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贵妻 卷三》 v第一章[11.25] 【正文开始】 苏棠在家也养了些日子,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但是太夫人时时差人过来瞧,就是不准她下地来。 这也算是坐小月子,未满一个月的话,不准她下床。苏棠知道老人家这是为了自己好,而且,她自己也的确是十分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便乖乖听话。 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好好养膘长肉。 「夫人,梅夫人来探望您了。」青雀撩帘子进来,因她身上带着寒气,不敢靠得太近。 「舅母来了?」苏棠十分高兴,「快,请舅母进来。」又说,「再差人去青梨院一趟,告诉露姐儿一声。」 程氏没有即刻进来,而是在外间呆了会儿,直等到身上寒气褪了,这才撩珠帘走进来。 「你可真是糊涂。」程氏一进来,就嗔怪,「你喝避子汤的事儿,他知不知道?」 苏棠这事儿没有告诉娘家人,所以,梅花并不知道。苏棠这些日子虽则足不出户,但还是时常差遣了青雀或者紫芳枸杞出门去帮自己办事的。 所以,程氏得知此事,乃是苏棠身边的大丫鬟说的。 程氏也是今儿才知道的,听说了后,立即便关门医馆的门,匆匆赶了过来。这一进屋,都还来不及寒暄呢,着急忙慌的就问了此事。 苏棠身子已经好很多了,脸上气色也好,这些日子不出门,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伯爷,更甚至是幸姑露姐儿两个,都敢管自己。但凡她稍微不听话了些,幸姑露姐儿两个绝对立即跑去福寿堂告状去。 然后,太夫人就必然急匆匆赶过来。 起初苏棠还会软硬兼施,让幸姑露姐儿不要老跑去告密,会累着老人家的。结果,两个丫头根本不理她。 次数多了,苏棠也就妥协了。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反正就一个月,一睁眼一闭眼,熬过去就好了。 「指定是紫芳那丫头告诉舅母的,我就知道,她管不住自己的嘴。」苏棠抱怨一句,然后扬声喊,「紫芳!死丫头,给我进来。」 外间的紫芳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内室的动静呢,听到夫人喊自己,紫芳立即对青雀说:「青雀姐姐,这里的活儿交给你了,我想起来,大厨房今儿晚上给夫人炖了鱼汤的,我得亲自去瞧瞧。」 青雀笑着,知道夫人是故意喊她的,所以青雀庇护着说:「那你快去吧。」 紫芳走后,青雀则端了茶水点心进内屋去:「夫人,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去做吧,紫芳去大厨房了。吩咐奴婢做,也是一样的。」 苏棠本来就是开玩笑喊紫芳的,也没想怎么样,但见这两个丫头一唱一和的在自己面前演双簧,气了说:「那你也能替她挨骂吗?」 青雀立即说:「那可不能。若是夫人要骂紫芳的话,那还是等紫芳回来夫人骂她去吧。」 苏棠倒是被逗笑了:「你们都气我吧,现在一个两个都敢气我了,你们就是跟幸姑露姐儿学坏了。等我好了,可有你们好看的。」 青雀嘴巴倒是会说:「只要夫人身子能够尽快调理好,别说骂我们几句,就是打我们一顿,我们也是高兴的。」一边说,一边倒了茶给程氏递过去,「把夫人照顾好,这是我们做丫鬟的责任。好在,夫人身子底子本来就好,这些日子尽数调理着,奴婢瞧着夫人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程氏也笑着说:「多亏得你们几个照顾了,棠儿能嫁到像你们这样好的人家来,是她的福气。」 青雀立即朝程氏福了下身子说:「这些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苏棠正经起来:「青雀,你先出去吧,我与舅母说会儿话。」 「是。」青雀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等青雀走了后,苏棠才说:「我知道房里的丫头会告诉舅母,所以,其实我也没想瞒着舅母。只不过,外祖母还有我娘那里,还望舅母不要告诉她们。」 程氏自然明白外甥女的良苦用心,她也是这样想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叫她知道这事儿,想必还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 姑姐心智就跟个小孩儿似的,跟她说了,也无济于事,不如不说。 「你放心,舅母明白。」程氏握了握她的手,想起外甥女曾经喝避子汤的事儿,难免又要问几句,「棠姐儿,你老实告诉我,除了那次在医馆,你求我那次之外,之后可有再喝避子汤?」 外甥女外甥女婿都正是盛年,年轻小夫妻么,自是喜欢那些事儿。都是过来人,她心里明白。 且这外甥女脾气倔强得很,她既做了决定的事儿,想必轻易不会改变。有一次,必然就有第二次。 苏棠倒是老实交代:「我……趁舅母没在意的时候,自己偷看了避子汤的药方。之后,又以身子不太舒服为由,差紫芳青雀她们分别去不同的药铺抓不同的药材。她们也不动药理,我略懂些,所以我让她们熬药,她们也不知道熬的都是些什么药。兴许,现在她们还什么都不清楚呢。」 「你可真是糊涂得紧。」程氏气得不轻,「我就不明白了,你身子底子好,适合受孕,你怎么就不愿意要了?若是怕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有我在,我会时刻过来替你把脉的,保证不会有事儿。可你就是不肯。」 程氏这辈子都想要孩子,可惜她没有子孙缘。她行医这些年来,什么样的病都治,什么样的药方都开,就是这打胎药不会开。 「我问你,你服用避子汤的事儿,霍伯爷可知道?」 苏棠想着,打从秋狩猎场回来后,他虽然日日下了值会来后院看看她,但是,却再没有一次留宿在她房里过。 「我想,他心里是知道的。」 「什么叫你想他是知道的?」程氏不明白,「既是知道,为何不问问你。」 苏棠叹息一声说:「我等着他来问我,可他一直不开口。我想,想必他心里不舒服,在生气。这个男人,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会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说。」 程氏着急死了:「他不主动问,你可以主动说啊。棠儿,你既知道他气了,为什么不去解释?」 苏棠说:「怎么解释啊?跟他说,我不想给他生孩子,他不得更生气。其实,有关生孩子的事情,他有提过几嘴,他想再要,我没搭理他。他那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想来心中有数的。」 程氏:「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不肯再要一个孩子。不过,既然你这么做决定,想来是有你自己的想法的。但舅母得劝你一句,像霍伯爷这样的男人,外头想要嫁给他、甚至愿意给他做小做外室的,多了去了,舅母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v第二章[11.25] 「我知道。」苏棠低低应一声。 她心里是明白的,而且这回秋狩猎场上的事情,他的做法已经明确表示了他的选择。在新欢与旧爱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正是因为这样,苏棠这些日子来才一直十分困惑。 难道,因为她的出现,这原小说的剧情,就要改写了吗? 这个男人是个不错的,至少是权贵中的高富帅,而且手握实权。若是在她以前的那个时代,生活中碰到一个这样的,想必就算再标榜自己是独身主义者,也会考虑一下是否要还俗的。 只是……眼下的情况不一样,她心里还是存在担忧,还是怕的。 她承认她对他也有好感,只是这种感情还不够炽热强烈,至少不足以为了要跟他在一起而愿意携手拼搏共进生死。万一将来哪一天他真的走上那条不归路了,她还是要走的。 离开这里,去过她自己自由自在的潇洒日子。 可万一付出了感情对他情根深种了,就迟了。到时候走不走得选择吧,就算选择走,那也是在她心上割了一刀啊。 她承认自己太平日子过得久了,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可这也不能怪她啊,怕死没错吧? 「夫人,表小姐来了。」 见女儿来了,有些话反而不好说,于是程氏只能道:「反正舅母的话,你得往心里去。棠儿,莫要把好好的日子给作没了。」 梅露撩帘子进来,苏棠望着门口笑,故意用梅露可以听得到的音量说:「露姐儿过完年得十四了吧?不小了,舅母可给她许好了人家?」 「表姐真讨厌,见我来了,故意说这些。」梅露皱着巴掌小脸。 程氏拉着女儿坐下:「你表姐说得对,你的确不小了。等过完年,就不该再住在伯府了,姑娘大了,总住在人家,不太好。」 梅露在霍家住了有一年了,平常与幸姑出双入对,小姐俩感情好得很。虽然平时会很想家,但若是立即叫她离开,她也会舍不得幸姑。想想,都觉得有些伤感。 「怎么?露姐儿舍不得走?」苏棠调侃她。 梅露说:「就是有些舍不得幸姑。不过,她马上也要定亲了,明年想必就要嫁人了。我再舍不得,毕竟大了,将来总归是要各自嫁去别的人家的。」 程氏安慰女儿说:「好在都在京城,日后若是想见,不算太难。只是也如你所言,嫁了人后再想见,想必是难了些。」 苏棠认真起来:「露姐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儿?」 「我不知道。」梅露脸忽然红了。 苏棠望着她笑:「看你脸红心热的样子,想必是有心上人了?可是这回秋狩的时候,在猎场看中了哪家贵公子?」 梅露倒是急了:「我没有看中谁,表姐莫要胡说。」 苏棠:「好好好!是我胡说了。那……远的不说,就拿咱们府上两位爷打比喻,你是喜欢二爷那种温润君子谦谦如玉类型的,还是喜欢伯爷这种沉默冷肃不苟言笑类型的?」 程氏不晓得外甥女为何要这样问,但想着,既是这样问,想必是有缘由的。 又见女儿扭扭捏捏的不答话,心中更是一惊,忙肃着脸问:「露姐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苏棠道:「舅母莫要着急,露姐儿不过还是个孩子。只是露姐儿,你是好人家的好姑娘,将来必是要觅得一心一意对你的良人。咱们二爷虽则好,但毕竟已经为人妇为人夫了,他不是你的良人。」 梅露脑袋垂得很低,心下是有些失落的。但表姐说的这些,她也都明白。 「我知道。」她低低说,「我没有奢望什么,我也不会那般厚脸皮。我不知道表姐如何看出来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 「只是什么?」程氏气死了。 苏棠安抚说:「舅母别急,别吓着她,露姐儿的确很乖,什么都没做。舅母许是不知道,府上二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若是露姐儿真的做了什么,那二夫人想必早来我这儿吵了。」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你要急死娘吗?」 梅露都要哭了:「只是偶尔二爷出来散步的时候,我,我悄悄看过几眼。」 「死丫头。」程氏忍不住,抬手掐了女儿一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霍家于你有恩,供你吃喝,让你享有跟霍大小姐一样的待遇,你若是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可就是恩将仇报了。」 「还有。」程氏眼圈都红了,心疼着说,「你要是敢存了给人为妾的心思,娘就告诉你爹,打断你的腿。」 「舅母,说几句就是了,何必这么严肃?」可能苏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对这种封建礼教的东西不太看重,但大是大非她还是知道的,别人的男人,自然不能多想,这是品质问题。 当然,她也知道,这小女孩儿单纯得很,肯定就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人又安安静静的十分温柔,她心里有些喜欢吧。或者说,她喜欢的应该是这种类型的男孩,而不一定就非得是霍二爷。 所以,她方才问的时候,也是问的喜欢哪种类型的,而不是具体指某个人。 「露姐儿是个好孩子。」苏棠道,「只是你得知道,不属于你的人,你不能动半点心思。我是怕你受伤害,你还小,见过的世面经历过的事情也少,一旦陷进去,想走出来,那可是得脱层皮的。」 「既然注定与你无缘,日后别再看了。叫人发现,总归不好。」 「我知道了。」梅露声音低低的,「表姐都是为了我好。」 「你知道你表姐都是为了你好就好。」程氏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于是说,「露姐儿也大了,不如去跟老太太说,让她回家去。正好过完年,也得替她说亲了。」 「娘,我暂时还不想走。」见母亲眼睛瞪过来,梅露忙解释说,「我不是为了别的,我是为了幸姑。我答应幸姑了,等她嫁人前,都陪着她。现在赐婚的圣旨还没有发下来,幸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哪里,别看她平时笑嘻嘻的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其实我知道她心里很担心,很难过。」 「所以,至少到过年这段日子,我打算陪着她。」梅露十分认真,「我知道,不管把她指婚给谁,她心里都不会太高兴。至少在她难过的时候,我能陪着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苏棠望了眼程氏,感慨说:「露姐儿是个好孩子。」 v第三章[11.25] 程氏也觉得女儿这个做法重情重义,于是就答应了说:「那最迟住到十二月,到时候,你必须回去。」 「嗯。」梅露答应了。 程氏来了有阵子了,想着也该回去,于是再次叮嘱苏棠:「我与你说的那些,你也得往心里去了。」 「我知道。」苏棠应着。 「那我也该走了,我是匆匆赶过来的。」程氏说,「见你面色红润气色好,我就放心了。」 「行,那我走了,你好好歇着。」 「舅母慢走。」苏棠要下床来,被程氏按住了,她道,「露姐儿送送我就成。」 苏棠最近自己琢磨了好几天,犹豫着既然他不开口,她要不要自己问他。到底也是将舅母程氏的话听进去了,等晚上霍令俨再来探望她的时候,苏棠直接就问了。 不过,她也没有直接问,还是带了些拐弯抹角:「伯爷,那日张太医叫了伯爷出去单独说话,张太医到底对伯爷说了什么?」 霍令俨本来是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喝茶的,闻声动作一滞,透着雾气缭绕,朝坐在床上的人看去。这口热茶到底没喝,搁在案上,男人朝女人看过去: 「你既是这么问,想必心中也明白。」 苏棠拥着被子坐着:「我知道,伯爷之所以一直不提,想必是为了我好。怕一旦质问我了,会担心我身子受损……是吗?」 霍令俨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明显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沉默良久,他才重新望过来问:「既然你今儿提到了此事,那也该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何行完房事后总喝避子汤?你知不知道,总喝这些药,对你自己身子也不好。」他认真又严肃的看着人,一字一句问,「不想给我生孩子,对不对?」 见他认真了,于是苏棠也认真说:「不是不想给伯爷生,是我自己不想生。我觉得,有小南瓜一个就很好了。」 「我一直都有些看不懂你,从你嫁进府来,你的一切行为,都是自相矛盾的。你说你贪图荣华富贵才耍伎俩嫁进来的,可分明多生孩子,你能得到的地位更为稳固。喝避子汤,这事儿若是叫我撞破,你敢保证我不会一怒之下自此另觅新欢冷落于你?你说你要荣华富贵,却偏偏又要自己出去抛头露面的辛苦,你到底为了什么?」 苏棠头有些大,跟聪明的人呆在自己,就是一件折寿的事情。 「那爷生气了吗?」苏棠不答他的话,只说自己的,「这些日子来,爷虽然没有宿在后院,但至少每天都来看我的。而且,我瞧得出来,爷是打心眼里关心我,我很感动。」 她主动伸出手去,握住男人的手:「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做。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美人在侧,又娇滴滴在跟自己撒娇,说实话,霍令俨此刻心真是软成了一汪水,软得不行。就算再气,难道还舍得骂她训她吗?她不跟自己置气不故意不搭理自己,就算好的了,他心里可不想又吵架,吵得连回后院看他几眼的机会都没有。 「爷~」见他似是有所动摇,苏棠见机更是发了功力,使劲撒娇卖软,主动靠去他怀里,「我只是生小南瓜的时候怕了,我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一条命,我怕再生孩子,会真丢了命。」 妻子生笙哥儿的时候,他当时并没有怎么关注。只是后来得知,难产,血崩,九死一生。 当时他视她为陌生人,对她的生死根本不在乎。现在再回头去想想,就觉得心惊胆战,后怕。 于是霍令俨将人搂住了说:「是我的错。」 「爷有什么错?分明都是妾身的错。」 霍令俨说:「错在……你明明吃了苦头受了委屈,我却还因为此事跟你生气。张太医那日还说,你年纪还小,倒是可以不急着再生。你若是怕,等过几年再说,不着急。」 苏棠望着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爷真不生气了?」 霍令俨垂眸望着怀里的人:「本来也是只有一点点生气而已。」 「那现在一点点也没有了?」她仰头看着他,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笑得纯纯的憨憨的。 霍令俨忍不住在她樱桃般粉嫩的唇瓣上亲了下,笑着道:「一点也不生气了。」 「那就好。」苏棠高兴地说,「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往后都不许再提。至于生孩子的事儿,就如你说的,等过几年再说吧。」 她没说她一定会生,但是过几年再说给他一个承诺一个念想,到时候再行商量就是。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万一到时候她自己也想生了呢? 就像以前一直觉得一个人好,自由自在的不受人束缚。如今虽则的确不如从前自由,但成了亲也有成了亲的好处。 苏棠是好动的性子,床上呆不了一个月那么久。差不多九月下旬的时候,她就吵着闹着要下床来了。 霍令俨特意进宫请了张御医来,张御医亲口说了「夫人身子已无大碍」这句话后,霍令俨这才放人出去。 屋里憋了半个多月,乍一出来,苏棠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夫人,天气凉了,您披件披风吧。」紫芳拿了件披风来。 苏棠披了披风后,想了想说:「去青梨院坐坐吧。」 这都多久过去了,那位苏二小姐还赖在这里不走。她想着,如今自己身子好了,总得去解决她了。 这些日子来,苏棠怕她暗中捣乱使坏,所以,一直都让人盯着她的一切行踪。目前看来还算是老实的,但苏棠总觉得她过于安静了些,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位苏二小姐暗地里憋着什么坏招呢。 牡丹心里自然是憋着坏招的,不过牡丹这坏招数却不是对着苏棠,而是梅露。 既然苏棠看出了梅露心里喜欢二爷,牡丹自然也瞧出些端倪来了。她又知道这霍府的二夫人素来不是个好惹的,于是就动了心思,想暗中使些手段让这位梅小姐去二房做小。 那位二爷虽说是个好脾性的,但二夫人却是极为厉害。她若过去做了小,日后有她好日子过。 牡丹本来也没有把梅露放在眼里,不过是见她样样不如自己,却又十分得霍大小姐喜爱,心中生了嫉恨。若是有机会,她自然会小施计谋治一治她。 恰巧九月二十五是二房筌小爷和瑰姐儿的五岁寿辰,虽说不大过,但霍家家里人总是会聚在一起吃顿饭,帮这两位小人家庆庆生的。梅露与牡丹虽则是外人,但因为目前都寄住在霍府,自是要请上的。 v第四章[11.25] 这事儿早前几天,太夫人就让二夫人差人去请两位了。二夫人虽然极为不愿意,但还是不敢违拗老人家的意思,所以同意了。 霍家两位爷平常鲜少在后院乱逛,霍二爷也是偶尔会去花园里透透气。霍伯爷,军务繁忙,每天能抽空回后院来陪陪妻儿,已经算是硬挤出的时间了。 所以,别说牡丹露姐儿了,就是幸姑这个妹妹,一个月下来,也鲜少见到两位兄长一回。 而于牡丹来说,这次二房小爷小姐的寿辰,更是最好的时机。 牡丹虽说主要目的是算计露姐儿,但其实也觉得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在二房筌小爷的寿辰上,当着霍家众人的面去揭开她那个身为伯夫人的长姐的伤疤,让霍家不忘记她是怎么耍手段嫁进来的,牡丹觉得十分痛快。 她是被这位伯夫人害得嫁不了好人家的,她厚着脸皮住进霍伯府来,霍家人表面上对她很好,但其实不过就是虚伪的客气。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她呢。 她舔着张热脸贴人家霍大小姐的冷屁股,偏这霍大小姐人精似的,她是半点便宜讨不着。霍家人虽然没有撵她走,但却也并没有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他们对梅露,都要比对自己好很多。 她不明白,到底是她得罪了霍家,还是说是这位霍伯夫人背地里嚼舌根了,以至于霍家人对她有什么误会。总之,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就算自己这趟白来,也得出了这口气再走。 牡丹是铁了心,所以这些日子,常常打发丫鬟喜红出门办事去。 苏棠一直暗中派着眼线盯着她的,牡丹跟她两个丫鬟的一举一动,苏棠都看在眼中。这日紫芳回来,悄悄附在苏棠耳边说了几句话,苏棠望了眼紫芳。 「可瞧仔细了?」 紫芳说:「奴婢瞧得很清楚,喜红走后,奴婢也再三确认过,不会有错。只是夫人,二小姐派人出去偷偷摸摸买这种东西,是想做什么?」 苏棠也很是迟疑,难道,这位苏二小姐实在着急了,也想走她的老路子?可若是走她的老路子,她目标人物又会是谁呢? 她一门心思想嫁入高门,肯定是想做正妻的,不可能会想做妾。可现在二爷三爷都娶妻生子了,那她这药……亏得苏棠脑袋瓜子转的快,很快就想到了,这药想必不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 想来这位苏二小姐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当初之所以苏大小姐铤而走险后可以嫁来霍伯府,那是因为当时霍家处于特殊的情况,且有陛下的赐婚。现在若是再走这一招,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铤而走险能博得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做妾,苏棠想,这位苏二小姐不至于笨成这样。 「紫芳,这事儿暂且不许跟任何人说。」苏棠嘱咐。 紫芳也是个办实事的,既然主子交代了,她自然不会多言半个字。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 紫芳出去后,苏棠又一个人坐着想了一会儿。她琢磨着,既然这位苏二小姐已经忍气吞声安静许久了,这会儿子动手,想必会挑个人多的场面吧? 既然是想让人出丑,自然是人越多,这丑出得越大。 很快苏棠想到了九月二十五那日二房两个孩子的寿宴,于是心下了然。 她自是不可能让牡丹得手的。 晚上霍令俨回来后,苏棠特意拉着他手进内屋去。进了内卧,霍令俨垂眸望着牵住自己大手的那双小手,无声笑了起来。 「虽然大夫说你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我也问过。想行房事,怕还得再等些日子,所以,夫人也不必这么着急。」一边说,男人一边撩袍子坐了下来。 苏棠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懵住,但反应过来后,她气得咬着牙齿就一拳头砸了过去。 「爷怎么这么不正经?」她又气又恼,偏又觉得好笑,「说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好色的,果然没有错。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浮想联翩,妾身实在佩服。」 「过来。」霍令俨是逗她的,见她半恼半嗔的样子实在可爱,于是拉了人抱在腿上坐着,「这么着急,到底是什么事?」 见他想跟自己亲近,老人家肉暂且吃不着,但汤总得给一些喝。于是,苏棠也就乖乖坐在他腿上,不下来了。 把刚才紫芳告诉她的事情说了后,男人立即扭头朝她看过来。 「什么意思?」他淡淡笑着。 苏棠故意话只说一半的,只说了牡丹偷偷差丫鬟出去,买了不好的药回来。至于后来她自己对整个事情的分析,却是没有告诉他的。并且还略带醋意的说了句「爷可真是厉害,有人想给你做小了」。 「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把事情情况跟爷说。」苏棠撇了撇嘴,故意问,「万一这回牡丹也得逞了,爷打算怎么做?」 霍令俨却望着人说:「别忘了,这是在霍家。」 「哦。」苏棠应了一声,浑然不在意这个,只是继续追问,「爷喜欢牡丹吗?」 「无聊。」他有些生气了。 苏棠趁机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嘘了口气,坐在了炕桌对面去,忽又严肃起来说:「我这个妹妹,还真没惦记着给爷做小。人家的目标,可是二房那边。」 「二哥?」霍令俨更是皱紧了眉心,脸色也更沉了些,那对黑漆漆的瞳仁,锐利得似是发着光一般,严肃了一会儿,忽又摇头。 「爷摇什么头?」苏棠歪着脑袋问他。 霍令俨倒是也不瞒着她,直接说:「我瞧这个苏二小姐不像个蠢的,她自命清高,又怎么甘愿给人做妾。再说,二哥虽则性子温雅谦谦如玉,但毕竟……」说到这里,霍令俨的心情也十分沉重。 想当初,若不是大哥被冤枉勾结外敌谋反,二哥与父亲也不会请旨出征。若不是当时二哥随着父亲出征了,这腿也根本不会残废。 苏棠从丈夫眼中看出了懊悔与愧疚来,便适时打住了话题,也不再开玩笑,只严肃着说:「确如伯爷所言,二妹是心高气傲之人。她若是愿意给人为妾,也不必处心积虑住到咱们家来。」 「她这药不是给自己用的,我若猜得不错,她是看露姐儿不顺眼,存了心思要害她一场。」 「露姐儿……」苏棠顿了一顿,想着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他又不是外人,说不定,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愿说出来叫自己难堪呢,若是自己话都说到这儿了却还支支吾吾不肯说,他心里可能还不好受呢,于是索性爽快道,「露姐儿年纪小,心思其实也单纯。」 v第五章[11.25] 「像二伯那样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最是合小女孩心意了。露姐儿心思,我明白。但她虽然小户出身,却也是我舅父舅母的掌上明珠,将来定是配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万不可能给别人做妾。」苏棠解释说,「那日舅母来,我也当舅母的面说了这事儿,露姐儿自己也半点没有做妾的意思。」 「但露姐儿确是个傻的,单纯得很,没什么心眼。我既能瞧得出她的心思来,想必牡丹也瞧了出来。所以,这药怕是用来对付露姐儿的。」 苏棠说着,霍令俨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倒是没说什么。 「还有。」苏棠又说,「二嫂二哥少年夫妻,虽不说多么的如胶似漆,但感情也甚好。牡丹这事儿若是得逞了,一来露姐儿这辈子便毁了,二来当着众人面揭了我的伤疤让我出丑,三来,二嫂想必也会难过。」 「二嫂脾气也不太好,若真露姐儿给二哥做了妾,日后少不得受磋磨……一箭三雕,牡丹可真是好主意。」 安安静静听妻子说完后,霍令俨这才笑起来道:「二哥虽然废了双腿,但警惕性却还是有的。说了这么多,你确定那位苏二小姐能够得逞吗?」 苏棠心里暗想,伯爷您也厉害,可当初不也叫人算计了吗? 可又想着,当初原身这苏大小姐之所以得手,是因为有齐王。否则的话,她也不可能会算计得了这霍伯爷吧。 霍令俨似是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一般,只淡淡说:「我当日喝多了。」 苏棠:「喝多了,误把我看成谁了么?」 那倒不至于,若真是误看成了谁,以他的心志只要他不想,总能克制得住。 聘为娶,奔为妾。以他当初对霍家四妹的心,若是知道是她,自然不可能对她那样。 只是这样的话,断然不能说。 霍令俨:「不提这事儿……既然你都猜得到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苏棠说出自己的想法来:「我原是打算着,若是她真的下了毒心的话,我便好好想个法子让她自食其果。但又觉得,毕竟是筌哥儿瑰姐儿五岁寿辰,原高高兴兴的,我怕闹得过了扫了大家的兴致。所以,我打算明儿去一趟青梨院,直接让她回去。她若是识趣肯回去也就罢了,若是不肯,我便也不手软。」 「后宅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霍令俨对她有信心。 第二日,苏棠去了青梨院。 在幸姑那里略坐了会儿后,眼神暗示牡丹出来。牡丹起身,跟着一起来了西厢房自己的屋子。 「姐姐找我过来,是为何事?」 牡丹原对这个姐姐客气又姿态放得极低,是想充柔弱博得同情,进而获得一定自己想要的利益的。可事到如今,她已经彻底看明白了,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倒不如回去找表姐呢。 大表姐虽然没了指望,但她听喜红带回来的消息,说二表姐还是有希望的。 二表姐性子软不喜争强好胜虽然是致命的弱点,但换个角度看,却也能算优点。至少,二表姐心肠软,她若是求她,她会帮自己忙的,至少会真心去尽几分力。 而不是像这位霍伯夫人,虚伪敷衍。人前眯眼笑,似是对她多好似的,其实实质性的好处,半点没让她讨着。 她的心,都偏到梅家那边去了。 既是讨不着便宜,牡丹也没有必要再放低姿态巴结着,没人的时候,语气自然生硬许多。 苏棠听后乐了:「听二妹这语气,似是对我诸多不满意啊?」 牡丹掀眼皮子看了眼人,懒懒说:「姐姐有何事,就直说吧。」 苏棠也就直说了:「二妹,你在府上住的也够久了。我今儿来是想问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牡丹撇了下嘴:「知道姐姐想赶我走,我心中有数,自是不会厚着脸皮赖在这儿。等过了二十五那日,我便走。」 苏棠道:「九月二十五是二房小爷的五岁寿辰,其实与你无关。我听说,最近父亲身子不大好,你嫁了人,照顾不到他老人家,这个时候,你应该回去。」 「你从小到大,父亲都视你为掌上明珠。怎么,如今他老人家病了,你倒是连家都不肯回了?」 牡丹被逼问得狠狠瞪过来:「你无需假惺惺的,有本事,你别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今儿就赖着不走了。二房的夫人亲自差了人来请我的,我为何不能留在这儿?」 她眼睛眯了下,恶狠狠的:「姐姐,我真是没想到,你从前藏得可够深的。若不是这些日子相处,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擅长心计城府之人。」 苏棠略抬头望着她,与她对视,脸上仅有的一点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表情极为严肃。 牡丹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吓着了,明显愣了一下。 苏棠说:「若论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来,又有谁比得过你们母女?牡丹,你别告诉我,你娘都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坏事尽让你娘做了,你双手倒是干干净净不沾半点血。如今,倒是跑来质问我这些话,你岂不是可笑?」 牡丹却不答她的话:「姐姐无需对我说这些,总之我如今是二房许夫人的客人,便是姐姐,也不能赶我走。」 「是吗?」苏棠笑得阴阳怪气,「牡丹,我已经给了你机会让你借着父亲身子不适为由体体面面出去了,可你却似乎并不想要这个机会。那么很好,别怪我不客气。」 「紫芳!」苏棠扬声朝门外喊了一声。 「是,夫人。」紫芳推了门进来,大声应了一句,气势十足。 苏棠问她:「人都带来了吗?」 紫芳:「听了夫人的吩咐,都在外面候着呢。」 苏棠点头:「既然如此,便喊了人进来,给我搜。」 「是,夫人。」紫芳立即冲门外挥手,「夫人发了话,都进来,给我搜。」 「你们干什么?」牡丹惊着了,简直不敢相信,但她还没有慌到乱了阵脚的地步,尚留着一丝理智,「这里是霍大小姐的地盘,凡事霍大小姐说了算,你凭什么让人闯进我的闺房来。」 v第六章[11.25] 苏棠还是那句话:「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不识抬举。还有,我是不可能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那些龌龊事。你想陷害露姐儿?想让我出丑丢人?做梦。」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搜。」苏棠蓦地呵斥一声,牡丹吓得跌坐在一旁。 她眼圈红红的,一副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仿若被人欺负了的小白兔。 「大小姐,霍大小姐。」牡丹突然大声喊起来。 喊了两声就要冲出去,自是有人将她按住了。 青梨院也不大,西厢房这边这么大动静,她方才又喊了两声,牡丹不信这霍大小姐没有听到。既然听到了,却是没管,那想必是她们姑嫂二人事先串通好了。 若是串通好了,此番就算她喊破嗓子来,也是无用的。牡丹放弃反抗挣扎,一屁股跌坐在炕上。 「夫人,找到了。」很快,就有一个老嬷嬷拿了个瓷瓶子过来。 苏棠没接,只问紫芳:「可是这个?」 紫芳点头:「正是这个。」 苏棠转头看向一旁的牡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牡丹目视前方,慢悠悠说:「我这是走姐姐走过的路,姐姐觉得有何不妥?你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个嫁来霍家的吗,我又为何不能。」 苏棠说:「牡丹,多说无益,我也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了。只是这脏东西是从你屋里搜出来,不管你用在何处,只要我送去太夫人那里,牡丹,你连名声都不保了。」 「你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就走,我念在你我都姓苏的份上,此事不计较。」 「名声?」牡丹冷冷哼笑,「我还有名声吗?姐姐。你做了那样的丑事,你还害苦了我,我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 苏棠道:「苏二小姐,我已经没有心情去争辩那摊子烂事了。你心中对我有怨怼,那是你的事情,我现在的诉求就是请你滚出去。」 喜红跟绿杏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低低喊:「小姐。」 牡丹说:「好,我走。但是霍伯夫人,你今日对我的伤害,我日后必会讨要回来的。」 苏棠并不畏惧她,更不怕她放狠话:「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牡丹不过就带了几件换洗衣裳来,紫芳早替她收拾好了。牡丹扯过包袱就要走,苏棠转过身子去道:「好好走出去,别丧着张脸。另外,去正屋道个别,再去太夫人那里请个安。」 牡丹狠狠瞪了回来,目光要多毒就有多毒。无奈把柄握在别人手里,就算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顺着。 苏棠算准了她不敢得罪霍家人。 牡丹走后没两日,宫里指婚的圣旨传了下来,幸姑被赐婚指给了赵王做正妃。听传旨太监的语气,似是赵王生母贵妃娘娘看中了幸姑,特意向陛下讨了她做正妃的。 苏棠心想,这贵妃倒是不傻。幸姑品貌双全,性格又好,且陛下如今又有复宠霍家的意思,做赵王正妃,正是合适。 苏棠与这赵王接触不多,这位王爷的确如书中所写一样,性格暴躁头脑简单。幸姑聪慧,又生得美貌,若是这赵王心里没有旁人,想必与幸姑倒是般配。 只是,这赵王殿下心中爱慕的人是孟四小姐。 而且瞧着样子,还是一腔炽热,想必幸姑嫁了去,少不得要遭受磋磨。就算贵妃再护着幸姑,可这赵王早就另辟了王府单独过,贵妃又不能日日管着。 再说,儿媳再好,可当娘的,心总是偏着儿子的。 圣旨下来后,霍家人都在为幸姑担心,幸姑倒是好,一点不担心。 幸姑说,赵王虽则鲁莽又暴脾气,但心思却是单纯。若是他对一个人好,想必是会竭尽所能往心里疼的。嫁给这样一个单纯又重情义的人,总比嫁给那些心思重的王爷要好。 幸姑的意思,霍家人也明白。本来着急的,被她这么一说,倒是都觉得赵王的确是最佳的人选了。 有情有义,总比无情无义要好。 外面消息传得铺天盖地的,苏棠想不知道都难。去了趟医馆,苏棠听冬生他们说,齐王正妃定的是薛侯府的三姑娘。这次赐婚诸位王爷的,都是正妃,侧妃暂时还没消息,听说得过完年娶了正妃过门后,再定侧妃。 苏棠原以为,齐王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选择孟四的。就算孟四跪经的三个月他没办法救她出来,但是,至少可以在赐婚圣旨上动手吧?不过就三个月的时间,大可以等孟四受了罚出来了,再去求圣驾便是。 苏棠一路想了很多,若是连男主角跟女主角都没有在一起了,那日后的剧情走向,是不是就彻底不算数了? 想到这里,苏棠心情是涌过一丝愉悦的。至少,她再也不必怕日后霍伯爷会为了孟四小姐举兵造反家破人亡而担惊受怕了。 再面对这个男人炽热的感情的时候,她也可以回应了。 她决定了,要好好爱一场。 她再也不要对他若即若离,要主动一些,要沉醉在这场盛爱里。她活到这么大,的确是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长得好能力好,对她好也算会疼人。 若是搁在她那个时代,像霍令俨这样的男人,怕是她遥不可及的。 苏棠心情从未像今天这样好过,回了静轩阁后,打听了一下,听说爷已经回来了。不过听说夫人不在家,便没去后院,暂且在前头书房里。 苏棠感叹了一把儿子真可怜、爹爹只要娘亲不要他后,立即直奔书房去。 书房的人都知道夫人得宠,所以她来,没人敢拦着。苏棠推门冲了进去,坐在书案后正埋首工作的男人闻声看过来一眼,正要合上书起身迎过去,却不料,门口的人直接朝他扑过来。 霍令俨立在原处,双手倒是将人稳稳接住了。 苏棠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先是抱着人脑袋一顿猛亲,然后双手搂着男人脖子,眼睛亮亮的,颇为挑逗:「爷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v第七章[11.25] 「怎么刺激?」霍令俨抱着人,微垂着脑袋,整个人声音都变了,又哑又沉。 自从秋狩猎场回来后,他忍了差不多有两个月。这回难道佳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是要好好疼爱一番的。 苏棠冲他笑,又娇又媚。她手握住他一只大手,将他手从自己领口伸进衣裳里。 「爷喜欢吗?」 血气方刚的男人,又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哪里经得起这番挑逗。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已经塞进衣裳里的那只手也没歇着。四目相对,深情凝视,都想将对方立即吞入腹中,可却都故意不再进一步,只享受着这前戏磨人又烧心的快感。 苏棠皱着小脸,明显先受不住了。浑身软成了水来,倒在男人怀里。 男人将她抵在墙上,忽而如雄狮猛兽般疯狂索取掠夺,忽而犹如三月春雨,细腻温柔。 苏棠最近总爱黏着人,既是做了决定要好好如胶似漆爱一场,她便真的全身心投入了进去。化身贴心小女人的苏棠,跟变了个人一样,常常爱自己钻小厨房里去,尽捣鼓着做一些汤汤水水补身子的东西。 从前是怕,到底不敢继续迈出那一步。现在不怕了,天天都沉浸在爱情里,倒是甜蜜得像个幸福的小女人。 「娘。」小南瓜扒在小厨房门口,探进半个脑袋喊了一声,见娘亲朝他望去了,小家伙才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刚刚长齐全的小白牙来。 已经入冬了,小人家穿着厚厚的袄子,甩开奶娘的手不肯要她牵,左摇右晃朝母亲跑了来。 「香!」小南瓜鼻子可灵了,仰着脑袋抱着母亲腿,小胖手指着冒着热气的锅,「饿,吃。」 苏棠搁下手中的活,洗了手后,让候在一旁的丫鬟照着自己说好的步骤继续做,她则弯腰将儿子抱了起来。 「走,进屋去,娘陪你玩。」说罢,在儿子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有娘陪着玩,小南瓜就忘记要吃了。 从小厨房进了正屋后,苏棠替儿子换了件薄点的外衫。屋里烧着火盆,炕上又烧着地龙,暖得很。 「娘。」被抱坐上炕后,小南瓜举着拨浪鼓来,「娘,玩。」 「娘不玩,你自己玩吧。」 小南瓜乖起来最乖了,听了娘的话,他便果然低着玩自己的了。 见儿子一点点大了后,越来越乖了,苏棠欣慰的摸摸他小脑袋。然后顺手从炕旁的书架上顺手抽了册书来,正打算看。 外头紫芳打帘子进来说:「夫人,方才前头捎了话来,说爷今儿值夜,不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苏棠倒是不意外,反正这种营里临时调班,也是常有的事儿。 她靠坐在窗前看了会儿书,突然将书合上,从炕上跳了下来:「秋娘,好好照看着笙哥儿,我出去一趟。」 「已经晚了,夫人去哪里?」秋娘一边问,一边已经将笙哥儿抱起来了,跟着苏棠一道走去了外间。 苏棠已经吩咐丫鬟们拿食盒装她刚刚做好的菜去了,吩咐完后,又对青雀道:「你去前头跟常安说一声,让他给我备辆马车。」 「是,夫人。」青雀应一声后,又问,「天要晚了,而且听说,就这几日就要降雪了。夫人,您现在出去,奴婢怕不安全。」 苏棠已经让小丫头拿了披风来披上了,闻声抬眸看了眼外面:「这雪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我给爷送点吃的去。」 青雀到底担心:「这事儿您差奴婢去就可以了,何必夫人您亲自跑这一趟。」 苏棠望着她笑:「这怎么能一样呢?我亲自去,想必爷会高兴。你去了,虽则是奉我的意思去的,可到底还是不一样。」 青雀道:「爷要是看到这么大冷天的夫人您亲自跑这一趟,想必会更恼火。说不定,还会怪罪奴婢们,说奴婢们没有及时拦着夫人您,这才叫夫人您吹了冷风遭了罪。」 「就你嘴巴伶俐。」苏棠这张嘴巴从来不饶人,不管善意恶意,逮谁怼谁,「这么听爷的话,怎么不见你们这么听我的话啊?」 纵青雀这般稳重的性子,也是被苏棠几句话说得跺脚着急了:「夫人!奴婢可是为了您好。」 苏棠正经起来:「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若爷真的骂你们了,我替你们顶着。」 青雀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退而求其次说:「那夫人您得带着我跟紫芳两个一起去,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也有奴婢们在。」 苏棠笑着说:「你能不能盼着点儿好。」 青雀一愣,忽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呸呸呸」了三声。 那边,紫芳已经拎了食盒过来复命:「夫人,都装好了。」 「这就走吧。」苏棠看向青雀,「这次紫芳随我去,你留在家里。」 「夫人。」青雀不放心,小跑着跟到门口,然后才折身回来。 铭恩伯府离西门营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马车停在城门下的时候,正是关城门的时间。有留守的小兵瞧见是铭恩伯府的马车,立即「蹬蹬蹬」爬到了城楼上去。 很快,霍令俨便从城楼上下来了。 苏棠已经扶着紫芳手下了马车来,下了车后,手将罩在头上的斗篷帽退了下来。一抬眸,就恰好瞧见一身暗黑甲装的男人正迈着长腿英姿笔挺朝她走路。 她立即冲他笑。 霍令俨正在城楼上远眺,查探城门口附近的情况。忽然听说府上的马车来了,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立即走了下来。可没想到,一下来,竟是看到妻子站在那里。 心中松了口气,继而缓缓踱步走了过来。 v第八章[11.25] 「见过爷。」苏棠笑容满面,眉眼间皆是笑意。 霍令俨抿了下唇,似是又不忍心斥责她了,只伸出手去。稍稍提了力道将人扶起来后,顺势握住那双娇软的小手。 「冷不冷?」他问。 苏棠站在风里,宽大的斗篷被风吹得贴着一个方向去,更显得她身形纤瘦了。只是,冷倒是不冷的。 「一直坐在马车里,怎么会冷。倒是你们,站在风里,想必冷坏了。」苏棠倒是会笼络人心,夸了人家兵哥哥几句后,又吩咐紫芳说,「把我炖好的汤端出来。」 本来只是打算过来瞧瞧自己丈夫,但想着这城门营四个时辰换一岗,一个岗位总共就不到十个人。既是带着晚饭来的,不如多带些,兄弟们一起吃,也能念她一个好。 「我熬的汤,还亲手做了饭菜。爷,若是合适的话,不若喊了将士们一起吃点吧?」 霍令俨望着妻子,好一会儿后,才侧身对一旁的兵说:「抬去营房里,记得两个人一拨轮流吃,去吧。」 「是!」那站军姿朝霍令俨应一声后,又冲苏棠鞠躬致谢,「多谢嫂夫人。」 「你随我来。」霍令俨拉着人去了城门口底下的轮休的营房。 这是他一个人住的单人间,值班的营房不大,但却十分暖和。进去后,苏棠摘了斗篷,亲自打开带过来的食盒。 「我没打招呼就擅自做主跑了过来,爷是不是生气了?」苏棠一边忙着给他盛汤,一边问。 霍令俨倒是没生气,就是担心罢了。 「这几天天气不好,钦天监推算出来又要下大雪了。这又是晚上,你跑过来,怎么也不顾自己的安危。」说罢,霍令俨冷厉的目光朝一旁的紫芳扫去,紫芳立即缩了下脖子。 霍令俨心中也知道,必然丫鬟们是劝了的。只是这妻子的脾性,他多半了解,她连自己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丫鬟婆子们的劝。 所以,自然也就没有责罚丫鬟。 「我亲自做了几个时辰的饭菜,爷尝尝吧。吃饭前,先喝碗汤。」苏棠先将汤递了过去。 霍令俨端着碗垂头尝了一口。 汤汁很鲜很滑,虽说没有大厨房里的厨娘们做得好,但做汤的人身份不一样,自然意义就不同。喝进嘴里,流进胃里,感觉整个身上都热腾起来。 苏棠挨着他坐下,四下打量这间营房一番后,回头问:「你平时值夜就是睡在这里的?」 「既是值夜,还怎么睡?」霍令俨侧头望着人,嘴角噙着笑说,眼底尽是暖意,「只偶尔换了下来坐着休息几息功夫。」 「那爷当真是辛苦了。」苏棠的确觉得他们挺辛苦的。 其实京城内的兵营很多,兵制也颇为错综复杂。但是像这种看守城门的兵,绝对是属于下等兵了。 所谓的最上等兵,自然是近身侍奉天子的兵,也就是保护宫城安全的禁卫军。再有就是护城营,护城营又分为三大块儿,其中皇城离内核宫城最近,能巡逻皇城保护皇城安全的兵,相当一部分人是一些勋贵人家塞进去历练的世家子。再次些的是内城,最后是外城。 不过,看守京城四大城门的兵,归九门提督管。 四大城门位于外城,自当最次。不过,霍令俨却是不一样。 他的身份,除了是看守西城门的一个兵头外,手中还握了宫城内一千禁卫军。但陛下除了给他调遣一千禁军的权势外,似乎又没有再升调的意思,所以他的身份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外头人常常议论,霍令俨倒是不管这些。 他很明白,就目前来讲,绝对是踏踏实实做事好。 霍令俨吃完了后,想着外面天肯定已经黑了,此刻再回去想必不安全,于是就道:「今天晚上你便就歇在这里,明儿一早,随我一起回去。」 「是。」苏棠应着。 又想了想,霍令俨交代说:「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苏棠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霍令俨见她听话,习惯性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后,丢了句「早点睡」后,正起身要出去,外头有兵站在门口说:「报——将军,外面下雪了。」 钦天监夜观天象算出这几日有大雪,所以,陛下发了旨意下来,要各个营部加强防卫工作。这几日,霍令俨也亲自留下值夜,就是怕万一风雪太大会出事。 「知道了。」应了一声,霍令俨又朝苏棠看来。 苏棠说:「爷不必管我,只管忙去就是。」 霍令俨走后,紫芳才拍着胸脯跑了来:「夫人,真是吓死奴婢了,好在爷没有怪罪。」 苏棠一边收拾一边说:「他知道的,怪罪你没用。就算他怪罪了,要责罚,我也是为替你说情的。所以,既是知道怪罪了也罚不了,他又何必再废那个口舌。」 第二天一早醒来,外面一片银装素裹。雪已经下了一夜,还在下,一脚踩下去,那雪能没到人的小腿肚。 紫芳见外面白茫茫一片,有些吓着了:「夫人,这么厚的雪,可怎么回去啊。」 「没事,有爷在,自然有法子的。」苏棠倒是不在意,若是真回不去,继续留在这里再住一夜也行。 苏棠站在营房门口,看到外面来回穿梭好几只军队。因为不同的兵营身上所穿的铠甲不一样,所以,苏棠草草看去,就看到了至少三种兵。 略看了会儿后,苏棠回了屋里坐着。很快,霍令俨回来了。 「外面雪已经停了,不过,路上还得清扫。你先坐在这里等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回去。」 v第九章[11.25] 苏棠:「那爷是去外头站着,还是留在屋里?」 霍令俨还没说话,外头有小兵大声喊了句:「报告将军——」 霍令俨折身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托盘。托盘里有一大碗稀饭,两个鸡蛋,还有两个雪白的大馒头。 「因为下了雪,外面街边卖早点的铺子没开。所以,你也只能将就些,吃我的。」 像这种在编的兵,就相当于现代的公务员,是吃皇粮的。福利待遇什么的,自然还不错。至少,只要在当值,这餐饭不会少。 霍令俨大小算个领导,份例自然好很多。 「这么多,我吃不完,一起吃吧。」说罢,苏棠先拿了个白面馒头,掐了一半,递给紫芳。 紫芳忙说:「奴婢不吃。」 苏棠说:「这是赏你的。」 紫芳还是使劲摇头。 那边霍令俨也道:「既然是夫人赏你的,拿着吧。」 霍令俨这个真正的主子发了话,紫芳这才双手接过去,然后弯着腰行礼:「多谢伯爷,多谢夫人。」 这就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啊,苏棠内心深深叹息了一声。好在她是穿到了贵妇的身上,若是穿到奴婢身上,想必日子会更为煎熬。 霍令俨说不饿,苏棠就捏了馒头亲自喂给他吃。霍令俨望着她,继而笑着摇摇头,到底是吃了。 紫芳识趣,不敢打搅主子们,于是悄悄退去了门外面。 一个时辰后,打道回府。 不过沿途回去的路上,苏棠却看到位于外城的许多民舍倒塌了,土砖淹没在大雪里,四周围着兵,一片狼藉。苏棠十分震撼,看完后,立即撂下帘子来,肃着脸问:「出事了?」 「嗯。」霍令俨自是早知道此事,「外城有几条街的民舍被大雪冲塌了,外城营都统已经亲自赶了过来,也调了兵来,收拾残局。」 苏棠又问:「可有伤亡?」 霍令俨脸色也凝重了些,他素净的大手又撩开帘子的一角,望了眼后才说:「雪虽然是昨儿晚上开始下的,但是起初并不大。夜里雪大的时候,百姓们都在熟睡中,并不知晓。伤亡自然是有,具体人数还不知道,得等统计出来才知道。」 苏棠心中唏嘘:「这算是都统的失职吗?陛下不是早有明旨降下来,时刻注意防护工作。若是只一条街或者几间民舍被雪淹埋还算好些,但这连着几条街都这样,这种情况下,都统大人百口莫辩吧?」 见她谈时政,霍令俨倒也没拦着不让说,只说了自己的意见来:「卫都统身为军人,却在陛下有明旨降下来的时候玩忽职守,酿成了大错。往小了说是玩忽职守,往大了说,就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他这个都统的位置,不但保不住了,而且自身还得定罪。重则流放,轻则降职远派京外。」 苏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但也没再多问,只是又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外面狼狈的一片。 忽然觉得这条街有些眼熟,细细想了起来,惊道:「紫芳你瞧,这是不是枸杞家住的那条街?」 紫芳闻声立即凑过头来,然后点头:「是的夫人,是枸杞姐姐的娘家。只是,枸杞姐姐已经嫁了人了,不可能回娘家住的吧?想必她没事。」 「希望没事。」苏棠撂下了帘子来。 才回了静轩阁,苏棠正打算差了人去问问枸杞是否来过,便听外面有人说:「枸杞姐姐来了。」 苏棠心里彻底松了口气,然后让枸杞进来。 枸杞人自是无碍,只是脸色瞧着不是太好。苏棠既然知道外面发生了这等大事,自是要关心几句的。 「你爹娘怎么样?」 枸杞道:「夫人知道了?」 苏棠伸手拍了拍自己一旁:「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一夜没合眼的。别站着了,坐下来说话吧。」 枸杞不敢坐,犹疑了一会儿,等苏棠再次发话叫她坐下来后,她才坐下来。 坐下后,枸杞道:「爹娘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亏得哥哥半夜起夜,见情况不对,早早喊了爹娘起来,这才躲过一劫。只是,我一大早跑过去看,看到很多屋子都倒了,很多人都在哭,心里总觉得有些难过。今年风雪的确是大了些,可往年也不过没有降过这么大的雪。往年都没事儿,怎么偏偏今年才降雪就出了这种事。」 苏棠问:「傅家那条街有没有殃及?」 枸杞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那就好。」苏棠安慰她,「那就跟傅青商量一下,先将你家人接去住段日子。至于屋舍,你也不必担心,朝廷不会不管的。只是这次就算朝廷拨款修缮,也得数月时间,这个冬天,怕是很多人要遭殃了。」 枸杞说:「我已经让哥哥带着爹娘他们去了我那里住,夫君没回来,等他回来,我再跟他解释,想必他不会说什么的。」 苏棠轻轻点了点头:「既是没事,你也就放宽心吧。」想了想又道,「对了,既然家里出了事情,这几日你便回去家里呆着吧。家没了,你爹你娘怎么心里也不会好受,你回去也能安慰安慰他们。」 枸杞却不太愿意:「算了,他们有得住就行。再说,家里还有哥哥嫂嫂跟二丫照看他们,我回不回去无所谓。」 苏棠知道枸杞跟娘家人关系不算太好,也就没再多言,只让她去忙。 京城里出了大事,虽然不关霍令俨的事情,但他手上如今掌握一千禁卫军,这等关键时刻,自是亲自调派进城来用。外城出了这事儿,陛下大发雷霆,大家引以为戒不敢再怠慢丝毫,这些日子京城治安更是严格,似是严格到了严苛的地步。走在大街上,带到持枪行走的步军随处可见。 京城内,除了京兆府不定时巡逻街边各商铺门店小摊外,护城营大都统也亲自发了命令,护城营的军也开始四处活动起来,插手干涉城内巡防工作。 军人素来都是有两副面孔,好的时候,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可残酷麻木起来,于城中百姓来讲,就是噩梦的存在。 本来街道两旁摆个摊子卖点东西,虽说也经常被京兆府的人驱赶,但大家都知道,不过就是走个形式吓唬吓唬人罢了。京兆府的人也没动粗,摆摊子的老百姓转头还是会继续摆摊铺。 v第十章[11.25] 虽说有命令禁止在街边摆摊,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对于这一块,似乎早就松懈许多。 因为,老百姓们早起摸黑摆摊子卖早点卖吃食,也的确是给京城里的人带来许多便利。既然是利处大于弊处,且老百姓们又十分自觉守规矩,从不生事惹事,都是安安分分的,所以,京兆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京中很多言官,也并未因此弹劾京兆尹失职。 但是出了外城那件事后,京城里各处防护便越发严苛起来。很多时候,人车走在路上,还得突然被拦下来检查,很大程度上带来了不便。 出行不便这还算是好的,常常还有街边官兵强行打砸摊铺的场景,说是他们触犯律法,要抓着带去大牢里。 苏棠一大早出门来医馆,路上恰巧遇到这样的一桩事儿。小孩子的哭声哭得她撕心裂肺,忍不住撩开马车帘子去看,就见路边跪着一个中年男子,有两个穿着兵服的人在动手扇打他嘴巴子,而一个年轻妇人则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可两个兵官却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掌掌扇打下去,那中年男人的脸肿得像馒头一样鼓了起来。 苏棠本也不想管这事儿,但看着这些普普通通的小百姓竟然私下受这等侮辱酷刑,实在受不了,直接跳下马车去,喊了句:「住手。」 青雀没拦住人,也赶紧跟着跳了下去。 那两个萧兵头听到有人管闲事了,立即扭头过来,目光扫见是霍伯府的马车,似是也不完全放在眼里,只是说:「夫人是什么人?难道一介妇人,也敢插手管京城防护的事儿。」 两个兵长得凶神恶煞,苏棠看着他们这长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倒也不怕,直接说:「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身为京城军官,竟然动用私刑。若是告去京兆府,就不怕被治罪。」 两人却并不将京兆尹放在眼里:「京兆尹?京兆府的人办事不力,我们大人差了我们来,就是协助朱大人一起驯服这些刁民的。