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的小娇娇软又萌》 第1章 飞赴人间 星云眼睁睁看着师兄陨灭肉身创世，他最后的力量凝聚成一个人类少女。 一个有七八分像他的少女。 他为她起名：晴湖。 晴湖不是凡胎。 她的身体里藏了创世尊神最后一缕神识。 这缕神识。 一曰喜。为他游走世间，打眼凡尘云霄，畅快淋漓走一遭。 一曰忧。为他关照人世，抬手予乐拔苦，悲怀怒目证一场。 她便要代天巡狩，游历凡尘，做那创世尊神之眼。 芸芸众生中，赐她赏善罚恶的权柄。 若这人间不值得，便将它毁弃。 一缕神识，毁天灭地。 星云看着晴湖，这个从师兄身体里脱离出来的血肉之躯。 杀了她，再把师兄散出去的力量收回，她就不必承受离别之苦。 师兄是这个新生世界的神，又何尝不是她心念所寄。 星云的眼睛半眯起来，青色发丝裹着身后的飘带高高扬起，她伸手摩挲在晴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这张脸那样像他，那样好看，即使转换性别变成女子，也摄人心魄。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靠近这张脸，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偿所愿”。 晴湖灵智已开，她不躲闪的目光一如从前的他，带着上位者的倨傲冷淡。 目光如刃，仿佛剖开星云的心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一股寒气袭来，星云缩回了手。她忽而释怀，哈哈哈大笑出声。 师兄所化，该当如此！ 她万千星辉凝聚而成的师兄啊，即便消散如此，亦不减光华！ 神殿内空气微微震动，星云立时收敛心神。 大师姐来了。 晴湖瞬间伸手拉住星云小臂，“带我离开！” 星云没有说话，长袖辉过，卷起晴湖的纤细身子，消失在原地。 大师姐对师兄的感情嘛… 如果星云只敢幻想一下杀了晴湖唤回师兄，那么大师姐会毫不犹豫的出手那么做。 狠厉决绝，是站在时空宇宙之巅的强者本色。 即便是大师姐那样的绝巅强者，亦有所求而不得。 茫茫宇宙中，师兄是最光华流转的星辰。日月因他的投射而有光，浩瀚宇宙失去了师兄，也将坠入黑暗。 现在他去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没有解释，只宣告结果。 “师兄，”星云默默唤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厌倦了我和师姐，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么？” 时空乱流中，星云紧紧的护着晴湖，“我不放手，师兄。你留下的丫头，我会看护，让她完成你交付的使命。” 冲出时空乱流，星云亲眼看见了这片大陆。 足履之，身沾之，影覆之，耳闻之，目视之。寸寸缕缕都是师兄骨血所化。 一处高山临深谷，湍水拍岸，鸟鸣叽啾，寒烟轻笼空山，林翠衣欲湿。 星云凝眸远眺，却被茂盛树林遮目。她不曾见过这般天地，不知师兄如何造得出，只想再亲近些。如果可以把这世界揽入怀中，揉进身子里，会不会更懂他一些。 星云痴痴地想着。 忽然周围空气一震，一只手臂伸向晴湖的肩膀，眼看就要抓住她，星云的手刀自下而上，瞬间格挡开。 被挡开的手挽花一转，又裹着凌厉的掌风袭来。 星云一把拉过晴湖拦在身后，“师姐要做什么？在这里动手，你想毁了师兄的心血吗？” 趁着对方愣神的空挡，星云手中画出一道符文投射到晴湖脑中。 就在晴湖倒地的瞬间，星云将师姐拖进了时空乱流。 一个声音响在晴湖的脑海中：“我暂时封住你的力量，可保你不被找到。在你需要的时候，封印会解除。” “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第2章 神医如晓 晴湖慢慢恢复着知觉，手指、脚趾轻轻动了动，再尝试绷直大小腿。 有什么东西靠近她的脸，带起微微的风，被晴湖脸上的细小绒毛捕捉到了。 这是在哪里，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敦实又清香。嗅觉恢复。 “仙女姐姐死了么？”听觉恢复。 温温的小东西探到她鼻唇间的水沟处。触觉恢复。 一道刺眼的白光扎入她被掀起眼皮的眸子。晴湖抬手一挡，视觉恢复。 “哇，如晓姐姐好厉害！这么快就救活仙女姐姐了！” “我最喜欢如晓姐姐了！” “如晓姐姐，虽然仙女姐姐好漂亮，但是我们还是最喜欢你！” 一群吱吱喳喳麻雀似的小孩子，围在晴湖的床边。 孩子们眼睛个个清亮，如宝石一般透明璀璨。 “我这是，在哪里？”晴湖撑着床板慢慢坐起，一旁的年轻女子捡了个枕头靠墙放着，扶着晴湖坐稳。 年轻女子声音极温柔：“这里是图家村，你昏倒在山里，是村里人救你回来的。” 说完话，她又仔细帮晴湖掖好被子，对围成一圈的小孩子说：“去告诉伍婶婶，让她煮点白粥，放些撕碎的青菜叶。” 小孩乖巧的听完话，却不走，只用狡黠的黑眼睛盯着年轻女子，“如晓姐姐…” 晴湖这才知道，眼前照顾她的就是刚才听到的“如晓”。 如晓佯装嗔怪，只装了一下就投降了，她摸摸孩子们的头：“好好好，让伍婶婶多煮一些，你们也有份。” 孩子们听了都欢天喜地跑了出去，把热闹也带出去了。 如晓无奈的对晴湖笑笑：“这样也好，免得孩子们打扰你休养。” 晴湖感受到她的善意，支着床板欠欠身，“不打扰，谢谢如晓姑娘搭救。” 如晓见她这样虚弱，有些拿不准，“我检查过你的身子，不像是受伤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晴湖摇头笑道：“没有，就是全身都脱力了，乏得很，使不上劲。” 就在这时，被子下晴湖的腹部处传出来细碎的“咕咕”声。 两个年轻姑娘相视一笑，只有晴湖面上带着尴尬，又伸手抚摩肚子，希望能停止这么尴尬的声响。 但晴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细微之处。 如晓掩在唇边的右手，每只手指的指腹，都有或新或旧的伤。一个个的小圆点，像被针扎过留下来的。 屋子里堆码悬挂着许多植物的草叶根茎，新鲜的，晾干的，切片的，棍状的… 散发着清冽辛辣的气味。 房屋是简单的泥木搭建，很平常的乡间屋舍。 晴湖疑惑的看过如晓一遍，她穿着普通扎染的夏布衣裳，但身上整洁清爽，散发着青草的甘香，没有田间地头劳作过的痕迹。她甚至皮肤白皙细嫩，五官说不上美，却极温柔亲和。 她不是普通的乡下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在鱼山做什么呢？”如晓打断了晴湖飘远的意识，将她拉了回来。 “我是晴湖。”晴湖下意识的回答，但她想不起来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脑中仿佛万物充盈，有很多的知识和经验。但是，关于她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线索，只有一个名字。 “我好像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她实话实说。 “小姑娘你不要怕，如晓神医会帮你的！”一位老婆婆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来，老婆婆发丝尽白如雪，脊背弯曲成一个勾月似的弧形。 老婆婆双手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脚步飞快，手却极稳，很快来到晴湖跟前。 晴湖哪里好让老婆婆一直端着碗，赶忙伸手去接。 她的手才触到碗底，蓦的缩了回去。 太烫了！ 老婆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没有放手，大碗还是端端在手中捧着。 晴湖被这一幕惊呆了，她心里没来由涌出一种怪异的别扭。 老婆婆的身上，有一种不和谐。衰老和强健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慢慢将视线移到让在一旁的如晓身上。 如晓察觉到晴湖的异样，脸上瞬间换了颜色，之前的温柔和顺荡然无存，只有冰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晴湖。 第3章 妖精之血 老婆婆咧嘴一笑，恍惚间有一种年轻妇人借了一张苍老人皮的错觉。 她乐呵呵盯着晴湖说：“小姑娘长得真好，”一边说还一边腾出右手，麻利的伸到晴湖脸上摸了一把。 她的手太粗糙了，干燥起壳的老皮翻起，像一把刷子磨过晴湖的脸，晴湖白嫩的小脸顿时红了一片。 老婆婆意犹未尽的从头到脚欣赏晴湖藏在被子里的身体，眼神直白粗暴，像大狼狗看着猎物。 她继续道：“小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一旁的如晓听到问话，脸上掠过一抹冷笑。 她盯着晴湖的眼神变成了嘲讽讥笑，幸灾乐祸。 如晓上前接过老婆婆手里的大碗，放在木桌上，“伍婶婶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如晓拍拍裙摆，瞥了一眼晴湖，径直出了门，老婆婆赶忙跟了上去，有些畏缩的凑到如晓跟前。 晴湖看的真切，确听不到如晓说了什么。 只听得那老婆婆“呀”的一声惊叫，忙拉起围裙来回擦手，又弱弱的朝屋子里的晴湖看。 她好像很慌张，又有点无奈。 老婆婆不住地点头，又双手作揖，她对如晓似乎很恭敬。 如晓进屋取了挂在房梁上的一束干草，递给老婆婆后又说了一番话。 晴湖看着老婆婆千恩万谢的走了。 如晓这才反身回到屋里。 她从木桌下端出来一个竹篮，翻出一个厚布包铺展开来，赫然是大小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约有二十余枚。 如晓的手来回抚摸在整齐排开的针尖上，终于掏出一根。 她伸出左手，翻出掌心瞧了瞧，又拿银针在拇指上扎了一针。 很快，一滴殷红的血冒出来，如晓用力一挤，血滴到了粥碗里。 她也不搅拌一下，直接端起大粥碗送到晴湖手里。 “你要不要喝？”她轻声问，看似满不在乎。 晴湖点点头，“谢谢如晓姑娘。” 她捧起碗，用汤勺大口大口喝起来。全然不顾刚才滴进去的血已经化作丝丝血线。 也许是饿急了，也许是晴湖察觉到了一些急迫，一大碗粥很快见了底。 如晓一把将碗接过去放在木桌上。 又在屋角柜子里寻了一件宽大的袍子，她将蓝色袍子扔给晴湖，“起来吧，你该走了。” 晴湖没有动，因为她的身体悄悄起着变化。 一股暖流从腹部腾起，旋即涌向四肢百骸，冲向天灵盖，她的体力瞬间恢复了。 晴湖惊奇的看向如晓，如晓却是一脸冷漠，不预备做任何解释。 晴湖掀开被子下床，又用那件蓝色袍子裹住她姣好的身体。 “跟在我后面，别说话。”如晓冷冷地吩咐。 晴湖就跟着她出了门。 如晓的房屋和一众泥房子错落在一处高地，放眼望去是切割成豆腐块的水田，远处山上有层层梯田。 满目苍翠，山巅红日露出大半张脸，日光暖融而不刺眼。田地里，男女老幼齐齐上阵，好一幅田园牧歌图！ 每户人家都圈养了不少家禽牲畜，哼哼唧唧的闹着。 如晓端端走在前方，一路上的人都热情的招呼她，十分客气恭顺。 晴湖却觉得，那些刻意放低的姿态令人很不舒服。 尤其是那些男人，他们嘴里说着问候的话语，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屑，甚至有点下流。 如晓似乎不以为意，她端端行着，有意无意将晴湖挡在身后。 而那些人瞥到如晓身后的晴湖，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脸上神色一如之前的伍婶婶。 晴湖不禁感慨，无论刚才如晓说了什么，这个村子里信息传布得太快了，村民之间联系紧密如铁板。 这真的只是普通的乡下村落么？ “嗷呜～吼呜～嗷～”远处传来一阵阵嚎叫。 是人！而且是很多人，叫声此起彼伏，村民都瞬间面露惊恐之色，甚至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如晓带着晴湖慢慢的朝发出叫声的地方接近着。 第4章 欲望之索 “吼～嗷呜～吼～” 叫声似乎被什么感召了一样，越来越响，越来越多。 这里已经远离村庄的核心，附近已经没有民居，也没有村民，只有晴湖二人。 从地上堆积的落叶与生长繁盛的杂草来看，平时极少有人接近这里。 前方有一座石砌的圆形房子，石墙三尺高，镂空的几处就算通风口，还有竹片堆叠的房顶。 远远望着，如果不是听到人的声音，晴湖会觉得那是一个牲畜棚，因为她已经闻到了排泄物和腐烂般难以言说的恶臭。 没有人愿意靠近那里。 如晓却脚步不停地走着，甚至没有减速或加速。 那座石头房子似乎提不起她的兴趣，引不得她的注意。 两人亦步亦趋的行进着，很快抵达了恶臭和嚎叫的来源。 如晓目不斜视的走着，晴湖却被强烈的感觉驱使，透过一个通风口看了进去。 确实是人！ 男女老幼都有，他们全部赤身裸体，双目猩红，身体上有大小颜色不一的浓疮泡，血水混着黄色体液流出来，一层层结痂，看着触目惊心！ 晴湖离得远时，只听得嚎叫。现在近了，嚎叫声更甚，还有掩盖不住的呜咽哀鸣。 这些人形怪物，毕竟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在相互啃食，撕咬。 但是被啃坏的地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一个圆形石屋，竟然上演着如此可怖又诡异的戏码。 晴湖顿时看傻了眼。 忽然，她的视线捕捉到一丝奇异，在房屋最中间的房梁上悬挂着一盆绿色盆栽。 绿色青葱一样的植物长在盆中，每一根葱状叶片都分成藕节一样的小段。 青绿的植物与屋内的场景实在太不协调了！ “那盆绿植…”晴湖忍不住出声。 如晓并没有理她，只转头瞥了一眼石屋，又继续走路。 终于，如晓在一座木牌坊前停了下来。 牌坊不甚高，甚至有点年久失修的落败，但是连接着高高的竹篱围墙，竹墙不坚固却极厚，高高矗立起来，气势逼人。 如晓转身看着晴湖，又转而移开视线投向了晴湖身后。 “图村长。”如晓淡淡开口。 “如晓神医要出门？” 晴湖心惊一跳，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吗？ 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又想做什么呢？ 晴湖没有回头，她继续走到如晓的身后，才侧身看了这位图家村的村长大人。 图村长头上裹着长长的黑色布巾，是个约摸五十岁的精瘦黝黑男人。 此时，他正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来回看着两人。 如晓：“我会不会出村，图村长不是最清楚吗？” 图村长敲敲他的长烟杆，“如晓神医爱护村民，怎么舍得走。这位姑娘…” 如晓：“七婶婶从鱼山捡回来的，一个得了传染病快死了的病秧子，是个东西就往回捡，也不怕出毛病。” 如晓朝前踏出一步，“该不会是村长你教的她们吧？” 图村长手里搓着烟叶，并不看如晓，“教了她们，也得她们有运气。你瞧，这不捡了个没用的回来。” 如晓：“论运气，谁比得上图村长呢？”她转身对晴湖道：“怎么还赖着不走？” 图村长从包里掏出火镰，“噼噼啪啪”的打着火，“神医啊，果然是神仙心肠。” “嘭”，火苗窜起来，图村长吧嗒吧嗒开始点烟。 如晓：“有您老人家在，哪个不是神仙心肝儿。” 图村长口中吐出一个烟圈，烟圈膨大后，又吐出一个烟圈穿过去。 他得意于自己的表演，换了张笑嘻嘻的脸，“也罢，就让小老头陪如晓神医回去吧。” 如晓闻言，迈步向前走去，图村长意味深长的看了晴湖一眼，转身跟上如晓。 走了。 第5章 谓之天罚 晴湖看着向远处无限延伸的竹篱墙。 竹墙能有多敦实？这样高这样厚，能挡住什么？ 如晓和图村长已经远无踪影，晴湖敲了敲木牌坊的柱子，离开了图家村。 大约十日后的一个夜晚。 “呼轰轰～轰～隆隆～”大地在震荡。 图家村的村民全都从睡梦中醒来，伴随着震动摇晃的床铺，他们全部听到了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隆呼啸。 他们起身下床，却根本站不稳，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移位，房屋架子经不住拉扯发出“咵啦咵啦”的声响。 男人们拉着女人孩子跑出去，一边跑一边相互呼喊“地龙翻身，地龙翻身了！快出来，都快出来！！” 晴湖骑在一只花斑白虎背上奔向图家村，她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象群。 上千头褐色巨象集结成象群，在无月的黑夜里一路狂奔，威势滔天，地动山摇。 晴湖身骑白虎，一往无前，很快就将震天动地的象群带入了图家村。 竹篱高墙不堪一踏，晴湖的目的地是那座石筑圆屋，她加速冲到石屋的竹制顶棚上。 还是一样的恶臭。一样的悲鸣呼啸声充斥的石屋，又从通风口传出来，声音随着晴湖的到来愈加狂躁剧烈，几欲掀翻屋顶。 漆黑夜色里，晴湖和白虎威风凛凛的立在屋顶，等待象群冲击过来。 很快，被她甩在后面的轰隆声赶上来，盖住了脚底竹棚下超越认知的人类咆哮。 象群呼啸狂奔而来，巨石条搭建的屋子瞬间被炸开，血腥味瞬间混合着恶臭喷射袭来，晴湖险些被熏倒。 竹制顶棚失去了支撑歪向一边滑下去，花斑白虎大喝一声“上来”，晴湖翻身骑上虎背，落到地上。 白虎筋肉强健，目光如炬，趁着顶棚滑落的瞬间，纵身一跃，划出一道白光在空中，晴湖立刻抱住了坠下的绿色盆栽。 白虎落地后仰天长啸一声：“吼嗷呜！” 一声嚎啸，响彻天地，晴湖感觉自己一瞬间失去了听觉。 一直躁动的象群也立时安静下来。 它们停止了无差别的踩杀践踏，挑了还活着的“人形怪物”，再次向村中心狂奔而去。 晴湖没有跟上去，她跳下虎身，将怀中青葱一样的植株端到白虎鼻尖。 花斑白虎嗅了嗅，虎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它忽然抖动起来，甩了甩全身的皮毛。 摇身一变，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出现在晴湖眼前。 他接过晴湖手中的盆栽，道一声：“我们也去吧。” 袖袍一挥，卷起晴湖消失在原地。 图家村早就乱作一团。 木骨泥墙的房全部倒塌，茅草屋顶和堆码的柴火被倒在地上的烛火一点就燃。 火点很快蔓延成火海，奔腾而来的象群并不袭人，它们扔下那些“人形怪物”就转身离开。 火光映衬下，巨像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祗使者，一闪而过。 但它们不是来赐福，而是带来一个个嗜血食人的妖魔。 那些被扔下的“人形怪物”看似无知无觉，但他们却专门寻了那些幼小的孩童，扑过去就是一顿啃咬。 霎时间，哭声喊杀声咆哮声，声声凄厉，绵绵不绝。 晴湖和白衣男子落在如晓跟前。 晴湖：“这一幕，是否如你所愿？” 第6章 生造炼狱 晴湖噙着一抹微笑，淡然看着如晓，“现在，你能舍弃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了吗？” 如晓正在她的屋顶，脚尖并无着落，她更像是飘在那里。一道淡淡的荧光护着她的木屋，将她们与周围隔绝开。 她早就察觉到异样，因为石屋中的盆栽就是她的本体灵株，她盯着白衣男子，“还给我。” 晴湖：“忘了介绍，这位是森林之主，万兽之王，端风大人。” 如晓：“这样的大人物，你也使唤得？” 晴湖脸上的微笑荡开，“万兽之王，自然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她又收敛起笑意，“他老人家怜惜你，所以救你来了。” “救我？”如晓看着陷入火海的图家村，巨象汹涌而至，所过之处皆踏为平地，它们不直接伤人，扔下那些“人形怪物”就扬长而去。 图家村，已成炼狱。 除了稚嫩童孩，图家村一众村民战斗力惊人，老人妇女全部加入战斗，“人形怪物”和被咬过的人都被投入火中烧没。 火海中哭喊声哀鸣声不绝，图村长竟能稳住心神指挥大局。 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晴湖指着图村长对如晓道：“他也是个可怜的，是你害了他。” 如晓愤恨的盯着晴湖，“你知道什么？！” 图家村是她的心血，她好不容易寻得的试炼之地。 毁了，全毁了。 晴湖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我会兽语。你的事，这村子里的鸡豚狗彘都尽数说给我听了。” “兽语？人族怎么可能会兽语？”如晓嗤之以鼻，眸底渐渐涌出殷红，“人族果然都是些低劣玩意儿，没有一句实话。” 晴湖也不恼，慢悠悠道：“若非懂得兽语，怎能知道你如晓神医之事，又如何寻得到请得动端风大人？如何救你？” 如晓双眸逐渐转为赤红，她几乎咆哮般的怒吼：“你懂什么？谁要你救！谁要你来救了？！” 此时的如晓，失心癫狂，已经不是晴湖见过的那个样子了。 一直默然站立的白衣端风终于开口说话：“非人之物，觉醒灵根已是不易，千年修行方能化形。” “我念你修行不易，此事就此了结。但你若自甘堕落，我不介意亲手抹杀了你。天晓山，我还得罪得起。” 听到最后一句话，如晓猛的一激灵，“你怎知我从天晓山来。” “他们寻你多年。”端风脸上淡淡的，没有一丝痕迹可察，“莫要冥顽不灵，回家去吧。” 如晓的赤目爆发出强烈很憎恨，她扑上去抢夺端风手中的本体灵株，端风任他她拉扯却纹丝不动。 抢夺不过，如晓连同端风的手一起抱在怀里，喉咙里发出小兽一样的低吼，“不回去！我不回去！还给我！你还给我！马上就成了，我就要成仙了！” 端风默然闭上了眼睛，挥手将她丢开。 晴湖走到如晓身边，强行扶起欲挣扎甩脱她的如晓，她转过如晓的脸，通天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热浪袭来。 晴湖：“你看，你造的人间炼狱。” 晴湖禁锢住如晓的身子，轻轻贴着她的耳朵，吐气如兰：“你满手血污，如何能成仙？” 她指着远处浑身浴血的图村长，他手握柴刀劈砍“人形怪物”，疯魔不可名状。 晴湖：“你看，你把他变成炼狱之鬼了。” 第7章 真实之眼 如晓下意识攥紧衣角，远处浴血的男人与记忆中的少年交叠在一起，她暴烈的怒火瞬间散去大半，如晓扭过脸不看他，低声道：“他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晴湖：“你身在其中，自然看不清楚。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实。” “六十年前，你救了一个孤儿。他从小被人刻薄虐待，当时因为帮村民建房屋被砸断一条腿，村民们却把他扔进山里等死。 你救他一命，他对你百般感激。 你发现他的感激有助于修炼，就跟他回来图家村。” 如晓缓缓抬头，血色火光映射到云层。云层太厚了，火光穿不透，又反射回来，整个图家村大亮，一如她当年初到此地。 少年被她治好腿伤，又邀她一同归村，他说村里缺医少药，真的万分需要她这样的神仙医术。 如晓默然闭眼，微微摇头。 兴许那时，他们都起了贪念。 一个贪修为，一个要抓住这近在咫尺的翻身资本。 欲望之火被点燃就浇不灭了，只能任由它烧着。 少年带她回村，凭着她的医术很快从落魄孤儿变成了为村里带回神医的恩人。 时间流逝，少年逐渐长大成人。仅仅受人感激尊重已经满足不了他，他要权势，要所有村民对他俯首帖耳。 他不再是那个依靠讨好村民，要村民施舍才能存活的失势孩童。 他有能力报复了。 他向如晓倾诉自己积压多年的委屈，请求她帮助自己，将如晓的力量牢牢把持住。 彼时的神医如晓，已经展示了她无与伦比的力量。不仅是治病，她还拥有让人返老还童的能力。 虽然外貌不能改变，但是经过她改造的人体内里生机勃发，让人能随心所欲的回到最强健的状态。 如晓不是不知道那个长大的少年郎有两副面孔，但是她舍不得走，她在这里的修为增长太快了。 她发现少年开始虐待村民，用非常手段杀了前任村长取而代之，他制定村规，严刑峻法，俨然一方霸主。 所有不顺从他的人都被严惩，他们不能继续接受如晓的治疗，治疗一停，他们就会变成丧失心智的野兽怪物。 不如他意甚至会祸及家人，老人孩童都被处置。那些疯魔失智的怪物被关起来自相残杀，又死不掉。 他变成了图村长，不再是那个蜷缩在道边等死的少年。他手腕如铁，在小小的图家村权势滔天。 “你本可以阻止他，或者抽身离去，他借不到你的势自然就成不了气候。”晴湖双目如镜，平静的没有波澜，她继续陈述事实。 “你非但不阻止他，还暗示他只要控制了你的本体灵株你就只能听命于他，任由他摆布。” 如晓默然，不这么做她能怎么办？不这样做，如何能把所有罪恶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和那些被他奴役的村民一样。她也是被逼无奈，被他控制利用的可怜虫而已。 如晓在这种算计里得到虚幻的解脱。为了扮演好被迫害的假象，她甚至暗示图村长与她交合能长生不老。 那个变身村长的少年占有了她一段时间后，就将她当做待价而沽的商品，让村里的男人费尽心机的讨好他，就能得赏一晚。 如晓彻底说服了自己。 这一定是天神对她的考验，把她践踏到泥污里，折辱她，磨搓她，她是在用自己的鲜血和身体清洗图家村的罪恶。 只要承受住了这场试炼，她一定能获得回报，一定能证道成仙。 第8章 灵株化玉 晴湖看着眼里癫狂再起的如晓，她叹息一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你错了。世上没有这样的神，神若如此，杀了也罢。” 如晓猛的推开晴湖冲到端风跟前，又要抢夺她的本体灵株，她甚至幻化出匕首，刀刀扎在端风手上。 端风依然淡淡立着。也罢，他定住发狂的如晓，开口道：“你以为这是玉化吗？” 青葱般的绿色植株长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陶盆里，一共十五只扁圆的细长叶片，每片叶子都如竹节一般有明显的分段。 叶片极翠绿莹润，看起来确实是玉的质地。如果这就是玉化，那么只剩最后一片叶子还没有玉化成功了。 如晓被困住的身子动不了，但是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叶片。 就要成功了，娘亲对她说过，本体灵株全部玉化就能证道飞升，他们不能成神，却能化仙，从此与天地同寿，受万民朝拜。 母亲上万年的修炼也没能玉化一片灵株叶。 六十年，她仅仅用了六十年，就几乎要成了！她将是家族里第一位成仙的，胜过所有的兄弟姊妹。 她沉浸在即将功成的狂喜中，满心满眼都是她快完成玉化的本体灵株。 “不！！！”如晓惊叫一声，几乎要冲破端风的控制。 因为她看到端风伸手折断了一片叶子。 霎时，一股恶臭钻进了晴湖鼻腔，她蹲下身开始呕，五脏六腑像被洗劫了一样，倒了个干干净净。 端风挥手扔给她一枚黑色石头。晴湖顿时耳清目明，被恶臭冲击的头昏眼花也消停了。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如晓却仿佛没有闻到任何气味，她脸上甚至还有一丝陶醉。 端风将折断的叶片倒立，扁圆的叶片中流出黑色的液体，那如玉一般的结晶，竟然只有薄薄一层玉皮。 随着黑色液体的滴落，陶盆内的整棵灵株都轻轻破碎裂开。薄如蝉翼的玉皮自上而下裂成碎片，伴随着黑色的汁液落下。 转眼间，陶盆里只剩下泥土，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还有碎成渣子的玉皮。 端风放开了被禁锢的如晓，他一松手，陶盆落在地上，一地狼藉的泥巴污秽，陶盆打了个转，滚下屋檐去了。 晴湖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果然如她所料。 须臾六十载，缘木求鱼不知所谓，镜花水月一场梦。 如晓却已经痴了，她扒拉着泥污里的碎屑，嘴里嗫嚅着：“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明明…” 晴湖过去抓住她的手，拿出手帕，仔仔细细一根一根的帮她擦干净手指，每个指尖都密密麻麻布满她经年为村民取血服用的伤疤。 她亦是付出了代价的，只是… “因为你有力量却行邪道。你插手这一隅的生老病死，破坏了天地规则。你释放了图村长心底的恶鬼，做他杀人的利器。” “图家村村民薄待他，又贪恋长生。”晴湖看着前方渐渐熄灭的火光，“你们都必须付出代价。” 她抬头望着端风，“端风大人，你预备如何处置？” 端风冷冰冰道：“饮妖精之血者，不可活。” 晴湖拉着如晓站起身，“那她呢？” “我已派人通知天晓山，交还她家人安置。” 晴湖看着半个身子倚着她的如晓，认真的说：“端风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第9章 凡人之躯 端风不置可否：“晴湖姑娘。你没有听清楚么？饮妖精之血者，不可活。” 晴湖并不理他，她伸手整理如晓贴在脸上的发丝，又捏起衣袖擦拭她脸上混合的汗水与泪水。 “我自然也是饮过她的血。”晴湖自顾自的说着，并不看端风，“若我能救她呢？” 端风转过身去，两手交付在后，衣袍烈烈生风，“灵株已毁，不日就会神魂俱灭。你如何救她。” 晴湖：“取一滴净化的精血，借天地灵气便可重生。” 端风投目远方，世间灵物本就是夺天地造化而生，本是至纯至真。如今血污了，自然是天地规则运转，是天罚，如何还能净化。 晴湖将整理干净的如晓扶着坐下，轻轻走到端风身后：“端风大人，你能试着取出我服下的那一滴妖血吗？” 端风愣了一下，回转身来，“你的意思是…” 晴湖看着狐疑的端风，没好气的说：“你试试吧。我也不太确定，只是觉得应该可行。” 端风双眸骤然亮起，却不固定，而是明明灭灭的变换的光彩。他的瞳仁照过晴湖的身体，很快发现了一粒金黄色的亮光。 端风伸手罩住，一团白光探入晴湖体内，将那粒金黄液体取了出来，白光团成球形，外面一层流光的薄膜包裹住，金色液体就在球形正中虚悬着。 晴湖全身像被针扎过一遍，渗出细细的汗珠，身体僵硬的挺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抚着端风取血的腹部，那里还有一阵灼热，她问道：“如何？” 端风却久久的凝视着那滴金黄色的血液，又移动视线盯着晴湖，墨色瞳仁如深渊凝视，他缓缓说道： “值得么？” 是啊，值得么？为了救她，晴湖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凡人之躯，却拥有强大的净化加持能力。这样怪异的体质，如果暴露太多，怕是危机重重。 可是她必须救这个姑娘。 晴湖：“她先救了我，我欠她的。”她又忽然吃吃笑起来，“端风大人不会想将我抢回去当夫人吧？森林里湿气重，我可呆不惯。” 端风被她这么一逗，冰山一样的脸忽然就裂开，竟然也微微笑了起来。 晴湖本来看着他像一个木偶人，好看的木偶人，没想到展颜一笑，竟然这般撩人，天上的星星都么有他耀眼啊。 端风微笑着说：“你当真不愿意？” 晴湖：“我当真想救她。”她回头看看坐在地上的如晓，本体灵株被毁后，她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整个人了无生气。 可是她被那群孩子包围时的样子却是晴湖抹不去的，在天真孩童的身边，那时的如晓，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吧。 就像她毫不犹豫的救了自己，放自己出村。 她只是走错了路，如今也偿还代价了，还可以一救。 端风：“还有天地灵气。” 晴湖：“我们可以去鱼山看看。”她避开端风疑惑的视线，心里也觉得怪极了。 她的脑海中仿佛装下了这一整个世界的知识，所有的信息都在她脑中，只要她心念一动，需要的信息就会蹦出来。 她当初就是这样去到了予畏森林，找到他这位森林之主，万兽之王。 可是她的身体却是凡人之躯，孱弱的人类女孩。她知道要怎么做，却没有那个能力。 端风看着晴湖，星眸闪动：“我给你两个选择：嫁给我。或者，永远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第10章 是个坏人 晴湖眨眨眼：“我选第三个：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端风：“你可以考虑到那丫头活过来的时候。” 晴湖双手抱臂，小脸转向一旁，“我可是要仗剑天涯的，不带拖油瓶。” 端风脸上笑意不减，甚至更加明媚耀眼，他终于忍不住戳戳晴湖小脑袋，“先去鱼山吧。” 晴湖：“现在？” 她狐疑的盯着端风那张好看的脸，她精挑细选的月黑风高夜，黑成这样，如何去鱼山？ 端风心里却是计较过的，天晓山的人已经在路上了，随时会到，最好不要让他们见到晴湖。 从前不知道便算了，眼下这姑娘却是不能有任何闪失。予畏森林的主人，万兽之王，端风大人向来珍视灵物，这个姑娘虽只显露了一星半点，却值得他纳入羽翼之下，珍而重之的保护起来。 他这样解释自己对晴湖发出的邀请。丝毫不觉得保护和求娶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他也不曾想过，为何愿意化作本体白虎，驮着那姑娘过来。他的后背，何曾有人触碰过？ 他看了看失神的如晓，心道：如此一来，这姑娘也值得一救。 晴湖走到如晓身边，那个灵动的少女已经如活死人一般了。晴湖无奈的望着端风，“我背不动，你来。” 端风的脸自从松动后就再也没有冰冻起来的迹象，他手中的白色光球松脱变大，很快就将如晓吞了进去。光球旋即缩回刚才的大小，回到端风身旁。 他走到晴湖跟前：“你也想进去吗？” 晴湖想了想，她又不是妖物，普通人类而已。她摇摇头，“不，我是两脚兽，我可以走…” 端风却不等她说完，伸手揽住她的腰，打横抱起，他足下生云，轻飘飘移向鱼山。 他的速度不快，手掌挡在晴湖前面，卸去风力。 晴湖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半空中却也不敢挣扎，弱弱的说：“你变成白虎的样子也不错，我比较喜欢那样。” 端风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如墨的夜色里，她的小脸上微微有些泛红，虽对他说话，却又不看他，甚是可爱。 端风：“你是说，喜欢我？” 晴湖心道：他怎么这么会挑关键字，呃呸，那个不是关键字。 端风轻轻拨过晴湖的脸，看进她眼里，说到：“所以，你是要选第一个？” 晴湖没好气的说：“你家里到底有多少妻子了，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要拐一个回去，你长这么好看，你很缺女人？” 端风：“你是说，我好看？” 晴湖…我…不想说话… 端风轻轻笑了，“因为我好看，你喜欢我，所以要选第一个，嫁给我。” 他轻轻刮了晴湖的鼻子：“丫头，说话简单点。” 晴湖实在是服气，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她盯着端风的脸，真好看啊，额呸，不对，这是个坏人。 可是端风一直笑盈盈满脸宠溺的看着她，眼睛太深邃太迷人，仿佛有星辰大海，晴湖受不住，又转头移开了视线。 端风又扳回来她的脸，“当心风。” 晴湖表示我不听我就要，我要吹吹冷风冷静一下，又转过脸去。 端风干脆将她的脸拨过来埋进自己的胸口，又轻轻抚着后脑不许她动。“听话，别闹了，很快就到。” 第11章 天外之境 鱼山已在眼前。 前方的景象，饶是端风这样的人物也为之一怔，他轻轻摩挲着晴湖的温热发丝。 这丫头，还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他移开手，掌心还带着晴湖小脑袋的温度。晴湖的小脸捂得通红，大口呼吸的同时还不忘拿眼睛挖了端风几眼，像只愤怒的炸毛小老虎。 端风托起晴湖的腿坐在他右手臂上。左手扶着晴湖纤细的腰肢，又不时轻拍后背，算是给小姑娘顺毛。 晴湖上半身靠着他的胸膛，右臂环着端风的肩背，坐的稳稳当当。 端风见她还是怒哄哄地盯着自己，温柔的笑道：“移不开眼了？我就这么好看？” 晴湖… 端风揉揉她的头：“傻丫头，你看下面。” “黑乎乎的，看什么？”晴湖嘟哝着转过脸，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高高的立在云端，浓墨般的夜色中，抬首不见星月。晴湖却看到下方似有洋洋星海，莹莹的绿色光点，如万盏明灯，勾勒出一座山峰的轮廓。 漫山遍野都洒满了光辉，成带连片的胶结着。山体轮廓之外，还有光点不断汇聚过来，仿佛虔诚的朝圣者，它们不紧不慢，却踏实坚定的移动着。 眼前的鱼山，竟不似静止而是活生生的，那些璀璨的光点越发的晶莹闪耀，就好像鱼山赋予了它们更旺盛的的生命力，如同神迹。 万千绿光似繁星坠落人间，闪闪烁烁，相互辉映，薄雾掠过之处，影影绰绰，恍兮惚兮，竟似仙境一般缥缈迷幻。 晴湖搭在端风右肩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她捏着端风厚实的肩，身子微微颤抖。 这样震撼人心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凝神屏息，仿佛误闯了天外之境，收敛起神形，以免惊扰这场盛会。 端风眼里却只有他的小姑娘。 多年后，端风回想起这个夜晚。他的小姑娘呼吸微窒，星眸熠熠，她温热清甜的体香轻轻散发着，充盈整个空间。 群星闪耀在下，他的小姑娘却如月在中天，皎洁婉丽胜过万千世界。仿佛眼前这场盛会便是为迎接她的到来而设，底下闪烁的，都是她的子民，她的信徒。 最难以忘怀的，是晴湖回转心神与他四目相接的瞬间。她眼眸晶莹，流光如洗，欢喜和感动交织在一起投入端风眼里，也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晴湖环着端风，小脸埋进他的肩窝，两个人静静的拥抱着。 端风仿佛终于触碰到了她的灵魂，因为惊喜而不自觉的抱紧了她，他心底无限动容：上天竟如此垂爱我吗？让我陪在她身旁，因这样的奇遇而共振共鸣。 万千星辉之上，云上的两人静默的拥抱伫立。 良久，端风拍拍晴湖的背，却没有唤醒她，小姑娘鼻息均匀，小脸绯红，已经睡过去了。 折腾了一宿，晴湖确实疲累，但是昏睡过去，完全是因为端风将她抱的太紧，而这一次，晴湖没有选择推开他。 端风寻了山巅一处平地，缓缓落过去。他凭空捞出一件红色披风，小心翼翼将晴湖裹起来，搂入怀中。 一时间，所有的绿色光点都强烈的震颤了。绿光瞬间熄灭后又灼灼的亮起来，光芒更盛。鱼山上，以端风为中心，麦浪式的明灭光影变化层层荡开，仿佛拜服朝贺。 端风闭目安神，一直浮在他肩侧的白色光球忽然破开。如晓掉落出来，手中托着那滴金色的血液，她神采恢复不少，又是那个鲜活的少女模样。 端风并未睁眼，淡淡道：“你去吧。” 如晓没有马上离开。 她久久凝视着陷入熟睡的晴湖。或许想道一声谢，道一声再会，却终究没有开口，转身离去了。 第12章 名曰护卫 一觉醒来，晴湖发现自己趴在端风怀里。 她迷蒙的睡眼看着婴儿般熟睡的端风，心道：这样子可比嘴欠又强词夺理的时候好看多了。 倏忽一阵轻风扫过，晴湖感觉嘴角一凉，摸到了湿哒哒的口水。端风的胸前也湿了一小片。 她趁着端风没睁眼，偷偷擦干净口水。然后摇醒他，“醒醒，如晓呢？” “你就这么急着想嫁给我？”端风睁眼就看到这张鲜活软萌的面孔，心情大好。 他忽然低头看见一片水渍，又哈哈笑起来，“你既然觊觎为夫的身体到流口水。” 晴湖挡开端风拉她的手，嗔怒道：“端风大人，您老人家是万兽之王，呼风唤雨的老神仙！为什么总欺负我呢？” 端风：“没良心的丫头，睡饱了，有劲了，就忘了谁照顾你一夜，又是驱赶蚊虫又是怕你着凉的。” 他故意伸伸胳臂，拍拍后颈，“腰酸背痛，衣服都皱了，哎…” 晴湖…我…无言以对… 端风见好就收，拉着晴湖站起来，又帮她整理搭在肩上的披风。红色丝绒披风，穿在琴湖身上长及脚踝。端风又仔仔细细系好绑带，边系边说：“外出行走时，绝对不要脱下来。” 晴湖把着他的手不让动，认真的说：“我不要。” 她又从腰带内掏出一粒黑色石头，“这个也还你。” 端风看着晴湖手心的石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黯淡。这块石头他像生命一样的珍视多年，昨晚却那样轻易的就给了她，仿佛本来就属于她，只是物归原主一样自然。 他卷起晴湖的手指握住石头，又握着她小小的粉拳，郑重道：“这是聘礼。” “哈？”晴湖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三步才堪堪停住，“你别闹…” 话音未落，晴湖脚下的山石窸窣崩开，她脚底一滑，滚下山崖去了。 端风紧跟着纵身跃下，他身形一闪，瞬间来到晴湖身旁，先帮她卸去下坠的力道再捞入怀里，最后直直落到一处峡谷地带。 陡峭山峡，下临深谷，谷底流水拍岸不绝，水声幽幽，似乎来自地底深处，闻其声，知其寒。 鲜红的宽大披风裹着两人落地，晴湖很快被周遭的风景吸引，挣脱开他的怀抱跑来跑去，惊魂未定的却是端风。 他有绝对的实力救她，但是不能原谅她因为自己而涉险。 他的拳狠狠砸到峭壁上，“卡拉啦啦卡…”山壁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纹。端风瞬间回神，挥手间山壁恢复如初。 端风倚靠着赤色砂岩的山壁，眼前的少女似乎丝毫不受刚才的危险影响，就好像是她自己选了这条路，这个地方。 端风苦涩的笑了笑，这丫头，是担心他内疚，所以故作轻松吗？ “我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晴湖突然说到。 端风：“我相信你。” 晴湖：“如晓说我是图家村人从鱼山救回去的。”她伸手抚摸着山壁，“这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端风指着晴湖脚边的一棵青葱：“你看那是什么？” 晴湖蹲下身，轻轻抚摸，那叶片竟格外的亲近她，卷住她的手指，晴湖抬眸看着端风，“这是…如晓？” 端风点点头，“这里是整座鱼山灵气最汇聚最精纯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曾有神族降临，赐福了这一方天地。” 他看着晴湖：“昨晚的灵物游行应该也是这个缘故。” 晴湖：“神族？你是神族吗？” 端风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穿透繁茂的林木，投向了极远处。 “丫头，”端风走过去认真拉起她的手，“我要留在你身边。” 晴湖抽回小手，细细想了想：“你想做护卫大人？” 端风微微一笑：“那就护卫大人。” “可是我没钱，请不起你。” “你只需要养我，我很好养。” “跟着可以，不许干涉我。” “不干涉。” “不许欺负我。” “不欺负。” “不许叫丫头。” “不行。” “不许…为什么不行？” “不行。” 第13章 麒麟少年 两个人正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 虚空中突然一道人影闪现，人影呈飞踹之姿，照着端风的头猛地踢来，速度奇快，威势凌厉。 端风身形一晃，抓住小腿，看都没看直接扔下了悬崖，另一只手还把晴湖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蓦的，一只手，又一只手从悬崖下伸上来，五指张开，似乎极艰难的抠着地面。 晴湖凑过去，见是一双男人的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紧接着，一颗小脑袋冒了出来，是张好看的少年脸。眼睛浑圆又灵动，噘着嘴透着点委屈，满满的少年气。 晴湖顿时心都化了，暗道：一看就是个可爱乖巧的孩子，比她家的护卫大人强多了。 少年看见晴湖也愣了一下，但他的注意力始终在端风身上，“你怎么这么残忍？底下可是万丈寒潭。” 端风冷冰冰地：“你是谁。” 少年幽怨的小眼神更加委屈巴巴，看得晴湖心疼坏了，恨不得搓搓他小脑袋，她蹲下问道：“对啊，你是谁？” 少年眨眨眼：“我是火麒麟啊。” 晴湖眼眸一亮，脸上满满的都是小激动：“麒麟啊？”她回头瞧了端风一眼，默默对比着。 火麒麟少年看她机灵的小表情，瞬间就跳上来，拍拍袍子站好，“就是麒麟啊，比某些黑虎白虎花斑虎什么的，可是威风帅气多了。” 晴湖嘿嘿一笑，“是么？不过这口说无凭，我不相信。” 火麒麟：“你想看？” 晴湖摆摆手，严肃脸：“不，并不，我觉得白虎已经够好看了。”她还特意站回端风身边，“端风大人威武帅气无敌，麒麟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小姑娘虽然玩心大起，端风却听得很受用，只是脸上不显。 火麒麟顿时就不高兴了，他昂着头，挺起小胸脯。一道青光闪过，眼前的少年郎立时化作了一只足踏七彩火焰，身披鳞甲，头长鹿角的威猛灵兽。 火麒麟固然威猛，气质却相对温和，不似白虎那般霸道张扬。他走向晴湖，每一步都留下烧焦的足迹，黑色足迹内又瞬间生出许多的花，摇曳多姿。 麒麟啊，果然是瑞兽。 火麒麟曲折前肢，微微伏在晴湖身前，发出邀请。 这可是麒麟哦，她还没接触过。晴湖欢欢喜喜的就要爬上去，却被端风一把拉住，“不许。” 晴湖：“说好不管我的。” 端风拽着她的手不放：“不许。” 他又转头盯着火麒麟，颇为冷淡的说：“你不在神庙，到这里做什么？” 火麒麟摇身变回少年模样，一副终于得了关注的开心表情：“你难得发一次诏令，我来凑热闹啊。” 端风：“天晓山的人到了？” 火麒麟得意的说：“他们可跟不上我。”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晴湖，圆咕噜的眼睛转来转去的看看晴湖，又瞧瞧端风，“我说怎么万年冰山也会融化，原来是钟意人类姑娘啊，没想到你还挺传统。” 端风脸上瞬间变了颜色，身后的岩石“噼噼啪啪”爆裂四射，周遭的树木全部被击碎散落，无一例外。 晴湖被一道光圈护住，毫发无伤。 火麒麟脸上却留下了道道血痕，半跪在地请罪。 气氛，一时凝结。 端风寒眸刺骨，冷冷盯着火麒麟：“再有下次，你就回神庙，永远不许出来。” “图家村的事，交给你了。” 端风牵着晴湖的手，瞬间消失了。 只剩麒麟少年跪在原地，手里攥紧了拳头。 第14章 情不自禁 端风拉着晴湖，倏忽闪现，到了山腰地带。 晴湖轻轻挣脱了端风的手，“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自己能走。” 端风点头：“好。” 山道狭窄，晴湖走在前面，她无意探究火麒麟刚才触碰到了端风哪一处逆鳞，左右她不愿走近他，共享他的秘密。 她在脑海中搜索前面的方向，现在要去哪里呢？ 脑中的信息清晰的告诉她，脚下这片土地，名叫火玉世界。 火玉世界是神创造的，生活着人族、兽族和非人。 这三个种族都会因为觉醒灵根而走上修炼之途，修炼的方法有许多。采天地灵气、行善积福、惩除妖邪，这些都是正法。 还有一些非常之法，则是破坏天地规则，以耗损火玉世界的支撑力量为前提修炼。修炼邪法，小则扰乱天道。重则是崩柝天地，颠倒乾坤，以一人之心，夺天地之心。 修行者毕竟是少数，大多隐世而居。 世俗世界由三大势力构成，火玉帝国、庭玉帝国与风玉帝国。 帝国之外，尚有江湖，人心浮动其间，也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晴湖此时正在庭玉帝国，鱼山在帝国西面，附近就有一座小型城市，名曰葫芦城。 她盘算好了，侧过脸对跟在后面的端风道：“护卫大人，我要去葫芦城。” 端风：“我陪你。” 晴湖：“那你要答应我…” 端风：“我答应。” 晴湖小声的嘟囔：“答应得倒是快，我又打不过你，到时候还不是被你欺负被你管，毫无自由的小可怜一个。” 端风听在耳里，他微微笑起来，不紧不慢的说：“别的都答应你。只有一件事，你知道的。” 晴湖马上反应过来：“火麒麟还是个孩子。” 端风：“那也是男的。” 晴湖挑了个白眼：“哪有这么要紧，我不是还爬过你后背么？” 端风忽然拉住晴湖的手，走到她前面：“所以你不能再爬别人了。” 晴湖见他一脸严肃，下意识问道：“你们兽族有这种规定？” 端风郑重点头。 晴湖又在脑中认真思索了一番，怀疑的看着端风：“应该…没有吧…” 她小手背在身后，绞着垂到腰间的发梢，又嘟囔一句：“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端风哈哈一笑，将她揽入怀中，“傻丫头…” 晴湖才十六岁，还未长到端风的肩膀高，每次被拽入怀里鼻子都撞上他结实的胸，生疼。 晴湖一把撑开端风，指着自己的小红鼻子，“你看，都撞疼了，不许这么动手动脚的。” 端风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指腹轻轻揉着鼻尖，“乖，不疼了，下次轻点。” 其实下次也没有轻多少，每个想要揽她入怀的瞬间都是情不自禁。他第一次这样想亲近一个人，偏偏对方还是一个人类少女，娇嫩柔软，一指之力都会伤到她。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表达他的快乐，他的喜不自胜。 晴湖望着端风认真又怜惜的表情，在心里默默叹气。 这张脸真是该死的好看，他这五官该不会是那位创世神女亲手捏的吧，大小比例排布怎么可以这么完美。 生气时好看，冷漠时好看，笑起来好看，现在这样一脸疼惜的样子，简直好看到飞起。 晴湖感觉到自己微微停滞的呼吸，脸颊也有些发烫，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美好的事物任谁都难以抗拒吧，但是这位端风大人的亲近，晴湖不习惯。 她是一个没有来处也无归处的人，只是被内心的声音牵引着前行，不知道是要去找回过往，还是开启未来。 她的内心万物充盈。凡尘俗世任她着落，无须挂碍一处。 第15章 葫芦之城 晴湖同端风一路下山，在鱼山蜿蜒延伸的余脉中，他们见识了所谓葫芦城的葫芦。 从微微起伏的高处望过去，葫芦城被密密麻麻的葫芦架子包围起来，高高的城墙与一条宽阔的护城河隔开内外。 无数的葫芦架子将葫芦城严严实实的包围在中心，葫芦架子以一种微妙的排布阵列在外，仿佛护卫。若不是居高临下的看清道路或者有人带领，直接闯入那片葫芦架网络中，怕是十有八九会在里面迷失方向，做了肥料。 晴湖微微一笑，“没想到葫芦还有这种用途，这葫芦城还真是名副其实。” 她又望向旁边的端风：“你说，葫芦城里会不会有葫芦妖怪？” 端风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小脑袋，“那不叫妖怪，即便有，也叫灵物。” 晴湖摸着被敲的额头，“又动手，”她踮起脚直接给端风脑门一记爆栗，“我看你就是个妖怪，动手动脚怪！” 端风被他家小姑娘反抗的样子萌到，这又是她第一次主动碰触自己，端风顿时开怀了。忍不住又揉揉她的小脑袋：“谢夫人赠名。” 晴湖愤愤地拨开他的手：“迟早有一天，拿个葫芦把你收了。” 端风又乐起来：“你就这么舍不得我，要时刻把我带在身边？” 晴湖…生气…不想说话…扭头走路… 她心里想着，总有一天把端风塞到葫芦里，扔水里冲走，她的世界就清净了。 这灵感的来源，就是葫芦城的来历。传说有一对夫妇从葫芦里面钻出来，在这片土地上慢慢的建造了葫芦城，所以葫芦才成为这里的象征。 端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时帮她解开被树枝勾到的披风。小姑娘气呼呼的呼吸声传来，他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消。 直到真正走近了这片葫芦架子组成的葫芦林，晴湖又被惊到一次。 那些被剪断瓜蒂，蹲坐在地上的胖葫芦，竟然比他们两人加起来还要大。 晴湖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端风，偷偷上下打量他，心想果然能把他塞进去，而且难度不是很大的样子。 她开心起来，就去抱那个离得最近的胖葫芦，却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小姑娘，你想要葫芦？” 晴湖看到一个农家打扮的老翁，身子有些瘦弱，但是人却很精神，看起来也是和蔼亲切的样子，老爷子又说：“你想要葫芦？” 晴湖点点头，“想要。” 老爷子的声音还是那么粗糙，但却明显很高兴，他说：“想要多少，你尽管拿去。” 晴湖默默看了端风一眼，心道：一个胖葫芦尽够了。 她对老爷子说：“谢谢老爷爷，我只要一个就够了。这些葫芦都是您养的吧，就这么送给我，您不心疼？” 老爷子：“心疼啊，一抔土一瓢水，一个一个养出来的。虽说是为官家干活，却跟我自己的娃娃一样。但是这些葫芦太大太多，没用处也不能吃，你拿走也好，强过烂在这里。” 老爷子拍拍晴湖选中的那只胖葫芦，“你运气好，这只没烂。许是在外围，能多受点光，是个空心的干葫芦。” 晴湖点点头：“原来如此。老爷爷，我叫晴湖，今日取走您一只葫芦娃娃，日后一定会报答你哒。”发现她抱不住那只胖葫芦，又道：“您能给我一根绳子吗？” 老爷子点点头，不一会儿就拿过来一根粗麻绳，他直接将麻绳递给端风，“这种活得男人来干。” 端风接过绳子，得意又满足的看了晴湖一眼，将麻绳系在胖葫芦的腰间，轻轻扛在背后。他对老爷子道：“谢谢老人家，我家夫人一定会回报您的。” 第16章 情急之下 老爷子乐呵呵一笑，“小娃娃不用这样客气。”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叠成豆腐块大小的纸，递给晴湖：“这是入城的地图，你别看葫芦架都长的一样，实际上隐蔽处都有标记，照地图走，不出一个时辰你们就能出去，穿过符洼河，天黑前就能进城了。” 晴湖接过地图，晶亮的眼眸看着老爷子，笑嘻嘻的问道：“您就这么给我们了，万一我们是坏人呢？” 老爷子摇摇头，“老头子我守在这片葫芦林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要说你们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仙女，我信。坏人？绝无可能！” 晴湖瞟了一眼端风，心道：老爷子眼睛真毒，仙女没有，神仙确实有一个，正扛着你的胖葫芦娃娃呢。 她又对老爷子道：“若神仙有灵，一定帮您把葫芦娃娃都收走，物尽其用，不让您这么劳心费神。” 老爷子闻言也乐了：“好，就等神仙来收走他们。你们快些走吧，务必在天黑前进城，晚了就不好了。” 晴湖点点头，又与老爷子告别，和端风向葫芦林深处走去。 葫芦架子搭得很高，藤蔓缠绕，绿叶繁茂，他们仿佛走在一座绿色的迷宫里。 晴湖不时回头看看扛着胖葫芦的端风。这个矜贵惯了的白衣男神，单手拉着搭在肩头的麻绳，身后是比他大两三倍的胖葫芦，莫名的有点违和。仿佛男神变成了凡尘之人，鲜活了许多，蛮好看蛮好看的。 端风见她老回头看自己，“心疼了？” 晴湖低头看地图，不、想、理、他… 确实如老爷子所言，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走出了葫芦林。 没有葫芦架子遮挡，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晴湖看着前方，与葫芦城已经是隔河相望了。 她的视线逡巡着寻找过河的桥梁，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桥梁影子，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晴湖看看端风，她不是不想自己扛葫芦，葫芦其实不重，实在是她自己都没有葫芦一半高，没办法扛。她停下脚步，好让端风放下胖葫芦休息一会儿。 她摸着葫芦，心想：让神明替自己扛葫芦什么的，有种莫名的窃喜是怎么回事。 她看看端风，又瞧瞧葫芦。有没有什么能让他自己钻进去的咒语什么的呢？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救命，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小姐…” 晴湖心道，这算哪门子的咒语。直到她听到隐约的拍水声，才循着声音发现不远处的符洼河里有一个扑腾的人影，呼喊救命的是个趴在河边的少女。 晴湖没来得及看端风一眼，拉了葫芦就跑，边跑边将麻绳系在腰上。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她才到火玉世界没有几天，哪里会水，但就是直愣愣的跳进水里。好在那只巨大的葫芦浮在水面，晴湖借着浮力划向那个扑腾的人，去够她。 可是水里的人却是不好救的，落水的女子摸索到晴湖就死死的抠住她不放。她扑腾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晴湖被抓得生疼，还是努力将那人往葫芦上捞。 这么一番折腾，两人一葫芦已经顺水流出一段距离。好不容易让女子爬上葫芦，晴湖却傻眼了。虽然不会被淹死了，但是… 怎么上岸啊？ 她眼巴巴的往回望，却看不到端风。 端风已经在河流转弯的前方等着了，他凭空扔出一根绳子套住葫芦，用力一扯，将晴湖他们拉到岸上。 晴湖还未解下葫芦就去瞧被她救来的姑娘，也不顾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 端风大手一辉，瞬间烘干了晴湖全身。 然后气呼呼的走了。 第17章 芳名悠悠 晴湖感到自己身子一暖，知道是端风帮她，回头一看，却见他大步流星的走远。 她有点奇怪，却也没太在意，还是去看拖到怀里的那个女子。 方才趴在河边呼救的少女也哭哭啼啼跑过来，她边跑边喊着：“小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她扑上去从晴湖怀里抢了那女子，又是探鼻息又是听心跳。确认女子没事，只是晕倒过去之后，才跟晴湖道谢。 “姑娘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秀甜没齿难忘，秀甜替我家小姐拜谢姑娘。”说完，这个叫秀甜的婢女就朝晴湖跪下行大礼。 晴湖让到一边，不受她的礼，直说：“不必如此，快带你家小姐回去吧，换身衣裳，免得着凉了落下什么病根。” 秀甜口中称是，又去扶她家小姐，可是昏迷之人体沉无比，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扶得起背得动的。 秀甜又跪向晴湖：“姑娘，我家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能否劳烦姑娘看护我家小姐一会儿，我去将马车叫来。” 晴湖道：“可以。”秀甜立刻又跑走了。 河边风大，晴湖脱下肩上的披风给女子盖上。看着火红的披风，晴湖这才想起刚才走开的端风。晴湖向四周望了一圈，四下无人。 他去哪里了？ 怎么还不回来？ 天色渐晚，凉风更甚，晴湖哆嗦了一下，感觉有点冷。 一辆马车“哒哒”的过来，秀甜抱着袍子跳下马车，让驾车的男人不许跟过来。 她见小姐已经裹上了晴湖的披风，心里又是一阵感激。秀甜拿着外袍就是不想让外男见了小姐湿漉漉的身子，没想到这位萍水相逢的姑娘竟这样人美心善。她对晴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这时，一直昏迷的女子突然轻咳几声，醒过来了。 秀甜喜极而泣，赶忙扶她坐起来，不停说道：“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吓死秀甜了。”她又指着晴湖道：“就是这位姑娘救了你，秀甜不会水，没能救小姐，是这位姑娘救了你。” 女子面色苍白如纸，她缓缓站起来，欠了欠身：“多谢姑娘搭救，请问恩公姓名。” 晴湖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姑娘回去好生歇息，将养身子吧。这里风大，就不要多留了。” 女子：“我叫葫悠悠。姑娘你独身一人，多有不便，不如随我回府，家父一定会好好答谢你。” 晴湖微微摇头，“我还要等一个…” 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认真思考过端风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人。 所谓“护卫大人”，不过一时戏言。 晴湖又道：“你们快回去吧，日后有缘必定会再见。我不能随你们去。” 葫悠悠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劝说，她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晴湖，苍白的脸上挂起笑意：“那悠悠就不勉强姑娘了。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晴湖点点头，接过披风，拖着她的葫芦，朝端风离开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 夕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淡淡投在湖中，天地慢慢褪了颜色，暗沉阴郁。 晴湖拖着巨大葫芦的影子浅浅的投在身后，哪里都找不到那个人。 她慢慢回到最初走出葫芦林的那个出口。她在这里先离他而去的，现在，她回来了。 一人一葫芦坐在地上，她有点累，有点饿，还有一点点冷。 她两只手左右攥着披风，把自己紧紧的裹起来。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件向来暖和的披风，此刻却挡不住寒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他，等他。那个人明明总欺负她，而她也是不愿意被他跟着的。 她原就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本就没有人与她同路，她是要一个人走的。 晴湖拍拍身边的胖葫芦：“他走了，不用你收了。你也走吧，我不能带你了，我要上路了。” 第18章 原谅你了 晴湖站起来，她解开胖葫芦腰间上的麻绳：“你自由了。” “没良心的丫头，老爷爷的宝贝葫芦，说抛弃就抛弃。” 端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晴湖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随心跳起伏的胸，还有掠过她头顶的鼻息。 晴湖一下子觉得温暖起来，她扶着葫芦的手微微有些不受控制。 要不要先凶他一顿，让他以后还敢乱跑。还是不要理他，明明是他先走的… 她转身，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端风打开手里的一个五层的木盒，一阵饭香扑鼻而来。 两天没有正经吃饭了，晴湖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就知道你是个馋嘴的丫头。”端风凭空摆出一张木桌，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来，竟然摆了整整一桌。 糖醋排骨、红烧牛腩、锅巴肉片、葱爆鳝丝、清蒸桂鱼、樟茶鸭子、蒜泥青菜、清炒小人仙、萝卜炖猪手… 这会不会太丰盛了，晴湖小眼珠滴溜溜的转，接过碗就开始吃。 端风却不怎么动筷子，晴湖吃到一半才注意到只顾自己大快朵颐了，“你不吃？” 她并不放下筷子，想了想又道：“你背着我先吃过了？” 端风… “我吃素。” “什么？”晴湖还是没有放下碗筷，她手背支在桌上，“你…你不是白虎么？” 端风… “你有意见？” 晴湖：“没…有…”她把蒜泥青菜换到端风跟前，“这个，是你的了。”她又往前凑凑，“不会…营养不良什么的？” 端风：“你这么关心我，为夫很感动。” 晴湖…吃饭… 所谓风卷残云，饿晴湖吃饭，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顿饭后，刚才那一点点微妙的尴尬已经荡然不存。 端风默默收拾碗碟，晴湖突然想起什么，她拉住端风动作不停的手腕：“护卫大人，刚才吃的，是…是真的饭菜吧…” 端风… 晴湖认真道：“我的意思是，不是你变出来的吧。” 晴湖想的是：变出来的会不会不顶饿… 端风晃晃手腕让晴湖松手：“脏。等会收拾好了，一整宿都让你拉着。” 晴湖立马松了手，眯眼瞪他。 端风收拾好碗盘，合上食盒，又指着食盒上烫金的字号“满招楼”，“明日还得将食盒还回去。” 晴湖这才点点头，表示她很满意这个答案。 端风收起木桌，在地上生起一堆火。 他看着火光中的晴湖，小小的火焰在她眼中跳跃，她的眼睛真是世间最美的星辰。 还有左眼尾处那一粒朱砂红痣，让纯净的小仙女多了一些生动娇媚。 端风：“城门已经关了，你想要进城吗？” 晴湖摇摇头：“不了，城墙那么高，我爬不过去。” 端风盯着晴湖看了许久才终于移开眼睛，说：“好。” 他到河里打了水回来：“你先梳洗，我来为夫人铺床。” “床？” 荒郊野岭的，晴湖想着，带个神明大人在身边，她这流浪的日子会不会太过于舒适了？ 只见端风走到胖葫芦前，右手从上划下，胖葫芦就随之剖成两半倒向两边了。 他去了葫芦里的絮状物，捞出几床锦被仔仔细细铺进去，又向晴湖招招手：“夫人可喜欢？” 晴湖…到底让不让人睡… 见端风又要抱她，晴湖麻溜的爬上葫芦床躺好。 端风为她盖好被子，轻声道：“夫人很乖，知道回原地等我。为夫原谅你了。” 晴湖轻轻的嘟囔一句：“胡言乱语怪。” 端风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夫人真可爱。记住哦，不许有下次。” 端风宠溺的笑着，随后置了一个幕帘将葫芦床围起来。顶上用透明的薄纱遮了，还能观赏星月，他温柔道了声：“夫人安歇吧。” 第19章 在河之舟 端风过来唤晴湖起床时，她已经躺在葫芦床里仰望了许久的天空。 她换上摆在一旁的火红色新裙衫，走出幕帘，脸上神采飞扬，右手绞着垂到后腰的发梢，双眼透着狡黠。 端风端给她一碗热粥，“夫人气色这样好，为夫很欣慰。” 虽然想着应该无碍，但他担心他家的小姑娘受凉染上风寒，一整晚听着她的呼吸，关注她的身体，整宿没有睡好，生生熬出了黑眼圈。 晴湖一边喝粥一边想事，竟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她说：“护卫大人，” 端风：“嗯？” 晴湖：“我记得答应过要养你。” 端风点头：“夫人好志向。” 晴湖…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端风呵呵一笑，“说说看，预备怎么养？” 晴湖双眼亮莹莹的，她嘿嘿一笑，说：“我们先试试。” 她的目光投向另外半只胖葫芦，发觉里面空无一物，她看着端风，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他昨晚怎么睡的？ 不过她没多想，没东西正好，省的收拾了。晴湖拖着葫芦嘴就往河边走，端风跟在她身后。 到了符洼河，晴湖将葫芦半推到浅水区，回头招呼端风：“你进去。” 端风跳进了葫芦里。他动作极轻，葫芦甚至没有晃一下。 晴湖有一瞬间的愣神，昨天不是寻思咒语来着么，这句不错。她当即决定把这句话记下来。 愣完神的晴湖自己也跳进葫芦里，小手用力撑了一下河岸，葫芦舟就顺流而下了。 晴湖与端风坐在葫芦舟里，一开始葫芦还打转，他们俩站不稳，晃晃悠悠的挤做一团。 等葫芦舟适应了水流，开始平稳的航行，晴湖已经从躺着看天空，变成站起来欣赏周围的风景了。 她探出手臂划水，又使坏一样的撩水泼向端风。 “哈哈哈哈～”总算能捉弄他了，晴湖开心得简直停不下来。 符洼河并不平静，河水深浅不定，水流速度有差，水底有礁石暗流，高低落差不大但很多。 于是乎，葫芦舟时而安静的航行，时而随着地势高差跌落，时而急时而缓，白花花的水浪飞溅起来，有时候眼看要倾覆了，又安全的回转平衡。 这种忐忑不安又莫名刺激的水上航行，让葫芦舟里的小晴湖欢快的闹起来。 她一路吱吱喳喳，欢喜的笑，惊险的叫，故意晃动葫芦舟的闹。 她真是天真与生命力的本体啊，那么鲜活那么明亮。岸边随风舒展的花枝都应和着她的玩耍嬉戏，天上的云彩都不自觉跟随她的身影移动。 端风配合的她的欢闹，大声的笑和玩闹，相互泼水，晃船吓唬对方，危险的时候又妥帖护着她。他只觉得这么漫长的生命中，他从未这般快乐，这样幸福，当下如此完美，时光无比珍贵。 行到一处浅滩，葫芦舟慢了下来。晴湖“嗖”的爬下去，推着葫芦舟前行，端风看着玩疯了的小姑娘，摊手，无可奈何。 晴湖推着端风，兴奋的小跑起来。河水渐渐变深，忽然，她感到脚下一脚两脚的踩不到实处，全身都在往下掉，到深水区了！ 晴湖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感到身体不听使唤的往下沉，她胡乱蹬着腿，却踩不到也抓不到任何东西。一时间，眼睛鼻子耳朵都被一重重压堵住，发不出也听不到声音，张嘴也只是呛了一口水，喉咙生疼。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越来越快。 她忽然感到全身一冷，从刚才极度的欢乐中清醒过来，她落水了，要死了。 直到端风一把将她捞起来，整张葫芦舟都几乎翻倒了，与她一起捞进来的还有小半个葫芦舟的水。 第20章 专属记忆 端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晴湖听到端风的心跳和她自己的心跳融合在一起，一样的“通通通”跳动着。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过来，她也从惊惧中回转。 这张脸靠着太近，放大了，都看不全，她从端风的眼睛里读出了担忧和后怕。 “咳~咳咳~”晴湖推开他，咳了几声，喉咙里尖锐的刺痛还是没有缓解，她又哈哈哈笑起来，“真好玩。” 端风见她还是兴致满满，也放下心来。正准备收拾了葫芦舟里的水，帮她烘干衣裳。 却见小姑娘已经自顾自脱了鞋袜，用鞋当做勺子，一鞋一鞋的挖水倒出去。 端风顿时就无奈极了，小姑娘一点没被吓到，又继续玩了。玩心这么大，还百无禁忌，大剌剌的光着脚丫，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他看晴湖玩得兴起，也不打扰她，脱了自己的鞋靴，光脚坐在水里看她。 他家小姑娘发梢还滴着水，小姑娘不施脂粉，不事装扮，也未戴首饰。白嫩嫩的肌肤透着淡淡一抹红霞，清爽如含苞的荷。她小脸上细细的绒毛凝着点点水珠，阳光斜斜照过来散出斑斓的颜色，真是灵动鲜活，娇俏无双。 晴湖看见端风的赤脚，忽然停下，吃吃地笑起来，她圆圆的双眼闪烁着太阳般耀眼的光。 这位神明大人真是越来越有人样了。 她想起在予畏森林里第一次见到这位万兽之王。他从天而降，落到她头顶，眼眸微张，冷漠得骇人。 那可是睥睨万物，一丁点烟火气息都无的石头神明，那么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样子。 后来他同她问话，也是如木头人偶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睛，无光无波，瘆人的很。晴湖一直觉得简直浪费了那张好看的脸。 端风看她眼睛里精光闪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把揽过小姑娘，将她带到河岸上，烘干她浑身的水，帮她裹上披风，又小心的将她头发拢到耳后，拍拍小姑娘额头：“玩够了？” 晴湖点点头，脸颊绯红，她欢快的蹦起来，张开双臂跑来跑去的围着端风转圈，红色披风展开，发丝飞扬，俏丽极了。 她转回端风身边，停下来喘气：“护卫大人，我要让所有人都这样快乐！” 端风扶着她停下，捞起她的脚丫要为她穿鞋袜。晴湖面上一红，觉得这样亲昵的有些过分，捧了鞋袜就坐到一旁自行穿了。 端风却趁着这会儿时间，右手一翻，靠在岸边的葫芦舟不断缩小，再缩小。飞到他的手中时，已经只有半掌那样的大小。 小葫芦舟晃了晃，倏忽钻进了他的手心，未等晴湖抗议，端风道：“这是我和夫人的专属记忆，为夫来保管。” 晴湖凑过去，噘嘴不高兴道：“我还要靠它养你呢，护卫大人。” 端风开怀一笑：“夫人莫要撒娇，你要多少，我都给你。这只葫芦舟我没收了。” 晴湖自认抢不过，又被端风男神好看的笑容魅惑到，她移开眼睛，很自觉的放弃了抗议，开始盘算自己的小生计。 护卫大人吃素，口粮钱可以省下一些。额不，口粮可以换成自己的。 可是他们还需要住处，总不好一直露宿荒野，葫芦床是不错，但只能作为应急。 还要有换洗的衣裳，最好再买上代步的马，毕竟她还要游历天下… 这桩桩件件都是要花钱的。 晴湖的小脑袋迅速的转起来。 第21章 少主你好 趁着时间还早，晴湖派了端风苦力去跟老爷爷讨葫芦，自己则在河滩捡石头。 她计划着要扰一扰水的流速和方向，让葫芦舟蹦的再欢脱一些。 端风不愿留她一个人独在，但是又拗不过她，只好划定了一个区域，施了防护的法术，阻了旁人进不去，他才放心的离开。 “不许走出去，知道吗？”他摸摸晴湖的头，“不许下水，也不许脱鞋，当心划伤了。” 晴湖无奈的拨开他的手掌，“护卫大人今天是话痨妖怪吗？” 端风哈哈一笑，“只要夫人喜欢。”然后转身离开了。 许是有外围的葫芦林作为屏障，再加上不是丰水期，符洼河并不甚宽阔，大略不到三丈宽。但是却有很宽广的一片河滩，细沙做底，河滩上是大大小小被冲刷打磨光滑的石块。 再往外，就是河岸两侧的平坦草地，小草向河滩蔓延，从石缝中钻出来，自有一种美感。 葫芦林和葫芦城各在一侧。晴湖大致判断了一下，他们上午从西门附近放舟，半个时辰的航行后，现在是在南门边上。 这段距离，时间和位置都很不错，晴湖十分满意。 端风划定的范围并不大，一会儿功夫，晴湖就觉得没什么可玩的了。她下到浅水区，摸着里面的石头慢慢探到河里。 “公子，公子快看，一定就是她！” “是她是她，肯定就是！” “我就说嘛，那个老家伙怎么敢骗您，看背影就是个美人啊。” 谁在大声嚷嚷，扰人清静？！ 晴湖皱起眉头，抬头却看到岸上站着五六个年轻男子。 从这伙人站立的姿势来看，身着金丝白衣，头戴缀珠冠站在中间的男子，像是为首的。他身边那几个围成一圈，应该是护卫或者跟班什么的。 一个男人出门还带这么些人，晴湖顿时没将他看在眼里。 况且他们站在端风划定的安全区域外，根本近不了晴湖的身。 “小娘子，你一个人在这里？”一旁的跟班开口，嗓音粗粝，很难听。 “哈？”晴湖懵了一圈，这是哪门子的称呼，听着有点恶心是怎么回事。 对方见晴湖没有反应，以为吓着她了。他们脸上都挂着别扭的笑，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晴湖。等看清楚了姑娘长相，他们全体僵在原地，愣了有半晌，眼珠子才又活泛的转动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了。中间穿金丝白衣的男子更是痴痴的盯着晴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跟班们相互推搡了好一阵，推出一个个子最瘦小的，他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你你你…你可知…知道，他他…他是谁？” 小伙伴们顿时惊呆了，平常没发现他有口吃的毛病啊，刚才还吆五喝六的，怎么突然这么怂？ 白衣公子觉得有些丢脸，给他旁边的壮汉使了一个眼色。壮汉一把拉回瘦小子，继续道：“他就是，是是…是我们葫葫…葫芦城的城城主大…大人…大人的公公…公子…” 晴湖忽然被逗乐了，这伙人气势汹汹的过来，现在是在表演口技吗？ 白衣公子脸上愈加挂不住了，他一脚踹开了壮汉，干脆自己说：“我是葫芦城城主大人唯一的儿子，人称葫芦城少主。” 晴湖…原来有说话利索的… 她微微一笑，“少主你好。” 第22章 少主找我 “姑娘你好！”白衣少主“嘿嘿嘿”的笑着搓手掌。 “少主找我？”晴湖问道。 “嗯！” “有事？” “嗯！” “什么事？”晴湖一直在调动自己脑海中的信息分析这个少主，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他的脸一直在抽搐，或许是…面瘫？ “你要不要去我家，做我的第十九房小妾呐？”白衣少主笑嘻嘻的邀请。 担心眼前的美少女被吓到，又怕她听不清楚，少主轻轻缓缓的吐字，似乎在说着动人的情话。 “哈？”晴湖给刚才的结论打了一个叉：这明明是个傻子吧。 城主真可怜，养了个傻儿子。 “你不愿意？”白衣少主似乎有点委屈，怯生生的问道。 “不愿意。”晴湖甚至没有摇头，她觉得对面的人，节奏有点乱，她跟不上。 “不行哦。我看上的还没有跑得掉的，你跟我回去吧，今晚哦不，回去我们就拜堂成亲，好不好。”白衣少主柔声细语的说着话，他觉得他一辈子也没这么温柔过。 “不好。”晴湖觉得跟这个人说话有点累，这个少主为什么给人一种灵魂和肉体分裂的感觉。 他的表情和说话的内容极为不协调。看他的脸吧，一往情深的样子。细细听他说话吧，这不是个混账吗？ 晴湖想，若是护卫大人在就好了，这个少主莫不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 “不能不好哦。你说不好，他们会把你抓回去的哦？弄坏你了，我会心疼的。”白衣少主话音刚落，身边的几个跟班就向晴湖走过去。 “等等，”晴湖小脑袋转了一下，说：“你不是已经有十八个小妾了吗？还不够？” “当然不够，还很不够呢。不过我会对你好，可能以后就不再娶了。你是不是很感动啊？” “那她们都愿意嫁给你？”晴湖慢慢朝白衣的少主走去，再有一步，就离开端风的保护圈了。 “怎么会愿意呢？都是他们抓回去的呀，你不乖，他们也会抓你哦。你要听话哦。” 白衣少主的侍从有一种被雷劈过了感觉，一时之间脑子都空白了。 今天的少主，怎么凶狠的这么温柔，难道这就是，铁汉柔情？少主动了真心，但是骨子里的天性又不能违背，所以才出现这么诡异的状况吗？ “抓回去的呀…”晴湖来回扫视着眼前的几个人。 呵，那就陪你们玩玩儿呗。 晴湖：“你说你是葫芦城的少主，你很值钱喽？” “当然。城主父亲说了，我是葫芦城的宝贝，整个葫芦城都是我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白衣少主下巴微微抬起，冲晴湖眨了下眼睛，他觉得自己简直魅力无敌。 这样的家世、容貌、深情，哪个女人能逃脱自己的手掌心呢？ “那你自己，价值几何呢？”晴湖躲开那个油腻的眼神，继续问道。 “无价，我是无价之宝。”他滑溜溜的眼神盯着晴湖，“你也是无价之宝，我们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哈哈哈…”白衣少主得意极了，见缝插针，他简直是个情话小能手。 “这样哦…”晴湖微微笑起来，“嫁给你，也不是不行。” 她一步踏出端风的保护圈，笑盈盈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第23章 少主真乖 “你说。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万个，也答应你。”白衣少主跃跃欲试的，继续搓着他那红彤彤的手掌。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符洼河边吗？”晴湖自问自答道：“因为我的传家之宝掉在河里了。可惜我不会水，不敢下河，你能帮我捞起来吗？” “能能能，一万个能，你的就是我的，小娘子你说，你丢的传家宝在哪里呀？”白衣少主点头如捣蒜，说着就往晴湖跟前凑。 晴湖拿手往近旁的河段一指，道：“就在那边，快去吧，不是急着成亲吗？” “对对对，成亲好，先捞宝贝。”他边说边往符洼河走去，脸上因为激动抽搐的更厉害了。 晴湖看着呆在白衣少主身后的五个人，又对他们说：“我的传家宝可不止一件，缺了，怕是就成不了亲。你们也去帮忙吧。” 于是五个跟班也巴巴的跟着上去。 到了浅滩处，晴湖认真的说：“我的传家宝都藏在几块黄白相间的石头里，你们只要找到那几块石头，然后我们再把宝贝拿出来。” “另外，宝贝万分珍贵，你们要轻拿轻放，千万不能磕了碰了。那就，辛苦几位喽？” 晴湖笑吟吟的欠身，施了一礼。 白衣少主第一个跳进水里，口中说着：“不辛苦不辛苦，小娘子等着就行，一定把咱家的宝贝捞上来。” “好，那你可要快点哦。”晴湖嘿嘿笑着答话。 她抱着臂站在河岸上，看着不时直起腰出来换气的几个人，暗暗担心。 护卫大人可得晚点回来。要是回来太早，就没得玩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一个、两个、三个… 他们都举着石头用探寻的眼光看向晴湖，晴湖点头，将他们全部招上岸。 “啪啪啪”她拍着手，兴奋的说：“真厉害，多亏了有你们，否则我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些宝贝了。” “不妨事，就怕你一辈子找不到我，那才叫难过呢，你说是不是呀，小娘子。”白衣少主的情话越来越肉麻，他仿佛发现了自己的新天赋。 晴湖没接话，继续道：“那我们就把里面的宝贝拿出来吧。”她顿了顿，往后退了两步，“我说，你们照做。” 六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晴湖忽然觉得他们还蛮可爱的。但是这些倒霉孩子，不知道坑害了多少年轻女子，怎么能轻易放过。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首先，把石头拿到手里。” “然后，在前面的地上找一块看起来就很硬的石头。” “把手里的石头举起来。” “高高的举起来。” 六个人都随着她的指令照做了，像被她提线的木偶。 随着晴湖最后一句：“砸！” “砰砰砰砰砰砰”六声清脆的碰撞声后，是“嘭嘭嘭”的腾起的六团火焰，火焰吐着白烟升空，六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 他们奋力的甩脱手中石头，但是火焰却像长在他们手上一样甩不掉。 众人反应倒是快，马上脱下外衣将手裹起来，却还是压不灭火。 眼前的六个人开始向虫子一样的扭曲在地上。 “水，水…水…”他们挣扎呼喊着爬起来想跳进符洼河。 晴湖一粒粒石子扔在他们脚下，厉声道：“不想死就不要碰水！” 这少女是个厉害的，他们不敢信她，又不敢不信她。 六个举着火手的人，顿时站住，不敢动弹。 晴湖脸上的同情怜悯一闪而过，仍然挂着甘甜软糯的笑，她轻轻的说：“少主真乖。” 第24章 少主要死 晴湖走开两步，指着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说：“你们把手插进去，火就会灭。” 六个人蹒跚的走过去，发现是一个沙坑，他们围城一圈，强忍着剧痛将手埋了进去。 火，确实灭了。 晴湖看着他们拔出来的手，都是右手。好在她提前准备了，现在只是表面烧伤，否则废了右手，就不是她的本意了。 正在晴湖愣神的这么短短一瞬，六个人已经将她围了起来。 他们都还忍耐着剧痛，左手握着右手臂，站不直身子。但都眼中充血，面部扭曲，赤红如野兽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晴湖。如果眼睛能杀人，她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晴湖环视他们一圈，淡淡地说：“有没有感觉到头痛、头晕、乏力、恶心？” 六双赤红欲裂的兽眼瞬间仇恨更甚，他们齐齐向前走了一步，旋即又收回一步。 头痛、头晕、乏力、恶心…他们的身子都软塌了… 这个少女还有后手！难怪她不趁机逃跑，还教他们灭火，她是有所依仗的！！ 太可怕了，他们又齐齐退后一步。 这简直是个女魔头！ 女魔头晴湖却被人一把揽住腰，她只觉得身子一暖，熟悉的气息笼上来。 完了，玩儿完了。 眼前的六个人像六只胡萝卜一样，被高高抛起，又“啪啪啪”重重砸到一处。 端风放开晴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足下飞沙走石，全部袭向那几人，他们手中火焰顿时复燃，一时间哀嚎连连。 晴湖心道不好，这些人，要死！ 她高声道：“护卫大人，不要！” 端风没有停，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晴湖看着他们吐血不止，有两个已经没动静，像是死了。 她扑上去，拉住端风的袖袍，“不要，你不要杀人。” 端风略微迟疑了一下，他转头盯着先前布置的保护阵，忽然觉得眼睛刺痛。 “卡啦啦，哗…” 那无形的阵法忽然像透明玻璃一样碎裂成片，也不知从何种高度轰然滑落，利刃般的碎片落地后又全部站立着指向缩在地上的六人。 “嗖嗖嗖…”无数的碎片飞射而出，眼看就要将那几个人活生生剐了，晴湖一把抱住端风，喊到：“不要！不要杀人！” 玻璃碎片全部停在半空。 她贴着端风后背，又低低的说：“我没事，我很好，是我在戏耍他们，是我…你放了他们吧。” 玻璃碎片伴随着晴湖的话音落下，紧紧贴着六个人的身子扎入地面，将他们禁锢住，丝毫不敢动弹。 晴湖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心知闯祸，正想组织话语告诉端风事情的经过，却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她从端风身侧探出小脑袋，看见一支装备精粮，行动有素的队伍。大约有二十来人，骑马执矛，身穿甲胄，看来是葫芦城的军士了。 军队后头跟着几辆马车，马车上跳下来几个人迅速的上前检查那六个不知死活的人。 他们小心翼翼的把人都挪出玻璃碎片圈起的围栏。白衣少主身边更是围了七八个人。 晴湖高声叮嘱道：“用布把右手都包起来，莫再见了风。” 走到晴湖和端风面前的，是一个身着青衫，头戴玉冠，长得很是耐看的中年男人，他似乎对眼前的惨剧不以为意，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他从马上下来，拱手道：“在下葫芦城城主府管家，芦笙。 不知我家公子何处得罪了尊驾，可否请二位到府上一叙。” 他垂下手，继续道：“若是我家公子的不是，在下一定向两位赔罪。” 说完，他侧过身，一辆马车停过来，芦笙抬起左手，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第25章 无话可说 晴湖看着被陆陆续续抬上马车的几人，想着自己谋划的事还未完。 她放开抱住端风的手，挪到他前面。 端风却抓了她的手不放，定定的看着晴湖，眸光闪烁不定。他脸上一贯的温柔，时时挂着弧度的嘴角，都收敛起来了。 那张化开了多时的脸，似乎有冰封的迹象。 晴湖心里狐疑，不知道护卫大人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只当他是怒火还没消，不想看见这些人。 她鼓起勇气说道：“那几个人中毒了，我也还有事要办，我们去一趟，好吗？” 她感觉端风的脸冰冻得更厉害了，又轻轻捏了端风的手：“不救，他们真的会死的，护卫大人？” 端风仍没有任何回应。 “也罢，你先消消气，”晴湖拨开他的手，柔声道：“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回头对芦笙道：“此事因我而起，与他无关，也只有我知晓他们身中何毒，如何解毒。我一人随你去，足矣。” 芦笙略加思索，也许是觉得端风气场强横霸道，他不敢多言语，拿回去一个人也可以交差，况且公子若真中毒了也耽搁不得。 他点点头，道：“姑娘，请。” 晴湖见端风仍是毫无反应，暗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马车。 可就在她伸手欲撩开马车帘子上车时，车厢轰然炸开，门帘撕裂，破开的木头四散飞去，砸晕了好几个人。两匹马受了惊吓，嘶吼一声就跑远了。 晴湖在车厢炸裂之前，就被端风隔空捞回了怀里。 他两手扶着晴湖的肩，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自己使出了几分力。端风双目死死盯进她眼睛里，沉声道：“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 晴湖被他捏痛了肩，只觉得从未这样痛过，她根本听不见端风在说什么，只觉得耳中嗡嗡嗡的轰鸣着，骨头快被捏碎了，呼吸都痛。想抬手，双手也失去了知觉。 端风见她不说话，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也根本无法控住手中力道。 他深深地呼吸，又问：“你当真无话对我说？” 此刻的端风，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柔情，分明是那个冷漠倨傲的神明大人又回来了。 晴湖此时却痛得几乎失去意识了，她真的很想冲她的护卫大人笑一笑，揉揉他的眉心，帮他把嘴角的弧度挑起来，问问他这是怎么了，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小晴湖吗？我好痛你知道吗？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闭上了眼睛，肉体的疼痛超过了她的极限，她受不了了。 恍惚中，晴湖听到一个不太真切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来自自己脑海中，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我带你走。 你想离开他，永远不再见他吧？ 你说是，我就带你走。 他这样对你，伤害你，你不想离开他吗？ 只要你愿意，我带你走。” 男人的声音在晴湖脑海中浮浮沉沉，时高时低，缥缈却很真切，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晴湖下意识的拒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或许，她只是嗫嚅了一下。 但那道声音却没有停止的意思，他继续说道：“他根本不在乎你，让你这么痛苦。我带你走，离开他，就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再也没有人伤害你，让你痛苦。” “你愿意的，你说愿意，说是，一切的痛苦都会结束的！” 晴湖忍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逼迫，但她还没有崩溃，她甚至意识更加清醒，她要把那个奇怪的声音赶出去！ “不，不，我不愿意，不！”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这句话吼了出来。 “啪嗒。”晴湖跌落在地。 端风松开手，退了两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她对自己，竟然真的无话可说吗。 端风哼出一口气，嘲弄的笑了笑，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了原地。 第26章 生而知之 晴湖倒在地上还未平整好呼吸，抬头却看不见她的护卫大人了。 她有些木然，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端风的失控和自己脑海里的声音，撕扯的她连喘息都无比艰难。 双肩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一点没有消减的迹象，端风不见了，她好不容易抬起的头缓缓垂下，昏了过去。 芦笙之前被马车的木板拍到却没受什么伤，躲在木板后看完了两人全程的对峙。 见晴湖迟迟没起来，芦笙很快招来了一个女医，为晴湖检查身体。 肩骨碎裂。 肱骨碎裂。 相连的几块骨头也都错位了。 女医为她紧急处理，但这样的伤太重太复杂，她应付不了。 她低低说了声：“怕是要葫神医才能救她，否则两条手臂都废了。” 芦笙眉眼中意味不明，他沉声道：“那就请葫神医。先带回去吧。” 女医轻轻抱起晴湖，另一辆马车已经停过来，她们坐了进去，车队缓缓向城内行去。 没有任何男性敢靠近晴湖，刚才发生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那个原地消失的根本不是人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 芦笙管家严厉的告诫众人：绝对不能招惹这个女子。 更何况少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现在还生死不明。 还未到城主府，芦笙做主先将晴湖送到了芦神医那里，少主也一并在那里诊疗。 葫神医向来脾气古怪，欢喜时治一治，不高兴了，哪怕城主亲临，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他都不为所动。 毕竟葫神医的身份摆在那里，求告或许有用，别的法子都行不通。 听女医说晴湖与重伤葫芦城少主有关，他顿时对这个瓷娃娃一样好看的小姑娘有了好感，当即亲自为她治疗。 这么重的骨伤，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才勉强治到一个满意的程度。 考虑到少主死了会牵连到晴湖，葫神医还很好心的将他们也一并治了。 可惜他能治外伤，却始终查不出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只得等晴湖醒过来再说。 晴湖第二日才醒过来。 果然是神医，在葫神医的治疗下她的双肩已经恢复了六成，再有几天就能好全。 葫神医无不得意的向刚醒来的晴湖夸耀他的医术，然后又悻悻的拖了椅子坐到晴湖床边，一双爬满皱纹的脸上，眼睛闪烁着渴望：“你给那小子下的什么毒？” 晴湖面色苍白，用微弱的气息撑着，她见老爷子十分和善，慢慢挤出一个微笑说：“饿。” 葫神医顿时就拉下脸，不高兴了。但他总归是怜惜小姑娘，马上吩咐一旁的弟子去置办席面，还不忘交代要清爽可口一些的。 晴湖呵呵笑起来，这老人家还蛮可爱的，她坐起来，微微点头道：“谢神医老爷爷。” 葫神医得意的扬起下巴，摸摸山羊小胡子，又嘿嘿嘿笑起来：“小姑娘年纪不大，用毒的功夫倒是不错，师从何处啊？？” 晴湖狡猾的笑笑，审视葫神医好一会儿，说道：“不曾拜师。” 葫神医：“没拜师？”他瞪了晴湖一眼，没好气的说：“那还能是生而知之？” 他右手重重拍到座椅扶手上，“罢了，你不便说，老头子我也不问了。毕竟是用毒之人，想隐匿身份，老头子懂。就像我治你的骨伤，用的也是禁术，便宜你这丫头了。” 他冲晴湖眨眨眼睛，一副了然的样子。旋即又哈哈哈笑起来：“这回算是碰到钉子了，够那小子喝一壶的。” “不过，”他想起坐在外堂的城主夫妇，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收敛起来，道：“你自己怎么脱身啊？” 晴湖算是看懂这位老神医的站队了，她面上的笑容荡漾开来，星眸闪耀，甜甜的道：“您老人家不是在帮我吗？” 房内，一老一少，四目相对，悄然无声。 “你这丫头，”葫神医有些吃惊，他转而一脸漫不经心道：“我可不是在帮你。” 第27章 一念之间 “是是是，老神医不是帮我，只是小惩大诫，谁让那个倒霉少主欠收拾呢，您说对吧。” 葫神医点点头，他是惯看不得这种腌臜事儿的。但是葫芦城里他医术最强，加之身份特殊，若是贸然对那小子出手，不是明摆着他干的么，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那几个人中的毒，他虽然不能全解，但还是能对症的处理，缓解症状。但他故做束手无策状，拼着神医之名不要，硬是不解。 一来就是惩戒。二则是，为那个小姑娘留条活路。 那城主再蛮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否则这小姑娘怕是早八百年就死了，也许比死了还要惨，还治疗什么？ 晴湖心思细腻，几句话就知道葫神医是站在她那边的。 想来也实属正常。 若不是醉心医术，济世仁者，如何成就神医之名呢？ 有大爱之人必有大恨，否则这爱便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老爷，席面都备好了。” 晴湖顿时眼眸大亮，她可是快饿哭了，上一顿… 她忽然想起上一顿饭，也是护卫大人毫无征兆的就离开了，回来时带着满满一桌子的美食。 这一次，他似乎很生气。 可是他到底在气什么？ 晴湖叹了口气，护卫大人，还会回来吗… 她掀开被子下床，红色披风叠在枕边，她拎起来给自己穿好。 肩膀还是钝钝的痛，手臂不能使大劲，穿上披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记得护卫大人说“外出行走时，绝对不要脱下来。”。 那就必须好好穿着了。 晴湖随葫神医到了饭厅，清粥和各式蔬菜摆了一桌，荤食只有鱼和水煮蛋。 满满一大桌的饭菜，晴湖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款待，心里美滋滋的。 她拿了勺子，慢慢往自己嘴里投食。暗自想着，这顿饭应该很合那个人的胃口吧。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晴湖皱了皱眉头。 人的脚步声是有情绪的，这番又重又急，节奏紊乱的脚步声透露着主人的暴躁张狂，气急败坏，还有晴湖捕捉到的微弱的心虚。 她看着桌上的白粥，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陪坐在一旁的葫神医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有好戏看了。 来人果然是城主夫妇，两个锦衣华服的贵人，一身价值不菲的佩饰，盛气凌人的姿态，两双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哭泣而显得赤红的眸子。身后侍卫丫鬟跟了一堆，都在门外没有进来。唯一跟在城主身侧的，只有管家芦笙。 他倒是长得好，好看的很正气端方。都说面相如心相，这种人怎么会愿意在城主府当差呢？ 芦笙先同葫神医告礼，城主夫妇亦点头致礼。葫神医没有动静，只淡淡看着。 芦笙为城主夫妇移了座椅，待两位坐定后，他退到城主身后站了。 晴湖放下饭勺，慢悠悠道：“城主大人和夫人用过饭了吗？要不要一同用些？” 城主夫人闻言，“啪”一声猛拍扶手，脸上的端庄被愤怒破开，当即就要站起来。城主却适时拽住她，给了她一个稍安勿动的眼神。 晴湖的小脸恢复了些许红润，她又道：“夫人喜欢，用一点又何妨。虽然饭菜简单了些，胜在清淡爽口，给夫人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 城主粗暴惯了，他直接问：“你如何才能救我儿？” 晴湖拿起勺子，调了调粥，喝下一口，轻声道：“少主和我只能活一个，你猜，我选谁活？” “荒谬！”城主站起来，看了一眼身后的管家芦笙，“你现在已经治好了。我儿的毒，你亲口所说，‘只有你知晓他们身中何毒，如何解毒。’。” “是啊，只有我知道怎么解。”晴湖安坐，抬头看着盛怒的的城主。 “你能治好我儿，何来只能活一个之说？！” 晴湖轻哼一声，“城主大人不是很清楚吗？” “你！”城主大步走到晴湖身边，粗重的喘出一口气，“你当真不治？” 晴湖仰头直视城主，眸中微微有光：“治与不治，不都在城主大人一念之间吗？” “可笑！可笑至极！”城主一掌拍在桌上，饭桌倾斜，碗碟“叮叮当当”落下，满地杯盘狼藉，“这里是葫芦城，你敢威胁我？” 第28章 玉石俱焚 “城主大人息怒吧。” 晴湖轻轻蹲下将手中勺子放在一个小碟上，她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脚步极慢。 她用一种格外慵懒的语调说道：“少主的毒，本来在体表，只是疼痛、头晕、心悸、乏力、恶心、呕吐、呕血… 今日已经入体，不知道他有没有呼吸困难、神志模糊、四肢抽搐、便血昏迷…” “明日啊，”晴湖慢悠悠来回看着城主夫妇，继续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明日，或许昏迷着昏迷着，就…” “你敢！”城主夫人“腾”的站起来，张牙舞爪的扑向晴湖：“你个贱人，你敢害我儿的性命，我扒了你的皮！” 晴湖灵巧的弯腰一躲，将一个菜碟踢到城主夫人的脚下。夫人踩上去，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在一地的饭菜里，好在芦笙管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城主夫人受了惊吓，也不顾自己还没站稳，指着晴湖，大声叫骂：“你…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来人，来人，给我…” “住口！”城主大喝一声，室内顿时清净，他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城主夫人，怒气汹汹。 城主夫人顿时噤声，弱弱低下了头。 城主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他对晴湖道：“到底要如何，你才肯救他？” 晴湖看着眼前的城主，果然是一城之主，倒是真沉得住气。 但是一个不会服软的人，轻易服了软，便会反弹的更剧烈。 晴湖思忖一番，掂量着手里的筹码，说道：“这就对了嘛，玉石岂能俱焚，少主的命，你可以买回去。” “买？”城主夫人怒不可遏，又厉声怒斥：“我儿千金之躯，无价之宝，怎可议价？你伤他在前，今番又这般侮辱，你一个姑娘家，怎的如此恶毒？！！” 晴湖丝毫不理睬她，只向城主道：“夫人说无价之宝，这可怎么好？城主大人还买吗？” 城主强压着怒火将夫人按回座椅上。如今儿子命都握在别人手里，能怎么办，逞凶斗狠有什么用？管家又说她身边有神秘高人护着，惹恼了她，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 “你开价吧。”城主目光森森的盯着晴湖。 晴湖却不回他，她看向站在一旁的芦笙：“芦笙管家，你可知这葫芦城共有居民多少？” 芦笙询问的眼光看向城主，城主点头后他才答道：“葫芦城有七万九千四百八十八户，人口三十九万八千一百二十一。” “啪啪啪”，晴湖不禁拍手叫好，“如数家珍。芦笙管家真是个人才，城主大人好眼光。” 她又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笑着说道：“那就四十万火玉币。葫芦城每人出一个火玉币，为少主买命。城主大人一城之尊，想必是一呼百应吧。” “何必如此麻烦，四十万火玉币，我即刻给你。”城主一口应下。 这个出价并不高，甚至是很低，远远低于他的预期。四十万火玉币连他财富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晴湖摇头，“不行，必须要葫芦城居民每、人、一、个，少一个都不行，还得是他们甘、心、情、愿，自己给。” “你，你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城主夫人又怒极而起，“你就是存心要害死我儿，我告诉你，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给他陪葬，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晴湖轻飘飘对城主道：“若是少主也这般惧内，或许就没有今日这事了。” “闭嘴！”城主怒斥一声，递出一个眼神给芦笙：“送夫人去看公子。” “我不走，”城主夫人坐回去，两手抠着扶手，“我就要看看你这个妖女要做什么怪！” 城主深深闭紧双目，又缓缓睁开，他吐出一口气，问道：“这位姑娘。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第29章 与民同乐 “好，城主大人果然爽快，还请坐下说话。”晴湖摊手往前方的椅子一指，城主顺势坐下。 “我是晴湖。”晴湖笑笑，“少主的毒不难解，也不会落下任何病根，还请城主大人放宽心。 四十万火玉币，葫芦城每人甘心情愿给一个，我是一定要收的。 一个火玉币，价值不过是一个馒头。我知道你们有难处，收不到。 办法我想好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递给城主。 “按这纸上写的做，不仅四十万火玉币能顺利收回来，我还能送城主一场泼天的富贵。” 城主打开纸，城主夫人也凑过去看。 纸上写的，赫然就是晴湖经营水上葫芦舟的计划，从葫芦舟选材制作、滩涂改造、人员配置、下水地点、安全保障…方方面面，一应俱全，甚至连后续贩茶售衣，围炉夜话都构思完备。 城主有些茫然，他拿给芦笙看。芦笙细细看了一会儿，回到：“可行。” 城主更茫然了：“晴湖姑娘，这是何意？” 晴湖笑吟吟说道：“很简单。水上葫芦舟办成了，四十万火玉币你付我，然后请全城的居民，每人免费玩一次，只当是你城主大人花钱请客。 让他们给火玉币很难。但是承您的情游玩一次，却很容易，也自然是甘心情愿。 城主大人，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她又补充到：“我只收四十万火玉币，后续你们自行经营，我们各不相干。” 城主询问的眼神又看向芦笙，芦笙眼中光芒大盛，他点点头，示意他确实是一场泼天富贵。 城主茫然得更厉害了：“晴湖姑娘，为何不自己经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的收取火玉币，也不理解为什么晴湖不自己经营。看管家的反应，那应该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晴湖淡淡道：“我要走了，不会长留在此。” 她当然是要走的，已经没有理由留在这里。本来她计划停留三个月，经营葫芦舟生意，挣一些钱再上路。 没想到会横生枝节。 “当然，我会帮少主解毒再走。”晴湖说完，站起来走向城主。问道：“这场交易，如何？” 城主心里计较着。这次宝贝儿子算是遭了大罪了，但他也知道是儿子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看了看站在眼前的晴湖，这小姑娘确实美的惊艳，连他自己第一眼看到她都喉咙一干，咽了口唾沫。 但她也是个厉害的，狡猾的跟只狐狸似的，她背后还有一个神秘人。想到那个神秘人，城主就不由得懊丧。任凭他身家巨万，这么多年他也没招到一个修炼者，否则今日何至于如此畏手畏脚。 罢了，罢了。现在能帮儿子解毒，还能大赚一笔，这买卖不亏。甚至，他隐隐还有些兴奋，葫芦城以葫芦为名，吃葫芦用葫芦，却从未想过拿葫芦做舟。 他不免又很有些佩服这只小狐狸。 “就听晴湖姑娘的。”城主回道：“不过，我希望你现在就为我儿解毒，四十万火玉币我可以提前给你。葫芦舟也会马上运作。” 晴湖点点头：“可以。还请城主大人将火玉币换成兑票。”她看看城主夫人，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又道：“去看看少主吧。” 纵然是顽劣不堪，恶行难书的儿子，儿子毕竟是儿子。无论多大了，都有母亲心疼，呵护着。 可若不是毫无底线的娇惯放纵，何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晴湖忽然很开心，她想到：我也是个没人养的小孩，看我多乖巧。 不知道我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护卫大人呢，他有没有家人… 第30章 火石之毒 晴湖跟在葫神医身后，后边是城主夫妇一行人，他们很快来到了倒霉少主所在的房间。 少主已经昏迷了，只有手脚偶尔抽搐，表明他还不自然的活着。城主夫人还没进门就开始哭，她甚至不都敢走过去看儿子的惨状，伏在城主怀里抽抽搭搭，停不下来。 晴湖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轻轻揭开倒霉少主身上的细纱布，仔细查看他烧伤。 已经烧到了上臂，整只手焦黑起壳，黑壳的外缘有黄白色水波纹样的蔓延灼伤，脸上脖子还有右腿上，都有不规则的圆形灼伤，是被爆裂的燃烧物飞溅上去导致的。 她掰开倒霉少主的口，口鼻都有渗血的痕迹，看来吸收了不少毒烟。 晴湖问了守在一侧的医僮他清醒时的状况，饮食和一应事宜。 晴湖向葫神医点点头：“烦请神医爷爷着人将水送来，还需要一个浴桶。其他几个人也按同样的法子做。” 她又向门口看去，城主夫人还在抽泣，一双哭红的泪眼满怀期待的巴巴望着晴湖。 晴湖：“我要开始为少主解毒了，请城主大人和城主夫人先出去。” “不！”城主夫人抓着城主的胸口，使劲的摇头，“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 晴湖：“夫人，我要将结痂全部切掉，清洗伤口，萃取毒素。到时必定血肉模糊，您在这里会影响我治疗，时间紧迫，到时候耽误了少主，就得不偿失了。” 晴湖要的东西也陆陆续续送到，门口的众人让到一侧，只有城主夫妇进到了屋里。 一个木头浴盆放在正中。一桶一桶的水倒进木桶里，很快装满了大半桶。晴湖指着一旁的空地说：“再放两桶在这里，我要用。” 这些水都是晴湖清醒后请葫神医派人去取的。 她又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递给医僮：“还是这个水，烧到温热又不烫手的时候把药粉调入，给少主服下。” 晴湖瞥了一眼城主夫妇，又道：“这个药粉，每日早、中、晚，各找我取一次。” 医僮接过药粉就哒哒哒跑去烧水了。 “那是什么药？”城主盯着晴湖问道 晴湖迎着城主的眼，微笑着道：“自然是救命的药。” 一语双关，城主顿时无语。 他转而又问：“我儿多久能治好？” 晴湖：“不出十日。如果你们不打扰我治疗的话。” 晴湖的眼睛，向来是直指人心，能看进人心里去。而当她的眼睛说话时，又是最有说服力的语言。被那样一双眸子盯着，没有人会怀疑她话语真实性。 她说十日，定是十日。 葫神医挥手一赶：“都出去吧，还治不治了。” 城主忽然十分客气的对晴湖道：“劳烦晴湖姑娘看护我儿几日，答应你的东西，天黑前就会送到。” 晴湖：“好说。” 城主深看了葫神医一眼，将城主夫人架着扶出去了。 晴湖发现，城主对葫神医似乎很是恭敬。 “小丫头，现在能告诉我，你使的什么毒了？”葫神医关上门，一脸神秘的问到。 “火石之毒。”晴湖也不再隐瞒。 “火石？真是石头？那小子昏迷之前，说是符洼河里的石头，我还不信。”葫神医捋了胡须，“水中之石，竟可以燃火，还有毒性…” 他摇头摆手，“如此违背常理。实难相信，实难相信啊！” “正因为曝露在外是极危险的，故而存在于水中，人石两安。恰如这苦泉之水，正因为苦，无人取用，才长流于世。”晴湖取了一碗桶中的苦泉水，给少主灌进去几口。 “我也是偶然发现那符洼河里竟然有这种火石，火石出水，表面的水干了便会燃烧，烧起来的白雾有毒，呼吸入体自然就中毒了。他们手持燃烧的火石，又从肌肤吸入不少，中毒就更深了。” “而这苦泉水，恰好能萃了火石之毒。用来清洗伤口和内服，内外一起祛毒，不日就能解毒痊愈。” 葫神医一直静静听着，又不时点头。他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为了让他们拿上火石，你没少费力气吧。” 晴湖点点头，红扑扑的小脸笑笑，狡黠道：“那是，我可是拿了自己当诱饵的…” 话未说尽，晴湖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这思绪一闪，旋即消失，她没有抓住。 第31章 斯人若虹 葫神医又道：“这苦泉水可以萃毒，那刚才的药粉又是？” 这次晴湖没有说话，只是狡猾的看着葫神医，吱吱的笑。 葫神医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只小狐狸。” 不过见小姑娘心里有成算，走一步看两步，他也委实放心不少。这么漂亮又机灵的小姑娘，他真是越看越喜欢，得找时间介绍给他的宝贝孙女认识认识。 葫神医抬下巴努了一下门，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你说的火石。” 晴湖… 她那双晶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心虚的问道：“老爷子你知道啦？” “用毒倒是机灵。就你刚才那个生疏的手法，我这里随便一个徒弟都能看出来你不会医术，”他抬手想拍拍晴湖的肩膀，又瞬间收手：“小丫头想学医？要不要拜师啊？” 晴湖晃晃小脑袋，调皮道：“这里水深火热的，我可待不下去。” “待不下去？我怎么看你玩的挺开心啊。莫不是急着去找什么人啊？” 葫神医捏着胡子故作意味深长道：“我听那几个兔崽子说，他们的外伤是被一个男人给打的。” 晴湖… 那可不是男人，那是男神好不好… “老爷子你胡说什么啊，还要不要看火石了？”晴湖撅起嘴，斜眼看着葫神医。 老爷子立刻就投降了。毕竟这样的东西他闻所未闻，八卦什么的，他年纪大了，小八卦怡情，大八卦嘛…哪有火石有意思？ 葫神医将晴湖的治疗方法交代下去，拉了晴湖上马车。 他本想直接去南门，奈何晴湖坚持要去西门瞧瞧，于是马车哒哒哒的朝西门行去。 葫芦床不见了。 河岸上整整齐齐摆着有上百只葫芦舟。 每只葫芦舟里，都有两只半人大的小胖葫芦，葫芦腰上都系好了麻绳，那是她说给不会水的人绑在腰间用的。 一堆葫芦舟前，还有一只和人等高的葫芦，上边刻了人的鼻子眼睛耳朵嘴，双手捧着胖肚子，十分滑稽。 晴湖忽然就笑出了声。 她仿佛能看到端风一脸温柔的将胖葫芦们破开，挑出里面的葫芦籽，一只一只的葫芦舟，都是他亲手抚摩过，亲自码放的。 他是一位神明大人啊，跟在她身后，像养娃娃一样的照顾她，只是担心她不能自保，怕她被人一口吞吃了。 晴湖默默抓紧了红色披风，他在身边的时候，一切都那么自然。 怎么忽然，他就不见了。 他是只在雨后偶然出现的虹吗？无意中被人发现，然后倏忽消失，踪迹全无。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葫芦舟？”葫神医眼前一亮。 他敲了敲葫芦舟，贴上耳朵听着声响，又来来回回的细细查看：“确实轻巧，防水，适宜在水上使用。不错不错，我葫芦城最不缺就是葫芦，竟然都是从外地买船，难怪芦照华高兴成那样，立马就答应了。” 葫神医命人拖了一只葫芦舟，他兴致极高：“丫头，带老爷子试试？” 晴湖神色黯淡下来，还是点点头，道：“好。” 葫神医的两个侍从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上去，晴湖也站到葫芦舟里。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葫芦舟停在晴湖事先围拢的浅滩。 葫神医看出小丫头恹恹的，似乎心情不佳。 但是他这一趟实在是开心的很，下了葫芦舟还在意犹未尽的感叹自己年轻了几十岁，若是老婆子还在，定是要带她来玩耍一番啊。 “小狐狸？”葫神医敲敲晴湖的脑门：“想什么呢？回回神，你的那个火石，在何处？” 晴湖轻轻抬手指向前边的一处水域，“就在那边，最好是在水里瞧，别再拿出水了。”她看着半身都几乎湿透的葫神医，又瞧瞧自己被披风裹着几乎没有湿水的身子，又道：“要不今日不瞧了，当心您着凉。” 葫神医却呵呵一笑，态度坚决了摇头，“就今日了，不看看，老头子我晚上睡不着。” “好。” 晴湖又将火石的大小形状颜色特征好好说了一遍，叮嘱他们千万不要伤了自己，才放了那两个侍从去寻。 葫神医也跟过去，巴巴的等在岸边。 第32章 天赋神通 火石。 晴湖也是第一次见，她在河里摸到那块石头时，关于火石的一切都显现在脑海中。 包括它出水燃烧的温度和毒性，以及城内八宝街的那口苦泉可以解毒的信息，她都瞬间了然于胸。 正巧葫芦城的少主领着一帮倒霉孩子过来，她顺手就给收拾了。 对于物质世界无所不知的能力，是她的天赋神通。 灵活巧妙的利用，则赖于她出色的观察和计算。 晴湖看着停靠在河岸的葫芦舟，和这片护卫大人险些大开杀戒的河滩，暗暗思忖：即使那个人不在，她也可以活下去吧。 她忽然想起那些人之前叫嚷的话语，似乎他们是特意来寻自己的，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行踪。 会是谁呢？ 她那时到葫芦城才两日，也没见过几个人。 晴湖和葫神医回府的时候，芦笙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晴湖有些尴尬，因为她答应看护那个倒霉少主，却转头就溜出去了。 好在芦笙管家并未过问，他是来送那四十万火玉币兑票的。 火玉世界通行火玉币，购买力在各个帝国的城市却不尽一致。兑票在全大陆都能通兑，只是会收取高低不等的费用。芦笙管家一项一项同晴湖说了清楚。 他又逮着晴湖问了许多关于葫芦舟的事，晴湖也细细的答了，并嘱咐他西门外的葫芦舟务必尽心养护，好好使用。 晴湖对他的投入有些惊讶，不由得多看了这位管家几眼。这位城主府管家第一次露面的时候，眼看着少城主都快死了，他的脸上也是波澜不惊的。