百户的话:“你要竭尽全力誓死报效是吗?赴汤蹈火,刀山火海是吧。我要的不光是你这句话,更重要的是,你必须记住,现在你的人头只是寄存到头上,抓住了那毛贼,头还是你的,抓不住那贼,我随时取你的头。下去吧。” 打发了那个百户,黑衣人回头,轻轻说了句:“今天不谈了,我要全力抓住这个毛贼,他既然跟踪你到了这,就可能知道咱俩的事情,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辰,到你那里去谈,对了,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两天让那个姓赵的别四处走动,老实在家呆着。” 小楼内外的人很快便撤了干净。此时已经将近三更,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是偶尔远处能传来几声巡夜的邦邦声。姚光启又等了一会,确认周围真的没人之后,这才从门斗下来,谨慎的进入屋子,查看一番后,索性在摇椅上坐了下来,他需要时间思考。 很明显,赵全德的案子,跟锦衣卫有莫大的关系。而且从两人的对话几乎可以确定,在这里等候的人应该就是田中同,但自己跟踪的人又是谁,此人显然是个关键人物,田中同还要听从他的指挥,赵全友很显然也要听从此人的。 他们反复提到计划,是什么计划,那个人在赵全德家密室出来的说蒙古话的人又是谁,他们的计划跟蒙古人有什么关系,赵全友在整个事件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一时间,所有的疑问一齐涌入脑中,让姚光启极度困扰,他完全没有头绪。 此时此刻,他有些怀念李柔和陈月如了,这两个女子都很聪明,关键时候经常能点破自己的迷津。尤其是李柔,对付这种复杂局面的想法比自己不逞多让,如果有她在,或许可以给自己出些主意。 好在玲珑说,后天李柔就能赶到。想到两个女子,姚光启突然觉得体内有股躁动,他不自觉的心跳有些加速,脸也有些发热,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 现在不能指望别人,还要自己先想办法,答案或许在追查过程中会渐渐浮出水面。现在继续查,有三个方向,第一方向是锦衣卫,第二个方向是自己今晚跟踪的人和赵全友,第三个人就是蒙古人。 跟踪锦衣卫就绝对是自投罗网,容易暴漏又不容易出结果。那个熟悉的声音也异常谨慎,这样的人不容易出漏洞,很难查出什么,所以相对容易入手的就只剩下了那个蒙古人,京中的蒙古人不多,除了仪礼司有几个精通汉蒙语言文字的吏员,其他的蒙古人,多是当年战败投降的前朝贵族,朝廷为了安抚这些人会赏些闲官散差,安置让他们在京中定居,恩赏这部分人无非是给世人看的,尤其是那些现在仍然在草原上的顽抗跟朝廷对抗的前元余孽,其言外之意无非是朋友来了有美酒、饿狼来了有刀枪。 循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这个线索是三个方向中最好查的,姚光启打定主意,就从这里突破。 夜深了,街道两侧的民居全都黑乎乎的,所以这个时候,即使有些月光,但常人的目力最多只能看到几步之外。这样漆黑的深夜,静的出奇的深夜,让人不自觉想起过往,姚光启想起了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在养父母家那段好日子。 对了,回京之后还没回过养父母的家呢,那宅子如今怎样了,会不会被官府典卖给了哪家富户,想着想着,他眼角竟莫名其妙的微微湿润了,他实在是乏了,迈的步子也不似刚才那般轻健,警惕的心思也松了下来。 突然,前方不远处,地面上映着的墙头影子上有一团影子飘过,姚光启目力极佳,糟糕,大意了,墙头有人,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姚光启立刻向墙边靠了过去,躲在墙的阴影了,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刚刚那个影子必是锦衣卫无疑。 姚光启的判断没错,锦衣卫也不傻,刚刚他们没追到人,立刻便想到了刺客没跑远,而是躲在原地某处藏了起来,只有风声过后那刺客才会出来,所以在撤离小楼后,田中同立即布置锦衣卫在小楼四周几条街巷展开,可以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有人在这一带活动,定是刺客无疑。 姚光启深悔自己太大意了,而且自己实在小看了对手,对手的聪明和狡诈胜过以往任何一个对手,看来今晚要脱身恐怕是不容易了。 好在自己躲在阴影里,对方虽然发现了自己,但一时无法准确的定位自己,自己还不算完全被动,对,自己的机会就在这里。 姚光启故意没有使用轻功,他故意快跑几步横穿巷子来到对面,他一边跑一边观察,果然,两边的房顶上露出六个黑影,不出所料的话,前后应该也有人埋伏。也就是说包围自己的人不下十个。巷子两头一定还有埋伏。 眨眼之间,姚光启判断清了形势,他纵身一跃,飘上东边的房顶,果不其然,前后三个人一齐随即围了上来,对面房顶的三个也朝自己冲了过来。 正文 238.金陵谍影(二)

不能恋栈!刹那间,黑色的墨云竟然闪出精光,凛然果决的一扫,如虹的剑气同时指向三人,与此同时,脚下不做停留,凌空再度发力,向东面闪电般逃去。 一个纵身还没等落地,就听前方嘭的一声,一声爆响之后,一个黄色的火焰球腾空而起,显然,前方有人示警。 姚光启运功换气,急转身向北,与此同时,他看到刚刚升起火球的那个地方蹿出四个黑影,正拦在自己刚刚的必经之路上。 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身后嗖嗖几声,那必是弩箭来袭,他再度运气一沉,身子急速下落,弓着身子落地。 此刻姚光启恰好落到巷子的道路正中,这巷子两侧是普通民居,难以藏匿,只能向两端出口逃走,但他尚未启动,身后又是几支弩箭随身而至,他向前一闪躲开弩箭,索性向前逃去。 前方就是巷口,不对,那巷口刚刚有一道光闪过,有埋伏!姚光启迅速做出判断,与此同时,他如蛇一般来了个回形转身,出人意料的向身后跑去。 身后紧追的四个锦衣卫一愣,他们没料到这贼居然还敢回身正面相对,他们来不及装填弩,举起绣春刀迎头便砍。 绣春刀自然不会被姚光启看在眼里,墨云随便一扫,硬生生将四人的刀全部砍断,与此同时,在四个人目瞪口呆的神态下,姚光启腾空越过了他们的头顶。在飞过四人头顶的同时,还不忘顺手摘下了两个人的头巾。 这条巷子很短,姚光启没跑几步就到了另一个出口,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窜出巷口,而是将刚刚摘来的两块头巾绑在墨云上,将墨云先扔了出去。