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贵妻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这些日子,幸姑为了娘家的事情,可谓是操碎了心。外面传得那样难听,且如今这桩丑闻早已是家喻户晓了。想要事情有所转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幸姑自然是相信自己父亲的,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娘家人却一直没有动作,她心中焦虑的同时,不免也有些怀疑了。 若当初,父亲是被奸人所陷害的呢? 恰逢这时,宫里又传了旨意来,宣赵王进宫,幸姑不免又要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赵王自然明白妻子的心,这些日子来,妻子为了霍家的事操心,他是瞧在眼里的。他也跟着着急,也试图想过法子,但是当事人都无动于衷,他办事的时候,不免就少了几分底气。 这会子,接了圣旨后,赵王道:「父皇召见本王入宫,可说了何事?」 前来宣旨的是一位年岁很轻的公公,他笑着说:「回殿下的话,奴才不知。」但话锋又一转,「不过,今儿下午的时候,陛下好像微服出宫去了。我师父还有高大统领跟着,去哪儿了,奴才不知道。不过,陛下一回宫,就宣旨召见诸位王爷进宫。」 「也召见了几位皇兄?」赵王轻声反问。 那小公公打千儿:「是。」 又说:「诚王忠王齐王,还有殿下您,甚至下头的几位皇子,陛下都召见了。」 赵王略沉默一瞬,而后冲小公公说:「本王知道了。公公稍候片刻,本王去换身衣裳再进宫见父皇。」说罢,唤了一旁候着的王府大太监总管,吩咐他,「好茶招待着。」 自始至终,孟侧妃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见接完圣旨了,孟侧妃俯身朝赵王请安道:「殿下,妾身先回了。」 赵王如今对孟侧妃,也是客气而又疏远的。不会冷落,但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一颗心挂在她身上。待她,他会给她应有的尊重跟吃穿用度,让她在王府里过安静日子,但是却绝对不会再把自己的心放在她身上。 「侧妃回吧。」赵王回应完孟侧妃,又吩咐侧妃身边的丫鬟们,「好好照顾侧妃跟大小姐,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找瑞公公。」 瑞公公,是赵王府的大太监总管,是打小便伺候在赵王身边的。 孟侧妃抬眸看了眼赵王,没说话,只是又一福身子,转身离开了。 「走吧。」赵王揽着幸姑肩膀,两人一道往幸姑院子去。 幸姑心内焦急如焚,只慌乱说:「也不知道,陛下这会儿唤您去,所为何事。」 赵王立在床前,站定不动,双手撑开,让丫鬟们替他更衣。闻声,则侧头看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必着急。」 幸姑走过来道:「我也有些日子没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了,不如正好这会儿随殿下一道进宫去。」 赵王已穿戴好,挥手遣退了房里的人,只将双手搭在幸姑肩膀上,认真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去任何地方。听我的,你就呆在家里,有任何事情,我会告诉你。」 幸姑想了想,觉得丈夫说的对,只能点点头应下。 赵王揽过幸姑来,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幸姑艰难扯了下嘴角,冲他笑笑。 赵王转身离开,幸姑望着他越发挺拔的高大背影,一时间有些走神。 不知道此刻宫里发生了什么,她只能等。但只干等着又着急,于是幸姑让陪嫁的章嬷嬷打发了人去娘家问了一声情况。同时,也算是给娘家人打了招呼。 赵王是最后一个进勤政殿的,进去的时候,三位兄长包括几个弟弟都已经在了。 赵王急匆匆走入殿内去,望到殿内站着那么多人后,稍稍一驻足。之后,又继续大步走过去,请安道:「儿臣见过父皇。」 「老四也来了,人齐了。」敬宗说。 几个小的皇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相互望望,都是一脸的状况外。四大亲王则是大多心中有数,想着,此番父皇唤皇子们进宫来,想必是要找他们商议近来闹得满城风雨的霍家兄妹的事儿。 此事是忠王一手谋划好的,若是讨赏,忠王自是头一人。 于是,忠王率先抱手说:「父皇,您唤儿臣等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敬宗眯眼睇着他,语气不咸不淡问:「老二觉得是什么事?」 「这……」忠王自然是听出了父皇语气中的不喜,而这种不喜,似乎是针对自己的,忠王一时间有些懵,拿捏不准到底什么意思,只能将态度放得十分恭敬,回话道,「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敬宗此刻心中对忠王诸多意见,根本懒得与他多说一句话,只看向别的皇子道:「你们呢?」 诸皇子相互望望,皆一副并不知情的模样。 「老四,你说。」敬宗索性点了名。 赵王是心直口快的,有什么说什么:「父皇,此番召见儿臣等,可是为了近来传得满城风雨的霍家那事儿?」 赵王是真心关心霍家,所以,此番也没那闲功夫兜圈子。只想着要知道事情真相,或者,有问题赶紧解决问题。 赵王的坦诚,倒是让敬宗心中多少舒畅了点,他点头道:「正是。」 因为有方才陛下的震慑,此番忠王不敢说话了。忠王老实着不说话,敬宗却偏又朝他望去,望得忠王心里发慌,总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敬宗道:「这些日子,到底是谁在外头散播谣言,胡言乱语?」 殿内瞬间一片安静。 忠王自是不傻的,想着母妃定然已经在父皇面前说过此事。父皇既知道是自己,却还这样问,想来是希望自己主动站出来的。 于是,忠王只短暂一番思虑后,便站了出来,道:「回父皇,是……儿臣。」 见忠王敢作敢当,还算有些担当,敬宗语气才稍稍好了些:「瞧你做的那些事!」 忠王彻底明白过来,这回怕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了。 第2章 于是,他一撩袍角便跪了下来,拱手道:「儿臣知错。」 「你知错?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忠王其实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但心里也明白,肯定是错在办霍家这事儿上。 忠王额头已经渐渐冒出虚汗来:「错在……错在儿臣不该擅自做主。不管做什么事,都该事先与父皇商量。」 「你错在不该擅自揣度圣心!」敬宗肃着脸,威严十足,数落忠王的同时,也在敲打别的皇子,「你们私下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别以为朕都不知道!」 陛下震怒,诸皇子惶恐,都赶紧跪了下来。 「父皇息怒,儿臣等知错。」 敬宗这才说:「霍家满门忠烈,霍老侯爷更是一心报国赤胆忠心,当初也是战死在疆场上的。如今这才几年?就容你们大张旗鼓诟病于他……还兄妹?谁告诉你们那位霍伯夫人是霍家老三的妹妹的?」 「就凭你从润州带回来的那个所谓证人?」敬宗手指着忠王。 忠王额头滴汗,内心惶恐,道:「儿臣……儿臣也是……」 「也是什么?」 「儿臣……」忠王完全未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所以,有些措手不及。 敬宗则说:「当年朕初被太上皇册封为储君,朕的弟兄们,如豺狼般环视在四周。有一年朕奉太上皇的命微服去润州办差,你们的魏王皇叔私下暗算于朕,这才有了当年润州的那一场所谓风流韵事。霍卿为护朕名声,便私下揽了这事儿来。霍卿原是功臣,如今,却叫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弄臭了名声,你自己说说看,你该怎么收场?」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皇子,都是面露讶然。 这种时候,自然是谁也不敢说话的。 忠王更是瑟瑟发抖,只在撑着身子跪着罢了。 「儿臣……儿臣有罪。」忠王匍匐在地,行了大礼。 敬宗却不理忠王,只挑了齐王问:「老三,你说该怎么处置老二。」 齐王不缓不急抱手道:「回父皇,臣以为……二哥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敬宗冷哼,「不是故意的都能将事情办成这样,若是故意,指不定怎么让朕下不来台。」 忠王匍匐在地,头上脸上的汗大颗大颗滴落,他软着身子,心更是似要跳出来一般。 很快,敬宗降罪道:「忠王侮蔑功臣,更有鼓动人心之嫌疑,故,降为二等郡王。另,罚闭门思过一个月,若无朕的旨意,谁也不许去看他。」 「是。」忠王声音轻颤,「儿臣领旨。」 敬宗又道:「身为兄弟,明知忠王行为不妥,却不及时加以制止,其心可诛。诚王齐王赵王,三日内,各呈一份请罪书上来。若是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儿臣等领旨。」诸王齐声回应。 「都下去吧。」 诸王起身,告了辞正要退下,赵王却突然问:「父皇,儿臣方才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他说,「父皇的意思是……霍伯夫人,是儿臣等的亲妹妹?」 敬宗虎着脸瞪着他,赵王却一心求个准确答案,目光丝毫不退让半分。 殿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般的安静。 忠王一脸煞白立在一边不言语,明显还没有回过神来。而齐王,则是面上冷淡瞧不出喜怒,却也三缄其口不说话,摆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下头几个小的,更是互相望望,不敢言语。 所以,只能诚王站出来说:「四弟,有些话,无需父皇说的太过明白。天色也晚了,父皇要休息,你我还是早早回去得好。」 赵王看了诚王一眼,倒是承了诚王这个情,顺着诚王的话就顺坡下了,他缓缓抱手道:「儿臣告退。」 出了勤政殿,诸皇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诚王与赵王走在一起,兄弟二人缓缓踱步朝城门口去。 赵王倒是识趣:「方才多亏的大哥,小弟一时心急口快,险些得罪父皇。若不是大哥及时劝住小弟,父皇又正在气头上……情急之下会不会严惩小弟,还真是未知。」 其实赵王心中未必真的感激诚王,方才在勤政殿内,他是真的有心想讨个确切说法的。而诚王帮自己说话,看似是替自己解围,也只是怕父皇再动怒,会继续殃及诸位皇子。 兄弟几个长到现在这么大,早已经没有单纯的兄弟之情可言了。有的,只是算计与反算计,利用与被利用。 赵王无心皇位之争,但却也不愿站队。私下里,也诸位皇兄,他觉得只保证面子上的礼尚往来就可以了。 所以,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的。 诚王笑着拍拍赵王肩膀,动作十分自然的轻轻搭在赵王肩上,一副宽厚仁义的好兄长模样。 「四弟这样说,可就是与兄长见外了。」诚王在外,素来表现得温和可亲,他长相气质也是那种温厚敦雅的,十分平易近人,「我痴长你几岁,身为兄长,照顾你几分,也是应当的。」 这话,若是搁在几年前,赵王自然就傻乎乎相信了。但是如今,赵王也只是面上热情,心中却清楚得很。 幸姑对他说,诚王兄瞧着不争不抢,其实是以退为进。如今是没机会,可一旦逮着机会了,他是绝对会朝着权势扑过去的人。比起忠王兄那种明着来的狠辣阴毒,诚王兄这种背地里筹谋算计的手段,实乃是城府更深的表现。 明枪易躲,但暗箭难防啊。 诚王兄母亲出身虽低,可也占了四妃之一的贤妃之位,素来也颇得父皇恩宠。诚王占个「长」字,先皇后无所出,目前中宫无主,这时候身为长子的诚王,自然是有争储的资本的。 若他真如夺嫡之意,又何故事事小心百般处心积虑夺个「贤王」的名号呢? 第3章 赵王起初只是单纯信妻子的话,可这两年下来,他倒是自己心中也真正有这样的想法了。 「小的时候,大哥就对小弟颇多照顾。这些情意,小弟都记在心中。」赵王态度诚恳。 诚王道:「你性子鲁莽了些,常常别人一激你,你就入了别人的圈套……若是为兄不帮衬你,你岂不是要中更多的计?」诚王虽则没有明说,但其实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 从小到大,最喜欢利用赵王的,便就是忠王。 此番忠王办错了事儿,得罪父皇,由亲王贬黜为郡王,算是失宠了。但诚王看得出来,忠王虽则失宠,但父皇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也就是说,日后他还是有东风再起的时候。 所以,他想趁这个机会,借着打压忠王的好时机,拉拢赵王。 忠王这回处心积虑百般针对霍家,其实就是变相的与赵王为敌。这一局是赵王胜了,而霍家又无端出了位皇室女,日后,想必霍家是更得圣恩。 不管这赵王日后又无夺嫡之意,但至少,目前是个结交私情的好机会。 诚王行事,素来不会冒进。说话行事,一般都是点到为止。 正当赵王以为他要继续说忠王坏话的时候,诚王却及时打住了,只安抚赵王说:「四弟快回去吧,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想来弟妹在家也等得着急了吧?」 只这一句,倒是叫赵王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赵王抱手道:「多谢诚王兄。」 宫城门口告辞,各自上了马车,之后各自往各自的家去。赵王心心念念挂着家中妻子,所以,吩咐车夫将车赶得快点,他想将这个好消息立即告诉妻子,免得她在家担心。 幸姑着急,早早便候在王府门口等着了。远远瞧见有马车来,幸姑立即迎了过去。 赵王跳下马车来,解了身上的披风披在妻子身上,小声抱怨说:「天气严寒,你何故出来等?万一冻生病了怎么办。」 幸姑不在意这些,只问:「怎么样?父皇说什么了吗?」 赵王揽着人:「你别着急,是好事儿。走吧,回屋再说。」 「殿下是说,三嫂是父皇的女儿?」回屋后,赵王把方才勤政殿内的事情一一说给幸姑听,幸姑就惊了。 赵王此刻心情不错,笑着问:「这下你可放心了?」 幸姑自然放心了,只高兴的道:「这下好了,这下可好了。这样一来,这些日子来的霍家的困扰跟危机,就全没了。」她彻底松了心头的那口气,拍着胸脯,「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赵王笑着道:「你人不在,没有看到,老二这回真是算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赵王对忠王不爽已久,这回见他出丑,自然是幸灾乐祸的,「哼,自以为是的家伙,他还以为他自己多了不得呢。想搞霍家?他还没那个脑子跟手腕。」 幸姑:「那……父皇怎么处置忠王的?」 赵王道:「将其贬为二等郡王,罚面壁思过。依我说,父皇还是给他留了余地的,没想真罚他。若是真想处置了他,直接打发他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就是,何必还留着人在京城。」 幸姑:「父皇,自然是有父皇的顾虑的。若是真罚了他离开京城,再想他回来,就难了。何况,惠妃还算得宠,陛下总也得顾及几分惠妃的面子。」 赵王又说:「今儿诚王兄倒是有意与我交好,他话虽说得不明显,但言语间挑拨我与忠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说得对,诚王兄,想来才是那个最为深藏不露的人。他平素不怎么得父皇恩宠,比不得忠王齐王二位皇兄……如今忠王惹父皇老人家不高兴了,想来这段日子,他会想尽一切法子让父皇重视他,看到他的存在。」 幸姑道:「那殿下怎么说的?」 赵王颇为自豪的模样:「本王自然是记得王妃的话,对他敬而远之,面上客气,心中疏远。」又啧啧叹,眯眼望着幸姑,「还是你厉害,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诚王兄。从小到大,诚王兄是最不好争抢的一个,从前逢年过节,但凡东宫得了什么赏赐,诚王兄都是主动提出让弟弟们先选。」 「他平时也是老实做事,勤恳本分得很。倒是没想到,这般忠厚之人,竟也玩心机手段。」 幸姑:「除了殿下不慕名利,身在皇家,又有几个不爱权势的?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也不能说谁好谁不好。只希望,不管做什么选择,日后不后悔就好。」 其实诚王这事儿,幸姑自然没那么厉害,早早便看穿了善于伪装的诚王。是当年有一回她们姑嫂几个窝在一起偶然议起几位王爷来,三嫂对她们说的这些。 虽则三嫂只是只言片语,但幸姑当时却莫名觉得嫂子说得在情在理,便记在了心中。 当然,姑嫂们之间说的这些话,幸姑自然不会告诉自己夫君。 忠王大张旗鼓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回过头来,这烂摊子还得陛下自己收。这几日,敬宗皇帝气得不行,越想起这事儿来,就越生气。若不是老二这个蠢东西自以为是,这件事情,可以处理得低调且更体面一些。 原可以只收苏氏女为义女,随便寻个理由册封为公主就行。而梅氏,则可以更为低调的处理。 可如今,若是他想还霍老侯爷清白,就只能道出当年的事情来。还得再细细想得周全些,怎么去圆这个场,才能最大可能的护住皇家颜面。 而忠王,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外头四处散播谣言的人,都被他撤了。且为了弥补自己过失,又重新派了一拨人,再四处散播言论,说是有人背后故意害霍家。 可不管忠王再如何贴心、再如何想挽救,敬宗皇帝根本不领他的情。 皇宫里,惠妃也受了冷落。倒是贵妃,原就得宠,这些日子,反而更得宠了。 贵妃虽则为四妃之首,但论资历,却不如其她几位。贤妃虽育有皇长子,但却出身低,所以,平常虽则是四妃共同处理后宫庶务,但其实乃以惠妃为首。 第4章 如今惠妃失宠,陛下下了旨意,让淑妃协助贵妃打理后宫,贤妃帮衬,直接撸了惠妃协理后宫之权。 当年的事情,敬宗皇帝倒是没瞒着后宫诸位嫔妃,贵妃等自然也知道了此事。想着多年前,陛下竟然在润州宠幸过别的女子,倒不是不酸的。 但这些年来,陛下一直雨露均沾,不曾过分恩宠于谁,所以,大家虽则心中酸,但也还好。 都是伺候在陛下身边多年的老人了,又不是新人,倒不会争风吃醋得厉害。那个女人纵然再有姿色,不过也只是生得一个女儿,四妃都是育有皇子之人,且皇子都已成年,倒不会把外头那个放在心上。 只是略略想起陛下从前竟然还有那么一段风流韵事来,总觉得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日,陛下歇在贵妃宫里,再谈及此事,贵妃倒是直爽,直言道:「臣妾知道陛下您重情义,既是此事被揭了出来,不如大大方方认了得了。于是藏着掩着,旁人越是有好奇心。若是陛下您大方认了外头的那个女儿,封她做公主,再把外面那位妹妹接进宫里来,给个不低的位份,对她们母女好一些,这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再说,当年那事情,陛下您也是为魏王所害。想来,这事处理起来,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听得贵妃一席话,敬宗皇帝点点头。 「爱妃言之有理。」 又道:「只是,既然册封棠儿为公主,霍家的地位,自然也得提一提。霍卿当年一心为朕着想,朕也不能亏待了霍家。只是,这提爵也不能提得太快,便由三等伯府提为二等侯爵之位,册霍三郎为定安侯。」 「陛下圣明。」贵妃俯身。 又问:「那……那位妹妹呢?」 贵妃口中的那位妹妹,自然是指的梅氏。 见陛下沉默着不言语,贵妃轻眨了下眼睛,疑惑着问:「陛下……难道不接她进宫吗?」 按理来说,这被当朝天子宠幸过的女人,且又育有皇嗣的,自然是都要接进宫里来给个名分。只不过,此番贵妃骤然问起这事儿来,陛下忽然想到了那日棠儿与梅家老太太的一番话来。 梅氏有些疯傻,异于常人,若真的接进宫里来,敬宗皇帝也怕会发生诸多状况外的事情。一个疯傻的女人,逼迫她离开熟悉的亲人,来到陌生的皇宫,想来对她也是一种打击。 何况,棠儿求情了,他也不能不考虑。 所以,敬宗皇帝便道:「梅氏的事情……朕另有打算。」 贵妃见状,心中明白了大半,她故意笑着问,语气酸酸的:「难道……那位妹妹姿色平庸,所以陛下连接她入宫的打算都没有吗?是怕接进宫里,让宫里头的姐妹瞧见了笑话?既是如此,那陛下当年不要宠幸她啊,这都给陛下生了个公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没有。」 「臣妾……臣妾当真替那位妹妹感到不值呢。」 敬宗皇帝搂着人笑说:「论貌美,谁又比得了你?」 又说:「按着规矩,是必须要接进宫的。只不过,这梅氏情况特殊,朕顾全大局,自然得另做打算。正如爱妃所言,梅氏有功,不能不赏,朕这些日子琢磨着,不如就封她一个护国夫人,赐她良田宅院,就让她留在宫外与她的家人好好过日子。朕……偶尔去看看她,也就是了。」 贵妃望着敬宗皇帝:「陛下真舍得吗?臣妾听说了,那位妹妹姝色无双,乃是国色。陛下不接进宫来,只让她住在外头,就不念着想着吗?」 敬宗道:「在你眼里,朕就是那种好色之徒吗?」 贵妃本来是撒娇卖嗔的,突然被皇帝这么一反问,倒是问住了。 她噎了噎,继而笑了:「陛下……」 敬宗笑着接过她捶来的拳头,紧紧握在掌心,认真说:「朕有你们,就够了。」 听了这话,贵妃心中特别踏实。她主动靠了过去,伏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声音又轻又柔:「陛下放心,不管您做什么决策,臣妾都支持您。并且会永远站在您身边,只要您需要,臣妾都会在。」 敬宗皇帝亲了亲怀中佳人额头,一时间没说话,只是将人又搂进了些。 四妃算是这后宫中的老人,当年跟着陛下一起杀出来的。这种感情,自然深厚。 外面的事情,霍令俨夫妻除了彼此知道外,没跟家里人说。这些日子霍家人又不出门去,所以,外头局势大变,他们也都不清楚。又过了几日,当宫里给霍家提爵、以及册封苏棠为慧宁公主的两道旨意同时送来霍家的时候,老夫人还在称病卧床不起。 丫头们扶着她出来,跪接圣旨。 送圣旨来的,是大太监总管胡全玉。能劳得动胡总管亲自来传旨,想必是大事儿。 霍家一家本来这些日子就提心吊胆的,这会儿突然见到胡公公,更是心中一拎。生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倒是胡全玉,始终笑眯眯的,先对太夫人说话道:「老太君,今儿可是你们霍氏满门的大喜日子呢。老奴,率先在这儿向您道喜了。」 太夫人倒是颇为淡定,从容说:「喜从何来?」 胡全玉这些不疾不徐拿出第一道圣旨来:「霍氏满门,接旨。」紧接着,又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这是一道提霍令俨为二等定安侯的旨意,胡公公念完后,老夫人这病好了一大半。本来蔫蔫的,时不时咳嗽几声,听完圣旨后,还能跟左前方的太夫人握握手,腰也挺得直了些。 「臣,领旨谢恩。」霍令俨双手平行高高举过头顶,他垂着脑袋,以示恭敬。 霍家人都齐声谢了恩,正要起身,胡全玉这才又慢慢拿出第二道圣旨来:「别急,陛下还有旨意。」 一听这话,方才放回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5章 霍家众人相互看了看,又都垂了脑袋,好好跪着。 胡全玉:「陛下有旨,册定安侯夫人为慧宁公主,赐国姓李。」 这道圣旨十分简短。 念完后,胡全玉对苏棠说:「公主殿下,接旨吧。」 「多谢陛下隆恩。」 两道旨意都念完了后,胡全玉才说:「都起来吧。」 太夫人问:「胡公公,陛下……这是何意?」 胡全玉:「奴才也不知道,奴婢只是替陛下办事的。不过,陛下既是重赏霍氏满门,自然是对霍家十分满意的。老太君若是心中有疑惑,大可问一问定安侯与慧宁公主。」 又抱手说:「老奴的差事办完了,还得尽早回宫去伺候陛下呢。老太君,慧宁公主,定安侯,奴才告辞。」 霍令俨亲自送了胡公公出门,等再折身回来的时候,霍家一家已经都去了太夫人的福寿堂了。 等霍令俨回来,苏棠已经把事情真相大概说了。 老夫人沉默着不说话,太夫人激动地说:「老身就知道,咱们霍家满门忠烈一心报国,老天爷一定不会为难两个孩子的。这下好了,老三成了定安侯,棠儿是公主了,真是好事。」又对霍大霍二道,「如此,你们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霍二爷道:「祖母说得是。」 霍大爷与老夫人一样,此刻皆沉默着不言语。 太夫人目光掠向大爷:「这回,你可原谅了你父亲?」又想着当年他们父子间暗暗较劲的那些年,太夫人心中感慨万千,「若不是有这个误会在,当年你们父子何至于此?若不是你误会了你父亲,当年又何故会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的话选择走那条不归路呢?若不是棋错一招,家中引了个奸细进来,你的父亲也……」 「还有媛娘,你那好媳妇……」 老太太想起这些来,总觉得万分心痛。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适合短时间内经历大喜大悲。于是苏棠走过去,陪着老人家说笑道:「好在,如今咱们霍家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霍家提了爵,这也是陛下对咱们霍家的肯定。日后,还大有前途着呢。 太夫人握住苏棠手说:「冷不丁的,家中出了个公主身份的孙媳妇,日后,怕是不能再叫你那般辛苦了。」 苏棠道:「我这算哪门子公主啊,与真正打小在宫里头长大的,完全不能比。陛下仁德,念着我们母女,赏了名分,这是陛下的恩宠,我们受着也就是了。只是,日后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要拿我当公主看,从前怎么相处的,日后还是一样。」 苏棠这是说的漂亮话,但她知道,霍家这种重规矩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待她。 老夫人还有心未缓过神来,打从接了圣旨后,一直就没吭过声。太夫人冲苏棠使了使眼色,苏棠会意,走到老夫人身边去。 「娘也是。」 老夫人冲苏棠笑了下,笑容僵硬,颇为尴尬。 苏棠受封公主,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只不过,她依旧还是想住在霍家,公主府便空着。梅氏也得了护国夫人的封赏,陛下赐她良田百顷,又另赐宅院……不过梅家也在梅宅住惯了,再加上马上要过年了,梅家人也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 梅老太太倒是提议,从前是因为没有地方住,这才要了霍家这宅院。如今既是有了地方住,自然得将宅院换回去。 这事情苏棠做得了主,给拒绝了。 京城近来接二连三发生的诸多事情,事情的发展速度之快,让百姓有些摸不着头脑。原以为霍家夫妻乃兄妹乱伦,却没想到,最后霍夫人竟成了天子之女,还受封公主。 而霍家,也由伯府成了侯府。 甚至,还冒出了一个护国夫人来…… 于是,京城里大街小巷的茶楼饭馆,说书人把陛下下江南的这段艳事儿编得活灵活现,有好几个版本,倒是成了一段佳话。挖掘消息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把苏通跟梅氏从前的关系挖了出来。 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不过是翰林院的从五品小官……说书人自然是将当朝天子编得玉树临风潇洒恣意,而那位苏大人,则成了贼眉鼠眼的小人。 苏通被挖了出来,袁家当年做出的那等霸道欺凌弱小的丑事,自然也被挖了出来。 不但准确还原了事实真相,而且,说书人们还添油加醋,把梅家当年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而袁氏一族,则成了仗势欺人的地方一霸。 这些日子,不但苏通上下值都是捂着脸跑,袁家几位在朝的爷也是。 苏宅里,苏夫人袁氏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倒在床上,揉着心窝子直哼哼。又抱怨天又抱怨地,说老天爷瞎了眼,竟让她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又抱怨苏老爷没本事,当官十多年,竟然都爬不上去,说自己当年瞎了眼睛,竟然看上了这么个窝囊废。 若是当年听她娘的话嫁给旁人,哪里能受这样的气啊。 苏通也还一肚子气呢,现在想想,当年他跟梅氏还没有和离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玷污了。而且,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梅家人肯定知道这事儿,他们却不说,这些年,他心中的那些愧疚,都是白愧疚了。 他以为是他对不起梅氏,对不起梅家。又是指责又是懊悔的,结果呢? 结果,是梅家人对不起他。 可他能去找梅家算账吗?不能啊!谁让那个人是皇帝呢! 袁氏心里憋屈,还能骂骂天地骂骂丈夫,但是苏通心里憋屈,却只能是打碎牙齿和着血水让肚子里咽,他抱怨不得任何人。 对不起他的,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护国夫人,论品阶食俸,哪个不比他高?他不要命了,敢去跟他们对着干!但有些气不撒出来,憋在心里更窝火。苏通这些日子来,气得是满嘴火炮。 第6章 他已经够倒霉的了,家中没个可心的人安慰几句,反倒是在家里也挨骂。 翰林院里的同僚,见了面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是他人一走,人家背地里就开始笑话他,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那里多呆。可回了家,还得挨骂挨抱怨……天地这么大,苏通竟然觉得自己连个安静日子都过不了。 袁氏生病了,这些日子牡丹回家来侍疾,伺候在床边。 牡丹嫁了寒门,夫家日子清贫,还不如娘家呢。当初,牡丹也是岁数大了,实在等不得了,这才下嫁到姜家去。 那姜生倒是几年前就中了举人,但上回春闱考,落了榜,只等着来年再考呢。若是来年再落榜,一等又是得等三年功夫。姜家父母也断了自己后路,早变卖了老家的田地,带了钱来京城,又东拼西凑了点,勉强在京城有了个落脚的地儿。 不过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四个人挤着住在一起。小夫妻俩行个房都得偷偷摸摸的,不敢有太大动静,就怕叫隔壁的公婆听见。 公公是个读书人,又与父亲是多年的交情,倒是挺好相与的。那婆婆,大字不识几个,又抠又酸,偏还爱管着她。若是见她与姜生呆一起时间久了,她婆婆必然开始指桑骂槐骂将起来。 说她儿子将来是要有大前程的,为妻要贤,没事多干活,哪里能时时黏糊着自己夫君。 唯一能让牡丹心中好受些的,就是这个夫君待她还算不错。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从来都是向着她的。模样还算清俊,学问也尚可,牡丹只等着他日后高中了。 牡丹觉得自己不能想得太多,只要一多想,她就心中愤懑不平。 谁不想过好日子啊,谁不想养尊处优啊,可她没那个机会。当初,倒是有那么两个落魄的三等勋贵人家有意结亲,但她偷偷躲在屏风后面见过人后,就彻底失望了。 落魄门第,哪怕是勋贵,家族没有撑得起门楣的人,嫁过去也是过糊涂的窝囊日子。再说,那几个纨绔子弟,不是长得丑,就是不像个男人。 牡丹有心想与其长姐较量,最后自然就选择了还算是能够拼些前程的姜生。 没有更好的选择,当初,姜家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你怎么也不说句话?」袁氏骂丈夫骂得累了,想歇会儿,于是便看向坐在床边的女儿。 见终于有自己的事儿了,牡丹抬眸看了眼母亲,才说:「你们说话,我插不上嘴。」 看着女儿如今沧桑拮据的样儿,再想想那位都被封了公主了,她一口气过不去,只觉得喉咙一股子腥甜。话还没说两句呢,便一口鲜血吐在床头。 「娘,你怎么了?」牡丹吓着了,「赶紧歇着吧,我去找大夫去。」 「回来。」袁氏拉住女儿,「我这是让你爹给气的。」 牡丹又坐了回去,握住母亲手说:「女儿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与其这样天天生气伤自己身子,不如想得开一些。」 「你能想得开吗?」袁氏反问女儿,「那个丫头,从小哪样能比得了你?可偏偏,她就是运气好。原以为能做个伯夫人,算是她上辈子烧高香了,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还能做公主。」 「公主啊!」袁氏强调,却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那可是天子的闺女。」 提起这事儿来,袁氏又开始骂骂咧咧:「有些人,只敢在我们娘儿俩面前摆脸子。有本事,去那边摆脸子啊。他敢去吗?人家如今可是陛下御笔亲封的护国夫人,他去了,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娘,您少说两句吧。」牡丹皱着眉,「您这样成日与爹吵,也无济于事。与其内耗,不如养精蓄锐。我就不信,她的命真能一直这么好。」 牡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语气也颇为恶毒。 袁氏看出女儿的不对劲了,忙问:「她如今都是公主了,有陛下护着,你想怎么样?」 牡丹说:「女儿没想怎么样,只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将来日子还长着呢,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又说,「夫君明年就参加春闱考了,若是考上了,女儿去求大舅舅,让他走关系通融通融,给夫君安一个实差。不怕苦,只要有前程就行。最好做个三五年就可以升迁的。」 袁氏叹口气:「你大舅舅能听你的吗?他若是真有这个心,这些年来,你爹何至于还在从五品这个位置上一直呆着?你舅舅虽疼你,但于朝政之事上,他却是肯定不会听你的。」 牡丹紧紧抿着唇,略沉默了一瞬,却不放弃:「女儿总有办法。」 女儿从小就有主见,袁氏知道,她想做什么,自己也劝不住。袁氏望着女儿,想着她在娘家住了也有些日子了,怕是姜家那边会有意见,就道:「你回去吧。」 牡丹却不太愿意回去:「你还病着,女儿榻前伺候,姜家不能说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你如今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是人家的人,你得明白这个道理。」又说,「你回来这些日子,姑爷来了几趟。你们新婚燕尔的,不适合分开太久。」 牡丹不喜欢被念叨,只说:「既然母亲这样说了,那我回去就是。我现在就回去。」 收拾了包袱,走到门口,路过父亲的时候,牡丹又停住了脚步。苏通闷不吭声一个人坐在一边,他嘴里上火长了泡,本来该请大夫来看看,但却因为不想见外人,只能忍着了。 「爹送你吧。」苏通起身,送女儿到门口。 到了门口,苏通停下脚步,说:「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你别往心里去。不必要跟别人去比,在爹爹心里,你是最好的姑娘。」 牡丹心想,可不是最好的么?另外一个都不是亲生的。 「爹回去吧。」牡丹说,「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可能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等过几日,女儿再回来看你们。」 第7章 苏通点点头,又说:「替我向你公婆问好。」 牡丹点头,又规矩行了一礼,之后方才上马车去。 坐进马车里,心却一直揪着。想着马上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她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那么点大的地儿,总共也就几间屋子,小得转个身都嫌碍事儿。左右邻居,更是一群粗鄙的市井小民,东家大声说句话,整条街都听得见。 这种日子,牡丹觉得自己真是要过得崩溃了。 马车进不去巷子,车夫只能停在巷子口。牡丹下了车,还得走几步才能回到家。 正是烧火做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院子门都开着。牡丹一家家路过,总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不热情,但也不至于冷漠,左不过就是勉强笑一笑,就算是回应了。 当着牡丹的面,这些街坊邻居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牡丹一转身,就都又纷纷议论起来。 说的,左不过就是牡丹父亲苏通的事儿。 牡丹充耳不闻。 回到家,姜生听得动静,立即捧着书从卧房走了出来。见是妻子回来了,他大步笑着迎到门口。 「你可算回来了。」看了眼牡丹身边的丫鬟喜红绿杏两个,两个丫鬟有眼色,朝着姜生这个姑爷行一礼后,转身离开了,姜生这才搂着妻子腰说,「岳母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 「还病着,看样子,可能得有段日子才能好。」牡丹说。 姜生关心:「若是岳母身子未大好,过两日,你再去瞧瞧她。她老人家只有你一个女儿,如今病了,你去伺候,也是应该的。」略一顿,又说,「过两日,我随你一道去看看她。」 「过两日再说吧。」牡丹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只问,「你书念得怎么样了?离春闱没有几个月了,你一定要考中了。」 姜生其实压力挺大的,他心中也明白妻子对他的厚望。他自己也想着,这回定要卯足劲儿,考取功名,也让妻子心里好过一些。能结上这门亲事,是他高攀了。 「你放心,我会努力。」姜生说。 如此,牡丹面上才算是有个笑意。 苏棠母女得了封赏,自然得进宫谢恩去。这日一早,苏棠便去了梅宅那边,打算与母亲护国夫人一道进宫去。 怕梅氏害怕,陛下特准梅老太太可以一道入宫。 苏棠母女祖孙三人乘坐马车入宫,正好赶上下朝的时辰。进皇城的时候,路上有些拥堵。 马车缓缓而行,侧面的帘子飘起来,恰好看到了对面坐在马背上的苏通。梅氏正好与苏通正对面打了个照脸,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苏通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上梅家的人。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梅氏也是轻轻蹙起眉心来,略侧身对母亲说:「娘,这人瞧着好生面善。」 老太太原是与外孙女笑着说话的,听得女儿这番话,这才侧头看去,恰好也看到了苏通。 梅家人如今倒是释怀坦然了,可苏通,却是避之不及。 苏通想立即离开此地,可偏偏路上马车多,堵得很。他一个从五品小官,可不敢甩鞭子纵马,惊扰别人。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立在原处。 老太太将马车侧面的帘子放了下来,对女儿说:「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认识几个人啊。以后路上遇到不认识的,不要说话。」 梅氏还是听娘话的,于是乖巧点头说:「知道了。」 「眉儿真乖。」老太太对她像是对一个孩子似的,「还记得娘跟你说的话吗?一会儿进宫去,你只跟着棠儿行事。棠儿请安,你也请安,轻易不要随便说话。宫里规矩多,想来你也不习惯,不过,好在去请个安就回了,不需要一直住在那里。」 「都听娘的。」 苏棠几人进宫去的时候,早朝下朝也有些时辰了。陛下去贵妃那里吃了早饭,而后折回勤政殿来。几个皇子都被他留了下来,敬宗是想,既是封了外头那位为公主,而那位如今又是朝廷命妇,日后自然有照面的时候。所以,叫了皇子公主们来,让他们认认这个姐妹。 「梅家人来了吗?」一回勤政殿,敬宗帝便问。 胡全玉正欲回话,外头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说:「陛下,护国夫人跟慧宁公主前来请安了。」 「让她们进来。」敬宗转身坐了回去。 底下,皇子公主站了一排。有兴奋期待的,也有丧着脸不高兴的。 而齐王,则只是冷漠无情立在一旁,谁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从得知真相到现在,也有好些日子过去了,齐王其实一直都有些不太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女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想当初,霍家丑闻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他心中还存过一些念想呢。 想着,若她真的是霍老侯爷的女儿,那么与霍三自然不能结为夫妻。到时候,或许他可以暗中耍些手段让她假死,再接到身边来,让她伺候在自己左右…… 原是心中隐隐有这个打算的,甚至连如何操作这件事情,他都心中打了腹稿细细想过了。 哪里想得到,事情急转得厉害,她如今倒是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一想到这里,齐王又是轻轻勾了下唇,自嘲冷笑一声。又想着,若是当初他得逞了,强留了她在身边,如今又会怎样? 当初若是强留她在身边,自然是让她假死,而不是以霍伯夫人的身份。另外给她安排一个身份呆在自己身边,若是再得知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不顾伦理道德强来吗? 还有,若她不是公主,而真是霍老侯爷的亲生女儿,霍三又会怎么做? 前程和女人,于他来说,到底哪个更重要? 齐王一番沉思的时候,苏棠祖孙三人已经进来了。朝着陛下行了大礼后,陛下唤她们起身,而后对苏棠道:「一会儿带你母亲去见四妃,朕已经吩咐过她们了。」 第8章 苏棠:「是。」 三公主立即跳过来,挽着苏棠手说:「四哥,让慧宁姐姐先去我母妃那里,四哥没有意见吧?」 三公主口中的四哥,是赵王殿下。 闻声,赵王笑道:「三妹妹喜欢就好,本王无所谓。」 「那就行。」三公主转身,又对敬宗帝道,「父皇,那儿臣便请着慧宁姐姐与护国夫人一起去母妃那里喽?恰好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一会儿就留在母妃宫里用饭吧。」 又问:「父皇,可好?」 敬宗帝喜欢他们兄弟姐妹和和睦睦的,于是说:「就依你说的办。」 三公主得意,走前还拽着齐王说:「三哥,你不去母妃那里请安吗?再说,你如今又得了个妹妹,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我看你这样子,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齐王皱眉,训斥妹妹:「别胡说。」他朝苏棠看了眼,才又道,「新得了个妹妹,本王自然高兴。只是这里是勤政殿,父皇再宠你,你也得懂规矩,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三公主从小得宠,早无视了这些,见三哥又管教自己,她索性冲自己三哥吐了吐舌头,而后说:「父皇都不管,你管,你也不怕父皇罚你。」 说罢,就跑了。 跑到门口,又折身回来:「三哥还是早点来咸福宫吧,免得母妃又念叨。」 这些日子,齐王的确是鲜少去咸福宫看自己母妃。三公主走后,齐王朝陛下拱手行礼道:「儿臣告退。」 因为梅氏的缘故,惠妃母子失了宠,所以,淑妃自然高兴见着梅氏。从前论身份功绩,能与她儿子相提并论的,诸皇子中只有忠王。如今忠王被贬,惠妃亦失了圣心,四王中,就只有她儿子齐王一个最有被立为储君的资本了,淑妃能不高兴吗? 梅氏随着女儿一道请安,淑妃亲自将人扶起。 「你我姐妹,无需客气。」又对苏棠跟梅老太太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无需拘谨。」 喊了宫婢来,吩咐摆饭。 淑妃握着梅氏的手,坐下来后,才细细打量梅氏。淑妃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绝色女子,的确是叫她心中生了几分妒意的。 想着她女儿都十九岁了,她必然也得三十五六。可瞧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本来就模样生得好,在她身上,又瞧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来,淑妃心中犯嘀咕,只想着,莫非这梅氏是吃了什么类于还颜的丹药吗? 淑妃望着人,一时失神。 坐在一旁的齐王见状,唤了声:「母妃?」 淑妃回了神,笑着说:「本宫听陛下说起过妹妹,说你是绝色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梅氏望向女儿苏棠,却还是不说话。 苏棠说:「淑妃娘娘请见谅,我娘她很久之前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了后,就有些心智不足,像个孩子。若是哪里冒犯了娘娘,还望您不要见怪。」 淑妃便惋惜道:「真是太可惜了。」她拍着梅氏手,「若非如此,妹妹也入了宫来,你我姐妹,也能时常见面的。」 这些客套话说的,连淑妃自己说完都觉得有几分尴尬。这梅氏是个心智不全的,与她说这些,其实也真的是没有必要。 留在咸福宫用完饭,淑妃让齐王送苏棠等人去贵妃那儿,三公主则被淑妃留在了咸福宫。这一路上十分安静,此时此刻,苏棠与齐王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 原是齐王走在最前头的,他步伐很缓慢,像是在悠闲的散步。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苏棠。 恰好,苏棠也正抬眸看过去,两人目光撞上了。 齐王略停下步子来,苏棠见状,便快走几步,走了过去。 等人走得近了,齐王这才重新抬腿往前走。 齐王:「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本王的亲妹妹。」 苏棠也说:「我也没有想得到。」又故意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齐王现在应该很庆幸吧?当初若是不放手,现在弄我这么个烫手山芋在身边,才是叫人着急。」 齐王有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他侧眸朝身边的人望了眼,才说:「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啊。」苏棠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她好像自始至终选的人都不是他吧…… 齐王闻声蹙眉,侧头望了眼身边的人后,说:「你是不是很庆幸,当初没有屈服于本王?」 苏棠总觉得以目前的情况再来说这些,别扭得很。都是亲兄妹了,还提从前的那点破事儿,有必要吗? 原身的确是爱这个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可她又不是原主。她对这个男人,或许起初的时候有那么点好奇之心与巴结之意,但是,绝对不存在男女情爱。 但对原主做的那些事儿,她又不能当做不知道。现在人家问起来了,她也不好回避。 只能说:「以前小,不懂事。若是有哪里得罪了三哥,还望三哥不要怪小妹。」略一顿,又仰头看去,问,「我这样唤你,你不会介意吧?」 齐王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扯唇自嘲一笑,语气颇有些冷冰冰的:「不介意。」 「那就好。」苏棠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齐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总觉得,心里失落落的。原还想着,只要她人在,或许日后有一日,她可以再回到自己身边。但如今,她是自己的妹妹,又被父皇认了回来……怕是不可能了吧。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颗心,竟然就渐渐扣在她身上了。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甚至每一个动静,他都发自内心的在意。他并没有算计着过多去关注她,但是潜意识里,会不由自主去留意这些。 这种感觉,和从前对孟侧妃的感觉又不一样。对孟侧妃,那是想强行占为己有,而对她,则是想靠近却又不屑靠近。 第9章 想让她知道自己在乎她、心里有她,却又懒得让她知道。 觉得她好,却又觉得她不值得自己对她这么好。最令人可笑的是,他在这里想这么多、纠结这么多,人家心里压根没有你。 齐王觉得……自己这真是自作自受。 去四妃那里请了安,之后,又去了霍太妃那里。霍太妃一早便求了太上皇,想见见苏棠,所以,陛下早早便恩准了。 再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马车先送老太太跟梅氏回了梅宅,再回霍府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苏棠下了马车便往家里钻,却在门口撞上了人。 一仰头,见是自己男人,苏棠便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只笑嘻嘻抱住男人腰肢取暖,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去。 「怎么等在这里?不冷啊。」苏棠一边问,一边挂在人身上,夫妻俩一道往家去。 霍令俨由她赖在自己身上,不将人拂开,却也不主动揽着,只冷冷说:「今儿与齐王见面了?」 苏棠一怔,立即仰头看来,夜幕下,就见男人脸色十分不好。脸色不好吧,却还装着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装又装得不像,只让人觉得好笑。 「你怎么知道?」她反问。 霍令俨:「我看到了。」 苏棠:「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看到你?既然你看到了,当时怎么也不来打声招呼?」 霍令俨沉默,不想说话。 于是苏棠就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如今都是这种身份了,还能怎么样?亲兄妹啊,能怎么着?」 霍令俨说:「有些感情,是可以超越兄妹之情的。那位齐王……对你……」他垂眸望来,却不愿多言,只酸酸道,「总之,你自己小心着些。」 苏棠又细细想了想,却觉得这个男人说得没错。 如今俩人是松了口气了,也是老天爷眷念他们,未让他们为难。可若她真的是霍老侯爷女儿呢?当初,他们都以为两人是兄妹的时候,也彼此都做过决定。 她心里也明白,这个男人,是不会放手的。 这样一想,苏棠后背一汗。 不会吧? 见她终于有些回味过来了,霍令俨又是重重哼了一声,要求说:「以后你难免要经常入宫去,到时候,与齐王碰面,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见面了,不许有过多交集。」 苏棠叹息:「你以为我想啊。」 霍令俨这才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你不想是最好了。」 今年过年,苏棠偷了个懒,府上里里外外甩手不管,全让二嫂许氏去忙。而苏棠,如今仗着公主的身上,隔三差五溜达出去。这些日子,主要与黄氏腻在一起的时间多,她早盘算着了,打算过了年就盘个店面下来,给黄氏开个铺子。 苏棠成了公主,黄氏十分高兴。 「东街有一家,两层的小楼,到时候,一楼用来做生意,你跟墨染就住二楼。」苏棠一边说,一边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二楼两间房,正好你们一人一间,一楼除了大堂外,左右各有一间。后院还带了个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能堆放点东西……黄姐姐,你觉得这样的如何?」 黄氏别的倒是无所谓,就是在乎银子:「会不会贵了点?」 苏棠说:「只要你觉得合适,银子不是事儿。就当我是借你的行不?回头你赚了钱,再还给我。」 见她这般热情,且也是真心实意替自己打算的,黄氏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承了这份情说:「那便依你。」 苏棠高兴:「得嘞!」 过了年,择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么一个好日子,苏棠帮着黄氏一起热热闹闹把成衣铺子开起来了。黄氏没怎么露面,前头的一切事情,都是苏棠吩咐下去的。 帮着挑选掌柜,活计,学徒等,都是苏棠亲自着手安排的。 黄氏如今叫周芫,对外称,则是这间铺子是外地来的一对姐妹开的。且,这对姐妹因技艺超群,得慧宁公主赏识,故而背后有慧宁公主撑腰。 黄氏不爱冒头、不喜激进,凡事好个中庸之道。再说,如今虽则用了别的身份,但是也怕万一冒头太快得罪了人,旁人会去查她的底儿。而她既然已经决定跟过去道别,就是不想再让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所以,她也跟苏棠说,起初铺子里只要不亏本就好,没指望盈利太多。 倒不是不想赚钱,就是不想惹人嫉恨。 苏棠明白这个道理,自然说:「你既是老板,自然一切主意都自己定夺。只不过,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黄氏说:「自然是不会与你客气的。」 如此,黄氏主仆也算是在京城安定了下来。虽则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总算是有一个可以自己落脚的地方了。 苏棠不常往成衣铺子那边跑,也是怕跑得勤快了,会惹人疑心。不过,隔三差五,会派伊人堂里的一个小伙计去打听打听情况,听说成衣铺子那边生意目前来说还算可以,也就放心了。 三月春闱考结束,二爷位列一甲探花,霍家阖府高兴,为二爷在家里小摆了几桌筵席,以示庆贺。 二爷倒是平常心待之,考的时候没有多大心理压力,如今成绩出来了,他也没有显得多高兴。仿若,一切都置身事外了一般。 二夫人许氏在外头没有藏着掖着自己的情绪,显得十分高兴。但一回到家里,在二爷面前,许氏则又换了副面孔,如二爷一般,冷静待之,并未显得有多高兴。 这日,二爷才送走两位兄弟,回来后,瞧见妻子。 二爷想着,打从去年年底开始,她便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可那时候事情实在太多,不是陪着一起担心老三夫妻的事情,就是忙着考试的事情,这一耽误下来,就是数月。 第10章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二爷觉得,或许有必要找她好好谈谈了。 许氏原是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做功课的,余光瞥见丈夫负手走进来了,她也权当没有看见,只继续旁如无人的盯着两个孩子。倒是二爷,进来后默默在母子三人身旁站了会儿,而后对一双儿女道:「你们先出去玩会儿。」 筌哥儿和瑰姐儿立即站了起来,却是没立即就走,而是悄悄往母亲那里看,仿若在等着母亲的话。 许氏等这一日不知等了多久,若不是苏棠拉着她劝着她,她早等不及了。如今好不易等得到他主动想找自己说话,许氏强行按捺住自己心中的喜悦之情,只依旧表情淡漠对儿女道:「既然你们爹爹发了话,那就先出去玩吧。」 一听这话,筌哥儿瑰姐儿高兴得不得了。 筌哥儿一边收拾书桌,一边认真说:「三叔说这回春狩陛下恩赦咱们安定侯府,多给了几个名额,三叔说要带咱们一起去。走,妹妹,我们找笙一起骑马去,到时候上了猎场,也不至于给咱们霍家丢脸。」 瑰姐儿特别高兴:「我也去,我也去!」 望着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离开,二爷面色温和。直到两个孩子欢快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回过头来望向妻子。 见妻子依旧坐着不说话,只在认真翻看着孩子们的课业……二爷略一思忖,便撩起袍角挨着二夫人于一旁坐了下来。 「瑾娘,我们好好谈谈吧。」二爷说。 闻声,许氏这才转过身来,正襟危坐,笑望着二爷,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许氏面上云淡风轻:「爷,您是想说什么?」 二爷望着二夫人,一双墨色眸子满是温情,他一笑,却又轻轻蹙了下眉,才说:「只是想知道,你如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氏装着不明白的样子,也轻轻蹙起眉心来:「什么怎么想的?我有些不明白爷的意思。」 二爷正色道:「瑾娘,你我成亲这么多年了,我也从未有过别的想法。虽然当初与你定亲的时候,的确不是遵从我内心的想法,但是,既然选择了听父亲母亲的话,那一刻起,我便是拿你当妻子待了。你从前嚣张也好,胡闹也罢,我也从未起过离弃之心。唯一真心想给你一纸放妻书放你回家的,就是当年我废了双腿的时候……」 「但你没肯走,倒是让我十分感动。」 许氏回想过往,总觉得心里酸甜苦辣的什么滋味儿都有。一时间,她倒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是真的喜欢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喜欢。当年别说他只是双腿不能走路,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他当年瘫痪在床,需要她端屎端尿的伺候,她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答应的。 她委屈的就是,她那么爱他,可在他心里,自己却人微言轻,一点都不重要。 想着想着,许氏没忍住,鼻头一酸,竟是哭了起来。 二爷微愣,继而抬手过去,替她擦着脸上的泪说:「你若是觉得心中委屈,便全说出来吧。」 许氏于是问:「我就想知道,二爷当年心中喜欢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二爷一愣,却是笑起来:「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许氏态度坚决,语气也有些冲,「我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样,漂不漂亮,贤不贤惠,是不是比我好。若是她真就那么好,我就算了。若是她还比不得我,我更是不服。」 二爷说:「她……于你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知道她是谁,除了给自己心里添堵外,又有什么用?」 许氏心不平:「我就想知道是谁!」 二爷抿了下唇,才重新望向妻子,认真说:「我只能说,她也早已经成亲了,而且,如今过得也很好。一家和和睦睦的,也是十分幸福。她于我来说,或许只是少年时候的惊鸿一瞥,因为看到过却未曾靠近,从而心中留下了点遗憾。但我曾经想过,若是当年我如大哥一样,选择走一条与他一样的路,日子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样恬静安稳。」 「或许……在我心里,爱的根本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当年那种想要冲破束缚的感觉。你我这种出身的人,自来婚姻不由自己,身上枷锁更是重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尤其是婚姻。你看我平时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会在想,到底哪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我是懦弱的,不忍心与父母抗衡。但我也是幸福的,这辈子娶了你。」 许氏似有不信:「真的?」 二爷认真点头:「是真的。」 一听这些,许氏更是委屈得紧,眼中泪水更似是如决了堤的河水般,汹涌而出。 「那你心里还是有过她,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我这么好,这么喜欢你,你都是知道的。可你从前,却待我敬而远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如今你虽说有了我,但那种感觉却不一样了。」 「你渐渐接受了我,是因为我给你生了孩子,是因为在你落难的时候,我不离不弃,你是感动是感恩,而不是发自内心喜欢我。」许氏越说越难受,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我不想要这样的感情。」 