刁民胆大包天,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根本不会将我们的命令放在眼里。」 「你们的命令?」苏棠说,「到底是你们的命令,还是你们大人的命令?」 那两位兵官颇为不耐烦了说:「劝夫人还是少管此等闲事,这等地方,也不是夫人该来的地方。夫人身娇体贵,又是大冷的天,该是回去歇着才是。」 言语之间,颇有轻辱之意。 苏棠侧头喊了家丁全福一声,全福立即冲了过来,苏棠道:「出言不逊,掌他嘴。」 「夫人。」全福吓了一跳,有些迟疑,明显吓住了,「这这这……」 那兵官见这霍伯府的人这副怂样,更是不放在眼里,更是轻佻讥讽道:「若是未瞧错,想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霍伯夫人吧?霍伯爷还真是饱有艳福,夫人这等姿色,的确……」 话还没说完,便被突如其来飞闪过来的人扇打了好几巴掌。 那人说:「尔等不将霍伯夫人放在眼里,可将齐王殿下放在眼中?」 「齐王殿下,原来,这是齐王府的马车。」 围观的老百姓听说是齐王来了,相互交头接耳说了几句,立即跪了下来。虽然老百姓们是低头悄悄说的话,但有些字眼还是入了苏棠耳朵里,说什么,伯府的人都不怕,现在齐王殿下的人亲自出手训斥,看他们还敢不敢猖狂。 苏棠本来以为这齐王只不过就是路过,路过此地恰巧看到有人欺辱百姓,所以顺手管了此事,她没认为齐王会停下来插手此事。 当众人伏地而跪高呼「齐王殿下千岁」的时候,苏棠这才颇为不情愿的转过身子去。 却恰好瞧见衣着清贵的男子正弯腰从马车里走出来。 男子高挑矜贵,骨子里带着种与身俱来的皇家贵胄的清贵气儿,一身玉白挑金线龙纹图案的袍子,外面罩着件灰色的大氅,领子处一圈灰色的毛被风吹得乱动弹,却更是衬得男子玉树临风。 众人伏首跪拜,男子却没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而是目光淡淡朝对面的苏棠扫过去。 苏棠头皮一阵发麻,逃是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请安。 「臣妇拜见齐王殿下。」苏棠盈盈一拜。 齐王这才说:「都起来吧。」 却绕过苏棠去,看着那个依旧跪在地上脸被打肿了的中年男子。正欲开口说话,一旁动手打人的兵官立即说:「齐王殿下,我等正在奉大都统的命令行公事。侮了殿下您的双眼,实乃吾等的过错。」 「这些人犯了何错?」齐王淡淡问。 那兵官说:「律法明文规定,是禁止这些刁民乱摆地摊卖东西的。近来城内出了许多事情,大都统说了,必须严查此等作奸犯科之事,我们……」 齐王却是并没有给他们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截断道:「既是知道律法有明文规定,想必也该知道,就算这些人作奸犯科,也该是押送京兆府衙门去。这等民事,不归你们护城营管。」 「可是护城营的工作便是巡察,保证城内一应秩序井井有条。既是京兆府渎职,那么属下想,我们护城营,也有权利跟必要帮着纠正这个错误。」 齐王没再立即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看向那个巧言令色的小兵。 到底是皇子殿下,便是护城营的人再嚣张,也不敢藐视天威。于是那人一时也不说话了,只半弯着腰,一副恭敬十足的模样。 苏棠其实挺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特强。别说这两个跟他对着干的小兵官了,就是苏棠这个伯府夫人,都觉得心寒胆战。 「殿……殿下?」见齐王缓缓踱步朝他走去,那小兵开始怂了,话都说不利索。 齐王说:「你方才说的这些话,是你们韩大都统教的?」 「是……哦,不是,是是是。」那人改了三次,最后也没说明白到底是还不是。 齐王道:「你们护城营才犯了次大错,父皇英明,为百姓鸣不平,严惩了那外城都统。连你们韩大都统,也被叫进皇宫去,父皇好生责骂了一番。看来,父皇的好意,你们韩大都统还是没有领会到。」 「说到职责,你们护城营的兵,职责就是保护全城的百姓。是让你们保护百姓,而不是拿老百姓撒气。」齐王冷着脸,嗓音虽不高,但声音却冷冷的,气氛一时压抑得让人连大点声呼吸都不敢,「外城都统失职,造成民舍坍塌损失惨重,父皇罚他,合情合理。但是依本王来看,你们似乎对父皇怨气很大。」 「这几日来,打着政治京中秩序的名号,你们已经为非作歹多日。矫枉过正,寻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泄私愤,你们护城营的兵,可真是好兵。」 那两个兵官已经吓得满头是汗,齐王却浑然当做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若这是尔等的意思,本王今日便代替你们韩大都统罚你们。若这是你们韩大都统的命令,那本王只能去父皇面前说上一二。」 v第十一章[12.05] 「不,这不是大都统的意思。」那两个兵官跪了下来,彻底服了软,「是末将等曲解了大都统的意思,还请殿下明察。」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震慑到的也都震慑了。齐王想,那韩文昭自然心中有数。 「既然知道错了,便老实自己去京兆府受罚。」说罢,望了眼方才打人的那个王府护卫。 那护卫会意,立即押送两个兵官去了京兆府。 这边,又是一片呼声,百姓们都跪下来给齐王磕头。 齐王说:「都起来吧。」 折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目光刻意定在苏棠面上几瞬。苏棠也看到了,立即让出道来,又朝着齐王福了下身子。 齐王以为自己这个眼神暗示已经够明显,所以,直接去了两人之前一直接头的那家成衣铺子。可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人过来。 齐王坐在窗下,随手翻着本书。面上瞧着气定神闲,其实心中早已雷霆震怒。 铺子里的掌柜也是无心生意,一边张罗着一边时不时伸头朝外面看。主子来了,怎么那位伯夫人还没来?主子还从来没有在这里呆过这么长时间,他这是在等那霍伯夫人,还是等别人? 掌柜的不敢怠慢,自己来回徘徊着急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以送茶的名义进去探一探情况。 「殿下,这是新煮好的茶,您喝点?」掌柜的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只是脸上笑容十分僵硬。 齐王略抬眸扫他一眼,而后将手中握住的书扔在一边,起身道:「不必了。」 说罢,直接负手朝外面去。 那掌柜的立即追了出去问:「可殿下,您这是等谁来呢?这人……可……」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齐王冷冷看了他一眼。 齐王没再理会他,而是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齐王自然没有从正大门走,而是从后门走了。这间铺子的后门也是一条街,隔着街道的对面,是一排排屋舍民房,齐王进了其中一间去。 当时街上那场骚乱结束后,苏棠领着被打的那一家三口去了医院。她近来医典古籍看得多了,自然懂了不少医理。像这种擦拭面部伤口敷药消肿的活儿,自然劳烦不到别人去,苏棠亲自动手了。 「多谢伯夫人。」 完事后,一家三口又要给苏棠下跪磕头,苏棠扶起了他们说:「你们也不必害怕,今天齐王殿下发了话,想来护城营的人也不敢再猖狂。这脸上的伤得好好呆在家里养几日,我已经让人去给你们包草药了,回去按着我方才说的那样每日敷药就行。」 「您可真是好人,比那些吃人的……」那妇人激动得哭了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却是不敢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苏棠明白这些小百姓的心情,面对京城里的强权,他们敢怒不敢言。 「什么都不必说了。」苏棠把冬生包扎好递过来的药包递到那位妇人手上,「既是忍了,回去后也无需多言,只记得祸从口出便是。至于他们,自然有人对付。」 「是。」那妇人说,「夫人您是好人,将来我做牛做马,我都报答您。」 「这就不必了,我帮的忙不过是举手之劳。真正帮了你们的,是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也是好人啊。」那妇人感慨,「这么好的王爷,我悄悄瞄了一眼,竟像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人。做梦都不敢想,今儿竟然能瞧见这样的贵人。」 那妇人似是挺喜欢苏棠的,可能是觉得她人美又心善,她从没见过这样貌美的贵妇人。所以,就一直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苏棠礼貌应了几次,然后直接喊了个伙计来,称自己忙没空,让这个小伙计送他们一程,这样才打发了人。 见人走了,程氏走了来,拉了苏棠到一边角落去,悄声问:「方才听到他们言语间提及齐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苏棠便将今儿早上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程氏听后,啧啧摇头说:「该!」她似是对那些仗势欺人的所谓护城营的兵无甚好感,「这些日子来,他们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已经够多了。再没人管管,这京城指定得乱成什么样呢。」 苏棠说:「这韩大都统可是位比禁卫军统领的,手中有兵有权,整个满京,除了宫城别的地儿都归他管。这事儿,除了几位皇子殿下,别人还真没那个胆子去管。」 又说:「齐王殿下的人不但当众打了那两个作威作福的兵官,且还派随身亲卫押着人送去了京兆府。有齐王府的人坐镇,想来京兆府的朱大人这是不得不得罪韩大都统了。」 「这也正好,有了这个教训,看谁还敢欺辱良民百姓,真当这京城没人管得了他们了吗。」 「少说两句吧。」程氏纵然心中也气,但到底身份摆在这儿呢,也不敢多说这些,「就怕祸从口出。」 「我这不是只与舅母你说嘛,外头肯定不会乱说话。」 程氏笑着:「那我去忙了。」 一转身,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位衣着极为华贵之人。因为身高差的缘故,程氏先瞧见的是衣裳,目光一点点往上挪后,才看到那种清贵的脸。 苏棠自然也看到人了,倒吸一口凉气,正想趁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悄悄躲进旁边屋子去,却忽然听到有人喊:「这是齐王殿下,过来抓药的。」 苏棠脚下步子忽然定住,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其实方才外头街上,她并不是没有领会到齐王的眼神暗示。只不过,她根本不想跟他独处,所以就装傻充愣当做没看懂。 本以为逃过了一劫,却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医馆。 苏棠头皮发麻,只能折身回去请安。程氏也吓了一跳,想着怎么齐王殿下亲自来了这里。 但容不得她多想,立即请了人一旁屋里坐着去了。 这个时候苏棠其实是很想逃的,但若是他人都追了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她若是再逃,想来就是不打自招了。所以,苏棠只能乖乖跟在舅母程氏身旁,一道进去了。 v第十二章[12.05] 齐王身边的芮福对程氏说:「我们有药方,你照着方子去抓便是。」 程氏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容不得她细想,既是齐王殿下的人发了话,她自然是照着方子亲自去抓药。 苏棠也忙要跟着出去,齐王身边的芮福公公装作咳嗽的样子咳了几声。苏棠折身回来,笑着对芮福说:「可是公公不舒服?所以,殿下过来抓药,是为公公抓的药?」 芮福目光朝主子那里瞥了眼,似笑不笑的:「奴才不过只是咳了两声,无大碍。倒是王爷……可是巴巴等了夫人您近一个时辰。既然夫人没去,只好王爷亲自过来了。」 苏棠就知道,这是故意的,故意在给她一个教训。 苏棠心中骂了人,面上却一副十分吃惊又委屈的样子,忙说:「可……殿下,妾身并没有收到纸条啊。」 齐王抬眸望过来:「那现在可知道了?」 「是。」苏棠一颗心无限跌落,不停跌落,好似是要跌入某个谷底一般,「妾身知错了。」 其实本来心情挺好的,但来了这么一出后,苏棠怎么都再高兴不起来。 「下不为例。」立了威后,齐王皱了下眉心,倒是也没有再为难,只对芮福说,「回府。」 这话面上是说给芮福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苏棠听的,暗示她不必再过去了。只是这威已经立下,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自当是要严惩。 苏棠情绪不是很高涨,自从齐王来过一趟后,她这一整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本来想着既然来了,自是要在这里呆上一天。可吃了午饭后,苏棠却声称不太舒服,回去歇着了。 回了静轩阁,就躺在床上睡觉。 霍令俨回来听说夫人病了,一边向常安打听怎么回事,一边军装也没来得及换下,直接赶来了后院。 霍令俨直接撩帘子进内室来,苏棠早从窗户那里看到他人了。所以男人进来的时候,她正歪着身子靠在大炕上,娇滴滴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霍令俨坐过去,抬手在她额上探了探:「不太热。」 他说的是实话。 苏棠却气了:「那我这是装着生病的样子骗爷的吗?」 霍令俨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跟自己吼,忽而没绷住,就笑了起来。 苏棠委屈的撇了嘴,是那种嘴角往下垂像小孩子委屈的时候一样的撇嘴。忽然就眼泪汪汪的,两汪泉水在眼眶里打转。苏棠自己都佩服自己,这眼泪竟然说来就来。 哭了后,也不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坐着瞪着人。她这委屈的一哭,霍令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哭化了,于是抬手搂过人来,拥在怀里哄着。 「今天外面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的。」他方才向常安打听了,事情原委都打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全福也挨罚了,「这也是我的疏忽,日后你若是再出门,除了面上跟着你的几个人外,我暗中再派几个隐卫跟着你。」 「本来是想着,京城里,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既然今天能出这样的事儿,日后可能也会有别的危险发生。暗中差几个人跟着你,我也放心。」 伏在他胸膛上,苏棠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犹疑着没再说话。 她在考虑着这件事情的利弊。 若是真的派人暗中护着她了,日后,是不是齐王再约她见面,就不容易了?既是暗卫,想来都是藏在暗中的。藏在暗中的人,你见不着他,但是他时刻都能见得着你啊。 苏棠想,齐王本事大,那些她自己看不到摸不着的暗卫,想必齐王的人不会看不到。所以,日后若是她再不能按时出现在约定的地方,就怪不得她了。 她怎么早没有想到这样的招数? 这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 苏棠特别高兴,趴在人怀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霍令俨一垂眸,就看到了本来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忽然就咧着嘴巴笑得开心。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摇摇头,也撇唇笑了起来。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笑话她,苏棠立即坐正身子来看去。果然,就见某人嘴角噙着尚未敛尽的笑意,她板着脸质问:「我今天都这样了,爷还笑得出来?」 她是撒着娇的质问语气:「今天若不是齐王殿下恰巧路过,三言两语替妾身解了围,妾身……妾身还不知道得被欺辱成什么样呢。爷不知道,那些护城营的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可怕极了。这哪里是什么兵啊,脱去那身军装,说他是土匪,也不为过。」 「既然齐王出手了,韩文昭的人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如疯狗般满城跑乱咬人。」霍令俨细细说与她听,「外城房舍坍塌的事儿一出,陛下雷霆大怒,严惩了卫离,并且收去卫离手中五千精兵的调派权。这安排提拔新一任外城都统的权利,没有交到韩大都统手上,韩大都统心中怨怼,这才满京城作乱,以示自己的怨气。」 苏棠不明白:「可是陛下是天子,由他来委任新的外城都统,这有什么不对的吗?还有这韩大都统也是,胆子也忒大了,人也忒恶毒了。合着他心中对陛下有怨怼,不敢当面找陛下质问,就只能拿弱小无辜的小百姓出气?」 「呵~这种人,这种人是怎么坐上大都统的位置的?」 「当年……」霍令俨说了一句后,又犹豫了,但想着妻子是明理懂事的,外头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想来她心里门清,于是也就没再犹豫,直接道,「当年,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逼宫,这韩大都统原不是大都统,是前东宫的人。后来陛下成功登基为帝,韩文昭立有首功,陛下这才重赏了他,寻了个由头,将握有三万精兵的护城大都统的位置给了他。」 「只是没想到……」 苏棠忽然明白了,接着他的话说:「只是没想到,这韩大都统居功自傲,竟然越来越放肆,渐渐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这几年来,韩大都统不但是一点功绩都没有,反倒是仗着当年有功,越发张狂放肆。所以,陛下早就有摘他下位的心思了。只是这韩大都统毕竟是当初助他登基的大功臣,又是自己亲手推他上那个位置的,想轻易拉他下马,陛下会觉得自打嘴巴子丢脸。」 「正好这次卫离渎职酿成大祸,陛下趁机撸下卫离来。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新一任的外城都统,想必身份地位不会低,而且能力上,可以压制这韩大都统一头。这样的话,护城营内乱,总好过他韩大都统一家独大,免得日后他胆子越来越大,从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霍令俨望着眼前的小女人,嘴角噙着笑意。没说话,只是略点了点头。 苏棠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那原小说里,眼前的这位爷,好似起复后任的第一个重要职位,便是什么都统来着。 莫非,陛下属意的人选,是他? 苏棠按住自己那颗疯狂跳动的心,睁大眼睛望着跟前的男人,悄悄问:「爷,那您觉得,陛下会指派谁任这外城都统一职?」 「圣心难测。」霍令俨摇摇头。 v第十三章[12.05] 忽而想起来什么,男人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嘴角含笑问:「方才还不舒服,现在又好了?」 「爷真讨厌。」苏棠推了他一把,表示十分生气他戳穿了自己,不过,人倒是又靠了过去,「我只是今儿有些被吓着了,不过爷说日后多派些人跟着我,我就放心了。」 霍令俨皱着眉,故意说:「其实最安全的法子,是你日后不出门。呆在家里,怎么样都是安全的。」 苏棠才不理他:「凭什么!我不管,反正我就想时不时的去外面走走。」 霍令俨拿她没办法,也就没再说话了。 这时紫芳却突然闯进来说:「伯爷,夫人,宫里头来了传旨的太监。」 「传旨?」苏棠忽的惊坐起,水灵灵的眼睛使劲眨巴,望了会儿紫芳,忽而又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霍令俨倒是淡定从容,只拉着人说:「走吧。」 就是一道普通的宣人进宫的旨意,陛下召见霍令俨即刻进宫面圣。 接完圣旨后,苏棠陪着人先回去换衣裳。 「爷心里可知道为了何事?」苏棠一边帮人穿衣裳,一边忍不住问,「会不会是什么大喜事?」 霍令俨总觉得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怕是喜忧参半。」 苏棠被他略凝重的脸色吓着了:「这能有什么忧心的事情?」 见妻子似是被自己吓着了,霍令俨忽而扯唇一笑,手也没闲着,轻轻抬起捏了一把她的嫩脸,拥着人一道往外间去:「你倒是不必担心,或许是我多想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棠近来十分黏他,她是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女人他的妻子,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她想黏着他的时候就黏着,也不在乎身边是不是有丫鬟婆子们在。她现在就是一个小女人,一个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小女人。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反正她喜欢活在当下。既然现在是郎情妾意你浓我浓,那她便就要好好享受这段让人沉醉的爱情。 「爷,那你要早点回来。」苏棠舍不得他走,双手环着他窄瘦的腰,各种撒娇黏糊,「我会想你,你早点回家陪我跟儿子。」 外间里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大堆,但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都比较识趣,见爷跟夫人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大家都默不作声不约而同转身离开一会儿做别的事情去。 却也都并没有走远,也是怕一会儿主子们喊她们。 霍令俨是个极为重规矩的人,关起门来只有夫妻两个人的时候,怎么样都行。但若是有外人在,他总会摆出一副一家之主该有的高冷架子。 他这样原也没有什么错,可苏棠就是不喜欢,嫌弃他过于呆板没有情趣。以前她尚未打算真心相待的时候,她无所谓他怎么样,反正不过就是应付罢了。 但是既然决定全身心投入好好爱一场了,她就不允许他再这么古板下去。 所以,她好好调.教了一番。 比如说,若是在外间他不给自己抱,那么回了内室去,她也不让他抱。她想对付他,有的是法子。这一来二去的,霍令俨冷钉子碰多了,倒也识趣,渐渐也就配合了。 也不管什么内室外室,只要妻子喜欢,他就愿意配合。 不过,苏棠也是懂分寸的人。这样小打小闹的情趣,不过就是在家里,出了静轩阁,她还是规规矩矩的。 霍令俨赏识她的点,正是这个懂分寸。 最后时间差不多不得不走了,霍令俨抱着人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后,低声说:「棠儿要乖,等为夫回来好好疼你。」 男人声音又低又沉,带着股子诱惑的劲儿。苏棠忽然想到每回抱一起滚床上的时候他在自己耳边说话的语气,到底做不到厚颜无耻,苏棠脸还是红了。 于是推着人往外去:「爷还不走吗?小心耽误时间去迟了,陛下罚你。」 见小女人满面羞红,霍令俨低低笑了起来,苏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霍令俨抓过她手来,搁在嘴边亲了一口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苏棠站在门边,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挺直身影,心一阵乱跳。她想她完了,这是真的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 而且,她在放纵自己,放纵自己无限沉沦。 苏棠活了近三十年了,不说什么大风大浪大世面,但小风小浪小世面总是见过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其实更为通透更为现实,轻易根本不会懂感情。 因为看得多了,心里明白,感情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 沉浸其中的时候,是很美好,这个时候的情爱就像蜜糖一样。可这世间到底是没有长长久久的爱啊,爱情的保质期,也是有限的。 长则几年甚至十几年,如果短的话,可能也就几个月吧。 不是她悲观,是她对爱情这种东西实在不敢太乐观。就比如说,想当初自己身边的这位爷对那孟四小姐多么深情啊,可再深的感情,不也是敌不过她这个妻子、这个枕边人的朝夕相处吗? 男人其实比女人绝情心狠,一旦不爱了,他们能够彻彻底底转过身去。 可女人比男人矫情,人家爱你的时候,可能你矫情着拿捏着不答应不拒绝。但等到人家转身走了,你又绝对是倒回去追着人家不肯松手,非得问出个是非对错所以然呢。 在孟四与霍伯爷的这段感情中,苏棠身为局外人,她看得明白,不正是这样的吗? 她之前犹豫,一直不肯付诸真心,就是因为这个。可她也非真正矫情的人,正是因为看得通透,所以决定,既然爱了就好好爱,若是将来这个男人不爱了,她也绝对不会伤一点心。 「夫人,这门口多冷啊,您快进去。」青雀匆匆走了进来,拉了苏棠进屋去,顺便放下了厚实的棉布帘子。 苏棠坐在榻上,略弯腰就着火盆烤手,笑着道:「爷被召进了宫里去,我这不是担心吗?」 青雀道:「再担心也不能不顾自己身子啊,这要是叫爷知道了,可得心疼死了。」 v第十四章[12.05] 苏棠噘了噘嘴:「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啊。」 青雀严肃道:「肯定有。爷多疼夫人啊,每天一回来就是寻夫人来的,连小二爷都不要。以前,爷可是最疼小二爷的。而如今,爷最疼的就是夫人您了。」 「夫人您忘了吗?就前两天,您不过就是在太夫人那里多呆了会儿,天黑了还没回来,爷那身军装都没来得及脱,直接去了太夫人那里要人。」 说起这个来,青雀倒是笑了:「就因这事儿,每回山茶姐姐见到我,都要跟叨叨几句。说是为了这事儿,太夫人老人家私下里说了咱们爷好几回,很生气,说她老人家能对夫人您怎么样?值得他那么火急火燎的赶过去要人。」 青雀一边说着旧事儿,一边帮主子捏肩捶腿:「不过,山茶姐姐也说了,太夫人是故意的。见爷跟夫人感情好,老太太心里可高兴着呢。」 「夫人您心地善良,待咱们姐妹都好,是咱们姐妹的福气。夫人是好人,所以好人有好报,您也是幸福的人。」 苏棠也觉得,其实如今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不错。 虽则说与自己婆婆不亲,但只要她能将家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挑不出毛病来,她婆婆也不会管她。太夫人特别喜欢她,一直都很疼她。如今儿子乖巧懂事,丈夫也对她好……她想,这应该就是幸福吧。 她是个挺知足的人,就这样觉得也挺好了。 霍令俨奉命进宫,陛下依旧是在勤政殿里召见的他。霍令俨由太监领着进去,请了安。 敬宗说:「起来吧。」 「谢陛下。」霍令俨起身后,敬宗又给他赐了坐。 敬宗脸色倒是不错,看着霍令俨道:「朕听说了,你差事办得不错。这回京城突降风雪,京城四大城门,你管辖的西门营是做得最好的。另外,卫离失职,一度民声沸腾,也亏得你暂且调了那一千禁卫军去帮忙、安抚,你做得不错。」 霍令俨略低了头说:「一千禁军是陛下赏的,臣不敢居功。管理好西城门,这也是臣的分内事。」 敬宗道:「只一直呆在城门上办差事,于你来说,的确是过于大材小用了些。朕想好了,卫离走了后,正好外城营都统的位置空了出来,你去顶上。」 此事……霍令俨有琢磨过,也有想过陛下为了制衡韩文昭,可能会把这个差事递到他手上。 所以,这会儿听得这个消息,其实他并不意外。 但不意外不代表就得表现平静,若是他真表现很平静,陛下反倒是要猜忌了,猜忌他是不是早有觊觎这个位置的心。 所以,霍令俨立即跪下来说:「臣多谢陛下厚爱赏识,但臣资历尚浅,怕还是得多历练。陛下突然将五千精兵交到臣手上,臣怕会有负陛下厚望。」 敬宗摇手说:「你过谦了。」 「你虽则年轻,但却是亲自扛过枪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你的本事,朕还是相信的。」 「朕……」有些话,敬宗不太想提,但今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觉得也有必要提一提,「你兄长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但他已经死了。你父亲一生军功赫赫,最后也是马革裹尸死在了沙场。霍二也因此废了双腿,你们霍家,还是朕值得信任的忠臣良将。朕不会因为一人的过错,而弃你们霍家满门不用。」 「臣多谢陛下信任。」霍令俨严肃又认真。 但他始终不信自己兄长会通敌叛国。 此时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他想,需要收集证据,为兄长洗刷冤屈。 「起来吧。」敬宗抬了抬手,「不必跪着了。」 「是。」霍令俨才站起身子来,就见大太监总管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赵王殿下求见,说是有急事。」 「哼,他能有什么急事。」 几个儿子中,敬宗觉得这个老四是最不让他省心的一个。他一来,准没什么好事。 不过,他又朝霍令俨那边瞥去一眼,想着这位霍伯爷将来是老四的大舅子,他也不能过于不给老四面子了,于是就让太监将他叫了进来。 赵王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一脸急切:「父皇父皇,儿臣……」 却在看到霍令俨的时候,及时止住了步子,似是没想到他也在。 敬宗坐在龙案后面,虎着脸问:「这般急匆匆的,可有点身为皇子的样子?比你大的比你小的,哪个不比你稳重,你再瞧瞧你……」 陛下都不稀得说他。 赵王却不管不顾,又想着,既然霍家的人在,那正好。 于是赵王跪了下来,求着说:「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将孟四小姐赐给儿臣做妃子。」 「你说什么?」敬宗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再说一遍。」 赵王于是又说了一遍:「儿臣求父皇让儿臣娶孟四小姐为妃。」 敬宗朝霍令俨那边看了眼,冷哼道:「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 赵王说:「父皇,儿臣本来想娶的人便是孟四小姐。只是父皇与母妃让儿臣娶霍家大小姐,儿臣见霍大小姐知书懂礼品貌双全,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如今孟四小姐罚也罚了,也该够了吧?那么冷的天,她一个人衣着单薄,呆在那个什么破尼姑庵里,她已经够遭罪的了。求父皇开恩,便免了她后面半个月的罚吧。」 「你跑去清水庵看她呢?」敬宗质问,「朕有没有说过,不准任何人进去探望?」 赵王一时语塞,但却依旧不管不顾,继续替孟四求情道:「父皇,儿臣只是求她给儿臣做侧妃,正妃的位置,仍旧是霍家大小姐的。她好不容易答应了儿臣的,父皇,您便同意吧。」 敬宗又朝霍令俨那边瞄了眼,继续说:「你可知道,她当时可是犯了大错。正是因为犯了错,朕这才处罚了她。这会儿霍伯爷还在,你却想让朕食言吗?」 v第十五章[12.05] 赵王紧紧咬着牙,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好像又很为难说不出口的样子。 早在赵王闯进来跪下来后,霍令俨便已经站起来了。这会子陛下没让他说话,霍令俨也就没答话,只不过略垂着眼眸,将赵王的慌张狼狈都瞧在眼中。 「你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敬宗训斥。 赵王额头开始大颗大颗滴汗,最后似是豁出去了般,一咬牙,说了道:「她……她……有了……有了儿子的……骨肉。」 最后两个字说得特别低,远在龙案上面的天子未听得清楚,但是就站在赵王身旁的霍令俨,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霍令俨垂立身侧的两只手倏地攥紧成拳头,脸色明显也变了。但好在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并没有失态。 敬宗又问:「大点声,朕年纪大了,听不清楚你在嘀咕什么。」 赵王这才又说:「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放心她,那天去山上探望了她。她很可怜,衣着单薄,手上脸上都生出冻疮来了。儿臣,儿臣一时糊涂,便强……强行抱住了她。儿臣犯了错,求父皇开恩。」 「你……你说什么?你给朕再说一遍。」敬宗却是听明白了。 反正这话已经说出口两次了,再说第三次,赵王也就觉得没那么不好说出口了,于是就说:「父皇,她腹中已经有了儿臣的骨肉,儿臣求娶她做侧妃。」 「你放肆!」敬宗气得不轻,将龙案上的公文都推得洒落在地上,咳了几声后,他伏在龙案上,指着儿子说,「赵王,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生气,一来是觉得此事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二来,也是觉得此事不好向孟家交代。 这孟四就算再犯错,他罚她,也是顾及孟家颜面的。孟家也是要脸的人家,这孟四可是孟家人的掌上明珠,若是丑闻传扬出去,还不知道得怎么丢脸呢。 偏这个时候,敬宗还不能太过生气。因为,两年多前,他给霍家下过一道圣旨,同样的事情,他说这是一桩美谈。 若霍伯爷霍伯夫人的事儿是美谈,轮到自己儿子跟孟家小姐这边,不能就说是丑闻。否则的话,岂不是让霍家人知道他当年是故意打霍家脸吗? 虽然霍家心里未必不明白他当时的意图,可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 敬宗可谓是要被憋死了,有苦不能言。暗中骂了几句逆子,然后捂着心口坐了回去。 为了表示方才扔东西不是因为觉得是丑闻,还特意想圆场圆回去说:「孟家可是一等公国府,虽则他们家姑娘犯了错,但朕也罚了,罚完她长了记性,这事儿也算是就过去了。你个逆子,你现在欺辱了人家闺女,这若是叫孟家知道,不得吵到朕跟前来?」皇帝越想越气,指着儿子骂,「你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成的败家玩意儿,怎么尽给朕出难题。」 偏赵王还真觉得他爹语气软了下来,这是真的不生气了,于是忙说:「父皇,这真不算是难题,儿子已经替您想好法子了。」 「什么法子?」敬宗脸又绿了。 他还好意思已经提前想了法子?是不是故意算计的。 赵王说:「瑶儿腹中骨肉目前月份尚不足一个月,儿臣以为,尽快接她进儿臣的王府来。等明年生产的时候,提前一个月生产,这事儿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父皇,您觉得如何?」 「逆子!」敬宗骂,「这正妃还没迎娶进门,何来迎侧妃进门的道理?」 赵王说:「这是特殊情况,儿臣也不想。」他犹豫了会儿,颇为不太情愿的说,「不如这样,父皇您就让正妃侧妃同时进门吧,儿臣同时娶两个。」 本来事情没有牵扯到霍家,霍令俨不好说话。但此番既然牵扯到了幸姑,霍令俨便道:「回陛下的话,臣想,幸姑年纪还小,不如还是按着之前的时间来。再说,忠王齐王两位殿下尚未迎正妃进门,幸姑身为弟媳,也不好先进去。」 有关霍四的事情,他却是只字不提。 赵王就说:「那正好,王妃还是明年再娶,免得让别人说。」 霍令俨没理赵王,只抱手对陛下道:「既然是陛下的家事,臣也不便再候在这里。陛下若是没有别的差遣,臣先告退。」 敬宗沉默了一瞬,才对霍令俨说:「霍卿先回去。」 「是,臣告退。」霍令俨抱着手慢慢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路上,霍令俨脸色都特别沉重。直到回了家后他怕妻子瞧见他脸色不好又要担心受怕胡思乱想,于是稍稍控制了下。 不过,再怎么掩饰,却还是被苏棠瞧出来了。 「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苏棠见男人眉心攒着浓浓愁绪,于是拉了人进内室去,「宫里都出了什么事?陛下叫你去,是做什么的?」 霍令俨望了眼人,拉着她一道坐下后,才说:「陛下让我顶了卫离的位置。」 「那这是好事啊,爷为何还不高兴了?」苏棠聪明,「是不是还有别的识趣?」 霍令俨认真望着人说:「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只是……后来赵王过来了,说是要迎娶孟四小姐为侧妃,还要立即迎娶过门。」 苏棠愣了一瞬,这才缓过神来。她没想到,最后这位孟四小姐,竟然成了赵王的人? 她本来还想着,就算她做不了齐王正妃,等年后陛下还会赐侧妃。到时候,说不定她还是会进齐王府去。 可如今看来,想必是孟四一次次的小动作,一次次对霍伯爷的不死心,惹恼了齐王吧,这才导致齐王殿下对她彻底死了心。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苏棠说:「赵王这么着急?算着时间的话,孟四小姐应该还没从清水庵出来呢。陛下不是严令禁止有人去探视吗?难道赵王殿下去了。」 霍令俨意味深长望着妻子,琢磨了会儿,才开口说:「原也不该这么着急,只是……若是再不接进府去,怕是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霍令俨说得含蓄,但苏棠却是听明白了:「难道……孟四小姐……已经怀有身孕?」 「嗯。」霍令俨淡淡颔首。 苏棠见他一脸沉重极不高兴的样子,撇了撇嘴说:「爷是不是不高兴了?」 v第十六章[12.05] 霍令俨在想着心事,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到妻子的情绪不对了。等听到这句话后,他才猛然抬眸看过来。 苏棠已经转过身子去,脑袋甩向了另外一边。 霍令俨这才说:「没有。」 「没有什么?」苏棠追问。 「没有不高兴。」他耐心解释。 苏棠又道:「可爷方才明明就是不高兴,现在又说没有不高兴,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 霍令俨噎住了,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想后,他才说:「我只是在担心幸姑。」 苏棠沉默了。 的确,没说不给赵王有侧妃。但别人做侧妃跟孟四做侧妃还是不一样的,至少赵王不喜欢幸姑但也不喜欢别人。 可如今若是娶了孟四进王府为侧妃,幸姑怎么办? 「我也担心幸姑。」苏棠说,「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想来这孟四是非进赵王府不可了。陛下就算再觉得丢人,可也不能不给孟家那边一个交代。」 「幸姑懂事得让人心疼,虽然她面上一直笑嘻嘻的,可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挺苦的。亏她看得开,这要是换了别人,怕不会有她这般想得开。」 「这样吧,我明儿去找她,陪着她好好说说话。」 霍令俨握住妻子的手:「倒是辛苦你了。」 苏棠靠过去说:「这些都是小事,再说,我也是真心疼爱幸姑的。不管她有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正我总归要陪着她走过这段时光。等来年嫁去王府,日后再想见,怎么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简单。」 霍令俨抱着人,下巴搁在苏棠头尖上,闻声轻轻应了一声。 苏棠却微仰头朝上看过去,蓦地忽然问:「孟四小姐出了这事儿,爷难道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替她难过?」 霍令俨垂眸看向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女人,他本来心情是沉重而又复杂的,可当瞧见了她故作生气瞪圆眼睛的可爱模样,他就忽然有些绷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苏棠更恼了:「爷还笑得出来?」 霍令俨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些,于是立即调整好面部表情收敛住了笑容说:「只是觉得夫人方才的样子十分可爱,为夫瞧着你的样子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爷别跟我转移话题好吗?我在问你话呢。」苏棠明知故问,「爷一回来就臭着张脸,到底是为咱们幸姑鸣不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人而伤心?不许骗我,我要听实话。」 霍令俨双手握住人纤瘦的肩膀,略弯曲身子来,以保证保持与对面女人同样的高度,认真道:「你心里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苏棠目光左右来回瞟,「爷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盯着人望了好一会儿,这才说:「我与孟家四妹,那都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若是为了这个生气吃醋,倒是不值得。」 苏棠故意严肃瞪着人,摆出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来。但也没撑多久,就破功笑了出来。 「谁为你生气吃醋了?真是美得你。」嘴里这样说,却是又主动靠了过去,「霍三爷,我可告诉你,将来哪日你若是负了我惹我伤心生气了,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头的。」 「怎么会。」他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苏棠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呆着,没再闹腾他。 次日早上姑嫂几个请完安从荣安棠出来后,苏棠提议说:「两位嫂嫂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我们去幸姑院里坐坐吧。」 霍令俨得封都统的圣旨虽然还没下来,但是既然老夫人知道了,今儿几位儿媳妇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自然是要说的。所以,此刻二夫人再听苏棠这样说,少不得要朝她翻白眼。 「不就是自己男人高升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二夫人小声嘀咕,却又故意让苏棠听见,「方才母亲已经恭喜过了,怎么,还没美够,想抓我们过去再说些好听的话给你啊?我才不去。」 苏棠说:「二嫂这样说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你我都是霍家的人,伯爷高升,这难道不是满门的荣耀吗?怎么到二嫂这里,倒是只成了我一个人沾光了。」 见她还敢跟自己怼,许氏立即一个颇具杀伤力的眼神甩过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棠不与她争:「好好好,二嫂是大忙人,咱们请不动。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爱去不去。大嫂,幸姑,走,咱们去。」 说罢,苏棠一手拉一个,索性不再搭理许氏,直接往幸姑的院子去。 幸姑与大夫人黄氏对望一眼,两人皆心领神会的抿嘴笑了一下,心中轻轻数着数儿:「一、二、三……」 「等等!」果然,许氏追了来,语气依旧强势,「险些上了你的当,我就知道,你是最坏的,你想带着大嫂幸姑一起孤立我。呵,你以为我傻吗?你不想让我去,我偏要去。让开。」 许氏嘴上讨了便宜后,一把打断苏棠挽着幸姑的手,她自己跟幸姑挨在一起,悄悄对幸姑说:「幸姑,二嫂跟你说,你马上就是要嫁入王府的人了,可千万要注意着些。要记得,别跟某些人走得太近,所谓近墨者黑,别回头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苏棠却没心情跟许氏拌嘴,只拉着黄氏悄悄道:「昨儿夫君从宫里出来,除了陛下许诺的升迁儿的事情外,还有一事。」她表情严肃了些,略一顿,轻轻叹息一声说,「是有关赵王府的事儿。」 黄氏惊讶:「赵王府怎么了?」 于是苏棠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黄氏立即脸色煞白:「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许氏看了过来。 黄氏却心情沉重,望着幸姑,心情却怎么都好不起来了。 许氏觉得不对劲,走过来说:「大嫂,她可是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v第十七章[12.05] 黄氏严肃道:「你们两个都是为人妇为人母的人了,别成日跟小孩子似的,吵吵嚷嚷的。我看,幸姑都比你俩懂事。」 许氏一脸懵逼:「这是怎么了,我好心好意来问,倒是呛了我一鼻子灰。」 黄氏此刻心里只有幸姑,走过去,拉着幸姑手说:「之前你说,赵王性子直爽,其实算是好相与的。与其嫁去别家,你更愿意嫁到赵王府来。我原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你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可谁也没有料到,如今竟会出这种事情。」 许氏也感觉到是真的出了事儿,于是急了道:「到底怎么了?你们俩方才私底下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出了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非得避开我吗?」 黄氏说:「你别这么大声,等去了幸姑院子再说。」 几人来了幸姑的青梨院,关起房门后,苏棠才又把昨儿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氏听后气得跳脚,直骂孟四不要脸,简直是丢了他们孟国公府的脸面,可幸姑却笑了起来:「就是这事儿吗?」 黄氏打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再也没笑过:「幸姑,你是陛下亲旨赐婚的赵王正妃。可如今孟四姑娘却因……」那样的话,她说不出口来,也不方便说,「听方才三弟妹的语气,想来那赵王殿下是早就中意孟四小姐的。」 「虽则她是侧妃你是正妃,可她却因为此事先你一步进王府去,将来又得先诞下子嗣。她有宠爱,又有子嗣伴身,若是日后赵王一心只系在她身上,你可怎么办?」 幸姑倒似是完全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左右她也并不喜欢赵王,所以,他做出这种事情来,她也没觉得难过。 幸姑理智说:「我与赵王殿下本来就是陛下赐婚,我对他无心,他也对我无意。就算没有今天孟四的事儿,将来也指定有旁人。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是正妃,日后赵王府的女主人,孟四再有子嗣伴身,她也不可能骑到我头上去。」 「我知道嫂子们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日后赵王只宠孟四而不愿踏足我房间半步?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若是真想要孩子,也有自己的法子,只看我愿不愿意那样做了。」 黄氏握住幸姑的手:「你越是这般懂事,我们便越是心疼。幸姑,你明明还这么小,怎么就这么懂事呢。」 幸姑却说:「我觉得,很多时候,是嫂子们多虑了。不过你们也是因为关心我,关心则乱嘛,我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 「亏你想得开。」见小姑乐观,黄氏倒也稍稍放了些心,「就怕你嫁去赵王府会吃亏,那赵王殿下,是个莽撞的。而且,瞧着似乎并不明事理,说不定是个耳根子软的,别人吹吹枕边风,他就全都信了。」 幸姑道:「那也得看谁吹得厉害了……」 黄氏几人互相望了眼,意识到方才话说得似乎不太妥当,于是没再开口说话。可许氏那边,却还是十分生气。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道吗?未婚却行苟合之事,简直就是不要脸。哼,亏得还是大家出身呢,我看也不过如此。」 「你少说两句。」黄氏拉住她。 拉住了人后,目光下意识朝对面苏棠看过去。许氏方才骂孟四的时候,倒是没想起来这里也坐着个不要脸的呢,此番想起来了,她更是来了劲。 一把甩开黄氏,许氏望着苏棠说:「怎么,我说这话,某些人不高兴了?这会子不高兴有什么用,有本事别做啊。」 苏棠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她争:「二嫂,你觉得这种时候咱们再起内讧,很有意思吗?我是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可我坦荡。我就是喜欢三爷,我就是想嫁给他,怎么了?」 「不要脸。」许氏呸了一声。 苏棠说:「论不要脸,你我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许氏:「别拿你跟我比,我丢不起这个人。」 苏棠:「别以为自己多清高似的,说不定在外人眼里,你还不如我呢。」 许氏本来就有心结,一听这话,更是火了,抹了袖子要继续吵。 幸姑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权当没听见。黄氏沉默一瞬,实在嫌吵,轰着两人说:「你们出去吵吧?留我跟幸姑在这里安静安静,去,去外面站在花园里吵去。」 「在这里吵有什么劲儿,外头人多,有人看热闹,岂不是带劲?怎么都杵着了,怎么不去了?」 许氏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了,苏棠却道:「大嫂,我晚些时候再来陪幸姑,要不你先多陪陪她吧。露姐儿回家了,幸姑现在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想来定是寂寞。」 黄氏轻叹一口气后,冲苏棠点点头:「好,我左右也没事儿,你回去陪笙哥儿去吧,这里有我。」 「这里还有我。」许氏也想留下来。 黄氏却说:「我瞧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还是不要呆在这里让幸姑糟心了,你们两个都先走吧,我想单独跟幸姑说说话。」 许氏是个驴脾气,被大嫂黄氏呛了声,她也火了起来。但见一旁苏棠老老实实应了声「是」,她与不想跟黄氏吵从而被孤立,于是只能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很快,赵王要迎娶侧妃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皇家为了顾及自己的脸面,自当是找了个说法的,说是合了赵王殿下与孟家四姑娘的八字,两人乃是天作之合。那孟四姑娘原在清水庵里受罚,可巧庵里有个道行高升的老姑子,瞧了孟四小姐的面相,说是宜在十五这年嫁人,若是错过了这个良辰吉日再嫁,怕是会给夫家带来灾难。 所以,为了不让这个灾难落在皇家,又为了成全赵王与孟四的这段天赐良缘,陛下下旨让孟四尽早进王府。 赐婚的圣旨前脚才进赵王府与孟国公府,后脚,便有两道圣旨入了霍伯府。一道是委任霍令俨为外城都统一职的圣旨,而另外一道,则是赐封霍伯夫人为正三品淑人的圣旨。 苏棠虽则为伯夫人,本身也有品阶。但因为是三等伯爵夫人,这品阶自然不高的。 此番陛下特意发了圣旨破例晋封她为正三品夫人,也着实算是给了霍家脸面,霍家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这等好事若是落在别人,兴许能高兴上天。但苏棠夫妻接了圣旨后,却没见多高兴。 彼此心中都明白,陛下这不过算是安抚罢了。 其实安不安抚他们夫妻,真的无所谓。尤其是苏棠,她根本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三品夫人的身份,她更多在意的,还是小姑的幸福。 很快便到了年关,阖府上下又忙碌起来。 v第十八章[12.05]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苏棠倒是游刃有余,许多事情更是办得妥妥当当。精心安排了一顿年夜饭,按着去年的规矩,今年还是一大家子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吃饭的。 左右霍家如今人丁不多,即便男女同桌,也只是勉强凑了一桌。 原是高兴的日子,可太夫人想着过完年孙女就要嫁人了,明年再吃团圆饭的时候,她可就是别人家桌上的人了,难免就有些舍不得。越想越伤感,竟是偷偷抹了泪。 苏棠瞧见了,悄悄对儿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推着儿子过去。 笙哥儿最是机灵,立即就摇摇晃晃跑了过去,小手扯着太夫人袖子说:「太煮母,钱,响。」 苏棠今年给屋里的下人们发压岁钱的时候,都是包的铜子儿跟散碎银子。一包包铜子儿装在荷包里,晃得叮当响,叫笙哥儿瞧见了,他觉得钱就是响的。 笙哥儿还小,过完年也才虚三岁。人虽然小,但鬼机灵的,太夫人特别喜欢他。 一见是他来要压岁钱,立即就将人搂进额怀里:「好好好,少不了你的。这一晃眼,咱们笙哥儿也都这般大了。」 「不老!」笙哥儿立即晃着手,小脸板得严肃,「漂亮。」 纵是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夫人,都被孙子这突如其来的奉承话逗笑了,更不要说太夫人了。 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太夫人也暂时忘了烦心的事儿,只抱着笙哥儿说:「瞧瞧他这张嘴,可真是会说话,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个鬼机灵的。将来长大了,指定跟你爹爹一样有出息。」 笙哥儿撇头看向母亲,小手指着:「娘。」 「你娘怎么了?」太夫人笑着问。 笙哥儿说:「娘,好。」 太夫人更是乐得开怀大笑:「只夸了你爹,没夸你娘,咱们小南瓜不乐意了是不是?你娘也好,你娘也好。都好,咱们霍家只要能够一直这样团结,一定会繁荣昌盛起来。」 又朝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立在一旁的筌哥儿招手,太夫人一边搂一个说:「将来咱们家,就靠你们兄弟俩了。」 「来来来,都有压岁钱。」太夫人准备了四份,三个曾孙辈的,还有一个是给幸姑的。 幸姑每年都跟侄儿侄女们一起拿压岁钱,她挺难为情的:「好在明年嫁人了,长了辈分,我也算大人了。」 太夫人给了钱,老夫人大夫人都给了钱,笙哥儿怀里抱了好多装着碎银子的荷包。回来递给母亲后,笙哥儿眼睛转了转,然后「蹬蹬蹬」,晃着身子跑去二夫人跟前,仰着脑袋看着她,喊她娘。 二夫人吓了一跳:「你娘在那边,可莫要叫错了人。」 笙哥儿「伯」字还吐不清楚,他磨蹭半饷,又喊了声:「二婆娘。」 二夫人当即瞪圆眼睛来:「臭小子,骂谁呢?」 见她凶,笙哥儿索性不理她了,直接扑进一旁坐在轮椅上的霍二爷怀里,嬉笑着喊道:「二婆婆。」 霍二爷倒是十分高兴,清雅的脸上含着和煦的笑容,从容不迫拿出一个褐色的荷包来,递给笙哥儿说:「笙哥儿又长一岁了,希望笙哥儿新的一年可以长得更高更壮。」 笙哥儿接过荷包来,还晓得晃一晃看响不响。见是响的,立即笑起来,然后说了声「谢谢」后,转身又跑去他母亲那里。 「嘿!这个臭小子。」许氏倒也是被他这又坏又机灵的劲儿逗乐了,「爷您瞧他,这股子坏劲儿,也不知道像谁。」 霍二爷目光还落在对面的人身上,闻声笑了笑,目光温润道:「他是老三的儿子,自然是像老三的。」 许氏撇了撇嘴:「老三小时候什么样的,我是不记得了。不过,我的印象中,老三倒还没他这么蔫坏儿。他这么鬼机灵,指定是像他娘。」 苏棠听到了,立即就说:「那筌哥儿这么斯文安静瑰姐儿又这么漂亮水灵,肯定也不是像你,多半是随了二伯。」 许氏喊话说:「今儿过年,太夫人老夫人都在,我不想跟你拌嘴,你最好也别惹我。」 苏棠说:「方才好像是二嫂先惹的我。」 每回斗嘴,许氏多半都是败阵的那个,根本说不过苏棠。 「你……」 「好了。」霍二爷笑着打圆场,「你又说不过她,就少说两句吧。」 许氏倒是听丈夫的,忍了。只是心里总归不好受,气呼呼去了老夫人那里呆着。 幸姑闹着说:「外面天黑了,咱们去放烟花吧。」 瑰姐儿就等着放烟花呢,听小姑这么说,立即拍手欢呼起来:「放烟花喽,放烟花喽。」 苏棠怕小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顾不过来,于是抱着儿子起身说:「走,咱们一起去吧。」 「咱们让丫头们在楼上放,咱们去楼上看。」幸姑一手牵着一个。 姑嫂两个带着三个孩子走了,后面丫鬟婆子奶娘自是跟了一大堆。今天除夕,得守夜,所以太夫人提议道:「她们两个小的走了,正好,咱们四个凑一桌,打叶子牌如何?」 