随后,他纵身一跃,身体跟在墨云之后蹿出了巷子。 果然,两旁一共十几只弩箭射向了墨云,跟在剑后的姚光启则平安无事。他顺手在空中接过剑,脚尖一点,飞身跃入前方的巷子中。 “朝那边去了”、“追。”身后传来杂乱惊慌的叫声和脚步声,人数在十几人以上。姚光启一边跑一边观察,回头扫了眼追兵,一个健步翻身上墙。他故意暴漏在追兵的视线中,抄起几块转头和瓦片,对着后面的追兵甩了过去。 “啊”一个人被击中,一声惨叫传来,但更多的砖头和瓦片没有击中,落地摔的粉碎,追兵脚步没有停,但这一躲闪却耽误了功夫,被姚光启拉开了距离。只剩下两边房顶和墙上的锦衣卫远远的紧跟着。 姚光启翻身落地,又沿着巷子一阵狂奔,经过一条十字路口,转入一条又短又窄的巷子,南面的出口就在前面几十步之外,但那里光影晃动,定有埋伏无疑,姚光启毫不犹豫的向北面跑去。 “他转过去了。”后面追兵又有人喊道。 声音传入耳朵的同时,姚光启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警觉的一缩头,就势向前一滚,几只弩箭呼啸着从他的头上飞了过去,刚刚自己若是稍有犹豫,就会被这几只弩箭射个穿堂。 这埋伏正好为我所用,姚光启一个翻身,身子将起未起之时,凝功运气,全力向着弩箭飞来的方向蹿了出去。 亏了他身法和反应够快,沿着弩箭过来的路线反冲出巷口,几个锦衣卫一手提刀一手端着弩封住了巷口,但这几个人完全没想到竟然贼人竟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法,当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姚光启已经窜出巷口十步之外。 那几个锦衣卫急忙转身,来不及再次装填弩,留下一个小旗官在后,其他人一起提着刀猛扑向姚光启,那个留在后面的小旗官从怀中拿出一支竹筒,一晃火折子,麻利的点燃了竹筒的,通的一声巨响之后,一道绿色的烟花直冲夜空。 这是田中同的命令,只要点燃竹筒,竹筒会向天空射出烟花,周围的人就会知道哪里有敌情,夜间用此示警,简易又准确。 姚光启不想对方的布局如此周密,锦衣卫一定正在向这里汇集,他不敢恋战,一连斩断五柄绣春刀,趁敌人不敢上前之际,他低头抄起两把刀柄,猛地向东面扑去,那些锦衣卫意味他要向前突围,毫不犹豫的也追扑了上去。 不成想姚光启这一扑是假,他突然转身,以剑气开道,那几个来不及反应的锦衣卫竟然扑了个空。他脚下再一发力,嗖的一声再次钻入刚才蹿出来的那个巷子。 巷子的另一端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越发的杂乱急促,追兵已至,两边距离只有不到三十步了,转眼间就将相遇。姚光启侧耳一听,随即左手一甩,一把残刀的刀柄出手,迎着对面的追兵飞去。 对面的锦衣卫没想到此处竟然有埋伏,只听到一声怪响,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来物,忙不迭趴在地上躲过刀柄,就在他们俯身的一瞬间,短刀和姚光启一先一后从他们的头上飞了过去。 这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巷子外面的同伴喊道:“堵住他,跑过去了。” 几个追兵这才知道上了当,一跃而起翻身追去,但为时已晚,他们的身法远不如姚光启,转眼间已经被姚光启跃至三四十步之外。 这几个人一边奋力追,一边高喊:“北边堵,贼人往北去了。” 姚光启转眼间来到巷口,他故技重施,又是甩出一柄断刀开路,自己则跟在断刀之后,飞身窜出巷子。 刚出巷口,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听这声音,至少有六七个人包围了过来,姚光启再次一跃上房,略辩了辩方向后,向西面跃去。 “上房了,追”、“在那边房顶上”后面的锦衣卫紧追不舍,有些跳上房,有些则在地面上跟着。 姚光启总感觉哪里不对,总感觉对方没有用尽全力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片刻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刚刚屋子里人的说外面有天罗地网,可是眼下怎么只有这么少的人在包围追击自己?难道区区几十号人就是天罗地网? 他脚下不敢松劲,很快便穿过了五条巷子,后面的追兵也已经甩开了好长一段,他刚要松口气,冷不防迎面嗖嗖嗖一阵尖利的破空声,一阵密集的弩箭迎面而来。 姚光启暗叫不好,前面还有重兵埋伏,这是个圈套。 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向下,而是运气强行向上一跃,躲开了那些弩箭,与此同时,他看清了前方三十步之外有几处微弱的光点,那是箭镞在月光下反射的光芒。 姚光启落下时正好落在一处民房之上,他脚下发力,将脚下的瓦片镇的粉碎,顺手抄起几颗瓦片,一提前,身形兜了一条弧线向那几处光点冲了过去。 弩箭装填需要时间,姚光启要抓住这个空档,因此全力向前猛扑,同时手中的瓦片甩出,直取那些光点。 就在他认为瓦片将会再次为自己开辟一条通道的时候,只听铛铛几声,那几个瓦片被击落在地。显然弩手旁边有人保护,前面是重兵布防。 姚光启赶紧调转方向,毫不迟疑的向南逃去。但刚一个纵身,又是一阵密集的弩箭迎面而来,姚光启不得不压低身形躲开弩箭,很明显,南面的敌人不比西面少。 与此同时,东面和北面一连串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真是好笑,自己刚刚还在暗中得意,还天真的认为自己这一系列的路线定然出敌人意料,会让敌人措手不及呢,其实自己一直在按照对方设计好的路线在跑,最终落入了对方设计好的圈套。 田中同不愧是布局的高手,抓人的积年,他原本也没指望刚刚巷子里的锦衣卫能抓到人,目的只是打草惊蛇,而且他深知这刺客武功高强,自己的手下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他布了一个三面紧一面松的口袋阵,南北东三个方向都有人手拦截,只有西面人手较少,将刺客一步步赶到西面这个巨大的圈套中来,那帮蠢货手下就能收网了。 田中同见刺客中计,自己精心布局的大网奏效,心中不免暗自得意,你这贼子武功高强又能如何,还不是落入了我的圈套之中, “不要轻举妄动,逐渐收缩圈子,拖住他,等天亮。还有,让兵马司那帮废物赶紧过来,在外围再布一层。”