见她哭得伤心,像个没讨着糖吃的孩子似的,二爷想安慰她,可搜肠刮肚,却又不知道此刻说什么好。他不想欺骗她,但跟她说实话,她又听不进去……二爷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由着她哭了会儿,等她渐渐好些了,二爷才伸过手去,将人轻轻搂到怀里来抱着。 「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二爷继续解释说,「你是我的妻子,是与我共甘苦共患难的人,于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我对你的确不是一见钟情,那是因为你我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流着鼻涕好哭爱告状的小孩子。从前在我心中,你就跟我亲妹妹无二样。」 第11章 「那现在呢?」二夫人哽咽着问。 二爷:「现在你是我妻子,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二夫人渐渐仰起脑袋来,满脸泪泽的望着头顶的男人,眼睛泪汪汪的。 二爷亦俯身凝视着她,想起过往种种,他的一颗心,早已牵挂在她身上了。人生在世,并不是任何时候的任何事情都能随了自己的愿,那既然当初选择了妥协,这日子也算是自己选的,他自然是要好好过的。 眼前的这个人,她又有什么不好呢?她掏心掏肺的待自己,这世间,又能有既然能待自己如此? 他不是狼心狗肺之人,他的心也不是石头。这数年里,多少个日日夜夜,他被她感动,也是为她所牵动的。 那个人很好,他知道她过得很好,就足够了。那么,从今往后,他所有的关心,所有的爱护,都要给眼前这个人。 他才是自己应该付诸真心的人。 「你我是夫妻,一日为夫妻,一辈子便都是夫妻。」二爷温声。 二夫人忽然破涕为笑。 双手紧紧搂住男人脖子,脸颊贴着男人脖颈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只要能呆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我希望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以后只能有我一个人。」 「我不许你纳妾,也不许你碰别的女人。若是你日后再爱上别的女人,我会很伤心。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没有别人。」二爷承诺,「只有你。」 二夫人渐渐松开紧搂着二爷脖子的手,使两人之间空出些距离来。她泪眼婆娑望着头顶的男人,十分可怜。 二爷怜爱她,手渐渐从她肩膀上抽下来,扶住她腰。唇也一点点凑了过去,轻轻含住拿柔嫩的唇瓣。一点点的亲吻,如清风细雨般,给她所有的爱。 二夫人身子一软,索性整个滑进二爷怀里。二爷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来,将人也搂得更紧。 眼下到了春狩,陛下恩赦于定安侯府,特意叮嘱了,不但让霍家三兄弟一道随行,也吩咐将霍家两位少爷跟一位小姐带上。春天万物复苏,狩猎活动不过只是一个形式。 也就是趁着春回大地天气好,由皇帝组织活动,带众勋贵一起出去踏青。 春狩只是个形式,一般带的人多,诸王室勋贵的女眷,也去的多。而秋狩多半是比赛,陛下偶尔会让诸勋贵重臣带着家眷去,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陛下亲自带着几个皇子跟勋贵男眷去。 所以,每年的春狩,则更受女眷们期待一些。 早早的,笙哥儿几个心思就不在读书上了,夫子上课的时候,三人常常走神。他们还从来没有去过皇家猎场,这是头一回,而且是陛下亲自下了旨意恩准他们三个小的可以去的,这是天大的恩宠。 所以,三人心思早飞走了。 课也不好好上,课业不好好完成,每回文化课都是敷衍。一下课,夫子不过才眨下眼的功夫,几个孩子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练习骑射,倒是积极勤快得很。 苏棠听得老夫子多回抱怨了,她回家也会训斥儿子。但是小孩子的心情,她也是能够理解的。这种心情,就像她小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一样,总提前好久就在期盼着了。 苏棠在认真做着春狩活动的各种准备工作,却不知,背地里,有人已经在惦记着她。 已是傍晚时分,外面天儿渐渐呈了黛青色。院儿里丫鬟们进进出出,端了晚饭进来。 丫鬟来唤孟瑶吃饭,孟瑶却没什么胃口。 「王爷回来没?」孟瑶问。 冬雪说:「王爷已经回来了,不过,一回来就去了王妃那里。这会儿子,怕是已经歇在王妃院里了。」 孟瑶对赵王没什么感觉,素日里也是能躲则躲的。平常她也是只过自己的小日子,根本不管王爷王妃如何腻歪。 只是这回,孟瑶是有事情求赵王,所以,这才问上了一句。 听得冬雪说王爷去了王妃那里,孟瑶轻蹙眉,似是认真思量了一番,而后认真道:「冬雪,你亲自过去一趟,请王爷过来。」 冬雪原还巴望着自己主子去争宠的,想当年主子才嫁进赵王府来的时候,那可真是备受王爷宠爱。而那王妃呢?王妃的娘家与王爷乃是夙仇,王爷心中可恨着霍家呢,自然也是百般看王妃不顺眼的。 可主子倒是好,突然性情大变,直接将王爷往外面推。起初她是劝的,可这一两年来,她也看明白了,这主子的心根本没在王爷身上。 主子当年委身于王爷,不过是想从清水庵出来,那是权宜之计。凭主子当年的品貌名声,做区区一个赵王侧妃,的确是委屈了些。 冬雪后来自己也渐渐想通了,便不再劝主子去争宠。左右赵王难成大器,最后若是齐王登基为帝了,齐王想要讨了主子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冬雪想清楚这些后,便不再热衷于催着主子去争宠,甚至连如今主子主动提起请王爷来,冬雪都不太愿意。 「娘娘,请王爷来做什么?」冬雪小声嘀咕。 孟瑶冷眼睨着她:「你现在胆子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冬雪忙请罪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 孟瑶平时鲜少说话的,平时不拘着院里的丫头们,只要她们闹得不过分,都随着她们去。但她严肃起来,又十分威严,倒不似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妇。 便是冬雪从小跟在主子身边,很多时候,也有些琢磨不透主子了。 从前的主子,性格随着骄纵一些,但她心里有什么话,多少会跟她们几个大丫鬟说的。或者,她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在脸上。 可如今,主子心思越是深沉,常常行事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冬雪总觉得,主子突然就变得有些过分的老成。而且主子不做决定则已,但凡做什么决定,都是抱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的。 第12章 面对这样严厉的主子,冬雪不敢怠慢丝毫。 冬雪在孟瑶严厉的目光注视下跑开了,屋里一下安静下来。方才还在嬉闹说笑的丫鬟们,也都安安静静老实呆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主子连冬雪姐姐都责难了,想来是心情不太好。 孟瑶扫了眼满屋子的小丫头,并未把她们放在心上。在她眼里,她们左不过就是一群毛丫头片子罢了,还都是一群孩子。 「把大小姐抱来。」孟瑶吩咐。 孟瑶坚信,这赵王殿下一定会来的。她素日里低调安静,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是不会去打搅那对夫妻的。所以,她心想,这位赵王殿下,想来一定会过来。 再说那王妃。 那霍王妃素来爱重自己的名声,在赵王面前,喜欢伪装成一个贤良的人。既是贤良,那么自然不会拘着赵王不让走。 那赵王虽如今待自己越发冷淡,但是待女儿纤纤还是一如既往疼爱的。但凡纤纤在,他必然会心软几分。 孟瑶算准了这些,对接下来要求的事情,是势在必得。 冬雪提着灯笼匆匆去了王妃院子,到的时候,王爷王妃正在用晚饭。底下小丫头知道侧妃不得宠,这会子也不待见侧妃身边的大丫鬟,所以故意寻借口不愿去通报。 还是章嬷嬷知道了这事儿,骂了那些丫头一顿,亲自领着冬雪进去了。 冬雪候在外面,章嬷嬷先进去通报说:「王爷,王妃娘娘,侧妃院里的冬雪姑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赵王望了眼幸姑,见幸姑冲他点头,之后,赵王这才对章嬷嬷说,「让她进来吧。」 冬雪走了进来,先请了安后,才说:「王爷,侧妃请您过去一趟。」 赵王皱眉问:「侧妃有说何事?」 冬雪轻轻摇头:「奴婢不知道,侧妃只说,让奴婢务必来请王爷您过去一趟。想来……是有急事的。」 赵王还在犹豫,其实他是不太想走的。侧妃待他冷淡,且敬而远之刻意保持着距离,他不是不知道。从前他还试图去逗她开心,想法子哄她高兴,可时间久了,赵王也明白,或许那个女人当初就是在利用自己。 想通这一点后,赵王便对她兴致缺缺。若不是王妃提点,他是一天也不想去的。 幸姑道:「既是侧妃差了大丫鬟来请,想必是真的有要事,王爷不若去看看她。」 赵王又看了眼幸姑,这才略点头道:「便依王妃的。」 本来兴致很好,这会儿被侧妃搅了兴致,赵王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他慢悠悠站起身子来,对幸姑说:「你吃完先休息吧,本王去去就来。」 幸姑起身作揖:「妾身恭送王爷。」 赵王去了孟瑶院子,孟瑶抱着女儿纤纤请安。赵王原还沉着张脸,不是太高兴的样子,但是看到女儿纤纤后,这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女儿如今越发大了,脸模子渐渐长开,倒是越发像他这个父亲了。 不管侧妃当初是何目的接近他、利用他,但是这个女儿,的确是自己的。幸姑如今尚未有生育,纤纤是他唯一的孩子,所以,对这个唯一的孩子,赵王是十分疼宠与喜爱的。 「爹爹。」纤纤有两周岁了,很多话已经渐渐会说,更是早会喊爹爹了。 此番看到父亲,甜甜喊一声,又伸开双手扑过去要抱抱。赵王欢喜得不行,立即抱过女儿来,抗在肩膀上。 一瞬间,整个屋里都喜庆热闹起来。 「王爷您坐。」侧妃邀请。 「好。」赵王应了一声,于一旁榻上坐下,顺便将女儿抱在他腿上,继而问,「侧妃着人请本王来,是有何事?」 孟瑶道:「妾身听说,春狩殿下也是随行?」 赵王笑:「这是自然,哪年春秋两次皇家狩猎,落下本王的?」 孟瑶说:「王爷,妾身有个请求,想王爷答应妾身。」 「什么请求,你说。」赵王此刻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倒是对孟瑶的话,有些没怎么放在心上。 孟瑶道:「按着规矩,若无陛下恩宠,亲王一应侧妃侍妾,都是不好随行的。但若是亲王亲自去向陛下求情的话,妾身这个侧妃,还是有机会随行的。所以,妾身是想……」 「你也想去?」赵王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打断她的话,直接问。 孟瑶说:「是,妾身想去。」 赵王面色稍稍变了一些,将女儿纤纤递给一旁的奶娘,眼神示意奶娘将人抱走。直到屋里只剩下两人后,赵王才抬眸看向一旁的孟瑶,正色道:「你想去,想来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孟瑶说:「在殿下眼里,妾身就是这样的人吗?」 赵王坐正身子来,严肃道:「侧妃,这些年来你是如何待本王的,本王心里清楚,想来你心里也清楚。在你心里,压根就没有本王。你便实话告诉本王,当初在清水庵,你是不是在本王喝的水里下了药?」 他越说脸色越暗沉,近乎有些可怕。 孟瑶却冷静看着他,不回答他的问题,绕去了别的地方:「那如今在王爷心中,妾身跟王妃两个,到底谁重要?」 赵王眯了下眼睛,才说:「是你故意将本王推到幸姑身边的,本王得感谢你。」 孟瑶道:「妾身看得出来,王爷待王妃,是真心的。既是如此,妾身识趣,便不想打搅你们。妾身知道王爷是个好男人,但王爷却也并非真心爱妾身。若是真心心里有妾身的话,又何故如今会移情别恋呢?」 赵王抿了下唇,一时间有些答不上话来。 孟瑶继续道:「若是王爷自己都变心了,何故又来怪妾身呢?」 赵王倒是被孟瑶给问住了,一时间答不上话来。这孟家四小姐,是他打小就喜欢的。 第13章 她那么美丽,那么高贵。又那么的善良,淳厚……别说是满京城里的勋贵,便是几位皇兄,也是没有不喜欢她的。 他知道三哥喜欢她,也知道她心里喜欢三哥,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娶得到她。所以,当初清水庵里犯了错,后来她告诉自己怀了身孕,他的确是心有喜悦的。 这辈子能够娶得到她,让他去做任何事情,他都心甘情愿。 可真正娶回来后,他却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面对她的一再冷淡,他会措手不及,会不知道该怎么做。面对她的冷淡,他会觉得自己比不上皇兄,配不上做她的男人,他会自卑。 面对她,他心里会有压力,会害怕、会担心……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从而让她失望。 久而久之,便就觉得其实与她相处,是件很累的事情。既然累,疲惫,他心里便也渐渐想躲着她去。 后来,他又觉得,与王妃相处他是真正快乐。而与她在一起,他会觉得累。 他也想过,若是没有王妃,若是她待自己一如既往热情,他会不会也感觉到累?这段从小便让他疯狂的感情,是否也会无疾而终? 赵王是个实在人,直肠子,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既然如今爱上了王妃,他自然是不会再左右逢源。 他如今对孟侧妃,只有客气、疏离。不会怠慢,但也不会宠溺。 赵王的心还是坚定的,所以,面对孟瑶这样的质问,赵王虽则无言,但却不心虚。他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他知道自己该坚持着去做什么。 「既然如此,侧妃,我们好好谈谈吧。」赵王十分冷静理智。 曾经亲切唤她瑶儿,如今翻了脸,却只唤她为侧妃,孟瑶忽然想到另外一个男人,不由觉得好笑。其实她心里也不怪他的,毕竟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也就不必要要求他爱自己。 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性又是一回事。真正细细想起来,心里其实还是挺酸的。 这天下,到底有没有真正永恒不变的爱呢?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的感情那么的炙热炽烈,可这才多久过去,他便彻彻底底变了心了。 既是他能够变心,别人又为何不可? 但她可以不在乎赵王,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这个男人。但是,却不能不在乎那两个男人。那两个,为了自己,一个可以罢黜后宫,只宠自己一人,另外一个,则纵有滔天的权贵,但只要自己一句话,他也会立即俯首称臣。 天下还是那个天下,人也还是那些人,可为何……他们对自己的心,都变了呢?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跟那个女人有关。 她的那个梦中,或者是说,她的上一世。上一世里,那个女人哪里是什么公主,她低贱而又卑微,她是齐王遣送到霍家的奸细,根本不得霍三哥宠爱。 霍三哥从没爱过那个女人,她是知道的。即便后来自己嫁给了齐王为齐王妃,霍三哥也是寻了个容貌酷似自己的女人为外室。 那个女人算计了他,他恨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她? 还有齐王! 两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她看得清楚明白。这个齐王,他心中也是有那位慧宁公主的。 她没了尊贵的身份,没了独一份的宠爱,也没了那令人艳羡的传奇一生……这一切,想必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她失了光辉,那个女人倒是成了夺目的明珠。 所以,她必须要出去。 只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不但要出去,她还要离开赵王府。 「王爷想谈什么,便说吧,妾身听着。」 既然他肃着脸,她也没给个好脸色。 赵王道:「本王想知道,侧妃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谈过去,只谈现在与未来。」顿了一瞬,问,「本王知道,你心里根本从未有过本王,当初清水庵里委身于本王,也是你迫不得已。你为了自己的前程,想出来,也是情有可原,本王不怪你。只是如今,本王既明白了你的心,又爱上了王妃,便也清楚明白告诉你……」 他抿了下唇,黑眸有神:「你若是继续留在本王身边,本王不会亏待磋磨于你,但是,也绝对不会再宠幸于你。你若是有别的打算,不凡说出来听一听。」 「是走是留,都随你的便。」 孟瑶虽则知道这赵王如今较之从前变了些,但能说出方才那一番话来,也是叫她吃惊的。 她怔愣看了会儿面前这个男人,才说:「王爷此话当真?」 「当真。」赵王认真又严肃,「只是……你既为本王侧妃,若是想走,怕是也不容易。即便从赵王府离开了,再想去齐王府,也不是容易的事儿。三哥心里若是有你,凭着三哥的心思,他自然有办法,但若是三哥心中没你……你离开了赵王府,就只能回孟国公府去了。」 「既然王爷坦诚,话都明白了说,那妾身也就对王爷说些实话。」孟瑶道,「当初在清水庵,的确是妾身为了尽早出来,算计的王爷。妾身对不起王爷,这笔账,日后若是您想算,可以尽管找我。」 「只是,王爷说得对。妾身心里,从未有过王爷。如今见王爷与王妃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妾身也替王爷高兴。」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多言了。」自己与王妃之间如何,赵王不想她来置喙,便只说,「你想春狩同行,本王答应你,去向父皇求这个情。你育有皇孙,于皇家有功,想来父皇会答应。」 闻言,孟瑶起身行礼:「多谢王爷恩德。」 赵王依旧坐着,身子没动,只轻蹙眉心看向面前行礼的侧妃,他说:「带你一起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本王,不许做任何有伤赵王府颜面的事。若是日后你离开了赵王府,你做什么,本王不管。但是如今,不可以。」 第14章 孟瑶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淡淡应下:「妾身明白。」 赵王点点头,似是轻轻吐出口气来一般,他负手起身道:「既然如此,本王便走了。」 孟瑶没有挽留之意,只依旧曲着身子行礼:「妾身恭送王爷。」 赵王知道这个女人不安于赵王府,她心在外头,或者确切说,心在齐王府呢。她特意求这个随行的恩情,想必也不是白求的,必然是有一番她自己的用意。 不过,赵王管不着她是何用意,只要她不做出有损赵王府颜面的事儿,他随她去。或者说,在他心里,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他还是希望她离开的。 赵王信守承诺,次日便进宫去,求了圣上的恩宠来。 四月初,孟瑶也有幸一道随行。 皇家的孙辈不多,所以,到了猎场后,陛下也将霍家的两位小爷一位小姐唤了过去。看到小小年纪却已经斯文有礼的笙哥儿,敬宗朝他招招手: 「你过来。」 笙哥儿眨眨眼,本能朝自己父母那里看去一眼,但见父亲母亲都微笑着冲他颔首点头,他才走到天子跟前去。 只不过,只站在台阶下,未敢靠近。 「靠朕近一点。」敬宗又冲他招招手。 笙哥儿这才又离得近了些去。 敬宗将笙哥儿细细一番打量,不住点头道:「小小年纪,骨骼不错,倒是有点你祖父当年的风范。」又问,「可会骑马?」 笙哥儿抱着小手:「回陛下的话,臣子三岁就学骑马了,如今五岁,能跟着您去猎场上打猎了。」 「哈哈哈哈哈!」敬宗被逗得高兴,止不住笑说,「你才五岁,个头还没有马高呢,如何能骑马狩猎?你就算会骑马,臂力不够,也拉不开弓箭啊。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还得再等几年才行。」 笙哥儿就是冲骑马打猎来的,若是不让他去猎场,他得急。 于是忙说:「臣子会弓箭,不需要多少臂力。」 敬宗稍稍严肃了些,认真望着面前的小孩儿,严肃问:「你真想去?」 「嗯!」笙哥儿回答得极为认真,此刻还不忘自己的好兄长,回头指着筌哥儿道,「大哥也会弓箭,我们知道要随行一起来猎场,高兴得很。所以,这些日子天不亮就去家里的马场练,直到天黑才回来。您瞧,手都磨出茧子来了。」 敬宗细细一看,果然。 不由得又心疼:「你还小,无需对自己这般严厉。」 笙哥儿却认真道:「爹爹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算什么。现在不吃苦头不把基本功练好了,将来去战场上打敌人,又怎么能把敌军打退?」 「我要做像祖父一样的大英雄,不要做临阵脱逃的逃兵。」 敬宗不住点头:「果然是霍家的儿郎,骨子里便有精忠报国之心。」又哄着笙哥儿说,「那十数年后,大荣朝的疆土,就得靠你们哥俩来保护了。」 又说:「既然如此,朕便准了你们哥俩一起上猎场。只不过,春天万物复苏,切记不可大开杀戒。」 「臣子遵旨。」笙哥儿抱手行礼,倒是有模有样。 敬宗道:「你娘是朕的亲闺女,你祖父也是朕的至交好友,你更是朕的亲外孙。日后见着朕,便如同朕的亲外孙一般,无需这般多礼。」 「是!」 笙哥儿退了下去,老老实实站在了父亲母亲身边。 皇室的孙辈,只皇长子诚王殿下的儿子年纪大些。忠王儿子才虚两岁,周岁都不满,自然不能随行。齐王妃如今才有身孕,赵王妃更是无所出。 便是赵王侧妃生了个女儿,但也因为年纪小,陛下特意叮嘱不必带着她一道来。 所以,亲孙子就来了一个,且亲孙子如他父亲一样,资质平平,并不得陛下喜欢。所以,这外孙,倒是显得得宠了。 对此,诚王并无多言。 倒是一旁的诚王妃,心中抑郁,似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等到了晚上,各自回了各自住处后,诚王妃少不得要跟诚王抱怨几句:「父皇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放着自己的皇长孙不宠,倒是宠一个外姓的外孙。再说,这外孙……还是半道认了的,哪里就亲了?」 不管诚王妃说什么,诚王就一直安安静静听着,不说话。 诚王妃只絮叨自己的:「先皇后无所出,本来就没有嫡出。选储君素来就是非嫡便长,你虽则不是嫡出,但却是皇长子吧?再说,这皇长孙也是我生出来的,这怎么论,也该是即刻立你为储君啊。父皇想什么呢……迟迟不立储君,这不是明摆着让你们兄弟几个互相残杀吗?」 「王爷,你倒是说句话。」 「你让本王说什么?」诚王道,「本王母妃在服侍父皇前,只是东宫的一个婢女。出身低微,纵如今也在四妃之列,但论宠幸与家底,又如何比得过贵妃淑妃惠妃?」 「老二做了这等错事,父皇是念在惠妃面子上,这才对他从轻发落的。若是换成本王,你觉得父皇还会手下留情吗?」 诚王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不忿:「母妃不能为王爷谋夺什么,但是王爷自己可以啊。您乃是贤王,替父皇所办的几件事,桩桩件件,哪件不被那些臣子拍手称好啊?偏你太老实了些,不争权不夺利,父皇自然就忘了你。」 「你瞧瞧老二,拍马须溜,样样都是无师自通,可父皇就吃这一套。还有老四!连老四那个榆木疙瘩脑袋,从前都是被老二耍着团团转的,如今都知道哄父皇开心了,王爷怎么就不行?」 「还不是时候。」诚王说,「不过,也快是时候了。」 诚王妃双眼冒光,凑近了来:「王爷这是……打算参与夺嫡了?」 诚王是有野心之人,从来他都是有野心想夺那个位置的。只不过,时机未成熟之时,他自己也掩藏得好,连王妃都瞒了过去。 第15章 眼下也不能说算时机成熟,但是他心中明白,再继续这样不争不抢下去,便会彻底与皇位失之交臂。从前小心翼翼行事,不过就是为了隐藏锋芒,怕锋芒太露,会遭人算计。 而如今,他私下里已经培植出一方自己的势力来,不管是在明,还是在暗,都有一批拥护自己的人……他觉得,如今渐渐参与夺嫡,也正好是时候。 父皇虽则才登基为帝没有几年,但是论年纪,也确实不小了。这些年,东宫之位一直空着,朝中也有不少老臣力荐父皇立储。父皇发妻福薄,早于东宫的时候就命陨了。父皇登基为帝后,说是为了悼念皇后,一直未有再立后。所以,如今不但东宫空悬,后宫也是暂无一宫之主。 诚王心中明白,说得好听,是为了悼念先皇后才一直不立新后。说得不好听,其实父皇是害怕。 他自己在太子之位上呆得久了呆不住,这才逼宫夺位。他是怕这太子立得早了,到时候会效仿于他。 起初那两年,父皇老人家的确是不愿过早立太子。但是这两年,想必他老人家自己心中也明白,若是再不趁早立太子,正位东宫,几个儿子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到时候,耗的是大荣朝的本。 立了太子,有了储君,也等于是断了别的皇子的念头。 不立太子,东宫无主,那么,就谁都有机会。 诚王能想到的这些,陛下当然早就想得到了。所以,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十分头疼。 先皇后走得早,又只留下两个女儿,没有儿子。陛下又无新后,四妃又各有一个成年的儿子……所以,如今满朝文武百官,开始站队的已经不少了。 敬宗帝还知道,这回忠王自作聪明办错了事儿被贬黜为郡王,从前暗中支持他的大半老臣都纷纷投靠诚王或者赵王了。诚王贤,又是长子,素日里差事不说办得多好,但却从没让他这个父皇操过心,虽则平庸了些,但也还算不错。 所以,暗地里看好他的臣子,实则不少。 还有赵王。 赵王从前是四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行事莽撞,也没什么政绩。纵然母族权势不小,但他自己是个不成器的,便也没人拿他这个皇子当回事儿。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赵王近来替陛下办的几件差事,倒是有模有样。虽则都是小差事,但却在自己不懂的地方知道虚心请教朝中老臣,态度认真诚恳,倒是也让不少人觉得他有望主位东宫。再有就是,他与霍侯府乃是姻亲。 齐王就不必说了,论势力权谋功劳机智,皆乃众皇子楷模。 优秀的皇子多了,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到底立谁为储君最为合适,敬宗皇帝犹疑了两年,也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正是人间四月天,天气暖和,春暖花开。一行人包括陛下在内,都未住进行宫去,都是在猎场围了一块地儿来,打的帐篷。 家家户户挨着住在一起,偶尔串个门,也十分热闹。 苏棠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帐篷里,回来后,苏棠招呼丫鬟去打了热水来,先替儿子洗脸洗手。苏棠总觉得儿子还小,不自觉便想着要帮他洗漱,但笙哥儿却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凡事只愿自己来,不敢劳烦母亲。 「娘,儿子自己洗。」笙哥儿对母亲又愿意亲近,又十分尊重恭敬,「儿子大了,明儿都能随陛下上猎场打猎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 苏棠十分欣慰儿子这么乖巧,倒也没有强求,只说:「那你自己一边洗去吧,娘跟你爹有话说。」 「是。」笙哥儿自己断了面盆一边角落呆着去了。 苏棠则挨着丈夫坐下来,手撑着下巴看着人问:「发什么呆啊?打从回来都在走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因为看到了谁所以才这般失魂落魄的呢。」 霍令俨的确是因为看到了孟侧妃才失了神的,不过,倒不是因为心里还挂念着她。 「你说,孟侧妃怎么也来了?」霍令俨轻蹙着眉心问。 「还真是因为她啊。」苏棠忽然有些炸毛,明显就不高兴了,「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也来了?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啊。」气呼呼的,想了想,又说,「她是赵王侧妃,你能来,人家就不能来。」 霍令俨一脸「我知道你不高兴了」的表情,嘀咕:「这脸变得也是够快的。」 苏棠纵然知道他此刻提孟侧妃,或许就是无心的,但她心里就是不是滋味儿。来了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就在意孟侧妃了?他为什么没在意同来的胡侧妃王侧妃啊?还不是因为人孟侧妃曾是他心中白月光。 懒得与他争论,苏棠立即起身就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霍令俨皱了眉,自然而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苏棠回身,却给了他一个很假的笑容:「本公主去哪里,用得着你安定侯来管吗?霍侯爷,你别忘了,你的妻子如今是公主,是天家贵女,可不再是芝麻小官的女儿。如今,我的地位可比你尊贵。以后出门进门,去哪里,都无需再向你汇报。」 霍令俨说:「你这醋劲真是够大的,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不可以。」苏棠只回了他三个字,便撩布帘子去了外边,恰好看到不远处的齐王。 苏棠扬声喊了声:「三哥?」 齐王似是正在与薛侯府的人说话,闻声转过头来,见是苏棠,便又低低与薛侯府的人说了几句。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总之,薛侯府的人远远朝苏棠抱手请了礼后,便离开了,而齐王,则负手缓缓踱步走了来。 齐王才走近,苏棠后面的帐篷里,霍令俨也跟了出来。 齐王看到了,抬眸越过苏棠,朝她身后的人看去。霍令俨脸色不是太好,但也没有表现得过于不好,只稳步走过来,先朝着齐王行了一礼。 齐王冲霍令俨略一颔首,而后目光垂落,看向苏棠:「这么晚了,你是去哪里?」 第16章 苏棠说:「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齐王又拿眼尾余光扫了眼霍侯爷,心中似有明白,他略抿唇,浅笑着道:「那你想去哪里转转?」 苏棠目光转了几转,而后说:「有些日子没见幸姑了,想去找她说说话。齐王兄若是得空的话,不若陪我一道去?」 孟侧妃也随行的事儿,齐王自然也是知道的。此番去赵王营帐,想来是一定会碰面的。齐王心中有这么一瞬的思量,但面上却未显,很快就给出的答案,答应了。 「好!」齐王道:「三哥陪你一道去。」 苏棠提议去赵王营帐找幸姑,也是有目的的。孟侧妃随行的事儿,想来齐王也知道了。曾经跟孟侧妃有过一段情的,不只是她夫君安定侯一个,还有这齐王殿下。 苏棠跟在齐王左右,临走前还回身望了眼霍侯爷。霍令俨面色凝重,一句话不说,只也厚着脸皮负手跟上。 见他跟来了,苏棠就更加不理他了。 赵王营帐离得也不远,齐王等人去的时候,赵王正与幸姑在说话。而孟侧妃,则一个人住在隔壁的营帐里。 冬雪出来倒水的,一撩帘子忽然看到齐王等人,立即又匆匆退了回去。 「娘娘,齐王他们来了。」冬雪语气有些急促。 孟瑶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闻声拿着象牙梳的手一顿,继而又恢复平静来,只淡漠道:「你过来,替我把头发再重新梳起来吧,只简单梳个能见人的发髻就行。」 「是。」冬雪立即丢了手上的活,来帮主子梳头。 隔壁营帐里,赵王齐王并霍侯爷三个在说话,苏棠则拉着幸姑说话。差不多都是相约着,明儿一起去打猎。几人正谈笑着,营帐外忽然有些禀告说:「侧妃娘娘过来请安。」 赵王下意识朝齐王那里看去一眼,齐王只垂着眸子手里捧着杯茶,一手托着茶碗底部,一手则轻轻刮着茶盖,姿态十分悠闲,而对孟侧妃过来的消息,也并未表现出异样来。好似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赵王收回目光来,扬声道:「让侧妃进来。」 话音才落,简单妆扮却又不失礼数的孟瑶,则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妾身拜见王爷王妃,拜见齐王公主。」又说,「见过安定侯。」 几人中,只霍令俨起身,朝着孟瑶抱手回了一礼。 「起来吧。」赵王唤了起,而后指了指一旁,「侧妃也坐。」 早在有人通报侧妃过来了的时候,幸姑苏棠二人也已经坐了过来。 幸姑笑着说:「侧妃不是身子略有不适,先回去歇着了吗?这会儿可好些了?」 孟瑶不疾不徐回道:「多谢王妃娘娘的关心,妾身只是舟车劳顿略有不适。方才回去休息一会儿后,如今已经不碍事了。」 幸姑点头道:「不碍事就好。」 孟瑶又说:「妾身听闻齐王、慧宁公主,还有安定侯过来了,故而特意前来请安。」 齐王搁下茶盏,望过来说:「这是在猎场行宫,父皇都说不必拘着礼数,孟侧妃大可不必客气。」 孟侧妃却道:「陛下如是说,乃是恩泽,但妾身是万万不敢不从规矩的。」 闻声,齐王多看了她两眼,而后才收回目光来,继而看向赵王道:「方才与薛家人说话,恰巧碰到慧宁。慧宁说许久未见弟妹,想来坐坐,本王便带她过来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本王便先行离开。」 赵王道:「慧宁是皇兄的妹妹,也是本王的妹妹。日后若是再想过来找王妃说话,直接过来就行,何必还央着三哥带你来?」 最后一句,是赵王看着苏棠问的。 苏棠说:「这不是可巧半道遇上了齐王兄么,也没有特意求着齐王兄带我来。齐王兄与赵王兄方才那番话,想来是怪小妹了?两位兄长的教诲小妹记在心中,日后不管去哪位兄长处拜访,也得早早挑好时间才是,免得打搅了诸位。」 赵王蹙眉,即便他平时心粗,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大晚上的,你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本王与三哥不是那个意思。」赵王解释一句,又朝一旁的齐王跟霍侯爷望去,见二人皆是面色冷清似是情况不大对劲……他自然不知道当年齐王与这位慧宁公主的关系,只以为是因为孟侧妃的缘故,便只说,「你与幸姑感情深厚,本王是知道的,日后再过来,直接过来便是。」 齐王先行离开了,孟侧妃只略坐一会儿,便也跟着起身:「妾身也告退。」 孟侧妃丝毫不避嫌,倒是叫苏棠几人讶然。齐王来,她也赶过来,齐王前脚才走,她也要走……这意图,是再明显不过。 赵王沉着张脸,冷声对侧妃道:「侧妃既然不舒服,先回吧。」又吩咐,「冬雪,好生伺候你们家主子,若是叫本王知道侧妃哪里磕着碰着了,拿你们是问。」 冬雪忙应下:「是,王爷。」 苏棠夫妻心中明镜儿似的,却也不故意戳破。霍令俨倒是不在意孟侧妃心属意谁,又要用什么手段对付谁。只要自己的妹妹幸姑能够幸福,这孟侧妃弃赵王奔齐王,也没什么不好。 孟侧妃想离开赵王府的事儿,幸姑是知道的。那日赵王与侧妃谈过后,回去便与幸姑说了此事。 只是夫妻二人都没有想到,这孟侧妃,倒是丝毫不避讳。 幸姑对赵王说:「如今天儿好,晚上不冷,妾身想跟三嫂出去走走。」 赵王倒是不拘着幸姑,只起身说:「要不一起吧?」 苏棠与幸姑挽手并肩走在前头,赵王与霍令俨郎舅二人缓缓踱着步子跟在后头。外面虽则天一点点暗沉下去了,但是,因为大家都是住在一起,又是外头扎营露宿,所以依旧十分热闹。 四月的风很暖,苏棠挨着幸姑,小声问她:「你跟赵王殿下如何?」 第17章 幸姑明白苏棠是指的哪方面,于是道:「孟侧妃的事儿,王爷与我说了。这回她跟着来,也是求了王爷带她来的。王爷说,孟侧妃心不在赵王府,既然她想走,他愿意放她走。」 苏棠替幸姑高兴:「这么看,赵王倒是对孟侧妃彻底死心了。他愿意放她走,也是因为看重你。你想想,就算赵王不再宠孟侧妃了,但是如果她一直是侧妃的身份,横亘在你们之间,其实对你们三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这一点,我是明白的。」幸姑不傻,自然看得出王爷的良苦用心。 他既对自己好,愿意付诸真心,她自然也是会回以真心的。 这个男人,或许不算那么完美,但她也不求他完美,只要他们夫妻二人可以恩恩爱爱的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她就满足了。 苏棠又说:「孟侧妃多半是奔着齐王来的。只是,她这般高调,也不知道齐王怎么想。」 幸姑细细琢磨了一番,却提醒苏棠道:「嫂子也得小心着些才是。若是孟侧妃真的豁出去了,那么她心中未必不记恨嫂子你。想当初,三哥都已经娶了你了,她心中还是惦记三哥的。」 苏棠也严肃起来,点点头说:「你我都小心着些。」 打从这孟侧妃嫁入赵王府开始,苏棠就觉得她性情大变。苏棠自己也是穿越而来的,难免不会怀疑这孟侧妃是不是也被穿越了。 又或者,正如很多小说中写的那样,她是重生的? 若非这二种情况之一,苏棠实在猜不出,到底因为发生什么,她才突然间转了性子。 那边孟侧妃紧随齐王出来,自然是追上了齐王。 齐王回身,四下看了看,见无人,这才说:「孟侧妃有何事?」 冬雪已经被孟瑶打发走了,这里又僻静,所以只有齐王与孟侧妃两个。 齐王垂眸睥睨着孟瑶,唇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来,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孟瑶道:「齐王殿下是知道妾身会追出来,所以,故意提前走的吗?」孟瑶一边说,一边一步步慢慢靠近齐王,继续说着,「否则的话,殿下也不会故意走到这僻静无人之处,好让妾身现身。」 齐王道:「孟侧妃乃是本王弟妹,又早给赵王育有一女。如今却不守妇道私会本王,不知是何用意?」 孟瑶说:「我想离开赵王府?」 齐王一点也不意外,但却问:「为何?」 「因为我不爱赵王,一点都不爱。」孟瑶说得理直气壮,「赵王心里也未必有我,与其那样耗着,不如替自己谋个未来。」 「哦?」齐王故作震惊的样子,「那孟侧妃打算如何替自己谋个未来?」 孟瑶目光定定落在齐王脸上,一字一句皆说得认真:「妾身心里怎么想的,想必齐王明白。当初,若不是妾身走投无路,也不会进赵王府去。」 「妾身也想问殿下,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可算数?」孟瑶问出这些话来,其实心里是紧张害怕的。 她梦里的那一世,这个男人待她十分好,对她可谓是极尽荣宠。这一世,到她十五岁之前,命运的轨迹都是沿着梦里的那一世来的。只是后来,出了意外,而且意外事件的桩桩件件,都跟那个女人有关。 以至于,曾经爱她爱得那般深沉的两个男人,竟然都先后离她而去。 既然感情这么容易变,那么,这份情,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见她问这些,齐王也严肃了几分。 「想当初,本王那般真心待你,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可你呢?本王待你的好,你不屑一顾,倒是一直惦记着早已娶了大妇的安定侯。好,既然如此,本王尊重你的心意,不再纠缠你,放你走。如今,你倒是反过来质问本王了?」 孟瑶不信:「若殿下心中真的有我,又何来放手一说?正如殿下说的,当初安定侯已经娶妻生子了,殿下放手,妾身就能得到幸福吗?既然与安定侯不会有结果,殿下又何故放弃妾身?」 被孟瑶一连串的发问,齐王面色更是难看。 「你想说什么?」齐王声音冷冷。 孟瑶道:「我想说,或许,是我错了,是我高估了自己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在殿下心中,或许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爱我。所以,眼见着我走上歪路,你也放纵不管。」 又说:「殿下心中是不是还在等着,等着我摔跟头了吃苦头了,再委屈巴巴哭着来找你?」 齐王当初的确是那么想的,但这种心思被人戳穿,齐王十分反感。 「孟侧妃,找本王就是来说这些的吗?」齐王彻底怒了,「你可别忘了,如今你是赵王侧妃,本王是你的大伯,莫要忘记彼此的身份。」 「殿下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敢觊觎,又何必在意一个大伯与弟妹的身份?」孟瑶冷嘲热讽。 「你说什么?」齐王紧咬腮帮子,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你再说一遍。」 既然敢说出口,再说一遍,孟瑶也不会怕。 只不过,她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愿再重复一遍,只淡淡道:「妾身什么意思,殿下心里清楚。」 齐王眯眼,再次细细打量面前的女人。许久未见,她倒是比从前稳重许多。 只是,性子还是那个样,说话从来没有个避讳,口无遮拦。 两人皆沉默,对峙许久,孟瑶才又重新开口道:「殿下还记得……霍家大爷那件事情吗?」 齐王自然记得。 而且,这件事情,还是当初她私下里告知他的。他也正想寻机会问问她呢,当初是如何知道的消息。 「本王正想问你,当初你足不出户,又是怎么知道的?」 孟瑶轻笑一声:「殿下觉得呢?」 第18章 齐王沉着脸,眉头紧锁着,目光逼问孟瑶。 孟瑶一笑,这个笑,有些自得,却又十分悲凉。 「若我说,是做梦梦到的,殿下会相信吗?」 齐王不信。 齐王说:「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孟瑶:「怎么不一样?」 怎么样不一样?从前她是一个骄纵的小女孩儿,而如今,却带着算计与犀利。 胆子也大了,从前她可不敢这样与自己说话。 正在齐王对她产生极为强烈的好奇心的时候,孟瑶却说:「时间不早了,妾身告辞。」 说罢,十分利索转身。等齐王回过神来,孟瑶已经走远了。 齐王驻足在原地,黝黑目光深深追随渐渐远去的人的身影,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这便是孟瑶的目的。 因为她足够了解他,所以才有此招。他好奇心重,疑心重,若是他对自己产生了哪怕是只有一点好奇,他日后便一直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直到得到他所满意的结果为止。 次日,一大早陛下便带领重皇子勋贵去打猎。其中,自然包括一些想要随行的女眷。 苏棠骑射不行,想着霍令俨还要照顾儿子笙哥儿,所以,便没跟着一起去让他分心。但幸姑打小便是将门虎女,想当初皇子选妃的时候,她骑射可是不输齐王妃薛氏的。 如今薛氏因为怀孕而不在,幸姑自然更想一展身手。 丈夫儿子走了,苏棠一个人呆着无聊,便去找二嫂许氏。过去后才发现,二爷竟然也在。 苏棠忙说:「以为二伯会去打猎,所以打算来找二嫂说说话的。」 二爷拍了拍自己腿,道:「虽则如今腿脚比从前更有力一些了,但是到底还是不如从前。不敢有丝毫怠慢,所以,只能安安分分在营帐里呆着了。」 又问:「弟妹怎么没随三弟一起去?」 苏棠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来,才说:「笙哥儿兴致正好,听说今儿他也能去猎场围猎,激动得一晚上没有睡着。我骑射不行,侯爷照看一个笙哥儿就够他费心的了,我就不去给他添乱了。」 四下看了看,不见筌哥儿瑰姐儿兄妹俩,又问:「大伯一个人能顾得了筌哥儿他们兄妹俩?」 许氏道:「瑰姐儿跟着大伯,筌哥儿赖上他舅舅了。」 苏棠这才想起来,许氏的娘家许国公府,也在随行之列。 苏棠知道,二爷二夫人如今说和了,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两人感情好着呢。原以为二爷没在她才来找二夫人的,如今见二爷在,她倒是不好意思再打搅。 只起身说:「既然二伯在,那我便先走了。」 许氏虽则想我自己丈夫独处,但也知道分场合的。如今见苏棠特意来找她,她心中又记着她的好,便自然是打算陪着苏棠的。 许氏喊住苏棠道:「外头天儿好,你既然来了,不若咱俩骑马出去晃悠晃悠?」 「那二伯呢?」苏棠问。 二夫人说:「他巴不得我玩自己的去,不缠着他呢。放心吧,我们走了,他耳根子清静,估计心里还高兴呢。」 闻声,二爷只是摇头笑了笑,没有刻意去反驳。 跟着妯娌二人出了营帐去了马厩,二爷吩咐说:「你们没有马队跟着,怕是不安全。别往深处去,只近处逛逛就是。」又说,「富安几个会远远跟着你们,不会打搅你们。」 苏棠夸道:「还是二伯行事周全,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 苏棠与许氏的确也没有走远,没往那林子深处去,只缓缓打马在山脚下转悠。沿着河边走,边说话边骑马,不自觉的倒是走到了郊防营的境地内。 「那是郊防营吗?」许氏手握着马鞭抬起,指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几处营帐。 苏棠顺着许氏手指方向望去,点点头说:「正是。」 许氏道:「听说你舅舅是在郊防营任职?既是来了,何不去拜访拜访?」 苏棠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心中有个什么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本能的,是不愿过去打招呼的。 「舅舅在当值,过去打搅,怕是不好,还是算了。」苏棠拒绝。 许氏本来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的,但见苏棠拒绝,她便也不再提这事儿,只说:「对了,你那个表妹,若是没记错的话,如今有十六了吧?」 苏棠:「过完年正好虚十六岁。」 许氏就是随便聊聊的:「可说了人家?在我印象里,好像没听说你回去吃她的喜酒的。十六岁,可也不小了。」 苏棠有些心虚,其实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的。那小妮子心里在想什么,苏棠明白得很。原本追求爱情,这没什么错,但明知不可能却偏要去妄想,从而让自己的父母亲人为难……苏棠觉得,这就过分了。 人家二爷早已是有妇之夫,就算从前夫妻感情不和睦,那也是人家夫妻的事情。再说,自始至终,这事儿都是她一个人在一厢情愿,二爷根本就不知道她心思…… 她也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连苏棠都懒得再搭理她。 「家里舅母有在物色,不过,可能这位表妹比较娇气,打小也是被宠坏了。所以,那些门当户对的,她倒是看不上。」苏棠无奈笑笑。 苏棠不想谈论这事儿,可偏偏许氏来了兴致。 「我记得,你那表妹长得十分不错。」许氏上下打量苏棠,故意有些捧远疏近的意思,笑着道,「依我看,比起你,也不差什么。既然瞧不上门当户对的,刚好,我娘家有位堂弟,今年十八了,也差不多到了议亲的年纪。那位堂弟虽则是庶出,但人品才学相貌,都是一样不差的。」 「你若是也有这个意思,不若叫他们俩先见上一见?若是能成,再好不过,若是不成,也没什么。」 第19章 苏棠想,既然露姐儿眼界高,不如让她见一见那许家公子也未尝不可。或许见了许公子,倒也忘了二爷。 于是,苏棠笑道:「你们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高门大户,便是庶出的爷,那也是前程似锦啊,看得上我们家露姐儿吗?」 许氏道:「既是我提了这话,想必是能成的。我那堂弟,是个本分老实也求上进的,日后前程不愁。你家小表妹生得好看,又跟你沾着亲戚关系,我娘家兄弟哪有不肯的?」 「怕只怕,你那小表妹未必看得上我兄弟。」 苏棠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公主,母亲是护国夫人,梅家地位也不同从前了。 「既是二嫂有这个意思,那我回去后,便找舅母说一说。」 「那我等你的话。」 二人正准备勒马回头,却听郊防营那边乱起来,好似出了什么事儿。 苏棠与许氏二人对望一眼,立即甩鞭子打马往郊防营去。到了后,被郊防营的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何人?这里是郊防营,岂是你们能私闯进来的地方?赶紧走。」 许氏道:「大胆!也不看看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许氏指着苏棠说,「这位是陛下亲封的慧宁公主,也是你们营里梅将军的外甥女。我们随陛下春狩行至此地,方才见这里乱糟糟的,像是出了事儿,这才过来看一看。」 那小兵听得许氏这番话,立即跪下说:「拜见慧宁公主。」 苏棠倒是没有说别的,只让他起来。 「方才出了什么事?」苏棠问。 那小兵抱手弯腰回话道:「末将也并不知内情,只是听说,好像是梅将军的千金过来找梅将军。她是从山那边过来的,不小心,从山上摔滚下来,这会儿昏过去了。」 「露姐儿?」苏棠一愣,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此刻事关紧急,也不容许她多想,只能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慧宁公主来了,梅将军会亲自出来的。」 那小兵忙跑着去通报了,很快,梅合开急匆匆迎了出来。 「末将梅合开,拜见公主。」一见面,梅合开便朝苏棠行了个大礼。 苏棠忙扶起他来:「舅舅就不必要跟我客气了,露姐儿怎么样了?」 梅合开一脸急切之色,此刻也是满脸大汗。他那么内敛的一个人,苏棠都看得出他此刻是又气又愤又着急,想必是露姐儿这回真的犯了大错。 「露姐儿她……她从山上摔了下来,这会儿昏过去了。」梅合开一着急,就有些不会说话,其实他是想请苏棠帮忙,去请了猎场里的随行大夫来替女儿看病。 军营里都是粗人,露姐儿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于规矩不妥。若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的。 但梅合开又觉得,猎场里随行的,都是宫中御医。御医那是替皇上诸妃还有皇子治病的,哪里是那么好请的,所以,就觉得自己这个请求有些为难外甥女。 苏棠却明白他意思,只说:「这里离猎场不远,我骑马过去,一来一回,也就两刻钟路程。舅舅且先等等,我一会儿就来。」 许氏却拦住苏棠道:「我们两个去一个就行,你去看看梅小姐吧,我去请御医来。」说罢,许氏已经纵身一跃,跳至马背上,双手紧紧勒住缰绳,马儿在原地打了几转,许氏颇为英姿飒爽道,「我去去就来……驾!」 许氏言行爽利,瞧着已经纵马走远了。苏棠来不及客套,也无需跟她客套,只对舅舅梅合开道: 「放心,她是许国公府的姑奶奶,许国公府的老太君是琅琊郡主,在诸妃那里说得上话。」苏棠简单安抚几句后,转身往营里去,边走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合开依着规矩,始终落后苏棠半步,闻声回话道:「露姐儿这孩子,的确是打小叫我给宠坏了。我原心疼她生母早亡,故而百般护着宠着,哪成想,如今却宠成这样。」 苏棠:「她不好好在京城里呆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外祖母跟舅母呢?她们可知道?」 梅合开也不瞒着外甥女,只说:「想来是瞒着她们跑来的。」又说,「前几日,她母亲为了她亲事的事儿,责备了她几句,想必是生气了。我当时回去休假,也只有两日的假,之后匆匆就回营里来了。我也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胆大包天,竟然只身一人跑出城来。」他十分后怕的样子,「好在如今就算受了伤,人也见得着,万一一个人半道迷路了,叫人贩子拐走了,可怎么好?」 苏棠意味深长瞥了眼一旁的舅舅,没再说话。 说着话的功夫,也走到了梅露此番寄住的营帐,苏棠直接撩起布帘走了进去。 梅露躺在床上,身上衣裳脏兮兮的,头发乱了,脸上也磕破了皮……瞧着样子,十分狼狈。梅露仰躺着,此刻倒是哼哼唧唧幽幽转醒来,有些意识了。 「露姐儿。」梅合开一屁股坐了过去。 苏棠也挨着床边坐下。 梅露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父亲,哭了起来。 「爹爹!」她轻轻咬着唇,十分可怜的模样。 梅合开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紧紧握住女儿手道:「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见她醒了,苏棠心中也轻轻松了口气。她面无喜色,只肃着一张脸。 梅合开这才想起苏棠这位公主还在,忙对女儿说:「慧宁公主在,快请安。」 梅露转头看了眼一旁的表姐,轻声道:「见过公主。」 苏棠说:「也是巧了,我与二嫂骑马出来散心,恰好路过此地。二嫂去猎场请御医去了,一会儿就来,你且忍忍。」 梅露是在霍家住过一段时间的,自然知道苏棠口中的这二嫂是谁。她心中爱慕二爷,自然对二夫人许氏有些不喜。 第20章 苏棠这样提许氏,也是暗中提点表妹,希望她可以适可而止。人家二夫人待她不错,希望她可以自觉一些,不要再惦记着人家丈夫。 哪知,这丫头的确如舅父说的那样,被宠坏了。 对二夫人的热心,竟毫不承情。 苏棠有心教训她几句,但又想着到底人还伤着,不便多言,故而也就没说话。 二夫人比预期赶来的要走,二夫人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苏棠瞧得出来,她是费了心了的。 御医来后,苏棠腾出位置来,拉着许氏到一边去说话:「二嫂,辛苦你了。」 许氏道:「我倒是不辛苦,只辛苦了张御医。」 苏棠笑笑,转身走向张御医道:「这回多谢了张御医。」 张御医忙起身抱手回话说:「这是臣的职责所在,公主这样说,怕是折煞臣了。」 苏棠也不客气了,只问:「露姐儿情况如何?」 张御医把了把脉搏,又瞧了瞧伤势,才说:「好在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但这军营里环境艰苦,怕是不合适她一个女孩子呆着养伤。若是可以,公主还得奏请陛下,接了去猎场养着才是。」 苏棠一时间没答话,只是望向一旁的梅露,只见她黑亮的眸子闪着光,心下便猜得了几分。 「好,这事儿我会奏明父皇。」苏棠说。 闻声,梅露轻轻垂下眼睑,苏棠瞧得出,她眼底有掩饰不住的高兴。 苏棠想,不让她吃点苦头,她不知道好赖。她不是想去猎场吗?好,那就如了她的愿让她去。 去了,也好死心。 这件事情倒是不必先奏明皇上,苏棠以公主的身份,事先倒是能做主。先接了梅露去猎场,想着等傍晚陛下围猎回来再禀明,也不迟的。 梅露是皮外伤,倒是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躺着静养两日。 张御医离开后,苏棠也对二夫人许氏道:「让她好好休息会儿,我留在这儿陪着她,二嫂也去休息会儿吧。」 许氏便说:「那好,我先回去。」 等营帐里人都走了后,苏棠转身瞪着表妹梅露。 梅露原倒是挺高兴的,觉得自己计谋得逞了。但见表姐怒视自己,她则心下又有些心虚,忙避开了目光。 苏棠坐了过去,责备道:「你胆子还真是大。」 梅露坚决装着听不懂的样子:「不知道表姐在说什么。」 见她不承认,苏棠索性直言:「你所谓的从山上摔落下来,是不是故意的?盘算着郊防营环境艰苦,而猎场又离郊防营不远……所以,你就谋算着过来?」 梅露心虚,脸都憋红了。 「我没有,你冤枉我。」梅露不承认,「我是来找爹爹的。」 苏棠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敢一个人离开京城到郊外来?若是暗中没人帮助你,你以为我会信吗?」 梅露道:「我就是想见他。」 苏棠自然明白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你想见他,那他知道你的情意吗?你在霍家也住了那些日子,若是他对你也有情,凭着他的本事跟谋算,会不替你筹谋?露姐儿,你十六了,不是六岁。你长岁数的同时,能不能长点脑子啊?」 梅露却说:「从前表姐只是霍家的三夫人,或许身份不够。可如今,表姐你是陛下亲笔赐封的公主,霍家人见到你,都得礼让三分的。我是表姐的亲表妹,若是你做主,我未必没有希望。」 苏棠觉得可笑之极:「所以你觉得,我这公主的身份,就是用来帮你抢别人丈夫的?不说如今人家小两口亲亲密密的关系好得很,就算他们夫妻不睦,那也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露姐儿,你正当青春年华,是我的亲表妹,身份不低。长得也好看,若是想说一门好的亲事,还是不难的。难道,你真的打算这样作下去,败了自己一辈子吗?」 梅露噘嘴,有些蔫蔫的:「可谁也比不上他好。」 她也没存心想要抢二爷,本来离开霍家后,她也是想依着母亲的意思,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的。可那些人,又如何比得上二爷? 她也想安安分分的,可每回只要想起日后与那般平庸的人过一辈子,她就不甘心。 「你眼光高,这也不是你的错。毕竟,谁都爱慕青年才俊,而不是平庸之辈。」苏棠心平气和跟她讲道理,「本来这些话,也不该我一个表姐跟你说。但你我总归是姐妹,我也不愿你走上不归路。露姐儿,你这般执着的结果,无非就是三个,第一,勉强让霍家答应,让二爷收了你做姨娘……」 「做人家小妾,与半个仆人有何区别?你受得了那个磋磨吗?」 「第二,就是你挤走人家正经夫人,去做填房。但是人家儿子女儿也都大了,你觉得你日子会好过吗?」 「第三,也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二爷二夫人情比金坚,任你怎么想挤进去,人家也是夫妻齐心不离不弃,那么,你最终不但嫁不进霍家去,反而还惹了自己一身骚……」 「从此身败名裂,一辈子都遭人唾弃。」 「这三种结果,你能受得了哪一种?」 梅露一下子懵了。 很显然,这三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可是,你当初……」她还想辩驳。 「我当初?」苏棠觉得好笑,「你只知道我享尽荣华富贵,可知道我曾九死一生?」 梅露再次沉默。 苏棠又说:「人生苦短,不过也数十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求而不得上。你长得好,身份也不算低,何愁日后寻不到如意郎?」又说,「二夫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性子爽直恩怨分明。若是让她知道你暗地里一直打她丈夫的主意,她还不得闹得你身败名裂。我虽然是公主,但她娘家是何等身份,你可知道?许国公府的老太太,那可是今上的姑姑,太上皇的堂妹。」 第21章 「再说,得知你受了伤后,人家也是特意去请了御医来替你瞧伤势。回头等你好了,得亲自去给人家道谢才是。」 梅露目光闪躲,紧紧咬着红唇,似是犹豫许久,才点头应下。 苏棠这才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这样胡闹,到底是谁指使的?」 梅露悄悄望了眼苏棠,似是有些不敢说。 苏棠道:「看来在你心里,指使怂恿你的那个人,跟你关系很好吧?比我这个表姐对你还要好?不然的话,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还处处维护着。」 苏棠是真的生气了,说话语气也十分强硬。 「不是的。」梅露忙解释,「只是……只是怕说出来后,姐姐会怪我。」 苏棠轻哼:「你不说,我也差不多猜得到是谁。只是,我猜出来的不管用,还得你亲自告诉我才成。」 梅露这才温吞吞道:「是……是苏家二姑娘。」 苏棠并不意外,她就知道,那位苏姑娘想必不会甘心就这样老实的过她的小日子。 「什么苏家二姑娘?」苏棠说:「那苏老爷不过就一个姑娘,哪里又来的二姑娘?露姐儿,你可别忘了,我如今是陛下的女儿。」 梅露自知说错了话,忙说:「是我错了。」又可怜兮兮小心翼翼扯着苏棠衣角,「那日我去母亲医馆的路上,她半道拦下了我,跟我说,表姐你如今是公主,若是你愿意帮我做主,霍家人会听你的话的。又说表姐你素来与二夫人不和,想必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会儿正好,可以借着帮我的机会,打压她。」 「我知道她不是好人,可又觉得她说的没错。表姐你是公主,只要你一句话,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到。」梅露声音低低的,「而我,我也的确是……是喜欢他……」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苏棠气得直戳她脑门,「她的话,你也信?」 「当初在霍家,你们不是一起住过一段时间么?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当初若不是幸姑暗中帮衬你,你怕是被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本来有些事情,苏棠是不愿跟她说的。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苏棠觉得自己还是有说的必要。 「你可知道,当初她在霍家住得好好的,我为何突然将她赶走?」 「为何?」梅露望着苏棠。 苏棠道:「她看出来你对二爷有意,又知道二夫人不是好惹的。所以,想暗中耍手段让你身败名裂,这样一来,既好让二夫人磋磨你,又好让我在霍家抬不起头来……」 「好在是我派人盯着她,她奸计未得逞。若是当初真叫她得逞了,你以为你还能过现在的好日子?」 