现在却散发着少年般炽热的激情，她有些想不通。 芦笙管家有一张十分耐看的脸，她再一次确认了。粗看只觉得端正大气，但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他的眉眼五官其实都很标致。 若是摆在一张女人的脸上，也该是个美人。 芦笙管家忽然瞥了一眼屋外，对晴湖道：“夫人担心晴湖姑娘一人住着不方便，着在下送来一个婢女，名叫秋参，还请晴湖姑娘收下。” 见晴湖似笑非笑的着眼看他，芦笙管家又补充道：“晴湖姑娘大可放心收下。我看葫神医颇看重姑娘，在葫府，没有人敢对姑娘不利，哪怕是城主大人。” “是么？”晴湖一张张叠着桌上的兑票，她确实对这座葫府有些好奇。 看着是个医馆，虽然装饰都低调简约，却自有一派威严气势。府里的一应仆从侍卫比之城主夫妇带来的又都强出不少，一个个都是沉稳干练的。 若说这些只是因为葫神医的一身医术，晴湖确是不信的。 “是。 因为神医老爷子就是这葫芦城的前任城主。 只是他的儿子彦庆老爷不愿意继任城主之位，老爷子又醉心医术，索性就退下来，芦城主才上位的。 虽说已经不在其位，但无论如何，芦城主对葫府也会收敛几分。”芦笙管家娓娓道来。 “难怪。”晴湖顿时笑了，先前的一番盘算，看来是歪打正着了。 她斟了一杯热茶送到芦笙管家手边，巧笑倩兮：“管家先生，是否交浅言深了。” 芦笙管家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只怕是言犹未尽呢。” 他双目灼灼，竟比平常多了十分生气，认真的说话仿佛宣誓：“十日，晴湖姑娘，我一定让你看到百姓们都去游玩，实现你的心愿。”芦笙管家激动的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晴湖答道：“那管家先生送来的丫头我就收下了。” 第33章 黑色石头 整整五日后，晴湖的肩伤终于好全。 这样严重的伤竟在几日内痊愈，葫神医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万分欢喜，归结为自己的医术又精进了。 倒霉少主焦黑的手臂挖去创口养了几日后，开始呈现娇嫩的粉红色，新的皮肉在慢慢生长。城主夫人每日过来守着，晴湖索性把人交给她，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其实城主夫人早就想把晴湖赶出去，且不说晴湖那张娇俏明媚的小脸晃得她眼睛疼。要紧的是她那遭了大罪的宝贝儿子，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没想到他看晴湖的眼神还是那样含情脉脉的。 他可怜兮兮的望着晴湖，像只讨吃食的小狗子，还是那种晃着脑袋，留着口水，不停甩尾巴的小奶狗。 偏偏那小妖女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城主夫人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还要那一日三次的解药，她真想手撕了晴湖。奈何她现在只能忍耐，憋了一肚子邪火。 若是平常，儿子喜欢就娶回去，但她绝对不会让这个妖女进门。 骄纵、狡猾、恶毒… 看着乖巧可人的样子，行事却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一肚子坏主意，还伶牙俐齿的惯会怼人。 娶回去干嘛？嫌家里日子太清净了？！ 于是她日日守着，时时劝着，无奈她的宝贝儿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每天巴巴的望着门，守着望着等着晴湖能来瞧他一眼。 葫神医给她指派了一辆马车两个侍从，晴湖也欣然接受了。 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本身就是一种善意的回应。客气与礼貌自然是有分寸的做法，但是未免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太生分。 晴湖拿着她的火玉币兑票，领着秋参丫头出了门。 这个丫头像尾巴一样随时跟着她，晴湖虽早知道是来监视她的，但这样寸步不离的也实在太难为人了。 不就是想知道她那药粉的秘密嘛。 晴湖在心里默默吐槽：想什么好事呢… 她轻轻的抚摩着自己腰间的小黑石，有些心疼也有些肉疼。她天天摧残这块小黑石，也不知道护卫大人将来会怎么收拾她… 马车很快到了闹市停住。 晴湖跳下马车，决定去给自己买些换洗的衣裳，却被贴在城内各处的告示先吸引了。 晴湖不禁要给芦笙管家先生叫个好，水上葫芦舟竟然已经在运作了。 告示上也如她所料的对城主大人极尽溢美之词的褒扬。表示城主大人英明神武，发明了葫芦舟。现在与民同乐，邀请全城百姓共襄盛举，免费游玩。 晴湖当即决定去看看。 不过，要买完衣裳再去！ 一条繁华热闹的商业街，晴湖慢悠悠晃着。 虽是第一次购物，晴湖却有她自己的想法。 招牌不好看的，不去！品味差！ 店铺名不好听的，不去！没文化！ 若是最打眼那一处摆的衣裳难看的，不去！没审美！ 晴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划叉，直到看到一间名叫“云海”的店铺。 十分简约内秀的一间铺子，晴湖抬脚走了进去。 果然是她喜欢的风格。晴湖喜爱浓烈纯净的正色，炽烈的红、软糯的黄、青翠的绿，她都极喜爱。衣裳的款式大都简洁，只在细节处用心，很有些精巧的设计，用料也是她喜欢的。 晴湖也不问价格，欢欢喜喜的挑了一堆，她是要骑马上路的，多买一些也无妨。 第34章 雪色外袍 女店主没有上前搭话，她默默的将晴湖取下的每一套裙衫仔细的包起来，任她享受购物的乐趣。 会走进她店里的是什么样的顾客，女店主心里有数。 店里每一件衣衫都是她亲手缝制的，手底见心性。 晴湖喜欢她的衣衫，足见两人心意相通。 一买一卖，主客之间无须言语，自有沟通交流的方式。 “一共是四万三千九百个火玉币。”女店主打包计算好所有的衣裳，报出价格。 这个价格并不低，普通人家一家三口，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火玉币。饶是城主府的丫头秋参也被这购物能力吓到了。 晴湖拿出一张十万的兑票：“可以直接用吗？还是要兑换？” “直接用会有损失，收您五万火玉币，找您五万兑票，可以吗？”女店主微笑着回答。 “可以。”晴湖点头，她心情很好。 “请您稍等一下。”店主打开一扇隐蔽的侧门，想来是那么大额的火玉币不会直接放在外面。 顺着开到一半的门，晴湖看到了一件雪色的的袍子。 昏暗的房间内，那件纯白如雪的外袍散发着如玉的莹润光洁，那是一种收敛不住，浑然天成的光彩，持续从容的释放着。 晴湖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她想起了那个人。 护卫大人。 护卫大人从来都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 那是一位黑白分明的神明大人。白衣，肌肤也莹白如雪，只有眸子，卷翘的睫毛和锦缎般的发丝是漆黑如墨的。 “那件，”女店主正欲关了门出来，晴湖指着那件外袍，轻声道：“那件，卖吗？” “不卖。”女店主还是关上了门，“对不住了姑娘，那件是非卖品。” “若我一定买呢？”晴湖坚持。 “姑娘，”女店主看着晴湖微微涨红的小脸和不自然的呼吸节奏，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我跟您说实话吧。那件衣服是捡来的，怎么能卖钱呢。” “捡的？”晴湖有些吃惊：“在何处？” “西门外。”女店主回忆了一下，“就是昨日，我家弟弟外出采买回来，说是从一只大葫芦上扒下来的。我瞧着实在不错，就拿过来看看，现在还没看明白是什么材质呢…” 葫芦么。 晴湖想起那个刻了人脸的胖葫芦。她家的护卫大人真是… 还有这一面啊… 她又拿出一张十万火玉币的兑票，平推到女店主手边，双眸直视，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卖给我。” 女店主猝不及防被晴湖的大手笔怔住了。过了片刻，她把一张五万的兑票放在上面，一起推回到晴湖跟前，嫣然一笑，唇红齿白：“看来是姑娘您丢的衣裳了，物归原主，怎么还能收钱。您等着，我取给您。” 晴湖接过女店主包好的外袍，见她无论如何不肯收下兑票，也不再坚持。她躬腰深施一礼，领受了女店主的善意。 晴湖回到马车上，还是决定要去找芦笙管家，看看葫芦舟的情况。 可能是她们出门太晚，又或者逛街花太多时间，到西门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不过想着还有夜间的活动，晴湖很乐意去凑个热闹。 水上葫芦舟，毕竟是她和护卫大人的心血。她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交出来，而是仔细计较过的，她要亲眼去见证一下。 天色暗下来，已经不适合行舟了。但是兴致正高的人们都不愿散去，这是晴湖早就考虑到了的，所以才会有眼前的景象。 一堆一堆的营火燃烧着，热茶点心烧肉的摊位在一边经营起来。男男女女围着火堆席地而坐，或歌唱或起舞，或者调笑逗趣。 这个向来无人问津冷清沉寂的城外滩涂，竟然也这样火光通明的热闹起来了。 晴湖很是欣慰，她找了一个火堆坐过去，她不愿做一个旁观者，要亲身去感受。 这一群人，竟然在讲鬼怪故事。 第35章 狐狸劫道 “噼噼剥剥”燃烧的火堆旁，一个女子手持火棍反复敲打着火中燃尽的木柴。 她手中漫不经心的敲着，视线都投进了火光，脸上映的通红，用不大却很清晰的声音讲着故事： 有一对兄弟，去森林里打猎。 这天收获特别丰富，他们布置的所有陷阱都抓到了猎物。两兄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猎物。野兔山鸡傻狍子一大堆，粗布袋子塞得满满当当，装不下的，就用绳子捆了串起来。 两兄弟高兴坏了，也累坏了。他们就地刨坑，搭了一个土灶，想趁着新鲜烤只山鸡解馋。 林中生火最是要当心，弟弟趴在地上轻轻吹着刚引燃的火苗。他小心翼翼的挑着干草枯叶，不让它们带着火焰飞扬开。 哥哥正拿了刀削一根细树枝，削好树枝穿过划开的鸡胸，就能把山鸡架起来烤了。 就在兄弟俩为了美味忙活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兄弟两人都听见了，他们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慢慢转头看过去。 居然是一群狐狸！ 大略有二十来只。黄皮的狐狸手脚极轻，正在掏他们装了猎物的的麻布袋子。 它们整齐划一的行动，两只狐狸负责掏，一只将掏出来的野兔山鸡分发给排着长队等在一旁的小狐狸。小狐狸把猎物一口叼嘴里，转身就跑。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狐狸们配合密切，如行云流水，仿佛训练有素的劫道惯偷。 若不是麻布袋塞得紧，掏空了外边，里面的猎物松动滑落发出声响，怕是被偷光了，这俩兄弟也不会察觉到。 看清楚了眼前这幕光景，两兄弟立刻怒不可遏的爆喝起来：“臭狐狸！敢偷老子的东西！”哥哥更是瞬时就将手里的猎刀飞射过去，当场砍死了一只狐狸。 兄弟俩突然暴起，狐狸们顿时被吓懵了，但它们还是光速叼了猎物，四面八方，作鸟兽散。 两兄弟是拦也拦不住，抓也抓不到，眼睁睁看着狐狸一瞬间跑没影了。 好在弟弟眼力好，盯着一只狐狸追了出去。 弟弟气急败坏，边跑边喊：“哥哥快来，敢偷老子！今天非得把它们老巢给端了！” 哥哥却不敢马上追上去，他拔出了自己猎刀，把剩余的猎物匆匆装回麻袋里，扎住口子。又找了条麻绳将麻袋吊挂在一棵龙岗树上。做完这一切，他才循着弟弟的足迹跟了上去。 手里的猎刀还带着狐狸血，他也不擦拭。就这么反手握着刀，划拉着深林里的杂草，一步步向林深处追过去。 毕竟是老猎人了，追捕猎物自有一手，况且狐狸叼着猎物跑不快，猎物偶尔滴下几滴血，更是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弟弟跑得快，手里没拿趁手的家伙，只有一根挑火的木棍。他扒拉着地上的痕迹，紧紧的跟在狐狸后边。 他就不相信了，老猎手还能被狐狸给劫了道？！ 可就在他全神贯注在密林草丛上时，突然，他脚下的泥土一松，瞬间觉得没踩到实处，可是身体已经来不及反应，他直愣愣跌落了下去。 居然中了陷阱？！ 一瞬间，他的汗毛全部倒竖起来，冷汗噗噗噗往外冒。 这样的陷阱底下，通常都是万剑穿心的尖刀阵啊！ 天哪，难道自己要交代在这了吗？！ “咚通！” 屁股着地。 “通~~卡啦~咔~卡啦~” 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一阵幽蓝透绿的火光忽然炸开，又马上熄灭。 第36章 骨井幽光 钝痛打上脑门，弟弟瞬间眼前一亮。 不仅为那一闪而过的幽光，还因为陷阱底下居然不是尖刀阵。 他抬头望，发现自己在一个类似深井的陷阱里。 真深啊！井口看起来格外小格外远，那点微弱的光投不下来，四周漆黑一片。 弟弟抠抠后脑勺，他又喜又惊。这么高摔下来，竟然没有很痛。井底有什么东西，缓冲接住了他的身子吗？ 他伸手摸去。 粉末，很多的粉末糊上他的手，然后是层层堆叠的粗细形状都不同的东西。 大小厚度不一的碎片，棍状物，有筒状的，有球状的… 光滑的、尖锐的、粗糙的、扁钝的… 弟弟看不见，只能仔仔细细的摸索，而他的手摩挲过的地方，又亮起了蓝绿色的幽光。 老猎手了，有些东西是他最熟悉的，不去想都会直接蹦出来，浮现在脑海里。 等他终于抱起一个圆球，借着摩擦出来的蓝绿幽光看清楚后，他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了，牙齿“咔哒咚”打架，裤裆里，一片温暖湿热。 那是一颗人头，滑溜溜的头骨！ 他的身下，全是骨头，人的骸骨！ 眼睛看不见，但他的脑海里全部是自己在尸山白骨堆里的情形。 整个井底全部是骨头，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满手慢脚，满心满眼都是骸骨！ 散成粉末飞散开空气里，被他吸入口鼻的，也是骸骨！ 他拼命擦手，衣服上一缕一缕的幽光闪过，影影约约映着满地的尸骨。 他颤颤巍巍的站着，手足无措，想挪动，又找不到地方下脚。 裤管上温热的液体，“滴~滴~”打到脚边的骨头上，悠悠的回荡在深井里。 弟弟感觉自己要疯了，他拼命拿头撞墙，希望自己能昏死过去。如果是噩梦，就快点醒快点醒过来！ “弟弟！” 他忽然脑子一个激灵：是哥哥！哥哥来救他了！ 他无处安放的手脚和灵魂得到稍许安慰，没有再撞墙。 “啪。”一根粗壮结实的绳子掉下来，“快，抓住了，我拉你上来！”哥哥的声音似乎从极渺远的地方传来，晃晃悠悠的荡到弟弟耳中。 他深吸一口气，不，他的呼吸停滞在半途，又变得轻轻浅浅。 满是骨灰的空气，他是真的不想再吸进肺里了。 必须马上离开。弟弟捡起绳子，先在腰间绑了两圈，然后用力拉了拉，“好了，哥哥！” 麻绳开始向上用力，将他提起。 弟弟双脚离地，立马踩到了井壁上。他真的再也不想碰那些骨头了。 他双手拽着绳子，刚才温热的裤管现在冰凉的贴着皮肉，漆黑的深井里，有刺骨的凉意。 他暗暗有些尴尬，等下哥哥怕是要笑话他了。 笑就笑吧，谁让他这么倒霉。被笑话而已，总好过被吓疯吓死在井里。 该死的狐狸，竟然这么恶毒，这井底下不知道交代了多少人命！ 想到这里他又愤怒又害怕，想去端了他们的老窝，又不知道那些狐狸还有什么手段！ 他抬头看，哥哥动作倒是不慢，很快要到井口了。 他的头冒出井口，大口大口深深的呼吸着。 “哥哥，你简直救了我的命了，”他吐了口唾沫，“该死的狐狸，这井底下…” “你身上什么味道？”哥哥一脸怪异的看着他，伸出手捂住了鼻子。 “咳~咳咳~咳，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弟弟有些尴尬。 “你没事就好，”哥哥又伸出一只手，摸到弟弟脸上，“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弟弟啊，”哥哥的手又抚上了弟弟的头，“你说，你什么时候会变成那样啊?” “那样？”弟弟一脸茫然不解：“哪样？” 他忽然觉得哥哥的样子怪怪的，不禁凝神细看。他看着哥哥捂着口鼻的手，忽然胸口一紧，后槽牙几乎咬出血，一股凉意瞬间将他冰封。 哥哥的两只手。一只捂着口鼻，一只抚摩他的头。 他低头看看系在腰间的麻绳。 那是谁拉着绳子呢？ 第37章 悠悠之口 弟弟的眼睛顺着绳子追去。 看清楚真相的同时，他忽然觉得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头昏脑涨，浑身脱力，几乎死了过去。 陷阱口，一棵梨树下，赫然是一群黄皮狐狸。 狐狸太多了，整整齐齐排成一行，队伍太长了，一眼望不到尽头。每只狐狸嘴里都咬着麻绳。 察觉到弟弟的眼神，狐狸们忽然幽幽的转头看向他。它们动作整齐划一的裂开嘴，龇着牙，眼角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弧度，硬生生挤出来一种怪异又别扭的笑。 他竟然看到狐狸在笑！“咯咯咯…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那些毛烘烘的一模一样的小尖脸，眼睛里绿幽幽的散着冷光。 狐狸强撑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毛脸假装人样，真是说不出的诡异邪性，令人毛骨悚然。 弟弟瞬间疯了。 “弟弟，弟弟你怎么了？”哥哥的声音呼唤着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拍着他的脑袋。 弟弟移回视线，他的瞳仁已经涣散，眼中没有丝毫神采。 他伸出手，十指弯钩仿佛鹰爪，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哥哥”的双臂，拖着他，一起摔回了井底。 “噗通~咔咔啦~啦咔~” 寂静。 尤其是周遭还在热烈的歌舞欢笑，营火还在“噼噼剥剥”的爆裂燃烧，更衬得晴湖他们这边结霜一样的冷寂。 围坐一圈的众人，陡然腰间一紧，双臂僵硬，头皮发麻。 他们的体温好像也被这个诡异的故事带走了许多，只觉得身子发寒，都下意识都往前凑了凑，伸出双手从火堆里取暖。 “悠悠姐，”一个带着颤音的细小声响起来：“这就讲完了？” “嗯。” “那，那个哥哥，还是他哥哥吗？是狐狸变的吗？”小颤音倔强的继续问道。 “你说呢？” “悠悠姐真坏！”小颤音又抖了抖：“我屋里就挂着一张狐狸皮呢…今晚可怎么过啊……” “嘿嘿嘿。” “悠悠姐，我觉得那两兄弟也没做错什么啊。” 晴湖听出来：这是一个温柔又多思的男声。 男声继续道：“为什么狐狸要那样对待他们呐，真可怜。”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葫悠悠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借着火光，晴湖认出来这个刚讲完故事的女子，就是她不久前从符洼河里救起的那位，难怪听着有些耳熟。 此时的晴湖还不知道，她会从葫悠悠的口中听到三个故事。 说者有心，怎奈听者全然无意。 晴湖只觉得热闹已经足够，满心欢愉。 这件事总算成了。 她与护卫大人一起去图家村，一同救如晓，一道来这葫芦城。回头想想，也算是诸事顺遂。 为了不引起葫悠悠的注意，她当即决定离开。 “姑娘，”一个小姑娘拦住晴湖去路，她的眼睛亮闪闪的，透着兴奋：“真是姑娘你啊！秀甜刚才就觉得是你！” 秀甜扶住晴湖的手臂，转头高声道：“小姐，小姐你快来啊。是那位姑娘！” 晴湖身边的秋参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呆愣的看着秀甜，暗自猜度晴湖与那位葫家千金的关系。 葫悠悠从席上站起，移步到晴湖身边。 晴湖的红色披风她再熟悉不过，火光虽不甚亮，但晴湖那张娇艳的脸却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葫悠悠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深深躬身，揖手行礼道：“恩公。” 见众人都投目看过来，面带探究，晴湖只得道：“悠悠小姐，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第38章 家父彦庆 此时天已黑透。 秀甜和秋参分别取了油灯，点燃火芯放进提笼里，引路到一旁的茶棚。 到了茶棚，葫悠悠却直接拉着晴湖去一张已然有人的条桌前。 只见一个面容极安然温和的中年男人端端坐着，一身低调却压不住贵气的装扮，释放着淡淡的上位者气息，他的身后还站了两名精干的侍从。 晴湖发现男人的目光始终追着葫悠悠，他眼睛盯着，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眼底波澜不惊。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葫悠悠，看不到别的任何事物。 “父亲，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葫悠悠扶着晴湖坐下，又坐在她身侧，笑声银铃似的悦耳。 她挑了茶碗为晴湖斟茶：“这是家父，父亲一直都说要好好感激你，可是我回去就病了几日，还没来得及去寻你。” “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见着了。”她伸手去拉晴湖，笑呵呵道：：“真是有缘，我就知道我们会再见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晴湖轻轻拔出自己的手，双手扶着斟得半满的热茶杯。 葫悠悠没有丝毫不悦，她的欢喜兴奋就挂在脸上，毫不掩饰。她又捧住晴湖的手：“还不知道恩公姓名。总不好每次见面都喊恩公吧。” 晴湖只好道：“悠悠小姐，我是晴湖。” “在下葫彦庆，”一直端坐的男子忽然站起来，向晴湖拱手而立：“姑娘于小女有救命之恩，在下感铭于心，必有重谢。” 话是对晴湖说的，但是葫彦庆一眼都没看过晴湖。 葫悠悠也随着站起来，狡黠的盯着晴湖看。她的父亲在葫芦城从来都无需向别人躬身行礼，今日为了答谢她的救命恩人，父亲如此，真是疼她到骨子里了。 葫彦庆。 晴湖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心道：他就是神医老爷子那个不愿做城主的儿子，彦庆老爷吗？ 原本神医老爷爷对她诸多照顾，晴湖一直都颇为不安。 葫悠悠既然是他的孙女… 晴湖顿时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就算两清了，不必再另寻回报。 她想起身后还有一根小尾巴秋参，很有些无奈。葫、芦两姓关系特殊，这些葫芦城的密辛，她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 晴湖站起身，向葫彦庆施礼道：“您言重了。晚辈只是机缘巧合，恰好路过，出手相救也是人之常情。您这样，实在是折煞晚辈了，晴湖实不敢当。” 秋参也跟在晴湖身后，深深的施礼。 “当得，怎么当不得了？”葫悠悠双手搭在葫彦庆肩上，将他按回到座椅上坐了，又端起茶碗放到他手中，嘴里叨叨着：“你别起来，你起来人家还怎么好坐啊？” 他们父女的相处模式似乎没有那么多刻板的讲究。父女俩旁若无人的交互，葫彦庆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来这又是一个极端宠溺的父亲。晴湖在心里默默感叹。 只是这位父亲的眼底晦暗不明，瞧不出任何情绪。不似城主夫妇那样溺爱呵护都显在脸上。 晴湖没再坐下，转而说道：“时候不早了，晴湖需得告辞回去了。” 葫悠悠“哒哒哒”跑过来，拽着晴湖道：“晴湖姐姐，你是姑娘家，又生的这样好看，是需早些回去，” 她看着自家父亲，甜甜的撒娇道：“我能送晴湖姐姐回去吗？” 晴湖微微一笑，正欲拨开葫悠悠的小手：“谢悠悠小姐…” “叫我悠悠，”葫悠悠打断她，脆生生道：“我叫你晴湖姐姐，你可认我这个妹子？” 晴湖… 她默默吐槽：你看着可比我大太多了，二十出头了吧，别占我便宜啊… 但可她到底不好直接说出口，只道：“晴湖不日就要离开葫芦城，只愿悠悠小姐多多保重身体。” “你要走？”葫悠悠手里不自觉用力，握紧了晴湖。 第39章 滴水不漏 葫悠悠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半封闭的茶棚里，灯笼虽多，但亮度有限。 一阵风吹来，灯笼晃晃悠悠，将几个人的影子也拉扯得变了形状。 葫悠悠的脸隐藏在明灭的光影中，挂在眉梢的欢脱喜悦慢慢褪下去，眸中亮光收敛，唇角的弧度也被抹平了。 她蓦然抓紧的手又轻轻松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口齿间有些含混不清的说道：“晴湖姐姐，不想要妹子呢。” 晴湖… 这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许多戏曲话本子，讲的都是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爱情故事。 …不对… 晴湖在心里默默拒绝：我可不是什么神仙哥儿，不能娶你，对你负责。 她求助一样的朝葫彦庆看过去。 求管管你的女儿…她怎么一脸被抛弃了，要跟我私奔的样子… 但是葫彦庆还是那样古水无波的看着葫悠悠，似乎并不在意女儿怪异的表现。 晴湖没办法，只得搬出神医老爷子：“今日实在是太晚了，我就住在葫神医的医馆，悠悠小姐明日可以来寻我。我们再说会儿话，你看如何？” “爷爷？”葫悠悠轻声惊叫。 她眸中的光骤然亮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灵动起来，说道：“你住在爷爷家？” 葫悠悠上上下下打量着晴湖，歪着脑袋问：“你哪里不舒服吗？是因为救我，也受寒生病了吗？” “没有，”晴湖见她神色恢复如常，心底舒坦了一些：“我没事。” “那是与你一道的那位公子病了？”葫悠悠看了秀甜一眼。 正是秀甜告诉她当时晴湖身边有一位身着白衣但始终看不清楚容颜的男子。 “葫神医是你爷爷？”晴湖答非所问。 “是呀，我们果然有缘，”葫悠悠接过话头：“我陪你回去吧，也看看爷爷去。” 她拉着晴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葫彦庆：“爹爹，你同去吗？” 葫彦庆点点头：“去。” 当晚，城主府。 “啪！”紫檀木桌上的茶盏登时跳起，溅出几滴茶水。白皙的手裹着衣袖扫过，玉雕的茶具摔成一地碎渣。 “不知道？！这都几天了，你还没查到？”城主夫人大发雷霆之怒。 秋参跪在厅下，前额抵着手背拜服在地，茶水落地已然冰凉，顺着衣裳爬上她的薄衫，凉。 城主夫人暴躁的走来走去，她眉间青筋突起，细巧挺秀的鼻喘着粗气，扬指怒骂：“废物！简直就是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秋参缩缩脖子，不敢说话。 她本是城主夫人贴身的婢女，在一众仆从中天然的高出一等，向来自视甚高。加上她嘴巴讨巧，办事得力，城主夫人一贯是偏疼信任她的，否则也不会把这样的重任交给她。 陡然被训斥，秋参像挨了巴掌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烧痛。 但她已经想尽办法了。 除去沐浴睡觉，秋参片刻不离的跟着晴湖。她从未见晴湖去药房，也不见她制作药粉，晴湖的卧房她翻来覆去的找了，没有任何药材。 每次外出回来，她都趁着晴湖沐浴在房里细细翻找一遍，夜里她窝在门口守着，所以绝对不是葫神医暗中给她送来的。 既无药材，又不见制药，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日三次的掏出药粉的？！ 天可怜见，秋参把墙皮都盯着看了许多遍，生怕那药粉是晴湖从墙上刮下来的。 还有那药粉，竟然连葫神医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秋参都有点佩服晴湖了，年纪不大，看着天真无邪，却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长得好就算了，脑子竟然也这样好，这要真是她的主子，也挺不错的… 秋参的脑回路拐到了奇怪的地方… 第40章 是个福星 “夫人何必如此动怒，那丫头的厉害你也是见识过的。”城主斜倚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上，一手托腮，微微弯曲的两指轻轻敲着扶手，慢悠悠道。 他想起晴湖那张娇俏的小脸，心里没来由的酥麻，果然是只小狐狸，滑不丢手。 城主夫人停下急躁的脚步，凝神盯着城主看了好一会儿，她眉心皱起的山峰更挺了，指着城主的鼻子，大声骂道：“好啊，你也看上那个小妖精了？！” 城主老脸一红，忙不迭坐正了身子，拽了夫人的手：“夫人哪里来的这话，听了叫人笑话。” 他一把将夫人拉到躺椅上坐了，拍着她的手背道：“天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夫人何必揪着那药不放呢？”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凭着一包药，就敢拿捏我！”夫人别过脸，咬牙切齿的又吐出一句话：“还有天章，天章的魂儿都被那妖精勾走了。” “夫人啊，”城主瞄了一眼满地的狼藉，一旁的侍女马上开始收拾。 城主继续道：“这不是好事吗？你原本也是不喜欢他那样浪荡的，我芦家的名声没少被这孽障拖累。 今日天章把他那些妾侍都遣散了，现在总算能正经给他寻门亲事了。” 这话说出来，城主夫人气顿时消了一半：“真的？” 她轻轻抚着夫人的背，和声细语道：“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丫头呢。” “谢她？！”夫人又跳起来，“她把天章害得那么惨，险些命都丢了，你还谢她？我看你就是给那妖精迷了！！” “夫人！”城主脸色微沉，有些不悦道：“夫人莫要再说这话。” 他端起新沏的茶，抿了一口，继续道：“原本，我也恨不得杀了她。但是这姑娘啊，越看越招人喜欢。” 城主躲过夫人骤然迸出的吃人目光，又道：“天章那小子，拈花惹草没少造孽。就兴你家小子祸害，不许人家姑娘教训吗？难道要人姑娘躺平了任由你欺负？ 虽然是吃了些苦头。但是天章能醒悟过来，遣散了那些碍眼的妾侍，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我一直是希望同葫家结亲的，悠悠那丫头我也喜欢。她是彦庆兄的宝贝疙瘩，我之前一直没脸去提亲，现在总算是能去说一说了。 芦葫两家结亲，我，还有以后天章的城主之位就稳稳当当，谁也夺不去了。 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城主顿了顿，从夫人眼中得到半抹无奈又肯定的眼神，接着道：“还有那水上葫芦舟，夫人可知现在为夫我在这葫芦城是威望剧增，万民归心啊。更不用说日后，还有财源滚滚。” 城主眼冒精光，摩挲着青玉的茶盏，总结陈词：“那丫头，是个福星啊。” “夫人莫再喊打喊杀了。若不是要同葫家联姻，我倒是乐意她做我芦家的儿媳妇。他忽然想起芦笙管家口中那位神秘的男子，又摇摇头道：“也罢，我家没这个福气。” 城主夫人猝不及防被城主这大拐弯的态度怔住，但又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她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竟然出不来，躁得她直跳脚，不知道该把恶气出到哪里去。 她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秋参，决定找她撒撒火：“秋参，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 秋参跪了这许久，心念跟着城主的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被这么冷不防的一问，是人也傻了，身子也僵了，半天没有反应。 眼看着夫人又要动怒，城主赶忙道：“秋参，你还有什么要报的？” 城主夫人斜睨了城主一眼，这人今天专门灭火的吗？ 秋参总算回神，想了想，把晴湖疑似救了葫悠悠的事报了上去。 第41章 悠悠妹子 “啪。” 城主大掌往腿上一拍，很得意的看着夫人道：“你看吧，我就说她是个福星。连未来儿媳妇都是她救的。” 城主搓着手，颇有些高兴。他早早就跟这姑娘低头认输，不同她对着干，果然这个决定是极好的。 否则同晴湖结了仇，她又是葫悠悠的救命恩人，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只是这门亲事要说成，怕是不容易。” 城主夫人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了未来儿媳妇身上了：“我听闻葫彦庆疼女儿疼得跟心肝儿似的，从不让悠悠离开他的视线。谁去说亲都不见他点头，生生把悠悠拖到这个岁数了，怕是轻易不肯把女儿嫁出来。” 城主也点头称是：“若不是疼这女儿，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我哪里坐得上这城主的位子。” 他心中不禁感慨，好在葫彦庆膝下无子，就这一个女儿，否则他这城主的位子就更坐不踏实了。 “葫夫人去得早。他们夫妻恩爱，葫芦城尽人皆知，可惜啊，红颜命薄，葫彦庆怕是要守着女儿过一辈子了。”城主夫人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她问秋参：“好端端的，悠悠怎么掉水里了？” 秋参摇头：“奴婢不知。就听说那一日日头好，悠悠小姐在河边捡石头，失足落水。是葫家的车夫传出来的，被咱们家里的几个下人听见了，奴婢才打听到的。” “这也没什么，年轻人嘛，整日被父亲守着，难免想自己出去走走。”城主挥挥手：“夫人就是太多思多虑。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亲事我去说，夫人且等着操办就是。” 晴湖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因为城主夫人看她的表情，同她第一次见到倒霉少主时的感觉有点像。 怪异，或者说是分裂。 三分敌视、两分疑惧、四分厌恶、一分讨好。 她的脸像一盘酸甜苦辣咸各种调味料统统搅合在一起的乱炖菜，怪异又渗人，难以下咽。 晴湖决定尽量不看她。 倒霉少主芦天章已经可以起来活动了，他像被换了内芯一样，变成了一个格外听话的乖宝宝。 他倒是想跟在晴湖身后，但只要晴湖不允，倒霉少主就会乖巧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偷看她。 听话，具体表现在，晴湖禁止他穿白色的衣衫，倒霉少主就再也没碰过白色的东西。仿佛瞬间有了恐白症。 晴湖觉得，纯白的衣裳，和她家的护卫大人才是绝配。更不要说倒霉少主这种有污点的人，还是和白衣永别吧。 可是护卫大人，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晴湖明日就要离开了，她有些沮丧，离开了葫芦城，护卫大人还知道去哪里找她吗… 她是在等人，没想到却等来了葫彦庆。 一叠火玉币兑票摆在晴湖跟前。 “一百万火玉币。”葫彦庆淡淡道：“感谢姑娘救了我家悠悠。” 巨款啊… 晴湖的小心脏“咚咚”震颤了一下，她没有伸手取，也没有摇头拒绝，而是有些疑惑的看着葫彦庆。 “听说芦城主用四十万买了一条命，”葫彦庆眸光始终盯在桌上，没有看晴湖，他声音冷淡疏离：“悠悠自然值这么多。” 晴湖审视的目光看着葫彦庆，这两日她身边的秋参忽然变了性子，待她格外热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给她听。 除了城主夫妇捧了她当小福星，连彦庆老爷因丧妻而拒了城主之位的旧事，也被当做八卦说了出来。 晴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葫悠悠用火棍挑着营火时映得通红的脸。 还有葫悠悠在风中握紧她手臂时，那句脆生生的：“我叫你晴湖姐姐，你可认我这个妹子？” 第42章 攻守之道 晴湖将摆在桌子中央的火玉币兑票推回到葫彦庆跟前。 “我想同彦庆老爷要一样东西。” “姑娘请讲。” 晴湖不动声色的凝神注视着葫彦庆，左手揉搓着一缕发丝，她说：“彦庆老爷原是城主之子。对葫芦城的了解应该也无人能及。” 葫彦庆静静听着。 “我曾在高处看过葫芦城的格局。虽说有葫芦林的迷阵作为屏障，外围还有符洼河护城。但是葫芦城没有高山深涧的地理优势作为回护依凭，一旦发生战争，敌军来犯，只需烧毁葫芦林破阵，使用围困封锁之法，攻城略地就在旦夕。” 晴湖停了停，饶有意味的观察葫彦庆的反应，他的眼神淡淡落在桌面，没有任何情绪。 这个人除了葫悠悠，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到眼睛里呢。 但是这样避开她的视线，拒绝交流也太不自然了。作为一个上位者，他无须回避晴湖的目光。 晴湖又道：“所谓攻守有道。我这样的小孩子都能看到的问题，当年建城时必定有所考量，也有应对之道，否则葫芦城怎么能安稳屹立这么多年。彦庆老爷原是城主继承人，想必是知晓内情的吧。比如说…” 晴湖手指绞着发梢，继续道：“比如说葫芦城地下应该有直通外界的暗道。” 葫彦庆闻言，忽然抬起头，冰冷的目光逼视而来，与晴湖在空中对上。 晴湖手中动作停下。 这是一个赌局。 正所谓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 大多数聪慧敏锐的人都不得好死，正是因为嘴守不住眼睛和脑子发现的秘密。 而世间无人不有秘密。 永远不要暴露自己发现秘密的能力。这是聪明者的求生避死之道。 但她是晴湖，她想要做的事，就会倾力投入，祸福不问。 葫彦庆看着她，冷冷地说：“姑娘想要什么？” 晴湖粉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笑道：“我想要地下通道的图纸。”她莹亮的双眸对上葫彦庆，继续道：“我将城主儿子害得这么惨，总得要谋划一条退路。” 她站起来，退后两步，向葫彦庆深深鞠躬施礼：“晚辈侥幸，机缘巧合救了悠悠小姐一命。还请彦庆老爷垂怜，送我一条活路。” 葫彦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鹰钩鼻鼻翼微微翕动，审视着眼前红衫的少女，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是否有涟漪荡起，或者波涛翻涌。 冗长的安静后，葫彦庆终于风淡云轻的吐出一句：“姑娘救了小女一命。所谓投桃报李，结草衔环。我自然也要成全姑娘。” 晴湖闻言，又鞠一躬，说道：“谢彦庆老爷救命之恩。晴湖无以为报，只愿彦庆老爷与悠悠小姐喜乐康健，福寿绵长。” 话毕，晴湖才放下举了半天，已经酸胀的手臂。 葫彦庆站起来，又道：“姑娘既然有这般顾虑，我会亲自派人护送姑娘出城。答应了你的东西，明日一并奉上。这一百万火玉币，就给姑娘路上傍身了。” 未等晴湖拒绝，葫彦庆转身就走了出去。 晴湖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 他并不在意自己是谁，也无所谓是谁。 明日便要离去，晴湖盘算了她在葫芦城这些天的日子。 只剩下一件事没有办了。 今日或许还要再见一个人。 第43章 王冠枷锁 晴湖把自己关在屋内，摆弄着满桌的纸笔，忙活到半下午。 秋参进来通报：“芦笙管家听说姑娘明日要离开，说是还有些关于葫芦舟的事想请教姑娘，姑娘您要见吗？” 晴湖手中笔走龙蛇，也不抬眸，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芦笙管家一进屋，就被满桌满椅的画纸惊呆了。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又在琢磨什么呢？ 晴湖见芦笙管家进来，搁下笔，自顾自斟了一碗茶递给他，又给自己斟上一碗捧着。 “水上葫芦舟如何了？”她问道。 芦笙管家眼里乐出了花，浑身都带着笑意：“正如晴湖姑娘所料，大受欢迎，葫芦城好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晴湖点点头：“那就好。” “游玩过的百姓已有十之三四，都欢喜得紧，说是轮完之后，花钱也是要来的。” 晴湖不住的点头：“全赖芦笙管家，雷厉风行，又面面俱到。换了谁也没有这样快这样好。” 芦笙管家看着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的晴湖，忍不住问出来：“如此盛事，晴湖姑娘，为什么要拱手让给城主？” 晴湖抬眼盯着芦笙管家：“芦笙管家是城主府从事，这番光景，您难道不是乐见其成吗？” 芦笙管家微微一笑：“晴湖姑娘识人断物的本事，在下领教过了，所以不曾对姑娘隐瞒半分。姑娘是觉得在下诚意不够吗？” “怎么会？”晴湖放下茶碗，向芦笙管家施了一礼。 她明眸晶亮，真诚的说：“还未感谢芦笙先生救命之恩。 若不是你直接将我送到神医老爷子这里，又在城主那边说了许多与我同路那人的事，晴湖怕是活不到今日。” 晴湖继续道：“初见先生时，你对少主的死活置若罔闻，我便觉得奇怪。我肯跟你走，也是因为这一分奇怪。 后来我想通了，你在城主府，其实是盼着亲眼看他去死吧。” 晴湖顿了顿，朱唇再启：“如果你当时不救我，少主也是活不成的。芦笙先生…” 芦笙管家摆摆手，脸上晕散着柔和的光：“他该死，你却不能为他陪葬。如果我女儿还在，也不会同意的。”他微微摇头：“她性子刚烈，却不如你机敏。” 晴湖见芦笙管家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心知撩动了他的伤心旧事。芦笙管家长得好，他的女儿必定姿容出色，看来是被那个倒霉少主祸害了。 芦笙管家对她如此上心，大约是将她看做自己女儿了。又或者，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这样爽利畅快的活着吧。 晴湖拖过来两把椅子，与芦笙管家相对坐下。 她目光直视芦笙管家：“先生问我为何将水上葫芦让与城主。 正如芦笙管家憎恨少主，却还是因为怜悯我而出手搭救一样。我虽然想正一正城主府的风气，奈何有心无力。 如果我力量强大如神明，大可以行于日光下，所欲所求都可以直接拿取。 但是晴湖只是区区弱女子，只能委身移行，经营算计，以期达成心愿。” “算计？”芦笙管家有些回不过神，眼下城主风头正盛，万民归心，日后还有泼天的巨财可期，这算哪门子的算计？ “正是算计。”晴湖微微一笑，继续道： “芦笙先生，人如果在烂泥里边打滚，只会越来越脏，越来越堕落，而没有下限。 但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将他捧上云端，万民拜服，歌功颂德，他的下限便会抬高许多。 云端有多舒适，他就有多受限制。 我送他一顶王冠，他就必须挺直身板，做出一个王的样子。 人人都歌颂他仁德高义，与民同乐，爱民如子。他便只能自行检点，约束言行。 只要水上葫芦舟在一日，他就被枷锁束缚一日。 这便是我为葫芦城所谋。” 晴湖每说一句，芦笙管家的眼睛便亮起一分，紧锁的眉头和僵硬的脸也渐渐因激动而泛红。 晴湖说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眼里难掩兴奋激动，拽住晴湖的手说道：“晴湖姑娘啊…” 第44章 赠礼之一 晴湖也搭手放在芦笙管家手背上。 继续道：“晴湖明日便要离开。有您守在这里，我一万个放心。” 芦笙管家面颊微抽，眼眸晶莹如有泪花。若是他的女儿还在，也比晴湖大不了几岁，日后葫芦城必定会安宁太平一阵，他的女儿却赶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好在，别人家的孩子，也能快乐的生活和长大了。 他脸上愁云尽扫，郑重的点头，握紧了晴湖的手道：“定然不负姑娘所托。我老了，还有儿子，世世代代都会守着葫芦城的百姓。” “不，”晴湖摇头，她细长的眉梢下，大眼睛盈盈亮着：“我有一份谢礼，还望芦笙先生务必收下。” 她扶着芦笙管家起来，引他去看自己摆弄了一下午的画纸。 芦笙管家一脸狐疑的扭头看着晴湖，心里琢磨不出来画纸上的山河湖海有什么意义。 “这是火玉世界的山川形势图。”晴湖会说话的眼睛也盯着芦笙管家：“先生可信我？” 这一问，实在很有必要。 因为芦笙管家听到眼前的画纸上是整片大陆的山川形势，他的眼睛瞬间瞪大，呼吸都一瞬间停滞了。 火玉世界有三大帝国，大陆辽阔仿佛无边无界。即便绘制地图，也只是一城、一国、一隅之地。 从未有这样一张描绘了整片大陆山川形势的地图存在，更何况这地图上还细心的标注了江河湖海的深度、宽度、长度、水流… 有了这张图，行军打仗，攻城略地，贩商走货，出行游历… 火玉世界，可以任意行走。 谁会相信，这样一张可以称得上绝世至宝的地图会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 芦笙管家挺鼻如峰，呼吸急促，内心的震惊无法形容，他眼光攫住晴湖，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着。 他是再也不敢肖想晴湖做他的女儿了，女神还差不多。 “我信你。”芦笙管家目光陡然亮如火炬，他精神抖擞起来，洪亮的声音问道：“姑娘还有重托？” 晴湖微笑点头：“葫芦舟只用作嬉戏游乐，未免大材小用。先生可凭这地图，试一试能否经营起纵贯大陆的水上交通。 先生有大才，亦有大志，不须蜷缩在葫芦城这一隅之地。 天高海阔，先生人品端方贵重，必定有大造化，能造福一方。” 芦笙管家面颊爬上一抹红，明明眼前是个小姑娘，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仿佛是神明在布旨，威严神圣，不可逼视。 晴湖自然不是神，但她是神明的使者。 她是代天巡狩的少女，执掌赏善罚恶的权柄。 即便是力量被封印，记忆被消解，她的使命烙印在灵魂里。她前行的方向，冥冥中自有诏引。 看着芦笙管家仿佛就要跪下接旨的节奏，晴湖拉着他的胳臂，又道：“先生可愿收下这份谢礼。” 芦笙管家还有点恍惚，他下意识点头，又忽然摇头道：“谢礼不敢当。既然姑娘托付给我，我一定尽力一试。” 他定了定神，摸摸索索的取下腰间的玉坠。 白玉沁润，有缕缕红丝，是个葫芦状，一根红色的绸绳系着穗子。 “这原是小女珍爱之物，”他有些颤巍巍的两手托着玉坠，严肃道：“倘若侥幸办成了姑娘所托之事，姑娘便是这水上交通的主人，也是我杜氏一门的主人。日后，这枚玉坠，就是主人的信物。” 晴湖看出芦笙管家眼里的坚定，知道拒无可拒，她只好道：“晴湖只当先生是朋友，先生若执意如此，我也是有条件的。” 她从袖中掏出葫彦庆送来的的一百万火玉币兑票，双手托了送到芦笙管家手中：“这件事必定要投入巨资，隐秘行动。晴湖也是借花献佛，还望先生能收下。” 芦笙管家毫不犹豫的收起兑票，将玉坠送到晴湖手中：“悉听小主人吩咐。” 第45章 羞死人了 芦笙管家又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晴湖，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晴湖… 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点头：“先生请讲。” 芦笙管家有些犹豫，但还是认真道：“小主人这样洞察世事人心，为什么看不透自己的心呢？” “哈？”晴湖有点懵，她灵动的眼睛眨了眨，不明所以。 芦笙管家：“当日，符洼河岸的那位公子，看得出小主人对他很是信任依赖。” “哪有。”晴湖小脸微红。 “小主人答应跟我走，难道不是因为你相信他会等你吗？”芦笙管家一问。 “小主人伤成那样还惦记那位公子离开了，难道不是舍不得他吗？”芦笙管家再问。 “小主人昏过去了还一直喊‘护卫大人你别走，你要去哪儿。’难道不是钟情于他吗？”芦笙管家捏着嗓子模仿晴湖说话，简直是会心一击。 晴湖默默的听着芦笙管家念叨，被自己做过的事惊呆了，昏过去了还叫名字什么的。 羞死人了… 偏偏她不又太会面对这么关切的八卦方式，只能忍着羞涩继续听。 “呃…”或许是察觉到晴湖僵硬的表情透出的尴尬，芦笙管家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嘴碎，赶忙找补道：“小主人的终身大事，事关一生幸福，我一时多嘴，还请小主人万勿怪罪。” 认了主人，芦笙管家天然觉得就是一家人了，格外的亲近，也骄傲极了。谁家的主人这么有能耐有本事，他的尾巴都要翘上了天。 但他毕竟是有过女儿的人，操心小孩子的婚事简直不要太上道，又忍不住叨咕道： “养葫芦的老秦，后加的葫芦舟都是他帮忙挑选的。他说他一手挑葫芦的本事都是跟那位公子学来的。 老秦说那位公子自称是小主人的夫君，口口声声都是我家夫人、我家夫人。还给好多小葫芦起名字，老秦说了几个，可都带着小主人的名字呢。 我那日没看清楚公子的长相，但是听老秦说那是个神仙哥儿一样的人物，小主人既然也有情意，可别错过了。” 晴湖越是害羞，脸上越是爬满红晕，芦笙管家就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小主人就是钟情那位公子。他越说越来劲： “那位公子好像不是我人族，不过嘛，只要小主人喜欢就行。 再说了，小主人这样的天资容貌，也只有神仙公子才能匹配得上。 说不准哪一天小主人也觉醒了，飞升成个仙做个神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想起那天在河岸边好像是不欢而散，神仙公子也没有再来找过小主人，又安慰晴湖道：“那日，你们怕是有些误会，我瞧着那位公子是极看重小主人的，定然会回来找小主人。” “真的会吗？”晴湖下意识脱口而出，转而又羞得想钻到桌子底下。 芦笙管家顿时来劲：“会！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哪儿看着小主人呢。小主人放宽心，上哪儿去找你这样好的女子呀，这容貌才智品行，有谁比得上？！” 芦笙管家拍拍胸口保证道：“小主人放心，他若不是瞎了眼，一定会来找你的。” 晴湖忽然捂住芦笙管家的嘴，诅咒神明什么的，胆子也太肥了。 但她心里，有些痒痒的。 第46章 赠礼之二 送走芦笙管家，晴湖松了一口气。 她早就看中芦笙管家不是池中之物，人品、才干都是一等一的，索性就送他一程，希望他日后不要辜负自己。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叨咕，简直是八卦妖怪附体。晴湖红透了的小脸，愣是半天才消下来。 照葫神医的吩咐，晴湖身子虽然好全了，她的饮食还是日复一日的清淡，所以总是独自用饭，只有葫神医偶尔会过来陪一陪。 葫悠悠说着要来看晴湖，那日之后却再也没有来过。 想着明日就要离开了，最后一顿晚餐后，晴湖将秋参叫来坐到自己身边。 晴湖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狡黠道：“秋参，你看看，桌上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秋参默默打了一个寒颤，她这位临时的小主人古灵精怪的，要做什么？ 这两天关系不是处的很好么？尤其是城主府对晴湖的态度也改变了之后，小主人对她和顺了许多，偶尔还逗她玩呢。 现在是要干嘛… 秋参盯着桌子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又站起来围着桌子一圈一圈的转了，最后干脆都趴到桌面上，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沮丧… 她无辜又委屈的抬脸看向晴湖：“小姐别捉弄秋参了，秋参真的看不出来。杯盘碗碟勺子筷子，剩菜汤水…真的没少东西啊…” 她忽然撅起嘴，壮子胆子道：“小姐莫不是明日要走了，还惦记着之前秋参做的事，故意找事责罚我吧？” 晴湖一听就乐了，呵呵呵笑出声，戳了秋参的脑袋道：“我原是想着，你跟我这许久，也没弄明白那倒霉少主每日吃的药，回去定然受了不少责罚。” 晴湖使坏的停下不继续说，秋参却是眼睛大亮，抓了晴湖的手道：“小姐是想跟我说那药的秘密？” “本来是要说的，”晴湖慢悠悠故作慵懒道：“可惜别人以为我使坏，害得我心情不好，忽然不想说了…” 晴湖嘿嘿嘿笑看着秋参，闭上嘴不再说话。 秋参忙晃着晴湖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哄道：“秋参错了，小姐原谅我嘛，秋参再也不敢了，小姐是最好最好的人了！” 她又凑近了晴湖，小眼睛眨巴眨巴，继续道：“我家小姐这么聪明漂亮，又温柔善良，一定会原谅秋参，然后告诉秋参的。小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晴湖也不再逗她，说道：“真没看出少了什么？” 秋参点头，又迅速摇摇头：“看不出来。” 晴湖又嘿嘿嘿笑着站起来，两手垂下。 “窸咔哒…”白色的壳状物，大大小小散落了一地。 秋参立马蹲了过去，捡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目光有些呆滞的抬头看着晴湖。 晴湖点点头。 秋参又站起来盯着饭桌看了许久，然后七分惆怅三分无奈道：“小姐太坏了，竟然是蛋壳。” 晴湖每一顿饭都有白煮蛋，桌上的蛋壳捏的格外细碎，根本看不出来少了许多。 晴湖将蛋壳藏在袖中，到了夜里才用她家护卫大人给的小黑石磨成粉，包起来。 这是她听到城主夫妇的脚步声时，就立刻展开的行动。况且蛋壳磨粉服下，本来就是对症解毒的，她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给自己埋下这条后路。 晴湖乐颠颠的又坐下，看着秋参脸上的表情觉得她可爱极了。 她微笑着，话语轻柔：“我明日就要走了，那个倒霉少主还需再服用三日，你如法炮制。”她顿了顿，又道：“如此，你回去就能交差，不受我连累了。” 秋参被派来晴湖身边，本来就是无妄之灾，晴湖自然不希望她甩甩袖子走了，这个小丫头却在城主府待不下去。 秋参听了这些话，却忽然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她家的小主人原本是在龙潭虎穴中勉强求生，如今抽身离开了，竟然还能为她这样一个微末婢女考虑，她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主人。 “怎么哭了。”晴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一边帮秋参擦眼泪，一边拍着她的背，她恍然有所领悟，问道：“你这是被自己蠢哭了？” “小姐太坏了！” 第47章 赠礼之三 葫悠悠一早就来送行。 她亲亲热热的拉着晴湖，满满都是不舍。 她还带过来了晴湖问葫彦庆要的东西：葫芦城地下通道的图纸。 晴湖接过羊皮袋，小心翼翼掏出一卷图纸，展开检查一遍，确认了图纸的真伪。 她卷起图纸放回羊皮袋，有些犹豫的看着葫悠悠。 “彦庆老爷有说什么吗？”晴湖问。 葫悠悠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爹爹只说是谢礼，让我转交给你。他还派了贴身的随从，说是护送你出城，让你无须担心。” “贴身的随从啊…”晴湖若有所思，她看着葫悠悠。 葫悠悠有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就连眼神也极为清澈，似乎点滴凡俗都不沾染，纯净无暇，葫彦庆将她保护得很好。 晴湖实在很难将眼前的葫悠悠与那晚符洼河畔挑着火棍，在通红的火光中讲狐狸故事的那张脸叠加在一起。 有一种微妙的违和。 她还是决定一试，晴湖将羊皮袋放在桌上，问道：“悠悠小姐，你的记忆力如何？” 葫悠悠唇如胭脂，清秀的眉眼透着疑惑，她轻声道：“可以说是极好。我看过的话本子，都是过目不忘的。” 晴湖微微点头，纤纤素手将羊皮袋推到葫悠悠手边，道：“悠悠小姐不妨看看里边的东西。” 她见晴湖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色彩，但面上是善意的微笑，于是也不推拒，掏出图纸，铺展在桌面上看。 晴湖凝神审视葫悠悠。葫悠悠面上波澜不生，一如平常的自在神色。 但晴湖还是捕捉到了她瞬间用食指掐住拇指指腹的细小动作。 葫悠悠眼睛微眯，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图纸，上下左右的仔细端详。她看过一遍，闭上双目似在回忆，又再看了一遍。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晴湖。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 晴湖粉唇微抿，淡淡道：“这是晴湖给悠悠小姐的临别赠礼。” 葫悠悠面上霎时变了神色，微微涨红，清亮的眼眸如泉水盈盈。 她的故事，被人听到了。 这张葫芦城地下通道的图纸就像伸到井底救命的绳索，只要她愿意，就能脱离父亲的控制。离开葫芦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晴湖见她这般神色，也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这对父女太不正常了。 照秋参的说法，葫彦庆与葫夫人是一对神仙眷侣，恩爱异常。葫芦城里多少恩爱恩爱夫妻都是受了他们影响。 没想到葫夫人生下葫悠悠后就香消玉殒。自此葫彦庆所有心思都在爱女身上，对葫悠悠是片刻不离的。 如此一来，葫悠悠落水就不会是意外。她是寻了空挡，自己跑出去的。 失去了爱妻，所以葫彦庆将生命和生活的全部意义都压到了女儿身上吗？ 晴湖喟然默叹，这样沉重的负担，葫悠悠的肩膀怕是承担不起。所以她的故事里，哥哥仿佛变成了狐狸，最亲近信任的人，变成不认识的样子，不敢相认了。 晴湖将图纸重新卷起，放入了羊皮袋，对葫悠悠道：“彦庆老爷心思深沉，我这样也算是打草惊蛇了。你万事小心。” 晴湖轻叹一口气道：“你有自己的人生，做什么决定都好，只是不要违背了本心。” 葫悠悠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她的面色苍白中透着绯红，声音纤细：“晴湖姐姐，果然还是认了我这个妹子。” 晴湖没有接话，认这个妹子，怕是会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第48章 今我往矣 晴湖给自己买了一匹好马。 秋参将晴湖行李打包好，一左一右放在了马褡子的大口袋里。 行到葫府门外，正迎上来送行的芦城主，这倒是晴湖没有想到的。 不过来的正是时候，晴湖轻飘飘瞥了芦笙管家一眼，并不招呼城主一行人。 她回头向葫神医深施一礼，道：“深谢神医爷爷治好晴湖的伤，又容我在府上打搅这么久，晴湖无以为报。” 葫神医扶起晴湖，他容光满面，十分可亲。他拍拍晴湖的手背，心有不舍，又知道留不住她，只道：“好孩子，你救了悠悠，我救了你，这是我们有缘。你一路上多多保重，只盼你能回来看看老头子我呢。” 葫神医是真喜欢晴湖。不仅是因为她救了悠悠，更是因为他亲眼看着倒霉少主转了性子，忽然从良了。 这个小丫头真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啊，他不由得感叹连连。 晴湖向葫神医嫣然笑笑，点头称是，叮嘱他好好照顾身子，又对葫悠悠道：“晴湖何德何能，彦庆老爷竟派了贴身的侍从送我出城，还请悠悠小姐务必代我向彦庆老爷道谢。待我回来时，一定登门拜谢他老人家。” 葫悠悠不免得有些惊喜，雀跃道：“晴湖姐姐还会回来吗？” 晴湖点点头：“嗯，有机会的话。” 葫神医摆摆手，又拍着晴湖肩膀道：“人回来就行，拜谢就不必了。你不是葫芦城人，那葫芦林不是好出去的，派人送你也是应当。你是悠悠的恩人，无需同他客气。” “哈哈哈，既然彦庆兄派人护送，那我就不同他抢了。”芦城主这些日子风光无限，许是身心都畅快，笑声也极舒朗。 他又道：“晴湖姑娘是悠悠的恩人，也是我们芦家的恩人。我特意为姑娘备了份薄礼，还请姑娘一定收下。” 城主看了一眼身旁的芦笙管家。芦笙管家手中捧着一只手掌大小的描金木盒，走到晴湖跟前，他轻轻揭开了盖子。 黄色的丝绒内衬中央，是一只拇指大小的金龟。 “这是我的私人印信，晴湖姑娘在外面行走，如果需要用到官府的人，这枚印信多少有些用。” 晴湖… 这哪里是薄礼了？明明是一份大礼，也是一份重礼。 晴湖瞥了一眼葫神医，知道这是做给葫家人看的。葫神医倒是老神在在的，没什么表情。葫悠悠却是一脸无辜懵懂，全然不知芦城主打着她的主意。 晴湖没有收，也没有拒。 她退了一步，欠身微笑道：“有劳城主大人来送我，晴湖受宠若惊。城主大人如此不计前嫌，真真是大家君子，雅量海涵。” 未等城主开口，她又道：“芦笙管家也来送我，不怕葫芦舟那边着急等你？” 芦笙管家合上木盒，又往前送了一步，他锐利的目光同晴湖四目交接，泰然道：“城主大人一片心意，姑娘就收下吧。葫芦舟之事，在下一定办妥，还请姑娘放宽心。” 晴湖又移目看向芦城主，见他也是一脸的坚持，不容推拒，只得双手接过了木盒，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那晴湖就收下了，就只当是长辈送的小物件细心收藏着，绝不会胡乱使用。” 她将木盒放进马褡子里的布包中，反身向在场送行的众人拱手告礼：“那晴湖就告辞了，各位珍重。” 晴湖翻身上马，同葫彦庆的两名侍从微微点头示意，打马去了。 第49章 乘风起舞 两名侍卫腰佩宝剑，体魄强健，不愧是葫彦庆的贴身侍从。 他们一前一后将晴湖护在中间。出城门、过符洼河、穿葫芦林，一路上十分顺利。 两个人话不多，晴湖也问出了他们的名字。 前面的叫：飞星。 后边的是：河汉。 名字倒是蛮诗意。 晴湖默默想着：可惜是来杀我的。 葫悠悠将他们领到晴湖跟前时，他们眼神分明的从晴湖的眉心、咽喉、胸腹一扫而过。虽是转瞬即逝的审视和杀意，晴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 那位葫彦庆老爷果然是个谨慎的，晴湖有种从狼窝爬进了老虎洞的感觉。 芦城主尚且有所顾忌，可以算计拿捏。 葫彦庆为了女儿却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眼下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他就能下杀手，足见晴湖是碰到了他的逆鳞。 今日，怕是要死人了。 晴湖并不后悔自己引火烧身，她既然听到了葫悠悠的求救，没有理由不施以援手。 况且，她对眼前的局面早有预料，也相应的有所准备。她不是莽撞扑火的飞蛾，她胸中虽有热血，却无意抛洒出来。 晴湖想起图家村的如晓，用自己的血来清洗罪恶什么的，不是蠢就是坏。自以为是的牺牲奉献，只能感动自己。这种做法是将被拯救的人践踏为登天的梯，是自我成全，而从来都不是什么救赎世人。 她从来都是看得清，算得定的晴湖，哪怕身处风暴之中，也能乘风起舞。 将近一个时辰后，三人出了葫芦林一段距离，晴湖要去的下一座城市是柳角城。 飞星与河汉将晴湖送上前往柳角城的官道。 飞星年纪看着不大，两鬓有修剪整齐的胡须，他抱拳同晴湖说道：“晴湖姑娘，我们奉命送你出城，现在算是完成任务了。” 晴湖点头。 河汉身形更为精瘦，他也抱拳拱手道：“我家老爷说，曾赠你一件保命的东西。” 晴湖点头。 河汉依旧抱拳，双眼直视晴湖道：“老爷吩咐，安全送姑娘出城后，姑娘也不需要那件东西了，还请姑娘归还。” 两个汉子稳在马背上，动作恭敬，眼神却直白的盯着晴湖。晴湖有种自己是一盘摆在桌上的糖醋排骨的错觉。 她解开绑缚好的左手袖袍，从里边取出羊皮袋交给河汉：“确实不需要了，还请两位代我向彦庆老爷致谢。” 河汉接过羊皮袋就放进了马褡子，继续抬眸盯着晴湖。 晴湖见他们都严肃紧绷着，指着河汉的马褡子问道：“两位不需要检查一下吗？毕竟里面是一件极珍贵的宝贝。” 晴湖笑了笑，手指绞着腰间长发：“你们不担心我将宝贝调换了吗？”她顿了顿，又柔声道：“也许你们更关心有谁看过里面的东西吧。” 闻言，飞星同河汉对视一眼。 果然同老爷说的一样，这个小姑娘十分狡猾。他们虽然也听说晴湖差点杀了少城主，居然还能坑城主一大笔火玉币，却没想到，这姑娘如此精明，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意图。 他们心中也是警铃大作，听说这姑娘擅毒，两人都眯起了眼睛，警觉更甚。 若不是老爷吩咐务必问清有谁看过那东西，他们是真想一刀结果了这姑娘。 因为她那似笑非笑，一切尽在掌中的从容笑脸上，竟然释放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飞星放下手，拉着缰绳问道：“那么，姑娘能否告知在下呢？” 晴湖摇头：“不能。” 飞星被这么简单明了的拒绝弄得有点懵，这个娇弱的小姑娘在他们的逼问下，居然敢拒绝？！ 晴湖左右注视着他们脸，不紧不慢道：“真的不能。说了会死人的。” 第50章 一口老血 官道上，林森叶茂，列阵成荫，日光被裁成光柱，从不同的角度窥探过来。 一阵风卷过，森林自是不动，只有枝叶轻摇，晴湖火红的披风微微扬起来，裹挟着锦缎一样的青丝。 她抬手抓住披风一角，将身子整个裹了。 三个人，互成犄角的立于马上，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飞星：“晴湖姑娘。你何必为难在下，不过一个问题而已。你答了，我们回去复命，你也可以安全离开。” 晴湖一手抓着缰绳，蹙眉做思考状，半晌才道：“如果我说没有人看过，你们信吗？” 飞星摇头，有些憋闷道：“姑娘既说这是保命的宝贝，怎么会没看过？既然不看，要来作甚？还请姑娘据实相告。” 晴湖不由得嗤笑一声，做无奈状：“我说了，你又不信。如果你们希望我怎么说，大可以教我。” 她眨眨眼，用期待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 她这事本就做得明显，芦城主早就对她没有杀心，她还以此为借口要来图纸。葫彦庆能猜到是为葫悠悠所要也不算太难，他现在只是要确认一下。 晴湖也没想到他如此心思缜密，原样要回去了不够，还要确认葫悠悠有无看过。看来他对自己女儿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晴湖不禁感慨一声：这趟浑水，还真浑！ 河汉见飞星不成，也不再继续客套，直言：“晴湖姑娘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我们本应以礼相待。但是在下有任务在身，姑娘如果不配合，我们也不得不…” 他从腰间抽出剑来，直指晴湖咽喉，眼神也毫不掩饰的锐利冰冷起来：“悠悠小姐是否有看过？” 晴湖攥着披风的手轻轻拨开剑尖，还是一张如花的笑颜，她摇头：“我如何知道？” 她手指不经意的点着剑尖，发出“铛铛”的清脆响声：“那东西原就是悠悠小姐带来的，我怎知她是否看过？”顿了顿，又十分疑惑道：“她看没看过很重要吗？日后不都是要传给她吗？” 远处，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在接近。 晴湖不曾习武，她听不出来，却从飞星与河汉的脸上瞧了出来。 晴湖又道：“左右她看没看过，我是不知道。彦庆老爷如果让你们凭我的答案来决定放不放我，不过就是欲加之罪。我一个弱女子，也只好受着了。” 说完，她又把剑尖移到心脏处，轻轻敲了一下，脸上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清甜微笑。 河汉一时有点愣神，这姑娘说的话确实无辜，老爷为什么下令不论她回答什么都要杀了呢？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去看飞星。 但是那阵飞驰的马蹄却瞬间到了眼前，只见一道黑影掠过，伴随着一声闷哼，晴湖被扑下了马。 晴湖毫发无伤，待她看清楚扑倒她的人竟然是那个倒霉少主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倒霉少主右臂被割伤了，鲜血汩汩的流出来，顺着衣袍滴到地上。 他转身将晴湖护在身后，大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情况失控了… 怎么会是他呢？ 晴湖无语望天，芦笙管家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放宽心，放宽心吗？！ 飞星同河汉认出来人是倒霉少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如果刚才还有一丝犹豫，他们现在已经杀心暴起。 葫彦庆早就下令，一有机会务必杀了芦天章。 晴湖看着张开双臂挡在她前面的倒霉少主，无奈到了极点。 芦城主一直想同葫家联姻，芦天章是葫彦庆天然的敌人啊… 第51章 倒霉少主 芦天章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 飞星、河汉从马上跳下，往前走了两步。 他们本就是活在刀尖上的，眼下杀心已起，杀气如流，一种冰冷肃杀之气弥漫开。 飞星突然拔剑暴刺而来，速度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他们距离本就近，飞星跃起的瞬间，剑尖就直奔芦天章咽喉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晴湖一把拽过芦天章，将他扔到身后。她借力转到前面，硬生生受了那一剑，踉踉跄跄扑倒在地，“咳咳~咳”不断的咳嗽。 喵？ 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懵了，晴湖的举动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是之前还差点坑死那倒霉少主吗，今日居然奋不顾身，舍己救人？！ 芦天章瞬间的愣神后心底一股暖意暴涌上来，热泪盈眶欲出，他扑过去就要抱晴湖，却被晴湖一把推开。 飞星心头一惊，瞄了一眼剑尖，果然没有刺进去。他的视线投向晴湖的后背，红色披风上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冷笑一声：刀枪不入，这个姑娘，居然身怀重宝！ 怪不得刚才用剑指着她，脸上也含笑嫣嫣，果然是有所依仗。 芦天章却是不气馁的，或者说他胸中惊涛骇浪，汹涌澎湃，说不尽的惊喜雀跃。 晴湖居然愿意为他挡剑？！ 她心里有我！ 芦天章简直幸福的飞起，胳臂的伤都忘了疼，他再一次扑过去，又被晴湖一脚踹开。 捣什么乱啊?! 晴湖抚着胸慢慢站起来，也没有瞧芦天章一眼，与飞星河汉默默对峙。 披风的秘密被看破了，她刚才虽然没有被刺中，却被震伤了内脏，嘴里默默吞咽着不断涌上来的腥甜鲜血，呼吸都疼。 护卫大人给她最后的力量也用了，该怎么办？ 飞星冷冷说道：“晴湖姑娘，你还有什么手段，尽可以使出来。” 晴湖瞥了芦天章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或许你忘了，我最擅长的是用毒。” “是么？”河汉轻哼一声，“能用，怕是早就用了，何必用肉身硬抗。晴湖姑娘，看来是穷途末路了吧。” 晴湖正欲说话，芦天章又站到她身前挡着，还侧过脸一脸宠溺的说：“小晴湖，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晴湖… 芦笙管家，救命！顺便拖走这个眼神油腻的孩子吧！ 芦天章瞥到晴湖似乎眼中含泪，他顿时心里一软，转身想搂住她，又被晴湖一脚踹开。 晴湖快被他搞疯了，暴躁道：“你有病吧，搞不清状况吗？” 芦天章却以为晴湖心疼他，不让他挡在前面，只是手法略显粗暴，或许是女孩子的娇羞。 不过她的身体很诚实啊，为他挡剑，把他往后踹什么的… 都是爱啊！ 他动情看着晴湖，脸上的肉止不住的抽搐起来，受伤的手臂伸在半空，眼中含情脉脉：“小晴湖，你别怕，就算死，我也同你一起。” 晴湖心里说不出的憋闷烦躁，想踹死这个倒霉孩子。 求哪路神仙收了这个倒霉妖怪吧… 晴湖心里想着，嘴里也说出来了。 然后她就看见芦天章被扔回他的马上，马腿一扬，驮着他跑远了。 只剩下滚滚烟尘。 第52章 欢迎回来 飞星与河汉有点懵，他们本能的嗅到危险来临。 晴湖却心中一喜，她本就强撑着一口气，又被那倒霉少主闹了一场。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笼过来，她心下安定，憋了许久的一口血喷吐而出，终于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晴湖迷迷糊糊闻到了熟悉的清冽气息，鼻翼翕动。 她想摸索却发现自己的小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整个人都被拥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晴湖睁开眼睛，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晴湖不知道是自己主动探入了他眼中的秘境，还是被他眸中柔软的怜惜包围融化了。 她手中微微用力，泪水不争气的滑出眼眶，红扑扑的小脸有些窘迫，埋到端风怀里糊了他满怀咸咸的眼泪。 端风也紧紧搂住了他的小姑娘，抚着她的背，下巴轻轻抵在她小脑袋上。 小姑娘抽抽搭搭哭了一阵，就着他的衣裳擦了，抬起绯红的小脸，换了一副生气的表情，盯着端风。 “夫人生气了？”端风看着小姑娘奶凶奶凶的样子，声音柔软粘稠得像蜂蜜一样。 晴湖还是噘着嘴，偶尔不由自主的抽一口气，愤愤盯着端风。 “夫人身上痛？”端风眸光往旁边斜去一眼，又暖阳般的看回晴湖脸上。 晴湖轻轻摇头，她的身子真的不痛了。 端风看着小姑娘鼻子红红的，小嘴唇微微翘着，像鲜嫩流汁的香甜果实。他强忍着想要攫住她双唇的念头，抹去她眼角的泪花，将晴湖的小脸埋到了自己的肩窝。 晴湖的小脸贴着他的脖颈，肌肤相亲，体温交融。 “夫人是想我了。”他轻轻的说。 良久。 “嗯。”晴湖鼻中轻轻的发出细不可闻的闷闷声响。 端风霎时眸光大盛，抚着小姑娘后背的手为之一僵，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将怀中的小姑娘抱的更紧了。 他们吵闹一场，不欢而散。 端风觉得他家小姑娘仿佛流淌不歇的水，他是抓不紧也拦不住。 她自顾自的游走，并不依赖他也不在意他。 他在，是锦上添花。他不在，她也能自行绽放，悠哉悠哉。 如今这一声细细浅浅的“嗯”，是她总算愿意拉着自己的手，给自己一个停留在她身边的位置，要与他一起走了么。 端风的心脏咚咚咚的跳起来，他捧起晴湖的脸，满眼星辰的双眸熠熠闪动，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小姑娘的额头。 鼻尖，温热的气息交互。 “护卫大人。” “嗯。” “你来了。” “嗯。”端风抬起头，勾勾晴湖的小红鼻。 “夫人自然是我来守护。 我可不想别人的血溅到你心里去了，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半寸都不许给别人。 你要救谁，我救。 你要杀谁，我杀。 夫人好好使用我吧。” 晴湖轻轻躲开他炽热的眸光，撑着他的胸道：“我心里也没有你，我只是有一点想你。” 她有些羞怯，小脸绯红，还是抬眸迎着端风的目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你不知道？”端风抚着她的纤细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以后会知道的。” “以后？” “嗯。夫人快些长大吧。”端风揉着晴湖的小脑袋，脸上如春日暖阳，和煦温柔。 晴湖拨开他的手，望着他好看的脸，轻声道： “护卫大人。” “嗯？” “欢迎回来。” 第53章 浪花微澜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总是说走就走，不许有下次了。” 这句话，晴湖忽然就没能说出口，堵在喉咙里，连带着心里也堵上了。 她不禁看着这个对她呵护备至，温言细语的神明大人。 他是自由的，与天地共生的神明。 拿什么去要求他，束缚他呢？ 她不过是神明大人无尽的时光长河中一朵小小的浪花，又或许是一点声息都没有的涟漪，晴湖忽然有种莫名的烦躁。 她撑着端风胸口的手下意识用力，将他推开了。 端风看她突然变了脸色，心中犹疑，伸手去拉，晴湖已经站起身，在整理裙衫。 一枚落叶停在晴湖眼前，她抬手取了，正疑惑着叶片怎么停在空中，转头一看，飞星与河汉也像雕塑一样，木在原地。 倒霉少主带起的烟尘还漫在林间，一匹褐色马匹的前肢高扬还未落地，也住在半空。 时间，停止了。 晴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端风：“护卫大人？” 端风压下心底的不平静，柔软的面容上挂着笑意，轻声道：“不敢替夫人做主，还是交给夫人亲手处置吧。” 他也站起身，走到晴湖身边站了，柔声道：“整个世界都为夫人停止转动了，夫人是不是很感动。” 他的小姑娘最是喜欢玩喜欢闹，端风满以为晴湖会星星眼回望他，欢快的跳起来说真好玩。 然而晴湖却面容僵硬，神色不自然的向前走了几步，头也不回的说：“请护卫大人放开他们吧。” 端风… 若刚才有三分温存，此刻，便是七分冷淡。 他有点看不懂小姑娘的心思了。 端风摊开的手心浮出一个耀眼的符文，他握起手将符文抹去，霎时间，无数的光线从端风指缝中爆射而出，投向目光追随不到的远方。 清风复起。 晴湖已经站在飞星与河汉面前，“嗒嗒嗒”马蹄声迅速接近中。 转眼间，芦笙管家领着一队人马赶到了。一同来的，还有刚才被端风遣走的倒霉少主芦天章。 晴湖不动声色的瞥了芦笙管家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算时间，如果不是倒霉少主突然出现，刚才也不会演变成那个局面。她完全可以拖到芦笙管家到场，然后全身而退。 想到此，晴湖又狠狠瞪了倒霉少主一眼。 芦天章见晴湖看他，又欢脱的跳下马，哒哒哒朝晴湖跑过去。 还未等他近身，晴湖一把夺了河汉手中的剑指向芦天章，十分不耐烦道：“你闹够了没有，回去！” “小晴湖，”芦天章知道晴湖不会伤他，直接捏住了剑尖，动情道：“现在没事了，我说了会保护你的，你跟我回去吧，你不是答应了要嫁我的吗？” 他把剑拨开，继续走近晴湖道：“我们回去就成亲好不好？” 晴湖… 芦笙管家… 端风… “小晴湖？！嫁？！成亲？！”他忍不了也不想忍，端风直接挥了衣袖，一只熟鸭子似的黑影飞出，不知道将芦天章扔到哪里去了。 芦笙管家顿觉眼前清净，马上吩咐人朝抛物线的方向去寻。 最紧张的当属飞星与河汉，城主府的甲兵倒不算什么。那个神只一样的男人明显是护着晴湖的，他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他们一眼，仿佛他们是不存在的死人一样。 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第54章 八卦妖怪 晴湖提剑走近河汉。 河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身边的飞星更是凝神屏息，随时准备出手。 这么近的距离，他索性劫持了晴湖，那个男人投鼠忌器也不敢把他们怎样。 也难怪他们会有这种硬扛的想法，毕竟端风还未落地就掐断了时间流动，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掌握着怎样的力量。 晴湖走到河汉跟前，她抬手挽出一道剑花，反手握了剑，直接将剑柄递了出去。 河汉难以置信的接过剑，手微微有些发抖。 只见晴湖微笑着拱手道：“深谢两位护送我到此。” 晴湖又故作无奈道：“你们也看见了，实在是因为少主多番纠缠，晴湖迫不得已才向彦庆老爷要了那宝贝。也是晴湖不对，当日没有跟彦庆老爷说实话。但是请两位相信，晴湖并未有任何对葫芦城不利的企图，还请两位回报彦庆老爷。” 晴湖说完又微微躬身道：“晴湖被逼无奈，刺伤少主之事，自会同芦笙管家说明，若日后城主府问起，劳烦两位做个明证。” 河汉与飞星对视一眼。 这番话说的周全妥帖，先前的误会也解释的通。连他们没想到的刺伤倒霉少主的事，晴湖也一力揽下来了。 这是个好姑娘啊，看来真是有什么误会吧。 飞星抱拳道：“是在下办事不力，让姑娘受委屈了，我们定将您的话一字不漏的回禀老爷。” 晴湖点点头，低声道：“那就请两位先行离开吧。毕竟事关少主，芦笙管家定然不希望外人在场，有损城主颜面。” 飞星二人也点头称是，当即跳上马，抱拳告礼离开。 芦笙管家也让身后的三十军士退后，他要问问少主受伤的具体情况。 晴湖从马褡子里取出了芦城主先前所赠的“薄礼”，很有些哭笑不得的对芦笙管家道：“您这救我的主意，就是故意放了那倒霉少主，然后领人追来吗？” 芦笙管家接过木盒，有些尴尬也有些后怕道：“芦夫人无论如何也要一道来，耽搁了不少时间，让小主人受惊了。” 晴湖默默看着芦笙管家那张八卦妖怪附体的脸，知道他的注意力都在端风那里，刚想说话，芦笙管家抢先道：“我就说公子一直看着小主人，果然如此。” 他得意的眼神飞到晴湖脸上，又道：“来的路上，我就想着，说不定公子早就救了小主人呢。” 他眼睛一直盯着端风又不时回瞥晴湖，最后将晴湖拉倒一边，掩饰不住的兴奋道：“真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啊。一见小主人落难，马上就赶来救你于水火。这是个好郎君啊，小主人定要好好把握。” “有公子看护着小主人，小老头我也不用日日为主人担心，怕你孤身游历会遭遇险境了。” 碎碎念叨完毕后，芦笙管家更是直接走到端风跟前，深鞠一躬后揖手道：“有劳公子照顾我家主人，在下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端风男神可是从头到尾将这小老头说的话听了个干干净净，刚才小姑娘别扭的态度带来的阴霾也被一驱而尽散。 他心情颇好，点头道：“夫人是你家主人。” 端风浅笑着，目光扫过芦笙管家，停在两人之间的空间中。 忽然一个光彩夺目的风卷出现了，流光溢彩的小风卷慢慢旋转收缩，最后凝聚成一粒光球，仅有小指大。 流光的小球缓缓朝芦笙管家移动，芦笙管家抬手接了，小球瞬间变成了普通的玉珠，光彩顿失。 端风漫不经心道：“赐你一次召唤神的机会。捏碎即可。” 芦笙管家登时愣住了，他眼皮有些抽抽，眼前这位，莫不是… 晴湖走过去扶了芦笙管家的肩膀，有些不解：芦笙先生动不动就腿软是怎么回事？ 就在芦笙管家意识始终模模糊糊没有太回过神来的这段时间，晴湖已经同他告别，与端风骑马离去了。 对，还骑走了他的马！ 第55章 与你何干 端风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他家的小姑娘越来越独立自主，吃苦耐劳。 露宿的时候，连葫芦床都不愿意睡了。 端风倒是愿意搂着她睡，但是小姑娘睡不踏实，在他怀里滚来滚去的。 谁受得了… 夜里生个营火，小姑娘能冰冷着脸好一阵不看他，火苗都快被她冻哭了。 如果探到前方为她买了饭食回来，那必定是不肯吃的。 即使暗搓搓出手为她遮挡一些路上的风雨，小姑娘也会给他投来一双白眼。 再次相会，小姑娘始料不及的变化，很是让神明大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们已经慢慢接近柳角城，人烟渐丰，三餐和住宿都有客店，勉强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端风也不用太过于操心小姑娘的食宿冷热。 这天夜里，晴湖从梦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睡在葫芦床里，葫芦床上横了一张厚厚的木板，白衣的护卫大人正坐在上面盯着自己。 眼神很幽怨。 明明是裹了小毯子靠着树墩睡的，虽然葫芦床很软很暖很舒服，但是晴湖还是用愤恨的眼神瞪了回去。 天晓得有多少个夜里，她是睡在这张讨厌的葫芦床上度过的。 “夫人对我有意见？”端风的声音幽幽的，穿过晴湖的微红的耳，在风中打着卷飘向远方。 晴湖坐起来，仰头看着端风好看脸，点头：“有意见。” 端风凝眸与小姑娘对视片刻，突然伸手把晴湖按了回去，将她张牙舞爪的小手塞回锦被，又推开横在中间的木板，落到葫芦床里。 端风侧身躺下，单手就着枕头支了头，手指轻轻点着晴湖的微微翘起的鼻尖，笑吟吟道：“你有意见，与我何干？” 晴湖… 未等小姑娘发作，端风继续道：“难道，只因为你嫌弃这葫芦床，就能让我家夫人挨冻受凉睡在荒地上吗？ 凭什么呀？ 我照顾我家夫人，与你何干？” 晴湖… 她不禁想拍手称快了，护卫大人真是… 好想法、好逻辑。 端风隔着被子搂住他的小姑娘，又拍拍锦被道：“夫人的意见嘛，可以参考。但是考虑到夫人还小，不懂事，为夫就多担待一些。” 他俊美如玉的脸凑过去，温热的气息抚在晴湖脸上，柔声道：“现在，请夫人说说看，对为夫到底有什么意见？” 端风话音落时，葫芦床轻轻的离地浮起。 漆黑的夜中，原只有营火微光，却忽然下起了漫天花雨，如雨飘落的花瓣仿佛点点荧光散在空中，荧光晶透，流淌着数不尽的光彩。 葫芦床迎着花雨缓缓上升，仿佛徜徉在星河之间。落到葫芦中的花瓣发出“滋滋”的细小声音，轻轻炸开，光彩夺目，仿佛焰火。 花雨荧光映入晴湖眼中。她坐起来，伸手探到一片，花瓣就在她的手中炸开，细碎的焰火点点打到手上，一点细微的刺痛，酥酥麻麻。 端风捕捉到她脸上的欢喜雀跃是真，眨眼间黯淡下来的神色也不假。 他的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护卫大人。” “嗯？” 晴湖别过脸去，片片花雨从她的莹眸中划过，她轻轻说道：“护卫大人，喜欢焰火？” 第56章 我很高兴 “这漫天的焰火，护卫大人喜欢哪一朵？又记得哪一朵呢？” 晴湖的语气淡淡的。 端风听出她语带伤感，却不知这伤感的来处。 他并不在意任何一朵焰火。他只在乎焰火燃烧时，在身边的是不是他的小姑娘。 她是不是触手可及的就在身旁，心底是不是也同样这如此期盼着。 他可以为她的欢欣一笑燃烧任何东西，只要她眸中有光。 但她此刻的伤感，端风捉摸不透，他柔声回道：“夫人喜欢哪一朵，想要我记得哪一朵？” 晴湖薄唇微抿，忽然有些释怀。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什么回答。 “我不喜欢焰火。”晴湖转过脸，微笑道：“我也不喜欢护卫大人。” “护卫大人总在我身边来来去去的，我不喜欢。” “护卫大人总是自作主张强词夺理，我不喜欢。” “护卫大人会突然失控害我受伤，我不喜欢。” “护卫大人…是神明大人，我不…喜欢。” 晴湖每说一句，声音便低一分，眸光也暗一成。 最后一句话，已经是恹恹的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了。 “我要自己做一回主，护卫大人。”晴湖又抬头迎着端风，她的笑颜与微抽的嘴角有一些不协调，小手紧紧攥着锦被的一角。 端风伸手覆上了她的唇。 “我很高兴。” 端风捧着小姑娘的脸，从心底浮上来一抹最浓烈最炽热的甜蜜，喉头滚动，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捧着小姑娘的手微微颤抖着，俯身，慢慢靠近，轻轻地将这抹柔软滚烫的甜蜜印在了晴湖的额间。 “你心里有我。” 他没有放开，而是将小姑娘揽入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嫌弃我，我是神，也是你的夫君。我是被祝福过的。” 端风抚着晴湖的小脸，深邃的眸光似要将小姑娘一口口吞吃了，不让她再有机会拒绝。 “我们注定会得到幸福。”他郑重宣誓。 端风，确实是唯一被赐福过的神明，拥有任何神明都无法比拟的追求幸福的权利。 只是这幸福，是有条件的。 晴湖的意识还停留在额间的那一抹温热。 他们已经很亲密了。端风却是第一次吻她，轻柔又有些颤抖的薄唇，柔软的触感，额间还有细微的紧绷。她有些木然的下意识抬手，将手背放在唇上。 感觉是却那样的不同。 她不自觉的盯上了端风的菱形唇瓣，疑惑的歪着脑袋想： 那里，有什么神秘力量吗？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坏丫头”端风抓住她唇边的嫩手，又揉搓了晴湖的小脑袋，温热的话语送到晴湖耳边： “夫人怎么一副想吃了为夫的样子。” “哈？”晴湖耳际忽然一阵麻痒，她推开端风，从那个让她恍惚失神的的吻中清醒过来。 亏大了… 明明是要赶走他，让他离自己远远的，怎么还被轻薄了？！ 她想起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护卫大人完完整整瞧见了，顿时羞赧不已，扯过被子转身躺下。 又嘴硬道：“护卫大人还是回去予畏森林吧。” “你确定，我走了你不会偷偷哭鼻子？”端风戳戳她的后背。 “护卫大人不是森林之主吗？难道不是有重任在那里？” “为夫已经完成了那个重任。”继续戳。 “怎么会？完成什么了？” 总算等到她问这句话了，端风没有再戳她，抚着小姑娘的肩膀，凑上脸，认真道： “等夫人你来找我啊。” 第57章 心事是我 晴湖…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说话，睡觉！ 端风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哄她睡觉。 葫芦床也慢慢落回地面，营火烈烈，端风心里亦是不平静的。 他一直追着小姑娘跑，见惯了她欢闹嬉笑的样子。她天生是快乐的，热闹的点子层出不穷，总能找到理由让自己开怀。 虽然并非他所愿，但小姑娘是因为他感到忧伤了吗？ 再会时她把自己埋进他怀里，哭的他肝肠寸断。 他恨不得掐死自己，在心里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再离开她，让她伤心落泪。 但是也抑制不住的暗暗欢喜。 端风轻轻下了葫芦床，又拉起帷帐挡风，自己坐到营火旁。 他毫无睡意。 他的小姑娘似乎开窍了，有心事了。 因为这心事是他自己，他仿佛得到了某种许可，终于忍不住，吻了她。 天知道他俯身而上的时候有多紧张，手心暴汗，心脏通通通的都快炸了，还要故作淡定的轻轻将唇点上去。 小姑娘的脸香香软软的，他实在担心下了口就停不下来。 又害怕被拒绝，被小姑娘掀翻在地，毕竟当初那个倒霉妖怪可是被重伤的小姑娘踹飞了好几回。 即便是神明大人，在心悦的女子面前，也是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 “她心里有我。”端风男神再次确认了。 端风的手指抚上薄唇，回忆起那浅浅的一吻，心几乎融化。 他望着被帷帐护住的葫芦床，轻轻叹息，不知道她为何又要赶自己走呢？ 他将小姑娘说过的话仔仔细细回想过一遍。 “这漫天的焰火，护卫大人喜欢哪一朵？又记得哪一朵呢？” 小姑娘神情不对，就是在看过花雨之后吧… “护卫大人…是神明大人，我不…喜欢。” 这句话的断句很是，微妙… 神明大人还是很会抓重点的。 因为关注，小姑娘的点点滴滴他都瞧进了眼里，放在了心上。 但是当旭日再起，葫芦床里的晴湖已经发出慵懒的起床声了，她的护卫大人也没有想明白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于是晴湖就看到了在熄灭的营火旁，僵硬的有些像雕塑的护卫大人。 护卫大人眼圈很黑。 晴湖凑上去想叫醒他，又忽然想起昨晚似乎暧昧的有点过火，她抬手摸摸额头，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她稍微保持一段距离，盯着护卫大人好看的脸。一想到这张脸会像真正的雕塑一样永恒的完美下去，她忽然心生不悦。 于是晴湖将小嫩手伸进了仍有余温的营火灰烬中。 小白手进，小黑手出。 黑手当然伸向了她家的护卫大人。 一番艺术创作后，晴湖总算觉得今天日头不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俯仰皆是风景。 心里美滋滋。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爬行，“窸窸窣窣”，声音慢慢的靠近。 晴湖绕过端风，放轻了步子，也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果然，有一个浑身裹满淤泥的小孩子，从沼泽一样的泥淖里爬出来。 小孩似乎也察觉到了晴湖的靠近，他抬起头，脸上也满是泥污。小小的泥脸上，小孩双目圆睁，看到晴湖后，脑袋一歪，晕倒了。 晴湖刚想上前，又被拦腰抱了回去。 她转头，对上端风那张严肃又十分搞笑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58章 喜欢孩子 “还笑！”端风轻轻敲了晴湖一记爆栗，凶巴巴道：“看来夫人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晴湖摸着额头，犟嘴。 端风… 他抱起小姑娘转了半圈，将她送到身后，严肃脸：“夫人刚才想做什么？” “救他啊。”晴湖不以为然，这还用问吗？ “真想救？” 晴湖点头。护卫大人的黑猫脸真可爱，她拼命忍住笑，肚子都快抽筋了。 端风觉得他的小姑娘样子有些怪，但是既然夫人要求，那便救了吧。 于是他抬手轻挥，那泥裹的小孩身下就出现了一条溪流。 潺潺的溪水冲刷着小孩的身子，浑黄的泥水缓缓流走。 晴湖还是越过端风走上前，蹲下来扶起小孩，掏了手帕给他擦洗。 “夫人似乎很喜欢孩子。”端风也蹲下帮忙，沁凉的溪水瞬间温热起来。 “蛮可爱的。”晴湖帮小孩擦了脸，粉嘟嘟柔嫩嫩的小脸蛋十分惹人爱，她又道：“喜欢。” 端风盯着她，有些兴奋道：“夫人喜欢，那我们日后多要几个。” “嗯，”晴湖随口接话，心里忽然觉得，养个小孩儿也是不错的。 昏迷的小孩忽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你是谁呀？”晴湖手里动作不停的给他擦洗，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到这孩子身上了。 “我是吴小白。” “吴小白，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呀？”晴湖剥了吴小白的衣裳，才发现是个女孩。 晴湖瞅了她家护卫大人一眼，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轻咳一声道：“你回避一下。” 可是神明大人心里已经是兵荒马乱，狂风骤雨，洪水滔天了！ 他的小姑娘刚才是答应了要同他生儿育女吗！！！ 这猝不及防的进展让他瞬间慌了手脚，端风迅速将之前在葫芦林想好的名字又念叨了一遍，开始想先要男孩还是女孩儿… “护卫大人？”晴湖疑惑看着他，挂着泥水的纤细手指指着营火堆道：“你先去那边。” “嗯？”端风已经神游天外了，蓦的被拉回来，还没意识到眼前的状况。 晴湖简直无语，拧着手帕，嘿嘿嘿笑道：“原来护卫大人有这种爱好，偷看小女孩洗澡？” 端风… “我只对夫人有兴趣。”他转身，边走边说：“我去帮夫人取件干净衣裳吧。” 除了他家小姑娘，他也不想看别人脱了衣裳的样子啊，哪怕是个小娃娃。 他是要为夫人守身如玉的，眼睛也要守！ 但是晴湖一直忙着收拾小女孩儿，同她说话，并没有搭理他。 端风站了一会儿，他家小姑娘一直没有回话，感觉被忽视的神明大人顿时就不高兴了。 闲的没事要什么孩子呀？！ 谁都别想跟我抢人！！ 晴湖捧起的溪水，就随着端风的心情起伏，温度不断变化。 忙活一阵，她总算将吴小白洗干净，又接过端风送来的干净衣裳给她穿了。 吴小白只有七岁，晴湖的衣裳太大，但是也只能将就着裹了，宽袖在手腕处绑了，裙摆上多打几个结，以免拖到地上。 晴湖绞干小女孩的头发，用一条缎带将发尾束了，轻轻捏捏她的小脸道：“小白乖，晴湖姐姐会帮你报仇的。” 晴湖牵着吴小白的手径直走过来。 端风站在晴湖的马旁，双手抱臂，“啧啧啧”摇着脑袋盯着晴湖的脸。 他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表情叹息道：“原来夫人有这种爱好。” 第59章 挖坑自埋 晴湖还在疑惑她家护卫大人卖的什么关子，吴小白却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盯着端风看了许久，回头问晴湖道：“晴湖姐姐，这个大哥哥，是个什么妖怪吗？” 晴湖“噗哈”一声笑了，黑灰涂抹的花脸，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是挺像个妖怪的，便轻轻在她耳边道：“确实是个坏妖怪，小白要当心他哦。” 吴小白乖巧的点点头。 端风沉浸在他新发现的小小喜悦里，并不在意晴湖的小嘀咕。 他从晴湖的马褡子里拿出自己弄丢，又被晴湖要回来的那件雪色袍衫，在手里抓了。 然后又轻轻把晴湖拉到怀里，“夫人有这种癖好可以跟我说，为夫的衣衫很多，可以赠给夫人一些，这件都旧了。” 晴湖… “或者为夫的衣衫也交给夫人打理，这样夫人就不用总惦记了。”端风一本正经。 晴湖… 她脸上一热。扒开端风，扶着吴小白上马，一溜烟跑了。 端风… 夫人被拐走了！ 果然不应该救那个小东西。 吴小白骑在前面，她抓着鞍环背靠晴湖，一路给晴湖指路。 端风不疾不徐的跟着，他不禁抬头望天：今天真是个好日啊，日头真不错！ 他的小姑娘满脸绯红，羞涩跑路的样子，简直不能更可爱了。 她真是最美最美的小仙女。 这个小仙女还是自己的。 神明大人的心又融化了一次。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油坊庄。 七天前，吴小白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油坊庄是柳角城外一个专门从事制油炼油的村庄。因为庄上产的油直接间接的供着周边好多地方使用，虽是个村庄，却颇有些名气，也很富裕。 庄上不时有些贵人家的管事过来走访，都是给各自府上选油订油的，故而这个小村庄就有了一座颇为典雅别致的客店。 名叫天光客店。 因为油坊庄里常年弥漫着浓浓的油汽，许多贵客不喜欢那样的环境，天光客栈距离村庄还稍有一段距离。 眼看着快到客店了，晴湖放慢速度同端风并行。 她侧脸看着端风的花猫脸，不禁抓紧了缰绳。 没料到会来这种人多的地方，她默默叹气，总不好叫护卫大人顶着花脸去住店吧。 罢了，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填了。 她寻了一处阴凉，靠边停下。 “护卫大人，”晴湖笑地格外乖巧，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 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端风觉得他家小姑娘怎么都看不够，他跳下马走到晴湖跟前：“夫人有事吩咐？” “你看你都出汗了，”晴湖也跳下马，掏出手帕就开始上手，“我给护卫大人擦擦。” 端风弯着腰配合她，忽然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都是他主动亲近小姑娘，虽然他有分寸，小姑娘也几乎是不拒绝他的，但是她竟然会主动为自己擦汗吗？ 他忽然想到昨晚那个浅浅的吻，难道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他双手不自觉的揽住了晴湖的纤细腰肢，盯着她的樱桃般娇艳的翘唇，蠢蠢欲动。 晴湖擦得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微微的喘息声和半张的唇有多么撩拨人。 擦干净端风的脸，晴湖又上手仔细摸了，确定这张完美的脸又回归了，她不禁欣赏起来，视线在端风脸上游移，直到被他灼热的目光捕捉到。 他灿若星辰的深眸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被那样一双眼盯着，晴湖只觉得自己一脚踩空，滑入了他眸中的深海，被滚烫黏腻的海水包围了，拔不出来。 双手，停在了他的胸膛和的脸颊。 晴湖感觉到端风的靠近，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脸越来越大，气息越来越急促滚烫的呼到她脸上。她想退，却感觉浑身僵硬，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有些羞，有些窘，有些紧张，只好攥了端风胸口的衣襟，怯怯的闭上了眼睛。 “晴湖姐姐，你没事吧…”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 第60章 我是广璋 天光客店。 晴湖要了两间房，她同吴小白一间，端风一间。 她感觉护卫大人好像想拍死吴小白。 但是晴湖不敢看他的脸，只瞥到她家护卫大人的耳垂大略和自己一样又红又烫吧。 他们回房放好了行李，相约到一楼的饭厅。 寻了桌子坐下，端风点菜。 惯常就是他点的，他比小姑娘自己还清楚她想吃什么。还会根据天气，心情做些调整。 真是世界上最好最暖的神明大人了。 晴湖同吴小白坐一处，她始终没再看端风一眼，一直打眼观察这座客店。 除了外立面的装饰性结构是木质，客店的主体竟然是以石料为主材搭建的。 石质建筑，还是很少见的。 庭玉帝国多用木材建造房屋。图的是一个建造迅速，整修方便，费用低廉，哪怕遭了灾也能很快的重建修补。 不过在这种到处弥漫着油汽，又存着许多打包好了要带走的油桶的地方，防火的需求确实甚于别处。 关键的建筑材料为石材外，客店四处的装饰也多用大型的玉质或是奇石摆件，较之别处的字画文玩，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厚重敦实之感。 客店主色为墨黑，似深水之色，也许是为了取个好意头。 饭厅虽云是啄饮之地，却布置的格外有意境。 桌与桌之间不但稍有距离，中间的隔道也是曲径回环，垂在半空的精致灯盏分割空间，既保证了私密性，又在坚实冰冷的石质建筑内营造了朦胧悠远的氛围，偶尔轻微的摆动更显轻灵雅致。 油坊庄的油都是供照明使用的，故而客店里是灯既是装点，也是展示。 除去梁上挂的，还有地上立的、案上摆的。 材质有陶瓷、铜铁、琉璃… 形状式样有柱状、碗跌状、高脚的、仿动物植物的… 不同的灯盏搭配的燃料也有不同。 种类庞多，纷繁复杂。 饭菜还未上，晴湖站起来四处溜达，这样多各有特色又别致精巧的灯盏晴湖也是第一次见。 一圈逛下来，她不禁停在了一张红木的桌案前。 枣红色的桌案纹理清晰，淡淡的光泽与一抹若有似无的香气兀自发散着。 晴湖的视线落到桌案上那盏青玉的花灯上。 切割成长条的片状玉石，每片玉石的上下都有金箔包边，金珠镶钉。 玉石并不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而是相互错开一些安置在金色覆莲的底座上，顶上亦是一圈舒展交叠的金色镂空莲瓣。 莹润圆融的玉，与棱角分明的方，组合在一起竟然格外协调自然。 玉片环住的空间内，油灯亮着。橘黄色的光从玉片的间隙透出来，有一种欲藏还迎的天真浪漫。 晴湖的手指伸到细缝处，截住那缕微光，又轻轻的扇风。 玉笼内的火光就轻轻晃起来。 实在是极为清透的玉质，原本会贬损美玉价值的絮状物在光的作用下轮廓尽显，随意延展的棉絮在晃动的火光中仿佛隔着帘幕舞蹈的美人，灵动多姿。 晴湖不禁有些沉醉其中，她纤细的手指隔空点着玉片，轻轻的数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她一片一片数着玉片。 “砰！” “额…”撞到了什么？晴湖吃痛的抬手揉揉脑袋，同时也看见另一个揉着脑袋的人。 是个年轻男子，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他虽然手里揉着脑袋，眼睛却始终看着晴湖，面上若无其事，眼里似笑非笑。 晴湖瞧着，竟然是个翩翩皎皎，眉眼如画的男子。洒脱俊逸，颇有些风流韵致。 虽说长得不及她家护卫大人十分之一，这人眸中释放的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与毫不掩饰的审视，却让晴湖有一刹那的慌乱。 “我是广璋，请问姑娘怎么称呼？”男子声音温润，听得出几分笑意。 第61章 似是故人 “晴湖。” 晴湖脱口而出。 她下意识报出了自己名字，话刚出口，就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对这个叫广璋的人，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 第一次在予畏森林见到她家护卫大人时也是如此，仿佛是许久不见的故人，有一种本能的亲近，眼尾的朱砂红痣有微微的刺痛。 那时他还是端风大人，森林之主，万兽之王，是冰冷如铁的天上神只。 晴湖便是凭着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不惧他冷漠拒人的气质，围绕在他身边，同他讲图家村的事，请他去帮忙。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护卫大人，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呢？ 晴湖有些恍惚。 “夫人在做什么？”端风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手掌扶在晴湖的肩侧。 晴湖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转身的瞬间袖袍翻动，桌案上的玉灯笼被袖袍卷了。 “砰咣…玎玲哗啦…”油灯倒翻，玉片碎了一地。 端风将晴湖侧身捞过，以免被碎片油花溅到，但他揽着晴湖的手却微微抽了一下。 不过打碎一个灯笼，他的小姑娘为什么心跳这样快，呼吸急促不安，腰身也僵挺着。 端风的眉心微微皱起，看向了桌案对面的广璋。 广璋却不回视端风，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到来一样。他绕到晴湖身边，突然就握住了晴湖扶在桌案的小手，灿烂笑道：“没吓着晴湖姑娘吧。” “我没事。”晴湖仍在恍惚的犹疑中，她看着眼前含笑的广璋，想不出自己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端风见小姑娘毫无反应的任人拉着手。 他怒火暴起，原就本微微皱起的眉心怒气更甚。 端风眼眸微眯，一团看不见的火焰烧上了广璋的手，神明的怒火从内而外的吞噬血肉。 广璋的手应该被烧得只剩表皮了，却还是没有放开，甚至还终于挑衅似的瞥向端风。 广璋的凤眼淡淡看着端风，眼中尽是漫不经心的悠然自得，面上笑意不减。 神火在他的体内纵横肆虐，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个人，端风很确定是人族无误，他没有痛觉么。 晴湖却终于被广璋手心传来的灼热惊醒，她甩开广璋，白嫩的小脸又爬上一抹绯红，下意识回头看着端风，对了上他盛怒的眼。 晴湖移开视线，用力揉搓了自己的眉心，眼尾的红痣还有尖锐的刺痛。她拉上端风的袖袍，小声道：“护卫大人，我不舒服。” 端风见小姑娘面色不好，暂且不与她计较，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就走。 他也没再看广璋一眼，转身的瞬间，地上碎裂成渣的玉灯迅速的凝结恢复，最后端端飞起，轻轻落回了桌案上，灯芯复燃。 眼前的人能承受他的神火灼烧，看来也非凡人。 端风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他觊觎上的，是谁的姑娘。 端风并未将晴湖抱回房，他是真的了解也疼惜他家的小姑娘。 他用温热的锦帕擦干净晴湖的手，满桌的饭菜很快就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她有些苍白又挂着红晕的小脸，随着饭菜入口慢慢恢复了真正的红润光泽。 端风倒是好脾气的哄着晴湖先吃饭，正当他板起脸准备教育一下小姑娘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吴小白忽然攥紧了晴湖的手，圆咕噜的大眼睛盯着隔道对面正在热闹寒暄的一桌人。 晴湖小声附在吴小白耳边：“就在那一桌吗？” 吴小白认真点头，悄声道：“我记得那个人的声音。” 她紧紧拉着晴湖的手有些颤抖又十分用力，指甲几乎挖进了肉里面，忽然带着哭腔道：“晴湖姐姐，快点吧，就要来不及了。” 第62章 冰花之祸 晴湖轻轻抚着吴小白的后背，安抚这个因为激动和害怕而颤抖不止的小女孩。 她抬眸看了端风，吴小白的事还没有告诉他，她自己已经答应了要给小白报仇。 也不知道护卫大人怎么想。上一次请他去图家村可是好说歹说的缠着他求了许久。 端风也看着晴湖，尤其是她刚才被人拉过的那只左手。 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扫过去，锁定住。 他很清楚的记得晴湖是如何收拾葫芦城里那个企图靠近她的人，身受重伤还能踹飞了，拔剑指着喉咙的那种收拾。 可谓是残暴、直接。 但是端风很喜欢，也很珍惜。 小姑娘把自己护的紧紧的，心扉和怀抱只对他敞开，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能亲近她。 今日，随意出现的一个男人，竟然就拉了她的手，而小姑娘居然放任着而不拒绝吗？ 他不明白，心里烦躁，仿佛有火蛇乱窜。 他已经吻过她了，盖章认定了她。 他确定小姑娘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他们的心跳是同一个频率，有一样灼热滚烫的呼吸。 可是当他的小姑娘不自行拒绝别的男人时，他居然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他可以烧灭了所有想靠近小姑娘的男人，但是小姑娘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若她有一天拉着别人的手，同他告别，要与别人一道了。 他应该怎么做呢？ “护卫大人，”晴湖唤她，小手挥在他失神的俊美面容前，声音浅浅的，很柔软：“我们回房吧。” 他们一道去了端风的房间。 “当然是到你这边啊，你怎么能去姑娘房里呢？”晴湖一边回话一边将房门关上了。 她已经把吴小白放回房里休息，自己过来同端风讲吴家灭门的事。 原来吴小白的父亲吴根明是油坊庄上有名的炒料师傅。 油坊庄的油主要是两种。 动物油和植物油。 用大豆、菜籽、茶籽等含油多的植物榨油，工序十分复杂。 晒干的油原料首先要碾成粉末，过筛后就要将原料粉放在特制的平锅里烘炒。 这一步非常关键。猛火易焦，嫩火去不尽水汽，翻动的频率和幅度都有门道。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最后出油的纯度和品质不过关。需要手法特别过硬的师傅才能担此重任。 这之后还要经过蒸粉、包饼，最后将原料饼放入木榨，就可以大力打油，完成榨油的全过程了。 吴根明是油坊庄数一数二的炒料高手，在庄上最大的朱记油坊干活。 朱记油坊的大当家朱九龙十分看重他，待他也很好。 但是不久前，吴家发生了一件怪事。 明明是夏天，他家院子里的树却很不正常。 树枝树干，除了叶片外，全部都结上了厚厚的白冰，像是冬天才有的冰花。 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然吴根明同他媳妇一直说不是冰，但是庄里人都不信。 他们开始绕着吴家的小院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流言纷纷，都传说吴家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家树上的冰花就是妖怪，不赶紧铲除了会连累整个村庄。 但是吴家却把那树当做了宝贝，吴根明不去朱记炒料了，他那个聪明又手巧的媳妇也不再去灯笼坊扎灯笼，一家人整日在家守着。 庄里人更觉得他们家有问题，都同他们断了来往。 后来突然一天夜里，吴家失火，一家人都被烧死了。 那晚之后，吴家小院里的树，也再没有结冰。 第63章 梦幻泡影 晴湖说着。 端风听着。 “根本不是失火。 吴小白说她当时躲在院里的树上，看见有两个人扛着麻袋进了屋。 麻袋里就是吴根明和他媳妇。 那两人将他们放在床上，又在屋里纵了火才离开。 还有小白的哥哥，她说哥哥是被枕头捂死的。 可怜她还这么小，她当晚就跑出村子，在外面绕了七天七夜，直到今日才遇到我们。” “护卫大人，”晴湖小手握拳，注意力投到端风身上。 端风静静的，星眸凝视晴湖，目光却透身而去，神思仿佛已在天外。 他珠颜玉骨，姿容绝世，气质清冷出尘有如高岭琼枝，晴湖竟然看呆了。 她忽然觉得，她的护卫大人明明坐于眼前，触手可及。 却又如梦幻泡影，看不真切，握不实在。 端风神思飘远，慵懒的指尖还时不时敲着茶杯，指甲打上杯壁，发出清脆的低吟。 “护卫大人？”晴湖又唤他。 她不确定端风有没有听她讲完吴家的事，她也不恼。 或许对于神明来说，这样的事太细碎乏味，引不得他们的注意。 这本不是什么恼人的发现，但晴湖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果然，无论他如何真实的陪伴在自己身边，神明大人终究还是神明大人。 跟他说这些，他不耐烦了么… 端风被晴湖唤回，他看着小姑娘失落的神色，微微笑起来，又挑了一只杯子，斟上热茶，轻轻放到晴湖手里。 “夫人生气了。”端风柔声道。 晴湖顿觉被看破了心思，满不在乎的将茶一口饮了：“没有，我为何要生气。” 端风又添上茶，含笑道：“夫人不必生气，总要帮你看着那孩子，不是吗？” 晴湖… “她出去了？”晴湖当即有些囧，最近总是很容易就被撩动了情绪。 她不禁睨了端风一眼，总觉得这个神明大人有点讨厌？！ 端风看着晴湖脸上变幻的表情，默默品着表情后边的小别扭，顿觉心情大好，他捏捏晴湖的小圆脸，开心的说道：“已经回来了。” 晴湖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又问：“她刚才说时间来不及了…” 端风眼睛微微闭了一下，垂眸道：“还有两日。” 晴湖：“我答应帮她报仇了。” 端风薄唇微勾，抓住晴湖搓着发梢的小手，轻声问：“夫人想怎么做？” 晴湖忽然眼眸一亮：“护卫大人有兴趣？” 端风摇摇头，又掏出锦帕给她擦手。端风觉得这只手怎么擦都不够，一瞧见就想擦，不擦就心里堵得慌。 他低着头，仔仔细细擦着，无比专注，又认真道： “我只对夫人有兴趣。 夫人既答应了，便是我答应了。 请夫人好好使用我吧。” 晴湖蓦的心头一暖，呼吸有点小小的窒息，她下意识扳起端风低垂的脸，男神好看的容颜映入眼中，晴湖看的有点愣神，端风也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四目交接。 桌上，杯中热茶袅袅的升起一缕热气，热气散入空间里，被时间吞没。 一直到杯中热气散尽，晴湖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 有点尴尬。 第64章 吴家小院 晴湖怯怯松开的手被端风抓了，看着小姑娘绯红的脸，端风心里痒痒的想啃一口。 但他没有动，只是轻轻放开她，说道：“夫人想怎么做呢？” 晴湖觉得有些渴，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又被端风挡了，重新斟上一杯热茶。 她接过来一口饮尽，放下茶杯道：“我想先去吴家看看那些树。” 从天光客店到油坊庄不过两炷香的时间。 端风将两匹马交给了油坊庄的驿丞。驿丞接过缰绳的手有点颤抖。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贵人到访，尤其眼前这位白衣的公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真真是贵不可言。与他一道的那位姑娘看着年少，却也是群芳难逐的画中娇人。 