田中同虽然得意,但并未忘形,他知道对方不仅轻功了得,心智也远超常人,夜间收网很可能被钻空子,所以他要等,只要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就要放亮了,到那时,你就是绝世高手,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见锦衣卫完成了包围,却不向自己进攻,姚光启立刻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图,看来敌人不仅聪明绝顶,而且异常谨慎。他明白,一旦等到天亮,视线清晰了,那时收网,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了。 姚光启既着急又纠结,天黑确实不利于对方抓捕,但同样不利于自己突围,自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人数和位置,盲目冲过去很可能就是自投罗网。可是一旦天亮,那时自己虽然能看清对方的布阵,但对方看自己也更清楚,失去了夜色的掩护,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正文 239.金陵谍影(三)

必须尽快想出法子,否则……自学成下山后,姚光启遇到的对手都不是善类,但没有一次险境是这样危险紧迫的,没有足够的思考时间,也不知道对手的真正实力。更要命的是,不管对错,都需要在短时间内下了决断。 在这寒气沁骨的深夜,双方都选择等待,都表现出一副耐心十足的样子,都默不作声,气氛越来越凝重冷漠。一阵冷风吹过,也不知是因为真的冷还是气氛过于僵化,所有的锦衣卫,都不免打了个冷战。 连跑带打了这么久,姚光启身体还是热的,但更热的是他的心,他的额头不自觉的泛起了汗珠,他知道,越拖对他就越不利。 他慢慢捡起两块残瓦,在手中掂了掂,随后又瞄了瞄西面,突然,他启动了,而且就是朝向西面。 之所以选择西面,是经过思考的。东面是皇城,作为锦衣卫,如果让刺客向皇城方向逃窜,一旦刺客再弄出其他的动静,不管是谁肯定都吃罪不起,所以,姚光启判断,东面锦衣卫一定是守备最多的。 而那个布局的人,今晚原本是出来秘密会面的,他绝不可能将所有的锦衣卫全都调出来,所以他的人手未必能保证四个方向全部都严密布防,东面的锦衣卫更容易向南北两面增援,因此姚光启选择了西面。 西面的守备并不松懈,远处的高楼上看到了人影晃动,“有动静”,“过来了”。 姚光启没等近身,就听前面的锦衣卫高声示警,姚光启故意弄的很大声,就是等着有人示警,随着两块瓦片飞出,两声痛苦的惨叫也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那两个示警的人被瓦片击中,伤的不轻。 瓦片开道,墨云紧随而至,黑色的剑如同死神一般,轻灵的飞舞,所到之处,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叫喊,剑下之人,非死即伤,包围圈还没等形成,十来个锦衣卫已经倒在墨云剑下。 拼出了一个口子,姚光启全力一跃,打算一举逃出包围圈,但他人还在空中,就隐约听到了对面的声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划过空气,速度很快,但又很重。 不好,这是一张大网,姚光启心随意转,在空中强行换气扭身,身子向下沉的同时向侧面转,在身体即将落地之前,墨云点地,凭借这一点之力,他的身体横着向左强行蹿出十几步,硬生生撞在墙上,好在他及时运气泄劲,否则当场便会撞晕在墙上。 他的身子还没等落地,就听啪嗒一声,那张大网实实成成的拍在地面上。那大网的边缘,一道道寒光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凶恶的光芒,整个网的四周都整齐的拴着锋利的刀,网的中间同样每隔一段距离也绑着锋利的刀,这是一张刀网,先伤敌再擒敌,若是被这种网兜一下,那是绝无逃脱的可能。 近在咫尺的姚光启清楚的看到,那刀锋薄如纸,若不是自己反应快,此刻……他不敢往下想了。 前方一定还有埋伏,姚光启刚 刚下完判断,就听到密集的嗖嗖的声音越来越近,这是弩箭的声音,很显然,对方知道大网没有奏效,外围的包围用弩箭逼退自己,此刻他所处的巷道有些狭窄,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无奈之下,姚光启急忙向后退去。 这一次突围的尝试失败了,对方还真给自己布了一张天罗地网,一张有形加无形的大网。 姚光启退回原地,抬眼望了望天,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些许鱼肚白,今日天气大好,万里无云,不多时太阳便会升起,若是再拖延下去,自己就真的再无机会了。 他决定在西面再赌一次,他在赌对方的心里,赌对方认为自己不会再从西面突围。 这次姚光启仍然先甩出一堆瓦片,锦衣卫们也学的精了,这时竟然没一个人发出声响,而且回应他的变成了一排密集的弩箭。 姚光启迎着弩箭冲了上去,借着微弱的光线,加上经过青蟒加成的极佳的目力,他看到一排光点向自己飞来,就在弩箭即将射中他的一刹那,眼前的几只弩箭竟神奇般的被他抓到手中,他丝毫不做停留,用尽全力再度加速冲去。 待锦衣卫反应过来,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十步,锦衣卫们异常惊讶,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装填弩箭了,情急之下,他们扔掉弩拿着兵器迎了上来,姚光启剑气暴涨,转眼间就放倒了五个锦衣卫,其他的锦衣卫也真彪悍,仍然不肯退却。 姚光启此刻杀红了眼,黑剑舞起,犹如天神下凡,一眨眼又是五个锦衣卫倒地不起。眼前就剩四个人了,姚光启心一横,剑下生风,向四个人痛下杀手,就在这四人仓皇接招的同时,姚光启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不好,是弩箭。 一排密集的弩箭从锦衣卫身后方向射了过来,姚光启急忙向后急退,同时用剑气护在自己身前准备随时格挡。 他人还在空中,就听四声惨叫,那四个锦衣卫没有死在自己剑下,却被同伴的弩箭送上了西天,姚光启万没想到,对方为了阻挡自己突围,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竟然不顾自己人的生死,对这边进行无差别的弩箭覆盖。 姚光启不得不再次后退,对方无所不用其极,说明他们对抓获自己势在必得。 