黄氏忙说:「那当然好了,老太太今儿没给咱们压岁钱,正好赢老太太点,算是赏了咱们的。」 许氏附和:「大嫂说得对。」 太夫人却眯着眼睛说:「想赢我的钱,你们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见这俩妯娌暗下对了一眼,老太太立即说,「你们私下不许对牌,叫我知道了,可是要罚你们的。」 这老太太也没别的爱好,也就喜欢打个叶子牌。 黄氏扶着老夫人,许氏则扶着太夫人,四人一道也走了,屋里就只剩下兄弟两个来。 v第十九章[12.05] 霍令俨道:「二哥若是没有别的事儿,不若我命人拿了棋来,你我对一局如何?」 霍二爷笑容浅淡:「好啊,你我兄弟,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霍令俨吩咐人去拿了棋来,兄弟两个面对面坐了下来,将左右的人都遣退了下去,一会儿好说话。 「陛下任命你为外城营都统,想来是有心要重用你,你将来有何打算?」霍二爷一边闲闲摆着棋子,一边慢悠悠问。 霍令俨目光在棋盘上略扫一瞬,落下一子后说:「大哥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忘记,也没有放弃。等时机成熟了,他当年那桩案子,我会暗中派人去查。」 霍二爷朝对面望了眼,定了一瞬后说:「大哥没死。」 「你说什么?」霍令俨惊得手中棋子落了下来。 他自然也怀疑过其实大哥还活着,但是他也不确定。如今听二哥用这般肯定的语气说,他自是又兴奋又惊讶。 霍二爷倒是依旧淡然,只是略皱了下眉心说:「当年带回来的那具尸体,的确不是大哥的。但是当时我在北境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大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一直想不明白,若是他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不暗中递个信儿回来?」 「莫非……」 「莫非他记不得从前的事了?」霍令俨又镇定下来,继续落子,「这不是没有可能。」 霍二爷眉心蹙得更紧,只是问霍令俨:「你打算怎么做?派人去找吗?」 「若有机会,我想亲自去一趟。」 霍二爷略愣了一下,目光转了转,才点头道:「也好。」 又说:「近一年来,霍家恩赏不断,想来陛下是打算拿你去制衡那些曾经扶他坐上皇位的人。当年大哥被诬陷通敌叛国,想来必然有人筹谋许久,不会没有落下一点蛛丝马迹。只要找到证据,送去御前,陛下想来必会权衡一番。」 霍令俨又落下一子,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霍二爷点了点头:「若是能找到大哥,并且洗掉他身上的罪名,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回京城来了。到时候,就算大哥再回不到从前,但只要能回来,能与大嫂夫妻团聚,也算是圆满了。」 霍令俨想起孀居多年又膝下无子的长嫂来,站在她的立场去想了一番,不由觉得她的日子的确是难捱的。 想他们兄弟三人,当初娶妻的时候,只长兄是娶得了自己的心仪女子。长嫂虽也是名门出身,但因在家里不得宠,所以说亲的时候,黄家的人自然不会给她择什么好的人家。 若干年前的霍家,远非如今这般落魄。当年的霍侯府,在这满京城可谓是举足轻重。而身为侯府嫡长子的兄长,既是未来侯爵的继承人,又有赫赫功名傍身,自是许多人家择婿的最佳人选。 当年的兄长,可谓是迷惑了京城不少待嫁少女的心。但兄长自始至终都坚持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在面对父母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退缩。 母亲无奈,只得答应他让他娶黄氏为妻。 黄氏虽则不是名门嫡长女,但好歹也是名门出身,温婉贤良,孝顺恭谨,成亲后一直伺候母亲左右。渐渐的,母亲也就觉得她不错。 她与兄长原是天赐的良缘,难得的成亲前便是郎情妾意,而不是像他与二哥这样,成亲的时候,娶的人并非心中所喜。可如今,大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大嫂嫁来霍家,更是只过了一年光景的幸福日子。倒是他跟二哥,平平静静的,越过越好。 想起过往来,霍令俨难免有些感慨。 「二哥放心吧,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做。」霍令俨自是下定了决心要承担起重振家族门楣的重任的,「若是得了消息,我定第一时间告诉二哥。」 霍二爷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腿目光平静的说:「我这腿若是好不了,这辈子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这重担我是担不起了,不过手下还有一些用得着的人,三弟若是不嫌弃,只管与我说一声,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霍令俨严肃起来:「二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夫不是说了,你这腿并非没有痊愈的可能。我还等着,等着将来找到大哥,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再披战甲上战场去,阵前杀敌,建功立业。」 霍二爷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笑意,他一双白净修长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腿,面上笑容含蓄,眼底却是带着丝惆怅。 这大过年的,到底不愿扫了兴,于是霍二爷便点点头道:「三弟说得对,天下名医尚未寻遍,我也不能这般轻易放弃。相信总有一天,方才三弟说的话会实现。」 「一定会。」霍令俨严肃又认真。 这话既像是说给霍二爷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除夕夜在太夫人的福寿堂一起守完岁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去。几个小孩子到底年纪小,没有撑住,在太夫人那里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霍令俨怕一会儿外面会冻着儿子,所以脱了自己的狐皮披风来裹着儿子,同老人家道别后,带着妻儿一起回了静轩阁。 笙哥儿一路上都是呼呼大睡,反倒是回了静轩阁后,他揉着眼睛就醒了。 「玩儿!」小家伙今儿是皮坏了,做梦都想着要玩儿。 苏棠抱着他拍着背轻声哄了几句,见儿子又睡了去后,悄悄递给秋娘,小声叮嘱:「小二爷今儿皮坏了,夜间你们多注意着些,怕他会做噩梦。」 「是,奴婢们会警醒着些的。」秋娘几人说,「夫人您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这里放心好了。」 苏棠也的确是困,打着哈欠回了正屋去。 在外间又交代一番明儿一早上要做的事情后,苏棠这才回内卧去。回到内室,见人还坐在炕上,没睡,苏棠便也蹭了过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问: 「爷怎么没睡?」苏棠一边问,一边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险些要睡着了,「在想什么呢?」 霍令俨盘腿坐在炕上,他让妻子躺着身子枕在他腿上,闻声道:「困了就去睡吧。」 「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苏棠也并没有睡着,不过就是犯懒了,她忽而翻了下身子,趴在男人腿上,侧头望着他说,「爷瞧着仿佛有些心事的样子,今儿你与二伯一起下棋下了一晚上,你们是不是说什么了?」 霍令俨倒也没瞒着她,揉着她头发说:「今天的确与二哥说起了一些比较沉重的话题。」他垂眸望了眼人,见缩在怀里的一团也正认真看着自己,仿佛在等着自己说下去,于是他继续说,「先是谈了几句大哥的事情,后又说起他腿的事情。想二哥虽则生得儒雅斯文,但论起马上功夫来,当年他也是并不输给谁的。」 「上马能武,下马能文。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倒是半点不为过。只是如今,双腿残废,纵再有一腔热血也枉然,总觉得二哥可惜了。」霍令俨平时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鲜少夫妻说私房话会谈及这些事儿,所以,苏棠也是头回从丈夫嘴里听到有关二伯的事情,她听得倒是认真。 v第二十章[12.05] 睡意退去一些,苏棠爬坐了起来,问:「二哥这腿,当时是怎么受伤的?」 苏棠是弟媳,霍二爷是她的二伯,若是自己丈夫不提及,她是不好主动去提的。但如今既然提到了这个,苏棠表示也跟着一起关心霍家的事儿,所以自然跟着提了几句。 「几年前北秦派兵突袭我大荣北境,父亲当时腿上旧疾犯了,如今的太上皇便任大兄为元帅领兵迎战北秦军。这仗一打就是两年,正当两军胶着之际,有消息传来京中,说是大兄背叛了朝廷。父亲不信,太上皇也不信。当时父亲请兵亲自去北境,二哥随行。原以为完胜北秦军后两人会带着大兄回来与朝臣解释清楚,谁想到……」 「谁想到,公公此去有去无回,而二伯也因此废了双腿。」苏棠接着他话说。 「嗯。」霍令俨点头,又道,「二哥的腿,是北秦大将完颜枭所伤。我并未亲眼所见,当听当时二哥身边随行的人说,完颜枭是拿枪戳断了二哥腿上的两条筋脉,故而导致二哥再也站不起来。」 这个完颜枭,苏棠也是略知一二的。人如其名,枭雄一个,是北秦名将世家之后 完颜家在北秦的地位,差不多就跟当年的霍家在大荣的地位一样。 这个完颜枭,杀伐狠绝,追名逐利,赫赫野心。在她看的那本小说中,这个完颜枭日后会挟北秦天子以号令北秦诸侯。小说里说,等大荣齐王扫除一切障碍抱得美人归登基为帝后,这个北秦帝国的完颜枭,便是他最大的劲敌。 不过,这个完颜枭,原小说里描写的不多。有关他的事儿,不过只是只言片语,且全是借大荣臣女的嘴说出来的。 「完颜枭?」苏棠尾声微扬,淡淡提了一句,「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便是出身北秦将门完颜家的公子?」 「没错。」 苏棠说:「那他伤二哥双腿,却又不杀了他,想来是因为嫉恨而产生了羞辱之心。对二哥这样的人来说,一辈子不能再提枪上马,可比一刀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霍令俨沉默,唇也轻轻抿紧了些,是认同妻子这个话的。 苏棠握住男人手说:「你们男人的事情,什么家国大恨的,我也不懂。不过,若是论医术,我虽则懂得少,但也略知一二。爷也知道,我平素这些医书看得不少。」 「我学医虽则不正统,但偏也有偏的好处。说不定别的什么名医能士治不好的,我就能治好呢?」 「你?」霍令俨不禁发出一声疑惑来,明显是不相信的。 苏棠说:「怎么,爷不信我?」 「不少。」霍令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改口道,「只是……为了治好二哥的腿,我也算是遍请世间名医。那些行医多年的名医们尚且束手无策的事情,你又如何能?」 「知道你也想出一份力,不过凡事也不要勉强自己。」 苏棠就说:「我也没说我一定能,我试试看不行吗?那我万一要是行呢?」 霍令俨将人抱了起来:「你若是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苏棠跪坐在他面前,两人姿势暧昧,苏棠笑嘻嘻捧着男人的脸:「真的?」 霍令俨眼睛渐渐红了些,目光也渐渐变得暗沉,闻声泰然点头:「当然。」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才行。」 霍令俨搂着人纤软的腰肢,脸埋在她胸前,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苏棠觉得他弄得自己很痒,便笑着推开她跑走了。跑得急,鞋子也没穿,只穿着袜子跑去了床上。 霍令俨垂眸笑了俩,迈着长腿跟了过去。 苏棠夫妻俩商量好了,上元节这日,带着幸姑一道出门去玩儿。 幸姑如今待嫁闺中,再不似小的时候,可以随时带着几个婢子奴才就能大摇大摆出门去的。尤其是皇家钦点的儿媳妇,该有的规矩还是得守。 不过,若是有兄嫂领着,那情况自然不一样。 苏棠是想,那赵王还没娶正妃过门,便先迎娶了侧妃进门,幸姑嘴上虽然说一点不在意,但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这孩子平时瞧瞧是喜庆的性子,但是心思也藏得深。 就是太乖太懂事了,为了不让家里人跟着操心,她什么事儿都塞心里不说。 按着心理学来说,其实这样不好。适时的倾诉抱怨,适时的排解,才能活得健康快乐,不然,日子久了,迟早抑郁。 幸姑是爱玩儿的性子,总喜欢出门去,不太爱窝在家里。 听说哥哥嫂嫂上元节这日要带自己出门,幸姑心中雀跃也是难以掩饰的。早早的,就开始期待着上元节这日了。 等到了这日,一大早匆匆吃了早饭,再去母亲那里请了安,就要往静轩阁来。老夫人见女儿性子这般急躁,一点大家闺秀的稳重都没有,又知道是要去静轩阁的,老人家难免挑刺起来: 「姑娘家的,这么大了,再没几个月就要嫁人了,就该安安静静呆在家里。老远外面跑,只有小门户的人才会这样。」苏棠嫁进门来也有两三年了,但老夫人这个婆婆还是十分不待见她,就算她这个小户之女再有本事能打理好阖府上下,但在老人家眼里,就是觉得她上不得台面来: 「若是不想在自个儿屋里呆着,你可以去你大嫂二嫂院子里串串门,何必非得有事没事总往静轩阁跑。」 幸姑说:「娘,三嫂是一片好心啊,我怎么能辜负了呢?三嫂以为我心里难受,所以这才精心准备了这些,我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吧?再说,女儿也的确是想出去玩儿。等明年再过元宵节,可就不是在家里了。」 只这一句话,也将老人家说得眼眶酸热。 老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倒也没再为难,只叮嘱说:「今儿上元节,原就是热闹的日子。你出门去玩,又有你哥哥陪着,原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你如今一言一行都代表的是皇家,可千万不能丢了皇家脸面才行。」 幸姑规规矩矩朝母亲福了一礼:「母亲请放心,女儿定将母亲的话牢记在心。」 「那你便去吧。」老夫人放人走了。 等幸姑走后,老夫人倒是彻底流了眼泪来,一旁的王嬷嬷将那些伺候的小丫头打发走了,这才宽慰着老夫人说:「您这是怎么了?大小姐方才可没有惹您生气啊。」 老夫人道:「我是想着,如今连幸姑都要嫁人了,便想到了老侯爷跟大爷。还有老二……」提起霍二爷来,老夫人更是情绪难以自控,「老二最是孝顺懂事,可偏偏……偏偏老天不开眼,让他受了这样的罪。」 v第二十一章[12.12] 「如今老三夫妻当家做主。若是老二身体康健,这偌大的霍家,又如何会落到老三夫妻手中去?我如今,也不必这般忍气吞声了。」 王嬷嬷劝着说:「您多想了,三爷可也是您的儿子,三夫人对您也是万般恭敬孝顺的。这不论酷暑严寒,晨昏定省,可是一日没有落下过。便是偶尔一两回身子不舒服了,不也是三爷亲自过来与您说了一声吗?您别多想。」 话虽如此,但三房毕竟不是最得老人家心的。所以,便是三房做得再好,在老人家这里,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我说了,你也不明白。」老夫人倒是不爱说了。 幸姑今儿一整日便呆在静轩阁内,上午陪着笙哥儿玩了一上午,中午留在了静轩阁吃饭。苏棠亲自下厨添了两道菜,幸姑抱着笙哥儿找过去。 「瞧,姑姑说的没错吧?这是不是小南瓜的娘?」 看到了娘亲,小南瓜立马笑了起来,可开心了,还伸手要娘亲抱。 苏棠正沉心做菜呢,没空搭理他,只说:「娘在忙,你跟着姑姑玩去吧。」 幸姑凑了过去:「三嫂做什么呢?这么香。」 苏棠说:「炖点汤给你喝,瞧我们幸姑,过年反而都过瘦了。」 幸姑最喜欢三嫂的性子,也最爱跟她玩笑顶嘴:「我哪里瘦了?是三嫂胖了吧,这才嫌我瘦的。不过没关系,三嫂不管胖瘦,三哥都会将你捧在手掌心疼爱的。」 「贫嘴。」苏棠戳她脑袋,「别贫了,这里油烟大,回头小心熏了你这身新衣裳,去外头玩吧。」 幸姑却不肯,赖着不走:「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不是说好了今儿带我出门过节吗,怎么让我带了半天的娃。」 苏棠一边忙着,一边笑着道:「他让人递了话回来,说是过了午时就回来。你放心,既是答应你带你出门去玩,一定会兑现承诺的。若是他真的忙,去不了,三嫂带你去。」 「谢谢三嫂。」幸姑高兴起来,乐着说,「我最喜欢你了。」 苏棠不信:「你在大嫂二嫂面前,说的也是这个话吧?」 幸姑赖在苏棠身上撒娇一番,然后笑着跑了。 霍令俨是过了午时回来的,这个时候,苏棠姑嫂两个已经歇晌起来了。听说爷已经回来,正在前头洗浴换衣,苏棠便也吩咐下去,让打热水进净室去,她钻厨房好几个时辰,身上指定有味儿,一会儿还得出门去,怎么也得洗浴换身干净衣裳才行。 霍令俨回后院来的时候,苏棠还在净室里没出来,外间餐桌上饭菜都热好了。 幸姑坐在榻上,正陪着笙哥儿玩,瞧见自己三哥回来,便喊了声「三哥」。 霍令俨四下望了望,没见着妻子,问了丫鬟一句,听说在洗浴,便没再说话,只抱起儿子来说:「今天在家有没有听你娘的话?」 幸姑说:「三哥心里只有嫂子,怎么就不知道,今儿一上午都是我在陪着笙哥儿玩。」她挺委屈的,故意噘着小嘴说,「说得好听,带我出门去玩儿去看花灯,怎么情况跟你们说的不一样。」 霍令俨笑着看向小妹:「谁让你一早跑过来的?上元节,傍晚才开始热闹。你只大早上跑了来,你嫂子让你带孩子,也是应该的。」 恰好苏棠从净室走了出来,听到了这话。 幸姑故意跳脚说:「瞧瞧!嫂子,你瞧瞧三哥说的这话,这还是我亲哥哥吗?」幸姑跑去苏棠身边,抱着苏棠手对自己哥哥说,「嫂子还知道心疼我呢,你就不知道,还说我是应该的。」 霍令俨没说话,只一边吃饭去了。 苏棠望了眼坐在桌边的男人,拉着幸姑手说:「他是知道我出来了,这话故意说给我听的。你也是,偏戳穿他的小心思。瞧,现在人家索性不搭理你了吧?」 「既然现在他回来了,笙哥儿给他带。你来,陪我屋里说话去。」 幸姑捂嘴笑,倒是跟着苏棠进屋去了。 进了里屋,苏棠从衣橱里拿了件裙袄来:「幸姑,你把这件换上。」 幸姑眼前一亮,立即跳着过去了:「这是哪家买的?我怎么没见过这种款式的裙袄。」 「喜欢吗?」苏棠问。 幸姑使劲点头:「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那你就换上吧。」苏棠拿着新衣裳,亲自替小姑换上。 幸姑站在铜镜前照了照,正合身,兴奋得不行。 苏棠就说:「我女红不好,不会裁做衣裳。不过,倒是会画些图。这衣裳是我随手设计的,拿去了成衣铺子里,请那里的绣娘帮忙裁做的。」 「这是今天送你的礼物,你既然喜欢,我就放心了。」 「还是嫂子疼我。」幸姑笑嘻嘻在苏棠肩上靠了会儿,就跑着出去了,故意在霍令俨面前炫耀,「瞧,嫂子送我的,三哥你的礼物呢?」 霍令俨望了眼妹妹,没说话。 苏棠就说:「你哥在居一品定了位置,晚上咱们在那里吃饭?」 幸姑惊讶:「可是顶层?」 苏棠说:「正是。」 幸姑欢喜道:「每年上元节居一品的位置最不好订了,尤其是顶层的包厢。因为那里看花灯,能看到最美的。我记得有一年,程家跟孟家的两位小爷,因为抢一个包厢,好像当街打了起来。」 提起儿时有趣的事儿,幸姑捂嘴笑。 其实以前霍家还在盛时的时候,中元节想去这样的地方,最好的位置都是老板提前留着的。后来落魄了,别说居一品这样的一流酒楼,便是京城里那些次一些的酒楼,都不会给霍家面子。 v第二十二章[12.12] 所以,幸姑高兴的时候,还颇有些感慨。 这得宠与不得宠,果真就是不一样,都是靠着皇家恩泽过日子的。 怪不得嫂子他们都担心自己,自己这还没进赵王府去,那位孟侧妃肚子里就揣了一个。她又得赵王恩宠,又先得子嗣,若是一举得了男丁,想来日后日子要比自己好过。 孟家身份地位比如今的霍家还要高,她这个赵王妃,要想做好,想必还是难的。 说来也是巧了,幸姑下午才念了一遍孟侧妃,晚上在居一品便见着了。这孟侧妃虽说肚子里怀了一个,但因为她本来就瘦,就算多了肚子里的二两肉,也瞧不出来。 况且,冬天衣裳穿得厚实,这孟侧妃又是故意穿了不显腰身的衣裳,所以若不是事先知道的人,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两家突然撞上,彼此皆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才见礼。 赵王有些心虚的样子,不过,故意装出一副傲慢高高在上的模样出来,略仰着脑袋只拿下巴看人:「不必客气了,都起吧。」 幸姑起了身后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也没有娇羞着扭扭捏捏想避开赵王,更没有因为赵王先娶侧妃进门让她这个正妃丢了脸而故意吃味生气摆脸子,她过于平静的态度,倒是叫赵王更心虚愧疚了些。 不由得眼神朝她瞟了几眼,幸姑察觉到了,目光平静看了过去。 幸姑今天穿的这身,是苏棠花了好几个月时间修修改改才画出来的图样。拿去成衣铺子里后,又与那里的绣娘研究过,腰身,领口,袖子,甚至是这裙袄上的每一朵花,都是下了功夫的。 幸姑过完年十五岁,模样也长开了,去年见着还是青涩的小丫头,如今却已经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方才一进门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幸姑身上。这会子赵王瞧见了,不由得也是贪婪的多看了两眼。 幸姑倒是始终淡定从容,见赵王看她,便又曲身子福了一礼,以示敬意。 赵王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失态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说:「霍伯爷也在这儿定了位置?」 「是。」霍令俨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表情,甚至打从照了面,他连看都没有看孟侧妃一眼,此番赵王问了话,他也只回答赵王说,「年前便定了包厢,想着今儿带舍妹。」 赵王说:「本王也是。」有点没话找话的,又问,「霍家在哪间包厢?」 霍令俨倒是没想到,这位素来视他如仇敌的赵王殿下,此番竟然会攀着他说这么多话。 不管是为了妹妹将来日子能好过,还是因为如今的身份地位霍令俨并不适合过于高调的张狂,所以,不管赵王问什么,他倒是都一一作答。不过,恭敬客气是有的,但言语间却也没有刻意奉承的意思。 霍令俨说了自己订的房间号后,赵王还未说什么,倒是孟侧妃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巧了,王爷订的房间就在霍伯爷的隔壁。」孟侧妃也不管赵王跟霍家人是不是愿意,直接做主了说,「居一品历年来生意都好,这回若不是我求着王爷定要在这里订上一间所以王爷早早过来打过招呼,否则即便他是王爷,也可能有抢不到位置的时候。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门口等着不少人,想必是没提前订上地方这回等着捡漏的,也是可怜……」 「不若这样。」孟侧妃看向一旁的赵王说,「左右霍大小姐过完年也要嫁进王府了,早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能凑巧碰上,更是缘分。不如……咱们两家凑一桌,也好腾出一间厢房来。」 「这……」赵王倒是犹豫了,他目光来回在霍家人面上转了转,也没拿出个主意来。 孟侧妃说:「咱们两家加在一起,再加上这位小爷,不过也才六个人。那包厢里的桌子大,一张大圆桌至少能坐十几个人,妾身一来是觉得大家人多聚在一起可以热闹些,二来,也是觉得这样会节省一点,这第三……自然也是给那些没有订得上位置的人家提供个方便,这样岂不是大家都高兴。」 孟侧妃嘴里的小爷,便是笙哥儿,这是苏棠俩夫妻头回带儿子出来玩儿。 孟侧妃说这话的时候,恰好一旁正愁得焦头烂额的掌柜的过来了,先是弯腰请了安,而后说:「孟妃娘娘说得对,几位贵人若是觉得方便,不若便凑一间吧。今儿外头等着的人实在太多,没有办法。」 「若是贵人们能行个方便的话,今儿贵包厢里用的一应饭菜酒水,一律半价。」 「放肆!」掌柜的话才说完,赵王就沉着脸斥责了一句,把那掌柜的吓了一跳,赵王冷着脸说,「本王出来吃饭,可从没吃过霸王餐,更没少给过谁银子。你今日这番话,有败坏本王名声的嫌疑。」 「是是是。」那掌柜的立即点头哈腰赔笑说,「赵王殿下可是弊舍老顾客了,每回来,可都是有额外赏钱的。是小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小民该死,小民该死。」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赵王颇为烦躁挥挥手,「这里也站了老半天了,你们不累,本王跟爱妃还嫌累呢。」又问霍令俨,「霍伯爷怎么说。」 霍令俨倒是没有自己做主,这事儿也不好问自己小妹,所以只问了妻子。 苏棠想着,与人方便是自己方便,再说也的确,今儿大家都高高兴兴想出来玩儿的,她也不想扫了大家兴致,于是就说:「既然如此,那便留出一间来吧,方才外头瞧着,的确等了许多人。」 「听你的。」霍令俨轻轻颔首,答应了。 霍令俨夫妻平时在家便是这般恩爱,也并没有刻意在谁面前秀的意思,不像赵王与孟侧妃。不过,只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跟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说话的语气,便叫孟侧妃注意到了。 孟侧妃目光轻抬,朝这边看了眼,面上瞧着没什么,只是藏在袖中的那双手,一点点暗暗攥紧了。 不过,霍令俨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倒是苏棠,碍着面子跟在外的形象,敷衍着给了她一个笑。 那边掌柜的见着事儿说通了后,一边让店里小二请着贵人上楼,一边亲自颠颠跑去门口,放开了声吆喝说:「赵王殿下与霍伯爷大度,两家拼了一间包厢,天字甲号间空了出来,小公爷,您这边请……」 掌柜的说话声音很大,就是说给赵王他们听的。目的是告诉赵王跟霍家,这个人情,他帮忙转达了。 不过,赵王与霍令俨似是都不在意。 进了包厢后,赵王扶着孟侧妃坐下,然后店里的小二跟着进来了。赵王看了眼霍家的人,到底还算是顾及着霍家人的面子,客气着说:「霍伯爷点菜吧。」 霍令俨说:「虽说凑了一起,不若各吃各的。想来我们爱吃的菜,殿下不一定爱吃。」 孟瑶如今怀了身子,的确有诸多需要忌口的地方。他本来是不打算带她出门来的,毕竟外面这么冷,且她腹中胎儿还不满三个月。他听母妃一再交代,说是头三个月定要好好将养着,莫要马虎怠慢了。 赵王虽则有心坚持,但是耐不住孟瑶娇滴滴一声话。她想出来,赵王只得百般依着。 只是,依着是依着了,但是身子还是最重要的。比如宫里御医百般叮嘱说不能吃的东西,赵王是定不会让她碰的。 霍令俨既然知道孟瑶已经怀有身孕,自然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方才不过是打着赵王的幌子说话而已。 v第二十三章[12.12] 赵王想了想,点头说:「也好。」 虽则主子只有六人,但是跟来的小厮丫鬟奶娘,却是挤了一屋子。很快,孟侧妃又开始作了。 「王爷,这屋里实在太闷了。」孟瑶皱着眉头,一脸要吐的样子,那双纤纤玉手也捂着嘴巴,似是很不舒服一样,「这里人太多,吵吵闹闹的,头都疼了。」 人多是人多,但是下人们都是安安静静呆着没说话的。真正吵着闹着的,是笙哥儿。 孟瑶这样说,就跟点名道姓指责差不多了。 苏棠反应倒是快,闻声立即说:「侧妃娘娘莫要生气,笙哥儿还小,并不懂太多。若是吵着娘娘了,我替他跟侧妃娘娘道声歉。」又哄着儿子,「笙哥儿乖,娘带你去窗户那边看灯好不好?」 「好。」笙哥儿虽则调皮,但也挺乖,关键时刻懂事儿。 笙哥儿裹着身团福字的锦衣,小脸又俊又白。与霍令俨坐在一起,父子俩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孟瑶如今是恨透了这位霍伯爷,恨他的寡义无情,所以,看到这样一张酷似霍伯爷的脸,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听苏棠这样说,孟瑶就说:「殿下,妾身想去窗边吹吹风透透气。」 苏棠望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男人,见他面色阴沉似是面上还有些薄怒之意,苏棠到底不想闹得过僵,也怕日后幸姑嫁去王府会遭罪,于是就说: 「既然如此,赵王殿下便扶着侧妃去吹吹风吧。正好,外头天也黑了,河灯都放了起来,想必景色不错。」 赵王只是耿直,但未必傻。方才几番较量下来,他便也意识到孟侧妃是有心与霍家人较量了。不过,人心都是偏的,他心早偏在孟瑶那儿,不管孟瑶再怎么造作,他都觉得她可爱、觉得她是对的。 只是,一旦深想起来她为何要与霍家人作对,赵王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 霍伯爷与瑶儿以前的那点事情,想来全满京没人不知道。如今她刻意为难霍家,想必心中还在在意的。 赵王心中不大爽,明显吃醋了。 心里不爽是一回事,但依旧对孟瑶百依百顺。她说要去,赵王便起身,扶着她去。 赵王孟瑶两人走了,面前没有人再故意作妖,苏棠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下来,于是赶紧对幸姑说:「多吃点,不然一会儿又倒胃口吃不下。」 幸姑低低笑起来,目光冲窗户口望了眼,倒是觉得这个赵王挺可怜的。 「三嫂不必在意我,我吃自己的,倒是不在意。只是……这赵王对孟侧妃不错,要是她再这般作天作地下去,就得看赵王的耐性如何了。否则的话,想来也是耐不住她磨的。」 苏棠说:「你倒是心宽,还能在这里看热闹。她这般会来事儿,日后你可怎么办?」 幸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不理他们呢。她不管耍什么招,我不理她就是。她若是想害我,也得有这个能耐才行。这赵王看着嘴巴硬心肠冷,但其实耳根子软。她会说好话,我也会啊。」 苏棠笑着:「是是是,咱们幸姑最聪明。不过还是吃快点儿,笙哥儿坐不住了,吃完了咱们出去看灯。」 「嗯。」幸姑笑笑,又让自己随身侍奉的丫头给自己盛了碗老鸭汤。 那边赵王扶着孟瑶去了窗户口,才将推开窗户,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齐王。赵王眼睛一亮,立即冲楼下挥手喊话:「三哥!」 虽然是在顶楼,外头也嘈杂吵闹。但是齐王耳力好,赵王又嗓门大,所以赵王才喊了一声,楼下人群中齐王便闻声望了来。 孟瑶见状,忙收了身子回去,未叫齐王看得着。 齐王身边倒是没带什么家眷,只随意带了两个随从出来逛灯节。见赵王招呼,齐王略想了想,便转身走进了居一品来。 居一品老板见了齐王,忙力排万难冲破人群挤了过来,点头哈腰请安说:「什么风儿将齐王殿下您吹来了?」 齐王姿态优雅清冷,闻声只说:「赵王在这儿,我过来瞧瞧。」 那老板立即陪着笑脸殷勤道:「是啊是啊,赵王殿下一早便来了。赵王大度,本来是自己个儿订了一间的,只是可怜小民,便自愿腾出一间来,与霍伯府的伯爷夫人大小姐挤了一间。」 齐王才迈上楼梯的腿突然停住,转头问:「霍伯府?」 「对啊。」老板颇为疑惑,以为齐王是不知道哪个霍伯府呢,忙说,「就是如今的外城都统霍大人霍伯爷。」 齐王自然知道霍伯府是哪家,只是他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们。齐王只略迟疑一瞬,继而重新抬腿往楼上去。那老板未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只乐呵呵继续亲自送齐王上楼去。 托赵王殿下的福,那一嗓子吼的,整个包厢的人都知道齐王殿下要来了。 而这里最坐立不安的,便是苏棠。苏棠此刻焦躁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即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近两个月来,为了避开这个齐王殿下的多番「骚扰」,苏棠鲜少再出门去。就算不得已非得要去医馆里找她舅母程氏商量点事情,也是以上回被护城兵刁难为由,身边多带了一倍的护卫。 前后七八个壮汉寸步不离跟着,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自也有霍令俨安排的暗哨跟踪。 所以,再面对齐王的人投来的小纸条的时候,她便可以以各种理由不肯再见。倒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每回逛街,都刻意带着一群护卫走来晃去,好似故意晃给齐王的人看似的。 苏棠知道,齐王可不比这赵王这般单纯好骗。她一再拒绝再与其私下会面,想来是早已惹了齐王怀疑了。 这会子若是见着了,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儿呢。 「嫂子,你怎么了?」幸姑不明所以,见苏棠脸色煞白,不由得关心起来。 霍令俨也瞧见了,忙问:「可是不舒服?」 苏棠此刻手脚冰凉,却强装镇定说:「许是方才赶着要去看灯,吃饭吃得急了些。爷,既然咱们吃完了,不若就此道别去外头看灯猜灯谜吧?一会儿齐王殿下来,正好腾出位置。」 霍令俨点头,抱着早已经等不及的儿子来:「笙哥儿心早丢外头了,也好,一会儿见过礼,便走吧。」 v第二十四章[12.12] 苏棠心终于稍稍安了些,笑着说:「是。」 齐王很快便走了进来,苏棠混在人堆里请安。齐王清月之姿,雍容华贵,一袭明紫锦袍加身,金冠束发,犹如降落凡间的仙人。 负手迈着步子优雅走进来后,那若清霜般略带寒意的目光匆匆扫过,最后在垂着脑袋正随同大众一起请安的苏棠上略多停留片刻。 赵王已经大摇大摆走了过来,邀请齐王入座:「三哥可吃了饭出来的?」没等人回答呢,赵王又道,「三哥这一年年的,都不凑热闹的,怎么今年灯节倒是出门来了。」 「府上清静,不似四弟,如今娶了侧妃,到底热闹些。」齐王说着话的同时,也落座了,说完这几句,目光轻抬,看向孟四道,「弟妹入了赵王府也有月余,本王还未来得及道声喜,便在这里送个祝福。」 孟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齐王这样说,她忙低着脑袋站起了身子来。 「多谢齐王殿下。」孟瑶轻言细语,似是怕极了齐王一般。 这孟侧妃方才还嚣张跋扈矫情得很,此番见着齐王,又是一副面孔,苏棠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人,不禁觉得好笑。但她这瞧热闹的闲心还没热腾起来,灾难就忽然朝她这边砸过来了。 「本王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霍伯爷与夫人。」齐王转头朝苏棠夫妻看去。 霍令俨道:「来吃饭的时候恰巧路上遇到赵王殿下,赵王盛情,便组了一桌。不过,我们这会儿也吃完了,便不打搅两位殿下雅兴,这便告辞。」 一听这话,苏棠立即就缩着脖子要跟着跑路,活似个鸵鸟。 可齐王殿下却没有放人的意思,齐王自是将苏棠那点小心思看在了眼里,他略扯了下唇,露出个瞧不出的冷笑来:「怎么本王才来,霍伯爷便要走?时间还早,也无需介意本王在,就跟方才一样即可。」 霍令俨总觉得齐王的语气不对,似是刻意在与谁较劲一般。凭他对齐王的了解,此刻他们一家走与不走,齐王根本不会在意。 这位殿下的性子与赵王不同,是两个极端。一个话极少,一个话特多。 感觉到反常,霍令俨自是本能心中揣测了一番缘由。最后给自己的解释是……或许是因为孟侧妃吧。 凭他的感觉,自然是知道这位齐王殿下也曾对孟侧妃有意。而他,更是孟侧妃的青梅竹马,打小的交情。只是他奇怪,若是因为孟侧妃,如今她已经是赵王侧妃,与他霍令俨再无半点瓜葛,又何必留他下来? 正都在迟疑尴尬之际,笙哥儿忽然朝齐王伸出双手,扑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笑得乐呵呵:「抱。」 齐王愣住。 霍令俨也不知怎的,对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颇有酸意,于是皱着眉心在儿子屁股上轻轻拍了下,低声斥责:「不许无礼。」 笙哥儿虽小,却是听懂了父亲的话,也看得明白父亲的脸色,他知道父亲是真的在斥责他。于是,笙哥儿委屈的瓢着小嘴,气呼呼的,一扭头看到母亲,就扭着身子要母亲抱不肯要父亲了。 苏棠手刚伸过去,齐王却说:「本王抱一抱也无妨。」 说罢,齐王伸出手去。霍令俨还将儿子抱在怀里,齐王抬眸看着他。 霍令俨抿了下唇,才说:「小孩子无礼,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齐王已经将笙哥儿抱了过来,动作颇为生疏,但好在臂膀有力,不至于抱不稳。 「本王何至于会与一个稚子计较。」齐王随意应付一句后,见怀里的男童盯着自己看,齐王便也垂眸细细打量。 模样自是与他父亲霍伯爷极为相似的,只是若细细看,眉眼神态,却是像极了他母亲。望着这样颇为熟悉的眉眼神情,齐王忽而想到几年前。 那个时候,那个女子垂着脑袋立在他面前,他甚至都没有细看过她一眼,便直接给她发了命令,让她去勾.引霍家三爷。他到现在对她当年唯有的印象便是…… 卑微,顺从,听话。 当年她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也未往心里去过。可如今她听了他的话,嫁给了旁人,他却忽然反应过来,其实她或许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只是他当时未肯花半点心思去了解她罢了,他当年的心思全在……齐王只觉得心中忽酸忽苦又忽而会莫名生出一股子辛辣之意来。 五味杂陈,万般不是滋味。 她长袖善舞聪明伶俐,她有倾城绝色之姿容,她被另外一个是她丈夫的男人捧在掌心宠爱。 齐王觉得自己不能再细想下去,若是再细想下去,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来。齐王竭力在克制,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依旧极为平静。 安安静静抱了会儿笙哥儿,便又递给了霍令俨。 「都无需站着了,坐吧。」齐王依旧没肯放人走。 霍令俨那双漆黑似是深不见底的眸子越发暗了暗,沉默一瞬,这才应是。而后,儿子递给奶娘,他则揽着妻子坐下。 苏棠沉默不吭声,只老老实实一旁呆着,气氛一时间尴尬到极致。 孟侧妃目光在几人面上来回流转一圈,忽又想到年前中秋宫宴上的情景,想到去年秋狩猎场上,霍家人御前状告自己而齐王并为替自己说半句话……想起这些来,孟侧妃原就并未熄灭过的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这位齐王殿下定是起了觊觎臣妻的心思。 方才与霍家的一番纠缠,她知道,定是为了留下这位霍伯夫人。 这个苏氏,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一个两个曾经倾心于她的男人,结果最后都是转身朝她奔去。 她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她以那样卑微的身份以那样下贱的手段嫁得好夫婿了,她为何还不知足?为何还不安安分分呆在后宅里,为何还要到处再招惹别人。 孟侧妃承认这位霍伯夫人确有几分姿色,但是她并不承认霍伯夫人比她好。 论出身地位,论才情品性,她哪一样不比她?为何霍三哥是这样,齐王也是这般? 是不是曾经喜欢过她的男人,将来都得抛弃她去喜欢苏氏? 孟瑶心内妒火熊熊燃烧,有些话不好明说,但既然是看得出来齐王殿下的意思,她大可以煽风点火。 v第二十五章[12.12] 于是,孟瑶举起杯子来,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棠说:「三嫂,那日猎场秋狩,我的确不是故意的。当时被罚去清水庵跪经,未来得及好好向三嫂道个歉,在这里自罚一杯。」 赵王忙拉住她手:「瑶儿,做什么给她道歉。」赵王不乐意。 孟瑶就说:「王爷,此刻敬酒的只是孟府四小姐,而非赵王府孟侧妃。有些事情,我虽不是故意,但三嫂的确是因为我而失去了一个孩子,不管怎样,我理该赔礼道歉。」 说罢,眼尾余光朝一旁齐王那边扫去,果真见他听到自己说了这句「失去一个孩子」后,默默垂眸端起桌上酒盏独饮后,孟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更加添柴加火: 「我知道,那是三嫂与霍三哥成亲后的第一个孩子。想必三哥是十分期待那个孩子的降临的,所以因为我的关系那个孩子没了,三哥不顾往日孟霍两家的情分,坚持御前告状冒着被陛下斥责的风险也要惩罚了我,我也是理解的。」孟瑶心中是又酸又涩又恨,但她忍着没失态,只是坚持说,「三嫂年轻体健,日后孩子还是会有的。」 孟瑶说完要仰头饮酒,酒杯却被一旁赵王夺了下来。 「你肚子里……」赵王险些说错话,好在及时收住了。 但他觉得心里生气,于是将那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只略严肃说:「总之,我不允许你这样。」 孟瑶便轻轻扯了扯赵王衣袖,示意他不要生气。赵王又怎么舍得对佳人生气,于是回过身子来,伸手重重握住孟侧妃手。 「坐下来吧。」赵王眼神暗示,「三哥还在,莫要叫三哥瞧了笑话去。」 孟侧妃目光却落在笙哥儿身上,她起身朝着笙哥儿走去。 「瑶儿。」赵王喊一声,见人不听,到底怕她会摔着碰着,于是跟了过去。 霍家人见状,自是都站起了身来,以示恭敬。但每个人的脸色,自然都十分不好看。 孟瑶一步一生姿走到笙哥儿跟前,霍令俨却本能将妻儿挡在身后,抬眸再对上孟瑶的眼睛的时候,男人一双目光深沉冷厉,似是不含丝毫温度般。 「三哥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喜欢这个孩子,想抱一抱而已。」 霍令俨从容答说:「娘娘蒲柳之姿身纤体弱,犬子顽劣,怕是会惊扰到娘娘。」说罢,霍令俨索性也厌烦了这种场面,直接告别说,「臣实在不愿再留在此地惊扰两位殿下,臣告退。」 态度略强硬告了别后,霍令俨直接扶起妻子说:「走吧。」 那边孟瑶见状,便立即强行伸手要抱笙哥儿,霍令俨本能拂开她的手。这正是孟瑶的计谋,孟瑶趁机假装是被霍令俨推搡倒的样子,立即身子软软跌落下去。 好在,赵王就站在旁边,自是一把将人接住了。 「瑶儿。」赵王相信了,真以为自己的侧妃是被霍伯爷推开了,他怒气冲天双眼血红,瞪着霍令俨,一双拳头捏得「咯吱」响。 霍令俨知道她是装的,自己根本没有碰到她,所以他无动于衷。 苏棠一旁冷眼瞧着,自也是看穿了这位孟侧妃的戏码。在这种地方碰瓷,是想安霍家一个恃宠生骄不将皇家人放在眼里的罪名吗? 苏棠灵机一动,立即过来关心道:「侧妃娘娘,您如何?」 「疼!」孟瑶捂着肚子,她这回倒不是装的,是真的动了胎气。 苏棠忙执起她手腕来,纤纤玉指搭在脉搏处,而后说:「娘娘您这是动了点胎气,不过没什么事。」一边说,一边扶着人,见外头围过来的人渐渐多了些,苏棠故意看向赵王大声喊道,「赵王殿下,侧妃娘娘这才两个多月的身孕,您难道不知道吗?」 「放肆!」见一个小小伯爵夫人这般理直气壮与自己说话,赵王怒发冲冠。 苏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继续皱着眉心说:「我素来略懂些医理,方才只是关心孕妇,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赵王殿下莫要怪罪。」又说,「只是侧妃娘娘肚子里的胎儿已有两个多月大,想来府上医师诊平安脉的时候,早该诊断出来才是?赵王岂会不知娘娘早有身孕?」 「既是知道,又何必还让娘娘喝酒,还带娘娘出来人挤人吹冷风。」 「你闭嘴……」孟四自然察觉到苏棠的小心思,她不肯让她继续说,「不要你扶着。」 苏棠严肃道:「娘娘也实在任性了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腹中胎儿着想。动气伤身,娘娘先坐下来吧。」 「平心静气,不要多想,尽量心态放平和一些。」 孟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苏棠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孟瑶不领情,一把挥开,目光瞪了过来。 「我怕里面会有毒。」 闻言,苏棠仰头喝了。喝完将被子往下扣,证明她喝完了,这水并没有问题。 赵王见状,自己亲自倒了一杯递过去,关切问:「瑶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孟瑶却泪眼婆娑起来:「王爷,妾身……呕~」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孟侧妃这是孕症,其实很正常,不是什么大碍。」隔壁间一位妇人走了来,端了碟子酸梅来,「吃点酸的瞧瞧,看压不压得住。」 见状,苏棠则退去了一边。 渐渐围观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喊着说大夫请来了。 苏棠就知道,这边动静闹得大了,居一品的老板不可能不知道。一旦知道了,皇亲贵族若是在他酒楼里出了事儿,他得吃不了兜着走,不立即差人去请大夫才怪呢。 只要请了大夫来,这侧妃娘娘肚子里到底怀的几个月身孕,便一目了然。 到时候,那仅有的一层遮羞布,也会被扯下去。扯去了遮羞布,她是怎么进的赵王府大门,大家便都知道了。 虽说确实有赵王宠,但毕竟不光彩,日后再怎么能闹腾,想来有个把柄在,也不能闹得真压了幸姑一头,苏棠也是急中生智用心良苦。不过,若不是这孟侧妃自己作,非得闹天闹地,也没人会拿住她这个短处。 「我不看大夫。」孟瑶不肯,她此刻心里也是怕的。 v第二十六章[12.12] 但是赵王却管不得这些,他最先想到的不是丢人不丢人,而是母子平安为重。于是,不管孟瑶怎么拒绝排斥,赵王都哄着说:「瑶儿,让大夫瞧瞧,若是没事,本王也可安心。万一若是真有事儿,恰好霍伯爷还在,本王饶不得他。」 事的确是没什么事儿,方才苏棠也号了脉搏,不过就是孕吐症状罢了。再说,苏棠也看到了,分明是这位孟侧妃碰瓷,自己夫君可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 「本妃尚不足一月的身孕,你可仔细给本妃瞧着。」孟四伸出手去,言语威胁那位大夫。 那大夫满头大汗,此刻浑然脑子一片空白,只怕惹了这样的贵人砸了饭碗。所以孟瑶说什么他都连连点头,但却并未过心。 孕吐有一阵子了,但在家的时候,王府上有府医诊治。渐渐调理着,近日好些了。原以为不会再孕吐,可谁想到,今儿却在这里丢了人。 孟四实在难受,便伸出手去。 那大夫犹犹豫豫的,若不是怕自己侧妃出事,那赵王恨不能一脚踹过去。 赵王厉色道:「本王都没说什么,你在避讳什么?若是瑶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定治你的罪。还愣着,还不快点。」 「是是是。」那大夫颤着手,指腹搭在了孟瑶手腕上。 如是反复搭了几次,而后松了口气道:「娘娘无碍,还请王爷放心。这只是孕吐而已,每个孕妇因为体质不同,状况也会不一样。不过,侧妃娘娘到底才两个多月身孕,为了腹中胎儿着想,还是安安静静呆在家里为好。」 「你说什么?」孟瑶气得两只眼睛都红了,继而骂道,「庸医,你胆敢胡言乱语,本妃定要重罚于你。」 那大夫立即跪地求饶:「请娘娘开恩,小民上有老下有小,小民不能死啊。」 苏棠也帮腔道:「赵王殿下,侧妃娘娘不能再动气了。这里嘈杂人多,王爷还是请带着娘娘回府安养吧。」 此刻在赵王心中,孟瑶母子最大,旁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瑶儿?」赵王显然是将苏棠的话听进去了,顾不得旁的许多,只半抱着人离开了,「本王带你回家去,这什么破地方,以后本王再也不来了。」 酒店老板抹着额上汗珠,忙跟着出去相送。 一场闹剧结束后,自然都散场了。 当着齐王殿下的面,不好议论。但散场各自回了各自包厢后,自是纷纷议论了起来。 霍令俨立在原处,这场嘈杂的闹剧中,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在人都散了后,这才垂眸看了眼齐王后,又望了眼妻子,还是没吭声。 齐王却起身说:「霍伯爷与夫人随意,本王先行离开一步。」 霍令俨缓缓抬手抱拳,情绪毫无波澜:「恭送王爷。」 齐王走了后,苏棠心中重重吐出口浊气来,似是心中卸下了千金重的石头般。她方才注意力都在如何防范齐王身上了,倒是未察觉到别的。 苏棠的表情,却叫霍令俨瞧在了眼中。 霍令俨低垂着目光,未说别的,只是对妻子妹妹道:「走吧,出去看看花灯。」 苏棠见不但逃过一劫,且还趁机摆了赵王侧妃一道,此刻心情万分美妙,所以,高高兴兴走了过去,亲热挽着男人臂膀说:「夫君,我们去为小妹求一盏花灯吧?然后许个愿望,点亮了放进河里。」 霍令俨虽话不多,但也依着了。 几人同行往外头最繁华热闹的灯市去,霍令俨怕人多太挤会出事,于是亲自抱着儿子。见妻子小妹携手看灯猜灯谜正兴奋,他倒是没上前去,只默默随后跟着。 霍令俨沉默驻足,只盯着不远处灯火阑珊下的妙人看,此刻心情竟是万般复杂。 苏棠却是没有察觉出什么,与幸姑一起猜对了几次灯谜,却栽在最后一题上,苏棠着急,忙火急火燎折身回来拉人:「爷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来,帮忙猜一猜。」 苏棠与幸姑姑嫂两个玩得开心,霍令俨此刻心却明显不在这上面,一时没跟得上节奏,也是情有可原的。方才在居一品内的那场闹剧,他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妻子自以为聪明摆了赵王侧妃一道,但她却顾前不顾后,行事前根本没有细细考虑过,匆忙之间露出很多破绽来,可能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察觉。 齐王一进门,他就觉得整个气氛不对劲。原以为是孟侧妃的原因,后来细细一想,才知道不是。 齐王当时一反常态想留下他们霍家一家,真正想留下的,怕是只有她吧。起初没往这方面想,但是现在再回过头去,却越想越觉得胆寒。 孟侧妃胡闹耍心眼,她将计就计揭穿孟氏早在入王府前便怀有身孕一事,从而导致孟氏当着众多王侯勋贵的面出丑。虽则说这是孟氏咎由自取,但毕竟是皇家的家丑,当时若是齐王想拦的话,怕是有一百种法子可以阻止这桩丑闻继续发酵下去。 但是他没有。 他看着她胡闹,却并没有出言相阻,说明在他心里,早已是选择保护一个而抛弃另外一个。这齐王当初对孟氏的情,霍令俨虽则不知多少,但偶尔几回身在此局中的时候,却也瞧得明白。再说,诸王选妃之前,京里也早有传言,说是孟国公府的四姑娘,怕是要去齐王府做正妃的。 很多传言既然能传开,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霍令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让齐王竟然能选择放弃保孟氏而护着……护着他霍令俨的妻子。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秋狩猎场上? 他当时御前与孟家人对质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既然齐王心仪孟四已久,为何当时明明在场却不替孟四说话。 当时隐约觉得怪,如今想来,却是处处有理可寻。只是这样的理由,无一不让他胆寒心战。 他不愿相信,也不愿去猜忌、怀疑。但理智又告诉他,事实摆在眼前,逃避、甚至麻痹自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他相信,她是有苦衷的。他也相信,那些她对自己的好,那些温言软语,都不是欺骗。 「爷,您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霍令俨态度冷淡无动于衷,倒是吓到了苏棠。他明显情绪不对劲,他平时虽然话也少,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没事,去猜灯谜。」 v第二十七章[12.12] 有些事情可以回了家后关起门来再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猜忌,大街上便当着妹妹与一群奴仆的面扫了妻子的面子。 只要她肯向自己解释,凡事都过得去。 许是霍令俨觉得妻子察觉出了什么,好似不若方才玩闹得开心,于是搂过人的肩膀来,还如往常一样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而后这样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着妻子,一家三口往猜灯谜的地方去。 幸姑早等不及了,蹙着眉心说:「三哥三嫂做什么呢,这般磨磨蹭蹭的。瞧,叫人家赢走了。」 苏棠的确察觉出了异样来,兴致不若方才高涨了,面对小姑的嬉笑玩闹,她有些心不在焉道:「左右还早着呢,今儿怎么着也得给咱们幸姑赢一盏漂亮的花灯回去。是不是,爷?」 苏棠突然仰头问身边的人,目光也猛地扎过去,就是想看看猝不及防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苏棠猛然看过去的时候,霍令俨面含淡笑,闻声点头附和说:「有我在,幸姑会的。」 不过,苏棠还是始终环着男人的手,不肯松开。缩在他身边,黏在他怀里,在他面前,她愿意做一个小女人。 「幸姑你放心,有咱们三爷在,凡事都不是事儿。」苏棠附和着说。 霍令俨窝心的一暖,笑了笑。 幸姑却懒得理他们,只自己跑开了。苏棠原先是一直陪着小姑的,这会子见形势有些不对劲,自然是黏在自己丈夫身边寸步不离。 有些话她也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可此时此刻,明显不是时候。 「嫂子,你来啊。」幸姑一个人先跑远了些,站在灯火下,冲苏棠喊,「你今儿明明是陪着我的,怎么总黏在三哥身边啊。你快来,帮我赢这盏灯。」 苏棠仰头问:「那我去啦?」 霍令俨原揽住她腰肢的手往上挪了挪,挠了挠她头发后,才说:「去玩吧。」 见他语气一如既往温柔,苏棠开心,于是又逗逗儿子说:「笙哥儿今天真乖,不哭不闹的。等着,娘去给你赢盏灯回来玩儿。」 说罢,垫脚凑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就跑开了。 笙哥儿今天的确很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热闹,所以一从酒楼出来,他就扭着脑袋四处张望,那双眼睛就没有歇息过。乖乖的看灯,看来来往往的人。 霍家一家逛街赏灯,画面温馨。而此刻立在高处正俯瞰街景的齐王,却是形单影只孤独寂寞的。 他目光追随霍家人,直到人影渐行渐远一点点缩小成一个点再看不到后,这才皱着眉心渐渐收回目光来。 齐王心里明白,方才她在居一品那么一闹,而他选择了袖手旁观并不插手,那霍伯爷心思缜密,想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她的这个身份,是保不住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今儿那一出,是她临时应对孟氏的反应,还是早有筹谋。 若是早有筹谋的话,那么她的心思也委实藏得太深了些。她这么做,是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把自己逼上了绝境,逼迫得自己退无可退别无他选,就只能选择跟霍伯爷摊牌她的身份。 齐王心里其实早就明白,她想来是叛变了自己。 他早早便起了疑心,所以今儿再面对这样的现实的时候,反倒是比较平静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躲着自己,避而不见,有些话,他想当面问个清楚明白。他不喜欢猜测,若是她真的选择了做一颗弃子,那他也要亲口听她对自己说。 这般想着,齐王侧头对身后的人说:「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那人一身夜行衣,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回主公的话,按着主公的吩咐,一切就绪。」那人声音洪亮。 齐王点头:「好,既然准备就绪,就动手吧。记住了,引起骚乱即可,莫要伤了无辜百姓。」 「是,殿下。」黑衣人应声后,抱手离开了。 齐王则又回过身子去俯瞰着整座满京城,处处灯火辉煌。放眼望去,整座满京城都热闹非凡。 只是没一会儿功夫,脚下便起了一阵骚乱。百姓们似是受了惊吓般,尖叫着四处乱窜。齐王的人趁机将霍伯夫人掳了来,齐王听得动静,便从外面走进了屋里。 苏棠嘴里被塞着破布,喊不出声音来。她原以为是有劫匪闯入了京城,却没想到,劫她的人竟然是齐王殿下。 外面齐王的人还在作乱,骚乱并未平息。隔得老远,苏棠都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 苏棠瞪眼望着举步缓缓朝自己走来的人,瞧着倔强坚强,其实内心的慌乱齐王一眼看去便看在了眼里。不过,这些他已经不在乎了。见人带来了,齐王吩咐说:「将她嘴里的布拿开,你们都出去,本王有话与她说。」 「是,属下等遵命。」 齐王的人退下去后,齐王坐了下来。苏棠身子没了束缚,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苏棠知道他抓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只是她纵然心中一腔怨怼,但因为实在太怕死了,所以并没有那个骨气与她对抗。虽说人都有生老病死,但她生在和平年代,真正死亡来临的时候,她心中还是十分惧怕的。 她也不想怂啊,可她的四肢身子不听使唤。 吓得爬不起来,苏棠索性就坐在了地上。 齐王这才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本王为何抓你来。」 