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晴湖牵着吴小白走在前面，她找人问了街市的位置，带着吴小白换了合身的衣裳，将她装扮成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子。 油坊庄果然弥漫着浓重的油汽，穿过鳞次栉比的大小油坊，半空中店幡飘动，晴湖他们走了许久才到达村庄里的居民住地。 端风、晴湖和吴小白，站在吴家的小院门口。 院墙是泥土夯筑，半人高。院内的一切尽收眼底，确实被火烧过，但因为是纯粹用石头堆砌的房屋，从外观看，并没有破坏的很严重。 一间普通的乡间小院，有小片蔬菜，各式农具和厨房炊具，几个大蒸笼。 院角有五棵大约三丈高的树，很奇怪。 叶片是青翠的绿色。但是树枝树干全部包裹了一层厚厚的雪白，如果不是时节不对，任何人都会认为那是冬天凝结在树上的冰花。 晴湖蹲下来，抚着吴小白的后背问：“就是那个吗？” 吴小白点点头，抓着晴湖的衣袖道： “晴湖姐姐，树枝上真的不是冰。我们这里只有冬天下雪的时候树上会结冰。 晴湖姐姐，那个是火，我见阿娘烧过，她和阿爹带着那个东西出去，回来的时候就…被人…装在麻袋里了。 还有哥哥…哥哥也死了。扛…麻袋过来的人看见哥哥，就拿枕头盖着他的脸，哥哥的腿…蹬了几下，就不动了…” 吴小白越说越激动，她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怀愤怒，又委屈后怕，声音时高时低，最后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晴湖将吴小白捞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你躲在树上，所以他们没看见你么？” 吴小白在晴湖怀里点头，又道：“他们把阿爹阿娘放在床上，又放了火才走的。可是我们家没什么可烧的，火一会儿就停了…” “你记得那两个人的样子是吗？”晴湖又问道。 “嗯…”吴小白在晴湖怀里拱了拱，“他们蒙着脸，我只记得声音。” 吴小白才七八岁，她的话晴湖会信，但是告到官府怕是没有用。 晴湖望着端风，又望望院里的树，蹙眉在心底琢磨着。 片刻后，她拉起吴小白的手道：“我们进去吧。” 土墙的东南角有一扇矮门，他们推门进了，走到那几棵树下。 端风看着晴湖立在树下的身影，红衫少女裙袂迎风，肌肤胜雪，亭亭玉立，一如出岫之云，舒卷自在。 她抬头仰视翠叶白枝，凝眸专注的样子是这世间最纯粹的风景。 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风景。 第65章 生命之树 “是冬青树。”晴湖低声喃喃自语。 物质世界的知识如果是汪洋大海，那么晴湖就是海的主人，辨识一株树只需一想。 冬青树是生命之树，树上结的小果子在冬天也不会掉落，是找不到吃食的小鸟们过冬的最后依仗。 晴湖伸手刮下一点树干上像冰雪一样的白色物质，温润滑腻的膏状物质，纯白中略有杂质。 这样显而易见绝对不是冰的东西，怎么就变成了传说中招来灾祸的妖怪了呢？ 不仅人人都信了，而且还真的断送了吴根明全家的性命。 护卫大人说过，觉醒灵根的修炼者，无论是人族、兽族还是非人，轻易都不会为恶。 因为窃取天地灵气修行，意图跳脱轮回，本来就是逆天而行。若再造作恶业，就是罪上加罪，终究逃脱不了天罚。 所以护卫大人惯常是称觉醒灵根者为灵物，因其大多是行善积报，以希望减轻飞升之时的天劫惩罚，断不会轻易作恶。 “你们是什么人？！”一声低吼将晴湖从沉思中唤醒，吴小白更是瞬间就躲到了她身后，瑟缩着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晴湖转身，看见院墙外站了许多人。 正是刚才在天光客店的饭厅里，吴小白认出的那些人。 见吴小白如此惊恐，晴湖不禁先注意到了站在最前方作护卫打扮的人。 那男子体型魁梧奇伟，身强力壮，看着颇为强悍勇猛的样子，难怪那一声低吼中气十足。再细看那张壮汉的糙脸，满脸络腮胡，环眼怒睁，右手按着腰间佩刀，一脸杀气腾腾。 晴湖如水的清眸扫过他，又看到他身后两位衣着富而不贵的中年男人。 着褐底暗红色花纹外袍的胖男人腰间用的是金镶玉的带勾，足见其财富，既有丰裕的财富却不着锦衣，看来地位不高，应是这油坊庄里的富商。 站在他身后一侧的应该是账房掌柜一类的角色了。 晴湖目光一掠而过，并不停在他们面上，只在心里暗暗思量。 她目光越过两人继续看去，却迎上一双含笑的凤眸。 广璋。 他正看着晴湖，眼中笑意不达眼底，眼眉末梢都垂着，嘴角微微有些说不出意味的弧度。 晴湖下意识移开视线朝端风看过去，端风也正看着她。 他负手而立，风姿卓然，眼里是和煦的暖阳，将晴湖笼在他暖烘烘的领域里。 晴湖却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黯淡，她心里有些闷闷的，仿佛那抹黯淡的阴霾钻进了心里。 难道护卫大人是介意广璋拉过她的手吗？ 所以才一遍又一遍的捉了她的手擦。 这件事她可以解释。 晴湖深深闭眼，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还是要先处理吴家的事。 护卫大人总是疼她的，会给她时间解释清楚。她自己也想问，晴湖隐约觉得或许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络腮胡护卫又怒斥一声，声音不高却威胁意味十足。 她感到背后的吴小白身子又抖了抖，就是这个人杀了她的父母吗？ 晴湖想，若不是碍着那两位贵人，他应该会更粗暴直接吧。 广璋同他身边的那位老者，一身低调的锦衣，却是遮掩不住的高贵出身。不知道他们到这吴家小院要做什么。 第66章 无主之物 “我是吴根明的朋友。”晴湖不紧不慢道。 她的的手背在身后，轻轻顺着吴小白的头发，安抚她。 “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腰配玉勾的胖男人撇撇嘴，他目光来回在晴湖与端风身上逡巡审视。初时张狂蛮横，看清两人的模样后又有一瞬间的自惭形秽的垂眸，最后到底还是稳住心神，直勾勾的盯着晴湖。 他肥腻的手摆了摆，带着袖袍也挥起来，声色俱厉道：“小吴在我家干了七八年了，从未听说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确实不像朋友。 晴湖与端风站在那里，即便不知道是天上神只，那也是矜贵至极的气质。怎么会同一个乡下油坊的炒料师傅交上朋友？ 晴湖却心下了然，看来这胖男人就是朱记油坊的大当家，朱九龙了。 一位技艺精湛的炒料师傅有多重要自是不必多说，这位大当家竟舍得杀了。 那必定是有更大的利益纠葛。 晴湖不动声色，仍是微微一笑道：“不是朋友他怎会送我一株这院里的冬青树，邀我来取呢？” “不可能！”朱九龙猛的一把拍在泥墙，拇指上的玉扳指“砰”一声碎裂炸开，割破的手指上鲜血滴滴答答。 他脸上有些激动的涨红，厉声道：“这些树是小吴的宝贝，怎么会送给你！你是想趁他现在不在了，就占为己有吗？” “朱七，把他们拿了，送陈大人查办！”朱九龙忽然气急败坏的大声怒吼，已经丝毫不顾及体面了。 络腮胡朱七领了命就要进院。 广璋和他身前的那位老者都没有说话，完全不为眼前的情况所动。 晴湖心里不禁“啧啧”两声，朱大当家这心智还真是… 杀人可是个精细活… 晴湖登时心中有数，上前两步走到朱九龙的对面与他隔墙相对，脸上还是微笑道：“我以为您会很欢迎我来呢。毕竟，” 晴湖停下，指着冬青树道：“我若不来，朱大当家上哪里去寻这些冰花呢？我可是听说吴家失火后，这树上的冰花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未等朱九龙说话，晴湖又道：“今日我来了，冰花又再现。朱大当家，您真的不欢迎我吗？” 晴湖嘴里说着朱九龙，视线却放在那位一直安然不动的老者身上。 “这是我吴兄弟的院子，树上的冰花也是我带来的。”晴湖继续道：“这可不是无主的东西，任由什么人都能拿了去。” 端风忽然听着这话十分悦耳，不禁微微笑起来。 他的小姑娘也是有主的，他盖过章了。 “晴湖姑娘此言差矣，”广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目光有些热，他瞥了一眼院中的几株冬青树，漫不经心说道：“有灵魂会说话的东西，才能认主。没有灵魂的不过是个物件而已，谁得到了，自然就是谁的。” “现在只有我知道冰花怎么用，若是出自我手的东西，定是有我的一点念想，我便是主人了。”晴湖避开广璋的视线，看向一直未开口的那位老者：“老人家，您要的东西只有我能做。” 长者仍是风淡云轻的立着，并不说话。 朱九龙却给朱七使了一个眼神，朱七正要推开矮门闯进来，长者身后的两名侍卫出列，将他挡住了。 第67章 独自等待 朱九龙顿时仓皇，他一个箭步踏到老者跟前，躬身道：“小人只需再试几次，一定能做成！求秦爷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老者须发皆白，眼角和嘴角边伸出几条皱纹，人精瘦却挺拔如劲松。他眼皮微微耷着，话语虽轻却是定捶之音：“大当家辛苦多时，也该好生歇歇了。” 朱九龙闻言，双腿一软，刹那间跪倒在地，他随行的两人也同时跪下。 晴湖隔着土墙，不太能看清跪着的三人。 老者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瞥过他们一眼，直接落到晴湖身上：“晴湖姑娘。” “是。” “你有两天时间。”老者说完，耷着的眼皮慢慢抬起。 那是一双仿佛看尽了死生往替的眼，衰老而不浑浊，眸中古水无波。他不刻意捕捉信息，周遭的一切却尽收眼底。 即便是人，只要活的够久，看得够多够深刻，也能步步踏上理与真的阶梯。他站在一个适宜的高度，能清透的洞见，同时丝毫都不沾染。 他眼中倒映着的晴湖的脸，难得的露出一丝温和：“晴湖姑娘有什么条件。” 晴湖觉得这位老者是真有意思，当着朱九龙的面问条件。 这是在表明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勾连，他也不会护着朱九龙。只要晴湖敢提出来，哪怕是他们的性命，也但凭求取。 看来他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偌大权柄。 他们拿了那东西有大用，大到几乎不计一切代价。 晴湖思忖片刻，说道：“我要一个方便出面，居中裁决的人。” 她可以直接要求那些人死。 但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是晴湖的方式。 罪恶与仇恨的火焰一旦燃起，倘若用鲜血浇灭，定会留下黑色的渣子。 晴湖要做的是净化，是召真明理，不留渣子。 老者身份贵重，想来也不便出面管这些许小事，但是只要他派一个合适的人来，晴湖就能了了吴家这事儿。 老者听了晴湖的话，面上的欣赏之色一闪即逝，只道了一个：“好。” 广璋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端风放在眼里，他脸上忽然挂上笑，颇有些温柔的接过话去：“晴湖姑娘同我一道回去吧。” “嗯？”这猝不及防的邀请让晴湖有点懵，她又下意识的朝端风看去。 端风却只静静看着她，不说话，眼里也没有明晰的色彩。 晴湖觉得她的护卫大人有些怪。 他不是会把任何一个胆敢纠缠她的人拍飞吗？ 怎么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呢？ “晴湖姑娘？”广璋又唤她。 晴湖这才回转心神，对上广璋那双细长的凤眸。 晴湖觉得他的眸子似乎是独立于那具身体之外的存在，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她好像被捕捉引诱一样，很难抗拒。 晴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了，我们还要再待一会儿。” “那我留下陪你。”广璋继续说道。 晴湖…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没看到她家护卫大人就站在那里吗？还这样来撩拨。 她无奈的看着端风，等待他给出一点反应，希望他帮自己赶走这个人。 第68章 拨云见月 晴湖看见端风脸上的微笑层层荡开，如涟漪般自勾起的唇角和眉眼荡漾到全身。 护卫大人似乎心情颇好。 初夏暖阳中，他沐浴着淡金色的光芒，纯净剔透。 端风几步走到晴湖身边，伸手揽了她的纤腰，凑到晴湖耳畔道：“夫人站了这许久，是不是累了，要为夫的抱抱吗？” 晴湖觉得她家护卫大人一定是故意的，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热烘烘的，耳朵很痒的好不好。 但是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从广璋那双眼睛的束缚里解脱出来，也能好好看着他说话了。 晴湖轻轻撑开端风，对广璋道：“不敢劳烦公子。” 她不再给广璋说话的机会，直接又对那位长者道：“两日内晴湖一定将您要的东西奉上，此处荒僻，老先生不必等在这里。” 老者的下巴微微收回一点，面色晦暗不明，他转头看了一眼广璋，对晴湖道：“这孩子留下给晴湖姑娘帮忙，姑娘不会拒绝吧。” 晴湖… 嘴里说这孩子，其实是你主子吧。 朱九龙一出场就气势嚣张的威胁恐吓，这位他口中的“秦爷”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只是买主，不需要介入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直到广璋开口喊出她的名字，老者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舍弃了朱九龙，同她达成交易。 所以，这个广璋才是话事人吗？如果不接受，交易要取消吗？ 晴湖有些烦恼，她想想吴小白，又抬眸看向端风。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一旦牵涉到广璋，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去看端风，好像只有从端风那里得到一些信号，才有勇气去面对那个人。 端风揽着晴湖细腰的手轻轻拍拍她，微微俯身道：“夫人做主吧。” 他的手环住晴湖，温暖有力。只要小姑娘愿意站在她身边，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她。 从前他觉得挥挥衣袖将觊觎小姑娘的人扔走便是。这一次他感到有所不同，忽然就想要看看。 想知道小姑娘自己是怎么想的。 还好，小姑娘没有让他失望。 端风心底那抹莫名的无力感也随之消散，他是小姑娘选定的站在她身边的人，可以名正言顺的驱赶那些别有意图的人。 晴湖得了端风的话，又觉着他容颜舒展，是真的不介意。 于是开口应下。 老者一行人自行离开了。朱九龙见广璋还在，也不敢造次，悻悻的走了。 吴家小院里顿时安静下来。 晴湖牵着吴小白在房子里外仔仔细细的勘察。 她掌握着火玉世界所有的物质知识，再加上吴小白话中的一些信息，晴湖很清楚吴根明夫妇用冬青树上的冰花做了什么。 但那东西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出来，为什么朱九龙却不行呢？ 吴家灭门的当晚，所有的冰花应该都被朱九龙刮取了，以他的财力物力还有人力，为什么没有做出来呢？ 照常理推测，如果他不知道制作方法，会那么轻易就杀了吴家人，将冰花据为己有吗？ 所以，晴湖现在所处的境况，与朱九龙是一样的，她也还没有参透吴根明夫妇用冰花做出来的“火”的秘密。 凡水流过，必有痕迹。 晴湖相信自己能找出这个秘密。 第69章 请使唤我 端风安静的跟在晴湖身后，也不说话扰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姑娘如何行事。 图家村时，小姑娘明于事达于理，他只觉得她通透，是在他的庇护之下的。 符洼河畔，他看见晴湖被一群男子围着，怒火暴然腾起，心里想的只有怎么凌虐才能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 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死去活来，再去死。 但是小姑娘说，是她在戏弄他们。 烧手，下毒… 他看明白了之后只觉得烦躁。 端风逃到宝室山消化了好久，才循着他给晴湖的那枚小黑石的气息找过来。 然后就看到那个扑倒小姑娘的男人。 他的小姑娘真是暴躁的很可爱。 几日不见，她就在葫芦城收下一个仆人。 还有刚才的那番对峙，小姑娘胸有成竹，掌握全局的样子真是又萌又帅气。 他忽然有点明白她的独立、不依赖。 明白，却不喜欢。 小姑娘乖巧软萌的让他照顾就好了，无须这样能干。 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使唤我呢？！ 晴湖被端风的视线盯了许久，心有所感，回头迎上他的目光，疑惑道：“你有事？” “冷，想抱抱夫人。”端风旁若无人的示爱，星眸熠熠，温柔得一塌糊涂。 “别闹。”晴湖拍开他伸出的双臂，又继续看房里的情况。 吴根明是普通的乡下手艺人，家里说不上富裕。 他的房子不是用条石，而是由小块石头垒砌的，石墙内侧摸了泥灰，平整而且可以保暖。 厨房独立在东边，吃饭在院子里。两间卧房挨着，最西头还有一间储存杂物的小房间。 屋里东西确实不多，两间卧房内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大多数东西都烧没了。只有几个放在角落里的吴家媳妇做针线的木篓子幸免于难。 晴湖翻着看了看，不禁微微笑起来，确实是个手巧女人，鞋帽做的甚是精巧。 吴家是普通人家，没置办多少物件，当时的火应该烧得不大，黑烟贴着木床升起，在灰墙上留下痕迹。 床和衣柜木桌什么的都不相连，火舌相互舔噬不到，一眼就能看出是蓄意的多处纵火。 晴湖心里盘算着。吴家三口都没了，尸体应该是官府处理的，如此明显的蓄意纵火杀人却无人追究。 晴湖眉眼顿时冷了几分。 看来此地官府也是脏的，就是不知道脏到什么程度了。她想起朱九龙肆无忌惮的要捉了他们交给一位“陈大人”。 这位陈大人也要好好会一会。 晴湖又将厨房和杂物房查看一番。 她发现吴根明家里用的是动物油点火照明，吴家不富裕，使用动物油也很正常。 动物油本就是最原始最直接，也最廉价易得的燃料。 最便利的做法，是把肥油脂和碎布缠在一根棍子上，用火折子点燃后就可以当火把使用。油脂被高温烘出来，比的单纯用布或者树枝做的火把要耐用得多。 复杂一点就可以将肥肉中的油脂熬煮出来，将布或者其他可燃物浸泡到油脂当中。等布吸饱了油脂，绑成火把或者堆叠使用，照明效果非常好。 既如此，为什么小院中会有烧过树枝木柴的留下的黑灰痕迹呢？ 初夏时节不用取暖，小院中也不做饭，为什么要烧木柴呢？ 第70章 抱着为夫 晴湖问吴小白，吴小白却不记得院中有烧过火。 她很懊恼的敲着自己的小脑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晴湖看着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她的小脸有点过于苍白憔悴了，眼周有一圈青黑。 她这么小，就亲眼目睹家人被杀害，身负血海深仇。她躲在冬青树上，眼睁睁看着父母的身体从麻袋里滚出来，哥哥被枕头捂住。 爹娘欢欢喜喜的出门，允诺会带回来好吃的果脯蜜饯子，却冰冷僵硬的被扔到床上，一把火烧没了。 她被迫离家出逃，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她知道要逃向何处吗？ 出逃的这七日她都做了些什么呢？她看起来满身的疲累，好像就要沉沉的睡过去了。 真是个坚强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晴湖一阵心痛，抬眸望着端风，眼中秋水盈盈。 端风深深叹了一口气，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蹲下将吴小白抱起。 “我更想抱夫人。”端风有些小小的抱怨。 晴湖扶正吴小白歪掉的帽子，乖巧的笑起来，对端风软软的说：“护卫大人不是喜欢孩子么？” “不喜欢。”端风摇头。 “那我来吧。”晴湖笑吟吟的伸出手去接，神明大人果然不是能随便使唤的。 端风却转开身子背着晴湖退了半步，晴湖正好将端风抱了一个满怀。 真是结实又温暖的后背。 晴湖的脸贴着端风，忽然想起上一次这样从身后抱着她家的护卫大人，是在符洼河畔。 晴湖愣神只在眨眼间。 端风却很受用，语气暖暖的荡漾着笑意：“夫人这样喜欢抱着为夫，今晚一整宿都给你抱好不好。” “不好。”晴湖没敢推他，自己挪到端风身边，看着端风怀中的吴小白，脱下披风给她盖上，柔声道：“这孩子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端风倒不在意吴小白如何。他甚至还想找个角落，把这个霸占了他家小姑娘一整天的坏东西扔掉。 他的小姑娘也累了。劳神费心的忙了半天，他要带她回客店去，好好饱餐一顿，再送她回房歇息。 于是两个人自顾自的就出了吴家院子，往驿站去了。 晴湖不担心冬青树上的冰花，朱九龙就算有那个心思，也没有胆子。 她要寻个清净地整理思绪，做出让老者满意的“冰花火”，再名正言顺的清洗吴家的灭门事件。 线索已经足够多了，只需要善加利用。 她也差不多完全忽略了广璋的存在。 广璋留下来，却不捣乱，也未再故意招惹她，晴湖就渐渐的没再注意他。 广璋一直沉默的跟着，更准确的说是漠不关心的拿眼看着这对男女的互动。 他不发一语，也没有丝毫情绪，仿佛看一出戏，没有人知道他在酝酿什么。 夜里。 晴湖侧身看着熟睡的吴小白。 小女孩鼻息均匀，有着幼童独有的香气。她睫毛纤细卷翘，头发软绒绒的。 晴湖轻轻抚摸着吴小白的头发，借着透窗的月色看她的脸。 老者给她两日的时间，当务之急是将冰花做成可以燃烧的火。 第71章 白色粉末 吴家小院虽然被焚烧过，遭到的破坏却不大。 晴湖在东边的小厨房生起火，引燃几块粗大的木柴架好，覆上一层薄薄的炉灰，控制木柴的燃烧速度。 她又往土灶上的大铁锅内加满水，盖上盖子就去了院子。 晴湖选了相对小的一株冬青树，拿了一把小刀，用刀背将树上那些冰花一样的膏状物刮下来，放在木桶里。 冬青树很高，膏状物也不能彻底刮尽了，所以树干十分光滑不能上脚去爬。 晴湖将院子里吃饭用的木桌拖过来，爬上木桌后又架了一张凳子，才勉强能够到树梢。 端风看着小姑娘忙上忙下，又不要他帮忙，只好用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身子，随时预备着在她脚滑时将她接住。 吴小白不知是忧思惊惧太过，还是前几天压抑的情绪都在回家后慢慢显现，整个人都病恹恹的，状态很差。 但是她又非要跟在晴湖身边，不愿意留在天光客店里休息，晴湖只好让她裹了自己披风在院子里能晒到日光的地方倚靠着休息。 广璋没有再出现，倒是让晴湖松了一口气。 她手头事情太多，无暇去应付广璋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院子里就只有端风陪着晴湖，初夏暖意融融，日光斜斜的照射过来，端风绕着冬青树，换了各种角度欣赏他家的小姑娘。 晴湖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整棵冬青树上的冰花刮完。 她一直踮着脚尖站在凳子上，之前专注着手里的活还好，跳下凳子就觉得有一些腿软，讷讷的看着端风。 端风抱住晴湖，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又拢拢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空手捞出一条红色缎带将她的头发束起来。 晴湖被端风环在胸前，闻着他清冽的气息，从他专注的眼神里看出一些拙稚。 看来神明大人不擅长绑头发嘛。 她也不接过来自己绑，只是微笑着凝视端风，不自觉的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夫人又在觊觎为夫的美色了。”端风的食指轻轻刮过晴湖的鼻尖，捏了她粉嫩的小脸。他的眉眼弯出新月一般好看的弧度，用一种暧昧极了的语调柔声说道：“不着急，迟早都是夫人的。” 晴湖面上一红，顿觉尴尬。她自己偷看被抓，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拨开端风的手转身去看她的木桶。 整整装了三桶。 晴湖手指挖出一点白色的膏状物，用鼻子嗅嗅，又挑出一小块在手里碾碎成粉末，小舌尖轻轻点了下掌心的白色粉末，在嘴里尝了。 白色粉末有特别淡的甜味，如果不是晴湖有意去寻，怕是尝不出来，以为是无味的东西。 “是白蜡。”她轻声说。 “白蜡虫啃食冬青树，吸饱了树汁后吐出来的就是白蜡。 可是这树上已经没有白蜡虫了，白蜡虫吐完白蜡就会变异，变成飞蛾后最多只能活十天。” 晴湖转头看了一眼倚靠着石墙的吴小白，又道：“这本是一味止血生肌的药材。小白说这是火，见过它烧起来。” 晴湖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大约是能烧的，只是…” “只是什么？”端风轻轻拍着晴湖的手心，将白蜡粉末拍尽了，又认真看着晴湖的脸，心里十分欢喜。 他家的小姑娘懂这么多的么？ 第72章 小小少女 晴湖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决定先做出来再说。 她与端风一道，将三桶白蜡搬到了厨房去。 炉灶里木柴已经被烧成了通红透明的碳，铁锅中的水沸腾不止，如晴湖所预料的一样，只剩下大半锅了。 她将木桶拎到灶台上，拿了葫芦瓢，一勺一勺的将白蜡投到锅里煮开。 白蜡投入沸锅，立刻就融化为白色的液体，斑斑点点的黑褐色杂质也煮开，慢慢沉到锅底下去。 晴湖从院中取回蒸笼，铺上纱布后将蒸笼放在木桶上，又一勺一勺的把锅中白蜡水舀入蒸笼中，将杂质全部过滤出来。 趁着木桶里的白蜡水冷却的间隙，晴湖将铁锅洗了，又重新煮上一锅水。 她从隔板上取出许多小碗，全部排开了摆好，又从墙角的针线篓子里找出剪碎成条的棉布条。 端风看着小姑娘干脆利落的手法，十分困惑。 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这看着分明不像是第一次干。 时间步骤安排的井井有条，没有分毫的浪费，要使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她也很清楚在哪里去取。 每走一步，都能看到她面上那了然于心的浅浅笑意，只有在她捧着那个针线木篓子的时候，端风瞧出小姑娘有些异样。 有一点哀伤，更多的是愤怒。 端风静静的看着晴湖，他不太明白她。 这些原本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事物，她为什么如此投入，感情这样丰沛，即使危及自身，她也无所畏惧？ 这个小小的少女，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心思智慧说得上顶尖。 人族的身子却能净化加持妖血。 模样更是娇俏可人的绝世之姿，连他这八万年寿岁的神明见了都心醉。 她有什么弱点吗？ 端风不禁在心里思忖，她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少女，但是她却这样近乎完美。 天地间，从来都不存在完美的事物。 即便是他自己，站在火玉世界顶点的唯一的神明，也是有缺憾的。 他忽然有些担心。 晴湖在每个碗里都放了一根棉布条，锅盖“噗噗噗”的扑动，小半锅水正好烧开。 晴湖将锅中的水木桶里重新凝结为固体的白蜡戳成小块，投入锅中。 炉灶里，薄灰压火。 铁锅中，白色固体慢慢融化为白蜡水，过滤后的白蜡水纯净无任何杂质。 清水少，白蜡水多，两水分层，白蜡水都浮在上面。 晴湖拿过来一只隔板上的碗放在灶台，左手轻轻提着棉布条在碗中央立着，右手用葫芦瓢舀出白蜡水倒入碗中装到八分满。 她用一根筷子穿过棉布后搁在碗上，又蹲到灶火前，再加炉灰，将火压熄。 最后，她打来一盆凉水，将盛了白蜡水的碗放进去。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趁着这会儿，她回到院子里，将吴小白搂进怀里，检查她的情况。 吴小白的情况不太好，晴湖正准备让端风请个大夫，才发现端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但是很快，端风就拎着一个食盒回来。 他把晴湖踩过的木桌擦干净，铺上一张白绸桌布，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 又是满满一桌子。 晴湖怀里的吴小白闻到饭菜香，脸上恢复了一些颜色，她甜甜的对晴湖说道：“晴湖姐姐，我饿了。” 晴湖点点她的小鼻子，忍俊不禁道：“原来小馋猫是饿了。” 第73章 白蜡之火 午饭后，晴湖懒懒靠在座椅上，睡意迷蒙。 端风看着吃饱饭的小姑娘，也觉得心满意足。守着她，照顾她，只要她能满心欢喜的接受，就是幸福。 吴小白也恢复了精神，小娃娃可能真的是饿了。晴湖迷糊的看着满院疯跑的吴小白，也放心了许多。 “呀！” 小厨房传来吴小白的惊叫。 她捧着那盛了白蜡水的碗，“哒哒哒”跑出来将碗送到晴湖跟前，天真无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晴湖，小奶音说道：“就是这个！晴湖姐姐！阿娘做的就是这个！” 她把碗送到晴湖手里，双手拽着晴湖的胳臂摇晃：“晴湖姐姐，现在可以给阿娘报仇了吗？可以吗？” 她漆黑的瞳仁映着晴湖的摇晃的脸，急迫兴奋，一览无余。 晴湖温暖的手放在吴小白手背上，轻轻抓着她，柔声道：“还不行，小白。” 她把碗放到桌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碗里重新凝固的白蜡看着。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晴湖鼻中呼出一口气，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她从小厨房取了火出来，点燃白蜡中央的棉布条，布条燃烧着，高温慢慢融化着白蜡。 “这也是取火照明的一种方法。白蜡同植物油、动物脂是一样的，可以充当燃料。”晴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吴小白看着白蜡燃烧的火苗，又瞧瞧晴湖，有些不明所以：“阿娘做的也是这样的火，晴湖姐姐，是一样的火。”她摇晃着身子，很是急躁。 晴湖伸手摸了摸吴小白的脑袋，薄唇微抿，轻声道：“再等等。” 很快，不用晴湖解释，端风和吴小白都发觉了异样。 先是一股淡淡的怪味逸散出来，白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发黄。 淡黄、浅黄、鹅黄、明黄… 随着颜色的加深，怪味愈加浓重，慢慢的有些臭不可闻了，像是什么东西腐败发酸的气味。 很显然，这种东西入不了那位老者的眼。 晴湖一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她并没有很失望。 她手里无意识的搓着发梢，已经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 想来朱九龙应该也是卡在这里过不去吧。 他为了独占白蜡杀了吴家人，却没想到制作白蜡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容易，善恶之报，果然是如影随形。 他连夜刮取了所有的白蜡，应该尝试了许多次，那样都不成的话… 晴湖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吴小白忽然就嘤嘤嘤的扶着桌腿蹲下，哭了起来，小小的奶音，一抽一抽的，听着让人心碎。 晴湖同端风对视一眼，她看端风欲言又止的样子，抬手挡住他的唇，轻声道：“相信我。” 吴家人悄无声息的死了，朱家人当然也可以死的毫无踪迹可寻。 但是世上的事不是这么算的，至少晴湖不是这样算的。 “我信你。”端风握住晴湖的手，轻轻拉到唇边，柔嫩的手和唇瓣碰到一处，他温热的鼻息钻到晴湖的手心，少女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抽回了手。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信你。”端风微笑道。 “是吗？”晴湖笑眯眯问道。 “是。” 第74章 水过有痕 半宿无眠。 晴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吴家小院的各种细节。 第一次制蜡失败后她没有再尝试，而是将吴家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遍。 既然吴根明的媳妇是在家里做出来的，那么线索一定在吴家小院里。 晴湖一遍一遍的用目光检视。 房子就那么一点大，东西也不多，能藏得住什么秘密呢？ 还是说，那秘密已经在大火中随着吴家人一起消失了？ 晴湖动作极轻的掀开薄被，裹了衣裳坐到窗边。 吴小白的状况时好时坏，不免让晴湖分心，这样安静的夜晚，最适合整理思绪。 她揭开窗帘的一角，明月甚是皎洁，月光洒下来，仿佛给所有的事物都笼罩一层淡淡的光雾，有种说不出的静谧安宁。 晴湖眼里看着月，脑中不断的闪回吴家小院的片段。 高大挺拔的树、低矮的围墙、灰墙上的黑烟、烧成碎炭的物件、院子里烧过火的黑灰、小厨房的大灶窄搁板… 忽然，晴湖眼中的圆月与小厨房中的一个陶盆重叠在一起。 晴湖眉头紧锁，在脑海中将陶盆的细节放大。 盆子内侧有一圈水痕，盆底有细碎的灰渣。小片的薄灰紧贴着盆底，晴湖还用手指抹过，抹出一条灰线。 晴湖记得小厨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清洗得十分干净，当时她还暗暗感叹那是个勤快的好女人。 所以盆子里的水痕，是因为盆内原本盛放着什么水，八天过去了，盆里的水干掉了，只剩下盆底的灰渣。 晴湖不禁想起院中烧过火的痕迹，还有小厨房内那张不大，也不甚稳当的搁板。 原来是这么回事！ 晴湖猛地站起身来，匆匆穿好衣裳去敲端风的房门。 端风开门的瞬间就将晴湖搂进了怀里。他惊喜又兴奋的抱起小姑娘转了两圈才放下，扶着晴湖的双肩道：“夫人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为夫正想夜探香闺，没想到被夫人抢了先。” 他紧紧搂着小姑娘，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心跳突突突的静不下来。 被小姑娘需要，主动追着找过来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晴湖已经很习惯这个黏糊腻歪的神明大人了，她不说话，定定的看着端风。 半晌… “我们去吴家。” “现在？” “现在。” “好。” 端风为小姑娘裹好披风，拉着她下楼牵了马，就往吴家赶过去。 时间早已翻过了子时，已经是约好的日子了。 晴湖在小厨房里找出来那个陶盆，往盆中注入些许清水，直接用手指搅了。 她拿起手指闻了闻，又放在唇边舔了一下，有淡淡的苦涩。 “果然如此。”晴湖眼睛里亮起了小星星，她雀跃起来，对端风道：“是碱水。” “用燃烧草木得到的灰煮水，再滤掉残渣，就是碱水。一般是揉面发面才会用到碱水，但是你看…” 晴湖稍微一用力，小厨房里唯一的搁板就微微晃起来，“这厨房里没有面粉，没有揉面的地方，别处也没有干净到可以揉面的程度。可见这碱水不是用来发面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呼吸有些小急促，径直跑到炉灶边生火，再也没有说话。 第75章 未雨绸缪 晴湖将碱水加入铁锅，与白蜡水搅拌在一起，小火熬煮两炷香时间后才舀出白蜡水放入碗中晾凉。 要等待一个时辰，才能够确认效果。 此时正是夜最深寒之时。 端风在院子里燃起一堆火，葫芦床微微离地浮起，晴湖坐在里面，心不在焉似在想什么的样子。 端风拉起锦被将小姑娘裹了，轻轻拥着她，也没有说话。 “护卫大人。”晴湖忽然出声，喃喃地，似乎是无意识的唤他。 “嗯。” “我不明白。”晴湖蚊子一样的小声音细细的。 “夫人在担心，”端风双手将晴湖揽入怀里，轻声道：“能引人相残的东西，夫人不想轻易交出去。” “嗯。”晴湖幽幽的，眼神放空没有聚焦，“朱九龙也许是为财，那位又是为什么呢？” “不论是为什么，夫人都会阻止的。”端风的额头低低的抵上晴湖的额，蹭蹭小姑娘的鼻子。 晴湖感觉到端风脸上的温度和湿热的鼻息，面颊爬上一抹红，愣是没敢看他，拖着被子侧身躺下了。 端风见她愿意躺倒休息，轻轻吁出一口气，不再逗弄她，掖好被子就下了葫芦床。 他只想回去掐死那只吴小白。 竟敢让他的小姑娘深夜里不睡觉，出来给她干活。 他甚至有点后怕。 因为他知道即便他不在，小姑娘怕是也会这样做。那样的话，谁来保护她，照顾她呢？ 他的小姑娘虽然聪慧机敏，身子总是个弱小的人族。她可以奋不顾身的投入，端风却是要随时准备着把她从危险里打捞出来的。 一个时辰后，端风瞧着小厨房里的白蜡已经凝固好。他没有犹豫，点燃白蜡拿到葫芦床边唤醒了晴湖。 帷帐里的葫芦床上，凭空横搭了一张木板，端风将白蜡放上去。 两人静静的看着橘黄的火苗。 方便携带、无烟、无臭、明亮… 晴湖默默评估着白蜡的好处，凭着这些优点，白蜡会成为皇室贵族专享的奢侈品，价格一定极高。 再加上冬青树上已经没有白蜡虫，她手里的白蜡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了。就照明来说，这些白蜡说得上是稀有的珍品。 但是，值得为此杀人吗？ 她想起那位被称作“秦爷”的老者，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做些未雨绸缪的防范总是没错的，晴湖看着轻轻晃动的火苗，当即有了主意。 时间才寅时中，天未亮，不能采白蜡。 晴湖到小厨房烧了草灰，熬制了许多碱水，又将麦秆取了最尖细的部分，切成小段备用。 天微微亮时，晴湖开始从剩下的冬青树上刮白蜡，端风则被她遣出去做别的事。 若不是时间紧，她其实不愿意让端风替她跑腿，虽然使唤神明什么的，让人有点小欢喜。 她一边刮白蜡，一边计算着将它们全部制做好需要的时间。 制作的方法是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她必须亲自完成所有的制作。 一锅一锅的煮，还要晾凉，碗也不够用。 晴湖的视线投到小院外围的竹林中，不禁会心一笑。 第76章 勾魂玉坠 油坊庄，朱宅。 正厅里，朱九龙正与陈大人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中，丝竹不绝，着装清凉的舞娘轻歌曼舞。 陈大人正是油坊庄所属太平县的一县之长，全名陈传文。 庭玉帝国的官制，凡属中央调配的官员，大多是异地任职。 陈大人从舒城过来任职，人生地不熟，少不得要倚靠当地乡绅巨贾才能顺利的执掌一方。若是没有这些地头蛇的支持，怕是县衙里的小吏他都使唤不动。 流水的县长，铁打的乡绅豪强，朱九龙这样的富商自然有一套拉拢结交官员的手段。 依着时节的各种孝敬不必多说，陈大人的一些私人的爱好，他也暗中安排，稀奇的文玩字画如流水一般的送进县衙里。 陈大人初时无奈应承，慢慢尝到了甜头，也就不故作姿态了，平日里对朱九龙百般的关照庇护。 一曲歌舞毕了，陈大人还在兴头上，朱九龙还是挥挥手把舞娘乐师赶了出去。 “陈大人，”朱九龙站起来，双手举起酒杯，绕开椅子走到陈大人面前，深深鞠躬：“求陈大人庇佑！” 陈大人平日和朱九龙相处可没这么多礼数，他不禁也站起来，扶着朱九龙的手臂：“朱兄弟有话直说，何故如此啊。” “陈大人饮了小人的酒，小人才敢说！”朱九龙本就胖，陈大人愣是没扶得动他，无奈接过酒杯放在桌上。 “朱兄弟这是把我当外人了。你不说，我便走了！”陈大人侧过身子，做欲离开状。 朱九龙立马就跪下了，拉着陈大人的衣摆道：“陈大人救命啊！” 陈大人一看朱九龙这样，知道麻烦大了。 但他们利益勾连太深，早就掰扯不干净了。若是不出手相帮，朱九龙拼着鱼死网破的拉他下水，他也经不起查。 陈大人原本干干净净的来这太平县，却持身不正，一脚踏入泥淖中。他以为可以浅尝辄止，谁知泥潭深陷，早就不能抽身离去了。 他只能端起坐上的错银瓷杯，一口将酒饮了：“朱兄弟你说。” 朱九龙只得将当日杀害吴家满门的事说了。 那日吴家夫妇带了白蜡上门，他第一次见那玩意儿就两眼冒光，朱九龙祖上代代都是做灯油生意的，立马看出了白蜡的好处。 “当时秦爷突然驾临，我便给他老人家瞧了。”朱九龙一边回忆，一边摇着头说道：“秦爷拿着瞧了几眼，开出一个天价。” “也怪我，我跟他老人家说是底下人做的，秦爷就要见一面，说是有重赏。你知道吗？”朱九龙忽然抬起头，眼睛里是赤红的光，他身子前倾，搓着手道：“秦爷把腰间的玉坠子取下来，说要赏给他。” “那可是秦爷随身的玉坠子啊…！”朱九龙来回搓着的手停了下来，双手紧紧交握着：“那坠子在我眼前只晃了一下，我当时魂儿都被勾走了。” “我就想这么天大的好处，泼天的富贵，我能转手给别人？！玉坠子我要，那白蜡我也要了，都是我的！！” 第77章 皇亲贵胄 朱九龙送走秦爷就把吴家夫妇杀了，又派朱七去他家放了火，把白蜡都取了回来。 正好庄上都说他家招惹了妖怪，朱九龙顺水推舟的散布谣言。就说是妖怪作祟，吴家人全死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去管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至于尸体，当时本就是陈大人派人来处理的，找了个野地，随便埋了。 当时朱九龙只是隐晦的说：“死就死了吧，没什么打紧的，但是妖怪闹得人心惶惶的，赶紧处理了吧。” 陈大人虽有怀疑，但他并不关心真相，反正没有苦主去闹他，他何必自找麻烦。 今日这真相倒是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麻烦。 “太可怕了，那女子看我的眼神，她好像把我看穿了。”朱九龙想起与她隔墙相对的晴湖。 少女眼中清澈的眸光一瞬间扫尽了他的虚张声势，仿佛看到了他做过的所有肮脏事。因为就在那目光相对的眨眼间，他过往做过的所有的恶都在脑海中闪回了一遍。 他被迫直视真正的自己。 朱九龙受不了晴湖注的视，气急败坏的回避开，报销了他最喜欢的玉扳指。 “陈大人你要救我啊，”朱九龙急切又渴求的目光盯着陈大人：“她问秦爷要了人，说是居中裁决。可秦爷根本就是偏帮她的…” “你说的这位秦爷，到底是什么人？”陈大人听出来了，只要秦爷不帮忙，那个小女子也做不成什么事。 “不知道…”朱九龙缓慢的摇头：“我派了好多人去打听，他身边的卫兵瞧着跟天兵天将似的，必定是个皇亲贵胄啊，但就是打听不到。” 陈大人闻言，也不禁手头一紧。这要是同朝为官还可以找找法子，可若是皇亲国戚，那些富贵闲人没办法拿捏，行事作风又古怪随意，这就难办了。 他思忖片刻，又道：“说不定那女子做不成呢？你这么些天也没出来，她一个小娃娃，别是唬人的吧？！” “能成！” 朱九龙也不知道哪里憋出来一口气，忽然拍桌而起：“你没见过她，她说出口的话，就跟…就跟…” 朱九龙找不出合适的话形容，很是烦躁，憋了半天又道：“就是…就是那话直接从耳朵钻进脑子里，由不得你不信服。” “我这辈子跟多少人打过交道，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太可怕了。”朱九龙有点腿软的退了一步，落到椅子上。 “都这会儿了，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陈大人睨了朱九龙一眼，深觉他怎么突然这么不顶用了。 罢了，事到如今，即便是个猪队友，也只能拖着走了。 陈大人又道：“她既然要过堂，又不是私下报仇，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朱九龙听了这话，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顿时亮起来：“陈大人大恩，小弟我今后必定十倍…不…百倍千倍的报答！” “你我兄弟，何谈报答。”陈大人语气很平淡：“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应对吧。” 陈大人站起来，到正厅外对随身的差人说了几句话。 他回来时，朱九龙已经双目圆睁，嘴巴张大，他双手撑着饭桌，身子前倾，一动不动的盯着正厅中央，脸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抽搐。 第78章 亡者归来 焦臭。 朱九龙先是闻到一股强烈的臭味，直冲他的脑门。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正厅中央。 一个瘦小的男孩躺在地上，他脸上扭曲涨红，双手疯狂的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挥开什么，又像是要抓住什么，双腿不断的蹬着地面。 挣扎了好一阵，渐渐的，小男孩扭曲的动作越来轻，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手脚“啪嗒”落回地面，仿佛死过去了。 朱九龙愣愣的看着，身体像是被固定一样，动弹不得。 没过一会儿，刚才看着已经死绝了一动不动的小男孩，突然就扭曲起来。他身上的衣裳变成黑渣散落，皮肉也仿佛被什么舔食一样的慢慢的变黑，血水油脂滴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 小男孩的身体像被一层层剥开一样，慢慢的显出里面的骨头和内脏，恶臭的焦黑像虫一样将每一寸露出的骨肉都舔过… 就在陈大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小男孩身上的变化突然停止了，变成了一具蜷缩的焦黑干尸。黑色的碎渣轻轻的掉落的同时，白色的小虫子破开焦黑，钻出来“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朱九龙见过吴根明的儿子，他认出来小男孩是吴少宇。 被他派人杀害后放火烧尸的吴少宇。 这是…冤魂索命吗？ 朱九龙被禁锢的动弹不得，眼睛瞪得大大的，想呼救又发不出声音，眼睛像着了魔一样被吸在吴少宇身上，移不开！ 陈大人走到他身旁，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朱九龙是一脸惊恐的抽搐，知道他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倒了一杯酒泼到他脸上。 酒，早古时期是祭祀神明的圣品。虽然时代不同了，却还有一些用处，朱九龙登时清醒了一些。 凉酒浇头，朱九龙抹了一把脸上的酒，他浑身颤抖，瑟缩的抓着陈大人，身子慢慢往桌子底下埋。 陈大人倒是不信邪的，他揭开酒壶盖子，往刚才朱九龙失神盯着的地方泼去。 朱九龙伸着脖子，看见地面上顿时什么都没有了，他颤抖着呼出一口长气。 “扣扣扣”有人敲门。 朱九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衣冠，“进来。” 朱管家进来，同陈大人行礼后说道：“老爷，抓到一个偷跑进来的小男孩。因他身上带着刀，故来禀报。” 小男孩？ 刚出现一个小男孩，又来一个小男孩… 朱九龙看了一眼陈大人，顿时有了底气：“带过来！” 很快，一个小娃娃被抓着衣领拎过来，扔在了厅里，一把削菜的小刀也被扔在地上。 正是吴小白。 “你是谁？”朱九龙也许胆怯一具焦尸，一个冤魂。 但若是活人，他有胆子生吃了他！ “吴小白。” “你姓吴？”朱九龙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吴家还有人？ 但是姓吴又怎样，一个他轻轻就能捏死的小娃娃，已经落到自己手里了，还能怕了他不成？！ 朱九龙瞥了一眼地上的刀，嗤笑一声：“小娃娃不学好，你拿刀，想做什么？” “杀你。” 吴小白坐在地上，她脸上涨红流汗，看起来十分虚弱。 第79章 由不得你 朱九龙轻蔑的冷哼一声，“你想杀我？” “你杀了我爹娘，”吴小白的嫩脸上是咬牙切齿的憎恨：“还有阿哥。你该死！” “哈哈哈，”朱九龙冷笑着站起来，走到吴小白跟前，捡起小刀，捏着她的下巴道：“小娃娃。我死不了，今天要死的人，是你。” “老爷，”一个门房进来通报：“门口有个女子求见，她说叫晴湖。” 天已经大黑了，朱九龙忽然觉得身子有点冷，缩了一下，看向陈大人。 陈大人摇摇头，不能单独见这个女子。 朱九龙挥挥手，告诉门房：“不见！” 紧接着第二个门房又到了，他抱着一个大箱子，看起来很重：“老爷，门口的晴湖姑娘说请您看看这个。” 门房将箱子落地，双手递上一支细竹筒一样的白蜡。 “好厉害的女子。”陈大人冷然坐下，看着那个箱子道：“东西送进来了，见不见就由不得你了。” 朱九龙一时听不懂，疑问的眼神看向陈大人：“陈大人何出此言？” 陈大人接过朱九龙手里的白蜡，说道：“这是那位秦爷要的。现在送给你了，不管是东西出了问题，还是她人出了问题。你拿着这东西，脱得了干系？” 朱九龙… 就知道那女子是个厉害的！ 他只得愤恨又心虚道：“叫她进来。” “回老爷，”门房没有走，又继续道：“那姑娘说丢了一个孩子，请老爷帮忙找。” 朱九龙… 这是要气死我？！ “朱兄弟沉住气，一个半大点的小娃娃，她领回去又能怎样？”陈大人嘴里慢悠悠说着，心里已经对那个叫晴湖的少女十分感兴趣了。 朱九龙看着陈大人，觉得自己平时真是没看出来，他竟然如此沉稳可靠。 这些年的火玉币没白花啊… 于是他“嗯”了一声。 两个门房一溜烟跑出去了。 他们有点兴奋，门口的姑娘太美了，帮她说成了事，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晴湖很快就过来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吴小白已经虚弱的不像样了，晴湖脱了披风给她裹上，又将她搂进怀里。 过来的路上，晴湖本来一肚子的担忧和生气，想着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数落一番。 这么一点大的小娃娃，朱九龙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她，怎么能这样以身犯险呢？ 她又很懊恼，她同端风夜里子时就出去了，后来忙起来竟然生生把她忙忘了。 当端风突然感知到吴小白不在天光客店的时候，晴湖差点一口气憋坏了自己。她匆匆做了些安排，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然而当她看到虚弱得呼吸都有些接不上气的吴小白，哪里还顾得上生气，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好在端风给的披风不是凡品，吴小白慢慢的有所恢复，晴湖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就是晴湖姑娘吧。”陈大人见朱九龙是不堪用了，直接自己出面。 晴湖抱起吴小白，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冷冷道：“你是谁？” “本官是这太平县的县长。”陈大人不紧不慢道：“民见官，不跪，还自行坐下。晴湖姑娘，你可知罪？” “原来是陈大人啊。”晴湖抬头睨了他一眼。 第80章 如影随形 “久仰久仰。”晴湖手里抚着吴小白的头发，慢悠悠道：“早就想拜会您老人家了。” “晴湖姑娘知道本官的身份，还拒不下跪，你是在藐视帝国吗？”陈大人声音低沉，多了几分威严。 “那就要看您是以什么身份在这朱宅了。”晴湖不紧不慢，语速缓缓的，拖时间耍嘴皮子什么的，没有人比她玩儿的更溜了。 “本官自然是县长的身份。”陈大人轻轻捋了一下山羊胡，眯着眼睛看向晴湖。 “县长是帝国官员，”晴湖微笑着继续道：“不知道县长大人不着官服，穿了便装在这里享受美酒佳肴，是不是符合帝国管理官员的法令呢？瞧着这熊掌鼋鼍，虎胆赤参，满桌的玉盘珍馐换算成火玉币不知价值几何？” “你！”陈大人一时语塞，这女子属狐狸的吗？怎么如此狡猾，能从这桌饭菜下手！ 不过是吃顿饭，吃得好了些。这是在说自己接受贿赂吗？！ 进门才多久，她就抓到这种可有可无的罪名，占据先机！ “晴湖姑娘果然厉害。”陈大人只得让一步，还扯什么跪不跪的，自己先跪了好么… “陈大人谬赞了。”晴湖看着吴小白的状况慢慢好转，心也定下许多。 她继续道：“陈大人既是县长，不知道管不管这油坊庄的案子呢？” “本官一县之长，自然是要护佑此地百姓的，不知道晴湖姑娘说的是什么案？”来了来了，陈大人在心里默默摩拳擦掌。 朱九龙被晴湖一眼扫过，又缓缓的将身子往桌底下埋了埋，心道：陈大人看着玩不过那丫头的样子。 “命案。杀人放火的大案子。”晴湖抬眸，她眉眼带笑，戏谑的看着陈大人。 “人命关天，晴湖姑娘慎言。”陈大人让过晴湖的目光，又道：“油坊庄向来安泰，晴湖姑娘，报假案是要吃公茶的。” “公茶么？晴湖倒是想请诸位好好喝上一壶。”晴湖的眼光从陈大人身上移开，依次扫过朱九龙、朱七和站在门口的朱管家。 “晴湖姑娘未免太狂妄了，这太平镇还是我做主。你说有命案，”陈大人顿了顿，说道：“请问是哪家的命案，现场何在？尸身何在？凶嫌又是何人啊？” “这杀人放火的案子，被害的是朱大当家的朱记油坊的炒料师傅，吴根明，和他的妻儿。”晴湖一字一顿的慢慢说着，她环视正厅一圈，继续道：“现场嘛，不就在这里么？” 朱九龙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 什么嘛，这里才不是现场，看来这姑娘也不过如此。 陈大人也立时笑出了声，他鼻子轻哼一声，道：“杀人放火？晴湖姑娘，你看这屋厅像是杀过人放过火的样子吗？” “呵呵，”晴湖的笑声清脆，带着不屑和嘲讽：“人们常说，只要做过的事就会如影随形的一辈子跟着自己。既然杀人凶手在这里，自然现场也在这里。” 她又扫视众人，目光回到陈大人身上：“杀人凶手不处置了，他们会在任何时候，把脚下的任何地方，再一次变成凶案现场。” “您说是吗，陈大人？”晴湖幽幽的问道。 第81章 轻车熟路 “啪啪啪，”陈大人不禁拍手，面露欣赏之色：“晴湖姑娘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地，着实令本官佩服。” 他眼角瞥了朱九龙一眼，又道：“不知道本官有没有这个荣幸，与姑娘交个朋友呢？” “朋友？”晴湖双目像月牙儿般的笑起来，娇嫩的面容嫣然动人。 即便是这样的场景下，几个男人都不禁看得有点痴了。 吴小白瞧着众人看晴湖的表情，她虽然懵懂，却下意识的抓紧了晴湖的胳臂，她有些害怕，也很后悔。 “陈大人眼光倒是好。”晴湖朱唇轻启，声音甘甜如泉。 “晴湖姑娘这是答应了？”陈大人十分高兴。 晴湖摇了摇头，微笑道：“还得看看陈大人的诚意才行。” 诚意？ 朱九龙顿时心领神会，他微微的向陈大人点头。 陈大人起身，慢慢走到晴湖跟前站了，面上堆笑，眼角牵出几道褶子，他和颜悦色道：“本官能请到太平县最好的大夫为这小娃娃看诊。晴湖姑娘看着也不是我柳角城的人，带着娃娃一直住客店也多有不便，本官会为你在寻一处风水好，景色佳的宅子，” 陈大人顿了顿，观察晴湖的表情，见她面带笑容认真听着，他继续道：“如此一来，只要姑娘愿意，日后可时常回太平县小住。本官也能与姑娘多多交流，互相了解。” 陈大人说得认真，一想到能平息了这事儿，还能时常接近这姑娘，他的语气竟也有几分真诚。 晴湖歪着脑袋作思考状，半晌才摇摇头道：“我要去柳角城，不便常住在这里。” 朱九龙赶紧冲陈大人眨眼。 成！都成！只要她肯谈条件！ 果然天底下没有火玉币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是火玉币不够！ 朱九龙一直微微低着的头，总算是敢抬起来一些了。 “本官在柳角城也有一处院落，是个还没住过的新院子。但生活所需的一应物件都齐备，也有仆人时常打理着。晴湖姑娘若不嫌弃，也一同赠与姑娘。”陈大人心里欢喜，想着能不时去探望这小姑娘，他有一种金屋藏娇的刺激兴奋。 “不好。”晴湖还是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晴湖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况且我也不在柳角城久居，” 她狡黠的笑了笑：“我总在这里，叫人见了心烦，多不识趣呐。” 陈大人与朱九龙又交换一个眼神：怎么样都行，先把这事过了再说。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秦爷还能保她一辈子？ “姑娘既然要走，路上必然花销不菲。本官就将两处院子折成兑票给姑娘傍身。晴湖姑娘既然同本官交了朋友，就别再推辞了。”陈大人说完就回去坐下，一副拍板决定，不容回拒的样子。 “陈大人真是有心了。”晴湖目光直视陈大人，轻轻笑出了声：“只是，晴湖说的诚意，是交友要以诚相待的诚。 不过陈大人出手如此阔绰，还真有点吓到晴湖。 这么轻车熟路的拉拢收买，看来陈大人不仅深谙此道，还力行实践，经验丰富的很嘛。” 晴湖微微笑着，肩膀轻轻抖动，那张好看的脸散发着淡淡光彩，让人不敢直视。 第82章 你赌输了 晴湖明媚如光。 正厅内几个惯于蜷缩在阴影中的人被她照出了原形，却没有羞愧难当，因为他们早已经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了。 只有气急败坏的恼羞成怒！ 陈大人瞬间满脸通红，涨红的脖颈上喉结滚动，气的手都在发抖。 朱七见此情形，也不等指示，直接就要上去拿了晴湖。 “我劝你别碰我。”晴湖抬眸看着络腮胡的朱七，这个男人还真是魁梧。但她既然敢来，又在这会儿故意激怒他们，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她已经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晴湖已经能感知端风的位置，她有些惊喜的同她家护卫大人讲。 端风勾勾她的鼻子，坏笑着说：“一定是因为夫人太想我了。” 然而真相却是，端风将自己的位置传到了晴湖的意识中。他要小姑娘随时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做她的依靠，给她安全。 朱七是蛮横惯了的，杀人放火事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今日见他家老爷连番吃瘪，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他踩着重步走到晴湖跟前，恶狠狠的盯着晴湖的脸，伸手就要拿住她的肩膀。他粗大的手像一把大钳子，粗糙有力，带起一阵风。 但是还未等碰到晴湖，他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去。正厅的墙，砸出一个人形坑洞，碎石“哗啦”碎了一地。 朱七连闷哼一声都没有，直接昏死过去。 “夫人输了。”端风出现在晴湖身侧，揉着她的小脑袋。 “才没有，”晴湖噘嘴，她拨开端风的手道：“明明是你先出手。你输了。” 这两个人。 在分开的时候打了一个赌。 端风无论如何都不放晴湖一个人先来朱宅，但是晴湖有别的事要他去做，只能自己先赶过来救吴小白。 端风拧不过他的小姑娘，只得在晴湖身上设下保护屏障。晴湖却不愿意，表示在端风赶到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虽然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萌爆了，但神明大人坚决反对。 于是，端风引诱小姑娘打赌。 若是端风赶到的时候晴湖身上的保护屏障还未使用，就算她赌赢。 若是朱家人对她用强，使用了保护屏障的力量，便是晴湖输了。 输了，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确实是端风输了。 晴湖感觉到他的气息之后，才故意激怒陈大人。 虽然明知她不会受伤，端风还是亲自出手了。他的小姑娘，任何敢碰她的人，都去死去死去死。 而且，打赌的时候他就鸡贼的想好了。他要把自己输给小姑娘，永远缠着她。 “那我便让着夫人，就算是夫人赢了。”端风奸诈的笑着，指腹从晴湖面颊划过，轻轻戳了两下。 嗯，柔软弹嫩，想吃一口。 朱七被振飞出去的样子实在太过惊悚骇人，朱九龙几个人吓得心脏都骤停了。 他们只好向这对神仙璧人行注目礼，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谈笑嫣嫣，听着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他们恍恍惚惚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吴小白… 先处理我家的事，可以吗？ 第83章 柳角城主 端风听着外面整齐划一的步子，皱了皱眉头。 “城主大人到了，城主大人亲临…”门房急匆匆的边跑边喊。 陈大人最先回神，他扭头看了一眼朱九龙，惊觉不好。他赶忙正了正衣冠，出门去迎接。 柳角城的城主柳善政安坐高车。 全套的城主仪仗，旌旗幡幢、车马华盖、金炉拂尘、甲兵护卫、浩浩荡荡的，真是好大的排场！ 柳城主下车时，陈大人已经在门口跪迎了，朱家人全部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柳城主瞧都没瞧他们一眼，只看着院内道：“晴湖姑娘在何处？” 陈大人和朱九龙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还未等有人敢回话，晴湖与端风也到了。 晴湖看着柳城主：“你找我？” 她疑惑的看着端风，端风也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找来的人。端风指了指柳城主身后一个着官服的人，轻声道：“那个才是他们给你的人。” 晴湖… 感觉品级不怎么高的样子… “晴湖姑娘果然是天姿国色。这样的容貌，放眼庭玉帝国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柳城主微笑看着晴湖，嘴里是听着尚且真诚的赞美。 “你是柳角城的城主？”晴湖问道。 “正是。”柳城主呵呵一笑，抬脚迈入门槛：“我们坐下说话。” 晴湖让到一边，同柳城主一道，朱九龙颤巍巍的不敢上去，朱管家忙上前带路。 正厅是不能去了，于是朱管家将他们引到一处偏厅。 “晴湖姑娘很好奇？”柳城主端起玉盏，饮下一口甜茶。 晴湖摇了摇头，轻声道：“是芦城主吧。” “哈哈哈，”柳城主笑得爽利，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年轻男子道：“果然是冰雪聪明。确如照华兄所言，晴湖姑娘是个才貌俱佳的妙人。难怪天章那小子念念不忘的，总给我来信，让我一定将你看护好了，他要来寻你。” 晴湖默默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端风。 还好，护卫大人很淡定。不过倒霉少主那渣渣战斗力，护卫大人从来都没放在眼里吧。 柳城主顺着晴湖的眼神看到坐在她旁边的端风。如此近的距离他却看不清端风的容貌，他有些迷惑的问道：“这位公子…是？” 晴湖… 能不能不回答… 她没敢看端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口说道：“城主大人怎么会到这里？” “今日在附近围猎，恰好碰到邢狱司监察葛映斗，一问之下才知与晴湖姑娘有关，我就一道来了。早就听说你要过来，我城门口的卫兵可是等侯你许久了。” 柳城主继续道：“晴湖姑娘找邢狱司的人，可是有什么事？” 端风怀中的吴小白默默叹了一口气：可算回到正轨了。 “嗯。请他来断一断油坊庄吴家灭门的案子。”晴湖捏着茶杯，眼睛看着柳城主。 晴湖暗自思忖，他太刻意亲近了，不像是单纯受人所托的照拂一二。 柳城主闻言也是微微一怔，这姑娘怎么会和凶案有关？ 他疑惑的问：“灭门案？凶手是何人？” 晴湖眸光直视柳城主，淡淡道：“凶手是朱记油坊的人，太平县县长陈大人遮掩包庇。” 柳城主听完晴湖的话，对身边的年轻男子低声说了什么。 很快，邢狱司监察葛映斗就进来偏厅内。 第84章 我有证据 “立刻把陈传文还有朱记油坊的人拿了，查清楚哪些人参与了吴家的灭门案，就地处斩，不用上报。” 晴湖的眼皮抽了抽，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城主大人，”晴湖有些哭笑不得的说：“怎可凭我一家之言就这样办了。” “晴湖姑娘觉得应该怎样？”柳城主倒是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证据、动机、手法…都还没有审问查清。” “有必要吗？”柳城主颇有些疑惑，他轻轻敲着桌子，自顾自道：“晴湖姑娘说是他们做的，自然就是了。何必那样麻烦？” 晴湖… 被人信任的感觉真是…有点微妙。 “城主大人，此案必须今日了结，让凶手认罪伏诛。”晴湖认真道：“我有证据，只需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会让他们认罪。” 端风默默转头看着他家的小姑娘。 他们全程都在一起，证据在哪里… 柳城主抬手招了一下，立刻有人将陈大人、朱九龙等人押过来，朱七还在昏迷中，也被抬了过来。 晴湖站起来，移步到跪在门外的陈大人跟前，蹲下身子，不无厌恶的问道：“陈大人，我指控你纵容包庇朱九龙残杀吴根明一家三口，你认不认罪？” 陈大人跪伏在地，心里回想着朱九龙告诉他的种种细节，他咬咬牙道：“不认。” “那我问你。吴根明一家三口，是否是县衙收尸？” “是。” “一家三口无故死亡，你们可有查验？” “自然是查验了，他们是因为家中失火不幸被烧死的，死于意外。”陈大人说完话，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晴湖回头看了端风一眼，端风点点头。 她回到柳城主跟前，揖手道：“晴湖请求传唤太平县的仵作，他已经候在外面了。” 柳城主点头应允了，命人将仵作带来。 仵作李翔宇刚想跪到陈大人身边，晴湖勾勾手：“你过来。” 晴湖面上微微带笑，笑意不达眼底，李翔宇有点害怕，但是不得不过去。 晴湖不让他跪，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道：“吴根明一家三口的三具焦尸是你查验的？” “是小人…查验的。” “可是中毒？” “不是。” “如何查毒？” “中毒者骨黑。” “可有外伤？” “没有。” “如何验外伤？” “骨肌是否完好。” “可是病死？” “不是。” “如何验病？” “脏腑未见病变。” “以上这些，你都细细查验了？” “是。” “一家三口，都查过了？” “是。” 李翔宇不愧是仵作，意志力可谓坚定顽强。晴湖连珠炮一样的发问，根本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他仍回答的滴水不漏。 朱七早就告诉他，吴家三口都是捂死的，又被烧焦了，绝对验不出任何东西。他们也根本没有验尸，不过是随便挖个坑埋掉了。 晴湖又走到陈大人跟前，蹲下问道：“详细的查验结果，陈大人都确认过了？” 陈大人声音沉稳又清晰：“是。吴家三口确实是意外死于火灾。” “好。”晴湖回到仵作李翔宇身边，眼睛半眯，目光冷厉的盯着他，慢悠悠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查过骨肌、脏腑，都仔仔细细的查验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吴家媳妇怀孕了？ 吴家死的，从来都不是一家三口，而是一家四口。” 第85章 天道昭彰 仵作李翔宇顿时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晴湖从宽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鹅黄色袜子，凌厉的眼神瞬间转为伤感。 她从吴家媳妇的针线篓子里发现了小衣小袜，都是最柔软厚实的料子，想来入冬就会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吧。 她转身把袜子交给了吴小白，又摸了摸吴小白的脸，划过她脸上温温的眼泪，才发现自己手指冰凉，微微有些抖。 晴湖走回柳城主身边，柳城主已然站了起来，未等晴湖开口，他走上前对跪着的几个人道：“仵作并未验尸，却口口声声验了。陈传明未见查验，也一口咬定见了。 陈传明，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座也敢诓骗！ 我问你，吴家四口人是你杀的吗？” “不…不…不不不…不是下官，不是…下官不知情…” 陈大人顿时慌了，包庇也好，受贿也罢，杀人的罪名他扛不动啊… 柳城主冷哼一声：“愚蠢！你不知情，你的仵作可知情？” 见柳城主转身要走，陈大人跪过去抱住他的腿连声道：“下官知情…知情，”他猛的抬头，赤红的眼睛圆睁，指着旁边的朱九龙道：“是他！是他杀了吴家人，都是他指使的！” 陈大人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嘴里一直说着：“求城主大人从轻发落，卑职什么都说，求城主大人…” “哼！”柳城主抬开腿，抖了抖袍子，又对朱九龙道：“你可认罪？” 朱九龙却不如陈大人那失心发疯的样子，他已经吓傻了，呆呆的跪着，嘴角抽搐，讷讷的说不出话。 “城主大人，民妇求见！民妇求见！求城主大人开恩，民妇只求一见！”一道急切的女声带着哭腔响起，晴湖半眯的眼睛瞬间睁开，投目看向门外。 一个妇人捧着锦盒正在冲击执戟的卫兵。卫兵数次将她推到在地，她又扑腾上去，一身衣裳已经凌乱不堪，钗环松落，披头散发。 “请她进来吧。”晴湖淡淡的说。 柳城主微微点头，他身边的年轻男子立即传令，妇人被带到了厅内。 看着妇人狼狈的样子，晴湖不由得扭头，不想看她。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葫芦城城主夫人的样子。只不过一个为儿子，一个为夫君。 妇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牙齿“咔咔咔”的打战，无法说话。她脸上涨得通红，颤巍巍的打开手中的锦盒，双手托着举起来，双手因为身子颤抖歪歪扭扭的。 “这是什么？”柳城主不解的看向晴湖。 晴湖从锦盒中取出一枚莹润到极致的玉坠，轻叹一口气道：“这是秦爷赏给吴根明的，也就是杀人动机。” 晴湖的话音还未落尽，歪扭在地上的妇女突然怔住，她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晴湖，突然暴起向晴湖扑去，手指因为弯曲用力像发白的鹰爪一样。 晴湖一时也颇感伤，没有闪躲。端风眼睛微闭，妇人已经被扔出门外了。 晴湖默默的走向端风，回忆刚才众人都去迎接柳城主时，她寻了空挡找到朱夫人，告诉她朱九龙出事了，需要那枚玉坠保命。 偌大个宅邸，找一枚玉坠何其困难，时间紧迫，她利用了朱夫人。 端风伸手将晴湖揽住，小姑娘微微有些发抖，他只好将热量传送过去，给她一点温暖。 “夫人没有做错，”端风轻轻抚着晴湖：“她算是亲手斩除罪恶的人，天道自有昭彰，夫人是为她积福了。” 第86章 且待明日 “葛映斗！”柳城主下令：“剩下的交给你处置了。” “下官领命。”葛映斗连连挥手，他带来的差役便将陈大人、朱九龙几个提溜下去了。 柳城主走向晴湖，他竟然斟了一杯热茶，微微躬身奉给晴湖。 顷刻间，柳城主身后的，还有外面庭院里的人，全部黑压压的跪下了。 端风怀抱着吴小白，岿然不动，淡然看着。 “晴湖姑娘果然是福星降世，刚到柳角城就厘清一桩冤案！若不是姑娘明察秋毫，这吴家四口就成了枉死的孤魂，本座代吴家四口和柳角城的百姓，敬谢晴湖姑娘高义！” 柳城主看着诚意十足，似肺腑之言，他将茶盏往前一送，热眸凝视着晴湖。 “今日之事，全赖城主大人坐镇才能如此顺遂，晴湖不敢贪功。” 晴湖接过柳城主手中热茶，再往柳城主跟前一送：“城主大人爱民如子，惩除奸恶为民伸冤，实在是柳角城万民福祉所依。晴湖与吴家有些渊源，算是半个苦主，晴湖代吴家感恩城主申冤雪恨。还请城主大人饮下这杯热茶，承了吴家的情。” “既如此，本座便不推辞了！”柳城主接过甜茶，一饮而尽，又问道：“晴湖姑娘与吴家有故？” “是。”晴湖微微欠身道：“本应代吴家人再多谢城主大人庇佑的，只是这孩子病重，不能多留，还请城主大人体谅。” 柳城主看向端风怀里的吴小白。吴小白闭眼似昏迷，她面色发青，嘴唇惨白，呼吸几微，看不到胸腹的起伏，确实是病入膏肓之状。 “辰儿，”柳城主身边的年轻人应声过来，十分恭敬的候着。 “这是我的幼子，辰儿”柳城主对晴湖介绍了柳辰，但是晴湖专注在吴小白的状况，没有在意，只是淡淡扫过一眼，点头致意。 柳城主并未计较晴湖的态度，吩咐道：“辰儿，你速回城，去将张太医请来。” “不必了。” 柳辰正欲离开，晴湖开口阻了他，又对柳城主道：“多谢城主大人美意，如此深夜，不敢劳烦公子奔波。这孩子是旧疾了，回客店吃药就行。” 晴湖目光真挚，她确实感激，但是也拒绝的很坚定。 柳城主只好点头道：“好。那便用我的车驾送几位回去吧。辰儿，你去…” “城主大人，车驾怕是没有骑马来的快，您的美意晴湖心领了，明日我定当亲自过来拜谢。”晴湖声音虽轻，态度却十分坚定。 端风已经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了，这个城主太聒噪，又刻意讨好，他十分不耐。 “既如此，辰儿，你送送晴湖姑娘吧。”柳城主又对晴湖道：“本座今晚就在这里，必定连夜料理了这桩案子。晴湖姑娘明日莫要失约。” “好。”晴湖揖揖手，同端风一道走了。 端风抱着吴小白上了马，晴湖另骑一马，两人迅速离开。 骑马至一处河滩，端风突然停下，转头看着晴湖。 他眸光熠动，微微有些紧张，有些担心，迟迟没有开口。 “已经不行了吗？”晴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第87章 吴家小白 晴湖下马走向端风，将裹在披风里的吴小白抱下马。 说抱其实不准确，因为吴小白已经没有什么重量了。晴湖小心翼翼的托着她，径直到河边的草地坐下，将吴小白靠在自己怀里。 “小白…”晴湖轻轻的唤她，声音极微，仿佛害怕呼吸太重就将她吹走了。 小白在看到陈大人和朱九龙罪证确凿无从抵赖后，本来撑着的一口气化作泪水流下，就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端风在晴湖身边坐了，他的大手掌放在吴小白头上。 顷刻间，端风手掌覆盖的地方有星雾弥散，淡淡的薄雾中闪烁的光点如流水倾泻，慢慢将吴小白全身都笼罩住。 包裹小白周身的光点旋又钻入体内，她轻哼一声，醒了过来。 “晴湖姐姐，对不起。”细小的奶音响起，吴小白的圆眼睛湿漉漉的，嘴角微微抿起。 晴湖怎么也没想到，吴小白竟然会先跟她道歉，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她还这么小，就这样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 我不怪你，不怪你自作主张，不怪你不相信我能帮你报仇，也不怪你让我身入险境…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告诉你… 晴湖张口，却双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晴湖想紧紧搂住了她，又不敢用力，她怕吴小白一碰就消散如烟，也不敢伸手抚摩。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是抑制不住心底翻涌的感情，双肩颤抖着，任凭泪水一滴滴打到吴小白的脸上。 吴小白从披风里抽出手，一点一点的够到晴湖的脸，帮她抹去泪水。 “不要哭。”吴小白的眼泪也从眼角滑向耳后：“小白很幸福。遇到阿娘是小白的幸福，遇到晴湖姐姐也是。 晴湖姐姐，你也要幸福。” 吴小白说完这句话时，抚在晴湖脸上的手背忽然像开裂一样浮出一个扇形花纹，花纹扇动，竟是一只小小的黄绿相间的翅膀。 一只翅膀扇动，带起手臂、额间、面颊… 一时间，指甲盖大小的翅膀一只只扇动，吴小白的脸像拼图一样散裂，身体仿佛分解成无数的黄绿飞蛾。 每一只飞蛾上，都带着端风的一点星光。 群蛾振翅，已经看不到吴小白的脸了，只有一个人形轮廓。 晴湖轻轻将手伸到吴小白的脸上，吴小白的脸上的飞蛾霎时脱落散开，全部飞落到晴湖的手上。 晴湖缓缓举起手，吴小白身上所有的飞蛾都脱体而出，飞蛾落到晴湖身上，将她完整的裹覆起来。 晴湖周身都是闪烁的黄绿光点，她闭上眼睛，感受吴小白最后的拥抱。 她从泥巴里洗出来的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身上有好闻的清甜奶香。晴湖仿佛被这个小娃娃搂进怀里，被温柔的包围着。 待晴湖再睁眼时，背负星光的黄绿飞蛾一只一只的飞起来，列阵飞向远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终于，融入了群星之中。 白蜡虫成蛾后，最多只有十天的寿命。 吴小白其实早就不行了，端风日日续着她的性命，但拖到十日已是极限。 再多了，有违天道。 对吴小白来说也不是好事。 第88章 心有所悟 端风一直没有打扰她们的告别。 现在，他却不能放任小姑娘伤心失神了。他将披风给晴湖裹了，又轻轻抱起她上马，将她护在身前，往天光客栈而去。 “丫头。你将来会同很多人告别。”端风贴着晴湖的耳际，温言低语。 “若你每次都这样伤心一场，我怕我会心疼坏了。”晴湖的发丝拂过端风的脸，他微微闭眼，感受小姑娘的温热。 “我若是心疼坏了，我家夫人会舍不得。我家夫人可是会提剑砍人的，所以我劝你乖一点。”端风双手护在晴湖腰间，拉着缰绳，马不疾不徐的随意走着，一路也无风。 “护卫大人，也会同我告别吗？” “不会。夫人是要永远在我身边的。” “是吗？” “是。”端风轻轻捏了捏住小姑娘的手，贴着她的脸道：“我相信你。” “我？我不过是个凡人。” “嗯。”端风蹭了蹭他家小姑娘，耳鬓厮磨，他的心跳和呼吸慢慢的有些不受控制了。 心爱的姑娘就在怀里，她的身体不抗拒自己亲近，她的话语里似乎是离不开自己。 这样的暧昧让人心醉，端风喃喃道：“你以后会知道的。丫头，我的幸福，就托付给你了。” “这么轻易就托付了，护卫大人还真是随便。”晴湖淡淡的接过话，她觉得自己全身发麻，又冷又热。 端风的话吐着热气送到晴湖耳边：“夫人不随便就好了，我会等你。” “嗯？” 晴湖不是很明白端风的意思，但是她太累了。从夜里一直忙到现在，桩桩件件的事，身心俱疲，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晴湖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天光客店的房间内。 她穿着中衣裹在薄被里，看着空荡荡的床，想起吴小白已经不在了。 晴湖夜里总守着吴小白睡觉，吴小白的力量日渐衰弱，难以保持人形，晴湖早就见过她脸上偶尔扇动的绿色翅膀。 非人又如何呢？也是个纯真善良的孩子。 若不是她凭着一腔热血找到晴湖，吴根明一家四口的冤屈就要永远被埋在烂泥里了。 晴湖又想起吴小白孤身一人闯到朱九龙家里，她心有所悟，“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她忽然就明白了在符洼河畔，护卫大人为什么那样生气。 她钻出了护卫大人的保护圈，把自己置于险地。 无论当时她多么自信有自保之力，她都没有必要独自面对六个怀有恶意的男人。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想象。 她想教训他们，可以等护卫大人回来再动手，为什么要这样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呢？ 护卫大人是觉得没有被信任和依赖，所以生气了吗？ 晴湖鼻中重重呼出一口气，有些自嘲的喃喃道：“我竟然连小白都不如吗？” 吴小白那样小的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她第一时间就道歉了，然而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 晴湖有些怀疑自己的心智是不是只有两岁。 她拍拍自己脑袋，兀自叹息，自言自语道： “可是我知道你随时会回来，你的保护圈也在。 因为我知道你会保护我，我才那样做的啊。 我明明…就很相信，很依赖你啊。”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 晴湖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她满心欢喜又有些羞怯，想告诉她的护卫大人： “以后都不要生气了，晴湖最相信你了！” 第89章 空壳无心 “吱嘎”一声，晴湖拉开了房门。 看到门口的人，她不禁怔住，退了一步。 广璋。 他来做什么？！ 晴湖突然想起自己只穿了中衣，忙将手中门扇合拢。 然而广璋却推开门，抬脚走了进来。 他直直朝晴湖走近，细长的凤眼粗暴直白的盯着她，眉眼间浮动着意味不明的笑。 广璋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晴湖，越靠越近，晴湖只好一步一步朝后退。 她真的不擅长面对这个人，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有种莫名其妙的魅惑。好像自己天然就亲近他，熟悉他，无从抗拒他。 广璋见晴湖这样，更加肆无忌惮的将她逼到一根立柱前，脸上难以言说的笑意弥散到全身。 他一只手从晴湖的腰侧伸过去，撑在立柱上。右手慢慢抬起，隔空描摹着晴湖脸上的轮廓。 他的手没有任何的碰触，但是留给晴湖的空间并不多，这种距离太不安全了，晴湖觉得惊恐万分，她紧了紧呼吸，尽量收缩自己的身子。 “你在害怕。”广璋鼻尖轻哼的热气喷到她脸上，晴湖只觉得恶心，微微侧开脸。 晴湖被死死的逼在原地，她退无可退，只能迎着广璋的视线：“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广璋语带戏谑，脸缓缓的凑上去，菱唇靠近晴湖的耳边，说道：“我来告诉你一件好事。” 广璋的右手握拳抵在立柱上，将晴湖圈起来。他退回一点距离，看着晴湖，眼神已经变得冰冷了，他说：“你以为，你对他有情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晴湖瞬间呼吸停窒。 他？ 是指护卫大人吗？！ 广璋未再多给晴湖时间思考，又继续道：“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知道，你是那个人做出来的玩偶。” 广璋不屑的嗤笑：“你知道什么叫玩偶吗？” “！” 晴湖忽然脑中炸裂，想起在吴家小院里广璋说的话。 他说：“有灵魂会说话的东西，才能认主。没有灵魂的不过是个物件而已，谁得到了，自然就是谁的。” 晴湖心底“通通通”擂鼓震天，她有不好的预感！ “所谓玩偶。就是没有灵魂，没有心的空壳。”广璋双臂撑直，在一臂的距离中，从上到下，一点一点的审视晴湖只穿了中衣的身子。 “你没有心。”广璋直直盯着晴湖，慢悠悠说道：“你也没有灵魂。你说，” 他直勾勾的盯着晴湖，晴湖觉得她仿佛在与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对峙，她要被吞没了，连皮带骨的被吃掉。 “你说，你对他有情意吗？拒绝不了他？任由他亲近，就是有情意吗？” 广璋又缓缓的靠近晴湖，道：“你自己不是说过吗，出自谁手的东西，就会带着那个人的一点念想。” “你这个玩偶自然也带着那个人的一点念想。”广璋双目紧紧抓着晴湖，鼻尖几乎碰触道她，继续道：“你抗拒不了他，近亲他。也不过就是那点念想而已。” “不！不对！”广璋的话冲击太大，晴湖面上已经呆滞，嘴唇微微发抖，但是她心底还在顽强的抗拒：“不，不是这样的，护卫大人，我对护卫大人…我对护卫大人…” “你不信？”广璋轻轻退开一点，嘴角笑得咧开，脸上有阴鸷的邪恶。 他伸手拿住了晴湖上衣的绑带，晴湖呼吸顿时停了，心脏剧烈回缩了一下，又“通通通”的疯狂跳起来。 广璋手里拿着绑带，眼睛看着晴湖道：“你自己知道吧，这点念想对我也是一样的。” 他轻轻拉了一下绑带，嗤笑着继续道：“如果我现在就想要了你，你说…” 他猛地凑到晴湖耳边，阴恻恻的说：“你说，你会不会给我呢？” 第90章 得来复失 无耻！！！ 晴湖看着广璋一点一点拉着她的上衣绑带。 他明明做着最无耻最龌龊的事，脸上竟然还挂着笑，他是魔鬼吗？！ 委屈、恐惧、震惊、羞耻、愤怒… 所有的情绪裹挟在一起，在晴湖丝毫不敢动弹的身体里面像火焰一样的乱窜，烧毁撕裂着她。 她全身僵硬，直挺挺的贴在立柱上，手指死死抠着立柱，嘴里全是咬破的下唇流出的鲜血。 “救我…谁…谁来救救我，救我…” 晴湖视线不敢放开广璋的手，她在心里不断的呼唤那个人：“救我，护卫大人…救救我…护卫大人…” 忽然，一道阴影从门外落进来。 晴湖心有所感，抬头看到那个人，眼泪瞬间暴涌出来，“啪嗒啪嗒”打在广璋的手背上。 广璋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了，他慢慢抬眸看着晴湖，眼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探究凝视。 他在晴湖眼里看到端风的影子，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广璋缓缓凑到晴湖耳边，脸几乎埋进晴湖的颈窝，低声道：“我还会来找你，等着我哦。” 晴湖闻言，猛抽一口凉气，冰冷的刺痛从咽喉一路切割到心口，她捂着胸剧烈的咳嗽。 广璋哼笑一声，拿开圈住晴湖的手，仿佛没有看到端风一样，径直出去了。 端风。 竟然也没有拦他。 他静静站在原地，眼睛看着晴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手中的托盘里盛着一碗晴湖爱喝的鱼片粥，端风轻轻松手，托盘和粥在下落的半空被焚烧殆尽。 端风觉得自己也要被烈火焚尽了，熊熊业火在他体内疯狂乱窜，他压不灭，也找不到出口。他瞬移到晴湖身边，一把卡住了她的脖颈。 他的手不住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晴湖。 他只有一个念头，吃了她！ 吃了她！现在就吃了她，哪怕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也要吃了她！ 他抓起晴湖的手，将她扔到床上。 烟波腾起的瞬间，端风已经召唤了葫芦床，浮在天河之中。 他欺身压过去，扯开衣裳，按着晴湖的双肩将雨水一样的吻打在她冰凉的脸上，淌入肩颈。 晴湖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任由他释放怒火，眼角的泪水无声的滑落。 她的意识里，只有那碗被烧掉的粥。 她多希望被焚烧的是那个欺辱她的广璋！ 但是她的护卫大人。 那个承诺了要守护她的护卫大人，那个因为自己不依赖他就会生气暴走的护卫大人，那个拉着她的手说无论何时都相信她的护卫大人… 他放过了欺辱她的男人，却烧了她的粥吗？ 晴湖只觉得胸腔里堵满了东西，被塞得紧紧的，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无力，委屈，荒谬又可笑。 原来这个口口声声对自己好的人，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他的怒火从来都只对着自己而来，他不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果然，那些轻易就说出口的话，那些看着像蜜糖一样甜腻的承诺。 只有在说出口的那个当下，有可能是真的。 换个时地，便都不作数了。 而自己却记住，并且暗自期待着他兑现么。 晴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攫住，有什么人拿着小刀子，在挑挑捡捡的修理，然后切成血淋淋的小块。 痛。 她想抚摩一下，却手中无力。 晴湖有些恍惚，承诺是假，情意也是假，这样的痛楚，看来也是虚幻的吧… 是个玩偶，就要有玩偶的自觉。 一个没有心没有灵魂的玩偶而已… 她不禁笑出声，那么她现在感受到的痛苦委屈愤怒也都是虚假的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妄。 无趣，这个人世，当真无趣。 第91章 谓我何求 端风感觉到他身下的人冰冷木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心中的愤怒和痛苦找不到出路。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无动于衷？！ 他狂风骤雨般的吻忽然停下，狠狠的一口咬在晴湖左肩，怎么都不松口，鲜血从他的嘴角淌下。 剧烈的疼痛召回了晴湖的意识，她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端风，只觉得这个人无比陌生。 今日，人人都是魔鬼。 都要拖着她羞辱她折磨她。 她抬腿用膝盖抵开端风，一个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的耳光，狠狠打到端风脸上。 她咬着下唇，口中腥甜，容颜扭曲，眼角淌泪，胸口抽痛得无法呼吸。 端风被晴湖一耳光扇懵，无明业火熊熊燃烧，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到葫芦壁上，天河水以葫芦床为中心荡开，滔天而去，倾泻人间。 “你不拒他，却要来拒绝我吗？！” “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你没有心吗？！” 端风粗暴的摇晃着晴湖，赤红着双眸不断咆哮，仿佛一只失控的兽。 “是我对你太好了，你觉得太无趣，想要新鲜吗？！” “是我太温柔了，满足不了你，你喜欢粗暴直接的是吗？！” “你看着我，你回答我！” 端风抠住晴湖的双肩，这个他舍不得加一指之力的疼到心里的姑娘。 为什么她不说话，任凭怎么激怒她，羞辱她，都不肯开口解释吗？！ 上一次是拉手，这一次竟然允许他进屋了吗？！ 下一次，她就要跟他走，永远的离开自己吗？！！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昨天夜里小姑娘还在他的怀里，他将小姑娘放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唤着自己，搂着自己的脖颈不放。 那些甜蜜的互动，没说出口的情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一夜过去，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她心里明明有我，明明是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心念到此，端风忽然冷静下来，从可能会失去小姑娘的恐慌，和她与别人碰触的妒火中，平息下来。 无论她做了什么，端风都相信她心里的人，是自己。 端风扶着晴湖的肩，想把她拥入怀中。小姑娘却第一次伸出手臂撑开了他。 端风心中一恸，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轻轻拨开贴在晴湖面上的发丝，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脸没有丝毫生气，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洞失神的一双瞳仁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小姑娘，像一个被玩坏了的娃娃，却还是无意识的推开他，拒绝他么。 端风的视线移到小姑娘凌乱的衣衫和流血的肩，他被自己的冲动震惊了。 他赶忙拿锦被将小姑娘裹起来，小心翼翼擦拭她的眼泪和伤口。 雪白的肌肤被咬出两排深深地齿痕，鲜血从前后兀自流淌，触目惊心。 端风的痛苦转变成了晴湖的痛苦。 晴湖已经不觉得痛了，她像个真正的玩偶一样，任由端风摆弄。 端风一瞬不瞬的凝视他的小姑娘，她是冰清玉洁的小仙女，当时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为什么让他进屋，她若不愿意同那个人亲近，为什么看到自己的时候，不出声呢？ 只要她出声，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抹杀那个胆敢侵犯她的人。 可是他们看起来那样亲昵，仿佛他们才是一国的，自己只能旁观。 小姑娘那一身雪白的中衣几乎晃瞎了他的眼，让他瞬间就发狂了。 “丫头，”端风捉住小姑娘的手，轻声道：“原谅我。” 第92章 水中望月 “丫头，”端风捉住小姑娘的手，轻声道：“原谅我。” 他探入了晴湖的记忆。 从图家村算起，晴湖在火玉世界的记忆总共也不到四十天。 端风一帧一帧的快速翻过，他第一次知道，符洼河畔的小姑娘竟然伤得那样重，可是她却从未抱怨过。 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衣裳，将它郑重的收起来。 官道上再会时，小姑娘已经在计较不愿成为他生命里匆匆而逝的浪花了。 端风的心一点一点的揪起来，原来小姑娘早就把他放在心里了，她同自己一样祈盼纠结，患得患失。 这些记忆太美好，太珍贵，是小姑娘珍而重之的收藏。 端风不忍再窥视，他快速的跳跃到最后。 然后他看见了广璋的脸，听到他说的话。 “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知道，你是那个人做出来的玩偶。” “你没有心。” “你也没有灵魂。” “你抗拒不了他，近亲他。就是那点念想而已。” “你自己知道吧，这点念想对我也是一样的。” “如果我现在就想要了你，你说…” “你说，你会不会给我呢？” “我还会来找你，等着我哦。” 无耻！！！ 无耻至极！！！ 端风仰天怒吼，天河水卷起滔天巨浪，河浪腾上天空顿做积雨之云，遮天蔽日。 神明一怒，天地失色，火玉世界陷入一片茫茫黑暗。 黑暗中，大雨倾泻而下仿佛天漏。人族世界一片泥淖汪洋，世间灵物被裹挟了神明怒火的雨水冲刷，硬生生折损了千年修为。 端风不管不顾的抱紧了他的小姑娘，将晴湖的脸贴在胸口，心痛悔恨自责无以复加。 他的小姑娘受了莫大的委屈和折磨，他不仅没有保护她安慰她，居然也出手伤她。 “救我，护卫大人…救救我…护卫大人…” 小姑娘已经被摧折到崩溃边缘了，向他求救了，可是自己却妒火中烧，视而不见，心里只有自己，只看到自己即将失去她的痛楚和恐慌。 他被瞬间炸裂的情绪蒙蔽，只顾宣泄，丝毫没注意到小姑娘有多么的需要他，又是如何的企盼他。 他用猜忌和怀疑去回应，用怒火去灼烧。 为什么没有在看见那个男人的瞬间就将他抹杀呢？ 为什么要等小姑娘的反应呢？ 她心里只有自己，相信她，确定她一定不愿意，为她清扫掉那个人就行了！ 为什么心里只有愤怒，而没有信任和怜惜呢… 小姑娘是伤心失望到极点了，才这般心灰意冷。 她的身子也极冷，任凭端风如何温暖，都不起作用。 她肩膀的伤一直淌血，无论端风怎样修复，都止不住。 端风感觉到小姑娘的生命力在缓缓的流失，而她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也拒绝端风的搭救。 即便是神明，也无能为力。 端风轻轻将晴湖放回葫芦床，掖好被子，他不忍看小姑娘惨白的脸，别过脸去，缓缓地说道：“你或许是讨厌我了，” 神明大人心抽痛一下，噙了许久的泪花，滴落。 “可是我心悦你，只在意你一个人。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但我知道，你不愿见再到那个人，我会杀了他。 现在就去。” 虽在天河之上，端风还是在葫芦床设下屏障。 他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关于小姑娘的事，也许那个人会知道些什么。 第93章 君去无声 浓云遮日，天地间黑霭沉沉，天河水中浮着葫芦床，河水汤汤，葫芦床也随之东西。 晴湖侧身卷起锦被，把头也裹进了被子里。 她忽尔觉得锦被贴着肌肤的触感黏腻得让人恶心，又手脚并用的将葫芦床里的枕被都推开，蜷住身子抱膝缩了起来。 晴湖听到“滋滋”的细微声响，她那双光线只进不出的空洞眸子抬起，看到了葫芦床的床沿和上空，笼罩着斑驳的弧形光罩。 透明的光罩上有游移不定的光线，来回穿梭的同时发出“滋滋”的声响。 她用手探了一下，穿不透。 她被困在这里了。 可是她不想要葫芦，不需要屏障，不要留在这这里… 晴湖无力的拳头一下一下捶着那个看不见的屏障，屏障纹丝不动。 她太虚弱了，身心俱损，肩膀的伤口仍然在淌血，仿佛要流尽她所有的血液才罢休。 晴湖慢慢蹲下，捂住耳朵闭上眼，只觉得吵闹又刺眼，空间里的气味也让人反胃。 那个人，他有什么权利把自己圈禁起来。 事到如今，还要把自己关起来，继续像玩偶一样的摆弄吗？ 这里的一切都让晴湖心生厌恶，她的身体强烈的抗拒着，触觉听觉和视觉都饱受摧残。 她赤足蜷缩着，脑中嗡嗡作响，一刻也不待不下去，只想快些逃离这里。 突然，晴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在回应她。 她眼角的朱砂痣像被针挑过一样尖锐的痛起来。 她捂耳的手下意识加力挤压着脑袋，却丝毫没有减轻疼痛。 刺痛越来越深入，晴湖清醒的感觉到痛楚从眼尾钻入头骨，搅到她的脑中，脑中仿佛烈焰焚烧，有一片沸海在脑中翻滚。 滚烫的沸海从头部冲刷向下，将晴湖整个身体都浆洗一遍，晴湖痛不欲生的挣扎片刻，渐渐失去了知觉。 她恍惚间感到自己的骨头已经融化，皮肉被焚烧殆尽，然后是五感封闭，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她抱头的双手耷拉落下，整个人歪倒在葫芦里。 蓦地。晴湖赤红的身体徐徐升空浮起，舒展为平躺之姿。 她左眼眼尾的朱砂痣，闪烁三次后发出妖冶的亮光，一根青色的藤蔓从朱砂红里爬出来，在晴湖的皮肤下游走。 晴湖单薄的中衣下，莹亮的青色藤蔓不停的生长攀援，反复交结缠绕，很快爬满了全身。 青藤停止生长的瞬间，无数朵火红的花苞伸出，同时绽放。 小小的花朵，五片花瓣外侧是火焰般的赤红，内里却是流光溢彩，花芯接收淌入的光华，不断地变幻着颜色。 晴湖左肩的伤口立时止住了血，一朵花从青藤上脱落，小花一点点长大，将伤口完全覆盖隐藏起来，又缓缓闭合。 就在花瓣闭合的那一刹那，晴湖从葫芦床中消失不见。 宝室山。 九仙独坐于舍身崖，他的法器玄灵镜却陡然飞身而去。 玄灵镜飞到舍身崖上空，镜身不断增长变大，直到长成能承托一个人的大小时，晴湖的身体影影绰绰的出现在玄灵镜上。 玄灵镜托着晴湖飞回九仙身边，晴湖身上的赤花青藤迅速回缩，在九仙看到晴湖的时候，花藤全部褪去，只剩晴湖的左肩还有一朵花苞。 晴湖憔悴苍白得没有生机，如雪的中衣上从左肩蔓延出来的鲜红血色格外刺眼。 “咦？”九仙惊叹一声：“这张脸！” 第94章 神族降临 晴湖躺在玄灵镜上，慢慢睁开眼睛。 一双冰蓝色的瞳仁，澄澈清明，仿佛最晶透纯净的天空色宝石。 九仙顿时心头一紧，惊呼：“师父！” 晴湖转头看向九仙，眸中的颜色渐渐褪去，恢复为一双漆黑无光的眸子。 眼前的人，白须白发，看着竟像个不吃烟火食的仙人，只是他面上喜中带忧，叫人捉摸不透。 那便不琢磨了，晴湖徐徐闭上双目。 只要不在那里，哪里都好，哪里都一样。 九仙见晴湖一脸黯淡无神，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叫醒她还是让她休养一阵呢？ 可是他心中切切，想问清楚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到底是何来路！ 就在这位老神仙纠结焦躁的时候，空中忽然一阵气流波动，震得他浑身发麻。 时空甬道定位到这里，有上界的神族降临了！ 未等九仙反应过来，玄灵镜陡然神光大盛，眨眼间将晴湖吞没干净，一点气息都不留。 九仙抬头，舍身崖上空，一个不断散发着氤氲雾气的黑球漂浮着，黑雾飘散开，似探寻一样的四处游弋。 一双雪肌玉肤的赤足缓缓降下，虚踩在黑球之上。 来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身着一袭流光的墨色锦衣，外披烟色薄纱，发衫都随她降临的风翩跹飞舞。 九仙凝眸，亦只能看到她脖颈以下，尊神的容貌岂可得而见之？！ 但是她周身的气场波动，威压赫赫，不必看她容颜神色已叫人胆颤不止。 九仙脚踏八卦，手掌阴阳，屏息敛心，躬身迎道：“恭迎玄璜尊神！” 墨衫的玄璜尊神冷哼一声：“你恭敬给谁看？” 九仙放松站直，微笑道：“自然是给您…这位…尊神看。” 玄璜尊神懒与之计较，冷冰冰问道：“她在这里？” 九仙微微歪头，作不解状：“谁？” 玄璜尊神面上波澜不惊，依然冷声问道：“你知道是谁。” 九仙认真思索片刻，无奈摇头道：“小仙不知，尊神不妨明示。” 玄璜尊神：“这里有他的气息。” “尊神是说小仙的师父吗？”九仙捋捋他雪白的长胡须，面露愁容道：“小仙已经许久未见过师父了，尊神与师父交好，您见过他吗？” “能从灭世天劫中活下来，你确实有几分胆色。”玄璜尊神的声音始终没有温度，也猜测不出她的表情，她继续道：“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保你。” “尊神莫要动怒，”九仙指着地上的玄灵镜道：“师父赐予的神器在此，他老人家的气息逸出一星半点也是常有的，小仙不敢欺瞒尊神。” 玄璜尊神未再言语，只见四处游弋的黑色雾气缭缭绕绕，仿佛轻缦薄纱将宝室山笼覆。 宝室山本是银色世界，是终年在丝绒云海中的仙山，此刻黑烟笼罩，仙山竟仿佛魔窟一般的有些令人骇然。 短暂的沉寂和寻索后，薄纱似的烟雾好像被轻轻揭起一样，黑雾回聚到玄璜尊神足下的黑球中，只剩少许凝聚在玄灵镜上。 玄璜尊神眼睛定定的看着玄灵镜，眉眼间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她手指微勾，玄灵镜朝她飞身而去。 然而玄灵镜并不落入她手中，端端停在半尺距离之外。 半尺，玄璜尊神唾手可得。 但她并未伸手，她睫毛微颤，几不可见的轻轻叹息一声，打开时空甬道，转身离去。 玄璜尊神离开，玄灵镜并未回到九仙手中，它直直飞向羽月院。 九仙，老神仙了。 他跟在玄灵镜后面，心脏竟然如年少时初见那位尊神时一样，“通通通”，丧失节奏的疯狂跳动起来。 第95章 九仙宝室 晴湖被玄灵镜放在一张素床上，她已经醒了，却不想醒过来。 闭着眼，徜徉在黑暗中，黑暗中仿佛有海上粼粼的波光浮动，并不乏味。 “你是谁？”九仙看着这张与那位尊神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若不是一个年轻女子，他就要上手摸一摸了。 “晴湖。” “晴湖？！”九仙抚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脑中闪回那一天。 “日临青天，乾坤昭昭。目藏碧水，万物洮洮。 小九，若她肯做你师娘，你的小师妹就叫晴湖。 你要保护她，照顾她，疼爱她，莫让人欺负了她。知道吗？” “是。师父这样好，师娘一定会同你一道的。” 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就是自己的小师妹吗？她怎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被人欺负了？ 九仙的手不自觉的挖痛了自己，心中万分酸楚：“师父，虽然到最后我也没有师娘。但是我一定会守护好师娘的世界，照顾好小师妹。” “晴湖。”九仙晃了晃她的胳膊，将这个不愿清醒的少女唤醒，轻声问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晴湖… 我是谁？刚才有人告诉我是个玩偶，这个答案你想不想听？反正我听了蛮惊喜的。 “不知道。”晴湖看着房顶的藻井，层叠繁复的精美花纹，共有五层之多，一条青藤缠绕其中仿佛游龙。藻井的华贵精致与纯原木的房屋竟然莫名的很和谐。 “你从哪里来？”九仙敲敲晴湖的额头，既然是他的小师妹，也没那么多讲究，他想上手就直接上了。 晴湖… 她不想回答，也不愿去想那个答案，于是背转身去，用行动反对这个发出灵魂拷问的老神仙。 九仙绕到床那头，继续追问：“你父母是何人？” 晴湖觉得这个人可真奇怪，越问越奇怪了。 “不知道。”她终于睁开眼，看着九仙道：“你知道的话，不妨告诉我。” “我知道还会问你吗？”九仙又照晴湖额头给了一记爆栗。 他看着晴湖憔悴的模样，心中隐隐燃起怒火，现在是不便问了。晚些时候若问出是谁欺负了她，他万年没见过血的手，就可以练练了。好叫人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不怕死的就碰一下试试。 “你又是谁？”晴湖眯着眼睛瞪九仙，她摸着额头想：这又是一个喜欢动手动脚的妖怪。 呸，哪儿来的又？！她不禁拍了自己的额头，手动把那个人移出脑子。 “我嘛。”九仙搓着胡子，想了想道：“我是这宝室山的主人，你可以喊我九爷爷。” 晴湖有点郁闷，脱口而出：“我都不认识你，你就想当我爷爷？” “那…九叔？”九仙觉得晴湖似乎有点活人的样子了，高兴的继续逗她。 “你就没有个名字？”晴湖瞅着九仙，心里不住地吐槽：问名字就好好说，别瞎攀关系。没关系，我跟谁都没关系，攀了我也不认。 “九仙。”九仙骄傲的说：“这是师父起的名字。因为凡人修仙艰难，能寻到一途便是机缘造化。但我灵根卓绝，师父看出我有九条成仙之道，便赐了这个名。” “哦。九仙你好。”晴湖默默点头，果然是个仙人。 “好什么好？”九仙拍了晴湖的小脑袋：“没大没小！” 手里教训着晴湖，但是他心里却十分欢喜。 他独守火玉世界万年，没想到师父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他果然是世上最厉害的神！ 可是小师妹的情况有点怪，九仙想起突然降临的玄璜主神，喉头滚了滚。 小师妹纯粹的人族一个，毫无灵力却能召唤玄灵镜，难道是被封印了？ 他手中弹出一颗绿珠，晴湖应声昏倒。 九仙灵力刚探入晴湖体内就被震出，胸口像是被一掌击中，五脏六腑都有些损伤。 “好厉害的封印法式！是哪位尊神做的吗？”九仙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 这样都能被玄璜尊神感知到，九仙不禁攥紧了拳头，从前的事再也不能重演了。 他稍事歇息，又为晴湖降下一道禁制，彻底改变了她的气息。 这样，便不会被人找到了。 第96章 噬魂附身 端风回到天光客店时，已经找不到广璋一行人了。 他回到晴湖房中取走她的一应物件，出门时，随手抹除了那间房。 整个空间被移除，相邻的房屋都毫发无损，神明大人的力量第一次真正的展现。 端风本想将整间客店都抹杀了，但是想到自家小姑娘是那样的善良温柔，他总算是忍住了。 时间紧迫，他没有任何停留，感知到广璋那群人的位置，端风直接破开空间瞬移了过去。 此时，天河水倾泻依旧，火玉世界一片天昏地暗，一群百来人组成的队伍正在匆忙的赶路。蓑衣遮掩下的火把在风中明明灭灭，两顶异常华贵的轿撵在雨中前行。 白衣的神明从天而降，端端停在广璋的轿撵之上。 他强忍怒火，不愿伤及他人，故意释放压力引起注意。 骑马的卫兵们察觉到端风的存在，立刻高呼着“保护殿下”冲过来，将轿撵层层包围住。 队伍立时停下，从前面的轿撵下来的赫然就是那位秦爷，他认出端风是陪在晴湖身边的男子，但是眼前的情况，他只觉得茫然。 白衣男神心念一动，广璋轿撵的四壁朝四个方向飞去，卫兵纷纷下马才勉强躲过，未被波及，但是马已经惊走了许多。 端风乘着轿顶落在广璋面前，眼前的一幕，饶是神明大人，也为之一怔。 坐塌上只有一张软软的人皮，散发着烧焦和腐烂的恶臭。 “！” 端风心中蓦的一惊：噬魂附身！这世上有自己看不穿的附身术吗？！！ 他顿觉不好，双眸闭合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宝室山。 “扣扣！”门外的仙娥禀报：“仙尊，风玉神到了。” “他来做什么？”九仙微一沉吟，拿了薄被给晴湖盖上。 打开门，四名仙娥候在外面，九仙心情极好，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守着，里面的姑娘醒了就带她去沐浴，厨房里弄些清淡的饭食随时备着。” “是。”四名仙娥屈膝行礼。 九仙施施然离开，仙娥们不禁面面相觑。 小厨房有千年没开火了，这里边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姑娘，还是要吃饭的姑娘。 这里可是羽月院啊！ 九仙到牧华殿，看见端风焦躁的走来走去，侍奉在旁的仙娥都痴愣愣的盯着他看，仿佛丢了魂儿。 “小风，你来了？”九仙在玉几子的一侧坐下，他心情好，面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端风挥手赶走仙娥，焦急的坐下，开口便问：“火玉世界存在我看不透的附身术吗？噬魂附身！” “噬魂附身？”九仙疑惑的看着端风：“什么情况？” “你别管什么情况，只告诉我，什么修为境界？”端风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双眼热切的盯着九仙。 九仙也看出不是小事，正色道：“不存在。” 他认真盯着端风的眼，一字一句道：“火玉世界，你是唯一的神。不可能有那样的存在。” 这句话意味分明，火玉世界的神，只剩他一个了。 端风薄唇微抿，脸上的急躁顿时减了三分，转换为沉默。 九仙登时感到自己因为寻得小师妹有些得意忘形，犯了忌讳，他继续道：“况且，附身术还无妨，噬魂附身是要遭天罚的，这是只有神才被允许使用的术法。你在何处见到的？” 第97章 五神之魂 “人族世界。”端风默默回答。 “人界？你去人界做什么？你不是不理凡尘吗？”九仙更疑惑了。 “无事。”端风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他会自己找出那个敌人，当务之急是他的小姑娘。 “九哥，”端风忽然轻飘飘的问道：“人会没有灵魂吗？” “哈？” 九仙有点蒙，这位一直躲在予畏森林不出来履行神职的风玉神，今天怎么尽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端风却不理会九仙奇怪的审视，重复道：“没有灵魂的人，存在吗？” “不存在。”九仙摆摆手：“只要是人，就有灵魂。” 端风想起晴湖记忆中广璋说的话：“造出来的人呢？” “哈？”九仙实在有些憋不住了：“你到底怎么了？好好跟我说。” 端风… 见端风不开口，九仙只好先强忍无语的回答他：“你看看你问的什么问题？！亏你还是个神。 所谓的人族，不就是你母亲火玉神女按照自己的模样造出来的吗？ 你说他们有没有灵魂？” 端风被九仙的吐槽噎到，弱弱的追问：“但是，如果不是母亲造的呢？” 九仙差点被端风气的跳脚，在心里疯狂吐槽：天生天养的神明真好啊，什么都不用知道不用懂不用修炼，就是神了啊喂！谁说神明就全知全能了啊喂！我九仙大佬才是火玉世界的全知好不好啊喂！！ 但是九仙面上十分平静，谁让这个熊神明是师父托付给他照顾的呢？！ 面上十分平静的九仙微笑着，说：“能造人的，不就是神明吗？神明造出来的人，你说有没有灵魂？！” 端风不是蠢笨，只是他关心则乱，事关小姑娘，那样天翻地覆的闹了一场，他正常的理智和逻辑全面崩坍，根本无法思考。 此刻，他脑中的思路顺着九仙的话转了过来，但是小姑娘的情况好像有些特殊。 他清楚的看到小姑娘确实对那个人… 端风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喃喃说出来：“可是她没有…” “谁？”九仙敏锐的发现，这个熊神明的不正常应该就是和这个“他？她？它？”有关。 端风继续喃喃自语：“她真的没有么…” 九仙见端风神志都有点涣散了，敲敲玉几道：“不可能没有，除非是个刚出世的孩子！” “！” 端风突然被这句话惊到，自顾自道：“对啊，只有不到四十天…” 他看到的小姑娘的记忆只有那么短，若不是隐藏了记忆，她就真的还是个孩子啊！！ 不知道是哪位神明生造了她，给了她神、魄、意、志，却独独没有灵魂吗？ “四十天？灵魂还在养成期。”九仙接过话头，继续道：“五神中，只有灵魂是后天生成，需要精心养护才能长成的。四十天的孩子，只有本能，还没有灵魂。” “养成期？”端风忽然清醒过来，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九仙叹口气，给熊神明解释道：“灵魂的养成不是小孩子能自行完成的。 你看我山中的仙灵草木，它们就是自行养成，但这需要千万年的时间与恰到好处的机缘才行。 但是人族不一样，一来出自火玉神女，本就钟灵毓秀。二则是，人族出生后就有亲人照顾，得以与外界产生联系和反应。 若是照顾得当，加上悉心陪伴，孩子们得到的关心爱护就会凝聚为灵魂的种子。再加上经年不息的呵护疼爱，滋养浇灌，种子自然就能长成一个丰盛的好灵魂。 反过来说，若是幼时就没有被照顾好，或是被恶意浇灌，就会造成灵魂受损。” “灵魂受损？”端风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今日连番的折腾，小姑娘… 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了！ 端风起身就要走。 “你等等，”九仙倒不是觉得被冒犯，他是想邀请端风分享快乐。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母亲火玉神女有一位故交，也就是…” “我有急事，改日再说吧。” 端风打断九仙的话，转身离开了。 第98章 深远之计 九仙在晴湖对面坐了。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仙娥即刻奉上了碗筷。 他自是对食物没有兴趣的，只是晴湖小师妹一边吃饭还不时拿眼睛挖他的样子，叫他颇有些无奈，于是便拿了筷子有一筷没一筷的吃了几口。 小师妹梳洗过，换上了鹅黄的细罗裙，青丝简单的拢在耳后，仿佛身披锦缎，真真是个娇艳艳的出尘绝世小仙女。 九仙的视线穿过晴湖，仿佛看到他的尊神师父，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他又想起晴湖那一身的血，眯起眼睛问道：“是谁伤了你？” 这突如其来的扎心一问顿时惊到晴湖，她一口饭噎在喉咙，捂着嘴“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起来。 九仙有点慌，小师妹是个娇嫩的人族小丫头啊，他赶忙过去抚着晴湖的后背帮她理顺了气。 “你慌什么？不想说便不说，说了我给你出气。不都是由着你吗？”九仙一边揉着晴湖的背心，一边说道。 晴湖却不喜他触碰，身子一直往前倾，都抵上了饭桌也没让开老神仙的手，她不高兴道：“我跟你不熟，别碰我。” “啪！” 晴湖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仙娥手中的水壶落地摔碎了，地上慢慢升起热气。仙娥手足无措的跪着，始终不敢抬头。 九仙见此情景，悠悠的坐了回去，挥挥手让侍候一旁的仙娥都退下。 “我们怎么不熟了，熟得很。”九仙捞起袖子轻轻拂了拂，地上的碎壶水渍已然消失。 “我不认识你。”晴湖淡淡道。 “可我是你的债主啊。”九仙风淡云轻的说着，眼睛笑眯眯盯着晴湖的粉嫩脸蛋。 小师妹像师父，真是好看。 “我欠你什么了？”晴湖无奈的感觉自己又被奇怪的人缠上了。 呸，哪来的又？！晴湖又锤了自己的脑门，手动驱除脑中邪祟…… “小晴湖，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摔得那叫一个七零八落，五脏六腑满地都是。可是我帮你捡起来，把你缝好的。