眼看天色越来越亮,自己逃脱的机会越来越低。 一夜未眠,让姚光启的体能也有所下降,不能再拖到天亮了,很明显,现在对方的援兵越来越多了。 不行,还得再冲,无论如何要在天亮前冲出去。再赌一次。 就在姚光启聚气凝神,准备拼死一搏之际。 原本一片平静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金光,眨眼间,万里晴空竟然无端出现了一大片黑云,那黑云从西方飞快而来,笼罩了整个京城。而且黑云越来越低,眼看就要落到京城的地面上了。 黑云涌,疾风起,天雷落,骤雨至。 一连串急促的闪电惊雷,震撼了云下的所有人, 包括姚光启。 雷声刚落,一阵暴雨从低空中泼下,那雨势甚急,如同蓄势已久的江河突然决堤,又如海啸扑岸,顷刻间便将几条街变成了一片水幕,平地瞬间变汪洋,在这瓢泼大雨中,不仅人的动作极大的受限,而且视线也被极大的干扰,三步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在距离包围圈中心仅割了一条街的街角,有一座三层的高楼,在三层的露台上,周边几条街巷尽收眼底,是俯瞰并指挥保卫战的最佳地点。 雨势大,风势更甚,雨点被风吹入楼中,露台虽然有顶,但雨水仍打湿了露台的地面,此时此刻,田中同站在三层露台之上,拧眉望着暴雨和黑云。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衣裳。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云散雨收,一旁千户低声骂道:“妈的,来得快去的也快,这贼的运气真他妈好。” 田中同扭头看了看那千户,冷冷说道:“用不上一刻钟,天就完全亮了,咱们抓人就容易了,这时候那毛贼的运气突然就来了,你说的对,这贼的运气好的他妈的过分了。” 那千户被说的一愣,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您不会觉得这雨有问题吧?” 田中同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楼下走去,走到一楼,站在门口,突然发令道:“虽然下雨了,但让那些蠢货都别懈怠,那毛贼经过的地方都给我重新搜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放过。” 当被浇成落汤鸡的姚光启回到文安社的时候,他外层的衣服已经被风吹的半干了,但里面的衣服黏糊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实在难受,他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的洗了个澡。 与以往不同,这个澡姚光启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折腾了一晚,他确实累了,但更重要的是,他要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从浴室舒舒服服的出来,换上干爽的衣服,这才走出内间。姚光启在文安社的房间是一间双耳套房,外间的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套房,姚光启一般都住在东边的套房,西边的房间空着。 来到外间,姚光启一愣,薛之迁不知何进来了,正坐在自己的茶几前悠闲的喝着茶,见姚光启走了出来,薛之迁笑呵呵的向西边的套间指了指:“姚公子,您看谁来了。” 薛之迁的话未说完,一个人从西边的门后转了出来,这人身材婉转婀娜,步伐舒缓多姿,面似春风桃李,眼含水波柔情。姚光启一看,“柔儿”他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也不顾一旁的薛之迁,一把抱住李柔,狠狠的将她揽入怀中。 有外人在场,李柔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试着挣脱一下,没有挣开,索性也就任由他抱了,两个人就这样全身心的抱着对方,在这一刹那,世上仿佛只有二人。 过了好一会,薛之迁不太好意思的轻轻咳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向外退去,又像是对二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你们先聊,我先……” 。m. 正文 240.金陵谍影(四)

李柔红着脸羞答答的推开姚光启,对薛之迁喊道:“老薛,”随即看了看姚光启,撒娇似的说了一句:“你让他别走。” “有什么话,姑娘直接吩咐我老薛就行,不必麻烦姚公子下令。”薛之迁转过头,仍然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样子。 不好意思的李柔语无伦次了:“有事,啊,也不算有事。”但是她很快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态,很郑重的问姚光启:“京中发生的事,老薛已经跟我说过了,大致的情况我也清楚了,你昨晚遇险,我也知道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姚光启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现在情况比较复杂,”随即将昨夜如何夜探赵全德府,如何跟踪那个声音有些耳熟的人,落入陷阱后又如何突围的事说了一番,尤其是着重说出了心中那个最大的顾虑:“现在那个蒙古人的身份未名,而且我一直在想,他们勾结蒙古人所为何事?如果是图谋不轨,那他们的目标又是什么?” “就这些?”听姚光启说完,李柔皱着眉问了一句。 在泡澡这段时间,姚光启仔细的考虑过那个蒙古人的所有可能身份,甚至连他是北元派来的奸细都想到了,但随着李柔这一问,他又有些动摇了,难道自己真的遗漏了什么?他摸了摸脑袋,苦笑了下:“现在头绪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真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啊。”李柔感慨道:“你现在不光要想如何查别人,还得琢磨怎么不被别人查。” 李柔的话,说的姚光启一愣,他没有说话,而是很认真的看着李柔,等着对方继续说。