「妾身……」说出来的话都是带着颤音的,苏棠清了清嗓子,抹平心绪后,才继续说,「妾身不知,请殿下明示。」 齐王素来最是没有耐心之人,闻声轻抿了下唇,倒是耐着性子与她周旋:「你已不愿再为本王所用……是不是?」 苏棠道:「是妾身无能,替王爷做事这几年,也并没有出过什么好的成绩。王爷若是嫌妾身蠢笨想要放弃妾身这颗妻子,妾身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v第二十八章[12.12] 「不但如此,妾身还向王爷保证,日后……日后若是王爷有需求,妾身会劝伯爷投在王爷门下。」 齐王却自喉间溢出一丝轻哼来,满满的不信:「你以为……你今儿在居一品闹了那么一出,霍伯爷就没有起疑心吗?若是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起疑心,那便不是霍家三爷。」 苏棠一愣。 齐王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继续说:「霍令俨若是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又怎么能在绝境之处强撑下来,再一步步筹谋着重新撑起霍家门楣?甚至,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手中既握有禁卫军,又掌握五千护城营精兵。」 「如今放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你就此弃了霍家,从此隐姓埋名跟在本王身边。另外一条,则是你弃了本王,继续跟着霍伯爷回霍家去。但是……你身为本王线人的这个身份,自是瞒不住了。回了霍家,也只有死路一条。」 苏棠不信:「王爷,这不可能。霍伯爷的品性我了解,他断然不会这般绝情寡义。」 「是吗?」齐王反问,「你了解?你又了解他多少,你眼睛看到的,或许并不是真正的他。他的阴狠,他所不为人知惨绝人寰的狠辣手段……你知道多少?」 苏棠忽然身子一软,有些崩溃。 倒不是被齐王这番话吓着了,而是,她想起了原小说中的霍伯爷。 冷厉,狠辣,果敢,决断。该了结时绝不心慈手软拖泥带水……这才是他。 齐王瞄了眼瘫软在地上的人,苏棠这种反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知道她此刻是信了自己的话了,齐王缓缓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啜一口,而后,又漫不经心说: 「若非有心试探,本王的人又如何能这般轻易便将你掳了来。或者说,从居一品你闹事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或许对你有些情意,到底不愿亲自伤害你。但碍于你细作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会再让你踏足霍家大门半步。他知道方才那些是本王的人,所以也就顺势将你打发了。」 「或许过不了几天,霍伯府里便会传来伯夫人病逝的消息。」 虽然齐王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虽然原小说里,那位终极大反派霍伯爷,也的确是冷辣狠绝的,但是苏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她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凭她对他的了解,这位霍伯爷不是那样的人。 她宁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宁可相信自己亲自感受到的,也不要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话。 此刻,她竟然更不愿相信原小说里的那些情节。那些,有关他如何冷辣如何冷血如何凶残麻木不仁的一切剧情。 她只知道,在她与他相处的那些时光里,他虽则缄默寡言,很多时候也十分直男癌,但她感觉得出来,只要她好好调.教,他是会改变的。而且,他也在改变,他为了自己,他为了迎合她这个妻子的喜好,已经摒弃了很多她不喜欢的习惯了。 再说,身为别人的棋子,虽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中,霍令俨也的确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如今事情渐渐浮出水面来,他有所怀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就算真的要一个了结,她也宁愿这个了结是在霍家那里,而不是在这儿。若是霍令俨亲口告诉她说要了结了她,那么,那样她才会真正死心。 否则别人说的任何话,她都不愿意去相信。 他们已经彼此交付了真心,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么她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了。 若说来到这里,她唯一感受到过的温暖,便是他温柔抱着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时候。若是唯一觉得开心的日子,那便是与他呆在一起隔三差五刻意与他争吵的时候。 每回吵完后,总是他找各种理由妥协,最后再和好。 她想,若是他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位置,根本不会对自己的无理取闹一再妥协。就算他们的感情是睡出来的,是先有的肌肤之亲再有的心意相通,可谁规定了,睡出来的情爱就不算情爱呢? 她曾经百般渴望离开过霍家,但是即便将来真的走到那一步,她也不希望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若是离开霍家后又进了齐王府,岂不是才离开虎穴又掉进了狼窝。何况,齐王府是狼窝这一点她是确定的,但霍伯府于她来说,未必就一定是虎穴。 她很坚信,她不会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她也很坚信,霍令俨不会不找她要个解释就这样舍弃掉她的。 「是吗?」想通这些,苏棠态度坚定起来,她慢慢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目光一转不转十分坚定的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觉得他是古代版霸道总裁,人设又苏又帅,十分给力,简直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可如今真正见着了,苏棠又觉得他控制欲特别强,这种极强的掌控欲,让她特别不舒服: 「王爷,我觉得,霍伯爷不会就此放弃我。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放弃,也会先找我要个说法的。」 齐王淡淡抬眸扫视过来:「你对他的了解?果然,本王没有猜错,你这是爱上他了?」 苏棠别过脑袋去,并不愿意看齐王。 她忽然觉得心里十分酸楚,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此刻,她倒是能够真切感受到原主的那种绝望委屈。 「王爷,您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生来便是皇权富贵锦衣玉食,倾心你的人,从世家贵女到平民百姓,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而我,不过只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出身平凡,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继母心思阴毒,从没有想过要真正对我好。从小到大,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想必王爷是猜不到的。」 「所以,像我这种卑贱如泥一样的人,又怎么敢乞求得到王爷您的垂怜?」 「可王爷器重我,择了我做棋子。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但至少于王爷您有用,至少可以替您做事,我心里总归是高兴的。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啊,霍家人待我极好,在霍家的这段日子,比在娘家的时候舒服自在多了。霍伯爷教我念书识字,我婆婆虽然嫌弃我品行不好不待见我,但是太婆婆却对我极好。」 「家里嫂子挤兑我,太婆婆护着我,伯爷宠着我。在霍家,我是一个真正的人,我得到了尊重。」 苏棠眼睛渐渐湿了起来,说着便笑了:「像王爷这般尊贵之人,又如何会明白我的心情?王爷生来便金贵,说一不二要什么有什么,可我不是的。」 「我想要一个家,一个温馨的家。我不想还像从前一样,既提防着继母算计我害我,又想着怎么算计她们母女才能活得久一些。我爹爹从不管我,却在觉得我欺负了妹妹的时候冲过来指责我。」 「只有经历过悲伤绝望,才会知道如今的一切是多么的幸福。王爷,我曾对您是真诚的,可如今,我只希望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王爷,求您垂怜,放我一条生路吧。」 齐王安安静静听她把话说完了,之后才看着人道:「本王过得好不好,你毕竟不是本王,又如何会晓得?」 苏棠一愣。 齐王倒是没再追着这个继续说,只道:「放你走,是万不可能的。本王说过,你露出了行踪,在霍家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日后再没有霍伯夫人苏氏这个人,你留在本王身边,你想要的所谓温暖幸福,只要你说,本王能满足的,会尽量满足于你。」 「本王也不会再派你去别处,只要你愿意跟在本王身边,本王虽然许不了你名分,却可以保你一世无忧。你要锦衣玉食,本王可以给你。你要自由,本王也可以给你。」 苏棠却觉得可笑,反问:「王爷知道何为自由吗?」 v第二十九章[12.12] 齐王也转过身子来,目光一如往昔若清霜般。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苏棠。 苏棠说:「若是我连是走是留都做不了主,又谈何自由?王爷所谓的自由,并不是我想要的。」 「王爷,妾身向您保证,日后若是您有需要的地方,妾身会劝伯爷帮衬您一二。总之,就算伯爷日后不愿牵扯到党争中去,那也绝不会与您为敌。您又何必非要拘着妾身在身边呢?」 「因为你是本王的人。」齐王这句话倒是回答的干脆利落。 苏棠却哼笑一声,并不当一回事:「王爷是那妾身当做布偶娃娃吗?妾身只是妾身自己的,并非任何人的所属物。」 齐王望着人,一时间倒是答不上话来。而此刻,外面却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王爷。」那人一脸急切之色。 「什么事?」齐王皱了眉头。 那人单膝跪了下来,回话说:「霍伯爷调了外城营五千精兵来内城,说是协助京兆府与内城都统一起捉拿贼人。如今咱们的人,竟是叫霍伯爷抓去不少,方才有几个趁乱逃脱出来的兄弟带了话回来,属下也是一时没了法子,这才求到王爷这儿来的。」 齐王抿紧了唇,一时间没说话。 他知道,这位霍伯爷定是故意放走那几个人回来给他通风报信的。他并非真的想押走他的人,不过是想拿捏着他,从而好换走他的夫人。 好啊,真正好。他真是没有想到,这位面冷心硬的霍伯爷,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公然假公济私私调军兵。而且,这还是一个利用了他的女人。 他现在有些不明白,这霍伯爷到底是因为心里生了感情在意他的夫人,这才会冒着被圣上责罚的危险这般铤而走险,还是说,他因为被欺骗被利用心中生了极大的怨愤,此刻想要拿走人,不过是想亲自处决了这个女人。 齐王一时间没说话,只负手坐在圈椅上,单手撑着头,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 苏棠此刻心情是激动的,她就知道,他不会就此丢弃她的。毕竟也那么长时间的感情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到说丢弃就丢弃。 可方才她也并不确定的,不确定他是不是会来找自己。此番听得这个消息,竟然兴奋得落了泪来。 「王爷,霍伯爷并不想与您为敌。只要您放了我,让我回到他身边去,王爷您的人会安然无恙回来的。」苏棠还在试图劝说,可她却显然有些心急了,她忘了,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讲,她就算如今是一颗弃子,那也是他的弃子,她不该属于任何人。 她这般心急想要立刻回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失败、无能,会更加让他产生自我怀疑。一颗棋子会背叛他,那么,那些他安插在别处的那些人呢? 齐王此刻心内有些不安,但他这种人,却是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暴露在旁人面前的。即便此刻恼了,面上却也装着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略歪着身子坐在圈椅里,颇为闲适的样子,状似认认真真在听地下的女人说话。 不论苏棠说什么,他都不答话。苏棠嘴皮子都说干了,又是承诺又是保证,可忽然间她忽然反应过来,在他眼里,她就是个背叛主子的叛徒,此番再讲什么承诺,又有什么用? 一个叛徒的话而已,他这么多疑的人,又怎么可能再相信。 苏棠识趣闭嘴。 见站在底下的女人不再说话,齐王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然后转身问一直单膝跪在一旁的黑衣人。 似是做了一番思虑,之后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救兄弟们要紧。」 「是!」得了这句话,那黑衣人立即利索起身,临走前又抱着手弯着腰对自己的主子说,「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找霍伯爷,告诉他,王爷您的意思。」 齐王却摇手:「他既是没有挑明,你也不必说得过于明白。告诉他,把我们的人放了,他想要的人,自然会安然无恙出现在他面前。」 「是,属下遵命。」 那黑衣人离开后,屋内一片死寂。苏棠想说几句讨好的话,可又觉得,此时此刻还是闭嘴什么都不说的好。 否则的话,吵得他烦了,说不定能一巴掌扇死自己。 「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选择跟他回去,还是留在本王身边。你该知道,他此番接你回去,并非一定如你所想。」齐王说,「退一步来说,就算你们日久生情,他看在你是他儿子生母的份上饶你一命。你觉得,你在霍家的地位还能如同往常一样吗?」 「你所想要的生活,你认为本王给不了你,这霍伯爷又能给得了吗?」 苏棠却态度十分坚定,虽然她也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但此时此刻,她想遵从本心,想回霍家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妾身自己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曾经妾身选择了王爷,不曾有过半点犹豫,如今妾身选择自己的丈夫跟儿子,依然没有半点犹豫。若是将来妾身错了,那也只能说是命罢了。」 「妾身本来就贱命一条,还是托了王爷的福,这才能过上几日富贵夫人的日子。若不是当初替王爷做事,如今……想来还不知道被继母嫁去了哪里。」 齐王垂眸,定定望着她。 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松口了:「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再强留你。只是日后你是死是活,也再与本王无关。」 「多谢王爷成全。」苏棠跪了下来,匍匐在地,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等她再抬起身子来的时候,齐王已经不见了。整个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忽而重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歪了下去。 这一劫,算是过了。她想,此番齐王放过了她,那么日后,便再也不会找她。就如他方才所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日后她是生是死,也再与齐王殿下无半点干系。 这一劫数算是过去了,可还有霍家那一关。 想到此处,苏棠撑着软绵的身子站了起来,轻步走到外面廊檐下。此刻城内,倒是安静了不少,只是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举着火把的各种军兵。 苏棠想了想,转身下了楼去。 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此刻外城营的兵在哪几个街区巡视,苏棠打听到了后,直接奔着过去了。 v第三十章[12.12] 苏棠寻过去的时候,霍令俨这位新上任的外城都统正一身兵服骑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军装,飒飒英姿,气势凌人,高高在上。苏棠站在离他稍稍有些远的地方仰头望着他,而他,指挥完身边的将士后转过身来,恰好也看到了人。 旁边又有来回话的将士,被他抬手打发走了。他目光微垂,轻轻咬了咬腮帮子,这才夹了夹马腹轻轻打马走来。 走到她跟前,轻轻勒住缰绳,他就这样骑着马停在她身边。 苏棠垂着脑袋不说话,她双手揪着系在腰上的绸带,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上来。」 良久,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略带嘶哑的嗓音。 苏棠立即抬眸看去,目光恰好与男人的对视上。霍令俨此刻自然是万分气愤的,可又能说什么?难道能挥刀抹断她脖子一了百了吗? 杀了她,他心中的怨愤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不可能。 苏棠看得出来他在生气,他在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可她也有很多话想与他解释清楚,所以,她把手递给了他。 霍令俨紧紧握住那双手,稍稍提力,便将人抱坐在了胸前。而后勒缰绳直接打马掉头,然后往霍伯府的方向去。 幸姑跟笙哥儿早被霍令俨的人安全送了回去,而霍家此刻也都得知了苏棠灯会被人群冲散的消息。所以,霍令俨带着人回去的时候,太夫人老夫人都还没睡。 听说爷已经安全将人带回来了,老人家这才阿弥陀佛念了一句,然后扶着丫鬟的手要去歇息。 「我这把老骨头了,实在受不起这样的惊吓。」太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又说,「既然人没事,你们也都不必担心了,回去歇着吧。想来棠儿今天晚上也吓坏了,便让老三好好安抚安抚她。等明儿,我再去看她。」 太夫人是因为担心,这才撑着没睡的,但老夫人不是。 此刻老夫人心里,却是有着别的心思。 老夫人说:「今儿灯节,街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是她不见了。若只是被人群冲散,应该很快就能被找到才对。若是叫那贼人掳了去,那么……」 老夫人顿了一瞬,似是犹豫了一番,才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么,此刻清白是不是还在,得另说。不管怎么样,她出了这等事情,名节不保,想来是会连累着令俨一起名誉受损。如今咱们霍家可不是三年前,令俨得陛下重视,这样不懂洁身自好的女子,断然再做不得咱们霍家的儿媳妇。」 「你可别糊涂。」太夫人严肃道,「事情情况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你就在这里给人降了罪,你让她知道,得多寒心?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管是她真的被冲散了,还是真的叫人绑走了,你以为都是她自己愿意的吗?你自己也是女人,何必这样为难于她?」 「今儿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去。」 老夫人虽然没再说话,但心里明显是不赞同太夫人的话的。 「怎么?你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太夫人脸也彻底冷了下来。 老夫人忙说:「儿媳不敢。儿媳告退。」 黄氏许氏两个对望了眼,而后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先回了荣安堂。 许氏本就瞧苏棠不顺眼,出了今儿这事情,又见婆婆是这种态度,更是抓紧一切时机煽风点火:「娘,儿媳觉得您说的没错。这个苏氏,本就是不清不白嫁来咱们家的。她能做出这种事情一回,想来也能有第二回 。以前咱们霍家不得陛下宠爱,忍辱负重有苦难言,可如今却显然不是了啊。」 「如今苏氏出了这种事情,就是一个休了她让老三再娶的好时机。就算是陛下赐婚又如何,是她自己不懂自爱,若是咱们霍家去御前请旨,想来陛下也会遂了咱们的愿。」 老夫人却有些头疼,没答二夫人的话,只转身问王嬷嬷:「幸姑怎么样?」 王嬷嬷说:「大小姐受了惊吓,您让她先回屋歇着了。不过,大小姐一直担心三夫人,并未睡得着。不过想来此番得了消息,想来是已经安心歇下了吧。」 二夫人便又吐槽:「这幸姑也是,怎么就跟苏氏走得那么近。这苏氏想来也忒有手腕了些,不但迷得老三围着她转,连祖母跟幸姑都那般喜欢她。我真是看不出她到底哪里好,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大夫人说:「好了,母亲已经够闹心的了,你就别再吵她。该怎么定夺,母亲心里自然有数。」 二夫人立即说:「我知道,大嫂也是与她走得更近。所以,这才不愿我这般说她。只是,难道我说的都是错的吗?她当初嫁来霍家,就是失了清白之身算计来的,这样肮脏不堪的人,日后就算再怎么装着清纯可爱,我也觉得她恶心。」 「祖母老人家也是,也不知道看上这苏氏哪一点,偏这般喜欢她。」二夫人兀自嘀嘀咕咕,「难道,就因为她生了个儿子吗?可谁还不会生个儿子啊,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夫人沉默着不吭声,老夫人看了眼大儿媳妇,而后说:「你们两个都回去歇着吧,不必伺候在我这里。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不迟,不急在这一时。」 「是,母亲。」两人福礼道别。 而此刻,静轩阁内灯火通明。苏棠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笙哥儿怎么样,得知儿子已经睡下了后,她才算是稍稍放心了些。 霍令俨将伺候在房内的人都遣散了,两人沉默着却又心有灵犀般一同进了内室。内室里安安静静的,苏棠垂着脑袋立在炕边,像一个犯了错误在等着长辈责罚的孩子般,一声不吭。 霍令俨一时也没说话,室内安静得只听得到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噗嗤噗嗤」声。 霍令俨已经弯腰在一旁炕上坐了下来,一抬眸,见人乖乖巧巧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敢靠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本来心中满腔的怒火,倒是顿时浇灭了一半。 只是,这种事情不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他需要一个说法,一个解释,还要一份承诺。 他要她一个发自内心的真诚的选择。 「呆站着干什么?」他一出口,便是责难的话,似是觉得这样威严还不够一样,说话的同时,手掌也重重拍打在一旁炕桌上。 声音冷厉凝重,态度也十分威严,但苏棠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般说话这般姿态,她反倒是觉得心内稍稍松了口气。 呆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她也算是了解他了。若是他真的想要放弃自己,真的打算追究责罚,便不会轻易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让她看到,他定是比谁都冷静。 他们这种大佬级别的人,其实差不多都一样,不愿让人看到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轻易不会暴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v第三十一章[12.19] 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生气来,其实已经算是原谅她一半了。 至少,他愿意给她解释的机会,他在等着她解释。 于是,苏棠立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可怜兮兮说:「怕爷不要我了。」 苏棠是真挺害怕,但倒不是怕他不要她,她怕的是不知道他愤怒之下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虽然觉得他不至于真要了自己小命,但若是这日子再回不到从前,若是他往后再不信任自己了,那么这偌大的伯府,无异于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她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出不去。 所以,她只能尽量拿出些手腕本事来,讨好卖乖,尽量争得他的信任,取得他的原谅。何况,嫁来霍家这些年,她的确也是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上伤害霍家的事儿的。 她相信,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于他来说也的确是幸福而又快乐的。 苏棠娇滴滴哼一声,男人坐姿纹丝不动,只目不转睛看着人。 他不得不承认,只方才那一句,就抵得过千言万语。 「你过来。」 纵然心里已经原谅了一半,但霍令俨并未表现出来。依旧肃着张脸,声音也依然是冷厉低沉的。 闻言,苏棠乖乖走了过去。 正要如往常一样坐在他腿上跟他亲近一些,耳边乍然传来男人斥责的声音:「谁允许你坐下的?」 苏棠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只能可怜巴巴的把已经送过来的屁股又挪了回去,然后乖乖站好。 霍令俨不知道为何,倒是被她这乖得不行的态度气到要笑了。 她还敢回来! 她竟然回来了! 好在人是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今儿就必须完完整整的把这件事情掰扯清楚。只要她能做到对自己坦言,他便保证会待她如初。 苏棠扭着身子,乖巧立在炕边。刻意没走太远,站在离他有些近的地方。 「爷,您要是生气,那就责罚我吧。」苏棠声音很低,有些委屈的样子。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他冷声问,不过,态度倒是缓和些了。 他也是讲究策略的,知道她认错态度好,而且好像吓得不轻,他也不想再继续摆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免得适得其反把人吓坏了再哄不回来。 苏棠:「爷已经给我定罪了,我说什么,爷都不会相信。」 霍令俨:「说说看,我想听听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苏棠目光瞟来瞟去,眼神飘忽不定,扭扭捏捏,声音却犹如蚊呐:「没有苦衷。」 霍令俨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当初你算计我,就是因为……有人要安排你来霍家,安排你在我身边?这些年来,你留在我身边,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又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现在回来,是真心想回来,还是心里又在扒拉着什么小算盘。」 霍令俨似是等不及般,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去。他承认自己是心急了些,但他的确是特别想知道一切,他不允许她再对自己有丝毫隐瞒。 苏棠低头揪着衣角,小声问:「那我要是说了,爷会信吗?」 「你先说说看,信不信是我自己的事。」霍令俨皱着眉头,明显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苏棠就老老实实说:「我的身份,的确是翰林院从五品小官苏通的女儿。我爹娘早年和离,爹爹续娶,我有一个妹妹比我小一岁。爷是知道的,我从小不得宠,亲爹不关心我,后娘时常算计我。」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齐王殿下。我承认,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清贵好看的人,于是就……就……」 她悄悄抬眼,暗中打量着面前男人脸色。见男人面色极为难看,苏棠到底不敢说出什么「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这些词,只能急中生智说:「就一时误入歧途,鬼使神差般听了他的差遣。」 「我觉得,我当时一定是被他下了什么迷药,不然的话,怎么会那般对他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言听计从。」苏棠老老实实说,「朝廷上的事情,我不懂,只是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过我在霍家这些年,他倒是还没有给过我什么任务。所以,我除了进霍家的目的不纯粹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霍家的事情。」 「是吗?」霍令俨问,「他只是还没让你做,若是今天没有发生这些,他将来让你做呢?若是他让你杀我,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的。」苏棠一脸认真,「自从来了霍家,你们都对我很好,我不是白眼狼,我心里有数。其实……我……早就想摆脱他了。他应该是察觉到了,所以这才设计将我掳走问个清楚明白。」 霍令俨:「他这么轻易就会放过你?」 苏棠:「是伯爷救了妾身。伯爷拿住他的人做要挟,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妾身的这条命,是伯爷救回来的。若不是伯爷调了外城营的兵进内城来一举拿下齐王的人,妾身此刻……怕是早被毒死了。」 霍令俨抿了下唇,没说话。 苏棠悄悄打量他一番,又小心翼翼说:「其实,妾身后来有想过找伯爷您坦白。只是……我怕。」 「怕什么?」 「怕您一气之下就不要我了。」她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我从小跟着爹爹,我身边的人都对我不好,对我好的,都不在我身边。可你们对我很好,我承认自己自私了些,可我舍不得。」 霍令俨不跟她扯这些,不进她设计的圈套,一针见血问:「对齐王动过情吗?」 苏棠纠结一瞬,倒是大方承认:「有过。」 v第三十二章[12.19] 「现在呢?」 苏棠立即说:「既是有了伯爷,又怎会再将别人放在眼里?」 霍令俨依旧面色冷厉:「少耍嘴皮子。」 「哦。」苏棠应一声,倒是委屈得很。 霍令俨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皱着眉问:「你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细作的人?齐王殿下怎么当初偏就选了你?」 这个问题,其实苏棠也想过。就算原身对齐王一厢情愿,但原身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二少女,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怎么就能做细作了? 苏棠觉得,这是原小说作者为剧情而强行剧情的一个bug。 但苏棠不能这样说,只能胡扯道:「妾身想过,妾身记得,当初齐王好像倾心于如今的孟侧妃。可当年孟侧妃却与伯爷您感情颇深,许是齐王觉得妾身姿色倾城,有了妾身在,伯爷或许就会放弃孟侧妃了。」 苏棠这些话虽说是胡诌的,但却也说中了一二。 当年齐王,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所以,这个理由,霍令俨倒是信服的。 「爷,那您是怎么个意思?到底原不原谅我。」苏棠想要个结果,不想在这里跟他猜来猜去,「你要是原谅我,就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提心吊胆。要是不再原谅我,那您就休书一封放我走吧,我回去跟我娘我外祖母一起住。」 「去你娘那里住?」霍令俨拍了拍炕桌,「你娘住的房子都是我的,你还想往哪里跑。你离开我,还有地方可去吗?」 苏棠心里藏着笑,面上却耍无赖:「反正我不管,房契地契在我娘那里,那就是我娘的了。」 霍令俨冷哼一声,根本不想搭理她。 苏棠实在没耐心再继续耗下去了,她今天受了惊吓,现在很困很累,她想睡觉。 「爷,那你到底原不原谅我啊。」苏棠知道他多半是不会计较了,于是厚着脸皮蹭过去,赖在人怀里不肯起来,「你要是说了既往不咎,那我就可以洗洗安心睡了。」 「你还想安心睡觉。」霍令俨虽说没想过要拿她怎么样,但发生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苏氏,你的心得多大!你当我是好说话的吗。」 「起来!」他抬手一巴掌就拍在她屁股上。 苏棠觉得很疼,但依旧不肯起。 八爪鱼似的盘在人身上,将不要脸的功力发挥到了极致。 「我不起。」她双腿似蛇一样绕着男人的腰,双手紧紧搂住男人脖子,使足了劲儿缠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伯爷治家,霍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跟个铁箍木桶似的,连颗苍蝇飞进来,都有人告诉您。谁想在您身上拿去什么机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您根本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我是不是?既然如此,那您给我一个准话,就这么难吗。」 「这件事情,今天暂时不提。等我有空的时候,会再好好跟你掰扯清楚。」霍令俨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我能不能让你拿走东西,是我的本事,你有没有憋着心思想从我这里拿走东西,这是另外一回事。」 「苏氏,别以为这件事情可以就这么轻松蒙混过去。」 「伯爷。」苏棠倒是看人行事的,见他态度强硬没有迁就的意思,倒是不敢了,只松开了人。 霍令俨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裳,站了起来。 「这几天你暂时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说罢,迈着长腿往外间去,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叮嘱说,「这件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旁人谁再问你,都不许说,包括幸姑跟祖母老人家。」 苏棠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于是又奔了过去拦腰抱住人:「我会乖乖听话的。只是,爷为了我公然调了外城营数千精兵进内城,想必明儿一早朝堂上定然有人责难,爷一定要早早做好应对之策才行。」 霍令俨将她手指一一掰开,没理,直接走了。 次日一早,还没等霍令俨上早朝去,老夫人便亲自摸着晨黑来了静轩阁。 翠融急忙忙跑来说老夫人来了的时候,霍令俨才穿戴好。闻声,略皱眉思忖了一瞬,继而迎了出去。 「母亲,这一大早的,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远远瞧见黛青色天幕下疾步走来的人,霍令俨迎了几步后,便站定脚步,弯腰抱手恭敬行礼。 老夫人是彻夜未眠,一直在想着昨儿晚上的事情,结果是越想越不对劲。所以,这不一大早就爬起来了,正好赶着儿子进宫前将人拦下,她有话要问他。 昨儿他们回来的时候,因为实在太晚,她便也没有过来打搅。可若是再不把心中的疑惑问清楚,她想自己一上午都会坐立不安。 「起来吧,不必行这些虚礼。」老夫人随意丢下一句,并没有停下脚步,绕过霍令俨后,继续疾步往屋内去。 霍令俨拧眉在原处站了会儿,似是在细想着什么事情。之后,才转身大步往回走。 「今天正月十六,过完年后开朝第一天,知道你要进宫去。再加上,昨儿京城内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又身涉其中,想必今儿是要早早进宫候着的。所以,母亲也不打搅你多久。」 老夫人进屋后,寻了个位置自己坐了下来。 见儿子跟进来后,这才开门见山说:「我就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世家最重孝道,即便如今整个霍伯府是霍令俨当家,但在老夫人面前,他还是需要尽孝的。老夫人没发话让他坐,他便就只站着。 闻声,霍令俨答得从容不迫:「昨天晚上,有山贼混入京城。儿子身为都统,有保护全城老百姓的职责。」 「你胡说。」老夫人根本不信这个,「别以为娘身居后宅,就半点不懂朝廷的法制马?外城内城虽则都是护城营的兵,但军人最该守的就是军规。你擅自调动外城的兵公然闯入内城,陛下若是追究,或者有人弹劾你的话,你这都统的职位可就不保了。娘不相信,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会想不明白。」 「再说,内城的防护工作,自然有内城都统去做,你凑什么热闹?娘可知道,早在逆贼作乱的第一时间,你便立即利用自己手中令牌调动了军队。而那个时候,内城营的兵根本才被调遣过去,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保护不了整个内城的百姓?」 老夫人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害怕:「令俨,你可知道私调军队是个什么罪名吗?陛下不追究,则也罢了,陛下若是追究,给你安一个试图造反谋逆的大不敬之罪,你也得乖乖受着。」 v第三十三章[12.19] 「你可真是糊涂啊,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值得。」霍令俨回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他面色依旧清冷严肃,态度却是极为认真,「儿子早在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你是承认大张旗鼓不顾后果调动军队,真的是为了她?」老夫人虽然本来心中也知道是这样的,但亲口听儿子说出来,她还是接受不了,「令俨,你可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像霍令俨这样思维缜密的人,是不可能说错了话让人钻空子的。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知道老太太不好糊弄。 她既一大早赶了来,自然是有一大堆问题等着他。与其和她老人家继续周旋卖关子,不如直截了当说了的好。 只是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霍令俨心里门儿清。 霍令俨表情严肃:「既是做了,自然考虑过后果。不过母亲请放心,孩儿必不会牵连到霍家。至于值不值得,儿子从选择这样做开始,到现在,心里从未后悔过。」 老夫人气得只觉得身子都撑不住了,她双手捂着心窝子,缓了半饷才说:「老三,你可真行。为了一个早就失了贞洁的女人,你竟然毫不犹豫的将整个霍家都搭进去。从前,从前娘只以为,你是看在陛下赐婚的面子上,这才虚情假意对她好的,可如今看来,你这是真的动心了?」 老夫人一脸不可置信,她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你为了抢夺中馈大权,拿她来对付娘的时候,娘都没有这么心寒过。只觉得,你不过就是在利用她而已。说来说去,她都是外人,是你的一颗棋子。」 「娘当时虽然生气,但只是生气你不孝,生气你竟然为了权势而不是手足之情。可回头想了想后,娘竟然也是有些理解的。娘知道你肩膀上的担子重,也将你一日日的努力付出看在眼里了,娘知道你做一切都是为了霍家好。可……可现在呢?」 「现在你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这般不顾家族荣辱安危,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对得起战死沙场的你父亲你兄长吗?又对得起你二哥吗?」 老夫人一连串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平时重规矩的老人家,此刻也失了态了,整个人歇斯底里表情狰狞可怖。 霍令俨有一瞬的沉默,没立刻回话。只等老人家将心中这口怨气顺下去了,他才开口说:「家族荣辱,父兄之仇,儿子从来没敢忘记过。但是这些,与救棠儿并不冲突。」 「棠儿是个好女子,儿子相信,未来的路上有她一起携手并进,她会是儿子的贤内助。」默了一瞬,霍令俨唇轻轻抿紧了些,微抬眸,目光凝重看向母亲,「从此往后,儿子也再不会拿她当棋子待,日后请母亲也不要这样说。」 老夫人怒极反笑,轻轻哼了一声,说:「这是有了老婆忘了娘了?老三,若是我真的为难你媳妇,难道你还要为了她对付为娘吗?」 「儿子不敢。」霍令俨忙说,「孝敬母亲是应该的,又何来为难一说。」 「好,先不说这个。」老夫人压了压手,表示此事暂且不提,又追问,「三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山贼闯入内城行乱,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却劫走了你的媳妇?」 霍令俨一如既往镇定道:「并非劫走,只是冲散了而已。当时街上人多,山贼闯过来的时候,整条街都乱了。不止是她一个人被冲散了,还有别人。」 老夫人追问,句句犀利:「若只是冲散了,为何你要那般着急调兵?」 霍令俨沉着脸抬眸看向老人家:「即使只是冲散,危险也是存在的,不是只有真正陷入险境中,才需要调兵。」 「强词夺理。」老夫人不信,她根本半个字都不信,「你这个媳妇,先是算计你嫁来霍家,后又出了这种事儿,她根本自身就是个不贞不洁的女子。天知道她被冲散的这段时间,都去做了什么?」 「但凡是个男人,自己老婆出了这种事情,都是要怀疑几分的,可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三儿,你是不是疯了!」 霍令俨:「她分明好好的,可母亲却一再明说她出了事情。到底是她真的出了事,还是母亲希望她出事?」 「你!」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面前早已人高马大的儿子,她觉得都不认识他了。 霍令俨又说:「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在棠儿与幸姑都无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儿子理解母亲的心情,但也请母亲站在我们的角度替我们着想。」 「知道母亲的来意,但休妻是不可能的了。她是笙哥儿的母亲,若是休了她,笙哥儿便没有母亲了。」 老夫人:「你这是铁了心跟为娘的作对是不是?」 霍令俨没有回答老夫人的问题,只是说:「儿子只希望母亲不要刻意针对我们这一房,不要因为此事而为难棠儿,因为她也是受害者。」 老夫人没再说话,只是手撑着身子,从圈椅里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老人家缓缓踱步往外面去,再未留下半个字来。 霍令俨见状,转身跟了出去。走到书房外面的时候,霍令俨抱手弯腰:「恭送母亲。」 老夫人走后,霍令俨喊了翠融来,吩咐她去后院给苏棠带个话。苏棠也是一夜未睡好,虽说霍令俨算是原谅她了,但这事儿毕竟是大事,她知道霍令俨不可能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瞧,只去了书房睡,并不留下来陪她,便是证明他心里还是在意的。 只是可能他心里多半也有自己,怕将事情闹得太僵会无法挽回。所以,倒也不曾对她说什么重话。 但是经此一事后,想必他日后的警惕心会更重,估计日后再想往外面跑,他也有理由拒绝阻止了。 一整夜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等困意来袭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 「夫人,前头爷书房的翠融姐姐过来了。」紫芳候在门口回话。 苏棠回过神,忙说:「知道了。」又说,「我醒了,你们进来吧,我先洗漱穿衣裳。」 「是。」紫芳应一声,然后朝身后站着的小丫鬟挥手,「夫人起了,端着水进去。」 苏棠起来后便去外间见了翠融,翠融瞧见人,立即过来请安。 苏棠扶起她说:「起来吧。」又问,「爷让你来的?」 翠融说:「爷去上早朝前,特意吩咐奴婢过来的。爷说,昨儿夫人您受了惊吓,让您今儿在家好好歇着,不必去太夫人老夫人那里请安。让夫人先呆在静轩阁好好休养着,凡事等他下了朝回来再说。」 苏棠是通透的,一点就明白了。 她忙说:「昨儿受了惊吓,夜里想想都觉得后怕,一夜都没怎么合眼。还是爷心疼我,我知道了,一会儿吃完早点,再去补个觉。」 v第三十四章[12.19] 翠融点头,又说:「今儿一早天还没亮,老夫人过来找爷了。之后老夫人气冲冲走了,爷便差了奴婢来与夫人说这些。」 苏棠其实差不多也猜得到,想必是昨儿的事情,老夫人心中是不开心的。 私调军队,这是多大的事情啊。陛下若是有心包庇还好说,若是无心包庇,那么霍家便是蒙了难了。 不过,苏棠又细想了一番。陛下任霍伯爷为外城都统,不就是想通过他来制衡大都统韩文昭的?想来霍伯爷机敏,猜得到陛下心思,知道陛下不会追究,所以才敢这样做。 但就算陛下不打算追究,也得百般周旋韩文昭这样一伙的旧臣。天子纵有再大的权势,那在面对这么大事态的时候,也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苏棠觉得霍家会逃过此劫,所以,倒是没怎么过于担心。 她现在与其担心霍家,倒是不如担心自己。 吃了早点后,苏棠果然听了霍令俨的话,没去请安,只是又回去歇着了。而荣安堂那边,大夫人黄氏二夫人许氏还有幸姑都在。 直等外头太阳升得老高,也未等到三房的人过来请安,许氏就笑了:「果然,这苏氏是让老三宠坏了。如今竟然都敢对母亲大不敬,索性连早安都不来请了。」 幸姑说:「二嫂,你不要这样说三嫂,她想必是吓着了。昨儿个,若不是三嫂在我身边护着我,那种情况,想来被冲散的就是我了。娘……」 「你别替她说话。」老夫人冷声斥责女儿,脸色难看,「别以为娘不知道,你素来与她走得近,与她关系好。只是娘没想到,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儿上,你竟然也这般糊涂。」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你时常往三房跑的时候,娘就不该让你去。没事跟你大嫂二嫂学学,别成日往静轩阁钻。」 幸姑觉得母亲有失公允了,于是撇了嘴说:「三嫂好不好,女儿心里清楚。只是娘您嫌弃她的出身,不待见她罢了。昨儿那事要是发生在女儿身上,娘您还会这样吗?」 「小妹,你在说什么呢。」许氏自然是跟老夫人一个阵营的,百般不待见苏氏,「娘这么说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敢跟她老人家顶嘴?还不快跟娘认个错陪个罪,别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幸姑还一肚子气呢。 她素日里并不理会两位嫂嫂之间的勾心斗角,但这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今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了,人险些都回不来,怎么都不知道安慰几句,反倒是泼冷水唯恐天下不乱。 幸姑也急了:「二嫂,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这般煽风点火?你若是真替母亲着想,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火上浇油,你是存心想让母亲跟三哥三嫂彻底决裂吗?」 许氏暴脾气一个,闻言也来了火:「小妹,你别不识好人心。」又冷笑一声说,「那苏氏耍的什么手段,竟然将你跟老三迷得七荤八素六亲不认。你们可别忘了,这苏氏,她当初是怎么嫁来咱们家的。」 「有些人,生来便不懂洁身自爱。有一就有二,她当初能那般作践自己嫁来霍家,如今又为何不能为求保命屈服贼人?」 「她到底是怎么脱险的,你我又没亲眼见到,怎么知道?依我看,未必是干干净净的。」 老夫人本来就觉得苏氏给霍家蒙了羞,只是碍于从前霍家不得宠、又是陛下赐婚,婚后又生了儿子,这才作罢。本来她倒是也没想怎么再管这些事儿,只要霍家好好的,她宁可撒手不管家务事。 可如今,老三色令智昏,竟叫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今儿能为了她私调军兵,明儿又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老侯爷战死沙场,老大被冤私通外敌,死了都不安生。还有老二,老二废了双腿,如今连家门都出不去。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甚至霍家一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他做了什么? 若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嫁来的世家千金也就罢了,可他竟然为了这种女人……老夫人实在是窝着一肚子火气。 幸姑还在跟许氏吵:「亏得二嫂也是名门出身,怎么脑子里想的尽是这些肮脏的事儿。二嫂别忘了,想当初你自己不也是死缠着二哥不撒手吗?目的一致,不过就是手段不同罢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幸姑,你是疯了吗?」许氏难以置信,「我不但是你二嫂,我还是你表姐。你我从小的交情,难道抵不过她一个外人吗?」 幸姑:「我只认理,并不认清。若是二嫂做得对,我自然帮你。但若你做得不对,难道,还要我跟着你一起胡闹吗?」 「你闭嘴。」老夫人斥责女儿,「你与你三哥一样,都是叫那个女人勾了魂儿去了。你若是……你若是真为了娘好,日后就不要再在我这里提她半个字。」 黄氏见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忙起身说:「母亲,想来小妹也是吓着了,这才出言顶撞。这样吧,您先歇着,让儿媳陪着小妹回屋休息去吧。」 老夫人没说话,倒是许氏,心中不忿黄氏这个长嫂两不偏帮,于是阴阳怪气道:「大嫂倒是会找靠山,知道如今三房如日中天势头正好,这心便渐渐偏去三房了。可怜我们二爷,原是大好年华,偏偏废了双腿,倒是叫人嫌弃了。」 黄氏虽说是长嫂,但一来夫君早亡,二来膝下无子。其实,在霍家并没有什么地位。 亏得她素日里性子好,且妯娌小姑们都愿意去她那里走动,她才日子好过些。可如今家里出了内讧,她即便是两不相帮,也少不得要被人说叨几句。 黄氏性子软,不会吵架,也不爱与谁争论这些。许氏说她,她也就受着了。 但幸姑却不依,直接挽着黄氏手,故意说:「阖府何止大嫂偏心三哥三嫂啊,我不也是?祖母老人家不也是?有些人,柿子不要只捡软的捏,没由得叫人瞧着虚伪恶心。」 「有本事,去太夫人跟前说这些话啊。」 「幸姑你……」许氏气得跳脚。 幸姑却不让她说完,直接对黄氏说:「走吧大嫂,我们就光明正大的偏帮三房去。有人已经挑拨了母亲,还想再挑拨我们呢,我们可别上当。」 许氏急得在厅里直跳脚,却又说不出一句有力度能打压人的话来。 最后,只能又向老夫人告状:「母亲,您瞧,这些人都被苏氏带坏成什么样了。」 「你也闭嘴。」老夫人嫌她烦,唧唧喳喳,天天小嘴叭叭的说个没完,可却是个草包,话若说不定点子上,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亏得你出身比那苏氏高出一大截,又是打小便常往霍家跑的,儿子也没比谁少生,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比心眼算计,你比不过苏氏,怎么比人缘关系,你还是输给了她?」 又想起素日里丫鬟婆子们背地里的抱怨来,老夫人更是觉得对这个二儿媳妇失望:「成日就知道一不顺心就拿下人们出气,人家就算卖身到咱们府来,那也是人命一条,不是小猫小狗。有错你依着规矩罚就是了,何必弄得人心惶惶,个个看到你就跟耗子看到猫一样。」 「以前瞧着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指望你帮我忙,怕是指望不上什么了。」 「娘。」许氏早委屈得流了满脸的泪来,「幸姑大嫂她们与我离心,只喜欢那苏氏,您可是我亲姑姑啊,难道,您也打算偏帮苏氏了吗?您说我无能,说我不讨喜,可我初嫁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我的啊。」 「与其说我不好,为什么不说是她们势利?」许氏满腹怨愤委屈,她都不知道与谁诉说呢,倒是好,如今却被亲姑姑无端骂了一顿,「以前二爷双腿好好的时候,能文能武的时候,怎么不见大家不待见我?还不是见二爷废了腿,日后前程无望,所以一个个都捡着高枝儿飞去了。」 v第三十五章[12.19] 她一边哭,一边抽了帕子擦着眼泪:「好在我膝下还有筌哥儿,对这个家没有功劳倒也还有苦劳。若是我像大嫂一样,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他们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呢。」 或许是许氏实在太过委屈,哭得太过伤心,倒是打起哭嗝来。 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再想想她说的话,心中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是娘家亲侄女,说她也是为她好,倒不是真的就想责怪她。 「娘,我觉得,我觉得就是这个苏氏妖言惑众。她不但使妖术迷惑了老三,她还迷惑了幸姑大嫂,甚至是太夫人。」许氏搭着哭腔,颇为激动地说,「如今阖府大家都围着她转了,连幸姑那么乖巧孝顺的孩子都敢为了她跟母亲您顶嘴。将来,府上小辈们,指定有样学样,到时候,岂不是都坏了规矩?」 「娘您好好想想,老三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是轻易能被算计的吗?若不是这苏氏耍了什么媚术,老三那么面冷心硬一心只想家国不谈风月的人,又怎么可能被迷成这样。」许氏说的神乎其神,「娘,起初的时候,老三可是不待见苏氏的。若不是碍于是陛下赐婚,依着他素日狠辣的心性,怕是早暗中将人处置了。」 「可现在呢?处处维护,甚至于胆敢顶撞母亲您。就为了这个苏氏啊,老三敢那般大逆不道,冒着阖府给苏氏一起陪葬的危险,也要护着苏氏。」 「他是疯了吗?」 老夫人正是担心这个,许氏偏又说到了点上,老夫人越发焦虑起来。 许氏眨眨哭得红肿的双眼,又说:「娘,您可还记得……当年大房的樱姨娘吗?」 「樱蓉?」老夫人手中一串佛珠落在了地上,串着珠子的线断了,佛珠滚了满地都是。 幸姑并黄氏出了荣安堂后,携手相伴去了静轩阁。 青雀亲自出了迎着人说:「我们夫人昨儿晚上回来后,吓着了,夜里一夜都没有睡好。一早起来,满面憔悴,爷瞧着都心疼。所以,爷做了主,让夫人歇着,就没去老夫人那里问安,老夫人可怪罪了?」 幸姑说:「三嫂昨儿受了苦,我们都知道。我们方才从母亲那里过来,母亲特意嘱咐了,让我跟大嫂好好陪着三嫂说说话。」 青雀点点头:「夫人想来还睡着,奴婢先进去瞧瞧。」 幸姑道:「既是还睡着,便别惊扰她。我与大嫂先去看看笙哥儿,这好小子,昨儿想来也是惊着了。」 幸姑与黄氏一道先去了厢房笙哥儿住的屋子,青雀则放轻了步子撩帘进了内室去。见人还盖着被褥躺在床上,青雀刚准备悄无声息退出来,却听得床上传来声音问:「外面谁来了?」 似是刚睡醒,声音带着些许鼻音,软软糯糯的。 