梅露倒是真不知道这事儿,吓着了:「她要怎么害我?」 「你说怎么害你?」苏棠厉声反问。 梅露有些惊慌,忙紧紧握住苏棠手道:「表姐,我知道错了。我也知道,是自己痴心妄想了。我答应你,这回是真的答应你,我会彻底断了那个念想的。」 苏棠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她,只说:「你能知错就好,以后凡事动点脑子!」 「我知道了。」梅露低声应下。 苏棠想想她也才十六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又相处过几年,总有些感情的。于是又于心不忍,关心起来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梅露摇头:「就是手上破了皮有些疼,别的没有。」 苏棠说:「你放心吧,宫里的御医自然都是极好的。方才张御医也给你拿了药膏来,你按着他说的每隔一个时辰擦一点,很快会好的。」 又望着她脸上的擦伤说:「好在脸上伤口不深,不然的话,你就得毁了容貌。」 梅露老实交代了说:「我是故意从半山腰滚下来的,怕伤着脸,我滚下来的时候双臂抱着脸了。」 听着这话,苏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下午的时候,许氏过来探望了梅露。 「怎么样?这丫头好些没?」 苏棠给梅露使眼色,这才说:「她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吓着了。」又说,「方才还说呢,这回多亏了二嫂,寻思着,要亲自过去给你道谢呢,可巧,你这就过来了。」 许氏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谢什么?你这样说,就是客气了。」 苏棠:「话虽是这样的,但既是帮了这丫头,一个‘谢’字不为过吧?露姐儿,还不快谢谢二夫人。」 梅露便撑了身子要坐起来,许氏扶住了她:「你还有伤在身,无需客气。」 「多谢二夫人。」梅露道谢。 许氏冲她笑了笑,又看向苏棠,悄声问:「我与你说的话,你可跟她说了?」 「还没有。」苏棠看了眼梅露说,「既然是二嫂保媒,还是二嫂自己说吧。」 梅露听到了,有些好奇她们在聊什么,于是朝苏棠看去。 许氏拉着梅露手道:「是这样的,我听你表姐说,你如今还没有定下亲事。我没记错的话,你如今十六岁了吧?也的确不小了。我娘家有个堂弟,今年十八岁,大你两岁。虽则是庶出的,但论才学品貌,也是不差的。我有意给你们牵个线,让你们相看相看。他此番也在随行之列,你若是愿意,我便安排个时间,让你们见一面。」 「但你若是不愿意,就当我这话没说。」 「表姐?」梅露自己拿不定主意,只能求助一旁的苏棠。 苏棠说:「既是二嫂的弟弟,想来很不错。再说,许国公府的儿郎,我也有所耳闻,都是个顶个的优秀。去见一见也好,只是……许公子未必能看得上露姐儿。」 许氏说:「他虽则不错,但梅小姐也挺好。到时候,未必谁瞧不上谁呢。」 又高兴说:「既然你们答应了,那行,我现在就去跟祖母老人家说一声。澜哥儿这会儿随陛下一道打猎去了,想必得天黑才能回来,怎么着……也得明儿才能见上了。」 第22章 苏棠笑:「这个倒是不着急的。」 又亲自送许氏去了门口,之后才折身回来。 梅露听说是许国公府的公子,倒是有些意动。只是,想着之前她做的那些事儿,再想想二夫人对她,她心中总有些不太好意思。 苏棠也知道,这个妹妹的确有不好的地方,但也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就算不看在她面子上,但看在外祖母与舅母面子上,能拉她一把的时候也得拉她一把。 「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苏棠毫不客气,「瞧瞧人家二夫人,再瞧瞧你之前的那些心思,是不是觉得难为情?」 梅露低着脑袋:「我知道错了……」 苏棠严肃说:「若是你心中还放不下二爷,那我劝你就不要见这个面,就算明儿见了,我也会帮你回绝了去。人家男孩子若是不错,待你是真心,你也不能三心二意。」 梅露低着脑袋,不说话。 苏棠又问:「那你告诉我,二爷哪里好?」 虽然苏棠也承认二爷不错,典型的清风雅月高门贵族公子哥儿,论人品才学,样样皆是上乘。但是,不过也就是普通人,又不是神仙,何至于将她迷成这般? 「我不知道。」梅露垂着脑袋,抠着自己手,「就觉得他好。」 苏棠拧着眉摇头:「人是好人,但你也得知轻重分寸。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你好好歇着,也不要再胡思乱想。」 许氏回去后,恰好遇到外面回来的二爷。 许氏高兴,藏不住心事儿,便拉着二爷说了今儿发生的事情。二爷听后,没吭声,只是眉心轻轻蹙了起来。 许氏觉得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二爷看了她一眼,好一番思量后,才决定说出来:「好端端的,三弟妹娘家的那位小姐,何故只身一人跑到郊外来?还好巧不巧的,叫你们撞上了给带回来。」 许氏本来没多想的,但听了二爷这话后,便也觉得不对劲。 于是眨了眨眼睛,挨着二爷坐下来,问:「爷这是何意?」 二爷深知自己夫人的脾性,若是叫她知道真相,怕是会好生闹上一闹。但若是不说,一味瞒着她,又觉得对她来说不公平。何况,人家算计着她,她还傻乎乎的,替人家操劳着姻缘呢。 二爷是有心要与妻子好好过下去的,又觉得,夫妻之间,凡事可以商量着来。 哪怕说了,她生气了,他也可以劝着。 于是二爷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是当初那位小姐还寄住在霍家的时候,我便觉得她……」二爷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怎么了?」二夫人急死了,总觉得丈夫这样说,想必是跟那位梅小姐有些猫腻,「爷是不是喜欢她?觉得她年轻漂亮,挺好的?爷想收她为妾?还是想休妻再娶呢?所以,这会儿见我撮合她跟澜哥儿,爷是不愿意了?」 「你胡说什么。」二爷也气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二夫人更气,哭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那你现在说这些,什么意思嘛?你从前又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有一就有二,我这样猜测,哪里还冤枉你了?」 二爷太阳穴突突直跳,总觉得自己这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不是那种轻浮之人,更不会见一个爱一个。我对这位梅小姐,更是无半点儿女私情。」 许氏:「那就是她对爷有非分之想?她是不是背着我对爷说过什么?」 「没有!」二爷揉着脑袋,有些头疼,不想再提此事,只能强行转了话题道,「这姑娘还算可以,想来澜哥儿会喜欢。你去撮合,若是成了,也是一桩好事。」 许氏又不乐意了:「她有那么好吗?我家澜哥儿配她不是绰绰有余,还澜哥儿想必会喜欢她……别回头澜哥儿没相中她,她还死缠烂打,就难办了。」 二夫人这样说,就是故意抬杠了。 二爷冷静看着二夫人,不再说话。 二夫人决定自己吵赢了,倒是挺高兴,欢欢喜喜去找她祖母琅琊郡主去了。 苏棠从营帐里出来,恰好瞧见负手候在外面的二爷。苏棠脚下步子一顿,略垂眸想了点心事,之后才朝着二爷走来。 「二伯怎么在这里?二嫂呢?」苏棠对二爷礼貌而客气,恭敬又疏远,站在离他一定距离的地方,面上笑容也恰到好处。 二爷道:「我是来找你的。」 苏棠心里想到了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甚至也差不多猜到了来找自己的原因。只不过,二爷没说,她也不主动提,只笑着问:「二伯找我是有何事。」 二爷目光下意识朝营帐内看了眼,然后看向苏棠道:「瑾娘的性子,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她待人真诚热情,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能把心掏给你。但若是知道你骗了她,她也是绝对会恨上你的。」 「三弟妹是聪明人,我想我的意思,弟妹应该听明白了。」 苏棠心里的确是明白二爷的意思的,其实二爷不说,她也想过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提一提露姐儿的事。那牡丹都能利用露姐儿来挑拨他们两房的关系,想必事后也会寻得机会挑唆二夫人。 露姐儿爱慕人家夫君,这是事实。这话与其从牡丹嘴里说出来,倒不如由她来告诉二夫人的好。 苏棠认真点了点头:「二伯的好意,小妹心领了。」又朝二爷略福身子,「多谢二伯。」 二爷说:「其实该我谢谢你才对。瑾娘从前那般待你,你却并不计较。不但不计较,反而还真心帮她……我想,她心里也是记着你这个好的。」 苏棠却不敢承这个情:「那也是因为二伯心里有二嫂,否则的话,便是我再暗中出主意,也帮不了二嫂。」 第23章 二爷没说话,只是点头笑了笑。 孤男寡女不便多处,既然话已点到,二爷便说:「告辞。」 才转过身去准备离开,那边,二夫人一脸狐疑走了过来。 「你们俩方才在说什么?」二夫人看看二爷,又看看苏棠,「怎么见我过来,就不说了?」 苏棠倒是不想欺瞒许氏,只挽着她手臂离开,去了一边僻静之处。 「二哥是为了你好,才来找我的。」 许氏撇了下嘴:「他找你来,是让你劝我的?」又哼道,「既然想跟我服软,怎么不自己找我,反倒是找你。你可别劝啊,这是我跟他的事情,你别插手。」 苏棠面容微肃,认真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那是什么?」许氏一脸疑惑。 她是个急性子的人,见苏棠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她急道:「你有话快说啊,这是要急死我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苏棠琢磨着措辞,想着怎么说好一些。但琢磨半饷,最后还是觉得直接陈述事实比较好。 这二夫人是个真性情的人,对她如实坦白,反倒是比遮遮掩掩要好。 「露姐儿……其实一直爱慕二伯,你……可知道?」苏棠轻声反问。 许氏有一瞬间的沉默。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怎么可能? 她先想的是,那丫头竟然爱慕自己男人,当真好大的胆子。后又想,那表哥会不会也喜欢她呢?于是心里就有些惶恐。再一想,那丫头是她表妹,她现在跟自己说这些,又是何意? 许氏心中不是滋味,对苏棠,便也立即有了防备心理。 「你现在找我说这些,你什么意思啊?」她咬牙切齿。 苏棠说:「二嫂先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她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上,是露姐儿不对。而我从前瞒着你,也是我不对。当年露姐儿寄住在霍家的时候,便十分欣赏二爷。后来我知道了这事儿,就找舅母,让她主动提出接露姐儿回去。舅母也张罗着她的亲事,谁知道这死丫头,恁是谁都瞧不上。」 许氏哼道:「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能跟表哥比。」 言语间,竟有些洋洋自得之意。 苏棠便顺着她的话说:「是啊,是二爷太好了。试问,这天下女子但凡见过二爷的,有几个会不被二爷迷倒的?」 许氏觉得她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瞥着她道:「你也别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了,我可以夸我家男人,但你不行。再说,二爷再好,在你心里,还不是你家老三最好。」她冷哼。 又想着,亏她对那个丫头那么好,她竟然敢私下里觊觎自己男人?许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许氏最气的倒不是露姐儿暗中肖想她男人,而是气苏棠这个弟妹。 两人从前的确是有些嫌隙在,但是后来也讲和了。 大嫂走后,阖府就她们妯娌俩了,渐渐的,关系也比从前好很多。她放弃了跟三房夺爵后,也是真心想与她交好的。她有什么心事、秘密,都会跟她说,可她倒好,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得自己这样紧。 自己真是瞎了眼睛了。 苏棠就知道,依着她的脾气怕是要绝交,于是忙拉住她人,服软赔笑道:「对,我的确是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告诉你,但是那时候露姐儿都回家去了,我再提又有何用?岂不是故意挑起祸端?」 「这回她大老远一个人巴巴跑来,也是遭人算计了。」苏棠耐心解释与她听,「你自己想想,你与二爷夫妻情深,她算怎么回事?她的确是在霍家住过一段日子,但那是跟幸姑住一起的,二爷认识她是谁啊?这段感情,左不过就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二嫂也放心,这回我定会好好教训她一顿。我也向你保证,日后她再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许氏其实不是很在乎别的女人是否觊觎二爷,她最在乎的,还是二爷心中有谁。所以,此刻听了苏棠的话,倒是心里挺有些自得的。 说得也对,任她芳心暗许,可二爷不领情,她又能怎样啊? 苏棠笑着:「二爷的心,二嫂如今还不明白吗?」又说,「方才二爷特意来找我,也是希望我把实情告诉二嫂,他不想任何人做出任何欺瞒你的事情来。」 许氏彻底喜笑颜开。 不过,还是斜睨着眼睛瞪苏棠:「哼,别以为你这般花言巧语,我就会原谅你了。爷是爷,你是你。爷心里是有我,可你也的确欺瞒了我,若不是爷……」 「若是二爷不找我,我也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向二嫂坦白的。」苏棠认真。 许氏认真打量苏棠,又想着,这些日子的相处来,她倒是相信这个人的品质的。所以,不过只这回瞒了自己一段日子,倒是不至于真的撕破脸…… 所以,许氏问道:「你方才说那丫头被人算计了,谁算计的她?」 见她转开话题了,苏棠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二嫂可还记得苏家的那位小姐?」苏棠说,「当初她也借故在霍家住了些日子,成日与露姐儿朝夕相处,想必是察觉到什么了。你可知道,当初她为何被我撵走?」 许氏诧异:「是你撵走她的?我还以为……以为是她自己要走的呢。」 「不过是给她面子罢了。」苏棠说,「当初她看出露姐儿心意,便想耍些肮脏手段对付你们。她从外头买了些药回来,打算设计让露姐儿跟二爷出丑。她知道二嫂你性子刚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更是看重二爷……所以,若是她计谋得逞了,不但露姐儿日后日子不好过,就连你我,也算是永远结了仇。」 「她真是好厉害的算计啊。」许氏叹道,「这个女人,心怎么那么毒?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那表妹得罪她了?」 第24章 苏棠说:「不为什么,可能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吧。又或许,怨我害她失去了嫁入高门的机会吧。我当初与侯爷那桩丑事儿,的确影响了她的名誉。但是她们也不想想,若不是她们母女做得太过,一再想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她们母女,这也算是因果报应。」 许氏这个人,有些帮亲不帮理。 当初她跟苏棠关系不睦的时候,自然百般看不起她,也常常拿当年那件丑事说话。但如今,二人关系好了,许氏又觉得苏棠这个弟妹其实人不错,于是就渐渐忽略了当年的事情。 「她们母女那般对你,你如今成了公主,天子的女儿,怎么不去给她们点教训?」许氏是受不了委屈的人,若换成是她,早过去找苏家算账去了。 苏棠道:「我原没把她们当回事儿,也没刻意盘算着去找事。但是,如今是她们母女不知好歹,也就休得怪我了。」 许氏:「那位苏小姐,也当真可笑了些。从前你是苏家姑娘的时候,她因嫉妒你而算计你,还觉得情有可原。但如今,你是当朝天子的女儿,她还千方百计与你过不去,这不是脑子不正常吗?」 苏棠想了想,才说:「可能从小到大,但凡见过我跟她的人,都夸她好,她心里早就有了优越感。如今我一跃成为当朝公主,而她只是市井人家一个小人物的妻子,心中落差太大,故而想铤而走险给我寻些不痛快吧。」 许氏:「这人……吃饱了撑的。」 苏棠说:「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了,二嫂,露姐儿那亲事,你是怎么想的?」 许氏:「我已经跟祖母说了,祖母老人家很高兴,说想先看看那位小姐长什么样。方才来找你,也是准备告诉你这事儿。」 古人说亲,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家长辈想先瞧瞧露姐儿,也是情理之中的。 苏棠说:「露姐儿没什么事儿,都是些皮外伤,就是有些吓着了。让她先躺着休息会儿,等傍晚的时候,我带她去给老郡主请安问候。」 「那行吧。」许氏应下。 到了傍晚时分,随行狩猎的也都回来了,苏棠把今天的事情说给了丈夫听。 霍令俨道:「许家的澜哥儿?」他想了想,才记起来是谁,「小的时候的确是个不错的,但我也有些年没见过他了,只知道,这孩子读书上进,去年中了举,虽然今年春闱落第了,但他才十八,也不着急。」 「虽则是庶出的,但,配你那表妹,算是郎才女貌。」 「这么说,爷也觉得这门亲事妥当?」苏棠头回给人做媒,其实挺紧张的,她挨着男人坐下来,「我挺不喜欢做这些保媒的事儿的,就怕万一日后小两口不痛快,岂不是我的过错?但见二嫂热情张罗,且又是露姐儿的事儿,也就答应了。」 那许安澜与霍令俨乃是表兄弟,小的时候,这小子总喜欢跟在霍家兄弟屁股后面玩。后来大些了,这小子安分着读书去了,霍令俨倒是鲜少再见得到他。 方才猎场上随陛下狩猎,他人虽也跟着去了,但只不过是在尾随队伍中。霍令俨是跟在陛下身边的,自然没机会见。 「这澜哥儿自是个不错的,只是,你那表妹怎么说?」霍令俨道,「她想嫁豪门,也无可厚非,只不过,若是心里还想着二哥,就不要祸害人家澜哥儿了。」 「二嫂张罗,想来也是好心。这亲事成了,日后小两口和和睦睦的,人家自然记着你的好。但若是日后叫澜哥儿知道你那表妹心里想着别人,他心里不会好受,也会连累了二哥。」 苏棠老实道:「露姐儿这是少女怀春,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年纪见着那么明朗的二爷,一心扑了过去。但二爷却对她无半点非分之想的,今儿给了她这样的教训,想来她也知道错了。」 「这事儿……二嫂也知道。」 「她知道?」霍令俨倒是诧异得很,「知道梅小姐心里想着二爷?」 苏棠点头:「今儿二爷来找我,暗示我实话与二嫂说,于是我说了。不过,二嫂虽则有些生气,但也还好。想来,她并不在意哪个女子心中想着二爷,而是在意二爷心里有谁。若二爷心里只有她,那她也不会在意别的那些事儿。」 「又或许……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与露姐儿计较的。」苏棠也一点点分析过,才得了这样的结论,「不过,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可以原谅露姐儿一次,却未必会原谅两次。所以,露姐儿最好彻底对二爷死了心,否则的话,别说二嫂,便是我,也懒得再管她了。」 霍令俨:「你要是愿意张罗就去张罗吧。」只是他疑惑,顺嘴问了一句,「好端端的,她怎么来了这儿?」 苏棠气得跺脚:「正要跟你抱怨呢。你说这露姐儿,是不是脑子坏了?被人挑唆几句,就孤身一人寻到郊房营来。那人还教她怎么做能来猎场,她竟然也不动脑子想想,就答应了。」 「为了二哥?」霍令俨随意动动脚趾头想,都猜得到这计谋冲着谁的。 「可不是么。」苏棠无奈。 霍令俨倒是挺震撼的:「这人都巴巴跑到二哥面前来了,二嫂竟然不计较?据我所知,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苏棠迟疑。 霍令俨又说:「不过,或许真的是看在你面子上。再有,你如今是公主,有封地,有御赐的宅院,除了不是在宫里长大的,别的陛下都没有亏待于你。就连岳母,虽则没有进宫去,但是也受封了护国夫人。那位梅姑娘虽然只是你舅父家的表妹,但你待她如亲妹,感情自然也不同。」 「其实按着梅姑娘如今的身份的话,想找个高门大户做夫人,也不是难事。但看中的,绝对不是她本人,而是你这位公主表妹的身份。」 苏棠说:「是不是高门大户,这些都是虚的。主要的,还是希望可以找个可心的人一心一意过下去。金堆银砌堆出来的富贵日子,其实也并不一定谁都喜欢,日子称不称心,只有自己心里明白的。」 第25章 「那你日子称心还是不称心。」霍令俨望着人,似笑非笑的。 苏棠一看他这样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喂喂喂!你这样有意思吗?」苏棠抱怨说,「人家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啊?」 霍令俨自然明白她现在的心意,但是却也介意她从前。 可又一想,自己也有过从前。从前那都不算什么,若是从前的人比眼前的人好,也就不会被取代。 只是霍令俨觉得遗憾吧,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能拉她一把的,却不是他。 「过来。」 想到这里又心疼,霍令俨冲她招手。 「干什么?」苏棠不敢过去,离得远远的。 见她如今都是公主了,却还是那副性子。看到自己,好似老鼠看到猫一样……他很可怕吗? 霍令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过来,我想抱抱你。」他说。 苏棠眨眨眼睛,磨磨蹭蹭的,还是过去了。 霍令俨坐在床沿,苏棠过去跨坐在他大腿上。她两条腿挂在他腰两侧,双手搂住男人脖颈,姿势十分暧昧。 霍令俨呼吸略急促起来,抬眸,睨着坐在身上的女人。他说要抱抱她,她倒是好,直接坐上来了。 苏棠噘了下嘴,双颊略红了些,含着几分羞涩道:「有什么好抱的,我想了。」 「想什么?」他笑望着她问。 「想什么你知道,那你敢不敢?」苏棠直接暗示。 这里是营帐,虽说没他们夫妻的允许,外人轻易进不来。但到底是在外面,不是家里。 但正是因为在外头,才显得刺激。他们哪里都抱着一起滚过,唯独这里没有。 小夫妻俩正欢欢喜喜脱着彼此衣裳,打算等晚饭前好好恩爱一场的时候,外头苏棠的丫鬟青雀道:「夫人,二夫人身边的书香姑娘来了。」 苏棠现在一颗心是抓心挠肺的痒,既想又怕。 而霍令俨,直接是不让她走。 衣裳褪去,便熟门熟路熟悉起彼此来。 苏棠只是回头问一句:「可说什么事?」 这回换书香说话了:「回公主殿下的话,我家夫人说,五爷回来了,老太君那边想安排五爷跟梅小姐先见个面。」 「好,我知道了。」苏棠打发她走,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去。」 苏棠心痒难耐,此刻压根没有心情应付书香。随意打发了人走后,便抱着男人亲起来。 外头书香倒是有些意外,总觉得公主对这件事情不是太热情。 回去后,书香如实说了。 书香回许氏话的时候,二爷也在,二爷道:「或许他们小夫妻关起门来有话说,你们倒是不必多想。」 「天天腻在一起的,能有什么话要说?」许氏不信,「指定是今儿我怪她了,这会儿在给我脸子看呢。」 二爷笑着道:「或许,是说猎场上的一些事情。」 许氏见二爷话里有话,狐疑得很。 打发了书香离开后,许氏问:「怎么了?」 二爷正色道:「我也是方才跟大哥说了几句话,听大哥说的。赵王府的那位孟侧妃,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在猎场上,故意抢尽风头。当着那么多皇子勋贵的面,竟然丝毫不避讳。」 「不避讳什么?」许氏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过,也是怪二爷话说得不清楚。 二爷望了眼妻子,轻叹一声,又凑近去道:「孟侧妃那一身好骑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师承齐王。但一个是赵王府侧妃,一个则是当朝齐王殿下,若非私下授受不亲,孟侧妃的骑射之术,又怎么会与齐王的一样?」 「真的?」许氏八卦起来,「那……那赵王怎么说?」 「能怎么说。」二爷倒是担心,「当时脸色就十分不好看。」又说,「赵王我倒是管不着,只希望,别害了幸姑。」 许氏说:「这不可能。这两年来,孟侧妃在赵王府明显日渐失宠了,而赵王跟幸姑关系,是越来越好。此番也是孟侧妃做得太过,故而让赵王生气了。与幸姑……没什么关系吧?」 又疑惑:「只是……这个孟侧妃怎么想的啊,好好的日子不过,又想干什么。」 二爷道:「她当初,也未必是真的愿意去赵王府的。」 许氏也附和说:「当初,她是因为害了棠儿,被陛下罚去清水庵的。想来她是怕出不来,赶不上皇子大选,所以……才等赵王去探望她的时候,算计了赵王。」 「但是去了赵王府后,一比较,还是觉得齐王更好。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越想越觉得吃亏……这不,又盘算着找齐王去了。」 二爷想的,却不仅仅只有这些。 「但是你算算,孟侧妃如今不过也就十八。赵王府呆了三年,十五之前,是足不出户的贵族千金。听大哥说,她的那身骑射功夫,若是没有个几年,练不出来。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什么意思啊?」许氏有些不敢想,「是说,齐王与孟侧妃,早就……郎情妾意?」 「是……也不是。」二爷不敢肯定。 二爷二夫人这边说着孟侧妃,那边霍令俨夫妻一番酣畅淋漓后,也是抱在一起说起了这事儿来。 霍令俨把这件事情告诉妻子,苏棠问他:「那爷是怎么想的?」 霍令俨如实说:「从前父亲与孟家伯父私交好,我们跟孟家几位爷也走得颇近。那时候,孟侧妃倒是跟着我学过一段时间骑射弓箭。我敢保证,她与齐王,私下并没有什么。」 「再说,她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第26章 苏棠略急促喘息着,因为方才运动过于激烈,此刻脑子还有些懵着。 「爷是什么意思?」 霍令俨道:「我是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齐王学的这些。」 苏棠却抿唇笑起来,她心中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想,但却不好说。 这孟侧妃打从进了赵王府开始便性情大变,她其实一早就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孟侧妃跟她一样,是个穿越过来的。 但根据一般穿越定律来说,一逢穿越必作妖。就像她一样,怎么着也捣鼓了个伊人堂,做点生意。但这孟侧妃,倒是低调得很。 她原是疑心到底是不是她想多了,或许人家就是想通了,想安安分分过日子。直到今日,她才敢确定,这孟侧妃的确不是穿越而来,但却是重生的。 也就是说,她原来的人生轨迹是按着原小说中那样走的。但是这一世,因为她这个穿越女的出现,改变了原小说里苏氏的命运,所以,一点点产生了蝴蝶效应。 最后,导致原小说剧情全崩,从而连主角的命运都崩了。 这时候,已经做了皇后的孟氏忽然回到十七八的时候,却发现,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周围的人却全都变了。 于是,她暗中观察两年,直到等到今天的动手机会。 苏棠想,若这孟氏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是重生回来的话,那么,想必是知道剧情走向的。那她对自己,就肯定是起了疑心。 毕竟,在原小说里,也就是孟氏原先的生活中,她这个苏氏,不过就是个连姓名都没有的炮灰而已。如今炮灰不但活着,且还越活越好,她不疑心才怪。 「人家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就算人家背地里私会了,也不会告诉你啊,你管得可真宽。」 苏棠披了衣裳起来,好好拾掇一番,穿戴齐整后,转身看向身后依旧半赤着身子的男人道:「我去二嫂那里?你要不要一起去?」 霍令俨这才也起身穿衣,见妻子似是生气了,他抬手轻轻捏着妻子下巴说:「你这气性也是够大的,说什么你都不高兴。」 「我有不高兴吗?」苏棠还真没有不高兴,她只是因为心里藏着事情没人能倾诉,有些憋闷罢了,「为了孟侧妃?那我还真犯不着。」 又说:「你若是心里还有她,只管追去,我不在乎。」故意气他说,「左右我现在是公主的身份,离了你,说不定还能择个更好的呢。」 霍令俨嘀咕:「成天瞎说什么。」 苏棠不等他,先去了二房那里。临走前,故意狠狠踩了他脚一下。 霍令俨吃痛,望着妻子离去的背影,只能无奈笑着摇头。 苏棠夫妻带着梅露去了许老太君那里,霍家老太太正好也在。许氏站在许老太君身边,许家那边,还站着个桌青色圆领直缀的年轻男子。 老太君的营帐里人不多,苏棠进去,一眼就扫见了这个青衫男子。 细细打量一番,见他身形瘦高,面皮白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倒是十分满意。虽则比不上二爷,但好歹比一般的凡夫俗子好太多了。 「姑祖母。」苏棠进去后,亲切唤了许老太君一声,又朝着自家老太太请安,「祖母。」 这许老太君是太上皇的堂妹,圣宗爷亲封的琅琊郡主,十分有地位跟体面。论起辈分来,苏棠如今是公主,该是跟着诸皇子一样唤她一声姑祖母。 许老太君忙说:「慧宁,你瞧瞧看,我这孙儿如何?」老人家指着一旁的许五爷许安澜。 苏棠也算是这许安澜的表姐,又是早已嫁为人妇,也不是黄花大闺女,无需害羞。所以,便真的好生打量了这许安澜一番。 「澜五爷今年多大了?」苏棠问许安澜。 许安澜忙抱手弯腰请安说:「见过公主。」这才回话道,「回公主的话,虚岁十八了。」 苏棠想,虚岁十八,搁在现代,还算是未成年呢。这般小的年纪,能有这等礼仪气度,不愧是大家族的爷们,苏棠像是给女儿择姑爷一样,是百般满意的。 「听二嫂说,你去年已经中了举人老爷了?可真是了不得。」苏棠夸他。 许安澜虽则见过世面,但被这样一位年轻的表姐/表嫂夸,总归还是有些面皮薄。不经夸,脸有些红,一时竟是不敢看苏棠。 许老太君乐起来:「她是你表姐,也是你嫂子,那就等同于是你的长辈。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 苏棠就说:「澜哥儿面皮薄,都怪我,不该这样打量他。」又介绍自己表妹,「姑祖母,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妹,露姐儿。」将梅露推到老人家面前去,又说,「她是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大家闺秀,您可不要嫌弃她小家子气。」 许老太君笑着捏住梅露手,又摸她皮相又看她脸,最后说:「我看这孩子与澜哥儿正般配。」 「既是相看,你们两个孩子也看看彼此,别都垂着脑袋。」许老太君发了话,「看得中就中,看不中,权当是咱们亲戚间聚在一起叙叙旧,没什么。」 霍太夫人也附和着说:「老姐姐说得对,都是亲戚,无需害羞。」 两位老人家都发了话,这澜五爷跟梅露两个,才都略抬起头朝对方看去。两人悄悄打量彼此,也不说一句话,只是越看脸越红,最后都同时别开脑袋去,看向了别处。 许老太君悄悄对一旁的霍太夫人说:「你瞧,这多半是成了。」 「是啊。」霍太夫人也高兴,「两人年纪相当,郎才女貌的,正是一段佳话。」 许老太君点点头,发了话道:「趁着外面天还没黑,你们几个小的出去走走,不需要陪着我们这里。去吧,外头玩儿去,屋里多闷啊。」 闻声,苏棠等人立即起身道别。 出了营帐,二爷约霍令俨去大爷那里谈事情。苏棠与二夫人两个,则陪着两个小的一起说话。 第27章 梅露与许安澜走在前头,苏棠许氏二人则后头跟着。 许氏看了眼前面梅露,悄悄对苏棠说:「这孩子说是对我家二爷有情,但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大老远巴巴从城内跑来,说是为的二爷,可这见了我家小五,不也挺高兴的么。」 言语之间,许氏是有些不屑的。 她觉得,梅露这孩子嘴里所谓的对二爷的敬仰与爱慕,实在是过于轻薄了些。哪里比得上她,想她当年,认准了表哥,便是一心扑在表哥身上的。 为了表哥,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苏棠道:「她未必就真的是喜欢二爷,或许,喜欢的,不过是贵族公子身上的那股子大家风范的儒雅气质。如今遇到了澜五爷,她自然也是看上了眼的。」 「再说,她巴巴赶来,也是叫人算计的。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替她多谢二嫂。」 「谢我什么。」许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苏棠道:「谢你不计前嫌,放她一马。我知道的,若是你闹起来,露姐儿绝对讨不着半点好,说不定,还因此毁了名声。你不但没闹,反而还介绍自己弟弟给她……这是极大的人情了。」 「那我这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若她不是你的表妹,我凭她是谁,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是是是,二嫂的这个人情,我承了。我心里,也会记着你的好的。」 「这还差不多。」许氏倒是高兴。 后头妯娌两人说说笑笑的挺热闹,前头许五爷跟梅露两个,倒是安安静静的。并且,两人不是离得很近,隔着些距离。 许家五爷是个挺安静的性子,偶尔说几句话,但也都能说到点子上。相比较而言,梅露话多一些。许五爷话虽则不多,但梅露说话的时候,五爷都是安静侧耳聆听的,回回梅露说起什么京城里的新鲜事儿来,这五爷也都知道。 瞧着安静斯文,却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梅露觉得,他这个人还挺有趣儿的。 不过晚饭前短短一刻钟的相处,梅露就觉得,对这个人十分满意。 回去后,霍令俨知道妻子要好好陪着她表妹,便特意腾出了地儿来。他找大爷二爷去了,让妻子单独与梅家表妹相处。 晚饭都是端进各自的营帐来吃的,所以,营帐内,就苏棠梅露表姐妹两个人。 「怎么样?对那位许五爷可还算满意?」 梅露垂着脑袋,只小口往嘴里扒拉米饭,也不说话。 苏棠见她扭捏高兴的样子,道:「别只扒拉白米饭,问你话呢。」 梅露这才说:「一切全凭表姐做主就是。」 苏棠要笑不笑的:「凭我做主,那就是看上了呗?」 梅露更是只垂着脑袋:「我不知道。」 苏棠认真起来:「露姐儿,人家二夫人不与你计较,那是人家大度。人家不但不计较,还替你跟许五爷牵线。这许五爷你也是见过的,一表人才,又有前景,日后不愁不能博个一官半职。虽则庶出,但只要这爷们有本事,嫡出庶出都不重要。日后你们成亲,定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别的。」 「至于你对二爷有过心思这件事情,二夫人也说了,她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告诉许五爷。这于你来说,只一门不错的亲事,可别再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回头断送自己的幸福。」 「不会的,我以后只信表姐的话。」梅露承诺,「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就好,吃饭吧。」苏棠也不忍心过多苛责,只给她夹了菜,「这里不是你呆的地儿,明儿一早,便送你去舅舅那里。等春狩结束后,我会回去与外祖母跟舅母商量。许家那边,想来对你也颇为满意。寻个日子,两家商量着,把亲事定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苏棠便送梅露去郊房营。 把人交到舅舅梅合开手里后,苏棠又单独与梅合开说了几句。 虽则是外甥女与舅舅,但苏棠是公主,梅合开在她面前,一直都恭恭敬敬。 苏棠说:「舅舅虽则不常回去,但是露姐儿毕竟是你的亲生闺女,该严加管教的时候,总得管一管。她不是舅母亲生的,她自己也知道,若是舅母管得严了,怕是她心里也有意见。」 梅合开应着:「公主殿下说得对,臣记住了。」 苏棠又说:「我做主给她说了门亲事,男孩子是许国公府的许五爷。但毕竟是露姐儿的终身大事,回头还得您跟舅母定夺。等这次春狩结束,择个日子,你们两家父母见一面。若是成了,便寻个媒人保媒,再择个日子成亲,这事情也算是定下了。若是不成,也无需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应下。」 「总之,一切还得你们二位做主。」 梅合开是十分感激的:「多谢公主替小女筹谋,公主殿下相中的人,想来是品貌俱佳的。」 苏棠说:「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品质气度自是无可挑剔的。年前还中了举人,如今十八岁,虽然今年春闱考落第了,但他瞧着斯文安静,是个能静下心来的人,三年后再考,想必能榜上有名。」 梅合开没想到,自己这闺女竟能选到这样好的夫家。心中感慨万千,自是对苏棠这个外甥女,更是感恩戴德。 梅合开感激涕零道:「公主待臣一家的好,臣牢记心中。日后公主若是有需要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定……」 「好了,舅舅!」苏棠打断他的话,「你我乃是外甥女与亲娘舅,不必对我这么恭敬。再说,你是长辈,我只是一个小辈而已。虽然从小不亲,但你我甥舅关系是不能变的。这些年,也多亏你跟舅母照拂我母亲。我如今对露姐儿好一些,也是应当的。」 「我只是希望,露姐儿能够珍惜眼前之人,能够满足自己现有的生活,不要再去多想那些没用的。」苏棠也怕话说得过重,会影响彼此间的感情,也就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第28章 「我得回去了,露姐儿身上的伤势张御医看过,不碍事。她一个女孩子,总呆在军营里,于名声也不好。舅舅还是趁早请个假,先送她回去吧,也免得外祖母舅母担心。」 梅合开也正是这个意思,于是抱手回道:「是,臣这就照着公主说的去做。」 「那舅舅忙去吧,我先走了。」苏棠说完,便利索跳至马背,颇为飒爽的勒住马缰,看向不远处的露姐儿,扬声道,「露姐儿,记着我跟你说的话。」 露姐儿见表姐要走了,忙跑了来:「我记着了。」 苏棠冲马下父女二人略一颔首,而后挥扬马鞭,扬长而去。 梅合开父女目送了会儿,之后,梅合开严肃望着女儿道:「这回你太胡闹了!」 梅露忙垂了脑袋,声如蚊呐:「女儿知道错了。」 梅合开是当真觉得女儿这才胡闹得紧,若不是有慧宁公主护着,她怎么死的可能还不知道。从前她小,他又怜她打小没了亲阿娘,这才百般骄纵疼爱。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甚至连个重话都舍不得说。 她倒是好,得寸进尺。而如今,险些酿成大祸来。 梅合开看着女儿,面含怒色:「为父这就送你回家去,回了家后,就好好在家里呆着。日后若是没有你母亲的陪同,不准你单独出去。走。」 梅合开昨天晚上已经差人去告诉母亲与妻子了,也跟她们说,会尽早送露姐儿回去。 女儿只身一人跑出城去了,程氏也无心情再去医馆。这两日请了假,就留在家里陪伴婆母。 梅合开是中午吃饭前送人回来的,梅老太太一看到孙女,本来已经好了,又气得又打又骂。打着打着,自己就抱着人哭了起来。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程氏垂头站在一旁,帕子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哭够了,老太太又开始责骂:「你做什么想不开,跑去你爹爹那里?你娘养你到这么大,责骂你几句怎么了?你还置气跑了,你瞧你娘,都伤心成什么样了。」 程氏红着眼圈,也吓得不轻。 如今好好的回来了倒是好,可万一半道出了事情呢?若是半途中被人贩子拐走了呢?若是被山贼抢去了呢?若是……程氏一夜功夫,胡思乱想想了很多,真是一夜间,头发都白了几根。 梅露也承认错误说:「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再有下次,你先拿刀杀了我。」老太太气极。 梅露跟母亲程氏道歉:「娘,女儿知道错了,你不要怪我了。我真不是因为你骂我才跑走的,我那天是要去医馆找你去的,可半道上遇到了那位苏家小姐,就是表姐从前呆的那个苏家。是她对我说了,女儿……女儿自己也不好,鬼迷心窍了,这才轻易听信了她的话。表姐也教训过女儿了,女儿日后再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 「娘,您原谅我吧,不要再生气了。」 这个女儿虽则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从小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早当成了亲闺女待。她哪里会生气啊,她是怕失去她。 见她知错了,程氏一把将人搂住,抱着哭:「吓死娘了,就怕你出事儿。回来就好,回来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老太太心下也松了口气。 梅合开说:「进去说吧,慧宁公主有些话,坐下来说比较好。」 梅老太太说:「棠儿也知道这事儿了?」又想着,方才孙女口中的确提到了她表姐,便说,「那别都外头站着了,进来说吧。」 梅合开把苏棠对她说的那些话都说了,梅老太太和程氏听话面面相觑。 「棠儿给说的亲事?」老太太琢磨着道,「还是许国公府里的爷?」 「嗯。」梅合开严肃,「这些都是慧宁公主亲口对儿子说的。」 又说:「慧宁公主让儿子告知母亲,说是,等她从猎场回来,会择个日子安排母亲与许家那边见个面。若是成了,直接请个媒人来保这桩亲事,这门事情也算是成了。」 梅老太太心里头高兴:「既是棠儿瞧中的爷,想来是不错的。如此,咱们露姐儿的亲事也算是定了。」 又与程氏道:「这孩子十六了,再不定下亲事,我这心里头也着急啊。这回多亏得她表姐了,否则,她一门心思扑在那霍家二爷身上,也不是法子。」 程氏嘴上附和着老人家,心里却是有些微词的。 但她也明白,女子想嫁入高门做贵夫人,这也没什么错。虽然这不是她所向往的,但也不能阻止别人这么想,即便那个人喊她母亲。 不过,女儿这亲事算是有了着落,程氏心中高兴,这也算是了了她心中一桩心事。 且说苏棠那边,苏棠回去后,恰好遇到了孟侧妃。苏棠勒马,嘴里「吁」了一声,而后从马背上跳下来。 牵着马,缓缓踱步朝孟侧妃走去。 而孟侧妃,就是专门候在这里等苏棠的。见苏棠回来了,她抿唇微微含笑。待得苏棠走近了,她略一福身子,朝着苏棠请了一安。 苏棠不与她多说废话,只问:「孟侧妃是候在这儿专门等我的?」 孟侧妃道:「是,专程候着慧宁公主的。」 苏棠说:「孟妃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公主殿下。」孟侧妃态度倒是不错,「三嫂,不会是如今做了公主,这点面子也不给了吧?」 孟侧妃阴阳怪气的,苏棠嘴上也丝毫不留情面:「我这人从小过的日子苦,心眼也少,不会算计人。孟侧妃若是只想好好说几句话,自然欢迎。只不过,你也休想再耍什么手段。」 孟侧妃抿嘴笑:「三嫂如今是公主,我不过只是王爷侧妃,哪里比得了。三嫂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我不敢造次,也是真的只想与三嫂说说话。」 第29章 「想说什么便说吧。」苏棠一边回了一句,一边举步往里面去。 孟侧妃跟在她身侧,先是话家常说了几句道:「我知道,我与三嫂之间有过误会。当年害得嫂子失了个孩子,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我并非有心算计你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只是阴差阳错误会了。后来陛下罚我去清水庵呆着,我也闭门思过了百日。后来的确是怕一辈子会都留在那儿,便算计了赵王。」 「但嫂子也知道,我心不在赵王身上。」说到这里,算是切入正题了,孟瑶其实怀疑身边的这个人跟自己一样,都是重活了一世的。 只不过,她重活回来的时间比自己要早。所以,她趁早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若真是这样,她想知道,她在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还有,她上辈子爱的是齐王,为了齐王,她可以豁出去一切,甚至为了齐王连死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而如今,却安安分分做她的霍家三夫人,她就甘心? 孟瑶想试探,便说:「赵王无心皇权,而我想做皇妃……」她眼睛瞄向苏棠,声音很低,「三嫂呢?」 苏棠面上瞧着不动声色,其实心中早将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嚼了一遍。 苏棠说:「人有野心,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我也知道,依你的品貌,想做皇妃,无可厚非。但你问我这话,又是何意?我是定安侯夫人,又是诸王的亲妹,我除了安安分分做我的侯夫人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孟瑶不确定身边的人是不是遭遇了跟她一样的事情,所以,她也只能试探性询问,不敢问得过于明显。 孟瑶道:「三嫂说得对,如今都是公主了,想必别的也无需在乎。」 苏棠不想将话题围绕在自己身上,便转头去问孟瑶:「听说……昨儿猎场上,孟侧妃倒是在陛下与诸王面前露了一手?」 「三哥说的?」孟瑶不答反问。 苏棠也不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自己的道:「我倒是对侧妃刮目相看。」 孟瑶说:「三嫂过奖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哪里值得三嫂刮目相看。」 孟瑶从苏棠这里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也不敢多问,便回去了。昨儿晚上大部队回来后,有些晚了,所以赵王也没过来寻孟瑶,直接与幸姑一道回营帐歇着了。 昨儿骑射一整日,今儿有些累着了,便睡得略迟了些。 等孟侧妃回营帐去,就见赵王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她瞧见人的时候,虽略有些迟疑,但还是稳住了心绪朝着人走过去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孟瑶行了一礼。 赵王看过来,阖上手中正握着的一册书,指着一旁:「坐吧。」 孟瑶坦然落座。 赵王挥退身边左右:「本王有话单独与侧妃说,你们都且先退下去。」 其她丫鬟倒是还好,都只听赵王殿下一个人的。只冬雪,没等到自己主子的话,犹犹豫豫的,不肯走。 孟瑶冲她使眼色,冬雪会意,便也立即退下。 营帐里就只剩下二人后,赵王才说:「侧妃昨儿一场好戏,本王看得真是精彩。只是本王不知道,侧妃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孟瑶回话道:「王爷是在怪妾身夺了王妃娘娘的风头吗?」 孟瑶言辞犀利,倒是让赵王也一时语塞。 本就是她不守信诺,如今倒是反过来怪责自己,赵王心中窝着一团火,面色更是难看几分。 孟瑶不把赵王放在眼里,但是她也不会真的过分得罪他,见赵王脸色难看似是真动怒了,孟瑶这才说:「王爷放心,妾身答应你的,会做到。」 「是吗?」赵王冷哼,「你昨儿耍宝似的耍的一手好骑射功夫,招招皆是三哥所练的套路。你身为本王之妃,却熟练齐王的身手,那么多人瞧着,你以为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 孟瑶既是敢这么做,自也是有一番说辞等着他。 「王爷不要着急,且听妾身把话说完。」孟瑶道,「我知道,自己欠殿下一个很大的人情。想当初在清水庵,若不是殿下伸出援手,妾身说不定此刻还呆在那儿吃斋念佛呢。殿下的恩情,妾身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但是如今殿下既是心有所属,爱上了王妃,妾身便也只能道一声祝福。妾身也实话说过,对殿下无情,也不想一辈子老死在赵王府。」孟瑶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也正如殿下所言,时过境迁,如今早不是当年。可既是还有一丝希望,妾身也想去争取。有些话,殿下是局外人,或许不知道,妾身也说不明白。」 她当然说不明白,她要如何告诉他,其实她已经活过一世了? 并且在那一世里,齐王是挚爱她一生的男人。曾经视她若掌上珍宝的男人,突然间,待她疏远冷漠,她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若没有那一世的记忆,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也就罢了……可偏偏有。那一幕幕的温馨画面犹在眼前,她实在做不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男人、原本只宠自己一人的男人,却去与旁人生儿育女。 这些话,她又要怎么与赵王说? 孟瑶面色冷清了些,语气淡淡:「何况殿下心中也是明白的,当年妾身未入王府先怀了身子,全京城谁不背地里笑话殿下?如何当初受得了,如今却受不了了?」 赵王真是气极。 他手重重拍着桌案:「当初如何能与今日相提并论?当初本王高兴,心甘情愿承受那些!如今又凭什么?」 左不过就是,当初心里有她,便是委屈,也甘之如饴。如今心里没有她了,若她再敢百般折损自己的名声,他便也不会再客气。 「妾身明白了。」孟瑶软了语气。 赵王「嗖」的一下起身,撂下话道:「你好好呆在这里反思,没有本王的准许,不许踏出这里半步。」 第30章 言罢,拂袖而去。 孟瑶身子一软,跌趴在一旁,心中酸涩难忍。 赵王气冲冲走出营帐,恰在外头遇到齐王。齐王负手立在隔壁营帐前,想来是特意来找赵王的。赵王看到人后,脚下步子略顿了下,而后缓缓踱步朝齐王走去。 「三哥。」赵王唤了一声,语气倒还算可以。 齐王回过身来看向赵王:「四弟,有没有空,我们去河边走走聊聊。」 赵王自然知道他想聊的是什么,于是颔首。他一手依旧背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伸出来,做出邀请的姿势:「三哥请。」 「四弟请。」齐王做出和他一样的手势。 想兄弟二人,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儿时关系十分亲密。如今都大了,各自娶了王妃侧妃后,倒是日渐疏远了。 两人并肩而立,缓缓踱步朝离扎营处不远的小河走去。 赵王先开的口,笑着问:「三哥不会怪我吧?」 齐王倒是好奇:「怪你什么?」 赵王说:「小弟知道,当年三哥一心想着要娶孟氏为妃的。我既知道兄长心中所想,却还夺人所好,实乃非君子所为。」 齐王笑了,摇摇头:「为兄从未怪过你。」 赵王似有不信,侧头看着齐王:「可是三哥当年的确很喜欢孟氏……」 齐王回他说:「那四弟当年何尝不是视孟氏若珍宝呢?如今又如何?」 赵王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不一样,她心里没我,却有三哥。若是她心里一直有我,我想……」 赵王是想说,若是她心中有自己,当初也不会一再把自己往外推,他会一直待她如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嘴来,因为他想到了幸姑。 若是当初孟氏嫁给他后,就此对三哥死了心,只一心一意待他……那么,他还会对幸姑动心吗?还会全心全意只待幸姑好吗? 他不知道。 因为当初喜欢孟氏,他是真心的。如今爱幸姑,只想一心一意待幸姑,他更是认真的。 只要想到或许当初但凡出一点偏差,他可能不会像如今这般待幸姑好,他就难过。就会想,若真是那样的话,幸姑怎么办?她岂不是很可怜。 赵王不愿意那样,所以,他甚至有些感激孟氏。 正因为她的决绝不回头,才会有他跟幸姑的今天。 这样一想,心中对孟氏的怒怨也就消去了不少。 赵王说:「那三哥如今心里也只是三嫂了吗?所以,心中也不再留一个属于她的位置。」 齐王道:「当初是我自己放弃她的,若我当但凡还有一点想要争取她的念头,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清水庵。」说到这里,齐王蹙起眉来,也是说的心里话,「当年我是要以真心待她的,奈何她一心扑在定安侯身上。后来,四弟你也是要真心待她,她却……」 她却又一心扑在自己身上。 这个女人,就是不知足,不懂珍惜。 身边的人,她不知道珍惜,回头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赵王笑了,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听四哥的意思,是真的对她死心了。」赵王说,「只是小弟不太明白,她如何会四哥的那番身后?而且看样子,还是挺熟练的。若没怜过几年,不会把四哥你骑射功夫的精髓领悟到。」 「我也不知道。」齐王说的是实话。 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曾经霍家大爷的秘密她知道,如今似乎又十分熟悉自己。她太了解自己了,而对这份熟悉、了解,她也并不藏着掖着,好似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赵王看了眼齐王,他不知道这位三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面上表现出来的样子,的确是不像知道的样子。 赵王本来想相信他的,但忽又想起幸姑的话来。幸姑说,兄弟自该亲厚无间的,但天家兄弟却不一样,不可有害人的心,但却要有防人的心。 兄弟两个倒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许久没有这般轻轻松松一起走着说说话了。所以,今儿倒是聊得挺开心。 仿佛,就像回到了当年还在东宫的时候。 孟瑶昨儿猎场大显身手,陛下自然是瞧在了眼里。早上贵妃伺候在身边的时候,已经有意无意跟他抱怨过。 但对贵妃,敬宗帝不好承诺什么,毕竟那孟氏也是名门之后,孟家当权者也有一二。不看孟氏面子,也得看孟国公府面子。所以,贵妃抱怨,敬宗帝只能笑着安慰她几句,便打发了。 到了午后,歇晌醒来,淑妃前来伺候的时候,敬宗帝倒是主动提起了此事。 后宫的四妃,消息最是灵便的。虽则没有随行狩猎,但对猎场上的事情,大多都是了如指掌。 再说孟氏又如此高调行事,她们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早在得知此事的时候,淑妃心中早将那孟氏骂了千百回。此番御前伺候,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臣妾也听说了此事。」淑妃坚决不多言,只敬宗帝问什么,她答什么,也是怕言多必失吧。 敬宗帝撇头看了她一眼,轻哼道:「朕知道,从前老三便属意于她,当时还想着要娶她为正妃的吧?只可惜,当年她自己犯了错,被霍家人盯上了,朕不得已,便发配她去清水庵了。」 「朕原想着,齐王正妃做不着,侧妃总该有她的份。已经盘算着,等诸王选侧妃的时候,将她送进齐王府去。可她倒是好,三个月都等不及,竟然与赵王暗通曲款了。」 「当年那等丢人,朕可记得清清楚楚!」 淑妃忙说:「要说这孟国公府,也是百年世家,怎么就教出了这种女儿来。别说陛下您了,便是臣妾,也觉得丢人得紧。」 第31章 「你少糊弄朕。」敬宗质问淑妃,「朕当年坏了老三的好姻缘,老三是不是心里记着朕这个仇呢?」 淑妃纵然知道此番前来侍候想必会遭陛下发难,但也万万没料到,陛下话会说得这么重。淑妃闻声,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陛下何出此言啊,陛下这样说,真是叫臣妾与茂儿惶恐。」淑妃是真的惶恐,这种话太重了。 茂儿是皇子,陛下是天。哪里有儿子敢对老子记仇的? 若真有记仇,那也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啊,何况茂儿心里从未记恨过他父亲。 淑妃一着急,就委屈的哭了起来。抽着帕子,抹着眼泪。 「若陛下真这样想我们母子,臣妾也无话可说。陛下您是天,您若真心中有气想要责难臣妾母子,臣妾无话可说。只是,臣妾与茂儿,真是冤枉死了。」 敬宗帝垂眸望着跪在地上哭的女人,听她哭完后,他弯腰亲自将人扶起。 「朕不过随口一问,你怕什么。来,起来。」 原心还悬着的,但听得陛下这话,淑妃彻底松了口气。于是,越发哭得厉害了。 「陛下若是不信臣妾与茂儿,那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又哭说,「茂儿可真是冤枉死了,平白无故叫人算计了,还让陛下您对他起了疑心。陛下您想想,这孟氏如今可是赵王的侧妃,茂儿一个大伯子,如何能与她见面?想必……想必是这孟氏与谁盘算好的,他们想害茂儿。」 「他们?」敬宗挑出话中重点来问,「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淑妃知道,一早上都是贵妃陪着陛下的,陛下现在这般动气,想来贵妃没有少在陛下耳朵边吹枕边风。不然的话,陛下何至于此? 再说,那孟氏是她的儿媳妇,自然她们关系亲密。谁知道,她们婆媳私下里是怎么盘算的。 但淑妃也谨慎,知道陛下素来最烦后宫不睦。所以,她倒也没有明说是谁。 只道:「臣妾不知道,臣妾想,想来是有人要害茂儿的。」 敬宗说:「你也别哭了,这件事情,许是你多想了。至于那位孟氏,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如今都是密儿侧妃。怎么,她难不成还想去齐王府?」 「那是不可能的。」淑妃一口回绝了,「既已嫁赵王,那便是赵王府的人。再说,茂儿对她,早也熄了心思。茂儿如今与齐王妃夫妻琴瑟和鸣,好得很。茂儿媳妇都怀了身孕了,到不了年底,陛下您又要当皇爷爷了。」 只这一句,便戳到了陛下心窝里。 「好!好!就该这样,各王府都开枝散叶,也让皇室多子多孙多福气。」 淑妃又笑着过来侍奉,意味深长说:「宫里的太医说,茂儿媳妇这一胎,很可能是男胎。」 敬宗却道:「孙儿孙女都一样,朕都喜欢。」 淑妃闻声,便只能应着:「陛下说得是。」 孟瑶被赵王关禁闭,数日过去了,除了她娘外,也没个外人来探望她。春狩前后总共也就几天功夫,眼瞧着,春狩便要结束,就要返程回京了。 冬雪都着急了,跺脚说:「小姐,奴婢听说,明儿一早便启程回京去。」 「我知道了。」孟瑶淡然应一声,眼里一片死寂黯然,「那便随便收拾收拾吧。」 冬雪:「小姐,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小姐要在猎场上那样做,她原以为,小姐求着王爷要出来,是有办法离开赵王府去齐王府呢。可现在看,小姐根本就是寸步难行的。 可既是没有周全的计划,小姐为何要铤而走险呢?齐王曾经是待小姐好,也有过求娶之心,可如今毕竟不是当年了啊,难道,小姐还以为,齐王会为了她不顾伦理道德父子兄弟反目吗? 小姐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心。 这些日子下来,孟瑶也的确意识到自己自信过头了。这一棒子打得她厉害,让她清醒意识到,她以为梦里触手可得的那一切,不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两年来,她步步小心百般筹谋,就是等着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接近齐王、可以让他怀疑自己、甚至可以让他也记起一些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一切。所以,在赵王府,她百般遵守规矩,甚至一再撵赵王去霍王妃那里,助他们夫妻情深。所以,她求了赵王带她来春狩,借着随行狩猎的机会,让齐王一睹她的骑射身手,让他关注自己,怀疑自己。 可如今,他的确是怀疑自己了,却未必关心自己。 这个男人啊,她懂他,了解他。她知道,他一心扑在谁身上的时候,可以把心掏出来捧在手中送给那个人。可若是他自己放下了,那便是真的放下了,不会再有丝毫留恋。 她曾经是他心中的唯一,可如今,却是他心头真正已经放下的那个人。 孟瑶知道,故人心已变,任她再做什么,她都得不到她想要的一切。齐王妃不是她,未来的皇后也不是她,而那个男人,也不再是她的了。 齐王不是她的,霍三哥亦不是。甚至如今连她从未看得起过的赵王,都是别人的了。 孟瑶觉得,这真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若不殚心竭虑为自己谋划一个出路,那么她的一生就是老死在这赵王府后院。 既是有资本争一争,又何必坐吃等死。 「冬雪,你是打小跟着我的,你该懂我。」孟瑶瞥了眼身边这个过于焦躁的大丫鬟,面色有些不快,「我这样做,自然是有这样做的道理。从此往后,咱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你若是觉得跟着我这个主子没有前途,你可以走。」 「小姐,您说什么呢。」冬雪立即跪了下来,「您要赶奴婢走?