李柔丝毫没有卖弄的意思:“在你深陷重围,使出百般解数不得脱身的时候,那一场奇怪的大雨救了你,晴空中怎会无故便来了雨,而且那雨势来的快去的快,既然你也承认,我们的对手有超乎寻常的心智,那他一定会想到这雨不是凭空来的,是有人救你能脱身,对吧?” 姚光启点头:“一定是师哥出手救了我,我认识的人中,有这等本事的,除了师父就是师哥了。” 李柔点头:“对,我若是对方,也一定会想想,普天之下,有这等本事的人,一共有几个?所以他很容易就能锁定是谁救了你,而他下一步的动作,也一定在围绕施法的人展开,找着那个人,就能顺藤摸到你这个瓜。” 姚光启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柔儿,多亏有你在,要不我可要出大疏漏了。”说完自失的一笑:“原本是要查案子,结果倒把自己卷进去了,这下可好,猎人便猎物了。” 囫囵眯了一觉,草草吃了口饭,姚光启再次出发了,经过精心的化妆,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江南来的富家公子,而他的身旁,跟着一位容貌十分俊俏的公子,这少年正是李柔所扮。 两位年轻的公子结伴而游,在秦淮河畔,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画面了,所以二人没引起什么注意,一路 兜兜转转,观赏秦淮美景。 走了一会,两人走的累了,恰好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排二人抬的小轿,轿夫正聚在一处聊天,便奔着小轿走了过来。 秦淮河畔常年有小轿候营生,专一伺候在此游玩的富商贵人,轿夫们极有眼力价,见二人走来,其中一个轿夫随便说道:“轮到老刘他们了。”其他人继续聊天。 那叫老刘的男子三十五六岁,身材不高,但看起来很壮实,笑呵呵的一路小跑来到二人面前:“二位爷,坐轿?” 姚光启点头,也不搭话,随手掏出一张宝钞递了过去,那老刘一看,竟是整整五贯,顿时乐的眉开眼笑,姚光启随口问道:“够不够?” “够、够。”老刘点头如同捣蒜:“只是小的手里没有零头,这……” “剩下的赏你了,”姚光启大度的摆了摆手手:“送咱们兄弟去城里转一圈。” 那老刘应承的极快:“好嘞,别说去城里转一圈了,就是绕着京城城墙走一圈都有富裕。” 这些轿夫常年抬轿子,伺候人的本事极到家,所以小轿虽然只是二人抬,但不管多难走的路,轿子都一直稳稳,坐起来很是舒服。 “公子您是杭州来的?打算去城里哪里消遣?”老刘高兴,主动巴结起姚光启。 “杭州的都听的出来?”姚光启有一搭没一搭的搭着话。 “咱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在京里什么人没见过!杭州的话既有江南吴语的味道,又有点北方话的意思,所以不一样。”老刘做成了这么好一桩买卖,心里高兴,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加上您身边这边这位俊俏公子,不是杭州这样的灵秀地方,断生不出那样俊俏的少年。” 姚光启一听,这轿夫还有些见识,不禁又问:“那你看我们像干什么的?” 老刘嘿嘿一笑:“恕小的冒犯,二位应该是逃婚出来的小情人,想必是二位私定了终身,又怕家中父母责怪,所以躲了出来,顺带着游山玩水。” 姚光启既没承认又没否认,而是淡淡的问了一句:“这个时辰,京城里哪里比较热闹?” 老刘如数家珍般介绍起来:“若是逛街,咱们往前走不远,三山门附近的三山街,那地方都是卖时令鲜果的;要是去洪武门,那里的新桥市和北门桥市是买鱼肉菜蔬的好地方,去清凉门外,什么衣料、布料、茶、盐和纸张,那是应有尽有的,金川门外有个龙江市,专卖木炭,往西南去,那有江东市,不管是官府还是百姓,都在那买粮,往城西北走,到了仪凤门,那地方就只能买些砖瓦木梁什么的,若是您喜欢竹器物件,那就去聚宝门,那边应有尽有的。” 老刘说的这些地方,姚光启也知道,但他还是故意套老刘的话:“我娘子走累了,不逛街了,现在有什么好的吃喝馆子吗?要热闹的,能听些新鲜事的。” “那就是各大酒楼了,”老刘笑着答道:“看您二位这衣着谈吐,绝不是普通的人家,那些小巷里坊的小吃食,也入不了您二位的眼。” “你给推荐一个吧,能听到新鲜事的。直接去吧。”说完,姚光启闭上了眼睛。 老刘连忙答应:“好嘞。那就千宝楼吧。都说那地方原来沈万山沈财主的产业,那里可是咱们京里最大的酒楼,很多达官贵人也常去呢。” 两顶小轿从三山门进了城,走了半个多时辰,在千宝楼门前落了轿,老刘殷勤挑起轿帘,乐呵呵的巴结道:“您老还有什么要求,要我们在这候着不?” 姚光启笑着回了句:“不用了”说罢拉着李柔的手走进了千宝楼。 千宝楼大门前有专门接应客人的小二,见二人携手而入,气度举止打扮不凡,不敢怠慢,虽然只距离几步,还是一溜小碎步迎了上来:“二位……”小二看了看李柔:“公子,吃酒还是下场?” 从小二的眼神中,李柔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性别,她也不扭捏,冷着脸说道:“谁能带男人来耍钱,自然是吃酒,找个好位置,上几道好菜。” 两人还没往里走,就听里面一阵喧哗,有的欢呼,有的叹气,姚光启往里面一看,指着店内说道:“何故如此喧闹?” “想必是分出了输赢了。”那小二笑着解释道:“这是本店的新玩法,任一客人都可下场对弈,其他的客人以棋下注,下注不分大小,就是让各位客官图一乐。” 姚光启饶有兴趣的往里面走,他的目光被店内大墙上挂着的一副大棋盘吸引过去了,那棋盘足有两人高,那黑白子都比拳头还大。 大棋盘旁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张正常大小的棋盘,两个人正端坐桌前对弈,对弈的两人每下一子,大棋盘下便会有一个侍者,用一根大支架,撑起一颗大棋子,沾在大棋盘上,大棋盘显然是纯铁所铸,那黑白子是磁石所做,支架还未靠近棋盘,那黑白子就嗖的吸了过去。 墙上这盘棋已经进入关子阶段,黑棋大优,白子显见是无力回天了,那些欢呼的,应该就是押了黑方获胜的。 那手执白子之人正低头拧眉,苦思了良久,一直想不出反败为胜的招数,迟迟不肯落子。 “你不上去试试?”李柔捏了捏姚光启的胳膊怂恿道。 姚光启扫了扫周围,低声说道:“其实是你想去吧,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的。” 李柔有些扫兴,无聊的坐下,这时,一个殷勤的小二快步来到二人的桌前,先是麻利的放下两盘干果,然后笑呵呵的说道:“二位,来点什么酒?咱们千宝楼天南海北的美酒佳肴应有尽有,保证二位喝好,那边马上还有两位客人要对局,您二位爷押上一手?” 李柔随便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绍兴花雕,打发了那小二。 。m. 正文 241.金陵谍影(五)