青雀忙走至床边,回话说:「是大夫人跟大小姐来了。」 苏棠没再说话,但是已经掀开被褥,打算起来了。 青雀见状,忙折身冲外面吩咐一声,而后亲自走过去,替苏棠穿衣洗漱。 苏棠洗漱好从内室出去,听说黄氏跟幸姑还在厢房笙哥儿那儿,苏棠便也去了儿子那里。 昨天晚上,从事情发生到后来回家,她都还没有好好瞧过儿子一眼呢。昨儿晚上她回来,小南瓜已经睡下了,一来霍令俨拉着她说话她需要全身心对付这个男人,二来,也是怕半夜过去会打搅到儿子。 而早上起来的时候,天色尚早,儿子还没醒…… 苏棠去厢房的时候,幸姑黄氏姑嫂两个正逗笙哥儿玩得开心。笙哥儿穿着崭新的团福字袄衣,领口处一圈白色的毛,越发衬得小脸冷俊清丽,美艳极了。 小家伙本来满屋子乱跑着,瞧见母亲来了,立即张开双手飞扑过来。 「娘。」走得近了,抱住苏棠腿,黏着人说,「想娘。」 苏棠弯腰,将儿子抱了起来。 幸姑与黄氏迎了过去,幸姑问:「三嫂,你可还好?」 苏棠冲二人笑着点了点头:「昨儿吓着了,一夜没睡。早上起来后补了觉,现在精神好了些。」 「没事就好,嫂子不必担心,左右外头的事儿有三哥呢。」幸姑安抚说,「三哥素来本事大,有他在,咱们都会没事的。」 霍令俨的本事,苏棠倒是知道的。所以,此刻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是太担心。 朝中这一关,想来是能过。只是,家里这一关,怕是不容易。 「娘还好吗?」苏棠问。 幸姑与黄氏对望了眼,然后幸姑摸摸笙哥儿脑袋说:「小南瓜最乖了,跟秋娘她们去玩好不好?回头姑姑做好吃的给你吃。」 「不!要娘抱。」小南瓜噘嘴,一副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小手抱着母亲脖子,小家伙还挺有蛮劲儿的。 「想来昨儿吓着了。」苏棠轻声对小姑说了一句话,又抬手轻轻拍着儿子后背,哄着说,「娘在呢,笙哥儿不怕。」 笙哥儿方才使劲憋着没哭的,这会子听娘说了两句话,不知勾起了他什么伤心事儿,忽然没绷住,嘴巴一瓢,眼泪就跟决堤的河水似的,一直淌。 可小家伙却没有放声哭,小小孩子,似是个男子汉一样,隐忍着哭。 「要娘!保护娘。」 苏棠惊讶于他竟然会连贯的说出这些话来,忙道:「小南瓜真的长大了,真是一天一个样。再过不久,就真的是小男子汉了。」 幸姑附和着:「可不。咱们小南瓜已经三岁了,早不是小孩子。再过两年,都能跟筌哥儿一起练拳脚打架了。」 苏棠脑海里浮现出筌哥儿斯斯文文的样子,眯眼笑起来:「筌哥儿斯文温润,像二伯。这小子野得很,也像他爹。若是将来兄弟俩真干起架来,筌哥儿想必会让着他。」 幸姑跟黄氏都笑了起来。 苏棠知道大嫂小姑此来肯定有话与自己说,于是对儿子说:「小南瓜是不是长大了?」 小南瓜脑袋伏在母亲肩上,轻轻「嗯」了声。 v第三十六章[12.19] 苏棠又说:「小南瓜大了,娘有些抱不动。小南瓜现在能走会跑的,咱们自己下地来走好不好?」 小南瓜愣了愣,倒是应下了。 蹭着身子要下地来,苏棠将她放了下来。 秋娘立即过来牵着小南瓜手说:「小二爷,奶娘带你去院子里玩好不好?咱们还像昨天那样玩,让杏儿在前头跑,小二爷后头追,看谁跑得快。」 小孩子就是容易被转移注意力,此番想起昨儿的趣事来,小南瓜迫不及待牵着奶娘手,要出去。 苏棠姑嫂几个望着小小人儿离去的背影,都笑了笑,而后去一旁坐下了。 幸姑说:「昨儿真是吓死我了,怎么京城里突然出现贼人?本来好好的灯会,却被搅了,真是扫兴。这内城都统怎么办事的,还得三哥调兵来帮他。」 黄氏对军政之事倒是没插嘴,只握住苏棠手问:「你们没事,便什么都好。」 又感叹说:「也不知道,昨儿是否有人被掳。这要是被掳走了,就算再找回来,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这场动乱,乃是齐王一手布的局。齐王的目的,是为了结束她在霍家的工作带她走,自然不会想着真正要去伤害谁。所以,既然劫匪乱贼不是真的,也肯定不会有人被掳。 只是,这些话,苏棠倒是不能告诉她们二人。 不是说不相信她们,只是,有些事情,说出来反而解释不清。再说,这么大的事情,告诉她们一件,那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得说,也麻烦。 于是苏棠道:「今天开朝第一日,想来陛下会好生处置这桩事情。我想,那群人未必是冲着人的,所以,许是大家都是虚惊一场,并没有出事。」 幸姑管不了那么多,只握住苏棠手说:「嫂子没事就好。」又说,「只是,二嫂在娘面前煽风点火,娘也……她老人家似乎也对三嫂成见偏多,又见三哥这般极力护着三嫂,想来老人家心里是不信三嫂的。」 「不过也没关系,还有祖母老人家在呢。」 姑嫂三个又坐着说了几句,黄氏跟幸姑走了后,苏棠又回屋躺着去了。 只是睡也睡不着,也无心再做别的事儿,就只能焦急的等着人回来。 霍令俨是下午回来的,回来后,先后去了荣安堂跟福寿堂报平安。苏棠想着,去过太夫人与老夫人那里后,也该回来看看自己了吧?结果她巴巴等着,直到外头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回来。 苏棠将书往炕桌上一扔,对紫芳说:「去前头问问,看爷今儿来不来后院。」 紫芳很快带了话回来,说是前头翠融说,她已经去问过爷了,可爷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苏棠直接从榻上跳下来,吩咐几个丫鬟说:「抱床被子跟着我,他不来,我去找他。」 心里少不得又在想,想必这个男人是故意的,见自己占理了,就开始百般傲娇起来。这般作态,不就是等着她主动过去找他么? 那好,如了他的愿便是。 苏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哄着人的。 苏棠带着人抱着被子去了书房,爷早吩咐过,夫人来书房无需通报。所以,翠融见是夫人来,并未阻拦,反倒是将丫鬟们都差遣走了。 苏棠脚踢了门走进去,坐在偌大书桌后面正认真捧着本书看的男人闻声只是面不改色心不惊的略抬了一眼,没吭声,只是继续专注看自己的书。 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苏棠将抱来的被子往旁边炕上一扔,然后走了过去。 见人挨着过来了,霍令俨这才轻轻阖上手中书卷,略抬眸打量着人。一时倒也不说话,只四目相对。 「爷真舍得吗?」苏棠眼里渐渐泛起泪雾来,泪珠一颗颗滴落,挂在下巴上脖子上,她哭得满面是水可怜兮兮,「您难道真的舍得再也不理我吗?爷可知道,这一天不见您,我就想得慌。您在朝中的时候,我就想着,陛下会不会责罚您,若是责罚您了,我肯定会心疼死的。」 「左盼右盼,好不易将爷盼回来了。原以为,爷会第一时间来找我……可没想到……没想到……」 苏棠哭哭啼啼,脑袋低垂,却是不时悄悄抬眸瞄对面的男人,看他是什么反应。 霍令俨转过身子来,望着人,慢条斯理只说了一句:「我就想问,你掐得自己手疼吗?」 「啊?」苏棠一惊,倒是忙不上继续哭了,赶紧将那双掐红的手背到腰后去。 满脸泪渍,眼里还盛满泪水,可她却不知道还到底要不要哭下去了。一时间愣在原处,倒是极为狼狈。 霍令俨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面对着眼前的这张花猫脸,他却怎么都气不起来。 他回来后故意没回后院去,就是留在这里等着她来找。原以为,人来了后会百般乖顺听话,看自己脸色行事,却哪里想得到,竟然还自己跟自己演上了,这戏是一出一出的。 他心里有气,但是却对她发不出来。气撒不出来,窝在心里,憋成了火,烧得他心窝子疼。 偏她一来又不老老实实呆着,非要惹事儿。不戳穿她,又戳穿谁去? 苏棠是想好策略抱着必胜的信心来的,自以为演得认真好,可没想到,别人瞧在眼里,却拿自己当小丑了。苏棠鼓了鼓嘴,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 被人揭穿「阴谋」后,显得十分不高兴。垂着脑袋乖乖站在一旁不说话,只不过,脸皮依旧厚,挨得男人很近,倚在他旁边,手就抠着他圈椅上的刻花。 不说话,不高兴,但就是不肯走。 霍令俨将书卷往旁边书桌上一扔,倒是恼了:「哑巴了?」 「没有。」苏棠立即回了一句,同时抬眸看去,对视一瞬后,又立即收回视线,脑袋继续低垂,手上抠着雕花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声音嗡嗡的又低又软,一字字吐出来,叫人听了若是棉花塞进耳朵一般,「爷不发话,妾身不敢说。」 霍令俨冷哼一声:「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见他语气还算好,心里猜度着想必他是怜香惜玉了,于是忙趁机又说:「爷若是不回后院去,那日后妾身便陪着您一起住在这里。反正您一日不原谅我,我就一日不走。」 v第三十七章[12.19] 霍令俨心里那火压不下,皱着眉说:「仗着我宠你,就敢为所欲为了?」 「我没有啊。」苏棠万分委屈,「我不就是怕您不再搭理我么,爷不理我,那只能妾身自己主动一点了。至于爷说宠我,妾身可一点没有感觉到。」 「若您真宠我,又怎么会不理我……」 「苏氏。」霍令俨手重重拍了下案几,「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心里清楚,这会儿还有理了?」 「又发脾气。」苏棠小声嘀咕一句,忽而主动凑近了些去,「其实爷您仔细想想,妾身本来是为齐王做事的,但却最终倒戈到爷您这儿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与齐王相比,爷更好,是爷您俊朗无双的外表和举世无双的内在将妾身征服了。」 霍令俨:「所以,我还应该谢谢你?」 苏棠:「谢谢我就不必了,您别再给我脸色瞧就成。」又拉着人手撒娇起来,「爷,我们别再闹了,和好如初如何?再闹下去,别人该要等着瞧我笑话了,那我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更不好过。」 霍令俨:「你以前的日子很难过吗?」 苏棠:「……」她忙说,「以前爷对我好,日子自然不难过。可爷还记得妾身当初挺着大肚子怀着身子的那一年吗?那时候爷不理妾身,更是鲜少踏足后院来看看妾身,那时候的日子,实在难捱。瞧,就因为爷不在意妾身,妾身生小南瓜的时候,难产,险些死掉。若不是妾身命大,怕是小南瓜如今得有个后娘了。」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怜的小南瓜,他的命运……」 苏棠忽而煽情起来,想勾起他对往昔的回忆,从而好看在她过去吃了不少苦的份上原谅她,可却没想到,两人关注的点却不同。 霍令俨皱着眉头:「提起怀孕这事儿,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他依旧坐着,只略抬眸目不转睛看着人,表情也比方才凝重许多:「之前你多次喝避子汤,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这个问题问得刁钻又犀利了,苏棠以为避子汤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没想到,这会儿子竟然又提了起来,虽则喝避子汤那事儿与这事儿毫无干系,但两件事情撞到一起的话,偏偏瞧着又觉得是有所关联的,这让她怎么解释啊。 见他严肃,苏棠索性也认真起来。 自己拉了把椅子来,坐在他对面说:「我和爷坦白,我保证,一会儿和爷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存在半点欺瞒。第一,当初算计爷嫁进伯府来,的确是受齐王指使。第二,生了小南瓜后,我便心里只有小南瓜一个,后来伯爷渐渐常来后院,与爷朝夕相处一段日子下来,心里也有了爷。再之后,我便一直想着怎么逃离齐王的掌控,后来,爷说要暗中派几个暗卫跟着,我同意了,其实当时想的就是,若是有人跟着我,齐王再想找我,我便有借口不去了。」 「第三,虽则以细作的身份进入伯府,期间齐王也找过我两回问话。但是,我真的半点消息没有透露出去过。齐王也知道,爷您掌家,滴水不漏,我根本探不到任何信息。」 「第四……」 「等等。」霍令俨打断她的话,「既是知道你探不得有用的信息,又见面做什么?」 苏棠倒吸一口凉气,暗叹这人脑子转得就是快,很会抓问题。 不过,苏棠却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半点怯懦之意来。既是理直气壮,那就得理直气壮到底。 「齐王问我,霍家人待我如何。想来,是察觉到霍家待我很好,怕是叛变他。」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霍令俨倒是有闲情雅致跟她周旋,一边问,一边慢条斯理握住茶壶的把子,给自己倒茶喝。 苏棠暗中攥紧手,颇有些生气的意思:「我对他说霍家人其实对我不好,面上看起来对我好,其实也是做给外人看的。毕竟是陛下赐婚,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他信了?」 「他信没信,我不知道。不过,他却是没有为难我。找过我三次,差不多问的都是这些。」 「那第四点是什么?」 苏棠气鼓鼓的:「第四就是喝避子汤那事儿,的确不是因为齐王。妾身承认贪生怕死,又是死过一回的人,所以格外惜命。女人生孩子,都是赌命,我觉得自己的命更可贵。」 见她气鼓鼓的,好像再不给个台阶下再不哄着些,就要真生气了……所以,霍令俨倒了杯茶递过去。 「说了这么多话,喝点,润润嗓子。」 苏棠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霍令俨自己小啜一口,这才说:「怎么?不想喝?」 苏棠撇嘴,伸手接了过来。 倒是没喝,只将茶杯握在掌心,认真说:「我方才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我知道。」霍令俨也认真起来,「生气是真的生气,不想理你也是真的不想理你。不过,有些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是相信。倒不是因为你做没做过这事儿,而是我自己愿意选择信你。」 苏棠望着他,一时间愣住了。 他的意思是,哪怕自己曾经真的背叛过他,他也愿意忍下去吗?既然选择信任,不管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他都只相信她的好? 不得不承认,这是苏棠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那爷方才这样是做什么?」因为感动,倒是矫情了,这回不是演的,是真的因为感动而落了泪来,「逗我真的很好玩吗?」 霍令俨依旧坐着,倚在圈椅里,坐姿十分闲散,此刻他整个人也不如平素冷肃威严。闻声,只略抬起浓黑的眉眼看过来,见人哭了,倒是摇着头笑了。 「平时我被你拿捏,拿你是一点办法没有。每回被你气得甩袖子出门,你也不晓得服个软追我回去。这种心情,这种患得患失不好受的滋味儿,我也想让你尝尝。」 说罢,他抬手点了点她鼻尖。 苏棠却破涕为笑:「爷这一计走得可真好,可给妾身好好长了一回教训。日后若是再闹你,想来定会记得今日。」 霍令俨捉住她手来,握在掌心:「教训倒不至于,反正你总会恃宠生娇,想必过了今日,就能忘到九霄云外去。只是,你日后再气我的时候,也能想着,是不是要稍稍软一点,给个台阶下。」 苏棠一边猛扎进他怀里,一边说:「那我不管,你以后还是得像从前一样宠着我。我已经被你宠坏了,你若是再让我受一点委屈,我都会觉得很难过。」 v第三十八章[12.19] 霍令俨喉间溢出笑来,两只手臂揽住人,将娇软的一团紧紧抱在怀里。 「那得看你日后的表现。」他声音响在她耳畔,炽热鼻息喷在她耳朵上,又热又痒,「别还没怎么样呢,就哭着喊累。」 苏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抡起拳头来砸在他心口。 「臭流氓。」 霍令俨这回倒是彻底放声笑了出来。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霍令俨手拍拍她肩膀:「走吧。」 「嗯?」苏棠不敢相信,不是已经和好了么,怎么还要赶她走,「去哪儿?」 霍令俨已经站起身子来,理了理衣裳说:「前头人来人往的,你一个正牌夫人宿在这里,像什么样?再说,今儿这一场闹剧若是叫母亲知道了,怕是又得生出事端来。」 「你我之间,从未出现过隔阂。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日后也不会有。」 苏棠明白他的意思,老夫人本来就不待见她,若是得知他们夫妻二人之间产生嫌隙,更是会给她颜色瞧。 「对了,爷今儿上朝去,陛下怎么说?」苏棠忍不住关心问。 霍令俨道:「朝中无事,陛下原就不满韩文昭权大遮天,这才委任我做外城都统。所以,就算韩文昭一党再如何巧言善辩,陛下最多言语上斥责几句,罚些年俸,此事也就过去了。」 「另外,齐王此事也牵扯其中。旁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明白。他自然不想惹得自己一身骚,又看准陛下心思,韩文昭御前向陛下告状的时候,他自然也会帮衬几句。」 「只不过,齐王是聪明人,说得不多,点到即止。」 苏棠皱着眉心,盯着人看,也不说话。 霍令俨明白她想问什么,倒是笑了说:「越是处于权势巅峰之人,越是会玩些手段。所以,像齐王这种人,于各府安插些自己的眼线,此等事情再正常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日后若是有利益共通处,携手合作也未可知。齐王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会在这种时候对我怎么样。」 苏棠心里是想,这样最好了,不过,面上却装着十分懊恼的样子:「我还以为,自己这次要当回红颜祸水了呢。本来心里还挺愧疚,觉得此事因我而起,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 霍令俨笑:「你只做我一个人的祸水就行,就无需再出去祸害别人。」 苏棠:「……」 趁人没注意,跳起来抱住脖子,在某人脖子上使劲咬了一口。 咬完还不解气,于是抱着人不撒手,啃了起来。 身子蹭上去,像一条柔软的细蛇,缠着人,不打算放开了。 霍令俨本来倒是配合着,但又顾虑着其它,于是推开人说:「干什么?」 「祸害你啊。」苏棠轻声喘息着,脸颊两坨绯红,即便两人肌肤相亲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到底脸皮还是薄的,每回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总会有些害羞,「爷不喜欢吗?」 「这里不是地方,回去再说。」霍令俨憋着那股子燥意,轻轻推开人后,迅速理了下衣裳,而后二话没说,牵着人手就往内院去。 脚步急切,苏棠跟在后面,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 她素来嘴上不服软,瞧出端倪来,抿嘴笑着紧紧跟上几步:「爷这么急做什么?」又耍赖皮赖着不肯走,「走得太快了,脚疼。不行,我要停下来歇会儿。」 霍令俨何尝没明白她的小心思,于是停倒是停了下来,但是却一把将人扛了起来。 苏棠倒挂在他肩膀上,四肢乱挥,却怎么都不管用。这回她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上耍耍小性子,男人会依着你哄着你,权当闺中之乐。可有些事情,却是怎么都不能与男人对着干的,否则的话,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什么叫惹火自焚?喏~这就是。 打不得骂不得,那只能在床上狠狠欺负,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两人回了内卧后,晚饭都没吃,一直从床上滚到床下,又再从床下滚到床上,如此反复,停停歇歇,一直折腾到半夜。苏棠原是有心哄他高兴,所以今天算是极力配合,可某些人就是得寸进尺的货,不晓得见好就收。 于是,苏棠自然也发火了。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又气又急,又累又酸,见侧抱自己在怀里的人依旧精神抖擞毫无偃旗息鼓之意,她使劲捶打,哑着嗓子哭,「今儿不知收敛,日后再想我配合,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霍令俨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房里除了一位美娇娘,并没有通房妾氏。 素日里宠着人,还没怎么着呢,就喊疼喊累。他也知道她娇气,倒是百般依着。即便自己并未尽兴,也只是自行解决。 可这一回,他是铁了心要自己尽了兴的。见她承受得起,他就猜得到,往日里是她故意的。 他侧身躺着,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并未停止抽动。苏棠缩在他怀里,可怜兮兮缩成一团,每一次撞击她都觉得抵达了她灵魂的最深处,让她刻骨铭心。 他垂头亲吻她眼角滴落下来的泪,才哄着说:「就快了。」 苏棠已经不再相信他了,这样的话,今天晚上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回。她别过脑袋去,气得一抽一抽的,表示自己真的生气了。 许是夜里累着又饿着了,第二日睡到中午才醒来的苏棠,一口气吃了满满一碗饭。饭前喝了碗汤,饭后觉得还没吃饱,又让人端了点心来。 青雀有些吓着了:「夫人您慢点吃,别噎着自己。」 苏棠不爱说话,因为她声音夜里都喊哑了。这会子说话,开口就变声,说出来就是让人笑话的。 索性有人还算良心发现,早上临走前叮嘱她不必去请安。太夫人那边早打发人来问过情况,听说她吓着了,也嘱咐她好好休养着,这些日子无需再去请安。 荣安堂那边没什么动静,连个面子功夫都没做,更是没人来慰问一句。 v第三十九章[12.19] 苏棠想,这下好了,她那婆婆想来是真心恨透了她。老夫人她老人家素来重规矩,往日里就算再不喜她,面子功夫还是知道做一些。这回事情闹得大,老人家偏觉得她是狐媚子,勾走了她儿子的魂儿,想来是气得不轻。 苏棠不傻,知道她老人家正在气头上呢,才不会主动往枪口上撞。 一山压一山,她是长辈,做儿子儿媳的奈何不得,可老人家也有长辈啊。也就是太夫人给她面子,若是她老人家真做得太过,想来太夫人不会不管。 苏棠是明白人,这些都懂。 再说,她的夫君如今步步高升手握实权,往后霍家起复包括替大爷翻案,这些事情都得靠他们三房来。老太太得知她是三爷心头好,纵然心中百个不喜欢,也得顾着大局。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苏棠只需要好好休息好好养身子就行。 该孝顺的人得孝顺,但她也不会为了刻意讨好婆婆让自己受委屈。装病她总会的,嘴甜说好话她也会,见着面的时候适时说些好话给老人家听,至于老人家听不听得进去领不领情,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苏棠这些日子索性就真的不出静轩阁的院门半步,就装出一副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呆在院里,没了晨昏定省,日子好过多了,而且时间也空出许多来。 霍伯爷他老人家放纵她,由着她,只要她大事上不犯错,偷点小懒什么的,他不会说什么。 所以,苏棠好生给自己放了半个月的假。看看书,调调胭脂膏子,散散步,再陪陪儿子,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等到了二月里,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她也装着大病初愈的样子,开始出门去走动。 既然「病」好了,开始出门,自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她婆婆那里请安。霍老夫人很不待见她,偏又有二夫人许氏旁边煽风点火撺掇着,老夫人随意寻了个借口,罚她在烈日下站了半个时辰。 苏棠也不傻,知道若是此刻不闹出点事情来,日后老夫人必然变本加厉。 所以,晒了小半个时辰太阳后,瞟见小姑子跟大嫂子进院子来后,苏棠身子一软,便跌了下去。倒是没装晕,就是装着累着了的样子,站不起来。 幸姑黄氏见状,立即走了来。 幸姑问:「三嫂这是怎么了?外面这么大的太阳,你怎么站在外面。」 苏棠异常娇弱,手扯着小姑子的袖子,泪眼婆娑:「我没事,母亲也就是罚我站了半个时辰而已。只怪我自己身子虚弱,这才晕了头,我歇会儿就好。」 幸姑说:「你这病才好,娘怎么还罚你?来,我扶你起来。」 许氏闻声走了出来:「小妹,你别理她,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多半在装呢。」 幸姑站了起来,冲过去说:「母亲罚三嫂,想来是二嫂撺掇的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氏也火了,「你到底是谁的表妹,胳膊肘怎么总是往外拐。」 幸姑:「你就唯恐天下不乱,见不得咱们霍家好。眼瞧着家里一点点好起来了,你就非得生出些事端来。二嫂,娘罚了三嫂,你就高兴了?你可想过,等晚上三哥回来,难道会不知道此事?」 「你明明知道三哥护着三嫂,偏又挑拨离间,这分明就是想挑拨娘跟三哥的关系。这般心思恶毒,当真其心可诛。」 许氏气极反笑起来:「幸姑,这还没当上赵王妃呢,就开始摆王妃的架子了吗?幸姑你别忘了,赵王府里如今可还住着一位侧妃呢。近来京里传闻,这位侧妃怀了身子,且是在入王府前怀的身子。可不管怎样,这赵王是宝贝着呢。」 许氏一边说,一边慢悠悠朝外边走来,站在幸姑与苏棠中间:「咱们霍家这位三夫人是如何进伯府来的,那位孟侧妃就是如何进赵王府的。瞧,老三如今多宠他媳妇啊,根本一点不在意当初他是怎样被算计的。由此可见,那赵王殿下本来就心仪孟侧妃已久,若是日后再得个一儿半女,人家一家三口神仙眷侣,还有你什么事儿?」 「呵~赵王妃,说得好听,是赵王妃。说得不好听,日后指定怎样守活寡呢。」 许氏话说得极为难听,幸姑倒是不在意。 「二嫂,你知道为何我与大嫂只与三嫂走得近,反而渐渐与你疏远了吗?」幸姑淡定回击回去,「亏得二嫂还是名门出身,从小也是有教养嬷嬷教养的,可如今说起话来,竟是半点大家风度都没有。三嫂虽则小户人家出身,但一应待人接物却是比二嫂好得多。」 「府里上上下下,可有一个人说三嫂半句不好的?当然,你是特例你除外。三嫂治家宽严有度,让人信服。二嫂总是嫉恨这治理中馈的大权落在三嫂手里,可二嫂也不想想,若是这家真交到你手上,你能保证咱们回家一片和乐吗?别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哀怨一片。」 「你还别瞧不起三嫂,她能抓得住三哥的心,是她的本事。至于赵王殿下将来怎么待我,这却是不关二嫂的事儿。赵王虽则脾气暴躁,但还算是明事理之人,我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事情,不愁日后日子难过。」 「你……」许氏倒是被噎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幸姑却懒得再理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二嫂心眼比针尖还小,又尽会背地里耍小心思,也就母亲疼你,不说你。但你以为,祖母老人家心里就没数吗?」 「瑰姐儿如今一日日也大了,若是有样学样,日后学得跟二嫂一样,可怎么是好?我们霍家如今的确不如从前,可底蕴尚在,府里走出去的姑娘,断然不能是这种小家子气的。别怪我没提醒二嫂一句,日后若是祖母老人家实在不想忍了,要了瑰姐儿去她身边养着,有你哭的时候。」 「你……你胡说。」许氏根本不信。 幸姑说:「二嫂,也请您体谅体谅二哥吧。他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别再给他添乱。二哥三哥兄弟情深,你非得这般待三嫂,让二哥难做吗?」 许氏急得面红耳赤:「我何曾想过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分明是老三做得太过分,全然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还有这苏氏,她就是矫揉造作,她方才分明就是装……」 「夫人小姐们,都少说几句吧。」王嬷嬷撩帘子走了出来,打断了许氏的话,「老夫人近来眠浅,难得能睡个囫囵觉,你们就让她安安静静睡吧。这般外头吵吵嚷嚷的,回头老夫人听见了,岂不是又伤心?」 幸姑懒得再与许氏计较,只问王嬷嬷:「我与大嫂本来就是来探望母亲的,既然母亲睡下了,那我们晚些时候再来。这便不进去打搅了,还劳烦嬷嬷好生照拂母亲。」 王嬷嬷笑着:「大小姐放心,照顾老夫人,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大嫂三嫂,我们走。」 许氏见那三人说走就走,全然不再搭理自己,不由气得跺脚。 一旁王嬷嬷瞧见了,叹息一声说:「二夫人别怪老奴多嘴,方才夫人说的那些话,可谓真是太伤人了。不管您与三夫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大小姐总归是局外人,偶尔说您几句,想来也是为了您好,为了这个家好。可夫人总这样说话刺人耳朵,任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 「既是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可您方才说的那些是什么话?您图一时之快心里舒爽了,但伤了的人心,再想弥补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咱们大小姐还没进赵王府,赵王府里就已经有了位侧妃在,你以为大小姐心里真的不在意?你不但不开导安抚,反倒是在她伤疤上撒盐,那样咒骂她,亏得大小姐大度不计较,否则这事情别说闹去太夫人那里,就是在老夫人这里闹上一闹,你也讨不得好。嘴上说你几句,都算轻的了。」 「嬷嬷我……」许氏说的时候全凭一时口快,倒是没在意许多,如今想来,却的确发现自己不该那样说。 见她听进去了,王嬷嬷才又继续道:「大小姐说的话,其实也是为了夫人好。三夫人治家宽严有度,府里上下,没人对她是不敬服的,这是她的本事。难道夫人以为,三夫人长得好看,就只会些房中狐媚之术?三爷对三夫人敬重,这也是三夫人的本事。三爷是什么人,岂是那种轻易能被美色迷惑的人吗?」 v第四十章[12.19] 「夫人您也该想想,如何笼络人心,而不是只顾着树立威严。您是主子,膝下又育有子嗣,二爷也在,没人敢戳你脊梁骨。」王嬷嬷叹息一声,「许是老奴今儿多嘴了,夫人若是觉得这些话不好听,老奴在这儿给您赔罪。」 这王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从许家带过来的,与许氏自然算是一家人,许氏当然知道王嬷嬷说这些是为了她好。 「方才的确是我急躁了些,回头寻个时间,我亲自去给幸姑道歉。」但许氏只愿意给幸姑道歉,心里却依旧不待见三房。 王嬷嬷点头,没再说别的,只说:「老夫人歇下了,夫人候在这里也无用,不若先回去吧。」 许氏几番欲言又止的:「王嬷嬷,有个事儿想问您。」她拉着王嬷嬷去了角落隐蔽之处,四下望了望,见无人,这才说,「我比大嫂进门得晚,进来的时候,当年大房的樱姨娘正得宠。那个女人我见过,一身媚骨,柔柔弱弱的,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我记得,当年大哥十分宠爱她。」 「后来大爷出事,她也不见了。大爷还在的时候,樱姨娘是专房之宠,可怎么大爷死了……大嫂心里却没个恨呢?宠妾灭妻,纵然大嫂再好的性子,也不该对大爷半点怨愤没有。当年……大嫂明明是怀有身孕的,只是好像……后来落了胎,与樱姨娘有关。但是对于此事,大爷却是明显袒护樱姨娘的……」 「这事儿我问过二爷,可二爷并不愿意说。嬷嬷若是知道一二,可不可以告诉我?」许氏心里猜度着,「我记得,当年府上丫鬟婆子们私下都说樱姨娘是妖女,是有人派来迷惑咱们大爷的。如今这老三媳妇……我怎么瞧着,与当年樱姨娘迷惑大爷的段数很像?」 王嬷嬷安安静静听完后,才说:「那二夫人可,近来无人再敢提及此事?」 「对啊,我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没人提了。」许氏纳闷。 王嬷嬷却道:「既然没人再提,想必是有人不希望这位得宠一时的姨娘再打搅霍家宁静的生活。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夫人日后也别再提了。」 「可……」 「夫人。」王嬷嬷又说,「有的时候,追根究底并不是什么好事。您是聪明人,想来无需老奴多言。」 许氏心中有一百个疑惑,但见王嬷嬷不说,她便也作罢。只是她好奇心实在太重,王嬷嬷越是不说,她就越觉得此事蹊跷,再加上知道老夫人极为不待见苏氏,她越发疑心这樱姨娘与苏氏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之处。 一路上心事重重,回去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冲去了书房。 二爷的日子过得十分简单,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书房里看书。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去府里的花园或者湖边转转,散散心,透透气。 这会儿正是午后,二爷吃完饭午休了半个时辰,这会儿正坐在窗前,边晒太阳边看书。 「表哥。」许氏一进来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人,她喊了一声后,继而又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二爷已经合上了书卷,等许氏跑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一双素净的大手轻轻将书册压在一旁桌案上。抬眸看去,目光如一湖死水般沉寂,没有半点波澜涟漪,等人走得近了,才问:「怎么了?」 「我有话想问你。」许氏自己搬了张椅子坐过来,又撵伺候在二爷身边的一个小厮走,「富安,你先出去。」 富安是打小便伺候在二爷身边的,自然是听二爷一人差遣。许氏赶他走,富安没走,只是目光转向一旁的主子。 二爷平静的目光扫去,冲他淡淡点了点头后,富安这才抱手说:「小的告退。」 富安走后,二爷目光淡淡扫向面前的许氏:「你要说什么?」 许氏方才受了委屈,被孤立了,自然先抱怨了一通:「我都是为了幸姑好,可她如今只跟苏氏好,反倒是不理我了。大嫂也是,平时瞧着闷不吭声的,没想到,也蔫坏,晓得三房如今得势,便也跟苏氏好。」 想起方才受的委屈,许氏便恨得咬牙切齿。 二爷却是十分平静,甚至眼底还闪过一丝不耐,他说:「一个人远着你,或许是别人的错,但是个个都避着你,你也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过你也不必着急,幸姑她们都是好性子的人,想来不会与你计较。」 许氏低头认错:「我承认,今天的事情我也有错,等回头我找幸姑好好说说去。只是,也不全然是我的错,她们都护着苏氏,与我对着干,我心中不爽。」 二爷重新又执起案上书来,一边看书一边似是不在意的说:「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事事顺畅的?谁也不会围着你过日子,你觉得心中不爽,旁人未必就舒快。」 许氏:「表哥,难道你真的不在意吗?」许氏不信,当年霍侯府的二表哥,可是意气风发的好少年,霍家三个男儿中,外头那些待嫁闺中的少女,最愿意嫁的就是霍二爷。 霍二爷文能治武能战,又品性温润待人温和,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如玉公子。 她知道,二表哥心中壮志并不输其他二位。可如今废了双腿,只能窝在这巴掌大的一方天地,又如何能甘心? 霍二爷又抬眸看过去,语气平静:「抱怨是没有用的。」 二爷素来温润,脾气也十分好,但这不代表二爷没有脾气。有些人,气势在,便是温言细语与你说话,也是会让人发怵,此刻的霍二爷就是。 许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晓得的。见人似有不耐烦之意,她撇了撇嘴说:「幸姑她们孤立我,难得表哥也要不理我吗?我就是没处呆了,想过来找二爷说说话。」 霍二爷当年从战场上回来,得知这双废腿再难医治好后,他曾提过让发妻许氏拿着和离书离开霍家。只不过,许氏不肯,哭着闹着要留下来照顾他。 这些年过去,妻子不离不弃留在自己身边,霍二爷心中总归有些歉意。 「你年纪也不小了,早不是当年那个凡事都要有人替你摆平、替你撑腰的小女孩。你已为人母,两个孩子都好几岁了,你总该要学着承担一些。日后凡事圆滑一些,这暴脾气收敛一些,想说什么伤人的话的时候,心里先想一遍该不该说。」 「是,我会的。」许氏倒是挺高兴,她双手伸过来,握住二爷的手,「表哥,不管怎么样,好在我们还有筌哥儿瑰姐儿。只是……大嫂便苦了些,膝下无子,日后可怎么活。」 霍二爷状似不在意的抽回自己手来:「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大房的事,不必你操心。」 许氏咬唇,不肯妥协:「可是,当初大嫂分明是有了身孕的,结果没了。大爷偏心樱姨娘,实在对不起大嫂。要我说,大爷这般对不住大嫂,如今大爷没了,大嫂何必还死守在霍家。」 「住口。」二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面色本就白皙,生气的时候,脸色更是煞白得吓人。 表情也变了,再没了往日里温润谦和的形象。目光阴鸷,攥住书的手骨节泛白。 「谁允许你背后非议大房的事情的?你懂什么。」二爷压着怒火,「平日里你嚣张跋扈些就算了,怎么现在大哥都……」那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来,「你实在拎不清轻重,满嘴胡言。这几日,你便无需再出这个院门,呆在家里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表哥。」许氏大惊,「我说错了什么?你这样罚我。」 二爷却不欲再与她说什么,只扭头冲外面喊起来:「富安。」 富安立即推门走了进来,二爷吩咐:「带夫人下去,夫人身子不舒服,这几日便无需再出去。太夫人老夫人那里,你去递个话,早晚的问安暂且免了。」 v第四十一章[12.26] 「是,小的明白。」富安应着,又朝许氏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您请回吧。」 许氏委屈极了,跺了跺脚,然后气得跑开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二爷轻轻呼出口气。他手转着轮椅,走到离窗户更近的地方。 望着窗外,安安静静坐着,翩然不动。 二爷素来好脾气,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可这回却是动怒罚了二夫人,二房上下的丫鬟婆子都十分诧异。 许氏平日里待下人苛刻,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早有抱怨。这回许氏受了罚,丫鬟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苏棠得知消息的时候,正跟幸姑黄氏两个在一起。姑嫂三个相互望了望,都显然有些吃惊。 黄氏说:「二叔最是好脾气的了,别说责罚二弟妹了,自我来霍家这些年,都没见他对谁红过脸。这回动静闹得这么大,能是为了何事?」 黄氏的印象中,二叔始终一副温润公子模样,好似不会动怒不会发脾气。即便是后来废了双腿,整个人变得较之从前颓废了许多,但每回见着,对他这个长嫂也是礼貌恭敬的。 会发生什么事儿,让他那样好脾气的人发这么大火,全然不顾二弟妹的脸面了……黄氏唏嘘。 幸姑心中还有气,这会儿听得这个消息,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那性子若是再不改改,迟早二哥要厌烦了她。以前小的时候,只觉得她是真性情,敢说敢做,比那些扭扭捏捏矫揉造作的人要好。可这些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她竟然一点没变。真不知道,她继续这样跟二哥过下去,是好还是不好。」 黄氏说:「不管怎么样,她对二叔总是真情实意的。当年二叔跟她说了,给她放妻书让她离开霍家回娘家去,她心里既舍不得两个孩子,也舍不得二叔,哭着要留下来。这般重情义,想来也并不是那心地恶毒之人,不过就是嘴巴坏了些。」 「或许,咱们也得体谅她些。」 幸姑:「她这臭脾气就是惯的,体谅什么啊?好歹二哥还活着,她又有子有女,难道这日子比大嫂还难捱?就是平时咱们都让着她,让她产生了错觉,觉得好像这是应该的一样。」 「就听我的没错,三嫂我就不说了,大嫂,日后她若是再对你出言不逊,你也该拿出长嫂的架子来。」 黄氏却比较为难,尴尬笑了笑,垂着脑袋说:「我无儿无女,又是孀居多年,哪里有那样的底气。你们也知道我的,性子就是这样,这辈子都改不过来。」 当年大房的事情,幸姑知道一些。她知道大嫂当年怀过一个孩子,只是后来这个孩子突然没了。 那个孩子没了后,大嫂似乎伤了身子,当时大夫说,日后若是再要孩子,怕是有些艰难。她那时候还小,有些事情很多人都不跟她说,她不知道大哥跟那个樱姨娘到底怎么回事。 府上人都传,说是大嫂大哥不过才新婚一年,想当初夫妻二人如何如胶似漆啊,但到底也抵不过一个新人。不管府上怎么传,但她知道,大哥心里是只爱大嫂一个的。 她相信大哥的品性。 再后来,大哥上了战场,樱姨娘又突然不见了。她曾问过母亲问过两位兄长,甚至也问过长嫂,但每个人都是闭口不言,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长大些后,幸姑便不再问了。 一旦谈及此事,也都是默契的避而不提。 幸姑手抚上黄氏手,安慰说:「大嫂,你千万别这样说。大哥是被人冤枉的,等日后翻了案,他的灵位便可入宗祠了。他是为国效命马革裹尸的英雄,而不是叛国投敌的罪人。」 「我明白。」黄氏点头,不愿气氛这般沉重,于是笑着转了别的说,「再有几个月,你便要去赵王府了。我替你绣的嫁衣还需要下些功夫,你们再坐着说会儿话吧,我先回去。」 幸姑知道长嫂这会子怕是又想打哥了,也不戳穿她,只说:「那大嫂先回去吧,我与三嫂再说说话。」 苏棠始终没插嘴二房的事,等黄氏走远了,她才说:「虽则大嫂膝下并无儿女,但好在还有侄儿。她对笙哥儿这么好,日后笙哥儿长大了,也会孝敬她。」 「只是……」苏棠犹豫着,有话想说,但又似是说不出口来。 幸姑道:「三嫂有话直说吧,你我之间,又何须遮遮掩掩?」 苏棠这才道:「我是觉得,大嫂还年轻,未必非得留在霍家。她平时又不爱出来,成日窝在那方院子里,没病也得憋出病来。母亲她们有没有想过,日后若是……可有想过放大嫂出去?」 幸姑说:「祖母提过,说是不愿耽误了她。只是,大嫂不愿离开,说这里是大哥生活过的地方,留在这里,她会觉得大哥还在她身边陪着她。」 「祖母提过几次,大嫂态度坚决。祖母只说,日后若是想通了想走了,只告诉她一声就行。」 苏棠点点头,又朝黄氏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继而凑近幸姑来,悄悄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大伯并没有死呢?我听说,当年从北境运回来的尸体,面目全非,早看不出是谁。若是只凭身上的几个信物就能判定是大伯,这未免也过于草率了些。」 幸姑之前也这么想过,只是有关长兄的事情,她不敢与任何人提及,尤其是二哥三哥。 如今既然三嫂也是这么想的,她自是要说出自己心中想法来的。 「我也这么怀疑过,可我每回去问二哥三哥,他们不是不理我就是训斥我。」幸姑委屈,噘了噘嘴,「尤其是三哥,自从掌家后,脾气渐长,我都有些怕他了。」 「以前小的时候,虽然他也总成日臭着张脸,但却待我很好。现在看来,他倒是比当年的大哥还要严肃。」 苏棠忙帮着自己夫君说了几句:「你也知道的,一家之主不好当,若不威严些,拿不住那些人。你三哥年纪轻些,家里那些办事的老人难免会不把他放在眼里。再说,霍家遇难了,外头一些人情往来也得重新周旋,有些狗眼看人低的,自然会给脸色瞧。里里外外都是他打理,不立些威严在,又如何掌家。」 「你是他亲妹妹,想来该是懂他的。」 幸姑倒是从来没有怪过三哥,这会儿见三嫂这般帮着三哥说话,捂嘴笑着道:「到底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瞧,三嫂平日里待我再怎么好,这会儿还是露陷了吧。」 苏棠被臊了一顿,倒是并不难为情,只说:「他的难处我懂,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多多体谅。」 幸姑就说:「可惜了,二嫂要是有你这般通情达理就好了。」 苏棠实话实说:「她也的确心眼不坏,就是嘴巴坏了些。今儿说你的那些话,想来现在自己想想,也后悔了呢。」 幸姑也是心肠软的,在得知她被二哥罚了的时候,其实就心软原谅她了。不管她再怎么嚣张坏嘴,但待二哥跟两个孩子,总归是真心的。 「算了,不说她了。」幸姑说,「她也是苦命的人,要是二哥腿能治好就好了。」 v第四十二章[12.26] 自从除夕那夜晚上,苏棠夫妻二人聊到二爷的腿苏棠承诺尽力想法子替二爷医治后,便没有放下过这事儿。恰好灯节后这些日子她一直窝在院里没出门,翻看了许多医书。 她听说二爷双腿是叫人挑断了经脉,这才残废的。若是有法子能够将经脉重新接上,是不是就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苏棠知道自己这是想当然了,可中医学博大精深,一般人想不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做不到。苏棠想,她有必要就此事去找舅母一趟。她家祖上都是学医的,又留了许多珍贵医典,或许从那些书上找找,就能有法子。 晚上霍令俨回来,夫妻二人吃完饭后窝在内卧大炕上看书的时候,苏棠忽然合上一本书来,抬眸对坐在对面的男人说:「爷哪日得空?」 「怎么了?」霍令俨朝对面看了眼,漫不经心翻了一页,「又想去哪儿玩。」 苏棠认真道:「难道在爷心里,我就只会闹着要玩吗?」不等人回话,又说,「我想去我娘那里一趟,找舅母,谈一谈二伯腿的事情。我这些日子呆在家里,可没偷懒,看了很多书。爷书房里的那点有关医学的书,我都看了。二爷双腿情况略复杂些,舅母家里是中医世家,祖上传下来不少好东西,或许可以有些帮助。」 霍令俨忽而严肃了几分:「你有把握?」 苏棠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炕桌上,身子前倾凑近了些,眨了眨眼睛问:「爷,你希望二爷治好双腿吗?」 霍令俨皱起眉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爷别生气嘛,我就是随便问问的。」苏棠道,「我看爷很是关心二爷的腿,想来是希望他好的。可是,若二爷腿好了,排资论辈,这个家日后未必谁说了算。我看爷之前算计老夫人算计二房,心挺狠的嘛,不会没想过这些吧?」 霍令俨冷冷睇了她一眼:「你若是没这个本事,当初就别嘴硬揽下这个活。话放出去了,现在做不到,又想给自己找台阶下?做不到也没人会怪你,别拿我说事。」 苏棠轻轻哼了一声,觉得他小瞧人:「那爷便走着瞧好了。」 见他不搭理人了,苏棠脚伸过去踢了踢人,抱怨道:「到底陪不陪我回娘家?」 被踢了一脚,霍令俨依旧端端坐着,纹丝不动,只淡漠道:「你不是挺有本事吗?想回家,自己找两位老太太说去。内宅的事情,我不管。」 苏棠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是在拿捏自己呢。 知道自己此番有求于他,想趁机讨些甜头。于是,她立即一个虎扑扑了过去。 霍令俨倒是反应快,双手稳稳将人接住。 苏棠跨坐在他身上,磨着人说:「去问太夫人,老人家又得说跟你婆婆打声招呼。可老夫人不待见我啊,我若去了,指定卡我的壳。没办法,只能求爷了。」 霍令俨搂着人,似笑非笑,声音醇厚:「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从前不是挺能耐,不是说内宅的事情既然交给你了,就不允许我插手管?怎么,这会儿又求人?」 苏棠知道,他心里一准早就答应了,只是这会儿想拿捏自己,多尝些甜头呢。 于是苏棠使劲往他怀里挤,像只乖巧温顺的小猫一样:「那怎么办,我这么可怜,就只有爷了。若是爷再不帮我,就只能任旁人欺负我了。若是爷不帮我,我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我就会生病,爷舍得我生病吗?」 霍令俨知道她这张小嘴叭叭的挺能说,但说出来的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般窝在怀里撒娇,即便他是铁石心肠,也得化成绕指柔了。 只是,他也卯着股子劲儿,偏想逗一逗她,不让她如愿。 于是,霍令俨眯眼笑着道:「今儿若是将我伺候满足了,明儿就带你回去呆一整天。但你若是再耍小心眼,还没怎么碰你呢就哭着喊着疼,别说明天回家,往后都不准再回去。」 苏棠心中暗骂他不要脸,老狐狸,臭淫贼,倒是会掐点谈条件。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性儿,他会拿捏人,她难道就不会吗? 「原来爷只是想要泄.欲的工具,其实好办,都轮不到妾身的。」苏棠坐直身子来,跪坐在炕上,一头青丝泄在腰后,因为太长的缘故,垂落在了炕上,乌亮得像是瀑布般,而她一张白皙柔嫩的小脸,被头发这样遮掩着,更显得娇柔可欺,偏那双眼睛又大又水灵,此刻正瞪着男人,满眼的倔强,「只爷一句话,妾身房里的丫头随您挑。」 「她们可个个比妾身听话,不会哭不会闹,对爷绝对的百依百顺。陪爷玩一整夜都行,什么样的姿势,随您挑。怎么样?爷可有看上的?」 霍令俨脸色一点点变了,最后难看得犹如黑云压境般沉重。 「胡说什么!」霍令俨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可就是不愿听这些,他明明就有宠她怜惜她爱重她,怎么到她嘴里,好像自己就像那种混账的老淫棍。 顿时心凉了一半,半点情爱的兴致都没了。重新坐了回去,手执起炕桌上的书来,背靠大迎枕来,继续冷着脸看书,不理人。 苏棠说:「爷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只准你调侃妾身,难道妾身就不能逗你玩吗?」 霍令俨镇定翻一页书,还是不理。 苏棠气极,抡起一个软枕就砸了过去。 霍令俨反应是极快的,枕头还没砸过去呢,就被他拿手挥开了。然后黑沉沉的目光瞪了过来,沉着脸的样子,倒是颇为吓人。 苏棠真是没脾气了,软着身子扑了过去:「爷!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吗。」 见妻子投怀送抱,霍令俨自然顺着台阶就下了,继续搂着人说:「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不行。」 苏棠就不懂了:「人家做丈夫的,还希望妻子都给他们送点暖床的丫头。你怎么不一样?我说这些讨你开心,你倒是好,还跟我气上了。」 「讨我开心。」霍令俨不傻,冷哼一声,「你自己相信自己说的话吗?」 「我……」苏棠有些词穷,却硬撑着,「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霍令俨望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倒是不再追究她说的话是不是发自肺腑,他却发自肺腑道:「那些四处沾花惹草的男人,想来是家中妻子不美不贤,若是人人娶妻若卿卿,又怎么还会有贤心去多看旁人一眼。」 我的天哪!苏棠在心里大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大闷骚男吗?还是冷傲狂戾心狠手辣的大反派吗? 是整个世界变了,还是他变了? 「看什么?」见人只盯着自己看,也不吭声,霍令俨眉心略蹙,装着不耐烦的样子问了一句。 苏棠伏在他胸口,眨巴着眼睛说:「我在想,等哪日得空,我得好好备上一份礼物,去谢谢齐王殿下。」故意停顿了下,见男人脸色又一点点阴沉下去,苏棠才继续说,「要不是齐王殿下,妾身又如何有本事能觅得像爷一样的如意夫婿啊?所以,爷觉得妾身该不该去齐王府道谢。」 v第四十三章[12.26] 霍令俨从喉咙里溢出声轻哼来,有些懒得再与人耍嘴皮子。 苏棠却转了转目光,心生一计,然后抱着人脸就使劲亲。她唇上是抹了口脂的,亲得男人满脸红色唇印后,她满意的笑了:「我这么主动,爷明儿怎么说?」 霍令俨冷冷瞅着人看,冷沉的声音似是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打盆热水来。」 这哪里是亲吻,这简直是抱着他脸啃。 偏苏棠还故意说:「我喊青雀她们去打?」 霍令俨也不说话,只冷漠盯着人看。苏棠点到即止,不敢再惹,只乖乖套了绣鞋开开心心跑出去打水伺候大爷了。 次日一早,霍令俨便领着妻子回了娘家。 梅露开的门,乍一瞧见自己表姐,梅露特别高兴,险些要扑过来。但瞧见站在后面的霍令俨这位表姐夫的时候,梅露又不敢放肆,老老实实规矩起来。 恭恭敬敬请了一安:「露儿给表姐请安,见过伯爷。」 「这是在你家,你客气什么。」苏棠抱住她,又问,「你娘在吧?」 梅露说:「娘他们在吃早点,娘今儿可能下午再去医馆,表姐若是找娘的,来的正是时候。」 「为什么?」苏棠倒是好奇了,据她所知,这位舅母可是工作狂,几乎都是呆在医馆一整天,休息都很少。 梅露冲苏棠眨眨眼睛,偷着乐:「爹爹今儿休息,现儿也在家呆着呢。」 「舅舅在家?」苏棠诧异,忽而想到什么,她转身朝身后的男人看去一眼,而后心里想,想来是得知今儿舅舅休息在家,他才说今儿陪着自己来的吧? 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合。 苏棠夫妻光临,梅家自是当上宾接待。梅老太太高兴,即便知道外孙女外孙女婿已经吃过饭了,但她还是张罗着去厨房里摊了两张煎饼来。 苏棠爱吃这个,地道的市井小吃,往往比大户人家的山珍海味会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苏棠在霍家,吃多了那些精致的吃食,偶尔闻到这个味儿,总馋得流口水。 霍令俨道:「你这种吃法,好像没吃过饱饭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霍家虐待你了。」 苏棠立即就跑去母亲跟前告状:「娘,他欺负我。」她手指着端坐一旁的男人,说得有模有样,「不给我吃饱了,我每天都饿着肚子。瞧,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梅氏还是腼腆笑着,不爱说话。 倒是一旁的梅老太太说:「你说的话,我们可是半点不信。霍家对你不好,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夫家待你是再好不过了,可偷着乐去吧。」 苏棠却是十分在意这个「胖」字,问老太太:「我很胖吗?」 老太太一把搂过人来:「不胖,我家棠棠就算胖了,也好看。」又说,「你们今儿来,怎么也不把笙哥儿带来我瞧瞧?那孩子,一个月不见了,想来又长高了吧?」 苏棠说:「本来是要带来让祖母稀罕稀罕的,只不过,这小子早上贪睡,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没醒。天儿还冷,又不忍心叫醒他,所以只能扔他在家里了。」 老太太忙说:「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肯定要多吃多睡多长的。留他在家里,是对的。」 苏棠想着这位霍爷此番过来就是为了二爷腿的事情,想来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嘘寒问暖不感兴趣,于是说:「我们今儿来,其实是找舅母的,有个忙想请舅母帮一帮。」 「找我帮忙?」程氏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本能目光朝自己丈夫看去,「我能帮你们什么忙?」 苏棠道:「我知道,舅母娘家是医学世家,祖上可是名医辈出,也传下来不少医书宝典。我们家二爷战场上伤了腿的事儿,想来舅母跟舅舅也知道,听伯爷说,二爷的腿是叫人家拿剑挑断了筋骨。这几年,霍家遍寻名医来治,但说法都极为悲观。大夫看得多了,二爷似乎最后自己都放弃了。」 「我们二爷想当年也是英姿勃发少年郎,扛枪骑马上战场,英姿不输任何人。如今却因废了双腿,只能日日坐在轮椅上呆在巴掌大的一方天地里,实在可惜了。」 「舅母医术高明,可否去一趟霍家,替二爷诊断一下情况?」 程氏说:「去一趟当然可以,只是……若是连名医都束手无策,我怕自己……」 苏棠道:「舅母可别小瞧了自己,您的医术,满京城内可都是出了名的。其实二爷腿的事儿未必就那么难,只是后来二爷自己放弃了自己,未必就不能痊愈。」 「我想了些法子,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一会儿还得与舅母细细商量一番。」 程氏医德好,治病救人,从来不会耽误半点。既听得来意,自然就说:「那也不必坐在这里等着了,不若现在就去瞧瞧看?我得亲自去看看霍二爷腿伤的情况,然后回来再想想法子怎么治。」 「这……」苏棠看向舅舅梅合开,「今儿舅舅难得休息一日,未必有这么急,舅母还是先陪舅舅一日的好。」 程氏说:「只是去霍家走一趟,耽误不了多久功夫。正好,现在去一趟,赶得上中午回来吃饭。吃完饭后,你我再商量商量。」 苏棠目光朝霍令俨那里瞥去一眼,而后笑道:「舅母能这般不辞辛劳,我们当然感激不尽。舅母说得也对,不先去替二爷瞧瞧腿,又如何知道怎么医治。」 「我去拿药箱,你们且等我会儿。」程氏倒是挺高兴的,说着话便利索的离座,往隔壁房间去。 霍令俨朝对面的梅合开抱了抱拳说:「今儿倒是打搅了,舅父若是不嫌弃,小辈中午陪舅父喝几杯。」 霍令俨虽则是小辈,但世家出身,如今又渐得圣心实权在握,梅合开自然是敬佩的。再说,世家出身的男儿与普通人家出身的男人又不同,仿若身上天生带着贵气,举手投足间,都淡定从容。 他淡定从容荣辱不惊,反倒是衬得梅合开这个长辈局促小气了些。 