还有被你砸坏的那些花花草草，不用赔的吗？” 九仙砸了一口茶，又道：“我还供你衣食，亲自陪你吃饭。桩桩件件我都记在小本上了，小晴湖，这都是要还的。” 晴湖…… 这位老神仙真是……我都没计较他把我砸晕了……还恶人先告状……哼…… 见晴湖不说话，只是幽怨的望着自己，九仙得意的继续道：“我已经想好怎么让你还债了。” 晴湖感觉老神仙又要给她挖坑了，她拒绝交流，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满不在乎的脸上清楚的写着：不听不听，蛤蟆念经。 “我看你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朋友能帮你还债，也没什么财产。哎，真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九仙一边说一边摇头，眼里都是浮夸的同情。 晴湖…… 谁说没有了？！ 至少财产还是有的，火玉币还有三十万呢！！ 未等晴湖开口，九仙继续道：“你们人族不是有个什么‘役身折酬’吗？你就为本仙尊跑个腿，去山下取个东西回来，如何？” “跑腿？”晴湖默默重复了一下，他瞄了瞄九仙的表情，老神仙脸上藏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第99章 愿海沸腾 九仙正要解释跑腿的具体内容，一个白衣仙子翩然出现。 她身后跟着刚才被九仙驱散出去的仙娥，仙娥们都面露愁容，显然是因为未将白衣仙子阻在门外，担心被九仙责罚。 晴湖一看，这仙子倒是长得丰腴美艳，清淡的仙装穿在身上也丝毫压不住她流转的风情，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白衣仙子见了晴湖也是一怔，但她瞬间收敛心神，旋即躬身向九仙行礼道：“仙尊，弟子擅闯进来，确实有要事在身，请容弟子禀报。” “说。”九仙淡淡的，面上没有任何颜色。 晴湖是小师妹，自然是宠着让着娇惯着。 但是九仙是这宝室山的主人，仙阶至尊凌然不可侵犯，面对旁的人，自是高高在上的仙尊气派。 “禀仙尊，愿海沸腾了。”白衣仙子交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九仙闻言，兀自起身，正欲离开时见晴湖一脸的茫然好奇，便淡笑一声道：“小晴湖有兴趣？” 晴湖想了想，点头。 白衣仙子无比疑惑的看着自家仙尊，在心里挣扎要不要出声阻止。 九仙已经眼中含笑，假装高深莫测地问道：“参观愿海，会写进小本子里，还去吗？” 晴湖…… 写就写，欠债的会怕要债的吗？！ 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眼前恍惚已经换了景象。 一片云海，烟波浩渺，广阔无垠。 云海上空飘浮着许多金色的文字，金色文字仿佛写在透明的纸条上，时隐时现，高高低低的错落着。云海底下，还在不断的升起这样的金字。 晴湖与九仙落在云海中央的高台，她看着眼前的云海仙境，缥缈浩瀚的绒云壮阔舒展，确实让人心中沉静平和。 她不禁想起鱼山的那片灵物游行的星海，震撼人心的光影游移仿佛连接的她的呼吸心跳。她心底有些怅然，看过那样的景致，旁的风景便都稍逊了颜色。 “你是谁？” 一道温润的男生响起。 晴湖转头看过去，九仙已经消失不见了。说话的男子有好看的淡粉色唇瓣，牙齿皓白，面颊的线条棱角分明却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融润光泽，剑眉星目盯着晴湖，眼中带笑。他的眼睛十分干净，毫无杂质。 果然与声音一样是个的如玉的男子，美景美人皆醉人，晴湖顿觉心情不错。 但是她没有说话，转身去寻九仙了。 参观愿海可是要记上小本本的，难道将她扔在这里就算了事吗？ 晴湖并没有看到哪里有沸腾，“愿海沸腾”是怎么回事呢？ 正在她四处张望的时候，九仙自半空中降下一道十色的符文，符文缓缓下落，浩荡云海被徐徐吸入符文之中。 晴湖看到了愿海。 黄色的符纸上，写满了朱砂字。这不就是人族世界在神庙中许愿时焚烧的黄纸吗？！ 原来心愿真的能传到神仙那里！ 密密麻麻的黄纸站立着，层层叠叠，交错的黄纸不时涌动沉浮，仿佛黄纸凝为一片海洋，时时波动摇荡着。 但是这片黄纸组成的愿海没有冒泡泡啊，为什么说它沸腾了呢？ 第100章 仙境一日 “那些脱离愿海，浮在半空的，就是沸腾而出的心愿。” 刚才的男子又走到晴湖身边，他看出晴湖的人族身份和疑惑不解，开口为她解释。 “就是那些金字所写的心愿吗？”晴湖随口接道。 “是。愿海里的心愿是任其游荡的，心愿达成，变化为一缕云丝融入云海。 只有沸腾出海的心愿，我们才会接收回应。”男子继续道：“我是庄纪。” “嗯。”晴湖轻答一声，也没回头看他，注意力都在那些金字上。 庄纪淡淡地笑了笑，继续道：“你认得那些字吗？” 晴湖点点头：“嗯，是祈求天晴。”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对庄纪道：“上面纷说下了一年的雨，三大帝国的所有城市几乎都有求晴的心愿。可是我昨日还在庭玉帝国，那里并没有下雨啊。” 庄纪还是微笑着，脸上说不出的柔和，他语中带笑道：“这位姑娘，你到宝室山多久了？” 晴湖想了想，她被砸晕后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所以是差不多一日吗？ “一天。”晴湖答道。 “那人界下雨，你怎会知道。”庄纪目光投向半空的金色心愿，轻声道：“仙境一日，人界一年。” 晴湖顿时被震惊到，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还是一样的光滑细腻。又看看手，洁白柔嫩。 庄纪被晴湖的模样逗了，微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是人界的时间流动加速了，你身在仙境，自身的时间不受影响。” 晴湖闻言，稍微放下心来，不禁与庄纪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九仙回到晴湖身边。 庄纪躬身行礼：“仙尊。” “庄儿回来了。”九仙心情不错，他看见晴湖与庄纪站在一起，顿觉十分养眼，不禁流露出老父亲的神色。 但他又瞬间心念一转：刚到手的小师妹，谁都别想抢了去！ 师父的小心肝，火玉世界谁配得上？！ 他不禁睨了庄纪一眼，想揍他一顿。 “仙尊？”庄纪见九仙神色有异，又唤他。 九仙有些尴尬的回神，正好对上晴湖脸上嫌弃的表情。 什么嘛…… 晴湖顿觉无语，同款表情她可是在芦笙管家脸上瞧见过的。 还是赶紧还了债下山吧，否则说不定会被这个老神仙给卖了。 九仙转过脸看向庄纪时，已经瞬间整理好一副风淡云轻的安然，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天河泄了，你去看看。” 九仙略微沉吟，又道：“你在正好，许是与风玉神有关，请他过来。” “是。”庄纪躬曲着身子，他低垂的眼从晴湖的身上移开，领命去了。 “庄儿是我的大弟子，自小就跟在我身边修行，”九仙继续介绍道：“纯净温和，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以后让他给你跑腿。” “他说没有沸腾出海的心愿你们都不管，真是如此吗？”晴湖岔开话题，默默在心里为那些许愿的人点了一根粗壮的白蜡。 九仙轻轻点头。 他手指微曲，愿海中的黄色符纸纷纷蹁飞而至，黄符列阵，组成了一道黄色符墙。 九仙看着晴湖读取心愿的模样，心里既欣慰又骄傲。小师妹果然是师父骨血所化，这些上古文字，她竟是生而知之。 晴湖一张张的看完了符纸上的朱砂字，都是些求姻缘官财、平安和顺的平常心愿。 “这些，你们都不管？”晴湖转头问向九仙。 “不管，”九仙淡淡说道：“便是管了。” 九仙伸手弹了一下黄色符墙，符墙瞬间解体，黄符依次飞回愿海之中。 “事在人为，凡事需尽心尽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九仙扶着晴湖的肩道：“所有的事，只要尽了心力，到最后终是好事。如果没有变好，便是还未到最后。” “是么，”晴湖拨开九仙的手，转身看着愿海。 总会有些心愿浮沉百年也不能化作云丝，最后腐烂沉坠，落回人间吧。 第101章 自弃自伤 “你果然在这里。”庄纪远远就看见端风的雪色袍衫，还未飞落身旁就出声唤他。 “咦？”庄纪看见端风侧身瘫坐，袍衫染血，大吃一惊道：“你受伤了？什么人伤你？” 天河已经没有水了，葫芦床搁浅在无底之底。 庄纪见端风灵气外泄，鲜血不断渗出，雪色的袍衫吸饱了血，已经是鲜红欲滴了。 他扶起端风，却觉得他体沉无比，他手碰触到的地方“啪叽啪叽”，鲜血一按就出。 庄纪抬起端风的脸，俊美绝世的容颜，却已是透白如纸了，青红的血丝纤毫毕现。 只见端风时而痛苦的扭曲，时而阴惨惨的冷笑，时而木然的没有任何反应…… 他嘴唇开裂，发丝凌乱，鼻间难闻呼吸，眼睛空洞无神，又不时闪过各种怪异的情绪。 心痛、狠厉、悔恨、自责、怀念、疑惑…… 那张脸上，却是明明白白的自弃自伤。 他伤了小姑娘的心和身子，又把她独自扔在这里。 他不停的问自己究竟有多愚蠢，才会在那种时候离开，弃她于不顾，让她一个人伤心难过。 现在她不见了，他找不到她了。 予畏森林、图家村、鱼山、葫芦城、油坊庄…… 哪里都找不到她。 他在人界寻了整整一年，没有停歇的穿梭在所有的空间里。 小姑娘气息全无，也不回应他的呼唤。 他的气息弥散释放在整片大陆，都找不到，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到底是怎么从护罩里离开的，是那个男人带走了她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就炸开一个洞。 找不到她，也找不到那个觊觎她伤害她的男人，把她置于险境。 小姑娘怎么会招惹上那样的人？那个男人难道是自己招来的敌人，却把脏手伸向了她吗？！ 若是这样，若果真是这样，这神明做得有何意思？！ 端风的身体被强大的意志驱使，灵力凝聚，一颗一颗的灵力球在体内炸开，皮囊之下，千疮百孔，血肉模糊。他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 自动修复的神明肉体也抵挡不住灵力的持续损耗，他觉得小姑娘应该比他还要痛苦百倍，要怎么惩罚自己，才能与她感同身受，才能弥补她。 庄纪见他这副模样，震惊又痛心。直接拍昏了端风，将他带走。 若是平常，他的力量绝不可能打晕端风，今日却一击即中。 庄纪抱起浑身浴血的端风，迅速向宝室山飞去。 他忽然想起宝室山的遮多天池，那里灵气汇聚，正适合这位风玉神修复身体补充灵气。 然而天池虽好，耐不住神明大人拒绝疗伤。他的血仍在往外流淌，一池鲜红。 天池不仅未被端风吸走灵气反而得到了神灵外泄的力量，一时之间灵气大盛，引得无数灵物蠢蠢欲动。 好在宝室山的遮多天池只有九仙仙尊允了的几个人能进入，灵物们只能望洋兴叹。 庄纪实在想不通端风到底怎么了，他跳到血池中将端风唤醒。 端风看着庄纪，眼神涣散不清，干裂出血的嘴发出仿若蚊呻的呼唤：“丫头……” 庄纪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这声低吟，只能再次抱起端风跳出血池。 有那么一瞬，他想将端风带回仁王山，最终还是摇摇头按下了这个念头。 先去请仙尊想办法吧。 第102章 放我下山 “是不是我帮你跑腿，你就能放我下山？”晴湖边走边问。 “怎么，在山上不好吗？”九仙感觉自己的仙山被嫌弃了，抬手就要戳晴湖的脑门，却被躲过去了。 “仙山，不是我这样的凡人待的地方。”晴湖微微笑道：“我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自己的位置，”九仙慢慢踏上羽月院的台阶，转身道：“小晴湖，你知道你的位置在哪里？” “嗯……”晴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总归不是这里，我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也许等你跑腿回来就知道了。”九仙只送到院门口道：“你明日出发，到山脚下的神庙里帮我取一样东西。” “好！”晴湖雀跃得跳起来，干完了就能跑路了。否则拖久了，她认识的那些人都没了…… 芦笙管家她还是很喜欢的。 “取什么？”晴湖眼巴巴的望着九仙。 “你就这么想离开？”九仙嗔怒：“我对你不好吗？” “放我下去也是对我好啊。”晴一脸湖狡猾的笑着，十成十的可爱。 “你啊，就取回来你觉得神庙里最珍贵最重要的东西。”九仙终于说出任务对象。 “哈？”晴湖不太懂，疑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道：“随便拿？” “不是随便，是你，小晴湖你认为神庙里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记住了吗？”九仙的手指终于趁晴湖脑袋想事的时候戳到她的额头，手感不错，愉快！ “那……”晴湖还想继续问。 九仙右手平摊，手心出现一块玉牌，他得意道：“一路上，有任何的困难，就用这块玉符。” 晴湖立刻接过玉牌，开心道：“有了这个，神庙的东西就可以随便拿了？” “可以。”九仙看晴湖的样子也心中大定。 昨日小师妹浑身是血的出现，看着很是厌世，没想到这样快就能恢复，事过就忘，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但是伤害小师妹的人必须找出来，千刀万剐…… 九仙继续叮嘱了许多路上的事，让晴湖回去好好休息，整理行装，便准备离开宝室山了。 天河倾泻，人界久雨无晴，他必须要去将天河水收了。 “仙尊！” 九仙听到庄纪的声音，闻到一股血腥味，顿觉不好。 转身发现庄纪怀中竟然是端风，他不由得手抖了一下。 这个风玉神，是火玉世界诸神陨灭护下来的火苗，怎么会伤成这样？！ 谁敢伤他？谁能伤他？！ 九仙仙袖一卷，将端风就近安置在羽月院的偏院，立刻检查他的伤势。 “怎么会弄成这样？！”九仙的手抖了又抖。 端风伤得虽重却也不妨事，可是一直泄出灵气即便是神明也会烟消云散的。 这不是一心求死吗？！ 他想起昨日初见小师妹也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禁有些烦躁。 怎么一个一个的都这样，活着不好吗？ 九仙很是无奈，只能先将自己的灵气渡过去一些。 “扣扣扣。”晴湖在敲门，她刚才看到九仙抱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绕进来。 “九仙，我还想问你…” 庄纪打开门：“仙尊现在不方便。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晴湖将玉牌晃了晃：“你认识这个吗？” 庄纪看到玉牌，瞳孔陡然收缩，脸上是压不住的震惊，他重出一口气，点点头。 “这个玉牌对人和神仙都有用吗？”晴湖问道。 “是。对万物都有用。”庄纪语气有些不平静，问道：“姑娘要下山？” “嗯。”晴湖终于对庄纪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庄纪。” 庄纪看着晴湖转身离去的背影，默默关上门，看着额间滴汗的九仙。 难道我看错了？ 仙尊不是很喜欢这姑娘吗？为什么让一个凡人参加内院试炼？ 第103章 宛在水中 “丫头……”端风仿若蚊吟的声音从喉头滚出来就只剩下热气：“丫头……你来了……你不要走……” 九仙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感觉到端风忽然有了求生的欲望，开始主动吸收他的灵气。 端风损耗的太严重，此刻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意志又太过于强烈，他抓住九仙的灵气仿佛就是抓住了毛线球的一头，猛地一抽，灵气疯狂灌入端风体内。 九仙老神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衰老下去，胡子都晃晃悠悠掉下一根，眼看就要被吃光抹净了，他却甩不脱搭在端风身上的手。 好在他有神器玄灵镜，玄灵镜飞身而出，一道神光照到端风，九仙这才收回干瘪脱水的手。 九仙欲哭无泪……这熊神明到底闹哪样…… 庄纪见他家仙尊瞬间缩水成了一个干瘦老头，又急又好笑，赶忙道：“仙尊，遮多天池里有风玉神外泄释放的灵气，我带你去一趟吧。” 九仙又探了探端风的身体，好歹是无恙了，歇息半日就能醒转，他便同庄纪一道去了遮多天池。 可是他们刚走，端风就醒了过来。 他隐约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小姑娘就在附近吗？ 他找遍了整个火玉世界，遍寻不得的小姑娘现在就在附近吗？ 端风挣扎着下了床，他的身体还在修复中，浸血的衣衫也未换下，踉跄的脚步每走一步都从鞋面渗出血珠，一步一个血印。 他靠着墙转动着身子，一间一间的屋子找过去，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涂上了与肩等高的血线。 偏院、正院、汤池、小厨房…… 一扇一扇的门被推开。 每个推开门的瞬间，端风都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小姑娘会不会惊喜的扑上来，像他们上次再会时那样，钻到他的怀里。 可是自己的衣裳都脏了，小姑娘会嫌弃自己吗？ 还是，她在生气，不想看见自己呢？ 无妨，不想见也无妨，只要她安好，可以等她，此生都用来等她。 急迫、忐忑、期待…… 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神明大人的眼中的光终究转为黯淡。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倩影，也没有任何一丝她的气息。 她竟不在这里吗？刚才听到的声音难道只是幻觉么？ “丫头……你究竟在哪里……”端风嗫嚅着扶着最后一页门扇，又重重的摔倒在地，陷入昏迷。 晴湖正站立在云海边，她的心脏忽然像是被小手抓了一把，尖锐的刺痛后“通通通”的跳动着。 她不禁捂着胸口，缓缓的蹲下，却被一只手扶住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庄纪仍是润玉一般的温和模样，声音自带热度，目中有关切。 “没事。”晴湖还是兀自蹲下，拒绝了庄纪的搀扶。 她急着下山，问完庄纪玉符的事就直接离开了，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 庄纪的青色袍角被云海卷起，上下翻飞，他待晴湖呼吸平顺了些，才道：“这一程，由我来送你。” 他转身挥手，云海仿佛被分割开一样，顿时排向两侧，露出了一片青翠欲滴。 “你现在所在的云顶仙山浮在尘世树之上，是宝室山之巅。姑娘没有坐骑，下山只能通过这棵尘世树。” 庄纪继续解释道：“你要从这里跳下去，能否顺利着陆于迎仙台就看你自己了。” 第104章 内院试炼 不是说跑腿吗？！ 晴湖看着轻薄烟尘中的翠绿欲滴，全是蓬松松的茂盛树叶，跳下去，会不会直接把人摔没了呢？ 她弱弱的望了庄纪一眼，表示我不相信，你不要欺骗我…… 庄纪也不明白，为什么仙尊会让一个凡人姑娘参加试炼。 内院试炼，是仙尊门内弟子升入仙阶考核的最后一关，凡人如何能通过？ 单是上下尘世树，就绝不是凡人能完成的任务。 门内弟子都有自己的坐骑，飞行自是不在话下，但是眼前的人族姑娘，她怎么办？ 晴湖看着庄纪的眼神，从疑惑转向担忧，最后回到疑惑。 她心里想着，这个庄纪仙君应该没有骗人。 于是晴湖默默的拿出玉符，漆黑莹亮的杏眼眨了眨，道：“能用这个吗？” 庄纪被她乖巧又无辜的模样逗得开朗一笑，口中却是让晴湖失望的：“不能。” “不是对万物都有用吗？”晴湖抗议。 “因为无所依凭的自然下坠，是天地规则，不在万物之中。”庄纪微笑着解释。 许是晴湖的模样太过可爱，他也放松了许多，柔声道：“仙尊这样安排自有道理，姑娘不妨一试。” “如果我摔没了呢？”晴湖问道。 “不会。有我在呢，”庄纪温柔的看着晴湖道：“若是危及性命，我会救你。” “有这样的好事？”晴湖觉得庄纪的话十分不可信。 “但是你永远都不能离开云顶仙山。” 晴湖…… 求不要救我…… 谁愿意整天在天上吃闲饭呢？无不无聊？ 说不定哪天就被老神仙卖了，这哪里是仙山了，明明是火坑好不好。 “我跳。”晴湖眼神坚定，神情严肃，她将玉符正对庄纪道：“若我失败了，不许你救我。” 庄纪不由自主的脚下用力，他有些小小惊讶，旋又微微笑起来，道：“好。听你的。”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竟不愿留在仙山，果然仙尊说关键时刻用这个吓唬她是真的有用。 晴湖听完庄纪的回答，满意的将玉符收起来。也没有什么准备动作，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步跨了出去。 衣裙猎猎作响，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冷点冷，窸窸窣窣穿过抖动的枝叶，晴湖还在下降。鸡皮疙瘩从臂膀蔓延到后背，最后爬满全身。 速度越来越快，晴湖几乎捕捉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了。 她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自己了。 她感到自己仿佛独立天地之中，是一个单薄但是纯粹的存在，她张开双臂，睁开眼睛，似乎将天地万物都拥在怀中，心中充盈完满。 世界是温暖的，也在温柔的回应她。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怀中的温度，仿佛真实的抱着什么东西。 忽然，她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斑驳的光彩，是金色的鳞片，鳞片重重叠叠的蔓延覆盖开去。 晴湖顺着金鳞望去，复见狮头鹿角、龟颈鹰爪、蛇身鱼脊，金珠云雾缭绕在旁。 竟然是龙？！ 她正趴在龙背上，金龙的鳞片散发着并不刺眼的的光，暖绒的将晴湖包卷起来。 下坠的失重和阴寒都一瞬间被驱散干净。 晴湖闭上眼，安静地趴着，这仿佛是暌违多时的老友重逢，她内心静谧安静，仿佛缓缓流淌的无声之河。 庄纪倚在仙鹤背后，云团在他的脚下。 云中少女伏在龙背上，少女沉静入画，除她之外的风景，都失了颜色。 第105章 尘世之树 庄纪落到晴湖身边时，晴湖正搂着龙头撒娇。 “我回来时，你会来接我吗？”晴湖的樱口笑出好看的弧度，闪着星芒的双眼巴巴的望着金龙。 金龙点头，轻轻放开卷着晴湖的蛇身，从口中吐出一颗流金的龙珠。 “用这个召唤你吗？”晴湖白嫩的小手搓着龙须，认真问道。 金龙点头，又用鼻尖蹭蹭晴湖的脸，十分不舍地盘上尘世树，身影逐渐模糊不见。 晴湖这才看到了尘世树，其实整棵尘世树都高耸隐藏的天外云中，站在迎仙台只能看到一部分主干，一根枝干和一片叶子也瞧不见。 果然是托举仙山连接凡世的尘世树，若非从天而降，谁能想象这是一株树，爬上去就能登上仙境呢？ 晴湖转念一想，怪不得迎仙台设在此处，应该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 可惜仙人都驭仙禽飞行，只有自己这个凡人掉下来。她不禁嘿嘿嘿的笑出声，还好此时无人，若是正赶上一场迎神仙的法事，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晴湖转头，红扑扑的小脸对上庄纪。 她开朗的笑起来，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是一个自带光环的小仙女。 “我的任务完成了，姑娘可以自行下山。”庄纪是一贯的温和，眸中似有星光被点亮。 “是。庄纪仙君请回吧。”晴湖手里把玩着龙珠，微微一点头，未等庄纪说话，她转身就走了。 庄纪回到羽月院时，九仙正站在主院内。 他脸色铁青，面容僵硬，嘴角微抽，比刚才被吸干了灵气的模样还要可怕。 庄纪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怎么院内这么浓的血腥味。 然后他就看到了血，满院满墙的血，仿佛整座院子被齐肩高的血水泡过一样。 庄纪转身就想跑路。 这里是羽月院啊！师祖的羽月院啊！ 难怪仙尊师父一副气得要吐血的模样！ 哎，说不定已经吐过了，谁知道地上都是谁的血…… 不对！ 庄纪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血人一样的风玉神。他又转身，默默的朝九仙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血人一个。 果然是那个风玉神，庄纪不禁扶额，真的应该把他带回仁王山！！！ “啪！” 庄纪透过指缝看到他家仙尊歪倒在地。 庄纪看看他家仙尊，又望望趴在远处的血人风玉神…… 他很想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一直跟着那个姑娘不好吗？！ 无奈他只好一手一个，将两人抱起安置了。 仙尊这样子定是不能叫旁的人瞧见了，得自己照顾。 风玉神出了名的洁癖，偏偏却招人得很，若是喊人，必得所有仙娥都扑上来。 要是他知道自己被人碰过…… 庄纪不敢继续想下去，那不是造孽吗？！ 好不容易将两人安置妥当，又细细检查了身子，庄纪这才安下心，出去将非月院的血迹全部收拾了。 若是叫人来…… 庄纪默默摇了摇头，怕是会引起恐慌。仙尊又不能出来，他这个大师兄威望再高怕是也安抚不住。 “师兄？” 庄纪心里活动还没结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被吓得抖了抖，回头一看，是桃枝仙子。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桃枝仙子的丰腴身姿，凭那单薄的仙衣是断断裹不住的，她摇着莲步走到庄纪身边，关切的看着他。 “我听说是那个人族姑娘住在这里。”桃枝仙子看了看院墙上还没清理干净的血，惊讶道：“出什么事了？” “无事。”庄纪继续干活，他突然想到自己怕是顾不上那人族姑娘了，就对桃枝仙子道：“那姑娘下山试炼了，你去看护着吧。” “好。桃枝听师兄的。” 第106章 何方妖女 “啪。”九仙的手掌拍在玉几上，桌面顿时出现几条裂纹。 “女子！竟是为了个女子？”！九仙站起来，烦躁的走来走去，一丁点神仙模样都没了。 他眉头锁起，沉声道：“是何方妖女，我去除了她。” 端风…… 他是在替我生气，还是气我糟蹋了他的羽月院…… “与她无关，是我不好。”端风声音低低的，他忽而又打起精神道：“九哥门人信徒众多，我画张画像，你帮我寻一寻可好？” “可以啊。”九仙吹胡子瞪眼：“你现在就画。” 端风…… 还是我自己找吧，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如此？”九仙又在端风对面坐了，探究的盯着他。 端风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温柔，眼眸中依稀又亮起星辰：“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女子。” 只是微亮的星辰刹那间便熄灭了，端风心口闷闷的，没有一刻不想着小姑娘。想着她是幸福也是折磨，但就是难以抑制的想她。 “最好的？”九仙撇撇嘴：“不见得吧。你躲在予畏森林，能认识什么女子？迷路的？捡蘑菇的？” 九仙心里不屑：还能好过我家的小师妹？ “我与你说不清楚。”端风站起来又要走人。 “你先别走，”九仙招招手，十分骄傲的说：“再留半日，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什么人？”端风其实无甚兴趣，但是今日这连番的事做得尴尬，他也不好再任性离开。 “我的小师妹。”九仙压低声音轻声道：“那才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子。” 端风顿时就不高兴了，这种时候还给他介绍女子认识，想什么呢？！ “怎么没见小庄？”端风岔开话题。 “躲你。”九仙没好气道：“他现在是怕了你了。” 端风…… “他眼光比你好，跟着我的小师妹呢。”九仙嘚瑟道：“原本我觉得就你的出身容貌勉强能配得上她。不过你既然心里有人了，就不能委屈了我家丫头。” 九仙想起晴湖同庄纪站在一起的样子，那也是一对璧人啊。 他不禁捏着胡子点头道：“庄儿也好，都是人族，更知道怎么疼她。” “人族？”端风眉心耸动：“小庄已经修得仙身，怎可再找人族，害人害己！” “怎么就不可了？”九仙看着玄灵镜里的晴湖，小师妹真是灵动可爱，他心里美滋滋：还是自家孩子好。 “那姑娘愿意？”端风语气听着十分不悦。 “孩子还小，我是要多留几年的。先相处看看再说，只要她瞧上了，自然都依她。旁的事有我在，定会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九仙听着端风话里带刺，又怼回去：“就你被赐福了，可以找人族女子，但也不好这样骄傲。” 九仙继续慢悠悠道：“我还差点忘了，就你那个赐福，若是我家姑娘，我绝不同意。” “为何不同意？”端风盯着九仙，眼神幽怨。 “那个考验不公平。”九仙摇摇头：“你毕竟不是你父亲。你不怕灰飞烟灭，人家姑娘承受得起吗？” “她可以。”端风想起小姑娘清澈纯净的眼睛，她那样玲珑剔透，她的爱也会是最纯粹真实的。 九仙看着端风眼中星星点点，下颌绷紧，薄唇微抿。 他无奈送过去一杯酒，道：“那你要珍惜她，善待她。人和神，终究是不一样的。这条路，很难走。” “嗯。”端风端起酒，闻了一下，轻声道：“那我多留半日，替小庄看看那姑娘。”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的小师妹你不见，为庄儿才见。” 九仙不高兴地撵人道：“我家丫头也不一定瞧上庄儿，你走吧，不送。” 第107章 桃枝夭夭 “别一直跟着我们啊！！” 晴湖无奈极了，这群猴子是怎么回事嘛，一直阴魂不散跟着扑腾。 “我们要她。”猴王指着晴湖身后的桃枝仙子，口水都快兜不住了。 “你又是怎么回事？！”晴湖双手像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护着桃枝仙子，又侧过脸问话。 “我来保护你啊！”桃枝仙子抱着晴湖的细腰，左左右右的躲闪着。 若不是晴湖身上玉符的气息散出来，猴群早就一拥而上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尴尬的对峙着。 “保护我？！”晴湖无语望天，“那你做点什么啊！” “五品仙阶我才修到第三阶的灵仙，下了山就不能使用仙法。”桃枝仙子不自觉的拽着晴湖朝各个方向躲闪，照这个慢慢加大的力道，晴湖很快就会被勒晕了。 “不能使用仙法，你还来保护我？！你没来之前我跟他们有多和谐你知道吗？”晴湖欲哭无泪，她会兽语，全程有香蕉吃，悠哉悠哉的走下山不知道多舒服。 “师兄叫我来的。”桃枝仙子丰满的身体不时蹭着晴湖，晴湖百忙之中还抽空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哎…… “你说你，你怕猴子怕成这样，还敢来？”晴湖继续吐槽。 “我哪里知道会有猴子，百次下山也碰不到一回，我看是你招猴子吧！” 晴湖…… 不得不说，桃枝仙子说出了真相。 现在怎么办？吃了人家那么多香蕉，总不好卸磨杀猴子，用玉符赶走它们吧。 “你能飞个天，遁个地，自己先走吗？”晴湖默默祈祷：求您快些走吧您嘞！ “不能！”桃枝又在晴湖背后蹭了一回。 “那你能做什么？”晴湖的内心已经泪流满面。 “变回桃树……”桃枝仙子弱弱的说了一句。 对面汹涌的猴群霎时陷入了沉默，短暂的沉寂后，猴群愈加疯狂的扑过来，“吱吱呀呀”用着晴湖能听懂的语言要扑上来夺食。 晴湖……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好好好好好……停！”晴湖终于还是拿出了玉符。 “猴王老人家，除了扛走她，”晴湖扭曲的手指指了指背后的桃枝仙子，继续道：“我帮您干点别的活儿，行不行？” “晴湖小丫头，你知道那小仙桃都干了什么吗？就这么护着她。” 哟呵……还有内情…… 晴湖转身，严肃的两手抱臂，盯着人如其名的桃枝仙子道：“还不快招！” “额，这个嘛……”桃枝仙子抬头望了望天，两只手，手指来回绞着，语气很是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个久远的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就是八千年前，猴王大人从勿无山带回来一只仙桃。他不仅没有吃，还种出了一株仙桃树，又渡了半生修为给那桃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天降机缘，那桃树飞升成仙了。 嘿嘿嘿。” 晴湖…… “天降机缘？那是天降机缘？！”晴湖赶忙拦住了愤怒的老猴王，又瞪了桃枝仙子一眼。 “真是天降机缘，传说那猴王大人将一壶金丹挂在桃树上，金丹灵气逸散，正好钻进仙桃树里。” 桃枝仙子两手一摊：“这不，机缘巧合嘛！” 晴湖…… 我让开，你们打死她吧…… 第108章 对我负责 “你可不能抛弃我！”桃枝仙子又搂上晴湖的腰：“我是为了你才下来的，你要对我负责。” 真是蜜桃一样的桃枝仙子啊，又甜又腻，沾手了就甩不脱。 她转头看看媚眼如画的娇艳美仙子。 哎，没想到我晴湖有一天能英雄救美，还是个美仙。 “猴王老人家，这小桃子确实该罚，但她好歹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总不好让您捉回去吃了吧。”晴湖脸上甜甜一笑，樱口翘鼻，小脸红扑扑，乖巧软萌得飞起，任谁看了都想抱回家养着。 “额……”猴王大人扶额。 一路上的香蕉就是这样被哄骗走的。原来只知道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可爱，没想到啊……老猴王的心已经融化成一团了。 “那，那就帮我去取一颗内丹。”老猴王深吸一口气，坚强的表示自己没这么容易哄，要给小丫头一点苦头吃。 “内丹？”晴湖侧身退开一步，感觉这种事不像是人族能干的。 “嗯，你不是要救朋友吗？不许别人帮忙，必须是你自己取。”老猴王淡定的垫垫猴脚，睨着晴湖道：“回来的时候没有内丹，我就把你们都扛走。” 老猴王不禁暗自点头，对，抱回去养起来！ 晴湖…… 她默默转头看了桃枝仙子一眼，目光有点想犯罪：“谁派你来的？” “大师兄啊。”桃枝仙子星星眼，粉色脸蛋真是娇媚得不像话。 “哪个大师兄啊？”晴湖眼睛半眯，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是我。”庄纪微笑着落地，他微微向老猴王点头致意，清润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一时间，众猴与晴湖都盯着桃枝仙子，半眯眼…… 桃枝仙子只好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姑娘你答应吗？”庄纪声音极柔和，晴湖听不出他的意见或是建议。 “我……”晴湖看着桃枝仙子又羞耻又期待的眼神，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美仙子可怜巴巴的盯着，哎…… “同意，我同意。”晴湖有点机械地点着头，面上是有点扭曲的强颜欢笑。 “谁的内丹啊？”她凑上老猴王跟前，任何任务的完成，情报获取都是至关重要的。 “不知道。”老猴王慢悠悠道：“只是隐约察觉到有一颗万年内胆的存在，却没有打过照面。” “万年？”晴湖默默抚过腰间的金龙内丹，又斜眼瞧着老猴王，它惦记的该不会就是这颗吧…… 庄纪看出晴湖的小心思，出声安慰道：“黄金神龙与天地共生，怎会是区区万年。” “黄金神龙？！”老猴王身躯为之一振：“神龙现世了？” 庄纪静静看着晴湖，没有回答。 黄金神龙是师祖的坐骑，不知为何会盘绕在尘世树上。 这个姑娘住着师祖的羽月院，能召唤黄金神龙，这世上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吗？ 晴湖却不理老猴王的兴奋疑惑，她嘿嘿嘿笑了几声道：“猴王老人家，您就等着我回来吧。” 说完，她又极乖巧可怜道：“我还有香蕉吃吗？” “额……”老猴王是真受不了这孩子，却还是别扭地不情不愿道：“有，管够！” 第109章 你的名字 下山的路并不难走。 许是这宝室仙山盛名在外，沿途的大小神庙颇多，朝圣拜神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这还不是因为仙尊收了天河水，解了人间水患，又庇佑这许多年风调雨顺的好收成。”桃枝仙子得意道：“我们家仙尊是代守神职的。” “神职还可以代？”晴湖将脸埋进温泉水里，“咕咕咕”吐着泡泡。 “好像是那位神明大人不愿意履行神职，躲起来了。”桃枝仙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八卦着：“这样算是最悲惨的了。” “惨？神明大人也会惨？”晴湖从温泉里拔出脑袋，抹了脸上的水，瞧着桃枝仙子道：“那世人为何争着要飞升做神仙？” “那是他们不明白。”桃枝仙子难得认真到：“有一种动物，叫蜉蝣的，你知道吗？” “嗯。”晴湖点头。 “蜉蝣只有两天性命可活。生命短促还不如焰火，它们即便有烦恼也是转瞬即逝了。” 桃枝仙子靠着池壁，目光投向远天，轻声道：“可是神仙有了烦扰，若无法消解，便是永无穷尽的烦恼。那位神明大人，想来也是如此吧。” “当了神仙还有烦扰，难道不是修行不够吗？不斩断凡尘如何做神仙？”晴湖话刚出口，心里忽然动了一下，有种怪异的感觉。 “若是斩断凡尘，无情无欲，那为何还要做神仙？直接烟散了，回归混沌便是。做神仙，本来就是一种欲求。”桃枝仙子手指点着水，歪着脑袋，她也有她的烦恼，她的所求。 晴湖却忽然扑过去抱了桃枝仙子道：“你个小桃子，这么深沉要做什么？你不是偷吃金丹飞升的吗？哪来的那么多感悟。” “因为我天赋好，嘿嘿嘿！” 庄纪听着里面哗啦的水声，轻轻微笑着将一道音障加持到护墙之上。 这只一处山中野泉，两个仙子一样的姑娘竟那样欢欣雀跃的要泡一泡，他只得在远处守护着。 温泉里，晴湖又哭笑不得地推开了桃枝仙子道：“你有问题，你脱什么衣裳啊！！” “你沐浴不脱衣？”桃枝仙子一脸疑惑，无辜懵懂仿佛孩童。 “你大师兄还在外面呢，快点，穿好了。”晴湖将浮在水上的衣衫捉回来，往桃枝仙子那边拨。 “大师兄不是那种人。” 桃枝仙子将衣裳捞起来，扔在草丛里，又继续道：“他说不定声音都不会听。你紧张什么，你这么小，脑子里就装着男女之事了？！” 桃枝仙子突然来了兴趣，游到晴湖身边，捏了她的下巴道：“小姑娘长得真好，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可别随便便宜了哪个坏男人。” 晴湖…… 我招谁惹谁了…… “哪有，”晴湖拨开桃枝仙子的手，见她胸前的丰腴一小半露出水面，晴湖把着桃枝仙子的腰，默默将她往水里拽了拽。 就在她暗自努力的时候，桃枝仙子忽然面露忧色，捏着晴湖的小脸道：“若是大师兄看上你，你会答应他吗？” “哈？” 晴湖虽在水中，却还是下意识的抬腿踹了桃枝仙子一脚。 遗憾这一脚不重，而且被桃枝仙子抓住了脚丫子。她面色比刚才还要凝重道：“若你不要他，便早些离开吧。” “为何？” “他待你较旁的人不同。”桃枝仙子淡淡一笑道：“你可知他明明知道你的名字，却一直唤你作姑娘吗？” 晴湖摇头。 “我问他，”桃枝仙子幽幽道：“他说，他问过你名字，你没回答。” “那我们明日便回去云上仙山吧。”晴湖微笑道。 第110章 试炼失败 “明日？！” 桃枝仙子忽然严肃起来，她抓着晴湖的双肩道：“明日不可。你还未到山下神庙取回仙尊要的东西，怎可回去？！” “小桃子为何这样紧张？后果很严重？”晴湖抠抠桃枝仙子的手指，委屈巴巴道：“疼。” 桃枝仙子又轻轻扶着晴湖道：“你可知你手中那枚玉符到底是什么？” 晴湖摇头，轻声道：“不是类似于九仙的令牌，可以从神庙随便取东西的凭证？” “不是。”桃枝仙子认真到：“那是一道引雷符。” “引雷符？”晴湖似乎听懂了这三个字，嘴角有点抽…… “飞升仙阶是要通过天雷劫的。尤其是成仙的第一道飞升，是最危险最容易失败化为劫灰的。 但是仙尊的门内弟子可以通过内院试炼来避开这一劫，直接飞升。 相对的，试炼失败了引雷符就会引出天雷劫，而且是加倍的天雷劫。 你必须到神庙取回一件物品，引雷符会自行判断取回之物的价值，评断是通过试炼还是降下雷劫。 你接过引雷符试炼就开启了，倘若失败，便是仙尊也无能为力，救不了你的，你知道吗？” “痛……”晴湖指着桃枝仙子不断加力的手，她的肩膀已经碎过一次了，属于重点关注的敏感部位。 晴湖盯着自己光洁的左肩，不由得有些恍惚，她第一次回忆起端风落在她身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吻。 那好像是才发生不久的事，又似乎已经过去许久了，沉在记忆的底层，轻易搅动不起来。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往水里下沉，水底静默的，没有任何声响。 “醒醒……你醒醒，小姑娘你没事吧……”桃枝仙子将晴湖捞上岸，拍着她的小脸，一脸的紧张。 刚进水就捞起来了，呼吸心跳都没问题，怎么还不醒呢？ 她扒开晴湖的眼皮，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瞬间了然：“小姑娘被吓哭啦？” 晴湖眨眨眼睛，抬手抹了抹眼泪道：“嗯，小桃子故意吓唬我，讨厌！” “是你先吓唬我的，明日肯定不能回，我们速度快些便是。”桃枝仙子捏着晴湖的小脸蛋，将干净衣裳放在一边，也背转身换衣裳去了。 “没事，就明日回。”晴湖将贴在身上的衣物除了，绞干头发，换好一身嫩绿的裙衫，转身就看见桃枝仙子严肃的表情。 “小小年纪，就这么轻言放弃吗？”桃枝仙子认真教训道：“虽然很难，也不是绝无可能，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晴湖…… 这段话到底是在讲什么…… “谁说我放弃了？”晴湖露出她招牌的笑容，眼神清澈肯定，柔声道：“我知道小桃子关心我，但是你也要相信我啊。” 桃枝仙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晴湖，见她身形松弛，面上光泽柔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轻笑一声道：“好。信你。” “嗯！”晴湖喃喃的低声道：“你信我，我便不会让你失望……” “什么？”桃枝仙子没听清。 “没什么。小桃子你就不担心那颗万年内丹吗？”晴湖又恢复她狡猾的小模样。 “不不不，”桃枝仙子揉搓着晴湖还没干透的发丝道：“我相信你。加油哦小姑娘。” “你就没想过让你家大师兄带你回去？”晴湖坏坏的笑起来，眼睛弯成新月状。 “我问过他，”桃枝仙子怅然望天，避开晴湖凶巴巴的眼神，幽幽地说道：“他说你可以，让我相信你。” 晴湖…… 庄纪仙君是个好人啊！ 第111章 升仙法会 “好，那便回去吧。”庄纪点头，并未有过多的询问。 “还不能回去，”晴湖晃了晃手里的香蕉，笑道：“我们去莱叶神庙。” “莱叶神庙？”桃枝仙子撇撇嘴，桃唇微抿，颇有些不以为然道：“升仙法会？小姑娘也有这个兴趣？” “当然有啊！飞升仙阶的捷径，你没兴趣，可我是个凡人呐，自然要去凑个热闹。”晴湖乐呵呵的剥着香蕉，然后皱着眉头叼了一口。 连续吃了快十天香蕉，晴湖对这黄白色的软糯香甜已经有严重的生理不适，奈何她身无半枚火玉币，在人间真是寸步难行。 桃枝仙子看晴湖可怜的样子，默默掏出一只桃子递过去。 “能吃么？”晴湖搓着桃子上的细绒毛，有些不敢下口。 吃了会不会化作一道青烟升天啊？ “吧唧吧唧。”桃枝仙子自己也捧了一个桃子，随意擦了擦就自顾自啃起来。 晴湖…… 自己吃自己是怎么个意思？！ 桃枝仙子吃的认真，晴湖只好向庄纪求救，询问的眼神正好对上庄纪的微笑。正如九仙所言，他惯是温和的。 “桃枝修为不够，到了人间没有仙法护身还是需要饮食的。” 桃枝仙子这飞升来得太过容易，心性意志都没有经过淬炼。庄纪对自己的迷糊师妹也颇有些无奈，正是因为她修为不够，仙尊才让她守护愿海，很少让她到下界行走。 “你可以当做是仙桃成熟后脱落，又通过泥土根系供养桃树自身。”庄纪微笑道：“这样就不觉得奇怪了吧。” 晴湖点点头，桃枝仙子也抽空对她点头，又向庄纪竖起大拇指，星眸熠熠：“师兄懂我。” 晴湖不禁同庄纪相视一笑，然后举起手中的仙桃道：“我也能吃？” 庄纪没有回答，淡淡道：“姑娘这么不愿意做神仙吗？” “我还没发现需要长长久久活下去的理由。”晴湖微笑着，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是么。”庄纪眉眼舒展，粲然一笑道：“所以姑娘是要去闹一闹那个升仙法会了？” 未等晴湖回话，庄纪又道：“吃饱了才有力气闹。”语气里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宠溺。 “小姑娘要去闹那法会？”桃枝仙子已经啃完了仙桃，借着道旁的山泉水冲洗了，又哒哒哒跑回来：“为何要闹？” “为了小桃子你啊。”晴湖咽下一口桃肉，看着桃枝仙子丰腴的身子，忽然觉得有点微妙，又默默拿起香蕉开始吃。 “为了我？”桃枝仙子一把搂住晴湖，娇滴滴道：“为了我什么哇？” “你的万年内丹怕是就在那里了。”晴湖拨不开，只得任由桃枝仙子挂在身上。 “内丹？”桃枝仙子停止了在晴湖身上的摇晃黏蹭，惊道：“那里怎会又内丹？修行之人才能将自身化为炉鼎，以精气神淬炼内丹，莱叶神庙里连觉醒灵根者都没有，怎么会有内丹？” “是啊，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有一座升仙台，瞧着竟然比迎仙台还要庄严堂皇几分。升仙法会更是提前数月就在筹备，三大帝国的民众不断赶来汇聚于此，小桃子你觉得正常吗？” 桃枝仙子听完，缓缓松开了挂在晴湖脖子上的双臂，目光投向自家大师兄。 庄纪却仍是漫不经心的淡笑着。 第112章 神弓落辰 “可是。虽然是下界，这怎么也在我仙山范围，山上一颗草长快了都瞒不过仙尊，若真有什么问题，仙尊怎会放任不管呢？”桃枝仙子不太相信。 “你们家那位老仙尊，”晴湖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的心思，小桃子你可猜不到。” 桃枝仙子小嘴一噘：“你能？” “我才不要猜。”晴湖默默吐槽：爱挖坑的老神仙呗，有什么好猜的…… 晴湖摆摆手，仰头望着黑底匾额上的“莱叶神庙”四个烫金大字，人潮持续往庙内涌动。 “我们也进去吧。”晴湖首先迈步踏上了青石台阶。 三个门洞，所有人都排队从最右侧的门进去。 晴湖还未迈过门槛，便被守门的人拦了下来，一个着黑色短打的年轻人，怀中抱着的木箱也是黑色。他拦住晴湖问道：“姑娘可是第一次来这升仙法会？” “嗯？”晴湖点头，颇为不解。 “姑娘这边请。”黑衣的青年将晴湖三人引到中门道：“三位可要试弓？” “什么弓？”桃枝仙子身子前倾，桃花眼好奇的望着，黑衣青年顿时脸红心跳，不敢看她。 他又扭过脸看晴湖，耳垂更是赤红欲滴，庄纪无奈将两个小姑娘拉倒身后，手中弹出一道金芒射入青年眉心。 桃枝仙子鲜少与人族接触就算了，怎么这个人族的小姑娘也这般美而不自知的懵懂，庄纪顿时有些奇怪：她竟然没有被人一口吃了。 神志恢复正常的黑衣青年终于开口解释道：“莱叶神庙的镇庙之宝是一弯神弓，名叫落辰弓。神弓供奉在此已有万年，但是无人能取用，神弓灵识不奉任何人为主。 莱叶神庙历代传述，神弓主人会在升仙法会上出现，取得神弓证道成仙。 因而，十年一次的法会期间，我们邀请所有参会的宾客都去试一试，看是否是有缘人。” 黑衣青年又看着眼前的三人，无论容貌气质都是出尘谪仙一般，他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道：“三位要试试吗？” “升仙有这么容易么？”桃枝仙子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认个弓就能飞升，叫那些苦修千万年的听了，情何以堪呐。” 晴湖没好气的拍了她脑门道：“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了，小、桃、子！” 桃枝仙子…… 她别扭的摇摇头道：“我不试。” 晴湖倒是很有兴趣，她明亮的杏眼看着黑衣青年道：“如何试？” 黑衣青年指着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那边已经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捧着那个木箱，进门的信众都很自然的伸手取出一个黄色小纸卷。 晴湖登时明白她为何被一眼看出是第一次来参加法会了。 许是外界早就传遍了那张神弓的传说了吧，这些如水般涌来的人潮怕都是冲着神弓而来。 “我也要去抽个签，按次序试弓吗？”晴湖眼里看着木箱，话却是对那青年说的。 那木箱也着实奇怪，明明只有两掌大，里面卷成食指大小的纸卷竟像是取不完一样。 看来，这神庙确实有些意思。 “姑娘您要试，就无须抽签排队了。”黑衣青年微笑中颇有些郑重：“我直接带您过去，在下枚枢。” 枚枢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庄纪，庄纪轻轻摇头，枚枢便未再说话，邀他们从中门进去了。 第113章 神仙容貌 “还未请教姑娘怎么称呼。”枚枢在晴湖左前方引路。 “晴湖。”晴湖悠然回答，她的注意力都在一重又一重的殿宇中供奉的神仙彩塑上。 已经走过四重殿宇了，千刃高山上，竟然能寻到这样一处开阔平坦之地，又大费周章的将山上没有的一应材料搬运上来，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有这样美轮美奂、雕梁画栋的建筑。 晴湖不禁摇头，她记得那片浮沉的愿海，无法衡量人神交互的利益得失。 人若是从某处获得了力量，这力量的来源究竟是那处信仰，还是相信那个信仰的自己的内心呢？ “宝室山的神像与别处不同哦，小姑娘。”桃枝仙子佯装老成说道：“我不说，你肯定瞧不出来。” “是么？”晴湖无语，她指着神龛里那个同九仙有八分像的神像道：“你们老爷子也太爱慕虚荣了吧。” 她细细看了九仙身边的协侍仙官，执掌仙官？ 晴湖默默瞟了庄纪一眼，这么大摇大摆的下山来招摇，亏得枚枢竟然没有认出来？! “你别看大师兄，”桃枝仙子凑到晴湖耳畔，压低声音道：“一般人族看见的大师兄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嗯？”晴湖眼眸一亮：“还能这样？” “那当然了，”桃枝仙子骄傲得快要晃起小尾巴了，仍是轻声道：“神仙的容貌，岂是凡人能得见的？” “那你这张桃子脸，怎么不藏起来？”晴湖戳戳桃枝仙子的腰，这美仙子浑身都是小辫子，一抓一个准。 桃枝仙子…… 我修为低我知道，但不妨碍我是仙子我骄傲！ 庄纪瞧着前面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个不停，还不时回头看自己，觉得全身懒洋洋，说不出的舒坦。 然而就在晴湖一只脚迈入最后那重殿的瞬间，庄纪看到小姑娘身子僵了一下，顿在原地。 “美得不像话是吧？！”桃枝仙子也是一脸花痴的模样：“哪怕是神明大人，那张脸也太过分了！” 不过花痴归花痴，她家大师兄还在后边站着呢，于是桃枝轻轻拽了晴湖道：“你这张脸，倒是能比一比。” 晴湖看着那张耀目的脸，缓缓低头道：“这是……” “风玉神。”枚枢介绍道：“创世神女之子，是火玉世界地位最尊崇的主神。” “不是……森林之主么？”晴湖轻声问道。 “你是说予畏森林？”桃枝仙子敲了敲脑袋，低声道：“那是讹传的啦，森林的主人从来都是女神，怎么会是男神。几万年了，他是为女神守在那里……” “桃枝。” 晴湖听出庄纪的声音较平常低沉了几分。 桃枝仙子吐了吐舌头，“嘿嘿嘿”打着哈哈拉着晴湖往前走。 风玉神。 原来，竟然连名字也是假的吗。是为了谁守在那里不出来，连神都不做了。怪不得，求了那么久，他才愿意离开。 他有几万年的耐心守在那里，离开自己却总是干脆利落呢。 “枚枢！” “晴湖姑娘，有事？” “没有，走快些吧，法会不是日落就要开始吗？” 晴湖微笑着，山上较别处更接近太阳，灼灼的日光洒下来，烤着脸有些干涩刺眼。 第114章 无名之塔 一座八角八重密檐塔，塔身灰白，不甚高且极朴素，与金碧辉煌的供奉殿宇有些微妙的不和谐。 晴湖觉得这座塔仿佛是宝室山的一部分，亘古就已经矗立于此了。 八个方向都有台阶上到第一层，但只有一道正门是开着的。 门额塔身上也没有匾额，似是一座无名之塔。 手持黄纸的信众按次序排着长长的队进入塔中，他们进门出门仿佛就在瞬间，队伍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着。 原本看见那么多人排队，晴湖还暗自担心天黑前不能每个人都试完，没想到进度却这样快。她有些小小的惊诧，这里的一切都秩序井然的进行着，所有人都听从指令调配，看来这莱叶神庙还是有些底蕴。 枚枢没有领晴湖排队，而是直接从侧面的台阶上去，走到端坐门口的一位老道人身边。 “师父。”枚枢躬身行礼。 “这三位都要试弓吗？枢儿眼力不错。”老道人点点头，目光从晴湖他们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庄纪身上。 庄纪随意的站着，并不理会老道人审视的目光。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晴湖身上，他在想一些事情，做一些决定。 “只有这位晴湖姑娘要试弓。”枚枢手掌微斜，指着晴湖道。 “晴湖姑娘。”老道人终于看回晴湖脸上，他并不多话，直言：“请进去吧。” “嗯？”晴湖有些疑惑，她指着门道：“里边不是有人吗？” “啪！”门开了，里面的人出来，又走进去一位妇人。 “无妨，”老道人挥手间又将门打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还是简单的四个字：“请进去吧。” 大门已开，晴湖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同桃枝仙子和庄纪微微点头，便往门内走去。 两脚踏入，“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诶，怎么回事啊，那个小姑娘怎么插队了？” “师父，这样不公平啊！” “她凭什么插队啊，师父，你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就是呀，我们都排这么久了，凭什么她一来就直接进去了。” “这么大热天的，我一个老人家都排着队，小姑娘家家的，也太过分了！” 也不知道第一声是谁喊出来的，排在前面的十几个人都开始闹哄哄的。 枚枢尚年轻，他只知道自己手中有优先的权利，也是第一次使用这权利。他从没想过会引发骚乱，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道人却闭目养神，并不搭理那些纷扰。 桃枝仙子与庄纪对视一眼，悠哉望天。 “久等了。” 果然进出塔门试弓只在瞬间，几句话功夫，晴湖与之前那妇人一前一后出来，笑眯眯的走到两人跟前。 “你没拿到？”桃枝仙子看见晴湖两手空空的，不免有些失望。她原本觉得这小姑娘应该有些不同凡响的，毕竟仙尊与师兄都那样看重她。 晴湖两手一摊，面上是一个无奈的表情，她正欲说话，却被之前哄闹的人群打断了。 “我就说嘛，小小年纪就走特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请得动神弓！” “这样的人成仙了，难道会保护我们吗？还好老天有眼！” “就是就是，没拿到就赶紧走吧，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桃枝仙子一听，顿时把失望憋闷转化成怒火，拎起裙子就要跑过去，却被晴湖一把拉住。 “小桃子你这么跑过去，是骂得过他们，还是打得过他们？。” “我……我瞪哭他们……” 晴湖无语，抬眸望着庄纪，轻声道：“庄纪仙君，小桃子还是乖巧一点比较可爱，你说是吗？” “走吧。”庄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身先走了。 晴湖见桃枝仙子安静下来，便拉着她跟了上去。 第115章 同你一样 升仙台周围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晴湖三人站在一株青金树下，远远看着。 青石堆砌的圆锥形高台，约有三丈高，只有在面有台阶可以登上去，晴湖数了，一共是六十六步台阶。台阶左右砌有围挡，黄色绸布自上而下将围挡覆盖住，更显得神圣庄重。 高台上，从正面看过去是三座方形石室，就分布的位置来看，整座高台上应该是东南西北一共四座石室。 整座升仙台圆中有方恰似天中有地，四方亦是四时。空间时间，蕴含其中，是简单但是精巧的布局。 石室与高台的顶端同样悬挂了许多黄色绸布，山风烈烈，绸布仿佛随风而动的旌旗，似乎在宣告一场战争的到来，而不是祈福迎祥，见证飞升的法会。 许多人围绕着高台跪拜，一步三叩首，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祷着晚上的机缘能降临到自己头上。 莱叶神庙每十年的升仙法会都会有人飞升，这是无数人见证过的不争的事实，否则也不会引得这么多信众赶过来参会。 落辰神弓还没有认主，也就是说今夜的升仙法会上也会有两个人随机被选中，在众人见证下飞升成仙，这真是天大的机缘。 还未天黑，人头攒动的信众们做着最后的努力。 莱叶神庙的准备工作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混合好的各种香料已经开始焚烧四座石室前，青烟还不待袅袅升腾，很快就随风消散在空气中淡淡的弥漫着。 蒿本、姜黄、花椒、佩兰、茅香、辛夷、杜衡…… 晴湖一味一味的分辨着，她闭上眼睛细心感受，乐此不疲。 香料芬芳辛辣，清甜干爽。不同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没有一味突出，也没有一味不显，是层次分明的怡人心脾。 “你怎么会没拿到呢？”桃枝仙子还是不死心的追问。 “小桃子很在意吗，落辰神弓？”晴湖狡黠地笑着。 “我才不在意什么神弓呢，”桃枝仙子捏捏晴湖的小脸蛋，不服气道：“我就觉得，好东西都该是你哒，你这个小可爱！” 她们俩身高差不多，一个可爱一个美艳，相互看对了眼，说着话就会忍不住上手，拉拉扯扯的也是一道风景。 “原来小桃子这样喜欢我，”晴湖喜形于色，也不再隐瞒，她左手摊开，一只红色的玉弓轻轻浮在掌心上。 “这是……”桃枝仙子欢喜的蹦了起来，晃着晴湖的双臂道：“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 四下无人，晴湖也由着她欢闹，手心的小小玉弓仿佛一团赤红的火焰，缓慢旋转着。她感受到一道温热的视线，抬头便对上了庄纪。 “庄纪仙君认识这把弓？”晴湖觉得庄纪看神弓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庄纪不置可否，他凝神注视落辰神弓，又抬头望向远处的升仙台，淡淡说道：“我很期待今夜来临。” 晴湖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这句话，她刚才在塔内也听到了，她正想问是什么情况，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场面有点尴尬。 庄纪微笑道：“我们在这神庙里吃一顿饭如何？” “可以吃饭？”晴湖顿时眼眸晶亮，渴望的眼神望着庄纪道：“可是……” “姑娘怎知我没有火玉币，我也是人族，同你一样。”庄纪没等晴湖答应，转身就往饭堂去。 第116章 异世空间 这一顿，晴湖吃得有些饱。 十几天没有沾米，她简直都要抱着碗哭出来了。 不过这神庙倒也真是奇怪，晴湖想不通这么多的山珍海味是如何弄到山上来的。 她惯是喜爱肉食，却不会点菜，许多爱吃的菜都报不出名字。庄纪便让好吃的都端上来，任由两个姑娘享用，只是他自己并不怎么动筷。 一顿饭下来，晴湖扶着圆鼓鼓的肚子，不由得再次感叹： 庄纪仙君真的是个好人啊！ 她有点忧伤的看着庄纪付清了火玉币，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还请一顿。 晴湖瞧着窗外天色渐暗，与庄纪交换一个眼神，同时站起来准备出去。 桃枝仙子本是桃树成仙，但人族的食物她也吃得开心，见晴湖要走了，她还很遗憾的给自己塞了一块糖醋排骨，不情不愿的跟着离开。 此刻，整座莱叶神庙的人都聚集在升仙台附近。饭堂过去的路上早就人烟寥寥，庄纪在前方带路，晴湖和桃枝仙子吃太多，只好慢悠悠的迈着步子消食。 天快黑尽时，晴湖三人终于再次回到了升仙台。 晴湖一路看过来，她始终对莱叶神庙这处环境感到疑惑不解。 神庙在山道的一侧，山高千仞，山道亦是无比狭窄陡峭。站在山道看过去，只能见着莱叶神庙的一个侧面的围墙，剩下的部分都隐藏在山坳里。 但是进入神庙后，只要留心注意，就会发现这里面的空间实在大得超越常识。 五重飞檐翘角的华丽殿宇，供奉着彩塑金身的神像。 放置落辰神弓的八角塔，以及塔前那样空旷的一处广场。 饭堂客房铺开来看也占据了极大一片地方。 而此刻，晴湖望着远处的升仙台，高台四周手执明灯的信众成千上万。升仙台周边的空间比之下午来看时，仿佛扩大了不止一倍。 这座神庙的空间好像可以无限的延伸，随时根据需要扩张或者收缩。 这番不可思议，与晴湖在那座塔里看到的情形，是有些相像。 晴湖一脚踏入时，就发现塔内并没有在她之前进入的妇人。 只需一眼，她就将塔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那是面是一个逼仄的小空间，从外面看着的八层高塔其实并没有楼梯可以攀爬。晴湖置身于一个锥形空间内，她面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台，土台上赫然就是一把石质的弯弓。 那样巨大的石弓，怎么可能拿的起来呢？ 然而塔门关闭时，眼前的场景却在瞬间发生了转变。 她仿佛穿破时空被送往了一个异世空间。 一片宁静的旷野，微风轻轻将裙摆拍到小腿上，几许发丝从耳后掠过脸颊，晴湖环顾四周，头顶无日月高悬，光亮不知来处。 暖绒中有静谧，晴湖惬意的脱掉鞋袜拎在手里，赤足踩在鹅黄色的嫩草上，脚底有轻轻的酥麻，这样踏实的触感恍惚间让晴湖觉得此处才是真实的人世。 “你是第二个到达这里的人。”一道阴郁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晴湖转身，看见一个身背长弓的男人。 “我是落辰。” 第117章 天道囚徒 “落辰？” 如果之前晴湖见过的男子都是光风霁月的人物，那么眼前的落辰就是不一样的气质了。 正如这片天地一般，他仿佛没有经过暖阳的照拂，阴郁晦暗，似乎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 “你想要这把弓？”落辰一手抚着弓弦，颜色黯淡，心神不定的样子。 “你会给我吗？”晴湖声音极轻柔，她抬头凝望落辰，他像一个被丢弃在此处独自长大的孩童，睫毛掩盖下的眼睛里有不安和疑惑。 “上一次拿走弓的人杀了他。”落辰忽然直勾勾的看着晴湖，他的瞳仁里有晴湖的倒影，却又没有将她看在眼里。他直白的眼神里先是一抹沉痛，眨眼间又转为释然。 “他该死。”落辰又说道：“但是他如何才能不死呢？” 晴湖听着落辰没头没尾的自言自语，她没有出声打断或是追问。 “你也会杀了他吗？”落辰终于将注意力放在晴湖身上。 “他是谁？”晴湖随意的坐下，目光落在自己的光脚上，她默默套上素袜，将鞋穿了。 “天道的囚徒。”落辰取下弯弓放在怀里，也在晴湖身旁坐下。 “天道囚徒？”这个答案着实有些出人意料，晴湖疑惑地看向落辰：“天地规则融于大道，无形无状不可捉摸，会做这样具体的事吗？” “不知。”落辰眼中的底色始终是茫然懵懂，或许这个问题他也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那被囚禁的又是什么人呢？”晴湖难掩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被天道盯上？ “堕落者，是一个质疑天道的堕落者。” “质疑天道？”晴湖撑着草地的手掌滑了一下，差点歪倒在地。她转过头认真的盯着落辰，开始怀疑这个异世空间是不是她的幻觉了。 真的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质疑天道吗？然后天道竟然也回应惩罚了这个质疑者？ 太不真实了，晴湖放眼望去，她觉得这片无垠的草地似乎都比刚才听到的话语真实许多。 “所以天道将他禁锢在这里，他永远都不能离开。除非……”落辰慢慢举起手中的赤红色神弓，他继续道：“除非有人释放了他。” “你不能释放他吗？” “不能，我只能将弓交给需要它的人。”落辰将弓送到晴湖手边：“它是你的了。” “你怎知我需要它？”晴湖没有接过来，拿着神弓杀人什么的，她没兴趣。 “只有需要它的人才能来到这里，至于怎么使用，是放了他还是杀了他，都由你自己决定。”落辰直接将弓送到晴湖怀里，脱手放下。 “你说上一个人杀了他，为什么呢？”晴湖抚摩着神弓，血红色的一把玉弓，触感冰凉滑腻，落辰身上也没有箭，它看起来更像是摆在桌案上的装饰品，原来还可以杀人吗？ “他被镇压在此已有十几万年了，每十年他都必须吃下祭品。你知道那祭品是什么吧。”落辰顿了顿。 “是人？”结合莱叶神庙每十年必定有人飞升的传说，晴湖不难得到这个结论，但是…… “这是天道对堕落者的惩罚？”晴湖不敢相信，且不说是否应该惩罚质疑者，这样的惩罚方式太不合常理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天道这样直接的介入人间了呢？ 第118章 骇人听闻 “就是人。 十几万年，你知道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吗？”落辰声音低沉。 “没有人发现他，来取弓释放他，所以他终于堕落了。 他原本是能飞升神阶的上仙，却被锁在这里，以人为食。他的道心破了，彻底堕落为魔，每十年一次的法会上，他都会把所有人吃掉。 直到万年前一位真仙发现了他，才取走神弓将他杀灭。 可惜。天道并未就此放过他，他又重生了，依旧没得到解脱。” 晴湖默默听着。 “你呢？你会怎么做？”落辰猛地抓着晴湖的双臂，他的神色变了，无辜和阴厉交杂在一起：“你告诉我，他究竟是善是恶，是正是邪，是仙是魔？！” 他忽然又放开晴湖，黯然自言自语：“他不过是质疑天道，便要遭此无量劫难，那天道呢？天道又是善是恶，是正是邪呢？” 晴湖看着落辰眼中的光亮仿佛风中残烛，飘摇不定，她觉得再假以时日，这位神弓守护者的道心也要破了。 被天道囚禁逼迫食人，太骇人听闻了。 他守护在这里，是天地间唯一见证这件事的人。在这个没有日月，没有昼夜轮替的异世空间里，时间和罪恶都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一遍一遍的重复，他内心动摇在所难免。 “那重生后的他又如何了呢？”晴湖将手中揉碎的青草挤出汁液在掌心抹匀，青草的气息清心安神，压抑的气氛得到暂时的纾解。 “他究竟如何，需要你用眼睛去看。”落辰幽幽地说：“这把神弓可以灭了他的元神，或是斩断束缚他的锁链，你要亲眼见证，自己做决定。” “落辰，”晴湖将手掌翻开伸到落辰面前晃了晃，将青草的气息送过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落辰下意识的回忆。 半晌，落辰摇着头抬眸道：“不知道。我好像一直在这里。” 他指了指晴湖手里的弓，有些不确定地说：“与它同生。” “那我取走神弓后，你会怎样？” “不知。”落辰仍是摇头：“或许再等待下一个轮回。” 见落辰似乎神思飘远，晴湖没有客气的将手上的草汁抹到他脸上，不高兴地说：“你怎知我不能了结此事？” “你如何能了结？” “我为何不能？”晴湖浅笑着，淡淡问回去。 “你连我的问题都无法回答，又如何能从天道手里将他释放了？上次是一位真仙尚且无法拯救他，你一个小小人族，又能如何？”落辰嘴角下撇，那神情分明不是嘲讽晴湖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上一次他彻底堕落为魔，那位真仙别无选择，只能击杀他。”晴湖瞥了一眼落辰，将怀中的神弓反复把玩着说：“你怎知我不会放了他？” “你会放了他？”落辰突然转身凑上去，差点将晴湖扑倒，他激动的说：“那么，你也认为天道错了，不该这样惩罚他，对吗？” 晴湖无语，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有点想掐死落辰，别瞎说话，天道看着呢…… “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放了他呢？” “落辰，你的思想很危险你知道吗？”晴湖站起来走到一旁，神弓杵在地上，她拍拍裙衫上的杂草，转身对落辰道：“我只是一个凡人，不懂什么天道。但你不一样，你如果曾经信仰臣服于天道，就不该轻易怀疑它。” “谢谢你同我说这么多，落辰，我会用自己的眼睛看过后再做判断。落辰神弓，我取走了。”晴湖将神弓拔出来，神弓像是正式认了晴湖做主人，兀自缩小，最后隐入晴湖的掌心。 落辰仍坐着，他举目仰视晴湖，眼眉总算有了几许淡笑：“我很期待今夜来临。” 第119章 众人熙熙 升仙台上焰火爆竹齐鸣，瞬间将晴湖的思绪拉回来。 桃枝仙子挂着晴湖的脖子，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晴湖身上，她抬手在晴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啦？” 晴湖抓了她的手，将挂在身上的小桃子摘下来，重重吐了一口气道：“快被你勒死了。” “小姑娘你该不会是紧张吧。”桃枝仙子若有所思道：“你别信他们说，拿个弓就能飞升，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嗯。除了我们家小桃子，哪个神仙不是千辛万苦修炼才飞升的呢？”晴湖看着前方熙攘的人群，她不知道那些人追求成仙的热情从何而来。 “坏丫头，你能不能不挤兑我。”桃枝仙子又圈住晴湖，下巴放在晴湖肩膀，手指着远处的升仙台道： “没见过这么简陋的法会。你看那台上连一个神庙的庙祝都没有，不唱迎神祷辞也没有舞乐，祭桌也不知道有没有设。就这么捧个灯盏傻等着，也不知道等什么。” “小桃子你觉得他们在等什么？”晴湖发现扒拉不开桃枝仙子也就不再挣扎，任由她挂着了，可是她身姿纤细，不太能撑得住，时不时的摇晃一下。 “还能等什么，白……” 桃枝仙子话还没说完，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人潮霎时激烈地躁动汹涌。 “不是吧……” 桃枝仙子看见天空中有两枚星辰下坠，火红色星辰下坠速度奇快，仿佛瞬间就要砸入拥挤的人海之中，凌厉的威势裹挟着寒气像风刃一般卷向人群。 她下意识别过脸躲闪，但是前方的人潮不仅没有丝毫退避反而更加激烈的向前涌动。 所幸火红星辰落在半空就停住，晴湖看见两道红色光束从星辰中缓缓降下，光束仿佛探灯，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来回扫过。 “神光！是神光！快啊！沐浴神光！被选中的人就能成仙！” 躁动的人群全部高举手中的灯盏，一时之间，万盏明灯熠熠闪烁，人们振臂呼喊，仿佛真的在迎接神明降世。 桃枝仙子默默转头看向庄纪，她没有感应到任何不寻常的气息。非妖非仙，眼前的情景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纪接收到她问询的眼光，却不置可否的闭口不言，只是凝神注视着那两道光束。 红色光束迅速地游弋，透露出一丝焦躁。 每一个被光束笼扫到的人都激动地跳喊起来。 他们砸破灯盏将灯油浇在手臂上焚烧，高高举起的火手挥舞着仿佛没有任何痛觉。 还有许多人用携带的匕首划破自己的身体，他们割舍放弃掉尘世的肉身皮囊，只盼成为被接引上天的那个幸运儿。 而那些还没有沐浴过神光的人们都追着光束蜂拥而去，晴湖不时听到一些惨叫闷哼，很明显有人被推倒踩伤了，然而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低头看一眼，所有人都狂热得失去了理智。 咫尺之间，前方是人声鼎沸，人潮汹涌。晴湖三人则是站在外围，冷眼旁观。 人群越是激动澎湃，晴湖就越觉得寒意刺骨。 现场这么浓烈的血腥味，他们都闻不到吗？ 这样令人不忍直视的狂乱局面，如果背后是天道一手操纵的，天道意欲何为呢？ 第120章 所谓捷径 终于，游移的红色光柱锁定在两个人身上停止了移动。 晴湖三人在外围远处，原本他们看不清层层人潮中的情况，但是就在光束停止的瞬间，原本旁澎湃激昂的人群刹时安静下来。 除了被光束笼罩的两人，所有人都自觉下跪拜服，以头顿地。他们既是朝拜天上星辰，也是拜送被选中的两位上天宠儿，他们马上就要超脱凡世，成为天外飞仙了。 刚才还是那样的狂热迷乱，转瞬之间，这数万人就能恭敬跪拜。 黑暗中，空气静得可怕，似乎眼前的数万人都屏住了呼吸，敛去自己的存在。他们刚才那样疯魔不成人，此刻却都是最虔诚的信徒，角色转换之快，令人瞠目。 晴湖也被震撼到了。 在这方寸之地、片刻之间，这数万人离奇诡异行为是发自内心，还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呢？ “那到底是什么啊？”桃枝仙子看着站立在光束中的两位老者，他们似乎被无形的手托住，开始缓缓升空。 他们欢天喜地的挥手，将身上的佩饰取了向下扔。底下跪拜的人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他们全部抬头仰视即将飞升成仙的两位准仙人。佩饰落地他们也不敢抢，因为这是“仙人”的恩赐，侥幸得到便是有缘，抢是抢不来的。 “这是？”桃枝仙子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情形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受人群的气氛感染，她竟然觉得颇为感动，似乎真的在见证一场神圣的飞升法会。 “是蛇。”晴湖拍了桃枝仙子的脑袋，“小桃子你清醒点。” 四周太安静了，晴湖压低声音道：“你没有闻到血腥味吗？还有添加在灯油里的蚯蚓粉末，都是引蛇用的。” 晴湖一到升仙台附近就察觉到了这一系列引蛇的布置，那两枚红色星辰出现的瞬间晴湖就认出来是蛇眼，只有蛇眼之中才有那样的纹路。 莱叶神庙为什么要刻意将蛇引来呢？ 看到现在，晴湖终于能够确认了，落辰口中的那个“他”，就是眼前这条蛇。因为质疑天道被禁锢在此的一位上仙，竟然化作了蛇的模样，今日他被迫要吃下祭品了。 而被他吃掉的人，成就了莱叶神庙每十年必有人飞升的传说。 晴湖有些哑然，这就是所谓的飞升捷径的真相吗？ “蛇？”桃枝仙子又望了望半空的两枚红色星辰，桃花眼看向庄纪，庄纪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我没有感应到妖气啊。”桃枝仙子法力被封而不是失去了，应该能感应到蛇的气息才对，她不太理解。 “因为那不是妖。”晴湖手中的血色玉弓慢慢浮出手心，在黑暗中玉弓内仿佛又赤红鲜血在静静流淌，流淌的血色透出幽幽的冥光。 “原来落辰神弓就是用来诛杀蛇的吗？”桃枝仙子看着晴湖手中徐徐变大的神弓，十分不解：“莱叶神庙一边把蛇招出来，又一边招人去杀蛇，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莱叶神庙想做什么，晴湖还不太清楚，但是落辰神弓在手后，她能够清楚看到藏身在黑暗中的巨蛇了。 漆黑的巨蛇，蛇身巨硕，不知百人是否能够合抱。晴湖看到有锁链贯穿蛇身，锁链之多仿佛每一节蛇骨都没有被放过，锁链的端头固定在升仙台上的石室上。小小的石室还不及蛇尾大，却是巨蛇挣脱不了的桎梏。 晴湖看到光柱中升空的两位老者已经到了蛇口位置。 蛇口缓缓张开，连一旁的桃枝仙子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腥气，她手肘碰了晴湖一下道：“它就要吃人了，你还不动手吗？” 第121章 迷乱愚痴 动手么？ 晴湖看着长到与她等高的落辰神弓。神弓周身流动着幽光，明灭晦暗似摇摇欲熄灭的风中火苗，又仿佛随时可以勃发出最炽烈神圣的光遍照世间。 神弓的血红色幽光流淌到晴湖身上，将她包裹起来。它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带着晴湖缓缓腾空，飞掠过人群，然后端端停在半空与巨蛇相对峙的地方。 它要晴湖做一个决定，可是晴湖还没有想好。 被禁锢在此被迫食人的上仙。 被升仙传说吸引在这了迷失自我的信众。 因为被质疑就摆下这个怪异棋局的天道。 是非善恶如何评断，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许多的耐人寻味。 但此刻神弓在手，两位老者即将殒命，晴湖必须立刻做出审判裁决。 晴湖心中犹豫不决，她的身形顿在半空，很快就被底下众人发现了。 “她是谁？” “她手里，那是……是落辰神弓吗？” “神弓不是没有认主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的，绝对是假的！我亲眼看见她空手出塔，没有拿到神弓！” “那……那就是个妖女，拦住她啊，不能让她破坏升仙法会！” “就是啊，快想点办法！” …… 晴湖远在高空，没有听到底下的混乱嘲杂，然而人群的行动却没有停留在口头上。 他们要保护这个升仙捷径，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被选中的会是谁，那么晴湖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数万人的意志在瞬间得到统一，他们开始用各种东西攻击停在半空的晴湖。 石头、匕首、灯盏、鞋靴，甚至珠宝配饰，但凡有点分量的东西都被他们扔向晴湖。 “师兄！”桃枝仙子担心的叫出来。 “没事。”庄纪并未出手阻止，也没有要保护晴湖的意思。 晴湖并不需要保护，她站的够高，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反而有些被下面的动静逗笑了，因为那些投掷到半空企图阻止她的东西纷纷掉落下去，不知道砸伤或者扎伤了多少人。 但是群情激愤，注意力都在晴湖缓缓移动的身影上，即便是那些受伤流血的人也没有丝毫停止，他们是那样的无力却又顽强的努力着。 晴湖笑着笑着，忽然心中一动，一股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有点明白莱叶神庙这个异世空间到底在做什么了。 晴湖抬头便见到蛇口大张，她奋力拉开弓弦，但是弓弦太紧了，她裹着袖袍的手指硬生生被勒出了血。好不容易拉满弯弓，一支金色箭矢倏忽出现，搭在了晴湖的手指上。 小桃子看晴湖总算赶上了，攥紧的粉拳也放松一点，然而晴湖踌躇不决迟迟不动手，又让她十分不解。 “师兄，她怎么还不动手啊，那俩老的快被吃掉了。” “如果是你，你会动手吗？”庄纪还是那个自在如风的样子。 “当然要啊，这不是救人吗？”桃枝仙子觉着她家大师兄问得怪，“传说里莱叶神庙升仙的人应该都是被这蛇吃掉的吧，难道师兄会放过它吗？” 庄纪望着停在半空的晴湖，话在口中，并未说出来。 “这一次，也许会吧。” 第122章 登入仙途 “呀！”桃枝仙子以手遮眼：“小姑娘到底在干什么啊？！” 晴湖静静的浮在半空，手指微微的颤抖，鲜血顺着弓弦滑落。 就在她的眼前，巨蛇大嘴里的腥气扑面而来，晴湖眨眼之间，蛇口已经将两位老者的头颅咬下了。 “嗯？” 晴湖有些吃惊，以那巨蛇的体型，完全可以将两个人一口生吞了，蛇会撕咬食物吗？ 她不禁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蛇脸毕竟不同于人的面容，但是晴湖还是看出它鳞甲下扭曲的肌肉，巨蛇似乎吞咽得十分痛苦。 晴湖眉心皱起，眼睁睁看着巨蛇吞咽，她没有动手。 巨蛇又咬掉了两位老者的肩膀和双臂。 晴湖依旧没有动手。 也正是她没有出手攻击，反而让底下激动的人群平息下来，人们不再注意她。 他们纷纷将视线集中在红色的光柱中，看着两位老者的身体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失，肉身陨灭，他们正在登入仙途。 人群安静地凝望，他们共同见证着最伟大的奇迹，眼睛里都是熠熠的艳羡和感动。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手不自觉地拉住了身旁的人。 这一刻，他们的情绪是相通的，他们坚信，终有一天自己也要登上这条仙途，去那个永恒的妙乐世界，没有烦恼的永生永乐。 然而那个世界是不存在的，虚幻的梦境，无论多么沉醉，终究要醒。 就在巨蛇一口咬下两个老人的胸腹时，晴湖手中的箭矢破空而去！ “咻~” 金色箭矢破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与此同时，整个天地间金光大盛，所有的黑暗在一瞬间被驱散干净。 “呲！” 箭矢穿透巨蛇的黑色鳞片，直接钻入蛇身，蛇身未有一丝挣扎，轰然坠落。 蛇头下坠时，红色的光柱渐渐消散，原本笼在光中的两位老者在金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本来的样子。 血淋淋的只剩下腰和双腿的躯干，连同蛇口中吐出的两副腰腹一同，从半空砸落到人群中。 人群根本散不开，只能任由尸块砸下。残肢一块一块“啪啪”落下，仿佛从天而降的不是四块残尸而是四个血袋，所有人脸上都溅上了血。 这变故来得太快，众人都呆呆愣愣的站不稳，他们摇晃着身体颤巍巍地伸手去抹自己脸上的血，鲜血似乎不会凝固一样，始终是鲜红欲滴。 血腥味，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呕吐。 恶臭更甚，桃枝仙子默默退到了庄纪身后。 庄纪为她罩上一层护膜，他看着缓缓落在蛇身上的晴湖，有一些琢磨不透。 “小姑娘怎么拖到这会儿才动手？！”桃枝仙子有些受不了，她竟然看了一出蛇吃人的惨剧，不仅惨，还很恶心。 她想不通，小姑娘明明早就拉开弓摆好架势，她明明可以阻止那巨蛇，为什么到最后搞出这样惨烈的结果。 “你想知道？”庄纪轻轻问出声，似在问桃枝仙子，却也是在问自己。 “师兄不想知道？”桃枝仙子凑到庄纪耳边道：“小姑娘该不会是因为紧张，才弄成这样的吧？” “我们过去吧。”庄纪卷起桃枝仙子，穿过人群落到晴湖身边。 第123章 殊途同归 晴湖落在蛇身，正好在升仙台上。 然而她脚下的黑色巨蛇颤抖了一下，黑鳞慢慢隐去，巨大的蛇身也渐渐消失，最后在晴湖眼前的竟然是那个眼神阴郁的男子。 落辰平躺在地，他原本高高束起的发丝散泄一地，浅绿的袍衫上鲜血淋漓，晴湖射入的那只金色箭矢扎在他的胸口。 “你终究……还是认为我有罪吗？咳~咳咳~”落辰咳出点点血迹，落在他寂寥的面容上。 晴湖安静地在落辰身边坐下，她掏出手帕一点点擦着落辰脸上的血迹。 桃枝仙子与庄纪一起出现，落辰看到庄纪，神色更为黯淡，他失焦的双眼木然望着上空，不知道为何要遭受这样的惩罚，尽头又在哪里。 “落辰，你当年是在飞升神阶时被天道禁锢在此，是吗？”晴湖将手帕叠好，放回腰间。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质疑天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看到的莱叶神庙发生的事。”晴湖将手掌曲在落辰耳后，轻声问：“你听到什么了？” “……哭泣、战栗、呕吐、悔恨、叹息……”落辰一个一个的说出他听到的，来自台下数万人的声音。 “每一个人都进过你的塔。你一直在这里，不会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吧？”晴湖收回手，坐正了身子，桃枝仙子轻轻的走过去，扶着她的肩，也在旁边坐了。 “来时……”落辰放空的眼还是望着天，“来时……紧张、兴奋、偏执……” “那你化为黑蛇出现时呢？你是清醒的吧，那时，他们又如何？”晴湖继续追问。 “那时……激动、疯狂、崇拜……”落辰不耐烦的抿唇，这些细节他一点都不愿意去回忆。 “落辰，你吃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晴湖刚问出口，桃枝仙子猛地抓了她一把，小姑娘怎么能问这么扎心的问题？万一他又暴起吃人呢？！ 晴湖这一脚确实踩到了落辰的尾巴，他瞬间坐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瞪着晴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用修行就能成仙，会相信这种事情还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愚蠢痴狂的。 我只想告诉你，落辰上仙，是你净化了他们。因为你吃了两个人，外面数万人心里的迷乱愚痴都被驱散了。” 晴湖如水的眸子有沉静的力量，直视她的眼睛，便会被她的眼睛看到心里去。 “落辰上仙，每十年，你斩断两个痴傻的蠢昧灵魂，送他们重入轮回。你说这是善是恶？ 万年前，你迷失心智，道心破碎，堕落为魔。以我小小的洞见，是你太执着了。 道衍千般变化，春风化雨是道，雷霆烈火也是道。 吃人与渡人，是善是恶，是正是邪，是仙是魔？根本不需要答案。 把你束缚在这里的，从来都不是天道，或者锁链，是你自己。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你若意识不到这莱叶神庙也是你昭光衍道之所，你就会永远把自己困在这里。” 晴湖看着落辰的眼睛随他的话语慢慢点亮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她满意地站起来，桃枝仙子被晴湖的话怔住，竟呆呆的没有跟上。 晴湖俯视落辰，收起严肃的表情，微笑道：“你若问我，我的答案是无罪。落辰上仙，你是自由的。” 晴湖话音刚落，落辰胸口的金色箭矢忽然就化作金芒消失不见，而他身旁的神弓却霎时红光大盛。 炽烈的红光将晴湖与落辰卷上半空。 仙乐，从天而降。 第124章 化为劫灰 仙乐弥漫整个空间。 升仙台周边的人全部在瞬间昏迷过去。 无上星空中，一颗晦暗的星辰灼灼的亮起，星辰之光投射到落辰身上。落辰周身笼罩上一层透明白光，气质骤然大变，纯粹又圣洁。 落辰似乎神识不在，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极为神圣沉静的境界当中。他所在的那一隅空间也陡然发生变化，空气剧烈的波动，威势逼人，有凛然不可侵犯的压迫感。 神弓飞到落辰身后，赤红火焰仿佛破开表面的玉皮，熊熊的燃烧起来。 果然是一把破除邪祟，光亮遍照世间的神器，晴湖看着对面的变化，无比欣喜。 庄纪身形微躬，只有他知道，那位落辰上仙经过十几万年的修行，在今日飞升成神了。 他不禁望着晴湖，那个仙姿玉骨的少女，她解开了落辰上仙十几万年的心劫，助他飞升。 今日倘若神弓在他手中，他不会出手。 他看到了第一层，渡化两个愚痴的灵魂，他的审判也是无罪。 但他没有看到第二层，将所谓升仙的捷径的真相昭示出来，以大罪恶示现大悲悯，以血腥残酷的真相驱散世人心中迷惘。 这个姑娘看到了，所以她等待蛇吃人后，以最震撼的方式揭示真相。 他也没有看到第三层，这十几万年的所谓禁锢，不过是落辰上仙飞升成神的天劫。他明悟真理之时，便是飞升之日。 她明明是个人族少女，却似乎有一双真实之眼，通透明达仿佛就是理之本身。 这样的姑娘，世上还会有第二个吗？ 桃枝仙子看着晴湖觉得极好，她家大师兄看着晴湖那样眸光熠熠的样子也极好。她默默掏出一只桃子，啃了一口。 然而现在还没到他们可以松口气的时候。 “轰隆！” 闪电和惊雷俱现，桃枝仙子与庄纪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天雷劫降下了！ 谁的雷劫？！ “滋滋~”一道闪电在晴湖身上游走，闪电开叉的尾巴伸长，很快编织出一张电网将晴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晴湖尝试着挣扎，却被电流刺伤。 她并不知道自己引来了飞升的天雷劫，只是直觉危险来临，可这不是她能应付的情形，晴湖束手无策。 天雷劫，绝对不容任何人插手干预。 庄纪已经是上仙的阶品，他料想晴湖最多是飞升初阶的仙人，于是飞身上前欲为她挡一挡。但是还未等近身，他就被晴湖身上的电网弹开。 庄纪重重砸到升仙台上，鲜血从嘴角流出，桃枝仙子赶忙跑过去。 庄纪身体受伤却比不上心底震撼，那道将他弹出来的力量比他飞升灵仙的时候还要强，难道这个姑娘要越阶飞升吗？ 可她的身体没有经过任何淬炼，全身没有半点灵气，又无护身法器，怎么能抵挡得住飞升灵仙的二十七道天雷？！ “轰隆隆！”天雷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暴戾地射向晴湖。 雷球落下，烈炎雷浆冲刷进她身体里，晴湖感觉自己血液瞬间沸腾，全身蚀骨烧心的痛，连叫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自我防御机制也似乎被关停了，即便这样撕心裂肺的痛也没有昏迷过去，她的感知甚至被放大，清楚地感觉到皮肉干枯为壳，层层剥离脱落。 第二道！第三道！ 电光一闪又一闪，惊雷一个又一个。 半空中的晴湖已经是一块焦炭了，桃枝仙子看着不断脱落飘散的黑色残渣，咬着嘴唇别过脸去，她的指甲挖进手心里，强忍着不去看庄纪，她不能向大师兄求救。 若是有办法，若是能救，大师兄早就去了，此时她开口，就是在师兄心上扎刀。 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晴湖一点一点化为劫灰。 第125章 神之领域 “轰隆！轰隆隆！” 天雷已经降下第九道，半个天空都被飘散的黑色劫灰填充，庄纪看着晴湖剩余的身体已经不如一个孩童大了。 他把心一横，再次飞身上前，只不过这次他的目标是落辰。 落辰浮在一个球形空间中，那是传说中的神之领域。 上仙飞升成神，这个过程中需要吸纳无数灵气成就真身。倘若不加以限制，只怕是整个火玉世界也供养不了几位神明。 当年火玉神女设下的规则是从上界汲取灵气，她开辟了一条灵气灌入的通道，神明飞升会触发通道打开，上界的灵气比火玉世界的要磅礴强横太多，非踏入神阶者不能承受。 此刻，庄纪想做的就是唤醒落辰。 九仙代行神职，庄纪是执掌仙官。他的法器是一支两尺长的权杖，权杖无首，通体碧玉。在这个火玉神女的世界里，玉是最有灵性最神圣的材质。 庄纪手持流光的玉杖，人杖合一，身体也覆上一层绿色荧光。但是才刚碰触到落辰的神之领域，他的手霎时间血肉模糊。 那完全是一种碾压级别的力量，空气看似只在波动，实际上却如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利刃一样切割所有靠近的东西。同时因为压力不同，血肉也不会逸散，而是聚为一团。 他已是上仙，距离成神不过一步之遥，这是庄纪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神的力量。仙比之神，恰如尘埃比之星月，他根本近不得身。 “轰隆！” 第十道天雷！ 晴湖化为焦炭的身体像无知无觉的水中浮木一样，摇摆一下，继续飘散黑色劫灰。 庄纪心痛难忍，但是还有机会，只要尚存一丝血肉，他就有办法让她活过来。 庄纪心念一动，裹覆全身的绿光全部汇聚到手中，他艰难的将手继续探入落辰的神域，绿光一点点消解，他的手臂已经破碎成一团血肉骨泥了。 “轰隆隆！” 第十一道天雷！ 忽然，庄纪全身一颤，落辰神弓窜入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有力量灌入，十分强悍霸道的力量！ 许是落辰熟悉神弓的力量，庄纪的左手虽曰艰难但却成功的探入，够到了落辰烈烈翻飞的衣袍。他将所有力量凝于手心，借着袍衫将一股巨大的震动传向落辰。 然而神之领域的压力是不同的，庄纪的力量刚出手就被消解了大半，落辰最后能感知到的，已经微乎其微了。 但落辰已经飞升为真神，再纤毫微末的力量也能感知得到，他终于醒了！ “轰隆！” 第十二道天雷！ 桃枝仙子坐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了，晴湖飘散的灰烬就在她身边，她甚至不敢动不敢呼吸，怕小姑娘少了一粒灰尘就不能恢复原貌了。 晴湖的皮肉骨头已经全部消融了，但是雷浆灌入的时候，却一次比一次痛，感觉一次比一次真实。 她看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没有，只有每次雷浆冲刷身体时重复的烈火焚身万箭穿心的蚀骨之痛。 晴湖清醒地听到又一道雷声，然而这一次，意想当中的剧痛却没有如约而至。她好像被柔软的绒毯轻轻裹起来了，有一种温柔力量将她包围。 雷浆没有再次灌入，只有体内翻滚的血冒着热气乱窜。她体表已经结为硬壳，体内就是一个封闭的蒸笼，五脏六腑被热血烹煮，晴湖甚至没办法吐出一口血，只能忍耐。 “没事了，我在。” 晴湖听到落辰的声音，她的大脑好像得到了允许，终于昏迷过去。 第126章 落辰真神 晴湖再睁眼的时候，她在桃枝仙子的怀里。 “我好像，变成一块炭了，小桃子。”她抬手去抹桃枝仙子脸上的眼泪，看到自己的光滑白净的手，不由得晃了晃，“咦？” “咦什么咦？你没事了……没事了！”桃枝仙子把晴湖抱起来环着她的肩膀，还是伤伤心心哭得停不下来。 她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落辰和庄纪，她能想到定是这两人救了她，却不知道这一仙一神为她做了什么。 庄纪整只右臂被废，落辰为她挡下了剩余的十六道天雷。 因为落辰插手天雷劫，又硬生生领受了二十七道神阶的天雷作为天罚。 真神还只是初入神阶，在四品神阶中处于终末，四十三道天雷仍然将他重创。但他硬是扛下来，又将晴湖和庄纪治愈，此刻的落辰只有外表看着无碍，实际已经摇摇欲坠了。 “落辰上仙飞升了？”晴湖很欢喜。 “谢姑娘成全。”落辰脸上阴霾尽扫，此刻已如朗月疏风，是个卓然玉举的翩矫神仙了。 “现在是落辰真神了！多亏落辰真神救了你，小姑娘。”桃枝仙子放开怀抱，挂在晴湖的脖子上继续说：“否则你就灰飞烟灭了，真的就像灰尘一样飘得到处都是，你知道吗？！” 桃枝仙子悻悻的往四周又扫视一遍，刚才真是吓坏她了。她双手抱臂，遗憾又疑惑地感叹道：“挨了那么多雷劈也没飞升，你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桃枝仙子自然不是问晴湖，她的目光投向庄纪和落辰，但是三人视线交汇，都是默不作声。 照理说就算是代受天劫，只要承受得住，还是可以正常飞升的。 为什么这姑娘还是凡人？！ 落辰毕竟是真神，他还是看到了一点细微的异样。 晴湖是未经修炼的凡人之躯，理应在第一道天雷降下时就灰飞烟灭。她之所以能承受……落辰的视线停留在晴湖的左肩，他刚才清楚的看到那里有一朵花。 神毓仙琉花。 神毓仙琉花是那位尊神大人的徽记，怎么会在这个人族姑娘身上？ 他想知道，现在却不是好时机，落辰现在太虚弱了，必须马上闭关。 “我的仙府在昭衍山，我要离开一下，”落辰蹲下，对晴湖道：“等我来找你。” 说完话，未等晴湖回答，落辰已经不见了。 晴湖却觉得手心一烫，摊开右手掌心，落辰神弓轻轻浮出，她不由得叹息：神明大人都是这么霸道强势吗？ 呸，哪来的都？！晴湖决定从今往后就只认识这一位神明大人了！ 落辰离开，整个异世空间随之崩毁，原来天已大亮。 晴湖总算看到了莱叶神庙真正的样子，根本没有雕梁画栋的气派殿宇，莱叶神庙只是一座朴素的小庙，庙里的庙祝也都不是之前见过的人。 或许那个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幻化出来的，时间空间都是落辰在掌控。 但有一样却是真的，晴湖看着漫山遍野挂在树枝上的人，不由得有些好笑，要把数万人扔在这山里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趁着庄纪去庙里小厨房的功夫，桃枝仙子拉着晴湖走出庙门。 “你可不能跟那个落辰跑了哦。”桃枝仙子认真道：“当时他神识去了异界，是师兄唤醒他才救了你的。师兄为了救你，整只右臂都化为血水了。” 晴湖…… 人情越欠越多了…… 第127章 沐浴神光 回程的路上，晴湖一直唉声叹气。 这一趟下山实在很不划算，白白耽误了快一个月的时间，还欠下一堆的债。可怜她现在一无所有，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晴湖无语望天，老猴王带着他的猴崽子们已经等在前面了。 老猴王的毛手伸向晴湖，摊开，笑眯眯道：“晴湖小丫头！” 晴湖…… 她感到后背有柔软的温暖撞上来，一双手环在她胸前。 “不许欺负我们家小姑娘。”桃枝仙子原本想躲到庄纪身后的，但这样也太忘恩负义了，她揉揉自己的眉心，还是站在晴湖身后。 反正师兄不会让她们被拖走的，桃枝仙子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有师兄在，她不怕。 “那欺负你怎么样？”老猴王龇牙咧嘴，“沾了云上仙山的仙气，现在应该更好吃了，你说是不是呀，小仙桃？” “吃……吃什么吃呀，都化成人形了，就不能吃了！”桃枝仙子都快蹦起来了，小脸涨红。 “怎么不能吃，化成人，你也还是个桃。”老猴王砸吧砸吧嘴，猴嘴一咧，坏笑道：“变成人了，说不定更好吃。” 桃枝仙子环住晴湖的胳臂使劲晃了晃，气呼呼的：“说话啊，小姑娘，你就看着我被人欺负？” 说话？有底气才好说话呐！ 老猴王见晴湖迟迟没有反应，他把毛手收回去，慢悠悠道：“就知道你拿不出来！现在怎么办啊，晴湖小丫头？” 晴湖…… 我能怎么办？！ 晴湖欲哭无泪，既心虚又尴尬。她原本想着莱叶神庙里面走一遭，说不定内丹就搞定了，结果…… 现在上哪儿去找内丹呢？总不能把黄金神龙卖了吧？！又或者拿神弓和引雷符吓唬他们？！ 晴湖觉得自己浑身是宝，却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哎……看把你吓得，”老猴王忽然非常好心的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也感知不到那颗内丹，也许它已经不在宝室山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当然不会欺负你一个小娃娃，你们走吧！” “啊？” 桃枝仙子有点懵，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难道不应该是大闹一场，猴王强抢小姑娘，小姑娘哭哭啼啼求救，然后大师兄英雄救美吗？ “真的……放我们走？”桃枝仙子小声又问了一遍。 “不想走也可以啊……”老猴王搓搓手，毛手一挥，后面的小猴子开始鼓噪着往前扑。 “想走想走！”桃枝仙子赶忙拉着晴湖哒哒哒的跑到庄纪身后。 晴湖看着庄纪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老猴王也太好说话了，感觉像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两手空空，也没有打算要强留自己，他身后的那些小猴子也是，根本不是真想动手的样子。 老猴王肯定不会主动放过她们，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沐音猴王，”庄纪忽然开口道：“你今日似乎容光焕发，可是有什么喜事？” “哈哈，庄纪上仙的眼力果然眼力非凡，”老猴王顺了顺自己头顶蓬松的猴毛，嘿嘿笑道：“昨夜有神光突降宝室仙山，我还有我的猴子猴孙都沐浴神光，修为暴涨，你说这是不是喜事啊！” 他忽然有有些疑惑道：“上仙不在山上吗？没有沐浴神光？” “昨夜确实不在。” 不在同一个时空里。 庄纪一脸的风淡云轻，心里却很清楚，那应该是落辰真神为他和晴湖治疗的神光，没想到逸散到外界了吗？ 还是那位真神有意为之呢？ 同为上仙，庄纪最清楚，如果落辰有意关注，山上发生的事都瞒不过他。 包括他有意无意地让老猴王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引人去取内丹。 那位真神的心思看来颇难捉摸。 庄纪轻轻拂过腰间那枚十六万年内丹，看来派不上用场了。 第128章 我很欣慰 “小桃子怎么心事重重的？” 过了老猴王那一关，晴湖无事一身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但是越接近山顶，桃枝仙子却越来越没精打采，不时用怜悯的眼神回望晴湖，看得她简直鸡皮疙瘩暴起。 “我不想看你再被雷劈了，”桃枝仙子同情的看着晴湖，声音都有点稳不住了：“这次也没有真神帮你扛……” 她刚想说怎么才能把落辰找回来，又瞬间住嘴，这不是在打她家大师兄的脸，说他保护不了小姑娘吗？！ “我为什么要被雷劈……”晴湖很幽怨，雷浆瀑布什么的，淋过一次就够了，谁要再来一次？！ “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你在参加试炼了。你连文珏神庙都没到，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引雷符可不得劈哭你！” 晴湖…… “我倒是很想知道，小桃子你当年拿了什么回去？”晴湖笑呵呵的转头看桃枝仙子，小桃子单纯的跟张白纸一样，她眼里的珍贵之物是什么呢？ “我没有参加啊。”桃枝仙子挺起不小的胸脯，得意洋洋道：“我不是仙尊的门内弟子，我是自行飞升的，嘿嘿嘿。” “你没有被天雷劈过？”晴湖很好奇。 “劈过，”桃枝仙子嫣然一笑，娇声娇气：“但我当时还未化形，雷瀑顺着树根引入地下啦，嘿嘿嘿。后来两次飞升，我也是变回桃树，嘻嘻嘻。” 晴湖…… 这是什么神仙好命啊…… “桃枝本身就是桃树，又经过雷劈，是雷劈木中的绝品，众仙中她的辟邪能力是最强的。”庄纪好心的为晴湖介绍。他这个小师妹活泼单纯，修为虽然是虚的，却不是个无用的废仙。 “原来小桃子这么厉害！”晴湖搓搓手，眼睛里都是星星。 这个小乖乖，若是在人界，小桃子绝对会被人抱回家当吉祥物或者镇宅神兽！ “那是，要不大师兄怎么会派我来保护你呢？”桃枝仙子用肩膀撞了晴湖一下，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太骄傲了不好，小桃子，会招猴的。”晴湖戳了桃枝仙子的额头，不理她抱怨的小眼神，又问庄纪道：“庄纪仙君当年又取了什么呢？” “炉鼎中的一缕青烟。”庄纪不假思索。 “一缕青烟……”晴湖回味着，脑海中想象出画面，沉吟思考，有所领悟却没有说出来。 他们并不熟悉，贸然揣测对方的心思就太失礼了。 “姑娘手里一共三件宝物，你想交给仙尊的又是哪件呢？”庄纪问完便暖阳般的注视着晴湖，做恭听状。 “三件宝物？”桃枝仙子迷惑了，“我们都没有去文珏神庙，哪来的三件宝物呢？” 晴湖倒是没想到庄纪也会有这样直白的时候，与坦诚之人当然可以报以赤诚，她莞尔一笑：“虽说是有三件，能实实在在交出去的，却只有一件。” “说的也是。”庄纪微微一笑，心领神会。这个姑娘果然不简单，若不是这样跟她走一遭，或许他自己永远不会想出这样的答案。 “咳~咳！”桃枝仙子噘着嘴，百无聊赖的望天：“你们俩这么有默契，我很欣慰。” “小桃子想知道？”晴湖掏出黄金神龙的内丹仔细看着，她还不知道怎么用内丹召唤神龙。 “并不想，”桃枝仙子继续向前走，头也没回地笑盈盈道：“小姑娘和师兄知道就行了，我才不掺和。反正不是我被雷劈，我也不心疼。” 晴湖…… 小桃子学坏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第129章 逆光奔跑 晴湖他们抵达迎仙台的时候，黄金神龙已经等在那里了。 庄纪远远看到它便点头致意，他不知师祖的坐骑在此盘桓了多久，仙尊师父从未告诉过他。师父很少提起那位尊神师祖，就连认出黄金神龙也是因为曾见过师祖的画像。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宝室仙山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火玉世界原本清寡如水，波澜不惊。他行走其间，作为执掌仙官，也算是仙尊之下的第一上仙，自认了解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但是随着这个人族小姑娘的到来，他最熟悉的宝室仙山好像才首次揭开面纱露出真容。庄纪开始觉得这个在他仙尊师父掌控下的火玉世界或许还隐藏着很多未知。 比方说当年诸神为何陨落？仙尊师父为何压制修为不飞升神阶？风玉神又为何隐而不出？ 他们虽是好友，过去的事却是不能触碰的禁忌。庄纪甚至觉得连风玉神自己，怕是也不太清楚当年的事。 庄纪看着晴湖的背影，少女在逆光中奔跑，阴影追在身后，她却沐浴在光明中。他忽然感觉，也许某一天，这个少女能告诉他答案。 桃枝仙子不知道黄金神龙的来历，也跟着晴湖哒哒哒跑上去，却被龙须撩到一旁。 原本神龙只是轻轻一拨，奈何桃枝仙子身姿纤细却特别丰满，轻易就站不稳失去了平衡，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晴湖赶忙去扶。 “神龙大人，小桃子是我的朋友，你能带上她一起吗？”晴湖搂着龙头蹭来蹭去，软糯的撒娇。 桃枝仙子早就告诉晴湖，她能用仙法御剑下山，却不能召唤法器带她回去，如果晴湖不带她就只能靠庄纪了。 正因如此，桃枝仙子从来都不会独自下山，因为凭她自己真的回不去云上仙山。 晴湖当时听完也是灿然一笑，她理解九仙的考量。人界如果有太多仙人滥用法术，不仅人界动荡，也有损仙家道行。 只允许修为高深的上仙在人界自由行走，他们的修为境界摆在哪里，自然不会做出违背天地规则的事情，于人于仙都是最好的安排。 九仙能代领神职，地位尊于众仙之上，果然不同凡响。 陷入沉思的晴湖被神龙热腾腾的鼻息唤回，金色鳞片包裹的龙身轻轻扫过，晴湖和桃枝仙子都被它卷起来，缓缓升空。 庄纪召唤了仙鹤却不是用来骑乘的，他坐在云团上，随黄金神龙一起穿破层层云雾和尘世树繁茂的枝叶，终于再次回到了宝石仙山之巅：云上仙山。 晴湖归还了黄金神龙的金色内丹，依依不舍地同它告别，他们虽然是初识，却有熟悉的感觉在心底涌动。 “你回来了。”九仙伸手抚摸神龙，师父的坐骑就在眼前，即便是当着两名弟子的面，九仙还是难掩哀戚。 “您回去吧，她现在还不需要您。”九仙微微颔首，黄金神龙最后投眸看了晴湖一眼，还是腾云而去。 神龙一走，九仙顿时神色如常，他笑吟吟看着晴湖：“你跟我来。” 无须晴湖回答，眨眼间，九仙将晴湖带到了舍身崖。 庄纪回到自己的离垢院，端风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庄。” 端风坐在主院屋顶上，他手里把玩着晴湖的玉葫芦，笑容里有一抹淡淡的苦涩：“你上来。” 第130章 果然是她 “予畏森林里的那个姑娘，”庄纪在端风身边坐下，开门见山：“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嗯？” 上次端风在符洼河同晴湖不欢而散后，一个人在予畏森林憋得难受，就到宝室山向庄纪大吐苦水。 当时端风只顾着抱怨，庄纪虽然对端风为了一个女子离开予畏森林感到惊诧，但这种纷扰的小儿女情思，他确实不甚在意。 他没有细听，任由端风倾诉完了就转身离去。 但是现在不同了，庄纪几乎可以肯定，晴湖就是端风口中的那个逼得他几乎发疯的人族姑娘。 她在神庙里一眼就认出了端风是予畏森林之主。他一贯冷情冷性，从不见人，在整个人界，见过端风真容的姑娘能有几个呢？ 更何况这个突然出现在宝室山的姑娘，无论容貌还是天赋都堪称惊艳。 如果端风是陷在她身上，庄纪也无话可说。 “你们现在，如何了？” 这个问题，庄纪想了一路，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答案，现在他要端风亲口说出来。 “她不见了。”端风仰躺下，右手遮眼，声音轻飘飘的。 “怎么不见的？”庄纪也躺下，他迎着太阳看去，光线太刺眼了，他却没有抬手遮挡。 “是我不好，”端风喃喃地，似在说话，也是叹息：“我找不到她。” “你找不到她？”庄纪有些难以置信，端风是火玉世界唯一的主神，他怎么会找不到一个人族姑娘。 “到处都没有她的气息，”端风将手中的玉葫芦递给庄纪，难掩沮丧道：“这是她的东西，你可曾见过这样的气息？” 庄纪接过玉葫芦，闭眼感应，确实同那个小姑娘的气息不同。 他捏着玉葫芦的手微微哆嗦一下，心底生起些许侥幸的喜悦，或许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呢？ “我之前竟然在羽月院听到了她的声音……”端风哑然失笑，自嘲道：“我想我大概是疯了。” 庄纪闻言，心头一沉，刚生起的一丝希望仿佛被迎头痛击，闷闷的说不出话。 羽月院里，晴湖与端风就隔着一道门。他当时伤得那么重，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么？ 他将羽月院弄成那样，是在找她么？ 庄纪想起那个灵气外泄浑身是血的端风，他们认识才多久，到底是几时确认的心意？又是哪里来的那么深刻的感情？！ 他们相识数万年，这位冰山一样的神明竟然在一夕间融化，眼前的这个端风，庄纪竟些不认识了。 “我听说，你师父有意撮合你和一个人族姑娘？”端风口气冷冷的。 人仙之间隔着天堑鸿沟，贸然结合大多是两败俱伤。他不忍心自己唯一的挚友一头栽进去。 但是这问题却听得庄纪有点窒息。 师父他老人家有这个心思吗？！ “是吗？”庄纪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个怎样的姑娘？”端风不紧不慢的问。 “她……” 庄纪心里默默想着：那是天底下不可无一也难有其二的姑娘了吧。 可是他嘴里只淡淡说了三个字：“她很好。” “你有意？”端风转过脸看着庄纪，正色道：“那姑娘呢？她也有意？” 她应该是无意的。 庄纪看得出，她不经意的同自己保持距离，即便偶尔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处，她也漫不经心的避开。不刻意，但是她态度明确坦然。 “你呢？你还要继续找她吗？”庄纪不想回答。 “嗯，见过你我就要走了，”端风怅然淡笑道。 “不是找不到吗？” “会找到的。”端风将玉葫芦拿回去，他坐起来拍拍庄纪的肩膀：“你若真有意，便要对她好，用真正好的方式待她，别像我一样。” 端风说完话，站起来便要走。 第131章 珍贵之物 舍身崖在仙山之巅，丝绒白云绵绕，烈日当空却仍是清凉舒爽。 一座茅屋靖室内，晴湖与九仙相对而坐。 晴湖盘腿坐在草编蒲团上，将引雷符取出。 淡黄的玉牌上刻有卷云纹，层层云纹围绕着的便是独脚的雷兽。引雷符脱手飞向九仙，九仙并不伸手去接，于是引雷符就停在两人之间。 “小晴湖，你没有到山脚下的神庙？”九仙日日都在玄灵镜中看他家小师妹，对晴湖的行踪了如指掌，包括莱叶神庙的事，他也全程围观。 火玉世界又诞生了一位神明，还是天然站在小师妹这边的，过程虽然凶险，好在结果喜人。九仙在玄灵镜这头也是喜不自胜。 但小师妹历经雷劫而不飞升，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什么力量压制了她吗？ 能凌驾在火玉世界的天地规则之上的，只能是上界的力量。难道与师父有关，又或者是那位设下封印的尊神所为呢？ 九仙想不出答案，只能暂时按下这个疑问。 “你是想通了，要留在这里陪着老爷子我么？”九仙捋着胡须，笑得满面春风：“我倒是很愿意养你一辈子。” “谁要你养了？！”晴湖噘嘴，一个眼刀子丢过去。 仙山一日，人界一年。她急着下山，不想同九仙继续浪费时间耍嘴皮子。 于是她利落的开口道：“我虽没到山脚的文珏神庙去过，却很明白一件事。 你让我取一件我自己认为神庙当中最珍贵的物品。 既然是神庙中的珍品，其价值必然同神庙紧密联系，因此，我认为无论我看中哪件物品，那物件一旦离开神庙，价值就会贬损，不再是最珍贵之物。 如此一来，我取任何东西，都没有意义，还不如不取。” “不取，”九仙心中欢喜，小师妹果然悟性绝佳。但他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悠然：“这就是你的答案？” “并不是。”晴湖小手搓着发梢，泉水般纯净的眼眼镜看着九仙，继续道：“因为我无法将‘不取’交给你。” “嗯。”九仙点头，目光矍铄，颇有些欣赏和宠溺：“你知道就好。” “如果真有那么一件哪怕离开神庙也不会贬损价值的珍宝，”晴湖神采飞扬，骄傲又有些狡猾的说：“那当然就是晴湖我呀！嘿嘿嘿！” “哈哈哈，小晴湖要把自己交给老爷子我吗？”九仙被他家小师妹逗笑，这是什么古灵精怪的想法，他真想戳戳晴湖的小脑袋。 “才不要！”晴湖半眯眼，否认得果断又干脆：“我要交给你的是另一样东西。” “哦？还有？”九仙面上泰然自若，心底却已经鞭炮齐鸣了。他的弟子不多，内院试炼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参加过，但是小师妹这样的根性…… 他默默摇头，深觉自愧不如。 “嗯！”晴湖纤细的身子往前倾，轻声道：“我的敬畏之心，可以交出来。神庙之所以存在，我想，就是因为世人心存敬畏。泥胎神像也好，金玉法器也罢，都是因为这份敬畏，才有了超越自身的价值和意义。” 晴湖收敛起笑意，两手抚膝，认真道：“我的敬畏之心，交给您。” 九仙九仙炯炯有神的双目盯住晴湖，渐渐有些湿润。 小师妹坐在师父的蒲团上，风采天资亦是冠绝天下，真不愧是师父的骨血！ 有小师妹如此，与有荣焉，与有荣焉啊！ 第132章 你的父神 “你哭什么啊？” 晴湖看着老泪纵横的九仙，惊诧又无语。 弄哭老爷子什么的，她既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么哄啊！ “你再怎么哭，我也不会给你做弟子的，”晴湖拿手帕边擦眼泪边申明立场：“我……我软硬不吃的，你别哭了。” “你跪下！”九仙理顺了气，声如洪钟。 “我不。”晴湖心里苦，早知道这个老神仙不讲道理，就不帮他擦眼泪了，她嫌弃的叠好手帕收起来。 “不是叫你跪我，”九仙指着靖室左边墙上的一幅画像道，严肃道：“你跪下！” 晴湖顺着九仙的手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白色丝绢的挂轴上，是一位绿袍的神只。他足下盘着黄金神龙，腰配青圭手托绿藤，神韵气质如高岭之花。晴湖眼前闪过她短暂生命中见过的所有男子，画中神只处众人中，正如星月在瓦砾之间。 即便是予畏森林的那一位，也稍逊风采。 晴湖的视线最后才落到画中人的脸上，即便是画像，她也觉得那张面容有些模糊，仿佛越要看就越看不分明。 靖室并不大，晴湖下意识的走近，仿佛穿过重重迷雾一般，她总算看清了画中神只的面容，也明白了九仙为何让她跪下。 “翡青尊神，”九仙郑重其事的甩开袍子跪下，叩首一拜后才道：“他是我的师父，也是你的父神。” “父神？他……是我的父亲？”晴湖伸在半空的手骤然缩了回来，他们长得这样相似，晴湖能猜得到，却还是无比震惊。 “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父亲，但是他创造了你。”九仙不再隐瞒，小师妹迟早是要知道这些的。 “创造？！” 晴湖脑中闪过广璋的话：“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知道，你是那个人做出来的玩偶。” 那个人……就是指这位翡青尊神吗？ “他创造了我，那他……当我是女儿……还是……”晴湖心中纠结，那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当然是女儿，”九仙站起来，他觉得小师妹忽然有点不对劲，走到晴湖身边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那他……为什么要……创造我？”晴湖嗫嚅着，她一直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但是经历过广璋一事后，她有点害怕了。 “师父他……”九仙默然无语，他也不知道。