此时正是两局间隙,小二们正麻利的收拾桌上的棋盘,其他的客人又开始悠闲的喝酒聊着天,酒楼里再次喧闹起来。姚光启和李柔也散漫的吃着菜,但耳朵却搜索着周围的谈话。 听了一圈,其他人聊的都是家长里短和风月艳史,只有左手边那桌的客人在发棋局的牢骚“他妈的,怪了,我今天硬是一场都没赢,输了二十多两了。” “你这事还叫怪?比昨天那阵雨还怪?” 或许是赌棋时熟络了,旁边另一桌客人接了句话,“昨天出了两件怪事,你说的雨是不是早上那阵邪风怪雨?还有一件怪事呢,昨天夜里,应天府竟然着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好多人。” 姚光启一听眉头一皱,眨眼提示了下李柔,聚精会神竖起耳朵听。 这时左手边那桌的人又说道:“我也听说了,火不知怎么突然就起来了,而且很大,把半个衙门都烧掉了,应天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我怎么听说是厉鬼作祟。你想想,他们那些个赃官,整天就知道坑蒙拐骗,收了钱又不办事,人家冤死的厉鬼还不回来找他们算账?” “别乱说,小心被人听了去,抓你进去。” “要说最近怪事还真多,前天晚上,山东按察使赵全德在家中被人杀了,据说是流民冲进家里抢劫行凶,可姓赵的家里的下人都没事,单单就他一个人死了。而且杀人的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你说怪不怪?” “会不会是有人图财,假装成流民,劫了财就躲起来。又或者是他的仇家假扮的,就为了弄死他。” “谁知道,不过这赵全德应该是很有钱的,他当年可是在北平做按察使的,前两年北平的那案子多大呀,据说北平布政使李彧贪墨的银子足有上百万,最后都畏罪自杀了。他赵全德跟李彧同在北平,他就干净?谁知道他跟李彧合伙黑了多少银子,他死了也活该。” 听人提起李彧,李柔的嘴唇急速的抖了抖,随即脸颊也开始抽搐。姚光启生怕李柔控制不住,赶紧握住她的手,尽量让她平静下来。 这时前面的棋局再次开演,食客们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了棋局上,话题终止。 姚光启见李柔脸色不佳,匆匆结了账,出门雇了辆车,带着李柔往回走,上了车,李柔再也控制不住,眼角通红,随即两行清泪留下,打湿了衣襟。姚光启先是紧紧握着她的手,随后又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李柔的后背,尽量平复她的气息。 回到文安社,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姚光启顾不上吃饭,直接命人去找薛之迁。然后关起门,很郑重的对李柔说道:“今天他们提到你父亲,虽然我知道你心绪不佳,但确实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李柔睁着又红又肿的眼睛问道:“谁?” 姚光启低声说出两个字:“栗恕。” “查北平案子的钦差?”李柔对栗恕印象很深刻。 姚光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那几个人的对话突然提醒了我,我当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人,当天晚上之后,我始终觉得那个人的声音在哪里听过,但一直没对上,今天想到那个人,那个神秘人的声音跟栗恕非常像。” “可是栗恕已经死了。”李柔皱着眉。 姚光启冷冷说道:“就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所以他才会被忽略,难道他就不能是假死?” “你仅凭声音就判断,有些牵强,如果你先入为主,就会把自己的思路框死了,再走出来就难了。” 姚光启摇头:“不是牵强,虽然那个声音比栗恕的声音沙哑了些,但说话的语气神韵还在,更重要的,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我假定栗恕没死,做了推论,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他知道李柔不明白,接着说道:“假定栗恕是假死,那他可以从容在暗中布局,而他布局的目标之一,就是与田中同一起拿下锦衣卫指挥使蒋涣,控制住锦衣卫,掌握京中最有实力的一支力量。文安社老早就打听到小道消息,巷间传闻栗恕可能没死,而是被田中同保护起来,这其实是有人故意放的风,为了迷惑栗恕敌人的,真真假假,别人难以判断,而他要迷惑的人,很可能就是赵全德。那天晚上,我在屋外面分明听到,锦衣卫那个人说的原话是,‘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而栗恕的回答是,你担心的不是计划,而是不能夺下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另外,据说当时栗恕猝死,锦衣卫马上开始调查,其中就查到了赵全德。如果栗恕就是假死,又是我那晚跟踪的那人,这一切就容易解释了,栗恕与赵全德一定有很深的厉害关系,而栗恕假死,或许就是要迷惑赵全德,或者是他被赵全德攥着把柄,所以以假死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一旦他死了,赵全德手中的把柄就失效了,栗恕就可以从容布局反击赵全德,也就有了流民深夜闯入赵全德府中杀人这一幕。” 李柔没有说话,一直在拧眉聆听。姚光启继续推演:“我想,应天府一夜死了那么多人,我推测,一定都是与赵全德的案子有关的差役,他们一定查到了什么,很可能就是赵全友跟栗恕里应外合的证据,栗恕或是赵全友不得不出手干掉他们。”说罢看着李柔,等着李柔的回答。 李柔沉吟了很久才张口:“大体上是说得通的,但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把自己的思路框死了。” 姚光启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栗恕,跟韩林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韩林儿为了复国复仇,之前一直派人跟蒙古人打勾连,跟朝中重臣也有联系,这个是天成宗的耳目打听到的确切消息。” 