梅合开看得出来,这个外甥女婿并非热情好相处的人,即便他有意想给梅家面子亲近几分,但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就透着股子让人敬而远之的态度。梅合开在军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一个小头头,有些威严在。但此刻在霍令俨跟前,倒是显得局促不安,上不得台面来。 「好,当然好。」梅合开搓着手。 霍令俨晙了眼,继而笑着说:「我与棠儿成亲三年,平日里忙,鲜少陪着她一起过来看看。今儿恰好舅父得空我也得空,你我一起吃饭喝酒,随便说什么都成。」 v第四十四章[12.26] 苏棠也是看出了梅合开的拘谨不安,于是笑着道:「伯爷就是天生一副冷面孔,但其实是面冷心热。舅舅你们都是军人,可以谈的东西还挺多,聊得多了,舅舅就知道伯爷热心的一面了。」 说罢,苏棠冲坐在身旁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霍令俨侧头看了她一眼,非常给面子,竟当着梅家人的面,冲她宠溺一笑。 梅老太太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了,见外孙女外孙女婿如胶似漆感情好,心里乐得不行,她呵呵笑着道:「合开,难得霍伯爷得空,又邀请吃饭,你别这般小家子气。你们都是习武之人,一起谈谈军事切磋切磋武艺,都是好的。」 梅合开忙起身抱拳应着:「是,母亲。」 那边,程氏也已经背了药箱出来。霍令俨起身,朝老太太抱手道:「外祖母,那我们便先走,中午再过来吃饭。」 梅老太太说:「可记得一定要来吃午饭,我今儿亲自掌勺,多做些拿手菜。」 霍令俨道:「让庆婶儿跟这个小丫头忙就行,您老合该歇着。」 程氏笑道:「伯爷不知道,老人家这是高兴。你们难得回来一趟,能吃她老人家亲手做的菜,老人家心里可开心着呢。」 于是霍令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梅露却垂着脑袋走了来,拉着程氏袖子左右晃着:「娘,女儿许久没见幸姑了,想她。既然你也去伯府,不如带着我去,让我找幸姑说说话。」 程氏还记得当初外甥女对她说的话,心中警醒着呢,她是不太情愿带着女儿去的。 「娘是去办正事的,又不是去玩。你跟着去,说不定还添乱呢。」程氏不肯。 「娘,我想去。」露姐儿揉着眼睛,声音低低的,似是要哭了一般。 老太太不知情,这种需要操心的事情,程氏也没敢告诉婆婆,怕她跟着焦心。老太太见孙女想去,就说:「你便带着她一道过去,她是个安分的孩子,又不会给你添乱。」 程氏没办法,只能看向苏棠,苏棠也说:「幸姑在家也时常念叨着露姐儿,让她们一起说说话也好。」 程氏叹息一声:「那好吧。」算是答应了。 只是趁旁人没在意的时候,程氏压低声音叮嘱:「去后老实呆着,不许惹事。」 梅露对俏皮冲母亲眨眨眼,始终垂着脑袋,也不吭声。她低着头,心不在焉的,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思。 苏棠几个乘坐马车,霍令俨则单独骑马。到了霍家后,苏棠差了贴身婢女青雀领着梅露去了青梨院,她则陪着舅母程氏一道往二房去。 二房如今许氏被发了关禁闭,一切都是二爷做主。听说老三请了个大夫来,他忙让差人去将人请了进来。 二爷是在正厅接见的人,但他没想到,竟然苏氏这个弟妹也会跟着过来。听小厮来说是三爷请了位女大夫来,他只以为是老三为他双腿的事儿又费心遍寻名医去了。 看到苏棠,二爷只略有一瞬的迟疑,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一袭清爽的银狐沾边的夹袄,玉冠束发,男人清雅可亲,气质若美玉般可佳。见到人进来了,他手转动着轮椅,亲自迎了出来。 霍令俨介绍说:「二哥,这位是棠儿的舅母,京城内有名的女大夫。」 程氏颇为豪爽的朝霍二爷抱拳:「二爷。」 不自觉的,又上下打量起人来。怪道露姐儿那小妮子会看上他呢,原是这样一位清风雅乐般的如玉公子。 霍二爷忙回礼说:「有劳舅母了。」 声音也是极为好听的。 程氏说:「霍二爷客气了,既是棠儿的二伯,那便是自家人。」 霍二爷轻轻颔首,又解释说:「我这腿已经废掉三年多,这三年来,老三也遍寻坊间名医过来医治,无一例外,都是束手无策。舅母若是有法子治,自是好的,但若是实在治不好,也不必为难。」 程氏说:「霍二爷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我先看看双腿?」 「舅母请便。」霍二爷应一声,而后朝一旁富安使了个眼色,富安会意,立即一旁蹲了下来。 帮主子脱了靴子后,又将裤管卷了起来,露出半截细白瘦削的小腿肚来。霍二爷的腿几年不能走,没有锻炼,肌肉明显松弛了,所以,这会子两条腿都是,又细又白,没有半点肌肉的线条感,一看就是病态的。 苏棠忘了避嫌,也是关心二爷的腿,所以程氏医治的时候,苏棠也蹲下凑近了去,细细打量。 苏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但却忘了,这是在重视礼教等级森严的古代。她这般盯着自己二伯腿看,实为不妥。 霍令俨发觉了,霍二爷也发觉了,兄弟两个对望一眼,两个人都十分尴尬。 若不是晓得妻子平素行事坦荡,而自己兄长更是光明磊落,他都要怀疑有些什么了。俩兄弟包括二房的奴仆,都发现了不妥之处,偏苏棠与程氏甥舅两个一心就扑在了如何治腿上,倒是没在意到别的。 程氏从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来,手速熟练拔出一根针来,找准穴位,一点点将针扎了进去。 「怎么样?」苏棠忽然抬眸看向二爷问,「二哥可有感觉到疼?」 二爷没料到苏棠会忽然看过去,一时间更是尴尬。目光回避到别处,整个人此刻表情也极为不自然,早没了往日的镇定,只匆匆回说:「倒是……没什么感觉。」 苏棠这才觉察到不对劲,于是又朝霍令俨看去,但见他老人家也正铁青着张脸看向她的时候,苏棠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程氏还在专心做针灸,又在几个穴道上扎了针。直到腿上扎第十二根银针的时候,霍二爷感觉到了点刺痛,他轻轻「嘶」了一声。 程氏抬眸看去:「霍二爷这里有感觉?」 霍二轻轻点头。 程氏拍了拍手,一一将针取下来,又装了回去。 v第四十五章[12.26] 苏棠忙问:「能够感觉得到疼痛,说明还有得治是不是?」 程氏面色严肃,倒不是十分乐观:「膝盖以下部分,都是毫无知觉的。再说,若是当初刚刚受了伤,及时医治的话,或许容易些。如今三年过去了,肌肉松软,没有半点力气,想痊愈,十分难。」 苏棠说:「十分难,也不是没有可能?舅母祖上皆是大夫,家中更是医书堆积成山。或许,有得治?」 苏棠是实在舍不得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就如此废掉,实在是暴殄天物。她这个人别的什么可能不够好,可能不够聪明也不够博学,但因为对付多年的应试教育,短期记忆力却是极好的。 若是卯足劲去认真做一件事情的话,她会死扛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也知道舅母平日里很忙,这样吧,舅母若是愿意,家里的那些书借给我看,或许我能找到些治病的有效办法。」她看了眼一旁的霍伯爷,也是怕他误会,解释说,「伯爷与二爷兄弟情深,日日嘴里念叨的,就是如何治好兄长的双腿。我也没别的本事,不能替他跟霍家分忧,所以,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过……」苏棠又考虑另外一方面,「舅母家的医典都是祖传之物,不便给外人看,也是可以理解的……」 程氏说:「学医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又不是什么宝藏,不必要藏着掖着。祖父当年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若是将来能够将程氏医学发扬光大,那可是功德一件。我如今只露姐儿一个闺女,她又是对学医没什么兴趣的,难得你有兴趣,便是将来将这些东西传给你,又有什么不可能。」 苏棠可没想过要霸占程家的医典古籍,她只是热心肠,想要帮忙治好隔房兄长的腿罢了。这会听舅母这般说,即便知道舅母说传她衣钵是认真的,但苏棠还是连忙拒绝说:「舅母可别这样说,我才不学医呢,累死累活的,我心可不在此。」她要是真喜欢学医的话,以前外祖父衣钵无人继承的时候,她早就要了去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啊。 想起外祖家来,苏棠忽然「咦」了一声。若不是此刻突然想起,她都没有发现,原身的舅母与她外祖家,可是同为程氏姓。 可她这是穿书啊,想来是没有什么联系。 程氏说:「露姐儿是懒,娇气,被宠坏了。你倒是不懒,也不娇气,只是心不在此,倒是可惜了。」 不过程氏对此也没有感慨过多,收拾完后,看向霍家二位爷道:「其实这天下,原就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二爷这腿,目前来说,的确不乐观。但是若不试一试,总觉得不甘心。」 「两位爷请放心,今儿既是叫我来了,想来也是看重我。我必一试,若是能治得好,自是皆大欢喜。」 霍令俨见程氏没有把话说死,立即抱手屈腰道:「有劳舅母费心了。」 霍二爷也颔首:「多谢。」 程氏看向霍令俨说:「伯爷且不忙谢我,等我哪日真的治好了二爷的腿,再谢我不迟。只是,眼下怕是要谢棠儿才是。棠儿速记性强,我老程家古籍是多,但说实话,那些书我不过只才看了冰山一角。记得那回替孟国公府的四姑娘医治脸伤的时候,也是棠儿翻阅古籍找到了秘方。」 「所以,这回也一样,还得棠儿帮我的忙才行。」 苏棠有些得意,立即就冲某人说:「我近来身子不大好,不比从前了。只是,若是爷可以不惹我生气,多疼疼我的话,我心情舒畅了,想必看书的效率就会高。」 她边说,边抬手撩着鬓角的头发,装着一副娇娇弱弱欲要病倒的样子。 霍令俨实在拿她没办法,极力控制着表情,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失了态,然后抱手朝妻子作揖:「有劳娘子费心,小生这厢有礼了。」 苏棠立即就抱住他手,趁机谈条件:「想我心情好,光说好听的话是没用的。」 「那你想怎么样?」 苏棠说:「我那些胭脂搁在医馆里卖,总不成个体统啊。所以,我想爷在离医馆不远的地方,给我买间铺子下来。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好好卖我的胭脂了。」 霍令俨哼笑:「叫你做点事情,还敢讨价还价了?」 苏棠:「爷那么有钱,买下个铺子,还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怎么,难道爷竟是那般小气,这点银子都不肯拿?」 霍二爷立即说:「弟妹这是在为我的事情操心,这买铺子的钱,合该我出。」 霍令俨立即道:「二哥别多心,她这是故意想拿捏我。」 苏棠也笑着道:「让二伯见笑了。」 霍二爷这才明白过来,原是人家小两口在打情骂俏,他倒是当真了。明白过来后,霍二爷扯唇笑了笑,还是感谢说:「不管如何,这事儿的确是给弟妹添麻烦了。弟妹日后若是有任何要求,都可随时找我。」 苏棠道:「那也得等真正替二哥治好腿才行。」 霍二爷点点头,面上笑容浅浅。 外头忽然传来幸姑的声音:「三嫂这么说,想必是二哥的腿真的有治了?」 跟在幸姑身后的,是缩着脑袋低着头,只垂眼望着自己脚尖的梅露。 苏棠差人送梅露去青梨院,幸姑问了,梅露自然要说实话。幸姑听说是来给二哥治腿的,立即就带着梅露风风火火过来了。 「可是真的?」幸姑双眼发亮,明显心里是期待又高兴的。 苏棠道:「你们怎么过来了。」问完话,目光瞥向一旁的梅露。 幸姑抱怨:「嫂子还说呢,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差人知会我一声?我说呢,怎么露姐儿来看我了。问了后才知道,原是梅家舅母来给二哥治腿了。」 「哼。」幸姑指着霍家兄嫂三个,「我这还没嫁人呢,你们就都拿我当外人了。」 苏棠知道,幸姑这是在替梅露打马虎眼,故意打岔呢,于是苏棠也顺着她说:「舅母只是先过来替二哥看看,具体医治的法子,还没想好。怕这就告诉你,会害你白高兴一场。」 幸姑说:「这些年三哥替二哥寻回来的名医,我也知道不少。哪回不是抱着希望赶过来,结果又让我失望的?我已经习惯了。不过,外头那些都是庸医,打着名医的旗号,却是半点本事没有。可舅母不一样啊,舅母在满京城内,可是出了名的。舅母若肯出手相救,想必没问题。」 二爷道:「你也别给施压,我腿的情况,自己心中明白。若是真治不好,我也早接受了。」 「二哥。」幸姑不依,绕到他跟前去,「你总是这样,我们还没放弃你呢,你自己倒是先放弃了自己。之前若不是你坚持不再看大夫,说不定梅家舅母早过来给你看腿了,说不定你已经好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 二爷唇抿紧了些,没说话。 苏棠其实看得明白,想来也是一次次抱着希望,却又一次次失望,打击到二爷了。想他当年也是勒大弓骑大马的英勇少年,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心里必然不好受。 v第四十六章[12.26] 可再不好受,自己默默受着也就罢了。却又一次次的,让他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众人面前。 如此反复,任谁都受不了。 苏棠说:「既然舅母已经瞧了,不若咱们先走吧?来了也有会儿子了,二哥也得休息。」 霍令俨对二爷道:「二哥且先好好休息,我领他们出去。」 霍二爷倒是没挽留,轻轻点了点头。 霍令俨夫妻请京中名医程大夫来府上替二爷治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太夫人老夫人,甚至被罚关禁闭的二夫人,全都知道了。 二夫人出不了门,贴身大丫鬟书香将消息递进来的时候,二夫人愣住了:「你说请的谁?」 书香又说了一遍:「是三夫人娘家舅母,就是如今京城中那位颇有名气的程大夫。」 「苏氏娘家的人……」许氏又默默念了一遍,恍然明白过来,她激动地说,「这个苏氏又想耍什么花招,趁二爷罚我,她难道想把手再伸进我们二房来吗?不行,我绝对不会让她得逞。」 又忙问:「二爷什么意思?」 书香把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道:「人是三爷请过来的,又是亲戚,二爷自然是见了的。那位程大夫并没有说能够治好,但三夫人却拍着胸脯保证,说她能替二爷治好。」 「她放屁!」许氏一时着急,说了句粗话,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她讪讪停了一停,却又说,「她是骗人的,她懂什么鬼医术。可是二爷怎么回事?后来那么多坊间名医被他拒之门外,怎么这回就见了。」 「还有那个程氏,哪里钻出来的乡巴佬,也敢自称是名医,偏二爷还就是卖她面子。不对劲,不对劲,定是那个苏氏搞的鬼。」许氏着急,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是叫苏氏给算计了,她慌慌张张说,「这个苏氏,可真是有本事。她先是算计得我被爷罚,又趁机搅和进二房来。她想干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打理着阖府上下,难道还不够吗?我就只有二爷了,难道,她还想离间我们夫妻间的关系吗?」 许氏脾气暴躁,遇事总是着急。性子不够稳定,也不会想着沉下心来好好想想事情原委,就只知道怀疑抱怨然后发脾气。 书香跟了主子多年,知道主子的脾气,书香忙劝着说:「夫人,您先别着急。三夫人此举是何意,谁也不知道,奴婢想着……或许,未必……是不好的。或许,她是受三爷所托,真心想帮咱们爷呢?」 「呸!」许氏压根不信,「昨儿在荣安堂老夫人那里,她是见幸姑跟长房的那位来了,故意摔倒的。她在利用幸姑,在挑拨我跟幸姑还是大嫂之间的关系。如她所愿,我现在被罚关起来了,瞧,立马又有行动了吧。」 书香:「可夫人现儿不能出去,可怎么办是好?」 「我得见二爷,我得告诉他苏氏的阴谋。」许氏一时着急,来来回回在房间里徘徊,然后想到了法子,忽而眼睛一亮,她抓着书香说,「快,你去跟爷说,我病了,我要见他。」 「可……可二爷不会见您的。」书香为难,「奴婢方才过来的路上遇到富安,求他在二爷跟前说话,替夫人求求情。富安说了,没少替夫人说好话,但是二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铁了心是要罚夫人一回,根本是谁劝都不行。」 「那可怎么办。」许氏着急,两只手使劲搓着,焦虑得不行,「表哥不见我,怎么办。他不要我了,他不喜欢我了……」 书香安抚说:「夫人,您先冷静会儿吧。」 许氏却忽然驻足,立在窗户前。望着窗外的一片初春景象,看着桃树枝桠上开出的一个个粉嫩的花苞,她忽然开口说:「书香,你去打盆冷水来。」 「夫人要冷水做什么?」 许氏却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话。」 书香立即缩了下脖子:「是,奴婢这就去。」 到了傍晚,前头霍二爷如往常一样,正坐在书房里看书,顺便等着下学回来的一双儿女。 富安忽然匆匆扣门走了进来,站在霍二爷身边,脸色略沉重道:「二爷,夫人病了。」 见多了妻子作天作地的手段,霍二爷根本不信:「她又在耍什么幺蛾子。」 淡淡说了一句,眼也没抬一下,继续专注手中的书。 富安犹豫一瞬,还是说:「二爷还是去看看吧,小的见夫人身边的书香已经差人将府上的大夫请过去了。看着架势,不像是假的,是真的病了。」 霍二爷抬眸朝富安看了眼,继而将书扔在一旁的炕桌上,男人温和脾气好的时候,乃是那二月树梢初化的雪,温润洁白,观之可亲。可若是一旦真动了怒气,那清冷的眉眼间攒着的冷意,也是任谁看了都心下生寒不敢靠近的。 富安在二爷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二爷的脾性跟魄力。所以,一般也是看眼色行事。 「去吧。」霍二爷到底还是妥协,手转着轮椅,往外头去。 「是。」富安打了个千儿,忙跟了上去。 许氏为了见二爷,竟然吩咐丫鬟端了冷水来,自己捧着凉水往头上浇。如今才二月里,还是穿棉袄的月份,这一盆凉水下去,不过两三个时辰,许氏便浑身开始发烫。 见二爷来了,府上的大夫忙说:「夫人这是受了寒气,得老朽开个方子抓几服药来吃,把身上这寒气逼出来,才能渐好。」 霍二爷冲那府医点了点头:「有劳了。」 「二爷客气了。」那老大夫背起药箱后,将方子递给一旁的书香,这才又抱手看向霍二爷,「二爷若是没别的吩咐,老朽就先走了。夫人得好好休息,这屋里也万不能吹进一点风来,得暖和着。」 霍二爷抬眸朝书香看去一眼,书香立即说:「是,我记下了,我送老先生出去。」 书香临走前,将房里伺候的几个丫头都打发到了外间去。逃了出来正松了口气,便听候在门口的富安说:「夫人这样做,怕是会惹得爷更加恼怒。」 「你这话什么意思?夫人怎么做了?」书香心虚,更是表现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夫人这都病了,怎么富安小爷还这样背地里编排?回头小心主子们罚你。」 富安说:「书香姑娘,你也是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凡事怎么也不知道劝着些?咱爷是什么样的人,岂是那般好糊弄的?什么情况怎么回事,爷心里清楚着呢。」 本来夫人那么吩咐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一来是怕伤了夫人身子根本,二来,也是怕爷瞧出端倪来。 方才在内间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爷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好像看出了什么似的。所以,她这才赶忙寻了借口退出来的。可谁知道,这提着的一颗心还没放下去呢,就被爷身边的小厮训了一顿。 v第四十七章[12.26] 书香是又气又怕。 富安该说的说了,也就没再理书香,只候在外面,等着爷随时差遣。 内室里,许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此刻浑身滚烫,烧得她难受。坐起来后,她看向离床有些远的霍二爷,有些委屈的说:「表哥终于来看我了,我若是不病一场,表哥怕是都不会理我。」 霍二爷心里什么都清楚,对这个妻子失望,却又到底存着善意,不愿在她病了的时候与她争吵。 「既是病了,就好好歇着。」二爷抿了下唇,轻轻呼出口气来,声音更温柔了些,「一会儿丫头们煎了药来,记得好好吃药,不许偷偷倒掉。」 许氏却说:「药那么苦,表哥亲手喂我吃就不苦。」 霍二爷定定看着她,倒是觉得,她不撒泼不闹腾的时候,也有小女儿家可爱的一面。 想当初虽则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娶的人,但既然迫于父母之命娶了人进门,就想着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加之后来他废了双腿,赶她走她都不走,依旧不离不弃,他心里总归对她是有亏欠之意。 每当想起这些,便是她再胡闹蛮横,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多包容就多包容了。 「等药煎好了,我喂你吃。」 许氏忽然高兴得像个孩子。 或许是觉得自己讨着些甜头了,所以,许氏便有些得寸进尺起来。想起上午的事儿,她心中总窝着团火。 「爷,我听说……老三从外头又请了名医回来替您治腿了?」她问。 「嗯。」霍二爷淡淡应了一句。 许氏又说:「是苏氏的娘家舅母?」 霍二爷抬眸看过来,眼神有警告之意,又应一句:「是。」 霍二爷的眼神暗示已经很明显,让她不要再问。或者说,知道她对此事有不满,但他也不希望她这般小家子气,再揪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 她素来与老三媳妇不对盘,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但于二爷来说,女人间的这些小恩怨,都是不值一提的,重振霍家门楣才是正事儿。 偏许氏是个心粗的,不懂察言观色。 「爷,那苏氏定然不怀好意。」许氏又开始告状翻旧账,「昨儿妾身才被爷罚关起来,今儿她就带着自己人过来了。」许氏鼓着嘴巴,又怨又气,「想来是她故意与妾身作对,管着阖府上下还不够,还想将手伸到咱们二房来。」 霍二爷说:「她舅母是城中名医,老三请了来替我治腿的。她也是好心,你无需这样揣度人家的用意。」 许氏更是气:「爷是我的夫君,怎么这才打过一次交道,就帮着她说话了。这算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都亲她不亲我,幸姑跟大嫂是这样,如今爷您也是这样,那苏氏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竟是这般有手段。」 霍二爷冷着脸,觉得话谈不下去了,索性他也不想再谈。 许氏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丈夫的冷淡之意,一颗心,更是跌入谷底。旁人再怎么偏心苏氏,那都是外人,她会在意,但不会往心里去。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是自己的夫君,他怎么可以不偏心自己而偏心外人? 许氏失望得想哭,但偏又骨子里有些傲慢,不肯服输低头。在她眼里,若是此刻哭了,那便算是低头了,她做不到。 霍二爷是玲珑剔透的心思,只略看了眼人,便明白了。他只是不愿家里总吵吵闹闹的自己人跟自己人斗个没完,但这不代表,他的心不是偏在妻子这里的。 霍二爷抿了下唇,伸出手去,握住许氏手道:「有些事情,你真没有必要那么计较。在家族荣辱重振门楣前,别的事情都是小事。心放宽一点,也就过去了。」 许氏却听不进这些,拂开二爷手说:「真不是我愿意去计较,是根本就不公平。爷大度不计较,可我不能。我有儿子,我有筌哥儿,论资排辈,他是嫡长孙,该是将来爵位的继承人。可如今老三夫妻是怎么做的?抓着不属于他们的一切不肯放手,是,爷会说,家里落魄的时候,全靠老三一人撑着,但爷您何其无辜?您是功臣,您这腿是当年跟北秦人打仗的时候残废掉的。」 「他们说大爷通敌卖国,我不知道真假。但是我知道,朝廷若是有心安个罪名给霍家,谁也逃不掉。当初原是要被罢黜爵位的,是陛下念在老侯爷跟二爷您退敌有功的面子上,这才只是降了爵。」 「这个爵位,该是咱们二房的。」 霍二爷承认,妻子说的,或许并无错处。但是,大是大非面前,这些小事真的无需提及。 他还是说:「将来的事情等将来再说,我只知道,如今老三做得很好。再说,筌哥儿是懂事的孩子,好好教导,将来未必要靠祖荫,他有本事靠自己。」 许氏更是炸了:「凭什么三房的儿子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有。而我们的儿子,却要靠自己争取?」 说来说去,还是这些,霍二爷不想再提。 「你还病着,先不说这些。」他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只略掀起眼皮子说,「你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下次别再做这么孩子气的事。这样伤害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许氏瞬间懵住,这才支支吾吾说:「我……我想见爷,我只是没有办法了。爷知道的,我就是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见一见爷……」 越往后说,声音越小。 霍二爷道:「既是病了,就好好养着。等病养好了,就可以出去,无需再关禁闭。」 「多谢表哥。」许氏又高兴起来。 这几日,程氏每隔几日便来霍家二房。苏棠知道许氏不待见她,她也在避嫌,所以很少过来。 程家祖传的那些书,大半都被搬来了静轩阁。伴随着天气日渐暖和,苏棠也越发忙碌起来。 霍家没什么事儿,她又打理阖府上下两年了,越发得心应手。所以,近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帮二爷治腿跟打理胭脂铺子上了。苏棠那日与霍令俨讨要铺面开胭脂铺子不是假的,而霍令俨财大气粗,这点钱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所以,三月里的时候,霍令俨让常安陪着夫人去看了。在跟医馆一条街上,隔了几家,买下了一个铺面。 新铺子开张,苏棠也忙,里里外外都得安排了可靠的人才行。 v第四十八章[12.26] 恰好枸杞自嫁了人后,便赎回了卖身契。如今与霍家签的,也只是长约。所以,苏棠索性将外头打理胭脂铺子的事儿交给了枸杞。 枸杞从小是在太夫人身边长大的,做事有章法,苏棠倒是无需操心。招聘掌柜的、跑堂的、学徒等,这些事儿都由枸杞亲自去办。只在回头选好人的时候,苏棠见了一面,没问题,就都留了下来。 苏棠这些日子广阅医典,不但找寻了一些可以有效治疗二爷双腿的法子,也是从中学到不少。她脑袋瓜子灵便,最会学以致用,书看得多了,一时心血来潮,更是以中医本草为根基,研制出新的护肤产品来。 方子攥在手里,但是却让枸杞在铺子里培训学徒,需要手工制作的东西,自有学徒们代劳。 一点点的从最基础开始做起,不过几个月时间,渐渐走上了正轨。苏棠给自己的胭脂铺子取名叫伊人堂,三月到六月,也就三四个月时间,苏棠算了下账,竟然净利润就赚了二百两银子。 晚间的时候算完账,苏棠偷偷趴在炕桌上得意。霍令俨洗完澡从净室出来,身上只松松披了件睡袍,见人正得意着,他冷不丁泼了盆冷水:「不过二百两,至于高兴成这样?」 苏棠将账本往旁边一推,抬了下巴说:「万事开头难,我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嘛。据我所知,你们霍家家业里可没有胭脂铺子吧?爷怕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生意。」 「跟我抢?」霍令俨觉得好笑,挨着坐过去后,一把搂过人来,「你人都是我的,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 苏棠就不高兴了,一把拂开男人的手:「我是我自己的,什么时候是爷的了?再说,我兀自乐我自己的,爷凭什么过来冷嘲热讽啊,我都没招惹你。」 「你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霍令俨坐正了身子,轻笑着摇摇头,倒是也没怎么在意。 苏棠瞄了他一眼,颇为有些幸灾乐祸,双手托住下巴凑近了去问:「伯爷,您可收到了齐王府的请帖?」 霍令俨恍若未闻,只是安安静静端过一旁炕桌上的茶杯来,杯盖压了压茶沫子,轻轻啜了一口。只不过细细观察,却能发现男人眉梢眼角的冷意。 很显然,他并不是不在意的,而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这个男人,相处得久了,苏棠也渐渐摸准了他的脾性。他对你好的时候,那真是把你宠成小公主,任你怎么撒泼胡闹,他权当是闺房趣事。可当他想要耍威严的时候,偏又能于不动声色中震慑住人。 比如说现在,他分明就一句话没说,可苏棠却真切感受到了那股子压迫感。 她是个识趣懂分寸的女人,自然老实闭上了嘴巴。 慢条斯理喝完整整一杯茶,就在苏棠以为他不会再提这茬的时候,男人忽然扭过头来,目光深深望着人说:「收到了,到了日子一起去。」 苏棠手中捧着的账本掉落在地上,她强装镇定,又默默捡了起来。 六月二十八这日,齐王大婚,自然是请了不少朝中重臣。只是苏棠万万没有想到,之前都那样大闹过一场了,霍伯府竟然也还在受邀名单之中。 一个淡定送了帖子来,一个则淡定收下,且还大方表示一定携带夫人参加。苏棠觉得,大佬们之间的角逐,她真的不是很懂。 这得是有多么强大的内心跟精湛的演技,才能无视两家那么大的一个过节。或者对他们来说,名利场上的角逐,根本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一切的角色扮演,都是以眼下的利益为准,都是暂时的。 很显然,霍家如今渐得圣心,而当权人霍伯爷又有兵权在手,齐王没有道理明目张胆树立这样一个敌人。能拉拢自然是竭力拉拢,若是拉拢不了,那也不能放到政敌的阵营去。 苏棠想,这也是为何当时明明已经撕破脸了,齐王却肯妥协放手,送个顺水人情给霍伯爷,放她走。并且,之后在朝堂上,陛下责问起来,齐王还能帮霍家说几句话。 想来,那个时候齐王脑子已经转动起来,有了自己新的筹谋。拿一个女人换一个朝中重臣的忠心,再是划算不过。 霍家还是赵王外戚,但几位成年的王爷中,赵王最是没有夺储的野心的。拉拢霍家,等于一并拉拢赵王。 只是齐王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一点,这位霍伯爷,或许会生出不臣之心呢?苏棠不知道,如今眼前的这位霍伯爷,可还是原书中的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够搅动京城局势的人。 苏棠心内乱七八糟想了好一番,而后悄悄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只见对面的男人微垂着头,正略驼腰背盘腿闲适坐在一边,手中捧着卷书,随意翻看着,似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 「爷,您真的打算带我去吗?」苏棠清了清嗓子,问得有些小心。 霍令俨抬眸看来,点头:「你是伯府当家做主的女主人,这种场合,自是要随我一道应酬的。或者,娘子有别的事,去不了?」 苏棠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是在拿捏自己,于是撇嘴道:「既是享了伯夫人的待遇,自是要担负起责任来的。人家王府既然请了,肯定是请的你我夫妻二人,我若是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 霍令俨抬眸睇着人,似笑非笑的:「不,齐王府请的是本伯爷,帖子是送到本伯爷手里的。只不过,本伯爷大气,不计前嫌,这才愿意带着你去,你是沾了我的光。」 说罢,他优雅抬手,食指微弯,在苏棠挺翘的鼻尖上刮了下。 苏棠又气又恼,觉得这个男人很贱。分明好好的气氛,非得说这些无聊的话……逗她就这么好玩吗? 于是苏棠也气了说:「是是是,一切都是沾了伯爷的光。可爷以为妾身愿意沾这个光吗?谁爱去谁去,我才不爱去呢。与其有这个时间去应酬别人,不如我去我的伊人堂好好呆一天。呆在伊人堂我能赚钱,去齐王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哼,这个女主人我还不想当了,有人为了这个还天天跟我置气呢,不若谁想当就拿去,我可不想卖了力气还讨不着好,回头惹人嫌。」 苏棠本来就不爱管宅内这些繁琐的事儿,当初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霍伯爷给了她好处了,所以她才帮他攥住这个大权。如今倒是好,却又来取笑她,她还不干了呢。 「你果然厉害。」霍令俨坐正身子来,慢悠悠道,「嘴巴还不饶人,一点软都不肯服。也就是我宠着你,不跟你计较。就你这小性子,嫁去哪家,哪家男人都不会受得了。」 苏棠斜着眼睛看他;「那伯爷受得了吗?」 霍令俨轻轻颔首:「我还行。」 苏棠立即就说:「就我这点小性子,一个个都受不了啦?美人脾气都是不太好的,既想左拥右抱坐拥美人,又想美人是个充气娃娃,哪里来的好事儿。」 「什么……娃娃?」霍令俨很会抓关键。 「说了你也不懂。」苏棠不理他,宝贝似的抱着自己的账本,下了炕。 离开前,还故意狠狠往人身上撞了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见人走了,霍令俨也将手中握着的书册随意扔在一边,长腿迈着悠闲的步子,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红鸾春账,一夜生暖。 v第四十九章[12.26] 到了二十八这日,苏棠早早起来穿戴好,然后随霍令俨一道带着礼物去了齐王府。苏棠穿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进这皇城根里来。 虽说霍家府邸也在皇城内,但到底是分个三六九等的,霍家不过是靠在皇城边儿上。而苏棠虽然常常出门,也只是往内城跑的多,这靠在宫城脚跟下皇子们住的地方,她倒是第一次来。 果然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府邸都比旁人家要气派许多。 今儿齐王娶妻,薛侯府嫁女,整个满京从一大早开始就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迎亲的仪仗,送亲的队伍,还有那十里红妆,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红。 街上从里到外,更是挤满了老百姓。齐王娶王妃,除了往路上撒糖撒花外,还会撒些金豆子,老百姓们早早挤过来,一来是凑热闹,二来,也是抢豆子的。 街道拥堵,大早上从伯府出发,走走停停的,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算是抵达王府门口。 苏棠最讨厌堵车,一路上都快要疯了。霍令俨倒是淡定,似是早有准备般,带了兵书坐在车里看,等到抵达齐王府门口的时候,他一本书也看完了。 苏棠白了他一眼,然后自己要跳下车去,手腕却被人扯住了。 霍令俨率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过身来,亲自将自己的夫人接了出来。苏棠心想,他倒还挺绅士的。 齐王府十分端肃气派,苏棠下了马车后,就四下略打量起来。门口热闹,一辆辆马车停下来后,自有王府里的小厮帮忙驾车停在别处,王府门口的家丁正一张张收着帖子,而后亲自邀请客人进去。 「霍伯爷,伯夫人,您二位里边请。」 王府家丁亲自送了苏棠夫妻进去后,又告了退,回去接别人了。王府里,自有另外的小厮跟婆子请着两人去了别处。 男女分席而坐,霍令俨自是入不得王府内院的,而苏棠,则被一个衣着十分讲究的老嬷嬷接进了内院去。 「可是将伯夫人您盼来了,娘娘吩咐了,说是您一来,就请您去屋里坐。」 言语之间,苏棠才听得明白,原这是齐王妃从薛家带来的奴仆。 苏棠素来嘴甜会说话:「今儿你们娘娘大喜,想来折腾一天也累着了,这会儿该歇下了吧?我这会儿功夫过去,会不会打搅到娘娘。」 那嬷嬷笑着回说:「娘娘说了,喜欢跟伯夫人说话。倒也没歇着,有些紧张,您去陪着她说说话,倒也好。」 既如此,苏棠便没有再推辞。 齐王府很大,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些路,然后才到齐王妃的院落。 入眼都是大红的颜色,十分喜庆。 屋里倒是清静,只几个人坐着陪薛王妃说话。苏棠上前去,薛王妃忙笑着起来迎接,苏棠依着礼数给她请安:「臣妇见过王妃娘娘。」 「三嫂与我不必客气。」薛王妃拉着苏棠手,往一边炕上坐去,「这都是我娘家嫂嫂婶婶,三嫂不必拘束。」 苏棠闻言,又站起来见礼。薛家那边的人倒是个个都挺随和的,苏棠给她们福礼,她们也都回了过来。 自从去年秋狩猎场上回来后,苏棠便再也没有见过这薛王妃。想她如愿以偿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做正妃,心中应该是喜悦的吧。苏棠细细瞧,又觉得她有些紧张。 「新婚都是这样的,王妃倒是不必紧张。」苏棠安慰她几句,又道喜说,「今儿是娘娘的大喜日子,方才进来,都忘了贺娘娘的喜了。祝娘娘与王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也祝娘娘一生顺遂,和乐美满。」 「多谢三嫂。」薛王妃略红了脸,十分羞涩的模样。 想来是接回来挑完盖头后已经洗漱过了,不是新婚时的大白脸,身上衣裳也是换了身稍微寻常些的大红罩衣。发髻也梳平了,倒是一副居家的扮相。 苏棠仔细打量她,倒是不避讳。 「娘娘今儿真好看。」 正说着话,老远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哄闹声,一个婆子匆匆跑了进来,福了身子请了一安,而后说:「咱们王爷伴着几位王爷一道过来了。」 苏棠手倏地攥紧,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心里却是打起鼓来。就怕来王府会碰到齐王,果然还是碰着了。 她原想着,今儿王府人多热闹,她又是女眷,呆在内院吃席的,未必就能碰得到。本来进新房来见只有王妃一人在,她心里还庆幸了一场的,只是这会儿…… 那日对峙了一场后,苏棠是不愿再与齐王相见的。说白了,这些大佬的心思千丝万缕,就怕在他跟前晃悠,又会让他想起什么对付自己的手段来。 苏棠正想着心思,就听见赵王那二货的声音传过来:「瑶儿今儿不舒服,在家歇着呢。二哥是不知道,瑶儿怀了身子,孕吐得厉害,我看着都心疼……」 苏棠想,这二货想来是被忠王殿下摆了一道。谁不知道齐王曾经相中的是孟侧妃?今儿齐王大喜,娶薛家女为妻,却非提孟瑶,这不是存心给薛家寻不痛快吗? 果然,苏棠再朝薛王妃看去的时候,王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苏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若是安慰她,那便是戳穿了她的心事,反倒是叫人尴尬。可若就这样僵坐着,不找些别的说,也还是很尴尬。恰好苏棠并不想继续呆在这儿了,于是起身道别:「娘娘,既然几位王爷过来了,那臣妇实在不便留在这儿。今儿恭贺娘娘大喜,臣妇便先告退。」 「三嫂。」齐王妃倒是不好意思了,「我请你来的,这才坐了一会儿,怎么就走了。」 旁边王妃娘家人也说:「霍伯夫人这是好意,几位殿下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是闹新房的。伯夫人留在这儿,也是诸多不便。娘娘请放心,奴婢差人送夫人回去,定不会怠慢了夫人。」 齐王妃这才说:「那改日我再与三嫂聚着说话。」又吩咐,「李嬷嬷,定要好生招待三嫂。」 李嬷嬷应着:「娘娘请放心。」 李嬷嬷在王妃随嫁的八个大丫鬟中,挑了个稳重老实的送苏棠出去。恰好,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遇见外头走进来的几位王爷。 苏棠垂着脑袋没敢看人,只是退到了一边去,俯下身子请安道:「臣妇见过几位殿下。」 大皇子诚王殿下年长一些,早在还未封王的时候,就已经娶有妻室。瞧着年纪,也比下头的二、三、四皇子大。诚王二十七八的年纪,母族不显旺,当年陛下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他母亲只是东宫的一个侍妾。只不过,后来陛下逼宫登基为帝,念在其母尹氏诞下庶长子有功,封妃的时候,也在四妃之列。 v第五十章[12.26] 苏棠知道,这诚王殿下瞧着老实忠厚不争不抢,其实心里也打着如意算盘。后头诸王夺嫡,他不占嫡,出身也不高,但却因占了个「长」,且多年来待人温和礼贤下士,拥护之声也颇高。 有的时候,越是老实人,越是难对付。 而下面的忠王齐王赵王三位殿下,则是年纪相仿,上个月忠王刚刚娶了正妃回去,这个月齐王娶妃,等到八月份,就轮到赵王府娶妃了。这三位皇子,如今都是二十二三四的年纪,平时走得也近,关系也颇好一些。 正是因为平时呆一起的时候什么话都说,所以,方才忠王有意欺赵王,赵王这浆糊脑子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苏棠想,如今皇子们一个个都大了,又相继娶有妻室,各自成家立业,想来也是该玩心思了。毕竟,皇位只有一个。 苏棠请安,齐王瞥了她一眼说:「起来吧。」 「多谢王爷。」苏棠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正要退下去,忠王却又说:「这位是……霍伯夫人?」 虽然忠王这话不是问苏棠的,但是既然点了她的名,自然不好再走。于是,苏棠又乖乖停下脚步,候在一边。 赵王却斜着眼睛看苏棠,一脸的不高兴:「哼,可不是么。这霍伯府的人还真是会拍马屁攀高枝儿,从前也没听说霍家跟薛家走得近啊,怎么三哥才娶三嫂,她就巴巴跑来了。」 忠王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呢,于是悠哉哉笑着接话道:「可也不是。还记得去年秋狩吗?当初霍家去御前状告孟家,可是三弟妹帮衬的霍家。」 此番提到孟瑶,赵王才知道老实闭上嘴。苏棠睇了他一眼,心想,该!让他嘚瑟,就该这样治治他。 托苏棠的福,灯节那日在居一品闹了一回,如今好些人都知道了,这赵王府孟侧妃乃是入王府前就怀了身子。孟瑶之所以现在这么老实在家呆着,就是怕出来有人背地里说她闲话,她怕丢人。 赵王大喇喇挥了挥手,心里有火气,冲着苏棠发泄说:「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 这回连诚王都看不进去了,摇头说:「老四,即便你是亲王,可人家也是伯爵府的夫人,即便是父皇,也不能随意对人家大呼小叫。本王听说,霍伯爷素来爱重自己的妻子,你这样说话,小心霍伯爷不饶你。」 「本王怕他?」赵王觉得这是个笑话,「他若是有种,只管来找本王。」 忠王说:「霍家可是你未来王妃的外家,那霍伯爷是你大舅子,你可也真敢说。」 赵王闭了嘴,心中烦躁,就问齐王:「三哥,到底还让不让我们见嫂子啊?」 齐王一身大红喜袍,十分的精神俊雅。闻声看了眼赵王,没说话,只对苏棠道:「今儿招呼不周,实属本王之过。赵王也不是有意的,还望霍伯夫人不要过心。」 苏棠忙装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殿下言重了,臣妇不敢。」 齐王这才看向薛家随嫁过来的那个丫头:「好生送伯夫人出去。」 「是,王爷。」 苏棠渐渐走远了,却还能听到赵王那二货的破嗓门:「今儿真扫兴。」 难免又想,怪道幸姑根本不把孟四放在眼里。想来她是摸透了赵王的脾性,知道怎么对付他有效。而至于孟四,孟家与霍家从前交情不错,幸姑与孟瑶又差不了两岁,想必打小就相熟。 孟瑶什么脾性,幸姑肯定心中门儿清。 好不易挨着吃完了席面,苏棠借口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怕冲撞了贵人,于是跟王府管理内院的婆子说了声,就先坐车回去了。回来后,苏棠睡了会儿,然后去了青梨院幸姑那里。 恰好,黄氏也在。 「你今儿不是去齐王府吃酒席去了吗?怎么这会功夫就回来了。」 黄氏幸姑姑嫂两个正倚靠在窗前的炕上做针线活,瞄见人来了,黄氏问了一句。 苏棠挨着坐过去:「觉得没意思,就寻了个借口回来了。」 一群不大熟的人坐在一起,相互说些奉承话,听着耳朵都起茧子了。苏棠倒不是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说得多了,就显得挺没劲。 黄氏道:「你这样,回头叫母亲知道了,又得说你。你是伯夫人,出去应酬联络感情,还不是应该的,哪能觉得没意思,就自己跑回来?」 苏棠说:「那大嫂不跟母亲说,不就行了。」 黄氏看了人一眼,笑着摇头:「你这是叫我们为难,故意跑过来让我们看到,却让我们撒谎,这怎么行。」 幸姑附和:「就是。」 苏棠挨着幸姑坐过去:「我这不是见齐王府娶妻,想到再过两个月咱们幸姑也得嫁人了,心中舍不得么。等幸姑嫁去王府,日后咱们姑嫂几个再想像现在这样一处坐着说话,可就难了。」 「我是想幸姑了,这才回来的。」 幸姑才不背这个锅:「三嫂少拿我说事儿,指定是想回来自个儿清静,才不是因为我。」 苏棠伸出嫩葱般细白的手指点在她脑门上:「就你聪明。」又说,「我来帮你们。」 三人围坐在一起,黄氏问:「对了,老二腿伤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这些日子你舅母隔几日便来府上替老二针灸,可是有了法子?」 苏棠道:「我在古书上看到些法子,只是书上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效。所以去跟舅母商量了,舅母觉得可以一试的,便过来替二爷针灸试了试。好像有些效果,至少二爷现在能抬起小腿来了。」 黄氏也替二房高兴:「那这可是好事,若是老二能重新站起来,像从前一样,咱们霍家可是又多了份主力。日后,不愁不能再振昔日的兴旺。」 苏棠看了黄氏一眼,接着话说:「是啊,二伯若是腿能痊愈,这自然是好的。若是……大伯能够洗清身上的冤屈,还他一个清白,那就更好不过了。我听伯爷说,他跟二爷心里一直都有记着大爷的事儿。如今没有作为,不代表心里没有想着去作为。只需再等些日子,等伯爷再稳住些脚跟,就会着手派人暗中细细调查当年大爷的案子。」 黄氏目光暗淡了些,她苦笑道:「大爷若是没死,那该多好。咱们家……若是还能像从前一样,又该多好啊。」 v第五十一章[01.06] 苏棠说:「或许大爷就是没死呢?我听说,当初战场上运回来的那具尸体,早已经面目全非,只凭着几样物件,又如何能证明是大爷?」 黄氏原也是抱着这样的希望的,听苏棠这样说,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苏棠手:「可是老三跟你说的?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若是老三告诉你的,棠儿你跟我说,我保证,在事情还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绝对不会乱说。」 「大嫂,你别激动。」苏棠让屋里丫鬟倒了凉茶来,递给黄氏,「伯爷倒是没说这个,只是我想,凡事都得往好的方面去想。往好的方面去想,人生总是比较有希望的。大嫂,我相信,大哥定然还活在这个世上,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暂且不能出现在你面前罢了。」 「这么说,那只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黄氏方才燃起来的希望,又瞬间熄灭,眼神也一点点暗淡下去,又恢复了往日恬静安稳的性子来,不怎么说话。 苏棠讪讪闭嘴,原是见这位嫂子成日活在过去,总一副不管世事的样子,她想鼓励她让她活得快乐有希望一些。没想到,倒是让她更加失落了。 黄氏敏感,苏棠是理解的。在这个看重子嗣的年代,她守寡又无所出,自然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再无出头之日了。 幸姑机灵,方才没怎么插嘴说话,这会儿倒是说:「对了三嫂,今儿是不是你舅母来府上替二哥针灸的日子。」 苏棠算了算日子,点头说:「想来一会儿就过来了。」 幸姑则将做了一半的绣品搁在一旁,起身说:「不若我们一道去看看二哥吧?我想瞧瞧他腿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苏棠脸上笑容颇有些僵硬:「我们一起去?要不还是你跟大嫂两个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今儿已经在齐王府受了一顿气,可不想再去二房那边看谁的脸色。」 幸姑道:「二嫂也真是,你替二哥治腿,费神费时的,她倒是好,依旧阴阳怪气的,真难伺候。」嘀咕两句后,似是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忙问,「怎么回事?在齐王府,谁能给三嫂气受?是哪家的夫人?」 苏棠倒是没将赵王那二货的话放在心上,但这么说,主要还是想给幸姑提个醒。再有两个月,幸姑可就要嫁去赵王府去了,赵王对她这个未来嫂嫂不敬,那便是看不起霍家,日后想必对幸姑这位结发妻子也不尊重。 苏棠捡了重点说与幸姑听后,幸姑说:「他肯定是气咱们那日在居一品的时候,故意让孟侧妃难看了。」 苏棠问:「赵王这般偏宠孟侧妃,又对咱们霍家有成见。幸姑,你日后嫁去赵王府,可得步步小心着些。」又叹了口气,「可日子若是需要过得小心翼翼,也是很累。」 「那孟侧妃想来是有些手段,不然不可能让赵王对她这般言听计从宝贝似的捧着。一想起你日后要跟一个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就替你憋屈得紧。」 幸姑始终不是太在意这事儿,只说:「本朝律法规定,亲王是有一定数额的侧妃跟侍妾的,一切为了皇嗣着想。就别说是皇室子弟了,便是普通寻常人家,有些钱的,都会纳妾。但也有一条,妻子只有一个,妾始终是妾,哪怕是皇子亲王的妾,那也是做小啊。之前我还担心,会被陛下指给哪位王爷做侧妃,但得知是为正妃的时候,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我是陛下钦点的赵王妃,又得贵妃娘娘喜爱,赵王他不敢。」幸姑心里有些成算,「再说赵王这性子,既是他的缺点,却也是优点。至少,他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日后夺储,他没什么本事与别的王爷争,但也不至于被害。一辈子做个闲王,也没有什么不好。」 苏棠觉得幸姑乐观,但也觉得她实在是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美好了。又或者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知道自己想的过于乐观,但她就是愿意为自己勾画出一副美好的蓝图。 不忍心泼冷水,苏棠只道:「算了,还是去吧,我不理她就是。」 黄氏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她站了起来,手撑着额头说,「不太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了。」 苏棠跟幸姑两个知道怕是方才提了大爷,黄氏这会儿想起往事来又伤感了,所以,也不强求。黄氏回去歇着了,苏棠与幸姑才出青梨院的大门,便听有丫鬟来说:「程大夫来了,差人请三夫人过去呢。」 「好,我知道了。」 苏棠两人到的时候,难得今天太夫人老夫人都在。太夫人瞧见苏棠来了,忙叫了去,欢喜的握住她的手说:「听你舅母说了,这次医治老二的腿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多亏了你。这些日子你不但要治家,还得忙这些事儿,想来是辛苦了。不过,你这孩子的确是做事叫人放心,但凡经你手的事儿,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么年轻,就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好,实在难得。只是……」老太太有些老眼昏花了,需得眯着眼睛凑近了看,才能看得清楚人,「只是棠儿,你好像瘦了些。」 「忙归忙,也得注意身子才行。」 一旁许氏说:「祖母,老三出钱给她购置了间铺面,让她开了家胭脂铺子。我听说,她这些日子都在忙铺子里的事儿。想必累,是因为忙这些吧。」 「还有,程大夫的那间医馆,其实也是老三花钱买下来的。老三瞒着家里给她娘家花了那么多银子,咱们可还没有分家呢,老三虽然当家,可花公中的钱,也该说一声的。」 「还有,还有如今梅家一家住的宅子,老三已经……」 太夫人最讨厌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再说,人家程大夫还在这儿站着呢。 「难道你丈夫的两条腿,还不值个万辆银子?」太夫人沉着脸,打断二夫人的话,语气也没方才好了,「若是老二日后能站起来,别说买铺子买宅子,就是把咱们霍家一半的家业给他们,也是值得的。」 「你的目光就是短浅。」 太夫人发了脾气,许氏立马垂着脑袋不说话了。一旁老夫人,面色也十分难看。 婆婆骂老二媳妇目光短浅,何尝不是在骂她?老夫人沉着脸没说话。 一旁程氏替霍二爷针灸后,起身笑着对霍二爷道:「二爷,试着站起来看看。」 霍二爷手撑着圈椅扶手,顶足了力气,双腿都在打颤,想尝试着站起来。一旁霍家的人看着,心中跟着着急,却是帮不得什么。 一旁富安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要过来扶,程氏说:「你今天扶他,以后一辈子他都得靠人扶。若是想为你家爷好,这种时候,就得狠下心来。」 「富安,退一边去。」霍二爷憋红了脸,还在坚持不放弃,哑着嗓子斥责富安,十分认真严肃。 富安忙应了声「是」,顺从退去了一旁。 霍二爷先后试了好几次,最后终于颤着双股算是能站得起来了。可只是抖着身子站了一会儿,之后又跌坐回去。 便是只这样站了一会儿,也已经算是耗完浑身的力气了。 「还是不行。」霍二爷轻轻摇头。 程氏道:「二爷可别这般泄气,凡事得慢慢来,您能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既然如今已经能站起来,那想必现在的这个治疗方法是有效的。日后,我每隔一日,这个时辰都会过来替二爷针灸。但是光靠我不行,还得二爷竭力配合才行。」 「要他怎么配合?」太夫人老夫人二夫人同时问出口。 程氏望了几位一眼,笑了,继而转头看向苏棠。 v第五十二章[01.06] 苏棠说:「万物之所以生长,是因为他们有生命,是活的。而二伯坐在轮椅上已经三年之久,这双腿置闲已久,不动弹,就没有生命,可以说早已坏死。如今舅母以针灸之法刺激几个穴道,就是为了让二伯的腿一点点恢复生命。可若是只靠舅母针灸,万万不行的。平日里,二伯还得自己靠自己。」 「这才刚刚开始,腿上的肌肉还不紧实,每天锻炼的时间不宜太长。这一个月内,每日拄着拐杖训练走路,当在半个时辰内为最佳。等下个月,时间可以稍稍延长一些。再往后,以此类推。」 「这么简单就行?」老夫人不信,「这是什么法子,闻所未闻。」 程氏眨了下眼睛,倒是笑着刺了老夫人一句:「别说您老人家闻所未闻了,即便我这个行医多年的大夫,也是头回行这样的法子。若是一切事情都束以条框,按着从前的规矩办事,可见二爷腿好?」 「再说这法子是棠儿没日没夜看书看来的,既是有效,为何不可?」 老夫人无言以对,倒是闭了嘴不再说话。 二夫人只关心二爷的腿:「程大夫,这样真的行吗?那需要多久,多长时间后,二爷能够像以前一样?」 这个问题,也正是霍家人都关心在意的。 程氏道:「二爷就这样慢慢锻炼,日复一日下去,想来快则大半年,慢则一两年,像寻常人一样走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若像从前一样恢复武力,怕还得靠二爷自己。」 「二爷的这身功夫也搁置了许久,不可能腿好了就立刻如从前一样。」 可即便是如此,霍家人还是满意的。 太夫人含着浑浊的老泪说:「能如常人一样站起来走路就好,至于恢复武力,这以后再说。只要能走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就是最好的了。」 听了这些,霍二爷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来。只要能站起来,哪怕是从头习武,他也是愿意的。 只要这辈子不至于就守在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若是腿能好,舅母便是在下的恩人。」霍二爷曲腰,礼行得有些大,程氏受不起。 看了眼一旁的外甥女,想着这个功劳该是她的,忙说:「法子是棠儿想的,其实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二爷若是要谢,还是谢棠儿吧。不过,你们都是一家人,想来都是希望二爷好的,轻易言谢,倒是显得见外。」 霍二爷这才掀起眼皮子朝苏棠看来:「多谢弟妹。」 苏棠:「二伯客气了。」 许氏立即站到两人中间来,对着二爷说:「表哥,以后每天我都陪着你走路。你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些日子来,霍二爷不管天气如何,都严格按着程氏的吩咐,每天好好锻炼。不管是不是酷暑的天气,也不管是不是下雨,不曾偷懒一日。 霍二爷从前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比常人好太多。等到两个月后八月里,幸姑出嫁的时候,二爷已经可以扔掉拐杖从自己的院子走到妹妹的院子了。 只不过,走得有些慢,比不得正常人。 但即便是这样,霍家人至少看到了希望。 只不过今儿妹妹出嫁,他不能背她出去,也不能跟着她去婆家,倒是遗憾。 