师父曾经说过要有一个女儿，那时师父有深爱的人，想要同她诞下子嗣也是自然。 可是那位神女已经陨灭了，此时创造出小师妹，究竟是为何呢？ 难道是…… 九仙不禁拧眉，难道会是为了复活那位神女吗？ 可是小师妹的情况…… “你告诉我，”晴湖鼻中酸楚，呼吸已经凌乱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小晴湖，你别着急。”九仙扶着晴湖的肩背，将她带回蒲团上坐了，“你先解决了这枚引雷符。” 未等九仙话音落下，引雷符已经开始动起来，玉牌上的卷云纹仿佛活过来一样延伸卷曲，相互缠绕隐隐有脱离玉牌的趋势，最后玉牌一点点化为粉末闪着光射入了晴湖的眉心。 晴湖被带着离地浮起，九仙捋着胡子欣慰的看着，小师妹得到了引雷符完完全全的承认，如果一切正常，小师妹马上就要飞升成仙了。 只有先踏上这一步，才有复活那位神女的可能。 第133章 不可飞升 然而结果却让九仙再一次失望。 玉粉全部射入晴湖眉心后，没有了引雷符的力量导引，随着周身光膜消失晴湖陡然坠下。 九仙愣神之际，也没有出手去接，晴湖啪嗒一声硬生生的摔到地上。 她仍然是一个没有半点灵气的凡人。 为什么不能飞升呢？ 短短几日，小师妹就有两次飞升的机缘，天雷劫受了，引雷符也吸收了，究竟为什么不能飞升呢？！ 师父的骨血竟然不能飞升，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太荒谬了！ “翡青尊神，他在哪里？”晴湖并不觉得身上痛，她撑着地站起来继续追问。 “师父，”九仙和他周身的气场好像瞬间凝结了一样，愁云阵阵，他闷闷地低语：“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创造我。”晴湖始终清醒，她今日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她太想要一个答案了。她这样没有任何目的的四处游走，没有来处也无归途，那个创造她的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好玩吗？ “小晴湖，”九仙听出小师妹语气里的质问和不耐，甚至有些埋怨，“父母生养子女，不是自然之理吗？虽然师父用的方法不同，但你也是他的女儿，受他祝福。” “祝福？”晴湖顿觉十分可笑，“那他为我赐福了吗？他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左右我的意志，让我不能正常的生活，这就是你说的祝福吗？！” “什么东西？”九仙发现小师妹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像她突然出现的那天，悲愤又失望，原来她不是事过就忘，她只是把那些东西都藏起来了。一旦遭遇了那个契机，埋藏在心底发酵的情绪就会像天河之水一样汹汹而来。 “你说清楚一点，小晴湖，”九仙扶着晴湖的双臂，想起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心痛不已，“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不……不是有什么，”晴湖扒开九仙的手，冷森森道：“是……没有什么东西。那个人，说我没有……灵魂，是个没有心的……空壳。” “没有灵魂？”九仙心中一动，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是谁说的？” 晴湖实在不愿回忆那天的事和广璋的脸，但他确实是带着恶意靠近自己，还知道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身世，“也许是，那位尊神的敌人吧。” 这是晴湖的结论。 “敌人？！”九仙满腹狐疑：“是男是女？” “男。” 不可能啊，九仙如堕迷雾，他的尊神师父在火玉世界没有敌人。敌人只能是来自上界的，比方说那位玄璜尊神。 他看着晴湖，心里千头万绪。 小师妹不能飞升，又遇到了敌人，对方能说出那种话，显然是知道师父的存在。 若是火玉世界的人，知晓师父的都绝不可能是敌人。若是上界来的，他们定会一口吃了小师妹，不会用这种方式刺激她。 九仙只觉得迷雾重重，他需要时间慢慢厘清这些问题。 他看着面如土色的小师妹，原想着以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实力，能将小师妹宠得像公主一样，却没想到自己这样无用。 但他也松了一口气，倘若令小师妹纠结难安的是灵魂的话，他还是能做点什么的。 第134章 千芷阳树 “傻孩子，你被那个人骗了。” 九仙将晴湖摁回蒲团上，蹙眉认真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相信他说的话，但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是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灵魂的。” “是么？”晴湖恹恹的，也不抬眸看九仙，这样轻飘飘的两句话，毫无说服力。 “你若不信，可以亲眼看看。”九仙右手伸出两指，指尖金芒闪烁，他在地上画出一朵金色的九瓣莲符文，莲心缓缓浮出一柄透明的水晶匕首。 晴湖看着轻轻飘浮的匕首，清透的匕首有一种摄人心魄力量。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将匕首握住，手感沁凉，晴湖心中犹疑，投目看向九仙。 九仙往后退了几步才盘腿坐下，他摆好袍衫，柔声道：“割破手指，将血滴到莲心，九瓣莲会映照投射你的灵魂。” 晴湖轻轻摸了一下刀刃，匕首很钝，她不确定是否能割得破皮肉。但是还未等她选好要割哪只手指时，水晶匕首却主动咬了晴湖一口。 食指被咬破，晴湖很清晰的感觉到匕首在吮吸她的血液，力道大，速度快。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从心脏流经臂膀，再从指腹进入匕首中。 原本透明的水晶匕首此刻仿佛空心一般，持续接收着晴湖鲜红的血液，直到整把匕首都装满了鲜血。薄薄的水晶膜包裹着鲜血，沁凉的匕首变得温热。透明的水晶匕首变成了一柄浑然天成的血色匕首，似乎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吃饱喝足的匕首从晴湖手中挣脱，自行飞回了九瓣莲的花芯中。 “痛吗？”九仙轻声询问。 晴湖这才注意到左手食指竟被啃食得血肉模糊，十指连心，她刚才被怪异的景象怔住，经九仙提醒后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感觉到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 “痛。”晴湖攒眉，忍着痛将手指含入嘴里。 “那你想到他的时候，会痛吗？”九仙继续问道。 他的语气淡淡的，也不看晴湖。 这是一个标准提问，世人都有自己的心之所系，灵魂所牵。 家人、友人、爱人，或是一些零星的碎片、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 被九瓣莲吸过心头血的人，他们心底最深的秘密和记忆都会被搅动起来。 那些都是灵魂存在的居所和依凭。 九仙不知道他家小师妹想到了什么，想到了谁。 他只看到九瓣莲中剧烈生长起来千芷阳树。 九瓣莲能具象化灵魂，他怎么都没想到，小师妹的灵魂竟然是一株千芷阳树，予畏森林深处的圣树，世间仅此一株。 千芷阳树无叶开花，纯白绚烂的小花长在苍劲的虬枝上，是沧桑与天真的完美结合。 晴湖的千芷阳树蓬勃旺盛的生长着，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向四周无限生长的花枝将碰触到的所有东西都吞噬掉，千芷阳树很快就冲破屋顶，继续向天空攀生。 这样丰盛又强大的灵魂！ 九仙不由得惊叹，是谁为小师妹浇灌养护的呢？ 晴湖被急剧成长的千芷阳树缓慢推挤开，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抬头仰望，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是她左手抚上千芷阳树的瞬间，自她手掌之下，灰烬一样的灰白色阴影迅速蔓延出去，顷刻间爬满整个树干，朝顶上的花枝席卷而去。 晴湖手掌离树，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灰白色的树身，便如真正的灰烬一般破裂，一片片飘散开。 飘飞的灰烬碎片没有四处游荡，而是朝晴湖胸口飞去，仿佛那里有一个漩涡将碎片卷了进去。 “不好！灵魂破碎了！” 九仙登时飞身而起，却被玄灵镜定在了原地。 第135章 虚空之盒 九仙看见玄灵镜中飞出一只玉函。 玉函带着磅礴的天地灵气飞入晴湖已经不成型的千芷阳树中，千芷阳树的肢解碎裂霎时停止。同时就在千芷阳树的中心处，一棵新的千芷阳树再一次生长出来，与晴湖那一株破碎的千芷阳树一点点重合，将碎裂的灰烬都修补回原貌。 九仙趁机收回九瓣莲，千芷阳树顿时化作虚影，消失不见。 玉函则端端落到晴湖手中。 九仙心中震惊又愤怒，就是养护了小师妹灵魂的那个人伤了她吗？能养出这样的强大的灵魂，可见是悉心爱护着的，那又为何伤她至此。 千芷阳树…… 难道她去过予畏森林，见过那个人吗？ 九仙总算记起端风来问过他关于人族灵魂的问题，正好就在小师妹出现的那一日，他登时心中有数。 “小晴湖，”九仙走回晴湖身边，“不要怀疑，你有一个丰盛强大的灵魂。” 他凑近晴湖，和煦的目光照到她，继续道：“这只玉函是师父留下的，即便他不在了，他的力量也在保护你，你还认为他不在乎你，没有为你赐福吗？” 晴湖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在心里炖了一锅粥。千芷阳树、予畏森林、端风、广璋、翡青尊神……关键字太多…… 有人在骗她，有人在瞒她，千头万绪，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什么？”晴湖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玉函，一掌可握的小小玉函，严丝合缝的没有开口处。 “不知。”九仙从来都不知道玄灵镜中藏着东西，当年师父将这神器给他的时候的未多说什么。 晴湖摆弄抚摸着玉函，感觉更像是拿着一块方形黄玉，但是渐渐的她就摸到一点门道。玉函的表面有一层极浅的浮雕，亏得她手指柔软细腻，若是换了一个糙汉的手，怕是永远也摸不出来。 更令晴湖惊讶的是，就在她沿着浮雕的纹理摸过一遍后，纹样忽然下沉，玉函上立刻出现了三个下陷的凹槽。 九仙盯着逐渐成型的三处凹陷，眼睛越睁越大眼皮都有一点抽抽。 “这是……虚空之盒……”他十分激动，一把抓起玉函仔仔细细的将三个凹槽摸了一遍，肯定地说：“就是传说中的虚空之盒！原来师父将它留给你了。” “什么是虚空之盒？”晴湖对于物质世界无所不知，但是这些神仙之事她还是很新鲜。 “传说中的至宝，”九仙晶亮的眼眸中闪过几许茫然，轻轻摇头道：虚空之盒一直是只闻传说，从未现世，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 “从未现世？那你怎么能确定就是那个呢？”晴湖将玉函拿回来，“看着很普通的样子。” “是因为那三个凹槽。”九仙徐徐道：“黄泉之心、火玉杖首、麒麟之血，传说中只有这三件密宝才能开启虚空之盒。” “恶意凝聚的黄泉妖王之心。火玉帝国的皇权象征，火玉杖，杖首是一朵神毓仙琉花。还有玉麒麟之血。” 无需九仙继续解释，晴湖也能看出来那三个凹槽中至少有一颗心脏和一朵花的形状。 “小晴湖。”九仙凝神注视他家小师妹，郑重道：“既然师父留给你了，你愿意去找回那三件密保，开启虚空之盒吗？” 第136章 三个条件 “当然，这很难。”九仙一手把着晴湖的肩，严肃道：“我会派人保护你。你不是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生吗？也许打开虚空之盒就会有线索，毕竟这是师父特意给你的。” 线索么？晴湖当然不会错过。 她暗自想着，就凭今日弄明白的这些事，宝室山也不算白来一趟。去找那三件秘宝，下山后也不会向从前那样漫无目的的游荡了。 之前的日子就算是荒废了，从今往后便重新来过吧。 “我有三个要求，九仙你能答应吗？”晴湖思量好了，人也开朗起来，“你答应了我就去。” “我说你是不是傻。”九仙无奈地坐下，苦笑道：“你是师父的女儿，便是我的小师妹，你要什么我不给你，需要谈条件吗？” 他又嫌弃的瞥了晴湖一眼，很是无语：“况且开启虚空之盒本就是你自己的事，好意思讨价还价。” 晴湖许久没被人噎得讲不出话了，她悻悻地吐吐舌头，“那你是答应喽。” “都答应，你说吧。” 晴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要告诉我那位翡青尊神的事。” “什么叫那位尊神，他是你的父神，”九仙顿时拉下脸来，对师父他老人家不敬什么的，他第一个不能忍。 “是不是父神，等我打开盒子再说。”晴湖撅嘴，表示不服气。 “那我也等你认了父神再说。”九仙抄起手，不甘示弱。 “一丁点都不肯说？”晴湖水汪汪的杏眼望着九仙，小鹿一样可怜。 “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是他创造的就够了。师父的世界，也就是你的，你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九仙神采飞扬，老脸泛起红晕，他家尊神师父真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师父。 “火玉世界的创世神？不是火玉神女吗？”晴湖眯眯眼，怎么老神仙的话这么违背常识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小晴湖，等你回来了我都会告诉你。”九仙摆摆手，结束话题，“第二个要求？” 这么吊人胃口简直太讨厌了，晴湖不禁挖了九仙两眼，不满意都在挂在脸上：“第二，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要同任何人说起我。” “好，等你走了，我会抹除所有关于你的痕迹，没有人会记得你。”九仙瞄了晴湖一眼，补充道：“除了庄儿，我会命他下山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晴湖拒绝，“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九仙严肃又十分不客气：“别的不说，光是那妖王之心，就不是你一个人族能拿到的。庄儿那孩子从小就在宝室山，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非要如此？” “必须如此！” “你这个老人家说话不算话嘛……”晴湖握起粉拳抗议：“刚才还说事事都依我，结果呢？这才两个要求就没有一个答应下来的。” “原本是应该宠着你，可你这么又小又傻的，我哪能事事依你。”九仙摆手咂嘴摇头三连，狠狠嫌弃了晴湖一顿。 晴湖…… “那第三件事你无论如何都必须答应了。” “说来听听。” 第137章 不问前尘 “大师兄，仙尊让你过去。”桃枝仙子到离垢院正好碰到通传的仙娥，就自己进来传话了。 “咦，那是……火玉神……”桃枝仙子看着庄纪身旁的白衣男神，晕乎乎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但是她知道那位神明大人不喜见人，立刻就退了出去。 “你就去看一眼，耽误不了多久。”庄纪喟然轻叹：“就当是为了我。” “若非为你，我也不会留到现在，”端风见庄纪还坐着不动，不禁笑道：“你也有紧张的时候，我越来越好奇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你见了就知道了。”庄纪也轻笑一声，“走吧。” 牧华殿。 庄纪同端风一齐进去，远远就看到里边的两人。 九仙竟然在亲自煮茶，那个绿裙的少女正光脚踩在软塌，踮着脚欣赏梁柱上的雕饰，果然是个灵动跳脱的性子。此番光景看着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爷孙，和谐又鲜活，如果可以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庄纪默默瞥了端风一眼，端风的视线显然也停在少女身上。 他心中惴惴，不确定现在的情形是否真是自己心中所求。 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让他们见一面。 “仙尊。”庄纪走到九仙身边，躬身行礼。 “庄儿来了，坐。”九仙没有抬头，点了点对面的蒲团，示意庄纪先坐下。 “嗯？”九仙专心烹茶，端风坐到他跟前了他才发现。他颇不耐烦道：“你不是走了么？” “不是你留我的吗？”端风笑笑，目光不时投到晴湖身上。 “我不留你，你走吧。”九仙将玉盏摆出三只，很认真的赶客：“你不是有急事吗？” “呵，”端风有些看不懂了，至于还在生气么？ 他瞄了庄纪一眼，调侃道：“你师父这待客之道越发的糟了，师父有过，理应弟子赔罪。” 端风说完就将庄纪跟前的玉盏拿过来，不紧不慢道：“您亲自烹的茶，怎能错过。” 九仙没再理他，看来是赶不走这个熊神明了，他只得又摆出一只玉盏，开始注入茶水。 “丫头，你过来吧。”九仙招呼晴湖。 “好。”晴湖听见声音，早就坐下穿好了鞋袜，等她慢悠悠走过来时，庄纪却呆愣当场。 少女圆圆的脸上五官小巧精致，唇红齿白，说得上清秀娟丽。虽然也是张好看的脸，但比起之前的容貌，只能说是普通。 “庄纪仙君，我是翡月。”晴湖在最后一只蒲团上坐了，笑盈盈地同庄纪打招呼。她原本没想欺骗庄纪，但是有个不速之客在这里，晴湖也只好先开口了。 庄纪却没有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重复了：“翡月。” “庄儿，”九仙端起茶盏，闭眼闻了闻，一脸惬意：“我把月儿交给你了，你要同她一起下山，陪她去寻三件秘宝，护她周全。” “交给我？”哪怕是性子温和沉静如庄纪，他也心中鼓声阵阵。 他给过机会了，他们却没有相认。 她是翡月，是一个崭新的姑娘，师父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姑娘。 他是否可以不问前尘，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只当她是翡月，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呢？ 第138章 朗月清风 “怎么，你不愿意？” 庄纪半晌不回话，九仙不免有些疑惑。 “这傻子怎么会不愿意。”端风手指敲着玉盏，微笑着帮庄纪说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庄纪这样别扭的样子，颇值得玩味。 “庄儿。”九仙又唤他。 “是。弟子领命。”庄纪站起来回话。 他含笑看着晴湖，柔声道：“我一定会保护好翡月姑娘。” “不必如此生分，”九仙摆摆手，笑眯眯道：“叫月儿。” “月儿。”庄纪凝视晴湖，看到少女巧笑点头。 庄纪觉得师父今日真是格外的亲切，难道真如端风所言，师父在撮合他们吗？ 被信任、被交托、被依赖。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但是…… “月儿，风哥也要去人界，能不能与我们同行呢？” “我不同意。”九仙第一个反对。 “我也有事要办，小庄。”端风淡淡笑道：“你们去吧。” “都是去人界，当然结伴更好。”庄纪压下心底的情绪，还是坚持道：“你要找人，为何不请师父帮忙？反正你寻了一年都没寻到，或许师父有办法呢。” “哦？” 九仙佯装惊诧道：“风玉神都寻不到的人，本仙怎会有办法。”他又看向晴湖：“不过这次下山是为月儿，你怎么说。” 晴湖…… 庄纪仙君你是故意的吗？！ 她不经意的目光扫过端风的脸。没想到这样快就再见，不过一个月时间，他清瘦了许多，好看的面容下有些藏不住的憔悴。 “既然风玉神有事在身，就不用勉强同行了吧。”晴湖心底并无浪潮涌动，她舍弃了容貌和名字，若不是记忆连接着神魂，她也想一并抹去。 这个人，从前与之相对的时候，她还没有自我，或许是翡青尊神与他有些渊源，才会不自觉的靠近。她现在有力量拒绝了，就绝不重蹈覆辙。 “也不是不行，”端风与庄纪是多年的挚友，既然他坚持要一起，必定有所考量。端风饮下一杯温茶，对九仙道：“借您老的玄灵镜一看，找到了我的人，就陪你弟子下山。” “你要找人，自己找去，庄儿不用你陪。”九仙拒绝得干脆利落。 端风…… 若不是糟蹋了羽月院，他早就开口借玄灵镜了。从前也没见老爷子气性这样大，今日这是怎么了……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晴湖看向庄纪，人界的时间流速不比仙山，她想尽快下山去。 “好。”庄纪点头，“我还需做些准备，月儿你就在这里等我。” “嗯。”晴湖目送庄纪和端风离开。 她一无所有，无须准备也乐得轻松，只是这样突然就走了，小桃子怕是会生气。 九仙会抹除掉她在宝室山的痕迹，小桃子也许会忘了她吧。晴湖暗自叹息，她很喜欢小桃子，以后再重新认识一次好了。 “小晴湖你记住了，庄儿只能保护你，不能帮你去取秘宝，你必须得到秘宝的认同才能打开虚空之盒。”九仙忧心忡忡，小师妹虽然是师父骨血，终究还是一个弱小的人族身体，此去不知会遇到多少凶险。 “都说不要再唤那个名字了。”晴湖不高兴地撇嘴。 “十八万年前，师父就为你取好这个名字了。”九仙陷入怀念，怅然道：“你永远都是师父的小晴湖。” 当年师父有多期待与那位神女诞下小晴湖，却终究没有如愿。 他现在送小晴湖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九仙不明白。 第139章 不可结缘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九仙将晴湖再一次送到舍生崖的靖室，“你在这里多陪陪师父吧。” 九仙不容分说地将晴湖留下，自己回到了牧华殿。 “风玉神走了？”晴湖不在，九仙就是那个风淡云轻的老神仙，但此刻，他神情冷肃。 “走了。” “庄儿，我要你记住一件事。”九仙目光冰冷，皱纹仿佛加深了许多。 “请仙尊吩咐。”庄纪微微躬身领命。 “不要再做那种事了。”九仙拍了拍庄纪的肩，盯着他的眼睛道：“月儿和风玉神，不可结缘。” 九仙在玄灵镜里看得分明，他最爱重的这个弟子对小晴湖那点心思根本藏不住。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瞒着风玉神，没有将小姑娘藏起来。 这孩子心思干净纯粹，不愧是他引以为傲的大弟子。 “仙尊能否告知，”师父有命，弟子依旨照办便是，但庄纪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何不可呢？” 原因有很多，但九仙不愿解释，只道：“你就当是月儿自己的选择。她既然做了决定，你就不要做多余的事，徒增她的烦恼。” “若是月儿改变主意了呢？”庄纪追问。 “那你要阻止她。”九仙认真地补充：“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代我照顾好她。” 九仙很清楚，烙在灵魂里的印记不会那么容易就消失不见，小师妹不可能永远回避，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绝对不能结合。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庄儿？”九仙语重心长，他对这个弟子寄予厚望，像当年师父对自己一样的悉心栽培。 “弟子……明白。”庄纪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 “这次下山，你务必要护她周全，”九仙正式进入主题：“她手中有虚空之盒。” “虚空之盒？！”庄纪脊背一僵，难掩震惊，怪不得师父要派自己下山保护她，“那师父所说的三件秘宝就是黄泉之心、火玉杖首和麒麟之血？” “正是。”庄纪捋捋胡须，继续道：“只要取得其中一件，就等于宣布虚空之盒现世，整个火玉世界会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候不止仙界，人界和妖界，甚至上界都会来抢夺，你要有心理准备。” “仙尊，弟子有一事很是不解。” “你说。” “月儿不能飞升吗？她明明有仙缘，根器绝佳，为什么不能飞升呢？” 以人族肉身怎么能护得住虚空之盒，若是她能飞升，至少性命无虞。 “是封印。”九仙淡淡道：“力量积蓄在她体内，不解除封印她就无法使用。” “仙尊也解不开吗？”庄纪难以置信，他印象中的师父是全知全能的，会解不开一个人族姑娘身上的封印吗？ “那是一个强大且复杂的封印。如果找不到设下封印的人，或许永远都解不开。”九仙摇摇头，封印里至少有两位尊神的力量，他连碰触一下都会被反噬，小师妹身体里的秘密也许只有创造她的尊神师父才知道了。 “那月儿永远都只能是凡人吗？”庄纪不甘心，人的生命太短暂了，他希望她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也许虚空之盒里面的东西能帮到她。”九仙不是在安慰庄纪或者自己，他相信师父做这样的安排一定是有深意的。 第140章 虎视眈眈 “三件秘宝要月儿自己去寻找，你只需护她安全，不要越界。” “弟子明白。”庄纪也是听说过虚空之盒的。 传说每个神创世界都会有一个虚空之盒，开启虚空之盒的钥匙是这个世界的本源之力。无论本源之力以什么形态出现，它们都是有灵智的，若不能得到它们的认同，即使拿到手也没有用。 庄纪只能陪在晴湖身边，绝不能干预她亲自取得那三件秘宝。 九仙点点头，又凝眉沉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我还是要提醒你，风玉神迟早是要回仁王山的，保护好月儿，不要节外生枝。” 迟早？仁王山还能勉强风玉神回去吗？庄纪疑惑的看着九仙：“仙尊的意思是，仁王山真有那件宝物吗？” “你出身仁王山，却不知道仁王令？”九仙轻哼一声：“也罢，他们从来没有用过，你自然不清楚。从前他们没有人选，有心无力，现在有一位梦机仙子，自然就会有所行动。” “梦机仙子，难道他们想……”庄纪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太鲁莽了，他差一点就害小姑娘被仁王山盯上。 “你心中有数就好。”九仙心中郁结。若不是他自己被上界注视着，他定是要亲自去守护小师妹的。眼下已经有一个玄璜尊神虎视眈眈，若是再招惹上仁王山，小师妹只怕是性命堪忧，哪里还有余力去寻秘宝。 “仁王令真的可以控制风玉神吗？”庄纪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能控制主神的东西么？ “也不能称之为控制，仁王令本身是来自风玉神父亲的赐福，只是在仁王山代代相承中滋生了野心。你无须理会这些，只要月儿始终都是我宝室山的翡月，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她。”九仙慢慢舒一口气，好在小师妹早早放弃这段尘缘，她同那个熊神明之间阻碍太多，几乎不可能修成正果。 庄纪想到刚才的自作主张，既后悔又后怕，他缓缓跪下，郑重道：“弟子无知，险些害了月儿，请仙尊责罚。” “这不怪你。你是个心胸宽广的孩子，善为人想，这是好的。”九仙将庄纪扶起，拍着他的手道：“庄儿，为师有许多事没有告诉你，你可怨我？” “弟子不敢。师父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弟子岂敢心生埋怨！” “好，是为师的好徒儿。”九仙老怀安慰，转身回玉几边上坐了，叮嘱道：“此次下山，一路上必定波折不断，你务必万事小心。待你回来，我会把过去的事都告诉你们。去吧，你去舍生崖接月儿，然后直接下山。” “仙尊不送月儿吗？”庄纪不解。 “不送了，你们去吧。”九仙轻提袖袍，开始整理几案上的茶具。 他不是不想送，而是无颜面对。 小师妹的疑惑他解不开，暗中活动的敌人他还没有寻到踪迹。 他承诺了会保护好小师妹，如今却必须隐藏她的身份，抹去她的容颜和名字，连让她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都做不到。 他愧对师父，如何能再去看小师妹那张脸。 第141章 无中生有 晴湖有点囧。 身无分文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她十分怀念丢在油坊庄天光客店里的行李。 火玉币、衣裳和芦笙管家的玉葫芦，还有小白马一匹…… 可现在莫名其妙的已经过去两年了，不知道那些东西还在不在，还有那个约了第二日去拜会的柳角城城主，晴湖心里有苦说不出。 “月儿没胃口？”相处了三天，庄纪照顾晴湖已经是得心应手，他也是第一次照顾人，感觉还不错。 “庄纪…”晴湖挑下一块鱼肉，裹着葱丝蘸了汤汁夹进碗里却没有吃，她颇有些幽怨的问道：“你一个上仙哪来的火玉币啊？” 这个问题晴湖憋了很久了。他们这次没有步行下山，庄纪一朵云团直接将两人送到了文珏神庙。 原来宝室山地处庭玉帝国和火玉帝国之间，两国交界地区本就商贸繁荣，加之宝室山盛名在外，香火鼎盛，山下竟然比葫芦城还要繁华热闹。 于是庄纪带着她添置各种路上用得上用不着的物件。 这两个人，说不熟悉其实也是知根知底的。说熟悉呢，又没说过几句话。 晴湖对各种新奇的玩意都感兴趣，东瞅瞅西看看，停不下来。 庄纪是个记性好的，晴湖瞧上的没瞧上的，只要是看过一眼的，都买了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扫荡完一小片街区后，晴湖才发现她身后跟了一个喜欢买买买的大财主。 庄纪递给晴湖一个绿色的小锦囊，“师父说要好好照顾月儿。” 他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东西，反正都给她就好。 然后可怜的晴湖就不敢再闲晃，走路也目不斜视。仿佛身后跟了一个打家劫舍的暴徒，只要自己敢看一眼，哪怕是个娃娃，庄纪都会给她装进袋子里。 自从莱叶神庙那一顿后，庄纪也十分精确的记住了晴湖爱吃的菜品。 果然要摸清一个人的胃，就得把所有的食物摆在她眼前，任她品尝，最后记住她下筷最多的那几道。 就照顾姑娘这一点，庄纪竟然无师自通，很有天分，他自己也喜出望外。 至于火玉币嘛…… “变出来的。”庄纪理所应当。 “变的？！” 晴湖粉拳砸在自己眉心，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空手套白狼？那些店家最后会不会发现钱袋里多了很多泥巴石头呐…… 她感觉腰间的绿色锦囊有点烫手。 “万物都是能量汇聚而成，火玉币也是，自然能变出来。怎么，月儿想学？”庄纪停下筷子，等晴湖回答。 他已经修成仙身，不需要进食，每日陪着用饭也是不想错过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并不想学。”晴湖可是一个挣火玉币的小能手，不劳而获她是很鄙视的，“那些变出来的火玉币能存在多久呢？” “一直存在。”庄纪总算听懂晴湖的意思了，原来是在担心同情那些收到“假”火玉币的人。 “不会消失吗？”晴湖表示疑惑，真的可以无中生有吗？ “不会。”庄纪微笑。 但也不是无中生有，无论变出任何东西，都是要消耗自身福报的，可是庄纪不会告诉晴湖。 “你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晴湖一向敏锐。 “被你审问算不算？”庄纪面若春风，宠溺的看着晴湖：“月儿决定好往哪边走了吗？” 第142章 招蜂引蝶 整个火玉世界的地图都在晴湖脑中。 宝室山地处庭玉帝国和火玉帝国交界处，两国地界犬牙交错。 三件秘宝中只有火玉杖首清楚明白的在火玉帝国皇室手中，虽然她暂时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拿到那个东西，但好歹有个目标。 “我们穿过凤栖镇，从汉安城往火玉帝国的国都去。” 晴湖报出一条捷径，她粗略估算了距离，骑马的话大约三个月能抵达火玉帝国的都城，也就是雒城。 还要买马…… 晴湖扶额，都说债多不愁，先欠着吧……实在不行还有九仙…… 按辈分算，就当庄纪孝敬她这个小师姑了。晴湖思路一转，忽然就没有压力了。 “好，那就去凤栖镇。” 庄纪看着晴湖脸上多云转晴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 小姑娘改变的也只有容貌，内里还是那个灵气逼人的机灵鬼。 “凤栖镇可去不得啊。”邻桌的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突然高声提醒。 晴湖看到他身侧立着一把弯刀，褐色刀鞘，刀柄靠着桌腿。 “就你话多。”他对桌的壮汉怪笑一声，毫不掩饰的调侃道：“我看那俊后生是嫌媳妇丑，正好去凤栖镇处理了，再另找一个好的。” 壮汉说完还朝晴湖眨了眨眼睛。晴湖接收到他怪异的眼神，伸出左手食指弯回来指着自己，有点迷惑。 晴湖眼睛巴巴地望着庄纪：“他是说我……丑？” 这张脸她自己觉得还蛮好看的呀，怎么就丑了呢？！ “他还说你是我的小媳妇。”庄纪嘿嘿笑道。 “嗯，”晴湖点点头，顿觉释怀：“由此可见，他的眼神不好，我原谅他了。” “要说你那张脸，也不丑。就是配不上这么俊的郎君，”壮汉特意往隔壁几桌看去，得到他们肯定的附和，得意道：“你看吧，不只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晴湖这才环视一周，原来几乎整个酒楼的人都在关注他们俩。当然大多数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庄纪，不经意瞥到她的时候，眼神流露的都是嫌弃和疑惑。 “庄纪，”晴湖压低声音往前凑：“他们看到的你是什么样子啊？”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啊。”庄纪微微一笑，和煦如暖阳。 晴湖感觉自己听到了很多喉头滚动的声音。 “你的样子不是不给人看吗？”晴湖无奈，果然是九仙的弟子啊，一样的爱炫耀。 “月儿不想给人看？”庄纪倒是无所谓，他愿意给别人看到自己和小姑娘在一起。 “太招蜂引蝶了，”晴湖摆摆手，眼睛半眯。 这张脸太温暖亲和了，像个小太阳。比起某些冰山美颜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妖孽，简直就是招摇过市，“收起来。” “好。”庄纪乖巧的调整自己的容颜，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容颜一点点变化，竟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上仙的力量果然可怕。 晴湖看到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收回视线，满意的点点头，九仙果然会调教弟子，很听话。 “这位大哥，”晴湖主动问向隔壁桌的胡子大叔：“为什么不能去凤栖镇呢？” “不是不能去，是女娃娃去不得！”胡子大叔再次好心的提醒：“有去无回，知道吗？！” 第143章 心理建设 “有去无回？” 晴湖总算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他们桌上的佩剑：“请问大哥，此话怎讲？” “哟，小姑娘不怕事？”胡子大叔还未开口，就被壮汉抢了先。他不理晴湖，却用一种戏谑目光看着庄纪道：“要不要一块儿去瞧瞧？” “你们要去凤栖镇？” 晴湖略有些吃惊，来此处贸易采买的人几乎都驾车往还，凤栖镇是个小地方，并没有通衢大道，骑马无碍，但是车驾根本无路可行。这两个人一身风尘仆仆，不是来赶此处的热闹，竟是要去凤栖镇吗？ “正是。我们兄弟俩要去买几件贵重物件。小姑娘……” “别多事。”胡子大叔打断了壮汉的话。 “不是我多事，铭哥，这小姑娘自己要问的。”壮汉脸上挤出几许讨好，又朝晴湖笑道：“小姑娘，你想去凤栖镇，问过你家夫君了吗？” “啥？夫君？” 晴湖被逗笑了，她摇摇手，很自然地脱口而出：“说什么瞎话呢？这是我侄儿！” “咳～咳咳～” 隔壁桌呆若木鸡，静悄悄的，只有庄纪咳得停不下来。 他就知道小姑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为了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照顾，小姑娘简直是拼了啊！ “月儿？”庄纪没好气道：“我唤你月儿，你却要喊我侄儿？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是九仙的弟子？” “是。” “那不就得了么！”晴湖脑中回路清晰，已经说服自己了。 “师父交给我的是月儿，可没说别的什么。”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已经凉透了！好冷！ “有区别？”晴湖不解，说与不说，我都跟你师父一个辈份啊。 “有。师父说是月儿，就只是月儿，别的我不认。”庄纪在心里吐槽：师父可没想这样安排我们俩的关系…… “不听我的？”晴湖笑眯眯的凑上前低声问道，白嫩的圆脸透着浅浅的粉，眼眸亮晶晶满是期待。 她只是想确认一下以后还能使唤得动这位庄纪仙君不。但是庄纪听着这话，像撒娇又像威胁，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去凤栖镇看看吧。”庄纪果断转移话题，然后瞪了隔壁桌的壮汉一眼。 壮汉脊背陡然一寒，挺直了身子。 晴湖的注意力也转回凤栖镇，她觉得还是胡子大叔比较靠得住，又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凤栖镇到底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你一个女子该过问的，你们还是改道绕过去吧。”胡子大叔说完便拿起桌边的长刀离开，壮汉也将佩剑别在腰间跟了上去，他临走还不忘朝晴湖眨眼抛出奇怪的眼神，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扔向庄纪。 牛皮纸的信封，信笺是娇艳的桃红色。庄纪匆匆看了两眼就手心燃火将信烧了。 晴湖…… “我、还、没、看！”晴湖的眼神语气里都是抱怨，管不住这个熊侄子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污了月儿的眼。”庄纪漫不经心，饭菜已经冰凉，不能再吃了。 “哦？”晴湖其实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可她是个百无禁忌的，也不再追问，只道：“那我们亲自去看看吧。” 第144章 不速之客 凤栖镇在庭玉帝国境内，虽在国界边上，却是个重要的小镇。 凤栖镇地处群山边缘，山上泉涧悉归白水河，而凤栖镇正是白水河流经庭玉帝国的入口。帝国在此地兴修水利，编织灌溉水渠系统，白水河沿途灌溉万亩良田，年产甚丰。 粮食充足，正好给养镇守边境的甲兵，凤栖镇因其地理位置也算是一个边陲重镇。 然而边境苦寒，升迁艰难，再加上守渠护渠和分配水源等问题也着实令人头疼，故而没有官员愿意到此地任职。凤栖镇一带都是朝廷贬官之地，这是共识。 晴湖和庄纪在凤栖镇的入镇牌坊前停下，抬眸望去，凤栖镇三个鎏金的大字古朴苍劲，左右各有一遍额，上书“宝渠重镇”、“泽被万民”。 “看来我们赶上了好日子。”晴湖看着重檐牌坊上崭新的红绸布，不宽的道路两旁都是彩色旗子，道旁许多燃过炮仗的碎屑，有贵客驾临此地。 “不只是好日子，月儿，”庄纪轻抚马背，走到晴湖身边：“还有不速之客。” 果然，庄纪话音还未落，道旁的杨树林里冲出来一个怀抱婴孩的年轻女子。女子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头发贴在脸上，面色潮红。 看到晴湖，女子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扑上去拽晴湖的缰绳，低声喊道：“快走！你快走！快离开这里！” 晴湖被她猛的一拽，险些跌下马，但她的马站在原地，任由女子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都叫你快走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听人劝呢！”女子怀抱婴儿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她见劝不了晴湖，也索性不管了。她厌恶地看了庄纪一眼，松脱缰绳就跑。 然而这一次不需要庄纪提醒，晴湖也听到了急迫的脚步声，转眼间，三个男人已经将那女子围在了牌坊外不远处。 “想跑？你往哪里跑？你跑得掉吗？！” 晴湖与庄纪对视一眼，光天化日的，当着他们的面，这些人毫无顾忌的想做什么？ 三个男人步步紧逼，将女子围在中间，其中一个胖男人更是一把将孩子抢了去。 “不！孩子！我的孩子！！”女人手忙脚乱的奋力去抢，却被死死的钳制住，根本够不到那个已经退到一边的胖男人。 薄毯包裹的婴孩被那样大力夺去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晴湖有点担忧。 庄纪听到晴湖微微变化的呼吸声，轻身下马，朝那伙人走过去。 虽然俗世之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他一般不干涉影响，但是既然他的月儿在意，那就勉强管管好了。 “想英雄救美？”胖男人远远看着庄纪走过去，他嗤笑一声：“奉劝你一句，别惹事，你惹不起！” “哦？”庄纪冷淡的面容上没有情绪，闲庭信步一般的走到胖男人跟前。 “跟你说别惹事，你听不懂吗？！”原本擒着女人的高个子突然暴起发难。一个拳头从侧面砸过来，拳风凛冽，就凡人来说速度已经足够快，可惜对方是庄纪。 庄纪手中玉杖瞬间将拳头砸开。是真正意义上将骨头砸到开裂的那种砸开。 晴湖远远的只望见庄纪手中碧色玉杖挥舞的残影，甚至都没有听到一声凄惨的嚎叫，高个子男人已然瘫倒在地。 第145章 坏心眼儿 “你是……什么人？！” 钳着女人的灰衣男秒怂，他将两手反绑的女人推倒一边，摸出匕首装模作样地比划，又悻悻的不敢上前。 “凤栖镇的事你也敢管，我看你是活腻了！”胖男人将婴孩往地上一放，骂骂咧咧地加入战局。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试探着，庄纪懒理他们，玉杖左右点在两人后颈，“扑通”，两人应声倒下。 就在这个空档，一个人影风似的卷过晴湖身边，跑向地上的婴孩。晴湖看见一个男人抱起孩子查看一阵，又跑上前将女人的手解开。 庄纪慢悠悠走回来的时候，那对男女正在抱头痛哭。 “媳妇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孩子了，是我对不起你啊，保护不了你们娘俩……我没用啊……呜呜呜……” 男人抱着孩子和媳妇嚎啕大哭，边哭边叨叨，女人却只是小声的啜泣，肩膀抖动得厉害。 “没想到你打架还挺朴实。”晴湖慰劳得胜归来的庄纪，她虽然知道对方会被虐，却没想到这个上仙侄儿打架如此接地气，她还以为会是挥挥衣袖将人掀飞，优雅的神仙做派呢。 “首先，这不是打架，是教他们做人。其次，我的身手不需要仙法加持也足够强。”庄纪翻身上马，玉杖已然不见，他悠然走一趟，教训三个恶人，衣裳上半点褶皱都无。 庄纪轻夹马腹上前与晴湖并列，微笑道：“月儿忘了么？我也是人族，修炼的第一步就是炼体。” “怎么会忘，庄儿是与我一样的人族。”晴湖理直气壮的扮长辈，占便宜。 主要还是因为，庄纪第一次提到他是人族时，也是他第一次请晴湖吃饭。晴湖一想到欠下庄纪好多债，就不自觉的安慰自己那是侄儿…… “坏心眼儿的月儿。”庄纪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我们走吗？” “再等一下。”晴湖看着慢慢走近的一家三口。 男人抱着孩子走在前面，那女子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淌不歇，整个人抽抽嗒嗒的停不下来。 “恩公啊，”男人向庄纪鞠躬。他很黑，年纪不大却有一些佝偻，看着不是强壮的庄稼汉子，两夫妻穿的简朴，粗布的衣裳洗得掉色发白。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男人说着话就给庄纪跪下，“这三个都是抢人的强盗，经常在凤栖镇游荡。趁着我今天下地不在家，他们居然跑到我家抢了我的媳妇和娃娃。多亏恩公出手相救，否则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恩公大恩大德，我大壮愿来生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庄纪是执掌仙官，人间的神庙中多有他的彩塑金身，受万民朝拜。眼下一男一女跪在马前，他端端坐着，淡淡看着，一脸漠然。 晴湖也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有说话。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大壮眼巴巴的望着庄纪，一般情况下不都是马上扶起来吗？就算不动手也会叫起来，哪有这种任由别人跪着的呐…… 但是恩公不开口，他也不敢自行起来，只好继续道：“恩公看着是路过凤栖镇，现在天快黑了，恩公不嫌弃的话，请到我家歇歇脚住一晚，明天再走。” 庄纪不置可否。 晴湖抬头望天，天色确实不早了，便对庄纪道：“我们去吧。” 第146章 散财童子 这里很穷。 完全没有晴湖料想中的富足安宁。 他们不远不近的跟在那对夫妻身后。沿途只碰到到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男人们全都面露菜色，衣着也同大壮一样不太合身的陈旧。 若不是散布的屋舍透着几分昔日的风光，晴湖都不太敢相信这是她脑中的那个因水而兴盛多时的凤栖镇。 大壮姓李，他家里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 李大壮夫妇到家门口时，老两口正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老爷子抽着旱烟安慰：“大壮不是去找了嘛，没事的，会回来，安心等着吧。” “会回来？你都说一下午了也没见回！哎哟，我的乖孙孙哦，那些个挨千刀的，老天爷怎么不下个雷劈死他们啊？！” “别瞎说！”老爷子撸起袖子就去捂她的嘴：“当心叫人听了去！” 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虎头帽，她愣了愣神，又呼天喊地的哭起来：“可怜我的乖孙哦，造孽哦……” 一个哭一个劝，俩人都没注意到大壮夫妇。 “爹、娘，我们回来了。”大壮高喊一声，跑上前把孩子交到老太太手里。 但是老两口被他吓了一跳，瞬间是悲喜交加的说不出话来。 大壮又将晴湖和庄纪引进门道：“多亏了两位恩公，就是他们打跑盗贼救了桂芬娘俩。” “多谢恩公，”老两口闻言，赶忙迎上来，“恩公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啊，快请进来！桂芬你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恩人跪下磕头！” “桂芬，你怎么不说话啊？”大壮手里没了孩子，总算可以腾出手安慰安慰自家媳妇了。 可是桂芬吓坏了，自从被那三个男人追上后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晴湖微笑拉起她的手道：“桂芬嫂嫂受了惊吓，还是让她先去休息吧。” “哦对，恩公说的对，看我，都急糊涂了。”老爷子将烟杆插在腰间，让到一边道：“恩公快进来，喝口水，今晚就在这里安歇。” “那我们就打扰了。”晴湖难得有些腼腆道：“初来乍到，正愁没地方住。但是先说好，火玉币一定要付。” “那怎么行呢？” “不成不成。” 李家三个纷纷摇头摆手的拒绝，“恩公救命之恩我们老李家都不知道该怎呢报答，住一宿怎么还能收钱呢？绝对不行！！” “不收？”晴湖转头看着庄纪，黑眼睛滴溜溜转两圈，撇撇嘴道：“那我们走吧。” “不能走不能走！”老爷子绕到晴湖身后将他们挡住：“哪儿就这么走了呢？听恩公的，您给我们就收！” “这才对嘛。”晴湖在庄纪耳边嘀咕两声，也不知说了什么。庄纪拿出一张纸给她，晴湖顺手就递给了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早早就看清了那是什么，接过手的瞬间，手指一僵，双目圆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桂芬嫂嫂受了惊吓，还有那孩子身体也不太康健的样子。这一万火玉币是我们俩的一点心意，请个好郎中给他们瞧瞧，再养养身子。” 晴湖像个乐呵呵的散财童子，圆脸上笑容荡开，她是真心想帮这户人家。 第147章 罪魁祸首 “一万火玉币？！” 李老太下巴自然落下三分，目光定定落在那张火玉币兑票上，再也挪不开眼睛。 “这也太多了。”李大壮掰开李老爷子的手，又把兑票送还晴湖：“恩公这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我这小院，粗茶淡饭，五十个火玉币也不值，怎么能收您这么多？！” “不是给你的。”晴湖小手背在身后搓着发梢，她望着李老太手中的孩子道：“我略懂医道，治好桂芬嫂嫂的失心症，还有疗养这孩子的身体，便是一万火玉币也剩不下多少。老爷子说了，我给他就收。难不成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 “可是……”李大壮还是犹豫不决。 “别可是了，走了一路也累了，给我们弄点水喝。”晴湖说完就在院里找了个矮凳坐下，庄纪也淡定的跟着，他的青色袍衫拖在地上，竟半点灰尘也沾不上。 晴湖走开了，李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将兑票收了。 李大壮将桂芬送进屋就去煮水，李老太抱着失而复得的乖孙爱不释手的哄弄着。 晴湖正好同李老爷子搭话。 “老爷子，我听人说凤栖镇是个富饶之地，怎么今日是这么个景象？” “哎……”李老爷刚捻好的烟卷放入烟筒中，被晴湖这么一问顿时没了兴趣。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恩公，不瞒你说，我们老李家从前可不住在这破院。” “我们家在镇西北有一处大宅子，可惜啊……” 镇西北。晴湖记得白水河的流向正是从西北入镇，看来这李家从前是阔过的，只有权贵富人才能住在上游地区。只是为何又家道中落了呢？ “短短两年时间，就两年啊……李家就败了个干干净净！”李老爷子抚膝长叹：“都是因为前年那场雨，恩公……” “老爷子，我是翡月，您就叫我月儿。”晴湖打断了他的话，问到：“可是下了一整年的那场雨？” “还能是哪场啊……老天爷要亡我们啊……从未听说过，这雨还能下一整年……老天爷的心眼烂了呀！” 晴湖…… 她默默转头看庄纪，也正好对上他一言难尽的眼神。 要说这场雨的罪魁祸首吧，庄纪还没想好要不要算在这个小月儿头上。 那个发了疯的风玉神怎么偏偏就挑了天河去发泄，身边这个小月儿还一脸无辜指责的看着自己，仿佛是他和仙尊的罪过…… 庄纪心里苦。 “凤栖镇是个小镇，靠着山，也没多少耕地，就抱着个大坝过日子。我们过去在下游的安南村里开地，屯粮，买卖不大也还过得去。”李老爷子慢慢回忆着。 “可怜那年的雨把地都冲成沙地了，粮食根本种不下去，更别说还有洪水淹田。 我安南库房里的粮食那会儿就已经坏了，我也不知道。又在路上运了几个月到青朗城。那粮食都长霉了呀，黑心的贩子还高价卖出去，结果吃死了人，都算在我老李家。” 李老爷子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我老李家做错什么了啊，老天爷这么对我们！幸亏那时新调来一个镇长，他可怜我，只抄了家产，留下我们一家老小的命。” “否则今日哪里还能遇见两位恩公。” “这样的事，多吗？”晴湖深叹一口气，那样一场雨，怕是时节大乱，遗患无穷。 她又慢慢瞥了庄纪一眼。 第148章 有恃无恐 “月儿为什么总看我？” “哼。”晴湖不理他，她挖了庄纪一眼后继续道：“那几个抢人的歹徒又是怎么回事呢？” “哎……要我说，还是怨那场雨。”李老爷子看着天渐渐黑下来，催促李大壮去买些好菜，李大壮提了水壶拿了几个碗出来，就同晴湖他们打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们家一样遭了难。我们一家好歹保住了性命。那些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就更惨了。” 李老爷子扬手指了指这院子，又道：“这家人就是逃难跑了，我们才落了个住处。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好多人成了贼寇，打家劫舍的不在少数，猖狂得很。” “洪水把大坝冲毁了，这一年多，不知道修了多少回，回回修次次坏，没完没了的重建。过几天又要修大坝，男人们都去帮忙，那些贼人就趁着这会儿来强抢女人孩子。” “造孽哦，可怜我们老两口眼睁睁看着儿媳和孙子被人抢走，还好有恩公出手相救。否则我家这老婆子怕是也活不成了。” “老爷子言重了，桂芬嫂嫂很机灵，即便没遇到我们，她应该也能逃回来。” 晴湖捧着碗喝水，当时若不是耽误了一阵，说不定桂芬真的能跑掉。 “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抢人，官府不管吗？”晴湖记得那些歹人都是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有后台吗？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 老爷子受过镇长的恩惠，忍不住要为他说话：“所有人手都派去修水坝了，哪里有功夫剿匪啊。帝国下了死命令，大坝修不好，镇长还有他手底下那些当官的说不定都活不成。”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如此猖狂。”晴湖蓦然无语，她打眼看向庄纪。 庄纪笑笑，玉杖拿在手里晃了晃，如果小月儿开口，他不介意亲自去灭了那帮人。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修行，只是福报稀少到可以忽略。 虽然是翦除罪恶，但是手上沾了血就必须付出代价。 天地规则恒长运转，得失各自计较，不投射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例外。 但晴湖没有要求庄纪做什么，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院子不大，花草却长得十分茂盛。晴湖摘了一朵粉色小花，两指捻了飞转起来。她想起小桃子便是这样粉嫩的颜色，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老爷子，我有些累了，您看我今晚住哪个屋呢？”晴湖把马牵到院子另一侧，不让他们啃食花草。 “两位恩公，”李老太将孩子交给老爷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道：“我领你们去。” “老婆婆，您叫我月儿就成。”晴湖乖巧的上前扶着李老太道：“我能先去看看桂芬嫂嫂吗？” “能！怎么不能！月儿是吧？你跟我来。”李老太身子老态，却声如洪钟。许是她听力不济，以为要这样大声晴湖才能听得清楚。 晴湖扶着李老太先进屋，庄纪跟在后面。 家徒四壁。正好用来形容屋内的穷困窘迫，堂屋中只有一张方桌四条长凳，除了角落里堆了一些琐碎杂物，别无他物。 晴湖里屋迈过门槛，瞧见桂芬躺在床上好像睡熟了，就低低道：“那就不打扰桂芬嫂嫂休息了，晚点再来看她。” 李老太也点头称是。 她领着晴湖到东边里屋：“你们就住这间。” 晴湖回头，看见庄纪一脸灿烂的微笑。 第149章 结绳寄物 “月儿姑娘先歇着，等会儿大壮做好饭菜我来喊你们。” 李老太也不等晴湖反应，利索的穿过堂屋出去了。 晴湖…… 这么小的屋子，还只有一张床，怎么歇？能歇吗？ 她正惆怅打地铺的被褥都不够，庄纪也抬脚进屋，转身关上房门。 晴湖告诉自己要镇定，太不淡定了显得自己很明白什么似的……上次就被小桃子吐槽了…… “月儿把手给我。”庄纪转到晴湖前面，盯着她的左手。 “嗯？”晴湖下意识抬手。 庄纪手心摊开，白光中出现一条红绳，普通的双股红绳，也没有锁扣坠子。他将红绳系在晴湖手腕上，长度刚好。 庄纪放开晴湖的手，看着小姑娘有点僵硬，微笑道：“想什么呢？视死如归的。” “哪有。”晴湖莞尔一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儿摸摸看。”庄纪语调轻快，眼中的笑意含不住的外露出来。 晴湖看不出门道，指腹试探性的摸了一下红绳，没想到眼前的场景瞬间大变。 羽月院！ 竟然是羽月院，她脚下正是主院的小花园，与她在云顶仙山住的地方别无二致。晴湖心花怒放，挨个房间检查过去，像只飞舞的小蝴蝶。 “这是你的了。” 庄纪看着晴湖欢欣雀跃的样子就知道准备这个没错了。他们下山行走，总有住宿不便的时候。庄纪心思细腻，早早预备上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交给她。他并不是将羽月院带走，而是复制了一个，沿途虽然风物不同，能住在她熟悉的院子总是好的。 仙阵编织在红绳中，庄纪亲自为她系上，就不需要滴血认主。他事事周全，只为照顾好这个小姑娘。 “这个偏院可以给我住吗？”庄纪跟在晴湖身后，他认真的询问，若是不被允许，他也不敢自己住进来。 “不可以。”晴湖两手交叉在胸前，严肃道：“东院给我们家庄儿住。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住过这儿吧，这个院子不吉利。” 庄纪默默退了半步。 “那个人是谁啊？九仙还亲自照顾？”晴湖突然来了兴趣，圆溜溜仿佛小鹿一般的眼睛望着庄纪。 庄纪…… 他倒是想说，但现在不敢说，也不能说了。 “月儿这么好奇，回去问师父吧。”庄纪不高明回避着：“我先去东院看看。” “诶！”晴湖哒哒哒跑到前面拦住庄纪，眼里满是新奇：“庄儿有秘密!” 庄纪此刻不是幽怨，他都有些哀怨了。 小姑娘这一口一个庄儿的是叫上瘾了吗？越来越顺口了…… 晴湖看庄纪都快被逗哭了，不禁玩心大起，再添上一把火：“是庄儿的心上人吗？！” “不是！” 太被动了，庄纪决定转守为攻。他往晴湖走近一步，都快挨着她了，小姑娘只到他肩膀高，看起来软糯香甜，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抬手给了晴湖一记爆栗，力道不轻不重，声音还蛮好听。“好好喊名字，不许调皮。” “庄儿。”晴湖嘴硬。 “咚”，庄纪也不手软。 “你还真下手啊。” 第150章 败家神仙 晴湖揉着脑袋抗议，但是庄纪已经转换话题了：“月儿你看上面。” 晴湖循着庄纪的视线看去，天空中有一个圆形镜面，镜中正是现实中的那间小屋。 “仙阵与现实的空间是重叠的，时间流速也一致。如果此时有人进屋，只会发现我们不在，看不到羽月院。” “月儿想出去的时候只需要再揉搓红绳。”庄纪好心的提醒道：“你可以选择让我自由出入或者只能随你一起进出这里。” “有区别么？”晴湖歪头。他们距离太近了，她要举着脑袋扶着后脑勺才能看进庄纪的眼睛里。 “有，”庄纪俯身，浅浅一笑：“如果不能自行出入，哪怕我还在睡梦中，只要月儿出去了，我也会摔出去。” “哦？”晴湖玩心又起：“这个好！” 哪里好了？! 庄纪无语望天。之前晴湖总和小桃子腻歪在一起，对他也是清淡如水，他是真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爱闹腾. 不过这也表明小姑娘已经接纳他，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了。 “月儿先回主院休息吧。”庄纪不想在此多做停留。他不擅长说谎，又领教过晴湖的聪慧，决定先离开这里。 “嗯。” 晴湖已经没有丝毫心里负担了。债多不压身，有个会仙法又乖巧的侄儿简直不要太幸福。 前两天都是住在山下的客店，如今有一座大院子，晴湖总算能将小锦囊里面的东西全部掏出来看一遍。 她趴在素床上一件一件往外掏，摆满床铺摆地上，摆满房间摆院子，竟然生生把手累酸了，蹲在地上一直后退，两腿颤巍巍的要扶着柱子才能站起来。 晴湖的视线一点点从院子扫到房内，本就酸软的腿差点又站不住跌倒。 满地的钗环首饰、胭脂盒子、裙衫鞋靴、珍奇药材、古玩字画、农具兵器、稚子玩具、糕点蜜饯、甚至还有一筐火红辣椒和几张做工精巧的小凳子。 庄纪到底是个什么败家神仙啊？！ 晴湖清淡惯了，从不打扮自己，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她都不需要，没想到一时兴起的瞧了几眼，它们就遭了庄纪的黑手。 晴湖心底有淡淡的忧伤，这满地琳琅中，也就衣裳能派上用场。 太暴殄天物了！晴湖当即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全部换成火玉币！ 除了衣裙，晴湖将其他物品全部装回锦囊中。 她发现了锦囊的妙用。轻轻晃一晃，她心中所想的东西就自动装入。取用也是一样，想着具体的物件就能直接掏出来，无需这样全部摆出来寻找。 果然是执掌仙官大人，随手就送出一件宝贝。 晴湖躺在床上，将锦囊收在枕头下，这样贵重的宝物还是不要随身携带，放在羽月院就好。 李家小院里，李大壮正在厨房里忙活。桂芬还有些呆滞，不适宜做拿刀摘菜的细活，她坐在土灶前帮忙烧火，火光映在脸上，通红。 李老爷子心情很好，他粗糙的手将火玉币兑票折了又折，怎么瞧都瞧不够。 “咱们家这是遇到贵人了啊，走背运这么久，总算老天有眼，这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第151章 粗茶淡饭 “扣扣扣！” 晴湖听到敲门声，揉揉惺忪的眼，声音不是从卧房外传来的。 她抬头，圆镜似有感应一样的出现，正有人轻轻敲着门。 晴湖发现是外面的动静，直接捻了红绳出去。 她本就和衣而睡，应着敲门声开门，愣是一点没有耽误。 庄纪也已经站在她身旁，玉面含笑。 门外是李老太，她仍是抱着孙子不撒手，小孩子似是睡饱了，咿咿呀呀的冲晴湖笑。李老太乐呵呵道：“月儿姑娘，吃饭了。” “好。”晴湖也是甜甜地答应。 堂屋里点着昏暗的油灯，大门敞着，好在无风，只是火焰尖上冒着黑色轻烟，不太好闻。 晴湖想起了她的白蜡，脸上闪过一瞬而逝的黯然。 灯油不好闻，但是饭菜却很香。方桌上摆满了菜肴，大小不一的粗陶盘盆再次表明了这个小家的困窘，好在菜香四逸，热气腾腾的十分丰盛。 李老爷子邀晴湖和庄纪做主位，晴湖推拒不过，只得和庄纪坐下。 “粗茶淡饭，两位别嫌弃。”李老爷子热情地给晴湖夹菜，李大壮也附和着。 “老爷子客气了，你们也吃！”晴湖是个肉食主义，李大壮的五花肉烧得软糯，酱香浓郁，一口吃下去回味无穷。 她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好手艺，这手艺可以开家酒馆了。是桂芬嫂嫂做的吗？” “嘿嘿，这个，”李大壮有些羞涩却也掩饰不住得意，“是我做的。” “真是看不出来，大壮兄弟这手艺简直绝了！”晴湖小脑袋一转，好想把他收到羽月院里去…… 庄纪对上晴湖的眼神，知道这个机灵鬼在盘算什么，他轻轻摇头。 晴湖亮晶晶的眸子斜了庄纪一眼。 摇什么头？ 不是我看上的你都会装进袋子里吗？！ “恩公太过奖了！”李大壮被晴湖直白的赞美夸得有点脸红，“恩公要是喜欢就多住几天，喜欢哪道菜我顿顿给您做。” “我是翡月，”晴湖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她笑吟吟道：“大壮兄弟别一口一个恩公了。” “那就……翡……姑娘。”李大壮有点磕巴的喊了一声，又眼望着庄纪，庄纪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他有点本能的犯怵。 “这是庄纪。”晴湖介绍，但也仅限于一个名字了。总不好直接说他就是神庙里那个泥胎仙官吧。 “庄……公子？”李大壮怯怯的喊出来。 “嗯。”庄纪轻轻应了一声，眼睛始终在满桌的菜肴上。 这些菜，月儿爱吃的也就是五花肉了，不知道能吃饱不。他瞥了李家人一眼，还有四个人跟她抢，筷子也不晓得干净不。 真是操碎了心。 “庄公子和翡姑娘……是……”李老爷子看庄纪一直跟着晴湖，视线也没挪开过，给一间屋子住也没说什么。 “是夫妻？”李老爷子年纪大了，也没什么顾忌。 “嗯。”晴湖一口应下。 庄纪：“！！！” 他倒没有像在酒楼那样不淡定，晴湖踩着他的脚，他清了清嗓子，没敢转眼去看她。 月儿这是憋着什么坏呢？！ 第152章 要了命了 “我们家本就是开酒楼的，这次出门游历一来是为寻好的大厨师傅，另一方面，也是想将酒楼的生意开到帝国各处。” 晴湖放下筷子，挽着庄纪的胳膊，深情望着他撒娇：“我看大壮兄弟就很好，夫君……” 庄纪简直要原地爆炸！！！ 数万年的修行顷刻间废了，心脏突突突的好像随时都会力竭罢工！ “我们就在这里开一间酒楼，让大壮兄弟帮着打理。李老爷子是老生意人，他们一家又对我们这样好，交给他们一定没问题的。” 晴湖又摇晃着庄纪的胳膊凑上去：“你说好不好呀，夫、君。” 晴湖一脸的小女儿情态，娇滴滴柔艳艳，庄纪眼看憋不住了，晴湖脚下用力，狠狠碾了庄纪。 庄纪哭笑不得，好歹事先商量一下啊，这么凶猛的攻击，谁能顶得住？！ “好。”一个字，干脆利落，不带颤音。 晴湖默默移开了踩着庄纪的脚。 “夫君你真是太好了！”晴湖往庄纪那边挪，星星眼望着。借着不太亮的光线，晴湖看见庄纪耳垂红得滴血，顿觉玩过火。 她讷讷的转过脸，尴尬的笑了笑，对李大壮道：“怎么样？大壮兄弟你不会拒绝我们吧！” 她顿了顿又道：“老爷子您当家做主，大壮肯定听您的！您觉得如何啊？” “这个……” 事发突然，李家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望了望天老爷，难道李家的翻身之日来啦？！ 关键时刻，李老爷子这块老姜发挥了作用，他很快镇定下来。 “月儿姑娘真是语出惊人，吓着老朽了。您想开家多大规格的酒楼呀？” “至少也要是广丰园那样的。独门独院，青山秀水里建三层小楼，专门接待贵客。大壮兄弟手艺好，不能委屈了他。”晴湖虽说眼下贫穷，可也是阔过的，这财大气粗的样子听得李家人一愣一愣的。 “这得要多少火玉币啊，月儿姑娘，这样的大事您不回去同家里商量再做决定吗？”李老爷子老眼圆睁，昏灯下竟也目光灼灼，仿佛幽林中的虎豹。 李老太和桂芬跟不上思路，放了筷子傻傻听着。李大壮很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的目光转来转去，期待晴湖的回答。 “家乡路远，这一来一回损失的可不止时间。火玉币都带着呢，管够。只要老爷子同意，我们马上就动手。嗯……先去看园子？”晴湖不敢再放肆，只捏了庄纪的胳膊一下，柔声道：“你说是吧。” “嗯。” 庄纪的胳臂一直被挽着，他觉得哪怕早年炼体之前，身子也没这么僵硬过。 小月儿真是要了命了。 “这样啊……”李老爷子同李大壮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后对晴湖道：“月儿姑娘真是性情中人，只是这样的大事，我们想商量一下，您看可以么？” “当然可以。”晴湖拽着庄纪站起来，“我们回避一下，你们好好商量。” 晴湖同庄纪离开饭桌往里屋去，又忍不住回头道：“一定要好好商量，别让我失望哦！” 第153章 你的责任 晴湖拉着庄纪进屋。 就在她反身关门的同时，庄纪已经软塌塌的靠墙滑下了。 “月儿又调皮了。” 玉杖敲在晴湖肩膀，身后传来庄纪的声音。 “咦？”晴湖这才发现滑在门边的庄纪只剩褶皱的衣裳瘫软折叠着，逐渐化作一团青烟。 什么嘛？！原来是个假的！ 亏得我还内疚觉得对不起他！ 晴湖顿时理直气壮，转身对庄纪道：“庄儿竟然画了张人皮给我，你们上仙都这么金贵？不让碰？” 不让碰？！ 再不跑路人都要化了好不好！ 庄纪面上的微笑仿佛平静的水面，底下的惊涛骇浪分分钟就能炸出来。 但他努力忍住了。 “月儿想碰？”送上来的梯子，当然要爬！ “并不想。”晴湖摆摆手，即便刚才是个披着人皮的假人，那红红的耳垂还是吓了她一跳。 玩火，是不对的。 “你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庄纪的玉杖轻轻指着门外。 “庄儿觉得我多事？”晴湖轻捻红绳，他们再次来到羽月院。 “咚。”晴湖吃下一记爆栗。 “不许这么叫。” “那要怎么叫？小庄？小纪？小庄纪？庄小纪？” 庄纪……为什么非要隔着辈分？！ “月儿刚才叫我什么来着？”庄纪掏出一颗水晶球，球中正回放着刚才饭桌上的那一幕。 晴湖的眉毛都快拧到一处了，好羞耻！ “庄纪。”晴湖投降，可怜兮兮的望着庄纪。 “月儿真乖。”庄纪随手将水晶球给了晴湖。 他不需要回放，因为记忆在脑海中不会消失。需要被提醒的是这个爱使坏的小月儿，留给她自己看去吧。 “庄纪你变了，”水晶球到手，晴湖迅速翻脸，脸不红心不跳道：“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九仙说你纯净温和，是个好孩子。可是你现在总欺负我。” 欺负？！ 庄纪差点捏碎了他的法器。天地良心，他才是一直被欺负的那个。 但确实不一样了。 从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庄纪始终都很克制。 可是现在不同。她是翡月，也最好只是翡月。 就算是欺负她一下，又有何不可？ “月儿，”庄纪唇角勾笑，有些模糊的情愫：“我以后会好好欺负你的。” “哈？！”晴湖有些回不过神。他怎么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风情，说好的芝兰朗月，温润如玉呢？庄小纪被人换了内芯吗？ “月儿还是先管好外边的事吧。”庄纪指了指头顶的圆镜：“难为你还肯再给他们机会，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不知道。”晴湖举目凝望，她挖了许许多多的坑，也架了桥铺了路，可是李家人会怎么选呢？ “我要提醒月儿，”庄纪收敛笑意，温柔中透着几分冷厉，“哪怕是为他们着想，你也要用稳妥一些的法子，不要冒险。” 庄纪看过火玉世界数万年的沧海桑田。人事从未变迁，只是换了几张脸，重复过去发生过无数次的事。 “嗯。”晴湖噙着坏笑，很有些无赖的模样：“保护我是九仙交给你的责任，出了差错也是你不好，你可别算在别人身上。” “好。我负责。”庄纪慢悠悠转身，不让晴湖看到他藏不住的欢喜。 第154章 幸福和美 再次坐回饭桌时，满桌的饭菜已经凉透。 晴湖望着半盆五花肉，有点可惜的撇撇嘴，眉角都下垂了。 “月儿姑娘，”李老爷子先开口，他身侧的桌角有好几堆圆形的烟灰，看来做这个决定让他很是焦躁为难。 “承蒙庄公子和月儿姑娘看得起，我们老李家愿意为两位出力。”李老爷子笑逐颜开，那双曾经富贵过的商贾眼眸雪亮，落魄衰败只是一时，精明强干写在脸上。 “如此……甚好！” 反正身边是个披着人皮的假人，晴湖也不客气，抓着庄纪的手凑上去，莹亮的眸中柔情蜜意似要淌出。她望着庄纪，像乖巧等撸的小猫咪：“夫君，你救了桂芬嫂嫂，他们家又帮我们，都说好人有好报，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嗯。”庄纪颤抖的小灵魂强装镇定。 晴湖这旁若无人的撒娇腻歪看得李家四口有些瞠目结舌。 “庄公子和翡姑娘，感情真好啊。”李大壮舔了舔唇，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哪有……”晴湖羞涩地放开庄纪，看着桂芬道：“还是桂芬嫂嫂有福气，那样凶狠的匪徒来了，大壮兄弟也奋不顾身地赶去救你。你们又有这么可爱的孩子，月儿才是羡慕得很呐。” 桂芬咧嘴，有些木讷的淡笑着，算是回应。 李老太喜欢孩子的话题，她揉着孙子的小嫩手道：“月儿姑娘身子是单薄了些，好好养养，一定也能有个白胖小子！哈哈！” “是啊，月儿姑娘确实得好好养养，是不是路上太过风尘劳累。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一定能有孩子的。”老人家年岁大了，确实什么话都敢说，再是救命恩人，也是小孩子，他们倒也不忌讳。 “养孩子呀……”晴湖忽然想起那个裹在泥巴里的吴小白，她已经化作星星了。 不过走神也只在刹那。晴湖望着庄纪的侧颜，他生得这样好看，不知道幼时是个什么样的萌娃娃，九仙还真会挑徒弟。 “孩子肯定会有的，”晴湖继续捉弄李家人。 她甜甜笑着，虽不及过去颠倒众生的容貌，却也是个清秀甘甜的小家碧玉，“不过我最羡慕的，还是您二老，若是我们年纪大了也能像你们这般恩爱，才是最幸福完美的姻缘。” “我们？”李老爷子和李老太对视一眼，有些局促，“月儿姑娘惯会取笑人，连我这个老家伙也消遣上了。” “呵呵呵，”晴湖掩唇轻笑，“月儿冒失了，不过看到你们这么和美，月儿是真心羡慕。” “月儿姑娘哪里用得着羡慕我们，庄公子这样宠你，事事都听你安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福气！” 李老爷子身子前倾，很认真的问道：“听说庄公子身手十分了得？！” “呵呵……” 晴湖编好的瞎话还未说出口，庄纪已经伸手抚住她的肩，将她轻轻搂了。庄纪微笑看着晴湖，轻描淡写道：“身手一般，但是足够保护月儿。” 晴湖…… 第155章 夫君喝汤 庄小纪会不会太主动了一点。 晴湖嘴角微抽，继续接上李老爷子的话：“一点防身的功夫而已，能救下桂芬嫂嫂也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老爷子您可别夸他。” 晴湖伸手去扒庄纪，又被捉了小手抽不出来。 好嘛，报复我！ 晴湖斜了庄纪一眼，这假人就是假人，果然没有真的听话。 “月儿姑娘过谦了，我听大壮说三个匪徒都被撂倒地上，昏死过去了，这还能叫一点点功夫？！” 李大壮应和着李老爷子的话点头，他不太敢看庄纪，笑得有些僵硬。 “哪有那么厉害，当时他们都在看孩子怎么没动静，我家夫君从身后出其不意，才能得手。大壮兄弟来得晚，没看全。” “你说是不是呀？夫、君！”晴湖踩着庄纪的脚，笑眯眯看着他。 “嗯。”庄纪其实没感觉到脚被踩住。虽然只是轻轻揽着姑娘的肩，他的心神飘飘荡荡，已经散得不见踪影了。 “哦呜，桂芬嫂嫂还在呢，我们不说这些事了。”晴湖摆摆手，略带歉意，“我们再说说酒楼，你们是本地人，有没有什么好的园子推荐，我们明日就一齐去看看。” “有！园子有的是！”李老爷子接过话：“好些个破落了的大家族都有园子荒废着，我们明日挨个看，只要月儿姑娘看得上。” “那就好，”晴湖欢喜地望着庄纪：“我就知道来这凤栖镇不错，一定得寻个上风上水的好地方！” “没问题，包月儿姑娘满意！”李老爷子也欢喜得紧，他扫了一眼桌上：“哎哟，你看！光顾着说事儿，这饭菜都凉了，两位还没吃饱吧？桂芬，快！去热热！” “没事没事，不着急！”李大壮一拍脑门，“鸡汤还炖着呢，我去端出来先喝着，菜可以慢慢热。” “那就好，”李老爷子欣慰的点点头。 李大壮端走几盆菜回厨房，腾出点位子。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口大砂锅出来。 还没放上桌呢，鸡汤的想起就扑鼻而来，晴湖本来就没吃饱，顿觉食指大动！ 李大壮将砂锅放稳了，揭开盖子放在一旁，澄黄的鸡汤飘着点点油星，几颗枸杞红枣浮着。李大壮给晴湖和庄纪盛了汤送来，桂芬拿着勺子慢慢的将整鸡摁碎。 庄纪看着双目迷蒙的小姑娘在咽口水，他简直被打败了！什么情况还这么贪吃，真是个馋嘴怪！ 陶碗里盛了七分满，晴湖好不容易抽回手，端着碗轻轻吹着，一粒红色的枸杞慢慢打着转游来游去。 桂芬又给他们各自盛了汤晾上，自己坐下，盯着汤碗出神。 晴湖估摸着不烫了，乖顺的将鸡汤捧给庄纪，“夫……君……喝……汤！” 庄纪…… 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小姑娘喜欢闹。 怎么办？当然是配合她啦！ 但是庄纪想讨点好处，于是他轻轻凑近嗅了嗅，皱起眉头道：“烫。” “好，月儿再吹吹。” 晴湖挖了庄纪一眼，再次吐槽假人不听话，乖侄子你能不能自己来…… 第156章 蒙尘浸墨 晴湖叹了口气，继续吹汤。 她还是很失望的，李家人的良心都烂完了，也许只有襁褓里的孩子是个好的。 在鲜美的鸡汤里嗅到一丝附子的苦味，对掌握了整个物质世界的晴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鸡汤还在厨房炖煮的时候她就闻到了。 附子按制法和剂量不同，可能是药也可以是毒。可以当迷药，也能杀人。 她怀抱最大的善意到李家，从蛛丝马迹里看出他们的黑心勾当，却还是愿意一次次的给机会，让他们重新选择。 世道不好，他们行差踏错了，晴湖便再给一次机会，重新来过。 可是这家人怎么就只看到肥肉，看不到坑呢？！ 庄纪那么强悍的身手也没镇住他们的贪欲，进门便说了懂医道，却还是坚持下毒。 已经允诺了帮他们再建家业，又要杀鸡取卵。 明明救了他们夫妇，就不能将心比心的放过她这对临时起意装出来的假夫妻吗？ 这家人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 鸡汤还是很诱人的，有这样好的手艺，他们若能收手，便是帮他们开起酒楼又如何呢？！ 这场戏演到这里，晴湖已经觉得索然无味了。 她放下汤碗，漠然瞥了庄纪一眼。 庄纪感受到晴湖骤然变化的气场，小姑娘很明显有点颓丧。他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并不诧异，只是小姑娘耗费心力，却落得这样的结果，他有些不忍。 蒙尘和浸墨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能渡，只需抚去迷蒙心智的灰尘，指出一条路，他们就能重新开始。 有些人内里烂了，用再甜美的果实去引诱，他们也爬不出泥潭，只会拖着果子一起下坠。 庄纪抚着晴湖肩膀的手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慰。他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他们现在还在熟悉中，不能有更亲密的举动。 庄纪心头忽然燃起一团火。 不知道他们过去又是如何相处的呢？ 他依稀记得端风同他说过的话，又想不起具体的内容。庄纪不想去回忆，又控制不住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桂芬猛地站起来，两手将桌子往后一拉一掀，哗啦啦，碗盆掉落，一地狼藉。 庄纪一步挡在晴湖身前，眨眼间将她抱起来让到一边。 “桂芬？！” “桂芬！你！你发什么疯？！” 李家父子一起怒斥，他们瞬间涨红的脸和高扬的手仿佛要暴起吃人。 但是桂芬根本不等他们扑上去，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捅进了李老爷子胸口，匕首齐根没入，李老爷子闷哼一声，也不敢伸手去捂，慢慢跌落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李大壮目瞪口呆，一时待在原地没有反应。桂芬没有丝毫犹豫，她一口气拔出匕首，趁着他们注意力都被喷溅的鲜血吸引时，一刀抹上了李大壮的脖子！ 鲜血冒着热气汩汩地涌出来，像破出水面的泉眼，李大壮木然抬手捂着脖子倒地，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你！你！你想……干什么！”桂芬手中的匕首滴着血，她一步步逼退抱着孩子的李老太，右手慢慢举起来，刀尖指着李老太。 晴湖认出那把刀，她亲眼看见那个穿灰衣的匪徒掏出匕首，还耍了几下。 她趁乱将匕首藏了起来吗？ 第157章 不难预料 晴湖和庄纪冷冷看着。 桂芬带血的匕首已经抵到李老太的胸口，她双目赤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具行尸走肉。 李老太已经靠在墙上，退无可退，她死死抱着怀中的孩子，在李家男人抽搐的血泊中看清现实。 她不敢再汹汹咆哮，而是缩着老皮垂坠的脖子，低声乞求道：“桂芬……我是娘啊……你看……这是你的儿子……” 桂芬痴愣愣地歪了一下脑袋，眼睛转向李老太怀中的孩子。她伸出双手将血涂满他的脸，然后生生将孩子抢过去，一刀结果了李老太。 鲜血喷了她一脸，李老太明明是最瘦弱单薄的，桂芬下手却是最狠戾，许是割对了地方，鲜血溅得老高。 桂芬始终都很平静，她抱着孩子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低吟浅唱着将刀尖比在孩子心口。 “你不是我儿子，”桂芬不自主的摇晃着身体，虽然背对着，晴湖仿佛能看到她在哭笑中挣扎扭曲的脸，“我的儿子早就死了……你不是……” “庄纪。”晴湖轻轻叹息，还未说话，庄纪已经上前将桂芬打晕。 “月儿别碰。”庄纪拉住晴湖，将桂芬母子送上西屋的床，然后挥挥衣袖，消弭了满地的血污狼藉。 “你放心，她们母子明日才会醒。”庄纪看着立在院中的晴湖，她的背影有些清冷。 他见过莱叶神庙的晴湖，知晓她强大的承受能力，但这不代表他忍心让她经历。可惜他没办法给她一个安慰的怀抱，只能静默陪着。 这种结局不难预料，但还是难免压抑。 桂芬藏起匕首的时候就想好要这样做了吧，只是晴湖当时只注意李大壮的反应，却忽略了她。 “月儿。”庄纪的玉杖拨开晴湖手中的花茎，“不干净。” “尸骨比活人干净多了，”晴湖凝望庄纪，“桂芬的家人，她真正的丈夫、儿子都埋在这底下吧。” “嗯。”庄纪点头。“这一小片地方的植物茂盛得不正常，月儿早就注意到了。” 所以她牵走了马，不让它们啃食这些长在尸骨上的花草。 庄纪与端风不同。 端风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晴湖。但庄纪能看到晴湖看到的东西，他们之间有不需言语的默契。 “当时李大壮冲过去抱住孩子的时候，我看见桂芬脸上都是惊恐，比被那三个匪徒围起来时还要害怕。”晴湖指尖抚过摇曳的花枝，满月在上，庭院中月光如水。 “李大壮应该是将她卖了，她给孩子喂药后出逃，却还是被抓住。她为什么不向我们求救呢？我一直在等她开口……” 晴湖并不是自责，她和庄纪在这里，不代表她会主动插手。她跟着过来，是为了给桂芬选择的机会。 人必须自己选择道路，也要自己承担结果。 “也许是因为我。”庄纪记得桂芬狠狠瞪过他一眼。“这个时候出现在凤栖镇的男人，她都不会相信。” “那封信……”晴湖想起庄纪烧掉的那张粉色信笺，“到底写的什么？” “和月儿想的一样，就在明日。” 庄纪相信她，这个姑娘心念转动，没有什么是她看不穿想不透的。 第158章 指尖流云 “那我们明日去瞧瞧。” 晴湖指尖点过细碎的小花，她未再说话，带着庄纪回到羽月院中。 “夫人要去哪里，我陪夫人去。” 晴湖听到端风的声音，白色阴影扫过，一双温热的手揽在腰际。 见了鬼了，怎么会有这种幻觉。 她低头却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她收到怀里，竟然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到这里？！ “丫头。”端风俯身轻轻蹭着晴湖的发丝。“我知道是你。” 晴湖听着端风咚咚的心跳，心底毫无波澜。一时间，她竟有些想不起和这个人之前的任何事，他像一个陌生人，引不起任何情绪波动。 晴湖本能地抬脚踹了端风，端风没有动。 “请放开我。”她甚至有几分客气。 “不。”端风贪婪的吮吸着晴湖的气息，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你先放开。”晴湖对自己平静的反应很满意，既然决定了斩断前尘，这样才是正常。 “那你不许再跑了。”端风捉住晴湖的手将她放出怀抱，耀眼的星眸中折射着千千万万张晴湖的脸，眼角眉梢和颤抖的手都在诉说失而复得的狂喜。 容貌虽然大变，但他确定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那个赤脚眺望的俏丽背影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会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来。拥在怀中的感觉再次让他确认，不论她叫翡月还是别的什么名字，她就是那个小姑娘。 那个突然出现在予畏森林，将他击溃融化，让他心甘情愿守在她身旁的姑娘。 端风抓着晴湖的手，兴奋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不是小姑娘一脸冰霜般的冷漠，他就要吻她了。 许久未见，端风的自责愧疚都压抑下去，只有说不尽的欢喜。他仔仔细细瞧着心爱的姑娘，却冷不防撞上晴湖波澜不惊的漆黑眼眸。端风后背一凛，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上来。 “丫头？”他的小姑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他想问，又突然有点害怕。 “端风大人。”晴湖目光落到双手，淡淡道：“请放手。” “不。”端风胸口发紧，冷风呼啸，不能放。 “我有话对你说。”晴湖浅浅笑着，“你先放手。” 虽然晴湖的嘴角和眉眼都没有配合那个微笑，端风总算松了半口气，她愿意说话就好。 “你还在生气吗？”端风手中缓缓收力，晴湖抽回了她被抓疼的手。 “原本是生气的。但是现在不生气了。”晴湖退后一步，他不知道端风怎么会进来这里，但她没有欣喜，没有感动。 这位神明大人的力量总是用在奇怪的地方，说起来像个蹩脚的笑话。 “真的不生气了？”端风向前一步，想伸手摸摸晴湖的头，晴湖又让开一步。 “嗯。”晴湖迎着端风的眼，平静坦然得自己都有些吃惊。 原来那些曾经的悸动，真的都是虚妄的幻觉。 也是，就那么几日的相处，能情深意切到哪里去？ “那我们……”端风的话被晴湖打断。 “当日不辞而别是晴湖不好，我觉得还是应该说清楚。 虽然毫无理由的被人信任最是让人欢喜，但晴湖和端风大人相识并不久。 晴湖不应该那样要求端风大人，让端风大人困扰。 晴湖会反省，以后将要求调低一点点。” “丫头！”端风心中陡然一痛。 她不是都唤自己护卫大人吗？这口口声声的端风大人，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在划清界限吗？ 这是什么意思？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 晴湖不理，继续道： “端风大人也要吸取教训。日后与别的人相处时，坦诚一些，莫再轻诺。 至于这里，是翡月的地方，端风大人最好是非请勿入。” 话说完，晴湖的唇角才微微勾起，转身就走。 端风伸手去拉，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是庄纪。 第159章 清透如光 “小庄？” 端风不敢相信庄纪竟然会拦他。 “你走吧。”庄纪望着晴湖远去的背影，没有看端风。 “为什么？”端风已经知道庄纪是故意让他们相见，即便他对小姑娘有意，也愿意成全他们。他不懂，怎么庄纪突然就变了。 阻挡他的理由有很多。庄纪忽然就明白了仙尊师父告诉他月儿和风玉神不可结缘时的无奈。 他们迟早有一天要这样当面对峙，可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挚友。这个风玉神是他倾心相待，守望多年的挚友。即便世人误解他，非议他，他始终都站在他那一边。 他曾经想成全，现在却不能，也不愿意了。 “因为我心悦她，我要同她一起。” 这是庄纪唯一能说得出口的理由，也是他最大的坦诚。他不愿在其他理由的掩盖下展开行动，他的退让与前进一样光明磊落。 “小庄？！” 端风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他的小姑娘当然是世间最好的女子，谁看上她都不奇怪，但是庄纪要同他争吗？ “月儿请你离开。”庄纪闭上双眸。 这是他的仙阵，只要端风不抵抗，他还是能将他请出去。 “小庄。你当真要这样做？”端风既然找过来，就不会轻易离开。哪怕小姑娘厌弃他了，他也要在她身边守着。 “你辜负了她。便是为了她考虑，你也不应该再来打扰。” 庄纪站在一旁，他比身处其中的两人看得清楚。 小月儿看着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然而这压抑的平静不是她的本性。 端风的出现，让她不正常了，只是她自己并未察觉。 她还没有将端风彻底驱赶，而是向下掩埋到了最深处。 这是个令人沮丧的发现，但庄纪不能将她还回去了。自私也好，深情也罢，只要她不走，庄纪绝不会放手。 “那是误会，我可以解释……” 庄纪深叹一口气，垂眸看地。 小月儿的话他听得分明，那不是误会，是个死结。她做不到完全割舍，却也无法原谅他，她不会再把自己交给不信任她的人。 端风张口，哑然说不出话。他脑中嗡嗡作响，小姑娘的脸不断闪现。 她被人欺负时凄惶求助的脸，对他失望时哀伤嘲讽的脸，还有自己施暴时她空洞失神的脸…… 她再也不是那个扑到自己怀里哭泣流鼻涕的小姑娘了。 他找到了她，她却不想回来了。 这世上有几人认识她，需要她敛去容貌，改换姓名的躲避。 她是不想要那段过去了么？ “虽然毫无理由的被人信任最是让人欢喜，但晴湖和端风大人相识并不久。 晴湖不应该那样要求端风大人，让端风大人困扰。” 不应该那样要求……要求他绝对的信任么…… 她默默的期许过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殷殷期盼着…… 她曾经毫无防备的将整个身心都交出来了，这样的交付只会有一次，是我辜负了她。 端风心中空落落的揪痛，身体仿佛失去支撑一样的无力，眉心不自主的抽动。 他咬着下唇将鼻中的酸楚压制住。 “小庄，替我照顾好她。” 第160章 日升如常 晴湖起得很早。 她突发奇想的在小厨房熬起了粥，看起来丝毫不受昨日的影响，仿佛这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清晨。 太阳照常升起，院子里的花草噙着露珠折射出好看的颜色，清新的乡间空气舒爽自然。 熬粥是个细致活，熬出软糯粘稠的米浆需要时间。火要焙好，最好是没有明火的大柴，可惜李家太穷，只有山上割回来的茅草捆。 晴湖一边添柴一边用木铲刮过锅底搅拌，有一丁点糊就会毁了整锅粥。 庄纪拍了黄瓜，撒上盐腌出水，花椒姜葱细细切碎备用。昨日打碎了这个家几乎所有的碗盆，庄纪徒手摆出几只粗陶碗碟，就着缸中的清水冲洗一遍。 真是安宁又和谐。 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安静专注在手中事，也不言语，一眼看过去，只道是寻常人家。 这样的平实质朴极其难得，才显得愈加美好。 桂芬被庄纪砸晕，整晚昏睡。也许这一年多来，她都没有这样安稳的睡过一觉。 桂芬闻着粥香醒来，走到小厨房看到晴湖和庄纪。 她扶在门边，一脚搭在门槛。晨初的暖阳斜斜打在桂芬身上，她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展，没有明亮的光彩，也不复之前的黯淡。 那是一种平和。 桂芬没有说话打搅，堂屋地上还躺着三个人，她要去处理了。 庄纪原是懒理这些的，可是因为晴湖在，他抹去了血腥和污秽，只有三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歪在地上。 桂芬拿了撬棍将堂屋地面的石块翻起，一锄一锄地向下挖。 庄纪听到动静时正在撇黄瓜里的盐水，他回头看了晴湖一眼。 “庄儿怎么了，馋了？”晴湖捉到庄纪的目光，微微抿起嘴唇笑。 “是啊，饿。” 庄纪把切好的佐料拌进黄瓜里，挑了一块品尝，又撒下一撮糖，继续搅拌。 “啪！”晴湖拍了庄纪的手背，“在哪儿学的，用手拿东西吃？！” “山里啊。”庄纪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这样吃比较香。” “老神仙了还扮乖巧，可耻！十分可耻！”晴湖嫌弃的脸上带着笑，抢过筷子也尝了一块。 没想到意外的好吃。她是无肉不欢的，但这清爽甘鲜的味道着实不错。 晴湖斜了庄纪一眼，把盆子端到灶台上盖起来，以免被他嚯嚯没了。 “月儿喜欢，我经常给你做，好不好？”庄纪算是发现了，这个姑娘聪明独立，是个不好哄的。若说她有什么抗拒不了的喜好，便是一个吃字。 “好啊，庄儿很孝顺，真乖。”晴湖隐约记得庄纪昨天不是很乖的样子，打不过还不让嘴上占点便宜么？ “月儿，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庄纪净了手，漫不经心地取出锦帕擦。 “是么，”晴湖放下木铲，转身靠在灶台上盯着庄纪：“说来听听。”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喊仙尊作师父吗？” “嗯？”晴湖摇头：“不知。” 庄纪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因为仙尊虽然是我师父又年长我几万岁，但是严格算起来，我与仙尊是平辈。” “和你也是平辈，”庄纪笑出声：“别总想占便宜。” 第161章 万事风过 “这话……” 晴湖没理庄纪，她转身拿了钵一勺一勺将粥盛出来，一边忙活一边乐呵呵道：“这话你照原样说给九仙听，我就认。” 庄纪…… 就知道，这是个机灵鬼。 但是能看她开怀一笑，庄纪觉得扮小孩无妨，吃瘪也没什么。 庄纪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很确定小姑娘是伤心坏了。端风到底对小姑娘做了什么，能让他那样黯然离开，不敢再去寻她。 可是小姑娘一脸风淡云轻的若无其事，她这样平静的样子比哭闹一场还叫人放心不下。 庄纪没有哄人的经验，只能笨拙的安慰她。 庄纪看到晴湖忙活得熟练利落，却不晓得这是她第一次下厨。 从前总有人在她早起的时候递过来一碗粥。现在她独自上路，也能熬煮自己的粥。 没有那个人，生活并不会不同。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将来要同许多人告别，只是没想到那个说永远在身边的人，转眼就不见了。 万事风过，不可执持长留，过往种种，只当梦醉一场。 桂芬不也正在埋葬过去么。 晴湖听着堂屋的动静，埋三个人的坑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挖好的。她决定先去喊桂芬吃饭。 饭桌重新安置在小院中，庄纪将堂屋内的土腥气封锁了，三个人各自落座。晴湖盛出米粥，清粥小菜，安静地吃饭。 “你以后怎么打算？”晴湖最先搁下勺子。 这个小家的内部问题暂时解决了，虽然手法稍显惨烈。不过这小院在凤栖镇却仿佛一叶扁舟浮于惊涛，还不到可以放松喘气的时候。 “翡月姑娘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杀了他们？” 桂芬知道这两个不是普通人。她一早起来就看见晴湖和庄纪悠然准备早点，似乎昨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堂屋里只有三个玩偶一样。 昨日她以为是自己救了他们，今早她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是来救她的。 “如果桂芬姐姐愿意说，月儿便听着。”晴湖拈了一撮发梢，绕在指尖，低眉聆听。 “我是镇西头富商李明恩李老爷家的婢女，李大壮曾是李府的大厨。 一年前，李府经营的粮食买卖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听说是吃死了人。官府来查封抓人的时候，李大壮说他与新来的镇长有交情，劝老爷先到这里躲避几日，他替老爷去奔走，花费些钱财活动，一定能保住性命。 李大壮的老贼爹原就是在李府做事的，李老爷信了他们，带着家眷和所有财产躲到这里。 我男人是李老爷的护卫，我又贴身伺候夫人，所以我们也带着一双儿女一齐过来。 没想到狼心狗肺的李大壮父子转眼就把李老爷一家了交出去。他们以为能昧下李家的财产，还能跟新镇长卖个好。可惜新镇长带着人挖地三尺，把所有钱财都带走了，还以窝藏罪名把他们也搜刮了。 哈哈哈，真是天道轮回，该得报应！ 可惜我们当时没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李老爷一家被抓走时，这对狗父子痛哭流涕的跪着说他们不是故意的，是新镇长骗了他们，他们从来没想过出卖李老爷，哭的情深意切的，还拿头撞墙。 也是我们自己蠢，信了他们骗人的鬼话。” 第162章 敲骨吸髓 “我和我家男人只是李府的下人，李府出事本来也与我们无关。 李老爷一家被抓，我们当时就要走，可是李家狗贼非要留我们一晚，说是夜深露重，大人受得了小孩子不行，非要留一晚第二日再走。 然后……” 桂芬停了下来，喉头滚动，却说不出话来。同样都是惨剧，讲述别人的故事总是要容易一些。 “桂芬姐姐，昨日是怎么回事？”晴湖无意让她再揭伤疤，已经发生过的事，尤其是这样的事，再提起来有什么意义吗？ 悔恨自己轻信吗？ 这世上既有害人之心，从来都是防不胜防的。 任凭如何自纠自查，也避不开恶毒的杀心。与其看被害者流泪，不如让造恶者淌血。 “这伙丧尽天良的畜生，他们逼我生了孩子，还要把我卖出去。”桂芬手指抠着条凳，眼底的悲伤瞬间化为浑身颤抖的愤怒。 她已经生下孩子，再不情愿，也是她十月怀胎骨血所养，也许她已经认命了。可是李家人还要对她敲骨吸髓，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是为了建大坝吗？”晴湖转移话题。桂芬已经解脱了，晴湖不愿意又将她拖回折磨人的回忆中去。 “翡月姑娘真是……”桂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原先以为这姑娘镇定大方是因为有庄纪保护在身边。她被现实摧折，知道用木讷掩饰仇恨，可是她心眼都是明亮的。庄纪身手绝佳，财富巨丰，还对晴湖百般娇宠，她原是羡慕晴湖的。 但是短暂的相处下来，她忽然就懂了，这个姑娘本身就不俗。她心智过人深不可测，妙算无漏仿佛亲见。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掌控全局，她早就知道这个小院发生的事，所以才淡定看她杀人。 桂芬不禁来回看着晴湖和庄纪，这两个人到底是…… “通通通！通通！”大力砸门的声音将院中的马都惊动了，焦躁的扯着缰绳走动。 “通！啪！”院门被踹开拍到院墙左右。 “老李头，说好今天来拿人，别给老子耍花样！”说话的高个子男人右手缠着白布。 他五指张开，手掌和每根手指上都绑了两根木棍，白布反复包裹缠绕，看着像一个巨大的假手。一根宽布带绕过脖子系在手上，算是固定，无需自己举着。 正是那个被庄纪打碎了手骨的男人，晴湖好笑的看着他。 身后还是跟着灰衣男和胖男人。 看来昨晚李大壮出去跟他们交涉过了，还是要把桂芬交给他们。 晴湖目光扫过三个男人，她明明给了李大壮一万火玉币，为的就是打发这三个人。 结果他们还是要卖了孩子的娘亲吗？ 果然是烂到骨子里了。 “怎么，昨天没玩儿够？”晴湖笑眯眯地主动挑衅，她捏着发梢轻轻扫过手背，悠哉看着。 来得正好，她原本就在等他们，没他们带路，晴湖还得辛苦自己找过去。 比起晴湖的漫不经心，对面三个人破门而入的瞬间就老实了。 他们看庄纪的眼神仿佛杀神在世，愣了一下转身就想跑。 可是院门不大，他们又跌跌撞撞挤作一团。 第163章 孰轻孰重 “回来！” 这三个匪徒，昨日还耀武扬威的劫道抢人，现下这副慌不择路逃命的样子实在可笑。 晴湖被逗乐了，她不禁看向庄纪，明明每个人只受了他一击，有这样强的威慑力吗？ 庄纪迎着晴湖的目光露出满意的笑。他心念一动，思路转到了原来小月儿这样容易被逗笑，要不要再揍揍他们，让小月儿好好乐一乐…… 但是三个匪徒听了晴湖的话，已经不敢再跑，他们乖巧的回到小院，一字排开，低头等训。 庄纪……好吧……等会儿再找机会揍…… “买卖女子，”晴湖站起来，庄纪好心地将玉杖递给晴湖，晴湖顺手接过。 她用玉杖挑起高个男人的下巴，像个调戏良家的恶霸，一手背在身后道：“是你们镇长让这么做的？” “镇长大人也是，也是为了镇里……”高个男人善解人意的半躬着身子，不敢比晴湖高。 晴湖无语，这都是谁调教出来的？！色厉内荏，欺软怕硬，还真是好奴才。 “你说说看，怎么就为镇里了？”晴湖坐回条凳，玉杖在指间旋转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连晴湖自己也被这熟练的手法惊呆了。 庄纪微笑看着，小月儿真是什么都能玩出花来。 “凤栖镇原本就穷，没有一块好地，全都指着大坝过日子。有渠就能给底下村子派水，收了水钱，才养着全镇。现在大坝没了，全镇都活不下去，当然要先修坝了……” “嗯？”晴湖哼笑一声：“继续。”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的大坝眼看着修好了，转眼就被冲塌。这是修了坏，坏了修，没完没了……” 这些都是事实，晴湖已经听过一遍了，高个男人也有底气说，只是接下来的内容，就不太好说出口了。 “火玉币花完了是么？”晴湖不想浪费时间等他组织语言：“兴修水利，帝国不给拨款？” “这个，小的们就不知道了。”高个男人抹了一把汗珠，看来这女子是要找镇长的麻烦了，他可不敢多嘴。 “那些女子，都送到哪里去了？”这才是晴湖真正想问的。 “这个，小的也不知。”高个男人怯怯地回避着晴湖的目光。 便是再害怕这两人，他也不敢把镇里的大事说出来。这两人凶狠却不会害他们性命，可若是带他们去坏了今日的事，镇长一定会宰了他们。 然而晴湖与庄纪是那样好哄骗的吗？ 庄纪甚至都没有动，三个人膝盖一软，全部“噗通”跪地。高个男人没跪稳，两手下意识撑地，可他的右手骨严重碎裂，根本受不起这样一撑，他痛得咬牙，额上青筋冷汗暴突，鲜血丝丝从白布里渗出来。 晴湖没理他，玉杖点了胖男人的肩膀，笑眯眯道：“他不知道，那你知道吗？” “这是我们凤栖镇的事，姑娘你们路过的就赶紧走吧，别管闲事了！”这胖男人倒是硬气，他偏着脑袋不看晴湖。 总有人想扮英雄，英雄是那么好当的？！ 要是有的选，谁愿意干这些事，还不都是为了镇子！ 这俩人是厉害，但是他们把那些女子救了，难道大坝就不用建了？镇子里就能好起来？！ 一时兴起逞能图个乐子，然后拍拍大腿走了，全镇的人还活不活？！ 几个女子重要还是镇子重要？！ 第164章 白水呼啸 胖男人心绪澎湃，竟也透着几许凛然之气。 他有自己秉持的道理，也认真地在贯彻执行。 人与人当然是不同的。 但是这不同没有高下之分。限于眼界能力或者思考方式的区别，人们认同和坚守的理自然也不一样。 只要不是纯粹的恶意，所有认真执着的人都值得尊重。 即便晴湖不认同胖男人的理，她却欣赏他的态度。 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晴湖不打算继续逼问。 “带我们去大坝看看。”她很清楚，若是不能解决修坝的问题，女人们还会继续被买卖。 如今外界已经在传凤栖镇是个女人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若不尽快解决了，他们势必会把黑手伸到外面去。 罪恶和堕落是有惯性的。晴湖担心这样下去，哪怕日后不需要筹措建坝的费用，那些尝到了甜头的人也会继续这个肮脏的勾当。 “怎么？你们找不到路？”晴湖看着面面相觑的三人，哑然失笑：“起来带路吧。” “桂芬姐姐你继续忙你的，不会有人来打搅你，我们晚些时候回来。” 晴湖交代完桂芬，庄纪微微点头，随手设下一道禁制。 “好，两位去吧。”桂芬撩了撩耳边被风抚乱的发丝。 她看着安闲站立的晴湖和庄纪，这两个人有镇定人心的力量，仿佛就是吹入着凤栖镇的一阵柔风，死水从这李家小院里开始荡出涟漪了。 胖男人似乎感觉到晴湖对他的态度，郑重的为他们引路。他原以为晴湖会与他辨一辩，争一争，没想到这姑娘如此敏锐犀利。 解救女子他不认可，但是如果他们懂建坝，胖男人是会尽全力配合的。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距离不算近，小路也不好走。晴湖不时看着远处的荒惨的光景，又要留心注意脚下道旁的杂草，走得不是很顺。 庄纪跟在她身后。他亲眼看到端风抱她，拉她的手，动作熟稔。他们原来已经那样亲密了，可是小月儿身子摇晃的时候，庄纪却不敢伸手去扶一把。 从前不敢，现在更加不敢。 小月儿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现在接近她，时机不对。 端风唤她“夫人”，她又是怎么唤他呢？ 好像是“端风大人”？ 他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她了么…… 庄纪想起端风第一次到宝室山说起小姑娘，原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样子。 耳畔水声越来越大，看来快到了，胖男人加快了步伐，晴湖拎起裙摆跟上。 庄纪无奈的摇摇头，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热情，永远专注眼前，没有迷惘，哪怕偶尔情绪炸开，也能在瞬间收拢。 “轰隆隆！”水势逼人，晴湖第一次知道，原来水太深太急也能发出雷霆一样的声响。 如果符洼河是晴湖的水上乐园，那么眼前的白水河，就是水的另一种形态。 名副其实的白水，翻卷的浪花和四溅的水沫都是白色。强势可怖的水体呼啸而过，拍上对面山壁发出的轰鸣声反复在水岸两侧回荡。 先民们就是靠着驯服这桀骜的水龙，才建起了偌大的凤栖镇。 晴湖脚下是河岸，对面是高峻山壁，河水失去大坝围挡又被山壁阻拦，已经在往这边溃漫了。 她投目望向白水河的来处，若不尽快想办法，莫说下游，便是凤栖镇也会整个被淹没。 第165章 因谁而起 晴湖独立河岸，裙摆烈烈，发丝飞舞，被河风裹挟。 庄纪站到她身边，将风势削弱，也不说话打扰她凝思。 他知道晴湖不会向他求助，她在想办法。 她是那样的姑娘，一腔孤勇，独立而不依赖，显得有些疏离冷淡。要留在她身边，便须耐得住她的清冷，懂得她这份独立的珍贵，不要去打破她。 三个带路的男人也没有跑路，他们似乎从晴湖沉静的背影里读出些什么，也凝神屏息的等待着。 白水河实在咆哮得厉害，晴湖沉思良久。她沿着河岸走出去很远，仔细观察了水流和周围的情况。 “庄纪！”晴湖忽然皱着眉凑上去，距离太近惊得庄纪退了半步。 “你怕什么啊？”晴湖疑惑地招招手，岸边太吵没办法说话，他们离开一段距离。 晴湖严肃的问讯：“那场雨到底是怎么回事？因谁而起？他们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吗？！” 庄纪…… 不就是因为你么…… 因为你不告而别，有个神明发了疯把天河水都倾泻到人界！ 至于惩罚，也算是正在惩罚。 但是不能说。 若真说了，她不会感动，只会自责地把责任揽过去吧。 “月儿想知道？”庄纪拿过玉杖在手里摆弄起来。他最是不会说谎，眼神只好固定在玉杖上，学着晴湖的样子转着玩儿。 “我只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受到惩罚！”晴湖望着远处的连绵群山：“现在还只是初夏，再热一些，山上冰雪融化，到时候白水河的情况还会更糟！” 庄纪……实在不行我出手帮忙？ “赏善罚恶自有天道周转计算，月儿无须在意。”庄纪转移话题：“想出办法了？” 不得不说，转移话题是个好主意。晴湖脸上的嗔怒顿消，笑意浮出来，颇有些得意。 “有七成把握。”晴湖环顾着竹林掩映的凤栖镇，盘算着时间步骤和需要的人手。 “月儿出手，怎么会只有七成把握？我就拭目以待了。”庄纪是真的为她高兴，他一路看过来，这姑娘经手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我们家庄儿，嘴真甜。”晴湖抬手摸了摸庄纪的头，心满意足道：“我们去那边吧。” “好。”庄纪被爱装长辈的晴湖打败，跟着她走向那三个人。 “我是翡月，请问几位怎么称呼？”晴湖忽闪的眼睛莹莹有光，她理解包容了他们的恐惧和懦弱，决定和平相处。 “我叫杜科。”胖男人抢答：“他们是徐文和樊鹏。” “好，”晴湖微笑：“杜科，你们能带我去那些女子所在的地方吗？” “翡月姑娘，不是……”杜科看着晴湖舒朗的样子，觉得她应该是有什么主意，但是一个小姑娘又能有什么主意呢？！ “快点带路吧，若是她们真被卖了，谁来帮你们修大坝呢？”晴湖催促，也是给他们定心。 她与庄纪过去，定是要大闹一场的，有了晴湖的承诺，他们就不用畏手畏脚，只要结果好，也不会有人计较。 “修大坝？那些女子？！” 杜科、徐文和樊鹏面面相觑。 骗谁呢？！ 第166章 凶萌凶萌 “别瞎琢磨了，前面带路。” 晴湖淡笑着，语气亲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真有办法修坝？！”杜科审视的目光来回扫过晴湖和庄纪。 这白水河边他不知道来过多少回，凤栖镇人几乎都是筑坝工匠，还有经年监管修坝的老人和帝国派过来的司空博士们，都来瞧过。 哪一个不比她待得久，走得远，都是做土木的行家，年资经验都属顶尖，耍弄过的土木比她踩过的都多。这么多人都拿不出主意，只能按照前人留下的法子一遍遍重建，难道这白嫩嫩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还真能有办法？！ “翡月姑娘，你莫不是在哄我们吧？”一直没说话的灰衣男人，名叫樊鹏。三个人里只有他随身带刀，可见是个凶狠又畏缩的，直到这会儿才敢搭腔。 “我哄你做什么？”晴湖微微耸肩，无语道：“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吗？” “你有什么办法，先说出来听听！”杜科关心大坝，他竖起耳朵，脖子有些发红，满心期待地望着晴湖。 听听也无妨，死马当活马医！ “这不是你们能听的，”晴湖摇摇头，耐心耗尽：“立刻带我们过去。误了我的事，你们，还有凤栖镇都要给那些女子陪葬。” 庄纪第一次看见晴湖发飙，不由得笑出了声。嘴里说着狠话，心里急着救人，凶萌凶萌的甚是可爱。 “那就去吧。”徐文偏了一下脑袋，幽幽地叹口气：“翡月姑娘，我带你去。” 三个人中，他挨得最惨，也最知道庄纪的可怖。晴湖这样的态度已经很难得了，何必激怒了他们，再挨一顿揍，最后还得乖乖带路。 何苦来哉？ “徐文兄倒是爽快。” 晴湖见他右手上裹的白布几乎被鲜血完全渗透，叹了口气道：“生地黄一斤，生姜四两，捣碎炒热，用纱布包起来热敷，先止痛后愈骨，你回去试试。” “这是……什么？”晴湖这方子来的突然，徐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竟然一句也没有记住。 “生地黄和生姜，给你治伤的。”杜科一直留心晴湖说的话，生怕听漏了什么，正好将方子听了个清楚。 他顿时对这个小姑娘生起许多信心。先不说药方有没有用，心善是肯定的。若是药方有用，说不定她真有办法修好大坝。 晴湖接收到杜科的眼神，心道果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她不再说话，转身就往来时的路回去。 “我来给翡月姑娘带路！”徐文殷勤的跨到最前面：“从这里过去要半个时辰，我们加紧些，还来得及。” “好，那就辛苦几位了。”晴湖低头赶路，不再东张西望。四个人的腿都比她长，她只好加快步子，吭哧吭哧跟着。 “我们只能送两位到那里，”杜科有些吞吞吐吐：“能不能……进去，还要靠……你们自己。” “你们不能进吗？”晴湖有些疑惑，这些亲自出来抓人的，应该已经介入很深了，却没有资格进去那边吗？ “那个地方只能凭请柬进去，没有请柬任凭是谁也进不去！” “请柬？”晴湖脑中叮铃一声，停下脚步转身。 庄纪冷不防被撞了个满怀。 晴湖却一脸幽怨的瞧着他：“你烧掉的那个，该不会就是……” 第167章 壶天别院 “额……” 庄纪当然记得那就是请柬，他嫌脏，瞥一眼就烧掉了。 “诶……”晴湖看庄纪耳根微微泛红，八卦之心暴起，也不知道那请柬写了什么。 庄纪自始至终都是温润如玉的淡定从容，此刻这般纯情害羞的模样简直可爱炸了，晴湖顿觉大饱眼福：“算了，不怪你。” 晴湖没有计较，只要到了地方，总有办法进去，能看到一脸娇羞的美男，也算赚到了。 晴湖转身赶路，庄纪深吸一口继续跟着。若是记得那封信的内容，他还可以复制一份，可是当时他扫了几个字就没再看，自然复制不出来。 再加上晴湖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刚才她撞上来的触感还留在胸前，庄纪更没有心思去想什么请柬了。 难道还有他进不去的地方吗？只要小姑娘想去，庄纪自然会为她开路。 但是晴湖不喜欢这样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徐文三人将晴湖和庄纪带到一个园子附近，他们不敢再接近了，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就在那边，你们去吧，别说是我们代你来的。” “好，辛苦三位了。徐文回去治手伤，杜科你找人去砍竹子，白水河沿岸的慈竹，能砍多少算多少，我要用。” 晴湖心安理得地使唤吩咐。这三个虽不是好人，念在他们本心不坏，晴湖暂时收用了。 “慈竹？！”杜科压着声音惊呼，嗓子呛得生疼。 晴湖吩咐得没头没尾，但他知道是用于修坝，可是沙土铁浆都没有用，竹子能有什么用？！ “立即去办。”晴湖没再多说，同庄纪钻出小路就往前面的园子走去。 “壶天别院。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 一炷香时间后，晴湖总算站在朱红色的院门外了，这是一个建在山脚下的园子，红色围墙左右延伸着，看不出里面到底有多大。 “壶天的意思，是不是就像这个？”晴湖举起左手晃晃他她的红绳。 她的羽月院就是寄附在红绳中的一个小天地。 “月儿的是，这里不是。”庄纪有些厌恶的双眸微眯，他感受到冒犯和亵渎。 人界向来是由宝室山庇护的，众仙虽不插手人界具体事务，但是除魔卫道却从未停止。 人族念根不净，邪欲滋生，恶意多凝聚为妖魔。若不是众仙家行走翦除，人界早就是妖魔横行的炼狱。 火玉世界没有领职的主神，诸神也尽数陨落。庄纪是执掌仙官，整个火玉世界可谓都掌握在他手上。 仅仅两年没到人界行走，这种地方竟然敢妄用仙家之名，毫无敬畏之心。 若只有这一处也就罢了。 庄纪暗自决定趁这次下山好好看看他守护多年的人界。 “不过一个名字，庄儿很在意？” 晴湖走上台阶，仰望着匾额： “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此处就是最真实的仙境。 相对的，也是另一些人的炼狱。但是自己的仙境不能建在他人的炼狱之上。” 朱红大门紧闭，晴湖正欲敲门，大门却自行开启，一队执戟的卫士冲出。 卫士分列两侧，仿佛是特意来迎接什么人。 第168章 游刃有余 “你是什么人？” 卫士们后面果然跟了一位迎客的老先生，看见晴湖，他原本和善可亲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客人。”晴湖笑眯眯。 “客人？”老先生捏起胡子上下打量了晴湖和台阶下的庄纪，一男一女年纪相当。 是一对小夫妻？他还没见过有夫妻同来的。 老先生鼻中冷哼一声：“壶天别院是私宅，从不待客，两位走错地方了，请回吧。” “若我一定要进去呢？”晴湖从老先生肩侧看进园内。放眼望去，竟然只能看到一座精心修剪的花园，没有任何建筑。 这壶天别院到底有多大？！ “两位可有请柬？” 晴湖语气笃定，姿态安然，老先生反而有点拿不准了。 确实还有几位请柬的主人没有到场，来这里的虽不是什么贵人，但他却得罪不起。 “没有请柬。”晴湖不动声色，还是一脸坦然。 “本院有规定：没有请柬，恕不接待。还请两位不要为难老夫。”没有请柬便不是这壶天别院的客人，老先生也不客气，脸上的冷淡变成了冷肃，挥手间便要赶人。 “不是壶天别院的客人，”晴湖勾勾手指，示意老先生附身靠近，含笑道：“是你们镇长的客人！” “镇长？”