李柔提出异议,但她的语速很慢,似乎在一边想一边说:“这还不能完全解释那晚蒙古人的事吧。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那些人为了防止说话被人偷听,故意说蒙古话。” 姚光启一愣,“也不是没可能,我毕 竟不懂蒙古话,可是……” 姚光启还要说,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进来,”他知道这是薛之迁来了。 跟以往不同,薛之迁一进门就显得神情严肃,说话也压抑:“出事了,”随即就是一连串让人啧舌的事:“昨晚,应天府衙门着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应天府负责调查赵全德案件的所有官员和书吏都死在火中了。今天,就在下午,城内突然有一小股流民作乱,连刑部和户部衙门也被冲击了,那些乱民纵火,将几个衙门都点着了。那股匪徒烧完各衙门,顺带着连曹国公李文忠和冯胜傅友德很多大员家里也冲击了,好在那些老将家都有铁册军,那些流民没得手,不过山东按察副使郭桓的宅子被流民抢了,兵马司的人已经确认了,郭桓下落不明。” 这么多消息同时出现,惊的姚光启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他脱口而出:“不对!” 李柔和薛之迁同时看向姚光启,只见他少见的焦虑起来,抓着脑袋快速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拍一下后脑勺,过了很久,他终于站定,神色坚定的看着李柔说道:“我刚才的假定是对的,栗恕没死。那晚他就说,他有一个全盘的计划,这一系列的事,一定他全盘计划的一部分。” 李柔不解:“如果真是他干的,那这计划也太大了,在京里同时对这么多高官和衙门动手,有几个还是功勋老将,难道他真的要造反?就算他有千把人手加上煽动流民,在重兵守备的京里也掀不起风浪啊。” 姚光启撇嘴摇头:“流民不是铁册军的对手,更不是京中诸卫的对手,他们一定深知,知道了仍然这么办,那这招就一定是虚招,是为了掩护他们真正的目标而迷惑人的虚招。” 李柔低声念叨了一句:“真正的目标?” 姚光启阴郁的一笑:“对,他们不是傻子,以卵击石的事他们不会干,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干能力之外的事。所以说,办成了的才是他们的真目标,他们的目标之一必是郭桓,他们应该不仅知道郭桓的真实身份是耒宪宗副宗主,而且郭桓手里很可能握有他们的把柄,所以他们必须除掉郭桓,用流民做掩护,嘿嘿,这几日流民已经不是第一次闹事了,真是个巧妙的布局啊。至于他们另外一个目标,恐怕是给田中同的布的局了。” “那现在怎么办?静观其变?”薛之迁一直对姚光启的智慧深信不疑,听了姚光启的分析,觉得至为有理。 姚光启仰着头,有些疲惫的说道:“第一,蒙古人的线索先不用找了,找起来太麻烦,既然对方有了动作,我们就顺着他们现在线路往下抓,尤其是最近锦衣卫恐怕会有大变故。第二,让你的人去暗中打探郭桓的下落,郭桓武功极高,心机又深沉,下落不明,一定是逃走了,若能找到他的踪迹,或许就知道一些真相。第三,应天府那边要打听清楚,是不是所有查赵全德案子的官差都被烧死了。” 。m. 242.金陵谍影(六)

二月十七,申时末刻。 三山门外的一处繁华街巷,一个锦衣卫小旗走走停停,时而小步加速,时而闪到某处小摊之后,其脸色紧张的发白,看起来他倒像是个作奸犯科的毛贼。 这小旗正在跟踪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没注意有人盯梢,在街上悠闲的逛着,时而在某个小摊前看看货询个价,时而在某个小贩处买一点新出锅的小吃,在寻常人看来,这就是个一个普通的逛街的中年大叔。 可锦衣卫小旗却知道,前面盯着的,正是上面严令要寻找的,在昨天离奇失踪的山东按察副使郭桓。 小旗只知道,郭桓的宅子被流民冲击,但府中却没发现郭桓的尸体。 今天一早,暂代指挥使田中同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要找到郭桓,任何人,只要能发现并在增援赶到前能拖住郭桓,赏银五百两,若能将其擒拿归案,赏银二千,若是当场格杀,也有一千的赏银。 这小旗也不明白,从案子表面上看,郭桓明明是受害者,他的宅子被流民洗劫了,可眼下他却成了被通缉的要犯,竟然要捉拿甚至格杀受害者。 他的级别太低了,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就像他同样不明白为何最近京中怪事连连一样。他也不明白为何今年会接连不断的出这么多事,也不明白为何往年都很老实的流民今年会突然作乱,不明白上面为何不直接把流民揪出来正法。 当然了,他更不明白郭桓是用什么杀死的自己,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被他跟踪的郭桓神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支细细的竹签悄无声息的刺入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就离开了世间。 郭桓选择的下手地点很是巧妙,此地恰好是街角两墙交汇的凹角,得手后郭桓若无其事的双手夹着小旗的双臂,往墙角一顺,那小旗俨然就成了一个喝醉了斜靠在墙角的醉汉。而此时天色渐暗,根本没人注意小旗的脸上痛苦的神情和他那布满了血丝凸出的双眼。 就在郭桓悄悄的离开不久,一队兵马司的官兵从街的另一头气势汹汹走了过来,前面一个领头的总旗大声喊道:“早些收了,早些收了,从今晚开始提前宵禁,敢违抗者,严惩不贷。” 街边出摊的老头无奈的收起了东西:“老伴、收了吧,又宵禁了,这些天杀的乞丐,害的我提前收摊。” 老伴也开始收拾,“总出事、宵禁也好” 老两口收拾好了东西,推车往回走,那老太无意间扫了一眼街角的人,“妈呀”大喊一声,差点吓的背过气去。 那老头也吓的不轻,一声大喊:“来人啊。” 街角的兵马司的人率先跑了过来,见两个老人瘫软在地,再一看墙角,分明一个锦衣卫死在那里,带头的总旗不敢怠慢,一方面喝令封锁现场,尤其是两个老人,立刻锁拿,同时赶紧派人向上面报信去。 此时京中负责盗匪治安的几个衙门 都是异常的高效的,原因只有一个,京中一连串的变故,皇帝朱元璋大怒,拱卫司、锦衣卫、兵马司、应天府的长官全部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并严令七天内破案,否则不仅撤职查办,还要从重问罪。 