今儿是幸姑嫁去赵王府的大喜日子,早前两天,苏棠就跟着两位嫂嫂一道去赵王府送过嫁了。前几天是霍家热闹,连着几天宴请亲朋好友,外头更是摆了流水席,让百姓们白吃白喝三天,烟花炮竹更是响个没停。 不过今儿是正期,倒是轮到赵王府热闹了。送走幸姑后,霍家便冷清了下来。 除了苏棠夫妻跟许氏,外加几个宗族里的老辈还有堂亲,别的人倒是没去。幸姑走后,老夫人倒是躲在自个儿屋子里哭了一场。 热热闹闹闹腾一天,苏棠许氏几个娘家人,再加上诚王忠王齐王几位王妃一起几个婆家嫂嫂,陪了幸姑整整一日。等到夜深了,客人们渐渐走了,赵王府里也一点点冷清下来后,幸姑心中才升起一股子落寞感来。 一个人躲在新房里,悄悄抹了眼泪。 「娘娘,王爷过来了。」 幸姑忙擦了眼泪,坐了回去。幸姑穿了身藕粉色的喜服,简单梳着发髻,脸上厚厚的嫁娘妆容也洗了,此刻只着淡妆,整个人显得特别清爽干净。 乌黑的发间,只插了一支垂着流苏的金簪。赵王被灌了不少酒,步子有些虚浮,摇摇晃晃走进洞房来,看到坐在大红喜床上的人,他脚下步子一点点放慢了。 赵王生得浓眉大眼十分俊朗,一边慢慢朝幸姑走去一边略侧着头打量。结果快走到床边的时候,左脚踩了右脚,一个踉跄没站稳,生生扑了过去,将幸姑扑倒压在了床上。 屋里的嬷嬷个个喜上眉梢来,忙道了喜,然后放下了喜帐。 满屋子的嬷嬷退了出去,幸姑随身侍奉的婢子们也退去了外间候着。偌大的新房,就只剩下一对新人来。 赵王今天大喜,旁人不敢闹他酒,但是上头几位兄长可是没有放过他。赵王喝多了,方才散了席回来后,脑袋就昏昏沉沉的,这会儿脚下绊着了摔跌在床上,倒是瞬间清醒许多。 幸姑被他压住,此刻也是十分紧张。她从来没有这样跟一个男人亲近过,纵然嫁过来前,母亲有跟她说一些为妇之道,但听的时候懵懵懂懂的倒是没有在意,这会儿子被人压着,却忽然紧张起来。 一会儿,会发生什么?真会如那画册子上画的那样,两人都脱了衣裳抱在一起吗? 那样多难为情。 幸姑脑子有些懵,她恍了会儿,才说:「王爷,要不您先起来?」 赵王本来是要起来的,可这会儿幸姑开口让他起来,他反倒是不肯起了。不但没起,还故意用劲又将人压紧了些,哼道:「你让本王起,本王就起吗?凭什么听你的。」 幸姑心里想他幼稚,面上却不显,只说:「王爷您压着妾身了。」 语气倒是温柔又平静的,赵王看着她,愣了愣。 从前霍家还是侯爵、太上皇还称帝的时候,霍家可谓算是当朝第一宠权,有权有势,皇亲国戚,地位十分高。当年霍家的三个儿郎,可是常常被太上皇叫进宫里去的,当时当今圣上还是太子,如今的几位王爷不过只是王子,论起宠信,比不得霍家儿郎,所以,当年几位王爷可没少憋屈。 v第五十三章[01.06] 尤其是这位赵王殿下,脾气火爆,一点就着。觉得自己皇祖父待外姓人比自家兄弟要好,心中不服,被撺掇几句,立刻就寻霍家兄弟的不痛快。 当时幸姑还很小,却是鬼机灵一个,她瞧不上这位东宫四王子常常被人当枪使,所以带头欺负他给他教训。赵王有勇无谋,注定是吃亏的命,常常被幸姑欺负得直跳脚,最后越发不待见霍家人。 一见到霍家人,就气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撸袖子跳过去打一顿。 可他又打得过谁呢? 霍家,是赵王从小心里烙下的阴影,这个仇一直记着呢。当初陛下将霍氏女赐婚给他的时候,赵王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霍氏女做他的王妃,将来霍家还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只是,以前在赵王的印象中,霍家那个最会出鬼点子整他的大小姐,是个豆芽菜,又瘦又小的小矮个,怎么这会儿倒是变了。模样没有大变,却是比从前更漂亮,更顺眼了。 当初元宵节在居一品遇到的时候,他就觉得她不一样了。只是当时侧妃在,没多想,这会儿细细瞧了,果然眉目如画,倒像个女人了。 赵王就想欺负她:「压着你怎么了?这是在本王的王府,一切本王说了算。哼,你胆子也挺肥的,还真敢给本王做王妃,就不怕本王记仇欺负你?」 幸姑:「陛下赐婚,妾身怎敢抗皇命。」 赵王说:「别以为我母妃喜欢你,你就可以在王府横着走。我告诉你,你虽然是正妃,但瑶儿肚子里可是怀了本王的孩子,日后你若是敢欺负她,本王会替她做主的。」 幸姑说:「天色这么晚了,王爷不去侧妃那里?王爷已经忙了一天,若是不去陪着她,想来要伤了佳人的心了。」 「你真这么大方让本王去?」赵王不敢相信,「今儿可是你与本王的大喜日子。」 幸姑:「王爷的心早飞走了,留着人又有何用。不若我大度些,成全王爷与侧妃,如此王爷心里还能念着我个好。」 赵王目不转睛在打量着人,仿若在猜测这女人到底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可他那榆木脑袋,又怎么会有七窍玲珑心思,胡乱猜测一番后,实在也摸不清,只哼着道:「明儿一早会有嬷嬷来呈落红送进宫里给母妃看,你这样算计本王,就是为了让本王挨骂。霍氏,你真的还跟小时候一样,满肚子坏水。」 幸姑真没打算算计他,她是认了命的,又觉得这个男人不至于那么糟糕,是想长久过日子的,她想结善又怎么会结仇。只是,若是他能留下来,那是更好不过。 幸姑装着心思被他识破的样子,别开脑袋,看向别处。 赵王就十分得意了:「本王就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本王本来是想走的,可这会儿偏偏不如你愿。等与你入了洞房,本王再走不迟。」 说罢,赵王便抱住幸姑亲起来。 幸姑起初有些排斥,觉得不舒服,但这赵王嘴巴说得狠,也不至于太混蛋。倒是懂怜香惜玉,见身下的人低低的哭,他倒是尽量放轻了动作。 可幸姑还是觉得整个人像是要炸裂般,觉得哪儿哪儿都酸疼不舒服。本来觉得应该算是结束了的,可哪想到,那人一个翻身又压在了她身上,然后又重复之前的动作。 这种事儿,真是又羞又臊。她不明白,为什么夫妻相处,要做这样的事儿? 这赵王又不喜欢她,这种事儿又难为情又不好受。明明一次已经算是应付交差了,为何又要重复? 幸姑累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不知道,第二天到了时辰,娘家带来的秦嬷嬷将她叫醒了。幸姑觉得浑身被重物挨着碾压过一般,酸疼肿痛,又困又累,根本起不来。 「娘娘,奴婢知道您昨儿夜里累着了,可还是得过来叫您起床了。」秦嬷嬷温柔说,「天儿不早了,一会儿府上孟侧妃还得给您敬茶呢。」 幸姑撑着身子爬坐起来,四下望了望才知道,原来已经嫁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地落寞起来。从今往后,她一辈子就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了,她有些想家了。 想母亲嫂嫂们,想祖母老人家,也想哥哥侄儿…… 「好,我知道了。」幸姑掀开被褥,发现身下一片狼藉,她吓得忙又将被子盖上。 秦嬷嬷笑着,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转身说:「都别愣着了,伺候娘娘穿衣洗漱。一会儿宫里贵妃娘娘身边的嬷嬷要来了,将床铺拾掇拾掇,这落了红的帕子好好收起来,回头宫里人得检查。」 幸姑有八个陪嫁的大丫鬟,她自己原先身边的四个,老夫人给了她两个,太夫人也给了两个。如秦嬷嬷这般掌事的老嬷嬷,娘家也带了四个来,秦嬷嬷是帮着她管房里事儿的,另外三个,一一管着王府别的事儿,都是太夫人精挑细选的老人,个个对霍家忠心且精明能干。 下头的小丫鬟更多,还有管着外头嫁妆铺面的管事,协助老嬷嬷一起帮着幸姑打理王府的管家……等。 霍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宠着。这回嫁人,几位兄嫂房里也都拿了东西来,或送人或送别的,总之是让幸姑嫁的轰轰烈烈体体面面。 幸姑穿戴好,秦嬷嬷搀着她慢慢去了正厅。幸姑到的时候,赵王跟孟侧妃已经在了。 幸姑先给赵王请安,之后,孟侧妃给幸姑请安。 赵王府包括肚子里那个在内,如今就四个主子。幸姑以为这孟侧妃还会如从前一样,故意当着她的面跟王爷撒娇卖嗔的,她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这回见面,倒还算顺利。 孟侧妃对她恭敬客气,似乎对王爷也很疏远,仿若变了个人似的。 幸姑正略皱眉细细想着缘由,便听那边孟侧妃挺着大肚子慢慢站了起来:「王爷,妾身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了。」 孟瑶肚子已经很大,算着日子差不多就这几日就要临盆。于是,赵王立即说:「本王送你回去。」 「不必了。」孟瑶拒绝了,朝幸姑那里瞥了眼,语气疏离淡漠,「王爷王妃新婚,王爷还是陪在王妃身边吧。妾身只是身子略有些不适,回去躺着歇会儿就行。」 「可你这肚子……」赵王还欲说,那边孟瑶已经略福身行了一礼搀着丫鬟的手走了。 近来瑶儿有些奇怪,总对他十分疏远冷淡。起初他以为是因为他快要娶妃了,她生气吃醋,可后来日子长了,他就觉得不是这样。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三日后回门,幸姑将这事儿说给家里几个嫂嫂听。黄氏许氏闻声相互看了眼,苏棠却兀自一个人垂着眼睛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氏心直口快:「管她呢,反正只要她不背地里耍小心眼,就是好的。」 v第五十四章[01.06] 黄氏附和说:「是啊幸姑,若能和平共处,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又搂着人说,「见你满面红光,似是赵王对你还不错?」 这三日,依着规矩,王爷一直是宿在他这里的。再说,孟侧妃忽然性情大变,待他冷淡许多,他几次在侧妃那里坐了冷板凳碰了壁,自然也就老实不再去,只整日与她这个王妃呆在一起。 「嫂嫂们不必担心,王爷虽然嘴上说得狠,但其实待我尚可。」幸姑回想着这三日的情景来,倒是觉得日子比她原先设想的要好过一些,这赵王对她还算不错,就是可能从小积累下来的怨气,他嘴巴不饶人,总喜欢说些他自己觉得会惹她生气的话,幸姑只觉得他幼稚得好笑。 「再说,还有秦嬷嬷他们帮衬我。王府里里外外,我都能打理得好,不会叫人挑出错处来。」 黄氏点头:「如此这般,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许氏性子急,直接说:「你什么都不差那孟侧妃的,论家世论长相,哪儿输她了?不过就是她肚子里揣了一个,王爷这会儿看在肚子里那个的份上偏疼她了些。幸姑,依我看,当务之急是你也赶紧怀个孩子。最好是男孩儿,免得万一这孟侧妃生了儿子,王爷日后这爵位……」 「说这些尚早了些。」黄氏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蹙了眉心打断了她的话,「子嗣不子嗣的,都是缘分,求不来。咱们幸姑这般年轻,将来何愁没有子嗣。不说孟侧妃不一定生孩子,退一步说,就算生了儿子,那也是庶出。她的孩子,又怎么可以跟幸姑的相提并论?」 「幸姑是明媒正娶。」 许氏就是不服软的性子,非得吵赢了不可。 「我当然知道幸姑是明媒正娶,只是赵王宠侧妃,谁都瞧得出来。这赵王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 许氏话说了一半,其她三人目光齐刷刷朝她看去,一个个脸色都非常凝重,许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心急,说错了话。 忙补救说:「我的意思是……」 「好了,你别说了。」黄氏不爱听她在自己耳边唠叨,天天把爵位子嗣挂在嘴边,好似这世上的女人除了生孩子就没别的用处,好似男人除了继承爵位就没别的盼头一样。 从前二爷腿没好的时候,她倒是还知道收敛。如今二爷腿日渐好转起来,她就更是肆无忌惮天天将「子嗣」、「爵位」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听得叫人厌烦。 黄氏性子算是好的了,可听多了也受不了她。 许氏见平素一向只保自身不插嘴府中事务的黄氏也开始处处与她作对,她心中有气,便说得更加难听。 「大嫂是不是见二爷如今腿好了,心里更是不服气?」许氏语气傲慢,「想着原二爷腿没好的时候,二房跟大房都是一样的,没出息没前途。可如今二爷腿一点点好了,大爷却再回不来,大嫂可不就是着急了。」 苏棠跟幸姑对望一眼,两人皆是抿了下唇,有些受不了。 苏棠道:「二嫂,今儿是幸姑回门的日子,难得姑嫂几个聚在一起,你能不能不找事儿?」 「我怎么找事儿了?」许氏越吵越勇,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怎么只准你们说话,不准我说话么?怎么你当家,就得你说了算?论年纪,我可比你大。从前二爷腿没好,这大权才落到你们夫妻手里,如今二爷腿……」 「二爷腿好了又怎样?」苏棠打断她的话,目光冷冷看向她,「二嫂可别忘了,二爷的腿还没好全,我跟舅母既然能让他好,就一样有法子让他变成还跟从前一样。你这般嚣张,真是令人生厌。」 「你……你你你。」许氏大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苏棠不怕她。 但许氏却是有些怕苏棠的,不说如今二爷双腿的命运还掌握在她们甥舅两个手上,而且苏棠在伯府的地位,比她这个二房嫂嫂高。人家丈夫是伯爷,房里没有通房妾氏,得宠得很,又管理府上事务,偏儿子也有,真是抓不住她任何一个错处。越是这样,许氏越是嫉恨。 「你……你们合伙欺负我。」许氏气得扭头跑了。 幸姑笑着:「二嫂现在还挺怕三嫂的。这样也好,谁让她说话总不过脑子,伤着人了都不知道。」 「不说她了。」苏棠心里还想着方才幸姑说的话,好奇问,「孟侧妃真的没有作妖为难你?」 「没有。」幸姑摇头,「不但没有故意耍手段,反倒是有些刻意将王爷往我这边推。我原以为她是欲擒故纵,可又觉得不像是。我昨儿去看过她,与她说过几句话,她的样子看起来……总觉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对劲。」 「换了一个人?」苏棠若有所思。 「三嫂,你这是怎么了?」幸姑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好像看起来挺关心孟侧妃的。」 苏棠忙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见她没有背地里挑事,我也就放心了。」 幸姑聪慧,嘀咕道:「看三嫂的样子,不像是因为我。不过不管怎样,反正我知道三嫂是关心我的就成。」 苏棠之所以对孟瑶的事情敏感,是因为她是原小说中的女主角。而且那部小说,孟瑶是第一主角,齐王不过是个二番。既然孟瑶是女主,那她如今做了赵王的侧妃,岂不是变成了赵王是男主角? 可苏棠看赵王那二货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做男主的命啊。 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一直在想这件事。想着,难道因为她穿书而来,真的彻底改变了书中所有人的命运吗? 所以这回听幸姑说孟瑶似是变了个人,苏棠是才这般敏感。变了个人,不再对赵王的一切感兴趣,那么,是不是代表,她根本不会安于赵王府? 也就是说,日后还是会与齐王、与霍伯爷这二位纠缠不清? 毕竟,人家可是女主角啊。就算走向歪了剧情一时崩了,总也会再歪回来。 这样一想,苏棠总觉得背后阵阵恶寒。 很快,孟瑶产下一女的消息也传到了霍伯府来。听说生孩子的时候十分艰难,这孟侧妃生了一天一夜,最后孩子生下来后,孟侧妃也昏死了过去。 赵王跟王妃也一日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孟侧妃的院落。 接生婆一应都是宫里请来的,就怕出事,赵王还提前几天去宫里请了御医来。好在准备万全,这才保住了孟侧妃一条命。只是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又小又丑,皱巴巴的,哭声跟病猫似的。 御医诊断说,娘胎里落下来的病根,怕是一辈子都得拿药吊着命才行。 孟侧妃似是十分不喜欢这个女儿,醒了后,对这个孩子也是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想知道是儿是女。后来,还是王妃心善,可怜这个孩子,才在征得王爷同意后,抱回了自己院子养着。 v第五十五章[01.06] 悉心照料了几日,孩子倒是一点点变得好看起来。只是,身子依旧十分虚弱,好像一个大意就会死掉一样。 这些赵王府内的辛秘事儿,都是幸姑的陪嫁婆子传来霍伯府的。之所以来跟霍家的旧主诉说,也是怕王妃沾惹上这事儿后,万一将来这个孩子真的养不活,皇家会找王妃、找霍家算账。 来找霍家,也是希望娘家人劝劝王妃,莫要插手管这等闲事。 如今霍家苏棠管事,这嬷嬷自然见的是苏棠。听得这样的消息后,苏棠说:「倒是劳烦你跑这一趟了,只是如今你是王妃身边的奴才,凡事都得以王妃为重。这事儿我知道了,也会去跟太夫人老夫人说,至于该不该劝王妃,等我与两位老太太商议后再说。」 「是,奴婢知道了。」 「你这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这些钱拿去买点茶喝吧。」苏棠让青雀抓了把钱给她。 那老仆谢恩离去后,苏棠才去太夫人那里。又一个月过去,到了赵王府大小姐满月的日子。霍家也算是大小姐的外祖家,这样的大日子,自然是得备着厚礼去给小人家庆生的。 这日一大早,王府上下就热热闹闹的。孟家那边自然也来了人,过来给王妃请了安后,就去侧妃的院子陪着侧妃去了。 霍家这边的人,则一直陪在幸姑身边。这日,霍家上到太夫人,下到三位少夫人,都过来了,阵势比那孟家都大。 这赵王府大小姐因为打从出生便养在幸姑这儿,方才孟家人想把孩子抱走,孩子一直哭。孟家那边也心软了,则放弃了。 这会儿子,霍家人正挨着抱这位大小姐。幸姑从小就喜欢孩子,家里两个侄儿一个侄女,她都非常喜欢。所以,这孩子在她身边养了这些日子后,她也舍不得。 黄氏也喜欢小孩子,抱着这丫头舍不得松手:「瞧着多乖,白白嫩嫩的,多可爱。」 幸姑走过来,逗了会儿小人家,叹息一声说:「说来也是奇怪得很,明明是自己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女儿,怎么能一点都不喜欢呢?打从生下来后,她亲娘就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一直养在我这儿,她亲娘也不见反对。」 「方才孟家人过来,想把孩子抱走。可这孩子一直哭,孟家也没法子,就走了。」 黄氏想了想说:「兴许想要儿子的,见是个丫头,就不想要了。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忍心的。」抱了会儿后,递给一旁的奶娘,又问幸姑,「你是怎么打算的?再喜欢,毕竟也不是你亲生的,难道你要一直养着她?」 幸姑心软了,犹豫着说:「说实话,我与她投缘。若是她娘真不要她,我倒是想要来养着。嫂子们不知道,起初抱过来的时候,她又小又丑,我是一天天看着她长成这样的。虽不是我生的,但是……总归有些不舍得。」 老夫人不赞同:「不行!你年轻,又才嫁来王府,受的恩宠也不算少,日后必然有自己的孩子。留着这个孩子在身边,算怎么回事?」 太夫人平时虽然宠着孙女,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她也是持反对意见的。 老人家也肃着脸说:「你娘说得对,你年轻,又不少恩宠,何愁日后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女娃的确生得好看乖巧,但她亲爹亲娘都好好的还健在,若是你留下来养,传出去了,外面人会怎么说?」 「知情的自然说是你这个主母大度,但是不知情的呢?他们会说你仗着自己是王妃,欺负人家孟侧妃,明明是人家九死一生产下来的孩子,却是被你抢过来养了。众口铄金,你可背不起、也没有必要去背这样的骂名。」 「她娘身子弱,不还有嬷嬷奶娘吗?何须你一个主持中馈的王妃来照看。」 太夫人拧着眉心细细想了想,忙又说:「我看就是今日,你抱着丫头去侧妃那儿。当着孟家人的面,将这小娃好好交给侧妃院里的人,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幸姑虽有不舍,但也知道娘家人说的对。她是好心,但谁又知道将来会怎么传这事儿。 「好,我听祖母的。」幸姑权衡利弊后,答应了,转身对奶嬷嬷们道,「外头晒,拿把遮阳伞来遮着,小心别晒着大小姐。」 「是,王妃娘娘。」 太夫人几个也起身说:「孟侧妃还在月子里,虽说两家闹过过节,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规矩还是得讲的。走吧,一道去侧妃院儿里,去看看孟侧妃,顺便给孟家人贺喜。」 霍家一群妇人拥着幸姑浩浩荡荡来了孟瑶院落,相比于霍家这边的浩大声势,孟家那边的阵势就显得单薄许多。不知道孟家是怎么想的,总之只孟大夫人跟孟大奶奶婆媳两个来了,孟老太太平素那么疼这个孙女的,这回都没来。 霍家人心知肚明,想来是孟家觉得丢脸,不愿来。 幸姑进去,屋里婆子丫鬟忙请安:「见过王妃娘娘。」 「都起来吧。」幸姑问,「孟侧妃怎么样?」 孟侧妃身边的大丫鬟冬雪回话说:「多谢王妃娘娘关心,我们娘娘一切安好。」 「安好就好。」幸姑一路往里走,霍家人跟在身后,奶嬷嬷抱着孩子也紧紧跟在幸姑身边。 孟侧妃此刻正卧在内室的大炕上,头上扎着抹额,因为是夏日,衣裳倒是穿得比较单薄。旁边,孟大夫人跟孟大奶奶正一左一右坐着陪着说话,听说王妃抱着大小姐过来了,孟大夫人大奶奶都起身迎了过去。 「见过王妃娘娘。」孟大夫人带着儿媳请了王妃的安后,又跟霍太夫人请了安,之后才站在一旁。 孟瑶起初躺着没动,但等自己母亲嫂子请完安后,她便挣扎着要起来请安。 幸姑道:「侧妃尚未出月子,这一胎又生得不易,这些虚礼就不必讲了,好好歇着吧。」幸姑在离孟瑶有些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冲奶嬷嬷使眼色后,才又说,「起初我将孩子抱去自己院子里照看,是因为侧妃身子需要静养。且这个孩子生来便体弱,得要人精心照顾。可如今侧妃身子日日见好,你是丫头的生母,也该送回来了。」 「从今往后,几个奶嬷嬷就都留在这儿跟着你。你看看还有什么别的需求,若是我能做得到,会帮你。」 孟大夫人婆媳刚刚还劝孟瑶去将女儿要回来呢,这会儿霍家人倒是自己将人送了过来,孟大夫人喜出望外。忙接了外孙女来抱着,笑着道谢说:「这些日子,多亏了王妃照拂她们母女了。」 幸姑:「孟夫人客气了,这些都是应该的。」 孟霍两家,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面子上功夫。 稍稍呆了会儿,霍太夫人便说:「今儿是大小姐满月酒,热闹的日子,我们也正好过来瞧瞧侧妃。既有你们陪着,我们也不便多打搅,你们母女好好叙叙话,我们便先走了。」 「我送送老人家。」孟大夫人起身。 孟大夫人心里又何尝不恨霍家人?当初若不是霍家死抓着那件事情不放,不肯给她瑶儿留一点退路,瑶儿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如今又能怎么办?如今她的女儿只是侧妃,人家霍家的姑娘才是正妃,她们斗不起。 v第五十六章[01.06] 「娘,我送吧。」原一直躺着的孟瑶,忽然坐直起来,穿了绣鞋,亲自送霍家人。 打从进来后,苏棠便一直在打量这位孟侧妃,倒是如幸姑说的一样,不过数月没见,这位孟侧妃性情大变。瞧着样子,倒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棠目光一直落在孟瑶身上,孟瑶原没看苏棠,只在送人出去的时候,冷不丁目光扫了过来。两人目光忽然对视上,苏棠冲孟侧妃笑,又道了声恭喜。 孟瑶抿抿唇,笑容浅淡。 苏棠安安静静收回目光。 回了幸姑院子后,苏棠说:「这位孟侧妃……的确瞧着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三嫂也瞧出来了?」幸姑说,「也不知道她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打从我进王府来,便得知她不让王爷近身有些日子了。从前还可以借口怀有身孕,如今生了孩子,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怎么样做,那是她的事情。幸姑,你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无需关注她太多。」老夫人嘱咐,又忍不住说,「你也得抓紧了些,早早诞下世子来,心里也安。」 「好了,娘,我知道了。」幸姑说,「说些别的吧,好不易你们都能来看我,往后这样的日子,可不多了。」 想想的确也是这样,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晚上吃了筵席后回到静轩阁,天已经快黑了。天气还热着,出门一趟,一家三口身上都出了汗。一回到家,苏棠就吩咐下去让赶紧烧热水,然后先后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才觉得舒服起来。 「明明九月了,天怎么还这么热。」歇下来后,苏棠坐在罗汉榻上,榻上摆着的炕桌上,放着几样时兴的瓜果。 旁边有丫头扇着扇子,苏棠则喂笙哥儿吃瓜。 笙哥儿吃了几口就闹着要睡觉,苏棠让奶娘抱他下去。而后,也乖乖进内卧等着去了。 手撑着矮几,坐在炕上打盹儿。直到瞧见男人从净室出来了,才强撑起精神来,坐正了身子问:「爷说有话与我说?何事?」 霍令俨道:「过一阵子,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去哪儿?」苏棠脑袋稍稍转了转,瞬间明白过来,「爷要去北秦?」 大荣王朝与北秦帝国多年来一直战事不断,两个强国交战多年,相互耗损,倒是壮了周边几个小国的胆子。近两年来,不止是大荣,北秦也不断受到周边小国的突袭骚扰。 于是,两国都派了使着交谈,决定联姻休战。 北秦目前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嫁过来,所以,只能是大荣朝选一个公主嫁过去。苏棠听说,已经选了四公主。 本来论年纪的话,该是选三公主,但是淑妃舍不得女儿,陛下又宠淑妃,于是又寻了个由头,合八字的时候做了手脚,说是三公主不宜远嫁,否则会给夫家带来祸端,最后便定了四公主。 可怜四公主才十四岁,还未到及笄之年。 四公主的生母只是一个低位份的妃嫔,母妃不得宠,四公主平日里不大爱说话,不如三公主性子活泼,也不比三公主有齐王府跟薛家这样的外祖撑腰……最后就算再不舍,也得含泪远嫁敌国。 早在两国议和结亲的时候,霍令俨就盘算好了。这次送亲去北秦的机会,他一定要争取到。 他早先已经着手差人去北秦各地查找大哥的下落了,传回来的消息是,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恰好这个时候两国议和,他这个时候送亲过去,顺便直接与那边的人接应,争取一次性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没错,此次送亲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初八。」霍令俨点头,「我会竭力向陛下争取,亲自护送四公主去秦国。」 「是……找大爷?」苏棠也严肃着,「爷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霍令俨道:「或许……大哥当年真的没有死。我只是比较好奇,如果没死,这些年他为何不回家来。只有我亲自过去一趟,才能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 苏棠心里明白大事为重,但到底矫情了些,张开手扑了过去。 「我舍不得你。」 霍令俨将人接住,笑着道:「最迟过完年肯定能回来。」 苏棠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还至少还得四个月。」商量着,「带我一起去如何?」 「好啊。」霍令俨倒是答得快,「你要是舍得你在京城里的生意,我便有法子带你一道去。」 苏棠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又没有真的打算跟着去:「那还是算了,我怕耽误爷的大事。」 十月八日,霍令俨率领两千禁军,一路护送四公主去北秦国。自从霍令俨走了后,霍家人的心都是拎着的。都知道,这回去,或许能带回来点有关大爷的消息。 尤其是黄氏,整日坐立不安摇首期盼。既盼着有消息传回来,又怕有消息传回来。 若是传回大爷真的早年已经战死沙场的消息,倒不如还如现在这般,好歹心里还能有点盼头。二爷的腿也一日日渐好起来,程氏还是按着日子天天来针灸,如今几个月过去后,二爷已经可以如正常人一样下地走路了。 等到年底的时候,在大雪纷乱的一个日子里,霍家人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这两个多月来,霍家一家提心吊胆盼着的,就是这封信。信自然是霍令俨的心腹快马加鞭亲自送回来的,事关重大,霍令俨特意嘱咐他将这封信交到太夫人手上。 太夫人拿了信后,颤抖着双手撕开密封的信件,昏花的老眼需得认真看才能看得清楚上面写的什么。老太太紧张,连带着早就闻声赶过来的一家老小都跟着紧张。 直到见老人家一边看信,一边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坐在底头的众人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二房三房的还好,大房的黄氏却是始终双手紧紧攥着袖子,目光死死盯着老人家看,生怕错过老人家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一封信看完,老人家心情平复许多,先是转头吩咐丫鬟雪松将火盆端得离她近一些,而后将那密信往火盆里一扔,烧得成了灰烬后,老太太才说:「这是大事,老三特意交代,消息万不能泄露出去半分。」 「我们不会的老太太。」众妇人忙纷纷保证,「有关家族之大事,肯定守口如瓶,哪敢说出去。」 见在坐的都是家里人,老太太就说了:「老三送四公主和亲,已经在大半个月前到了北秦。这封信,是老三的心腹亲自快马加鞭带回来的。信上说,老三早前暗中遣派去北秦的人,打听到了一些有关咱家老大的消息。」 v第五十七章[01.06] 见果然是自己夫君的消息,黄氏此刻心情起伏很大。激动,紧张,甚至也害怕。 若是他还在世,为何不回家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又是跟谁在一起的。 他过得好吗?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会不会吃尽苦头。 黄氏心中有百个疑惑,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一细问。她恨不得……恨不得立即飞奔过去,飞到他的身边去。哪怕是吃苦受罪,她也不会抱怨一句。 「娘,您就说吧,老大是不是还活着?」老夫人眼泛泪光,也是期待又害怕。 太夫人道:「是,还活着。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了?」黄氏终于忍不住了,抽了帕子捂着嘴巴哭,「是不是被秦国的人困住了,所以回不来?或者,或者是大爷……大爷他就像之前二爷一样,腿脚不便,所以回不来吗?他还好吗?祖母,老三信上有说他到底受了什么罪吗?」 「好孩子,你别着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太夫人安抚道,「老三信上并没有细写,只说是探得了老三的消息,他确定老大还活着。可能,可能失去了记忆,所以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才没有回来。不过你放心,既然老三亲自去了,人肯定会好好给你带回来。这是高兴的事儿,咱不哭。」 又说:「这个年咱们要好好过,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咱们霍家,真的是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好了。老二的腿好了,如今又有了老大的下落,老三又得陛下器重,就算我死,也有脸去见霍家列祖列宗了。」 老夫人抽帕子擦了眼:「娘,您身体康健一定长命百岁。这腊月里头,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太夫人乐呵呵笑起来。 二夫人立即附和说:「是啊祖母,你还得等着将来筌哥儿长大了娶媳妇生儿子喊您曾太祖母呢。」 太夫人混沌的嗓音乐呵呵笑了两声,望着筌哥儿道:「等他娶媳妇,还得十几年呢,我哪儿有福气能活到那个岁数儿。」 「怎么不能,一定可以。」许氏道,「您老最是有福之人。」 老太太忽然大口喘息起来,近身伺候的山茶雪松二人立即拍背的拍背,捶腿的捶腿。底下坐着的,也都吓得个个站了起来。 想凑近了去看老太太,山茶严肃道:「诸夫人莫要离得太近,这样老太太会更难呼吸。茉莉,你去把府医叫来。」又对老夫人她们婆媳道,「没事的,想来是老人家今儿得了这样的好消息,一时间高兴过头了。」 「你们先回去吧,老太太这里但凡有什么消息,奴婢会差遣人过去告知诸位夫人的。」 苏棠说:「要不母亲与两位嫂嫂先回去歇着,我留下来陪着。」她拍了拍黄氏肩背,「尤其是大嫂,先去歇会儿吧。」 黄氏摇头:「我没事,我也想留下来。」 许氏就怕落了尾,立即也说:「那我也留下来。」 「好了。」老夫人肃容道,「听山茶姑娘的话,都先回去。」又看向山茶,「只不过,老太太若是有什么,定要速速前来告知。」 山茶福身送道:「老夫人放心,奴婢谨记。」 就如山茶说的那样,老太太没什么事,就是得了好消息,太过高兴了。苏棠没有走,先跟着一道出了福寿堂,然后见人没在意,立即又拐了回来。 太夫人瞧见她人,就笑起来说:「方才还跟山茶说呢,就知道你会折回来。」 苏棠倚过去坐着:「祖母,您可还好?」 太夫人说:「这不好好的吗?」 「那您想必也是累着了,让孙媳来给您做个推拿按按肩背手脚吧。」说罢,苏棠已经绕去老人家身后。 「你来,想必不是只为了替我按摩的吧?」太夫人人虽然是老了,可心没老,这一家家的心里都有些什么算计,她可清楚着呢。 苏棠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你在担心老三?」 苏棠一边用力按捏捶打,一边说:「孙媳知道夫君的本事,所以倒是不担心他的。只是,他送亲去北秦,一走也几个月了,怪想的。」她说的倒是实话,平常日日能见着的人,突然间离开数月,不想才是骗人的。 太夫人呵呵笑起来:「也是难为你了,虽则不算新婚,但到底是年轻夫妻,感情正好的时候。这会儿叫你们分别,也是可怜见的。」 苏棠又说:「不过爷是替陛下办事去的,孙媳再想,只在心里想想便罢了。只是……若不是您老人家信烧得快,孙媳还想瞧瞧爷送回来的这封信呢。见不到人,见一见他的字睹物思人,也是好的。」 「你这孩子,有话不知道直说,尽会拐弯抹角。」太夫人道,「你此刻心里一定疑惑,为何我看了信后,也不将信再递与你们瞧瞧,就直接烧掉?」 「祖母您英明。」苏棠心中的确有此疑惑,「是……爷信中说了什么不能叫我们知道的吗?」 太夫人扭头望着身边的这个俏丽娇艳的小媳妇,想着,这孩子模样生得实在是好,性子也讨喜,本事也是有的,怪道老三那个冷面阎罗会这般替她着想,事事将她放在心上来疼。 「那你可知,这封信,老三为何不寄给你?反而百般叮嘱一定得是交到我手上。」 苏棠摇头:「不明白。」 太夫人重重叹息一声道:「既然老三不想你知道,那我也不便说。但是你要记得,这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你不知情,日后只对你有好处。」 苏棠也是知趣的人,知道再盯着老人家刨根问底,就要惹人嫌弃了,于是不再提此事,只问:「那爷可好?爷信上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切都很好,你尽管放心。如今咱们大荣与北秦联姻了,他身为送亲的将军,自然会得北秦人的厚待。只是,因为老大的事情,他怕是得在那边多留些日子才能回来。」 苏棠:「只要他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男人不在,这个年还是要好好过的。苏棠心里想着丈夫,嘴上不会轻易说出来。只是,笙哥儿如今大了,懂事了,好些日子不见爹爹,小人家偶尔会闹腾几回,只道想爹爹了。 苏棠就哄着他,说只要他会背《三字经》了,爹爹就回来了。 v第五十八章[01.06] 笙哥儿信以为真,字都不识几个呢,就日日窝在母亲怀里,跟着母亲念《三字经》。又是一年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守岁的时候,马上就要虚岁四岁的笙哥儿,听母亲的话,站在大厅正中央,小手背着,一脸认真严肃的背诵《三字经》。 小人家脑袋瓜子特别好使,不过才两个月,竟然一字不错全都背了下来。认真起来的模样,任谁瞧着都说活一个小伯爷。 「哎呦,咱们笙哥儿真不错。」太夫人听完特别高兴,招手将曾孙拉到怀里问,「这是谁教你的?」 「娘亲教的。」笙哥儿特别自豪,边说边看着娘笑,「娘说,等我会背书了,爹爹就回家了。太祖母,笙哥儿的爹爹什么时候回家?笙哥儿想他了。」 「等笙哥儿明年开春,跟着哥哥姐姐去学堂念书了,你爹就回来了。」太夫人哄着,「笙哥儿最乖了。」 笙哥儿有些失望,但还是懂事的点头:「笙哥儿要跟大哥一样,认真念书。」 瑰姐儿不乐意了:「你怎么就提大哥,却不提我?我也有很认真念书。」 笙哥儿皱鼻子说:「大姐最爱调皮捣乱,才不学你呢。学大哥,跟大哥玩儿。」 瑰姐儿气得跳起来,追着笙哥儿满屋子跑。笙哥儿就只往筌哥儿背后躲,筌哥儿护着,瑰姐儿怎么都抓不到人。 瑰姐儿气得哇哇哭:「我要妹妹!娘,我要妹妹。他们都欺负我。」 许氏抱着女儿哄着说:「好了好了,你哥哥在跟你闹着玩儿呢。好端端的,要什么妹妹。」 「妹妹好,男孩子跟男孩子玩儿,女孩儿跟女孩儿玩。」瑰姐儿一边哭一边说,「哥哥现在只喜欢笙哥儿,不喜欢我。瞧,他刚刚护着笙哥儿一起合伙欺负我。娘,您给我生个妹妹吧,有了妹妹,我也不跟他们玩儿了。」 许氏脸色十分尴尬,而一旁的二爷,虽则面上含着和煦的笑,实则也难掩眼底的为难之情。 自从战场上废了双腿回来,他再也没有行过房中之事。 二爷虽则是伤了腿,但下本身经脉都是相通的。两条腿不能走,第三条自然也会受此波及而有所欠缺。有关此事,霍家人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提过。 如今被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了出来,一屋子人倒是都有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二夫人许氏只垂头抱着女儿不说话,她心中是有苦难诉的。这些年来,她明明有丈夫,可她总觉得丈夫对她若即若离,这个人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她总觉得他离自己好遥远,她抓不住他。 人家是夫妻恩爱,而他们却是相敬如宾。她跟大房的不一样,她是有丈夫的。可细细想了想,有丈夫如何,又能比大房的好多少?她这般年轻就要守活寡,她也想要自己的男人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紧紧抱着自己,尽情做那些没羞没臊的事儿。 哪怕他如今不能人事,他满足不了自己,可若是他肯多抱抱自己多陪陪自己,她心里也会觉得满足的。 她看三房的不顺眼,除了恨他们夺走了掌家大权外,何尝不是嫉妒?老三媳妇什么都没有,还是那般不堪嫁进家门来的,可瞧她如今过的日子,比谁都好。再想想她自己,她心中难过。 其实大房的也比她好的,虽然大爷遭遇不幸多年流浪在外,虽然当年也存在过一个樱姨娘,可她知道,当年大爷是力排众难求娶的大嫂。大嫂虽然也是名门之女,但是填房所出,她生母出身不高,而她在黄家也不得宠,她根本是没有资格做当年还是京城第一权贵世家的未来女主人的。 若不是大爷非她不娶,当年霍侯府嫡长媳的位置,轮不到她来做。 即便是她,跟老夫人是亲侄女,攀着亲戚的这条捷径嫁来姑丈家,也是她高攀了。天知道当年霍家三位爷在京中的地位有多高,便是如今的几位王爷,当年在霍家儿郎面前,也是不敢轻易造次的。 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的陛下成了太上皇,东宫夺了位,十三王去了番地。若是当年十三王做了皇帝,霍家的地位,想来要比当年太上皇当政还要高的。 许氏感慨,既感慨自己,也感慨霍家。最后还是觉得,霍家再怎么落魄,至少在一点点转好。 大嫂过得再怎么凄凉,至少曾经与大爷有一段佳话在。而且,大爷如今有了下落,很快就会回来了。等老三将他带回来,再洗掉身上罪名,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家了。 只有她,就只有她,只有她日子一直平平淡淡,比一潭死水也好不了多少。 她知道二表哥心里没她,当年她厚着脸皮非要嫁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二表哥心里似乎藏了一个。只是,没人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二表哥自己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她当时以为,只要能嫁来,日久生情了日子就会好过。可如今再看,还是当年太天真。 只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便是如今再回到过去,便是知道二表哥会有这段遭遇,她也不嫌弃。 能守在他身边,哪怕心里有苦,也愿意。 「要什么妹妹,有了妹妹,瑰姐儿还能这么受宠吗?」二夫人捏女儿脸,「你瞧瞧,现在家里就你一个女孩儿,谁不宝贝似的宠着你。若是再得了个女孩儿,指定都去宠着那个了。」 「不要妹妹。」瑰姐儿鬼机灵的,立即摇手,「要哥哥弟弟,不要妹妹。」 瑰姐儿童言无忌,倒是闹得哄堂大笑。 二爷也扯了扯嘴角,宠溺的摸摸女儿脑袋。瑰姐儿瞧见爹爹了,一个虎扑扑过去,又开始告状:「爹爹抱我,不要抱哥哥。」 「好,爹爹抱你。」二爷略弯腰,将女儿抱坐在他腿上。 瑰姐儿垂着脑袋望着父亲的腿:「爹爹腿好了,越来越好了。」 「对,爹爹腿好了。」二爷语气一如既往温柔。 瑰姐儿说:「那以后爹爹可以像三叔扛着笙哥儿一样扛着我在肩膀吗?我想高高的。」 「可以。」二爷承诺女儿,「你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 瑰姐儿很高兴。 守完夜,苏棠一个人带着儿子回来。这个年霍令俨不在,她倒是觉得冷清许多。 笙哥儿在福寿堂的时候,一直黏在筌哥儿屁股后面玩儿。这会儿早困了,人还没到家,就先睡着了。 苏棠让秋娘几个抱儿子去睡,她则遣退了所有婢女,一个人坐在内卧里静静呆了会儿。实在无聊,随意捧了书来看,结果就歪着身子捧着书在炕上睡着了。 v第五十九章[01.06] 青雀每隔会儿便进来瞧瞧,见主子就这样睡下了,忙抱了被子来给她盖上。 苏棠眠浅,却忽然惊醒,一把抓住青雀的手,大喊:「伯爷?」 青雀低声说:「夫人,是奴婢,爷还没回来呢。您怎么在这儿就睡下了?赶紧歇着去吧,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该起了。」 「好。」苏棠打了个盹儿,睡也没睡好,头还疼了,她揉着太阳穴,打着哈欠爬上了大床。 躺在床上后,却又睡不着了。 夜里没睡好,次日还是得一早早早起来。大年初一,府上里里外外很多事情要忙。年初二开始,到元宵节,都是各府相互走动的日子送年节礼的日子。 其实这个时代的贵族过年相互串门跟她那个时代过年串门走亲戚吃饭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勋贵人家讲究的礼数更多一些,不像她那个时代,一切随行,更为随意。 苏棠虽与父亲那边鲜少来往,但是面上功夫她还是做足了的。古代最重孝道,若是她不孝,便是大错。 但苏棠也只是做表面功夫,除了春节端午中秋这样大日子外,别的时间她是不去苏宅的。而即便是一年中只回去三次,往往也只是略坐坐,连饭都不吃就回来了。 这次过年回去,还是一样。 只不过,去年中秋回去的时候,听说苏家二小姐牡丹要嫁人了,就在年后三月,嫁的是一个姓姜的书生。具体情况苏棠没有细细打听,不过既然知道此事,自然是会带些礼物回去的。 「夫人,只准备这些够吗?」临走前,青雀望着几匹布跟百两银子,「会不会寒酸了些?」 「寒酸什么。」苏棠觉得挺好的,「当年我嫁来的时候,苏夫人给我准备的嫁妆也不过如此。如今她女儿要嫁人了,我回她这么多,算是够意思了。」 「可是,咱们毕竟是高门大户。若是传出去了,会不会叫人笑话?」 毕竟是婚嫁大事,这点礼,青雀都觉得过于寒碜了。 苏棠权衡过,最后还是觉得不让她们母女占一点便宜。再说,霍家再有钱,那也不是她的钱。她身为长姐,能给出这么多,算是不错了。 「不管,就这样去。」苏棠已经拾掇好,照例带着儿子先去了梅家那边,然后将儿子丢在梅,她自己一个人去苏家。 「中午还是过来吃饭,我们等你。」程氏一路送苏棠出来,叮嘱说,「早点过来。」 「我会的。」苏棠回了一句话,弯腰上车。 苏家冷清,不如梅家那边热闹。苏棠送了节礼,又将送给牡丹的嫁礼拿了出来。 袁氏一看这几匹破布百两银子,立即冷了面:「大姑奶奶,你如今可是伯府夫人。这么点嫁礼,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苏棠面不改色,慢慢回说:「当年你们苏家嫁女儿,给我的嫁妆,也不过如此。如今我是嫁出去的姑奶奶,也没有哪家的规矩说嫁出去的姑奶奶还得替娘家妹妹准备嫁妆,传出去,笑话的岂不是苏家?再说,这是我出的一份,想来你们二老替牡丹早已备了丰厚的嫁妆了吧?」 那姜家贫寒,虽说姜家侄儿已经考中举人,但是年后能不能高中进士,还难说。她的那些嫁妆,都给了牡丹,日后说不定还得靠着她的这些嫁妆贴补姜家在京城购置宅院。 京城里的屋子,可不是那么便宜的。 原还指望着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大发慈悲可以多贴补些,毕竟,霍家是要脸面的人家,又不缺钱……可看来,还是她想多了。 苏棠不想跟苏家的人多掰扯,礼数到了,就告辞离开了。 袁氏一直没个好脸色,其实主要还是气自己女儿嫁得不好,将来指定吃亏受苦。可又能怎么样,牡丹过完年已经十七,再是耽误不得了。 她好好的女儿,如今只能便宜那姜家穷小子。 「牡丹难嫁,怪谁?」袁氏忍不下心中那口怨气,旧事重提,「若不是她不知检点,牡丹能没有高门贵子上门提亲吗?我好好的闺女,如今只能嫁姜家那样的小门户,日后受苦的日子可多着呢。」 之前为了此事就没少唠叨,打从订了亲,更是日日在自己耳边絮叨,苏通听都听烦了。 「那姜家侄儿有何不好?眼下中了举人,来年高中进士进翰林院,将来可是竞选内阁首辅的大好人选。夫人且记住了,莫欺少年穷。」 苏通言罢,恨恨甩了袖子。 袁氏道:「中进士如何?日后能够进翰林又如何?老爷不也是在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呆了十多年了吗?如今,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未来前程渺茫。好在我有娘家贴补,这日子才不见得过得捉襟见肘。可咱们家,日后又能贴补牡丹什么?老爷你为官这么多年,不知变通,就拿着一年那么点死俸禄,我跟着你受苦就罢了,难道……还要女儿一起受苦?」 苏通也是憋不住了,粗着脖子说:「你嫁来苏家,给我生了儿子吗?我宁可对不起列祖列宗,也没有纳妾,你对得起你……」 「纳妾……你养活一家都够呛,还想纳妾……」 「泼妇!松手。」 苏棠走得远了后,家里这乱糟糟的声音就渐渐听不见了。她就知道,袁氏无子,苏父木讷不懂变通捞钱,这对夫妻迟早得闹出矛盾来。 这也是报应啊,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袁氏母女处心积虑想害原身,结果自己也讨不了好处。若不是她们母女先存了恶毒心思,也不会反而被原主连累。这就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做人啊,还是得善良一些。 留在梅家吃了午饭,饭后梅家人还想留他们母子下来吃顿晚饭再走,苏棠拒绝说:「往年都是要吃晚饭的,只是今年不行。今年是幸姑头回回娘家拜年,我得回去多陪陪她。」 提起幸姑,梅露忙说:「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表姐,替我问幸姑新年好。」 见女儿也直呼赵王妃名讳,程氏低声训斥:「住口,赵王妃的闺名,岂是你能喊的。」 梅露意识到自己的错了,垂着脑袋:「女儿知道错了。」 程氏还不知道女儿的那点小心思啊,就知道提赵王妃是假,怕是想蹭着这个机会跟她表姐去霍伯府呢。知道女儿与那霍家二爷根本无半点可能,所以,程氏该狠心的时候她是会狠心的。 v第六十章[01.06] 否则由着她,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回头酿成了大错,可是一辈子就毁了。 苏棠与程氏是什么人,都是成了精的。梅露在她们俩面前耍小心思,还是嫩了些。两人都不赞成梅露再去霍家,所以,此刻苏棠自然也没有顺着梅露的话继续说下去。 「舅母,不必送了,外头冷,你们赶紧回去。」道了别,苏棠临转身上马车前,又说了一句,「过完年露姐儿也十五了,亲事也可以张罗起来了。先定亲,再留家里几年,十七八嫁人正好。」 程氏明白外甥女的意思,忙说:「我正有这个意思呢,倒是你舅舅,反而舍不得。说是,等露姐儿过了及笄再说。你舅舅如今得他上司器重,估摸着年后能升迁,到时候,露姐儿说人家也有些资本。」 「舅舅舅母的顾虑是对的。」苏棠也赞同,「露姐儿是好孩子,该要配一个疼她惜她的好儿郎。」 梅露却是对此事提不上什么兴趣,再好的儿郎,又如何能有霍二爷一半的风采?她如今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识过最好的,日后再如何好的男儿放在她面前,她怕是都不会心动一下。 知道这样不好,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梅露都快疯了。 苏棠回到伯府,打听到幸姑在福寿堂,她都没回去歇着喝口水,直接去了福寿堂。今年是幸姑出嫁头年回来拜年,自然满屋子热热闹闹聚在一起。 幸姑满面红润,依旧如从前在闺中的时候般性子活泼爱说笑,大家都看得出来想是过得不错的,于是都放心了。 聚在老太太那儿说了会儿话后,老人家午后要休息,幸姑姑嫂几个便提议去黄氏那里。大房依旧冷清,但黄氏却比从前爱笑了许多。以前她是能不出院子,就不出来的。可如今,也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 这个年虽然还是她一个人过,但因为心中的那个希望变得摸得着看得见了,她自己也好好归置了一番。 院儿里一派大红的喜庆,主子心情好了,连丫鬟婆子们瞧着都比从前精神。幸姑才踏足进门来,觉得跟从前不一样,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呢。 「真好,三哥要带着大哥回家了。」关起门后,幸姑感慨,「好些年过去了,想当年大哥去战场的时候,我才多大。如今等他回来,我都嫁人了,不知道大哥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样子。」 黄氏热情张罗,一会儿拿糖来一会儿拿糕点来,又吩咐丫鬟们在小厨房多备些菜,留人下来吃晚饭。 「不管大爷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还是他,我都很高兴。」离霍令俨寄信回来有些日子了,但黄氏每每想到丈夫不久就要回来了,她就激动,「说句不该说的,哪怕……哪怕大爷跟从前的二叔一样,受了伤,但只要她人能回来,我也一样很高兴。」 许氏不乐意黄氏这样说,斜睨着人:「别什么不好的事儿都拉我家二爷出来说话,二爷腿脚不便怎么了?他腿受伤,他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霍家。再说了,人腿现在已经好了,利索着呢,大嫂可别寻我家晦气。」 黄氏忙道歉说:「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二爷腿好了,我们可是都很高兴的。我方才……」 「你方才怎么了?」许氏得理不饶人,「我就是不愿意你们那样拿二爷做比方,好像二爷从前很不堪似的。」又嘀嘀咕咕翻白眼,一脸不高兴,「我都没嫌弃,哪里轮得到你们置喙。」 黄氏却笑起来,握住许氏手道:「嫂子给你道歉行不行?是我糊涂,说错了话,不该拿二爷说事儿。」 「算了。」许氏难得不计较,「今儿看在幸姑面子上,放你一马。」 苏棠知道大房二房两个吵架不是真吵,两人此刻心里指定一个比一个高兴呢,所以,也根本没在意她们,她只看向幸姑说:「王爷待你还好吧?那孟侧妃可有再挑事儿?」 幸姑摇摇头:「没有。她还如往常一样,待王爷十分疏远冷淡。王爷待我还算好,总之是没有亏待。王府就四位主子,孟侧妃不挑食,王爷不管事,我倒是落得清闲。」 「就是有些无趣。」幸姑觉得挺没劲的,「除了进宫去陪贵妃娘娘说话,就没别的地儿去了。王府里我一个人呆着,实在冷清,不比咱们从前一起聚着说话热闹。」 黄氏说:「嫁了人都这样,总会想家的。等过段日子,就会好了。」 许氏问得直接:「赵王一月宿在你那儿几日?肚子可有动静了?」 幸姑纵然再是活泼的性子,可也是才嫁为人妇的小媳妇,脸皮到底薄一些。被许氏这样一问,她脸不由得就红了。 不过,倒也没臊着不说,还是如实道:「一个月倒也有半个月宿在我这儿,可有的时候,只是说说话而已。另外半个月,他倒是想去侧妃那儿,但却回回碰壁,最后只能气得回了书房。」 黄氏道:「这位孟侧妃……到底是耍的什么手段?若是欲擒故纵,这纵的时间也够久了……再纵下去,赵王的心就得偏到你这边来了。她即便不喜欢赵王,当初嫁去赵王府也是不得已,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如今又是闹哪样?倒是奇怪……」 许氏却顾不得想这么多,只说:「她将人往外推,还好呢。本来她的心就不是向着赵王的,指不定如今还想着咱们老三……」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许氏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说。 幸姑道:「她倒是没那么傻,那年秋狩猎场,她害了咱们霍家一个孩子,而三哥为了三嫂也是丝毫置她于不顾。她再傻,也不可能还痴恋三哥。」 「那倒是。」许氏又觉得幸姑说得对。 苏棠却没怎么说话,此刻心思全然都在那孟侧妃身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孟瑶是原书女主角,难道,她真的会这么轻易炮灰? 「要是伯爷在家,就好了。」 苏棠想着事情一时忘神,倒是不小心念出心中所想。这下了不得,被另外三个围着取笑。 这边苏棠在想着伯爷,而远在千里之外秦国帝都京郊的霍伯爷,又何尝没在想着家里的妻儿。 只是,一来四公主与北秦七皇子还未大婚,他这个送亲的大将军自然走不了。二来,虽然是寻得了兄长下落,但是兄长却不认他、更不肯回去,这也让他颇为棘手。 偏这是在秦国,他的一举一动想必都有秦国的皇帝派人盯着,不便大张旗鼓。所以,只能一边甩掉秦国的暗线一边趁机行事。 京郊外的一家客栈,霍令俨一身黑色夜行衣立在窗前。独自临窗而立,正望着外头的一轮月牙,此刻心里想着,他看到的这轮弯月,也是远在满京妻子看到的那轮弯月,他们在观赏同一个月亮。 霍令俨正赏月思念妻子,门却突然响了一下,而后一个一样穿着夜行衣的人大步走近了后,跪下来:「主公,外头一切都安排好了。」 对这个下属的突然闯入破坏了气氛感到不满,霍令俨略蹙了下眉,才说:「好,按计划行事。」 那人抬起头来:「主公真要这样对大爷?这样……好吗?回头大爷什么都记起来后,自然不会对主动您怎么样,可是属下等……」 v第六十一章[01.14] 霍令俨:「若是他能记起一切,这是头等的好事儿。到时候,他与家中亲人欢聚一堂还来不及呢,又如何会怪罪于你们?」 那人有些被忽悠住了,点头:「主公说的也对。」 又说:「其实这些事情让属下们来做就行,无需主动亲自出马。」 霍令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的样子:「大爷的身手,你们不知道吗?便是我亲自出马,都未必制得住,何况你们几个。」 那人又被忽悠住了,点头:「主公说的也对。」 霍令俨没空跟他废话:「走吧。」 霍令俨领着一群黑衣人离开客栈后,即刻去了京郊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村子不算太大,大概百来十户人家。这几日正是过年,家家户户都闲在家里过大年呢。 这天晚上,霍令俨带着人突然闯入其中一户人家。 故意趁这家男丁进山打猎回来前闹出些动静,然后逼人出手。果然,不出霍令俨所料,那人出手了。 身手不凡,用的招数,还是霍家独创的「金枪十八式」。这种招式,是霍家祖先独创,只传霍氏男儿,外人根本不会。最高层是第十八式,当年的霍大爷练到了十六式,如今的霍三爷,却是只差一步就功德圆满。 兄弟两个交手,未惊动左右邻居丝毫,却是已经打得难舍难分。 霍大爷到底年长霍令俨好几岁,这些年的饭不是白吃的。且这么多年来隐居在这个小山村,常常进山打猎,身手也没有废掉,身手武功自然不会比当年差。 霍令俨费了老劲儿才将人制服,制服住人后,霍令俨严肃说:「大哥,对不住了。」 说罢,他扬手,一掌便劈打下去,将人打昏了过去。 而原本一直趴在窗户边偷看的妇人此刻却匆匆跑了出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站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霍令俨侧身看去,冷笑质问:「樱姨娘满意了?」 「你要带他走吗?」站在风雪里的女人声音轻柔,轻飘飘几个字被风滤过再传过来,透着股子空虚的不真实感。 她一身朴素的肥硕花袄子,碎花布包裹着挽起来的头发,是最为普遍寻常的妆扮。可那张脸,却是绝美的。她站在风雪里,摇曳生姿,一如往昔般绝艳。 明明是弱小女子,却无端透着坚强倔强。