奴婢打四岁起,被孟国公府买了回去后,就是一直伺候在小姐您身边的。奴婢陪着您十几年了啊。奴婢知道,不必蠢笨,帮不到小姐什么,可奴婢愿当牛做马侍奉小姐。」她哭了起来,越想越害怕,越哭越伤心,「您若是赶走了奴婢,奴婢就活不了了。」 第32章 像冬雪这种从小被卖来的丫头,要么是家中不得宠,卖了给兄弟存娶媳妇钱的。要么,就是打小被拐子拐了的。若是离开主家出去,偌大满京城,无依无靠,的确日子艰难。 孟瑶也知道,这丫头跟着她,虽则无大功,却也无过。且对她,也是真的忠心。方才那样说,她也不是真的要赶走她,就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不想走?」孟瑶说,「既然不想走,就站起来,把眼泪擦干净了。日后跟着我,只老老实实做事就行,不要多嘴。」 「是,奴婢记着了。」冬雪站了起来,想想还是觉得委屈,于是小声嘀咕说,「奴婢一颗心都挂在小姐身上的,奴婢方才多嘴,也是替小姐您担心。如今齐王不理您,赵王又罚您。孟家……孟家除了大夫人外,都没人来看过您,奴婢怕小姐您日后无依无靠。若真是无依无靠,可怎么是好。」 孟瑶知道她说的这些是真心的,于是拉着她手,认真道:「你放心,你家小姐不会的。一条路不通,还有许多别的路。」 冬雪眼中一亮:「那小姐……您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法子嘛,只要用心想,总会有的。只是,孟瑶眼下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招棋错,想要的没捞着,想必也惹了很多闲话。她总得想个法子,先把眼下这一关应付过去再说。 但怎么做,还真是难。 春狩很快结束,陛下率领众人回京。 正是四月浓春之季,沿途官道两旁,繁华盛开。车队行至绿琼旁的时候,前头的皇家车队忽然乱了。套着车子的马仿佛喝醉了一般,不是疲软无力,便是焦躁不安。 起初控马之人倒是能控得住,但渐渐的,这些马便如疯了一般。 陛下与诸位皇子都是行武之人,再说还有随行的御林军相互,陛下与娘娘倒是没有危险。只是,诚王府的皇长子尚小,又是一人乘坐的马车,也数他套车的马脾气最为暴烈。 马车翻滚的突然,连随行的御林军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诚王府的皇长子已经快要滚落至崖口了。诚王护在陛下跟前,当瞧见儿子有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而其他几位王爷皇子,要么护着自己母妃妻儿,要么又年纪太小。至于后面的勋贵,更是离得远。 这个时候,孟瑶翻身跳上一匹马,在悬崖口一把拽住了小王子。 孟瑶一手扣住小王子腰,另外一只手则死死勒住马缰,马儿前蹄高高抬起。孟瑶拼命控马往后仰,这才死里逃生一回。两人双双从马上跌落在后面的地上,而那只马,却嘶吼着摔下了悬崖去。 跳下马背的时候,孟瑶故意用劲抱着小王子一起摔在地上,以至于她自己跟小王子摔下来后,就昏迷了过去。 情况一时紧急,众人都不敢动弹。待得瞧见是有惊无险后,陛下这才颤着声音发脾气: 「快!快救人!」 众人这才突然惊醒过来,一窝蜂的,朝悬崖口挤过来。 车队很长,后面的人只知道车队突然停了,却不晓得怎么了。霍令俨与妻子共同坐在马车里,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过,他早早便派人去打听了。 打听的人回来禀报说:「回公主侯爷的话,是……是前头突然惊了马。」 「惊马?」霍令俨眉心一皱,似有困惑般迟疑了一瞬,继而又问,「陛下与诸位娘娘可安好?」 那小厮道:「陛下与娘娘们都安好,只是……诚王府的小王子受了伤。还有就是,赵王府的孟侧妃,为了救小王子,也受伤昏迷不醒。陛下已经发了令,让车队停下扎营,又命了太医去给侧妃跟小王子治伤。」 「好,我知道了。」霍令俨冲那小厮略一颔首,之后将人打发走了。 苏棠困惑说:「真是凑巧得很,诚王府小王子惊马受伤,恰好就被孟侧妃救了。只是我有些不太明白,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惊马呢?而且还有那么多御前侍卫在。怎么着,也轮不到孟侧妃救人啊。」 如果是事前没有准备的话,那种紧急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想到去救谁。 孟侧妃的速度,也着实太快了些。 「你有什么想法?」霍令俨心中也是诸多疑惑,但听妻子这样说,他便想听听看妻子的感受。 苏棠道:「我只是觉得过于巧合意外罢了,许是我多心了。」外面一时间乱糟糟的,苏棠伸头朝外面看了眼,建议说,「既然小王子跟孟侧妃受了伤,我们也该去瞧瞧,关心关心。」 「也好。」霍令俨点头。 临时扎营下来,车队停在路边。得知诚王府小王子受了伤,众勋贵都下车来前去探望。 太医检查一番后,对陛下说:「小王子与侧妃娘娘只是一时惊吓过度,这才昏迷过去的。等过一会儿,就会醒来。只是……」 「只是什么?」陛下与诚王夫妻异口同声,皆是一脸急切关心之色。 关心的倒不是孟氏,而是皇家的长孙。 那太医忙道:「小王子倒是无碍,只是侧妃娘娘伤得严重了些。方才臣替侧妃娘娘瞧伤,发生娘娘后脑处淤肿了一块。只是娘娘如今尚未醒来,臣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紧的。」 一听这话,孟大夫人立即就哭了起来。 「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为娘怎么办啊。」 敬宗帝瞥了孟大夫人一眼,给一旁贵妃使了个眼色。贵妃会意,忙过去将人扶住说:「你且不必着急,等回头瑶儿醒了再说。太医也说了,不一定有事的。」 孟大夫人哭得更泪人似的,眼泪拼命往外淌。 忽然间,孟大夫人跪在地上,求着敬宗帝说:「陛下,臣妇求您,可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却被一旁的孟大老爷呵斥回去了。 第33章 诚王妃听说自己儿子无事,心里到底松了口气。又想着,是赵王府侧妃救的自己儿子,这么多人在,面上功夫总得做的。于是,诚王妃也对孟大夫人说:「是孟妹妹救的阙儿,我与王爷心中十分感激。孟妹妹心地善良,老天都看着的,孟妹妹会没事的。」 孟大夫人心中其实是暗怪诚王府的,只是人家是王府,门第高,她敢怒不敢言,也就咽下了这口气。 「多谢诚王妃娘娘关心,希望如娘娘所言,我瑶儿可以好好的。」说罢,她又呜呜咽咽抽了帕子抹眼泪。 因为营帐里人多,霍令俨与苏棠夫妻则只是候在外面。待见赵王夫妻出来了,苏棠夫妻立即迎过去,苏棠问:「怎么样了?可都还好?」 赵王负着手皱着眉,没说话。 幸姑严肃道:「阙儿倒是还好。太医说,侧妃伤势有些严重。如今也不晓得情况如何,只能等人醒来再说。」 幸姑是赵王府主母,孟氏是侧妃。苏棠知道,孟氏出了事情,幸姑这个主母多少肯定是也要担些干系的。孟氏若是好好的还好,若是就此废了残了,赵王夫妻想来也不会好过。 所以,苏棠安慰她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这般伤心难过。」 再说,这事儿到底是天灾还是人为,尚未可知。 幸姑道:「只希望她好好的。」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幸姑,你我去那边说说话吧。」苏棠言语有暗示。 赵王听出来了,黑眸朝苏棠扫来,问的直接:「你们有什么话是本王不能知道的?这里没有外人,慧宁妹妹不防直说。」 苏棠看了眼自己丈夫,见他眼神暗示可以,苏棠这才道:「那我若是说了,四哥可别怪我心计深。」 「你且说说看。」 苏棠这才道:「这条道平稳,方才也不见有什么异常,怎么偏生就惊了马队呢?惊了诸位王爷娘娘,又凑巧孟侧妃救下小王子来,偏旁人又都无事。或许是我多想了,但是,我总觉得细细想来不太对劲。」 闻声,赵王皱了眉,又想起那日孟氏猎场上的言行,不由得就也觉得此举可疑。 「她到底想干什么。」赵王拧眉,言辞颇为激烈严肃,「不安分,就喜欢生是非。」 一甩袖子,立即就要进营帐去,却被霍令俨拉住了。 霍令俨严肃道:「不过只是猜测,未必是真的。再说,她现在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又无凭无证,你去说了,岂不是寒了孟家人的心?」 赵王道:「若她真是有所图谋,其心可诛。别忘了,当时出了事,父皇可也在。若是父皇摔了马受了伤,她有几颗脑袋够砍?我赵王府……又有什么能力替她一起抗下这份罪。」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安分,不懂分寸,不体贴……等等,赵王早已对她寒了心。原想着,到底是爱过她的,既然她愿意走,便也想放她走。只是,她却一再踩了自己底线,这叫他十分生气。 赵王其实也是个十分纯粹的人,想过简单的日子。不管是从前的孟四,还是如今的幸姑,他都希望可以给她们最好的最纯粹的爱。不求多得父皇喜爱,但求父皇不厌恶自己。不求能多建功立业求功名,但求可以日日与妻儿呆在一起。 他希望自己的王府可以简单和睦,极为厌恶挑衅闹事的人。 赵王已经心下有了决定,这回等孟氏醒了,他要寻个机会送她出去。这般有心计之人,留在王府,也是祸害。 因小王子与孟氏皆昏迷未醒,太医说暂且最好不要移动。所以,陛下便下令就地住一晚上。 到了天黑,小王子醒了。 诚王妃一直陪在儿子身边,见儿子醒了,立即命人去请太医来,她则抱着儿子哭:「阙儿,你可算醒了,吓死母亲了。」又怕他伤着脑子,于是一遍又一遍的问了他很多,直到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过来。 「王妃娘娘,让老臣替小王子瞧瞧。」太医说。 诚王妃立即让出位置来,对太医的态度极好。太医替小王子检查伤势,诚王妃则目不转睛看着,关切问:「阙儿可有事?」 太医检查完后,起身说:「王妃娘娘大可放心,小王子福大命大,并无碍。只是,想来是吓着了,今儿晚上,王妃且还多陪陪小王子才是。」 诚王妃拼命点头:「会的会的,本宫一定谨记太医的话。」又再次确认,「真的没事吗?」 太医恭敬抱手回:「小王子真的无碍,娘娘且放心。」 如此,诚王妃才算放下心来。想起孟氏,忙又问:「那孟侧妃呢?可醒来了?」 太医摇摇头:「孟侧妃的情况,颇为严重一些。」 诚王妃就算不是真的关心孟侧妃,但人家到底是因为救自己儿子变成这样的。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孟国公府的人可不好对付啊。若是就此树了孟家这样的敌人,日后于王爷来说,也是十分不利的。 「孟妹妹到底怎么了?」诚王妃关切,「是醒不来,还是……别的?」 太医说:「老臣暂且也不清楚,只能等孟侧妃醒来再看。」 诚王听说儿子醒了,匆匆赶来。瞧见太医在,诚王忙问:「阙儿可好?」 太医说:「大殿下放心,小王子无碍。」又背起药箱来,「老臣去赵王那边看看去。」 诚王亦关切道:「孟侧妃那边,还请您也多多费心。」 「不必大殿下您说,这是老臣的分内之事,老臣告辞。」 太医走后,诚王夫妻坐下来说话。阙儿知道爹娘关心自己,他也着实吓着了,只呆呆缩在母亲怀里,也不说话。 诚王妃说:「阙儿无碍,王爷还是去赵王那边看看吧。真是祈祷她没事,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于王爷前程无益。」 第34章 诚王只摸摸儿子脑袋,沉默片刻后,才说:「那你好好照看儿子,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又说,「阙儿想必吓着了,你陪着他睡吧。」 诚王妃:「王爷放心,我会守在这里的。」 诚王冲王妃点点头后,负手离去。 孟侧妃是次日凌晨醒的,醒来后,便目光呆滞无神,谁也不记得了。 只要赵王靠近她,她便大哭大喊,视赵王似恶魔一般。不让赵王靠近,也不肯自己母亲离开。孟大夫人便一直守着女儿,寸步不离。 孟家的人,她也只亲生母孟大夫人,便是孟老太君靠近,她也不肯。 见自己原本好好的孙女变成这样,孟老太君垂泪说:「可怜见的,这可怎么是好?只认她亲娘,日后一个人在赵王府,可怎么活啊。」 幸姑听得这话,却是上了心。 待得回到了京城,孟氏因不肯去赵王府,乃是被孟家的人接了回去的。 孟侧妃救小王子的事儿,很多人知道。回去后,此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无不赞她一句巾帼女英雄。 因她救了皇长孙,立了大功,便是之前猎场上行为不当,也无人再提及。身为赵王府的侧妃,陛下却是开恩,准其住在娘家而不是孟家人来赵王府照料,于孟家来说,更是莫大的恩宠。 诚王府的谢礼,流水似的往孟国公府送。就连赵王,在幸姑一再的劝说下,也去了孟国公府探望好几次。 苏棠这些日子,更是常常往赵王府去,与幸姑说些体己话来。 「如今不管她是真失了记忆还是假失了记忆,既然不肯回赵王府,不如就此让她归于孟家。虽说这样不合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她救了小王子,想来情况又不一样。」 「她走了,你与赵王,也能过清静日子。」 幸姑也这样想过,只是这种话,又如何好开口? 「嫂子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她是因为救皇长孙才成了这样,是功臣。既是功臣,赏赐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好让王爷休了她?这话不好说。」幸姑也着急为难。 苏棠却说:「那若是她一直这样下去,再不回赵王府来,只住在孟家,又算怎么回事?」 幸姑也不知道,摇摇头说:「之前嫂子说这是她的计谋,我也细细想过,或许就是她故意的。但她千方百计演出这场戏来,为的又是什么?很明显,齐王早已经放弃她了,她还这般执着要离开赵王府。回去了后,她也进不了齐王府啊。」 苏棠想,若她是重生的,必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儿。所以,她肯定知道诸王夺嫡中,诚王才是最后能与齐王抗衡的那一个。而赵王,一无野心二无智谋,他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再说,她也不喜欢赵王。与其留在赵王府等老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所以,她便盯上了诚王。 苏棠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苏棠说:「不管她进不进得去齐王府,但是她肯定是不想留在赵王府的。你也知道,赵王一直待她都不错,何故失了记忆,就对赵王避之不及?怕她算计的,就是要离开赵王府。」 幸姑恍然大悟,一时间沉默着不说话。 苏棠又问:「赵王是怎么想的?」 幸姑说:「自从那日嫂子说了她是装的后,王爷便一直都很生气,觉得被她耍了。刚回来那几日,还吵着要进宫去找父皇,告诉他老人家这一切,揭穿孟氏的阴谋,被我劝住了。」 「你劝得好,无凭无证的事情,不能随便去御前说,哪怕他是亲王。」苏棠眨了眨眼睛,又说,「再说,我那也只是猜测,做不得数。反正不管怎样,既是没证据,就当做一切都是真的。至于别的,且走一步算一步,咱们静观其变。」 幸姑点头。 苏棠又略坐了会儿,说些别的后,便起身告辞了。 这些日子她也忙,除了常往赵王府跑外,还经常去她外祖梅家。露姐儿跟许五爷的亲事,两家坐下来商议几次后,也算是定下来了。许国公府琅琊老郡主出面,请了娉婷老县主为媒人。 这亲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二夫人身为中间人,去过梅家,也私下单独跟露姐儿说过话。梅家人都知道露姐儿曾经的那些小心思,又想着,这门亲事乃是霍家二夫人撮合的,便心中实在愧疚。 抓着二夫人,倒是好一番道谢。 说来说去,二夫人其实也没把露姐儿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一个黄毛丫头罢了。又念着梅家乃是苏棠的外家,她便也没对梅家如何。她去找露姐儿说话,也是敲打她务必要珍惜眼前人,莫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露姐儿定了亲事后,倒是安安稳稳呆在家里。绣绣花绣绣鸟,只一心等着嫁人了。 梅老太太见孙女这回彻底熄了心思,老人家倒是也宽慰。就想着,这回孙女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许五爷她见过,是个很不错的好儿郎,斯文俊秀知书达理,又高门出身,是露姐儿高攀了。 好在,露姐儿还有棠儿这么个表姐在,日后表姐妹俩多有照拂,也是好的。 老人家就是好烦神,总有烦愁不完的心事。如今女儿的事情尘埃落定,孙女的事情也有了结果,她就开始烦神儿子儿媳妇的事情了。 虽说她并不在意儿媳妇无所出,但如今露姐儿就要嫁人了,夫妻二人之间若没个孩子的话,总也不是法子。她一早就想过,等露姐儿的亲事定了,便着手替他们夫妻办过继的事儿,若是他们同意,她老婆子就亲自回润州一趟。 六月的天渐渐已经热了,晚间的风都是带着暑意的。趁着儿子在家的这日,等晚上儿媳妇回来后,梅老太太说了此事。 院子里的桂树下,一张石方桌。桌旁老太太坐着,梅合开跟程氏二人站着,老太太让他们坐下来说,二人也不肯,皆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第35章 老太太也就不再勉强,只说:「虽说收养的不如亲生的好,但有总比没有好。你们如今也不年轻了,再想有子嗣,想来也难。咱们去乡下老家,找个未满月的孩子收养,孩子长大了,铁定只认你们为亲生父母的。」 无所出一直是程氏的一块心病,她的夫君是独子,她又生不出孩子来,这就算是断了梅家香火了。 梅合开看了眼妻子,皱着眉说:「不着急,再等两年再说。如今露姐儿不过才议亲,还没成亲,这般着急做什么。」 梅老太太:「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娘知道,你疼你媳妇,这是好事儿。但,日后你们老了,露姐儿是闺女,嫁去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人了,你们老了可怎么办?」 梅合开知道妻子一心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若是真要收养,早就收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 老太太的确是心疼他们夫妻,他知道,可这种事情,总归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还得是他们商议着做决定。 梅合开:「儿子与娘子虽说不年轻了,但也就三十多点。再等两年,等两年再说。」 程氏却道:「老爷,你先去吧,我与娘说几句话。」又冲梅合开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老人家不高兴,「你先去,我来与娘说。」 梅合开望了眼妻子,又望望母亲,这才朝母亲抱手作揖离开。 等丈夫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程氏便说:「娘,抱养过来的,总归不是咱们这一支的,不亲。若是能有个亲生的,总归比抱养的要好。儿媳知道,嫁来这些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是儿媳不孝顺。所以,儿媳也想好了,打算就这几日,外头去寻个良家女子给夫君做妾室,等她生……」 「这话可莫要再说。」老太太不同意,「咱们梅家,世代书香,往上头数几代,可都还没有纳妾的先例。再说,再娶个女人进门来,也会影响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你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你受那等苦。」沉沉叹息一声,又说,「当年,就觉得对不起你了,如今又怎么还会纳个妾来恶心你?」 「合开是个耳根子软的,万一弄个祸害回来,回头她生了孩子,他们就是一家三口了,你又如何自处?我老婆子在,还能替你做主,我若是不在了,岂不是委屈了你?」 程氏说:「所以,物色的时候,就得物色个性情好的。退一步说,就算瞎了眼,错信了人品,我日子也会过得好。我有医术,又有医馆,我饿不死自己的。」 老太太坚持:「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的。纳妾这事情,休得再提。」 程氏见老太太坚持,又似是生气了,便也不再说。只是这些日子心里装了心事,总有些心不在焉的,常常替病人切脉治病的时候,也走神。 苏棠过来找程氏,恰好瞧见了,便问:「舅母这是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氏这才忽然回过神来,勉强挤出笑来说:「没事。」 苏棠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看舅母精神不是太好,不如歇息会儿吧。」 程氏想了想,把事情交给了几个学徒,自己则去一旁耳房坐着歇息去了。 「舅母有心事?」耳房里,苏棠亲自替程氏倒了杯茶,关切问,「如今露姐儿亲事定了,舅舅前不久又高升一级,舅母这医馆经营得也越发不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好烦忧的。」 程氏有什么话,素来都是直接与苏棠说的。所以,这会儿也没瞒着。 苏棠听后,有一瞬沉默。 程氏道:「我自己是大夫,却连自己为何生不出孩子来都不知道。有时候想想,真觉得可笑。」 苏棠知道,古人众子嗣,尤其她舅舅还是梅家独子。若是拿她那一套来劝说,怕是劝不通。一时间,苏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只能问:「那舅舅是怎么想的?」 程氏说:「你舅舅说再等等,先不过继。我也跟他提了纳妾的事儿,被他斥了一顿。总想着,他心里到底是对我好的。这样一想,又觉得值了。」 苏棠笑:「日子是你们两个人的,只要舅舅不在意,便不是什么事儿。虽说香火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夫妻和睦日子好过。如今露姐儿的亲事定了,你们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该歇一歇的。终于外祖母……她老人家想来也是为了你们好,但若是你们坚持,她也是开明之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程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婆婆不会为难我。是我自己,我自己心里难受。嫁来十多年了,夫妻间也算和谐恩爱,只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我有时候就想着,若是老天厚爱我,让我生个男孩该多好。我也不贪心,只要能生个儿子,就心满意足了。」 都说医者不自医,程氏虽则是大夫,但却不能替自己治病。到底什么原因导致不能生育,她也不知道。 苏棠说:「舅母可寻了大夫替自己瞧的?」 程氏:「与你舅父成亲两年后,见肚子一直没动静,我就暗地里寻过大夫来瞧。但是,都说一切都好,身子也没有毛病。嘱咐我好好休养着些,会怀得上的。这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还不是那个样子。」 苏棠犹豫着问:「那……既然舅母身子没有问题,会不会是……是舅舅的问题?」 程氏倒是从来没有这样怀疑过:「怎么可能,露姐儿是你舅舅亲生的。若是你舅舅不能生育,又怎么会有露姐儿这个女儿。」 苏棠细细想了想,露姐儿生得极为漂亮,一看就是梅家人。所以,露姐儿指定是舅舅亲生的,这毋庸置疑。 苏棠虽然看过原小说,但是有关梅舅舅梅舅妈的故事,原小说中没有提。所以,苏棠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梅露不是舅妈亲生的。 但她只知道露姐儿是舅舅跟别的女人生的,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梅家人不说,她也不会主动问。只是这会儿子,恰好说到这个上面,苏棠也就直接问了。 第36章 「舅母,露姐儿到底是谁生的?」苏棠不太明白,「我记得,舅舅娶舅母的时候,应该年纪不大,舅母不该是续弦啊。」 程氏倒是没犹豫,直接把真相告诉了苏棠这个外甥女,她道:「她的生母,原也是良家女子,是润州境内一个小村子里的姑娘,长得十分好看,远近闻名。后来,被同乡给卖了,卖去了青楼去。原以为是同乡不仁义,竟是拐了她卖掉,后来才知道,原是她家里穷,为了给哥哥存钱娶妻,她父母跟同乡串通好的。」 「所以,她不见了后,她父母亲人也没一个着急的。她虽则目不识丁,但人长得好看,是当年青楼里的头牌。你舅舅……他当年在润州府衙任职,年轻有为,偶尔一回被同撩拉去喝酒听曲子的时候,救了那姑娘一回。自此,便被那姑娘给算计上了。我与你舅舅定亲在先,那姑娘怀有身孕在后……」 「当时这事闹得两家其实挺不愉快,我爹我娘总觉得你舅舅欺负人。你舅舅知道自己错了,在我们家门口一直跪着请罪,直到爹娘原谅了他。后来爹娘见婆母性子好,也深明大义,这才松了口。」 「只不过,爹爹提了条件。梅家虽可以替那姑娘赎身,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可以接去梅家养着,但是,那个女人绝对不可以让她进梅家大门。梅家人同意了,这才作罢。」 程氏说:「其实那个女子,也是可怜人。她生下露姐儿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后来没两年,就去了。露姐儿打从出生开始,都是我养着的,也拿我当亲生的娘亲待。她对她生母,没有半点印象。」 苏棠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件事情,只能说:「那也是舅母你心肠好,容得下她。若是换做别人,露姐儿哪能有这样的舒坦日子过,这是她的福气。」 程氏扯了下唇,笑容苦涩:「大人的事情,不干一个孩子的事儿,我也没有必要跟她计较。」 苏棠又问:「当年舅舅定亲了,那个女人知道吗?若是不知道,还可以说是她想搏个前程,可若是知道,未免有些不堪了。」 程氏:「我后来问过你舅舅,想来她是知道的。只是你舅舅也怜惜她身世,又想着……」程氏有一瞬的停顿,但还是说了,「又想着大姑姐曾经的遭遇,他便越发觉得那个女人可怜。」 「我与他成亲之后,他倒是常常去探望那个女人。他每回去,都想着要带我一道去,想来是怕我多心。只不过,我若是真的跟着去了,便是怀疑他,反倒是会让夫妻生分,也就没去。」 「他每回去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略坐坐看看人,再问问病情,也就回来了,不曾再有什么。」 苏棠不知道程氏这个舅母心里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但是她想,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肯定会在意的。又在心里吐槽,舅舅是渣男,那个女人都那样算计他了,他还觉得她身世可怜,还找什么借口。 娘亲的事儿,能跟那个女人的事儿一样吗?娘亲是被迫的,那个女人是主动算计的。 而且,还是在知道人家有未婚妻的情况下。 心中埋怨归埋怨,苏棠还是提出的解决法子:「既是生不出孩子来,便是夫妻两个人的原因。就算露姐儿是舅舅亲生的,那也不能排除是他生了露姐儿之后落下的毛病。」 「过两天我得进宫去,到时候顺便求陛下,请了那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来,让他老人家好好替你们瞧瞧。」 程氏说:「真的……有必要吗?」 苏棠:「不管怎么着,左右如今都逼着抱养了,总得想法子试一试。太医院专替娘娘们看妇科病的圣手,想来总知道原因的。替你瞧瞧,再替舅舅瞧瞧,找找病因看看。」 程氏也是求之不得,既然苏棠这样费心帮忙,她便自然是欣然答应的。 苏棠回去后,与霍令俨说了这事儿。 见妻子生气,霍令俨坐过来挨着说:「你舅母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气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苏棠这倒是实话,「总觉得自己博爱,却不知伤了女人的心。舅舅更是,真的是脑子坏掉了。那个女人算计了他,险些毁了他名声跟亲事,他倒是好,不但一点不气愤,反倒是觉得人家可怜。哼,还拿那个女人跟我娘亲比,那个女人也有脸?真是气死我了。」 霍令俨说:「又不是我是这种人,你对我发什么脾气?」 苏棠斜眼睨着他:「你们男人都一样,总是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你若是舅舅,我可不做舅妈那样的女人。还继续嫁进来,受这份罪,我早麻溜趁机解除婚约了。」 「可见家里男人拎不清,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好在舅母聪明又好性情,否则的话,怕是被那个女人吹几句风,舅舅就能接她进门来了。」 霍令俨说:「好在我是那种拎得清的男人,才没让你受这些委屈。」 苏棠觉得他好生不要脸,又觉得这个男人不要脸的可爱。于是没绷住,就笑出来了。 笑完后扑过去,对着他就是一顿天马流星拳。霍令俨则抱住人说:「既然请了张太医来,就顺便也替你自己瞧瞧,笙哥儿大了,咱们也该再要个小二。」 苏棠就不依了:「凭什么替我瞧?怎么不说是你的问题?看看,看看,你们男人啊,呵呵呵,骨子里就是瞧不起女人的。」 晚上,程氏回去也把这事儿与丈夫说了。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程氏趁着老太太跟大姑姐梅氏没在,就对丈夫道:「棠儿今天去了医馆,我便说了这事。棠儿说,过几日她会进宫去,到时候会求了太医院的圣手张太医来,替我们看看。」 眨了下眼睛,程氏提前打招呼说:「到时候,太医也会替老爷你瞧瞧。」 打从露姐儿亲事定了后,老太太心思便彻底放在了他们夫妻身上。他们夫妻成亲十多年来,可以说是和和美美,别说吵架,连红过脸都没有。 第37章 凡事都好,只子嗣一块艰难。 从前还有个露姐儿在,如今露姐儿大了,定了亲事要嫁人了,他们夫妻心中其实也渴望能有个孩子。梅合开想要孩子,但妻子不能生,他却也不敢说,怕妻子听后伤心。 所以,在妻子面前,他从未开口提过子嗣的事儿。 梅合开说:「曾经也请过大夫替你瞧,都说身子康建无事,想来只是缘分没到。慧宁公主心善,特意请了宫里的太医来,也着实该谢谢她。只不过,你也无需着急,不要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程氏又怎么能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做梦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的。她想要个儿子,替老梅家传宗接代继承香火,想再要个女儿,然后把自己衣钵传给她,让她从小跟着自己学医,长大后治病救人。 若真能这样如愿,她宁可折寿十年。 见丈夫没有听明白自己话中意思,程氏沉默一瞬,便又说:「老爷,我的意思是……这回宫里的太医来了,你也瞧瞧吧。我都瞧了十几年了,大夫都说无事,想来也是真的无事。老爷您也瞧瞧,说不定……」 程氏也知道,这样说,便是质疑男人的能力了。搁谁身上,谁也不会乐意听。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这些。 果然,梅合开不敢相信般拧眉盯着妻子看:「你这是……这是怀疑我?」他目光略冷,又一晃,否认,「这怎么可能,若是我的问题,何故还能有露姐儿?」 程氏说:「或许你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生了露姐儿后……」 程氏吞吞吐吐的,纵是夫妻,她也是有很多话不好明说的。他们夫妻间从来都相敬如宾,他们相互爱重,可却过于相互敬重了,显得有些客气疏离,不若人家夫妻一样,偶尔能撒娇卖嗔,再调个情,算是闺房之乐。 梅合开望了妻子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又想着这些年来她的好,便同意了。 「既是请了宫里的人来,合该你我都瞧一瞧的。」 因梅合开这两日休沐在家,所以,苏棠便趁机去宫里请了太医来。第二日,刚过晌午后,苏棠便请着宫里的张太医来了。 苏棠是去求了敬宗帝,敬宗帝口谕派张太医来的。所以,张太医丝毫不敢怠慢,替梅合开夫妻好生瞧了又瞧。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害得梅家一家都着急死了。 最后,终于张太医让人端热水去,他洗了手。 梅老太太最是着急,忍不住上前问:「怎么样?我儿子儿媳可一切安好?」 张太医洗了手,又擦净后,才伸手要请着老太太去一边说话。老太太见状,心下便有不详的预感。 老人家年岁大了,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 「娘。」程氏忙扶住老人家。 梅老太太摇手:「没事,我撑得住。」又对张太医说,「张大人,请。」 若是好消息,张太医定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了。现儿如此这般见不得人似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儿……等老太太并张太医离开后,程氏夫妻十分焦灼着急。 便是苏棠,也替舅父舅母着急。 「舅舅,舅母,你们也别着急了。」苏棠还是宽慰着二人,「就算有问题,不是还有张太医在吗?你们尚算年轻,且请张太医帮忙调理调理,一两年后得个孩子,准不是事儿。」 程氏却没将这话听进去,只冲苏棠僵硬一笑,明显一肚子的心事写在脸上。 苏棠也知道,这时候,多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只能陪着一起安安静静等着。 很快,老太太并张太医一道出来了,苏棠冲上去扶住老人家问:「怎么说?」 梅老太太瞧着还算好,只慈爱对苏棠说:「棠儿,你替外祖母送张大人出去。」又对张太医请礼说,「这一趟劳烦您了。」 张太医忙回礼道:「老太君您客气了,不说这是陛下派给老朽的差事,只说治病救人绵延子嗣,这也是老朽的分内事啊。您是护国夫人的母亲,慧宁公主的外祖母,可万万不要这般客气。」 苏棠知道外祖母是特意支开自己的,所以,也就顺势请着张太医走:「张太医,我送您出去。」 张太医忙又弯腰说:「公主您折煞老朽了,公主殿下请。」 待得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并程氏夫妻三人后,老太太顺势拿了把扫帚就朝儿子挥打过去。 「早就让你离那个妖精远一点,你不听!偏不听!现在害得梅家无后,我看你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梅家列祖列宗。打死你,打死你个不孝儿孙。」老太太倒是真的气疯了,下得了狠手,一下下皆是结结实实落在了梅合开身上。 程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去拉人。 「娘,娘您先消消气,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娘,您别打了,别气坏了自己身子。」 老太太打得累了,打不动了,将扫帚往地上一扔:「你给我跪下!」 梅合开二话没说,老老实实跪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气哭了道:「天杀的,咱们家,就让那个女人给毁了。当初……当初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能那般算计你,就说明她是个心机城府极深的女人……可你怎么说?你说她身世可怜,迫不得已。后来,她死了,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也没多想。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临死前还算计了你一把。」 老太太哭着哭着,又严厉吼道:「孽障东西!你可知道,你当年可怜她,时常去看她,她却对你做了什么?」 「儿子……儿子不知。」梅合开其实心中猜得了什么,却不敢说。 「你不知?」老太太气笑了,「是啊,你素来是个没脑子的,被个贱人提着鼻子耍,你又能知道什么?那你可知道,为何你们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开枝散叶?」 第38章 「儿子……不知。」梅合开声音越来越低。 梅老太太气够了,也懒得再搭理他,只拉着一旁儿媳程氏的手说:「好孩子,是我们梅家对不起你啊。当初娶你过门,就是委屈你了,如今又害得你十多年不曾有孕。」 「梅家无后,不是你的错,是这个孽障的错。只是……你那么喜欢孩子,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这可怎么是好。」 程氏纵再知书达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心似是被尖锐的刀子割绞着一般,每吸一口气,都觉得疼。她太想要孩子了,所以,她心里是怪这个男人的。其实她是个挺能忍的女人,当初他在娶妻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都忍了。可如今,她却是绝望。 她又能怎么办? 「娘,我答应您,去润州乡下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吧。」程氏妥协。 这回,老太太却不说话了。 她知道,是梅家对不起儿媳妇,如今又有什么脸让儿媳妇再去养一个别人的孩子?是不是梅氏宗亲的,已经不重要。 于是老太太说:「知道你喜欢孩子,但也不逼你抱养孩子过继。你再好好想想,这事儿咱不着急。」 苏棠送了张太医到门口后,立即匆匆赶了回来。她就知道,这是出事儿了。 「怎么了?」苏棠问,「外祖母为何罚舅舅。」 梅老太太道:「棠儿,亏得你请了宫里的太医来,否则的话,很多事情我还蒙在鼓里呢。」 苏棠说:「我刚刚问了张太医舅舅舅母的一些情况,他老人家说,有他在,会尽心尽力的。外祖母您先别着急,如今好在是找到了病因,也不怕错下了药啊。」 「真的?」梅老太太眼睛突然一亮,「他真这么说?」 苏棠:「他可是妇科圣手,替宫里的人治病的。既然他说有法子,那便就是有的。您放心,有我求了父皇,张太医会尽心尽力的。」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老太太似又活过来似的,「老天有眼啊,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当年那个贱妇想害我们梅家绝后,她痴心妄想。」 苏棠不明白:「梅家与她有仇?不然的话,何故要这般害舅舅。」 梅老太太也困惑,皱眉说:「按理来说,不能够啊。你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最是好脾气的人了,不可能与人结仇。你舅舅更是榆木脑袋,过分的讲兄弟情义,只要被人利用的份儿,哪里会得罪人?想来,是那个女人怕你舅母有了孩子后,会对她自己的女儿不好,这才起了歹毒的心思。」 「哼~恩将仇报,偏有人瞎了眼,还说她是可怜人。」 「我问你,谁是可怜人?」老太太就是不放过儿子,现在是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偏要继续刺他几句。 梅合开自知有错,跪着伏地不起。 「儿子是蠢人,害了梅家,也害了娘子。母亲息怒,莫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梅老太太说:「我不气,最该气的人,是你这个好媳妇!替别人养闺女,还养出孽债来了?还有你自己瞧瞧,瞧把那露丫头宠成什么样了。你就是对她们母女,过分的好了!」 「这回亏得有棠儿收拾这烂摊子,若没有棠儿替她寻得那样好的亲事,她能熄了对霍家二爷的心思?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随了她亲娘。好在是给你媳妇养着了,若是当年她亲娘没死,让她亲娘养着,指不定养成什么样呢。」 「小姐。」外头忽然传来小丫鬟胡妹儿的喊声。 屋里的众人看去,就见露姐儿匆匆跑走的身影。 老太太原也是最疼这个孙女的,只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不免让她老人家想起那个女人来。老太太原就十分不待见那个女人,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男人罢了。 原还没那般厌恶,只觉得她做那么多,也算是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且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她又怎么会记恨一个死人呢? 可直到如今她才知晓,那个女人,她是何等的可恶,何等的歹毒。 心里痛恨那个女人,故而才说出这些话来。却没想到,让露姐儿那丫头听着了。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说来说去,都是大人的错,错不在孩子。再说,露姐儿是她从小捧在掌心宠大的,她又怎么会真的记恨她呢。 「祖母,舅舅舅母,你们别担心,我去看看她。」苏棠知道外祖母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却是疼露姐儿的,想来此刻心情不好受,于是就安抚了几句,追着露姐儿去了。 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摸着椅子慢吞吞坐了下去,重重叹了口气。 沉默半饷,才说:「如今只祈祷着老天怜悯,可以赐咱们梅家一个孩子。方才棠儿说了,那宫里的太医大人愿意替你医治。」又指着儿子说,「你日后飞黄腾达了,若是敢对你媳妇不好,为娘的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欠你媳妇的,实在太多了。」 程氏还是扯着帕子站在一旁角落抹眼泪,梅合开则伏地磕头说:「娘,您严重了,您身子健朗,一定长命百岁。」又说,「儿子谨记母亲教会,定不敢辜负娘子。」 「你最好记着你说的话,滚出去。」 梅合开又磕了头,这才弯着腰恭恭敬敬退出去。 「好孩子,你过来。」老太太招手,示意程氏去她身边。 苏棠追着露姐儿去了她房间,吩咐胡妹儿去打热水后,她则走到床边去挨着露姐儿坐下。自从梅氏得封护国夫人后,依着规矩,这梅宅是必须要再添些丫鬟婆子小厮伺候的。 苏棠夫妻帮衬着程氏婆媳姑嫂几人外头采买了丫头婆子小厮来,胡妹儿便不必再做杂活,只一心伺候在露姐儿身边。 前几日露姐儿亲事定下来后,老太太又拨了一个老妈子跟两个小丫鬟来伺候她。是打算着,等将来成亲,这些人都做陪嫁的跟着去许国公府。 第39章 吩咐胡妹儿去打热水,又把屋里的两个小丫头退了出去,苏棠这才望着扑在床上哭得伤心的人,问:「你是哭外祖母骂了你,还是哭自己亲娘死得早?」 露姐儿是打小在程氏膝下长大的,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程氏亲生的,但因为程氏待她极好,她又从小没见过自己亲娘,所以自然是把程氏当做了自己的亲娘的。 这会儿哭,也是因为外祖母骂了她,才不是因为别的。 「祖母最是疼我了,现在出了这些事儿,她指定是怨恨上我了。我亲娘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她。」梅露哭得伤心,「祖母生气了,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她害了爹爹。」 苏棠说:「外祖母对你如何,舅母对你如何,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的吧?外祖母是因为亲你,才会说你训斥你,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初对我们家二爷起那样的心思,又因为别人几句话怂恿,你就一个人跑去郊外,这事儿是不是你的错?」又说,「得知许家来提亲,外祖母与舅母是不是十分周全的替你张罗着?」 「她们对你那般好,你记不得,却只记得说你的这几句。你方才既然听到了外祖母在说什么,就该直接进去问清楚,直接转头就跑掉,这算是怎么回事?」 「你让外祖母跟舅母心里怎么想?」 「我……」梅露被堵得哑口无言,「我没多想,就觉得她们不喜欢我了。」 又担心:「我知道母亲待我很好,可那是从前。如今,她知道是那个女人害得她不能有孩子,我又是那个女人生的,她还会喜欢我吗?」 苏棠:「舅母再恨,恨的也是舅舅跟那个女人。舅母为人再是纯良不过,又怎会伤及无辜?若是真对你有怨,当初就不会收养你……更不会,不会这般疼你宠你护着你。」 梅露渐渐止住哭,扯着苏棠袖子说:「那爹爹跟娘亲会好吗?」 苏棠这才拍了拍她手,声音放柔了些:「尽力而为。」 既是知道病因在哪里,苏棠自然是进宫求了陛下,请着张太医时常来梅宅替舅父看病。梅合开夫妻都想要孩子,自然十分配合。 这些日子,程氏也鲜少去医馆忙活。好在医馆里带着的几个徒弟渐渐都能上手独当一面了,她正好可以安心于家养身子。 程氏去医馆去得少了,苏棠这个东家,倒是三天两头去晃荡一圈。 苏棠如今是公主的身份,霍家人再管不得她,她日子倒是过得十分恣意爽快。家里的中馈大权,她也不要了,直接丢给了二夫人许氏,她则把更多心思放在了自己的胭脂铺子上。 偶尔的,也去黄氏的成衣铺子坐坐。 黄氏心不大,她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这生意一时不温不火。没赚着大钱,但是日子足够富余,一个月净利润,也能有三五十两。 于她们主仆来说,月净入三五十两,算是很好了。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看到苏棠,黄氏亲自去闺房的箱柜下,拿了个方木盒子来,「这是这个季度的盈利,先还给你。余下的钱,我再慢慢还。」 苏棠说:「我来又不是找你要钱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再说,你如今铺子才开张不久,总是缺银子的,你还是先留着自己周转吧,我不着急。」 黄氏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再说,你帮我够多了。」硬塞了过去,「我没有把全部的拿出来,自己留了些周转,够的。你拿着,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苏棠知道她脾气,也就收下了。 收下银子后,又聊起些别的来,苏棠说:「大嫂打算就一直这么藏拙下去吗?我知道的,依着大嫂的手艺,若是大嫂愿意展露的话,这铺子里的盈利,至少得翻个几倍。」 黄氏说:「我做生意,就是想混口饭吃。只要能吃得饱住得好,也就够了。再说,京城里鱼龙混杂的,面上瞧着太平,实则暗地里多少的波澜汹涌啊。我若是冒了头,难免不会叫人给盯上。我只想过清清静静的日子,不想跟谁斗来斗去,太累。」 黄氏佛系好静安于现状,苏棠是知道的。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苏棠自然也不会多劝。 「黄姐姐的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惜了你这一手的好针线。我瞧你铺子里就几个打杂的伙计,姐姐就没想过收一两个学徒吗?将手艺传承下去,也算是后继有人。」 黄氏:「收不收徒弟,也是看缘分的。若是缘分到了,我自然就收了。」 苏棠拍了拍黄氏手说:「姐姐也别过于觉得没有安全感了,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不还有我吗?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公主,陛下也算是宠我。若真出了事儿,也有我给姐姐撑腰。」 黄氏:「有你这话,我心中自然欣慰的。只是,凡事若是能自己独当一面,我也不想麻烦你。棠儿,我知道,身为公主瞧着风光得宠,但其实一生荣辱兴衰都系于天子。我有我的难处,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不好再给你添麻烦。」 苏棠知道黄氏指的是什么,毕竟她曾经也是霍家的嫡长媳,是跟着霍家一起经历过荣辱兴衰的。她又聪慧,自然看得透,霍家乃是权贵,霍令俨又尚了她这个公主,处于政治漩涡,将来势必要面对一场战争。 而那个夺嫡之战,胜了,就是一世荣华。败了,或许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高门大户瞧着极尽富贵荣华,但是需要承担的风险责任,也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可以想象得到的。所以,正因为黄氏看透这些,她才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小百姓。 只要不愁吃穿,也就行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走向早已偏离原小说中的剧情设定,苏棠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姐姐看得通透,小妹实在佩服。」 孟瑶自从摔了马受了惊失去记忆后,便一直住在娘家孟国公府,由其母孟大夫人亲自照料。陛下派了一拨又一拨的宫中名医去替她瞧病,但总也不见好,到了入秋时,赵王殿下忽然进宫面圣。 第40章 「你说什么?想归还孟氏于孟家?」敬宗不可置信,「你可知道,她是你赵王府侧妃,是入了皇家玉蝶的。既已是皇家的人,又怎可再归还本家?这于孟家,岂不是奇耻大辱?」 赵王既是来了,便是早有打算的,他回道:「但孟氏一直不见好,总也不能一直住在娘家。退她归于本家,父皇可再酌情封其为县主,也算是安抚孟国公府。」 「是你让幸姑劝赵王入宫与陛下说的那些话?」霍府静轩阁,霍令俨皱着眉头坐在榻边,看着妻子,眉心锁得紧紧的。 苏棠眨了眨眼睛:「对啊,怎么了?」 霍令俨抿了下唇,颇有些无奈之意:「你可知道,赵王被陛下责骂了一顿,打回去关禁闭了。」 苏棠:「我……我不知道。」 霍令俨道:「当时春狩猎场上,孟氏丝毫不遮掩,已是惹怒了陛下。之后救了皇长孙后一直失忆,并且视赵王犹如洪水猛兽,你以为,陛下心中当真什么都不清楚?就没起过疑心?」 苏棠恍然大悟:「爷的意思是……陛下心中什么都明白?」 「平时瞧着挺聪明的,怎么有时候就这么笨。」霍令俨好生与妻子说,「赵王府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知道你是为了幸姑好,但只要赵王是一心一意待幸姑的,不管孟氏是不是赵王侧妃,幸姑都会过得好。相反,若是赵王有心辜负幸姑,哪怕赵王府就幸姑一人,她也照样过得不好。」 苏棠点点头说:「或许是我想得多了,爷说得也对。这朝廷上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妇人管得了的。既然有爷这句话,那我便不管你们的那些事儿了,只顾着自己做自己的生意就好。」 说是不管,但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八卦之心,忍不住又问:「那……陛下既然知道孟氏是何意思,又这般作态,是何意思?」 霍令俨倒不嫌妻子啰嗦,解释与她听道:「孟氏好歹是孟国公府的人,陛下就算不将孟氏放在眼里,也轻易不会不给孟国公府的面子。再说,或许陛下猜得到了一些什么,也想等着借孟氏的手查出一些事情来。」 「比如说,孟氏这回救了诚王府小王子,陛下或许想看看诚王会是个什么态度。又比如,孟氏到底哪里来的胆子,既已是赵王侧妃,又何来敢这般谋划,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孟家的意思……这一些,陛下不可能不怀疑。」 经过霍令俨这么一提醒,苏棠算是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看似是孟氏挑出来的事儿,其实已经演变成政治上的博弈了?」苏棠恍然大悟般,可看明白后,又觉得心惊肉跳。 若真是已经演变成政治博弈,那么,她之前出的那些主意,岂不是险些害了赵王? 霍令俨看明白了妻子的担忧,倒是安慰说:「赵王有勇无谋,这一点,陛下心中明白。所以,他去请求放孟氏归孟家,想来陛下是信了的。陛下生气,也是气他没有脑子不会谋算,倒不至于有别的。」 「罚他关禁闭,也不会少一块肉,过几日就得放出来了。」 苏棠说:「这些日子我常进宫去探望他老人家,总觉得,他老人家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万一哪天陛下倒下了,东宫又无储君,那将是大荣朝的祸事。」 「早早立下储君,于朝廷于百姓,都有好处。只是……」苏棠迟疑一瞬,说,「只是若依着咱们的私心的话,自然是立赵王为储君最好。可赵王……」 可赵王的秉性,便不是帝王之才。江山若是交到他手里,他没有谋略没有算计的话,要么被权臣把握朝政,要么,则被敌国欺辱。 可撇下赵王不提,诚王齐王忠王,竟没一个好的。 再有,就是下头的几个皇子。可那些皇子还小,眼下立储的话,自然轮不到他们。 霍令俨说:「霍家世代忠心,不管日后谁为储君,自是尽忠尽孝。当然,如你所言,按着私心来算,总归是希望赵王为储的。」 霍令俨也看得明白,他肃着张脸,面色略凝重道:「若赵王无心争夺储君之位,不如早早退出。免得卷了进去,日后再想退出来,就来不及了。」 霍令俨也是替自己妹妹考虑,若赵王真无帝王之心,不如早早请命去封地,做个无忧无虑的闲王。 他倒是也想看看,若赵王请命去封地,孟氏会怎么做? 霍令俨这般思虑,那边赵王,也有这个心思。 被罚关在府里,用不着去上早朝,赵王倒是乐得清闲。 「幸姑,你想做皇后吗?」凉亭内,夫妻闲聊的时候,赵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幸姑吓到了,立马左右看看,见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外,四下无人,这才皱着眉心说:「殿下慎言,这种话若是叫有心人听去,是大逆不道。」 赵王嗤笑一笑:「我堂堂一个亲王,在自己王府内,难道连随意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这偌大的满京城,到处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想想都觉得累。」 幸姑说:「那殿下是怎么想的?」 赵王捉住幸姑的手,紧紧握住,目光灼灼:「你若是愿意,不若咱们尽早去封地吧?我们去并州,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殿下你可考虑清楚了?」幸姑知道这是大事,于是认真再三询问,「这是大事,不是气话。一旦说出口,陛下若是答应了,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赵王说:「你知道我的,我根本无心夺储,更无心皇位。与其留在京内与那些人勾心斗角算计,不如早早离开这里自在。只是,并州到底不比京城,你跟我去,想来是要吃些苦头。」 幸姑没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怕吃苦。再说,就算去并州,也是当王妃的,又不是做苦役,谈什么吃苦。 唯一不好的,就是日后再想见娘家人,就难了。 第41章 幸姑道:「若是王爷想好了,妾身尊重王爷。」 赵王这才笑起来,握住幸姑手:「那孟氏不是不肯回赵王府么?我去求父皇放她走,还被父皇骂。回头等父皇恕了我的罪,我便去请封到并州去,我看那孟家打算怎么做。」 幸姑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说:「王爷请旨去封地,王爷的舅舅们会答应吗?」 赵王哼道:「本王是扶不起的阿斗,想来几位舅舅早知道。只是本王还在京内,他们只能站在本王这一头。若是本王离开了京城,便是主动放弃了争夺皇位,到时候,他们爱支持谁便支持谁去,与本王无关。」 「那贵妃娘娘呢?」 赵王:「母妃聪慧,她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十月,陛下解除了赵王的禁,准他入朝。早朝之上,赵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请去封地并州。 别说文武百官,就是陛下,都惊住了。 「赵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敬宗帝沉着张脸,面色难看,「你的几位皇兄,都是争抢着替朕分忧,你倒是好,尽想着偷懒。小小年纪的,就想着去并州享福做土皇帝去了?」 赵王弯腰抱手回话说:「父皇明鉴。儿子去并州,一样替父皇效力。京内有几位皇兄在,诸位皇兄论才智论谋略,都比儿臣好,想来父皇有皇兄们,足够了。儿臣自知愚钝,又胸无才干,便只能捡着一些轻松的活干。但儿臣向父皇保证,就算去了并州,一样不会偷懒,会替父皇治理好并州这一方之地。」 敬宗没有想好,只能挥手:「退朝。」 赵王抬眸朝上位看了眼,坚决道:「儿臣心意已决,求父皇成全。」 敬宗并未理会,只气冲冲甩袖子回了勤政殿。 赵王请封并州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宫中。贵妃知道后,气得险些晕过去。 「贵妃娘娘。」女史嬷嬷们见状,忙簇拥过去,扶住贵妃。 贵妃还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彻底晕死过去。 「密儿糊涂!」贵妃气得心口疼,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被宫娥们扶着坐下来后,她才侧躺着缓气儿,却还不忘吩咐下去,「快,趁着赵王还没有出宫去,把他给本宫叫来。」 「快,快去啊。」贵妃着急。 一时间,整个储秀宫都乱了套了。宫娥匆匆请了赵王来后,贵妃已经缓过神,好很多了。 「你们都先退下去吧。」贵妃打发了左右的人,这才训斥赵王,「今天早朝之上,你在你父皇面前胡说什么了?密儿,娘的亲儿子啊,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赵王就知道母妃是为了这事儿找自己来的,所以,早在前往储秀宫的路上,他都想好怎么说了。既然决定退出,偏居一隅,那么,他就会坚持到底。 「儿子知道。」赵王抱手,对贵妃十分恭敬,却又不卑不亢,「儿子这样做,自也有儿子这样做的道理。」 贵妃现在整个人都很焦虑很生气,根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请旨去封地并州呆着,等同于放弃储君之位。你、你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逼着你父皇做决定。你的几位哥哥都还好好在京城里呆着,你忙活什么劲儿?」 「儿子对皇位没有兴趣。」赵王直言,「母妃该是知道儿子的。」 贵妃可以说这一生都过得十分顺遂,唯一觉得有遗憾的,就是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若是自己儿子能有那三位王爷的心计城府,她还愁什么? 人家都是暗里斗得你死我活,就是为了储君之位。他个傻子倒是好,直接将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自己贪图享乐去了。 「你、你论出身,论背后娘舅家的势力,包括你那位王妃的娘家势力,你与那三位比起来,输哪儿了?你单纯,耿直,但谁说做储君、做皇帝,一定要满腹心机城府的?为娘相信,正是因为你的耿直率真,日后你若做了皇帝,定能造福百姓。」 赵王却笑了:「儿子抱负没有那么大,心里还装不下全天下的百姓。儿子心小,只希望母妃您可以康建长寿,希望幸姑可以幸福快乐,也希望儿臣日后能与王妃儿孙满堂,晚年亦安详,仅此而已。」 贵妃觉得他没出息:「哼!你不做皇帝,你日后的子孙后代,便处处得受欺负,你晚年也安详不了。」 赵王一本正经:「那儿臣便管不得那么多了,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若是受人欺辱,便是他们无能。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儿臣吧。」 「你……」贵妃气得上下牙齿打颤,「到底谁教你说的这些?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能说会道的人。」 赵王:「儿臣是母亲生的,自然是随了母亲。儿臣能说会道,便是母亲您聪明,您何必这样拐着弯夸自己。」 贵妃竟然气得没了脾气,都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好!你可真是好啊,定是你那好王妃教的。」贵妃说,「那丫头素来聪明,我原以为,都她身后帮衬你,日后你会更成器呢。谁想到,她就是这样帮衬你的。竟然,竟然怂恿你请旨出京。」 赵王严肃:「母妃息怒,此事不干幸姑的关系,是儿臣的意思。」缓缓抬起头来,认真看着自己母亲,「母妃,儿子就想问您一句,冒着生命危险,拼着九死一生,去夺储君之位,到头来很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值得吗?」 