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很快就赶到了现场,询问、笔录、取证、封锁现场,弄了半天,这时才有人发现,“应天府的人果然没来。” “那帮蠢货,来什么来,他们自己还一屁股烂事忙不过来呢,一场大火,他们自己烧死好几个,案卷文书也烧了,他们如今自顾不暇,还来,再说了,来了不也是转一圈吗,最后案子不还得落咱们手里?”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这时一位镇抚从身后拍了拍说话人的肩头。 那位被拍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回身,回身一看,原来是新任北镇抚司镇抚满盈,此人有个诨号,满瘟神,虽然这位镇抚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微笑,总让人感觉不寒而栗,看见的人心里会不由自主的发慌。 满盈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锦衣卫:“你刚刚说什么?” 那人已经吓的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哪里还敢重复刚才的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卑职知错了,卑职混蛋,您老开恩,放过小的吧。” 满盈依旧笑呵呵的,语气还是那么平和:“你刚才没说错话,应天府的人确实都是蠢货,他们也确实自顾不暇,这案子还得咱们办,你没说错一句话,你怎么吓成这样?” 虽然满盈这么说,但跪着的锦衣卫仍旧紧张的不行,“卑职不该私下乱嚼舌头,卑职没管住自己这张臭嘴,”说罢竟然自行闪起了耳光,而且是十分用力的扇,扇的啪啪作响,一旁的人听到都觉得疼。 满盈笑看着此人扇自己耳光,扇了几个之后,笑着摆了摆手手:“差不多了,知道错就好,知道畏惧就好,干咱们这行的,就得知道个畏惧,比如你们,畏惧我,我呢,畏惧田指挥使,田指挥使,自然是畏惧皇上,这一级一级的畏惧,这朝廷才能有规矩,这天下才能太平。”说罢上前虚扶了下那锦衣卫,亲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锦衣卫赶紧低头嗑了个头,恭顺的答道:“卑职叫何群。” 满盈笑着说道:“你来的早,现场什么情况,你说说。” 那何群斜眼扫了扫尸体,唯恐说错话,一字一顿的说道:“从死者的位置和姿势来看,显然是死后被挪到墙角的。而且他面目惊恐,双瞳放大,身上并无其他伤痕,而且手臂和腿部骨骼也没有被强行摆扭的痕迹,证明他是突然死亡,而且死前看到了很惊讶的事。从周围商贩的口供来看,他死前并没有发出叫嚷,应该是悄无声息就被杀了,因此卑职断定对方是个高手,这从竹签准确的插入心脏的角度和力度也可以印证。” 满盈对何群的分析还算满意:“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何群接着说道:“刚才老孙说认识这人,姓 张,是新去年来的,来了不久就立了功,升了小旗官,功夫不错。能杀死一个武功不错又警觉的警衣卫,绝不是那两个老夫妇能做到的,这杀手应该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而且很可能是被张小旗盯上的嫌犯,突然出手……” 满盈满意的看着何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语气却更自然了:“你分析的有理,这样吧,我现在就升你为总旗,专门查这个案子。” 何群没想到自己不仅没受到处罚,竟然还升了官,这意外之喜让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楞在原地忘了应承。满盈接着说道:“不过有言在先,这案子你若办好了,我还升你做百户,你若办不好,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别怪我翻脸无情。”说罢也不待何群应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何群还在看着满盈的背影发愣,一旁的几个兄弟都凑了过来:“兄弟,你小子走狗屎运了,几句话就升总旗官了,今晚你可得请客。” 何群不耐烦挥了挥手:“喝个屁酒,没听说吗,案子破不了,我的小命都不保呢,还有,你小子有点规矩,什么兄弟兄弟的,以后叫何总旗。” “何总旗!”被训斥的人有些不服,板着脸阴阳怪气叫了声,随即转过头嘀咕了一句:“刚升个芝麻官就装上了,你也当不了几天。” “你说什么……”何群知道对方肯定没说自己好话,厉声喝问道。 应天府的人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因为他们确实太忙了。 自打昨天晚上衙门莫名其妙起了一场大火之后,路孝丰就感觉自己身上也莫名其妙的来了一股邪火,他明白,这是最近一连串的怪事给他带来的火。 京城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弄得他这个应天府尹焦头烂额,他每天都睡不着觉,生怕第二天醒来,自己的乌纱帽就被一道圣旨摘掉了。也不知道这帮天杀的刁民今年是怎么了,竟然敢在京城搞这么大的事,先是一个山东按察使在家中被杀,再就是自己的衙门竟然无端起火,接着京中的几个衙门和公侯贵胄的府邸竟然也被这帮胆大包天的刁民冲击了,而且到现在这些作乱的流民还没抓到。 他觉得自己这个府尹流年不利,不知道是犯了哪个神仙的忌讳,或者是撞上了什么煞神,所以他特意托了好大的人情,花了好大一笔银子,请了神通广大的袁半贤来驱邪消灾。 就在满盈勘查现场下令彻查的时候,所有在应天府听差的官吏都聚在衙门正院,看着袁半贤做法驱邪呢,所以他们压根就没功夫出去巡街查案子。 袁半贤手拿桃木剑,身着天师袍,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十几张符和一坛施了法的符水。袁半贤已经舞了半天的剑,还别说,那剑法还有些轻灵飘逸。舞完了剑,袁半贤口中念念有词,剑尖隔空一指,一张符竟然自动飞到了剑尖之上,袁半贤再用指尖一指那符,那符竟着起火来,但神奇的事,那火虽然很旺,但符竟然没有丝毫损伤,烧了一会,仍然是完整的符。桃木剑也没事。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