面对霍令俨,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勇气:「你不能带他走,他走了,我跟虎子怎么办?虎子不能没有父亲。而我,也不能没有丈夫。」 樱姨娘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那种娇弱惹人怜爱的。似是风雪中飘摇不定的一朵花,需要人保护,但是霍令俨却明显不吃这一套。 霍令俨当即就恼了:「你的丈夫?你有什么脸面这样说?」 樱姨娘冷冷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目光如刀子般尖锐,面对霍令俨强大的气场,她根本丝毫不畏惧,只淡定回道:「只因当年在霍侯府的时候,大爷爱的人是我。」 霍令俨冷笑一声,继而迈着长腿步步紧逼过来,居高临下:「爱的人是你?樱蓉姑娘,我大哥心里真正爱的女人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承认现实就这么难?为何要欺骗自己。」 樱蓉别开目光,却依旧倔强抿着唇:「我不管当初他跟我是不是做戏,我只知道,一月里有大半月的时间,他是宿在我房里的。我生病了,他知道后第一时间冲入我的房里。可那位大奶奶呢?她腹中胎儿没了,她说是我害的,你们所有人都说是我害的,可大爷信吗?」 「是,我承认,起初的时候,大爷的确是做样子的。他可能不爱我,爱的是大奶奶,他知道我的身份,他想要收买我,所以,他跟我演戏做样子想得到我的心从而让我背叛旧主。但三爷可知道,一男一女两个人,相处得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了。大爷是爱我的,他最后选择的人也是我。」 「是我!不是留在满京养尊处优的那个女人。」 樱蓉似是有些激动:「我愿意为了大爷背弃旧主放弃一切,我愿意为了他做这种清贫的日子,她行吗?她什么都做不到,又凭什么得到大爷的爱。」 霍令俨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无耻了,他真是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抢来的,到底不属于你。就算你得到一时,也迟早有真相大白的时候。」霍令俨有些懒得再与这种人说道理,倒是没了之前严肃的姿态,只淡漠道,「若是大哥心中真有你,你又何必千辛万苦找了药来毒害他,让他失去所有有关以前的记忆。」忽又严肃起来,男人姿态冷冷,「况且,他之所以有家回不了,身上背负通敌卖国的罪名,这也是败你所赐。」 「等他一切恢复如常,你以为,他还能好好待你吗?」 樱蓉有些害怕,但却装着镇定,一字一句咬得清晰:「我不后悔。」 霍令俨轻笑:「行,你不后悔,那你就等着大哥清醒了,亲自给他解释吧。」 说罢,霍令俨侧身看向身后的几个人,冲他们使眼色。几个黑衣人立即架着大爷回了屋子去,樱蓉目光紧紧跟随,等大爷进了屋子后,樱蓉攥紧拳头质问霍令俨:「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自然是带大爷回去。」轻飘飘丢下这一句后,霍令俨直接负手迈着长腿进了屋子。 却在看到堂屋里站着的那个男孩的时候,猛然停下脚下步子来。霍家的男人,都长得挺像,眼前这个小男娃,一看就知道是大哥亲生的。 他不知道,若是将这个孩子带回去了,大嫂会怎么样。 方才他有听到那个女人唤他为虎子,于是霍令俨略弯了弯腰,冲戴着老虎皮帽子的男童招手:「你叫虎子?过来。」 虎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抱着一旁四方桌的桌腿,十分警惕的盯着霍令俨看。不但没有过去,反而身子还朝后退了几步。 直到瞧见母亲也走进来了,虎子才立即冲过去,一把抱住自己母亲腰:「娘!」 樱蓉也紧紧抱着儿子,十分用力:「虎子乖,娘在。」 「阿爹怎么了?」虎子忽然哽咽着哭了起来,「阿爹是不是死了。」 樱蓉脸贴着儿子的脸,哄着:「虎子不怕,阿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虎子愣愣的,似是相信,又似是不信,「那他以后还会醒过来吗?」 「当然会。」樱蓉半蹲下,替儿子擦眼泪,「虎子乖乖睡觉去,明儿一早醒来,阿爹就醒了。」 v第六十二章[01.14] 「他们是谁?」虎子忽然转头伸手指着霍令俨,小脸严肃。 樱蓉搂着儿子,没看霍令俨,只说:「虎子乖,娘带你去睡觉。」 霍令俨也道:「你们娘儿俩先去歇着,明儿等大哥醒了,再继续掰扯这件事。」说罢,他略弯腰,进了霍大爷所在的那间屋。 屋子不大,屋里站了几个高大男人后,就显得更为闭塞。黑衣人头头见三爷进来了,立即说:「主公,现在怎么办?大爷什么时候能醒。」 「不会昏睡多久,我看着。」又指了几人道,「你们去外头堂屋歇着。」 「是,主公。」 几人退了出去后,房间里空间大了一些。霍令俨四下望了望,最后提了张长凳子搁在门口,他翘腿倚着墙面,抱手在凳子上眯眼睡了起来。 却是浅眠,睡得不深。木板床上的人才动了下身子,他便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霍大爷醒了。 霍令俨坐正了身子,一双长腿微曲着分开,双手手肘搁在双腿上,背微驼,望着床板上慢慢坐起来的人。 「你醒了?」 四周很静,他的声音沉而重。 霍大爷皱眉望过来,脸色凝重。 霍令俨说:「今天不是有意想对大哥动手的,实在是逼不得已。为了逼大哥出手,只能过来抓了你的妻儿。不过你也放心,他们母子平安。」 「你想怎么样?」他问。 虽然此刻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但他又不是愚笨之人。方才出手,明显两人过招用的是一样的招数……若不是有些渊源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用一样的招数呢? 况且,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长相的确是有几分像他。 霍令俨严肃:「家里人都在等着大哥回去,我也只想带你回家。家里,祖母、母亲,还有大嫂,都在等着你。」 他刻意在「大嫂」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就是想让他知道,他在满京,在大荣朝的帝都,是早有妻室的。 霍大爷微抿唇,一瞬的沉默后,才道:「我不记得之前的人,只知道,阿蓉才是我的妻子。而我也有儿子,我们是一家人。」 霍令俨纵然知道兄长是迫不得已,他是叫人暗算了。但此刻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就火了。 「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苦苦等了你好些年的大嫂吗?你对得起霍家吗?」霍令俨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倏地站起来,手指着坐在床板上的男人,「那个女人算计了你,她害你失去记忆,又暗算你让你成为大荣朝廷的罪人。她为了留下你,断了你所有的后路,让你无家可回……你现在既然还为她说话?」 霍令俨难以置信,声音都哑了:「大哥,你让在家等你回去的嫂子怎么活?她已经够苦了。」 「当年……当年你不过才娶她进门一年,却又从外面带了这个女人回来。你说她是敌国的奸细,你想收买她让她背弃旧主投靠大荣,大嫂为了你所谓的家国大志,可对你有半句怨言?你说你对樱姨娘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敷衍,是逢场作戏,但上床睡觉能是假的吗?你为了让樱姨娘相信你对她的真心,刻意冷落大嫂,你以为大嫂真的不介意吗?」 「你心里只有你的大义,你做着你认为对的事情,你最后被一个女人算计了,不觉得可笑吗?」霍令俨自己都觉得好笑得很,其实他一直不明白兄长为何要这样做,「大嫂何其无辜?」 对他说的这些,霍大爷心中并没有印象,所以他并不能感同身受。 「或许你说的这些是对的,但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他说,「我只知道,蓉儿是我的妻子,她是陪伴在我身边多年的女人。而你说的那个……我……我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那你就给我回去!」霍令俨一把过去揪住大爷的衣领,压制着愤怒,「回去好好看着人想一想,直到想起来为止。另外,当年你被冤通敌叛国,我可以帮你洗清罪名。」 「如今大荣跟北秦联姻,关系比从前好许多。你跟我回去,我找证据呈送陛下面前,还你清白。」 霍大爷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年轻而又极为英俊的面孔,见他也是稳重之人,而此刻却情绪激动尤为失态。他表情认真严肃,态度诚恳,倒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他沉默,倒是有些信了他的话。 可是妻子……那是与他一起生活多年的人,她那么真诚善良,又怎么会是这个人口中说的这样,他一时有些不明白。 「明儿我问娘子,我想听她亲口对我说。」霍大爷这算是退了一步。 霍令俨觉得好笑,轻轻点头:「是啊,如今她才是你的妻子,是你生活多年的枕边人,你自然更信得过他。但是既然她能骗你害你一次,又怎么不能骗你第二次?」 「若她跟你说,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相信?」 霍大爷心中其实是恐慌的,隐隐有些察觉,妻子或许有事情隐瞒他。这些日子来,自从这些人找上门,妻子的反应就有些不对劲。 可他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 他内心是有些惶恐害怕的,若真如这个人说的那样,他并非秦国人,而是什么大荣国的霍家大爷……若他原先真早已娶有妻室,他该怎么办。 霍大爷没答话,霍令俨攥紧他衣领的手渐渐松开,轻叹一声,转而在一旁坐下来,又说:「明儿不管她怎么说,也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等我三月离开秦国的时候,是必须要带你走的。大哥,你也别为难我,你尚活在人世的事儿,还没几个人知道。虽说如今大荣秦国联姻,但其实只是两国君主暂时的联手,等周边小国不成气候之后,为了国土钱财,势必还会纷争不断。」 「你当年的威名,可是令敌人闻风丧胆。你披甲上阵杀敌,杀了太多的秦国士兵。若是秦国人得知你还活着,想来小弟要安全护送你回大荣,会有些棘手。」 「我也知道,你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但是本事还在。」霍令俨说,「你若是存心想从我和我的人眼皮子下逃走,想来不难。到时候,我自然也会继续再寻你下落。知道那个时候能不能再瞒得住,就难说了。」 「我说到做到,若明天她说我是荣国霍家大爷,我便随你回去。」 霍令俨点点头:「你爱听她的话,随意。」 兄弟两个窝在一个小屋子里,谁也没有睡意。霍令俨虽然气兄长对不起家里嫂子,也怒因为兄长被冤通敌叛国这事儿,从而导致父亲与二兄死的死伤的伤,但心里那股子怨怒一点点消下去后,心情平静后,又觉得大哥这些年流落异国他乡,其实日子也并不好过。 v第六十三章[01.14] 他如今是没了记忆,等日后想起一切来,心中又何尝不会痛苦? 霍令俨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给他听,又提了大嫂黄氏。时间过得很快,两人聚着说了些话,外面渐渐已经有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天要亮了。」霍令俨侧头朝窗外看去一眼,外面依旧一片漆黑。 还是在过年期间,黑夜时间长,白昼时间短。但是虽然天没亮,陆陆续续的,村里人也起床了。 霍令俨愣神望着窗外,想起了远在满京的妻子。他想着,他头回离家那么久,她夜里睡觉是不是会不习惯。又想,没有自己陪着一起去各府拜年送年节礼,她一个人忙不忙得过来。 她会不会像自己想她一样,想自己。 还有儿子笙哥儿。 小孩子长得快,他离家那日他哭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不让自己走。小小的人,个子矮矮的,像个土豆丁。等他回去后,也不知道小家伙会长成什么样。 霍令俨眸底温柔,他收回视线来,心里温暖,自然也就不自觉勾出一个笑来。 霍大爷瞧见了,想着方才他几句话不离自己妻儿,便问:「可是想家人了?」 「是啊,想了。」霍令俨不瞒着,认认真真说,「想了!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他自嘲一笑,却是满眼都是温柔。 霍大爷望着他,设身处地想了想自己,若是换做他,他必然也会。 「我明白你的心情。」大爷说。 霍令俨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目光骤然变冷,森森看了过来。 「大哥舍不得的,是樱姨娘母子吧?」 霍大爷抿了抿唇,沉默着,没再说话。 对面的屋子传来动静,兄弟二人对望一眼,都起身先后走了出去。樱蓉也是彻夜未眠,推门进堂屋来的时候,眼底一片青色。她面容颇为憔悴,神色也有些紧张。 看过来,目光略有迟疑对上霍大爷的目光,她有些没话找话说:「虎子还在睡。」 霍大爷走了过去,垂眸看着人道:「我有话跟你说。」 樱蓉缓而轻深呼吸了口气,继而说:「好。」 霍大爷与樱蓉去了方才大爷呆的屋子,关上了门。而外面堂屋,霍令俨几个候着。 屋内,大爷直截了当开口问:「他们是谁?」 樱蓉:「是荣国送四公主来和亲的将军,听说,是荣国的一位伯爷,皇亲国戚,身份很高。」 霍大爷又问:「我与荣国的霍家,可有干系?」 「夫君既是这样问,想必是信了外面那位爷的话了?」樱蓉没敢看霍大爷,别开了脑袋去,「既是信了,我再说什么,又有何意义。可若是没信,大爷想必不会这样问我。」 霍大爷:「我原是不信的,可他与我面相的确有些相似。何况,昨儿晚上他逼我出手,武功路数都是一样的,我很难相信与他并无丝毫关系。但我只想听你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樱蓉其实早就猜到了,霍家找来了,那她的安静日子也就没有了。 霍家男儿个个本事,她当年千般算计万般筹谋,算计的不过也只是霍大爷对她尚存的那么一点的怜惜与不舍。她最会攻心,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身上没有点本事是不行的。 当年她不顾后果抛弃一切狠下心来绝了他所有后路,就知道,一旦霍家人找来,她便什么都没有。但她不管,她还是那么做了。 与他朝夕相伴呆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数月时间,她都会心满意足。 她不要他的虚情假意,她要他的真心,要他人这边心也在这边。这几年,是她活到这么大,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他们之间只有彼此,没有旁人,他们还一起育有一个儿子。 樱蓉没答话,只是硬挤出笑来:「夫君,我知道,你就要走了。所以,让妾身再最后替你做一顿饭好不好?家里有饺子,还有很多年菜,妾身去做你爱吃的粉蒸肉。」 樱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霍大爷已经从她的眼睛中看明白了一切。 等她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他却伸手扼住她臂弯:「为什么?」 他声音哑沉,是失望的。可若是她默认了一切,那么,外面那些人说的便是真的。 家里还有妻子,并且一直在等着他回去。他不敢想,他回去了,还是带着一个女人一个儿子回去,她会是怎样的绝望与伤心。 他对那个女人没有印象,听这样的事情,也像是听故事一样。但若设身处地去想,那种心情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有为什么,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只陪着我一个人。」樱蓉掩面哭泣,声音嗡嗡的,「当年……当年只看世子爷一眼,我便爱上了。为了世子爷,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我的生命。」 她唤他世子爷,那还是霍家没有被降爵的时候。他的父亲是侯爷,他这个嫡长子是世子爷。 世子爷……似是有些熟悉的称呼。他努力去想,希望可以记起一些从前的事儿来,可越想脑袋越疼。 扼住她手臂的手一点点松开,他虚浮着身子略退了一步,没站稳,跌坐在床上。 樱蓉回头看去,眼里早已蓄满泪光,她紧紧咬着唇说:「既是我使了巫术害你记不得从前的,那么,如今既然你要回去了,我会让你再记起一切来。世子爷放心,樱蓉也不想这样恶毒。」 「你先出去吧。」霍大爷只打发人走。 v第六十四章[01.14] 樱蓉点点头,拼命忍着哭腔:「好,妾身去给爷做粉蒸肉。」 说罢,快步推门出去了。 霍令俨见状,举步走了进来。 霍大爷垂着头坐在床板上,目光略有些空洞无神。但到底正值壮年,人又精神英气,不会看起来过于颓废憔悴。 霍令俨压了下唇,才弯腰挨着大爷坐下说:「你打算怎么办?」见人不说话,霍令俨又道,「依着我的意思,这个女人,她既然是秦国人,就让她留在秦国。虎子是你儿子,是我们霍家的血脉,必须带回去。」 「只是……这样想必是要委屈这个孩子了。我看他与自己的母亲感情深厚,一时分离,估计会不习惯。」 霍大爷蓦然转过头来,红着双眼看着人,他似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颇为吓人。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很快,樱蓉又折身走了进来,手中多了一个白瓷红绳的瓶子。她看也没看霍令俨一眼,只朝霍大爷走去,将手中那个瓶子递到大爷面前去:「这里是药,是解药。」 「世子爷吃了这药,过会儿脑子里的蛊虫出来了,就能想起从前的一切来。」她目光倔强坚定,捏着瓷瓶的手更是用足了力气,指节发白,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世子爷,若是你不想吃,不想回去,你可以不吃。只要你不想回去,凭爷的本事,谁也奈何不了你。」 她目光淡淡看向霍令俨,语气笃定:「他不敢搞出太大的动作来,他也是怕的。」 霍令俨笑容森冷,目光阴寒可怖,他冷冷睇了眼樱蓉后,目光略抬,肃着张脸看向自己长兄。 霍大爷却是没有看任何人,只略垂着眼睛沉默一瞬,才慢慢抬起眼睛来说:「若我真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家中妻子,我需要负这个责任。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了伤害,我没有资格继续躲在这里,过着幸福安乐的日子。」 樱蓉攥紧的双手一点点松开,面上平静,可心中却是一片死灰。 结束了,真的什么都结束了。 她与他平淡温馨的小日子,也走到了尽头。从今往后,他若是能不恨自己,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又怎么可能继续让自己跟在身边。 彻底绝望后,樱蓉反倒是心里轻松许多,不由笑了起来。 「好。」她点头,「既然世子爷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便吃了这药。」 霍大爷目光轻轻从青花瓷瓶上,一点点慢慢往上挪,直到目光落在樱蓉那种绝美艳丽的脸上,他微顿,道:「我必须回去。」 「嗯。」樱蓉轻轻点头,素手帮忙倒出褐色的药丸来,递过去,「世子爷吃了吧。」 霍大爷才接过药丸来,霍令俨突然道:「等等。」话音刚落下,他便夺过霍大爷手中的那粒药丸,递给樱蓉,「我不敢相信你,你先吃。」 樱蓉没有犹豫,直接塞进嘴里,嚼了嚼,就咽了下去。霍大爷想阻止的,可是来不及。 「三爷这回满意了?」樱蓉目光森冷。 霍令俨目光比她的还要冷,他道:「樱蓉姑娘敢害我大哥、害我霍家一次,就敢害第二次,你觉得我该相信你吗?」说罢,又夺过樱蓉手中那瓷瓶来,倒出一粒来,递给自己兄长。 霍大爷没有立即去接,停顿了一瞬后,才接过药来服下。当霍大爷将药服下后,仿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就在等着什么到来一般。 最后,还是樱蓉先说话道:「药效不会有那么快。」 「得多久?」霍令俨问。 樱蓉道:「几个时辰吧,一会儿世子爷得昏睡几个时辰,要等养在他脑子里的蛊虫爬出来后才行。三爷还是去外头候着吧,我留在这儿陪世子爷。」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霍令俨冷言警告,而后负手转身离开屋子。 才从屋子出来,对面屋子里,虎子站在门口,愣愣朝这边看。霍令俨脚下步子停顿一瞬,然后缓缓朝小男孩走了过去,弯腰在他跟前蹲了下来。 怕吓着孩子,他刻意露出了笑来:「喊我三叔。」 「你是坏人。」虎子不肯,坚定地说,「你是要来带走我阿爹的,你是坏人。」 「这话谁跟你说的?」霍令俨声音微扬,「你娘?」 虎子倔强别开脑袋:「你看着就像坏人,才不是我娘告诉我的。」 看着小家伙这股子倔强劲儿,霍令俨忽然想起自己儿子来。他抬手挠了挠虎子脑袋,轻笑出声。 「想吃糖葫芦吗?」他开始引诱,「想要木马吗?想进城里去玩儿吗?」 小孩子经不起引诱,立即慢慢扭回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面前的人。只是,他还是有些倔强,不肯轻易松开妥协。 即便的确向往,但他也不会服软。 「我阿爹阿娘也会买给我吃,他们也会领我进城。」 霍令俨早在来这个村子前,就有人打听过向他汇报了。村里人说,他们这家子鲜少出门,只偶尔一两回出去,也是去镇上买些东西,根本连县城都没进过。 霍令俨知道,樱蓉那个女人一定是怕的。躲在这里隐居,也不是说真的旁人就找不到他们。 村里的村民淳朴,可外面的世界却复杂。出去晃悠得多了,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人。 「是吗?」霍令俨笑,「暂且先不说这事儿,等哪天虎子后悔了,想跟三叔玩儿了,再来找我不迟。」 虎子将信不信,只不再理这个所谓的叔叔,而是一摇一晃跑着进对面的屋子,找阿爹阿娘去了。樱蓉一整日都没有吃东西,等到傍晚时分的时候,她才从屋子里走出来,对霍令俨道:「蛊虫已经出来了,世子爷很快就醒了,三爷进去吧。」 霍令俨目光在她面上胶着片刻,似是在探查她会不会再耍什么花招。直到见她的确不像是又在算计什么的样子,这才抬腿走进屋子里去。 v第六十五章[01.14] 霍大爷还躺在木质床板上,面色雪白不含半点血色。霍令俨一怔,立即快速走过去。 「大哥。」他关切唤了一声。 虎子趴在床边,晃着小脑袋说:「娘说阿爹没事,一会儿就醒了。」 「虎子,你先出去玩儿,我陪着你阿爹就行。」霍令俨严肃,想将虎子支开。 虎子摇头:「不行!」他认真地说,「阿娘说了,要我留在这儿守着阿爹。我最乖了,答应了的事情,就会答应。」 见这孩子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霍令俨也就由着他去。过一会儿,霍大爷果然幽幽转醒来。 见状,霍令俨立即伸手过去,帮着将人扶坐起来。霍大爷此刻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过去,不知道未来。 他觉得脑袋如灌了沙铁般沉重,一阵一阵的,似是有什么钝器砸着他脑袋。可又不知怎的,又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被掏了出来,轻松很多。 又重又轻,如此矛盾的存在,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大哥,你怎么样?」霍令俨关心问。 「阿爹!阿爹!」虎子也够了手来,使劲摇着父亲胳膊,「你不舒服吗?我喊了阿娘来,让她陪着您。」 「阿娘。」虎子转身喊着声就跑了。 霍令俨没管虎子,只扶着兄长问:「大哥可记起从前的事情来了?」 霍大爷依旧安静着沉默,身子一动未动,双手捂着脸安安静静坐着。慢慢的,一点点记忆在脑海里蔓延开来。从小到大,点点滴滴,他都想了起来。 过了挺久,霍大爷忽然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猩红,却又像是在忍着什么,他仿若情绪十分激动。堂堂七尺男儿,曾是提枪上马能杀敌的英年,可此刻,却在脆弱及至崩溃边缘徘徊。 霍令俨知道他这副表情定是什么都记起来了,于是严肃说:「家里人都很担心兄长。」 「可我还有何脸面回去?」他声音哽咽,似是喉咙卡了鱼刺般,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阿娘!阿娘!」虎子突然嚎着嗓子哭着冲了进来。 三月春暖,苏棠只觉得浑身疲乏,软软的没力气。冬天过去了,春日暖风和煦香甜,湖边柳树抽了枝儿,一条条垂落下来,挂在水面上。 黄昏里,苏棠带着儿子出来逛园子散步消食。 笙哥儿裹着身团福字的褐色镶金边儿的锦衣,梳着包包头,此刻正坐在湖边的凉亭里,陪在母亲身边一起看书写字。年后,他已经进了家学学堂,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念书了。 下了学,苏棠会趁着外头暖和的时候,带着他出来边玩儿边学习。 笙哥儿写字,苏棠则看书。旁边,几个丫鬟候着,端茶倒水。 突然,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跑过来说:「夫人夫人,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 苏棠心一拎,猛然站起来,面上喜色难以遮掩。但很快,又淡定坐了下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来就回来,不是早送了信儿回来,说是就这几日回家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丫鬟就是很高兴,跺脚说:「三爷先去太夫人老夫人那里请安了,想必很快就回咱们静轩阁。夫人,爷一去就是近半年功夫,夫人您在家里日日思念夜夜想,怎么这会儿爷回来了,您反倒是不在意了。」 「小蹄子,敢编排我。」苏棠斥责,「哪只眼睛瞧见我想了?拉下去,罚你三天不准进内院。」 「夫人。」那丫鬟跺脚。 苏棠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 笙哥儿听说爹爹回来了,心思早飞了。爹爹,他都有些忘记爹爹长什么样了。爹爹离家很久了,只娘亲陪着他,哼,爹爹定是外头还有一个儿子,不喜欢他。 所以,笙哥儿也不动身子,只耷拉着脑袋继续坐正身子练大字。 苏棠瞥了眼儿子,见他生气起来的样子都跟他老子如出一辙,不由觉得好笑。 「笙哥儿,爹爹回家啦,咱们不写了,回去,明儿再写。」 笙哥儿无动于衷:「爹爹不喜欢我,他喜欢别的儿子。」 苏棠惊讶,她可没教儿子说这些,忙问:「你话谁教你的?一会儿见到你爹爹,可别乱说,小心你爹罚你。」 笙哥儿就更气了,嘴巴鼓得像球一样:「爹爹也不喜欢娘亲了,他外头有别人了。」 笙哥儿小奶音才抱怨完,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略熟悉的男人的声音:「爹爹不在家,你娘就是这样离间咱们父子的?」 「爹爹!」笙哥儿到底还小,稳不住,一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即又激动兴奋起来。 高高兴兴喊了一声,就要朝父亲扑过去。他已经站起来了,矮矮一团站在石墩旁,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霍令俨。 可他兴奋喊完一声后,忽又想起二伯母对他说的那些话来,又生气又难过,嘴巴开始往下撇。没一会儿功夫,眼泪就哗哗掉,可他又不能哭出声来,娘亲说他是男子汉,不能哭的。 于是笙哥儿蔫蔫站在一边,垂着脑袋揉眼睛。 苏棠倒一时间没顾上儿子,闻声朝举步走来的男人看去。看到熟悉却依旧英俊挺拔的男人朝她走来的时候,她心忍不住滚烫起来,心里又酸又甜,眼睛也有掩盖不住的光亮,但面上却不显。 人依旧站着没动,只等男人走得近些了,她才说:「我怎么离间你们父子了?爷这一走就是小半年,笙哥儿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离间……还用得着我离间吗?」 顾及这是在外头,霍令俨忍着将人紧紧抱进怀里的冲动,只望着妻子笑说:「为夫在与你说笑,夫人何必生气。」 v第六十六章[01.14] 男人虽身子笔挺未动,但目光脉脉含情,盯着面前的娇妻看,都挪不开。一离数月,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她。 苏棠感受到了男人目光的浓烈炽热,却别过头去……她何尝不想他。 「笙哥儿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后,这才发现儿子哭了,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苏棠弯腰,凑近了看去,却笑起来:「你爹没回来的时候,笙哥儿不是天天挂念着吗?怎么这会儿他回来了,你反而哭了呢?」 「爹爹外头有别的儿子了,他不要我了。」笙哥儿越想越委屈,小脸满是倔强,看也不看父亲一眼,「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就是跟别的儿子在一起。」 苏棠抬眸望了眼男人,解释:「这可不是我教的。」 霍令俨自然相信妻子。 妻子虽则爱玩儿爱闹腾,有些小性子,行事多数也不喜规矩。但,他心里却很清楚,大是大非上,妻子是拿捏得准的。 像这种教小孩儿说混账话的事儿,绝不是她做得出来的。 霍令俨有心查此事,但暂时却没有管,只弯腰抱起儿子来:「以后,爹爹都留在笙哥儿身边,只陪着你。在爹的心里,只有你们娘儿俩,哪有半点旁人的位置?」 「真的?」笙哥儿将信不信,「那爹爹为什么不回家。」 霍令俨笑着:「为什么不回家?等将来笙哥儿长大了,就知道了。」说罢,颠了颠儿子,脸上笑容更深起来,「果然,咱们小南瓜长大了,个头高了不少,也比我离家前重了些。方才在做什么?」 转眼看去,霍令俨故作惊讶的样子:「儿子都会写字了?」 笙哥儿立即兴奋起来,手指着圆石桌:「娘教的。」又奶声奶气炫耀,「先生夸我聪明,我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念书。」忽而想起什么来,笙哥儿音量又拔高了些,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三字经》,娘说,会背书了,爹爹就回家。」 霍令俨目光又朝妻子探去,目色沉沉,眼底浓情怎么都掩盖不住。苏棠察觉到了,也看去,与其对视,展颜一笑。没有矫情的哭,也没有抱怨着诉苦,只是热烈爽朗,依旧澄澈宛若高空明月。 这样的人,霍令俨如何能不牵肠挂肚。 「走,回家去。」霍令俨一手抱儿子,一手牵起妻子,一家三口欢欢乐乐回家去了。 一路上,苏棠紧紧挨在男人身边,关切问:「爷这一路可顺利?」 「一切顺利。」霍令俨燥热的大掌将揉在掌心的那双娇软小手一点点攥紧,语气坚定温柔,「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你跟儿子陪在身边。」 苏棠笑着:「爷可是做大事的人,怎可沉溺温柔女儿乡?再说了,爷这般姿容,走到哪里没有女人前仆后继啊,只要你想,敌国公主都能拐得回来,何必单恋着我。」 霍令俨笑,顺便惩罚性的捏捏她手:「外人千好万好,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又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替你守身如玉数月,一会儿回去,夫人怎么犒劳我?」 苏棠就知道他忍了数月,一回来必然如饥似渴,可就是不愿顺着他说话。 「爷是替陛下办事的,凭什么要我犒劳?」她略抬下巴说,「想要犒劳,找陛下去。」 「你呀。」他有些无奈,摇摇头,「嘴巴不饶人,就是不肯服软。」 苏棠就笑了:「那还不是爷宠的?怪得了谁。」 一家欢欢乐乐回了静轩阁,苏棠又张罗小厨房今晚加餐,又张罗着让丫头们烧水去。而笙哥儿,则一回家后,就将《三字经》全部背诵下来,又捧了《论语》来,非要让爹爹教他念。 霍令俨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家的温馨了,于是靠在榻上,一边陪着儿子念书,一边目光追随来来回回忙碌不停的妻子。 苏棠张罗一番后,便走了过来,打发儿子说:「去!别黏着你爹了,让你爹先去沐浴更衣。你没闻得出来吗?他身上都是臭的。」 笙哥儿一把抱住父亲,不肯。 苏棠硬是把儿子抱走,侧头对男人道:「快去吧,洗完了舒服。」 「真有臭味?」男人把话听进心里去了,边起边皱眉疑惑,还抬起袖子来闻。 苏棠笑:「我哄儿子的话你也信吗?」 这才知道被这个女人给骗了,霍令俨淡然一笑,摇摇头。 「笙哥儿听你娘的话,爹爹一会儿就过来。」霍令俨摸儿子脑袋。 笙哥儿说:「爹爹快点儿。」 苏棠按着儿子:「怎么这么黏糊人,还是不是小男子汉了?你爹才回来,累着呢。小南瓜难道不心疼爹爹?」 笙哥儿认真说:「心疼。」 「心疼就好。」苏棠眼睛机灵转了几转,哄着儿子说,「一会儿你爹要休息一会儿,休息够了,这样晚上才能陪着你是不是?你出去玩会儿,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笙哥儿摇头:「不要!我一走,爹就又走了。」 苏棠笑着说:「娘跟你保证,这回你爹不会再走了。你可以去你二伯家找筌哥儿瑰姐儿玩,顺便告诉他们,说爹爹回来了。以后有自己爹爹在家教你读书识字,不必再去劳烦二伯伯了。」 笙哥儿从前下了学,常常跟着哥哥姐姐一道去二伯院儿里,二伯会继续教他们功课。 后来笙哥儿不愿去了,因为二伯母说,他爹不要他跟娘了,他害怕,就一直守着娘。就怕哪一天,娘也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现在爹爹回来啦,笙哥儿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告诉他们,他爹爹才没有不要自己跟娘亲呢。 「我要去。」笙哥儿说着就要走,苏棠忙吩咐秋娘几个。 v第六十七章[01.14] 「好好跟着小二爷,看紧了。」 「是,夫人,奴婢们等吃晚饭的时候,会带小二爷回来的。」 「去吧。」苏棠冲她们挥了挥手。 然后,她就转身进了内室等着去了。 霍令俨从净室出来,没瞧见儿子,还好奇:「儿子呢?」 苏棠就不高兴了:「爷一走数月,如今回来后,心里只有儿子一个吗?我这么大活人坐在这儿,爷看不见?」 霍令俨忽而就明白了。 他笑着走过去,挨着妻子坐下,抬手将人揽进怀里人,脸贴着脸与她说话:「在家有没有想我?」 「想啊。」苏棠倒是不矫情了,把他想听的好听的话,丝毫不吝啬的全说给他听,「想爷想的度日如年,每天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好在,还有笙哥儿陪着我,不然的话,我可寂寞了。」 霍令俨将人越抱越紧,恨不得把这个让人抓心挠肺的小妖精揉进心里去,这才好到哪儿都带着。 他声音沉沉的:「那我把这些日子欠你的,都加倍补偿给你。」 苏棠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越发卯足了劲儿勾引:「爷不怕我是狐狸精,把你吸干了吗?」 霍令俨真是爱惨了她的这种劲儿,一边急忙忙扯衣裳,一边笑着道:「攒了几个月,还不怕被你吸干。」说罢,将人压下。 动静一点点大起来,两人并不顾忌这还算是在白日,就只尽情享受着彼此给与的温暖。 不过,还算有些良心,记得有个儿子还没回家来。 拾掇好出来后,苏棠左右张望,问青雀:「笙哥儿还没回来?」 青雀说:「奴婢已经打发小杏去问了,该是要往回走了。」 霍令俨却道:「不若我过去看看,离家数月,也想看看二哥腿怎么样了。方才从老太太那边过来,听老人家说,二哥腿脚好了?只是当时着急赶来见你,未等到二哥,现在该是亲自过去看看他。」 「那我陪你一道过去吧。」苏棠唤人拿了披风来。 虽则天气转暖,但晚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披上披风,苏棠陪着丈夫一道去了二房。 笙哥儿赖在二房不肯走,一时玩兴大起来,显然就忘了爹爹回来的事儿了。直到有小厮过来禀告二爷,说是三爷来了,笙哥儿才猛然想起来,爹爹回家了。 他眼睛一亮,立即开始炫耀:「我爹回家了。」 筌哥儿说:「真好,三叔回家,以后三叔就可以教你念书骑马了。」 笙哥儿高兴:「爹爹也可以教你。我爹爹可厉害了,肯定比你的武师父好。」 筌哥儿只笑笑,没说话。 笙哥儿目光一转,看到了一旁的许氏,于是颠颠跑过去,双手叉腰一脸傲娇:「我爹回家喽,他在外面没有儿子。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二伯娘撒谎骗人。」 许氏没想到这死孩子记性这么好,当即就慌了。 顾不得许多,目光朝一旁二爷看了眼后,立即笑着抱起笙哥儿来:「你个孩子,可别胡说,想是记错了,二伯娘何曾说过这些混账话?今儿你爹爹回家,这是好事儿,你快跟你爹你娘回去,我们也该吃晚饭了。」 二爷一直是安静的性子,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只在妻子撵笙哥儿走的时候,他冷不丁插了一句嘴道:「既是老三两口子过来了,自然该留下来吃饭,哪里有赶他们走的道理。」 言罢,又吩咐富安:「让小厨房加菜,留三爷三夫人下来吃饭。」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二哥,饭就不吃了。」霍令俨携着妻子走了进来,男人英俊挺拔,出门数月,瞧着越发稳重利落。 霍二爷这才站起来,上下打量兄弟,笑道:「不错。」 霍令俨说:「二哥腿脚这便是好全了?」 霍二爷笑:「是。这回多亏了弟妹。」 一听自家爷又夸别人,许氏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撇了撇嘴巴,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别处,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 笙哥儿扑了过来:「爹爹。」 霍令俨将儿子抱起来:「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多亏二哥二嫂帮衬着照顾笙哥儿了。这孩子皮,怕是没少给你们添麻烦。」 「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霍二爷皱眉,「自家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又说,「既是来了,留下来吃饭,你我兄弟正好小酌几杯。有些话,我想问你。」 霍令俨却回头看向妻子:「你觉得呢?」 苏棠说:「既是二伯留饭,自然不能拂了面子。」想着兄弟二人有话说,便提议,「我与二嫂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吃,就不闹腾二伯与夫君了。」 霍二爷点点头:「也好。」 「不!我要跟着爹爹!」笙哥儿抱住父亲脖子不肯撒手。 苏棠拍拍手:「娘抱吧,别老赖你爹身上。」 「不要。」笙哥儿不肯,「怕爹爹走,他会有别的儿子。」 v第六十八章[01.14] 闻声,许氏立即垂了脑袋,霍二爷则侧过头去,皱眉冷冷睇了她一眼。而苏棠夫妻,则什么都明白了,却是看在霍二爷这个兄长面子上,并未多言。 苏棠继续哄儿子说:「听话,你爹不走,就跟你二伯一起吃饭。你瞧,筌哥儿瑰姐儿多乖,是不是应该向哥哥姐姐学习?」 笙哥儿有些将娘的话听进去了,只不过,他还是不肯。 霍二爷拍了拍手,抱过笙哥儿去,温柔哄着道:「若是吃完饭你爹爹又走了,二伯赔给你。」 「真的?」笙哥儿还是很信二伯的话的,「二伯伯不骗人。」 「来吧,娘抱。」苏棠伸手过去,想从霍二爷手中接过儿子来。 许氏眼睛瞪得老圆盯着看,霍二爷蓦地一个眼神递了过去,许氏吓得又缩了脖子。 「我……我出去瞧瞧。」她借口想先溜掉,「我去厨房盯着些,让菜做得快些,免得害你们饿肚子。」 「二嫂且慢。」苏棠拦住了说,「本来家里晚饭已经备好了,这会儿二哥二嫂留饭,不留下来不好。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备下的那些倒是浪费了。不若差几个丫头过去,将饭菜端了来,也省得厨房里的丫头再做。」 「三弟妹说得是,如此甚好。」霍二爷应下了,转头看向妻子说,「你差几个人去吧。」 「好,我这就去。」许氏逃也似的离开,生怕被算账。 等许氏离开后,霍二爷道歉说:「她口无遮拦,倒是害了笙哥儿。等晚上吃完饭,我会好好与她说。」 霍二爷没说要罚,但是苏棠夫妻却了解二爷的脾性。二爷只是瞧着温润好脾气,但在原则问题上,他素来也是有些硬脾气的。这回的确许氏做得过,教唆小孩子乱说话,想来是惹恼了二爷。 二爷此刻越是冷静平淡,想来心中越是想着要狠狠责罚一顿。 苏棠不喜许氏,但也不想他们夫妻因为此事而生出隔阂来,于是忙说:「二伯言重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再说,伯爷没在家的时候,二嫂没少照看笙哥儿。就算二嫂一时口误说错了话,二伯简单提点几句就是。若是真罚了二嫂,筌哥儿瑰姐儿看着呢,二嫂也是要脸面之人,怕是不妥。」 「她若是能有你一半明事理,我也不至于事事操心。」霍二爷隆起眉心,清俊的脸上,不满尽显。 苏棠不想再提这事儿,只对自己夫君说:「你们兄弟阔别数月,想来有不少话要说。几个孩子我看着,你们去吧。」 霍二爷的确是有事情迫不及待想问清楚,也就不客气了:「那多谢三弟妹。」 说罢,告了告手,兄弟两个离开了。 「怎么样?大哥此番人在何处?」关起门来后,霍二爷着急问。 「二哥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兄弟两个坐下后,霍令俨才道:「大哥已经随我回京城了,只是,暂时还不宜抛头露面。等我安排,等时日妥当了,我会带着他来见你们。」 霍二爷面上渐渐露出笑容来:「这就好,这就好……」 忽而想起失忆的事儿,忙又问:「失忆是怎么回事儿?如今可记得从前了?」 「此事说来话长。」霍令俨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情该告诉二哥,便挑了几个重点说了。 听完后,霍二爷沉默良久,最后才说:「只要他回来,就什么都好说。」 霍二爷好说话,霍令俨却心中一直存着怨气。 「二哥,不管当年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但错了就是错了。爹是因为他死的,二哥也是因为他废了双腿失了武功。如今……如今……」霍令俨只要想起那些事儿,都气得不行,「你说,他对得起谁?」 霍二爷淡然道:「世事难料。这世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还少吗?」 又说:「感情这种事情,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再怪他,也回不到过去。只是……真是不敢想,若是大嫂知道了这事儿,她会怎么样。」 「我也是可怜大嫂。」霍令俨敛着脾气说,「这事儿,我也只告诉了老太太,连棠儿都没说。上回写信回来,就怕棠儿知道,所以叮嘱老人家看完信后就将信件烧了。」 霍二爷明白霍令俨的顾虑,点头说:「不告诉她是对的。你若告诉她了,那她势必也要跟着一起瞒着大嫂。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不知情者无罪,若是知情不说,大嫂想必心中会更难受。而弟妹,也不好做人。」 「我正是这个意思。」 兄弟俩沉默良久,霍令俨忽而朝对面看去:「二哥,你可乖大哥?你的腿……」 霍二爷却笑起来:「说句实话,若是心中半点埋怨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再细细想,大哥这样,也是身不由己。想当年,太上皇在位偏宠十三王,对霍家,也是无尽的赏赐跟厚爱。我们都知道,十三王登基,霍家可以依旧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但一旦东宫登基,霍家势必难逃一劫。」 「大哥身为霍家嫡长子,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他太想立功了,太想保住霍家。我记得那阵子,他常常出入十三王府,想来是在与十三王密谋什么。我猜得到什么,也劝过他,但是他似乎听不进去。」 「再后来,发生那些事,也是因果报应。」 「他急功近利,想利用樱姨娘立功,却没顾虑周全,反倒是叫人害了。他被滔天的权势蒙蔽了双眼,也被十三王蛊惑了,做事开始顾前不顾后,遭殃是迟早的事儿。」 「至于我的腿。」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腿,「我是战场上技不如人被害了,是我自己的错。如今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还是当初的那个霍家大郎,我也依旧敬他。」 又问:「替他翻案,你可有把握?」 霍令俨道:「他没有背叛旧主,这是事实,只需他亲自进宫向陛下澄清此事就行。另外,我也搜集了一些证据,可以辅助。只是……有一件事情比较棘手。」 「什么事?」 霍令俨又是一声冷笑:「还不是那个樱姨娘。」 霍二爷没再追问,他是聪明人,心下已经是了然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樱姨娘策划的,而她的身份又是敌国奸细……只有彻底将她扔出去挡住所有刀剑,才能保全大哥。 v第六十九章[01.14] 但是想来,依着大哥的脾气,他是不愿的。 又过了几日,霍令俨带着家仆装扮且已经简单易容过的霍大爷回霍伯府。太夫人老夫人早得了消息,所以早早便在福寿堂候着了。屋里的丫鬟都被打发走了,只婆媳三个在焦急等着。 霍令俨匆匆走了进来,屋内三人见状,立即都提着心站了起来。 「怎么样?人呢?」太夫人着急问。 「大哥我已经带来了,人此刻就在外面候着。」霍令俨喉结滚动了下,说,「他说自己是罪人,无脸再见祖母母亲……还有大嫂。」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让他进来。」太夫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一左一右搀着儿媳妇跟孙媳妇的手,若霍大再不进来,她就等不及要出去了。 霍令俨则侧头朝外面喊了一声:「真的不进来吗?」 他并没有亲自出去接人进来,想来这些日子相处后,这个好大哥,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是让他失望的。 言毕,一个穿着奴仆衣裳的男人,稳步走了进来。为了不叫旁人看出来,下巴黏了络腮胡。 黄氏几个十分激动,目光一直朝外头探。而等大爷进来后,则个个都含着泪看着大爷,尤其是黄氏,她已经竭力在忍着了,可却怎么都忍不住。想着这些年的苦,想着日后再也不必靠着回忆中的温暖甜蜜来过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大爷,他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妻子。走进屋来,他目光掠过容颜如旧的娇妻,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事儿,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想当年,他为了求娶她进门,力排众难不听父母之命,当年的事儿,整个满京,没人不知道。 这个女人,他放在心头那么多年。他曾经以为,可以一生只执手这一人,护着她宠着她,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让她再不寿娘家人冷落,让她知道,她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掌上明珠。他承诺过她的,她一直对他的话都深信不疑,即便日后为了大计他接了别的女人回家,她也依旧乖顺守在他身边。不哭不闹,没有半句怨言,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在背后默默支持。 直到此刻,她可能还在傻傻期盼着。盼着他回来,盼着回到从前。 可他却背叛了她,辜负了她,他的自以为是,害了她一辈子。如今就算他人回来,就算再回到她身边,就算他们彼此之间再没有另外一个人横亘在中间,可该发生的事情,总归是发生了的。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霍大爷不敢多看妻子一眼,只走到太夫人跟前,弯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孙儿对不住祖母,对不起霍家列祖列宗。」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太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哭得有些失了体面。 她想亲自弯腰扶起孙儿,可毕竟上了年纪,此刻又是情绪激动,身子吃不消,竟是弯不下身子去。霍令俨见了,忙唤了声「祖母」,而后伸手过去扶住了老人家。 是老夫人亲自扶起的儿子。 霍大爷慢慢抬头,看着母亲。老夫人满眼泪花,不说话,只帕子捂住嘴巴哭。 缓了会儿情绪,老夫人才说:「怕是还得委屈你些日子,你如今尚是戴罪之身,需得老二老三替你洗了身上这罪名,你才能光明正大回家来。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霍大爷紧紧握住母亲的双手,满眼愧疚:「儿子就算再受苦,也比不上母亲的丝毫。儿子不孝,害了母亲,也害了霍氏满门。更是……害了父亲。」 「这也不怪你,是有奸人算计你,你也是受害者。」老夫人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并不知道这些年儿子都是与谁在一起的,她以为,儿子这些年没了记忆忘记家人,又背负叛国罪,想来流落异国他乡是受了很多苦的。 纵然这个儿子不是她最偏疼的一个,但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如何能不心疼。 「儿子不孝……」霍大爷却始终在自责。 「好了,都别哭了。既然已经回来,这是好事,咱们应该开开心心的。」太夫人发了话,又指着始终安静等在一旁的黄氏说,「这是你媳妇,媛娘,可不会忘了吧?」 老人家这话,倒是也有些讽刺暗怪霍大的意思了。 外头安家置业了许多年,可还记得家中苦苦为他守候的娇妻? 点到黄氏的名字,她这才缓缓踱步走来。黄氏哭得很小声,她期盼的望着跟前的男人。 她是敏感的,她知道,他流落在外多年,又是盛年,没了记忆,可能外头会有别的女人。她之前就一直有过这样的疑虑,只是,凡事总得往好的一面想,她不敢想得太坏。 可方才他进来,却不敢看自己,她就明白了。 可是,若他是无心的,能怪他吗? 她不知道。 她忽而又想到了当年的樱姨娘来,他与樱姨娘逢场作戏,她尚且心中难受。何况如今。如今若是他外头当真另置了家业,想来是真心相待的。 黄氏觉得难过。 「媛娘。」霍大终于抬头,看向了妻子。 「夫君。」黄氏也喊了他一声。 曾经夫妻情浓,发誓定要一生厮守,不离不弃。可如今时隔多年再见,却是如此客气疏离。 再深的感情,再难忘的山盟海誓,也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别人多年来的朝夕相处。霍大对发妻的感情自然是有的,可当年还是少年,意气风发,以为会有一辈子。 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有她相伴。 可多年历经沧桑,陪在身边的,却是另外一个。没有香车名马,没有锦衣玉食,竟更显得生活温馨真实。 这样的日子太过刻骨铭心,倒是让他有些恍惚,总觉得当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 感情自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愧疚,是对少时承诺没有兑现的一种愧疚。 v第七十章[01.14] 「媛娘,对不起。」他声音哽咽,面上纠结,内心痛苦,却一直在跟她致歉,「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当年对你的承诺,是我食言了。我以为我可以……」 黄氏却扑了过去,不顾形象不顾身份,只紧紧抱着人:「可你还是回家了,你回来就好。」 屋内有一瞬的沉默。 霍令俨垂眸没看任何人,老夫人只是捏着帕子擦泪。太夫人心内沉沉叹息一声,这才安抚道:「以后有的是日子让你们夫妻叙旧,现儿还是以大事为重。」 「媛娘,你听话,先回去歇着吧。」 黄氏这才离开男人怀抱,擦着眼泪说:「是孙媳失礼了。」 太夫人说:「你是好孩子,祖母知道。只是,令晖身份诸多不便,怕是不能留在这里太久,祖母还有很多事儿想问他,只能先打发你回去了。」 「你也放心,人都回来了,可不比什么都强,是不是?」 黄氏觉得也是,就笑了起来:「祖母说得对。」 「令俨,你亲自送你嫂子回去。」太夫人顺便将小孙子也打发走了。 怕留他下来,一会儿兄弟两个非得打起来不可。 「是。」霍令俨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也就没多逗留。 「大嫂,请。」霍令俨对长嫂黄氏恭敬客气。 老夫人一见老太太将人打发走了,心下便有些明白,或许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担心着,就怕是什么坏事儿。 可越是这般担心,却越是真的是不好的事儿。 太夫人与老夫人说了真实情况后,老夫人脸色立即变了。 「你还敢带她回来!」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这个贱妇,是她害死了老爷,是她害得令呈废了双腿,是她害了咱们霍家满门!」老夫人情绪十分激动,她虽则疼长子,但更疼次子,更对老侯爷的死耿耿于怀。 「老三怎么没杀了那个贱妇!」 霍大爷垂着头,没吭声。 他知道,自然是樱娘的错。他不会让她进霍家的大门,但若是真杀了她,他狠不下心来。 太夫人瞥了眼长孙,安抚儿媳说:「就知道你听了后会生气,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你以为我不生气吗?以为老三不气吗?可逝者已矣,生气又能怎样。」 老夫人却没有太夫人这般能放得下,她目光恨恨盯着儿子看,步步紧逼:「那个贱妇在哪儿?还有那个野种,在哪儿?他们娘儿俩留不得,留下,就是祸害。」 「只有他们死了,才能保霍家平安无事。」老夫人是起了杀心,她不能再让任何人做出任何对霍家有威胁的事情来,「从始至终,事情都是她引起的。只有将她抓住送到陛下跟前献罪,你才能洗脱身上罪名,必须这么做!」 「娘!」霍大爷跪了下来,「是儿子有错在先。当初,是儿子先算计她的。若论错,岂不是儿子最错?何况,儿子竟能被一个女人暗算,也是儿子无能,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对,你是有错,你最该死。」老夫人揉着心窝子,「你对得起你父亲吗?对得起你二弟吗?亏你二弟这些年还一直记挂着你,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在找你。可你又做了什么?你该死,你为什么不死在外头?你还回来干什么?」 「你若想日后还有脸下去见你父亲,你就不该这般护着那贱妇。还有,你对得起你自己的发妻吗?当年,你为了迎娶黄氏女,可是顶撞父母力排众难,这才多久,你难道就忘了?」 大爷锥心,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发妻。 太夫人也严肃说:「令晖,你不该带那个女人回来。若是让陛下得知你对那个女人有情,害的是咱们霍家。你从小最是拎得清楚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祖母知道,你与她朝夕相伴又生了孩子,有了感情。但大是大非面前,你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曾经因为这个女人,害惨了霍家一次,如今绝不允许同样的错误发生。」 霍令晖说:「不会让她们母子进门来。」 「他们还想进门?」老夫人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我们霍家不缺儿孙,我也不稀罕那个孩子。霍家的嫡长媳,我只认黄氏女一个,你若是敢动别的心思,不如趁早滚出去。」 「好了。」太夫人说,「知道你心里气,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慢慢看着形势办了。老大是大错特错,但如今说这些,也已经没了意义。」 又对霍大爷说:「那对母子进家门的事儿,想都别想。还有,若是你还认我这个祖母,就让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我老婆子保证,不杀那个女人,也不会让他们过得太艰难。但是,你是不能再见他们。」 「你是有妻子的人,你可别糊涂。」太夫人说,「这件事情我会让老三去办,他办事我放心。」 又说:「你对不起你爹,一会儿去你爹灵位下面,磕三个响头。你也对不起令呈,我让令俨喊了令呈来,一会儿,你向令呈认错道歉。他如今腿虽然好了,但却与你无关,那是老三媳妇跟她舅母医治好的。你有错,你就该认错。」 「是,孙儿知错了。」霍大爷承认自己的错误。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御赐贵妻》卷一 作者:桂圆 02、《御赐贵妻》卷二 作者:桂圆 03、《御赐贵妻》卷三 作者:桂圆 04、《御赐贵妻》卷四 作者:桂圆 05、《御赐贵妻》卷五 作者:桂圆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