老先生眼神有些闪烁，他摸不清晴湖的来路，“镇长怎会在此？姑娘你走错地方了！” “是么？那耽误了镇长的事儿，老先生您负责了？！”晴湖认真又无辜的圆眼睛望着老先生：“请问老先生怎么称呼，若是镇长大人问起，我也好秉明。” “你！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事找镇长？！”老先生将信将疑，这位新镇长是个冷酷无情的，若小丫头说的是真话，他可担待不起。 “镇长大人的事，老先生您真的要打听？” 晴湖佯装考虑的挠挠头，很是犹豫纠结地说：“也不是不行，虽然是万分要紧的事。既然镇长大人不在，我就悄悄说给你一个人听。” “来来来，耳朵给我……”他们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晴湖踮起脚就要往前凑，吓得老先生连连倒退，样子好不狼狈。 镇长大人的事，他哪里有胆子听。这一任镇长和之前都不一样，凤栖镇的人都觉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躲都躲不及。 “哎，”晴湖追到门里去，扶着老先生道：“您怎么吓成这样？” 老先生被晴湖吓得惊魂未定，任由晴湖扶着他。可门外的卫士却不是吃素的，晴湖还未反应过来时，四只锋利的戟尖已经指着她的后背了。 庄纪一点都不为小姑娘担心，且不说小月儿自己就游刃有余，有他在，谁能伤得到她？！ 他慢悠悠走上台阶，等着看接下来的戏。 但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如疾风般接近，马还未定住，人已经跳了下来，庄纪嗅到几缕异香。 一袭火色袍衫的女子，落地的瞬间，门口的卫士已经全部单膝跪下。 门内的老先生甩脱晴湖的搀扶，一溜烟跑到女子跟前，谄笑道：“琴心大人，您可算来了。” 第169章 琴心大人 红袍的琴心脸上带着一只狐狸面具，她将马鞭扔给老先生，视线扫过晴湖，又落到庄纪身上。 晴湖瞧着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很有一派威严气度。她一出场，十几个卫士愣是大气都不敢出。 可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子，这些人为何如此畏惧她？ “什么情况？”琴心盯着晴湖，四个卫士立马放下长戟跪了。 “禀琴心大人！他们想擅闯别院！”其中一个卫士抱拳禀报。 “擅闯，你们为何不拦？”琴心面具下的薄唇勾笑，声音却冷冰冰的，院门口气氛陡然一变。 “卑职……卑职拦了。”卫士咽下口水，十分紧张。 琴心冷哼一声：“人都进去了，你们就是这么拦的？” 琴心话音刚落，原本半跪的卫士全部双膝跪下匍匐在地，没有人敢接话。就连一直弓腰站着的老先生，也晃晃悠悠的要行跪拜之礼。 “景丰先生，”琴心扶住老先生，“这都是您的人，您看怎么处置合适呢？” “护院不严，卫主不力。罚杖三十，罚俸半年。”景丰先生咬咬牙继续道：“老朽一同领罚。” “景丰先生以身作则，令人佩服。”琴心忽然笑起来，笑声却透着瘆人的寒意。 景丰先生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差点没有站稳。他就是意思一下，表个态，他这把老骨头怎么经得起三十杖，这不是要了老命了吗？！ 他原以为琴心大人会拦一拦，好歹他兢兢业业做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打死自己传出去于她名声也有碍，谁知道…… 镇长大人带来的人，心思实难揣测，泼辣狠厉，又丝毫不顾及颜面，任意妄为，真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百倍。 “你是谁？”琴心无视庄纪，她走到晴湖身边，凝神看着。 “我是翡月。”晴湖微笑打招呼：“这园子不错。” “你眼光也不错。”琴心竟然微微笑起来，语气也极和善：“翡月，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么？”晴湖扫了一眼还跪着不敢起来的卫士们，笑吟吟道：“我先看看能不能放过他们？” “你觉得他们不该罚？”琴心收敛笑容，意味不明的看着晴湖。 “该罚。”晴湖双手抱臂，很是气愤道：“竟然敢拦我！” “确实该罚。”琴心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 “但他们是因为你才拦我的，”晴湖眸光投入琴心眼中，心里微微一颤。 这是她第一次遇上看不穿的眼，琴心的心思果真如名字一样琴音缭绕，听不出门道。 不能确认，晴湖却还是能猜出几分。于是晴湖理直气壮的摆摆手道：“既然是因为你才拦我，我原谅他们了。” “哈哈哈……好！”琴心笑得爽朗，竟不似女子而更像男儿。她转身对景丰先生道：“小翡月说原谅你们了，还不快谢谢她！” “这……这……”景丰感觉脑中有团浆糊，他好像听懂了，又似乎还迷糊着。 一众卫士也埋着头不敢应声。 “你吓着他们了。”晴湖再次解围，这个琴心心思不定，喜怒无常，回话慢了，指不定又闹什么。 “你是在怪我？” “嗯。你太凶了。” 景丰先生…… 琴心大人几时这样好说话了？！ 看来是真不罚了，他赶忙躬下半个身子，拱手道：“谢琴心大人不罚之恩！” “都说谢我了，景丰先生你耳朵不太好，早点告老修养去吧。” 真是没一个机灵的，晴湖操心呐…… 第170章 难以描述 现场唯一一个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庄纪了。 他知道小姑娘是看穿了琴心的心思。她喜欢宣耀权力，展示自己生杀予夺的威严，随口便要杀，也可以随意就放过他们。 她不是真想杀谁，而是要叫众人都知道，只要她想杀，就能杀！拿名声或者老人的性命威胁试探她，都没用。 她做事只凭一时喜好。 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随意几句话就放过他们，正是夸耀特权和个性的最好手段。 小姑娘的聪慧机敏他心里有数，可是这个琴心对小姑娘的态度。 庄纪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好了，放过他们了。小翡月还想做什么？”琴心唤晴湖的时候，已经有几分宠溺了，仿佛是对待自家小妹妹。 “我和我家庄儿要进去瞧瞧。”晴湖望着远处含羞半露的小楼，在这山水相宜的画中风景里，那座漂亮的小楼里，在做什么呢？ “你家庄儿？”琴心撇了庄纪一眼，若有所思的颔首：“小翡月很喜欢他？” “嗯。”晴湖点头。 “那若是有人毁了你喜欢的东西，你会怎么做？”琴心语带戏谑，眼睛里确实冷冰冰透着寒气。 “没有人毁得了我的东西。”晴湖迎着琴心的目光，这挑衅来的突然，晴湖却是无所畏惧。 “好，那小翡月可喜欢我？”琴心手速极快的捏了晴湖的脸，看着心情极好。 晴湖…… 这个人的脑回路，有点……额……难以描述…… “不喜欢。”晴湖照实说。交朋友，还是性格稳定一点的比较好。 “我带你们过去，你会不会喜欢我一点？”琴心自顾自说了，也不等晴湖回话，她转身招呼景丰先生：“劳烦景丰先生带路。” “这……”景丰先生拿不定主意。按规定，晴湖和庄纪是绝对不能进去的。可是他又惹不起琴心大人，整个凤栖镇，镇长都没有这个琴心大人可怕。 “景丰先生果然耳朵不好使，我们自己走吧。”晴湖朝庄纪招手，像个扫清了障碍，成功开道的先锋将军一样，带点俏皮的邀功。 庄纪乐于分享她的快乐。自执掌仙界以来，他从来都是挡在前面的那个，如今被小姑娘护在身后，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庄纪走到晴湖身边。景丰先生挣扎一番，还是向琴心的“恶势力”低头，硬着头皮走在前面领路。 但他们没有直接向晴湖看到的那座小楼去，景丰先生带着七拐八绕的走到花园深处，那里有一间开阔的水榭。 涂朱的梁栋贵气逼人，生生突显了人力凌驾于清秀自然之上的强横。屋脊上堆叠着描金点彩的仙人走兽，飞檐流丹，玉石铺地。 那是一座没有门扉墙壁的通透水榭，四面都用轻纱薄笼，微风不歇，薄纱盈盈飞舞，荷塘里枝满田田的莲叶，清风中有淡淡的植物芬芳。 两个着装素雅的婢女撩开纱帘，景丰先生侧身站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尊客，里边请。” 晴湖进去，看见三个婢女，手上捧着的托盘里放着黑色锦衣。 候在一旁的婢女取了黑衣，各自为晴湖三人穿上。 不是衣裳，是一件巨大的斗篷，篷帽盖上，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第171章 价高者得 黑斗篷上身，除了身高，连体形都被隐藏起来。 景丰先生引路，两刻钟后晴湖总算抵达了那座小楼。 圆形的楼阁，总共四层，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有阵阵清脆圆润的琵琶声荡开。 晴湖与庄纪对视一眼，这样的园子和建筑，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里是荒废贫困的凤栖镇。 晴湖远远就看见两个门洞，景丰先生却不领他们过去，他走到一座黑色的照壁前停下：“尊客，这边请。” 歇山顶，莲花底座的黑色照壁，壁心是描金涂粉的牡丹，花纹繁复，无一处不透着雍容华贵。 照壁对面，赫然又是两个门洞，景丰先生站在左侧那道门边，又是一个请的姿势。 看来四个门对应着不同的楼层，或许也是不同的宾客身份。 依次数过来，景丰先生是在邀请晴湖他们上三楼。 晴湖本来就不是正经宾客。她来，是要将这里翻看清楚，规则什么的，她看不见。 “来吧，小翡月。”琴心看晴湖站着不动，很善解人意的走向最前面的第一道门。 晴湖哒哒地跟上去，留下一脸黑线的景丰先生。 庄纪透视过整座小楼，他不想进，也不想让小姑娘进去，但小姑娘已经钻进去了，他只好跟上。 果然是第一层。一个没有任何隔断的大开间，里面熙熙攘攘仿佛热闹的街市。 他们一进去，守在门内的卫士就跟在身后护卫着。 晴湖一眼看出了区别。 整层都没有人像他们一样披着斗篷。所有人都露着脸，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看他们的衣着也是普通人家。 开间内有十来个方台，台上各自站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都是姿色普通的中年女人，梳洗得很干净，但个个面容僵硬失神，仿佛麻木的人偶。 晴湖不知道她们是被家人出卖还是误入凤栖镇被捕捉的，但是这些可怜的女人若不把自己变成没有灵魂的人偶，又如何能面对这样的侮辱和难堪呢？ 晴湖难过的撇开脸，不敢去看她们。 “林海花，三十六岁，身体康健，尚可生育，三千火玉币起。” 台下还坐着一个执事，小桌上摆着契约和台上女子的照身帖，看来是价高者得。 闹哄哄的男人们将方台团团围住，吵吵嚷嚷的出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没有人关注晴湖这三个不速之客。 晴湖不忍再看，伸手去拉庄纪，却被琴心捉了手：“我们去上面。” 琴心的脸本就藏在面具后边，现在又罩了篷帽，晴湖听着她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整个厅内只有晴湖三人裹着斗篷，许是第一次有上层的人来这里，守在楼梯旁的卫士们都有些呆滞，他们愣了会儿神才移开交叉的长戟，让出上楼的通道。 琴心牵着晴湖上楼，脚步轻盈，木质楼梯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斗篷的袍角扑在木梯上，轻轻拍着。 晴湖莫名的觉得琴心好像有点兴奋，好像底下厅内女人们的恐惧和男人们的疯狂就是她的养料，她停下脚步，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 但是琴心紧紧抓着不放：“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172章 鸟宿囚笼 “你为什么要站在我这边？你怎么知道我站哪边？” 这个人亦正亦邪，好感来得莫名其妙，晴湖摸不准她的意图。 “我跟他站一边。”琴心指了指晴湖身后的庄纪：“他是你的人，那我也是喽。” 晴湖…… 庄儿有这种体质？被人看出真容还是身份了？！ 晴湖疑惑的看向庄纪，庄纪却笑得清澈明亮，晴湖顿时心定。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晴湖沉默着继续往上走。 转过两个圈，第二层比第一层要安静明亮许多。 如果说第一层赤裸裸的展示的是一女人的性别功能，这第二层的女人都有自己技能傍身。 还是大开间和方台，女人们或者织麻刺绣，或者编篮剪纸、裁布做衣，还有能写会算的。 来回走动的男女们也没穿斗篷，却都很少盯着女人们的身子和容貌看，都专注在她们手中的活计。 同样是等待售卖的的商品，她们受到的侮辱相对要少一些。 也没有人哄闹叫价，只需要轻声告诉执事自己的报价，有意者慢慢加价即可。 晴湖没有多耽搁，继续攀上三楼。 一样的宽阔开间，但是层高却比前面两层高出许多。 整个大厅内只有一只巨型鸟笼，泛着寒光的金色笼子。 一眼望过去，大约有十几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在笼中。鸟笼太大了，女子们在笼中仿佛一叶孤舟飘荡于海天之间，渺小脆弱，无路可逃。 晴湖只看到女子的背影，她缓缓地靠近。 女子们都是大家闺秀的装扮和气质。 她们或怀抱琵琶，或低头抚琴，横笛竖箫，一咏一叹，曲意款款，更有婉转的歌喉和轻曼的舞姿，互相应和。 晴湖先是被和谐的酬唱曲调吸引，随之起舞的三位舞娘亦是风情万种，撩人心魄。走近了晴湖又发现，还有置桌对弈，泼墨书画的女子，真真都是满腹才情的美佳人。 若不是清醒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晴湖怕是也会有些恍惚，以为这只是一场纯粹美好的才艺切磋。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风情，谁也盖不过谁。所谓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便是这样的光景吧。 晴湖徐徐绕到金丝鸟笼的另一侧，原来不只她们三个看客。 厅内所有的光亮都在笼中，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们都沉默在黑暗中。大约有三十来人，他们坐在正面欣赏这场笼中鸟雀的演出。 整个场面静谧庄重，似乎没有买卖交易，没有践踏人心，只是一场艺术的唱和。 晴湖心底翻涌着说不清的恶心。琴心始终牵着晴湖，她带着晴湖后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演出正好结束。 晴湖感觉到前面安坐的人群微微躁动起来。 笼中的女子们也从沉浸的艺术风华中清醒，她们的演出异常沉醉，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 但是现在歌舞终了，现实兜头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景丰先生突然出现，身后跟着十八个捧着托盘的婢女。 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站起来，晴湖隐隐瞥到他腰间的弧形弯刀，似乎就是宝室山脚下酒楼里的那个胡子大叔。 男人走到景丰先生跟前，一个婢女将托盘奉上，景丰先生揭开黑色绒布，取出一把金色钥匙递给男人。 第173章 立刻塌了 晴湖这才发现，鸟笼上竟然有暗门，门扇和笼格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男人开门后径直走向抚琴的青衫女子，他客气地微微颔首，然后抱起了女子的古琴。青衫女子缓缓站起，双手攥着裙衫，抿着唇，她眼眸低垂，拖着步子跟男人走了出来，往四楼上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般炸开，按捺不住的人纷纷起身，有些直接上前，有些犹豫不决。 但不是每个人都同青衫女子一样忍辱含垢，佯装体面的离开。 命运残酷，有的人放弃抵抗，认命接受。但是更多的人自伤自怜，不屈反抗，只是在这样的境遇里，挣扎也只是徒劳，至多是被反剪了双手带走。 在这群人眼中，她们就是奇货可居的商品，没有人把她们当作是活生生的人，没有人在意她们的尊严意愿。 越来越多女子被带上了四楼，但还有很多黑斗篷在观望。 “一把金钥匙价值二十万火币玉。”琴心悠悠的说：“上楼交接流程而已。这些人都是代主子过来采买的，不会做什么。” 晴湖这才想起在酒楼的时候，和胡子大叔同行的壮汉曾说，要到凤栖镇买几件珍贵物件。 原来这物件是指色艺俱佳的年轻女子吗？！ 看来与请柬一起送出去的还有女子们的资料，那些贵人不方便亲自过来，于是早早挑好了，派人来核实迎接。 这壶天别院，行事竟这般周全。 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和财力，为什么不用在修筑堤坝上？！ 晴湖想不通。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晴湖越发觉得琴心十分怪异，她好像很陶醉很享受，她甚至能随口说出“采买”这样的话。 可她自己也是一个女子，如何看得下去？ “我为何不能知道？我还知道，因为要换发照身帖，这些女子一个月后才会被领走。” 琴心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有些邀功似地揭开蓬帽，望着晴湖道：“一个月而已，小翡月，你能做什么？” “我希望这座楼立刻塌了。”晴湖赌气一样的嘟哝。 话音刚落，庄纪突然笑着将晴湖搂住，一瞬间退到更深的阴影中去。 就在晴湖脚尖落地还没来得及推开庄纪时，“碰！轰！啪嗒～”一连串的重击响起，晴湖眼睁睁看着屋顶破出一个大洞，一团粉色阴影从天而降，瞬间将金丝鸟笼撞翻。 晴湖感觉脚下一震，鸟笼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嵌入地下。 “呃啊～”女子的尖叫声伴随着鸟笼翻倒响起。鸟笼侧翻，刚才打开过的门晃荡开一扇，笼中的八个女子都钻了出来。 她们瑟瑟地抱作一团，又伸手去笼中够她们的乐器，可是鸟笼太大了，她们够不到，却不敢也不愿意进笼中去取了。 一群执戟的卫士闻声冲进来，短暂的懵逼后在景丰先生的指认下，他们迅速将那团粉色的阴影围了起来。 晴湖还被庄纪搂着，庄纪带她避开，场面又这么混乱，看来不是他的手笔了。 晴湖心有所感，望向那团缓缓站立的粉色阴影。 “咦呃？这是哪里？” 这软糯甜腻的小声音！晴湖与庄纪不禁相视一笑。 还能是谁？ 小桃子来了！ 第174章 玉面夭桃 桃枝仙子揉着被撞疼的纤腰慢悠悠站起来，拢了头发理好衣裙。 她环视一周，看见被自己搅得混乱不堪的场面，不禁吐了吐舌头。 她还没有天真无知到不知道自己闯了祸。 可她实在有点迷糊，明明是算准了地方御剑飞行下来的，怎么没看到大师兄和小姑娘呢？！ 不仅没有大师兄和小姑娘，她还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拿长戟指着。 桃枝仙子欲哭无泪，她的法器是桃木剑，和仙法一样，落地就被压制封印。她现在能用的就只有桃子和她天生的驱邪避祟之力。 这不是送桃肉入猴口吗？ 可是也不能坐以待毙。 桃枝仙子思路一转，开始一颗一颗的把桃子扎在长戟的尖端，矛尖穿透桃肉，仿佛冰糖葫芦一样，甜腻的汁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空气里顿时蔓延着清甜的果香。 晴湖被桃枝仙子这套操作萌到，小心脏柔软得要化作糖水，都忘了自己还在庄纪怀里。 吃惊的又何止晴湖，整个第三楼的男男女女都几乎在瞬间安静下来。 不过众人惊诧走神不是因为桃子，而是桃枝仙子那惊世骇俗的绝美容颜。 他们原本就是为才情美色而来，桃枝仙子娇颜玉面，身姿纤美丰腴，眼波清透却难掩风情，袅袅娜娜的仿佛天生媚骨。且不说容颜，就她那灵动或鲜活的娇俏模样，只看一眼，便被勾去了魂魄，先前的女子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桃枝仙子哪里知道这些，她感觉到似乎是桃子起作用了，于是灵机一动，食指画着圈开始召唤桃子。 庄纪见状，轻笑一声，又抱着晴湖，从桃枝仙子砸破的楼板瞬移到了四楼。 晴湖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怨怎么没把小桃子也捞上来，就看到漫天的桃子从天而降。 红艳艳圆滚滚的桃子从屋顶的破洞掉进来，穿过晴湖所在的四楼楼板，乌央乌央的全部落到三搂，晴湖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桃子，这是桃河吧，还是异常凶猛的那种。 桃河汹汹涌向三楼，这阵仗凡人哪里见过？他们还没开始挪步就被砸得七荤八素，黏腻的桃子汁肉四散，叫人无处下脚，一会儿功夫就被埋在桃河之中。 但是桃枝仙子没有叫停，她站在桃河之上没有被冲倒掩埋，只是歪歪扭扭的站不稳，哪里还顾得上收了神通。 于是这泼天而来的滚滚桃河没完没了的涌入，三楼原本就比底下两层的层高高出许多，桃河顺着楼梯泄下去一些，却还是没有流入的速度快。 眼看着整个三楼快被桃子填充满了，桃枝仙子也踩着桃河不断上升，她的小脑袋从破洞伸到四楼张望，终于看到了庄纪和晴湖。 “咦？”桃枝仙子认出了庄纪，可是大师兄怀里抱着的…… 桃枝仙子扒着破洞刚想说话。 “吱吱嘎嘎嘎~”，整座小楼都在来回扭动。 楼板承受不住重量，“轰~”的一声，整个第三楼直直掉落，砸到了二楼。 桃枝仙子脚下不稳，跟着就要摔下去了，晴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将她拖了上去。 第175章 拆楼高手 “小桃子，你真是……深得我心啊！” 这么一闹腾，今日的事就成不了，混乱中她也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小桃子简直就是天降福星，晴湖哪里还记得自己换了容貌，只顾着抱了桃枝仙子欢快的跳起来。 然而三楼整层掉落，又砸破二楼有继续下沉的趋势，小楼早就被破坏了结构摇摇欲坠的，晴湖这么轻轻一跳…… “卡嘎嘎嘎~”小楼歪歪扭扭。 晴湖感觉到脚下不稳，楼板连同整座小楼都在左右摇摆，伴随着梁柱“啦咔咔”的声音，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晴湖抱着桃枝仙子的身子慢慢不听使唤的倾向一侧，旁边的木架和琉璃花盆缓缓移动过来，眨眼就要砸到身上。 稳稳站着的，就只有庄纪，他无奈看着两个姑娘。 这两个，真是……拆楼高手…… 庄纪没想过今日会是这样的发展。没办法，他只好将两个姑娘都捞了，端端落到楼外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桃枝仙子落地的瞬间庄纪就收回了手，但是他揽在晴湖腰间的手掌，虽然放开，也是护在她身后的。他并没有多想，不是借机亲近，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保护。 看到这里，桃枝仙子还有什么不懂的。眼前这个青葱一样的女子喊她小桃子，又得师兄如此呵护，只能是那个小姑娘了。能得她师兄青睐的女子，这么多年，她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小姑娘，你的脸？”桃枝仙子揭开晴湖的蓬帽，上手摸了摸，手感还行。可是除了眼神还是一样的灵动，这张脸一丁点往日痕迹都没有了，明明那么美的一张脸，为什么不要了呢？ “小姑娘是有仇家吗？”桃枝仙子很快得出结论，她心疼地抱住晴湖：“你别怕，师兄会保护你的。” 晴湖…… 她是真的感动。小桃子下了山就回不去，她又不能使用仙法，晴湖从前不觉得，今日这一场看下来，她才深觉一个美貌又不能自保的女子独自行走是多么的危险。 虽然小桃子不懂人事，未必知道人界的污秽和风险。可是她这么不管不顾的找来，也不抱怨自己不告而别，一心关心自己，安慰自己。晴湖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一无所图，就是喜欢你，对你好的小伙伴呢？！ “我最喜欢小桃子了。”晴湖吸着鼻子，双眼热热的。 “哈哈哈，我也喜欢小姑娘。”桃枝仙子有点呆，小姑娘看见我这么激动的？ “别总是小姑娘了，我允许你喊我月儿。”晴湖挂在桃子仙子脖子上，不得不说，小桃子看着瘦，肉感是真的好。晴湖已经习惯了，搂着不放。 她心里默默推演了一下，小桃子也跟着叫月儿，宝室山的辈分就全乱套了，也不知道九仙怎么想。 “月儿？不是叫晴湖吗？”桃枝仙子瞄了瞄庄纪。 庄纪微微一笑，懒理这两个腻歪的小姑娘。他只知道，以后月儿就要被小师妹霸占着，他应该近不得身了。 “这位姑娘，你方才说什么？”男人的声音和脚步声一齐接近。 晴湖顿时警觉，这个清淡的男声，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176章 竟然是他 桃枝仙子不情不愿地放开晴湖，拉着她的手对来人道：“你是谁？” 晴湖眼中的雾气也散去一些，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咯噔一下。 竟然是他？ 柳角城城主的幼子，柳辰？！ 这里不是逐臣流放之地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胆！”景丰先生领着身穿甲胄的卫队过来。 桃枝仙子虽然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然而景丰先生刚才吃了她的亏，已经记恨上了。趁着他家主子在，景丰先生厉声呵斥：“大胆妖女，敢对镇长无理！拿下！” 卫兵闻风出动，然而柳辰轻抬右手阻了，他盯着桃枝仙子，眼中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纪倒是觉得此人有点意思。见到他家小师妹还这样淡定的男子，芸芸人界众生中，这是第一个。 庄纪不知道的是，柳辰早在两年前就见过晴湖了，晴湖身边的端风他虽看不真切，也晓得那是个颠倒众生的男子。 有这样的际遇，想来柳辰不会轻易为容颜倾倒。 “姑娘你刚才可是在说晴湖？”柳辰直截了当的问出口。 桃枝仙子…… 她尴尬的抠了抠晴湖的手心，难道这就是她的仇人？ “镇长大人认识晴湖姑娘？” 晴湖的名字特别，柳辰既然清楚听到，轻易就糊弄不过去了。 晴湖索性就着台阶下：“我与晴湖姑娘也有一面之缘，还听她提起过柳角城的一桩案子，十分古怪。” “柳角城？她说什么了？”柳辰突然提高音量，吓得桃枝仙子又抠了晴湖一把。 “她说柳城主父子是难得的好人，为官也清廉方正，帮她平反了一桩血案，是柳角城的福气。她好像还提到与柳城主有约，可惜她当时被人掳走，未能赴约。” 晴湖云淡风轻的说完，疑惑地望着柳辰道：“镇长大人又如何认识晴湖姑娘呢？” 柳辰没有回答，他眉峰皱起，似在思考。 晴湖看到柳辰脸上变换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 她隐约记得那位看着极温厚的柳城主对她十分客气殷勤，当时的柳辰风姿翩翩，是个金尊玉贵养出来的皎皎郎君。 可如今，她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两个月，人间却是两年光阴流转。 柳辰已然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城主府公子了，他为何来到这边陲之地做着小小的镇长？买卖女子的勾当真的是他在经手吗？ “几位既然是晴湖姑娘的朋友，可否到我府上一叙？”柳辰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急切，似乎根本不需要晴湖的答复，转身就要走。 “镇长大人。”景丰先生忍不住上前，拱手道：“别院的事还要镇长大人主持，请您务必留下啊。” “你去，劳烦琴心姑娘过来照看。”柳辰眼眸微眯，他似乎很烦躁，对眼前这些事没有任何兴趣。 “琴心大人不见了。”景丰先生凑近柳辰，低声言语：“小的连卫兵都调过来了，里里外外都找不到琴心大人。会不会已经……” “休得胡言！”柳辰怒摔袖袍：“琴心姑娘刚才还与我一道过来，怎会找不到？” “小的……”景丰先生哆哆嗦嗦的躬下腰：“小的再去找，一定找到琴心大人。” 第177章 池鱼之殃 柳辰的马车很宽敞。 晴湖和桃枝仙子做在一侧，柳辰与庄纪分坐两边。 “冒昧请问几位是何时在何处见到的晴湖姑娘？”柳辰一脸阴郁，他手指微微用力，骨节泛白，晴湖不知道他压抑着什么情绪。 庄纪和桃枝仙子自然不会接话，他们默默地看晴湖继续表演：“就是不久前在宝室山下。” “宝室山？”柳辰猛地站起，一头撞上轿顶，他自觉失态，又怏怏地坐下，沉声道：“她身边可有一个男人？” 男人？ 庄纪和桃枝仙子都瞄了晴湖一眼。只不过庄纪大概能猜到那是端风，而桃枝仙子则是一脸好奇。 “倒是有一个，”晴湖也是满腹狐疑，柳辰找那个人做什么呢？ 她继续问道：“穿着一身白衣。镇长大人不是想寻晴湖姑娘，而是要找那个男人吗？” “嗯。”柳辰放在腿上的手掌慢慢握起拳头。 半晌，他阴沉的脸忽然随拳头一起释放开压力，“告诉你们也无妨。正是那个男人，害死了我父亲，害我被流放到此。” “什么？”晴湖瞬间炸毛，不淡定的凑上去，“怎么可能？！” “你跟他很熟？”柳辰冷哼一声，嘲讽道：“怎么可能熟，他身边有晴湖姑娘，哪里还看得到你。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目光从来不会离开晴湖姑娘，好像火玉世界毁灭了也无所谓，他就只守着她一个人。” 柳辰瞄了桃枝仙子一眼，又道：“便是你这样有姿色的，他也不会看一眼。” 桃枝仙子……膝盖好痛……· “你为什么说他害死你的父亲？你父亲是谁？”晴湖不想听他继续说这些。 “我父亲，正是柳角城主。”柳辰心里憋闷，两年来第一次得到晴湖和端风的消息，他总算可以宣泄一下压抑的愤恨。 “正如姑娘所言，晴湖姑娘与家父曾经有约。那一日，微服出宫的七皇子殿下也在柳角城，家父本应亲自护送皇子殿下回宫，但是他坚持要见晴湖姑娘，说是晴湖姑娘曾帮葫芦城城主改命，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改命？ 庄纪和桃枝仙子再次向晴湖行注目礼。这个小姑娘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 晴湖一人斜了他们一眼，认真听着。 “可是晴湖姑娘根本就没有依约前来，家父苦等到的，只有帝国抓捕下狱的诏令。 原来就在那一日，七皇子殿下惨死在回程路上，还未离开柳角城地界。 听说七皇子死得极为诡异，陛下找不到凶手，就拿家父出气，说家父护卫不力，治下出了谋害皇嗣的乱臣贼子。” “极为诡异？”晴湖眼眸危险地眯起，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满朝都知道我父亲是冤枉的，当时七皇子身边的秦总管曾亲自去探视家父，他说……他说七皇子死时只剩一张人皮。” 柳辰的嘴唇都有些颤抖，“秦爷说就是晴湖姑娘身边那位，他落在七皇子的轿撵上，掀开轿厢，里边就只剩……只剩一张皮了。” “我听晴湖姑娘提起过秦爷。那位皇子殿下，可是名唤广璋？” 晴湖心中惴惴，那个人当时离开，是为了去抹杀欺负她的人么？ 第178章 冒犯晴湖 “不是。”柳辰有些怪异的看着晴湖：“庭玉帝国的国姓是朱，七皇子名讳道成。” “朱道成。广璋。”晴湖唇瓣翕动，没有发出声音的重复一遍。 照理说，秦爷护着的那位应该就是七皇子，可是为什么名字不对呢？ 护卫大人不会找错人，难道他报了假名字？堂堂皇子，有必要谎报出身吗？ “护卫大人他……” 晴湖无意识的嘟囔。 “月儿。”庄纪看晴湖陷入沉思，在柳辰发现端倪之前出声提醒。 “嗯？”晴湖有点失神，也不知道自己沉到何种思绪当中了，她感激地朝庄纪笑笑。 “照那位秦爷的说法，七皇子不一定就是死于那个男人之手。”晴湖觉得那样残忍的手法，一定不是她家护卫大人做的。 但如果不是护卫大人，又会是谁呢？ “可是七皇子确实冒犯过晴湖姑娘，甚至有……” 柳辰没再说下去，他确实查到有人看见七皇子进了晴湖的房间。但是房内的事不好胡乱猜测，会有损姑娘清誉。若是旁的女子，也许就随口说了，但是他见过晴湖，姑娘容颜绝世，又聪慧沉静，他有种发自心底的欣赏仰慕。 “冒犯晴湖，那可不就是找死吗？”桃枝仙子瞅瞅庄纪，可惜人已经死了，否则大师兄可以帮小姑娘教训教训。 “那天之后，没有任何人看到过晴湖姑娘，就连她住过的房间也凭空消失了，简直是匪夷所思。我一直找她，找了两年都没有找到他们。” “镇长大人找他们是为了？”晴湖从来没有想过那天的事会有这样的后果，就算七皇子是咎由自取，柳城主一家却是真正的无妄之灾。 无论如何，此事都是因她而起，即便柳辰怨恨，她也无话可说。 “嗯，”柳辰原本也没有多少戾气，他委屈憋闷，郁郁不得纾解，今日倾诉一番，心中郁结也消除许多。 “晴湖姑娘聪明绝顶，我希望她能帮我找到杀害七皇子的凶手，洗清我柳氏一族的冤屈。”柳辰握着拳，视线投向窗外。 “你刚才不是说，就是晴湖身边的男人害了你父亲吗？”桃枝仙子听得有点迷糊：“怎么又要晴湖帮你找凶手？” “那个男人是现在唯一的怀疑对象，”柳辰收回目光，认真道：“你们不了解晴湖姑娘，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凶手，我相信晴湖姑娘也不会徇私。” “咦哦？你这么相信她？”桃枝仙子朝晴湖眨眼，晶莹的桃花眼闪着一抹调皮。 但她更好奇的是那个晴湖身边的男人，听着柳辰的语气，晴湖与那人似乎是一对。能被小姑娘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会比她家大师兄好吗？ “镇长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晴湖无意与柳辰掰扯这件旧事，其中种种因由，不是他能听的，她会自己回去整理。 眼下最重要的是凤栖镇和壶天别院的那些女子。 晴湖迎着柳辰的目光，心中也带着几分不解道：“镇长大人看着耳聪目明，也不是恶毒之人。怎么就做起了买卖女子的事呢？” 第179章 僭越之嫌 “有什么问题吗？” 柳辰看晴湖和庄纪都身披黑斗篷，更加疑惑不解：“你们不也是过来采买的么？” “不是。”晴湖摇头：“我来找你，凤栖镇的镇长大人。” “找我？”柳辰脸色微沉，有些不悦道：“你们的主家是哪一位？” “主家？什么主家？” “三楼的贵客，都是代主人前来。找我，是你们主人的意思还是你们自作主张？”柳辰身子往后，倚着轿壁，目不斜视，拿出了镇长的款儿。 “没有什么主人，我们就是为你而来。”晴湖原以为柳辰好说话，现在看来，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怎能以常理度之。 柳辰凝视晴湖好一会儿，才用冷冷的语调说道：“没有主人？壶天别院的请柬怎会到你们手上？” “无须请柬，是琴心带我们进去的。”晴湖早就想探探那个人的底，现在正是好机会。 “琴心姑娘？”柳辰有些想不明白。壶天别院从来没有女客，他们没有请柬，除了琴心确实无人能将他们带进去。 柳辰思量再三，忽然转了一张好脸色道：“既然是琴心姑娘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了。还未请教几位怎么称呼？” 柳辰这变脸的速度实在有些快，晴湖当即明白琴心在这凤栖镇肆意妄为的底气，柳辰对琴心似乎极为礼遇，甚至说得上恭敬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是翡月，这是桃枝和庄纪。我们……” “姑娘姓翡？翡翠的翡？”柳辰打断了晴湖，声音里透着惊讶。 “有什么问题吗？”晴湖觉得自己的名字也好，姓氏也好，都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什么出处。 “我小时曾听外祖说过，火玉世界上，以玉为尊。凡带玉或含玉的姓氏，都是神族专属。翡月姑娘你……” “镇长大人误会了。我的翡不是玉，而是指赤羽雀，赤羽雀的羽毛颜色接近翡翠，故而取了一个翡字。” 从物质世界找个由头来解释，对晴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晴湖当然知道九仙口中的那位翡青尊神是神族，不过人界竟然有人知道这些事。 难道火玉世界上的人族和神族曾经走得很近吗？ “原来如此，”柳辰的小激动消散一些，复又认真道：“即便如此，姑娘这姓氏也僭越了。” 晴湖…… “一个姓氏而已，哪有这样要紧。”晴湖摇着手打哈哈，她可不想再换个名字了。 “哼……”柳辰忽然冷哼一声：“难怪前年下了一整年的雨，倘若世人都如姑娘这般没有敬畏之心，或许哪天火玉世界毁了也没有神明会护佑我们。” 晴湖…… 她默默的瞥了一眼庄纪，壶天别院那样的污秽之地还敢以仙境命名，这个柳辰兄弟是不是太分裂了。 柳辰继续道： “外祖曾经说过，在不知道多少个纪元之前，火玉世界上曾有一位传说中的神王，他本是绝世神胎，一出生就是众神之神。 他庇佑火玉世界，恩养注视大陆上的各个种族，是火玉世界的尊主。 传说他的本体就是玉。” 第180章 夏虫语冰 晴湖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不由得看向庄纪求证。 然而庄纪只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若是真有那样的人物，庄纪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是谣传了？ 晴湖暗暗叹气，她记得桃枝仙子说现在是九仙代领神职，或许人界隐隐有所感知，编造了这样的传说想召唤神明回归吧。 但是柳辰显然很相信，他眸光中憧憬满溢，娓娓道：“若是那位神明大人还在，一定不会任由妖邪在人间行走，我柳氏一门也不会遭逢此劫。” “若是那位神明大人在，也不会容许你在壶天别院做的事吧。”晴湖一记闷棍迎头而上，将柳辰打回现实。 柳辰听着晴湖话中带刺，拧眉道：“翡月姑娘对我有意见？” “你是一镇之长，为何不护佑子民？”晴湖也不客气：“还做这种丧心病狂，违背天理的勾当！” 晴湖措辞严厉，柳辰却没有她预想中的暴怒，他颇为不屑的撇撇嘴，淡淡开口：“原来翡月姑娘是这样想的。” “镇长大人觉得我应该怎么想。”晴湖简直要被柳辰气笑。 心安理得。得了理，才能心安。 柳辰为什么还是一副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样子？好像晴湖的质问非常可笑一样。 他和那琴心交好，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心思都异于常人？ “若不是看在你们认识晴湖姑娘，又与琴心姑娘交好，你们现在就该被赶下去了。” 柳辰靠在轿壁，双手在胸前交叉，悠哉的姿态中带着些许鄙夷：“夏虫不可以语冰，我说了，只怕你们也不懂。毕竟鼠目寸光，只看得到眼前一步的光景。” 晴湖心里啼笑皆非，还破镇长还挺会骂人。 “还请镇长大人开释解惑，指点翡月一二。”晴湖也想听听柳辰的理，他很明显有一套能自圆其说的道理。 “月儿，我觉得他在骂人。”桃枝仙子忽然很认真的看着晴湖，撅着嘴道：“你怎么还跟他客气。” 她又很疑惑的望了庄纪一眼，怎么大师兄不揍他一顿。 晴湖……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不过小桃子也太萌了。 “等会儿我们再骂回去。”晴湖凑到桃枝仙子耳边，悄悄的说完，又冲她眨眨眼。 一个马车车厢能有多大，柳辰自然也听到了，他嗤笑一声，并不计较。 “想必翡月姑娘知道壶天别院的事与修建水坝有关吧。”柳辰慢悠悠开口。 晴湖点头。 “凤栖镇的水坝和供水关系着数以万亩的良田和收成，更不用说还有船舶水车等其他利民利国的大用。 前年的雨水引发山洪，千年水坝毁于一旦。大坝重建艰难，大大小小的官员杀了一批又一批，以致整个帝国无人敢来接手。 我便是欲以功抵罪，才临危受命而来。 初时帝国也划拨财物支持，可是大坝屡建屡毁，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加之前年的雨导致一整年颗粒无收，整个帝国哀鸿遍野，帝国财政捉襟见肘，早就无能为力了。 可我作为一镇之长，必须担起责任来。大坝要建，还必须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第181章 合理牺牲 晴湖微微点头，听着像个义正言辞的好镇长。 “帝国不能支持，凤栖镇要活下去就必须自己筹钱把水坝修起来。 这是凤栖镇全镇的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我与司空博士和坝监商讨了建坝的细节和费用，再按全镇的人口将坝税摊派下去，只要火玉币收回来，就可以继续建坝，大坝建好，凤栖镇很快就能恢复往日荣光。” “所以那些女子是来自交不上坝税的人家？”晴湖暗想，以李大壮家的贫穷程度，无论坝税是多少，他应该都拿不出来，所以才将桂芬交出去抵税吗？ “也不尽然。”柳辰沉吟片刻，继续道：“除了税，凤栖镇也接受‘捐’。若是主动捐纳更多的火玉币，日后镇里恢复平静，他们也能得不少好处，所以有些原先的富户也会将豢养的歌舞姬妾献上来。” 晴湖看着柳辰仿佛微风拂面的轻快模样，似乎在讲述一件利益民众的好事，她不禁皱眉：“镇长大人既然爱护百姓，难道那些女子就不是你的子民，不需要庇佑吗？” “翡月姑娘，此言差矣。”柳辰再次露出不屑的表情，继续道：“我说过了，建坝是全镇的事，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坝税是按人口缴纳，男人们日后还要继续出力，女人自然也要做出合理的牺牲。” “合理牺牲？”晴湖差点吐出一口血。她在宝室山中看到许多用作牺牲的猪牛羊，那些还不是同类，但它们的哀鸣挣扎已经让晴湖目不忍视，耳不忍闻了。 如今这一套要用在活人的身上吗？ “翡月姑娘是一叶障目，不见天地啊。”柳辰觉得晴湖似是朽木一块，难堪雕琢。 “你以为壶天别院是什么地方？ 女人们进了那里，就再也不用吃糠咽菜，饥困交迫。今后无论去了谁家，都比待在连坝税都交不起，或是明明交得起却还是拿她们抵税的人家。 我是在给她们一个新的活法，把她们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往福堆堆里送。” “请赎翡月冒犯，”晴湖有点听不下去了：“镇长大人不是女子，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太想当然，自以为是了。” “翡月姑娘，”柳辰冷哼一声，“你的耳朵里，是不是有豆子？” 晴湖…… 真不愧是城主府的公子，损人还弯弯绕绕的。 “月儿，”桃枝仙子最是天真无邪，她默默瞅了一眼晴湖，有些不确定道：“他是不是又骂你了？” “两耳塞豆，不闻雷霆，”晴湖无语，解释道：“镇长大人说我耳朵不好。” “真的只是耳朵不好么？”桃枝仙子毫无意识的补刀。 “哈哈，”柳辰笑出声：“桃枝姑娘倒是个心明眼亮的。” “翡月确实愚钝，请镇长大人明示。”自己家的孩子熊，有什么办法，晴湖无奈。 “翡月姑娘虽是女子，却与我凤栖镇的女子不同。 子非鱼，安知鱼？ 你所在意的无非是那些女子不愿意被卖，滴了几滴眼泪，感觉耻辱。可是羞耻、尊严这些东西，不是人人都享受得起的。 你可知道她们若能得个好价钱，不仅能抵了坝税，剩下的火玉币拿回去，家里的老人孩子又可以安稳一段时日。 你说说，她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如此一来，无论她们自己，还是家人，日子都比从前好。 而那些领了女子回去的人家，也能心愿得遂。 翡月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合理的牺牲呢？” 第182章 悲剧闭环 “恕我直言，” 晴湖并没有被柳辰似是而非的道理蒙蔽，她眼睁睁的看着桂芬杀了三个人。 桂芬为李家生儿育女，李家并没有善待她。在他们的欲求得到满足后，轻易就抛弃了桂芬。 李家人这样穷凶极恶的或许是少数。 但那些习惯了交易的人，也不会用真心对待被交易的对象。 买回家的东西，哪怕是一个人，买主的要求始终都是物尽其用，要满足交出火玉币时心里所有的要求。 一旦有任何的不顺心，不满意，怒火发泄出来，人能承受的痛苦折磨比桌椅板凳要多得多。 等待她们的永远不会是福窝窝，而是被审视被衡量，是不是货真价实，是不是值得，能不能转手卖个更好的价格。 更何况，还有许多别有用心的买主。 柳辰哪里来的自信，夸夸其谈是拯救她们于水火？！ 而那些靠出卖女人暂时得到喘息的小家庭，花完卖女人的火玉币，难道就不会继续女儿，卖孩子吗？ 自己家里没有能卖的，难道就不会去偷去抢别人家的吗？ 这样的买卖交易，除了腐蚀人心，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人得到解脱，这只是一个不断扩大的悲剧闭环。 若不及时阻止了，悲剧的漩涡从凤栖镇开始旋转，很快就会席卷整个帝国。 “恕我直言，镇长大人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晴湖看着得意洋洋的柳辰，有种微妙的不自然，他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请问镇长大人，帝国派你到凤栖镇，所谓何事？” “自然是庇佑百姓，造福一方。”柳辰大义凛然，眉眼间意气风发，哪怕今日锁深楼倒塌，交易也不会取消，他很快就能将大坝建起来。 “镇长大人又将如何造福庇佑此地呢？”晴湖眼中一汪清泉，定定望着柳辰。 “凤栖镇自古倚靠水坝繁盛，我将重建水坝，到时候，物阜民丰，百姓康乐，都能过上好日子。”柳辰觉得晴湖话题转的有点奇怪。 “好日子？”晴湖顿了顿：“敢问镇长大人，卖妻鬻子，家破人亡是不是好日子？” “你！！”柳辰猛地站起呵斥：“胡言乱语！简直狂悖！！” 马车顿时停下，但是没人敢来打搅，柳辰怒气冲冲，狠狠盯着晴湖。 “原来镇长大人知道这不是好日子。可是翡月听着，镇长大人是要先让百姓卖妻鬻子，然后用买卖妻女的钱造福一方。身为一镇之长，肩上扛不起责任，躲在百姓身后撺掇他们卖妻女改善生活。啧啧啧……” 晴湖冷笑一声，“镇长大人这算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没心肝也没脑子的糊涂官呢。” “你！你！！”柳辰气得咬牙切齿，他气急败坏，但又找不到话堵上晴湖的嘴，只能死死盯着晴湖，目眦欲裂。 “我？我不是鱼，自然不知鱼。” 晴湖反而不急不急，慢悠悠道：“我只知道，火玉币最后是到了你镇长大人的手中。我说镇长大人，凤栖镇没有钱建大坝，却建得起壶天别院，修的起宽敞的车道？” 晴湖还记得，凤栖镇应该没有这样宽敞能容车马的通衢大道，这个柳辰，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琴心姑娘让建的，”柳辰涨红了脸，总算说得出一句话：“她说不通车马，那些贵人就不会上门。” 第183章 琴心悠悠 “琴心？” 晴湖隐约找到了那一点微妙的不和谐，追问：“壶天别院也是她让建的？” “是。琴心姑娘一手操办，建起来的。”柳辰捂着撞痛的头顶，尴尬地佝偻着。 “镇长大人请坐。”晴湖转头与庄纪对视一眼，两人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琴心告诉你的？”晴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柳辰是受了琴心的蛊惑才做出这些荒唐事。 他看似侃侃而谈，有一套自圆其说的说辞，可是晴湖还未发力，只是轻轻点破一角，柳辰就招架不住的败退。 可见，他刚才的说法并不是自己得出的结论，不是他深思冥想的看法，是有人灌输给他，说服他接受了。 “是。”柳辰迎着晴湖犀利的目光，服从溃败。 他有点捉不准，但是这种逼审案犯的压迫感，还有从容不迫，仿佛掌握一切的威势，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柳辰绝不会想到，眼前容貌清秀的翡月就是两年前那个风华绝代的晴湖。 改换容貌和声音？简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如何做得到，又有哪个姑娘会舍得放弃那样的容颜？ “那个琴心，到底是什么来路？” 晴湖不时想起，当时琴心抓着她的手，十分用力又微微收着。 那种感觉，有点像护卫大人。 护卫大人总是紧紧地搂着她，似乎要把自己按进他身体里一样，但他也会轻轻收着力，也许是怕弄疼自己。 “护卫大人……” 晴湖又无意识的唤了一声，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不抗拒想起他了。 “琴心姑娘是家父的旧交，当时正是她出主意，让我来凤栖镇戴罪立功，以求宽免。”柳辰瞬间乖巧，眼神有些空，晴湖几句话就让他心里有点茫茫然的无措。 “是柳城主亲口所言？”晴湖和柳城主只有一面之缘，她知道柳城主待她好是有所图谋，但是他心性不坏，怎么会交上琴心那样的朋友。 “不是。琴心姑娘是在家父过世后才出现的。” 柳辰被触到伤心事，黯然道：“帝国处置的文书还没下来，但是家父枉受屈辱，不愿以罪臣身份赴死，早早的就自戕了。” “柳城主正气凌然，却蒙受不白之屈，他日定会昭雪。”晴湖也有无限自责，柳城主之死，终究与她有关。 那天的事，她以为只有自己含辱受屈，没想到还连累了旁人。 她一定会弄清那一日的事，给柳城主一个交代。 “我也相信会有那一天，等我找到晴湖姑娘，她一定会帮我。”柳辰亲眼看见晴湖在顷刻间洗雪一桩冤案，他信任她的能力。 “嗯。”晴湖感觉到桃枝仙子搂着她胳膊的手有些僵硬，转眼看见她担忧的眼神。 桃枝仙子的担忧，其实来自庄纪。 那个冒犯了晴湖的人死了，只剩下一张人皮。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噬魂附身。动手的人不是神也至少在上仙境界。 凭着他们数万年的交谊，庄纪也相信不是端风做的。 那时小姑娘还没有上山，又有端风护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能在端风的眼皮子底下冒犯小姑娘吗？ 那个隐藏在人皮底下的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企图呢？ 第184章 大义凛然 “没事，小桃子，若是我们再遇到晴湖姑娘，就通知这位镇长大人。” 晴湖知道小桃子天真无邪，她不像庄纪，庄纪聪慧不输晴湖，应该已经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小桃子虽然不懂人事，但因为至真至纯，能敏感地察觉到车厢内的紧张气氛。 连庄纪都感到棘手的事，她当然不希望晴湖卷进去。 “嗯。”桃枝仙子摸出一颗桃子递给晴湖，自己也捧了一只啃起来。 晴湖……真是个暖心的小桃子。 “既然不是柳城主亲自告诉你的话，翡月觉得，镇长大人还是多思多量。毕竟您是凤栖镇的依靠，大家都指望您能改变现在的困境。”晴湖和善了许多，只要柳辰不再执迷不悟，她可以好好的与他商量。 “翡月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柳辰心中的迷雾拨开一些，但是原本坚定相信的东西突然出现裂痕，他还是有些缓不过气。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没有别的法子，这样做是卑劣了一点，但是好歹有个盼头。” 人心要定，最简单的状况就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没有路，或者路太多，都会摧杀不坚定的意志，让人患得患失，方寸大乱。 “镇长大人已经知道错了，还要一错再错，迷途不返吗？”晴湖搓着桃子。她一点都不想吃，这些都是小桃子的精气骨血所化，拿在手里把着玩可以，吃是真的下不去口。 “如今只有这个法子可行，我不能畏缩不前。倘若真能换来后世太平，即便我遭万人唾骂，也无所畏惧。” 柳辰端坐，目光炯炯，义正言辞：“壶天别院的事，帝国是知道的，却没有责罚训诫，可见帝国也知道别无他法。穷则思变，我不能拖着全镇百姓跟我一起去死。” 晴湖…… 这么看起来，柳辰也是一个大义凛然，慷慨悲歌之士。 如果老城主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和骄傲吧！ 可惜被人利用哄骗，一腔热血用错了地方。 “镇长大人高义，翡月佩服。” 晴湖这一次是真心称赞，她微笑道：“镇长大人您忘了吗？我们今日是来找你的。” “翡月姑娘用心良苦，只是我不能答应你。”柳辰觉得晴湖一定是要他放了那些女子，不再经营壶天别院。 “镇长大人都不知道翡月要说什么，就一口回绝，您就不怕后悔？” 晴湖也不卖关子，笑吟吟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兴建水坝的法子，不需要多少火玉币，只要人手足够。” “不需要火玉币？”柳辰双目圆睁，实难相信。 泥沙布袋铁汁模范运输，样样都是要钱的，还是巨资，怎么可能不需要多少火玉币？！ 况且这三个人看着都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懂建坝？！这可不是小娃娃玩泥巴！ “嗯。我们住在镇东南的李大壮家，如果你信我，明日午前过来寻我们。壶天别院的那些女子，我用得上，你先留给我。” 晴湖说完便撩开帘子看向窗外，马车已经停了许久，她们正好往回走，以免越走越远。 “翡月姑娘，”柳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吁出，语气中仍有犹疑：“翡月姑娘若是有法子，还请到府上去。司空博士黄老正在府上，我们一起探讨，您看如何？” “不好，”晴湖拒绝，不是她要摆谱，而是有些事必须要在李家做。 “还请明日一定过来。杜科和樊腾已经在做准备了，可以派些人手去帮忙。天色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晴湖起身，第一个掀开门帘跳下去。 第185章 溪云初起 晴湖推脱不过，最终还是骑了柳辰给的马回去。 庄纪在前面带路，晴湖和小桃子共骑一匹。 上一次这样骑马是带着吴小白，然后是…… 晴湖呼出一口浊气，整理思绪。 “月儿怎么了？”桃枝仙子感觉到晴湖有些紊乱的心跳。 “没事。”晴湖望着庄纪的背影道：“我在想那个琴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明日她是否会同来。” “不会。”庄纪轻拉缰绳，待晴湖停在他身旁才道：“桃枝在这里，她不会再出现了。” “咦？”桃枝仙子没有见过琴心，有点迷糊。 “你的意思是……”晴湖丝毫不怀疑庄纪的话。不过琴心拉过她的手，那样实在的感觉，原来不是人族，是个邪祟吗？ “那她怎么还说站在你那边？她看出你的身份了？”晴湖想不通。 庄纪微微摇头：“不知。但她说不定还会再出现。” “小桃子在，她还敢来？”晴湖骄傲的将下巴放在桃枝仙子的肩窝，她家小桃子可是最强的驱邪美仙子。 “这得看她对你有多执着。”庄纪始终觉得，那个琴心对小姑娘有一种怪异的志在必得。 “你们在说什么呐？”桃枝仙子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在说小桃子最厉害了，一过来就驱除了一个邪祟，就是刚才提到的琴心姑娘。”晴湖认真的给桃枝仙子解释。 “化成人形的邪祟？”桃枝仙子撇撇嘴道：“有些本事，但在我面前还是不够看。嘻嘻嘻。” 桃枝仙子笑得花枝乱颤。难怪就她没见到那个琴心，原来是被自己驱散了。 “可是不对啊，师兄你没看出来吗？” 不得不说，桃枝仙子这问题扎心了。庄纪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但确实没有在第一时间识破她。 能瞒过上仙的修为，却惧怕小桃子吗？ 晴湖一时也有些疑惑不解，神仙的修为力量是她的空白领域。 此事暂时无解，只得先搁置一方。可是这只小桃子，晴湖环着桃枝仙子，下巴磕着她的细肩道：“你跑下来干什么？” “找你啊。”桃枝仙子的小脸微微泛红，手指绞着裙带。 “真的吗？”晴湖瞄了一眼庄纪，她没有拆穿，否则这三人行的气氛就太怪异了。 “真哒！” “可是这次很危险，你先回去，等我回来找你，好不好？”晴湖哄着桃枝仙子，像哄孩子。 “可是我回不去啊。”桃枝仙子理所应当的拒绝：“而且现在回去一定会被仙尊责罚，我要和你们一道回去。” 晴湖朝庄纪眨眨眼：“你庄纪师兄会送你回去，有他在，老仙尊不会责罚。” 九仙连庄纪都派给她了，可见前途还有诸多凶险。她怕到时候自顾不暇，不能带着小桃子冒险。小桃子这样的美娇娘，还是窝在云顶仙山比较安全。 “很危险。”庄纪直言：“师兄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护住你。还要留下吗？” “嗯！留下！”桃枝仙子听着庄纪语气松动，又拉着晴湖的手，软绵绵道：“仙尊也说我的修为都是虚的，你就当我是下来修行历练，好不好嘛，月儿。” “不好。”晴湖拒绝的干脆利落。 “那我不理月儿了，月儿先是偷偷摸摸走了，现在又这么凶巴巴地赶人家，”桃枝仙子丢来晴湖的手，愤愤道：“我不喜欢月儿了。” 晴湖…… 第186章 中心摇摇 当晴湖带着桃枝仙子回到李家小院时，桂芬眼睛都看直了。 她家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神仙？ 还有…… 李桂芬抱着孩子，指着桌上一个精致的六层食盒，手指有点颤抖：“这个……刚才突然就出现了，这这这……” 食盒么？这是晴湖熟悉的操作。 庄纪也能感知到食盒上的气息。他淡淡看着晴湖的背影，小姑娘听到柳辰那些话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 庄纪看着小姑娘身上缓缓移动的云影，脉脉无言。 只要她欢喜，怎样都好。 “我出去一下，”晴湖将桃枝仙子按在条凳上，捏捏她的小脸：“等我回来。” 她又冲庄纪微微一笑：“这里就交给庄儿了。” 庄纪点头，晴湖离开了院子。 她寻了一条竹林掩映的小道，手里拈了细细的竹叶芯子，慢悠悠走着。 端风的白色身影倏忽闪现，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缓行。 这样触手可及的距离，因为小姑娘的拒绝，却仿佛山海阻隔，端风伸在半空的手，压抑的凝固着。 “我听见……夫人唤我。”端风怯怯的开口，他不能忍受这样的缄默。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是这位神明大人认定的唯一的妻。 “我没有。”晴湖脚步不停。 “你有，夫人唤了我三次，我都听到了。”端风心里荡起小小的欢喜，她还是默许他这样唤她。 “哪有三次！”晴湖嘟囔。 “那是几次？”气氛有种微妙的和谐，端风喜不自胜，干脆一把将小姑娘拉住收到怀里。 “痛。”晴湖的鼻尖撞上端风的胸，她想将端风撑开，可是神明大人既然捉住了她，怎么可能放手。 “你放开我。”晴湖抬眸望着端风，视线胶结。 她曾经依恋这个人，那时她还不太明白那些异样的情愫，等到她终于明白并承认那份感情的时候，这个人背弃了她。 她看到端风眼中星月迷蒙，忽然心中一凉，冷冷道：“请你放开。” 可是端风还沉浸在佳人在怀的喜悦里，他已经决定了，这一次才是他们真正的重逢。他的小姑娘回来了，就在他的怀里，香香软软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请你放开我。”晴湖手底用力，撑着端风灼热滚烫的胸，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端风猝不及防的被小姑娘冰冻，茫茫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任由小姑娘钻出了他的怀抱。 “我想问你，那个人的事。” “那个人？”端风顿时收拢心神，整个人黯淡下来，移开被晴湖捉住的视线道：“对不起，我没有找到他。” “连你都找不到吗？” 晴湖双眸危险的半眯起来，片刻沉吟后，抬眸望着端风道：“那个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死了？有人披着他的皮接近我们？你不要瞒我，那个人原本就是冲我来的。” “夫人？”端风并不认为小姑娘能招惹那样厉害又阴狠的角色，她才到这片大陆几天？ 可是在此之前，也确实没有那样的人物存在，至少端风和九仙都不知道。 第187章 前缘之误 “正是冲着我来的。”晴湖低眉，浅浅一笑，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虽然之后的发展出人意料，但他并未对你做什么，不是么？” 是。即便你现在憔悴消瘦，一脸黯然神伤，也与他无关，与我无关。这是你自己酿的苦酒，需得自行品尝。 晴湖看着端风垂下的手，那只手曾温柔的抚过她，也狠厉的掐着自己的脖颈。当日的事，原本不会演变成那样的，还是这只手，只要如往常那样揽着她，送过来一点安慰的温度就行。 可惜天不垂怜。 晴湖拨开这些纷冗的思绪，继续道：“你可知道翡青尊神？” “听九仙提起过，”端风微微摇头，他从未见过那位，若是得见，他必定早就认出来了。 端风忽然记起小姑娘现在的名字，惊诧道：“夫人是……尊神之女？” “只是有些渊源。”晴湖不置可否：“翡青尊神可有什么敌人？” 晴湖记得清楚，披着七皇子的皮又化名广璋的那个人认得晴湖的脸，更准确的说法是认得翡青尊神的脸。 可是他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伤害自己，晴湖慢慢回想他当时说的话。 当时那是个人的话太惊世骇俗，晴湖听得脑子发蒙，又加上惊惧恐慌，此时再细细回想…… 他说的最多的，似乎是：“你以为，你对他有情吗？” 重复了三次之多。 看来与那位尊神无关。 他似乎很在意自己对护卫大人的感情。甚至不惜做出想要侵犯自己的举动，就是想告诉自己，那份感情是虚假的吗？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意义何在？ 晴湖不禁抬眸望着沉思中的端风，这样的皎皎神仙，玉树琼枝，有人觊觎想要攀折不是很正常吗？ “你有什么仰慕者吗？”晴湖淡笑着问出声。 “什么？” 晴湖问得突然，端风却瞬间心领神会。 他阴沉着脸，不管晴湖如何后退闪躲，还是摁着她的双肩，深邃的星眸看进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端风，独在予畏森林八万年。从未拈花惹草，惹下任何情债。夫人是第一个闯进森林的女子，也是我唯一心悦的女子。即便夫人现在怨我，厌我，弃我，我心里只有夫人。” “你……” “你听我说完。我没有不相信夫人，夫人心里有我，我现在也仍然确信，夫人心里的人只有我。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怕你突然就不见了……”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端风心中阵阵撕裂，话到此处，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当时的怒火，其实是恐惧。 八万年前，诸神突然陨落，火玉世界陷入沉睡。 母神和兄长，他一个都找不到。 整个火玉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一个人活着。 他独自漫游，寸寸缕缕地检视了每一个角落，原来熟悉的神庙，生活过的宫殿都空寂森寥，他只能和身侧的影子相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万年。 直到宝室山上突然降下一株尘世树，九仙唤醒了火玉世界，端风才听见除他之外的声音。 可是消失的诸天神仙，一个都没有回归。 第188章 护卫大人 “夫人……” 尘封的往事将端风勾扯，他心中苦涩，却不知从何说起。 便是有再多的理由，他终是伤了小姑娘的心，她不肯原谅自己。 晴湖怔怔望着端风，读出他眼中晦涩的寂寥，他看起来很孤独。胸中似有万千言语，倾吐不出。 “护卫大人。”晴湖轻轻搂着端风，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娇宠坏了。她只知道他待自己好，也踏实的依赖他，却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位神明大人从何处走来。 原来神明也不是无所不能，完美没有缺憾的。 他心中是否有所求取呢？ 他总是突然失控，是不是有所缘由呢？ 晴湖的侧脸贴在端风胸膛，柔声道：“我还没有原谅你。只是看你委屈巴巴的，同情你。” “嗯。”端风强压着心里的悸动，将扶着小姑娘双肩的手抚在她后背。小姑娘在安慰他，心疼他，他能感觉到。 “嗯什么嗯？你还委屈，你哪里委屈了？”晴湖别扭的哄着神明。 “我不委屈，是夫人委屈。”端风低头吻着晴湖的发丝，欢喜得无以复加。他的小姑娘，真的回来了。 “我当然委屈了，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话太快，晴湖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她指的当然是端风掐着她脖子欺负她。 可是这个坏神明说不定…… “嗯，应该等大婚之后。”端风自然而然的接话：“葫芦床太简陋，天河也不好。最好是在火玉神殿，当年父亲和母亲成亲的地方。予畏森林也不错，是父亲和母亲相识的地方，也是我们……” “等等……”晴湖抓住了一个奇妙的关键词，她心中一动，幽幽问道：“你刚才说天河？” “嗯……”回想起那天的事，端风有一丢丢的羞涩，扑倒心爱的女子这种事，没想到自己真干得出来。 “你该不会把天河水……”晴湖记得九仙当时说的是天河泄了，算算时间，刚刚好。 “你把天河水弄到人界了？”晴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抱着一个熊神明大人，简直太熊了。 “嗯。”端风下巴搁在晴湖小脑袋上，难掩害羞道：“夫人不见了，我发了点小脾气……” 晴湖……她总算知道庄纪那个躲躲闪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你知道人界下了一整年的雨吗？”晴湖抬眸，凶巴巴的盯着端风。 她的小手在端风腰间逡巡着，想要拧一把，奈何神明大人体型完美，腰间一丝赘肉都无。晴湖无奈的收手，可是神明大人被她的小手撩拨了，怎会轻易消停。 端风捉住晴湖的手，也不管小姑娘凶凶的表情，俯下身子就要吻。 “别闹。”晴湖别过脸，她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还没有原谅他好不好！！ 然而此时的端风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吻她，吻她，狠狠地吻她。 “护卫大人！”晴湖干脆咬了端风的手臂，幽怨的盯着这只动手动脚怪：“你听我说。” “哦。”端风热烘烘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都表示不愿意听，但他还是乖巧地停下。 第189章 一约既成 “人界下了一整年的雨，都是因我们而起。护卫大人，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晴湖已经打定了主意。 “嗯。答应。”端风刮了刮晴湖的俏鼻：“只要夫人不离开我。” 晴湖…… “答应就是答应，不许讲条件，谁说你可以跟我讲条件了？！”晴湖严肃训话。 “好。”神明大人生得美，可怜兮兮地看着晴湖，一副被欺负了不敢反抗的样子。 晴湖没有被美色迷惑，她认真凝视端风道：“我要你去人界，将那场雨引起的纷争祸事全部平息了。你可愿意？” “夫人不能同去？”端风才刚寻回小姑娘，怎么舍得分开。 “我还有事要做。”晴湖衡量过了，整个大陆都需要端风去走一遭，最好的办法还是端风单独行动，她的人族身体是个累赘。 “和小庄一起？”端风幽怨的撇嘴。 “小庄？你们关系很好？”晴湖记得庄纪唤端风作风哥，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现在不好了。”端风知道晴湖住着庄纪给的院子，心里别扭又烦躁。 “为什么？” 端风…… “风玉神大人，你是风三岁吗？”晴湖当然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但是她已经选好了自己的位置，男人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去解决。 “等你回来，我便原谅你。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去吗？”这一趟，晴湖势必要端风去的。 一则，本就因他而起，也该得他来善后。 再者，天道周转，倘若他什么都不做，即便是创世神女之子，怕是终究要付出代价。 而晴湖也不愿意之前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的翻篇。她需要一个原谅他的理由，才能重新开始。 “我答应你。”端风何尝不知道小姑娘是为他着想，她是天底下最好最通透的姑娘，只是他不忍分别，也不想把她交给别人照顾。 “护卫大人真乖。”晴湖捉了端风的手，捧到胸前，笑盈盈道：“神明大人偶尔也要照拂一下你的子民。” “我只要夫人。”端风星眸凝视晴湖。 晴湖仿佛置身一片星海之中，她又想起鱼山奇观，那个独属于他们的秘境。也许在那个遇到奇迹的夜晚，他们的命运就连接在一起了。 “你哪儿来的夫人？”晴湖放开端风的手，转身往回走。 端风环住晴湖不让走，又慢慢挪到小姑娘正面，璀璨的眸光映着晴湖的脸：“夫人总算注意到我唤你夫人了。”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端风附身蹭着小姑娘的鼻尖，小姑娘容颜变了，但是抱在怀里的感觉，呼吸的频率，都是他熟悉的，是他要娶的妻。 “不好。”让开端风的热脸，微微笑道：“护卫大人忘了，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就是因为你才对我出手的。晴湖爱美人，但是更惜命。” “夫人错了，”端风勾着晴湖的下巴，菱唇灼热，几乎就要吻上去了，晴湖微微一退，又让开。 “哪里错了？”晴湖被这个得寸进尺又腻歪粘人的神明缠得脱不开身，好在腰好，闪转腾挪的躲着。 “夫人难道不是惜我如命吗？” 第190章 花月多情 “不是。”晴湖薄唇微抿，她不知道自己释放了什么信号，让端风有这样的错觉，她还没有考虑过有什么东西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可是我惜夫人如命。” 端风将腰间的黑石掏出来交到晴湖手中握好，认真叮嘱：“夫人要我做的事，我会去做。如果夫人遇到危险，就用这块石头召唤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夫人，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晴湖品着这句话，有种说不上来的沉抑，她望着端风严肃郑重的脸，感觉到这句话的分量。 “护卫大人，你……”晴湖忽然想起羽月院里那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个时间，庄纪应该是从天河回来，晴湖心里渐渐揪起。 她当时就在那里，也曾经突然心悸疼痛难忍，原来是这个缘故吗？他当时伤得很重吗？ “嗯？”端风感觉到小姑娘忽然有点僵硬，他关切的凝视着。 “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晴湖避开端风的注视，又轻轻拥着他，贴着她家护卫大人的心口：“不要受伤。” “嗯。”端风抚着晴湖锦缎般的青丝，喃喃道：“有夫人关心我，我不会受伤。” “那你不能食言。”晴湖听着端风强劲有力的心跳，指腹不自觉的抠着他的腰侧：“我等你回来。” “夫人这样搂着，为夫怕是去不了了。”端风将晴湖的发丝拢至耳后，视线落到晴湖的左肩，他轻轻摩挲着被他咬过的地方。 端风的指腹带着温度黏腻的游走，晴湖不由得缩了一下，将他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端风收回颤抖的手指，轻声道：“还疼么？” “唔。”晴湖埋在端风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能看看么？”端风记得当时小姑娘肩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怎么都止不住的血，她不告而别，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她疗伤，是否留下了他的齿痕。 “不能。”晴湖把自己从端风怀里拔出来，她知道护卫大人不是想轻薄她，但那是要除了衣衫才能看的地方。上次是个意外，她还没有想过这种事。 “我没事，”晴湖看着端风受伤又自责的神情，安慰道：“真的没事，不疼了，也没有留疤。” “没有留疤？”端风有些许遗憾，他倒是想给小姑娘留下点什么，好让她记在心里，时时想起。 可这一次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回忆，抹去了也好，端风又感到庆幸。 “护卫大人似乎不太高兴？”晴湖捧了端风的脸，原是想讨伐一场，可是男神的脸那样好看，深邃的眼眸有无尽的吸引力，晴湖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想要放手却被端风抓住。 “高兴。”端风眸光熠熠，能再次将小姑娘拥在怀里，她似乎也喜欢这样，她的灰心失望散去大半，也不再冷待他，愿意再给机会，还有比这更令人欢喜的事吗？ “夫人。”端风轻声唤着。 “嗯？” “等我回来娶你。” “不要。” “嘴里说着不要，我怕到时候夫人会哭着鼻子要我娶。” “才不会。” 第191章 于心安处 “月儿……”桃枝仙子差点把晴湖扑倒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晴湖接着桃枝仙子的身子，缓缓挪到条凳上坐了，才默默吐槽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腻歪。 庄纪正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都是冒着热气的晴湖爱吃的菜，只要小月儿吃得开心，庄纪并不在意这是谁送来的。 “小桃子不是等我，是在等开饭吧。”晴湖招呼桂芬坐下一起，又祸水东引道：“你瞧，当家做主的是你家大师兄，他不给你吃，你该缠着他闹。” “大师兄做得月儿的主？”桃枝仙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是个没心没肺的。 “做得，怎么做不得。”晴湖悠哉笑着，她认识的庄纪是个温谦君子，便是他要做什么，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是么？”庄纪瞥到晴湖耳垂淡淡的粉色，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是。”晴湖乐呵呵的吃饭，有端风出去走一遭，她放下一个大包袱，可以专心于寻找秘宝开启虚空之盒。 只是…… “桂芬姐，”晴湖轻轻放下筷子，看着有点拘束的桂芬，微笑道：“往后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桂芬冷不防被点名，夹在筷上的剔骨肉掉进了碗里，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往后。 “三个人突然销声匿迹，迟早会引起注意。你有什么打算？”晴湖轻抚桃枝仙子的肩，让她安心吃着。 “翡月姑娘的意思是？”桂芬摸不准晴湖的路数，没有再说下去。左右不是逃跑就是自首，她没有银钱，还带着孩子，天下之大却正遭逢乱世，不知道何处容身。 “我想先听听桂芬姐是怎么决定的。”晴湖瞄到庄纪温柔的淡笑，也微微勾起唇角回应。 能让晴湖在饭桌上放下筷子讨论的事不多，更何况是最了解她口味的护卫大人亲自送来的饭食。 但她无意在此久留，眼下只有桂芬的事还悬而未决，她不能贸然帮桂芬做决定，所以要先问清楚。 桂芬沉吟良久，眸光投在那丛细碎的繁花。 饭桌支在小院里，亲人的尸骨就在眼前，她怎么能舍弃他们，让他们悄无声息的烂在这里。 莫说清明寒食无人祭奠，他们无辜被杀的冤屈也永远无法昭雪，还要与仇人的骸骨为邻，灵魂不得安宁。而自己更是要背井离乡，孤苦漂泊。 与其如此苟活，还不如…… “我去自首。”桂芬眉间的愁云顿时散开，她感激地望着晴湖，声音轻却稳中有力：“翡月姑娘真是，被你瞧上一眼，好像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也不害怕了。” 桂芬又望向庄纪，她暗自猜测，又或许是期待，还是问出口道：“庄公子，翡姑娘，你们夫妻俩，真的不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吗？” “咳咳咳～”桃枝仙子被饭粒噎住，眼泪瞬间就呛了出来，她捂着胸口咳向一边，小脸通红。 晴湖…… 桂芬去倒水，庄纪倒是老神在在一脸风淡云轻地看着晴湖。 晴湖无语，只得学着九仙的手法使劲拍打桃枝仙子后背，又用力揉着背心。 第192章 娇软好欺 “没事，我没事了。”桃枝仙子灌下一整碗水，虽然胸口还有些刺痛，好歹气顺了。 “月儿你……你和师兄……你们两个……” 晴湖都听不出来小桃子是着急还是喉咙痛，这话说得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没有，我们骗人的，闹着玩儿。小桃子不高兴了？”晴湖知道庄纪这支仙桂早就被小桃子惦记上了，赶紧撇清关系。 “是月儿骗人，闹着玩儿。”庄纪一言难尽的补充，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嫌弃幽怨。 他当然知道小月儿的心思，可是小姑娘玩得太过火，半条命都差点搭进去。 “好端端的，月儿玩什么不好！”桃枝仙子心疼自家师兄，月儿闹着玩，但是师兄心里会怎么想，这不是给师兄添堵吗？月儿太过分了！ “我错了。”晴湖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第一节指骨弯曲，放在桌上：“跪求小桃子原谅！” “哈？”桃枝仙子差点被逗笑，但还是严肃脸：“你是对不起我吗？” “我对不起庄儿！”晴湖两指“跪”着挪到庄纪跟前，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庄纪：“求原谅！” “月儿真觉得对不起我么？”庄纪没想到小姑娘原来这么容易驯服，不禁多看了自家师妹一眼，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晴湖其实觉得还好，毕竟她在想什么，庄小纪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简直是个会读人心的妖精。 但是小桃子威逼在旁，晴湖能怎么办，只能认怂：“嗯……真对不起。” “那月儿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嗯？” 这是什么发展？庄小纪难道不应该打个哈哈就放过自己么？ 晴湖不禁认真凝望庄纪。只见他似笑非笑，眼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这种眼神，晴湖从未见过。 “月儿不答应吗？”庄纪微微勾起唇角，笑得不着痕迹。 “月儿？”桃枝仙子斜了晴湖一眼，她虽然觉得师兄有点微妙的咄咄逼人，但是刚才小月儿明显出去见什么人了，回来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娇羞不舍。连她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师兄呢？ 师兄吃醋了？！ “好，我答应了。”晴湖隐隐有点心虚，但是庄小纪应该不会让她做什么为难的事吧…… “你说吧，什么事？”晴湖一脸视死如归。 “傻月儿，你先欠着吧。”庄纪轻轻捞了晴湖跪着的手，很是愉快。 “呵呵，好。”晴湖尴尬的笑笑，抽回手又拿了筷子：“嘿嘿嘿，继续吃。” 全程目瞪口呆的，就只有桂芬了。 她看着晴湖前一刻还悠哉悠哉的说着话，像个稳定全场的大人物，没想到随随便便就被貌美如仙的小姑娘气呼呼的训斥了，蔫蔫的变成了娇软好欺负的模样。 若不是亲眼看见，她哪里想得见这幅光景，翡月姑娘真是有种莫名的反差可爱。 憋着笑的，还有小桃子，她感觉自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助攻，像个英雄！ 大师兄会不会要求月儿嫁给他呢？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第193章 棋逢对手 饭后。 庄纪和桃枝仙子被晴湖送去了羽月院，她开放了自由出入的权限。 护卫大人住过的院子当然不能给小桃子，所以桃枝仙子与晴湖同住主院。 只是桂芬看见庄纪和桃枝仙子一前一后走进里屋的时候，眼角有点抽抽。 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都不用避嫌的吗？ 晴湖也是无奈，总不能当着桂芬的面让两个人凭空消失吧。 “我们走吧，桂芬姐。”晴湖在院里的围墙上挑了趁手镰刀斧头，招呼桂芬出门。 “翡月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桂芬被晴湖熟门熟路的模样弄得有点呆，这姑娘又在盘算什么呢？ “我们去找一条路。”晴湖狡黠地眨眼，笑眯眯道：“桂芬姐的活路。” “什么？”桂芬顿时定下脚步，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已经决定了要去自首，然后把我家男人孩子的尸骨移出来好好安葬。翡月姑娘这是弄什么呢，我不能跟你走？！” 桂芬说完就往回走，疾步流星，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晴湖看她这样，反而安心。桂芬心中有方向有力量，一点都不迷惘，这件事交给她正好。 于是晴湖哒哒哒跑上去，又将桂芬捉了回来。 这一忙活，等到晴湖摸回羽月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晴湖刚穿入东院的小花园，庄纪已经等在那里了。 果然是个会读心的妖怪。晴湖不禁感叹。 “月儿这样善为人想，想过自己么？”庄纪立在水池边，背对着晴湖。 “我？”晴湖觉得庄纪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走到他身边站定了，望着庄纪月中的脸道：“……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你被人暗中窥视着，觊觎着，像块活蹦乱跳的小肥肉，随时会被人吞吃了。”庄纪对着清池，眸光映着弯月池水，波光粼粼。 “月儿，那个人使用的是噬魂附身，是神技，也是禁术。这样强大的力量却从未被我们感知到。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若不是无法暗中为她翦除这些危险，庄纪也不想说。但是小月儿有权利知道，她这般聪慧，有能力参与进来，而不是被排除在外。 “你是说，那个人是在我来这里之后才出现的吗？”连护卫大人都捕捉不到的阴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那个人一直蛰伏，却为你现身，可见他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也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你这样聪明，不用我说也知道他的目的吧。” 庄纪隐隐猜测，小姑娘与端风的事也许就是因那个人而起。 使用禁术接近小姑娘，冒犯她，挑起小姑娘和端风的心结。他没有直接出手伤人，只是拆散他们。 如果真是这样，小姑娘再接近端风，就还会有危险。 庄纪不由得再次记起仙尊师父的叮嘱：月儿与风玉神不可结缘。 师父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当心，也会认真考虑。”庄纪没有说出口的话，晴湖大致能猜到，这让两个人的交流变得简单许多。 她其实想问，护卫大人有没有什么亲人或者亲近的人，但又觉得不适合问他。只能留待日后找九仙去问。 “难为庄儿这样担心我，九仙让你保护我果然没选错人。”晴湖清脆的笑声悠悠回荡在水面：“还要劳烦庄儿帮我办件事。” “已经做好了。” 庄纪手心摊开，果然是晴湖想要的东西。 “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晴湖踮起脚揉了揉庄纪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聪明了，没想到还能棋逢对手，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快乐！ 第194章 神明指引 柳辰一大早赶过来的时候，晴湖一行人已经离开了。 司空博士黄老瞧见院子空荡荡，只有一个农妇来应门，差点一口老血喷到柳辰身上。 “十来岁的黄毛丫头也能把你耍得团团转，我是信了什么邪才跟你走这一趟？！”黄老院门都没进，直接转身就要上马。 乡道不能行马车，黄老的一把骨头都快折腾散架了，他听柳辰说得诚恳，一心想要探探小姑娘的斤两，硬是忍着牛脾气过来。 没想到人家早就溜了，黄老觉得自己简直蠢笨如老黄牛。他品级比柳辰高，又年长许多，唠唠叨叨一通骂了，也没人敢哼一声。 “是镇长大人来了吗？”桂芬看着门口乌央乌央的人，心想翡月姑娘也没说这么大阵仗啊。 柳辰见黄老走了，又急又气地爬上马要追上去。 好在有之前同晴湖打过交道的杜科三人在。杜科人微言轻，但胜在一身豪气，他冲上去拉住柳辰的马道：“镇长大人，您先别走，先别走。” “大胆！”景丰先生怒斥一声，身披甲胄的卫兵立刻将杜科擒了。 “镇长大人可是来找翡月姑娘？！”桂芬趁着人群骚动，总算近柳辰身边：“翡月姑娘有东西给镇长大人！” “什么东西？”柳辰眉头紧锁，小姑娘言而无信，让他被人指着鼻子骂，简直丢脸难堪到了极点。 “翡月姑娘说您看过就会明白，请镇长大人随我来。”桂芬跪在柳辰马前，抬头环视一圈后，又道：“翡月姑娘说镇长大人最好与司空博士黄老一同去看，不知道黄老在不在？” “先带我去看看再说。”柳辰不敢轻易招惹黄老，他跳下马，理了理袍衫，大手一挥：“带路。” 实际上，晴湖留下了什么东西，桂芬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晴湖神神秘秘的告诉她，镇长来之前不要打开门看。 因而当桂芬推开门，带着柳辰进入里屋的时候，都被溅了一身水。 他们仿佛置身一个异域空间，眼前是等比例缩小的白水河，还有一座匪夷所思的“大坝”调控着河水。 只见远处汹涌而至的白水因为河心的细长堤梗被一分为二，水势瞬间得到控制。然后两条分支又被各自中心的长堤切分为四条水脉。 顺着河水流向往前，河水又由四条支流分为八支。投目远眺，竟然是成百上千条密密麻麻的水网。 柳辰毕竟出身城主府，眼界见识都胜过常人许多。他很久就看出这是完全不同的控水方式，是用调的方法达到控的目的。 没有围追堵截，没有高墙大坝，只是用引导疏通和切分泄力的方法，就将恶汹汹的洪水收割编制为可以利用的灌溉水网。 看着眼前的幻境，柳辰已经想好了灌溉水渠沿途搭建水车带动取水和磨碾。不仅田地灌溉，好多手工活计都能受益，水道通畅，航运也能发展起来。 而且不建蓄水大坝，也没有溃堤泄洪的危险，若真能建成，必定是一个利益万世的水上明珠！ “真是神明庇佑啊！”柳辰拳头握得咯吱响，这幻境分明就是来自神明的指引！ 昨日那几个人，竟然是天降神只吗？！ 第195章 寥寥几笔 “快，快去请黄老！”柳辰激动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毕竟是外行，只懂个大概，具体的门道还是要靠司空博士黄老。 “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景丰先生侍奉过几任镇长，他的眼力自然不俗，没看几眼就着人去追了。 “好！好！那就好！”柳辰欣喜若狂，毫不掩饰的来回走动着，他也不敢再恼晴湖一行人的不辞而别，无礼冒犯。 神仙行事，谁敢指摘？！ 况且他们已经为凤栖镇赐福了，若不是有旁人在，柳辰就想下跪磕头了，哪里还敢计较！ 晴湖本来不需要用这种方法，但她选择向庄纪求助，以这样的方式处理。考量的，还是桂芬。 有些话，不在比在时更好说。 有些事，干涉过多，不利反害。 “镇长大人，翡月姑娘有一封信给您。”桂芬严格按照晴湖的嘱咐一步一步的走。从前不会违背，见过屋里这个神迹之后，桂芬对晴湖更是恭敬得无以复加，哪里敢不照吩咐办事。 柳辰看着牛皮纸的信封，两眼放光，都无需景丰先生呈递，一把抓过去就拆开看。 信里面写的是从桂芬一家被害，到桂芬手刃李家三口的经过，包括埋尸地点。 撩撩几笔，只有事实陈述，没有倾向性意见或建议。 文末，请镇长大人即刻秉公办理。 柳辰默然将信纸叠整，他看着低眉顺眼的桂芬，撇了撇她拿刀杀人的右手。 看来这个女人并不知道信件的内容。柳辰暗想，翡月姑娘此举是何意呢？ 无论如何，既然发生了人命案子，还是六口命案，柳辰不敢延误，命人立刻按信中所指的地方挖掘。 但是柳辰这一下令，对桂芬却不斥于当头棒喝。 翡月姑娘从未说过会揭发她的罪行！桂芬木木地听着堂屋和小院传来的挖掘声，她一直都是准备投案自首的。 投案自首还有可能减轻罪责，现在这是…… 桂芬知道现在多思无益，只得晃晃悠悠的跪下，将准备好的好的投案自白讲了一遍。 桂芬所言与晴湖信中写的大致相符，只是多了很多细节。 柳辰漫不经心听着，案件事实没有什么出入，只等尸体挖掘出来对比死因就能做出判断。 可是翡月姑娘为什么要求即刻秉公办理呢？ 秉公办理，当然是杀人偿命。 难道是这个妇人得罪了翡月姑娘，又不能脏了神仙的手，要他代劳吗？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可怜。 一家三口都被毒害，尸体就埋在眼前，天天都能看着，实在残忍。 她又被杀夫灭子的仇人奴役生子，还要被发卖抵税，没有发疯都是万幸。 柳辰堂堂男儿都觉得这女子境遇凄惨，不忍直视，她现在还拖着襁褓中的婴孩，若是她抵命了，谁来管那孩子呢？ 桂芬说完，黄老正好回来。桂芬无奈，还是将晴湖交代的第二封信交给柳辰。 “请镇长大人即刻秉公裁决。” 柳辰：“！！！” 他越来越看不懂了，翡月姑娘为什么这么急着让他判决呢？ 她是希望自己杀了她还是放过她呢？ 第196章 死生复见 黄老一头扎到里屋就拔不出来了，他两手背在身后，专注又投入。 柳辰攥着晴湖的两封信，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信里又要求他立刻办理。 柳辰心里天人交战，忽然外面闹哄哄一片，喊着“找到了！找到了！”，他抬步就往往门外去。 “你也去吧。”景丰先生拍拍桂芬的肩膀。他也是有妻有女的，对这个女人的遭遇也同情不已。 “谢大人。”桂芬的眼泪哗啦啦涌出来，从下巴滴到胸前的衣襟。 堂屋里还在挖掘，小院开阔，多人同时动手，尸体很快就被挖出来了。 首先是一股恶臭。 三具腐肉还没败光，碎布条和高度腐败的皮肉耷拉在森然白骨上，桂芬跨过门槛就扑了上去。 可是尸体骨头发脆，哪里经得起她扑，“卡啦卡啦”发出断脆的声音。 桂芬压抑的悲痛终于忍不住，就着仿佛悲鸣的骨裂声嚎啕大哭。 快两年了，她和家人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小院里，却天人永隔。 她活着，却还不如死了干净痛快。 李老太日夜不歇的盯着她，让她求死都不能。怀孕之前李家人一言不合就打她，怀孕之后就用破布把她拴在床上，不许她动。 她被绑在床上，方便都不能起来，像牲畜被锁在棚里一样，活得屈辱没有一丁点人的尊严。 李老太一个月给她清洗一次，骂骂咧咧的粗暴敷衍，仿佛桂芬只是一团怀着她家孙儿的烂肉。 一直到生下儿子，需要她哺乳，桂芬才稍微活得有点人样，至少干净了，能吃饱饭。 他们看桂芬呆呆傻傻的，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看管，才有了桂芬带着孩子出逃。 李家人或许到死都想不到，正是他们要卖了桂芬，才让她有机会藏起樊腾的匕首。这只原本逼向桂芬的匕首，最终却捅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天道昭彰，不言而善应。 柳辰看桂芬哭得撕心裂肺，胸中憋着一口气慢慢吁出。 她这是委屈。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总算可以扑到亲人的怀里哭泣宣泄，哪怕亲人已经是白骨腐肉，也是她心中的依靠。 她也是骄傲。她手刃了仇人，为自己的家人报仇雪恨，虽然天人永隔，但是她结束了被仇人奴役的日子，在阳光下和亲人重聚了。 “武桂芬。”柳辰缓缓走到桂芬身边，沉声道：“把自己擦干净了，本官要宣判。” “是。”桂芬把散乱的白骨拢作一团，收拾了乱发和衣衫，恭顺的跪着。 “武桂芬，残杀李家三口，埋尸堂屋，你是否认罪？”柳辰就着条凳端坐，目光如炬。 “民妇认罪。”武桂芬顿首。 “李家三口谋害武氏一家，杀害三人埋尸院中，又圈禁虐待武妻桂芬。李家三口虽已伏诛，但事实清楚，罪名无可抵赖。” 柳辰陈述的罪案实在害人听闻，李家小院内外一片鸦雀无声。众人都同情的看着跪伏在地的可怜女人。 “武桂芬残杀三条人命，按庭玉帝国律，杀人者偿命。” 柳辰手中握拳，眉眼低垂：“武桂芬，你可有不服？” 第197章 黑心丫头 “民妇不敢。”五桂芬跪伏在地，声音有一丝颤抖。 “好！”柳辰紧握的拳头砸到桌上，猛的站起来。 柳辰环视四周，他带来的一干兵士护卫都双目赤红的看着武桂芬。原本掩鼻皱眉的现在都一脸愤怒和同情，所有人都低头瞄着跪在院中的女人，没有人敢看他。 柳辰踱着步子走到武桂芬前面，厉声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是真，但残害三条人命也不假，本官判你死罪。” “可如今兴修大坝在即，正是用人之时，”柳辰抬步坐回条凳，继续道：“本官要你在建坝时效死力，凡有脏、苦、累、危之事，悉数交由你做。不得推诿、懈怠、敷衍，哪怕死在坝上，也不能有任何怨恨。” 柳辰顿了顿，看着武桂芬缓缓抬起的脸，轻声道：“本官的判决，你可领受？” “啊？”武桂芬听得清楚，但却不敢相信，镇长大人这是？ “还不快拜谢镇长大人？！”景丰先生一个箭步跨过去，按了武桂芬的头在地上：“快给镇长大人磕头！” 武桂芬这才真的确定镇长是宽宥了她，不会杀她。她眼泪又汪汪地涌出来，唇齿颤抖，说不出话，只能用最直白的磕头表达。 柳辰走到武桂芬身侧将她扶起。 这是他思虑再三的处置，毕竟牵涉六条人命，这个案子一定会上报帝国中枢，他不敢直接宽免。 但是可以以工抵罪，让她在坝上劳作建功。若是她有功在身，大坝建成了，柳辰还能再为她求一求。 如此，可免死罪。 最多受点牢狱之灾，但好歹保全了性命。 柳辰并不是个无心之人，他的眼角轻轻扫过身边的一众卫兵，看见他们握紧的拳头都慢慢松开，知道这个判决是得了人心。 他毕竟是从外地调任于此，从前以威压驾驭百姓，那是受了琴心的鼓动。现在琴心突然失踪，他又受了晴湖的点拨，加之本来心性就不坏，这案子也算办得妥帖。 在建坝之前收拢人心，也利于调用百姓，与他们勠力同心，这是一个多赢的局面。 柳辰手心忽然渗出细细的汗珠，晴湖的信也有些湿润。 他突然觉得这两封信的逼迫像是一个考验，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没有通过考验。 那位神仙化身的翡月姑娘心思深沉，这样做到底用意何在呢？ 武桂芬泪眼婆娑的站着，晃悠悠的准备将地上的尸骨敛收了。 黄老有些矮胖的身影从堂屋闪出，健步如飞地就要拉柳辰进去。 武桂芬见状，又掏出最后一封信。 这是晴湖嘱咐她在黄老从屋里出来后再交付的最后一封信。 但是柳辰被黄老捉了，武桂芬只来得及将信塞到他手里。 “你瞧瞧，你瞧瞧，真是个黑心眼的坏丫头！” 黄老有些口不择言，他钳着柳辰的胳膊，指着河心的堤梗道： “这这这，这在河心建分水堤，想得倒是美，怎么建？用什么材料？那是要用投的办法啊！你说说看，投什么下去不会被冲走？” 第198章 心思难测 “黄老黄老，黄老慎言！”柳辰伸出食指，指尖朝上，脸上的肉有点抽抽。 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神仙的手笔，怎么还能口吐大逆不道之言？！ “哼！” 黄老明显的不以为意，他放开柳辰，甩甩宽袖，吹胡子瞪眼：“给你画个饼，瞧把你乐得？帝国境内多少大坝不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弄出来的，也没见你这般恭敬？！” 柳辰闻言，顿觉羞臊，赶紧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拜之礼。 “帝国工事关系国计民生，黄老您是擎天巨擘，万民福祉所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下官失言，还请黄老恕罪。” 刘辰这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他是柳城主最器重的儿子，时时带在身边，也渐渐地在主持一些事务。 他深知大型工事和基础建设对一方民生的影响。也见证了那些在幕后呕心沥血，辛勤付出人。 一般百姓接触不到他们，他们的功绩也不太为人所知。可是星罗棋布在帝国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桥路塔坝，还有得益于这些工事而变得更舒心美好的日子，无一不在讲述他们的光辉奉献。 “恕罪？恕什么罪？！你还有功夫在这里磨嘴皮子，派人去追了没有啊？！”黄老气性大，但是骂完就过，不会让这些琐碎事占据他们的头脑。 “追？”刘辰还真没想过派人去追。 “是啊！快去把人追回来！既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必定有建造的方法，要不弄这一出干嘛？！”黄老觉得刘辰简直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他都想戳着额头骂了。 “假以时日，老夫也能想出办法。但是炎夏将至，只怕你这凤栖镇等不了那么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小姑娘将法子说出来，我说你，你在听吗？！”黄老看着柳辰呆若鸡仔，气得牙痒痒，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呆瓜了！ “可是……”刘辰真不觉得能追上。那都是神仙，他们不愿相见，如何能见着。 可是转念一想，黄老说得也不无道理。只给了一个构想而不把方法留下，这不是白费心机的徒劳一场吗？ 他心中思忖，手中不自觉的用力，这才注意到武桂芬塞到他手中的信。 他呼吸瞬间就停了，小心翼翼的背转身将扑腾的河水挡在身后，然后颤巍巍的将信封拆开，掏出信纸。 “堤梗建法已教与桂芬。” 柳辰：“！！！” “果然是个黑心眼的坏丫头！！！” 柳辰一想起自己刚才差点杀了武桂芬就腿软，双手哆嗦着信都没拿得住。 黄老将信捡起来看了，一脸茫然。既教了人，怎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柳辰心里说不出的震惊，甚至还有恐惧。如果自己杀了桂芬，翡月姑娘就要让整个凤栖镇给她陪葬吗？！ 这样决绝狠厉，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神仙啊，果然心思难测。 柳辰不敢耽搁，大踏步几乎是跑回了院子里抓住武桂芬的肩膀，喘着粗气道：“翡月姑娘教了你什么？” “……”武桂芬没有接话，她低下头不敢答。 “你快说，翡月姑娘交代你什么了？她是不是教了你什么东西？！” 柳辰晃着武桂芬的肩，身边的一众护卫看的目瞪口呆。 第199章 怜悯之心 “翡月姑娘交代了，镇长大人要杀我，我才能说。”武桂芬怯怯的看着柳辰，她也有点迷糊，不知道该不该说。 翡月姑娘带她上山，确实教了她一些东西，说是保命用的。 她学东西慢，翡月姑娘教的又很复杂。 斫断竹子，剥去竹衣，削掉枝丫。然后破竹为三指宽的竹条，过火去青，然后编织为竹笼，竹笼越长越好，三丈为宜。 竹笼中装入石块填充，竹笼的空隙要配合石块调整到合适的大小。 再砍树，切分为六段，捆绑为锥形，竹笼从中穿过，层层推码。 编席铺在排列整齐木架上，糊上泥土茅草…… 工序繁琐但难度不大，材料也是随处可寻的简便。 武桂芬茫茫然学着，她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要杀你时才能说？”柳辰抠着武桂芬的手缓缓收力，甚至是有点无力。 他颓然坐下，心慌意乱的看着手中的三个信封。 翡月姑娘从未想过要凤栖镇民给谁陪葬，建坝的法子她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她是一定会庇佑凤栖镇的。 她也有意保护武桂芬，将最重要的建坝的法子交给她，只要献上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的。 既然这些人她都护定了，为何又做如此安排呢？ 柳辰不是蠢笨的。他很快就了悟，今日种种设计，都是为了考验他，试探他。 若是他做了不一样的决断，不留情面也没有一丝怜悯的要杀了武桂芬，那时武桂芬就会拿出建堤梗的办法来保命。 虽然结果没有区别，但是他就不会有这番思量了。 柳辰展示了他的怜悯之心，放过了桂芬，所以这个结果他可以坦然接受。 但若是武桂芬被迫拿出保命的建坝方法，他便是没有同情怜悯的心硬之人，会被武桂芬当场打脸。 日后大坝在武桂芬的帮助下建起来，武桂芬成了镇里的英雄，他又如何面对呢？ 那时再宽免她，意义还能一样吗？ “翡月姑娘啊……” 柳辰默默摇头，叹息仿若蚊吟：“此番试探，真真是剜心剖肝，将自己瞧了干干净净啊。” 不在现场，尚且能将人操纵摆布到这种程度，这位姑娘料事，真是缜密周祥得可怕。 可是她为何如此在意自己有没有这一丝怜悯呢？ 柳辰沉吟半许，不禁哑然失笑，这样被人逼迫着自检自讨，真是有种被神明注视般的警醒自觉。 那位神明般的翡月姑娘所想，柳辰大致已经猜到了。 是壶天别院的那些女子吧。 她要的就是柳辰将这怜悯之恩推而广之，怜一人是怜，悯众人则是大宽悯。 她要的就是柳辰内心这一处柔软，并且正视这处柔软的力量。 “罢了罢了，”柳辰双手拍了大腿站起来，说不出的畅快松惬，脸上缓缓露出微笑：“一切依姑娘所愿，柳辰定不负姑娘期许。” 日光正好，柳辰抬眸，发现薄云掩护下，他竟也能直视太阳。 整个凤栖镇沐浴在初夏的灼灼日光之中，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一片新天新地就会诞生。 第200章 入境火玉 桃枝仙子几乎整个靠在晴湖怀里，手中捧着桃子一口一口啃着，还不忘抱怨： “怎么这样荒凉，连个客店都没有……” 晴湖除了吴小白，可是从来没照顾过人，桃枝仙子也不是没重量的小孩子，晴湖累得都快抓不住缰绳了。她一直拿眼瞥庄纪，希望庄小纪能把小桃子捞过去，让她好好喘口气。 可是庄纪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总是快晴湖半个马身，假装看不到。 晴湖无语望天，早知道就牵走一匹柳辰的马好了，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他也不会说什么，诶。 “月儿，我们走了多久了啊。”桃枝仙子碎碎叨着。 “有两个时辰了，小桃子累了？”晴湖无奈哄孩子。 八千岁的老仙女了，怎么好意思当小孩当得这么理直气壮？！晴湖实在难以将小桃子和第一次见面时的端庄女仙联系起来。 所以她跟着下山是来放飞天性的么？！这性子，在仙山应该憋得很难受吧！ “不累，饿。”桃枝仙子嘟嘟囔囔：“还要多久才会有人烟啊？” “你不是饿，是馋吧。”晴湖戳戳桃枝仙子的细腰，美仙子咯咯咯的笑起来。 “这里是无人区，再走两个时辰兴许就有人家了。”晴湖脑中有整个火玉世界，她们现在已经穿出庭玉帝国，进入火玉帝国的边境了。 “两个时辰？”桃枝仙子恹恹的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到晴湖身上：“要累哭本仙子了。” 晴湖……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桃枝。”庄纪夹马停下，手中托着一只树叶叠成的小船，叶船脱手浮在半空，徐徐变大。 “拿去玩儿吧。”庄纪手指轻轻勾动，桃枝仙子仿佛被虚空中的手捞进了叶舟，叶舟与晴湖并行。 桃枝仙子欢脱的躺了进去，又伸出小脑袋瞅他们俩，虽然月儿容貌变了，但是师兄还是那样温柔体贴呢。昨日刚到还不觉得，今早一路上她才感到自己的存在多半是引师兄不悦了。 他们都没机会说悄悄话了。 师兄大概恨死自己了吧…… 桃枝仙子有点淡淡的忧伤，只好找小姑娘尬聊，让师兄多听听小姑娘说话也不错：“月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人族世界你都知道些什么地方？”晴湖松快了许多，也有了谈兴。 “嗯……火玉神庙、汉安古城、予畏森林、仁王山、勿无山、溟蒙岛……嗯，差不多能想起这些。” “这些地方都和仙家有关吗？”晴湖听着，只有汉安古城是人族地域的样子。 “嗯。都是我仙家重地。”桃枝仙子晶莹的桃花眼忽闪忽闪，忽而转喜为忧：“可是我只到过勿无山，那时候还是只仙桃。” “可怜的小桃子，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晴湖伸手将浮在半空的叶舟拉过来，柔声道：“前方就是汉安古城。” “真的吗？”桃枝仙子欢快的蹦起来，转了几圈后若有所思道：“我记得有个什么晒神的法会，好像就在不久之后……” 第201章 珍荪聚落 “小桃子自己就是仙女，还对人族的法会有兴趣？”晴湖总觉得小桃子没有作为仙女的自觉，像一张清清白白的纸。 “这个不一样，”桃枝仙子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狡黠又神秘的笑着说：“月儿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如果我们能赶得上，就带小桃子去瞧瞧热闹。”晴湖这话是对庄纪说的，毕竟庄纪护她下山是为了寻宝而不是游山玩水。 晴湖虽然不太明白仙界运转，但庄纪是九仙座下第一仙君，一定是有他的职责所在，她也不好霸占着堂堂执掌仙官太久。 可是看小桃子欢快的模样，晴湖又忍不住想宠着她。 “月儿决定就好。”庄纪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润。他没有回头，因而晴湖看不到庄纪无奈的表情。 庄纪基本上确认了一个事实：小月儿被师妹吃得死死的。 “哦呜！”桃枝仙子看见密林前方有袅袅青烟升起，她站起来拨开合拢的树枝，再次确认是人烟无疑，而且比直上升的青烟也不止一处。 “月儿也有不灵的时候呢。”桃枝仙子笑眯眯的伸手捏晴湖的脸，桃心唇饱满又娇艳：“看起来很快就到村镇了。” “我有说过我很灵吗？”晴湖捉了桃子仙子的手扔回叶舟里：“当心翻了。” “月儿没有说过，是我说的。”桃枝仙子斜倚在船侧，嘿嘿嘿笑着，心想大师兄的船才不会翻，就算翻了也是嫌她吵闹要把她盖起来。 “可惜，让小桃子失望了。”晴湖撇撇嘴，佯装忧桑。 “哪有失望，我们家月儿除了不能飞升之外，是最完美最完美的小仙女了！”桃枝仙子话音还未落尽，就捂了嘴，默默盯着她家大师兄的背影，有点懵。 “嗯？”晴湖没听出这话哪里不对劲，她疑惑的望着小桃子，眨着眼睛传送讯号。 “额……我是说，月儿还小，指不定哪天就飞升了呢，你说是吧！嘿嘿嘿。” 桃枝仙子笑得有点僵硬，晴湖听得一头雾水。 能不能飞升，很重要吗？！ 她已经挨过一次雷劈了，且不说她从未想过成仙，雷浆瀑布她是绝对不要再淋一遍了。 况且前方既然有了人烟，晴湖担忧的就不是要不要成仙，而是两手空空，没有火玉币了。 难道还要靠庄小纪养着自己吗？现在又多了一只小桃子，这么欠下去，有一种永远还不清的感觉。 然而此时。 晴湖的三十万火玉币，一堆美裙衫，还有玉葫芦，都在白衣男神端风大人的虚无空间中晃悠。 毕竟神明大人没有被火玉币支配过，一见小姑娘只有欢喜暧昧，哪里记得要给她养路的银钱呢？ 村镇就在桃枝仙子看着晴湖不断揉太阳穴的时候，慢慢抵达了。 “珍、荪、聚、落。”桃枝仙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出来。 “我有一种很好吃的预感！”桃枝仙子拍着小手，桃花眼笑得眯起。 “嘿嘿嘿。” 庄纪听到了一声阴恻恻的怪笑。 第202章 跌进钱眼 “嘿嘿嘿。” 晴湖看着聚落入口处的告示牌，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月儿，你笑得好恐怖。”桃枝仙子伸手却扳不过来晴湖的脸，她幽幽地回头，看见自家师兄无语的表情。 完了。小月儿，掉进钱眼里了。 庄纪哭笑不得，看来他给小月儿的压力太大了。 告示牌上贴满了招募能人寻找失物的帖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让人怀疑是不是这个聚落里所有人都丢过东西。 小到鸡鸭鹅，大到磨坊菜地，甚至房屋，告示上这些丢失的物品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晴湖没有注意这些内容，她只看见招募令最下排的悬赏金，一眼望过去，全是火玉币。 晴湖精确又灵活的大脑很快推送了一个数字：八万火玉币。 “嗯……”晴湖拖长了尾音，不是很满意，但聊胜于无，她又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一张张的将悬赏招募令揭了下来。 直到告示牌上只剩下最后一张悬赏令的时候，桃枝仙子不禁竖起了大拇指：“月儿好眼力。” 被晴湖剩下的这张招募令，没有注明招募任务，也没有发布者的信息，赏金处只有一个黑色的马蹄印。 晴湖想了想，有人的地方就不能用庄纪的叶船了。既然是马蹄印，赏金应该是一匹马，给小桃子备着吧。 晴湖打定主意，还是将它撕了下来。 庄纪牵过来晴湖的马，脸上是无奈的宠溺：“我等着被月儿养起来的那天。” “好说，”晴湖笑眯眯捧着厚厚的一沓纸塞到马搭子里，仔细盖起来后翻身上马：“小桃子也上来吧，前面不能用叶船了。” “嗯！”桃枝仙子从叶船里轻轻跳到马上，庄纪心念一动，绿色的小船顿时散若烟尘。 庄纪领着晴湖在聚落里慢慢转悠，最后停在一家客店。 积香客店。 小姑娘要在这里忙活一阵，今日看来是要住下了。 晴湖跳下马，小心扶着桃枝仙子落地，一起走了进去。 “你丢了一床被子？” “我家的痰盂都不见了呢！” “大黄也不见了……” “大黄那么凶，也不见了？它没叫？” “没，哼都没哼一声。” “我的蕈棚不见了。” “整个棚？都不见了？” “我丢了一整柜的书！” “我家的锄头！” “我的烟杆子。” “两只鸡。” “门口的大槐树。” 柜台旁边的饭堂里挤满了人，人声嘈杂，晴湖勉强听清楚了几句。 “怎么听着不像是人做的？”晴湖嘟哝了一句。 “这里没有邪祟哦，月儿。”桃枝仙子天生能感应和驱除妖邪，感知范围也随着修为增加而扩大。 这个聚落不大，桃枝仙子的能力可以完全覆盖，但是她没有捕捉到任何的不详或是污秽。 相反的，这片聚落是一个福地。 “不着急。”庄纪已经拿到了钥匙，看见小姑娘竖着耳朵听得认真，不禁笑着捉了晴湖的手，将钥匙塞到她手里。 “先去休息，” 庄纪惯常是微笑着，他继续交代：“一个时辰后我去找你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忙。” 第203章 阴影围墙 叫醒晴湖的不是庄纪，而是桃枝仙子。 晴湖睡得晚，又照顾桃枝仙子一路，她简单擦洗了就爬上床，沉沉陷入梦中。 “月儿，月儿……”桃子仙子声音压得低低的，热气吐到晴湖耳边。 晴湖手背搓了一下耳朵，嘴里吐了一句含混不清的“别闹”，翻过身继续睡。 “月儿……月儿你醒醒。”桃枝仙子戳着晴湖的后脑勺，声音细细的有点飘忽。 晴湖还是不醒，桃枝仙子只好加大力度，继续戳，直到晴湖揉着眼睛翻身过来。 “小桃子你醒了，是不是饿了？”晴湖打着哈欠伸懒腰。 “不是。”桃枝仙子立时出手捂了晴湖的嘴，声音有些颤抖：“月儿你看外面。” 积香客店不大，因而客房也相对较小，没有里外套间，床和房门之间只隔了一台落地屏风遮挡。 晴湖顺着桃枝仙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正值未时中，日头正好，外面一派亮堂的天光。但这随意的一瞥，却让晴湖瞬间毛孔大张，细密的冷汗像尖针一样破体而出。她不禁打了寒战，倒吸一口凉气。 窗户上趴满了人！ 他们头脸贴着纸糊的窗格，双手扒拉着似乎随时会破窗而入。 密麻麻的黑色人影组成一道阴影围墙，强光和黑影形成强烈的对比，晴湖猛地一看，有种被阴森鬼魅包围的错觉，刹那间冷汗涔涔。 “小桃子别怕。”晴湖定了定神，她掀开薄被，取了两人的衣衫。 若是没有桃枝仙子在身边，晴湖也不会这样迅速的冷静下来。既是正午，身边又有驱除邪祟的小仙女，外面的只能是人。 是人就可以交涉！ 晴湖一边穿鞋袜一边思索：她们初来乍到，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呢？！ 庄纪不在，晴湖不想带着美艳的小桃子出去。她担心外边的人生出什么邪念，自己又保护不了她。 可是桃枝仙子就像长在晴湖身上一样的黏人，晴湖无奈，只得先打开门去查探。 “扑通通！！” 晴湖才刚拉开门栓就摔进来几个人，惊得她不由得退了两步。 摔进屋的人爬起来看见晴湖也是一脸惊讶，他们不说话，都瞪大眼睛盯着晴湖。 晴湖无语，这些人到底什么情况？ 好在她没有感觉到恶意，也放松了戒备看向门外。 廊道里站满了人…… 原来晴湖瞧见的贴在窗户上的人，竟是被生生挤上去的。 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都用一种怀疑和惊讶的眼光盯着晴湖。晴湖看着人堆里的小娃娃都挤得面红耳赤了，她无奈地摇摇头： “请问诸位，有什么事吗？” “我说各位都回去吧，你们这样，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跌进晴湖房中一个作小厮打扮的小伙怯怯的出声，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晴湖。 “就你家生意重要，我的房子都没了呢！”晴湖听不出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是，这可是全聚落的事儿，我们不管，今天就要问清楚！” “就是！就是！”人群顿时哄闹起来。 “怎么回事啊？”桃枝仙子听着闹哄哄的，也不等晴湖招呼，自顾自走了出来。 嘈杂的人群顿时噤声。 第204章 束手无策 “……” 晴湖何其敏感，她察觉到人群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可惜了。”晴湖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么俊俏的女娃，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又一声嘀咕。 “有多俊？我看看我看看……”站在门口的人很快被扒拉着换了一波，他们都摇着头满是同情的看着桃枝仙子。 “哎，谁说不是呢。嗜血无牙妖肯定会捉了她。” “不是妖怪，是个住在地底下的恶鬼！” “都错了，是个怪盗，专偷女人衣裳！” “胡说八道，那他偷我家粪坑干嘛？” “也可能是穷神衰神什么的……搅得我们鸡犬不宁！” 