贵妃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懂什么。」贵妃说,「娘只知道,在娘心里,你是最好的。你什么都不差,凭什么要把皇位拱手让给那些贱人的儿子。」 「还有你舅舅们,整个魏家。你若是抽身走了,你舅舅表兄们可怎么办?」 赵王说:「父皇如今尚未立储,他们只管效忠父皇便是。日后父皇立了储,百年之后,他们大可再效忠新君。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要孩儿来教吗?」 第42章 「母妃是聪明之人,心里应该明白。就算没有儿臣,若他们想站队,自然还是会,与儿臣出不出京,无关。」 贵妃一时语塞,赵王便趁机作揖告辞:「儿臣告退。」 等贵妃醒过神来,赵王已经走远了。 下了朝回去,霍令俨把今儿早朝上的事情说给妻子听,苏棠惊讶:「赵王真是这么说的?那陛下可准了?」 霍令俨理了理袍子,摇摇头:「想来赵王这一举,也是打得陛下措手不及。陛下训斥了他一顿,直接唤了退朝,没再理会。陛下这般反应,想来,他老人家心中也是想过要立赵王为储的。」 苏棠暂且搁下手中事情来,认真与丈夫说话道:「那依着爷的高见,您觉得陛下会如何做?」 霍令俨说:「陛下定然会晾着赵王,若是日后赵王朝中再提此事,陛下可能会继续斥责。倒不是说他老人家真的不愿放赵王走,只是他老人家还没有想好,到底立谁为储君。」 苏棠试探着问:「爷觉得,陛下心中属意齐王几分?」 霍令俨目光冷冷探来,苏棠忙说:「你这是什么眼神,这样看我做什么?」 霍令俨:「我看你,自然是想着要认真回答你的问题,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又凑近问,「心虚?」 苏棠觉得他老无聊了,抗议道:「那日后还不能提齐王了?他如今可是我三哥哥。」 「三哥哥……唤得这般亲热……」又冷声吩咐说,「日后见着面,最多叫一声三皇兄就行。你又不是三公主,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半道杀出来的妹妹,哪里会有一点兄妹情分在。」 苏棠也聪明,知道抓着齐王说下去,男人醋起来她是压不住他的,于是忙转移话题: 「那孟家知道了,会怎么做?」 「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三个字说得极为干脆,苏棠以为他还在小气吃醋呢,于是就说:「你要这样,可就真没意思了。陈年旧事,总拿出来提有必要吗?再说,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啊,非得这般小气劲儿,竟一点男儿风骨都没有了。」 霍令俨望了她一眼,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孟家的人得知早朝上的事情后,孟老太太立即拄着拐杖赶着去了孟大夫人的院子。孟瑶自从被孟家接回去后,孟大夫人想着要好好照顾女儿,便在自己院里腾出个地儿来,给女儿住。 母女俩原在说话,却忽然有婢女跑来说:「老太太来了。」 孟大夫人冲女儿使个眼色,这才起身出去迎接。 「娘,您怎么过来了?」大夫人站在一旁,见老太太脸色不大好,心下有些打鼓,想着是不是瑶儿装失忆的事情叫老人家知道了,老人家特意跑来兴师问罪了。 正要琢磨着说点什么,那边老太太发了话:「收拾收拾东西,让四丫头赶紧回赵王府去。」 「娘,不可啊。」孟大夫人既然知道女儿耍了心计就是为了不肯再回赵王府,又怎么可能推她去那狼窝里,便求着老太太说,「那赵王如今眼里只有赵王妃一个,根本没有咱们瑶儿的位置。瑶儿受了惊吓后,更是不愿亲近赵王,若是这个时候送她回去,岂不是要害苦了她?」 「娘,您疼疼她吧。」 老太太自然是舍不得,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如今已是人家的人了,难不成,还要强留一辈子吗? 「你可知道,今儿早朝之上,赵王请旨要去封地?若是陛下真的准了,那咱们四丫头留在娘家又算是怎么回事?」老太君说,「好也罢,不好也罢,左右已经是人家的人了,这就是她的命。」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赵王走就让他走,瑶儿我养着。偌大的国公府,难不成还欠她一口吃的吗?娘,瑶儿可是你看着长大的,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吃苦的吧?」 孟大夫人哭:「从前赵王在京城我们都舍不得送她去,如今万一赵王离京去并州了,隔得远,瑶儿丢了命我们都不知道。」 「瑶儿呢?」孟老夫人说,「我去看看她。」 孟大夫人陪着老太太一道去了孟瑶的屋子,才跨进屋去,大夫人便说:「瑶儿,你祖母来探望你了。」 孟瑶望了眼自己母亲,再转头看向老太太,一脸的怯意。 「给你祖母请安。」 孟瑶这才起身,乖巧立在一旁,行了个礼。 待得老太太要伸手来拉她的时候,孟瑶则本能躲闪开了。躲开后,又跑去大夫人身后呆着,依旧一句话不说。 大夫人哭:「母亲,您瞧,瑶儿她这般可怜,根本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老太太沉沉一声叹息,又问:「那纤纤怎么办?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亲闺女。她闺女都不要了吗?」 「纤纤……纤纤……」大夫人也犹豫起来,于是哭得越发厉害,「顾不得那么多了,左右她也是赵王的骨肉,那赵王妃想来也不是会苛责孩子的人,纤纤会过得好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老太太没搭理大夫人,只认真问孟瑶,「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就因为不想回赵王府?」 「既是如此,你当初又……又何必呢!」 孟瑶依旧不说话,低垂着脑袋,只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目光变得闪烁不定。 有那么一瞬的心软,但只要想着,若是这次服软回了赵王府,日后便再无翻身之日。只要想到这些,孟瑶便铁了心。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心里没有赵王。说来说去,也是因为她脑子里有了那些原不该有的记忆。有了比较,便不甘心,既不甘心,便就会琢磨着怎么耍手段使心计,以达到自己目的为止。 孟瑶不肯回去,孟老太太也心疼。明明心里隐约知道这孙女是故意仗着救了皇孙的这个机会不肯回去,也不敢说破,更是舍不得让她走。 依着老国公的意思,管这丫头情愿不情愿,只捆了往赵王府一送就行。最后,还是被孟老太太劝住了。 第43章 老太太说:「这丫头从小惯坏了,她若愿意呆在家里,便由着她去。咱们家,难道还少她一口吃的吗?再说,老大夫妻护着,咱们隔着辈的,话也不好说得太重。」 「等过几日,我亲自进宫去,再与贵妃娘娘说道说道,同她赔个礼道个歉。」老太太叹息一声,年岁大了,整个人精神倒是也不如从前几年好了,说话也中气不足,「到底是咱们从小捧在掌心娇宠着长大的,虽说着孩子犯了错,但陛下也由着她,咱们何必推她入火坑去呢。」 孟老国公头发雪白,指着老夫人说:「你就纵着她吧,迟早纵得孟家滔天大祸。」 「她一个女孩子,不过就是骄纵了些,又能惹出什么滔天大祸来?左右都是呆在家里头的,又不是男儿,出不去。」 孟老国公觉得老太太就是妇人之见,与她说不到一处去,于是甩袖子走了。 赵王是决心已定,这几日,但凡上朝去,必然提往封地并州去的事儿。敬宗帝也想了数日,倒没有起初的时候那么生气了。这日下了早朝,敬宗特意留了赵王在勤政殿。 「这些日子你可长脸了?」看到赵王来了,敬宗抬眸看了眼,之后,继续伏案批阅奏折,话却说得讽刺,「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胆敢次次与朕作对。」 赵王恭敬抱手说:「儿臣惹了父皇不快,还请父皇息怒。」 「赐座。」敬宗唤了一声,便有御前侍奉的人搬了椅子来,搁在一边。 赵王谢了恩旨,这才坐下。 敬宗这也搁下御笔,身子朝赵王侧去些,道:「你奏请前往并州的事儿,朕已经细细想过。今儿留你下来,就是告诉你,朕准奏了。」 说出这句话后,敬宗特地目不转睛等着看赵王反应。赵王除了激动高兴外,脸上倒是没有别的多余表情。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赵王单膝跪地叩拜,喜悦之情尽显于表。 其实这几日,敬宗去过太上皇那里。也把赵王这事儿,与太上皇他老人家说了。还是老人家劝了几句,敬宗又细细想了想,觉得太上皇说得没错,便也答应了。 太上皇说得对,不管赵王是真心想退出夺嫡之路,还是假意想退出。既然提出要去封地,便就顺势准了得了。 若他真有这个城府算计,去了并州后,若是也能打理好管辖之地上上下下,也算是他有能力。何不放手?若他真的是决心退出,屈居并州,只甘心做一方诸侯,那也是他的心意。 「你去并州,你的王妃跟孩子,自然也是要一同跟去的。那孟家那位侧妃呢?你打算如何安置?」 赵王道:「王妃是嫡母,一直视纤纤为己出。儿臣相信,就算王府内没有侧妃,纤纤也会好好长大。至于孟氏,她既是为了大哥府上阙儿受的伤惊的马,自是为皇家立有大功。如今愿意呆在娘家孟国公府,儿臣成全。」 敬宗面无表情,眼底却浮现一抹笑意来,只简单说:「准了。」 赵王说:「父皇既是准了,那儿臣这便回去叮嘱王妃,让她好好收拾妥当。再过半月,儿臣便出发往并州去。日后,一年回一趟,给父皇与母妃请安。若无宣召,儿臣不会擅自入京。」 敬宗轻叹一声,朝赵王招了招手,赵王凑近了些后,敬宗说:「这几日,多去陪陪你母妃去。不管怎么样,她自然都是希望你好的。日后去了并州,一年再难见几回,你们母子两地分居,她想来也思念于你。」 「儿臣明白。」 赵王夫妻走得急,临走前,赵王夫妻还带着纤纤去了孟家一趟。与孟家人道别,顺便也让孟瑶见了见纤纤。 之后,幸姑回了娘家住了几日。 老夫人起初瞧见女儿都抹眼泪,还是太夫人劝着说的:「当初好在是嫁在了京城,若是当初就嫁得远,你还不得天天哭?再说,这姑爷是好姑爷,待咱们幸姑好,只这一点就够了。在不在跟前,又有什么关系?」 幸姑也笑:「还是祖母开明。」 老夫人说:「日后你祖母还有娘不在身边,纵有王爷宠着你,你也得事事多留个小心。平日里,常常写个信回来,也好让我们知道,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幸姑倒也严肃起来,对三位哥哥两位嫂嫂说:「日后,就得靠哥哥嫂嫂们照顾两位老人家了。」 目光一一掠过哥哥嫂嫂们的脸,想起曾经算是一手带大自己的大嫂来,幸姑感慨:「只可惜,如今大嫂不在了。」 闻声,大爷垂了头。 苏棠目光朝大爷那边瞥去一眼,忽又垂下目光来,倒是没说什么。 大爷如今房里没人,都一年多了,过的尽是和尚的日子。这几日,太夫人老夫人都在劝,说他这一房无后,又没了媳妇,总归得是要为自己以后着想的。 又说,他那屋里,总得有个女主人才像样。 这回既说到这个,老夫人便也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大兄也算是替你故去嫂子守了一年多,他又还年轻,屋里不能没人。再说,你二哥三哥都有了哥儿,他膝下无一儿半女,总不像话。这些日子,我正与老太太商量着,替你大哥再说门亲事。不求门第,只求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人家的良善女子。」 「长相不多重要,性子是首选。选个温柔贤淑通情达理的,才是最好。」 幸姑也知道,大兄正是盛年,故去大嫂又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所以,他多半是要续弦的。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听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幸姑毕竟跟着黄氏的日子多,心里总偏黄氏一些。 幸姑说:「大哥续娶,是应该的。只是,日子却不凑巧,妹妹眼看就要远走并州去,大哥大喜的日子,妹妹怕是看不到了。」她又起身,朝着大爷略福身子,道贺道,「在这里,先给大哥贺喜。」 什么续弦不续弦的,大爷已经麻木了。左不过,是依着祖母与母亲,择个她们喜欢的女子过日子罢了。 第44章 隔日苏棠特意出了趟门,去找了黄氏,与她说了赵王幸姑的事儿。 黄氏说:「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近来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更有人说,是赵王被陛下罚去的并州。我原还担心幸姑,如今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 又感慨:「当初得知她要嫁给赵王的时候,我们还替她担心呢,觉得赵王不是良人,不值得托付终身。可是这丫头,却是说得头头是道,竟是把老太太也说得高兴了。这回好了,孟氏不跟着去,他们小两口远去并州,安安静静过清闲日子去。幸姑聪明,定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最好,再多生两个孩子。那位赵王府的大小姐,毕竟不是她亲生的。」 黄氏说了很多,苏棠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今儿来,其实不是特意来告诉黄氏这些话的,她是有别的事情想与黄氏商量。 所以,等黄氏啰啰嗦嗦说完一堆后,苏棠这才犹豫着道:「大爷……大爷怕是要续娶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跟前的黄氏,打算看脸色行事。 哪知,黄氏却没什么反应。 「他毕竟是侯门嫡长子,虽如今没有承袭爵位,但也出身高贵。他正是盛年,又无后,续娶是迟早的事儿。」 苏棠:「太夫人跟老夫人提了,说是在张罗了,估计定下也就是年前的事儿了。我今儿来……要说的,也不是这事儿。我想着,幸姑这就要走了,她毕竟当年闺中的时候,在你跟前呆的时日长,你要不要见一见她?幸姑是个嘴巴紧的,她知道这一切,肯定谁都不会说。再说,她见大哥要续娶,说了些讽刺的话,想来是心里记挂着你。」 黄氏说:「你说得有道理,若你不嫌麻烦,便安排一下?」 得了黄氏准话,苏棠便高兴了:「得了你这话,那我就放心了。我去安排安排,就在这两日。」 回去后,苏棠借着幸姑要离京的机会,说是要带她出门去逛一逛,顺便采买一些东西。这事儿苏棠是私下跟幸姑说的,没敢让许氏知道,苏棠心里明白,若是让许氏知道了,必然是要跟着去的。 若她跟着去,幸姑怕是见不着黄氏了。 半道上的时候,苏棠告诉了幸姑真相。幸姑听后,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瞪大眼睛盯着苏棠看,一脸的不可置信。 「三嫂,你可别是……是骗我的吧?」 苏棠挽着她手:「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等一会儿去了你就知道。」 幸姑自是十分期待。 去了黄氏开的成衣铺子,苏棠只说赵王妃要离京了,想裁做些衣裳带走。有些话,要与东家说,所以,这才与黄氏见上面了。 「大嫂。」幸姑于后院房间里见到黄氏,先是一惊,之后便扑过去将人抱住,「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三嫂骗我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这……哥哥们知道吗?」 苏棠「嘘」了一声,悄声对幸姑说:「你小心一点,别叫外人听见了。」 幸姑压低声音问:「大嫂不是之前落入悬崖……这难道……是你们预谋好的?」 「可是为什么啊?」 黄氏解释说:「我是下了决心要与大爷和离的,可你也知道,我当初,便是大爷救出来的。若是和离了,就没地儿可去了。所以,棠儿便帮着我一起想了这个主意,死遁。日后,世上再无黄氏女,我如今改名叫周芫。墨染改名叫周茉,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幸姑擦了擦眼角的泪,问:「日子可苦?」 黄氏笑容灿烂:「你不知道,如今这日子,比从前二十多年的还要好过。虽不大富大贵锦衣玉食,但我们经营着点小生意,自给自足,吃喝不愁,很是满足了。」 幸姑又说:「前些日子,祖母与母亲已经张罗着要给大哥说亲了。大哥的意思,是由着两位老人家安排。大哥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与人家姑娘见面,也只是客客气气。倒是人家姑娘,一眼相看中了。」 黄氏说:「我是希望他过得好的,娶个贤惠的,好好过日子。」 「大嫂你心里还是念着大哥的好的,大哥心中明明也一直挂念着大嫂。你们彼此退一步,还是可以安安稳稳过下去的。可为何……想当初,你们成亲那会儿,可是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人人都羡慕你们。」 黄氏笑着:「若我心里从来没有过他,或者,我可以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把后半生过下去。可我曾经深爱过他,所以,我就做不到了。他是好人,不管日后娶谁,我相信,他都会对自己的妻子很好。曾经年少的那些冲动,我想,他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可是……」幸姑还欲说,却被苏棠拉住。 苏棠给幸姑使眼色道:「能劝的,我都劝了,这是大嫂自己的选择。再说,如今既然出来了,就再无回去的道理。这件事情,你知我知,旁人谁都不知道,包括你三哥。想着你要走了,怕你挂念,便带你来见。你回去后,对赵王也不能说。」 幸姑笑着点头:「我自然知道的,如今晓得大嫂还活着,我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赵王夫妻离京后,孟瑶母女二人,曾去过城外的法华寺上香。恰好这几日,诚王妃也往法华寺去。 从城外回来后,诚王妃一回王府,便急匆匆往诚王书房去。瞧着面色,竟是一脸急切。诚王正与府上幕僚密谈,见王妃就这样闯进来,脸上有些没挂住。但是,还是暂且挥退了左右。 待得人都走了后,诚王这才撂下脸子说:「你素日不是这般不懂规矩的,本王在谈事情,你急匆匆闯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诚王妃忙说:「妾身不是那等不懂规矩之人,只是,今儿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要与王爷说。王爷,您看。」说罢,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细竹来。 「这是什么?」诚王盯着看,也没看出什么明道,便又问王妃。 第45章 诚王妃这才从细竹竹管里取出字条来:「王爷,您瞧。」 诚王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短截细竹里,竟然还藏着字条。狐疑的朝王妃看了眼,忙接过,打开看。 快速扫视一番,诚王问:「这是谁送来的?」 诚王妃摇头:「妾身去寺庙里添香油钱,有人特意给妾身送来的。事后,妾身有细细去查,得知,孟国公府的大夫人与四姑奶奶,也有去过。」 「孟家?」诚王听得孟家几个字,不由得心下激动,连带着手都有些抖起来。 他是真的激动。 若真是孟家的话,难道,孟家是私底下支持自己的?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何孟家几位爷不暗中找自己,反倒是叫一个女子与自己递消息? 诚王实在想不明白。 诚王妃说:「这字条上,说的是慧宁公主与老三的事儿,言语污秽不堪。若真是孟家,那么,给王爷您这一消息,也算是向您示好了。」诚王妃有些激动,好像马上就要做皇后了似的,双眼雪亮,「老三啊老三,当年,他竟然敢那般对慧宁公主。且当年霍家被按头娶慧宁,也是老三筹谋好的。」 「这件事情若是叫定安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诚王一时高兴,一时却又惆怅。心里想着,如今那丫头是父皇亲自认回来的公主,身份摆在这儿,事情难了些。若是她没有公主这一层身份,又该多好。 若她不是公主,这消息捅去定安侯那里,这赵王也离京了,定安侯就算不能支持赵王,也不会再跑去齐王那儿。那么,他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就算不明着支持他,想来也是卖他这个人情的。 只是,孟家的消息,也不知牢靠不牢靠。 而与此同时,齐王府内,齐王派出去暗中盯梢孟四的探子,也出现在了齐王面前。 齐王对孟氏早有怀疑,先是霍家大爷的事儿,之后,又是能够熟练习得自己的骑射之术……到后来,又意外救了诚王府中小王子……这桩桩件件的,齐王都瞧在眼里的。 所以,便特意拍了近身隐卫跟着。 诚王妃前脚才去法华寺,孟氏母女后脚就跟着去了,他不是不怀疑的。 隐卫将探来的消息禀告了齐王,这一切,都在齐王的意料之中,他倒是不惊讶的。 「可知,这孟氏母女到底与诚王递了何消息?」齐王轻声问,倒是淡定从容。 那隐卫闻声便跪了下来,抱手回话说:「属下无能,未能拿到那藏于竹筒中的密文。孟国公府,诚王府,两家府邸都有藏于暗中的侍卫相护。属下也想过强行夺了密文来,可未得主子您准许,属下不敢擅自做主,怕打草惊蛇,坏了主子您的好事儿。」 「你做得很好。」齐王是满意的,「这种时候,是不该打草惊蛇。」 「至于这孟家到底给诚王递了什么消息,我们迟早会知道。」齐王兀自揣测一番,一边凝眸沉思,一边说,「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是得知孟家与诚王府有来往,也算是知道了孟家的立场。日后诚王若想算计本王,本王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黄昏时分,霍府门口。 霍令俨打马从营里回来,刚刚行至霍府大门口。正欲翻身下马,远处的屋檐上,突然射过来一支冷箭。霍令俨警觉性高,身手更是不凡,十分敏捷利索的便接住了冷箭。 藏于霍侯府,将霍侯府保护得跟个铁通似的霍家暗卫,立即飞过去跟着射箭的人。而霍令俨,则面上依旧淡定从容。 翻身下马,将马儿递给常安后,则一边快速进府,一边拆开冷箭上的字条看。 笙哥儿越发大了,如今在家学里念书,也有一年多。苏棠发现儿子很聪明,书念得特别好,看书学文章,不说一目十行,但是记东西却是十分快。 笙哥儿自觉性很高,不需要人监督,都能学得很好。但苏棠想着,有父母陪着读书与没有父母陪着读书,总归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早跟丈夫商量好,不管忙不忙,总得抽些空来陪着儿子。 霍令俨是男儿,近两年来霍家渐渐起复,他身为爵位承袭人,又娶得公主,自然十分得重要。男人外头顾得多,难免要忽视家里内院的事儿,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苏棠陪着儿子。 今日见丈夫回来得早,苏棠立即将书卷反扣在书案上,有些抱怨地说:「侯爷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看,说好了轮着陪儿子的。我陪了几日,你又陪了几日?」 「今儿你回来得早,正好,儿子交给你了。」苏棠忽觉得一身轻松,盯着儿子念书,虽则不必费心,但也是一门精细活啊。 再说,就她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都不够拿出来丢人现眼的。 如今儿子小,尚算还能兜着点。等儿子再大一些,她觉得她可能连儿子的学问都不如,到时候,岂不就是丢人现眼。 霍令俨一边由着屋里伺候的丫头们脱了外袍,一边笑着说:「笙哥儿,回你自己屋里做功课去。」 笙哥儿又乖又孝顺,立即起身朝着父亲作揖:「是,父亲。」 然后朝自己书童使个眼色,暗示他赶紧替自己收拾书本。 苏棠忙说:「笙哥儿,你爹爹真坏,在挑拨咱们母子关系呢。」 笙哥儿又对母亲道:「父亲近来忙,与母亲也有些日子没见着面了。既然父亲回来了,那儿子便不陪着母亲了,儿子告退。」 苏棠觉得是她自己在陪儿子,可笙哥儿这么三言两语一说,倒成了是他陪着老娘了。苏棠忽然觉得,这父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惯会颠倒黑白。 偏都是聪明人,话不多,却一旦开口,都能掐重要害,说得人毫无还口之力。 霍令俨打发走了儿子,又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丫头到外间去。苏棠见状,就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严肃起来。 第46章 「怎么了?」苏棠问。 「你看看这个。」霍令俨这才把那支箭跟那张字条拿出来,搁在桌子上。 苏棠狐疑望了对面男人一眼,然后拆开字条看,看完就惊呆了。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霍令俨一腿盘着,一腿则弯曲,一手搁在炕桌上,一手则搭在弯曲着的那条腿上,坐姿十分率性随意。闻声,朝妻子看来,不答反问:「你觉得呢?会是谁送来的消息?」 苏棠其实第一反应便是孟氏,但也知道,若是她说了孟氏,必然又要解释为何这样说……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所以,苏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就懒得说了。 「莫非,是齐王差人送来的?」她随口胡说。 霍令俨道:「倒不会是他。这分明是旁人得知了什么消息,又并不知道我早已知道此事,所以,想来挑拨离间的。但是,这事情你知我知,再者就是齐王知,还有别的人知道?」 苏棠目光转了几转,慌忙垂下眼睛,只跟着说:「又会是谁……」似是想到什么,忽然提醒,「在这满京城中,会是谁想害齐王?除了诚王忠王外,怕是没有别人了吧?」 这个霍令俨早就猜到了,他怀疑的是,谁把消息告诉他们的。 霍令俨一时也猜不到什么,又怕妻子担心,只说:「你就别管了,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左右你如今是公主,身份高贵,一般人奈何不了你。」 苏棠倒是不担心这个,放来消息的人是想挑拨霍府跟齐王府的关系,但其实霍侯爷早就知道了。所以,这个消息于她来说,真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她担心的是,若这个消息真是孟四放出来的,那么,她能仗着自己的先知能力害人一次,便就有第二次。苏棠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并不想与谁争斗。可若是这孟四真的与她较劲上了,处理起来,也着实是麻烦事儿一桩。 只要想着日后鸡飞狗跳的日子还多着呢,她便头痛。 「知道爷自有法子,我也相信侯爷。我有些困,先去躺会儿。等摆饭了,再喊我。」 「去休息吧。」霍令俨十分宠溺的摸摸她脑袋,又忍不住轻轻捏了下脸颊,这才放人离去。 苏棠打着哈欠滚去床上躺着了,霍令俨目光追随妻子,直到帷幔放下,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目光垂落,又落在炕桌上的字条上。 漆黑的瞳仁凌厉一缩,男人似是打定了主意般。 霍令俨沐浴完后,见晚饭时辰还早,便先去了前头书房呆着。他就知道,追出去的隐卫,很快会回来复命。果不其然,他才候在书房一会儿,便有隐卫回来了。 「主公。」隐卫跪在地上说,「那人狡猾得很,竟然让他给跑了。」 霍令俨抿了下唇,似是凝眸沉思了一瞬,才说:「跑了就跑了,既是有备而来,跑了也正常。你回去,就当不知道这事儿。」 「是。」 次日,霍令俨正准备找齐王的时候,齐王的人却亲自找了来。 齐王的人请着霍令俨去茶楼隐蔽包厢的时候,齐王已经坐在那里久候多时了。 见到人,霍令俨依着规矩行了个君臣之礼后,便直起腰板来问:「不知三殿下寻臣到此隐蔽之处,所为何事?」 齐王起身,伸手指着一旁,邀请霍令俨坐下。齐王是君,霍令俨不过是臣,得齐王如此优待,不管霍令俨心里怎么想,面上总归是要恭敬客气的。 「臣不敢。」霍令俨抱手弯腰说,「殿下先请。」 齐王落座后,霍令俨才于齐王下手处落座。 齐王说:「本王找霍侯爷前来,想来霍侯爷心中也猜得到所为何事。故而,本王便也不再兜圈子了。」他说,「昨儿傍晚,侯爷是不是收到了什么信件?」 霍令俨笑起来,笑容里透着几分精明与狡猾。 「是。」他明知故问,却还问得近乎理直气壮,「是殿下所为?」 齐王说:「霍侯爷说笑了,如何能是本王。霍侯爷乃是聪明之人,想来,心中也该猜得到,此人是想要借此机会来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如今四弟离开京城去了并州,忠王又在父皇面前失了宠爱,便有人觉得,扳倒本王,他就是这满京城的第一人了。这个人是谁,想来不难猜。」 自然不难猜,就差直接说出口了,有什么难猜的? 霍令俨笑笑说:「只是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是孟氏。」齐王一脸严肃。 霍令俨闻声诧异,许是过于惊讶了,竟是连表情都没有藏好。 孟氏?他不笨,稍微动脑子想想,便知道,齐王口中的孟氏,便是孟国公府的孟四。 她是个不安分的,他素来知道。 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不安分到这个份上。撇开她是怎么知道消息的不说,若真是她给诚王送的消息,就说明,她是下了决心要参与夺嫡的,并且,已经是旗帜鲜明的站了诚王。 他想不明白,她是何时与诚王勾搭上的?那次救小王子的时候? 霍令俨严肃说:「她这么做,怕是只想害棠儿吧。」 他面含韫怒,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齐王细细观察霍令俨脸色,却是笑了:「我这个妹妹是苦命的,流落在外多年,想是吃了不少苦。可如今,能得霍侯爷真心呵护,想必也是她傻人有傻福。身为皇兄,本王替她高兴。」 听了这话,霍令俨倒是笑了。 「她是命苦,从小住在那苏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但在苏家受的屈辱再多,也比不上齐王殿下带给她的多。殿下利用她算计臣,让她在勋贵间丢尽脸面。臣是男子,倒是不必在意许多,但她却不一样。」 「女儿家失了名节丢了人,日后再多的荣耀,都弥补不了曾经受到的伤害。」 第47章 「可怜她从前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也不知道前程在何方……」 有些话,说开了,总比藏着掖着的要好。说开了,撒了这怒气,反而比将这一腔怨愤藏在心里指不定什么时候爆炸的要好。 对此,齐王心中深知。 霍令俨谴责埋怨,齐王只听着,并不说一句话。待得霍令俨说完了,齐王才轻轻抬起眼睛来,认真望着对面的人,严肃说:「过去,本王的确愧于慧宁,对她不住的事情,实在太多。所幸的是,上天眷顾,很多错事并未铸成。否则的话,如今本王便是那千古罪人了。」 「至于日后,本王定然会弥补从前的过失。会待慧宁,如待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一般。」 霍令俨瞳孔缩了缩,一脸严厉之色。他曲膝端坐,似是颇为紧张般,搁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蜷缩起来,冷声问:「她不是与殿下一同长大的,并无多少兄妹情分。半道认回来的妹妹罢了,又如何比得上三公主那般金尊玉贵?殿下说待她如同胞出亲妹,她怕是承受不起。」 齐王同为男人,又与霍令俨一样,有过相同的立场。 他心里有她的,从很久之前开始便就有她。但因为一些阴差阳错,所以,他并未得到她。 后来他自己也细细想过,因为他爱江山爱权势胜过爱她,所以,当年与霍三的那场角逐中,他才会输的。而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是真的爱慧宁。想当年,他为了她,可以私调外城营的兵入内城来,他不会不知道,若是父皇真想追究,可是能够安一个谋逆大罪,能够罪及满门的。 他不是不清楚其中厉害,他只是想一搏而已。 为了一个女人一搏,且还是一个算计了他的女人……可见,他对慧宁的心,是真的。 若是换做了他,他可以为她做一些事情,却做不到置别的一切于不顾。 齐王说:「侯爷对慧宁的爱,远远超出本王心里所想。本王亏欠慧宁许多,有幸如今成了她的兄长,日后可以名正言顺对她多加关照。老天给了本王这样的机会,是对本王的厚待,本王也感激不尽。」 齐王说这老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十分明显了。 他在暗示霍令俨这个妹婿,表示自己日后会待慧宁好,但也仅限于一个兄长待妹妹那般好。齐王是聪明人,他知道,当初在传慧宁妹妹是霍家女儿的时候,想来这位霍侯爷心中痛苦过、煎熬过,正如同之后他晓得慧宁是他亲妹妹一样,有过失望,有过意冷。同为男人,他明白,想来当初这位霍侯爷最终还是选择了慧宁。 不在乎身份,不在乎伦理……不在乎很多。 他豁得出去,而他不行。 霍令俨说了一通,得到的是齐王这样的话,到底也起身,抱手致谢:「那臣替公主多谢齐王殿下。」 都是聪明人,三言两语推来推去,霍令俨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而齐王,也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霍令俨问:「殿下今儿寻臣过来,怕是有主意了吧?」 齐王点头说:「诚王兄平日里瞧着不争不抢碌碌无为,其实,他不过是在韬光养晦。待得我们下头的几个相互争夺、相互争斗,打得头破血流后,他才会出手。如今二哥失了父皇宠幸,便贬黜为郡王。四弟无心皇位,也已经请旨去了封地并州。整个满京城,能够与他抗衡的,就是本王了。」 「所以,他出手对付本王,他是势在必得。」 齐王分析着说:「他未必就真的信了孟氏,射暗箭给侯爷,不过也只是试探而已。他应该想的是,给侯爷一点线索,让侯爷自己去查。这样一来,若是孟氏消息可靠,侯爷查得了什么,于他有大益。但若是孟氏消息不牢靠,左右也不是他亲自暴露的消息,事后也与他无关。」 霍令俨一边听着,一边慢条斯理喝着茶。待得齐王一轮话说完了,霍令俨才抬眸朝对面齐王看去。 「殿下想必是心中已有主意了?」他微勾唇角,似笑非笑的,「殿下是想将计就计,先给诚王点甜头尝一尝?让他觉得,你我之间的确关系破裂,从而让他拉拢臣,而后好让臣做殿下的线人吗?」 齐王说:「霍家素来满门忠烈,本王是知道的。霍侯爷手握重权,本王也未想过要刻意拉拢侯爷到本王的阵营。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本王想的是……本王是真心会待慧宁好,而诚王,他可能是会害了慧宁的那个人。对慧宁,本王会有所顾忌,而他,却会为了一己私利,陷慧宁于不义。」 「侯爷敬重慧宁,想来是不会慧宁再吃半点苦的。」 霍令俨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但,诚王不可信,眼前的这位王爷,也未必可信啊。 于是,霍令俨搁下茶盏说:「那臣如何信得过殿下您呢?」 齐王说:「侯爷想有什么条件?」 霍令俨道:「提条件,臣是不敢的。只不过,一切危及到棠儿的事情,臣都不允许发生。这次臣也并非帮殿下,不过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妻子而已。不管是谁想害臣的妻子,臣都不会让他得逞。」 说罢,霍令俨利索起身,抱手告辞道:「臣知道如何做,就先告辞了。」 齐王也起身:「未免叫人发现,本王便不送侯爷。」 既是做戏给诚王看,霍令俨深知,这戏自然是要做足了的。所以,没几日,霍令俨便故意来来回回往齐王府去。但是连着几回,都是在找上门之前,又折了回来,偏这几回,都是故意叫诚王府的人瞧见了。 于是,诚王府的探子立即回去,把亲眼看到的事情禀告让诚王知道。 诚王笑着说:「他受了如此的奇耻大辱,自然是气冲冲想要寻齐王要个说法的。但他是何身份,齐王又是何身份?这才有了数次的去而复返。本王想,他若是真找去了,说不定这件事情能被老三就这样糊弄过去,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去,说明这个仇他是记在心里了。」 第48章 「很多事情就怕心里惦记着面上却说不开,如此,倒是给了本王一个好时机……」诚王心情十分愉悦,说话也慢悠悠的不着急似的,只吩咐下去说,「择个好时间,本王要与这霍侯爷好好说说话。」 诚王府的人带了话去霍家,霍令俨听后,只笑笑。 回头把这事儿说与了妻子听,苏棠道:「王爷真的打算帮齐王?」 霍令俨摇摇头说:「倒不是帮齐王,只是因为,就这件事情上,还算相信齐王不会伤害你。若是他伤害了你,也就是伤害了自己……我想,他比我们还要不愿意揭开这个伤疤。但是诚王却不一样。诚王抓住了这个把柄,他难得抓到一个可以重伤齐王的把柄,自然会好好掌握、利用。」 「但是他以此对付齐王的时候,自然是会伤害到你的。他对你不会有顾及,所以,根本也不会管你的死活、名誉。若我不周旋着,由着他去胡为,岂不是害了你?」 苏棠忍着脸上笑意说:「哦,那爷原来是来邀功的啊?」 故意拿身子撞了撞他,问:「那爷想我怎么报答呢?就直说吧。」 那日与齐王在茶楼碰面,又提起这件事来,难免的,他又要想到从前。想当初,在齐王与自己之间,她是坚定选择自己的……只要想到这些,他便觉得,这些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个女人的心,她在自己这里。 于是,霍令俨搂住人道:「报答不报答的,也无所谓,你心情好的时候,随意打赏点就行。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笙哥儿可以好好的,也就足够了。」 「那你也要好好的。」苏棠补充。 「好,我们一家三口,都要好好的。」霍令俨语气温柔,连搂着人的动作都十分轻柔。 此时此刻,苏棠总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总觉得,日子若是一直这样安安静静过下去,就够了。 身边有个疼自己爱自己懂自己的丈夫,下头还有个懂事聪明又孝顺的儿子,一家和乐甜美,真的没有什么比现在这种日子更令人向往的了。 就连如今,苏棠也想着,笙哥儿大了,或许能再有一个小的会更好。倒不是因为家里人催她要二胎的缘故,而是她自己渐渐也喜欢上了孩子。 很多时候,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想从前,她雄心壮志,总想干出一番事业来,还不是因为没有遇到两情相悦的人。而如今,遇到了,既然他愿意为了自己改变许多,愿意迁就自己,那么,她又为何不能适当做出些让步,也去让他高兴高兴呢? 日子不就是这样么,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哪里有总让一个人退的道理。 她就算再得这个男人宠爱,也不能恃宠而骄到那等地步。再说,她心里有他,也打心眼里想让他高兴的。 于是,苏棠羞红着脸凑到男人耳边去,咬耳朵说:「得了父皇恩准,这段日子,宫里的张太医隔几日便去梅宅,替舅舅调理身子。我想着,如今也二十了,不算小了,便也私下请了张太医替我开了调理身子的方子。」苏棠一边说,一边故意在男人耳朵边吹气,有些刻意营造气氛调情的意思: 「爷,算着日子,今儿行房最是有可能中的。你不是想要女儿吗?那……我们……」 她扭扭捏捏的,欲说还休。虽则也是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但每回论起房里事情的时候,苏棠总归面子薄一些,尤其是她主动提起的时候,总有些难为情。 偏霍令俨爱死了她这副模样。 倒也不逗她,只笑搂着人便滚去床上。 成亲五六年了,侯爷房里是干干净净的,除了夫人外,再无旁人。静轩阁里伺候的丫头,都说夫人命好。 不过屋里没有那些腌脏事儿,她们这些伺候主子的奴仆,也省了许多心。不像别的勋贵家里,夫人姨娘一大堆,主子们斗起来,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丫鬟婆子。 诚王邀霍令俨见面,霍令俨自然守时赴约。 霍令俨面色凝重,一看就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待得走进包厢,瞧见诚王的那一刻,他立即收敛了面上的所有表情。 「臣定安侯霍令俨,拜见诚王殿下。」霍令俨十分恭敬的行礼。 诚王素有「闲王」之雅号,何况眼下,他是有心要拉拢霍令俨这位侯爷驸马的。所以,面对霍令俨的礼数,他自然是起身回敬回去。并且,还亲自扶起了人来。 「定安侯万不得与本王这般客气,你既是娶了慧宁,便是本王亲妹婿,该是一家人。来,请坐。」 等诚王坐下后,霍令俨这才坐下来。 诚王目光转了两转,而后笑望着霍令俨问:「方才侯爷进来,本王见侯爷面色似有不悦,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霍令俨忙说:「多谢诚王殿下关心,并无大事。不过,只是臣的一些私事而已。」 诚王略颔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不过,今天既然是找了人来,自然是一定要提齐王那事的。所以,诚王与霍令俨寒暄一番后,便将话题拐去了齐王那里。 诚王倒是主动说:「侯爷愁眉苦脸,是不是因为齐王与慧宁的事儿?」 霍令俨装作十分诧异的样子,猛地抬眸朝对面诚王看来:「殿下如何知晓?」 诚王如实说:「那日的消息,其实是本王放给侯爷的。」诚王盯着霍令俨看,目不转睛,似是怕错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一般,「老三真是畜生,当年胆敢那般算计侯爷你。当年,就算你们霍家落了难,但好歹父皇还是给你们留了体面的。念在老侯爷的面子上,父皇都没有做什么呢,他倒是好,赶塞人进你们霍家。」 又感叹说:「当年谁不知道侯爷你与孟家四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啊,这老三,也算是活生生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第49章 霍令俨知道他想从自己脸上看到什么表情,于是配合着他演戏。先是隐忍不发,直到似是被诚王说得忍无可忍了,这才一拳头砸在案几上,似强忍也强忍不了怒气了般。 「想我霍家满门,哪个不是忠心耿耿。父亲当年,更是战死在了北疆之地。面陛下,对朝廷,可以说是问心无愧。」霍令俨还在强忍着,话说到一半,却也并不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话没多说,但是面上这怒气,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诚王说:「本王自是相信侯爷的,更是相信霍家,侯爷也无需这般生气。」又解释说,「本王也是无意间发现齐王这个秘密的,所以,一得了消息,想着事关重大,便立即差人去侯府告知了侯爷一声。」 霍令俨起身,规规矩矩朝诚王行了大礼:「殿下于臣有大恩,臣感激不尽。」 诚王笑着:「侯爷这般说,便是客气了。快快请坐。」 「是。」霍令俨又坐了回去。 诚王与霍令俨相谈甚欢,待得散了后,诚王立即进宫去了。 进宫去勤政殿找了敬宗帝,自是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敬宗帝。敬宗帝听后,气愤不已,立即命人去了齐王府。 齐王装着一副不明情况的样子,匆匆赶来。敬宗帝当场质问,齐王支支吾吾一时回答不上来。 见他这般迟疑,敬宗便彻底信了诚王的话。 「好啊,老三,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当年,朕登基才多久,你就已经盘算着要取而代之了?」敬宗哼笑着,「霍家满门忠烈,霍老侯爷更是战死沙场!便是连朕,朕都尚且给霍家留有几分面子。当年纵然得知霍家大郎有反叛之心,但是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也是未有赶尽杀绝。」 「你倒是好,竟然用女人去算计霍卿。你……你不但算计了霍家,你也算计了朕。如今,倒是害得朕成了你的帮凶。」 当年,敬宗也的确是将计就计,赐婚给霍家。当初,是为了折损霍家颜面。 可今时不同往日,此事再论起来,就不一样了。 再说,从前不晓得那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如今晓得了,自然更是心疼几分。 「你又怎么对得起你妹妹!」敬宗彻底爆发了自己的愤怒,对跪在地下的齐王更是打踹,「畜生玩意儿,身为皇子,竟做那些肮脏的勾当。传出去,传出去朕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面对自己父皇的打骂,齐王不争辩。只是在最后敬宗打骂累了的时候,齐王才伏地叩首说:「儿臣知错,无论父皇如何责罚于儿臣,儿臣都认。不管父皇信不信,儿臣当初,也是想替父皇分忧解难。只是儿臣那时候年轻,不会做事,不但没有帮到父皇,反而是害了父皇。」 「父皇纵是赐死儿臣,儿臣也毫无怨言。」 「赐……赐死?」敬宗倒是完全没有这么想过,只哼道,「死了一了百了?你做梦。」 又说:「亏得你兄长顾及皇家颜面,也顾及朕的颜面,这才只与朕说了此事。不过,浓儿也说了,定安侯已经察觉,近来在查探此事。若是慧宁因此而过不上好日子,你就等着吧……还不滚出去。」 「是。」齐王得了旨意,立即行礼大步退了出去。 敬宗虽则怪罪齐王,但也不傻。如今忠王失宠,赵王去了封地,若是再责罚贬斥齐王,那么满京城里,便只有诚王一家独大。到时候,他想不立诚王都不行。 何况,他不会不清楚,这就是诚王想扳倒齐王的手段。 老大想利用他这个老子的手来铲除异己,他做梦。 不过,敬宗虽则没有明着责罚齐王,之后的数月,却也是冷落了齐王。朝中诸臣都是成了精的,日子久了,谁看不出来啊。 私下里,偶尔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聊天闲谈的时候,都会说上几嘴。 忠王早就不得宠,如今也只是郡王。赵王无心权势皇位,也去了封地并州。齐王不知哪里得罪了陛下,如今也日渐失宠。下头的几个皇子年岁不大,放眼满京城,竟只有一个诚王了。 「近来满京城都在议论,说是陛下要册立诚王为太子,可有这事儿?」私下里,苏棠也会与霍令俨谈此事。 霍令俨只笑说:「倒未见得。」 听她这样说,苏棠倒是也不再多问了,只笑着岔开话题,说了别的:「我这里有两个好消息,一是我舅母有了身子。二……则是并州送回来的信,幸姑寄来的信,说是她也有身孕了。」 妹妹嫁去赵王府也有几年,子嗣方面一直艰难。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大喜的事儿,霍令俨自然高兴。 「真的?」 苏棠说:「骗你不成?」又说,「祖母跟母亲已经乐过了,都在商量着,等过了二月天气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要去并州探望幸姑呢。」 「只是,咱们老太太年岁大了,此去并州,舟车劳顿,怕是不行。所以,再过些日子,老夫人带着二嫂去。我呢,就只能留在家里打理府上一应事宜了。」她故作生气的样子,「像这种出去玩儿的美差,怎么永远轮不到我,反倒是留下来吃苦受累的差事,都是我做。」 「瞧二嫂,今儿高兴得嘴都没合拢过。」 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的,霍令俨倒是觉得好笑。 幸姑有了身孕,霍家阖府都在商量着,打算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些了,便去并州探望。原定了是老夫人同二夫人一道去的,而留苏棠在家打理阖府庶务,顺便照顾已经年迈的太夫人老人家。 只是没想到,临行前一个月,二夫人许氏竟然也查出又怀了身子。 既是许氏也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再前往并州去。所以,也只能是苏棠这个儿媳妇陪着一道去。 苏棠去二房探望许氏,顺便将管家的账簿对牌都还给许氏,顺便有些幸灾乐祸的说:「看吧?人还是得老老实实的,不能过于幸灾乐祸得意忘形了。前些日子,你把这些东西送去我那里的时候,是怎么嘚瑟的来着?如今报应来了吧?现儿只能我去并州找幸姑玩儿,而二嫂你,留在家里干活。」 第50章 许氏却并不在意苏棠说的这些,只兀自自己乐自己的:「比起去并州看幸姑,如今怀了身子,我更高兴。你就说我吧,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会在意的。」 虽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但多子多孙素来是福气,又怎么会嫌家里子孙多呢。 再说,许氏是真心爱二爷,自然更愿意替他绵延子嗣。如今又有了爱情的结晶,心里可高兴着呢。 见许氏这般小女儿作态,苏棠倒是有些羡慕她了。 「倒是真羡慕你。」苏棠收起玩笑,严肃起来,她挨着许氏坐下道,「不瞒二嫂说,自从笙哥儿开始念书后,我也想再有个孩子。只是,从前自己作得伤了身子,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许氏安慰说:「你这么年轻,又素来身体健康,不着急。等这回从并州回来,慢慢调理着身子,日后一定会再有的。对了,你那舅母……你那舅母都多大年纪了,如今不是也有了身子吗?你别杞人忧天,肯定会有的。」 「希望吧。」苏棠倒也不是悲观,只是见如今接二连三都怀了身子,他有些羡慕罢了。 苏棠婆媳原定三月中出发,二月底的时候,北方边境传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拼死带消息回来的士兵,说是北秦的七皇子亲自挂帅,大将军为武将世家出身的完颜枭……不过才两年功夫,北秦帝国背弃旧约突袭大荣边境,如今,边关告急,说是连连失守,两月内,已经连着失了无座城池。 朝堂之上,敬宗帝发了一顿脾气后,指着堂下满朝文武与诸位皇子问:「你们谁……谁肯挂帅出征?」 满朝文武皆缩了脖子垂了脑袋,不敢吭声。 敬宗哼笑,目光朝列于百官之前的三位王爷看去:「北秦七皇子亲自挂帅,这才长了军士志气。你们平时口口声声说要替朕分忧,如今机会来了,谁愿意主动请缨挂帅亲征?」 忠王缩着脑袋,恨不得身子往后缩,挤进群臣中去。 而诚王,虽则不若忠王那般失态,却也未敢发出一言来。领兵挂帅去战场,九死一生,若真的死了,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登基做皇帝? 留在京城,虽则可能会惹得父皇不高兴,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只要能保住性命,何愁日后不能成大事? 再说,他们几个皇子,素来于京内养尊处优,从未上过战场。懂些兵法,但素来都是纸上谈兵的多些。平时偶尔历练,也只是在城内城外的一些军营里呆段日子而已,又如何能去那苦寒之地打仗。 「都不敢?」敬宗帝十分失望,继而冷笑着跌坐进龙椅里,「可笑,真是可笑之极。人家的儿子,都是争着抢着要去战场打仗,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朕的儿子倒是好,平时一个个假仁假义的,如今大难临头,却是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说罢,巴掌狠狠拍打在龙案上,已是愤怒难遏。 满朝文武皆是跪了下来。 齐王目光一动,已是站了出来,手执朝笏道:「父皇。」 「你说。」敬宗帝见齐王站了出来,忙坐正身子,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齐王说:「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不若便派儿臣随行。儿臣愿意领兵出征北秦,若不退敌,便不回来见父皇。」 敬宗:「老三……朕可是在说真的,并不是玩笑。」 齐王认真:「儿臣更不敢与父皇玩笑。」说罢,已是撩袍子跪了下来,请旨道,「儿臣愿意领兵出征,替父皇、替大荣王朝守护疆土。」 朝中议论纷纷,敬宗更是有一会儿没说话。 但迟疑只是片刻功夫,很快,敬宗便下了旨意:「齐王听命,朕命你率十万大军北征灭敌。另,封许国公府一等公许老公爷为元帅,齐王为副帅,半月后出发。」 此刻,霍令俨也出列,跪下道:「陛下,臣年少时随父兄打过北蛮子,虽谈不上作战经验,但若齐王与老公爷不嫌弃,臣可以为左右前锋,替二位打前战。」 因为议论战事,霍令俨直到了晚上天黑才回家。一回到家里后,便与妻子说了这事儿。 苏棠一时间没吭声。 「你怎么了?」许是察觉到了妻子的不对劲,霍令俨凑近了去看着人问,「舍不得我?」 苏棠面色并不十分好看,闻声便也只点点头说:「战场凶险,我也是怕……」 霍令俨却笑了:「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怕我回不来?」 苏棠望着人,严肃说:「战场上打仗,你死我活,不是玩笑。纵然侯爷自觉聪颖过人身手不凡,那也保不齐有失手的时候。有战争,便有杀戮,有杀戮就要流血,就要死人……我……」 她忽然有些哽咽起来,于是垂了脑袋去,啜泣着说:「我可怎么办。」 霍令俨这才坐了过去,搂着人说:「你有你的顾虑,但我也必须这样选择。不管是为了霍家、为了自己、为了你跟笙哥儿,还是为了天下百姓,我都必须去打这一场仗。若是父亲在的话,他老人家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出征。如今大哥不管朝政之事,二哥又弃武从文,家里就只有我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棠儿,敌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儿,怎么可能会装着眼瞎往后缩?你要信我。」 苏棠捂着嘴巴哭:「我们说好的,说好要一个女儿的。你如今走了,女儿怎么办?」 霍令俨:「生儿育女,倒不急在这一时。等我回来,最慢也不过两三年的事儿。要是快,左不过一年功夫,我便打了那北蛮子回老家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棠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她是真的担心,「你可知道那完颜枭的厉害?」 完颜枭,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 霍令俨自然知道,而他这回去,也正是要替二哥报废腿羞辱之仇。 第51章 还有,杀父之仇。 当年父亲战死,二哥被废双腿,全是拜这小子所赐。如今他去了,定然是有仇报仇有怨寻怨。 纵然战场凶险,霍令俨也不可能会对妻子说,便也只笑着说:「他厉害,难道你的男人就不厉害?」 苏棠懒得与他扯这些,只认真说:「你带我去吧,我跟你一道去。」 她是想着,好歹她也是看过原着小说的。到了紧急关头,或许可以当军师提议一二。 霍令俨却觉得她是在胡闹,当即冷了脸:「不可!」 苏棠知道,就算如今自己对他表明了一切真相,他也未必就肯答应带上自己。毕竟他心中有自己,不可能会让自己去那等凶险之地。 苏棠明知事情不可能,便也暂时妥协了,只问:「什么时候走?」 「三月中。」 老夫人得知北秦又打来了,许是想到了老侯爷,竟然病倒了。太夫人将苏棠叫了去,让她还是继续收拾收拾,老夫人不能去,她老婆子去并州。 苏棠担心:「可是,这途中舟车劳顿的,您年纪大了,如何受得了?万一途中……」 「没有那么多万一。」太夫人说一不二,「我如今上了年岁,你们便拿我当一般的老太太。想当年,我也是与你们祖父一起提过枪上过战场的。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如何这点苦都吃不了?」 「再说,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路上好歹有车坐,有船坐,又哪里吃苦?」 苏棠说:「是……」想了想,又问,「那……那这一去得数月功夫,大哥六月里得娶妻,您不在……」 太夫人说:「老大续弦,倒不必大张旗鼓大办。再说,我与你婆婆有一人在就行。那姑娘也是个好姑娘,不会在意这些。」 苏棠听如此说,便也就没再多言。 本来老夫人病了,她想着,多半是要自己一个人去并州了。所以,就在昨日,她去了黄氏那里。并且也想好了法子,打算让黄氏扮做自己的婢女,然后跟随一道去并州。 可如今,若是老太太一道去的话,昨儿那法子,多半是不成了的。 老太太极为聪明,虽然老了,但是并不糊涂。再说,她们祖孙间关系好,定要时常呆一起的。保证不出几日,她老人家就能瞧出端倪来。 可昨儿见大嫂高兴,现儿再去告诉她不能去了,她得多失望啊。 陷于两难的境地,苏棠好生为难。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太夫人突然问。 苏棠心虚,立即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本来若她只淡淡说一声没有,老太太倒是不怀疑。可她如今反应这么大,老太太反而起了疑心。 于是,老人家退去左右,只留了苏棠一人后,才说:「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还未等苏棠开口,老人家又说,「你方才的反应,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素来是个老实的好孩子,而我又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不希望你骗我。」 「祖母,我真的……没有骗你。」苏棠有些心虚,话也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若是此刻面对的是旁人,她大可理直气壮扯谎。但此刻面对的,是老太太啊。老太太平时瞧着慈爱,但一旦摆起威严来,也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更主要的是,她也不想欺瞒老人家。 太夫人不再说话,只是冷静望着站在跟前的姑娘。一言不发,不怒自威,倒是更让苏棠为难了。 苏棠搭着哭腔撒娇说:「您老就别问了,我左右是不能说的。我答应过旁人,若是说了,就是背信弃义。想来,祖母您也不希望我变成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吧?」 老太太冷哼:「你倒是还学会强词夺理了。」 又接着说:「你既答应了人,我也不多问。我只问你,此事与令俨出征北秦可有干系?你是不是盘算着,借去并州探亲的机会,打算溜着跟去北境之地?」 「啊?」苏棠完全被问傻了,她脑子转得可都没有这老人家转得快,她笑着说,「祖母,孙儿,可还真是没有这样想过。」 又有些俏皮的冲老人家眨眨眼,一副鬼机灵的样子:「您这般说,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做过?借着某个机会,便跟着老太爷溜走了。」 老人家终是笑起来,原眉眼间的凌厉之意也犹如早春的雪般,一点点消融殆尽。 她说:「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吗?因为你这性子,倒是真的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看到你,就会想到我自己。」 苏棠说:「我素来是个不规矩的,又调皮又不懂事,夫君常常说我。祖母您是大户人家出身,想来最懂规矩,怎么会是我这个样子的。」 老太太道:「谁说大户人家长大的孩子,就一定是中规中矩的?再说,我家乃将门,从前闺阁中做姑娘的时候,常常跟着祖父父亲还有家中兄长去马场、去打猎,疯的呦,跟个男孩子似的。如今是老了,年纪大了,想折腾,也折腾不动了。」 「哪里有,祖母您身体安康,瞧着硬朗着呢,一定长命百岁。」 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又说:「你这丫头素来行事都是有分寸的,我想着,你也不会做出偷偷跟着老三去北境这种荒唐事情来。至于别的,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吧。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祖母。」 苏棠去找了黄氏,拍着胸脯说:「祖母威严在,我又不忍心欺瞒她老人家。所以,差点就说出去了。好在,还是我机灵,给躲过去了。只是……黄姐姐,你跟着去并州这事儿,我看多半是不行了。」 黄氏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听苏棠絮叨。 等苏棠说完了,她才暂且搁下手中活计来,认真想了想,说道:「其实……祖母老人家素来最是明事理的,而且,她待我也十分好。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老人家就算知道我还活着,想来也不会如何,她会尊重我的想法的。」 第52章 「姐姐什么意思?」苏棠正经起来,「是打算不瞒着祖母吗?」 黄氏说:「当初瞒着身份,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如今也过去挺久的了,想来该忘了我的人,也早把我忘掉了。就算没忘掉,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所以,我倒觉得不必再刻意瞒着身份。躲躲藏藏的,倒是累得慌。」 苏棠尊重黄氏:「那既如此说,姐姐便可继续随行去并州看幸姑。」又高兴起来,「这回咱们去并州,要多住些日子,最好住到幸姑生了为止。幸姑在信里把并州说的要多好有多好,看的我心驰神往的,恨不得立即乘车过去。」 