眼看着又要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晴湖当机立断：“是我揭了各位的悬赏令。” “……”人群再次噤声。 “所以你们找我是要来提供线索，还是对我揭榜有什么异议吗？”晴湖把桃枝仙子拉到身后，手指关节轻轻敲击门扇。 这是一种调整情绪和呼吸节奏的巧妙手法，晴湖要拿回现场的掌控权。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能不能请哪位长者代言，我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 众人闻言，瞬间看向一位苍苍白发的老者，并自觉让出一条通道，然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晴湖…… 搞这么大的阵仗，还真是说走就走啊？！ “姑娘莫见笑，” 老人家扶着门框，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态度，语气也说不上热情：“揭榜捉贼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每回都来闹一闹瞧一瞧，他们都习惯了。” “原来如此。”例行活动哦，怪不得看着热闹，实则没什么劲头。 “请问老人家怎么称呼呢？” “我姓窦，人家都喊我一声窦老爹。” “那我就唤您窦爷爷吧。我是翡月，这是我的朋友桃枝。” 晴湖看着眼前的老爷子两眼放光。能不能拿到八万火玉币，就看这位窦爷爷能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了。 “窦老爹，还有两位姑娘请到楼下花厅去说吧。庄公子早就定好了那边。” 穿藏青短打的小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扶着窦老爹慢慢走着，又回过头对晴湖到：“小的一会儿去请庄公子，两位姑娘不用担心。” 担心庄小纪？晴湖默默摇头，不存在的。 三人在花厅坐定了，饮着热茶等庄纪。 “窦爷爷，我刚才听见有人说已经持续失窃半年之久，是真的吗？”庄纪进来时带着晴湖一路闲逛，这里看起来是个建成不久的新聚落。 “确实有大半年了，”窦老爹捏着胡子微微点头。 “没有报官吗？”晴湖知道眼下时局纷乱，各地官服都有许多事抽不开手，或许对这个自建的新聚落照顾不过来。 “报了，怎么能不报？我们珍荪聚落归属汉安城，官府也确有派人过来缉盗。”窦老爹眼眸微微眯起，透着古怪的笑意。 “官府也束手无策？”晴湖微微皱眉。 “哈哈哈，”窦老爹摆着手笑道：“哪里是束手无策？那贼人也是真的狠，哈哈哈。” 晴湖觉得窦老爹有点怪，他好像不是很讨厌自己口中的“贼人”。 “那贼人怎么个狠法呢？”桃枝仙子好奇心起。 “哈哈，他把官府也偷了。” “噢哟，胆子挺肥的，偷什么啦？！”桃枝仙子捧了茶碗小口嘬着。 “三位伍长，三十个兵士。统共三十三人，都偷了。哈哈哈。”窦老爹就差没有拍着桌子放声大笑了。 “所以说偷他们什么了？”桃枝仙子不解地追问。 “小桃子，” 晴湖眼角有点抽抽，默默道：“是人，三十三个人，都被偷了。” 第205章 难免无趣 庄纪过来时，正看到小桃子被茶水呛到的可怜样。他默默无言，落座后也是安静的看着晴湖为桃枝仙子顺气。 晴湖心疼又无语，小桃子是个不挑食的馋猫，只要给点吃喝就停不下来，也难怪老是噎着呛着，以后说话的时候都不许她吃东西。 窦老爹一脸笑意吟吟，似乎很有成就感。 “从那以后，官府就不再派人过来，对我们也是放任自流。 我们珍荪聚落是趁着前年的雨水建起来的，那时汉安城内外粮价高得叫人活不下去，我们都是逃荒出来的。 没想到啊，这个地方长着那么多名贵的蘑菇。我们就留在这里靠吃蘑菇捡野菜过日子，没想到人越聚越多，慢慢的建起了一个聚落。 咱这聚落里没有官府的人，也没有村长里长，人人互帮互助，大家都过一样的日子。 现在每户都种蘑菇运到汉安城去卖，大家日子好起来了，但是谁都不愿意回去。还是这里过得舒心自在啊。” “是呢，听您这样说，真像个世外桃源。”晴湖才明白她揭悬赏令的事情为何这么快就传开了。 想来聚落中大家都极熟悉，他们这样的生人来了自然引人注目，很容易就被猜到。 “谁说不是呢。”窦老爹挺着胸脯，下巴微扬，很是骄傲自得。 “嗯，世外桃源的生活轻松自在，但是日子久了难免无趣，所以窦爷爷很喜欢那个贼人？”晴湖漫不经心说着，口吻平淡。 “就是说啊，我都一把年纪了，谁见过这种事啊，你说哪有这样的贼人……诶？”窦老爹顺杆爬到一半才发现晴湖在坑他，顿时泄了气，老脸有点红。 “哈哈哈！”桃枝仙子乐颠颠的搂住晴湖，要论明察秋毫又会挖坑埋人，还得她家小月儿。 “看来翡月姑娘有点本事。”窦老爹老脸上的尴尬一抹，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 “窦爷爷谬赞。其实应该有许多人都跟您是一样的想法，只是有些人家确实损失惨重，所以大家才不敢表现出来吧。”晴湖很贴心的为老人家挽尊，毕竟要指着他提供情报呢，得好好哄着，哄开心。 “行，是个聪明姑娘。”窦老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丫头敲打拉拢，小手段一套一套的，是个人精。 “不敢得窦爷爷的夸。”晴湖乖巧又羞涩的笑了笑，看得庄纪想给这个小萌姑娘一记爆栗，怎么随便对着什么人都这幅模样。 “月儿？”桃枝仙子胳膊碰了一下晴湖。她闻着饭菜香，手里的筷子已经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 “还请窦爷爷赏脸跟晚辈一起用饭，”晴湖热情的邀请，然后又介绍道：“这位也是我的朋友，庄纪。” 朋友。 庄纪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当着师妹的面，小月儿果然不敢放肆。 可是不放肆也就不好玩了。 庄纪仙君有点惆怅。 堂堂执掌仙官总不好随便开口喊人，所以庄纪微微点头向窦老爹致意：“劳烦老爷子照顾月儿了。” “好，难得看到这么多伶俐又懂事的后生，老爷子陪你们，好好给你们说道说道我们珍荪聚落的名产。” 第206章 咄咄怪事 饭后，小厮撤走了碗碟，又沏上来一壶新煮的茶。 晴湖砸吧砸吧嘴，蘑菇也算素食，她却吃得不亦乐乎。关键是庄纪还有功夫拍了一只黄瓜，真是深得小姑娘的心。 庄纪的手艺晴湖是尝过的，一口就能吃出来。所以当晴湖眼冒精光地看向庄纪时，虽然庄纪一脸淡定从容，她还是眨了眨眼睛表示赞赏。 吃饱喝足，晴湖开始忙活她的八万个火玉币。 “嗜、血、无、牙、妖。”晴湖慢吞吞重复出这个只听了一次的怪名字，她歪着脑袋：“窦爷爷，这个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这倒是，有些说法。 聚落里丢了很多牲畜，鸡鸭鹅、牛马羊都丢过，而且是成双成对的丢。 怪就怪在，过一段时间，丢失的牲畜都会被送回来。但是送来的都是没有任何外伤，却被放干净了血的干尸。” “嗯……”晴湖兀自点头：“所以，有人怀疑那是个会吸血但是又没有尖牙的妖怪。” “这样说也有些道理，因为所有的牲畜都消失得悄无声息。鹅最是凶恶善叫，牛马那样大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来无影去无踪，这种事哪里是人能做到的，确实有可能是妖。” 这确实透着几分诡异，不声不响地偷走牲畜，吸干血了又送回来。更像是一种威胁恐吓，表示它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晴湖微微蹙眉，可是小桃子已经明确说过没有邪祟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妖怪呢？ “窦爷爷，那地底下的恶鬼，又是什么来历？”晴湖是个最好的倾听者，在聒噪的吵闹中抓住了重要的关键字。 “这个嘛，是因为好多人家的菜地、蕈棚、磨碾，甚至是房子，都连着土地一起消失了。就像掉进了地底下，所以有人说是地底下的恶鬼作祟。” 窦老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初到这里时，蘑菇长得极好，所以有人说地下一定埋着许多尸体。现在地方被我们占了，恶鬼就出来报复。” “连土地都消失了？” “是啊，挖地数尺的消失，真是咄咄怪事。”窦老爹也神情严肃，不似之前那般轻松说笑。 晴湖轻轻揉搓着发梢，凝神思索。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人族的手笔，是鬼怪吗？ 晴湖顿时有些郁闷，她对付人或许有一套，但是鬼怪就不行了。她瞄了一眼淡定微笑的庄纪，心想若是靠庄小纪才能拿到火玉币，这番折腾就没有意义了。 “不是鬼怪。”桃枝仙子挽着晴湖的胳膊，语气十分笃定。 “好。”晴湖松开卷在指尖的发梢，想起还有一个关键词，又认真问道“窦爷爷，我还记得有人说是专偷女人衣裳的怪盗，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戏言，我那里记着所有丢失的物品，衣裳围裙帽子都丢过，不拘于男人或是女人的，小孩子的也有。” 窦老爹捋捋胡子，沉吟片刻道：“鬼怪应该是不需要衣裳的，所以贼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实在是难以想象啊。” 第207章 一筹莫展 “窦老爹，除了您之前说的那三十三个人，还有别人被掳走吗？”晴湖记得那些人看见小桃子的表情，仿佛小桃子一定会被拐走一样。 “这个……被掳走的都是有些姿色的女子。虽然不久后都会回来，但是她们全部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 窦老爹看着桃枝仙子，难掩同情：“你们可千万要看好她。”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心中所想大概是无论如何也护不住吧。 “窦爷爷您放心，我家妹子一定没事。”晴湖与桃枝仙子相视一笑。有庄纪在，她完全不担心小桃子的安全。 只是晴湖对那个神秘莫测的贼人一筹莫展。信息和线索看起来很多，但却相互矛盾。晴湖现在连对方是人是妖是鬼都不能确定。 “窦爷爷，您能带我去丢东西的人家看看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聚落中连续失窃半年，少不了有些捕风捉影和疑神疑鬼的传言，晴湖要亲自去现场瞧一瞧。 “当然可以。”窦老爹续上一杯热茶饮了，站起来道：“老卫家就在附近，我们去瞧瞧吧。” 距离不远，窦老爹带着他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老卫家。 “窦老爹，又来我这儿……”皮肤黝黑的老卫有些不耐烦的抱怨。 “谁让你老卫家的情况特殊，让小姑娘看看，给她再讲讲吧。”窦老爹拍着老卫的肩膀安抚。 “都讲了几十遍了，还要讲。我都重新搭棚了，新蘑菇也下了种，现在就剩那个坑，爱看不看。” 也不怪老卫烦躁。每次有人揭榜捉贼都带到他家，最开始还新鲜热乎，可是一茬一茬的人来了又走。别说捉贼，连贼是人是鬼都没有一个说得清楚的，他渐渐的也厌烦了。 “月儿，我不喜欢这里。”桃枝仙子捂着口鼻，光洁的额头微蹙。 晴湖当然也闻到了臭味，但刚才窦老爹说老卫家的情况特殊，她晴湖还是想看看。 “庄……纪，”晴湖拉着小桃子到庄纪身边道：“你带小桃子四处逛逛好吗？” “嗯？”庄纪微微一笑，小桃子瞬间就闻不到空气中弥散的粪便味道。 桃枝仙子心领神会，师兄不会轻易放小月儿一个人，她又捉着晴湖的手道：“没事了，我们去吧。” “好。”晴湖淡淡笑着。 她猜到庄纪做了什么，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因为她的缘故，庄纪已经有些滥用仙法了，她隐隐感觉到这样做是不对的。 再往前走时，老卫已经钻进了蕈棚里，只剩下窦老爹等着他们。 “窦爷爷要带我们去看那个坑吗？”晴湖乐呵呵的迎上去问道。 “诶，我带你们去。”窦老爹和晴湖并行，边走边说：“你卫大叔家，不仅丢了整个蕈棚，连肥坑都被掏走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所以现在是在重新沤肥吗？”晴湖感觉自己像行走在肥坑里一样，空气里都是刺鼻的气味，她尽量放缓呼吸。 晴湖自责不已，这种地方，难为庄纪和小桃子愿意跟她进来走一趟。 第208章 后生可畏 晴湖把桃枝仙子和庄纪赶到一棵辛堂树下，不让他们靠近。 贵者不临贱地。这两个至真纯圣的仙人，晴湖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们沾染污秽。 她自己不拘小节，但是对她好的人，她珍而重之。 庄纪明白晴湖的心意，也不勉强，与桃枝仙子远远瞧着。 一个约三尺深的圆形洞坑。 原本的肥坑被剥离取走，但是松软的泥土吸饱了粪肥的气味，晴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靠近。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来看过这个坑，但是除了赤黄色的泥土和一些杂草，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窦老爹带着晴湖走出半里地，看见一个更大的方形深坑，慢慢说道：“这里原本也是一个蕈棚，养的是红草菇。蕈棚地面是搭架子，但是底下也要深挖沤肥。这里跟肥坑一样，整个被挖走了。” “确实匪夷所思。”晴湖脚尖蹍着地面，泥土松软，但凭人力怎么也不可能消无声息的搬走这么大一座蘑菇棚。 蕈棚被偷应该已经许久了，洞坑里外杂草丛生。 青草的汁液最是清爽宁神，晴湖端着裙子蹲下，细细挑拣着汁肥叶厚的青草片，折叠后放在手心碾压挤出汁水。她用鼠狗尾草沾了草汁递给窦老爹，然后自己捧着手嗅。 窦老爹闻过草汁香，顿觉神清气爽，他不禁又对晴湖高看一眼。 “小姑娘你怎么看？”窦老爹问得自然，丝毫不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办这件事有任何的不妥。 实在是因为他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的揭榜者，窦老爹年纪大了，看得多，更懂得后生可畏。加之小姑娘也算机灵聪慧，他也颇期待晴湖的表现。 “窦爷爷，我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了。”晴湖咧嘴一笑，歪着脑袋看着十分狡猾。 “什么？！”窦老爹震惊的表情有点收不住，嘴久久张着，眼睛瞪得浑圆。 “窦爷爷，窦爷爷你怎么了？”晴湖带着草汁的小手在窦老爹眼前晃了晃，召回了他的意识。 “你说你知道贼人是谁了？怎么可能？！”窦老爹总算把憋在嘴里的话吐了出来，抚着胸口长长的喘气。 “嗯！有点侥幸，但是认出来了。”晴湖嘿嘿嘿笑着，仿佛火玉币已经堆在眼前。 她见窦老爹气不顺，抚着老爷子的后背道：“但是我没办法捕捉他，还得再想想办法。” “你先说，是什么人！”窦老爹抑制不住的兴奋，有些浑浊的眼中亮起火光，满是期待。 “不能说。”晴湖别过脸去，她已经没有青草汁可以用，恶臭又扑了上来。 “怎么就不能说了？你不是揭了悬赏令来替我们捉贼的么？你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窦老爹闹不清楚晴湖的意思，有些气急败坏。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懂装懂呗！”老卫慢慢走近，脸上都是嫌弃的表情，仿佛晴湖是个招摇撞骗的市井骗子。 “卫大叔，”晴湖也没有不悦，她笑嘻嘻道：“我若是真懂呢？” “绝无可能！”老卫拿着一把量尺挥了挥：“看完了就赶紧走！” 第209章 此话当真 “怎么说话呢，老卫？！”窦老爹对晴湖将信将疑，但是老卫的态度也实在太差，他看不下去了。 “怎么说话？她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老卫的脸黑下来，整个人阴沉沉的：“前边来的人好歹有句实话，不知道就不敢言！这小丫头片子，撒起谎来还脸不红心不跳的。” “卫大叔怎知我是撒谎呢？”晴湖不恼不怒，她明亮的眸子看了老卫一眼，压下想要坑他一把的念头。 在臭气弥漫的地方坑人，怎么算都得不偿失。她抬步就往桃枝仙子那边去。 “没撒谎？没撒谎你跑什么啊？！”老卫鄙夷地目光望着晴湖走远的背影，又对窦老爹道：“就不该什么人都让揭榜！我说窦老爹，你一天天的领着这些人，不累得慌？” “还不是为了聚落么？你这臭脾气，就不能收着点？”窦老爹其实一点都不想杵在这里规劝老卫，他看着晴湖越走越远，眼神都快拔不回来了。 “好好好，我算是看出来了，老爷子还真信她！”老卫腰板挺正，斜伸出一条腿，手里耍着量尺，不屑道：“她要真能捉到贼，找回我的蕈棚，我那棚就给你了！” “此话当真？！”窦老爹有种被天降馅饼砸到的感觉。 “当真！”老卫瞧着窦老爹乐得跟老小孩似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窦家不缺蕈棚，要说财产，在整个聚落也是排在前面的。犯得着这么高兴吗？ 可窦老爹是真开心。他一大把岁数了，子孙成才，家境殷实。生活安逸，没什么忧愁，但就是太无趣。 这也是为什么他揽过来招待揭榜者的事儿干。见点儿不同的人，扯一扯聚落里的怪事，这日子岂不是添了许多滋味！ “那要是她不成呢？”老卫觉着窦老爹眼睛都快笑没影了，没好气道：“你就那么相信她？” “要说相信吧……”窦老爹捏住胡须捋直了，转着眼珠道：“也不是很信，小丫头年纪小，能有多少见识？刚才我看她还一脸迷惑不解，就是做了这个，你瞧，” 窦老爹把狗尾草递给老卫，又盯着晴湖刚才蹲过的地方看，嘴里念叨着：“就是做了这个之后，她就说知道是谁干的了。” “就这？”老卫粗糙的大手搓着狗尾草仔细看了，又拿到鼻间嗅了嗅，除了有淡淡的青草香气，看不出别的门道。 “就这！”窦老爹也百思不解，他望着远处树下的晴湖三人，忽然嘿嘿嘿笑道：“你说吧，若是那丫头不成，怎么样？！” “也不用怎样，只要老爹你日后别再带人来。”老卫停了停又道：“还要你家半年的肥，你舍得吗？” “舍得！怎么舍不得。要是老头子我输了，就让二毛亲自给你送来！”窦老爹本就爱热闹，赌注大一些乐子也会翻倍。 “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窦老爹抓回来老卫手中的狗尾草，他还要拿回去好生研究一下，可不敢随便给了人。 第210章 还捉贼么 庄纪远远看见晴湖虽然蹙着眉，眼睛里却闪烁着欢悦。 他有些凝固的面容舒展开，不愧是小月儿，这么快就弄明白了。既如此，就不能放她任性弄脏自己。 庄纪心念一动，给晴湖降下了屏护，将污秽隔绝在外。 晴湖顿觉身子一轻，被束缚的手脚和呼吸都得到释放。她快步走到桃枝仙子身边。 晴湖没敢看庄纪。 庄纪对她的照顾总是那样细致周到，不逾越也不突兀，时机和分寸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九仙说他纯净温和，晴湖也觉得甚是。他的存在像水一样，无声润养，不着痕迹的守护在身旁。 晴湖感觉自己有点魔怔了，庄纪一直以来都这样待她的，怎么今日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竟被自己看进了眼里，放在心上思量。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护卫大人给的小石头，有种做贼一样的心虚。 “我瞧着月儿的样子，是知道了！”桃枝仙子掏出手帕给晴湖擦手，但晴湖手心的草汁已经干透，擦不下来。 “勉强算是，”晴湖脸上涤荡着笑意：“但不知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啊？”桃枝仙子好奇心起，连这么恶心的东西都下得去手的，她实在很难想象。 仙圣自古不近秽物，此处既无邪祟鬼怪，到底能是个什么东西在作乱呢？ “小桃子很想知道？”晴湖卖起了关子，她慢悠悠绕着桃枝仙子转圈，又坏笑着上下打量她道：“不如叫他把你偷了去，小桃子就能亲眼得见了。” “不要！”桃枝仙子随着晴湖原地转圈，渐渐的有点晕，只好跟庄纪求救：“师兄……你不管管？” 庄纪看着两个姑娘闹，心情颇好，不过师妹既然开口了…… 庄纪伸手就拉住晴湖往回收，晴湖骤然被抓，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跌进了庄纪怀里。 晴湖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庄纪也几乎傻在当场。 桃枝仙子整个仙都是懵的，不就撞了一下么？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今天的气氛有点诡异。 好在窦老爹总算赶了过来，他笑眯眯的看着搂搂抱抱的两人，也不避讳道：“翡月小姑娘，还捉贼么？” “唔！”晴湖脚下站定了，尴尬的从庄纪怀里钻出来，声音有点涩：“自然是……要捉。” “你说你知道是什么在作怪了？”窦老爹心中跃跃，瞎编乱造的也行，他就想听个说法。 “嗯。大致可以确认是那个。”晴湖脑中回忆之前见到的场景，有点小小的兴奋。 “是哪个呢？小姑娘别吊胃口了，赶紧说吧。”若不是有庄纪那样看似不经意但是自带威压的存在，窦老爹都想抓着晴湖晃晃，看能不能把答案倒出来。 “窦爷爷，不是晚辈不肯说，实在是不合适。”说起来也算有些渊源，晴湖暂时不想卖了那孩子，只道：“左右我会将失物都找回来。” “悬赏令是找失物，就算捉不到贼也不影响赏金，您说是吧？” “这……”窦老爹一时语塞，招募令都是他写的，确实没有要求必须捉到贼，可是不捉贼又怎么拿到贼赃呢？！ 第211章 诱之以石 “老爷子总算走了。” “嗯。”晴湖深叹一口气，哄走窦老爹可真是费劲。 晴湖让桃枝仙子去沐浴清洗。自己净了手在椅子坐了，倒上一盏热水，将小黑石掏出来放在桌上摆弄。 倒不是思念谁。 晴湖晴湖指尖来回拨弄黑石，心里盘算着怎么将那小东西引诱出来。护卫大人贴身的物件，带着他的气息，应该有几分诱惑。 可是引出来了又该如何捕捉呢？怎么说服那个熊孩子把东西还回来呢？ “这是什么？”桃枝仙子绞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走来，她凑近了仔细感应，又道：“似乎蕴含着很强的灵力。你从哪里得到的？” “别人给的。”晴湖拉着桃枝仙子坐了自己的位置，顺手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 “别人？什么人？”桃枝仙子抓住晴湖的手，转过身去盯着问。 “这个么……”晴湖沉默不语，她还没有想好。她心中的那点小小悸动，还没到舍命也要往上扑的程度吧。 桃枝仙子见晴湖犹犹豫豫的不肯说，她撇撇嘴，不高兴道：“月儿有秘密。” “没有。” “那这是谁给的？”桃枝仙子看着晴湖脸色微微泛红，想起小姑娘单独去见过一个人，她桃唇微抿，试探道：“月儿的心上人？” “不是。”晴湖脱口而出。 “不是就好，最好不是。既然不是心上人给的，”桃枝仙子单纯，但晴湖面容僵硬得不要太明显，她伸手捞起小黑石道：“那便给我吧。” 可是小黑石在桃枝仙子手中仿佛瞬间融为岩浆般的滚烫，她握不住，黑石“当”一声落在地上。 桃枝仙子握着右手，剧痛难忍，一声闷哼都发不出来，眼眶里泪水莹莹。晴湖看了一眼，不禁胆战心惊，小桃子的手心的皮肉凹陷，已经结了黑壳，她竟然在刹那间被烧掉了一块血肉。 “月儿！”庄纪的声音适时响起，晴湖赶忙打开了门。 眨眼间，庄纪已经开始为桃枝仙子疗伤。他的手掌覆盖上去，两掌相对，一个淡青色光球从庄纪手中张开扩大，桃枝仙子的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这是……”庄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瞥到了地上的小黑石。 晴湖不敢让庄纪碰触，她迅速捡起黑石放在手心给庄纪看。 其实不用看，庄纪也能感觉到上面的气息，但是他心有迟疑。即便是为了保护小姑娘，端风加持的力量也过于强了。 明明自己就在她身边，有必要做到如此程度吗？ 还是说，正是因为自己在，才分出这么多力量给她吗？ “收起来吧。”庄纪不想再看，小姑娘贴身带着别人的物件，不是让愉快的事。 “嗯。”晴湖将黑石收起，注意力都在桃枝仙子身上。 她拿着桃枝仙子的右手仔细看，竟看不出一丝受过伤的痕迹，又不放心地问道：“还疼吗？” “不疼。有师兄的妙手，月儿就放心吧。”桃枝仙子还张握了几下，以示真的没有任何不适，晴湖这才放心下来。 “月儿是想用那个东西引他出来？”庄纪隐隐有些吃惊，难道小姑娘见过他吗？ 第212章 光芒万丈 “你也认为有用？”晴湖听出庄纪话中的意思，看来真的是那个熊孩子。 “但是你预备如何捕捉他呢？”庄纪微笑看着晴湖。 小月儿见过了，是和他一起见的吗？那可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庄纪都拿他没办法。倒不是打不过，一般也没有人跟他动手。 “不知。”晴湖怅然望天，八万个火玉币似乎在慢慢飘远，难道要继续过被庄小纪养起来的生活么？ “月儿就不能依靠一下师兄吗？”桃枝仙子凑到晴湖耳边，她下巴搁在晴湖肩上，继续道：“小黑石用得，怎么师兄就用不得呢？有区别么？” 晴湖……这倒是个好问题…… 庄纪见晴湖尴尬得小脸涨红。有一抹欢悦，至少小姑娘没有脱口而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其实很想听听小姑娘会怎么说，但又不想逼得太过，于是站起来道：“月儿会有办法的。” “嗯。”晴湖望着庄纪闪着柔光的脸，心想这也是个光芒万丈的男子啊，温柔又贴心，难怪会被小桃子瞧上。 庄纪抬手烘干了桃枝仙子的头发，眸光映着晴湖的脸，揉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去梳洗吧，晚些再去用饭。” “好。”晴湖看着庄纪离开的背影，觉得今天的庄小纪简直温柔得能淌出水来。 桃枝仙子看晴湖呆呆地模样，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淡淡的粉红色。她按下继续八卦小黑石的念头，牵了晴湖的手去汤桶。 “月儿，你和师兄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啊？”桃枝仙子捻着花瓣撕碎了撒入桶中。 积香客店当然没有这种添了香料烘干的幽昙花瓣，桃枝仙子也是从庄纪买给晴湖的“百宝锦囊”中翻到的。 人界不比云上仙山，有污浊之气。桃枝仙子本身带着甜腻的果花香，但她习惯了自己的气味反而感觉不到，对这些加工出来的香味倒是情有独钟，日日沐浴都用着。 “小桃子你过来，”晴湖勾勾手指，在桃枝仙子耳边说了两个字。 “什么？！”桃枝仙子抚着扑通跳跃的小心脏。那种大人物，会跑到这里来？还做贼？还偷那个什么来着？ “嘿嘿嘿，”晴湖很满意桃枝仙子的反应。她发现的时候也震惊得不行，可是有外人在，她强迫自己忍着。 “可是月儿你怎么捉得到他呢？”桃枝仙子叹口气道：“你应该让师兄帮你！师兄也是，就不能哄哄你吗？” 晴湖……小桃子你究竟站哪边的？ “小桃子，”晴湖湿哒哒的手捏了桃枝仙子的俏鼻，语带戏谑：“你准备好被偷了吗？” “才不会被偷呢！”桃枝仙子不以为意，她轻轻梳着晴湖的青丝，认真道：“师兄会保护我们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那可是比同神明的存在。”晴湖看着桃枝仙子崇拜的星星眼，生出几分羡慕。 有个让自己盲目信任的人，也是一大幸事。 “大师兄离成神也只是一步之遥。” 桃枝仙子点着朱唇，微笑道：“落辰上仙都能成神，大师兄当然可以。即便不能成神，他也会保护好我们的。月儿你放心吧。” 第213章 咳咳咳咳 “放心！我们出了事，老仙尊也不会饶了他！嘿嘿！” 晴湖在梦里重复了一遍和桃枝仙子的对话。 一觉醒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空气里都是奇怪的味道。 果然话不能说的太满，容易被打脸。晴湖手背放在额头，默默感叹，那孩子对护卫大人的执念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就是你揭了我的悬赏令吗？”元气满满的少年音，头上奇怪的老虎面罩里漏出来一双浑圆灵动的眼睛。 晴湖……悬赏令？什么鬼？ “你捉我是因为我揭了你的悬赏令？”晴湖腾的坐起来，这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啊喂！ “那还能是为什么？”元气少年的老虎面罩不显不合脸，嘴巴的位置对不上，声音有些嗡嗡的：“我可没捉你，是你先接了我的活儿！” 元气少年嫌弃的瞥了晴湖的脸，下巴扬起。晴湖这才有功夫看见少年竟然穿了一件女人的围裙，手里拿着黏糊糊的擀面杖，靴子脏兮兮的明显是奇怪味道的来源。 这乱糟糟臭烘烘的熊孩子，真的是鱼山上见过的火麒麟吗？！ “火麒麟。”晴湖冷不防喊出声。 “嗯。”元气少年淡定应答。 晴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元气少年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愣了愣。晴湖只看见他漫不经心又略带烦躁的眼神渐渐的犀利起来，嘴角撇下去的弧度慢慢拉平，又缓缓撇下去。 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火麒麟已经将擀面杖抵在晴湖的脖颈，压得她连连咳嗽。 晴湖用手去拨，但是神兽的一指之力也胜过千钧，她被按回床上，喉咙剧痛又说不出话。好在晴湖反应迅速，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护卫大人的小黑石掏出来，艰难的晃了晃，才感觉到口鼻处有气体重新流动。 “咳咳咳咳~”晴湖咳得脑袋发懵，耳中嗡嗡作响，口中一直有唾液分泌，吞咽又带来极大的痛苦。她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完全没想到蠢萌神兽有这么残暴的一面。 “你是谁？”火麒麟开启审问模式。 晴湖哑然失笑，这分明是在鱼山上面她问火麒麟的第一句话，没想到现在反过来了。 当时有护卫大人在，她连神兽都敢作弄调戏，没想到现在这样惨。 “我是知道你秘密的人。”晴湖嗓音还未恢复，听着有些粗哑。 她容颜变了，九仙的手法连护卫大人都能瞒过去，还是不要再说过去的事，解释起来又是麻烦。 “我的秘密？”火麒麟绕过坑，举着手里的黑石追问：“女人，这个你从何处得来？！” 女人？！ 这是什么粗暴直白的称呼，晴湖简直要原地爆炸。 你是神兽诶，两仪二圣之下，四灵之首的神兽麒麟！是比同神明，高贵神圣不可一世的火麒麟大人！你在哪里学的这么粗俗！！！ 难道在鱼山上见了个假麒麟？ 那可是个灵动欢脱爱卖萌的少年郎，是受什么打击了吗？变成这样？ “你还给我我就告诉你！”晴湖摁下凤高怒号的思绪，决定先把护卫大人的东西要回来。 “这不是你的东西！”火麒麟擀面杖指脸警告：“从何处得来？！” 第214章 心花怒放 “不是我的，难道还能是你的吗？”晴湖嘟囔着，她受够罪了，不想再激怒他。 “当然不是我的，但也绝不可能是你的。”火麒麟偏着脑袋都不想正面看晴湖，仿佛这张脸很碍眼一样。 “怎么就不可能了？！他不给我，我怎么会有？你觉得我是能抢到还是能偷到呐？！”晴湖眯眯眼，冷哼了一声， “额……”那位大人的东西，自然不会被人拿走，可是…… 火麒麟看着晴湖的脸，总觉得难以置信。 他家的冰山大神融化之后口味变刁钻了？上次还是一个娇滴滴的谪仙子，虽然是凡人女子，但那容貌气质也算配得上神明大人。 这个嘛……这个实在普通，还不如睡在她旁边的那个好看。 早知道把她捉回来给那位送去好了…… 晴湖不知道火麒麟的脑回路弯到了何处，她眼巴巴望着小黑石。奈何火麒麟脑子动，身子也晃，晴湖看着眼睛都花了。 “还我！”晴湖拧着胳膊内侧，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你不还我，呜呜呜，他就找不到我，你不怕他揍你吗？” “谁……谁说他会揍我了，”火麒麟气势顿减，嘴硬但是身体很诚实的将石头小心翼翼的还了回去。 晴湖心花怒放，看来这熊麒麟没少挨揍。 拿回了小黑石，晴湖也没有什么顾忌：“你发了什么悬赏令，要把我捉过来？” “做娘亲。”火麒麟把擀面杖丢给晴湖，“去给孩子们做饭，今天吃面。” “什么？！” 晴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吐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果然，她很快就看到了几个身穿破烂制服的男子，看来像是窦老爹说的那些兵士。 大概有十来个兵士，胡子拉碴看着实在可怜，他们支着脑袋看了晴湖一会儿，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围兜的兵士忽然细声细气道：“父亲大人，这就是我们的新娘亲吗？” “！！！” 晴湖看到那个兵士的除了眼神有点飘忽外，脸完全不抽搐，看来已经被调教得很成功了。可是这副场景实在好笑，晴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大人，你看娘亲好开心！”火麒麟左后方的一个白净兵士也捏着鼻子说话：“娘亲要给我们做饭吃吗？” “嗯……”火麒麟目光幽幽的看着晴湖，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次我不做父亲。做你们父亲的弟弟，那个……叫什么来着……” “叫小叔！” “对对对，是叫小叔！” 一群大男人，都挤眉弄眼的捏着嗓子讲话，晴湖简直要给他们掬一把同情泪。 “好，那我就是你们的小叔。喊娘亲!”火麒麟开心的组织他的大家庭，男人们也“小叔小叔”的唤着。 “还不喊娘亲？”火麒麟忽然十分乖巧的走到晴湖身边，唤了一声：“嫂嫂！” 晴湖……卒…… 她脑中好像又根弦崩断了，在里边弹来弹去，脑壳疼。 眼前的闹剧先不管，晴湖心眼明亮，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仅凭一块小黑石就能让火麒麟甘心情愿唤一声“嫂嫂”。 这块石头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第215章 意义非凡 “你唤我嫂嫂？”晴湖清秀的脸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嗯。”火麒麟不情不愿的点头。 连那宝贝都送出去了，还能怎么办？！早喊晚喊，不都是嫂嫂么？ 火麒麟撇撇面罩下的嘴角，就是丑了点…… “那你现在归我管了吗？”晴湖踩着鼻子往上爬。 “额……”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火麒麟突然回头，身后的兵士们都哆嗦了一下。 “那就问问孩子们吧，”晴湖站起来拍拍裙衫将宽袖绑了，拿起擀面杖，声调下沉，严肃道：“你们小叔叔，是不是应该听娘亲我的话？” 兵士们顿时傻眼。 被捉来的女子不少，但这样子的还是第一次见啊。看起来完全没在怕的，难道老天爷派仙女来救他们了？！ 他们看晴湖一脸狡黠淡定，恶霸老虎头眼神里有些许的迷惑，心里就纷纷有了主意。 兵士们迅速而又低调的交换了眼神，然后默契的同时开口：“娘亲说的是！” “哈哈，”晴湖瞬间进入角色，她走上前拍着火麒麟的肩，“乖弟弟。” “谁是你弟弟了？！”火麒麟白了晴湖一眼：“还未大婚，就这么上赶着认，不害臊！” “呃……”晴湖被噎得够呛，不是你自己先喊的嫂嫂吗？还大婚，婚你个头，谁要嫁给他了？！ “还愣着干什么？做饭去！”火麒麟对这个又丑又呆的未来嫂嫂十分不满意。 “不做！”晴湖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反正都借势了，她也不怕多借一些。 晴湖又掏出小黑石在火麒麟眼前晃来晃去，嘴里念叨着：“如果遇到危险，就用这块石头召唤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 嗯，虽然肉麻得让人有点脸红，但晴湖一个字都没有记错，后面两个字是“夫人”，她小脸绯红，说不出口。 只好羞涩的自言自语：“我觉得现在好像被人欺负了……” 火麒麟…… “他说这是石头？” 晴湖看见老虎面罩里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心弦紧绷，针尖一样的细汗又密密匝匝渗出来。 果然，这不是块普通的石头。 “不是石头吗？”晴湖轻声询问，不敢惊了火麒麟的神思。 “当然不是，这是……”火麒麟的声音突然中止，他摆摆手，径直转身走了。 那些兵士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晴湖觉得火麒麟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他分明想说的，怎么突然就闭嘴了。 晴湖掂量着手中的石头。它先是伤了小桃子，庄纪似乎也对它颇为忌惮。火麒麟与护卫大人明显很亲近，难道有什么隐秘之事？ 一块石头，能有多要紧？他不是随手就给了自己吗？ 晴湖想起在图家村时，她差点被如晓破碎发臭的灵根熏得晕倒，护卫大人当时很随意的将石头扔给了自己。那不是一块镇定心神的石头吗？ 如果是珍贵的宝物，护卫大人怎会轻易拿出来呢？那时候他们并不熟悉啊！ 可是看火麒麟的反应，这石头分明意义非凡。 晴湖的小心脏通通通的加速，难道那时，护卫大人对她就已经…… 第216章 角色扮演 晴湖还记得。 鱼山顶上，护卫大人将黑石再次交到自己手中，当时他还很郑重说“这是聘礼”。 晴湖从未将那话当真，难道他竟不是随口一说么？这块石头能被神明大人当做聘礼，到底是…… 晴湖感觉手中沉甸甸的，原来护卫大人早早的就认定了自己吗？ 可是从前相处的时候，分明是有奇怪的力量牵引着她靠近。晴湖分不清，那些甜蜜的细节里有多少是自己的真心。 她原是想等他回来，抛开过去的事，重新确认自己的心意。可是护卫大人如此倾心，她不敢只为看清自己而去撩拨他了。 发现火麒麟在此地时，晴湖就决定了要见一见他。她记得在鱼山上遇到火麒麟的细节，他似乎知道护卫大人过去的事。 竹林里，晴湖第一次看到护卫大人那样眼中无光的样子，像是被抛弃了，无依无靠的一个飘忽影子。 晴湖的伤心和委屈霎时间烟消云散，只有心疼和怜惜。她把自己整个托付给他，却从未考虑过他能否承担得起。 他也未曾有任何倾诉，任何要求，他是不是也默默期待自己关心他，在意他，陪着他不要离开呢。 他们都碰到了对方的软肋，所以情况才一发不可收拾的急转直下，两败俱伤。 晴湖紧紧的闭上双眸，手心燥热。 终究，是他没有放弃，才留下这一线生机，让她还可以回头。 她没有被辜负，她得到了神明大人完整的心意，只是这位神明大人，原本就不完美。 晴湖小心的将黑石收起来。眼下回不去宝室山也见不到护卫大人，只能从火麒麟嘴里掏问她想知道的事了。 晴湖走出房门，眼前的场景应该是火麒麟幻化的异界空间。 天空是一只巨大的蘑菇伞盖。晴湖投目远眺，土地空旷，地平线远远延伸没有尽头。 没有任何森林山峰或是水流。看来火麒麟的想象力有些匮乏。 晴湖拿着她的擀面杖溜达了一圈，差不多半个时辰，她逛完了整个地方，也几乎看到了悬赏令上所有丢失的物品。 火麒麟把这里经营成了一个庄园。菜地、蕈棚、牲畜圈、水田、鱼塘、磨坊、风车…… 珍荪聚落有的东西，这里几乎都配齐了。 可全都是一副残败的模样，没有一个侍弄好的。 一群连自己都拾掇不好的兵士，哪里会侍弄这些农家的活计呢？晴湖不知道火麒麟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散放的鸡鸭鹅不仅祸害了菜地，也留下了满地的粪便。晴湖垫着脚小心回到房前，在厨房里看见了正在干活的火麒麟。 “娘亲……”厨房里挤满了人，看到晴湖都捏着嗓子打招呼。 晴湖出去闲逛被喊了一路，她已经没有太多不适应，只是觉得他们怪可怜。 得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才能在火麒麟不在的时候也那样恭敬听话啊。 “你们从今天起做男儿郎了，” 晴湖斜了一眼喜欢玩角色扮演的火麒麟，继续道：“不许喊娘亲，我有那么老么，叫姐姐！” 第217章 弄巧成拙 “你们不用看他，他听我的。” 晴湖也循着众人的视线看向火麒麟。火麒麟坐正在灶前烧火，一身灰头土脸，看着焦头烂额的没功夫理晴湖。 所以……这是默许了？！ 兵士们交头接耳半晌，见恶霸老虎头还是没有动静后，终于踏实喊了一嗓子“姐姐”。 “嗯。”晴湖微笑应着，像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兵士们都面露感激，眸中闪着亮光，要不是恶霸老虎头在，他们就要抱头痛哭了！ “你们别挤在这儿，没事的出去把院子扫扫。水田里有稻米鱼，去捉些回来。还有菜地，想办法搭个棚子挡挡太阳。猪跟牛马不一样，不吃干草，你们有没有剩饭剩菜，端点过去……” 晴湖一本正经的安排，兵士们见火麒麟不出声反对，能溜的都几乎溜没了。 “你带着这个不闷吗？”晴湖指着火麒麟的老虎面罩，心想他不是会清除记忆么？带着面罩干嘛？还是老虎头的。 晴湖可没忘记，她家护卫大人的本体就是一只霸气外露的白虎。 “我是翡月，你叫我月儿吧。”晴湖拿过火麒麟手里的烧火棍，捅落灶中的灰后重新架起柴火，火势肉眼可见的转好。 “你姓翡？”火麒麟蹲到一旁，将矮凳让给晴湖。 “嗯。”晴湖不动声色的点头，心里却兴奋得飞起，这熊神兽是个宝藏啊，知道的事可真不少，得努力掏出来！ “你骗人。”火麒麟一盆凉水泼过来：“姓翡的怎么会这么丑？！” 火麒麟毫不掩饰的嫌弃道：“我二哥哥也是被你骗了吧！” 晴湖……所以神兽也会以貌取人吗？ “他是那么好骗的吗？”晴湖简直想掐人，不提护卫大人是不是就聊不下去？ “可你是人族，姓翡的不会是凡人。”火麒麟也有点迷糊，难道会是同姓？如今人族已经如此不恭顺，敢用神族姓氏了吗？ 火麒麟黑乎乎的小手搭上晴湖眉心，凝神闭眼只在一个呼吸之间。他收回手，漫不经心的散发着威压道：“你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嗯？”晴湖感觉到一丝压迫，看来火麒麟是想让她闭嘴了。可是晴湖才刚开始，哪里会轻易放弃。 晴湖捉住门边的一只矮凳，递给火麒麟，似不经意道：“我崇拜一位翡青尊神，所以斗胆用了这个姓氏。你知道他吗？” “你？知道翡青尊神？” 火麒麟松弛的身子慢慢僵硬，他眯眼看着晴湖，眼神转为凌厉，出手只在瞬间。 火麒麟陡然掐住晴湖的脖子腾空而起。他的灵气嘭开，身上蓬乱污糟的衣裳顿时化为灰烬，露出里面雍容的紫袍。 晴湖在鱼山上见过的精致少年终于显露真容。可她看不见，她被掐得几乎气绝，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全身脱力，被仿佛鸡仔一般被人拎在手里。 “妖女！” 火麒麟落在似天罩地的伞盖上，他手中用力，手指清晰的禁锢住晴湖颈间的肌肉，收力到骨头。 他饶有趣味的盯着面如酱色的晴湖，一点一点的加力：“还不露出真容吗？” 第218章 朱红门扉 晴湖的意识迷迷蒙蒙，她的身体已经沉入昏迷，但是精神似乎被唤醒一样，来到一扇门前。 若隐若现的阵阵迷雾星尘之中，朱红色的门扉显现的并不完全，但是猩红刺目。两页门扇间贴着一张圆形的旋涡状符文，漩涡不停的转动，闪闪烁烁地流光溢彩，仿佛是由漆黑深空中的耀眼群星汇聚而成。 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晴湖听到来自脑中的声音：“撕下符纸。打开它，你就能活。” “！！！” 晴湖心中鼓声再起，这道声音，是符洼河畔的那道男声！那时护卫大人第一次失控暴怒，正是这个声音适时出现，引诱她离开，说会保护她！ 他现在又出现了，又来救她吗？！ 晴湖看定了符文，缓缓抬起右手。但是她渐渐感觉到阻力，不知是右手重若千斤，还是迷迷雾中又压力重重，晴湖的右手根本抬不起来。 “撕下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男声再起，晴湖感觉到他甚至语带严厉。 到底是谁？明明是她自己的意识里，却住着别的男人吗？饶是聪慧如晴湖，也想不通这样超越常识的事情。 “嘭！”晴湖的右手燃起火焰，熊熊的火焰霎时减轻了压力。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晴湖听到男人的声音有些冷淡，他似乎很失望，顿了顿又道：“你就没有想要活着去见的人么。” 想要去见的人么？ “护卫大人……”晴湖胸口一紧，口中呢喃着再次抬起右手。 然而这一次，晴湖感觉不仅是手，她的整个身子都被巨大的压力禁锢在原地，右手的火焰也仿佛燃尽了一样渐渐熄灭。 可是要活下去，如果撕下符纸才能活着，那就撕下它！ 晴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将所有的力气挪移到右手中。手肘、手腕一起发力，然而只听得“咔擦”一声，手肘脱臼了。 “啊……”晴湖闷哼一声，咬破的舌头流出腥甜的血，她丝丝吸着凉气，冷汗涔涔落下， 让晴湖没想到的是，她口鼻呼吸间逸散的血气让整个空间产生了反应。 空间中压力骤然收小，随着星尘云雾的徐徐消散，晴湖终于能看到朱红门扉的全貌。 那是一扇看不到边际的巨大门扇，抬头不见顶，左右亦没有尽头。漩涡符文之下，整片朱色中隐藏着繁复交缠的藤蔓纹样。 晴湖右手肘脱臼，她轻轻抬起左手，顺着藤蔓抚摩，这个纹样她认得。 舍身崖旁，九仙的靖室中，那位画中的翡青尊神手中就是这样的青藤。 难道门内，就是那位尊神父亲留下的东西吗？ 聪慧如晴湖，她已经知道自己血液的妙用，当即咬破手指，将手伸向了那张代表封印的符文。 只需要一个触碰，晴湖左肩的神毓仙琉花就灼灼的热起来。 火麒麟掌中，晴湖脖颈两侧渐渐停息的脉动陡然增强，脸上的酱红色逐渐减退。 火麒麟感觉到晴湖的体温逐渐升高，他嗤笑一声：“还是舍不得这具肉身么？” 第219章 涓涓不息 不过就在晴湖揭起封印符纸一角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未经召唤，晴湖右手手心的落辰神弓破体而出，小世界中霎时间红光大盛，震得火麒麟睁不开眼！ 火麒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松手退出一步的瞬间，庄纪已经将晴湖接在怀里。 庄纪抱着晴湖落地，他的寒眸扫视一周，没有捕捉到那个诡异的力量。 此处是火麒麟的幻境，庄纪要进来不算难事，但是他方才一直被阻隔在外。 他感应到火麒麟灵力波动，晴湖手腕的红绳也传递着她的身体状况。庄纪知道小月儿身处险境，但却怎么都进不来，无能为力到甚至想用元神侵入。 落辰神弓护在晴湖身旁。庄纪曾与它合体，刚才进来的瞬间也是受到神弓的感召。他不禁暗想，神弓是寻到了什么破绽才猛然出手，同时召唤他来救小月儿吗？ 小月儿的身子要紧，庄纪屏息检查，将灵力稀释后一点点灌入。他也没忘记释放出灵力四处搜捕，结果也如他所料的没有任何收获。 庄纪无明业火腾腾燃起，玉杖脱手直逼火麒麟而去。 敢伤他的小月儿，便是神兽也要付出代价！ 火麒麟没想到庄纪会对他出手，玉杖袭来也没有躲闪，谁知一击就被震碎了脏腑，胸骨碎裂几乎成渣。 火麒麟一口鲜血吐出，难以置信盯着庄纪，他灵气再次嘭开，不顾身体还在修复中也怒气冲冲的飞身踹向庄纪。 庄纪头也不抬，注意力都在晴湖身上。 玉杖接收到主人的意志，旋转着飞向火麒麟，玉杖疾速旋转如盘，杖端“吭吭”打在火麒麟腿上，眨眼间从小腿攀缘上腰，再次将火麒麟一身骨头打碎，最后重击落地。 “师兄。”桃枝仙子看得目瞪口呆，弑杀神兽是会被陨灭元神的重罪，师兄一贯温和，现在是想下杀手吗？ 晴湖还未醒，庄纪神思封闭，不闻外界。就在火麒麟落地的刹那，玉杖已经释放青碧色光弧将它困在原地。 火麒麟灵力被封，身体得不到修复，嘴角鲜血涌涌。他气急败坏地咳着血，心想要不要变回本体再跟他打。 可是火麒麟并没有丧失理智。小姑娘姓翡，庄纪又这样护她。莫不是真与那位尊神有关系，难道是自己错了？！ 桃枝仙子见他们两相安静，也定下心来照看晴湖。 晴湖的身子已经没有问题，但是她的意识沉到了识海的最底层，她被牵引着下去，却无人领她回来，现在飘飘荡荡的穿过识海上浮。 揭起符文一角的时候，晴湖心中突然惴惴不安，似乎这样做是错的。她犹疑地停下想要问问那个指引她的人，可是他再也没有回应。 晴湖感觉到肉身被释放，看来不需要打开这扇门，有人来救她了。有温热的力量慢慢渗入，晴湖闭上眼，迎着那抹温暖柔和而去。 这样温柔又涓涓不息的力量，晴湖渐渐清醒的意识很确定，是他。 “庄纪。”晴湖睁眼就看到他。 第220章 缄口不言 “月儿。” 庄纪也顾不上小姑娘愿不愿意，本就在他怀里，他手臂一抬，将小姑娘紧紧的拥在怀里。 火麒麟看了想打人。 他都喊过嫂嫂了，庄纪这是什么意思！ 晴湖冷不防被这么一抱，听着庄纪不在节奏的呼吸和心跳，她有点难过，还是故作轻松道：“庄儿你紧张什么，我没事，也不会跟九仙告状。” “月儿你……”桃枝仙子不傻，大师兄忍了这么久，今天明显是忍不住了，小月儿是在拒绝他么。 “嗯。”庄纪轻轻放开晴湖，扶着她站起来，笑得一如往常：“月儿没事就好。” “嗯。”晴湖转移注意力到火麒麟身上，看着紫袍少年浑身是血的可怜样，她心中漏了一拍，没敢看庄纪。 庄纪收了玉杖，淡淡看着火麒麟，没有说话。 火麒麟本是一缕神魂在九仙的养护下长大，与庄纪关系甚好。他知道火麒麟混，却没想到他敢动手伤人，许久未见，这样打招呼，两个人都有些别扭。 “别不好意思了，反正我每次见你，你都会挨揍。”晴湖看火麒麟身子大好，紫袍也干净如初，于是决定哄哄他。 “每次？”火麒麟狐疑看着晴湖，不解道：“今日不是第一次？” “你说呢？”晴湖俏皮的眨眨眼，她想问的事现在已经不方便了，只好岔开话题道：“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呐？” “你到底是什么人？”火麒麟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还特别惨，他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我是宝室山的翡月，”晴湖又牵着桃枝仙子的手道：“这位是桃枝仙子。” “宝室山？”火麒麟瞬间不淡定得有点想哭，“你为何不早说？我还以为是什么打探尊神消息的妖女！” “如此戒备？”晴湖嘿嘿嘿的笑起来：“是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火麒麟忽然侧过脸看着庄纪，闭上了嘴。 如果可以的话，晴湖很想打开火麒麟的小脑瓜看看，那里面似乎藏着很多秘密，但是每次到关键时候就缄口不言。弄得晴湖心里痒痒的。 “月儿不要为难他，”庄纪知道晴湖想问什么，但那些事只有仙尊师父知道，他没有告诉月儿一定是有原因的。至于这只古早期的神兽，庄纪柔声道：“火麒麟被下了缄口令，月儿问不出来的。” “缄口令？”晴湖默默思量，落辰成神之前，小桃子说过火玉大陆上只有一位神明，应该不是他做的。谁能给神兽下缄口令呢？ “是仙尊。”庄纪看着晴湖沉思的样子，忍不住为她解惑，又安慰道：“等月儿回去，他会将一切告诉你。” “是么。”晴湖抚摩着腕上的红绳，虚空之盒就放在羽月院里。看来在她取得力量之前，九仙是不会告诉她的。 也罢，尽快回去才是要务。 晴湖将一直环绕在侧的落辰神弓收入手心，她心中感激，落辰真神不在，他的神弓却有意识地保护自己。 她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神弓与庄纪都在她身边，无需多言。 第221章 天上人间 “区区人族，竟能役使神器！” 火麒麟噘着嘴抱怨，若不是被这玉精赤髓的神器震荡了神魂，他才不会被庄纪虐得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想到这人族小姑娘或许是那位尊神的血脉，他也不敢造次。 他才不会忘记那位尊神笑眯眯地眨个眼就捉了他，把他送给了主人。 火麒麟掐过晴湖的手有点火辣辣的烧得慌，心虚。 见庄纪看晴湖的眼神明显不对劲，他心里又不禁碎碎念叨：这么个又丑又呆的人族小姑娘，怎么一个个的都瞧上她？ 即便是尊神后裔，人族毕竟是人族，有什么可眷恋的？！ “那你堂堂神兽，四灵之首，还做贼呢！”晴湖不客气回怼。 “我什么时候做贼了？”火麒麟声音不小，气势却弱了一半。 “需要看见吗？贼赃都在你这小世界里。”晴湖想起蘑菇地下乱糟糟的庄园，实在很难跟眼前的紫袍贵公子联系上。 “在这里，也证明不了就是我偷的。”火麒麟嘴硬：“你看见了？” “正是看见啦！”晴湖转过脸，对桃枝仙子八卦道：“这贼人也是，偷什么不好，要偷人家的肥坑，也不嫌臭。小桃子我跟你说哦，那四周，到处都是这位神兽大人的足迹。” “原来是有足迹吖！”晴湖还未对桃枝仙子讲过是如何发现火麒麟的，所以桃枝仙子也是真好奇，桃花眼汪汪的瞅着火麒麟。 “就是说啊，”晴湖语调慢的有点夸张，继续道：“麒麟可是瑞兽啊，每走一步，足下生花，都是格外好看的小花，一簇一簇的，这可做不得假！” “足迹？”火麒麟握成拳的右手放在唇上，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没理由这小姑娘能认出他的足迹啊，那得是变回本体…… “你是……”火麒麟脑中叮铃一声，幽怨地盯着晴湖：“你是鱼山上和他在一起的那个。” 晴湖微笑着，不置可否。 “他？谁哇？”桃枝仙子可是个好奇宝宝，尤其是关于小姑娘的事，她都要为师兄刨个根问清楚。 “可是你的容貌……”火麒麟对未来嫂嫂的怨念因为记忆中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减弱了一些些。 看来二哥哥还是很专一的，这才是端家的好男人！ “你不也带个面罩吗？”晴湖没有接桃枝仙子的话，她爬上了火麒麟的杆子。 “你怎能同我比？我的脸岂是他们能见的？”火麒麟朝晴湖走近了几步，揶揄道：“莫不是你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招惹了什么人，我家二哥哥不高兴，索性敛了你的容貌？” 晴湖……你怎么不说是他的脸有问题，不知道招惹了谁，害我弃脸保命。 庄纪盯着晴湖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拳头，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闲云野驻一般的仙君，全身骨骼都在咯吱颤抖。 他去过鱼山！ 就在鱼山上出现强烈的灵气震动时，他与仙尊曾经赶过去。 仙尊对那里残留的气息似乎很是触动，小姑娘是师祖后人，来自上界，难道她就是那时降落在火玉世界的吗？ 他们明明第一时间赶到了，为何…… 为何不是他先遇到…… 若是先遇到，将她护在自己的领域中，小姑娘就可以顺遂平安的活着，何至于会有如今的局面。 第222章 麒麟送子 “你二哥哥到底是谁啊！” 桃枝仙子见小姑娘是要打着哈哈继续瞒她，就直接对上火麒麟。 神兽哪里可怕了？还不是被师兄揍！师兄的事才最要紧！ “嗯？”火麒麟顿时脸色不好，他盯着庄纪瞅了半晌，冷冷道：“嫂嫂，你这样不好吧。” 晴湖…… “月儿……”桃枝仙子蒙圈。什么情况？小姑娘已经嫁人了？！ 晴湖……额…… “别瞎喊。”晴湖不太懂火麒麟的脑回路，凭一块石头，能证明什么？她可没答应嫁给他！ “月儿……”桃枝仙子愠怒，她捧着晴湖的脸，气呼呼地盯着不放。干嘛扭扭捏捏的，给个准话很难吗？！ “桃枝。” 庄纪刚想替小姑娘解围，火麒麟却不干了。他们纵有自小长大的情意，但是这人族姑娘分明是先跟了他家二哥哥，手里还拿着信物，现在是什么意思，爬墙？！ “翡月姑娘最好是说个清楚。”火麒麟与桃枝仙子站在一条战线上，怒目凝视。 晴湖是真没想到，他们还能统一战线……她来回看着小桃子和熊神兽，忽然觉得很是登对……然后嘿嘿嘿笑了起来。 “月儿！”桃枝仙子放开手，愤怒叉腰：“好好说话。” “好。”晴湖止住老母亲一样的笑，认真道：“火麒麟，我从未应允要嫁与你哥哥，以后你要唤我月儿。” “可你拿着他的信物！”火麒麟不满意这个答案，他可以嫌弃嫂嫂不好，但是绝不允许有人拒绝那位大人。 “他给我时，并未说明是信物，所以做不得数。”晴湖还是很高兴的，不被逼一逼，她怎知自己心中所想。 “所以那个他，到底是谁？！”桃枝仙子内心的小人阵阵抓狂，若不是师兄盯着，她就要上手揉搓小姑娘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等他回来了，给你瞧瞧。” 晴湖用了一个“回”字，桃枝仙子顿时觉得有点惆怅。不论那个人是谁，她在等他。 “不是要紧人？！你竟然这样说他？整个火玉世界有比他要紧的人吗？”若不是庄纪在，火麒麟不知道又会怎么教训小姑娘了。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晴湖有些无奈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对你们而言不是眨眼就消失的存在吗？何必如此在意。” 晴湖轻描淡写，她讲述的是事实。 倘若她曾经在意自己是风过无痕的渺小存在，现在的她，不想成为他们永恒生命的牵绊。 若她是蜉蝣，便应该悄无声息的泯灭，最好不要有人记挂她。 “所以火麒麟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晴湖将话题扳回正轨。 “你知道麒麟送子吗？”火麒麟老实接话，没有再胡闹。 “嗯。”晴湖捞过桃枝仙子的手，温柔的听着。 “有对老夫妻一直到神庙求子，求了三个月，我怜他们虔诚，就给他们赐了一子。” 火麒麟顿了顿，又道：“可他们都六十多岁了，突然育子实在怪异。后来人们听闻是在神庙中同我求得，便来了许多人。” 第223章 扶危纾困 “可是人能获得多少福报都是天道在计算，我贸然赐福不仅要以消耗自身福报为代价，还会扰乱天道运行。” 火麒麟随意的盘腿坐下，唉声叹气道：“可是最近两年人界着实不太平，人族没有一处不混乱贫穷，我瞧着实在不忍。” “于是我就在这里建个园子，想着搜罗些物件，驯养些小动物，养的多了便随意撒向人界，谁能拾得就算是运数。 只是……” 晴湖大概有点听明白了。这孩子不坏，就是有点熊。 “那你把那些兵士逮来做什么？” “自然是照看庄园，还有扔去那些混乱不堪，需要官兵的地方。” 火麒麟说得理所应当，桃枝仙子也点头称是，她还递过去一只桃子。 火麒麟接过桃子：“这是？” “仙桃！”桃枝仙子甜甜一笑。 晴湖看见火麒麟望着桃枝仙子的眼神，她默默的挡在桃枝仙子身前，“她是我的，不许打主意。” “你知道你那里为什么一团糟，没有进展吗？”晴湖勾勾手指，火麒麟灵气逼人的眼睛才看向晴湖。 “哪有一团糟？”火麒麟可不是轻易承认失败的孩子！ “明明就是。我问你，你养的那些东西，都没有按照你想法越来越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火麒麟摇头，他若知道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晴湖出去逛了一圈，整个庄园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她记得珍荪聚落所有丢失的物件，这里只少不多，根本没有任何增长。 “火麒麟，去神庙求子的是一对夫妇吧？”晴湖问了一个看似蠢笨的问题。 “当然是夫妇。” “一男一女？”晴湖强调。 “正是。”火麒麟还不明白这问题的意义时，庄纪已经露出继续无奈的笑容。 “那你这里所有的鸡鸭鹅猪牛羊马都是公的，怎么可能养出多的来？” 晴湖一开始就很奇怪，她还以为火麒麟自己是男儿，只喜欢养公的小动物。 “都是公的？”火麒麟眉峰耸动，怀疑地望着晴湖：“你怎知道？你不是刚来吗？” “月儿说是就肯定是！”桃枝仙子从晴湖耳边凑出脑袋，笑吟吟道：“傻麒麟。” 晴湖……看来小桃子没看见火麒麟掐她脖子…… 然而出乎晴湖意料的是，火麒麟只是有点羞涩的红了脸，没有暴起揍人。 哦哟……晴湖回头望了望庄纪，对上他和煦的微笑，两人心照不宣。 “你为什么又把死掉的牲畜给人送回去？”晴湖想起熊神兽的绰号，嗜血无牙妖怪，这孩子搞得那么吓人干嘛？ “不是像烘烤蘑菇一样吗？晒干了，泡泡水又会恢复……”火麒麟一本正经，十分认真。 “听着有些道理……”桃枝仙子无意识附和，这神兽还蛮聪明。 晴湖…… 看来不能把小桃子交给火麒麟，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是正常的才行！ “你把他们都放回去吧，”晴湖知道火麒麟是好意，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搓着发梢，难掩笑意道：“那位大人已经去人界扶危纾困了，你就放心交给他吧。” “我不信。”火麒麟浑圆的眼睛一闪而过的黯淡。 第224章 你要信他 “你为何不信？”晴湖被桃枝仙子环着，受着她半个身子的力，有点发虚。 “他从来都不理凡尘，怎肯出手。” 火麒麟不擅长人界的事，他笨拙的行动也是为了尽力守护这个世界。主人的世界，她的儿子回避不理，他硬着头皮也要上。 “他会理的，”晴湖将小黑石掏出来，微微笑道：“你看，他会保护我，当然也会保护这个世界。” 晴湖见火麒麟还是迟疑不肯信，也不再劝说，只道：“他是个温柔的人，你要信他。” 若非心中有力量，他怎能耐得住予畏森林八万年的寂寞。晴湖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让他沉在里面不出来，可是她将他从予畏森林领出来了，就不能辜负他。 打破了他八万年的沉寂，便要负起责任。晴湖第一次感觉到护卫大人从未言明的期许。 既然能影响这位一怒天下变的神明大人，便要他好好的护佑这方天地。 若有一日自己不在了，他也有事可做，有人可护。 “火麒麟，我要你放了他们，把那些东西还回去。你可听我的？” 晴湖还是那个晴湖，即便面对的是神兽，她沉静如深洋的眼眸中也隐隐透着威严和催人折服的力量。 火麒麟与其说信，不如说心愿如此。当日那位大人离开森林出现在鱼山，是他复活后从未有过的兴奋时刻。 如果他能负担起自己的责任，主人也会喜极而泣吧。 火麒麟眼中有热气轻腾，他别扭地转过身，背对着晴湖道：“那你领走吧。” “哈？”晴湖可没打算这样放过他，她拍了拍挂在身上的桃枝仙子，走上前道：“不问自取是不对的，你要把东西都还回去。如有破损或是毁坏，就折换成火玉币。”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火麒麟嘟囔着，抬头望天。 “你若是乖乖听话，今天的事我就为你保密。” 即便背对着，火麒麟也能感觉到晴湖笑得奸诈。 差点掐死未来嫂嫂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火麒麟乖巧投降。 “这样就对了嘛，东西还回去了就还是好孩子。”晴湖很自然的拍拍火麒麟的肩膀，欣赏这个有些笨但是真诚的熊孩子。 “嘴里说着不当嫂嫂……管教弟弟倒是轻车熟路。”火麒麟算是看出来了，嫂嫂嘴里不承认，心里是偏向他家那位的。 可是显然那位大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才不会让庄纪浑水摸鱼把嫂嫂拐走了！ “你们去哪里？我要与你们一道！”火麒麟准备开启护嫂任务。 “不行，”沉默良久的庄纪终于开口：“你带桃枝回宝室山。” “凭什么！” “我不要！” 火麒麟和桃枝仙子同时出声！ 眨眼间，桃枝仙子已经又挂在了晴湖身上，而火麒麟站在庄纪面前，眸光闪烁。 “你们两个，”晴湖无奈的扛着自己肩上甜蜜的负担，哄着孩子：“你们先回去，听话。” “为什么吖？我不要！”桃枝仙子黏糊糊的小声音带着幽怨。 第225章 绵长无尽 “小桃子，”晴湖将桃枝仙子摘下来，捏着她的小脸道：“我有一封信，你能帮我送给老仙尊吗？” “信？”桃枝仙子戒备的表情显露无疑，小姑娘最是狡猾，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送信了？ “桃枝。” 桃枝仙子对晴湖或许会撒娇闹腾，但是庄纪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安静听话。 晴湖看着委屈又乖巧小桃子，深深佩服庄纪。如此，就只剩桀骜不驯的熊麒麟了，晴湖正想着还是她来劝说的时候，庄纪已经拿出一枚亮着金光的玉符，火麒麟和桃枝仙子顿时微微躬身，低下了头。 “仙尊。”两人异口同声。 拿出仙尊师父的令符实在是因为火麒麟根本不是个听劝的性子。他原是火玉神女坐骑，身份尊贵，重生后丧失大部分的记忆又变得顽劣不堪，除了予畏森林的那位，就只有一手润养他神魂的仙尊能镇得住他。 庄纪未再言语，此事就此定下。 他必须把这两人遣走，火麒麟连暗中出手的人都没有感知到，为安全计，让他们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火麒麟，依月儿所言，你先将这里处理了，我们回客店等你。” 庄纪说完便带走了晴湖和桃枝仙子。 回到积香客店的客房内，庄纪又觉得客店太简陋，一道去了羽月院。 桃枝仙子和晴湖泡在汤池里，她觉得离开也好，至少师兄能与小姑娘独处，只是火麒麟一口个“嫂嫂”，听得她耳朵疼。 “月儿。”桃枝仙子媚眼如丝，巴巴望着晴湖。她还是想知道小姑娘在等的是什么人，他们的关系进展如何了。 “好桃子，你怎么这么好奇？”晴湖叹了口气，无奈道：“做了神仙还这般心不定，如何能晋升呢？” “月儿。”桃枝仙子还是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决定就这么赖着，左右是要离开她一阵，不问清楚了回去岂不是夜夜辗转难免。 “好。我告诉你，”晴湖湿哒哒的手弹了桃枝仙子一脸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这只小桃子莫可奈何。 “那个人是在予畏森林里见到的。” “予畏森林……予畏森林？”桃枝仙子默默重复，忽然坐直身子道：“那里不是禁地吗！你如何进得去？” 晴湖捡起落水的毛巾，浸润了热水拧得半干，叠好了放在桃枝仙子头顶，淡淡道：“被一只蜘蛛叼进去的。” “额……”桃枝仙子有点头皮发麻，那得是多大的蜘蛛。 “我卸了那蜘蛛一条腿，差点被他打死。”晴湖懒洋洋的回忆，护卫大人款款白衣落在巨蛛背上时，她正抱着被她折断的蛛腿，淡青色的蛛血溅了一身，还真是一言难尽的初见。 “真可怜。”桃枝仙子默默鞠了一把同情泪，然后忽然意识道：“那……那个他不就是风……风玉神！！” “嗯。”晴湖点头。 “那你们是……”桃枝仙子觉得同情泪什么的还是小姑娘吧，一边是风玉神，一边是大师兄，好想有个分身，两个都收了。 “我们有些误会，”晴湖轻叹一口气，认真道：“小桃子，你说的对，神若有忧思，便绵长无尽。” 第226章 纯净仙子 “因而，你也莫要撮合我与你师兄，傻桃子。” 晴湖微微笑着，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愿意平凡的生活在人间，哪怕独行，也不想惹上这些人。 “月儿……”桃枝仙子没想到她随口吐槽的一句话，竟被小姑娘听进了心里去，她何德何能，能影响当世两个最尊贵的男子的情缘。 “不是这样的，月儿，” 桃枝仙子在水里摸到晴湖的手，她闪烁的桃花眼此刻平静无比地认真道：“不是这样算的，若我心里放着谁，便是他不要我，也不会少惦记一分。” “你不要逃避，”桃枝仙子是个心无杂念的纯净仙子，她望着晴湖黯淡的脸，又道：“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你以为他们将你看在眼里放到心里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吗？他们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自古修得仙身者，都纷说天地降下规则，不得与人族相恋。” 桃枝仙子莫名的鼻中酸涩，幽幽道：“并非不得，实则是不可。人族寿岁只在须臾之间，多少仙神因此沉寂陨落。可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既然选了，便要承担。” “仙神对人族动情，从来都是不顾一切的纵身投入。他们寿岁恒长，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慢慢地看过来，不会匆匆择一人随意托付。认定了谁，即便是人族，即便知道结果，也不会轻易改变。” “月儿，你不能替他们选，他们也不会听你的。” 桃枝仙子说完，热泪盈眶溢出，她的师兄大概不会有好结果了。她如此热心的撮合他们，只是想着至少还有回忆可期，但是小姑娘似乎更在意那一位。 “傻桃子。又装深沉了。”晴湖捏了捏桃枝仙子挺翘的鼻，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 这个纯真又善良的小桃子，明明从未正经修行过，却总是一针见血。晴湖都不知道她是智还是愚。 “可是月儿为何不能飞升呢？明明有仙缘，为什么……”桃枝仙子想起小姑娘差点化为劫灰，又哽咽着淌出泪水。 “小桃子将信送回去，也许就能知道了。”晴湖第一次见桃枝仙子哭的这样伤心，明明与她无关，她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这只桃子啊！ “信？真……的有信？不是……”桃枝仙子抽抽搭搭的接不上气。 “不是诓你，真的有信给仙尊。”晴湖撩起水给桃枝仙子擦眼泪：“别哭了，眼睛哭红就不美了。” “反正也没有月儿美，呜呜呜，月儿你的脸怎么回事啊。”桃枝仙子忽然转为嚎啕大哭，拍起阵阵水花。 “不哭了，”晴湖被哭的肝颤，抱着桃枝仙子道：“不哭了，不哭就跟你说，好不好。” “好。”桃枝仙子闭上嘴，眼泪渐渐停下来，待晴湖给她擦洗干净，她才看见晴湖也红着眼睛在流泪。 “月儿你说。”桃枝仙子没缓过来，还不时抽气，婆娑迷蒙的红眼盯着晴湖。 “因为原来的脸像父亲，父亲有敌人，所以请仙尊暂时抹去了。” 第227章 他回来了 晴湖认真道：“那是很强大的敌人，所以你留在我身边不安全，要乖乖回仙山，等我回来找你。” “比仙尊还强？”桃枝仙子可谓敏锐，仙尊不是抹杀敌人而是抹去小姑娘的容貌，看来对方也是厉害的。 “怎么会？”晴湖觉得九仙很明显隐藏着实力，他抹去容貌的手法连护卫大人都看不穿，实力应该在神阶才对。 晴湖可不想灭了堂堂宝室山的威风，她继续道：“只是敌人隐藏在暗处，须着意防备。” 话是这么说，但晴湖已经知道容貌不是关键。不过也无需改回来，一张朴素清淡的脸更利于她出来行走。 “月儿，我会好好把信带回去，你跟师兄……也要好好相处。” 桃枝仙子眼睛有点不舒服的发涩，她埋到汤池里洗了脸，又道：“你不要总想着以后，要把握现在，知道吗？” “嗯。好桃子，我知道了，你好啰嗦。” “还有，无论什么时候，不管敌人多厉害，师兄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月儿，你要相信他。”桃枝仙子忍不住补充。 “是，我知道，小桃子别瞎操心。”晴湖撩起水泼向桃枝仙子，趁她不注意一溜烟跑了。 东院花园的水池边，庄纪已经摆好纸笔等在那里煮茶。 晴湖悠哉走过去，坐在软垫上提笔吸饱墨汁，仔仔细细将她看到的封印之门画了出来。 “有人引你去解开封印？”庄纪接过画纸，将煮好的茶给晴湖送过去一盏，认真聆听她识海中发生的事。 “仙尊曾说如果找不到设下封印的人，月儿体内的封印将永远解不开。此人能引你去解印，似乎不是敌人？”庄纪罕见的有些兴奋，若能解印，小月儿必定能登仙阶，很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确实不像敌人，”晴湖能回忆的只有声音，“听他的语气更像是一个长辈。” “长辈？”庄纪也不隐瞒，直到：“当时有人阻止我进来救你。不知是否是同一人。” “阻止你？”晴湖端到唇边的茶盏停了停，疑惑道：“神？” “嗯。火麒麟都感知不到的存在，只能是神，还不是低阶神明。” 庄纪与晴湖四目交接，他笑得温和，继续道：“我们来确认一下。 倘若指引你和阻挠我的是同一个人，姑且可以认为他是为你破解封印制造契机。 如果是两人。阻我救你者应是敌人，引导你解封之人则敌友不明。” “正是。”晴湖点头认可。 “月儿不愿解开封印吗？”庄纪感觉小姑娘虽然画了图，实际上却兴致缺缺。 “嗯，庄儿懂我。”晴湖眼眉弯出好看的弧度，笑容清甜：“我总觉得解开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既如此，我们就暂时不去想如何解。”庄纪转念一想，神色有些许凝重道：“如此一来，引导你解印的人也是敌人。” “我也是这样想，但是他如何能进入我的意识里？又似乎很了解我体内的封印？” 话到此处，晴湖不自觉与庄纪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就不必宣之于口了。 晴湖有六成的把握确认：是那个广璋，他又回来了。 平静了这么久，就因为她原谅了护卫大人，他又要动手了吗？ 第228章 早晚都是 “没事，我在呢。” 庄纪瞧着小姑娘有点走神，伸手刮了她的鼻尖。谁让她当着自己面想别人，就要欺负她！ 庄纪被自己的小心思吓了一跳，最近总是不自觉就对小姑娘上手是怎么回事？ 晴湖没有计较庄纪的小动作，虽然有些亲昵，但她若是正经躲或拒绝，反而刻意，她索性不往心里去。 “你能写封信，好叫九仙不要责罚小桃子吗？”晴湖将信笺推到庄纪那边，又殷勤的为他递笔磨墨。 晴湖有预感，小桃子若是受了什么惩罚一定会算在她身上，整个火玉世界她最不敢惹的就是那只仙桃。 “可以写，但是不管用哦，月儿。”庄纪温柔出声。 “为何不管用？”那位爱坑人的老神仙蛮好相处的啊！ “这种琐事不需要仙尊亲自过问，仙山值守捉了桃枝就会直接按仙规处置。”庄纪看晴湖面色渐渐阴沉，又道：“人界一年仙山一日，月儿快些回去便是。” “好，我们即刻就出发吧！”晴湖盘腿太久，腿有些发麻，想蹦都蹦不起来。 “好，火麒麟也回来了。”庄纪站起来，手中晴湖所画的图纸浮空自行折叠，随着庄纪指尖显现的几个符文脱手钻入，又霎时变成了一枚两指大小的玉简。 晴湖和庄纪才刚回到客房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火麒麟。 “嫂嫂！”火麒麟换了一张萌哒哒的面孔回来，阳光少年的软萌样看得晴湖心都化了。哪里还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但是火麒麟不时瞥向庄纪的眼神却是怒目圆睁的警告。 “二哥哥很快就会回来，嫂嫂你要老实等他哦！” “翡月，都说唤月儿了。”晴湖感觉到桃枝仙子掐她的力道有点大，她是招谁惹谁了？！ “反正早晚都是嫂嫂。嘻嘻嘻。”火麒麟开心的套近乎，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能把他二哥哥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还是个大美人，这样的嫂嫂当然是捉住就不让跑了！ “是啊，我也是你哥哥呢，火麒麟。”庄纪幽幽地出声。但这句完全没过脑子的话让他瞬间耳根绯红。 尴尬的何止庄纪一个？火麒麟和晴湖面上也不自然的抽抽。 “噗哈哈哈哈哈哈！”桃枝仙子没有压力的看了一场好戏，师兄果然威武，不收手则已，出手的瞬间就制服了傻麒麟！ “还笑！” 桃枝仙子笑得花枝乱颤，晴湖没好气的挠她蜂腰，却让她咯咯咯笑得更厉害。 “好桃子，一会儿该笑岔气了。”晴湖搂着桃枝仙子，抚着后背给她顺气。 “桃枝。”庄纪唤了一声，桃枝仙子顿时就老实下来，将庄纪送出的玉简收入手心。 晴湖发现庄纪的变脸术一定是跟九仙学的，眨眼见就恢复成那个波澜不惊的庄纪仙君，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你们两个直接回云上仙山，不许在人界逗留。”庄纪认真吩咐。 “是，师兄。”桃枝仙子微微欠身领命。 火麒麟苦于没有找到回怼庄纪的话，小脸憋得通红。 也许是实在语塞，他紫袍一卷，带着桃枝仙子离开了。 第229章 坠星之城 晴湖与庄纪离开得也是消无声息。 既然是火麒麟在这里胡闹，晴湖哪里好意思收取火玉币。只不过她走得突然又没有任何交代，窦老爹和老卫俩人掰扯了许久也说不清谁输谁赢。 “我们应该能在天黑前到达汉安城。”晴湖与庄纪骑马并行。 他们在路上走了两日，没有酒肆茶寮就在羽月院里休息，也一起做饭食吃，优哉游哉的真是一点都没有赶路的样子。 “月儿，”庄纪望着前路的视线转向晴湖，饶有趣味道：“你知道占卜术吗？” “占卜？是用骨甲、蓍草或者筊杯之物预言未来的手法吗？”晴湖不知道神仙怎么测算未来，人界的占卜应该是这几种方法吧。 “月儿说的都对，但是汉安城的不一样。”庄纪知道小姑娘喜欢热闹，便是过路，也有心带她去玩一玩。 “哦？”能让庄纪特意提起的，会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呢？晴湖兴致很高，期待地望着庄纪。 “汉安城，之所以称之为汉安古城，原因在于那是一座坠星之城，整座城池建在陨坑之上。那处地域对能量波动非常的敏感，因此得了个妙用。” 庄纪瞧着小姑娘好奇的眼睛望着自己，柔声提醒道：“月儿莫盯着我，仔细前面。这妙用便是监测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晴湖第一次听说，但又隐隐有所感觉，她等着庄纪给她解释。 “所谓信仰之力，是神仙功德圆满成就真身后，再普施恩泽，与众生结缘。众生领受神仙之庇护恩养，报之以虔信，此虔信蕴含的无尽潜力即是信仰之力。信仰之力可用于提升修为境界，亦是人界众生信仰之真实照见。” “照火麒麟的说法，神仙有自己的界域，过度参与人界事务会扰乱天道，是逆天而行。但若有神仙愿牺牲一己之福报亲近生民，结报善缘，亦会收获信仰之力作为回馈反哺。” 晴湖顿了顿，若有所思。 “月儿发现不对劲了是么？”庄纪的菱唇带着好看的曲线弧，他的小姑娘悟性真是无人能敌。 “嗯。总觉得哪里不太自然。” “确实不自然。以自身福报交换信仰之力，一者不是等价交换。再者，福报是自身修得，若非自损自陨，便是恒长存在。但信仰之力依赖生民虔心诚意，一旦信仰衰弱或者消失，信仰之力便无从谈起，神仙之修为亦随之崩毁。” “既然如此，还有神仙愿意护佑生灵吗？”晴湖首次听闻，不禁感慨万千。 看来神仙超凡脱圣，凌驾于众生，行的便不是人道而应是天道了。天道无情无亲，昭昭运转，因而宝室仙山统领火玉世界，却是放任自流的。留人事于人道，众生灵自有其运数，神仙注视而不身入，才是自然之理。 “有。毕竟相较于千万年的漫长苦修，获得信仰之力要简单太多，更容易攀升境界。有的神仙枯寂无趣，到人界寻热闹，意在享受万民崇奉。当然，悲天悯人的自我牺牲者亦不在少数。” 第230章 赐福占卜 晴湖闻言呵呵一笑：“果然是天生万民，神仙也不例外。” “所以汉安古城能监测到备受人界尊崇的神仙都是哪些吗？”晴湖歪着小脑袋，这倒是很有趣。 “正是。”庄纪舒坐马背的样子透着几分慵懒，继续道：“汉安古城每年办一次晒神庙会。他们会将年内获得信仰之力最多的神仙彩塑请出神庙，在城内举行规模盛大的游行。” “哦，有意思！这就是小桃子说的那个与别处不同的法会？”晴湖有点忧桑，小桃子被她赶回家了，明明答应了要带她去凑热闹，只能以后找机会补上了。 “嗯，正是。不过我们来的早，怕是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想带月儿玩点别的。”庄纪嘴角上挑，心情很是不错。 “对哦，庄儿是想说那个占卜。”晴湖思维跳跃，很快就回到了原点。 “汉安古城的占卜，又称赐福占卜。因为有许多仙家平常未曾结缘于人族，却想临时凑个热闹。所以他们会提前抵达汉安城，为这一城生灵赐福，快速积累信仰之力。” “快速积累？”晴湖倒没想过仙家赐福还能如此潦草而有目的性。 “其实真正参与的仙家不多，还是人族在自娱自乐。只是漫长的时日延续下来，就成了当地有名的习俗。” “自娱自乐的赐福占卜？怎么玩儿？”晴湖拉着缰绳的手已经跃跃欲试了。 “当地风俗，自晒神庙会前一个月开始，人们将一根竹筷平放在装满水的碗上拨动转圈。要准确记得竹筷转了多少圈，然后出门，沿着竹筷停下时所指的方向走。这时候要注意数经过身边的人，一直数到与竹筷旋转圈数相同的那个人时，可以向他提一个问题。” 庄纪望着远处渐渐显露的城门，接着说：“被问到的人必须回答，而提问者一定会听到想要的答案。” 他笑盈盈地望着晴湖，对上她笑得灿烂的脸，语带宠溺：“月儿想玩吗？” “嗯！”晴湖用力点头，还没进城她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上街晃悠了，同陌生人相互赐福什么的，听着不错！ “好，我陪月儿。”庄纪也欢喜不已。小姑娘从宝室山开始就一直遇事不断，虽然她干脆利落的处理了，但都说不上好事。 此番时机正好让小姑娘放松一下。庄纪的眼里一直晃着小姑娘的娇弱身影，任凭她再聪慧能干，也终究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应该被精心的呵护珍视，每天只需要开心的欢闹。 “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晴湖开始敲问这个小游戏的细节。 “都可以。” “随时都可以吗？” “需在天黑以后。” “庄儿会偷听吗？” 庄纪…… “逗你的，嘿嘿嘿。”晴湖笑得差点歪下马来。 “小心！”庄纪捉了晴湖的手才拉住她，小姑娘的手柔嫩光滑，庄纪帮她稳住身形就匆匆放开。 “那庄儿也去玩吗？”晴湖完全不受影响，玩心很盛。 “你觉得天黑后我会放你一个人出门吗？”若不是够不到，晴湖又要吃一记爆栗了。 第231章 再会之期 汉安城，锦江客店。 “两间。” “一间！” “月儿。”庄纪这一刻很希望小师妹在，小月儿无人镇压时也太调皮了。 “就一间。”晴湖把另一间客房的火玉币扒拉回来，捧到庄纪手里放了，大眼睛忽闪忽闪：“庄儿不愿意？” 庄纪……他被掌柜和小厮盯着，有一种良家被逼的错觉…… 晴湖甩着钥匙跟在引路小厮身后，她不明白为什么庄纪那么在意。凝聚幻化火玉币一定会付出某种代价，怎能如此挥霍？ 况且他们有羽月院，那么大一座园子难道还不够住吗？ 可是庄纪还带着上次扮小夫妻的心理阴影，总觉得小姑娘随时会坑害他。 “嘭！” 客店小厮关门出去的瞬间，晴湖和庄纪已经在羽月院了，她两手抱臂，恶人先告状：“庄儿这么大个仙了，还在意那些虚名，修行不足！” 庄纪……不足也是给你废掉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两天路途的疲累就立刻显现，晴湖顿时露出倦容，打着呵欠对庄纪道：“我乏了，先回去了。” 然而推开卧房门的瞬间，一个倚靠在床榻上的白色人影顿时驱散来晴湖浑身的疲累，她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那个怀里。 “夫人见到我，这么欢喜的么。”端风拥着晴湖，轻轻在她耳畔低语。 “哪有……”晴湖的身体比脑袋反应快太多，她害羞得不敢拔出脸，闷闷的声音有些含混：“护卫大人，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夫人了。”端风搂着晴湖转了一圈，将小姑娘的纤弱身子压在身下，右手扯过旁边的锦被盖上。 锦被里热烘烘的，晴湖小脸绯红，有点懵，护卫大人这是怎么了？他总是隔着锦被抱自己，从未与自己钻过一张被子，虽然上次在葫芦舟里…… “护卫大人，我正好想问你一些事……”晴湖钻出锦被坐起来，抱了一只枕头，又拍拍旁边道：“你也坐。” “夫人害羞了。”端风又要过来搂晴湖，眼睛闪着里若有若无的奇异光彩。 “别闹。”晴湖捉了端风的手，塞给他一只枕头认真道：“我前些天遇到火麒麟了，他唤你二哥哥。” 晴湖心中忐忑，抱着枕头的手不自觉攥紧，她迎着着端风熠熠闪烁的星眸，朱唇轻启：“你还有一位兄长吗？” “你很聪明。” 端风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眸中涤荡的温存柔情化为散着寒意的冰冷蔑视。 “真的是你，你是广璋！”晴湖触电般地跳下床，居然这样骗她，果然无耻！！ “太聪明的丫头不好玩，”广璋嗤笑一声扔了枕头：“你老实把自己给我，不就行了么？” “下流！”晴湖气急败坏，这个人怎么如此龌龊，他真的是护卫大人的兄长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好心提醒你。”广璋站起来，他仍然顶着端风的脸，寒眸逼视，一阵刺骨凉意涌向晴湖。 “你这样的废物，配不上他。”广璋轻蔑地挑了一下眉，不无嫌弃地拍了拍衣衫道：“若非是为了他，我也不想脏了自己的身子。” “我看你才是肮脏的废物！” 便是他的兄长，这样的羞辱晴湖也忍不了：“不敢露脸的卑鄙小人！你见不得光吗？！” 第232章 此事无解 “你还没有资格看到我的脸。” 晴湖的愤怒在广璋看来不过是愚蠢，仿佛渺小蚍蜉之挣扎，不值一提。 广璋一副高高在上的蔑视，晴湖简直要被气笑：“没有资格么？那你为何总是寡廉鲜耻地欺辱与我？你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大可以约束他。你有什么资格找上我？我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凭你，还不足以激怒我。”广璋冰冷淡漠的目光中浮现一抹狠厉，嘴角却挂起不合时宜的笑意。 他忽然瞬移到晴湖身边，捏住晴湖的下巴，微微勾起的笑意带着邪气：“妄想用这张脸试探我？那我就成全你。” 广璋手掌覆在晴湖脸上，白烟升腾的几个呼吸之间，晴湖风华绝代的惊世容颜复现。 她看不到，但是听得懂广璋的意图。晴湖心底生起一阵恶寒，广璋竟然能轻易看穿和破解九仙的法术。 明知道晴湖的易容是为了试探他的实力，他还是轻描淡写的拆招，对晴湖的小心机不屑一顾，他到底有多强？ 昭示完自己的力量，广璋笑得意味深长：“若再缠着他，你身边的人都会死。神魂俱灭，烟消云散。我给你一个建议吧，” 广璋故技重施，他凑到晴湖耳边，嬉笑道：“小庄不错，你就用这张脸，与他成亲如何？” “为什么？”晴湖第一次感到自己弱小不堪一击。 他太强大了，没有人能保护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能如蝼蚁一般被任意欺凌践踏。 “你没有资格提问。”广璋拿掉晴湖怀中的枕头，或许是因为晴湖的容貌，他轻叹一口气，似在安抚：“此事无解。翡青尊神的后人，你另觅良人吧。” 话刚说完，广璋已经消失不见，枕头凭空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月儿。”庄纪在敲门。 “有什么事么？”晴湖拣起枕头，她觉得累极了，昏昏沉沉的坐在床上回话，声音恹恹的。 “无事，你要喝些汤吗？填饱肚子休息，等下就不用起来了。” 晴湖走到门边，却忽然不想见他，倚着门扇道：“不用了，庄儿去歇息吧。” “月儿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晴湖靠着门扇慢慢的蹲下去，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淌出来，她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月儿，你开门。”庄纪听得出屋里的动静，知道小姑娘在哭泣。他被广璋的力量屏蔽，不知道有人来过，但是小姑娘颤抖的声音很明显是有事。 “月儿，”庄纪控制不住自己，还是粗暴的打开房门，将哭泣颤抖的小姑娘捞进了怀里。 “你抱着我哭，不用负责。” 庄纪搂着晴湖坐在地上，看着心爱的姑娘无助痛哭，庄纪心疼得肝肠寸断。 她是如此聪慧通透的姑娘，什么事不能解决，能让她伤心难过成这样？她全身都在发抖，眼泪浸湿了胸襟还停不下来，到底又在害怕什么？ “月儿乖，你若是想谁了，我带你去见，不要哭了。” 庄纪咬咬牙说出这句话。若是端风能安抚小姑娘，他愿意送她去，小姑娘欢喜，他才欢喜。 他拨开晴湖散在面颊的发丝，看见她容颜恢复如初，心中惊诧不已。 第233章 无能为力 无需晴湖说明，庄纪也知道是那个人来过了。 他自责又难过。自责的是他没有保护好小姑娘，竟然让那人有机会来伤害她。 难过则是他再次确认了那个人的力量。强大到让他无知无觉的程度，还能破解仙尊的法术，那可是借助先祖的神器施展，连端风都看不透的法术。 端风是火玉世界唯一的主神，那个人会是尊神的境界吗？ 尊神不是都在上界吗？火玉世界什么时候有尊神存在？！ 盯上小姑娘的是尊神，自己如何才能保护她？庄纪再一次将小姑娘搂紧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无力安慰她，也说不出口任何承诺。 即便自己灰飞烟灭了，也护不住她，庄纪从未这样痛恨自己无能。好不容易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可是她被人觊觎，小心翼翼的躲藏，自己却无能为力。 难道要把她送到端风那里吗？但是相差一阶，端风怕是也护不住她。况且那个人的目的是…… “月儿，你告诉我，”庄纪贴着晴湖的脸颊，他从未如此亲近她，但此刻他心无旁骛，只有小姑娘的安危。 “你告诉我，月儿，我该怎么做，我能为你做什么。” “九仙，是不是也不允许我同他在一起？”晴湖不是不明白九仙的心思，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再回想九仙当时的话，她能看的更清楚了。 “是。师父说你们不能结缘。”庄纪从未将这话说出口，他只希望小姑娘能自己将心收回来，而不是被约束禁止。 庄纪此刻很是后悔，也许他应该早些说出来，尽全力阻止他们相见，然后明目张胆的争夺她。 可是比起得到她，她的快乐更重要。 “不用为我担心。”晴湖伏在庄纪怀里，除了没有与她抱头痛哭，庄小纪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都透露着紧张不安和担忧。 “我没事，死生之外都是小事。” 晴湖角色一转，开始安慰庄纪：“你也知道那个人的意图。我还有得选，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担心你任务失败了回去被九仙和小桃子念叨。” “月儿……” 庄纪不知道小姑娘对端风的感情有多深。可是他心里放着小姑娘，若是要他生生将小姑娘摘出去，仅是想一想，他就心痛得像被剜开一样…… “别叫月儿了，”晴湖从庄纪怀里站起来，认真看着庄纪道：“重新认识一下，庄纪仙君，我是晴湖。” 庄纪也起身站好了，他帮晴湖拢了发丝，轻轻握起她的手，柔声道：“晴湖姑娘，我心悦你，你可知道？” “嗯。”晴湖微微点头，真心诚意，不能回避也不可辜负。 “我心悦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因此有顾忌。你若愿意给我机会，我会珍惜。若你只视我为友，难受想哭时，便来借肩膀。” 庄纪轻轻将晴湖拥在怀里，抚着她瀑布一样的发丝，继续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像个正常的小姑娘一样撒娇任性就好，一切有我。” 第234章 兴师问罪 “庄纪。”晴湖闭上眼，感觉到他和护卫大人不一样的气息，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感知庄纪的存在。 她确实顾忌太多，从未正视他的存在。因为心里有护卫大人，看别的男子仿佛都是没有差别，也不着意关注。 但即便如此，庄纪也是不同的，他和自己心意相通，总能看到一处，想到一起。 所以晴湖待他，有些小心翼翼。 “我还是要唤你月儿，你是仙尊亲手交给我的小月儿。”庄纪拥着晴湖，小姑娘慢慢平静下来，在自己怀里也乖巧，他心里默默纪念着，这是与小姑娘的第一次拥抱。 “嗯。庄纪，我饿……” 晴湖话还没说完，就被抓了手拖到另一个怀里抱紧了。 端风怒气汹汹地爆炸：“小庄你出去！” 庄纪没有理端风，他看见小姑娘微微冲他点头，才强压住和他战一场的想法走出去。 庄纪心中愤愤。他到底知不知道小姑娘为他吃了多少苦，担惊受怕的过着怎样的日子？就仗着小姑娘的心在他那里，他居然过来兴师问罪吗？ “夫人，我只听你的，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端风吸取了教训，所以他明明看见小姑娘被人抓着手搂在怀里，也听见小姑娘说出口的话，他还是要她亲自解释。 他感应到小黑石的召唤，疯了似的赶过来却看到这样一幕，震惊又心痛。但是他告诫自己要冷静，相信他的小姑娘。 “护卫大人……”若说刚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猿意马，是自欺欺人。庄纪有庄纪的好，晴湖无法否认。 但她没想到端风会突然出现，该怎么说呢？恭喜他？夫人换兄长？ 若真是摆在眼前给他选，他又会怎么做呢？ “我能问你件事吗？”晴湖决定死个清楚明白。 端风将晴湖抱到床上，挥手拖了软塌与她正对坐着。他看起来风尘仆仆，面带倦容。 若没有事发生，只是一个普通的相会，晴湖会领他去浴池，亲手为他清洗风尘，可现在，她连拥抱他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夫人问吧。”端风正襟危坐，小姑娘的样子有点怪。 “你是不是有＊＊＊＊？”晴湖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想不出要说的词。 “什么？”端风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的＊＊。” 还是说不出口，晴湖心中大骇，是缄口令！那个人不允许她说，晴湖委屈的眼泪瞬间淌了出来，她解释不清楚了。 “夫人？”端风被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坏了，又不知所措地搂着小姑娘安慰。 他有一瞬间想摘取小姑娘的记忆，看看刚才到底怎么了，但是小姑娘应该不会允许他窥探，端风轻轻叹气，还是等她自己说吧。 可是小姑娘抽抽搭搭哭得没完没了。 “夫人不想说就算了。”端风抹着小姑娘的眼泪，胸口紧紧的发闷，难得见面，他只想看见她快乐的扑到自己怀里，这样将她逼哭了是何苦呢？只是抱一下，也算不得什么。 “夫人饿了，我们去吃饭好吗？夫人别哭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问。” 但是小姑娘越哭越凶，端风的心都要碎了。 第235章 无福消受 “护卫大人，”晴湖哭哭啼啼的停不下来，又狠狠地咬了端风一口。 这个人她现在不想放手，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了。 可是广璋用她身边人的性命威胁，她该怎么办才好。 “夫人真记仇。”端风被晴湖叼着，不仅不痛还很欢喜。他下口咬小姑娘的时候，也是爱她怜她到无以复加，想将她生吞活剥了融为一体。 “护卫大人原谅我了？”晴湖婆娑的泪眼望着端风，就是这张脸，她也舍不得啊！ “嗯，等会儿去揍小庄一顿就消气了。夫人身娇体弱，定是叫他欺负了，我替夫人教训。”端风蹭上晴湖的鼻尖，他最喜欢这样亲昵，随时可以吻下去，他还没正式吻过呢。 揍小庄？什么鬼？ 晴湖有点混乱，护卫大人真是史无前例的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可是她福薄，消受不起了。 “护卫大人。” 晴湖坐在端风的腿上，她抱着端风的手微微推着，借着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将端风推倒，趴在他身上。 端风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热情，小姑娘慢慢往上爬，他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晴湖绯红的小脸凑上来的时候，端风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的小姑娘真是娇艳艳的一朵含苞花，娇羞又风情，杏眼明亮璀璨如宝石，闪烁着令人迷醉的光，俏鼻樱口呼着香甜的热气，樱唇微微张着，让人想上嘴咬一口。 端风身子僵硬，两手扶着小姑娘的细腰，但他所有的触觉都被激发，小姑娘胸前的柔软因为重量全部压上来而愈加凸显，滚烫的小身子一点点挪着，撩拨得端风该有的反应都有了。 “护卫大人……”晴湖一直低低的唤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身体本能的反应她也控制不住。她像菟丝花一样缠上端风的身子，几层薄衫有点碍事，她还很生涩，没有想到除去衣衫。 “夫人……”端风已经闭上了眼，意乱情迷地抚摸着他的姑娘，这样亲热这样甜蜜的互动，端风不是没有幻想过。直到晴湖笨拙的唇瓣印上来的时候他才从迷乱的情欲中清醒，小姑娘他一定会娶，一定会要，但不是现在。 “夫人。”端风没有张嘴迎接晴湖的吻，他翻身将晴湖压制，摁住她还在上下其手的小爪子，用额头抵着晴湖的小脑袋。 “夫人才几岁，就这么馋为夫了？”端风心里欢喜，嘴上却还要占便宜，笑得很是高兴。 晴湖陡然被唤醒，她尴尬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又被端风按住不能动，她只好别过脸，躲他。 端风却更喜欢小姑娘这番羞涩，他喘着粗气将情欲压回去，追着小姑娘的脸蹭，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问题。 “夫人的脸？”端风很清楚九仙加持在这张容颜上的法术有多强，他眼眸危险的眯起来，发生了什么，他心中有数了。 “夫人是要离开我了，所以才主动献身吗？” 端风翻身坐起来，一把将晴湖捞到怀里，又道：“你献身给我，又如何与小庄在一起？ 第236章 此去经年 “你想好了吗，确定要他？”端风认真看着晴湖的眼睛，晴湖从未见过他这样郑重，这样严肃。 “嗯。我们也算好过一场，纵然我万般不舍，可庄儿是九仙为我择的夫婿，我不能违背。” “这个还你。”晴湖将小黑石掏出来，捉了端风的手放在手心。 “你留着吧。”端风翻手又将黑石还回晴湖手中。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等我办完了再回来取。” 端风知道小姑娘不是风流的性子，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风流。今日这样，怕是她最无能为力的挣扎了，她是真的觉得要失去自己了。 真是个傻姑娘。 不过能看到小姑娘因为自己方寸大乱的模样，端风也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他搂着晴湖躺下，下次不知道何时才能来见她，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要安静的搂着她，哄她安然入梦。 “护卫大人……”晴湖枕着端风的胳臂，呢喃着。 “嗯？”端风等了许久，小姑娘都没有回应。 他哑然失笑，已经睡过去了，还唤着自己么？这只嘴硬的小姑娘，到底有多在意自己，端风柔情似水的面容中渐渐浮现冷厉。 要尽快解决了那个人，日日同她在一起才行。 端风小心翼翼的抽出手，将小姑娘放在枕头上盖好锦被，他凝视许久，附身轻轻吻了小姑娘的额，才去找庄纪。 庄纪丝毫没有客气，他的玉杖感受到主人暴怒的情绪，炸开为无数的玉珠“砰砰砰”砸到端风身上。 端风关闭防御，生生受着，虽然没有吭一声，但是嘴角流出的血还是浇灭了庄纪的怒火。 “她比你痛苦百倍。”庄纪几乎瞬间就猜到了广璋用他们要挟小姑娘。 情爱到了深处，不知惜身为何物。小姑娘那样痛哭一场，不是她不肯以命相搏，是她真的无能为力。她孑然一身，能要挟到她的，只能是她身边的人。 “我不能来看她了，你照顾好她，尽快找到秘宝。”端风不想多做停留，他太久没有出来行走，很多事要找九仙去问。 “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人会反对你们在一起？”庄纪心中有些猜测，只当是一个思路，他也要讲给端风听。 “应该是与你渊源颇深的尊神。”庄纪也活了近七万年，火玉世界从未有过尊神，那个领域的事是他的盲区。 “昭衍山有一位落辰真神，你可以去找他，他注视大陆十七万年，也许知道一些过去的事。” “仙尊未必会告诉你。风哥，仙尊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庄纪知道端风一定会去找仙尊，但是他明显不愿意说，端风去了怕也是碰壁。 “他不同意？”庄纪这番话是端风始料未及的，他回想九仙的态度，确实有些古怪。 “他们都不同意，必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月儿是翡青尊神之女，身上有两道封印，你若真想要她，就好好的厘清这些事。” “小庄。”端风拍着庄纪的肩，一时无言。 “不是为你，是为她。我还没有放弃。” 庄纪拨开端风的手，又道：“此事不解决，你不能来见她。你可知，你来，她就会受伤。” 第237章 救赎路径 “我知道。小庄，我把她暂时交给你。” 端风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庄纪，认真道：“但我一定会来接她，她是我要娶的妻。” “你们有婚约？” “对我而言，她已经允了。”端风双手交付在后，平静的清池应着他俊逸的姿容。他的小姑娘整个身心都交付了，她已经是自己的妻，毋庸置疑。 “若她愿意跟你走，我不会拦。你得空，回仁王山看看。” “仁王山？”端风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 “你去了便知。我有时候在想，她是否曾亏欠了你什么，能得你倾心是她的幸事，却更是不幸。” 眼前已经有一位尊神，仁王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手，若是别的什么也无妨，偏偏是仁王山。 庄纪只怨自己无能，若他能得到小姑娘的心，这些问题都将不复存在。 “小庄。我会保护好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端风无比庆幸他的黑石交到了小姑娘手中。他应召前来，在小姑娘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身边。这一次他们会一起面对，他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伤心难过。 “她好不好，我看得到。”庄纪转身往院子走，他已经没有话说。 小姑娘既然没有亲口允嫁，她就还是自由的。把她抢过来，为她遮风挡雨相伴一生，庄纪有他自己的救赎路径。 云顶仙山，舍身崖。 “为什么不可以？”端风第十九次追问。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九仙的玄灵镜在两人之间缓慢旋转，镜中是晴湖的睡颜。 “神器玄灵镜。”端风盯着晴湖的脸，眸光立时变得柔软缠绵。 “玄灵境，知过去言未来。小风，你想知道你们的未来吗？”九仙话音刚落，玄灵境跌落在地，悄无声息地转了几圈停下。 “未来？”端风心头一惊，什么神器，连他的未来都可以预言吗？！ “你会死。”九仙看着地上的玄灵境，回想他看到的画面。 “只要能与她在一起……”端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但他话还没说完，九仙继续道：“而她，会为了救你而死，神魂俱灭，散于混沌，归于大道。” “！！！不！我不信！”端风从蒲团上站起来连退几步，他被靖室墙壁所阻，跌坐在地。袖袍过处，翡青尊神的画像“啪嗒”落地。 “我也不信，小师妹是师父的骨血，也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她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九仙走过去，将翡青尊神的画像拾起挂回。他蹲在端风前面，又道：“可是我不能冒险，她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不应该囿于男女之情。” “小风，你要记住，她越是对你情根深种，就越会为你不顾一切。离开她，才能救她，你放手吧。” “不，不，我不相信……”端风机械的摇头，眼神迷茫又涣散，口中重复着同样的字眼。 忽然，他仿佛抓到什么灵光一样眼神又锐利起来，他狠狠盯着九仙，问到：“我为何会死？” “不知。”九仙摇头，玄灵境只有不连贯的片段，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因果。 第238章 一反常态 这一日的早点安置在晴湖主院的莲池中。 庄纪扶着晴湖上船，竹篙轻轻一撑，小舟在莲池中自在漂浮。 “月儿喜欢吗？”庄纪接过晴湖递来的粥，真是个惬意的早晨。 “很喜欢。”晴湖恢复了往日的容颜，微笑时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娇俏极了。 他们两人并不重，但是小舟吃水很深，伸手就能碰到清澈的池水。晴湖摘了莲蓬，仔仔细细剥开与庄纪分食，他们相互照顾，不用言语就能自得其乐。 小桌上，烤鱼、糕点、糯心蛋……各种小食摆了慢慢一桌。 “庄纪，你何时这样会煮饭食了？”晴湖的杏眼还微微泛红，眼波流转有说不尽的风情。 “昨夜回去仙山找小厨房的师父学的。”庄纪明媚如春日暖阳，乐呵呵笑得有点傻。 “庄纪小骗子，那边的时间快多了。”晴湖无情的拆穿，还湿手弹了庄纪一脸水珠。 “好，我坦白。”庄纪接过晴湖的手帕擦脸，笑吟吟道：“前些时候请他们做的食谱，昨夜正好送来。” “所以你在厨房忙了一夜，毁了不少食材吧！” “月儿怎么知道？！”庄纪脱口而出。 “哈哈哈……傻瓜……”庄纪向来稳重，偶尔呆萌一下，着实可爱。 “月儿……”庄纪不是卖蠢那一挂的，他确实在厨房忙了整宿，只想让小姑娘在新的一天有个完美的开始。没想到被小姑娘取笑了，顿时有点窘迫。 “我错了。”晴湖怂得很快。她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类型，庄纪在照顾她，她知道，也乐于接受，开心的同他互动。 “惩罚你刷碗如何？”庄纪在羽月院的日子都尽量生活化，他有一种在和小姑娘居家的感觉。 “好！” 晴湖很干脆的认罚，但是庄纪却不太愿意了。 虽然莲池这边一派岁月静好，厨房里折腾了一夜，简直不要太糟糕，他没有心理准备给小姑娘看。 “算了，放过月儿。月儿多采点莲子，明日给你煮粥如何？”庄纪努力给自己掩饰，但他不会撒谎，脸上紧绷得不要太明显。 “哦？”晴湖可不会放过送上来的小肉肉，她一脸狡猾道：“庄纪，你是在厨房藏了个美娇娘，怕被我看见吗？” “月儿为什么会觉得我怕你看见呢？”庄纪忽然捉住晴湖的手，他决定大胆一点接近她，让她看到自己，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晴湖脸上有点红，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我很高兴。”庄纪手中晴湖的手没有要逃跑的样子，他温柔的眸光投到晴湖眼中，有些动情道：“月儿知道，我在意你。” “嗯。庄纪很疼我，我知道。”晴湖视线有些飘忽，田田的莲叶分担了一些注意，庄纪这样坦然直接，她一时不太习惯。 “我这样，让你不舒服了么？”庄纪从未与姑娘相处过，他想知道小姑娘的感受。 “还好。”晴湖不反感庄纪的接近，他这样一反常态的原因晴湖也能猜到。 不是占有欲，更多的是善意，晴湖能感觉到。 第239章 与我一起 “月儿，” 庄纪握着晴湖的手，走到她身边坐下，鼓起勇气道：“你愿意试试，与我在一起吗？” “你……不介意……”晴湖觉得庄小纪是不是疯了，突然玩得这么大…… “昨夜我想了一整晚。你不说，我也大致能猜到那是谁。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希望他们反目成仇。你事事为别人考虑，总把自己放在最后。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不需要你承诺，只要……” 晴湖看着庄纪的视线越来越柔和，也越来越湿润。这个人，是真的懂她，这样懂她还做出这种事…… 他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了吗？ “庄纪。我……” 晴湖忽然想给庄纪一个拥抱，但是她身子前倾的瞬间小船就晃了起来，晴湖一个不稳跌进庄纪怀里，庄纪呆愣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晃进了水里。 好在庄纪迅速反应过来，他抱住晴湖飞出水面，眨眼间烘干了她的衣衫发丝，又落到船上。 庄纪这回是结结实实的将小姑娘搂在怀里了。他不知道刚才是否被拒绝了，但小姑娘分明是想抱他，他索性就不放开了。 晴湖被冷水一激，脑中也清醒许多。 “庄纪，我……” “通通通！通通通！” 又怎么了？！ 晴湖听着敲门声抬头，圆镜里他们的客房外站了几个官兵粗暴的在拍门。 晴湖蹙眉，她拍拍庄纪的背：“庄纪，我们出去吗？” “好。” 庄纪同意了，晴湖才轻捻红绳与他回到了客房中。敲门声大作，透着点古怪。 庄纪牵着晴湖的手不放，他打开门，云淡风轻的立着，门外挤满了探头探脑的人。 几个穿黄色吏服的带刀衙役站在门口。戴帽的看起来比另外四名扎头巾的级别高一些。 戴帽的衙役看也不看就大声怒斥：“这么久不开门！你们在做什么？！” 他凶狠又焦躁的盯着庄纪，却被庄纪的气质压得瞬间泄了气。 然而当他视线移到晴湖身上时，又忽然和身旁的几个人交换了猥琐的表情，嘴里散发着恶臭：“我说这么久不出来，小两口大白天的也不出门，原来是因为有这么美艳的小娘子。” “啧啧啧，我要是有这么个妖艳娘子，别说出门，就是下床也不会。” 庄纪没有再给他们继续污言秽语的机会。 他目光扫过，凡是面露下流之色的全部双眼炸开，口吐腌臜者舌头齐根断裂。 一时之间门外鲜血喷射，惨叫连连。庄纪轻挥衣袖，房门关闭，连声音都被挡在门外。 “让月儿受惊了。”庄纪埋怨自己思虑不周，让小姑娘平白受辱。 “无妨。” 晴湖觉得有些奇怪，她也不隐瞒，直接问道：“我从前也是这张脸，即便独自行走都不曾有这种遭遇。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月儿不必为他们开脱。”庄纪牵着晴湖的手在茶桌旁坐了，他一副不放手的样子，晴湖也颇为无奈。 “我是真觉得有问题，”晴湖坚持，她的容貌其实很少让人产生邪念，门外的人确实有些异样。 “我觉得他们的恶意，强烈得不太正常。”晴湖说出她的猜测。 第240章 隔壁命案 “还有你，庄纪，” 晴湖捧了庄纪牵着自己的手，眼里都是担忧：“你平常会这样暴怒吗？” 庄纪：“！” 他出手惩戒完的当下就觉得有些异样，但他以为事关小姑娘，自己盛怒也是正常。 晴湖看庄纪的表情，，知道他听进去了，她微微笑着哄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庄纪仍拉着晴湖的手，他的威压释放出来将小姑娘护住。 无论那些恶意是不是有问题，他都不允许有人用那种心思对待小姑娘。 门外的人早就作鸟兽散，庄纪推开门的瞬间，原本在打扫血迹的小厮已经腿一软瘫倒在地了。 他坐在稀释过还未清理的血水里不敢抬头，嘴里反复嗫嚅着：“别杀我别杀我……” “你没事吧。” 晴湖还没出门就被庄纪拉住，他抱着晴湖踩到干净处，对地上的小厮道：“你过来。” “是是是，”小厮赶紧爬起来，低着头走到庄纪跟前，抬手告礼道：“小的李四，公子有何吩咐？” “你可知刚才那些人为何在此聚集？”晴湖知道庄纪对人界的事没有兴趣，她主动接过手。 “回夫人的话，是因为隔壁梅字号房出了命案，官差例行询问。”李四依然低着头，但是他转身指着晴湖他们左边的那间客房，以示位置。 晴湖也不计较一个称呼，他们都这样子牵着手出双入对了，解释也没有意义。 于是继续道：“例行询问？为何那样多人？” 李四很是恭顺，整个头埋着，晴湖看着都累，未等他回话，又道：“你抬起头说话。” “小的不敢！”李四可是听说刚才那些眼睛炸瞎的全都是因为看了这位夫人，他没胆看。 “你抬头回话。” 晴湖的语气略微严厉，李四马上顺从的抬起头，心道：果然是天姿国色啊，最后一眼看到这样的美人，瞎了也不亏。 “回话。”晴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再盯着看下去，庄小纪又生气就是她的罪过了。 “呃呃，是这样的。” 李四立马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那些聚集的人都是来围观办案的。因为公子和夫人就在隔壁，又都没有出门，官差就过来询问一下。但是敲了许久的门你们都没有应，所以人就越聚越多了。” “为什么一定要问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晴湖有点疑惑，有什么非问他们不可的理由吗？ “夫人在说笑吧，” 李四勉强的挤出一脸笑，又道：“那么大的动静，楼上楼下都听到了。这梅字号在最里头，算起来你们是离得最近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晴湖……还真就不知道！ 她与庄纪默默对视一眼，有一点无奈。 “我们确实没有注意到。”晴湖有点尴尬，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好继续问话：“隔壁发生什么案子了？” “梅字号住着一家三口，早些时候，那家的男人把他夫人儿子都砍死了。” 李四又低下了头，他可不敢想这对厉害的小夫妻在房里做什么，那么大动静都没听到。 第241章 做贼心虚 “你去忙吧。”晴湖淡淡一笑，先放了这个李四。 “是。小的一定给公子和夫人打扫干净，回来保证干干净净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李四头埋得低低的。 “好，辛苦你了。” 晴湖小手伸向庄纪，眼巴巴瞅着，庄纪发现小姑娘恢复了容貌，表情都灵动丰富了许多。 或许是之前这张脸对他过于冷淡，他现在还要慢慢习惯。 庄纪凭空在晴湖手中放了几个面值一百的火玉币，还宠溺的摸摸头。 小姑娘真是事事都坚持等价原则，他伤的人，弄脏的地，就要他来付出代价。 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世，庄纪都要以为她是天道本身了。 “李四！” 晴湖招招手将他唤过来：“手摊开。” 李四听话的摊开手，晴湖将火玉币全部放上去，轻声道：“收起来。” 晴湖的手遮在李四的手上，待李四握起火玉币她才拿开手。 李四正要告谢，晴湖食指竖在唇间，微微一笑。这倾国倾城的一笑，看得李四心神荡漾，飘飘忽忽足下不稳，一头撞在了红墙上。 “我们下去吧。”晴湖转向庄纪时，差点淹没在他一脸柔情中。 庄小纪今天是怎么了？！ 下楼时，四里无人，晴湖停下脚步，忍不住举起手问道：“庄纪你？” “不放。”庄纪心中忐忑，面上强作淡定。 “你知道，我……” “月儿。” “好。就今天。” “嗯。”庄纪点点头，摸着晴湖的小脑袋，柔声道：“你会慢慢习惯的。” “你这么努力的在救我，我知道。”晴湖轻轻靠在扶手上，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是她心里没有地方留给他了。 “我不是在救你，月儿，”庄纪一步走过去，动作轻柔的揽着小姑娘，在她耳畔低低告白：“我是心悦你。” “看来昨晚真是一个不眠之夜，庄纪。”晴湖不知道他怎么就下定决心要这样做了，他是不是已经确定护卫大人护不了她，他们不会有好结果了。 所以他要赶在自己失心疯了之前先保护自己吗？ “月儿……”庄纪下巴轻轻放在晴湖头上，抚着她锦缎一样的发丝，闻着她淡淡的气息，心中从未这样充盈满足。这是他想要的姑娘，他要日日这样与她在一起。 “庄纪，我们走吧。”晴湖听到了木梯传导的脚步声，她有一种做贼的心虚。 护卫大人的小黑石还在腰间放着呢，虽然知道他不会再来，但是他们这样子，是不对的。 护卫大人宽容，但是自己不能放纵。 可是庄纪，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庄纪牵着晴湖，到一楼厅堂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眼尖的认出了他们，整个大厅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头不敢看他们。 他们就在众人的低头礼中大摇大摆走出了客店。 