「你素来是个爱闹腾的性子。」黄氏笑笑,又做起手中针线来。 苏棠得了黄氏的话,回去后,去了太夫人的福寿堂,呆了许久。 太夫人听了后,重重叹息道:「说来当初也是一段美好的姻缘,郎才女貌的,当年轰动满京城,多少人羡慕这样的婚姻啊。可当时谁又料得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媛娘那孩子,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只可惜啊,我们霍家没有这个福分。如今既然大郎也要娶妻了,她又费尽心机逃了出去,想来是不想再续旧缘。」 「既如此,那我这个老婆子便也不为难她,由着她去吧。」 苏棠挽着老人家手:「黄姐姐如今改名换姓了,过着寻常人的小日子。虽则不比从前富足,但是她却十分开心满足。她到底是看着幸姑长大、看着幸姑出嫁的,如今幸姑有了身子,她也高兴。所以,祖母,咱们带着她一道去并州吧。」 老太太垂眼,居高临下看着人说:「你那日失态,想来就是因为这事儿吧?」 「嗯。」苏棠承认。 之后又去抱着老人家手臂,撒娇说:「祖母您别怪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欺瞒您的。」 老太太也搂着苏棠,笑着道:「带上她,咱们一起去。正好,清清静静的,就当是去散心了。」 苏棠也正是这样想的。 时间紧迫,大军北征的时间跟苏棠三人去并州的时候,前后差不多两日。苏棠这些日子,妥当安排好了伊人堂的事情,剩下来的时间,全部留给了儿子丈夫。 儿子还好,左右她想儿子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来。但是丈夫……这行军打仗的,谁都猜不到什么时候能结束战争。所以,此一别,再见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三五年。 又或者……万一…… 苏棠不敢再深想。 「我旁的也不会什么,这双靴子,是我临时做出来的,送给你。」临行前,苏棠一边帮着丈夫更衣,一边拿出了那双做工颇为粗糙的皂靴来。 才寅时一刻,外头天还黑着。离别在即,两人根本就没睡。 总是舍不得的。 苏棠是真的心里不舍,此时此刻,她也知道,自己心里原来早已爱上这个男人了,她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她从前还一直都想过,将来有一天,或许她还会离开,也想过,就算将来他们分开了,她也不会在意。毕竟,婚姻爱情,从来在她心里都不占什么分量的……她的心里,只有事业,只有钱。 可如今,却清楚认识到,这个男人她是爱上了,拿多少银子来换,她都不换。 同时她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遇到了爱情,找到了携手一辈子走下去的男人。爱情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奇妙的,当你遇不到的时候,会不在乎,可一旦遇到了,便就知道它的可贵。 想想都觉得幸福的,这个世上,有那么一个男人,他爱自己、敬重自己。他高高在上,护得住自己。他能给人安全感,有他在,就算天塌了,也都不怕。 她与他过日子,生儿育女,她竟然心甘情愿想要为他生儿育女。 只觉得,此生有他一回,便已足矣。 「答应我,要回家。」苏棠喉头酸涩,眼眶都湿润了,却又怕男人担心,强忍着没哭。 努力挤出笑来,却是笑得十分难看。 霍令俨却笑着,转过身来,双手握着苏棠纤细的肩膀说:「哭什么?傻丫头。」 苏棠本来泪还是含在眼里的,但被他这句一说,忍不住滚落下来。 紧接着,便扑进了男人怀里,彻底放纵自己了。 「舍不得你走。」 霍令俨紧紧将人搂在怀中,一直在安慰说:「我不是父亲,也不是二哥。家中又还有你跟笙哥儿,我答应你会回来,就一定会。」 苏棠不听他的,只呜呜哭。 那眼泪一串串的落,跟下雨似的,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不舍,难过,伤心,担忧…… 「记得写信。」 「好。」霍令俨喉结滚动了下,轻轻推开人,微俯身,用他那长满茧子的手替她擦泪,「要乖。」 「嗯。」苏棠拼命点头,抿着嘴,想努力把泪水憋回去。 「将军,该出发了。」书房外头候着的副将在催促,「时间要来不及了。」 一听这话,苏棠更是忍不住哭。 霍令俨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到底舍不得啊。 他回身冲外头说道:「知道了。」之后,又捧着妻子的脸,吻了她额头。 「我走了。」他说。 「好。」她应着。 霍令俨转身得干脆利落,苏棠望着他挺拔如苍松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老太太就知道孙儿走了,这个孙媳妇心里会难过。所以,早早起来,便派了人叫她过去。 苏棠眼睛又红又肿,有些没法见人。 老太太看到后,吩咐丫头去端了冷水来给她敷。 苏棠道:「是我没见识,让您担心了。」 老太太说:「这是人之常情。战场凶险,你担心他,是应该的。但我相信老三,他会打胜仗回来的,会好好回来。」 第53章 苏棠知道,老人家心里未必比她好过。只是,这霍家既是想挣功名,不出去打仗又怎么行。本来就是勋贵人家,荣华富贵靠的就是功名。 老人家上了年纪,苏棠怕老人家担心,便说:「夫君是少年英雄,自是不一样。我相信他,他很快便会回来的。」 苏棠随太夫人前往并州的这日,二爷夫妻亲自送到了城门口。满京城外,霍家马车停在官道一侧,二爷朝着太夫人抱手鞠躬行礼说:「路途遥远,祖母望要珍重才是。」 太夫人笑道:「你媳妇如今怀了身子,不宜过于劳累。送到这里就行了,且回去吧。」 二爷说:「祖母请上马车,孙儿目送您离去。」 如此,太夫人便也没再说什么。只侧身看了看苏棠,苏棠会意,扶着老人家上了马车。 之后,苏棠同许氏打招呼道别道:「我不在,霍家内宅一应事宜,就辛苦二嫂你了。还有,我娘和外祖一家,还希望二嫂可以多多照拂。」 许氏笑着道:「你我两家如今结了亲,更是亲上加亲,便是一家人了。你放心吧,有我与二爷在,会好好照顾梅老老太太跟护国夫人的。」 苏棠朝着二爷夫妻稍福身子行了一礼,以示感谢。二爷见状,忙回了礼。 随后,苏棠便由青雀扶着上了马车。而此刻马车内,除了老太太外,还有一个丫鬟妆扮的年轻女子。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黄氏。 微风吹拂而来,掀起了马车前面的门帘来。门帘起而又落,恰好,露出黄氏半截身子来。二爷目光掠过瞧见了,本能一惊,正要追着而去的时候,只听里边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回去吧,回去后,好好过日子。」 二爷的步子,瞬间顿住,停在马车边。 他似是迟疑许久,这才回应老太太那句话。二爷轻轻抬起双手来,缓缓抱握到胸前,沉声回话道:「是,孙儿一定谨记在心。」 二爷聪慧又通透,不会听不明白老太太的话中意思。老太太说让他回去,让好好过日子,其实说的不是他,而是大爷。老太太这样说,一来是敲打二爷,让他就算看到什么,也装作没看到。二来,也是希望二爷带话给大爷,既然要成亲了,便忘却过往,好好待那位准新娘子。 二爷心里明白,不管车里坐着的那位是不是曾经的大嫂黄氏,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曾经费尽心机想要离开。既然她想离开,想过没有大哥的清静日子,想那般恣意潇洒,不在乎身份不在乎荣华……他又怎么会忍心去断了她的这条路呢? 这段日子来,大哥对大嫂的确思念近乎成疾,可是又怎么样?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这便是宿命。 「二爷,怎么了?」许氏倒是心大,并未发现什么,「马车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二爷回了神,冲二夫人温柔一笑,随即搂着人腰说:「回吧。」 许氏如今沉浸甜蜜的小日子里,性情也越发温顺起来。不但好好打理着阖府家务事,就连大伯子的新婚大事,她也帮着婆母好好打理着。 虽说是续弦,但好歹也是侯门,该有的体面还是不能少的。 六月初,大爷迎娶翰林清流五品官之女为妻。婚事自然比不上当年娶发妻的时候那般轰轰烈烈,但排场也还是有的。 迎亲的前两日,赵王府的贺礼便送到了府上。顺便附家书一封,说老太太等人于一月前,已安全抵达并州,请家中亲眷放心。 这封信,是二爷亲自拆开的。拆开看的时候,忽然又想到那日春风掀起马车帘子时候的一瞥。他想,既然她能够跟着祖母三弟妹一起去并州,想来大哥成亲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吧。 又联想到那日祖母说的话,想来,她是彻底放下了。 二爷忽然就笑了,笑得有些心酸。 他想到了多年前,当时他们兄弟三个还是少年的时候。那时候,意气风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兄弟三人齐心协力一起跟父母亲对着干。他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婚姻素来不由自己,他做不到如大哥那般违背父母意思,但想着,能帮一帮大哥,也是好的。可如今又如何呢? 挣扎过,妥协过,回头来,一切不过回到原始的模样。 他曾经所憧憬的、向往的,一切只像个笑话。 苏棠等人到了并州有月余了,如今六月里,天气热,正好陪着幸姑呆在家中避暑。 幸姑如今肚子已经显怀了,赵王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就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娘家嫂嫂们来了,幸姑自然是愿意跟嫂嫂们呆在一起的,而赵王是男子,留下又诸多不便,便也只能离开。 纤纤虽则不是幸姑亲生的,但因为后来孟氏离开赵王府后,都是幸姑养在身边。如今渐渐大了,开始懂事了,又是幸姑亲自教养,自然与幸姑十分亲厚。 纤纤的乳母赵妈妈知道王妃娘娘与娘家人要好好叙旧,便抱走纤纤说:「乳母带你去玩儿,一会儿再来叨扰你母亲。」 纤纤走后,苏棠便说:「她倒是黏你。只是,不知道这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亲娘离开的时候,她应该也有些记忆。之后又跟着你们来并州,就没哭过闹过吗?」 幸姑道:「她还是个孩子,只要每天有吃有玩就好了。起初她娘走的时候,她也闹也哭,我便陪着她。日子久了,她就依赖我了。现在,不知道她是真的忘了她娘,还是小孩子懂事,不愿再提,反正,是不在我面前提她生母的。」 苏棠道:「所幸她还小,不管现在是不是还记得,反正过两年,你养她养得久了,她肯定就只跟你亲了。这孩子善良也懂事,看来是跟你有母女缘分的,你又这么喜欢孩子,正好。」 幸姑点点头说:「大人的错,不该由孩子来承担。她娘是她娘,她是她,我心里明白的。」 第54章 苏棠幸姑姑嫂两个说话,黄氏只于一旁认真听着。 黄氏也喜欢孩子。 苏棠来并州,也不能总霸着幸姑这个小姑子。一天陪她两三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大部分的时候,苏棠还是跟老太太黄氏呆在一起的。 老太太年岁又大了,喜欢安静。近来又天热,老太太午后嗜睡,常常睡到近傍晚才起来。 起来后,还得由嬷嬷丫鬟们陪着,去花园里散步锻炼。 所以,苏棠与黄氏呆一起的时间较多。王府里日子呆够了,两人便琢磨着要出城去玩儿。 既是来了并州,赵王是东道主,自然是得好好款待。 苏棠笑着道:「赵王兄就让我们好好玩吧,你派那么多府兵跟着,也太过高调了些。就不必派兵跟着了,侯爷暗中都是派了暗卫保护的,不会出事。」 赵王说:「定安侯派的,那是定安侯疼你。本王身为兄长,自然也是疼你的。你若不喜欢这么多人跟着,本王便让他们远远跟着你,保证不打搅你们。」 苏棠想着,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若是再三拒绝,便是拂了人家好意了,便笑着道:「那就依赵王兄的。」 即便是赵王派了人远远跟着,也即便是暗中有霍令俨的暗卫护着。可到了晚上,赵王府的人还是带了不好的消息回来,说是慧宁公主主仆二人不见了。 赵王得知消息后,一把抓住那人衣领质问:「不见了?如何不见的?」 「属下,属下等不过眨眼的功夫,公主殿下就……就不见了。」回话的人瑟瑟发抖,面色苍白。 赵王说:「公主都弄丢了,你们还回来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又吩咐下去:「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老太太跟王妃,她们一个年岁大了,一个身怀六甲,都受不得刺激。」 赵王的府兵大晚上满城找了一夜,也惊动了知州府,更是严令关了城门,但还是没有找得到。而苏棠与黄氏却并无危险,藏在暗中的暗卫,与欲要绑架两人的所谓绑匪拼死搏斗了一番。 最后,暗卫护住了自己要保护的主人。 但是此刻,却是已经离开并州挺远的了。暗卫迅速结束争斗后,速速来苏棠面前跪下请罪:「属下对夫人保护不周,请夫人责罚。」 苏棠起身道:「你们做得够好了,若不是你们,我现在怎么还能好好活着。这一看怕就是早有预谋的,从京城出发到并州,这么长时间,他们若是想动手,明明随时可以动手。可他们,却偏偏不动手,非得等到来了并州住进了赵王府,这才动手。目的很明显,他们想害我,却也想赵王背了这个锅,让你们主公与赵王结仇。」 「有备而来,赵王毫无防备,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苏棠越说声音越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或许……想害我的人一边派人害我,一边已经派了人去北境递送这个消息去了。若是侯爷得知了这个假消息,想必无心念战,到时候,可就糟糕了。」 苏棠气得狠狠拍了下手掌。 黄氏问:「棠儿,你打算怎么做?要派人去北境给侯爷送信吗?」 苏棠原地来来回回徘徊了许久,似是心下有了决定,却又在犹豫。但最终,她还是做了决定道: 「派一个人回并州去报平安,其他人,随我一道去北境找侯爷。」利索吩咐完,又转身看向黄氏道,「大嫂,你跟着回并州吧。我们出了这事儿,想来祖母跟幸姑要着急死了,你回去告诉她们,也让她们好安心。」 黄氏却不听这个话,只说:「我一个人回去算什么?你只身去北境之地,我还不放心你呢。棠儿,你既已决定了要去找侯爷,我也不劝你。但是虽说他们是侍卫,是侯爷的人,可毕竟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跟着他们去,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有我跟着你,一路上多少相互也有个照应。」 「至于并州那里,派个人去报个信就好。」 苏棠细细想了想,便也同意黄氏说的。 这两日,并州上下都不安生。苏棠派回去的人进了赵王府,老太太得了准信儿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但想着两个女子竟然要去北境之地,便也是担心:「真是胆大包天,好端端的,跑那里去做什么。既是有人要害她,一次不成,还得有第二次。她孤零零呆在外面,不是自己主动送到别人刀子下么。」 赵王说:「人是在我的地盘丢的,老太君,这件事情,本王不会善罢甘休。势必揪出背后的人来,给皇妹一个公道,也给父皇与定安侯一个说法。」 老太君其实心里有想法,但毕竟那是皇家兄弟间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不好多嘴。既然赵王殿下都说了会彻查此事,老太君也是相信赵王的。 老太君说:「王爷外头事情多,就暂且不必担心家里。总归有我老婆子在,能陪着王妃娘娘说说话。」 许国公府的老国公爷,虽然年事已高,但威信尚在。当初年轻的时候,与霍侯府的老侯爷并称大荣二帅。 大荣朝有他们二老挂帅出征,就没有赢不了的仗。 如今陛下命老国公挂帅,也是为了震一震军队的士气。毕竟有这样的战神在,可以先稳住军心。 齐王为副帅,霍令俨得封二品上将军的封号。另外,许家几位从武的爷,也都随军同行。 大军数万,一路浩浩荡荡气势磅礴。许老国公先派了一支军队打前锋,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算是涨了点气势。 敌军此刻已经打到了圭城,拿下圭城,接下来便是要打嘉延关。若是连嘉延关也再失守,那么北境十三州,就算是彻底沦陷。所以,李荣王朝军队当务之急最要紧的,便是守住圭城的同时,顺便收复其它已经失守的数州。 这场仗,一看就不好打。想打赢了难,想早早打赢回家去,更是难。 第55章 霍令俨立在城楼上观战,城外,是许家二爷领军,正在与敌军交战。像这样的拉锯战,来来回回,已经打了十数日了。两军表面上看着交战不算激烈,但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都在盘算着,打算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苏棠决定与黄氏一同北上,二人换上了男装,几个暗卫也换了装束,成了明卫。一行人,装扮成了北上做生意的人。苏棠怕害他们的人会率先去北境之地乱传假消息坏事,所以,她先支了个人去北境。 一场战打完,已是黄昏时分,两军没有胜负,但却都收了旗鼓各自回家了。 霍令俨正欲下城楼,却突然发现暗号。他脸瞬间便一沉,继而止住了下城楼的步子,双手一点点背负腰后,目光朝着西方太阳落山的地方看去。 待得到了天黑,一个黑衣人混进了城里。 黑衣人立即被带去了霍令俨的住所,见到了自己主公,黑衣人立即跪了下来,并且把并州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夫人说,怕有人会坏了主公的好事儿,所以,特意命属下快马加鞭来先报一声平安。夫人也往北境之地来了,小九他们几个护着,想来,再有几日,便能到圭城与主公您见面。」 霍令俨说:「这是什么地方,岂是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来的地儿?让你们暗中护着夫人,就是要你们确保她的平安。她要来,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劝一劝?」 那暗卫忙伏地叩头道:「主公恕罪!是属下等失职了。」 霍令俨想了想,又说:「你再带几个人,沿途找回去。记住了,势必要护得夫人平安。若是夫人有什么闪失,拿你们是问!」 苏棠装扮成俊俏公子哥,黄氏则扮成她的贴身小厮。几个暗卫有扮家丁的,也有扮做管家的。几人佯称是做香料生意的,从南边儿来,这回想把生意做去北边儿,所以一路往北。 好在苏棠这几年书没白看,也亏得她的伊人堂跟香料搭边儿。所以,很多香料草药她都十分内行的样子。 两个月后,霍令俨等人连着拿下已经失守的三座城池。而这个时候,大军已经打到了凹城堡。凹城背部靠山,邻河而居,典型的易守难攻。 李荣大军驻扎在凹城外面,两军较量,已有十数日。 七皇子与完颜枭连失三座城池,原已经军心大乱,可只因为如今守在凹城,李荣大军久攻不下,敌军气势便又一点点涨上来。 一直如此耗下去,也不是法子,粮草不够了。 齐王让人去盘点了下,剩下来的粮草,最多只够半个月。而已经派回去京城去的人,却迟迟没有消息。若是断了粮草,整个大军就算是完了。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有人送了粮草来。但在裕谷关,遭人埋伏了,死伤惨重,还是一个负了重伤的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回来禀告的。 原来凹城内原来有一位将军叫薛青山,敌军攻打凹城的时候,他正领兵在外演习。待得得知战事再赶回来,已经迟了。 所以,这近半年时间,他便一直带着自己的兵埋伏在附近,就等着朝廷派人过来。 原朝廷的人打来,他们就应该出门相见的。只是这薛青山觉得情况不对劲,所以便一直带着自己的人偷藏在深山中。直到发现秦军是故意打拉锯战想断粮草,他这才立即命人去就近的城池借粮。 秦军想来是早就知道这凹城内有薛青山这一号人物,所以,早早便设了埋伏,只能他一出现,便一举歼杀。 霍令俨亲自领兵赶去的时候,薛青山的人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而薛青山,也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数百人,拼死护着粮草。 霍令俨一边吩咐人赶紧搬了粮草回去,一边亲自带着几个贴身的兵四下搜寻。但从白天搜到半夜,却也没有找得到人。 这裕谷关两面环山,只一条狭长的道。若是想逃生,便只有爬上山顶跳下去,但是山底下,是一条深渊。霍令俨活没找得着人,死也没找得着尸体,所以,便想到了那条深渊。 派了人去打探,才知道,深渊的下游,是一个小镇。 苏棠等人一路上以做香料药材生意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路上倒是不急不躁的,恰好,这日也到了槐花镇。恰好进镇子的时候,于镇外路边救下了薛青山。 苏棠见他伤势严重,便带了回去。 也亏得这薛青山年轻又身强体壮,也亏得苏棠这大夫请得及时,算是命保住了。大夫交代药要一日三餐的喝,内服外敷,一样不能少。 苏棠如今也不知道李荣大军如今打到哪里了,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于镇子上多留几日。所以,苏棠便派人去赁了个小院子住下。 薛青山醒的时候,黄氏正蹲在门口熬药。已经是九月初的天气,入了秋,加上北境数州总比京城冷得更快一些,所以,才入九月天气就已经很凉了。 苏棠才从外面打探情况回来,看到黄氏在煎药,便问:「人醒了吗?」 黄氏起身迎过来,摇摇头:「还没醒,都昏睡一天一夜了。我看他伤势实在太严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苏棠:「若是傍晚之前还没醒,就再去找大夫来。」 其实薛青山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有心虚弱,加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人在哪里,所以,便没出声。外头苏棠与黄氏的对话,他倒是一一听在了耳朵里。 没看到人的时候,只以为是两个年轻的姑娘,但待得他咳了一声两人冲进来后,才发现,原是两位年轻俊俏的男子。 「你醒了?」苏棠略弯腰,问话的同时,还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薛青山撑着身子坐起来,感激说:「多谢两位侠士相救,两位大恩,薛某来日再报。」说罢,便掀开被褥要下床去,被苏棠拦住了。 苏棠搬了张凳子来,于床边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来,问:「你是凹城的将军……这是你的令牌?」 第56章 见能表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在别人手里,薛青山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几分。 他盯着那令牌看了会儿,又突然看向苏棠,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有些变了。 「你们是谁?」他问,「是秦国人吗?」 苏棠黄氏对望一眼,黄氏抿唇,苏棠笑着把令牌还回去说:「我们不是秦国人,我们是大荣的子民。」又说,「既然将军是凹城的将士,那我问你,将军可知道如今大荣的军队打到了哪里?」 又迟疑一瞬,方问:「将军可知……霍上将军?」 薛青山盘坐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屋内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声音:「夫人,侯……侯爷在门口。」 苏棠生怕自己听错了:「侯爷?可看错了?」 「主公的样貌属下怎么不记得,人真的就在外面,与小九几个说着话呢……」 苏棠未等他说完,就推门匆匆跑了出去。 徒留薛青山一脸疑惑望着黄氏问:「夫人?」 原女扮男装,也是怕做女子装扮出门会惹人注意,会有危险。如今既然霍侯爷已经找来,想来也无需再藏着身份,所以,黄氏便直言道: 「方才那位乃是满京城霍家的定安侯夫人,我是她的婢女。我们一路北上,是寻定安侯来的。」 薛青山目光凌厉上下扫了黄氏几眼,而后才点头。 想了想,又朝黄氏抱手,郑重致谢:「多谢姑娘相救,他日若是有用得着我薛青山的地方,我薛青山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氏道:「薛将军言重了。将军保家卫国,是英雄,正是有像将军这样的人守在北境之地,才能保得大荣安宁。若说谢,该是像我这样的人朝将军道一声谢才是。」 薛青山从小父母双亡,于族叔家中长到十二岁,之后便去投军了。军营里摸爬滚打呆了十三年,如今二十五岁,都是与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呆一起的。 现儿难得遇到个女子,且还是这般知书达理十分通透贤惠的女子,他也不知怎的,忽就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越是紧张,便越是发现,原来他们此刻,正是男女独处一室,实在是……实在是…… 黄氏将薛青山的局促不安瞧在眼中,黄氏倒是镇定许多,只略福身朝他行了一礼,方说:「将军先好好休息,我出去找我们家夫人。」 苏棠已经把薛青山的事儿与霍令俨说了,但是黄氏的事情,却没说。 夫妻二人携手进来,恰好与从屋里出来的黄氏撞个正着。 霍令俨目光在黄氏身上流转一番,继而垂头看向身边的妻子。 苏棠一脸「不知如何解释」的表情,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说话,似个鹌鹑。 霍令俨说:「我先进去看看。」 等霍令俨进屋去了,苏棠才抱着黄氏手说:「这下可完了,他这个人有时候大气,有时候心眼比针尖还要小。若是知道我骗了他,估计得记着一辈子。大嫂帮我想想招,一会儿怎么说好。」 黄氏却瞧得十分明白:「他方才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想必是早知道了。就你傻,以为他不知道呢。再说,你平时常常去我那里,他又派了暗卫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也就是你,当局者迷,自以为聪明,反倒是叫他给骗了。」 听了黄氏这话,苏棠便笑了:「既然大嫂这么说,那想必他是知道的。」 屋内,霍令俨看到受伤躺在床上的薛青山,走过去,先是拿出自己上将军的令牌,得了薛青山的拜见后,才问:「当初凹城失守,听说秦人丧心病狂,将城内近半数人都屠杀尽,为何你安然无恙?」 薛青山还受着伤,霍令俨虽则严厉,但也体贴这些将士,便让他不必拘礼。 薛青山说:「当初秦人攻打凹城的时候,属下受王将军的命在山里练兵。山里消息不灵通,常常练兵演习一练就是数月。待属下得到凹城失守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 「属下原也计划着要替王将军与城内数千百姓报仇,但奈何人单力薄,便一直带着兄弟们藏在附近的山中,打算见机行事。直到这会儿等到将军们来,才有这个送粮草的机会。」 霍令俨扶了薛青山一把,安抚说:「薛将军放心,秦人残酷不仁,这个仇,齐王殿下是一定会报的。这回粮草的事儿,多亏了薛将军。薛将军且先好好养伤,之后,你我一起携手并肩,追随齐王,还有硬仗要打。」 薛青山抱手,行了军礼:「是。」 霍令俨转身朝外头看了眼,见天色已晚,便说:「将军先好生歇着,我去外头瞧瞧。」 霍令俨负手从屋里出来,黄氏已经煎好了药,正在把药装进碗里准备端进去。两人抬眸忽然撞上,黄氏笑着走过去道:「棠儿怕你责怪她,这会儿正躲着你呢。说来也是我的错,是我怕事情败露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才央着她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的。她在那间屋,你去瞧瞧她吧。」 又说:「这一路上着实凶险,亏得她机灵又勇敢,回回化险为夷。她面上瞧着坚强,实则心底也脆弱,这会子,怕是需要侯爷安慰几句。」 霍令俨笑着,却不知如今怎么称呼眼前的人了,便就抹去称呼,直接说:「那里面那位将军,便有劳了。」 「放心吧。」黄氏随和得很。 黄氏端着药进了屋里去,霍令俨则也去了另外一间屋。 苏棠虽则在屋里,但其实一直趴在窗户口偷看外边的一切动静。但见人负手朝这边走进来了,苏棠立即坐了回去,同时又装着一副愁眉苦脸犯了错的样子,想博取些同情。 霍令俨手才推开门,脚还没迈进来呢,就听屋里女人忽然娇滴滴说:「你不要过来。」 霍令俨手无端抖了一下,紧接着,瞧见那小女人故作矫揉造作的样子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到底是没听她的,稳步迈了进来后,顺便反手将门关上。 第57章 苏棠别开脑袋对着屋里,眼睛却是竭尽所能往门口瞟。 霍令俨什么话都没说,只默默走到人跟前去坐下。 苏棠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块帕子来,开始捂着脸哭:「你要骂我就骂吧,我不会顶嘴的。反正,伤心难过肯定是在所难免,你若是不心疼,便就骂吧。」 「我为什么要骂你?」 苏棠就知道他不会舍得骂自己,方才是故意那样说呢。 「我骗了你啊,你说过的,既是夫妻,日后彼此一定要坦诚相待。黄姐姐这件事情,我瞒你瞒得紧,如今事情败露了,想来爷心里不会高兴。」 霍令俨望着人,想着这一路上她日子不会好过,到底心疼,连吓唬两句都舍不得了,直接将人拉来抱进怀里。 苏棠见状,趁机使劲往他怀里挤,又乖又娇,比往日任何都是都柔顺。 霍令俨沉沉叹一口气,虽则心疼,但想想又觉得后怕,所以还是忍不住斥责了两句:「你胆子还真是大,大老远从并州跑到这里来,可知路途凶险?这好在是没事,万一……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你要我怎么办?」 男人吓得半死,恨不得心肝宝贝肉搂着好一番怜惜了,苏棠倒是好,颇为淡定。 「若我真出了事情,夫君有什么好怕的?过个两年,再续娶就是,就像大爷那样。」想到大爷来,苏棠索性继续说,「想他以为大嫂已经死掉的那段日子,失魂落魄的,好像也要跟着一块儿去一样。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活得好端端的,我看他每天一日三餐的,也没少吃一口饭啊。」 「如今更是好,继续娶妻生子,又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来了……爷待我再情深,但若是我真的死在北上的路上,我相信爷会伤心一时,但等日子久了,想必也就会渐渐忘了我。到时候,续弦生子,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胡说什么。」霍令俨抿嘴沉默一瞬,才说,「我虽则对大哥有些意见,觉得他十分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但他倒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堪。这回娶妻,想来他也是由着母亲操办的。大房无后,他也是需要有人传宗接代的。」 苏棠沉沉叹息一声,兀自嘀咕:「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霍令俨耳力好,自然听到她的嘀嘀咕咕了,不过,倒是也理会她说这些,只透过窗户朝外面看了眼道:「或许姻缘自有天定吧,她与大哥终究无缘分。」 「什么意思啊?」 霍令俨这才点了下她鼻尖说:「那位薛将军,我看人不错。有忠心,有胆识,也有谋略。我也了解一些他的底细,是个孤儿,少年便从军,在营里呆了十多年,没有家室。」 苏棠倒是没往这上面想,一听这话,便来了劲儿。 「爷的意思是……要撮合黄姐姐跟薛将军吗?」 霍令俨:「不是撮合,是顺其自然。」 苏棠忽然爬起来要穿鞋出去猫窗户下偷看,被霍令俨抓住了。 「你别添乱。」 苏棠又问:「你方才话中有话,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上面去了。」 霍令俨便如实说道:「方才进去的时候,我瞧他脸红。到底是愣头青,藏不住情绪,他是个什么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苏棠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有事无事就盯着这个薛将军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薛青山到底年轻,身子骨底子又好,很快便康复了。霍令俨见他身子好了可以赶路,便安排回凹城去。 凹城尚未攻得下,李荣大军驻扎在凹城之外。军营重地,女子是不得入内的,再加上此刻是与敌军对阵的关键时刻,霍令俨也不希望此刻动摇军心。所以,便安排了苏棠黄氏二人去了就近的繁城安居。 苏棠无所谓,本来想着来这里,一来是通消息的,二来则也是想离他近一些。如今既然人就在身边,不日日见着也无甚要紧的。 繁城虽则已经被攻打下来,但繁城离凹城太近,霍令俨怕北秦的人会随时突袭繁城,所以,薛青山去拜见了齐王后,便被霍令俨调遣到了繁城来,把繁城满城百姓的生死都交到了他手上。 北境数州,百姓日子贫寒,不比京城里锦衣玉食金尊玉贵。 但苏棠与黄氏素来都不是娇气的性子,与百姓们住在一起,同甘共苦,倒是也有一番乐趣。前线在打仗,难免会有受了伤的士兵被送到繁城来治疗休养,苏棠从前跟着她舅母程氏,倒是懂点简单粗薄的医术,所以,也能帮得上些忙。 黄氏虽不懂医,却有一手的好针线,还会下厨做饭,自然也是帮着做了不少事情。 城里上至将领下至百姓,都知道,这两位外来的姑娘,一位是霍上将军的妻子,一位则是霍夫人的婢女。苏棠既然已经嫁为他人之妻,且嫁的还是上将军,自然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但是,却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黄氏身上来。 空闲的时候,一位妇人凑到苏棠跟前来问:「夫人,您身边的那位姑娘,可婚配了?」 苏棠望了那妇人一眼,心里着实愣了会儿,但面上却依旧笑着回说:「之前嫁过人,但后来和离了。王大娘,你这是……相中我的这个婢女了?」 王大娘立即搓着手笑起来:「这位姑娘虽说是夫人您的婢女,但我瞧着,她竟是比主子还要白净齐整。我家里有个侄儿,今年三十多了,前两年死了老婆……我想着,若是夫人您愿意的话,倒是可以撮合撮合……」 「你那侄儿?」苏棠不是没见过,若不说是三十的,她还以为有五十了呢。 苏棠笑着拒绝:「周娘虽说目前尚未婚配,但我心里确是已经有了安排与打算。她虽说是我的婢女,但我却视若姐妹。日后我总得回京去吧?这里离京城远得很,我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 王大娘:「这……」又说,「我那侄儿出息得很,他从前还说呢,哪里能一辈子留在这儿,总得出去闯荡闯荡,他……」 第58章 「薛将军。」苏棠打断她的话,冲刚从城楼上巡逻回来的薛青山挥手。 见是苏棠这位上将军夫人,薛青山立即抱手道:「参见夫人。」 苏棠丢下手上的活,拍了拍手道:「将军方才巡城回来,外头一切可好?」 薛青山:「夫人且放心,暂时没什么异常。」 苏棠望了望天说:「瞧着也要晚了,周娘在做饭,不如去瞧瞧吧?」苏棠是有话欲要与薛青山说,所以,故意寻了个借口想要接近。 但是薛青山却一直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始终离得苏棠远远的。 苏棠心里叹息一声,这才正色道:「薛将军,我有话与你说。」 薛青山左右瞧了瞧,才稍稍靠近苏棠一些,问:「夫人有何吩咐?」 苏棠说:「我不是瞎子,这些日子来,什么都看得明白。如今我只想问将军一句,将军对我的婢女周娘,可有情意?」 薛青山顿时面红耳赤,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眼睛四处乱看,却就是不敢看苏棠的眼睛。 身高八尺的一条汉子,此刻站在苏棠面前,十足一副孩子模样。 「我……我……」他说不出话来,「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有用的字。 苏棠却说:「我明白了。」又故意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能推了王大娘的亲事。我现在就去,告诉她,我家周娘愿意嫁给他们家那个侄儿。」 说罢转头就走。 薛青山站在原地,更是急得满脸通红。 「你不能去。」他拦住苏棠,「她那个侄儿我见过,不学无术,三十多的人了,半点本事没有。周娘若是嫁给他,不会幸福的。」 苏棠故意说:「幸不幸福,左右也与薛将军无关啊。再说,我这婢女岁数老大不小了,又是嫁过人的,如今也将近三十了,却还没个归宿,我也替她着急啊。既然薛将军无意,还不准别人看得到她的好、对她有情意啊?」 「谁说我对她无意,我……」薛青山着急,就差一句话就说出口,「我愿意。」 「愿意什么?」苏棠笑着问。 薛青山这才郑重道:「就算夫人今天不问,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也得跟夫人说。想问夫人……周娘……周娘这卖身契得多少银子能赎回?我想替她赎身。」 苏棠问:「她是我的婢女,身份卑微,又比将军还大个几岁,将军真的愿意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薛青山:「她虽则是婢女,但在我心里,却比任何贵女都要好。周娘温柔贤能,聪慧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我还怕自己配不上她,又如何会嫌弃她的出身。」 苏棠心中倍感舒适,嘴上却依旧泼冷水说:「将军是做大事的人,这场仗一打,将来赢了,势必是要进京受封赏的。加官进爵,都是可能的。到时候,京城里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你看到了更好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还会在意周娘吗?」 薛青山认真说:「我薛青山在此立誓,只要夫人肯将周娘许我为妻,日后若是有负周娘,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有来世,也不得为人……」 「好了。」苏棠打断他,「别说这些没用的,反正日后你若是敢做那负心汉,我定然是不会饶过你的。」 薛青山一喜,立即问:「这么说,夫人是答应了?」 苏棠:「我答应没用,得周娘自己答应了才行。薛将军,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巴笨。我看你平时领军打仗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嘛?怎么一遇到周娘,就跟个傻子似的?」 晚上,苏棠把今儿的事情说给黄氏听。黄氏就坐在炕头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倒是没怎么在意。 苏棠说累了,凑过去问:「你对薛将军是个什么意思?」 黄氏手上活计没落下,回道:「是个满腔热血的好人,日后定然前程无量。」 「谁问你这个了。」苏棠开心的说,「我觉得不比大爷差,虽然不是高贵出身,但人家自身优秀。愣头青一个,一看到你就脸红结巴,日后好拿捏,不会有弯弯绕绕的心思。」 黄氏叹息道:「我大他……」 「大他两三岁怎么了?」苏棠觉得好生奇怪,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怎么好像自己已经快五十了一样,「姐姐正是青春年华,比起那些十七八的小丫头,姐姐稳重内敛多了。再说,姐姐貌若天仙,就算四十七八,那也是仙女儿,岂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比得了的?」 黄氏笑起来:「你真会说话。」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苏棠问。 黄氏停了手上动作,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位年轻的男子来。面上渐渐浮现笑意,总觉得,若是日后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倒不是岁数多老,而是心老了。而他身上,正有她欣赏向往的热血。 「若他真愿意,我便也没什么挑的。」 「那你这就是愿意的。」苏棠拍案惊坐起。 京城内,霍家大院里,紫幽阁,大爷忽然从梦中惊醒来。 睡在旁边的大夫人也醒了,忙点了床头案上的蜡烛,柔声问:「夫君,怎么了?」 霍大爷做梦了,梦到了前妻。 梦里,她身披嫁衣,颜笑如花,正由一个同样身穿喜服的男人背着下花轿。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脸来冲他笑,他看不清楚他的脸,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笑给吓着了。 忽然做这样的梦,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来。 「没事。」大爷稍稍定了定心神,安抚妻子说,「你先歇着,我去外间坐坐。」 「大爷。」大夫人不明所以,但见男人披衣走的决绝,又不敢过于纠缠,只能皱着秀气的眉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 她出身不算高,只是翰林院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家境虽不算贫寒,却也并不多富裕。能够攀得上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亲事,说实话,实在是她的福气。 第59章 出嫁前娘就说,定安侯府虽则爵位不在大房,但如今正得陛下恩宠。且三房的侯夫人,又是陛下认回去给了封号的公主,极度荣宠,而二房的夫人,也是国公府出身,比不得公主,却也十分尊贵。娘说,让她定要好好孝敬太婆婆跟婆婆,也要与两位夫人和睦相处。 只是嫁了来后,三房的一直没见着,二房的,却也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 她虽是长房长媳,但其实并没什么权势,左不过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婆婆严肃,但好在,太婆婆老人家对她不错。怕府上下人会怠慢她,常常多有照拂,让她感到温心。 她也没什么野心,只求可以生一双儿女,再与夫婿好好过日子。 可夫婿对她虽好,却并非打心眼里的好。待她是恭敬,但她总觉得他离自己有些远,她摸不着他,也够不着他。 她是他的枕边人,却走不进他心里去。 她想,或许他还在惦念着自己早逝的发妻。 这般想着,大夫人便也披了衣裳,去了外间。 外间,大爷负手立在窗前。听到脚步声,侧过身子来看去。见是自己新娶的妻子,便缓缓踱步走过去说:「外面冷,进屋去。」 大夫人问:「爷是在思念姐姐吗?」 大爷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明显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扶着妻子回内室窗边的炕上坐下。 大夫人性子是个柔软的,见大爷不答她的话,她便也没再追着问。想了半饷,才犹豫着说:「想来姐姐是个很好的女子,听家里面的下人,也偶尔会议起姐姐来。我虽则没见过姐姐,但那么多人夸她,爷又对她念念不忘,想是个十分贤惠善良的好女子。妾身……妾身不求在爷心里能有姐姐的地位,只求……只求可以伺候爷一辈子。」 大爷望着她问:「霍家如今看着荣耀,但其实都是二房三房的功劳。我虽是霍家的长子嫡孙,但却没什么大出息。不像老二那般走科举仕途,也比不得老三战场上厮杀建功立业。日后,我这一房,想来是最落魄的。你跟着我,除了可以锦衣玉食外,也挣不到什么荣誉。」 大夫人说:「夫妻一体,不管爷变成什么样,我这辈子都是爷的人了。爷若是官运亨通自然好,可若不能,我也一直陪在爷身边,不离不弃。爷是这般好的男儿,我能嫁过来,是自己福气好。」 大爷望着灯下的小美人,却是笑着伸手去捏了捏她脸。 「你一个孩子,你懂什么。」他眼里似是有泪光,闪闪发亮。 大夫人垂了眸子,忽而满面羞红。她垂着脑袋,声音轻轻的:「我……我瞧……瞧见二房三房的几个侄儿侄女,十分喜欢。我虽年轻,可也想替霍家做些什么。我知道,大房尚无子嗣,如今当务之急,是……」 「娘又喊你过去立规矩了?」大爷问。 大夫人始终低着头,只说:「母亲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大爷好。母亲说得对,有个孩子,才是完整的一个家。」 大爷没再说话,只是将大夫人搂进了怀里抱着。 年后,才进二月里,霍府上下便得了好消息,大夫人怀孕了。 太夫人老夫人都十分高兴,拉大夫人去跟前,祖孙婆媳三个琢磨着,要选个好日子出城去法华寺上香去。 许氏当时也坐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不就是生个孩子么,有什么可高兴的。我怀了两胎了,也没见谁这么高兴过。」 许氏二胎诞下的是个哥儿,二爷取名为简。 许氏冬日里坐月子,整个人养得胖了一大圈。还在正月里的时候,就叫嚣着要节食了。 「你也去。」太夫人点了许氏。 许氏说:「又不是我怀孕,我不去。再说,孙媳还得留在家里照顾简哥儿呢。他还小,离不得亲娘。」 太夫人说:「去法华寺替老大一家还愿,只是一方面。也是想着,正好开春了,去寺里拜一拜,求着边疆的战事,能够早日平息。这回打仗,挂帅的可是你亲祖父,还有你许家的诸位兄长兄弟,你就不想着去替他们祈祈福?」 许氏这才忙应着说:「是。」 大夫人怀了孕,大爷前后思量了很久,最终决定只身北上。就算陛下对他存了忌惮之心,就算日后再不受朝廷重用,但为国效力为朝廷效力,也是霍家老祖宗传下来的家规。 再说,总留在家里偷闲度日,总也不是个法子。 北上参军去,若是能立个功劳,日后也是替自己的后代谋个福祉。 大爷心意已决,自然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轻易改变决定。大夫人背地里没人的时候,躲着偷偷哭了好几回。 太夫人将他们夫妻叫了去说:「你有这个想法,是个好的。从前你无后,心里也没个记挂,日子过得糊涂了些,我不怪你。如今你媳妇怀了身子,你既然有了想法,便去吧。不管是你为了自己这一房想积下些功业也好,还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也好,总之,你既去了,祖母不拦你。」 「但你也要记住,你媳妇还在家等你呢。如今,她可是怀了身子的。」 大爷明白老人家的意思,忙说:「孙儿明白,孙儿会谨记在心,此生都不会辜负敏儿。」 太夫人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大爷以为老太太暗中指的是曾经的那位樱姨娘,但其实,老太太指的是黄氏。如今一去,自然是要跟老三夫妻打汇合的,而黄氏就跟老三媳妇呆在一起。照面,是迟早的事儿。 大爷只身赶往北境之地的时候,已经是四月的天儿了。 这数月来,李荣大军一直盘旋在凹城外,连邻边两座城池都拿下来了,偏拿不下这凹城。 大军离京已有一年,盘旋在这北境之地,也好些日子了。天天北方呼呼吹,再俊朗的汉子也得变得糙了许多。天天忙着打仗,更没空打理自己,所以,大爷见到霍令俨这个弟弟的时候,险些没认出来。 第60章 下巴长了络腮胡子,典型的一个西北糙汉子形象。 霍令俨焦头烂额,抬手请着兄长坐下说话。 「听说嫂子怀孕了?」没有一开始就说战场上的事情,而是先话了家常,「先恭喜大哥。」 大爷笑了笑,没说什么。 「听说凹城一直打不下来?」大爷问。 霍令俨说:「凹城易守难攻,打了数月也打不下……凹城若是难拿下,更北边的五座城就不要指望了,如今的确棘手。」 凹城就像是一扇门一样,这扇门不打开,根本无法更朝北去。 大爷说:「我来,也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霍令俨道:「有大哥在,何止是一臂之力?齐王现在不在,等明天他回来,我领大哥去见。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兄弟俩说着话,霍令俨忽然严肃了起来。 今天是黄氏与薛青山将军成亲的大喜日子,只是他没想到,偏这个节骨眼上,兄长过来了。 「什么地方?」大爷觉得事情不对劲。 「去了你就知道了。」 繁城内,一个院落里,张灯结彩,整个院子都布置得十分喜庆。 黄氏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屋里,旁边苏棠陪着。屋外头,很多薛青山的属下来闹洞房,都被薛青山黑着脸撵走了。 薛青山平日里瞧着愣头青一个,严肃起来,倒是挺能吓唬人的。若不是苏棠拦着,那喜婆也得被吓走。 「新郎官挑盖头,喝了合卺酒,新郎官就可以外头去应酬了。咱们这里小地方,没那么多规矩,新娘子揭了盖头,也得出去陪着亲戚朋友们喝几杯。」 接着,喜婆又说了一大堆吉利话。什么早生贵子啊,富贵安康啊…… 苏棠想给他们两口子腾出地儿来,所以拉着喜婆一道去外边吃饭去了。 喜婆抱怨说:「真真吓死个人了的,这哪里是新郎官哦,这么凶。」 苏棠笑:「凶点不好吗?只要疼媳妇就行。我姐嫁给他,我是放心的。」 喜婆又说:「那倒是。」 苏棠安排喜婆先去坐下吃饭,一抬眸,就瞧见自己夫君门外走了进来。 因为外面黑,苏棠又一心扑在自己夫君身上,所以一时没发现跟在一旁的大爷。 「你怎么才来?新郎新娘合卺酒都喝了,正入洞房呢。」苏棠笑着说,「不过你来得倒是巧,正赶上吃饭。你先坐着,一会儿薛将军跟黄姐姐就出来了。」 霍令俨转身看了眼大爷,对妻子道:「大哥来了。」 苏棠这才看到大爷,顿时就惊住了。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想的是,不会是来抢亲的吧?第二反应是,这大爷若真的跟薛将军交起手来,到底谁能打赢。 大爷却是问:「黄姐姐是谁?」 他不笨,一早就发现不对劲,老三有事情瞒他。到了这里,老三媳妇又称新娘子为黄姐姐,他不得不怀疑。 「黄姐姐是……」苏棠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爷朝新房看了眼,眼瞧着就要冲进去了,却被霍令俨一把拽住。 「你们早就和离了,如今你已娶妻生子,她也嫁了人,你又要闹哪样?」 「你也是知道的?」大爷问霍令俨,「你们都知道,却唯独瞒着我。当初,我以为她死了……」 以为她死了,所以,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 至于之后的娶妻生子,那不过是孝顺,是不想违背两位老人家的意思。大房无后,他必须娶个女人回家。 若是他知道她还活着…… 就在这时,新房的门忽然「哐当」一声打开,大爷闻声望去,就见身穿喜服的一男一女两人携手并肩朝外边走来。那个女人……正是他发妻的模样。 大爷只觉得喉咙口一股子腥甜,那股子腥甜儿一点点从喉咙口渐渐蔓延到嘴里。最后没忍住,喷出口血来。 「怎么回事?这人谁啊。这薛将军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吐血了?」 「不知道,跟着上将军大人来的,想必有些来头。」 「方才上将军大人说,说什么和离?难道……这人是薛夫人的……」 一时之间,七嘴八舌的乱说了起来。 而此刻站在门外的黄氏,也是一脸懵。她想过日后定然会与他再相见,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日子。 但黄氏素来是个沉得住性子的人,哪怕是天要塌了,她面上也依旧会是一片沉静。 黄氏想,事已至此,不如彻彻底底把话与他说清楚吧。说清楚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再不互相打搅。 黄氏要走下台阶来,手却被新婚夫婿拉住了。 薛青山自然是看出些眉目来了,黄氏不喜欺骗人,所以,早在成亲前,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薛青山。把自己的底子说出来,再让他选择,他若是还愿意,她便嫁给他,他若是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 所以,对于黄氏的过去,薛青山早就知道了。 但黄氏只告诉他自己曾经是京城名门黄氏贵女,后嫁与霍家长房为嫡妻。再之后,便与霍家大爷和离,之后又筹谋着死遁,才有的如今周娘子的身份。至于为何和离,又为何死遁,黄氏却没说。 但薛青山想,能让一个女人做出这般选择的男人,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拉住妻子后,薛青山稳住朝霍大走去。大爷连着吐了好几口血,整个人此刻面色苍白,但好在他身子底子好,一时也撑得住,不至于吐血吐得晕过去。 见新郎官朝自己走来,大爷渐渐直起身子,目光凌厉扫视过去。 薛青山先朝霍令俨抱拳弯腰行了一礼,之后,才问霍令俨道:「上将军大人,不知这位将军是谁?」又兀自说,「不过不管是谁,上门便是客,我也欢迎来饮一杯我与夫人的喜酒。」 第61章 大爷没理会薛青山,只目光落向他身后的黄氏,问:「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逃避我吗?你要和离,你假死,你隐瞒身份……如今又嫁了人……你有没有想过,我当初根本不是真心要放你走。」 黄氏知道,当初和离,的确是自己逼迫他的。 但是又怎么样呢?往事历历在目,纵然他回头了,她也做不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在她心里,他还永远是那个明朗爽利的少年郎,是那个可以将她从黑暗带向光明、给她好日子过、给她宠溺的霍家大爷。 她坚信,他们无论如何都回不到过去了。 「听说你续娶了妻子,是个很好的姑娘,新夫人如今又有了身孕,你该好好待她才是。至于我,我如今也是别人的妻子了。你我之间,曾经过往种种,便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在大爷心里,他一直以为她死了。她死了,他的心也跟着走了。心都没了,他便也早不是从前的大爷。 至于再娶,不过是随了母亲愿罢了。若是知道她还活在世间,他必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知道的。」大爷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一般。 他似是噎着了,话说不出来,忽然间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睡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床边坐着的,是自己的弟弟。 大爷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霍令俨按住他说:「你吐出的那几口血,彻底把身子里的蛊毒逼了出来。真是没想到,那个樱姨娘,留下的却是这一手。」 「什么意思?」大爷身子尚有些虚弱,声音也十分微弱,「媛娘呢?我要见她。」 霍令俨道:「大哥,你该清醒一点。你已经娶妻,如今新嫂子又怀了身孕,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而她,她也是成了亲了。你们的缘分早已经结束,你也该往前看,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沉浸在过去。」 大爷皱眉瞪着霍令俨:「你也早就知道是不是?或者说,这一切,是你筹谋计划的?对,是你,若不是你的话,她一个女子,又如何布局这般周密严谨……是你,肯定是你。老三,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你清醒一点。」霍令俨也彻底火了,「你总是在怪别人,你何曾想过自己的错?」 他愤怒指着躺在床上的人:「当初,就因为你觉得父亲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情,所以你想当然觉得父亲辜负了母亲,你与父亲父子离心,险些反目成仇。可事情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你如今可是清楚了?」 大爷不说话。 霍令俨继续说:「还有,当初你好不易求娶到黄家女,却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又去招惹什么樱姨娘。你今天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吗?当初家里人有没有劝过你?你听了吗?父亲怎么死的?二哥腿怎么废的?这一切,你是不是也要怪到我头上来?事情有因必有果,如今的这一切,完成是你自己妄自尊大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大爷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霍令俨这才说:「那位樱姨娘在你身上下了何止两种蛊?她最后死了也在算计你,他要你这辈子都爱而不得。你第一次吐血,是得知大嫂死讯的时候,如今这是第二次。我请了名医来替你瞧过,那名医说,你如今体内蛊毒已经尽数逼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霍令俨说:「如今战事吃紧,凹城久攻不下,我也没空陪着你。你身为霍家人,又曾经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干将,父亲是北秦人杀死的,这个仇你报不报,随便你。」 「我只问你一句……」就在霍令俨转身要离开之前,大爷抬眸看去问,「如今若是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霍令俨严肃说:「若当初是我千辛万苦求娶回来的姑娘,我必不会再纳妾,这是其一。其二,若是得知她死了,我也会终身不娶,便是祖母母亲逼迫,我也不会在意。」 也就是说,他曾经有过两次机会。可这两次机会,却都被他弄丢了。 「好,我明白了。」大爷声音渐弱,近乎哽咽。 霍令俨没再理他,走得决绝。 出了门后,苏棠立即跑过来问:「怎么样?」 霍令俨:「人已经醒了,他从小习武,身子好得很,没什么事。你也去与薛夫人说,告诉她一声,也好让他们夫妻心里松口气。」 「好,黄姐姐如今不在,陪薛将军出城给薛将军曾经的养母赵阿婆拜祭去了。晚上等她回来,我再告诉她。」 霍令俨说:「这些日子战事吃紧,凹城久攻不下,齐王也着急。我可能有几日不会再回繁城来,你记着,就老实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我会叮嘱小九他们,必须对你寸步不离。」 「我知道。」苏棠握住他摸上自己脸颊的手,笑着说,「我何曾给你添过麻烦啊,你且放心去吧。」 等下午黄氏从城外回来,苏棠把这事儿跟黄氏说了,黄氏点点头说:「他没事就好。」 苏棠说:「听爷说,从前那樱姨娘,在他身体里下了好几种蛊毒。昨儿晚上吐出的那几口血,算是把蛊都逼出来了。想那樱姨娘,还真是歹毒得很,便是死了,也算计了一把。」 黄氏说:「那也是他给了别人算计他的机会,若他不给那样的机会,别人又如何能够盘算于他。他是好的,只是太过急功近利了些,我只希望,他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好好疼他现在的媳妇。」 苏棠:「他昨儿看到你,知你还活着,都吐血了。想来,你说的这些,他怕是难做到。」 黄氏有一瞬功夫没说话,想来也是觉得苏棠说的是对的。他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了些。 过于固执,才会一而再再而三错过许多。 「饭烧好了,我去城楼上给他们送饭去。」黄氏拍了拍手,离开了。 第62章 黄氏才离开一会儿,大爷便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苏棠看到了,忙迎过去说:「大哥还病着,怎么不在屋里好好躺着?」 大爷望了眼苏棠,冲她略抱抱手,算是行了个礼,之后才说:「没什么大事,不要紧。」 苏棠说:「侯爷去凹城了,临走前特意交代,说是大伯病着,要好好照顾才是。」 大爷道:「不过是吐了几口血而已,死不了。等明儿一早,能骑马了,我便也去凹城。」 「大伯也要去凹城?」苏棠说,「可是你这还病着,确定没事吗?」 大爷似是不愿多说,只道了句「我出去看看」后,便走了。 苏棠心想,什么出去走走,不过就是出去找大嫂的。但是,该来的总归要来,有些事情,也是的确需要当面说清楚的,拖拖拉拉,只会更坏事。 所以,苏棠便也没管。 薛青山那小子,好不易抱得美人归,他也不是吃素好对付的。大爷想死缠烂打,也得过了他那一关才是。 黄氏去给守在城楼上的人送饭,薛青山亲自迎下来。到底是新婚燕尔,这不过才一两个时辰没见,薛青山便一见面就把妻子抱了起来,还在原地转了一圈。 黄氏年岁大一些,也更稳重,笑着说:「你放我下来。」 薛青山对妻子的话是言听计从的,不敢违抗,便立即将人放了下来。 「今天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他问。 黄氏说:「都是你爱吃的。」 北境之地比不得京城跟江南,能有得口吃的就不错了,没什么讲究。不过,黄氏厨艺好,总能把简单的食材做出美味佳肴来。 送完吃的,黄氏说:「你们去吃吧,我先回去。」 薛青山也知道他还在镇守城楼,便也不敢过于放肆,只说:「你在家等我。」 黄氏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待见着自己夫君又上了城楼后,这才转身离开。而这个时候,隐在暗处的大爷,也走了出来。 黄氏看到人,冲他点头笑了笑。 大爷走过来,黄氏也走过去。走得近了,黄氏依着礼数朝大爷俯身略行了一礼。 大爷想要伸手来扶,黄氏避开了。 黄氏说:「听棠儿说,霍大爷身子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我想找你谈谈。」 黄氏停下脚步来,认真望着大爷,严肃说:「你我该谈的,早在和离之前已经谈过了。如今,更是没什么好谈的。如今危难关头,霍大爷与其说这些,倒不如提枪上战场去,与敌军厮杀一场,也算是替老侯爷报仇了。」 大爷道:「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就是想要上战场厮杀一番的。只是没有想到,会……会还有意外收获。」 黄氏又继续朝前走,大爷见状,忙跟上去。 黄氏道:「如今的霍大夫人便如曾经的我,你既然娶了人家,便好好待她。否则多年后,你还会再后悔一次。如今已不是当年,我们也入了中年,该彼此放过,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你纠缠过去,永远活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我该说的,也只能说到这里。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不便独处,霍大爷好自为之吧。」 说罢,黄氏疾步而去。 大爷立在原处,只目送她离开。 忽而脑海里曾经的一幕幕一点点涌出来,有初见时的画面,也有新婚之夜的画面。更有……更有她洗手作汤羹而他抱她入怀的场景。如今的这一切,便都与他再无干系。 大爷没忍住,又连着咳了几声。 三天后,大爷离开繁城,去了凹城郊外的驻军大营。 「我知道如何破城。」 大爷当年混迹北境多年,如今身上蛊毒全解,又完全恢复记忆。身为曾经老侯爷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在大北秦这条路上,大爷还算是身经百战的。 所以,这场战虽然艰难,但最终还是大获全胜。 夺回被掠夺走的十数州后,李荣大军趁热打铁,一路北上,打算打到秦国都城敏都去。最终,还是北秦国主派了使臣来讲和,签下许多条约后,这才作罢。 有了这一场战,想来北秦也不敢再随意放肆,着实算是立了威。 大军得胜还朝,离当初来北境之地,已有三年光景。 正当大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的时候,京中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病重,如今朝中之事,皆有诚王打理。并且,以孟国公府为首的诸勋贵,皆投了诚王旗下。 换言之就是,陛下权势被架空,诚王把持朝政,若齐王等人不能及时回去勤王救驾,这个天下,便很有可能就是诚王的了。 齐王自然不会允许皇位落入旁人之手,当即便寻诸位将军商议起来,筹谋着要如何举兵入宫勤王,再治诚王一个忤逆君上的大罪。 幸得赵王得知消息后,一早便潜入京里。顺便,也给还在路上的齐王送了信件。齐王赵王兄弟二人里应外合,终是将陛下从诚王手中救下。 齐王赵王勤王首功,诚王伏诛。之后,诚王一脉,被贬为庶人。 贤妃自尽在宫里,诚王妃也殉情随诚王而去了。 而追随诚王忤逆君上的,以孟国公府为首,举家被贬黜,男眷流放岭南,女眷则未满十三没入掖庭为奴婢,满十三的,则充为军妓,一辈子不得自由之身。 一场宫变后,陛下便立齐王为太子。 赵王虽则勤王有功,却表明自己什么都不想要。齐王为太子,赵王回了并州。 京城里腥风血雨,但凡参与诚王谋逆的勋贵高官,皆下场凄惨无一幸免。一时间,满城勋贵倒是被削爵了近小半数。 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监国,于北上讨伐秦国之战上,论功行赏。 第63章 薛青山屡立功劳,得封一等公。 敬宗得知这回北上退敌,霍家大郎也立下不小功劳,所以,特意叫了他进宫去。 这几年来,敬宗操劳国事,更是担忧北境之战,操劳过度,身子越发不好起来。加上诚王发起的宫变,朝臣的站队,局势的动乱,更是让他一病不起、缠绵床榻。 不过几年功夫,大爷再次进宫面见陛下,陛下已经老了十岁不止。 走进勤政殿的那一瞬间,看到这副容貌的当朝天子,说实话,大爷当场愣了下。太子也在旁,看到霍家大郎来了,朝他使了个眼色。大爷这才回过神来,忙继续往里走,跪下请安。 「起来说话。」敬宗唤了起,又说,「赐座。」 「多谢陛下。」大爷谢恩。 陛下道:「朕都听太子说了,这回北伐,你也立了不少功劳。朕想着,还是把你叫到跟前来说话的好。」 大爷坐了下来后,敬宗继续道:「你犯过错,朕也罚了你。如今你立了功,朕自然也得奖赏于你。只是,你们家的爵位,让三房继承了,这是朕当初亲口许下的诺言,收不回。所以,朕便另外赐封你为义忠伯,另赐府宅。」 大爷来前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封赏,此番却是有些喜出望外得过于失态。 毕竟北上之战论功行赏的时候已经过了,他并不在名单之列。这回被天子特意叫进宫里来,他还以为是陛下要责罚于他……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丰厚的奖赏。 大爷忙跪下谢恩:「多谢陛下隆恩,臣何德何能,竟能得陛下如此恩赏。」 陛下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你霍家满门忠烈,朕心中明白。当年,你父亲也是因为与北秦的交战中,壮烈牺牲了。朕如今立了太子,希望你们霍家兄弟,可以继续辅佐太子,争取更创太平盛世。」 大爷非常坚定慷慨的表决心:「臣此生定誓死守卫大荣,誓死追随陛下、太子殿下。」 大爷进了宫,霍家不知是福是祸,倒是担心。早早的,老夫人便差了人去门外候着了。 很快,大爷身边的小厮就一脸激动兴奋的跑去了太夫人的福寿堂回话:「大爷得封了,陛下亲口封了大爷为义忠侯,还赐了府邸呢。」 老夫人喜出望外,忙问:「大爷人呢?」 「大爷高兴,想着夫人们在家也担心,所以,一出宫便差了小的回来禀告。大爷这会儿……被太子殿下叫去说话了。」 「好,好啊,母亲,这可是太好了。」老夫人激动得在堂内走来走去的,「三郎是侯爷,又有二等上将军的军衔,手中的兵有数万。二郎如今也升迁至四品官员,深得陛下器重赏识。我原愁着,就大郎一家没什么仕途可走了。可如今倒是好,陛下又重新器重大郎了。」 「母亲,咱们霍家一门袭两个爵位,这可是至高无上的恩宠啊。」 太夫人倒是镇定,虽则心中也高兴,但却稳得住场子。 「这是陛下仁厚,不与咱们家计较,日后,更是要好好效忠朝廷效忠陛下才是。」 「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老夫人这几日高兴,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人也年轻了些。 大房如今也有爵位可以承袭了,只是大房如今只得个闺女,没有儿子。所以,老夫人好几次把大爷夫妻叫去了跟前,明示暗示,要他们尽快再怀上一个。 大爷没说什么,只牵着大夫人手安慰她,而后才对自己母亲道:「敏儿嫁进霍家来,头年就生了个闺女。之后我一直呆在外面打仗,不过才回来数月。至于再要孩子,也不必着急,迟早会有的。」 老夫人说:「你两个弟弟都有儿子,如今三郎媳妇又怀了二胎,为娘这不是着急吗?闺女是好,可将来传宗接代,还不是得靠儿子。」老夫人始终偏心二房的,又琢磨着说,「左右你二弟有两个儿子,二房也没得爵位承袭,你们若是没有儿子,正好,从老二房里过继一个。」 「虽说我想儿子承袭爵位,但若是要我把儿子过继给旁人,我是不愿意的。」许氏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了老夫人那日对老大夫妻说的话了,就开始找苏棠抱怨,「我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凭什么给别人。再说了,老大媳妇年纪轻轻的,又没什么病,过继别人孩子做什么。」 苏棠笑话她:「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母亲为何那样说,你心里没数吗?这事儿你还委屈呢,要我说,大伯大嫂心里才委屈。大嫂还年轻,又能生,凭什么从你们二房过继啊。」 「你到底哪头的啊?」许氏不干了。 苏棠说:「我哪头的也不是,就事论事而已。这大嫂年纪轻,性子也软,最好拿捏。除非大嫂立即怀孕生个儿子出来,不然的话,就老太太那偏心的性子,得一直闹腾下去。」 许氏想了想,倒觉得她话说得不错,也笑起来。 「老太太闹腾就让她闹腾去吧,反正,我的孩子谁都别想抢走。」 又说:「你这胎多半怀的还是儿子,跟我怀简哥儿时候的肚子一模一样。」 苏棠垂头望了望自己肚子:「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侯爷想要闺女。如今他一回来,就摸着我肚子对他儿子说,这是妹妹,将来等妹妹出生了,要笙哥儿好好疼他妹妹。笙哥儿都九岁了,如今什么不懂啊?不过他倒是孝顺,见他父亲胡言乱语,他也只是笑笑应着,并不揭穿。」 说起笙哥儿来,许氏就想起自己儿子筌哥儿,想起筌哥儿,就想起他马上要童试的事儿。 「说起来,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到现在我都还记得筌哥儿瑰姐儿刚出生的情景呢,这一晃眼,筌哥儿马上就要参加童试了。这小子,倒是不在意,考试在即,照样日日去马场骑马摔跤,天天皮得一身臭汗回来。我是管不得他,我一说他,他总有一堆理由等着对付我。我让二爷管他,二爷却说由着他去。」 第64章 「我着急啊,万一考不中怎么办?」 苏棠道:「筌哥儿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好孩子,他浑然不在意考试这事儿,说明他胸有成竹,你不必管。倒是瑰姐儿,马上要议亲了,你可有想好人家?」 说起来也是残忍啊,瑰姐儿才十二岁,便要开始议亲了。苏棠心里吐槽,可觉得又能怎么办?入乡随俗。 许氏倒是说:「十二岁也不大,再等两年也成。我家闺女什么都好,不怕找不到好夫家。」 苏棠二胎还是生的儿子,霍侯爷虽然稀罕闺女,但这个次子还是一样捧在掌心宠着。筌哥儿顺利通过童试,成了秀才。 次年秋,陛下驾崩,太子登基为帝。 苏棠好生在家坐完月子后,出门去伊人堂转了一圈后,又去了黄氏那里。黄氏如今虽则做了一等公的夫人,但日子还是像从前那样过。她想过的平凡的日子,也不喜过多的走动应酬,平常国公爷出城在外的时候,黄氏便常常呆在铺子里。 因着与霍家大爷的尴尬关系,所以,这回苏棠怀孕生孩子坐月子,她都没去探望。 「有些日子没见,看你胖了些。」黄氏笑着,眉眼间皆是温和,「听说又是个哥儿?给你道喜了。」 苏棠对生孩子如今是平常心,起初对笙哥儿还算有些耐心,如今对老二,基本没耐心。笙哥儿乖,老二皮得很,天天扯着嗓子嚎哭,苏棠被他吵得脑袋疼。 「没什么喜不喜的,你怎么样?」苏棠还是关心黄氏子嗣的。 黄氏还没说话呢,出来奉茶的墨染忙抢着说:「我姐姐也怀孕了,公爷可高兴了。只是我姐姐子嗣艰难,好不易才得了这一胎,大夫叮嘱定要小心着些。」 「呀。」苏棠说,「那姐姐怎么不在家好生呆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 黄氏道:「没那么虚弱,也是墨染这丫头过于夸张了。大夫瞧过,说就如平常一样就行。该多走走还是得多走走,说我平时吃得过好了些,还要我注意饮食呢。」 苏棠抬手点了点墨染,只笑着说:「如此真是可喜可贺了。」 外头小丫鬟来报说:「夫人,国公爷来了,说是要接夫人回家。」 苏棠取笑说:「去跟你们家国公爷说,我才来,姐姐得多陪陪我。他要么先回家去,要么愿意等的话,外面先等着。等我与你们家夫人说完话了,再让他请人回去。」 「这……」那丫头下意识朝黄氏望了眼,见黄氏冲她点点头,才说,「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他不会真等着吧?」苏棠不信。 黄氏说:「不信你自己去瞧,他能巴巴从中午等到傍晚。」 如今天气正热,虽说这薛公爷身强体壮,但也不能平白这样遭罪人家。苏棠起身说:「天热,姐姐也回去歇着吧。」苏棠凑去窗户边望了眼,就见自家侯爷竟然也寻过来了。 而此刻,两个男人正外头大太阳下站着说话。 苏棠朝楼下望去的时候,霍令俨也正突然抬眸看过来。夫妻俩对视上后,苏棠冲他笑。 霍令俨对薛青山说:「走,一道上去。」 这边苏棠也扶着黄氏起身,挽着黄氏手说:「走,咱们下去吧。」 正是夏日的正午,外头日光明晃晃的,晒得人昏昏欲睡。苏棠怕热,便是屋里搁了冰来纳凉,也还是会常常热醒。外头知了唧唧喳喳的叫唤得人头疼,苏棠翻身醒了后,见小儿子还在睡,就吩咐丫鬟们来,将外头知了赶走。 她也睡不着了,则起身去窗边坐下来,继续写那本《美人志》。 这本《美人志》,苏棠已经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了。当初怀小二子的时候,都不让她出门去瞎晃荡,她又不是个呆得住的人,闲着无聊,便开始着手写这本书。 《美人志》这本书,涉及广泛,虽则算是苏棠自己的个人志,但其中却涉及胭脂水粉,本草系列,以及针线手工医学典籍等等。当然,还包括她去北境那两三年的所见所闻。 内容很杂,但其实起初就是她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后来写着写着,入了境界,便停不下来。 如今是只要一有空,她就坐在窗边开始写。 核心故事是……这是一个穿越故事,写的就是她自从穿越过来后,所发生的一切。 苏棠这一世活了很久,可以说是正正经经的寿终正寝。夫妻两个都是老寿星,只是越老越小,都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两个人却像孩子一样,天天为了一点小事情吵架。 苏棠不是吃亏的性子,只要一有口角之争,那个人但凡有一点没有让着她,她就能把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曾孙……甚至已经嫁出去的闺女外孙等人都喊回来,然后她把事情原委说给小辈们听,再让他们评理。但凡有一句不如意,她就能闹得天翻地覆。 她虽然老来作,但小辈们却都十分喜欢她。 定安侯府的两位老寿星,一直活到九十九。本来身子都还很康健,最后忽然双双离世,也是因为在家吵架气着彼此了。 一口气没上来…… 苏棠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幸福,她想,霍令俨肯定也是。虽然晚年总吵架,但这都是他们老夫妻俩的计谋。 年纪大了,难免孤独寂寞,若不制造点矛盾来,儿子女儿孙儿外孙们如何会重视他们?所以,苏棠就心生一计,决定以吵架来博取关注度。 只是没想到,这吵架假的吵成真的了,一发不可收拾,竟然把自己也气死了。 她以为自己会直接升天,却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又回到了现代? 脑袋嗡嗡嗡的,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太不真实了。 苏棠揉了揉沉重的脑袋,却听外面有女人的声音传来:「死孩子,就知道睡,这都几点了啊?你堂弟才二十,都要结婚了。你都二十八了,竟然一点不着急。快点,跟你王阿姨约好了,中午十一点见面……」 第65章 【番外一:现代篇】 苏棠是死过一回又活回来的人,她借尸还魂的那一世,活到九十九……一生实在太漫长了,她早已融入到了那个世界中去,成了那个朝代的一份子。 如今突然又回来了,她很不习惯。 但不论怎么说,都是她赚了的。那好几十岁的宝贵人生经历,不是谁轻而易举都能够拥有的。这是一笔财富,拥有这笔财富,她想,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事业,肯定会更加顺风顺水。 缓过来后,苏棠裹着被子偷乐。 掀被子,伸懒腰,只觉得体轻如燕。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苏棠满意极了。 不由得感慨,这年轻啊,就是好。 她忽然想到了霍令俨那个糟老头,两人吵架的那一幕还留在眼前呢,好像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可是,她却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样想着,心里很是失落,毕竟那是她深爱的男人,也是紧紧攥着她手陪她刀山火海走了一遭的男人,是陪她风风雨雨度过难的。 她的心都被那个老混蛋偷走了,这辈子,还能有哪个男人能走进自己心里呢? 这样一想,又觉得回到现代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了。若此生没他陪着,得多难熬啊。 「还不起来?」门忽然打开,一个衣着优雅烫着卷发的中年美妇人走了进来。 望着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年轻的女人,苏棠忽然有些失神。那辈子活得太久了,又没有照片,她都有些忘记自己真正爹妈的容貌了。 「看你的房间,像个猪窝一样。」中年美妇人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一边进屋来絮絮叨叨骂骂咧咧的,一边开始拉窗帘开窗户收拾桌子橱柜。 苏棠望着她愣了好会儿,然后忽然扑过去抱住了她。 苏妈妈原本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语气也比刚刚好了许多:「快穿衣裳,别让你王阿姨等太久了,回头人家背后说你不懂规矩。」 「妈……」这个字卡喉咙里卡了很久,苏棠有些叫不出来了。 苏妈妈听到哽咽声,凑近了打量女儿,见女儿眼圈红了,一拍大腿:「哎呦喂,老苏快来瞧,咱们闺女哭了。」 苏爸爸应着声就过来了,苏棠忙别过身子去,悄悄擦眼睛。 苏爸爸前些日子刚刚退休,如今又被学校返聘了回去任教。今儿没课,休息,方才正在阳台上摆弄他那几株水仙花呢。 「宝贝闺女怎么哭了?」苏爸爸站在门口问。 苏妈妈一个劲使眼色,然后悄悄说:「丫头要强,长这么大没哭过。这回哭,多半怪你。」 「怪我什么?」 苏妈妈甩锅:「谁让你给她打电话说我病了的?你把她骗回家来,你又跟她说,说洋洋要结婚的事儿。洋洋那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在这胡说八道,瞧把她给吓的。我告诉你老苏,这事儿怨你,你赶紧去劝劝吧……这老王还等着呢,说是小伙子人实在不错,高中毕业后就去美国了,在那里念书一直念到硕士,又留在那儿工作几年。」 「人孩子孝顺又爱国,就回来了。」 「可抢手呢。」苏妈妈双眼冒光,又激动又得意,「咱们闺女眼光高,别的都看不上,但这个准行。」 苏爸爸:「长得怎么样?咱闺女颜狗。」 苏妈妈得意,悄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相片来:「瞧。」 苏爸爸只瞥了一眼,便雄赳赳气昂昂过来了。 「爸。」苏棠喊他。 苏爸爸语重心长:「棠棠,既然你妈妈跟王阿姨约好了,你就去吧。不管看得上看不上,见一面聊一聊也行。」 苏棠说:「我去。」 苏棠花了一个小时时间适应现在的生活,化妆倒是比过去还要麻溜,一刻钟轻轻松松搞定。妆扮完毕,苏妈妈拉着女儿说:「脸上抹了什么?怎么这么漂亮。」 苏棠对着镜子扭来扭去,看惯了那张白皙却皱了皮的老脸,如今再看这张脸,满意极了。虽说这张脸不比那张脸娇艳,但也算清丽可人,加上她会打扮懂搭配穿戴,自然走到哪里都不缺追求者。 可她却也没那么高兴。 「我走了。」苏棠冲爸妈挥手,脚下健步如飞。 再次感慨,年轻真好啊。 「棠棠啊,妈跟你去。」苏妈妈追着女儿出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苏棠向来独立惯了的。 走到玄关处换鞋,还没走两步,脚崴了下。 这双鞋,鞋跟也太高了,她都穿不习惯。想了想,决定不为了美遭罪,就换了双鞋跟没那么高的。 拿了车钥匙,去车库取车,坐进车里,却有些忘了车怎么开。 好在车是自动挡的,没那么费事儿。熟悉了一段路后,渐渐上手了。 车开在宽敞的马路上,望着路边青葱的绿植,闻着空气中花香的味道,苏棠此刻心中有淡淡的忧伤。周末,路上有些堵车,就在苏棠车开开停停边开车边看风景的时候,车尾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苏棠立即下车去,后面那辆车里的驾驶员也走了出来。 男子三十左右的样子,西装笔挺,倒是斯文模样。苏棠又侧头看了眼,车开的是卡宴,看样子,是位有身份的了。 「这位小姐很抱歉,你的车,我们赔。你看你什么时候去保险公司估个价,回头我把钱打你账户上。」 苏棠在那个地方早活成了老妖精,从皇帝的女儿一直做到皇帝的姑祖母,她那些个儿孙个个争气,历经数代,霍家一直都是荣宠至极。活得老了,人也精了,也是老了没事儿做闲着无聊,总爱没事找事。 这毛病怕是一时间难改。 「你是司机啊?」苏棠想着,反正路上堵车呢,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不如掰扯掰扯,「你说了算吗?」 第66章 那司机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你老板在吧?」苏棠双手抱胸,边说边探头朝后座看去。 隔着车窗看不清楚里面,苏棠又持身份贵重,不屑贴着窗户看,只傲慢地说:「这事儿好解决,但得你们老板下车亲自跟我商量。既然是你撞了我的车,错在你,总得尊重点人吧?」 「小姐,我们赶时间。要不,您看您留个手机……」 儒雅男话还没说完,卡宴车后座的车窗摇下了,露出一张英俊却不失逼人气势的脸来。 男人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而后说:「问她要多少钱,给她。」 苏棠本来是在认真打量这个男人的,总觉得,这个男人瞧着十分眼熟。但在哪里见过呢,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位总,你什么意思啊?」苏棠一下就炸毛了,她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什么破钱,「你看我像拿钱就能打发的人吗?」 那位总终于朝苏棠看来,男人眉宇间攒着丝英气,但更多的是不耐烦。苏棠说实话,纵她身份尊贵又活到了九十九,但看到这样的眼神,心里还是打鼓的。 现在可不是大荣王朝啊,她也不是什么公主。说白了,如今只是个小罗罗。 将来出门做生意,都是需要关系网的。万一得罪的是大佬呢? 「算了。」苏棠临阵退缩打了退堂鼓,却又不愿姿态放得太低,只高傲的仰着脖子说,「老身……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某总目光淡淡从苏棠身上挪开,看向司机:「记下她的车牌号,先走吧。」 苏棠以为他这是记仇了想找自己麻烦,立即怂了:「喂喂喂,我都不计较了,你记我车牌号干什么?你这个人瞧着人模狗样的挺体面,怎么尽做这些有损颜面的事情?你不能这个样子的。」 某总却根本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只对自己司机说:「白岩,走。」 苏棠气得踢脚。 路上不堵了,一路顺畅,苏棠却迷路了。 就算车上有导航,离开几十年了,一时半会儿不熟路。 兜兜绕绕,路上耽误了很久。 约会见面的地方,是一家非常高级的西餐厅。苏棠整整迟到了两个小时,以为那个人会走的,却没想到,去的时候人还在。 苏棠说了名字,由服务生请着去了靠窗的桌子。靠窗的桌旁,背对着她,正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 「霍先生,苏小姐来了。」 霍先生转过头来,苏棠脸上表情却精彩纷呈。 「是你?」她心中冷哼,面上却维持着假笑。 霍先生抬眸看了眼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还是十分绅士的站起来,替她挪开椅子请了人进去后,这才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 苏棠十分熟练的撩了下自己头发,状似不经意,却是十分勾人的动作。她没有刻意这样做,只是与那个男人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夫妻恩恩爱爱的浓情蜜意,她也总会做些小女儿家惯做的事儿。 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 苏棠只是不经意的举动,但落在对面的霍先生眼里,却是让某人有心了。 「美式咖啡。」霍先生对服务生说了一句后,看向对面的苏棠,「苏小姐有什么喜好?」 苏棠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殷勤了些。她瞥了眼人,要了杯果汁。 服务生下去后,苏棠开门见山说:「我妈让我来的,我想着既然答应了,不来见一面也不好。」又说,「听说霍先生刚从美国回来?以后都打算留在国内了吗?」 霍先生坐姿十分规矩绅士,纵然之前闹过些不愉快,但似乎他没放在心上了。 面对苏棠的问题,霍先生回答得认真:「是。家里的公司,需要一个继承人。」 苏棠面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想着现在的人可真会装逼。 「苏小姐呢?」霍先生问,「听说……你也是自己做老板的,有没有什么打算。」 苏棠保持假笑:「小生意而已,跟霍先生的家族企业不能比。」 霍先生目光灼灼,盯着对面的人看,笑容可掬:「苏小姐谦虚了,你是白手起家,我不过是出生好些罢了。」 苏棠心里真是忍不住要骂人了,这人会聊天吗?要是起步高,谁愿意白手起家?典型的来炫耀的。 苏棠一世尊贵,脾气也养起来了。这要是搁在那时候,她早一脚把这人踹走了,哪里还等得到他在这里奚落自己。 苏棠气得不轻。 霍先生始终望着对面的人,忽然,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见到了。」他声音清冷,「好,一会儿就回去。」 苏棠气呼呼一路开车回去,苏爸爸苏妈妈就等着女儿回来汇报战绩呢。听到门响了,一起挤过去问:「怎么样?妈妈眼光不错吧?小伙子是不是挺好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好什么好,路上堵车才回来晚的。」苏棠吐槽说,「那双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我看他就不顺眼。」 苏父苏母交换了个眼神,苏父凑过来说:「不应该啊,听你王阿姨说,那男方对你十分满意。回去后就给她打了电话,还说要请她吃谢媒宴呢。」 苏棠一口水没咽下去,呛着了。 「什么?」 霍家别墅,霍三洗了手才从浴室出来,大霍总便手抄着裤兜下楼来了。 霍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径自朝客厅去。 大霍总步履清闲,慢悠悠跟了去,捡着霍三旁边的位置坐下。 「跟看上了?」他不确定,「不是开玩笑的?」 「婚姻大事,岂能玩笑。」霍三语气坚定。 第67章 大霍总说:「这就奇了,从小到大,多少美女你都没看上,怎么这回就瞧上这个了?这位苏小姐的照片我瞧过,秀丽可人,却不算大美女。」 「大嫂也不过尔尔,大哥怎么就这么宝贝呢?」霍三笑容淡定从容。 大霍总立即严肃说:「不许背地里说你嫂子,我跟她是多年的感情。」 霍三难得笑了笑,只配合的点点头,没再说话。 大霍总似乎对自己兄弟的说法极为不满意,抓着人解释说:「你大嫂,美若天仙温柔可人,那是秀外慧中。她对你还算不错吧?你一个做小叔子的,不能这么忘恩负义,以后不准这样说你嫂子。」 「好。」霍三笑笑。 大霍总看了眼时间,起身说:「我得接你嫂子去了,她这个周末报了插花课,该下课了。」 大霍总匆匆走了,霍三眼底的那点笑却一点点凝固住。他也叫霍令俨,却不是霍氏集团的小公子,如今,只是借尸还魂而已。 他来这里三个月,三个月内,摸清楚现在这个朝代的状况、决定回国,又命手下搜集了很多叫苏棠的女人的信息。相亲过几场,但那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没想到,这回却碰上了。 这里的一切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比起他所在的那个大荣王朝来说,这里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他触不可及的世界。虽则陌生,但却又有些熟悉,比如说这个霍家。 在这个朝代,已经没有皇帝了,每个人都有人生自由……女子可以光明正大抛头露面读书工作赚钱,地位女子男子一般。这样的世界,他倒是曾经听说过。 是那个女人告诉过他。 这里的商人地位不再低下,而他如今的身份,正是本市巨富霍氏集团的三公子,人称霍三少。上头也有两个哥哥,大哥叫令晖,二哥叫令辰,下头一个妹妹,叫幸芝。 两个哥哥都娶了妻子,大嫂姓黄,二嫂姓许。时间太长,但他还有些印象,这霍家一家,跟大荣王朝那一世每个人都长得一样。就算不一样,容貌上也是差不多的。 所以他想,既然这里有他,那肯定也有棠儿,所以他一直在找她。 霍家二老皆不在了,从前公司一应都是大霍总打理。这回大霍总特意将弟弟从美国叫回来,就是想提前退休,把公司完全交给他管。顺便,再催他结个婚生个娃。 大霍总年纪也不大,不过才三十七八。只不过,霍家二老去世得早,他从二十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开始接手家里企业了。这些年来一直冲锋陷阵马不停蹄带着一群人拼命往前跑,他也累了。所以,就想让贤,自己逍遥自在去。 老二是不行了,老二不从商,现在是搞学术的,他指望不上。所以,才费尽心思把老三叫回来的。 只是大霍总没想到,竟然一切都这么顺利,他原以为得耗费些精力的。 霍令俨看上了苏棠,给中间人王女士送了礼又递了话,让她去跟苏家说。依着霍令俨的意思,最好能够尽快走三媒六聘,然后结婚。 王女士起初是不知道这霍先生是霍氏集团的三少,她认识这位霍先生,也是因为她表妹曾经是霍先生的中学老师。只说这孩子家教好,后来去了美国念书,如今回来了,到处托关系求相亲,她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认识的人家的闺女不错,便有心搭了这根线。却没想到,这还真搭出一桩姻缘来了。 收了霍家贵重的礼物,第二天一早,王女士就摸来了苏家。 「这个小霍的条件,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好。我之前不知道,也刚刚知道的。你们晓得霍氏集团吧?昨天跟你们家棠棠相亲的,就是霍氏集团的小公子。今年三十一岁,就大你们家棠棠三岁。论家境、学历、相貌、涵养……都是很不错的。当然,棠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也是样样好,两人正般配。」 见对方门第这么高,苏妈妈反而有些打退堂鼓了。 「我们没以为条件这么好,只以为是家境较为殷实人家的孩子。大集团的公子,那可是豪门啊,这门第有些高。」苏妈妈虽然替女儿着急,但也不想女儿高嫁太多。 豪门哪里是那么好嫁的,日后少不得要受气。 王女士说:「你先别这么早推辞,这孩子我见过,我相信,你见了后一定也会喜欢他。」王女士轻轻拍了拍苏妈妈手,「霍家那边对棠棠很满意,觉得她知书达理,是书香门第出身。所以,霍家想请你们一家先吃个饭,双方也算是见见家长。」 「我女儿,自然没话说的。」苏妈妈颇为自豪,「吃个饭没什么,正好也见见霍家的人,看看能不能处得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时间是今天晚上,在皇欧国际酒店。一会儿,我把包厢发给你。」王女士任务完成,笑嘻嘻起身,也得回去给霍家那边一个回复。 苏妈妈跟着站起来:「这么着急啊。」 王女士:「这么好的女婿你不着急?你不着急,回头给别人抢了,你别心疼。」 苏妈妈看过男孩子照片,又知道是这样的背景,也心动。 回头等苏棠起了床,苏妈妈如实说了,苏棠吓得不轻。 「既然条件那么好,肯定不愁娶啊。他这么着急,肯定有猫腻。」想起昨天那个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她就心里不舒服。 苏妈妈:「人家能图你什么?学校比你好,钱比你多,事业比你强,能图你什么?」 「图子宫呗。」苏棠吐了口里的沫子,说得头头是道,「现在的男人,越是瞧着人模狗样的,越是有猫腻。说不定……他喜欢男人也可能啊。这么着急想跟我结婚,肯定是想骗我给他生孩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苏妈妈也是吓得不轻,追着女儿出去问,「那你去不去?」 第68章 苏棠犹豫了会儿说:「去!」 吃个饭怎么了?吃个饭难道就能定下关系了?她倒是要看看,霍家打什么主意。 她一梦数十年,如今不过只是过了一两天。她当时正出差,是被老爷子一个电话叫回来的。所以,公司合同十万火急,她是必须要去处理的。 吃完早饭去了趟公司,跟合作对象碰了头,她态度从容淡定,专业知识更是张口就来,说的头头是道。人生经验丰富了,更自信了,手腕能力也更强了,所以,合同谈得自然顺利。 如今这些小案子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小意思。 苏棠正想着中午去哪里吃饭的时候,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苏棠望着不停跳动的手机屏保,有一瞬间的愣神。之后,才将电话接起来。 「棠大美人,有空吗?出来吃个饭呗。」 约饭的是苏棠十多年的闺蜜,两人高中结的缘,之后一直是死党,关系很铁。 「有,你请。」苏棠言简意赅。 「你都是大老板了,怎么越发小气?好好好,我请就我请,想吃什么?」 「随便吧,你看。」苏棠看了眼时间说,「正好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我们边吃边聊。」 苏棠的这个闺蜜叫萧笑,是位作家。忙的时候是几个月找不到人,不忙的时候,到处乱蹦跶。苏棠想,既然她主动约饭,肯定是不忙的。 萧笑定了家湘菜馆,苏棠一去,她就眯着眼睛盯着人看:「这才几天不见,怎么觉得你漂亮了很多。」 苏棠坐过去,盯着人看,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有些陌生了。 「我什么时候丑过?」 萧笑认真说:「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了。」她细细打量苏棠,「长相还是那副长相,没大变。但是,总觉得五官更精致了。眼睛也大了点,眉梢眼角,更艳丽了些。快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棠不知道啊,难道她以前不是长这样的吗?她还嫌弃现在这张脸不够娇养柔美呢。比起那一世的容貌来,这张脸过于清汤寡水了些,显得没滋味。 「你也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忙着谈案子,累都累死了,哪里有功夫讲究这个?」苏棠叹息,有些有气无力。 没了那股子拼劲,总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对了,你说有话跟我说,什么话?」萧笑问。 苏棠道:「我妈让我相亲去了……」苏棠把昨天的经历完整跟闺蜜说了,也说了霍家一眼看中了她的事儿,「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霍家,到底什么意思?」 萧笑睁圆眼睛,一脸兴奋:「什么什么意思?就是看上你了呗。我的天哪,棠棠,你爱情事业双丰收啊。我的天哪,我太嫉妒你了。」 苏棠白她一眼。 萧笑立即说:「瞧!这美女就是不一样,连翻白眼都能翻得这么艳,勾人得很。棠棠,你……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教教我吧,说不定,我也能嫁豪门呢。」 苏棠从前很冷清,有个冷美人的称号。后来莫名其妙去了大荣王朝,生活所迫,不得已得朝男人撒娇献媚。所以,这也是练出了一身功夫来。 只是,这种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练成的。 苏棠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说:「我现在头大得很。」 「那你是相亲没看上那个人?你一向是颜狗,肯定是那个人长得丑吧。」 苏棠说:「长得倒是还行吧……没细看。」 「那……你不会是来念着陈靖清吧?」萧笑小声问。 「陈靖清是谁?」苏棠完全早忘记这个人了,但在她念出名字来后,猛地想起来,这陈靖清,就是自己的那个前男友。 时光太过久远了,远到她都觉得那是好几辈子前的事儿了。 「没有。」她笑得有几分感怀,「没有……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 苏棠扭头看向窗外,目光深深:「笑笑,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有一个丈夫。我们很相爱,他对我很好,为我付出了很多,我跟他是少年夫妻,最后寿终正寝,一辈子和和美美,幸福得很。梦里的他那么好,我又还看得上谁呢。我想,我这一辈子,多半要孤独终老了。」 「可赚钱也没意思啊。」她过过有钱人的日子,过过那种不为钱财发愁的尊贵日子,所以,根本不在乎有钱没钱。 「赚钱没意思,爱情没意思。我都觉得,是那辈子过得太好,老天爷这是惩罚我呢。」她小声嘀咕。 下午三点多,苏棠就被爹妈叫了回去。衣裳是换了一套又一套,苏棠跟个牵线木偶一样,随着自己妈妈怎么折腾自己。 六点钟到的皇欧酒店,门口,苏棠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白岩见苏家的车来了,要过来亲自替苏家父母开车。那边,却被自己老板拦住了。 霍令俨拂开白岩,亲自效力。 先是给苏父苏母开的车,然后立即走到苏棠这边来,替她将车门打开。苏棠猫着腰出去,望了他一眼,冲他莞尔一笑。 霍令俨回了一笑,而后十分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棠敷衍假笑只保持一会儿功夫,等众人一起簇拥着往酒店去了后,苏棠就耷拉下脸来。霍令俨陪着苏父走,苏母则拐到自己女儿身边来,偷偷笑着说:「真没想到,人比照片上还要帅。看着也非常有礼貌,这回是你赚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妈你说什么啊。」苏棠有些想罢工,踢了踢脚,「我不想去吃饭了。」 这脚上力度没控制好,高跟鞋甩出去老远。好巧不巧的,正好砸在前面西装笔挺男人的屁股上,苏棠吓得咋舌。男人蓦地回过头来看,苏棠立即别开脑袋去,假装没注意到。 第69章 苏母也尴尬得很,忙对霍令俨说:「这死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小霍,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苏妈妈要去捡鞋,霍令俨见状,倒是自己弯腰捡了鞋子走了来。 他身形高大挺拔,迈着长腿一步步走来,如山般稳沉的气势扑面而来,苏棠单腿跳着往后挪。走到跟前,霍令俨望着人笑:「是你自己穿,还是想我帮你穿?」 「我……我自己穿。」苏棠别开脸不看他,「鞋子你放这里就行。」 霍令俨弯腰轻轻将鞋子放在她脚边,苏棠立即将脚蹬进去。 苏妈妈冲女儿使眼色,苏棠略扯唇假笑,却是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 vip高级包厢,霍家人加上霍令俨,总共六个人。老大夫妻俩,老二夫妻俩,还有一个霍家小妹。苏棠被安排好坐下后,由媒人王女士一一介绍后,心中不由得猛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这家人……姓霍啊。 而且,怎么就那么凑巧,霍家三兄弟,外加一个妹妹呢? 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后,再去认真看这些人的时候,苏棠就觉得,竟然越看越觉得眼熟。她说呢,当时第一眼瞧见这个霍三的时候,怎么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 原来,原来是他吗? 越想越觉得是,苏棠忍不住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他是因为认出自己来了,所以才非要跟自己结婚的吗?不会啊,自己这张脸……分明长得跟那一世的那张脸一点都不像。 苏棠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可碍着这时候人多,她不好问,所以只能憋着。 「苏小姐酒洒了。」霍令俨坐在苏棠正对面,早将对面的人脸上显现出来的那点小心思看在了眼里了。 霍令俨提醒了苏棠好几声,苏棠才回过神来。然后看到泼在桌子上的酒顺着桌面滴落下来,就要滴落到她裙子上了,她「呀」的喊了一声,连忙失态的站了起来。 也正好,有借口离开了。 「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 苏棠却没去洗手间,而是去了vip包厢外的露天草坪阳台。正是四月春暖花开的季节,苏棠站在露天台上,俯瞰着这个城市的灯火辉煌,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有些……有些想那里的家了。 「苏小姐不是说去洗手间的吗?怎么来了这里。」身后响起低沉悦耳的男声。 苏棠忍着立即回过头去的冲动,依旧背对着身后的男人,只幽幽启口说:「你跟来做什么?」 霍令俨靠了过去,侧头望着人,也不说话。 苏棠心中越发确定是那个老东西了,他惯会这一招。每回两人闹别扭了,他就不说话,但偏还盯着你看。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每回他看着自己不发一言的时候,苏棠都会这样怼他。 霍令俨脸上没绷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老东西。」苏棠也矜持不住了,扑过去就抱住人,「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你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存着心思想捉弄我是不是?」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霍令俨拦腰将人搂住,垂眼睥睨着说,「我问你,当初见面,为何没有认出我来?我这张脸,可是一点没变。」 苏棠有些心虚。 她的确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而已。可她怎么知道,他竟然也穿越过来了?没想得那么荒唐,自然就没认出来了。 再说,她都看惯了他糟老头子的形象了,乍一瞧见年轻时候的容貌,她怎么会有印象? 苏棠又哭又笑,心里也甜甜的特别温暖。只要想着这辈子还有数十年的甜蜜日子可以过,她就觉得未来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期待了。 「你长得又不一样,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她问。 霍令俨圈着她说:「眉眼间倒还有些相似,且你这性子一点没变,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苏棠十分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又说:「我是被你气死的。」 霍令俨轻轻歪了下脑袋,笑:「我难道不是吗?」 苏棠抱着男人腰认真说:「早知道是这样,不如早点死呢……早死早超生嘛。早知道死了后我能回来,才不在那里继续多活那几十年呢。人啊,没有一个年轻健康的身子,真是遭罪得很。」 「夫人说得是。」 苏父苏母不知道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到底能发生什么,怎么女儿出去一趟,霍家三爷出去一趟,回来后,女儿竟然同意婚事了?而且,前天晚上才吃过饭,第二天一早,竟然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 细思恐极,苏母实在不敢多想。 奈何苏母明里暗里追着问了好多遍,都得不到一个答复。要么就是一眼就能戳破的谎言,要么,就是胡言八道。 苏棠最后自然是欢欢喜喜嫁去了霍家,成了人人羡慕的豪门阔太。而事业,自然更是蒸蒸日上。 霍家的大霍总早早退了位,只与妻子黄氏过起了幸福的二人生活。一儿一女两个,一个念初中一个念高中,平时都是跟着老二夫妻和苏棠夫妻一起过。 霍二是某高等学府的大学教授,知识分子,二嫂许氏的娘家也是豪门。两人性格迥异,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常常争吵不休。但苏棠听老大家的两个孩子说,这两口子从结婚开始就吵吵闹闹的了,这些年过去了,竟然也没离婚。 苏棠有时候想,她都不知道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了。不过不管怎样,如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了。 她记得,那一世里,霍家的那位大爷,好像寿数不长。或许是思念成疾吧…… 如今,倒也算是圆了他那一世的梦。最重要的是,这一世的大嫂黄氏,再没受过一点苦,她听说,老大夫妻两个是初中同学,初中的时候,人就被盯上了。 第70章 之后十多年,更是甜甜蜜蜜。 【番外二:笙哥儿】 笙哥儿紧随堂兄筌哥儿脚步,在十八岁这一年,也中了进士。一甲第七名,听说殿试的时候,天子当众好生夸赞了他一番,说他争气,实在没给他父亲定安侯跟母亲慧宁长公主丢脸面。 只是到底岁数小,是殿试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今上身为舅舅就算再喜欢这个外甥,但也不能过度,于是就给了个第七名的成绩。 说是怕他骄傲,这才没把名次弄得太靠前。 放了榜知道了名次后,霍家阖府又欢欢腾腾闹了一场。三年内,竟然出了两个一甲的进士,这实在是给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长了脸。 筌哥儿两年前娶了妻,新妇嫁来三个月便诊断出怀了身孕。十月怀胎,诞下个男孩儿,前几日刚刚办的周岁酒。 筌哥儿仕途走得顺,婚姻子嗣一样也没落下。想起前两年被家中长辈唠叨着老大不小却没亲事的苦楚来,筌哥儿也打算借着吃醉酒的劲儿逗逗这个堂弟。 霍家诸位长辈原就有这个意思,再由筌哥儿这么一点,于是好好的庆功宴成了催婚宴。 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沾点亲带点故的,都不请自来吃酒席。哪里是吃什么酒席的,就是看上了笙哥儿,都憋着心思想把自家女儿侄女儿外甥女儿嫁来霍家三房呢。 亏得笙哥儿涵养好又机灵,一句句不失礼貌的搪塞了过去。之后,又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笙哥儿离了席就再没回去过,有人问起来,他就让自己的长随说,皇帝舅舅几日前给他布置了任务,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拿今上出来挡枪,谁还敢多说什么? 酒席吃到晚上,就各自兴致阑珊散了。 饭后,筌哥儿去笙哥儿书房找他,笙哥儿坐在书案后面,抬眸看了眼人,哼道:「大哥哥还好意思过来?」 筌哥儿掀了后袍坐下后,笑着道:「这事儿不能怪我,就算我不说,你以为,那些就会放过你啊?你自己想想,我们家不过只给几家走动频繁的下了帖子,可今儿却来了这老些人,甚至连十多年不走动的都厚着脸面巴巴跑上门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笙哥儿自然明白是为什么。 「我的婚事,自然由父亲母亲做主,我又做不了主。」 筌哥儿道:「三婶婶素来豁达开明,惯不是那种会逼迫子女的人。三叔就更不必说了,家宅内院的事儿,他一概不管,全都交给了三婶婶。所以,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还不是你霍二爷自己说了算?」 笙哥儿终于搁下了手中练字的狼毫笔来,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于筌哥儿对面坐下。 「大哥哥此言差矣,我的亲事,怕是我母亲也做不得主啊。」笙哥儿嘴上从没说过什么,但他心中却是明白的,「早两年前,皇后就有意想让我尚了昭平公主,只是,那时候昭平公主年纪还小,皇后娘娘纵然有这个意思,也没说出口来,但我母亲心里是明白的。如今昭平也十三了,我又中了进士,估计过不了几日,皇后娘娘就得召见母亲进宫。」 筌哥儿一拍大腿,颇有些瞧热闹的意思:「这可真是不巧了,咱们姑姑好像也想将她那宝贝女儿嫁给你。你不知道?我母亲方才对我说的,说是……姑姑得知你中了进士,这会儿已经收拾东西带着温贤郡主从并州往满京城赶来了……一边是公主,一边是郡主,这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二弟,这可怎么办?」 筌哥儿说着,脸没绷住,竟笑了起来。 笙哥儿说:「都是皇后娘娘跟姑姑自己的心思,我瞧两位表妹未必有这个意思。」 筌哥儿认同:「那可不么,一个说是十三,其实满打满算,才将将十二吧?另外一个,就更小了。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呢,懂什么儿女之情。」 笙哥儿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位公主一位郡主的身影来,不由得一阵恶寒。都还是孩子们,娘娘们急什么? 筌哥儿走了后,苏棠把儿子叫了去。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苏棠坐在炕边,怀里正抱着三岁大的女儿,抬眸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长子,「皇后娘娘方才差人送了话来,要我明日进宫叙话。你姑姑那边,也递了信儿来,眼瞅着就要到了。」 笙哥儿为难的说:「昭平公主跟温贤郡主都还小呢,半大的孩子,儿子只拿她们当妹妹。」 苏棠说:「那你的意思,为娘的明白了。反正你不答应,即便是陛下赐婚,娘也能给你挡回去。」 笙哥儿笑道:「皇帝舅舅才不会管这些事儿,他只希望儿子能够尽职尽责,好好报效朝廷。想来……皇后舅母的意思,也只是她自己的意思,皇帝舅舅并不知情。」 「就你机灵。」苏棠笑起来,「不过,你也别总一头扎在事业上,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该操心着些。就算这两年躲过去了,再过两年到了弱冠年纪,也躲不过去,迟早是要娶妻生子的。」 「儿子明白。」笙哥儿收敛起脸上的笑来,恭恭敬敬回话说,「虽则中了进士值得高兴,但儿子还是想再拼一把,考个庶吉士。」 苏棠叹息说:「你与筌哥儿兄弟俩,这是彻底走了文官的道儿了。」 笙哥儿笑着说:「倒也没丢了勋贵世家的门面,不是还有三弟四弟五弟吗?四弟打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滚着长大的,一身本事,深得父亲真传,父亲也十分喜欢他,说他机灵身手敏捷,是练武的好手。五弟也是,从小跟着大伯,自是不错的。日后我与大哥哥从文为官,三弟四弟五弟继续习武平乱,岂不正好。」 长子的确是无需她操心的,从小就懂事又孝顺。自己心里有主意得很,苏棠对这个儿子很是放心。 「你既心中拿定了主意,母亲便信你。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犯法败德的事儿,娘都支持你去做。」 第71章 笙哥儿深深鞠躬:「多谢娘体谅。」 苏棠柔声说:「天晚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儿子告退。」 「二哥哥……」缩在苏棠怀里的糯糯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冲笙哥儿挥手。 笙哥儿颇为调皮的冲妹妹眨了眨眼睛,这才离开。 「你什么时候醒了?娘跟你二哥说话,你也不晓得吱一声。」苏棠轻嗔。 糯糯是苏棠而立之年怀上的孩子,又是唯一的闺女,所以格外得夫妻二人的宠。偏这丫头生得又好,粉雕玉琢的,十分漂亮,宫里的皇后皇后也喜欢她。 常常的,皇后喊苏棠进宫叙话去,都得叮嘱将糯糯带上。 「娘,我渴了。」糯糯揉眼睛。 苏棠忙吩咐丫鬟去倒水去,亲自喂了女儿喝了。 糯糯喝完水,还是不肯从母亲怀里出来,只仰着脑袋说:「娘,他们都说二哥哥也要娶媳妇了,什么是娶媳妇?」 「娶媳妇就是……」苏棠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简单的说,「就是给你二哥哥找个姐姐作伴。」 「一起玩吗?」糯糯十分激动,「那姐姐能陪我玩吗?」 苏棠一边吩咐丫鬟去净室倒热水,准备帮女儿洗澡,一边说:「当然可以。就像……就像你二伯家的大嫂嫂一样。等你二哥娶了媳妇,你二嫂嫂也会喜欢你的。」 「哇~」糯糯眼睛骤然雪亮,「跟大嫂嫂一样漂亮?」 「一样漂亮。」 很快,赵王妃便带着几个孩子风风火火赶来霍家了。 去太夫人老夫人那里略坐坐说了几句话后,赵王妃便直冲苏棠这三房来。大夫人二夫人早在三房这边候着了,待得见到赵王妃来了,二夫人对大夫人说:「我说什么来着?咱们不必去,只管这里等着她便是。」 大夫人年纪最小,性子也最软,闻声只是笑笑。 之后,就都起了来,算是迎接这个王妃娘娘。 「你们果然都在这儿。」幸姑大步流星跨了进来,就挨着苏棠坐下了。 许氏说:「我们在等你呢。」 幸姑道:「你家又没儿子娶我家闺女,你等着我做什么?我没话与你说。」 许氏长子筌哥儿娶了妻,但还有次子简哥儿啊。 「我还有一个儿子呢。」许氏笑着道,「你们家温贤与其配笙哥儿,倒不如配我家简哥儿,他们俩一般大。笙哥儿眼瞅着就要娶妻了,就算温贤十三岁嫁来,你就舍得?」 「谁说我要给温贤说亲?温贤还小,我自然得多留两年。」 「怎么……」许氏颇为诧异的样子,「你……你是……是给纤纤说亲?」 幸姑道:「当年陛下到底碍着她生母做出的这些事儿,所以没有给她任何封号,以至于这孩子这些年来一直心思繁重。她懂事,从不抱怨这些,但我看在眼里,我心疼的。大人做的事情,始终与孩子无关,她虽不是我生的,但毕竟是我养大的。所以,我自然得要给她说门好亲事,配个好儿郎。」 许氏笑容险些兜不住:「若是温贤,或许皇后那儿还能说得过去,但是这纤纤……幸姑,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家吗?」 【番外三:霍家小爷们】 幸姑笑着道:「二嫂说的哪里话,这怎么能是为难呢。对,纤纤是那个女人生的,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是我养着的,跟我亲生的也无二样。其实,她性子温婉,不似她生母那般恶毒。我想着,大人间的事情,总归不至于牵连到孩子,这才想要替她说一门好的亲事。」 「那你怎么不在并州那里给她找户好人家,正好嫁在跟前,还能有个照应。」许氏心直口快。 幸姑道:「并州总归比不得京城,再说,我家王爷日后也不一定会一直留在京城。当初陛下的几个兄弟,如今就王爷最得重用。我是想……万一日后陛下召王爷回京任职留在京中,留纤纤一人呆在并州,我放心不下。」 「其实陛下对这个孩子没意见,也怜惜她是个可怜的。只是,陛下到底恨极了她生母的所作所为,这才一直不给她封赏。她多少知道一些缘由,总以生母为耻,有些自卑,不如温贤明朗活泼。日后留在并州受了委屈,她也是不会告诉我的。呆在京城,有你们帮忙看着些,不至于受太大委屈。」 许氏叹息道:「倒也是,那孩子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不善言辞不爱说话。性格嘛,更是沉闷得很。孩子的确是个好孩子,挺可怜的,也为难你这样替她筹划一番了。」 感情这种东西,其实与血缘没有太大关系。幸姑只知道,当初她怀二胎难产身子虚弱的时候,是这个女儿衣不解带呆在自己身旁伺候着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这般懂事又孝顺,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希望她好。 温贤调皮贪玩,纤纤安静娴雅,两个都很好。她也不会说,因着纤纤的出身,就薄待她,这得叫孩子心中多难受啊。 如今她到了年纪不替她筹谋,日后温贤到了年纪,那她也不能替温贤筹谋了。这一碗水,总得端平了才行。 「三嫂,你怎么说?」幸姑问苏棠。 苏棠无所谓,左右那孟氏已经死了,这孩子又是从小在幸姑身边长大的,知书达理,配笙哥儿也可。 只是…… 「虽然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是,我还是希望两个孩子的结合是两情相悦的。」苏棠解释道,「若是他们心下有意彼此,我自然支持。若是两个孩子私下并无此意,再择别人就是,也无需强求。」 幸姑道:「就听你的。」 苏棠只知道儿子对昭平与温贤无意,却不知道,对纤纤是否有意。这日傍晚,趁着儿子过来请安的时候,苏棠便直说了。 笙哥儿略沉默一瞬后,方问:「娘是何意?」 第72章 苏棠道:「我跟你姑姑说了,一切依着你们两个孩子的意思。你若是对纤纤有些心意,便与娘直说,若无此意,娘也好早点告诉你姑姑,免得耽误了你表妹的婚姻大事。」 笙哥儿道:「赵王姑父家的大表妹,儿子还是小时候见过几回。后来她大了些,也不常来走动了。现在是什么性子,儿子也不清楚,只记得,是个挺文静的姑娘。」 苏棠道:「那便安排你们先见个面如何?」 笙哥儿拱手道:「一切凭娘做主。」 苏棠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个十分有主见的。若是他不喜欢,也万万会寻借口拒绝的。想来这会儿松口答应碰了面相个亲,想必是不想给她这个做母亲的添麻烦,想自己与他姑姑说呢。 若说生得个懂事聪明的儿子就是好,这事儿要是换成策哥儿……苏棠摇摇头,他不给自己添乱就算好的了。 苏棠事先也跟幸姑打了招呼,幸姑倒并不是非要逼着娘家人娶纤纤,不过就是想撮合一下而已。若是两个孩子有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无意,再择别家就是,也不伤情分。 她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着纤纤的亲事。估计,会在京城多住些日子。 次日午饭前,笙哥儿便去福寿堂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老人家头发雪白,精神却依旧好,只笑着招手说:「你来得正好,你姑姑带着你两位表妹会在家多住些日子,你身为兄长,合该多多照应才是。」 笙哥儿道:「姑姑家的表妹便如孙儿的亲妹妹一般,便是祖母不说,孙儿也会多照顾两位表妹的。」 温贤比较活泼,立即就笑嘻嘻走过去扯着笙哥儿袖子说:「笙表哥,你带我去马场骑马吧?简哥儿策哥儿两个目中无人,瞧不上我的骑射之术。我的骑术,可是我父王亲自教的呢。」 笙哥儿道:「我的骑射之术远比不上三位弟弟,表妹的骑术乃是赵王姑父亲授,想来自是不弱。表妹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与你切磋切磋。」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去。」温贤似是等不及了般。 幸姑严肃说:「温贤,不许没规矩。」 温贤最怕母亲了,闻声便不敢再动,只鼓着嘴巴生气。 太夫人道:「她还小,性子活络些,这没什么。只是,温贤,你只顾着自己玩儿,怎么能把你长姐丢下呢?恰好笙哥儿这会儿有空,又还没到吃饭的功夫,你们去玩会儿吧。玩几局,回来吃饭正好。」 笙哥儿抱拳:「是。」 霍府的马场,扩建过,大得很。霍家是勋贵世家,祖上多是武将,只到了霍侯爷这一辈,二房走上文官之路后,下面的小辈才跟着走科举。但是,勋贵世家的底子还是在的。 这马场,也不是摆设,常常几位爷几位哥儿,一有空就会来切磋。 笙哥儿带着两位表妹去的时候,简哥儿策哥儿,包括大房的筝哥儿,都在呢。三位小爷玩得大汗淋漓正是尽兴,扭头瞧见自家二哥哥带着两个表妹来了,也忙下马迎了过去。 温贤抬着下巴说:「不要你们陪我玩儿,我有二哥哥。」 简哥儿筝哥儿是隔房的,不好说什么,但是策哥儿是笙哥儿胞出亲弟,加上他又是个直性子,立即数落自己兄长: 「二哥你怎么回事啊?我们在比赛呢,你怎么带表姐表妹来。这马场尘土飞扬的,到时候弄脏她们衣服,肯定得哭。」 温贤立即怼说:「我们要是怕弄脏衣服,就不来了。既然能来,敢站在这里,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策哥儿,三舅舅是夸过你,说你骑射不错,可你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骑马射箭吗?女孩子就一定会嫌脏怕累吗?我告诉你,今儿你必须要跟我道歉。」 策哥儿脾气也是硬气:「我凭什么跟你道歉。」 「就你胡说八道的。」 「我说的是事实,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们是女孩子不是?爱美不是?既然是女孩子又爱美,我说的哪里错了。」策哥儿虽然擅武,但也是辩论鬼才,课上可是能跟教书先生吵起来的人。 「你……」温贤气得跺脚。 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最后也不管不顾,一脚踹在策哥儿小腿肚子上。 虽然不多疼,但策哥儿也来火了,蓦地双眼猩红起来。 眼瞧着小阎王就要发火了,笙哥儿再也不能冷眼旁观,忙将两人拉开,以一个兄长的身份严肃说:「都不小了,别还跟孩子似的。今儿太祖母老人家高兴,你们若是吵架了惹到她老人家,她生气了,你们心里就好过了?」 轻描淡写说了温贤两句,主要是教训自己的弟弟:「策哥儿这是你的不是,来者是客。两位表妹是客,你就该好好相待。你瞧,你把温贤气成什么样了?还不道歉。」 策哥儿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一张白净小脸气得煞红,小小少年梗着脖子说:「我凭什么道歉!我又没错。」 笙哥儿素来知道这个胞出弟弟的脾气,犟得很,若是强按头让他道歉,怕是会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于是,笙哥儿只轻轻瞥了弟弟一眼,没再理他,转身看向温贤道: 「郡主莫怪,策哥儿不道歉,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他给你道歉。」 这样一来,反倒是温贤不好意思了,她火焰立即熄灭了,忙说:「笙表哥说什么呢,我们闹着玩儿的。走走走,不是要骑马去吗?还骑吗?」 大房二房的简哥儿筝哥儿见状,立即过去扯策哥儿胳膊,也开始圆场说:「骑!当然骑!」 简哥儿还提议说:「要不要我去把大哥也喊来?人多热闹嘛。」 笙哥儿道:「大哥哥忙,难得才休息一天,你就让他好生陪着大嫂子吧,别去打搅他了。」 筝哥儿忽然捂嘴笑起来,挤眉弄眼的看看笙哥儿又看看纤纤:「二哥哥年纪到了,也中了进士,前程也定了。大哥哥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定了亲事,二哥哥什么时候成亲啊?」 第73章 筝哥儿说完,几个小的都捂嘴叉腰哈哈大笑。就连温贤郡主,也早忘了方才还闹过不快呢,这会儿子也立即加入了筝哥儿几个的「催婚」大队。 笙哥儿没什么反应,倒是纤纤,脸都红透了。 纤纤忙朝笙哥儿轻轻一福身,而后说:「你们玩儿,我去找母亲去。」 说罢,扭头就跑了。 温贤望着纤纤远去的背影,心中也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追着去。她想陪陪姐姐,可也想留下来玩儿。脚下跟生了钉子一样,挪不动。 见纤纤羞红着脸跑走了,几个小的立即缩着脖子不敢再说一句话,笙哥儿目光一一掠过几人脸,才吩咐说:「你们好好照顾温贤,我去看看。」 见二哥哥走了,几个小的才又立即活过来。 温贤说:「笙表哥让你们好好带我玩儿,你们要是欺负我,我就告诉表哥去。」 策哥儿重重哼一声,甩头就走。 简哥儿筝哥儿说:「表姐要是不怕脏不怕累,那我们就带你一起玩儿。」 「我才不怕呢,我怕过什么啊。」温贤立即笑起来,跑着去马厩选马去了,「我听父王说,小舅舅两年前打仗,带回了好几匹汗血宝马呢。一半献给了皇伯伯,另一半舅舅自己留着了。我父王问舅舅要,舅舅都不肯给。我早眼馋了,我这回来,就是冲着它来的。」 那几匹宝马,连策哥儿求着父亲都没得骑,她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有这种肖想? 策哥儿说:「那马也是你骑得的?小爷我都没碰过呢,你凭什么骑。」 温贤说:「小舅舅不让你骑,说明你骑术不好。我就不一样了,我骑马射箭最是厉害,小舅舅一定会给我骑的。」 策哥儿是炮仗脾气,立即就炸了:「你碰那马一下试试。」 温贤昂着头:「我才不碰呢,我又不傻的。那马厉害着呢,而且认人。我想着,等晚上小舅舅回来,让他亲自教我。」 策哥儿被气死,吼着喊着说:「我父亲才不会让你骑他的宝马。」 那边,笙哥儿追上了纤纤。纤纤见到了,忙避开一些,福了一下身子说:「表哥。」 笙哥儿道:「策哥儿几个最是调皮无赖,回头我会教训他们,表妹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纤纤略低着脑袋说:「我没有……我是真的打算找母亲去的。妹妹喜欢骑马,她也有天赋,可我不行。所以,我便想着要回去了。」 「我们说几句话吧。」说罢,笙哥儿伸了伸手,特别礼貌的请纤纤先走。 纤纤笑了笑,应着了。 「表哥是想说……说我们的事情吗?」纤纤略侧头望了眼身侧的人,「其实母亲跟我说了,我多少知道一些。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觉得表哥样样都好,这才为我筹谋的。但是,在我心里,就只拿表哥当亲哥哥看,没有别的想法。」 笙哥儿侧头略驻足片刻,之后又继续轻轻踱步往前去:「这一点,我倒是与表妹想到一处去了。你我从小虽则不常见面,但就算是表兄妹,那也跟亲兄妹差不多。既是做了兄妹,这已经是顶好的缘分。」 纤纤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于是面上笑容更明媚灿烂。 她自小便知道一些有关自己生母的事情,所以,这才养成了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即便父王母妃待自己都好,但陛下只给了妹妹封号却没有给她封号,想来陛下心中是恨极了她生母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站到那高出碍陛下的眼呢? 若说富贵,她生长在王府,从小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就已经是泼天的富贵了。日后的日子,她不求许多,只求父母安康弟妹和睦,再求她的日子可以顺遂平和。 她不想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她只想过点平凡的小日子。舅舅家一门双爵,小舅母又是得宠的长公主,表哥们又出息,日后这霍家肯定少不得要常去宫里走动的。 若是她真嫁了二表哥为妻,也是少不得要去宫里碍眼的。她不想这样。 表哥人很好,但她心中深知,这不是她的良缘。 「表哥去陪温贤妹妹吧,我自己认得路。」纤纤也有些避嫌的意思,毕竟大了,孤男寡女独处的时间长了,难免惹人闲话。 笙哥儿明白纤纤的意思,于是驻足说:「那我就不送表妹了。」 纤纤很快一个人回来,幸姑心里便明白了。 幸姑招手示意女儿到她跟前去,又对太夫人说:「她从小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不怎么爱说话。温贤太闹腾了,我就喜欢她安安静静的呆在我身边。」 太夫人心里什么都明白,笑着说:「姐妹俩一动一静,不是比什么都好?你想热闹的时候,叫了温贤去,想安静的时候,叫纤纤去……再没谁比你更有福气的了。」 幸姑笑着点头,又问纤纤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纤纤说:「女儿不会骑马,站在那里,也怕扫了他们的兴致。所以,便回来了。」 呆在福寿堂太夫人那里吃了饭后,幸姑领着一双女儿回了屋子歇息。温贤皮累了,丫鬟们帮她洗身子的时候,她就睡着了。幸姑拉着纤纤去了隔壁屋,母女两个小声说话。 「你告诉娘,心里怎么想的?」 纤纤说:「娘为女儿筹谋打算,女儿心里都明白的。女儿很感激娘,知道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只是,女儿只想日后过简单安稳的日子,不像太过冒头。」 「陛下不喜欢女儿,若是女儿再往他跟前凑,他会更加生厌的。」 幸姑说:「你皇伯伯哪里有不喜欢你?你可别胡思乱想。」 纤纤说:「娘,我明白,皇伯伯皇伯母都待我不错。只是,我毕竟……他们看到我,多少会想到我生母。娘常说,大人们间的事儿,不关孩子的事情,可话虽这么说,但又怎么能一点干系都没有呢?」 第74章 「人都是有私心的,也都会有脾气有怨怼,这是常情。所以,我最好躲得远远的,让他们忘记我,这样或许才能过得太平。也不会给父王母妃惹麻烦,更不会让舅舅舅母们为难。」 幸姑觉得这个女儿过于懂事了些,不免心疼。 「你放心,娘会替你寻个好丈夫,让你一辈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纤纤说:「我想离娘近一些,这样就算将来嫁人了,也能常常看到娘。」 幸姑抹了脸上泪珠,挤出欣慰的笑来:「娘也是这样想的。」 这样一来,幸姑也没再起从娘家侄儿中择婿的心思。不过,人暂且还留在京内,想着既然这回回京了,就一定要把长女的亲事说成。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日子,各家各户都会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办一些诗社组一些马球赛。 常常的,都是各家串门。 这回轮到霍家。 霍家三房两爵,但因为太夫人老夫人都还健在,兄弟们又相处和睦。所以,一时间都还住在一起没有分家。 所以霍家办事儿,三房的关系下来,这日来了不少人。 霍二爷如今已是朝中正三品官员,门生不少。这日,恰好也是二爷招待几位新高中的进士的日子。 由筌哥儿笙哥儿起头作诗作文章,一时间,倒是围过来不少人,势头把简哥儿几个的球赛都比下去了。就连温贤,也着急忙慌从马球场匆匆跑去了诗社。 这届高中的进士,大多都是青年才俊,相互切磋文章,你来我往,个个文采飞扬。 纤纤爱安静,倒是没去凑这个热闹,温贤飞一样跑了回来,拉着姐姐就要跑。 「怎么了?」纤纤吓着了,以为出了事。 温贤跑得气喘吁吁的,说话都不利索,只说:「姐姐去就知道了……那边……那边,在斗诗呢,可精彩了。姐姐文采飞扬,你去了,没人比得了你。」 纤纤说:「办诗社的都是二舅舅的门生,还有两位表哥。我们是女孩子,挤过去不太好。」 温贤连连挥手:「才不是呢,现在好多人都挤过去了。大舅舅家的安安,也去了。还有二舅舅家的大表姐,大表姐带了她婆家的小姑子来,也挤过去了……还有很多名门闺秀都在,也没人说什么的,凭什么就说你我。」 「你先别着急,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来,先擦擦汗,再坐下来喝点水吧。」 温贤哪里等得及啊,见说不通,只拉着人往外跑。 纤纤是被温贤硬拽过来的。 安安瞧见温贤来了,忙说:「你怎么才来,方才才叫热闹呢。」又自豪地说,「大哥哥二哥哥可厉害了。」她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凑在温贤耳边说,「皇后娘娘家的侄儿不是也高中了吗?名次在二哥哥后面老远,他早就不服气了,早憋了心思要跟二哥哥比呢。哈哈哈,我看他是自取其辱来的,方才脸都绿了。」 温贤为自己错过一场好戏而扼腕叹息,忙伸头问:「现在呢?」 安安说:「我刚刚偷偷瞧了一圈,孙家的小姐高家的小姐魏家的小姐,都跃跃欲试要上去。只是,这会儿子没个女孩子带头,她们也爱面子,不敢冒这个头。」 温贤最爱看戏,想着若是几位小姐也上去跟公子们一起切磋学问诗句,想必更是精彩呢。 什么男女有别,人多才叫热闹嘛。 而她,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脑袋瓜子嗖嗖转,然后立即举起自己姐姐手说:「这位公子的诗句,我姐姐会对。」 【番外四:纤纤】 纤纤是王爷之女大家闺秀,从小又有王妃亲自教养,才情学问自然不差。与这些高中进士的天子门生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多少。只是,纤纤平时低调惯了,也最不喜欢这些热闹,现在突然被妹妹温贤推到众人眼皮子底下,她总归有些不自在。 温贤性子活泼跳脱,素来爱咋咋呼呼的。方才一时激动,嗓门也大,这会儿是闹得在场所有都知道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嗖嗖朝纤纤看来,纤纤一时间红了脸。 有人小声问旁边的人:「这位小姐是谁?怎么平日里没见过。」 有稍稍知情一些的,便也小声回说:「不认识。但是旁边那个……那个好像是温贤郡主。」 「那方才温贤郡主喊她做姐姐,岂不是她是郡主的姐姐?那会是谁啊。」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我娘给我说过几嘴。这位小姐应该是赵王殿下的长女,但却不是赵王妃所出,是当年的那个孟侧妃生的。就是当年的孟国公府的小姐。」 一提起孟国公府来,在场诸位公子小姐即便年轻,但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们也不算小,多多少少听过几耳朵。 「当年孟国公府举族支持先诚王殿下造反,后来诚王事败,孟家都被抄了。难怪不知道她呢,原来是罪人孟氏的女儿……」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但也不敢多说,毕竟这是霍家。 笙哥儿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浓眉微蹙,正要开口说话替表妹解难,那边,却有一个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率先开了口:「这位小姐能对得上我的诗句?」 纤纤闻声望去,却见这人长身玉立,眉眼温和。方才说话语气也是极尽温柔的,仿若一个耐心极好的长者般。 纤纤方才的窘迫退去了些,她垂眸细细思忖,而后从容应对。 众人这回的注意力,倒是全都放在了纤纤身上。互相琢磨着,细细品尝回味,而后都频频点头,赞不绝口,直道是好诗句。 纤纤朝众人略一福身子,算是全了礼数。而后,转身径自离开了。 众人望着纤纤的背影,一时间倒是没人再嚼舌根。 诗会散了后,那青衫男子寻到了笙哥儿,打听起来:「今天那位小姐,是你什么人?」 第75章 这青衫男子乃是当朝苏阁老的孙儿,因二爷与苏家交情颇深,又因筌哥儿笙哥儿两个都是走科举文官仕途,所以,这位苏小三爷常常来霍家走动,与霍家两位小爷关系也十分要好。 他是常来霍家的,却从没见过方才那位表小姐,所以好奇,便问了几句。 笙哥儿正立在书架前找书,闻声回头望了眼,才说:「她是我赵王姑父家的长女,从前都是呆在并州的。前几日刚刚跟着我姑母回京来探亲……」 苏小三爷听后略颔首,笑着道:「才情倒是不错。」 笙哥儿找着了书,走过来,意味深长的望着苏小三爷:「她是个好姑娘。再说,就算她不得陛下恩宠,但好歹父亲也是亲王,我姑母待她也最是好的。」 苏小三爷歪嘴笑笑,一把夺过笙哥儿手中那本书来,反过来调侃道:「对了,我来前听我伯母说漏嘴了。这才伯母特意领着堂妹来你们家,你觉得会是何意?我那堂妹也很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温顺贤良知书达理,你……」 「你赶紧走,废话这么多。」笙哥儿懒得再听他啰嗦,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苏小三爷说的没错,这苏家的确是来说亲的。到了晚上,苏棠便将儿子又叫了过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苏棠的意思,还是尊重儿子自己的决定。 依着笙哥儿自己的意思,自然是想再等等。 笙哥儿道:「母亲前头才回了皇后娘娘,说儿子亲事不着急。若是这会儿应了苏家的事儿,怕是皇后娘娘那边不好交代。不若再等等,过段时间再议此事不迟。」 苏棠觉得儿子说得有些道理,便答应了。 想起方才听丫鬟们说的话来,苏棠又问儿子:「对了,今天你们办的诗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诗会上,除了纤纤起头带着诸位贵女们加入他们儿郎的队伍外,倒也没有别的事儿。既然母亲这会儿问起来,想必问的就是这件事情。所以,笙哥儿便将诗会上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了母亲。 苏棠认真听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儿子走后,苏棠定神一想,觉得这件事情得告诉幸姑才是。但是转念又一想,有温贤那丫头在,幸姑怎么会不知道呢。于是,也就没打发人去说一声。 而第二日一大早,幸姑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苏棠夫妻还在吃早饭,幸姑原不该这般打搅。只不过,昨儿听了温贤那丫头的几句话后,她便心里跟数十只蚂蚁同时在抓挠一般,痒得很,恨不得立即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 「姑姑。」糯糯笑眯眯望着人,小嘴甜得很,窝在奶娘怀里吃饭,「温贤姐姐怎么没来?」 幸姑只来找自己嫂嫂好好说些体己话的,自然不会带温贤来。明明自己与王爷都不是这种性子,怎么亲生女儿反倒是这般咋呼,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都是她父亲给惯的。 「温贤去太夫人那边请安了,就没来。」兄嫂在吃饭,幸姑不便打搅,只坐到糯糯身边说,「你一会儿吃完了,也去你太祖母那里吧。」 「嗯。」糯糯乖巧得很,「娘带我去。姑姑也去。」 苏棠吃完了,对夫君霍令俨道:「幸姑来找我,多半有事,我去看看。」 霍令俨不管内宅的事情,只让妻子去了。 苏棠又吩咐奶娘把女儿抱走去院里消事,之后才与幸姑说话:「你是为了纤纤的事情来的?」 幸姑说:「昨儿的事情,温贤告诉我了。我忽然觉得,若是在二哥门生中择一个年轻有为的配纤纤,未尝不可。」 苏棠:「既是择二伯的门生,你该去找二嫂去啊,怎么反倒是找我来了。」 幸姑这才坐正身子来,半笑着道:「我听说,纤纤对上诗的,是那位苏阁老的小孙儿,嫂嫂可知道这事儿?」 苏棠眯眼笑:「我知道啊。」 幸姑又说:「这苏家我自然知道的,书香门第举世清流。纤纤也有些才情,最是钦佩那些满腹才华的谦谦君子。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惦记你们家笙哥儿。其实在并州的时候,我也想过配个王爷手下的高级军官,但纤纤素来斯文有礼,那些个军官别管级别再怎么高,总归是行武的粗人,我怕纤纤不喜欢。」 苏棠笑着道:「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论起来,霍家祖上可也都是行武之人。远的不论,近的……你大哥哥三哥哥,还有你们家赵王殿下,不都是军人吗?你怎么还瞧不上军人了……」 幸姑才不是这个意思。 「嫂嫂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堵我的话呢。」她笑着说,「有人喜欢文官,自然也有人喜欢武将。既然知道纤纤不喜欢那些军官,我又何必为难她。」 苏棠也正色起来:「这位苏小三爷,我倒是知道些,与筌哥儿笙哥儿几个关系也十分要好。他自己长得也不错,为人倒是挺正派的,只是这回会试他似是身子不适,错过了大考的机会,如今还只是个举人。」 幸姑自然希望女儿所嫁夫婿什么都好,所以,心中还是稍微有些介意这个的。 但听自己嫂嫂又夸他人才品行不错,且又是与自家侄儿交好的,想来日后高中也是迟早的事儿。所以,幸姑心下还是对他有些意思的。 「我没见过他,嫂子,我想考考他。」 苏棠倒是见怪不怪,想着小姑原先瞧中的是自己儿子,可这门亲事没成,所以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所以,便应下了,答应配合她。 「你考验可以,但我也得告诉你,那苏家是读书人家,你也别做得太过分。主要是瞧瞧那孩子,觉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幸姑应了。 又过了两天,苏棠好生备了厚礼,打算去苏家。 苏阁老有两个儿子,有意说给她笙哥儿的,是二房的长女。而这苏小三爷,则是长房的次子,两房合起来排,他行三。 第76章 既然儿子暂时并无婚娶的意思,苏棠也不能吊着人家闺女。所以,这意思还是得跟人家说清楚了才行。等过段日子,儿子考庶吉士的事儿稳了下来,再议亲不迟。 若是苏家愿意等,自然好。若是不愿意,他们也大可另择良婿。 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苏棠答应了自己小姑,寻个由头与她一道去那苏家瞧瞧去。 所以,苏棠才准备上马车去,幸姑追出来了。 「三嫂要出门啊。」 苏棠笑着说:「去一趟苏家。」 幸姑便走了来:「那我陪嫂子一道去。」 说罢,姑嫂二人携手先后上了马车。 去了苏府,苏棠先是去二房与苏二夫人说了会儿话。之后,又借着去探望苏老太太的由头,顺便去了一趟大房。 一去大房这边,苏棠便让自己的丫鬟红樱去打听情况了。很快,红樱回来了,说是苏家小三爷正好今儿在家呢。 苏棠看向幸姑:「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我去找大夫人说几句话,你忙你的去吧。」 晚上,苏家小三爷苏沐风来上房给自己母亲请安。大夫人见儿子今儿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便问:「你有什么好事儿?值得你一直高兴。」少不得又要数落起来,「你又有什么可高兴的,跟你一般大的……霍家的儿郎,人家都高中进士了。今儿他母亲来咱们家说话,我听你二婶说,人家还要考庶吉士呢,瞧瞧,多出息。」 这大夫人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自然心系两个儿子的功名。长子打小事事让她顺心,她不着急,就这个次子总让她担心。 「你大哥有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议亲了。你呢?给你说了几家姑娘,你不是嫌弃人家这个,就是嫌弃人家那个?你……你连进士都没中,还这样挑挑拣拣的,你别最后打了光棍才好。」 苏沐风倒是好脾气,只笑说:「娘不是问儿子为何这般高兴吗?儿子今儿来,就是有话要与娘说。」 说罢,上前一步,又撇头看向左右伺候的丫鬟。 大夫人见儿子一脸严肃的模样,便挥退了左右,这才认真问:「什么话?」 苏沐风一撩起袍角,跪了下来:「儿子想母亲去霍家提亲。」 听到「提亲」两个字,大夫人先是一喜,然后就是皱眉疑惑,觉得不对劲。 「霍家三房拢共就三个嫡出的闺女,他们家大姐儿早婚配嫁人了,二姐儿是长房伯爵府的嫡长女,但,年纪还小啊。至于三房侯府的嫡长女,那就更小了,才三岁……你要提谁?」 苏沐风:「自然不是霍家的姑娘,是赵王府的姑娘。」 「赵王府?」大夫人冷冷哼,觉得是自己儿子痴人说梦话呢,原听儿子说起提起的事儿来,还跟着瞎激动呢,这一听是王府的郡主,立即如泄了气的球般,只懒散坐了回去,「哼,你小子眼光倒是高,竟然看上了温贤郡主?但你也不想想,这郡主是王爷的掌上明珠,也深得陛下宠信,你无名无功,凭什么求娶人家堂堂郡主。」 苏沐风不急不躁道:「母亲误会了,儿子求娶的,不是郡主。」 「不是郡主……」大夫人一时间愣住了,似是想到什么,立即惊得睁圆了眼睛,「你……是看上了那个?」 苏沐风终于正色起来,跪在地上,微垂着头说:「那日霍家兄弟办的诗会上,儿子见过那位王府的小姐。温柔娴静,才华横溢,儿子自以为的绝对,她都对得上来,儿子十分欣赏她。」 大夫人有些受了惊吓着的样子,目光涣散:「说起来,就算她没有郡主、县主的封号,那也是王爷的女儿,你也是高攀了。只是……这位王府的小姐,却又有些不一样,你可知道,她那生母……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她生母伙着先诚王殿下逼宫造反,险些害了先帝。后来,还是今上领兵杀回京城来,这才保住了先帝。」 「那场宫变后,今上便严惩了诚王府与其党羽,这孟家,举家都抄了。她生母是罪人,就算养在赵王妃娘娘膝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你可知道?」 「儿子知道。」苏沐风严肃望着自己母亲,「这些都不相干,她生母是她生母,她是她,又有什么相干?」 苏大夫人认真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自也有一番自己的思量。虽说这位王府的大小姐乃是罪人孟氏所出,但,到底从小是在赵王妃身边长大的,教养自然极好。 再说,如今赵王殿下深得天子信任,也手握一方权势。他们虽说是清流之家,但在朝为官的,又有几人不想通过联姻达到自己巩固权势地位的目的呢? 就比如说二房,二房想把闺女嫁去霍家三房,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一想,大夫人反而动些心思了。 「只是那可是王府里的小姐,便是母亲出面替你去说一说这亲事,人家也未必愿意啊。」少不得又要酸儿子几句,「你如今又无功名在身,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姐,凭什么下嫁给你啊。」 苏沐风倒也实在,立即说:「儿子答应母亲,三年后的科举考试,儿子一定会榜上有名。」 这幼子从小有些不着调,比不得他兄长稳重。平时伺候在自己身边,多半也是油腔滑调的,最会耍些小聪明。这回求娶媳妇了,倒是认真又严肃。大夫人心中免不得有些酸,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媳妇了,竟然就全心全意想着人家小姑娘了。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迷得他神魂颠倒的。 从前说了那些个,他都瞧不上,这回只见了人家一面,倒是死心塌地了。 莫不是仙女下凡? 又过了几日,苏大夫人寻了个由头,带着幼子苏沐风去了霍府。 既然来霍家,自然是先去太夫人的福寿堂请安的。幸姑听说苏家的大夫人来了,心下明白,这才把这件事情跟长女说了。 第77章 纤纤正坐在房间里绣花,听了母亲的话后,脸顿时就红了。羞于看任何人,只垂着脑袋,声音低得跟蚊子叫一样。 「母亲……觉得他好吗?」纤纤其实不记得那位公子长什么样了,当时被妹妹温贤推上去的时候,她心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根本没在意那位出题的公子长什么样。 幸姑抓着女儿手,笑着:「好!算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长得好看,为人也正派。那日陪你小舅母去苏家,我特意让柔儿装作找不到帕子了,与他私下会了一面。那柔儿貌美,又年轻,他见了便躲得远远的,只派了身边的小厮去帮忙寻。」 「柔儿与他搭讪的时候,娘就躲在一旁看着。他看柔儿的眼神,一点问题都没有。」 纤纤说:「说不定,他觉得柔儿不够好看呢。」 幸姑说:「那你还不相信你两位表哥吗?还有你二舅舅?这位苏小三爷,与你表兄们相熟,常常来霍家的。你二位表兄的人品你是知道的,能与他交好,说明他也是个好的。」 幸姑为了这个女儿,也算是费了番心思了。择中这苏家,也是看中苏家与霍家的交情。 日后她不在京城,娘家兄弟子侄也能帮她照顾纤纤。 纤纤对婚事,其实没什么所谓。一来,她不想强求别人娶自己,二来,只要娘觉得好,她就可以接受。 娘最是疼她,娘择中的郎君,自然是好的。 「我听娘的。」 幸姑便搂着女儿,让她靠进自己怀里,柔声道:「你也别多想,你只需记得,你是赵王的女儿。就算没有郡主、县主的封号,那你身上流着的,也是一半皇家的血液。所以,不管到哪里,你都是尊贵的。」 「女儿明白,娘放心吧,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幸姑笑着,轻轻捏了下女儿的脸:「那快去梳洗打扮一下,再换身衣裳。」 纤纤性子娴静,又被幸姑教养得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她貌也好,鹅蛋脸儿,长长的眉,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中都是端方规矩……这苏大夫人只瞧一眼,便就下了决心。 不由得心中开始打鼓,这样好的姑娘,这赵王妃会愿意让她下嫁给自己儿子吗? 清了清嗓子,苏大夫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又暗怪儿子,觉得他不争气,若是他这回会试没那么多事儿能够高中进士,她现在提亲,岂不是脸上也有光? 但转念又一想,霍家这些命妇,哪个不是精明的?既然能让这位小姐出来相见一面,想必是也看中了她这个儿子的。 这样一想,大夫人心中有了底。 她说:「今儿来,其实也为一件事儿……」 「纤纤,出来见过苏大夫人也就行了。你不是手上还有绣活没绣完吗?先回屋去吧。」幸姑截断苏大夫人的话,将女儿支走了。 苏大夫人便也支开儿子:「我们坐在这里说说话,你去找霍家大郎二郎吧。」 苏沐风立即抱手应着:「是,母亲。」又郑重朝太夫人幸姑等人行了大礼,之后才转身离去。 纤纤先出的门,苏沐风出来后,三两步便追上人了。 纤纤感觉得到他在跟着自己,她先是脚下疾步走了几步,但见他紧追不舍,纤纤索性停下脚步来。 「苏公子是要找大表哥还是二表哥?」她直接问,声音虽轻,但却不胆怯,语气也坚定。 之前是隔远了看的,只觉得她美。如今这般近着看,看清了她的眉眼,苏沐风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又怕自己唐突了佳人,忙退后两步,然后朝着纤纤深深弯腰行了一礼。 纤纤略福身子还了一礼。 之后,纤纤没说什么,转身翩然而去。 苏沐风倒是没再追上去,只是驻足原地,目光追随着佳人身影。 之后去了笙哥儿书房,笙哥儿听说苏沐风的母亲竟然来家中提亲了,十分惊奇。 「这么快?」 苏沐风道:「不快点,我怕你妹妹被别人娶走。」 苏沐风倒是不跟笙哥儿见外,直接自己坐下来喝茶吃点心,完全不需要谁招待他。 笙哥儿便笑了,走近来说:「你如今功名没有,媳妇倒是有眉目了。」 苏沐风道:「功名嘛,迟早会有的,等得了。但是这佳人,是万万等不得的。」略一顿,蹙眉问,「我只是奇了,你这么好,怎么王妃娘娘不把小姐说给你?」 笙哥儿道:「姑母十分宠爱表妹,亲事虽说是姑母做主,但也得表妹点头答应才是。我与纤纤亲如亲兄妹,也就没有这个缘分做夫妻了。」 苏沐风不信,只瞪着眼睛望着笙哥儿。 笙哥儿略顿一瞬,这才坐下来认真说:「如今你既问了,我便也与你认真说了。这位表妹的身世,想必你也知道些。她虽则是亲王之女,但因生母乃是罪人孟氏,有些不得皇帝宠。所以,什么封赏,她也讨不着。但她是个好姑娘,日后你们成了亲,你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让我知道你存了什么别的心思,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是不会给你留什么情面的。」 苏沐风轻哼一声:「这些事情,还需要你交代吗?我自是知道怎么做的。」 「那便好。」笙哥儿笑笑。 苏沐风又问:「你当真没瞧上我那堂妹?」 「别浑说,哪里轮得上我瞧没瞧上。」笙哥儿道,「我连她面都没见过。你们苏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自己的亲事,总想自己决定,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眼下听父母的话匆匆娶了,日后再遇到可心的人,又能怎么办?」 苏沐风嘀咕:「这些年了,我都没见你对谁动过心。」 笙哥儿:「你之前的十八年又对谁动过心?如今又是怎样的?」 苏沐风想起纤纤来,忽而一笑,表示认同笙哥儿这个未来大舅哥的说法。 第78章 幸姑与苏大夫人聊得愉快,很快,苏家便请了东阳县主当媒人来霍家提亲。赵王在京城也有府邸,幸姑命奴仆们匆匆打扫干净了,回了赵王府议说此事。 很快,婚期便定了下来。 长女的亲事定了,并州那边还有王爷在,幸姑也不好一直留在京城。所以,便将两个女儿丢在娘家,她自己回了并州。 霍家都是厚道之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了纤纤,温贤就更不必说了。 纤纤如今是待嫁之人,除了每日坚持去给几位长辈请安外,之后便是只呆在自己屋里绣嫁妆。霍家几个姑娘中,瑰姐儿出嫁了,糯糯还小,中间的安安与温贤一般大,常常与温贤一处玩儿。 所以,筌哥儿怕冷落了这个表妹,便让妻子常常来纤纤住的地方串门。 筌哥儿媳妇比纤纤大两三岁,也是娴静的性子,倒是与纤纤处得来。婚期定在年底,如今才三月里,纤纤便在霍家住了小半年。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幸姑与赵王夫妻便带着嫁妆进京来了。 陛下念赵王常年东征西讨立有战功,想着如今这赵王府的长女也要成亲了,便册了封号—佳定县主。 纤纤嫁去苏家次年,便诞下了一男胎。之后苏沐风高中,隔了几年,纤纤又给他生了个女儿。苏沐风待纤纤极好,屋里也是干干净净,书房内外,连个伺候的女史都没有。 夫妻琴瑟和鸣倒也恩爱,一双儿女也是孝顺懂事。 纤纤想,这便是她向往着想过的日子吧……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平淡温馨。 【番外五:黄氏&大爷】 满京城,勇国公薛府。 较于左右邻居的吵吵闹闹,勇国公府就显得清静了几分。偌大的宅院,满打满算只有五个主子,勇国公夫妇,外加三个他们的孩子。 勇国公父母早亡,他是孤儿,所以,后宅之中,自然是勇国公夫人一人当家做主。 五月的一天,一大早,勇国公夫人便起床了。吩咐丫鬟们布置早点,然后三个孩子都由奶娘带了来。老大是个哥儿,今年十岁,才小小的年纪就跟随父亲习得一身好武艺,英俊的模样,与其父甚是相似。 勇国公夫妻下头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七岁,小女儿今年才三岁。 长子叫毅哥儿,长女名娉,次女名婷。长子已经搬出后院,自己另辟了院子单住。长女与次女则都跟着勇国公夫人住,姐俩分别住在正院的左右厢房。 婷姐还小,勇国公夫人舍不得,便常常会带着次女一起睡。 一家五口聚集齐了,勇国公夫人又吩咐自己的贴身女婢说:「你去前头看一眼,看马车套好了没有。一会儿吃完饭,我与公爷就得早早去霍家了。今儿是定安侯夫妻嫡长子的大婚之宴,我与公爷可得早早去才行。」 「是,奴婢这就去看看。」 勇国公夫人坐了下来,一旁,勇国公看了妻子一眼。 亲手夹了她爱吃的菜递进她面前的盘子,勇国公说:「你从几日前就开始操心这些了,一会儿操心礼物的事儿,一会儿又怕下头丫头奴仆们做不好……这还不是咱们儿子毅哥儿成亲呢,你都这样着急,日后若是你自己的儿子成亲,你不得成宿成宿睡不着?你也无需费心,该全的礼数,我都全了。」 勇国公夫人道:「我与慧宁公主虽不是亲姐妹,但却胜似亲姐妹。这么多年感情了,说句托大的话,她的儿子,我也当做亲生的看的。如今瞧着笙哥儿一步步稳稳当当走来,不需要他爹他娘操一点心,我也跟着高兴。」 勇国公明白,早年妻子遇到很多事儿,身边多亏了有这个公主在。 说起来,他也是得好好感谢这个公主的。若不是妻子身边有她在,在妻子遇难的时候她帮衬着些,说不定,他与妻子便没有那样的缘分,更没有今日的一家和乐安康了。 勇国公道:「霍侯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个个出息。这笙哥儿年纪轻轻便考中庶吉士,那将来可是要入内阁称相的。如今又娶了江南名门之女为妻,日后于他仕途更是颇多助益。策哥儿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日后朝廷打仗,说不定咱们毅哥儿可以与他并肩作战。对了,我听霍侯说过一嘴,说是再过两年,就将策哥儿扔进郊外大营去,让他自己历练历练。等到了十四五,就带着他去战场打仗。」 说罢,望向一旁自己儿子,也琢磨着说:「再过两年,毅哥儿也得去历练了。」 勇国公夫人道:「这事儿棠儿与我说过,那策哥儿还小,她哪里舍得。为了这事儿,她跟霍侯不知道闹过多少别扭了。道理她都懂,但身为母亲,总归是舍不得的。」 慧宁公主舍不得,她自然也舍不得。 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那可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男人们懂什么,左右他们又没历过生孩子的苦,又如何懂那份辛酸,自然说什么是什么,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勇国公望了妻子一眼,似是在瞧着她脸色说话:「话虽如此,但……保家卫国乃是男儿应当做的事。这苦迟早是要吃的,越早入了军营历练,就能越早有那颗报效朝廷的心。毅哥儿,你说是不是?」 父母说话的时候,兄妹三人都在吃自己的。 此番毅哥儿被父亲点了名了,才开口说道:「娘,儿子自己也想去。儿子不怕吃苦,就怕日日躲在家里享乐。爹爹说过,咱们薛家能有如今这般显贵,都是战场上拼杀来的。爹爹也有老的一日,也有不能再上战场的一日,到时候,总得需要儿子子承父业。儿子想好了,若想保得母亲与妹妹,就必须要建功立业。」 勇国公十分赞同,十分满意的点头说:「瞧,咱们毅哥儿多懂事。」 「你就哄他吧。」勇国公夫人道理都懂,但总归舍不得。 去了霍家后,勇国公夫人寻到了慧宁公主,二人躲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便说到这事上来。 第79章 「他们倒是狠得下心来,左右怀胎十月生下孩子的人不是他们。」勇国公夫人平时外头应酬的时候,都是一副端庄娴雅的样子,应酬在诸贵妇中游刃有余,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也就只有在慧宁公主面前,她才会有各种脾气。 高兴的,不高兴的,她都会跟慧宁公主说。 今儿虽是慧宁公主儿子的大婚之日,但这掌家设宴的,却是大房二房两房夫人在忙。自从她做了公主后,宅内之事,她便再也不管了,只由着两位嫂嫂去管,她乐得躲着偷闲。 所以,今儿这么忙,外头来来往往全是客,大房二房两位夫人忙得焦头烂额,她还能悄悄缩在屋里聊天。 慧宁说:「姐姐也别太急了,凡事咱们与爷们商量着来。凡事,也得依着孩子们的意思。若他们心里愿意去历练,纵然我们再心疼,也得依着他们去,若他们不愿意,我们自然得与爷好好说。他们也是讲理的,不会胡来。」 勇国公夫人叹气道:「毅哥儿小小年纪的,如今老成得很。张口说出来的,全是家族荣辱的事儿,我也是半点反驳不得。这孩子懂事,也想护着他两个妹妹,我就是心疼他年纪还小。」 不免又说:「你说,我要是能再生个儿子多好?再得个儿子,日后他们兄弟两个也能有所帮衬扶持,不至于叫毅哥儿一人这般辛苦艰难。」 「你可别了,你我都多大岁数了。」 虽然于慧宁郡主来说,她觉得三十多岁四十岁的女人也算是年轻的,但,这毕竟是古代,医学不如现代那么发达。古代人生孩子,一个不小心就得送命,风险还是很大的。 勇国公夫人便道:「我就是想想,我如今都快四十了,再生孩子,也怕旁人笑话。」 慧宁笑起来:「别说你还没四十,便就是有了四十了,生孩子有什么可笑的?我怕的是……你也知道,生孩子艰难,一个搞不好,小命就没了。」 勇国公夫人说:「你说得倒也是,但也不是绝对的。小心调养着,其实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们俩外头忙前忙后都忙疯了,你这个正头婆婆倒是好,真会偷懒,竟然躲在屋里休息。」人还没进来呢,苏棠就听到了门外尖锐高亢的嗓音。 她都不必看,一听就知道是谁。 二夫人大夫人前后走了进来,慧宁坐着没动,勇国公夫人笑着站了起来。 在瞧见勇国公夫人的时候,二夫人「呦」了一声,面上表情略有一瞬的僵持,而后还是笑着说:「我说呢,原来你躲在房里陪着勇国公夫人说话呢。好了,不怪你不怪你了。」 二夫人自话自说一番后,径自坐了下来,大夫人便也捡了个位置坐下来。 大夫人笑着道:「你怎么不出去瞧瞧?外头可热闹了。笙哥儿已经出门去陈家接新娘子了,一个时辰该是能到。到时候,你还是得出去迎一迎。」 慧宁说:「儿子娶个媳妇,当真是麻烦得很。」 二夫人故意酸酸地说:「谁让你是长公主,是陛下亲妹妹……你们家爷又是侯爷呢?我们家无爵位,也不是勋贵,所以你瞧,筌哥儿成亲的时候我多舒坦?」 虽说三房还没分开过,如今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但是笙哥儿毕竟是长公主的嫡长子,也关系着皇家颜面,这亲事自然不能草率马虎。 慧宁只对大夫人说:「瞧,二嫂这话是说给咱们听的呢。她这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也不嫌累得慌。你看她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三个,就她日日守着爷过。我们两家的确有勋爵在身,但我们的男人出门打仗一走就是一两年不着急,你怎么不说?」 二夫人得意起来:「那谁让大爷三爷两个没考上科举呢,这也得嫉妒我家爷?」 大夫人没怎么说话,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笑着,慧宁却非得跟她「吵」。 「我家爷那是没想考,若是他想考,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二夫人一脸不屑。 勇国公夫人起身说:「你们妯娌三个坐着说说体己话,我出去走走。」 如今勇国公夫人与霍大夫人碰到了,彼此也还是有些尴尬。勇国公夫人与霍家大爷的事儿,大夫人也知道了。她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位夫人,便是大爷心中一直惦记的女人。 她曾是大爷的结发夫妻,如今却做了别人的正头夫人了。 大爷虽待她这个继室很好,但她心中却也十分明白,怕是再怎么好,都不及这个发妻的。 不过她也识趣,知道日子都是小心经营的,她管不了男人的心,却能管好自己眼下的日子。爷心里还想着谁不打紧,打紧的是,陪在爷身边的人是谁。 左右他们是再无缘分了,纵是爷想,也是白想的。 她一个小门户出身的女子,如今能做伯爵夫人,能与长公主做妯娌,妯娌和睦婆婆太婆婆都挺慈爱……而她,又膝下儿女双全,儿子出息懂事,女儿乖巧可爱,她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做人呐,不能那么贪心的。 二夫人说:「索性咱们都别窝在屋里闷着了,都出去吧。」说罢,她去拽慧宁,「你也别犯懒,外头许多女眷等着你去招待呢。我们只是笙哥儿伯娘,既不是公主,又不是侯夫人,没那么大脸面。外头那些人等着要见的,是你这个长公主,快走吧。」 就这样,慧宁被两位嫂嫂拖拉硬拽拽走了。 勇国公夫人识趣,没跟着,只带着自己的婢女一个人逛了园子。 其实自从离开霍宅后,她便再也没有过来过。上回筌哥儿大婚,霍家二房倒是送了请帖去,只不过,恰逢她当时正生完婷姐儿坐月子,便没来,只公爷一个人来贺喜的。 这回笙哥儿大婚,她又与慧宁那样的交情,实在不能不来。 第80章 再说,都这些年过去了,彼此又还能纠缠什么。所以,也就坦然了。 勇国公夫人慢慢走着,越走越僻静,蜿蜒小道的另一头,却突然偶遇大爷。勇国公夫人脚下倏地停住步子,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往前走了。 很明显,大爷也是看到了勇国公夫人了的。 大爷倒是缓缓踱步继续都过来,勇国公夫人正踌躇的时候,后头奶娘抱着婷姐儿找来了。 「姐儿一直在找夫人,方才还哭呢。」奶娘说。 勇国公夫人松了口气,回身朝着大爷福了身子,算是全了礼数了。而后,她从奶娘手里接过女儿来,抱着问:「怎么哭了?你姐姐呢?」 奶娘说:「娉姐儿与霍家几位小姐一道玩儿呢,咱们二姐儿太小,只能巴巴望着。加上她又从没离开过夫人您身边,这不,就哭了。」 勇国公夫人抱着女儿缓缓往回走,手轻轻拍着女儿肩背说:「那你便跟着娘吧,一会儿,娘带你去看新娘子,咱们问你笙大哥哥要红包讨个喜。」 勇国公夫人越走越远,大爷却一直立在原处没动。 直到勇国公夫人身影慢慢的一点点消失不见了,大爷依旧负手立在原地,眼中似有些泪意。 错过了,便是一生。 可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他却依旧留在过去。 他得到过,却没珍惜。 【番外六:合家欢】 「大哥在看什么?」 早就过来了,但怕勇国公夫人尴尬,所以霍令俨一直藏在暗处没出来。见勇国公夫人周氏走了后,他这才从灌木丛后面现出身来。 明知,却故问。 大爷回身望去,薄唇弯出淡薄的笑来:「没看什么。」 霍令俨负手而立,如今近不惑之年的男人,经历数场战场上的磨练厮杀,黄沙风雪堆里钻出来的人,身上更是一股子武将风范。早年年轻的时候,虽则也是习武之人,但好歹常年养在京中,总归是一副富贵公子模样。 而如今,已经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凌厉,威严,不苟言笑。 他说话也直接,不喜文人那套,聊个天也得拐弯抹角。所以,霍令俨也就直说了道:「你如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再有几年,就近半百了。旁人有你这般年纪,都已经抱孙子了。既然如今已经天各一方,都有自己的日子过,你又何必一再给人添堵呢。」 的确过去挺久了,但大爷又觉得,当初他迎娶发妻,好似还是昨天的事情一般。 是啊,所有人都走出来了,就只有他……只有他还不时缅怀过去。他常常都会在想,若是当年他没有犯蠢,是不是如今又是另外一种日子。 霍令俨没多言,他也懒得多言。这样的话,他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只是今天是自己儿子的好事情,勇国公夫妇又是自己亲自下帖子请来的。他不希望,这样的大喜日子上,老大犯糊涂,故而才又提点了一番。 霍令俨走了,找到妻子后,直接跟她吐槽:「老大这些年跟中了魔似的,说起来也四十多的人了,都是能做祖父的年纪,怎么还跟二十岁的孩子似的。」 慧宁出去应酬了会儿,听身边的丫鬟打探消息来说,儿子的迎亲大队被陈家那边人闹住了,人还没往回走,陈家那边亲戚也多,正开开心心闹着呢……所以,苏棠便偷闲又回屋歇着了。左右外头的事情,有两位嫂嫂在呢。 只是她才准备好好歇会儿,就见丈夫气冲冲闯进来了。 慧宁心中轻轻叹息一声,无奈走过去问:「大爷怎么惹你生气了?」 霍令俨便把方才的事情说给妻子听,慧宁道:「勇国公夫妇一家过得和和美美的,可幸福了,他还想怎么样啊?人家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大爷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这一篇不是早揭过去了么?大爷又想起什么幺蛾子。」不由又抱怨,「他这明显是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大嫂是个挺和软的人,他也不能欺负人家性子好啊。这人真是……」 「正是这个理。」霍令俨气就气在这里。 这老大一辈子都糊里糊涂的,年纪一大把,脑子不见长。也不知道,当年名满京城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霍令俨外头的时候冷漠寡言,但一回到家里与妻子说话的时候,便似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夫妻两个躲在屋里,从大爷说到未来儿媳妇,甚至连次子跟小女儿的未来都规划好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笙哥儿岳丈陈家,是数百年的清流文臣,祖上光是任宰相的,都有五位。这陈氏,生得花容月貌,更是知书达理品性贤良,慧宁十分喜欢她。 如今长子立业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慧宁觉得,长子是彻底不必再管了。其实长子从小到大都非常让人省心,乖巧懂事得不像话,慧宁根本没有怎么操心过他。 独女糯糯也乖顺。 唯独次子策哥儿,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怎么都拉不回来。 好在这孩子十分畏惧他父亲,他父亲喊东他不敢往西,他父亲喊南他不敢往北。有个降得住他的就行,若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就麻烦了。 慧宁其实也不指望次子能够有太大的出息,毕竟三岁看到老,二房的筌哥儿跟他的笙哥儿,可是打小就能看出将来必成大器的。这策哥儿,念书脑袋笨,就知道天天外头野着。侯爷说再过两年扔他进城外大营历练几年,之后若是再出行打仗,便带他在身边。其实,慧宁是舍不得的。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再怎么皮再怎么野,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她都会护着些。若真被他爹弄走了,几个月见不着一面的,她怕是会想得紧。 策哥儿读书不行,性子也不稳重,脑袋瓜子更是不如两位长兄好使,但为人纯粹,对父母也孝顺。说实话,慧宁心中到底也偏疼他多一些。 第81章 慧宁有心替次子筹谋,想进宫去找她的皇兄,想着能不能让策哥儿进御林军去,从底层磨练。御林军磨练两三年,等过了十五,再来御前给陛下当侍卫。 在御前当差,总好过被他爹扔在外头吃苦的好。既然有这关系,慧宁想,自己为何不用? 所以,瞅着侯爷不在家的时候,她悄悄跑进宫里去了。 皇后心里还惦记着笙哥儿呢,见到慧宁,免不得要遗憾说:「昭平要是再大几岁,还关陈家什么事啊?这么好的女婿,本宫竟是错过了。」 慧宁知道薛皇后说这话是真心的,她一早便看中了笙哥儿。只可惜,昭平心性还是个孩子,又是嫡出的大公主,备受帝后宠爱,自然不可能早早嫁出去,怎么也得留在宫里几年的。 慧宁说话倒是不客气,只笑着打趣道:「娘娘既然这么想跟我结亲家,笙哥儿不行,我还有策哥儿呢。正好,策哥儿还比大公主小几岁,他指定来得及。」 薛皇后笑着:「这也大得太多了些,等你们家策哥儿到了娶妻的年纪,昭平怕是都要成老姑娘了。」又与慧宁说了实话道,「昭平被我跟陛下宠坏了,性子不太好,我原是想着,你家笙哥儿是个稳重儒雅的,昭平嫁给他,想必合适。但策哥儿性子……我也实话说了,策哥儿这孩子脾性暴躁,素来也是不肯服软的。他跟昭平呆一起,还不得天天吵架,这日子可怎么过。」 慧宁点头,赞同皇后说的。 「所以,这不进宫来求皇兄了么。」 薛皇后心中明白:「你进宫来,是求陛下给你家策哥儿安排差事的?」 「正是。」慧宁道,「策哥儿也十一岁了,侯爷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说再过一两年,就把他扔进郊外大营去历练。这孩子是咱们身上掉下来的肉,男人不心疼,咱们心疼啊。说实话,笙哥儿我从没操心过,但这策哥儿,我总也得替他谋划谋划。我想找皇兄,求他在御林军给策哥儿安排个差事,总好过扔去郊外大营吃苦。」 薛皇后点头:「这不是大事,你既开了口,陛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会儿等陛下下了朝,我陪你一道去。」 勤政殿内,皇帝听了慧宁的话后,抬眸看着他说:「这事情于朕来说不是大事,倒是好办。只不过,策哥儿的事情,怕是朕也做不了主,还是得定安侯决定。」 慧宁急了:「若是等他决定,策哥儿想必已经被扔进郊外去了。皇兄,您可是策哥儿亲舅舅啊,您向来也是喜欢他的,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吃苦?」 皇帝索性直戳要害:「那依皇妹的意思,是想朕直接越过定安侯,替他儿子做主吗?」 又说:「定安侯是策哥儿亲生父亲,难道还能害他不成。再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如何能屈缩在这京城一方之地。将来大荣的疆土,还得策哥儿他们这一辈人保护呢。若真给他开了这后门,日后满朝亲贵岂不是都以此来要挟朕?那朕来如何治理这天下?」 慧宁觉得他这是歪理,不就是随便在御林军中给策哥儿谋个差事,怎么就上升到江山社稷了? 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慧宁心里有些不高兴了,薛皇后见状,忙打着圆场说:「陛下,既是慧宁妹妹开了口,不如……」 皇帝没说话,只轻轻抬眸扫去一眼,薛皇后便住了口,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皇帝到底是看重这个皇妹的,遂而道:「这样吧慧宁,这件事情朕记在心里了,你也回去跟定安侯说一声。若是他没有意见,朕替你办了这事儿。」 他怎么会没有意见呢?正是因为知道他那里说不通,她这才想着以皇权来压他一头逼着他就范的。 现在再回头去问他意见,还不得惹他生气啊。 别回头好处啥也没捞着,还惹得一身骚。 「算了。」慧宁说,「多谢皇兄费心了,这事儿暂且就先不提了。」说罢,又一福身子,「臣妹告退。」 给皇帝行了礼,又转身朝皇后福了下身子,皇后冲她点点头安慰她。 慧宁走后,皇后才说:「慧宁妹妹从来没有求过陛下什么,这回为了策哥儿的事情,想必是鼓足勇气进宫来的。陛下,你何必这样打发她走呢?」 他也不愿意啊,可他若是一口应允了,定安侯会怎么想? 若是没有曾经的那段过往,他凡事也不会过于考虑定安侯的想法。但正因为当初年轻的时候险些做出的错事……如今他面对慧宁的事情的时候,才会这般畏手畏脚。 定安侯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他旁的事情大多不放在心上,唯一放在心尖尖上的,便是慧宁。 若是他知道慧宁避开他求到御前来,且他这个做皇兄的还一口应了,想必他会作死闹出一通来。他这个皇帝做的也不容易,日理万机的事事都需要操心,哪里还有闲心管定安侯府的家事。 所以,就算伤了慧宁的心,他也得顾全大局。 再说,慧宁聪明,事后她会明白过来自己这番苦心的。 只是,有些话他不能跟皇后说,只能道:「就算朕刚刚答应了慧宁,回头定安侯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策哥儿是他儿子,他自然早就有了安排,何必朕来插手?」 「再有,慧宁轻易不求朕,这回却为了这点小事求朕,你觉得是为什么?」不等皇后回答,皇帝兀自又说,「想必是她知道定安侯那里说不定,想借朕压定安侯一头呢……朕可不上这个当。」 皇后倒是笑起来:「那这么说,便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了。」 慧宁坐进回府的马车后,便明白了皇帝的一番用心了。可明白归明白,心里却还是生气。 但到底在气什么,她又说不上来。气陛下吗?好像不是。 最后慧宁明白过来,她是在气自己男人。 若是他不跟自己犟,她能巴巴跑进宫里去开这个口还被拒绝吗?说不定,等他知道了自己偷偷摸进宫里的消息,还得反过来拿捏自己。慧宁现在有些慌,这事儿她理亏,万一真被他知道了,她得怎么做才能反无理变有理呢? 第82章 左右在他面前,她是不会承认错误的。反正到时候,她就使劲将责任往他身上推,谁让他那般专横无理的。 就算喊了儿子儿媳妇来评理,那也是她占理。她始终是为了儿女们好的。 纵然心里一直暗示自己这事儿追根究底是他的错,但慧宁还是心虚。所以,一回府后,慧宁就喊了自己儿媳妇来,好一番婆慈媳孝,慧宁贴心得不行。 慧宁知道,自从儿子娶了媳妇后,对她这个媳妇是百般顺从。只要他媳妇在他耳边说自己几句好话,那么,长子长媳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且她是为了策哥儿的事情进宫去的,策哥儿肯定也要站在自己这边。至于糯糯……糯糯还小,自己陪着她的日子多,她心里肯定觉得娘比爹亲。 如此一来,全家投票,那也是五比一啊。 这样一想,慧宁心里有底极了。 想了想,又怕侯爷理亏输得不服会拉整个霍家三房一起来投票,甚至还会拉太夫人老夫人来……所以,慧宁觉得先下手为强,趁他还没从郊外大营回来的时候,先把家里上下关系都打点好。 老夫人她是放弃了的,这老太太,二十多年来还是那个样子,在她心里二房排第一,之后便是儿子比媳妇大。 这老太太最会帮亲不帮理,慧宁直接放弃了她。 太夫人那里她也没去,太夫人也是帮亲不帮理的,但是太夫人老人家却是心只偏在三个儿媳妇这头。不管哪房夫妻拌嘴吵架了,太夫人老人家心里,一律都是孙儿的错,孙媳妇半点错没有。 连着大房二房一并笼络好了,慧宁这才回静轩阁去。 人才回去,屋里人来报说,侯爷并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正要过来请安呢。 禀告的人才出去,又有人来说,大公子大奶奶也来了。 慧宁抱着女儿坐在炕上,眯眼微笑,瞧,肯定是他带着儿女们都过来的,打算兴师问罪呢。 「走,去花厅。」 前头花厅内,大公子夫妇并二公子一道请了安后,霍令俨似是想问什么,抬眼望了妻子好几眼后,才问出口来:「你今天是不是进宫去了?」 瞧,开始兴师问罪了吧?不直接问,还非得拐弯抹角。 慧宁依旧眯眼笑着:「是啊,进宫去了。」似是为了掩饰心虚般,她端起一旁的茶来喝了几口。 霍令俨说:「宫里谁惹你生气了?怎么气冲冲跑了出来。」 慧宁搁下茶盏,说得慢条斯理:「谁敢惹我生气啊?我怎么着也是长公主,谁那么大的胆子……想必侯爷看错了。」 「哦,是吗。」霍令俨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但见妻子不肯说,他却也不戳破,只转身对子女儿媳道,「你们安也请了,先回去吧。」 笙哥儿策哥儿正要行礼退下,慧宁忽然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打发了孩子?你是不是怕自己无理取闹,回头孩子们会站在我这一头?」 「我无理取闹?」霍令俨觉得可笑至极,「你身为母亲,当着孩子们的面撒谎,我为了保全你颜面这才支开几个孩子……你倒是好,倒打一耙。」 又眯眼,气极了也开始算起账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我还没回家的时候,几房来回的蹿,不就是想孤立我?既然如此,正好今天几个孩子都在,让他们自己评评理,看看到底谁不讲理。」 慧宁也气:「评就评。」她指着策哥儿,「儿子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心疼。策哥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疼儿子怎么了?你好狠的心啊,策哥儿才多大点,你竟然就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要扔他进郊外大营去替你卖苦力。我怕儿子将来吃苦,这才进宫去求陛下给策哥儿谋个差事,我哪里错了?」 「你竟然避开我,进宫去找了陛下?」霍令俨顿时额迹青筋突突跳,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他只知道她进宫去了,也知道她出宫后生气了,原也猜着缘由呢……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瞒着他去求陛下。 策哥儿可是他儿子。 慧宁似乎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有些发虚,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下去大半,但也还在死撑着说:「怎……怎么了?陛下是我皇兄,我是他亲皇妹,我求他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霍令俨狠狠拍桌子。 若是没当着孩子们的面只夫妻二人私下呆着,慧宁可能就服软插科打诨闹过去了,可如今当着孩子的面呢,她也是要脸的。 「我不清楚。」慧宁死不承认,装着自己得了失忆症。 霍令俨也不说了,直接上去拉着人走。慧宁心底发毛,说实话,她还是有些怕的。 这个男人气极了倒不会打她,别说打,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动她。可,他自有别的法子对付她的。 他就是个老不羞的,就算如今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他还是改不了那贪杯多吃的性子。不过想想,他也才将将四十岁,若是搁在她那个时代,四十岁的男人,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呢。 身强体壮……他就是体力过于旺盛了,所以她才怕的。 慧宁死活不肯走,索性抛了脸面,直接死死抱着桌子腿赖着不走。 这一幕,倒是将笙哥儿夫妇还有策哥儿吓着了。笙哥儿忙示意奶娘将小妹抱走,然后与策哥儿一起拉父亲母亲。 而陈氏,则连忙点了自己身边的丫鬟,让她去喊太夫人老夫人来劝架。 公公婆婆吵架,也不是这一回了,但这回似乎吵得严肃些。虽说头天吵架第二天立即就能和好,但是这样吵吵闹闹的,也着实叫他们小辈跟着提心吊胆啊。 她倒是觉得稀奇,公公的平定西北的侯爷,功名显赫,婆婆则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怎么,怎么能吵成这样呢? 不肖一会儿功夫,大房的二房的太夫人房里的老夫人房里的,都闻声赶过来了。但是,人家夫妻和好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御赐贵妻》卷一 作者:桂圆 02、《御赐贵妻》卷二 作者:桂圆 03、《御赐贵妻》卷三 作者:桂圆 04、《御赐贵妻》卷四 作者:桂圆 05、《御赐贵妻》卷五 作者:桂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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