只有掌柜和昨天带路的小厮觉得奇怪，他们隐约记得没有这样的绝色佳人住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耐心的等着，反正已经告诉官府了，一定能查过水落石出。 第242章 惊喜惊吓 “你要带我去哪里？” 晴湖被外面的日光一照，脑袋有点晕眩，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庄纪却握得紧紧的。 他是铁了心不会放开了。 “晒神庙会前，各地的美食都会到汉安城内扎堆，我带月儿去瞧瞧。”庄纪徒手捞了一个帷帽给晴湖带上，阳光刺眼，他的小姑娘娇嫩无比，要细心呵护。 居然拿美食诱惑，晴湖感觉庄纪今天是不会放过她了。 她心里惦记着隔壁的案子，但是官府一定还会找上门来，也无需太过紧张。到时候再看着办好了。 “有些距离，我们雇个马车去。”与小姑娘在阳光下牵手闲逛，庄纪的小心脏扑通扑通，欢喜激动得难以言说。 “好。你安排吧，今天都听你的。”晴湖举手投降，反正躲不过去了，与其忐忑不安的纠结，还不如享受一下。 “月儿小心。”庄纪扶着晴湖上了马车，小心的为她摘下帷帽。 “这里是汉安城，汉安古城在嘉水的转弯处，是整座汉安城兴起的地方。马车的速度，一炷香时间就能到。” 庄纪忽然想起愿海旁的小姑娘能轻易认出上古文字，宝室山脚她也能随意规划路线。他停下介绍，轻声唤着看街景的晴湖道：“月儿，你是否天生识得万物，生而知之？” “嗯。”晴湖回头，对庄纪粲然一笑，她对庄纪已经完全不吃惊了，他就是轻易看得穿她，懂她，像个天生的克星。 “生而知之，是天地之主才有的能力。”庄纪有些疑惑不解，火玉世界的主人是火玉神女，连端风都没有生而知之的能力，为什么小姑娘会有呢？ 难道是因为她来自上界？上界在高等位面，对下界或可存在完全掌握的情况。 “我的月儿，你还有多少惊喜要给我？”庄纪把着晴湖的手，她是世间珍宝，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 “这要看你能发现多少，傻庄纪。”晴湖淡淡笑着，又凑向窗户。 “当心风。”庄纪轻轻拉着晴湖，却发现小姑娘有些僵硬，也不回话。 他起身凑到晴湖跟前，才看见小姑娘已经泪流满面了。 庄纪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说错话了。曾经在什么时候，端风也说过这句话吗？ “月儿。”庄纪将晴湖拥到怀里，他知道小姑娘在想端风，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把她收到怀里。 虽然过程辛苦，但是他要一点一点把那些记忆覆盖了。 “你是说，我好看，你喜欢我，所以要选第一个，嫁给我。” “丫头，说话简单点。” “当心风。” 晴湖记得护卫大人第一次臭不要脸欺负她就是在前往鱼山的路上。 “月儿……”庄纪抚着晴湖的背，动作轻柔，心中动容：我的月儿，你还要为他流多少眼泪才罢休。 “你看，庄纪……” 晴湖迷蒙的泪眼望着庄纪，她啜泣不停，声音哽咽：“除了惊喜，还有这样的惊吓对不对？你受得了吗？” “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你。” 庄纪指腹抹过晴湖的泪花，小姑娘最近哭得太多太凶，这样下去，眼睛要坏了。 第243章 我心如石 “没用的，傻月儿。” 庄纪轻轻抹过晴湖的眼眉，为她消去红肿。又将她的红扑扑的小脸摁在胸口，声音轻柔如弄绢：“这样的刺激赶不走我，无论你们发生过什么，我都接受。我已经迟到了，不会再提前离场。” “你这么机智，会没朋友的。”晴湖被看破了心思，无奈用手指戳他。 “我只要你。”庄纪眼眸微闭，小姑娘为他动了心思，虽然意在拒他，但是他不介意。 “可是我只想要他。”晴湖召唤暴风雨，让刺激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咚！” 庄纪敲了晴湖的小脑瓜，佯装委屈：“不许欺负我！” “那你放开我！都快被你捂死了！”晴湖且战且退，至少先不要这么亲密啊喂！ “那月儿不许再哭了，你再哭，我会……” 庄纪放开晴湖，仍是拉着手不放，他眸中的深情漫溢，在晴湖手心用上古文字写下了：“吻你”。 “保证不哭！”晴湖秒怂，现在的庄小纪有不听话的倾向，最好不要惹他。 “好，月儿加油，我对你有信心。”庄纪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慢慢再提起。 他不知道该期待小姑娘哭泣还不哭。但是她就在自己身旁，十指紧握，此刻已经是从未妄想过的幸福了。 马车渐渐停下来时，庄纪已经为晴湖戴好了帷帽，薄绢轻轻撩起一些搭在宽宽的帽檐。小姑娘五官精致无比，一双美目顾盼流辉，璀璨耀眼得不能直视。 庄纪跳下马车，又轻轻将晴湖抱了落地，牵着她的手招摇过市。 街市确实热闹，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晴湖顿时心痒痒的被勾起了馋虫。 看起来是特意规划的美食坊，风格统一的摊位鳞次栉比，整齐排开在街市两侧。 高处随风摇动的旗幡上是“汉安古城晒神庙会”的字样。而各个摊位吃铺的招牌都做成三角旗插在摊位上方。 除了美食，杂耍的小戏班子和各式小玩意儿也占了一些地方。 晴湖忽然想起自己的锦囊里宝贝也不少，她有点惆怅的望着庄纪：“要不，我们也摆个摊？” 庄纪想敲脑袋不成，只好捏捏晴湖的小脸，不客气道：“傻月儿，我送你的东西没人敢买。” “哦。” “去瞧瞧有没有想吃的。”庄纪牵着晴湖闲晃，他们平日都择最好的酒楼客店，这种地方不甚干净，但是也热闹新鲜，希望能博小姑娘一笑。 晴湖很快被滋滋冒油的烤肉吸引了。木棍串起肥瘦相间的羊肉，重油重辣的糊满了香料，闻起来有些特别的异域风情。 晴湖凑上去被油烟呛了一口，庄纪心疼地把她放到身后，每种买了几串放在纸袋里递给她。 然后，庄纪就对上了晴湖无奈至极的表情。她一手拿着纸袋，一手被庄纪攥着不放，眼巴巴望着肉吃不到，一副可怜样。 “你要它还是我？”庄纪慢悠悠拉着晴湖往茶铺走，嘴里还不闲着。 “它！”晴湖只想给庄纪一个白眼，庄小纪今天是疯了吗？ 第244章 喜好一致 “回答错误，月儿。”庄纪一手将羊肉夺了去。 落座后，庄纪要了茶水和碗碟。其实肉串炙烤后紧紧贴在木棍上并不好啃，庄纪将肉拨下来放在碟子里，也不给晴湖。 庄纪用筷子夹了肉，送到晴湖嘴边：“我来喂你。” “如果我刚才选你呢？”晴湖看不懂庄纪的操作，一个人可以突然变化这么大吗？ “如果月儿选我，我可以放开你的右手，换成左手。”庄纪微微笑着将肉送进了晴湖嘴里。 “嗯……”所以要不被他牵着自己吃，要么被他喂。晴湖幽怨吐槽：两边都是坑嘛！ 羊肉入口，肥肉滑腻瘦肉鲜嫩，再加上丰富浓郁的香料，简直美味到极致了！ 晴湖盯着肉碟，眼眸晶莹闪烁，已经没有说话的欲望。 “馋猫。”庄纪继续投食。 好几块肉下去了，庄纪把温度正好的茶水轻轻递给小姑娘：“解解腻。” 晴湖放下茶杯，手指抹过杯沿的油唇印在手帕上擦了，美眸望着庄纪：“还要。” “没有了。”庄纪轻轻摇头，哄着小姑娘道：“我不能放月儿一个人在这里，一起去买吧。” “嗯？”明明还有一整碟，怎么就说没了呢？晴湖疑惑地望着庄纪，心想这个人只是又想拉她的手了吧…… “我当然想牵着月儿的手不放，”庄纪捕捉到晴湖看他手的目光，他宠溺地笑着说：“月儿可真懂我。” “庄纪。你正常一点。”晴湖心很累。 “好。”庄纪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肉，柔声道：“剩下的都不好吃了，月儿不会喜欢。” “真的？” “嗯。” “浪费可耻，我要试试。” “好。”庄纪轻轻搁下筷子，将碟子送到晴湖那边。 “嗯。”晴湖眉心的褶皱瞬间平复，吞肉下腹了才点点道：“也不是不能吃，但确实差很多，肥肉不烂瘦肉不滑。” 她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双手托腮望着庄纪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拨肉的时候。”庄纪笑眯眯看着晴湖美得不像话的脸，继续道：“触感告诉我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妖孽？”晴湖早就觉得庄小纪敏锐得不正常了，这真的是火玉世界养出来的妖怪吗？！ “月儿喜欢吗？”庄纪低眉浅笑，脸上有淡淡的柔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舒爽气质。 “不喜欢。我喜欢我家护卫大人。”晴湖明目张胆的泼冷水。 “我也喜欢他。你看，我们喜好一致，完全可以试试。”庄纪也没在怕的。 “我刚才看见有种奇怪的果子……”晴湖站起来，求饶一样的无辜看着庄纪，投降…… “好，月儿带我去。” 庄纪放下火玉币，挥手间，拴在一角的小狗就看见食盆里出现了肉。 晴湖原本也在想着实在浪费，不禁与庄纪相视一笑，眼神交汇处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庄纪捉了晴湖的手，心满意足的继续逛。原来不需要在清秀仙山，即便是芜杂的凡尘中，只要牵着心爱的姑娘，心里也是万物充盈，逍遥自在。 第245章 玩火自焚 晴湖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果子，但是庄纪一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她只好指着糖葫芦给自己找补。 庄纪选了无籽的梅肉糖葫芦，酸甜可口，正好给小姑娘解腻。 庄纪牵着晴湖继续逛。晴湖正有一颗没一颗的边走边啃，后面有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偷偷跟着他们。 “嗯，确实很像三哥哥。” “旁边那个女的，好像不是月儿，身段很不错的样子。” “但是我看着有点眼熟。” “火麒麟，我们还是先走吧，明天再来，被师兄逮到就完了。” “你怕他干嘛？有我在呢！” “你上次不是被他揍了吗？” “那是个意外。你就不想知道那女的是谁？” “咦……师兄身边的女人嘛……”桃枝仙子忽然悟了，她拉起火麒麟的袖子，难掩急切道：“不想知道，走吧走吧，赶紧！” 然而就在火麒麟快被拉走的时候，晴湖停在了一个糯米圆子铺前，侧颜暴露。火麒麟有心想看，那层薄纱又如何挡得住？ 他们跟了有一会儿了，庄纪拉着晴湖的手就没有松开过。火麒麟腾的一下就怒了，他暴冲过去，拧着晴湖的手臂，怒喝道：“二嫂嫂你在干什么？！” 晴湖……啊？！ 她震惊得都没感觉到手臂的痛。 “你放手。”庄纪淡淡的出声，捏着火麒麟的手腕。 “我不放！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你赶我们走就是为了背着二哥哥偷吃吗？！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晴湖只觉得自己真是活该，玩什么不好，玩火自焚。 她无言以对，只好沉默。手臂还是不觉得痛，只有胸口闷闷的。 “住口！”庄纪一脚踹飞了火麒麟，街市上顿时乱成一团。 桃枝仙子从庄纪手里接过晴湖，低声道：“别在这里，月儿会不高兴。” 火麒麟被踹懵在地，他又气又恼，这两个不知羞耻的，居然还敢跟他动手！ 他气急败坏的捶地发泄，被庄纪一把抓了扔在云团上。 桃枝仙子也扶着晴湖坐在云团，晴湖的两支小臂骨都碎裂了，她仙法被封，只能唤庄纪治疗。 “火麒麟你发什么疯，弄伤月儿了。”桃枝仙子后悔极了，本就是她先认出师兄，师兄身边的女子还用猜吗？只能是月儿！ “我发疯？弄伤她？我恨不得杀了她！！”火麒麟很恨的盯着晴湖，双目赤红，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背叛了他的二哥哥，还要搅得他们兄弟阋墙吗？ 庄纪没有说话，他的玉杖自主行动。火麒麟虽是神兽，旧伤未愈，又在暴怒中，毫无章法地出招根本不是玉杖的对手。 庄纪将桃枝仙子和晴湖送回羽月院，自己一个人面对火麒麟。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庄纪波澜不惊的眼神转为阴寒狠厉，沉声道：“再敢伤她，我绝不轻饶！” “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火麒麟被玉杖束缚，他挣扎开，瞳仁转为紫色：“再来！” “我不想跟你打，火麒麟。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我不管？你们两个背着二哥哥做这种事，你对得起他吗？！” 第246章 转置因果 “月儿，你没事吧。” 桃枝仙子打了水帮小姑娘擦脸，她看见小姑娘的容颜恢复了，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月儿，你的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月儿，你说话啊，别吓我。” 桃枝仙子在素床上堆满了桃子，甜腻的果香将晴湖围绕起来。 “月儿，你又没有许给谁，火麒麟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个傻子。” 桃枝仙子爬上床搂着晴湖，她也没离开多久，到底怎么了？ “我跟你说哦，你的信我交给仙尊了，但是仙尊什么都没说。我私自下山，被罚在金刚嘴禁闭，是火麒麟把我救出来的。” “月儿，都是我不好，我看见师兄就该把火麒麟拉走的，都怪我。” “月儿，你别吓我啊，你理理我，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小桃子吗？” “月儿你饿么？要不要吃桃子？” “月儿……” 桃枝仙子见怎么都哄不好小姑娘，她脾气一上来就出了羽月院。 “火麒麟你有病吧！我家月儿又没嫁给你哥哥，你讲话怎么那么难听？！” “怎么没嫁？她拿着信物！那是比二哥哥的命还重要的东西你懂不懂？！！” “谁知道是不是他诳着给月儿的，月儿不是那种人，你别发疯了，去给月儿道歉！”桃枝仙子边说边戳着火麒麟的胸，戳得他连连后退。 火麒麟脸色铁青，又不敢反抗，冷着脸低吼：“我道歉？凭什么？！” “桃枝，你回去。” “师兄！” “去给月儿买一碗糯米圆子。”庄纪将火玉币交给桃枝仙子又施了护身术将她丢了下去。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一定会告诉二哥哥。”火麒麟紫色的眼眸中都是心痛，就为了这么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三哥哥连兄弟的情谊都不顾了么！ “也好，你可以告诉他：晴湖也好，翡月也罢，都是我庄纪的，他的信物随时可以取回去。” “三哥哥，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们见面，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她早就应该是我的！” “三哥哥，你……都不像你了？！” 庄纪的面容有一点扭曲。 昨夜仙尊突然降临，他没有责怪庄纪放任小姑娘与端风相会，只是冷冷地告诉他玄灵镜的预言。 只要月儿改变心意，她就不会死，或许端风的未来也会因此改变。 “我要见她，你让她亲自跟我说。”火麒麟不死心，无论三哥哥怎么想，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再见她吗？”庄纪想起小姑娘被捏碎的臂骨，若不是念着数万年的情谊，他就要火麒麟断一臂谢罪了。 “她喊我一声弟弟，怎么就不能见？”火麒麟冷哼一声：“还是她没脸见我？！” “火麒麟，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庄纪瞪着火麒麟，怒火汹汹。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小姑娘，火麒麟出口伤人，一定伤到她的心了。 桃枝仙子从羽月院走出来：“师兄。” “月儿要见他？”庄纪的玉杖收起来，抬脚进了院子。 第247章 最高待遇 “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要二哥哥还是三哥哥？” 火麒麟单刀直入。 “你们兄弟，不必为了我这样。”晴湖捧着糯米圆子吃，似乎丝毫不受影响，脸上的笑容都一如既往。 火麒麟皱眉摇头。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有哪个正常人家的姑娘红杏出墙被抓，还这么淡定像没事人一样的？ “我看不懂你。” “我易容了你看得懂，本来的样子你却不懂。火麒麟，你既然看不懂，就回去吧。” 晴湖舒坐着，脸上的浅笑散发着一种沉静的气质，火麒麟的暴躁和焦虑渐渐消退。 “你对我家的小桃子？”晴湖眨了一下杏眼，笑得狡猾。 “我会对她好。”火麒麟没有任何犹豫，目光坚定。 晴湖放下瓷碗，收敛笑意严肃道：“好。你带她下山，就要负起责任来。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你？”火麒麟有一丢丢的不屑：“你能怎么样？” “你家老仙尊，我唤一声师兄。” 晴湖想了想，又道：“有一位落辰真神，是我的故交，你见过他的神弓了。” 晴湖懒洋洋的站起来，走到火麒麟面前，俯身微笑道：“你看我，虽然只能活几十年，但是护小桃子一生应该是没问题的。小桃子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想好了再接近她。” “她也是我……”火麒麟脸上爬满红晕，迎着晴湖的目光道：“最重要的人……之一。” “之一不行。”晴湖压着笑意，摇头。 “这是最高待遇了！”火麒麟嗫嚅道：“比我自己重要。” “这个勉强可以。”晴湖微笑着拍拍火麒麟的肩膀，表示很欣慰。 “小桃子最重要，那我二哥哥呢？”火麒麟嘀嘀咕咕，明明是他来质问爬墙的，怎么变成见家长了？！ “你二哥哥若是问起，你告诉他，庄儿是九仙为我择的夫婿，我不能违背。” “仙尊？”火麒麟皱了一下鼻子，没再问。 “可以出去了吗？” 晴湖爽朗的笑声一出来，桃枝仙子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月儿要憋屈死了呢。 “你的手臂……”火麒麟忍不住又关心起来，但是问到一半又有点微妙的别扭。 “我发现我们气场不和，每次见你我都有性命之忧，你以后躲着我吧。” 晴湖乐呵呵的笑起来，又补充道：“还有庄纪，你不要怪他，他没有对不起你二哥哥，你二哥哥自己知道。你以后也躲着他吧，老被他揍。” 未等火麒麟接话，晴湖打开门走了出去，桃枝仙子扑上来搂着晴湖，满心满眼都是欢悦。 这个美月儿她最喜欢了！ “月儿。”庄纪靠在门侧，他心里还是很内疚的，火麒麟说的话很伤人，今日的事实则是因他而起。 “我没事。”晴湖从桃枝仙子怀里抽出一只手戳戳庄纪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有事？” “嗯。”庄纪紧绷的脸慢慢露出笑意，他捉住晴湖的手握了，柔声道：“下次，你就会有爬墙的感觉了。” “桃枝。”庄纪准备抢人了。 “不，我要小桃子。”晴湖欢欢喜喜的抽回了手。 没有背叛，所以也不用不安。护卫大人知道她，会相信她的。 第248章 替天行道 于是两人闲逛变成了四人闲逛。 当然刚才那条坊道是不敢再去了。 晴湖和桃枝仙子亲亲热热的黏糊，一路吸引了无数视线。两个男子百无聊赖的跟着伺候，说不出的憋闷委屈。 他们都决定以后不让两个姑娘再见面。 火麒麟对庄纪还是有些疑惑不解，他这位三哥哥向来温和，今日却十分急躁。他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见那位，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他家二哥哥何时听过仙尊的安排？ 晴湖还算是在人界行走了一些时日，桃枝仙子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到人界游玩。她乐此不疲地把能玩能看能吃的都体验了一遍，才一身疲惫的倒在了晴湖怀里。 晴湖还不许火麒麟碰桃枝仙子，她咬牙扶着桃枝仙子回了客店。 庄纪又要了一间房，客房只是个幌子，羽月院只能设一处入口，因此四个人还是往之前的兰字号房去。 楼道没有人看见，庄纪舍不得晴湖吃苦，带着他们直接瞬移到了门外。 李四果然将门外收拾一新。 庄纪开门让在一边，晴湖扶着桃枝仙子进门的瞬间就感觉到小腿碰到了什么东西。 “嗖”的一声，一柄木剑朝晴湖飞射而来。晴湖哪里有力气避让，她本来就没站稳，被桃枝仙子拖着摔进门里，正好避开了木剑。 但是房梁上突然又漫天红雨落下，好在庄纪第一时间感觉不对，一个护罩落下，红色的朱砂雨愣是没沾到两个姑娘身上。 可惜晴湖和桃枝仙子已经摔在地上，而地上用米粒黑豆朱砂和血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两个小姑娘被扶起来时已经糊了一身脏东西。 庄纪顿生烦躁，偏偏这时还从床底柜门中钻出来八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八只桃木剑端端指向晴湖，八个法师打扮的人口中一齐暴喝：“妖女，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晴湖……她顿时就不累了。 桃枝仙子也咯咯咯的笑出了声，搂着晴湖乐得花枝乱颤。她心情很好的四处张望，还捻了衣衫上的脏东西瞧，又拿手指敲了敲桃木剑，小声嘀咕：“暗红色不错，可惜是拼接纹理，实在一般。” 晴湖和桃枝仙子实在太过淡定，看着桃枝仙子玩心大起，两位男子都由着她，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八名法师被无视得实在羞臊不已，为首的一位老法师又大喝一声：“大胆妖女，竟敢口出狂言！” “妖女？”桃枝仙子无语望着老法师：“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妖女了？” “果然没错，就是专门伤人眼睛的妖怪。你们在汉安城作恶多端，祸害无辜良民，老夫今日要替天行道！” 老法师还是十分好心的对庄纪和火麒麟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看在你们是被妖女控制的份上，饶你们一命，速速逃命去吧。” 桃枝仙子……那两个才是妖怪！我们可没杀伤力。 “小桃子，还玩吗？”晴湖看庄纪有些忍不住了，她们两个身上太脏，又是肮脏的血污，确实应该尽快收拾了。 第249章 坦诚相见 可是桃枝仙子明显没玩儿够，她第一次看见人界的捉妖法师，还是这么蹩脚这么衰的，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 桃枝仙子蹦哒哒晃到老法师身边，笑眯眯凑近了瞅他，又敲着他的劣质桃木剑道：“你给我说说看，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这是剑不是刀啊？” “桃子！”火麒麟一把将桃枝仙子拎了回来：“凑那么近干嘛？！” “这个后生，老夫好心提醒你，皮囊美色纵有千般诱惑，下面也是一具白骨！莫要被妖精迷了心智、取了精气，到时候悔之晚矣！”老法师声色俱厉，言之凿凿，很有一派凌然正气！ “迷了心智我懂，精气怎么取啊？”桃枝仙子一脸好奇的望着火麒麟。 “妖孽，好不害臊！” 老法师身边的精瘦法师目光炯炯如炬，他木剑指着晴湖道：“妖女莫要猖狂抵赖！有的是人看见你昨日容貌平平又强行要与那男子同住，若不是昨晚你吸取男子精气，今日又怎会容貌大变？！” 晴湖：“！！！” 我上哪说理去…… 她都没好意思看庄纪，这臭不要脸的法师瞎话一套一套的还真多！ “月儿……” “二嫂嫂！” 晴湖实在没脸看，她默默的拉着桃枝仙子先回了羽月院，留下两个男人自己处理。 火麒麟一脸烦躁地来回踏步，想进羽月院又没有权限，他气哄哄的拖了一把椅子坐了，不管！ 八位法师眼睁睁看着两个“妖女”消失在眼前，他们顿时有点慌，没想到妖女的道行如此高深，还好她们跑了，否则怕是斗不过。 如此也好，至少救下两个男子。他们欣慰的交换了眼神：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不枉费辛苦了一夜！ 庄纪嘛…… 有点小开心是怎么回事？ 但他还是干脆利落的料理了这几个人，带着火麒麟回了羽月院。 “月儿……”桃枝仙子笑嘻嘻的望着晴湖，意味深长…… “你看我们都这么在汤池里坦诚相见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桃枝仙子眨着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看得晴湖都迷了眼。 “是啊，应该坦诚。比方说火麒麟私自把你带下山，你还有没有胆子再回云顶仙山了呀？”晴湖可不是好欺负的，小小的反击一下。 “呃……”桃枝仙子语塞。 “火麒麟莫不是算好了你不敢回去，日后只能跟着他了吧。小崽子心机还挺深！”晴湖怪怪的哼了一声。 “你呢？你愿意跟着他？”晴湖反客为主，取得第一波胜利。 “啊？”桃枝仙子有点跟不上节奏，她在脑海里捞，怎么都捞不起来自己想说什么来着…… “我问你，小桃子，你愿意让火麒麟在你身边，照顾你吗？”晴湖一本正经。 小桃子个性时而清透时而迷糊，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让人骗了她。 若是小桃子不愿意，哪怕是亲自走一趟，也要将她送回云顶仙山！ “火麒麟？”桃枝仙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她漂亮的眸子里有些迷茫，望着晴湖道：“他为什么要照顾我？” 第250章 他很厉害 “喔……”晴湖的小尾音转了好几个弯才停下。 “那我明日送你回仙山。”晴湖的玉梳轻轻理着桃枝仙子的青丝，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想回去，我要和月儿在一起。”桃枝仙子夺过玉梳，一脸的委屈可怜。 “傻桃子，你在这里不安全。我保护不了你。”晴湖握着桃枝仙子的手。如果可以，她也想日日和小桃子在一起，她是火玉世界里最纯真美好的存在了。 “火麒麟会保护我。”桃枝仙子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什么？” “他说了他会保护我，所以我可以放心做任何事。” 桃枝仙子欢快地想要抱抱，被晴湖一把撑着，她有点幽怨的抱着晴湖胳膊道：“我就想和月儿在一起啊。” “……”晴湖杏眸半眯成金鱼状，无语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很厉害啊！把我从金刚嘴救出来了！”桃枝仙子很有些开心。 晴湖…… 自己犯错被罚，好意思说“救”吗？还有你这“厉害”的标准也太低了…… “那你是愿意让他照顾你了？”晴湖无奈。 “他为什么要照顾我？”桃枝仙子还是迷茫。 “呃……”晴湖算是明白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造吧…… 晴湖不能时时看着她，只能嘱咐叮咛：“小桃子你听好了。火麒麟虽然是神兽，但你是我妹妹，就是这天底下谁都惹不起的小仙女，你知道吗？” “嗯！”桃枝仙子点头，眼睛里都是崇拜，她家月儿是最厉害的！ “火麒麟我已经替你教育过了。若是他有半点让你不开心，你不要委屈自己，有的是人会为你教训他。你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他连大师兄都打不过，不敢惹我的。嘿嘿嘿。”桃枝仙子虽然不太明白小姑娘为什么讲这么多，但总是对她好的。 “这块玉简你拿着。”晴湖左手心浮出一块拇指般大小的青玉简，玉简顺从晴湖的意志，倏忽钻进了桃枝仙子的手心。 “这是九仙的法旨，可号令火玉世界众神仙，能使用一次。” 晴湖微笑看着她最喜欢的小桃子，捏着她的手道：“你不能与我同行。不过世界之大，你可以四处云游。玩够了，带着玉简回去，老仙尊也不会说你什么。” “怎么就不能同行呢，月儿？多一个火麒麟保护你不好吗？”桃枝仙子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是想和师兄……” “啪！”晴湖拍了桃枝仙子的脑门，没好气道：“想什么呢？！” “那你们今天……”桃枝仙子手指绞来绞去的，脸上挂着怪笑。 “傻桃子，操心你自己吧。”晴湖不想聊这个话题，庄纪在小桃子心中何等地位，不好叫她觉得师兄过于委曲求全。 晴湖擦干身子穿好衣衫出去，庄纪和火麒麟已经等在外边了。 羽月院中，即便是夜间也随晴湖心念呈现如同白昼的光亮。 “月儿。”庄纪理所应当的拉起晴湖的手，为她抚干了发丝，他眉眼带笑，声音温柔得如清泉流淌：“我做了清淡爽口的宵夜，去用一点吧。” 第251章 阴阳怪气 “二嫂嫂。” 火麒麟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是要我改口叫三嫂嫂吗？” “你这么盯着我，不用管小桃子吗？”晴湖头也没回的开口。 到底是叫眼前的庄纪难堪，还是让不在眼前的那个人失望，晴湖也不知道分寸在哪里。 但是她叫火麒麟进来是思虑过的，希望一切顺利才好。 火麒麟虽然愤恨的盯着两人慢慢走开，却还是老实等着桃枝仙子出来。他有样学样的帮她弄干头发，至于拉手嘛，他还没这个胆子。 “不许你那样盯着月儿！”桃枝仙子眯着眼，凶凶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盯？”火麒麟觉得下午听着明明还是二嫂嫂的感觉啊，可是这又同住又拉手，没完没了的到底个什么意思？！！ “你就是想太多了，月儿做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在莱叶神庙的事吗？”桃枝仙子得意的转了一个圈，飘带和青丝舞动，虽无仙法在身，却仍是仙气袅袅。 “记得，助一位上仙登入神阶嘛……”火麒麟心里叨叨着：那位真神现在是你的靠山啦！ “我一开始也不理解月儿的做法，可是月儿真厉害！她是最好最好的月儿，你不许再说她坏话！”桃枝仙子端端停在火麒麟前面，挡住他的路，还挺起胸认真盯着。 距离太近，火麒麟的脸瞬间就被盯红了，他挪开视线，怯怯道：“希望你这好月儿不要让你失望！” “哼！月儿从不叫人失望！” 桃枝仙子懒得理他，哒哒哒扑上去抢了晴湖另一只手挽着。 从火麒麟的角度来看，画面有点诡异。 好在汤池去莲池不远，四个人在池边落座，淡淡的荷香漫溢在空气中。 庄纪煮的荷叶粥清香扑鼻，入口柔润，确实适宜在今日的胡吃海喝后清爽身子，解除燥腻。 “三嫂嫂？”火麒麟故意气晴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嗯。” 晴湖淡淡一笑，继续饮粥，庄纪已经又捉了她的左手，小小的粉拳被他握在掌中。 “那你会儿和我二哥哥在做什么呢？”火麒麟唯恐天下不乱，但是他不敢看桃枝仙子，他的脚背上踩了一只小脚。 “鱼山灵气充盈，适宜如晓恢复，你有注意到她吗？”晴湖满不在乎，话中也没有多少晴湖流露，无怒无喜。 “天晓山的如晓？”火麒麟想了许久才记起来，毕竟都是不甚重要的小角色。 “嗯。那会儿我初到火玉世界，如晓对我有恩，是个很重要的人。”晴湖放慢了语速，有种不经意的强调。 “对月儿有恩？”庄纪轻轻握了握晴湖的手，柔情四溢：“那要去好好拜会一下。” “是啊，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晴湖望着庄纪，心中有些忐忑，这件事不该说给他听。 “难为三嫂嫂还记得昔日的事，我我还以为三嫂嫂只顾着和三哥哥柔情蜜意，忘了过去了呢。” 火麒麟这样阴阳怪气倒是惊到晴湖了，这几兄弟的语言天赋简直绝了。 一个蛮不讲理。 一个歪理邪说。 一个新晋情话能手。 一个怪声怪气怼人。 第252章 心念所系 “火麒麟，怎么都是你哥哥，你似乎有点厚此薄彼呢？”火麒麟是小孩子心性，晴湖也不恼。 “三嫂嫂难道还想雨露均沾吗？”火麒麟冲口而出。 晴湖……这熊孩子谁放出来的？没人管管吗？！ “我不同意，月儿只能是我的。”庄纪温暖的手掌握着晴湖的手，他身子前倾，轻轻将晴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 晴湖的手感觉到他薄唇的温度，颤抖了一下却抽不回去。她眉心微蹙，庄纪有点过分了。 “三嫂嫂？哼！你还真是我三嫂嫂！”火麒麟看得怒火中烧，当着他的面就这样了，昨晚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我要走了！” 火麒麟站起来走到桃枝仙子身边：“桃子，我们走！” “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桃枝仙子挽着晴湖的胳臂不放。 “桃子～我说了要保护你的。”火麒麟强压着怒火，有点无奈的央求。 “好桃子，你跟他去。” 晴湖实在没手可用，只能凑到桃枝仙子耳边对她说：“你听话，没事的。” 桃枝仙子长长吐了一口气，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好端端的非要吃宵夜，又聊些有的没的，否则她早就搂着月儿睡着了。 “好，我听月儿的。”桃枝仙子重重抱了晴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随火麒麟走了。 羽月院的天空顿时黑沉。 “对不起，月儿。”庄纪轻轻放开了晴湖的手。 “庄纪……”晴湖心头一时千头万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生气吗？生气。 可是他知道自己想让火麒麟带话，早早备好这顿宵夜。知道要刺激火麒麟，所以亲昵不止。在她被火麒麟呛得开不了口时，又及时护着她的脸面。 若不是心给了别人，庄纪对她的好，已经足够打动她了。 去哪里找一个这样明白自己，永远妥帖陪伴自己的人呢？ “月儿，”庄纪忽然走到晴湖身边，伸手拥着她，声音低沉仿若蚊吟：“有那么难吗？” “嗯。” “你累了，我送你回房吧。” 庄纪将晴湖打横抱起，小姑娘身子轻盈纤细，脸贴着他的脖颈，呼吸带着冷热交替的风。 庄纪有些紧张局促，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作烟尘。她怎么就能牵动自己的心绪，让他忍不住想关注她，亲近她，拥有她。 看不到她就心神不宁，要踏踏实实将她牵在手里，拥在怀里，才能感觉到满足和喜悦。 可是她似乎不是如此，她心念所系的，不是自己。 一路无话。 庄纪将晴湖轻轻放在素床中央，又捡开满床的桃子摆在桌案上。 “月儿……”庄纪为晴湖盖上锦被，他俯身想道别，却在黑暗中看见了小姑娘眼角的泪。 即便是庄纪，也不知道小姑娘这泪是为谁落下的。 “月儿，”庄纪指腹抹过晴湖的泪珠，他的脸极近，呼吸落到晴湖脸上，晴湖顿时瑟缩了一下。 “你记得我在马车上说过什么吗？” 庄纪自始至终都没有坐上床沿，他半跪在地，轻声道：“月儿，我可以吻你吗？” 第253章 一轮圆月 晴湖没有回答。 她在黑暗中张开了湿漉漉的无辜眸子，漆黑瞳仁中微微闪着细碎的光。 庄纪伸手将晴湖就着锦被揽了过来。被窝里少女的气息逸散出来，庄纪有点醉了。 小姑娘的脸近在眼前，挺翘的鼻峰下就是微微张开的樱唇，完美的唇瓣中唇珠娇俏诱人。 心爱的姑娘，又美到了极致，庄纪咚咚咚的心跳难以抑制。 如墨的夜色里，他们四目相对，沉默中的两人都收着呼吸，谁也不敢惊了对方。 这场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对峙以庄纪的落败终结。他抬手抚摸着晴湖柔软的发丝，宠溺的声音仿佛要将小姑娘融化：“睡吧，我的傻月儿。” 不能再进一步了。 庄纪为晴湖掖好被子，关上门慢慢往东院回去。 再逼迫下去，小月儿就会想逃了。 庄纪计算了所有的结果。 她不愿意，非要吻下去只会彻底失去她。 也可以用这个吻交换她不要离开，或者要一个寻她的地名，又或者交换一个接受他的机会，甚至要求一个找到她就能尝试相处的赌约…… 可这些都是逼迫，小月儿不应该受这些折磨。 她只是有自己记挂的人，她没有错。即便她愿意为那个人牺牲生命也没有错，那是她的心意，她的愿望，她的自由。 错的是心存妄想，要逆天改命强行留下她的自己。但是哪怕要留住她，也要是一个欢喜的她，快乐无恙的她。 庄纪反复告诫自己，要循序渐进。不能把心思都放在算计她，预料她，她会承受不了，呼吸不过来。 她这样柔弱不能自保，不能让她逃走。 忽然，有淡淡的银色光芒落地，庄纪抬头，小月儿已经为他造了一轮圆月，点亮他回去的路。 这样就够了。 一轮圆月，一点关心，这已经是最美好的开端。 庄纪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但晴湖辗转难眠，她摸黑起来将所有的桃子放进了庄纪给的锦囊。锦囊中时空恒定，桃子不会变质腐败，自从认识了这只桃子晴湖就再没吃过桃。 晴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子，会不会让火麒麟轻慢了小桃子，让小桃子受委屈。 火麒麟会好好的传话吗？护卫大人会不会生气，他知道了又会怎么做呢？ 护卫大人的脑子晴湖不担心。 最重要的是，他能接受吗…… 他或许比自己更难接受现在的状况吧。 庄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接受他，和他在一起，会是一条更好走的路。他的善意从第一次促成他们相见就展示出来了。 晴湖微微有些感慨。倘若当时他不那样做，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毕竟庄纪很好，他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这样的男子世间不会有第二个。 晴湖甚至有点恐惧，再与他相处下去，被他这样环绕着，会不会渐渐的就沉沦了。 她与护卫大人还没有约定终生，但是她说好了要等他回来，她的心放在他身上，还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 晴湖揉搓着小黑石，这块石头，还要留一段时间才行。 第254章 你还有我 晴湖推开门就看到了庄纪。 庄纪一脸惬意的笑，他伸出右手，柔声道：“月儿，把手给我。” “庄纪，昨天已经结束了。”晴湖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样一张明媚的笑脸，她不忍拒绝，却不得不拒绝。 “好，那我明日再来问月儿。” 庄纪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他的玉杖出现在手中，通透莹润的碧玉，实在难以想象它能自主将火麒麟那样的神兽揍哭。 庄纪将玉杖送到晴湖手边，微笑道：“我带月儿去个地方。” “好。”晴湖的指尖刚碰到玉杖，脚下的风景瞬间发生了变化。 是宝室山。甚至尘世树和云顶仙山都完整的出现在晴湖脚下。 晴湖和庄纪站在一张玉垫上，方形的玉垫长宽各一丈。玉垫四边自动翻卷，形成一个低矮的护栏。 而玉垫的中央，玉几和蒲团浮出，矮几上摆满了杯盘，是他们的早点。 “月儿，坐下吧。” 庄纪有心扶着小姑娘却不敢像昨日那样，他的玉杖化为弧形，在小姑娘的身边环飞守护。 晴湖落座的同时，玉垫开始缓慢飞行，整座宝室仙山尽收眼底。 晴湖看着满桌的早点和昨日都没有重样，她有些淡淡的忧伤：“庄纪，你夜里不睡觉的吗？” 庄纪一整夜没看到小姑娘，他思念得紧，看着小姑娘眼里的无奈和一点点担心，有些开心道：“月儿是心疼我吗？” 晴湖摇头：“我比较心疼我自己。你已经两天不睡觉了，能保护好我吗？” “月儿不喜欢，明日做简单些。” 庄纪望着晴湖，眼中含情：“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保护你，这是我最重要的事。” 庄纪这样乖巧倒是让晴湖有些意外。她满意的点点头，开始享用早点。 玉垫一直环绕宝室山飞行，景致极好，庄纪的心意她明白，也感激。 “我可以和你一起做。”晴湖觉得庄纪的手艺着实不错，她只会熬粥，多学些总是好的，也不能一直让庄纪照顾。 “好，我也想尝尝月儿的手艺。”庄纪脑中已经浮现了他们在厨房忙碌的和谐画面，欣喜不已。 “那我是待月儿睡醒还是要唤月儿起床呢？”庄纪笑眯眯看着小姑娘有点呆愣的表情。 “……”晴湖有点羞愧，这两日她都起得晚，完全是庄纪在照顾她，宠着她，她却心安理得的接受。 “月儿，我愿意照顾你。” 庄纪挣扎许久，还是捉了晴湖的手，他认真的望着晴湖道：“我想永远都这样陪在月儿身边。” “庄纪。”晴湖慢慢走到庄纪身边，不能每日都这样重复下去了，她耗不起，庄纪也耗不起。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晴湖蹲在庄纪身边，望着他：“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月儿，”庄纪为晴湖升起一个蒲团，拿起她另一只手握了，他嘴角一直挂着的弧度荡漾开：“我只是想提醒月儿，你还有我。你在没遇见我之前就做了决定，那或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想陪着你，一起将它改过来。” 第255章 我答应你 “庄纪。你一定很为难吧。” 晴湖的手挣脱了庄纪的手掌，轻轻抚上他如玉的面颊，她说不清指尖的触感是凉还是热。 “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我。 可我不过是个凡人，你凝眸注视的一个呼吸之间，我就会化为尘土。 值得么？” “月儿，”庄纪缓缓闭上眼睛，他将手掌覆盖在小姑娘的手背上，沉浸在她轻柔的抚摸中。 “你怎知，我这万年修得的仙身，不是为了等你，遇见你。” “咚！”晴湖抽出手敲了庄纪的额头，凶巴巴道：“九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堂堂仙官，不应该心怀天下苍生吗？” “可我只想独宠月儿你一个。”庄纪不顾小姑娘张牙舞爪的拒绝，将她抱起放在怀里。 “月儿，”庄纪禁锢着不要小姑娘乱动，轻柔的声音响在晴湖耳畔：“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做好决定了吗？” “你又明白什么了……”晴湖低声嘟囔。 “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好吗？”庄纪贴着小姑娘的面颊，呼吸有些急促，有些贪婪，心跳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我日后也许会同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晴湖手中有不容置疑的力道，庄纪听着这样话又哪里还会拒绝，他微微放开禁锢，与小姑娘四目交接。 “你不要怪他，”晴湖撑着庄纪的肩，严肃中甚至有一丝哀求：“不是他的错。” “什么？”这个请求来的突然，饶是庄纪也不明所以。 “你只要记住我的话。”晴湖定定望着庄纪，樱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笑容极甜：“我可以答应你。” “不！” 庄纪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心中雷声轰鸣，骤雨狂风一触即发。 原本以为小姑娘只是要放弃端风，免他们兄弟失和。 可她居然愿意与自己相处试试！ 而这答应与他一试的条件，竟然是不要责怪端风，他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吗？！ “你不愿意，便算了。” 晴湖脸上的笑意瞬时烟散，她起身想离开庄纪的怀抱，却还是被他揽了回去。 “月儿，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只是试试。” “嗯。” 庄纪轻轻蹭着小姑娘的发丝，心中甜如饮蜜，喜悦无法言说。 她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的，甚至只是为了弥补他与端风之间的关系才勉强答应，但是只要她肯给机会。 “庄纪，我这样对你，并不公平。”晴湖伏在庄纪肩膀，心中惴惴。与这些人相处并不容易，她有一种随时都在安排后事的感觉。 “我只要你，月儿，我的月儿……”庄纪喜不自胜，拿手的情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将怀里的小姑娘抱紧一点，吮吸她的气息。 晴湖也缓缓闭上了眼睛，这样做，算是彻底背叛护卫大人了。 可是，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是这般渺小的存在，转瞬即逝。为了她与手足反目成仇，不值得。 虽然力量微薄，但是也要努力守护他。 神明大人的小娇娇软又萌 /book// 第256章 温润如玉 “庄纪，有人在敲门。” 晴湖无奈拍拍庄纪的背，庄小纪不会睡着了吧，所以不能总熬夜嘛…… “月儿！”庄纪无视敲门声的打扰，他仿佛从醉梦中被唤醒，面上带着红晕，捧着晴湖脸仔仔细细的瞧，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我在。”晴湖被庄纪瞧得有点不好意思，又不肯吃亏，揶揄道：“原来庄纪是看上了这张脸。” “嗯。”庄纪轻轻揉搓着晴湖，脸上升出暖阳，声音都带着喜悦：“我的月儿是最美的。” “这不是月儿的脸，是晴湖的！”晴湖捉住庄纪的手，脸上有点红，没想到庄纪是这种性子。 “都是我的！”庄纪有一种不太清醒的微醺，朝思暮想的姑娘，隐忍多时不敢触碰的姑娘，现在就在自己怀里，不躲不逃，他终于被上苍眷顾了吗？ “我们出去吧。”晴湖想要一个正常的庄纪。 “出去了，”庄纪搂着晴湖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似在自言自语：“出去了，你还是我的月儿吗？” “庄纪。”晴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男子与愿海初遇时那位温润如玉的仙君联系起来。 “庄纪，你怎么了？” “月儿，你当真愿意吗？” 庄纪明眸中的光亮一缕缕的黯淡下来，有些颓丧道：“其实月儿不用拿自己来交换。我听你的，无论他做了什么，我不怪他就是。” “庄纪……” “月儿……”庄纪扶着小姑娘的肩，眼中有些刺痛，低声道：“你听话，永远都不要拿自己当条件。我心悦你，但不能做这样的事。” “庄纪。”晴湖眼睛在一瞬间湿润，她太自以为是，也太轻看庄纪了。 “傻月儿。”庄纪又将小姑娘拥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发丝道：“再有下次，我就当你是真心愿意，绝不放你走了。若你敢与旁的人这样，被我知道了，我定会杀了他。” “这么凶？”晴湖湿漉漉的脸贴着庄纪的颈窝，小声音奶声奶气的。 “就是这么凶，月儿怕了吗？”庄纪顺着小姑娘的发丝抚摸，触感柔软如锦缎，带着爽洌的香气。 “怕，再也不敢了。”晴湖乖巧的回话，小眼泪都蹭到庄纪的脖颈上。 “还有，”庄纪继续凶巴巴的吓唬：“再哭，我就当月儿是想吻我，下次我可就要直接动手了。” “不哭。”晴湖拔出小脑袋，拿手帕给庄纪仔细擦了。 小姑娘睫毛上还凝着水珠，泛红的杏眼专注在庄纪身上，庄纪的手轻轻扶着小姑娘的背，心中流淌着真正的暖融。 这样就够了，小姑娘的眼泪，总算为他流过一回了。 庄纪眉眼的笑意慢慢浮起来，开怀道：“我们家月儿，聪慧动人，是不是只在我这里犯糊涂呀。” “……”晴湖有一瞬间的愣神，瞧这话说的…… 庄纪扶着晴湖站起来，牵着的手却是不放的，他凝视着小姑娘，温柔又坚定的说：“月儿，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是我最重要的珍宝，我不会做任何可能伤害你的事。” “嗯。” 第257章 所过之处 “我们出去看看吧，不知道外面又闹什么。” 晴湖手指着头顶的圆镜，一时也心情颇好。 “月儿，你知道你为什么总对这些事感兴趣吗？”庄纪低头，轻声询问。 “庄纪知道？”晴湖眸光烁烁，好奇心起。 “大概因为，月儿是虚空之盒的主人。” 庄纪沉吟片刻，继续道：“开启虚空之盒的秘宝之一－－火玉杖首，是神毓仙琉花，那朵玉琉璃需要信仰之力作为养料。” “你的意思是，我在收集信仰之力吗？”晴湖愣了神，凡人也可以吗？ “是。月儿你没有注意到吗？你所过之处，皆是众人的信仰。” 庄纪微微欠身，声音清润中有一抹恭顺：“月儿也是我的信仰。” “庄纪！”晴湖没好气的拿粉拳锤他的胸，无奈到：“你就不能不欺负我？！” “月儿，”庄纪又捉了晴湖的拳，开心道：“男女授受不亲，是月儿先碰我的。” “所以，你要这样出门吗？”晴湖抬起两只被握住的手，有点无奈。 才两日，她已经不反感庄纪的触碰了。晴湖默默咬了下舌头，护卫大人会不会剁了这两只被人碰过的爪子。 庄纪放开了左手，将被火麒麟伤过的右手握好了，笑眯眯看着晴湖道：“现在可以了。” 晴湖拿他没办法，轻轻捻了红绳，二人又回到客房中。 客房已然被打扫整理过，昨夜满地的狼藉都被清理。但是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血腥气，晴湖和庄纪对视一眼，看来又有事发生了。 “扣扣扣！”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庄纪人未动，房门自行开启。 出乎晴湖意料的是：门口立着一位白衣女子。 晴湖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觉得袅袅婷婷，仙气飘飘，应该不是凡人而是一位气质出尘的女仙。 庄纪牵着晴湖悠然坐下，并不理会门外的访客。 “小仙是仁王山梦机仙子，途径此地见日中有九彩流云停驻，特来拜会上仙。” 白衣仙子面上的氤氲之气散开，晴湖总算瞧见了模样。是个洁白无瑕，柳眉粉腮的美仙子，容貌可说上等，只是眉眼间的弧度透着点娇纵。 仙子微躬的身姿看着尚且恭敬，然而她不时瞥向两人的眼却不甚规矩。 修为不高却没有敬畏之心，看来是个出身不错，从小被娇养的仙子。 庄纪一直望着隔桌而坐的晴湖，眼眉含情。从头到尾没有挪眼看一眼门外，也不说话。晴湖还没见过庄纪摆上仙的谱，有点新鲜。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男声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梦机你无需这样客气。” 一个黑袍的男子倏忽出现，很随意的落座在庄纪对面的红木椅上。 看来又是一个仙君了。黑袍仙君面色也略黑，透着一种并不飘然的阳刚之气，他笑得畅快爽利，看着很是可亲。 黑袍仙君对门外的白衣仙子招招手，大笑道：“庄纪上仙与你未来夫君是至交，也是兄弟。梦机，还不快去见过你庄纪哥哥。” 第258章 神龙之主 “哦？风玉神有婚约了？我怎么不知。”庄纪斟了一盏热茶，轻轻放在晴湖手中。 他的眼神一贯温柔，此刻更是柔情似水。 “待梦机突破到真仙境界，自会邀风玉神回仁王山，商讨婚事。” 黑袍仙君又冲梦机仙子使眼色，梦机仙子这才跨进门，走到庄纪跟前薄施一礼道：“见过庄纪哥哥。” 然而庄纪并不理睬她，只淡淡道：“仁王山有仁王山的规矩，称兄长便是。” “哈哈哈，庄纪你如此别扭，可是担心梦机抢了你的风哥？” 黑袍仙君哈哈一下，又看着晴湖道：“这位仙子？” “宝室山翡月，黄金神龙之主。”庄纪漫不经心挥手，将梦机仙子赶到一旁，从头到尾也没有看过一眼。 梦机仙子不懂，然而黑袍的仙君却瞬间变了脸色。 他十分恭顺的移步到晴湖身前三步的距离，足踏八卦，掌中阴阳交握，低头道：“神龙之主位比尊神，小仙鲲吟，冒犯尊上了！” “无妨，”晴湖挥挥手：“坐下说话。” “谢尊上！”鲲吟深埋一首成礼，轻轻拽着陪礼在旁的梦机仙子回去坐下，神情很是恭顺。 “鲲吟仙君可是料理了隔壁的妖邪？”晴湖轻晃着茶盏，淡笑看着。 “正是！尊上所居客房上下与右邻皆有妖邪催生恶意，操纵伤人，我们今日路过就顺手除了。没想到是尊上设瓮在此，实数冒犯！” 鲲吟仙君自知晓晴湖身份后再未敢抬头看她的容貌，可谓是十分的恭敬。 “无妨。”晴湖看着手中热茶渐渐的没了温度，也觉得无趣，她轻轻放下茶盏道：“若无旁的事，便去吧。” “是。小仙告退！”鲲吟仙君站起身，恭恭敬敬再施一礼，才带着梦机仙子离开。 梦机仙子虽未敢言语，却是一脸的不如意，走出房门还不时回头瞄向晴湖，眼里神色不明。 “能得你如此忌惮，仁王山比宝室山如何？”晴湖开门见山的问。 “仁王山自然比不过宝室山。只是自古仁王圣山，不可欺不可杀，否则必遭天罚。”庄纪握着晴湖的手，小姑娘的指尖有点凉。 今日这会面来的突然，他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弹压震慑。 “你还想瞒我多久？”晴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此事护卫大人都未必知晓，庄纪似乎早就知道。 他一直在默默地为她筹谋忧心，遮挡风雨吗？ “瞒到月儿悄悄把我放到心里了，我再告诉你，好吓你一跳，让你知道我有多疼你！”庄纪一本正经的哄着小姑娘。 “庄纪……”晴湖无奈望天，她真的是给自己选了一位好郎君。 护卫大人的兄长拆散他们。不能欺杀的仁王山又觊觎他。 果然是：此事无解。 以九仙对她的宠爱，演变成宝室山与仁王山对峙都有可能。而对方能轻易说出邀护卫大人商讨婚事，必定有非常的手段。 “庄纪，你说的那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在哪里？”晴湖粉嫩的小脸笑眯眯凑了上去。 第259章 秘境符文 “想去了？”庄纪傲娇的抬抬下巴，不理小姑娘。 “嗯！”晴湖又往上凑了凑，杏眼中秋水盈盈，挺翘的鼻尖将热气送到庄纪脸上。 “哄我！”庄纪两手抱臂，一脸坏笑。 “不要！”晴湖坐回椅子，别扭地给自己斟茶饮了。 然而庄纪认怂只在转瞬之间。 “我的小月儿，你真是把我吃得死死的。” 庄纪无奈的站起来将小姑娘圈在椅子里，他慢慢地俯身凑近，微笑道：“月儿，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很习惯同我撒娇了？” “哪有？”晴湖微微退后，宛然笑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是一处秘境。” 庄纪伸出左手，一个墨色符文从手心浮出。 符文繁芜，总体呈现太阳般的放射形，三十六枚塔状的纹样从圆心探出，圆心由六层被切割为十二等份的同心圆组成。中心处有一枚不断翻转的墨色圆环。 如此繁复的纹样，饶是晴湖也发出一声惊叹：“这是？” “连月儿都没有见过么？” 庄纪似乎有些遗憾，他轻轻将符文拨到晴湖手中，幽幽道：“这是我出生时就长在手心的。原以为是个胎印，后来见了血便沉下去，我也是无意发现里面竟藏着一个秘境。” “和羽月院不一样，这个秘境以我的血为媒介出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进不去。这里面灵气充沛，月儿会喜欢的。” “庄纪，如果连我都不认识……”晴湖将符文送还庄纪，有些担忧：“会是来自异域吗？” “月儿在担心我？”庄纪开心的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将符文收了起来。 “嗯，难得你也有让人放心不下的时候。”晴湖拨开庄纪的手，这个符文给她的感觉有点微妙。 “月儿……”庄纪被晴湖毫不掩饰的关心击中，又欢欢喜喜的抱起小姑娘在怀里。 “你放开我！”晴湖被猝不及防的抱了，她又羞又恼，护卫大人该要收拾她了！ 晴湖直接捻了红绳回到羽月院中。 “月儿……”庄纪怯怯的唤着，像个犯错的孩子。 “月儿……” “庄纪，你不能总这样。我们日日在一起，你这是欺负我。”晴湖还未到庄纪肩膀高，她气呼呼的望着庄纪控诉。 “可是月儿已经很习惯了呀。”庄纪抬起牵着晴湖的右手，微笑：“你看。” “……” “月儿，你已经决定放弃他了，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庄纪将晴湖打横抱起，在一片莲叶上站了，于莲池中随意移动。 “庄纪，你说，他真的会娶她吗？”晴湖幽幽的问出声。 “月儿……”庄纪将晴湖放在小舟上里。 他没有再碰她，只是凝视着小姑娘的眼，认真道：“不会。” “是吗？” “嗯。”庄纪脸上带着苦涩的笑，他见过失去小姑娘后自伤自毁的端风，他对小姑娘的感情不会比自己少。 “但是，会很惨烈。”庄纪召唤出玉杖在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他的目光落在粼粼的水波中，又道：“即便没有月儿，他也不会被任何人控制，沦为他人野心的牺牲品。你要相信他。” “庄纪，”晴湖的指尖在水中拨弄，几缕发丝顺着手臂落入水中，晴湖眉眼低垂，樱唇抿着，又缓缓抬眸望着庄纪道：“你很好。” “你要吗？” 第260章 心意相通 “不要！” “好。那我改日再问。”庄纪哈哈一笑，随意的搭着船舷，心里思量着秘境虽不会久住，也能让小姑娘整理思绪了。 来日方长。 晴湖将水中湿发捞到手中揉搓着，若有所思道：“庄纪，你说一直跟着我们的妖邪，会不会是……” “不是我们，是跟着月儿来的。”庄纪望着天，怅然无奈道：“我的月儿，真受欢迎啊……” “庄纪，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的性子呢？”晴湖看着眼前的庄小纪，从前的他何曾这样情绪外露，看着慵懒又不经意。 “是月儿调教得好。”庄纪懒洋洋笑着，眼里释放着明媚的柔光。 晴湖…… “我们现在怕是不便出门了。”晴湖转换话题，他们附近的所有客房都发生了事件，客店里的人怕是有诸多揣测。 “月儿还想玩儿？” 庄纪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但是晴湖却心有明镜，她有些无奈道：“庄纪你真是个妖怪。” “我倒是觉得，月儿与我心意相通，是命定的伴侣。”庄纪忽然拉住晴湖的手，转瞬之间两人已经在热闹的街市上了。 庄纪拿了帷帽给晴湖带上，柔声道：“我们四处走走，天黑下来月儿就可以去玩了。” “好。”晴湖抬起被庄纪握住的右手，眉心微蹙，委屈望着。 “昨夜，我也去占卜了。” “堂堂仙官大人，玩占卜？”晴湖的眼角微抽，庄小纪果然不正常了。 “你现在知道你有多让我心慌意乱了吧。” 庄纪认真凝视小姑娘，手中是轻柔又坚定的握着：“有一位老人家告诉我，绝对不能放开你的手。” “老人家？”晴湖撇撇嘴，闹别扭：“该不会是老仙尊吧？ “仙尊让我抓紧的可不只是手，傻月儿。”庄纪也不管小姑娘是否愿意，慢悠悠迈步闲晃起来。 “月儿玩好了，我们便去秘境里住些时日。等月儿答应要嫁我了，才放你出来。”庄纪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赶紧帮着小姑娘将心里腾空吧，他要住进去！ “……”晴湖轻轻叹了口气，庄纪一直惦记着她想玩，所以才只给她看了符文没有直接带她进去吗？ “月儿是答应了？”庄纪突然停下脚步，欣喜地看着小姑娘。她平常不都是立刻拒绝并且还会捅他两刀吗？ “不答应。”晴湖没好气地白了庄纪一个眼刀子：“庄纪你正常一点，别总想这些。你陪我下山，是为了寻找秘宝。我们去秘境，也只是暂时避开一些麻烦。因为我还有一件……” “什么？”庄纪有一瞬间的心惊，小姑娘有事瞒着他，那似乎是一件极重要的事。 “没什么。”晴湖展颜一笑，晃晃被庄纪握住的手道：“饿了。” “好，”庄纪宠溺的点了小姑娘的俏鼻尖，温柔道：“我带月儿去填饱肚子。” “嗯。” “月儿想好占卜什么了吗？”庄纪一家家检视着街市两侧的酒楼，他已经很了解小姑娘的喜好了，要好好选一家。 “占卜什么……”晴湖转着搓着发梢思考，她好像还没有想过这个我问题。 第261章 占卜游戏 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 一只巴掌大的薄胎瓷碗中注满了水。 一支竹筷横在碗上，筷身微微贴到水面。 “要先想好占卜的问题。”庄纪笑吟吟看着小姑娘好奇的模样，真是一张完美的容颜，动静皆宜，时时看时时醉。 “问题嘛……”晴湖有些迷蒙的杏眼望着庄纪，她好像没什么要问的…… “傻月儿，那我们走吧。”庄纪被逗得有些哭笑不得。 也难怪，小姑娘聪慧如此，又细腻沉稳。她事事都自行掌握，哪里会有什么心中不定，需要问占的呢？ “我再想想。”晴湖嘿嘿嘿的笑着，眼角眉梢带着娇俏。 晴湖思忖半晌，她自己的事或者护卫大人的事，小桃子和九仙，这些人似乎也没什么让她放心不下的。 只有…… 晴湖的视线徐徐落在庄纪的左手，那枚墨色符文，到底是吉是凶呢？ 庄纪循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被她专注的眼神盯得发毛。但他感觉到了小姑娘的担心忧虑，心里生出细细的甜蜜。 就在这时，晴湖两指夹住竹筷的中心轻轻一旋，竹筷转动起来。 “一、二、三、四……五！”竹筷旋转了五圈，细的那一端指向了酒楼的右边。 庄纪微笑着拉起小姑娘的手往外走。五圈，再有一刻钟，他们就能去秘境里无人打扰的生活了。 “月儿不许说话哦。”庄纪出门右转，手中出现一只纸灯笼。 夜风起，他轻轻嘭开灵力将小姑娘护住。 天刚黑尽不久，但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灯笼，街市上行人稀少。 晴湖和庄纪首先看到一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一个书童在侧前方提灯引路。 两名带刀的衙差摸黑路过。 接下来便是第五个人。正好是一个提灯独行的女子。 庄纪将灯笼放在小姑娘手中，柔声道：“去吧。” “！”晴湖极为乖顺可爱的点头，巧笑的小脸上，虎牙和闪着碎光的眼眸看得庄纪小心脏突突突的乱跳。 晴湖蹦哒哒走过去，对面的女子似乎也是迎着晴湖走来，她们隔着两只灯笼的距离停下。 “姑娘你好。”晴湖还未说话，对方倒是先开了口。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晴湖微笑点头，看来对方也在玩占卜。她开心极了，互相赐福真是求之不得！ 得到晴湖的允许后，那姑娘似乎也很高兴。她拿开灯笼向前走了一大步，几乎凑到了晴湖身前，夜色中她两眼灼灼亮着，闪烁着喜悦。 然而就在晴湖的期待中，她突然同时握住了晴湖两手，笑眯眯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 晴湖顿时心惊，这是？！ “琴心？你是琴心？！”虽然没带狐狸面具，但是那双放荡不羁，游戏人间的眸子晴湖却记得。 “小翡月果然记得我！”琴心的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又道：“还是说应该叫你小晴湖呢？” “你想做什么？” 晴湖两手被死死抓着，身形也被固定。她心惊不已，这样不对劲，庄纪没有察觉到吗？！ 第262章 无颜一怒 “我来带你走。” 琴心紧紧抓着晴湖的手，她脸上笑得灿烂，似乎是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 “就凭你？”晴湖虽惊诧，却不至于慌神。庄纪在，她还有落辰的神弓，谁都轻易动不得她。 “你说呢？”琴心笑嘻嘻的松开手抚摸晴湖的脸：“本来我也没把握的，呵呵。” 太不正常了，琴心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任意妄为？晴湖手心慢慢冒出细汗，神弓出不来，连庄纪都毫无反应。 这种压迫感。 “你跟她走。”晴湖脑海中响起广璋的声音。 “为什么？” “……” “你真可笑！不是你让我与庄纪成亲吗，现在又是为何？” “你会同他成亲吗？你答应，我便放了你，还可以帮你取你要的东西。” “你就不怕我扔了你！！” “你知道了。” “我有那么蠢吗？” “你舍不得扔掉我，你只会保护我，润养我。” “你无耻！” “你不走，小庄会死。” “你敢！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 琴心饶有趣味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晴湖。她接近窥探的时候被那位大人物抓住了，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帮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和晴湖笼罩在一个看不到的境域里，那个一直缠着小晴湖的仙君被压制在原地，丝毫不得动弹。 虽然被禁锢了，但是上仙毕竟是上仙，琴心摸摸鼻子，抹消了侵入他的念头。 “小晴湖，你准备好了吗？”琴心的手背轻柔的抚摸着晴湖的脸，眼中盛满怀念，嘴里喃喃道：“姐姐还是这么美，我好想你。” 庄纪人被压制，意识却很清醒。那个女子向小姑娘迈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可是还未动身，他就被困在原地。 这么磅礴强横的力量，比落辰真神的领域还要骇人。他所有的灵力都被压制，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小姑娘已经放弃端风了，他还要怎么样？！ 庄纪很快就明白他要做的事了，就在他自己的眼前，小姑娘渐渐化作一道透明的螺旋光影。 自始至终，庄纪都只看到她的背影，小姑娘僵硬无助的背影化为弧形，转为透明，最后消一点一点失无踪。 晴湖彻底不见后，控制着庄纪的桎梏才解除。 庄纪颓然落地，他猩红的眼睛里灼热的雾气蒸腾，便是小姑娘在，他也看不见了。 庄纪的玉杖不召自出，一杖化为万丈杖消失。他浑身颤抖，拳头咯吱作响，却只能砸到自己身上。 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甚至是他的仙阵，小姑娘彻底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别人带走了，庄纪无力的走到小姑娘站过的地方，掉落在地的纸灯笼已经劈剥燃烧起来。 庄纪心中有熊熊业火焚烧，但是他不敢一怒，也无颜一怒，是他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她。 如果不耽误，直接带她到秘境，或者遵从老者所言，绝不放开她。 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第263章 双翼彩凤 庭玉帝国。舒城。 火麒麟浮在云端，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风玉神真是你二哥哥？”桃枝仙子看着底下忙碌的身影，有点为小姑娘揪心。 这可是风玉神，虽然师兄比他也不差，但风玉神毕竟是风玉神啊。 “桃子，你觉得你那月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火麒麟拿不准，他怒气冲冲的跑来了，但是真的要去跟他说吗？ 嫂嫂与三哥哥好上了之类的话…… “不知道。”桃枝仙子两手一摊，手中出现两颗桃子，她啃了一口道：“月儿怎么回事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两个都是我哥哥，也是你……”火麒麟微微有点脸红，没再说下去。 “我什么？我家月儿瞧上哪个就是哪个喽，她现在不说，说不定是都没瞧上……” “你家月儿？”清润的男声响起，裹挟着一阵凉气。 桃枝仙子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躲到火麒麟背后。 “你和我家夫人什么关系？”端风目光似盯着桃枝仙子，却透身而去，仿佛根本没看见她，眼神冷而不寒。 “月儿才不是你夫人！”桃枝仙子记得月儿否认过，风玉神吓人，但是月儿的名节更重要。 “她是这么说的？”端风目光忽然降了温度，眼睛张开的弧度微微收缩。 桃枝仙子伸出来的小脑袋立刻躲了回去，两根手指捏住了火麒麟的袖袍。 “你别吓她。” 火麒麟抬手将桃枝仙子护住，看来二哥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顿时动了火气：“你自己的女人看不好，别来吓唬我的。” “你的？” 桃枝仙子已经整个躲在火麒麟身后了，端风看不到，也不甚在意，又问：“你们见过她？” “嗯。” “看来，她是让你带话了。”端风锐利的眼神落到火麒麟身上，有一种逼视。 “带话？”火麒麟被盯得有点发怵，心里却很是不屑：“怕不是你想听的。” “说。”端风看到火麒麟脸上嘲讽的表情，他有一瞬间想动手的念头，又暗暗压了回去。 夫人显然是故意激怒火麒麟了，否则他怎么敢怒气汹汹地找过来。 “你还真想听？”火麒麟有些烦躁的挠挠头，怎么说那也是桃子的姐姐，要是二哥哥一怒之下杀了她，怎么跟桃子交代呢…… “她说过的话，你一字不漏再讲一遍。”端风眼眸微微眯起，火麒麟越是焦躁，说明夫人出手越狠，消息越急。 “是你自己要听的，听了别拿我们出气。” 火麒麟摸索到桃枝仙子的手，轻声道：“桃子你先离开，他这个人发作起来会吃人。” “我不走！你又要说月儿的坏话了！”桃枝仙子拔出自己的手，不高兴的走到一边道：“我要帮月儿听着！” “你很喜欢我家夫人。”端风绷紧的脸露出一丝柔和，这小丫头对夫人倒是不错。 “我最喜欢月儿了。” 桃枝仙子发现风玉神除了脸冷，也没那么可怕，喜欢月儿的都不会是坏人，也热络起来：“你也喜欢月儿？” 第264章 麒麟快递 “如果火麒麟欺负你，我就是你的靠山。”端风瞄了火麒麟一眼，不再继续理会桃枝仙子。 “一字不漏。”端风重复一遍。 火麒麟嘴角抽抽，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把自家哥哥迷得这样神魂颠倒。早知道他也喜欢好了，哥哥们可从来没当过他的靠山！ 但是端风威压之下他不敢造次，火麒麟开始认真回忆之前的事。 刚开始是一场骚乱，要说她说出口的话嘛…… “你们兄弟，不必为了我这样。” “我易容了你看得懂，本来的样子你却不懂……” …… “庄儿是九仙为我择的夫婿……” “鱼山灵气充盈，适宜如晓恢复，你有注意到她吗？” “……如晓对我有恩，是个很重要的人。” “怎么都是你哥哥，你似乎……” 端风偶尔扫过桃枝仙子，确认有无误漏。 他脸上不显，心中却已经日月颠倒，山呼海啸了。 火麒麟看到端风的冰山脸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暴起吃人。他有点疑惑，这些话很是平常，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端风就那样施施然站着，但是很快，他紧握的拳头就一滴一滴的落下血珠，最后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似乎站立不稳。 火麒麟登时收起了呼吸，连看都不敢看端风一眼。 桃枝仙子也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她心跳加速脑袋发懵，几欲晕倒。 原来是这样吗？竟然会是这样？！！ 端风心中悲喜交加，又迷惑不解。等了八万年，上苍竟然恩赐给他这样的珍宝吗？！ 然而端风想循着气息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感知不到那块小黑石了。他心中犹疑，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在何处见到她？”端风鲜血淋漓的手搭在火麒麟的双肩。 “汉安城。”火麒麟扶着桃枝仙子，大气都不不敢出。 “带我去。”端风手底用力，火麒麟感觉到自己两肩顿时脱力，桃枝仙子也滑落在地。 “你到底……怎么了？”火麒麟挣脱不开，只能悻悻的发问。 “带我去！立刻！”端风挥手将桃枝仙子收了，他漆黑的深眸泛着红光，仿佛夜叉修罗。 然而汉安城的锦江客店里，已经找不到端风要寻的人了。 他们离开了么？ 既然找不到她，庄纪的气息端风也是熟悉的。 端风放出神识感知，却发现整片大陆上都笼罩着庄纪的微弱气息。就仿佛庄纪将自己分化为无数个，在火玉世界里无处不在。 这个发现让端风心中雷声乍响，小姑娘在天河失踪时，他就是这样寻找了她整整一年，难道她又不见了吗？？ “庄纪！” 端风咬牙切齿的震天一吼，桃枝仙子在端风的虚无空间倒是无恙，火麒麟刚修复好的神魂又再受损。 但是他本能的意识到发生了严重的事，二哥哥看来已经失控了。他神识放远，总算捕捉到了庄纪所在的位置。 “在鱼山。”火麒麟袖袍一卷，将端风带到了鱼山。 庄纪，果然在那里。 第265章 溃退一步 庄纪坐在地上，如晓的灵株拜伏在地。 “风玉神，真是好算计。”庄纪赤红的双目盯着端风，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迈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走向端风。 他目光太狠厉，太阴寒，还带着鄙夷嘲讽，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神明，而是天底下最龌龊无耻的小人。 “你弄丢了她！”端风鹰隼一样的寒眸也凶悍异常，灵力在他手中汇聚，他只想把这个弄丢她的人碎尸万段！ 庄纪冷哼一声，凶狠的眼神中怒火熊熊：“是你弄丢了她！你利用她！伤害她！欺骗她！端风，你们两兄弟一样的卑鄙无耻！” 端风闻言，仿佛被当头棒喝般怔住，他溃退一步，手中灵力散去大半。 庄纪轻蔑的瞥了一眼端风的手，冷笑道：“你想杀我？主神又如何？我一样可以与你同归于尽！” “三哥哥！”火麒麟冲上去挡在两人之间，这样剑拔弩张的是要干什么？！ “但是我不会这么做。”庄纪拨开火麒麟狠狠盯着端风，忽然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因为她让我不要怪你。” 庄纪走到端风跟前，消除了所有距离与他对峙，庄纪脸上嘲弄的笑意不减，继续道：“为了让我不要怪你，她已经答应做我的女人了。” “你有没有很感动啊？”庄纪抬手，端风顺势被推到崖壁。 “你的大哥，靠她复活。你的三弟，要她帮你弥合。还有你这四弟弟，两次几乎杀了她。” 庄纪眼中热气弥散，他颤抖的手抵在端风胸口：“她欠你的，还完了吗？你能不能让你的尊神兄长，把她还给我。” “大哥哥？”火麒麟好不容易听懂一句话，他抱住庄纪的手臂，惊喜得语无伦次：“大哥哥活过来了？真的吗？那他怎么不来看我们？！” 庄纪看向火麒麟的眼神冰冷刺骨，他挥手扔开火麒麟，嘲讽道：“你大哥哥正忙着欺负你三嫂嫂，吸食她的骨血精气，好彻底活过来。” 庄纪看回端风道：“她不在这里，你装模作样给谁看？你其实跟他一样高兴的发狂吧！” “三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大哥哥活过来你不高兴吗？”火麒麟如堕云雾。 “我高兴。”庄纪笑得有些扭曲，他盯着端风的脸，继续道：“你要你的兄长，我要我的月儿。” “庄纪，你误会了。”端风眼中的暴怒尽消，只剩下黯然，他漆黑的眸子也不在反射任何光线。 “我误会？那块魂玉是不是你亲手给她的？！”庄纪一拳贴着端风耳际砸到崖壁，蛛网状的裂缝窸窸窣窣蔓延开，碎石如雨落下。 “是。”端风握拳，指尖抠入伤口，鲜血瞬间滴落。 “这颗晖攸草是不是她复活的？” “是。” “那你说，我误会了什么？你明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你接近她，利用她，玩弄了她，又让你兄长出面威胁她，干干净净的抛弃她！” 庄纪从崖壁中拔出带血的拳，冷笑道：“如此欺凌一个弱女子，风玉神，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第266章 水声入耳 “庄纪，” 端风抓住庄纪的手腕，喉咙里滚出暗哑的声音：“你可以怪我愚蠢，但我是真心的。我会找到她，给她一个交代。” “我不许你再接近她！”庄纪抽回手，一掌过去，堪堪停在端风的鼻尖。 “你说了不算，庄纪。”端风拨开庄纪的掌：“她是我的，她的心在我这里。” “她已经不会要你了，她要与我去我的秘境。”庄纪冷笑一声：“她身边没有你的位置。我会找到她，你最好祈祷你的尊神兄长不要太过分，否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讨回公道！” “三哥哥！”火麒麟还未反应过来，庄纪已经飞身离去。 “二哥哥，嫂嫂她……”火麒麟嗫嚅着：“她真的能复活大哥哥吗？” “哼嗯……” 桃枝仙子滚落在地，火麒麟赶忙抱了起来。 “你们走吧。”端风头也不抬的撵人。 “风玉神，”桃枝仙子眼睛红红的，开口的瞬间眼泪又淌了出来：“风玉神我问你，你对月儿，可有一丝一毫的不忠？” “没有。” “月儿如此待你，你拿什么偿还？” “桃子……”火麒麟拽了桃枝仙子的胳臂：“别烦他了！” “烦？”桃枝仙子甩开火麒麟，走到风玉神跟前，她抹了一把眼泪，嗤笑道：“风玉神都这样对待月儿了，嫌我烦？ 她敛去容貌也要躲藏的敌人，居然是风玉神你亲手送到她身边的。 她明明发现那石头有问题了也没有还给你，就为了帮你彻底复活他！ 我就问你这么一句话，嫌我烦？你凭什么？凭什么让月儿这样对你！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难怪大师兄狠下心要将她抢了去，跟着你，月儿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你手里！” “桃子！” 桃枝仙子哭得惨，却还是咬牙数落完，火麒麟想将她揽到怀里，也被痛骂一顿：“还有你，你心里只有你二哥哥，还总往月儿心里捅刀子。月儿她多难多苦，你还总是伤她污蔑她！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你叫桃子是吧。”端风抓住了桃枝仙子的手腕，他深渊一般的眼眸第一次凝视着她，认真道：“一切，我会用我的一切偿还。” “你的一切？你有什么？你躲起来万事不理，神职有九仙代理，兄长有月儿复活。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你唯一的能耐就是哄着月儿为你牺牲自己！” “桃子！你过分了！”火麒麟搂住桃枝仙子，瞬间从端风眼前眼前消失。 山风掠过，端风耳边既清净，又嘈杂。 庄纪和桃枝仙子的声音乎大乎小的响起，话语一道又一道，仿佛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在耳边在脑中震荡，端风的识海深处发出低沉的轰鸣。 “夫人……”端风一步一步挪到悬崖边，万丈寒潭的水声幽幽传来，端风只觉得水声入耳，寒气逼人。 这里是他们定情的地方，小姑娘第一次接纳他留在身边就是在这里。 可是她又不见了。 消失了八万年的人，为什么一回来就要拆散他们呢？ 第267章 双生封印 云顶仙山，舍身崖。 庄纪跪在九仙面前。 “庄儿，你没有见过他，那个人名唤端庭。 他是火玉神女的长子，天生绝世神胎，出生就是尊神，尊号庭玉，他是火玉世界众神之神。 八万年前，灭世天劫降下，诸神陨落。幸赖师父出手，才与众神一道护下庭玉与风玉二神。 但庭玉尊神心怀苍生，为免火玉世界生灵涂炭，他以一己之身庇佑了火玉世界众生，自己却陨落了。 最后仍是师父于众生中提取一点虔信，造了那枚魂玉，为的只是留给风玉神一点念想。 师父曾说过，若众生起大愿，生诚念，庭玉尊神可依凭信仰之力复活。只可惜，如今的火玉世界，已经无人记得这位曾经的天地之主了。 当时风玉神年幼，这些事有意瞒着他，他确实不知。 或许是小师妹带着师父的念想，才能找到他们兄弟，将庭玉尊神复活。 庄儿，你不要怨他。” “可是月儿，她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活。她不是师祖的女儿吗？难道师祖就是让她来完成自己的心愿，只把她当做一个工具吗？！” “当然不是，庄儿。 小师妹是师父最珍贵的女儿，她身上的双生封印就是证据。 双生封印，是师父先设下一道极隐蔽的封印，需第二人再下封印时，才能激活结合为一个更为强悍霸道的封印。 这种封印，须得精心谋划才能施展成功。一旦结成双生封印，便是上界神王也无法用外力破除，你明白了吗？” “觊觎月儿力量的人，就无法对她出手。” 庄纪心中陡然生出了更多的警觉不安，剑眉星目笼罩着阴影：“仙尊，师祖如此防备，是有什么人在觊觎月儿吗？” 九仙将庄纪扶起来，他老怀安慰，声若钟磬：“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但这些事还不能告诉你，既然庭玉尊神有心带走月儿，你就不可能找到她。 庄儿，你该去历练了。” “可是月儿……” “你还想眼睁睁看着别人带走她吗？”九仙捻着长须，眉峰耸动。 “是。弟子知道了。”庄纪定住身形，躬身行礼。 九仙点点头，欣慰地拍着庄纪的肩：“你虽出身仁王山，却非端姓，仁王山的紫光昊曜祭坛想必是去不了。 元冲四望灵虚是三大灵虚之首，那里面有一个毁天灭地的至宝，你可愿走一遭。” 说不心惊，是骗人的。三大灵虚福地与上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只有神才能踏足的领域。庄纪先后遭遇两次与神力的交锋，深知力量悬殊。取至宝需通过重重关隘考验，一招不慎就会陨落为福地的一缕灵气。 庄纪低垂的眉眼中渐渐生出坚毅，若连这种历练都通不过，如何护得住月儿。 他深鞠一躬，沉声道：“弟子领命。” “那你便去吧。” 九仙口中道别，手却搭在庄纪肩头不放。他微笑着注视庄纪，掌中用力按了一下，又道：“庄儿，你做得很好。若是师父他老人家在，也会说同样的话。” “嗯。”庄纪微微咬住牙关。 第268章 任意妄为 “你来做什么？” 桃枝仙子挡在牧华殿外：“这里不欢迎你！” 殿外的仙娥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如临深渊。 端风闪身进入大殿，九仙正摆了棋局与自己对弈。 “那孩子可不是我宠坏的。”九仙头也没抬，右手执了白子，举棋不定。 “她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同她计较。”端风落座在九仙对面，一把掀翻了棋盘。 “你倒是找了个撒气的好地方。”九仙袖袍一挥，棋局恢复如初，他慢悠悠将白子落下，又夹起一枚黑子。 “他们个个都深虑你，保护你，滋味可美妙？”九仙笑眯眯地抬头望着端风。 “她在哪里。”端风视线冰冷，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她都这样为你深思了，你就不想成全她一片苦心？” “我只想知道，她在哪里。”端风周身“咔嚓”作响，冰霜向四周凝结，白色的烟雾氤氤缭绕。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只来冰封了这牧华殿。你心里的苦，那些任意妄为的人不会知晓，你何不继续扮演被保护的角色，好成全他们的自我牺牲满足？” “我不是来听你啰嗦的，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端风的冰霜爬上了九仙的胡子，爬出了牧华殿的门院窗扉。 “你找不到她，我自然也找不到。庭玉尊神行事，怎敢窥视。”九仙捋了捋白须，冰霜融散，他挥手散开玉案上的白雾，棋局又清晰呈现。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相帮吗？”端风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神器要先主人死了才会重新认主，九哥你不要逼我。” “玄灵镜早就是她的了，我不过是代为保管。你做完她交代的事，自然就会见到她。”九仙手中的黑子终于落下，他拣起几枚穷途末路的白子，拿在手心摩挲。 “她交代的事？”端风星眸微眯，手掌慢慢握拳，沉吟道：“她手中有虚空之盒。” “你倒是不笨。”九仙呵呵一笑，站起身道：“我家丫头要做的事，冥冥中自有召引。你们既然有约，先成了约，再论将来。” “我答应她的事，自然会做到。我要知道她当初是如何来的宝室山？可是你带走了她？！”端风攥紧的拳骨节泛白，带着森然之气。 这些人为什么总要夺走她，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个心爱的女子，却人人都要阻碍他们。 “不是你将她送来的吗？”九仙想起小师妹初到舍身崖的样子，他忽然变了脸色，半眯的眼眸伴着冷冰冰的声音道：“你到底怎么伤了她，让她冲破了封印召唤玄灵镜到此？她那一身的血，可是你伤的？！” “！！！” 端风心中钝痛，眉心突突的跳动，竟然是这样吗？原来是伤她太重，她逃走了么…… 即便那样伤了她，她终究还是原谅了自己…… 九仙眼神冰冷如刀，收紧的下颌和背在身后的手都显示着忍耐。若是换个人，任何人，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抹杀！ “哼！”九仙深吸一口，背转身去，声沉如铁：“风玉神你记住了。她身上的封印不可解，否则她会死，整个火玉世界都将为她殉葬。” 第269章 居心叵测 一座异常华美的寝殿内，勾牙的黑金兽脑中袅袅地升起香氛。屋顶的八角藻井共五层，丹漆上描金绘彩，舞龙飞凤，牡丹百合，纹样交织，精美绝伦。 承接藻井的四壁竟不是贴金，而是有半寸厚的金壁，金壁上雕刻暗纹，花纹深浅不一，交错繁复，只一眼就能窥见工艺之精湛高深。 寝殿内一应物件多为琉璃，四柱帷纱的华贵卧榻上，琴心两手托腮，趴卧着凝视睡梦中的美人。 琴心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渺远的琴音，美人眉心微微耸动。 她轻轻起身落地，赤足踩着狐裘毯走出寝殿。 “什么人在抚琴？”琴心声轻如蚊。 侍奉在门外的婢女也低声禀报：“回主子，是丞相府的五小姐，来同苏花小姐学琴。” “把她们手指都废了。从今往后，晴湖主子没起，任何人不得喧哗嬉戏。”琴心转身回去，又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是。” 八位婢女屈膝行礼。她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点抽搐，站在最外边的两个咬咬牙，还是去通传处置。 琴心放缓呼吸，洁白如玉的手伸到晴湖脸上，她也不敢扰了晴湖美梦，只隔空描摹着晴湖脸上的轮廓。 但晴湖还是被手指移动带起的风丝唤醒。她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微微颤抖两下，眼睑抬起仿佛揭开了盖在宝珠上的锦帕，晴湖盛满清水的杏眼眨了眨，透过薄纱看到屋顶的藻井。 “这里是……”她迷糊又清甜的声音听得琴心有些迷醉。 “你的家。”琴心笑眯眯凑上去，鼻尖几乎要贴上晴湖的脸。 晴湖猛的受惊，她抱起锦被坐到枕头上，后背一凉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亵衣。 “你！你！”晴湖抱紧了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心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心，是我亲自为小晴湖脱衣梳洗的。”琴心扑上去抱住晴湖，腻歪歪道：“小晴湖的身子谁敢碰，便是瞧上一眼我都会将他剁碎了喂狗。” 晴湖面容僵硬，红绳还在手腕上，但是她进不去羽月院，落辰的神弓还是没有反应。 “我的东西呢？！”晴湖突然想起她的小黑石。 琴心一直笑嘻嘻看着晴湖慌张无措的样子，她掀开一帏薄纱，指着不远处的琉璃案：“你的东西都是我的宝贝，怎么会丢呢？” “你出去！”晴湖瞧见了自己的衣裳，她不想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再看见她的身子。 “我怎么能出去呢？”琴心拉开床尾的薄纱，折叠整齐的精致华服摆满了长几。 琴心手指划过一套套锦衣华服，又不时回头看看晴湖，最后选了一套鹅黄色宫装。她两手拎起来瞧了，又不甚满意地自言自语：“这些衣衫都配不上小晴湖，也怨我没有提前备好，今日让她们赶些出来，好叫小晴湖能出得了门。” “我穿自己的就好，你出去。”晴湖觉得这个琴心絮絮叨叨的，实在不正常。 “那怎么行，我要为小晴湖穿衣梳洗，你可别想离开我的视线！”琴心还是将鹅黄宫装捞到晴湖身边，又伸手拔晴湖的的被子。 第270章 无法抹杀 “我跟你不熟，请你出去。”晴湖冷着脸赶人。 “怎么不熟了，熟得很。”琴心脸上嬉笑依旧，丝毫不被晴湖的冷淡影响。 “我都不认识你，你把我抓过来想做什么？！”晴湖无语极了，这又是被什么奇怪的人黏上了？！ “我们是姐妹，当然要在一起团聚啊。”琴心抱着晴湖的被子一扯，晴湖只穿了亵衣的身子露了出来，她喜滋滋地扑了上去…… 琴心显然是没伺候过人的，即使晴湖被定住身形，一套衣裳鞋袜也穿了近半个时辰。 虽然生涩，但是琴心动作极轻，小心翼翼的极尽温柔。 晴湖被伺候得一头雾水，她和小桃子同浴同睡也没有这样过。琴心自称是姐妹，到底是哪里来的姐妹呢？ 庄纪不是说过她是邪祟吗？ 翡青尊神难道会有一个邪祟女儿？！ “如何？”琴心总算为晴湖穿戴好，她解开了对晴湖的限制，绕着看了两圈，满意的点点头后又把晴湖按在琉璃凳上，拿了玉梳帮她梳理发丝。 晴湖习惯了素净，一桌子的金玉琳琅她也没看在眼里。她惦记着自己的小黑石，在琴心折腾完她之后果断在换下的腰带里找到了黑石，仔仔细细的塞到了袖中。 “这么宝贝？”琴心凑到晴湖耳边，她脸上带着晴湖看不见的怪异神色，漫不经心道：“不会是哪个情郎送的吧？” “是又怎样？”晴湖让开一步，拉开与琴心的距离。这个人看着邪性得很，实在不是善类。 “不怎么样。垂涎小晴湖的男人，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琴心伸手捏了捏晴湖的脸蛋，大约是手感极好，她又忍不住多捏了几把道：“你是我的。” “你明明实力不强，口气却大的很。”晴湖想起之前小桃子随意就能将她驱除了，如今却这样猖狂，她嘲讽道：“若不是有人帮你，你能将我掳来？！” “你不知道吗？小晴湖，” 琴心拉起晴湖的手往寝殿外走，她根本不为晴湖的话所恼，甚至还很开心道：“我的能力本来就是驱使他人为我所用，所以我强不强，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永远存在，是谁都无法抹灭的存在。” 琴心挽住晴湖的纤细胳膊，又道：“所以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你为什么要缠上我？”晴湖躲不开，跟着她一起出了寝殿。 “我说了，我们是姐妹。”琴心笑吟吟的回答。 外间的婢女早就备好了热水锦帕，琴心亲自给晴湖擦手洁面，看得一众婢女低头观鼻心，大气都不敢出。 堂堂国师大人，伺候一个小姑娘梳洗？！！ “主子。” 一个女管事进来，侯在一旁不敢言语。 “说。”琴心将锦帕扔在银盆中，牵着晴湖的手往门外走去。 女管事跟上去，在琴心的侧后方禀报：“丞相府的司马夫人求见。” “来得倒是快。”琴心望了晴湖一眼，微笑道：“是该叫众人都瞧瞧，免得日后又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小晴湖，我可不想多造杀孽。” 第271章 我在找你 火玉帝国，国师府。 琴心牵着晴湖悠然慢步，女管事身后的婢女两列并行，执扇捧花随侍在后。 “从今天开始，这座府邸就是你的了。”琴心掩饰不住的欢喜，又补上一句：“我也是你的，火玉帝国内，小晴湖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要回去。”晴湖对这座气派华贵的府邸不感兴趣，她目光投向远处，她不见了，庄纪会怎么样呢，他该急疯了吧…… “你要回哪里去？小晴湖，这里才是你的归宿。”琴心在晴湖眼前挥了挥手，她看出晴湖眼底的一抹忧思，嬉皮笑脸道：“还想着那个小仙君？他那样没用，又护不住你，你想他作甚？” “住口！”晴湖甩脱琴心的手，她眼眸危险的眯起，犀利如刀的目光盯着琴心，声音低沉：“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他！” 晴湖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人都退后三步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女管事更是心惊肉跳，她这位国师主子喜怒无常，虽然时常领女子回来却似乎对眼前这个格外上心。 这女子容貌确实天姿国色，但也太恃宠而骄了，如此顶撞怕是要小命不保。 整座雒城里，谁人不知这位国师大人的手段，火玉帝对她言听计从，她大权在握，从来都是毫无顾忌的任意妄为。 女管事暗自思忖：主子半晌不说话，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她等待着主子的发落，是要赶出府去还是杖杀了呢？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琴心面上没有哪怕一丝的恼怒，她甚至讨好的笑着又去牵晴湖的手。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小晴湖，你何时也能这样护着我呢？” “痴心妄想！”晴湖根本不给琴心机会，她径直朝前走去，胸中怒不可遏：护卫大人的兄长抽的什么疯，把她丢给这个不正常的女人。 这么大一座府邸，她怎么出得去？ “小晴湖你等等我啊，”琴心赶上去死死挽着晴湖的胳膊，买哄道：“别生气，以后不提他了。” “没有以后，我要离开这里，你放我走！” “不行哦，我什么都答应你，但是你不许离开我。”琴心脸上笑着，笑得灿烂无比，甚至有一抹讨好。 晴湖看不懂她，这个人和她到底有什么渊源？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可以和我一道回去，我的朋友们说不定能帮你找到你真正要寻的人。” “不会错的，这世上只有一个你，小晴湖，我一直在找你。”琴心将晴湖带入道边的一座偏厅。 “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 琴心挽着晴湖进门的瞬间，屋内的人黑压压的跪下一片。 “拜见琴心大人。” 晴湖瞧着半跪在前的是一位贵妇人，锦绣华服和满头珠翠看着奢华但是低调，像是精心挑选过的装扮。 “丞相夫人，不必行此大礼。” 琴心端端走到主位，将晴湖按下坐了，自己坐在旁边的位子。她像是瞬间换了一枚内芯一样，整个人气质大变，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不怒自威。 第272章 弥补不了 然而丞相夫人并未起身，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开口便是告罪： “琴心大人，妾身是代小女来请罪的。小女无知，扰了琴心大人清净，还劳烦您亲自教诲，实在让妾身不安。” “夫人言重了。鄙人一向不拘此类小节，只是自今日起舍妹回府，从前不着意的规矩便要立起来了，还请夫人万勿怪罪。” 琴心话是对丞相夫人说，眼睛却始终笑眯眯看着晴湖，满脸宠溺。 琴心的话听着客气，却让丞相夫人更加惶恐不安，她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看人，又道：“平日里是小女冒犯了，只因苏花小姐是国师大人您爱重的帝国第一琴师，小女才冒昧登门求教。妾身教女无方，回去定会狠狠责罚，严加管教。” “五小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今日的事就算了了，夫人不必挂在心上。” 琴心言毕，又好似刚发现一般，轻轻拍了桌子：“还不快扶夫人起来！” 女管事荇芝闻言上前，她搀着丞相夫人起身落座，满屋子的随从侍婢才起身回到侍奉的位置站定。 丞相夫人坐下后仍十分局促，她微微欠着身道：“妾身代小女谢过琴心大人宽宏。只是苏花小姐日后不能为大人抚琴，妾身深感惶恐，因而从成王那儿请来了师佳姑娘。” 晴湖目光落到一位抱琴的女子身上，女子着一身素色烟纱裙，看着是个沉静可人的。她微屈膝欠身行礼，仪态端方。 “师佳姑娘虽稍逊苏花小姐一筹，现在也算是帝国第一琴师了，妾身想将她献与琴心大人，以做弥补。” 丞相此夫人言一出，晴湖大致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这个琴心，行事风格还是与凤栖镇时一样，乖张蛮横。只是她在这里更嚣张霸道不可一世。 “弥补？”琴心语带不解，她瞄了一眼抱琴的师佳，不客气地嗤笑道：“她可弥补不了。夫人误会了，我留着苏花，并非为听琴。” “非为听琴？”丞相夫人目瞪口呆，那可是帝国第一琴师，听说还是从火玉帝那里要来的，却不是为了听琴？！ “夫人既然如此有心，告诉您也无妨。我留着她，不过是因为她低眉抚琴的样子，与舍妹有两分相似。琴不琴的，倒也无所谓。” 琴心说得随意，这满屋子的人却都惊出一身冷汗。她们都下意识的投目望向晴湖，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就因为吵着她睡觉，帝国第一琴师的手说废就废。就连养着那琴师也是因为有两分像她。这是宝贝成什么样子了？！ 这哪里还敢乱瞧，若是一个不留神眼神或是表情不对，怕不是废个手就能躲过去的。 这个人有病吧！ 就算真是姐妹这也太病态了！ 果然和护卫大人的兄长是一挂的，不正常、偏执！ 晴湖内心疯狂吐槽。 但是琴心还是用甜腻腻的表情望着晴湖，似乎这是她踏破山河，千辛万苦终于寻来的至宝。 她左看右看，总也瞧不够，起身拉着晴湖往外走了几步才回头道：“夫人若无别的事，就请回吧。” 第273章 分身千万 国师府的人都知道一件事。 他们强势霸道的国师大人经常领小姑娘回府。 这些姑娘养在府里，都有自己的院子，国师大人偶尔高兴了会去瞧一瞧。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有带回来那几日有兴趣，随后便是一直养着，人越养越多。 好在府里不缺银钱，多少都养得起，只是外界一直传言国师大人有特殊癖好，颇有些令人难堪。 虽然府里人都知道，国师大人只是瞧上两眼，从不与她们亲近玩耍，也甚少管她们，却难抑流言满城。 如今晴湖主子来了，这国师府，包括整座雒城都知道了缘由。于是流言纷纷，又变成了国师大人有多宠溺自家妹妹，真真是疼到心肝里去了。 琴心许久都不出门，她日日与晴湖在一起，吃住都不分开，除了不放晴湖走，她几乎事事都依着晴湖。 每日都有人登门拜访，琴心都拒了。她变着花样的让自己收集的姑娘们给晴湖表演才艺，逗晴湖开心，跟她讲述每一个姑娘的来历，哪一处像她，如何被她捡了回来。 晴湖也慢慢的确定了，庄纪怕是找不到她了。琴心没这个本事，是广璋要把她困在这里。她在脑海里唤了他许多次都得不到回应，只能用小黑石敲花生，凿坚果，蹭墙，糟蹋他，虐待他。 没想到小黑石竟只是表面黑色，好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红色的玉。 他大概要真正的活过来了，晴湖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他是护卫大人的兄长，不是旁的人，不好对付。 既然没有人会来救她，晴湖只好默默调整策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逃离了。 “你不久前还在庭玉帝国的凤栖镇，怎么会是火玉帝国的国师呢？”晴湖勺子调着一碗蛋羹，却一口都没有吃。 “为了找你，我可是分身千万哦。”琴心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开始手舞足蹈的絮叨她都去过什么地方，晴湖默默听着，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 晴湖想起庄纪预言过琴心还会出现，也曾说了她对自己的执着。 庄纪，果然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从前他在，任何事情只要与他确认一个眼神，晴湖心里就有底了，现在他忽然不在，还真是有点…… “所以你在凤栖镇看到翡月的时候，就想拐走我？”晴湖拉回思绪，没理由琴心能识破翡月的伪装，她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伪装得确实高明，我都没有认出小晴湖。”琴心的沮丧一闪而过，她狡黠的笑着说：“你知道翡月哪里吸引了我吗？” “不知。”晴湖摇头，心想：你这么变态，能知道才怪！ “是你看那个小仙君的眼神，”琴心有点酸溜溜的，她仿佛瞬间没了胃口，恹恹道：“你什么时候也那样看我就好了。” “你倒是说说看，什么眼神啊？”晴湖回想起壶天别院时，他们还是很正常的姑侄关系啊。 “说不上来……”琴心憋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她手伸向晴湖，笑盈盈道：“搅了这样久也不吃，是在等姐姐我喂你吗？” 第274章 春信绿旖 “这是我的，”晴湖拨开琴心的手，懒洋洋道：“我喜欢搅着玩儿。” “难得你喜欢，明日多做几份给你。”琴心心情转好，整天的哄也没见她开心地说喜欢，还真是难得。 “你说我们是姐妹，”晴湖正式进入话题：“我怎么不知道呢？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刚出生就见过了。”琴心不假思索，她幽幽地继续道：“我可是因你而生，为你而生的。小晴湖，你要对我负责。” “……”晴湖无语，上一个要她负责的还是小桃子，她一见就喜欢，也愿意负责。 可是这个琴心，她不是邪祟吗？ “你想让我怎么负责？”晴湖无奈摊手。 “陪着我，永远不要离开。”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可以跟着我，我在哪里都带着你，如何？” 琴心摇头，脸上很是黯然：“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哪里都别想去。” “你不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晴湖低低的吼出声。 “我可以！是你先亏欠我的，拿你自己来还吧！”琴心面容扭曲，她站起来，不由分说拉着晴湖出了门。 晴湖第一次到后庭，一座座错落的院子让她目不暇接，这座国师府到底有多大？！ 琴心面露愠色，她捏着晴湖的手力道越来越大，晴湖咬着牙不肯出声求饶，就这样一路被拽着。 荇芝领着婢女远远跟着，没有人知道她们家主子突然到后庭做什么，只知道她看起来有渐渐掩饰不住地暴怒。 春信居。 琴心停在这座小院门口，天色渐变，她攥着晴湖的手骨节分明。 晴湖心中咯噔一下，遭了。 琴心眼中的狠厉蔓延到整张面容，她轻蔑地扫了一眼院门，盯着晴湖道：“你再说一遍，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眼前这番光景，如果没有庄纪曾经说过的话，晴湖也许会犹豫，但是她迎着琴心的怒眼，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不，我要离开。” “？”琴心眼中的惊疑一闪而过，随后又狰狞的大笑起来：“好！很好！” 她大踏步走到院内，两个小婢女惊慌的跪在地上拜迎。 春信居的小主人绿旖也在用饭，她看见琴心到来，先是一惊，随后又欢喜的迎上去。 可是琴心一记耳光将她抽翻在地。 “敢害我的人，你长了几颗脑袋？！” “大人？您，您在说什么？”绿旖捂着脸，她的左脸瞬间浮肿，口齿都不太清楚了。 “荇芝！”琴心将晴湖按在椅子上坐着，继续吩咐：“绿旖下毒谋害晴湖主子，杖杀，立即行刑。” “是。”荇芝甚至都没有同情过一眼，她转身出去安排行刑。 她跟着这位大人一年了，她说出口的话就是事实，她处置的手段好似雷霆万钧，决绝狠辣。 不用有任何迟疑，完美的执行她的命令就行，仿佛领受神的旨意。 晴湖被摁着双肩坐着，她其实也没有想要挣扎，在她说出口要离开那句话时，她就知道会有这种结局。 绿旖呆呆傻傻的捂着脸，整个人都瘫了。 她是有一点嫉妒，一点恨。凭什么她们都是拼凑的替身影子，凭什么她们要像小丑一样的活着。 只有这个突然出现的正主死了，她们的价值才会更高！ 第275章 与我无干 晴湖看到那碗蛋羹的瞬间就知道里面掺了毒。 凝固的羹慢慢的在液化，从哪种动物身上得到的毒她也心中有数。琴心是以修炼者的身份担当国师之职，自然不会有人对她下毒。 晴湖拿着蛋羹搅了，本就是隐而不发，希望糊弄过去便算了。 没想到琴心不仅看穿她的意图，还以此要挟她。 她既然要护着下毒的人，琴心就偏要把她拖出来处置。若真要护，就用自己交换。 可是晴湖虽然心软善良，却不会拿自己来交换一个对她下毒的人。她答应过庄纪，永远不拿自己做条件。 倘若有余力，又是可恕之人，护了就护了。若是要舍身相护，绿旖还没有这个资格。 平日伺候绿旖的婢女此刻只能听命按住自己的小主子。两名扈从已经将绿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渗出衣裙，随棍子扬上墙壁。 绿旖嘴里塞了布，刚开始还“呜呜”呻吟，惊恐的泪眼望着晴湖和琴心，现在已经昏过去了。 绿旖距离晴湖不足三步，血腥味扑鼻而来。 琴心摁着晴湖肩膀的右手轻轻竖起，荇芝当即叫停了刑杖。 “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琴心的薄唇凑到晴湖耳边，声音轻柔带着热气，却听得晴湖后脊发寒。 “……” “你如今，也这般心狠了。”琴心似乎很是失望，她的手重重搭到晴湖肩头，仿佛是一声长叹。 荇芝刚要下令继续，晴湖还是开口道：“你既然说什么都听我的，那你放过她吧。我先提醒你，你就是把阖府上下的人都杀了，我也不会留下。我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神仙，杀人的是你，与我无干。” “哈哈哈，你还真会把握时机，小晴湖，我确实想过这么做。”琴心此话一出，一屋子伺候的人都汗毛倒竖，冷汗如针。 “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旁的人我自然不会动。但是她犯的罪太重，只能将功折罪，换得到你，她才能活。”琴心两只手动起来，给僵硬的琴湖松肩膀，脸上是冰凉的宠溺。 “她换不到我。”晴湖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在国师府，不可能不知道琴心的狠辣，绿旖选择了出手，也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怨不得旁人。 “啪啪啪”杖刑继续，血滴飞溅。直到荇芝亲自检查绿旖断了气，此事才算了结。 琴心抱着晕过去的晴湖回到寝殿，她屏退了所有人，亲自为晴湖宽衣梳洗，嘴里念念有词：“姐姐真是不经事，这样就能吓晕过去，世上比这可怕的事还多着呢。” 绿旖因为对晴湖主子下毒被打死的消息连夜传遍了国师府。 这当然是荇芝有意为之，国师主子态度如此明确了还有不怕死的敢动手，她管理整个国师府，出了事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她。 她马不停蹄地清查了下毒的全部细节，一干人等收押了，又拟好供状文书，战战兢兢的等待着一早呈报上去。 她很清楚，主子眼睛里是不揉沙子的，没有立即处置是因为晴湖主子有恙。她不敢懈怠，吩咐厨房煲了安神滋补的汤，又请来宫里的太医住下，随时待诏。 第276章 帝国首席 晴湖醒时，琴心已经不见了。 真是难得清净。她松了一口气，起身找到小黑石又躺回床上。 她在羽月院里听到火麒麟说这石头是比护卫大人命还重要的东西，登时就恍然大悟。 比护卫大人命还重要的东西，必定是他的兄长了。 难怪广璋只在护卫大人给了她小黑石后才出现，难怪她与自己是同时现身在火玉世界。原来是自己复活了他。 当初抗拒不了他亲近，竟是因为他与护卫大人血脉一体。若是早知晓护卫大人有一位兄长，也不至于现在才反应过来。 晴湖很有些懊恼，还是因为她对护卫大人关心不够。她也不知道自己成天在忙些什么，明明护卫大人就在身边，却从未与他谈心。 总觉得他就在身边，时时处处都在，总有时间留给自己，却未曾想过会分离。 可是这位兄长大人为什么不要他们在一起呢？不在一起，如何能将他彻底复活？ 便是拼着不活过来，也要拆散他们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晴湖默默将举过头顶的小黑石收起来，起床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荇芝守在外间，她一宿未睡地侯着，振奋着精神不敢露出疲惫。眼见晴湖的气色还算不错，她放下心来，引着盥洗。 “主子奉诏入宫面圣，着奴婢留守伺候。”荇芝低眉侍奉，小心翼翼地继续道：“主子身子可爽利？徐太医昨日夜里就侯着了，是否需要召他过来？” “不必了。”晴湖净了手，忽然想起之前的事，吩咐道：“能请徐太医为苏花小姐瞧瞧么？” 荇芝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她没抬起来的眉眼带着不着痕迹的笑意，屈膝道：“全凭主子安排。” 荇芝的手在身后招了招，立刻就有婢女领了命出去。 早膳还未过半，徐太医就被引着过来复命。 国师府是出了名的龙潭虎穴。 徐太医盛名在外，到何处不是受人尊重。只是到了这国师府他就没来由的心生恐惧，实在是因为这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女国师心思难测，全无路数可寻，让人胆战心惊。 徐太医站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晴湖，左右为难之际晴湖先开了口：“大人辛苦了，可否入席与晴湖一道用些早膳？” 荇芝亲自为徐太医安置了座椅。徐太医见晴湖面带微笑，十分温柔可亲，也没有推拒地坐下了。 静默的吃了一会儿，晴湖放了筷子。她玉面含光，柔声道：“劳烦大人走这一趟了，不知道苏花小姐的手，能否回天？” “这个……”徐太医眉间浮现一抹阴郁，他也放下了筷子，捻着胡子眯着眼，思索了半晌后摇头道：“苏花小姐的手，筋骨俱损，气血不通，以下官的医术，实在无力回天。” 虽不是一样的行当。但医道与琴艺相同，都是需要积年的刻苦修行才能不断突破，攀登巅峰。 徐太医的医术称得上帝国首席，对于帝国第一的琴师，他自然惺惺相惜。如此遭遇，实在令人痛心。 只是他知道苏花的手因何被废，不敢流露惋惜之色。 第277章 第一琴师 “大人是在怪我。” 晴湖这话冷不防说出来，惊得徐太医登时站了起来。 “大人请坐，”晴湖见徐太医一脸惊慌，又淡淡笑道：“大人请安坐。可有什么别的法子，能挽回那双手呢？” “别的法子？”一转到对医术的思索，徐太医的紧张不安消去大半。 就常理来说，那双手绝无治好的可能。莫说恢复，随着血气阻滞，双手或有可能彻底萎缩干瘪，最后只能齐腕截断。 但是，身为火玉帝国太医之首，他执掌的太医院内藏着诸多古籍密典。虽然有些传说荒诞不羁，却也可以说出来，聊以慰藉。 太医从沉思中回转，他清亮的眼眸徐徐转动，娓娓说道：“传说有一位名唤葛仲的上古医仙，他曾留下一本《葛仙秘要》传世。据说里面记载着许多秘术，其中就有淬骨炼筋的再造之法，只是……” 徐太医轻叹一口气，他眼中的精光怅然散去，失笑道：“只是传说往往夸大又十分之虚妄，不值一提，权当是说笑。” “淬骨炼筋的再造之法……” 晴湖倒是听了进去，她默默重复了一遍，旋即又提筷继续吃了几口。 早膳后，晴湖着人将徐太医送回去，自己去找苏花。 “苏花小姐住得偏僻，还请主子稍等片刻，乘轿撵过去。”荇芝熟练地张罗着，凡事但凭吩咐，不问不论，脸上一贯的浅笑，倒是个懂事的。 她将晴湖扶上轿撵，瞧见晴湖闭目安神，便安静的走在一旁。 去往后庭的路上荇芝早派人通传了，因此所有的小院都门扉紧闭，一路安静无事，连探头探脑的人都没有。 轿撵一路行到后庭的最深处，偏僻萧索，连个院名都没有。 晴湖下了轿撵，淡淡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自己进去。” “主子。”荇芝难得开口劝说：“苏花小姐经上次的事，脾性差了，不能侍奉，因而迁居此处。奴婢担心她无知莽撞，会冲撞了您，还请主子让奴婢跟着。” “也好。”晴湖推开院门，抬脚迈入。 她倒不担心什么冲撞，但里边那位若真做出点什么，怕是又要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她是来救人的，不想弄巧成拙。 “第一琴师，手废了的第一琴师还是琴师吗？” 晴湖远远的听到了尖细的女声：“我们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跟上了你，还要陪你烂在这里。” “徐太医不是说要时常浴热水，轻柔慢摩么，苏花小姐，这水够不够热啊？！” “啊！”一声尖利的惨叫，在空荡惨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凄厉。 晴湖停下脚步，眉心蹙起。 荇芝推门而入的瞬间，里面就安静了。 两个小婢女踉跄地跑出来见了晴湖，又手足无措的跪在道旁。 晴湖没有理她们，进门便瞧见发衫散乱的苏花。她抬着通红的手浑身颤抖，任凭荇芝怎么安抚都安静不下来。 晴湖走上前，眼睛看着苏花，话却是对荇芝说的：“你先料理了门外那两个。” 第278章 当家主子 “是，主子。” 荇芝不愿意离开，但是晴湖面露愠色，她不敢不听。 但凡人主，最恨恶奴欺主。门外那两个犯了大忌讳，荇芝只能先去严惩了她们。 晴湖慢慢走到苏花跟前，她捉住苏花的手腕将她按到椅子上，又拨开她散在脸上的发丝，看见了一双仇恨的眼睛。 晴湖也拖了椅子，与苏花面对面坐下。 她捉住苏花的手，这双手实在惨不忍睹。十指垂着仿佛筋骨俱碎，红肿的手上皮肉翻卷，血泡遍布，血丝还在慢慢浮游。炸开的血泡又好似血洞一样，滴滴答答的血珠打到地上，血点溅到两人的裙摆，竟有些异样的妖冶好看。 苏花的眼睛也渗着血丝，她恨恨瞪着晴湖，目眦欲裂似乎要将晴湖生吞活剥了。 晴湖钳着苏花的手，她也不在意苏花的仇视，只是轻声说出此行的目的：“苏花小姐，你想不想活？” 然而苏花并不说话，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野兽一样，随时要暴起吃人。 “如果你想活。我认识一位神医，他有淬骨炼筋的再造之术，治你的手伤应该没有问题，你要治吗？” “你若想治，我会安排人送你去。只是路途遥远，又在异国，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那位神医宅心仁厚，又是我的故交，我送你去，只要平安抵达，一定能再造你这双第一琴师的手。” 苏花听到“第一琴师”四个字，她圆瞪的双眸猛然收缩，站起身就往晴湖身上扑。 果然是野兽之姿，手不能用，她便是冲着晴湖的脸去，张开嘴似要狠狠咬上一口。 晴湖没有闪躲，荇芝站在她身前，几个婢子已经将苏花又按回了座椅。 “我再问你一次，苏花小姐，你要不要去？” 晴湖松脱苏花的手，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眼前的人戾气太重，晴湖有些遗憾的想，便是治好了手，如此心性大损，怕是也做不了第一琴师了。 “罢了，”晴湖觉得有些索然寡味，她站起来道：“医者，治病不救死。我何必送一个死人过去，平白损了神医老爷子的名声。” “请人尽快治好苏花小姐的外伤，迁去方便些的住处，再派得力的人照料。”晴湖瞥了荇芝一眼，转身就走。 “我不要你假好心！你害我成了全帝都的笑话！你毁了我一生，我恨你一辈子！我要你一辈子愧疚！别看你现在风光，你这个贱……” 一个机灵的婢女将裙带塞到了苏花口中。 晴湖的脚步本来就轻，忽然停下来后，整个屋子更显得空寂，只有苏花“哼哼唧唧”的，仿佛兽语。 “荇芝，我在国师府什么身份？”晴湖没有回头，声音也淡淡的。 荇芝没来由的一个激灵，晴湖主子这难以捉摸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国师主子的影子。 她屈膝行礼，沉声道：“晴湖主子与国师大人如同一人，是国师府的当家主子。” “冒犯主子，该如何处置？” 晴湖的声音冰冷似铁。 第279章 柔弱温和 “回主子的话。冒犯当家主子，依府规，应处以杖毙。” “那便杖毙，行刑吧。”晴湖反身，在方才的椅子上坐定，目光冰冷的落到苏花身上。 荇芝屈膝领命，却又心中犹疑，她还记得昨夜晴湖因为绿旖之死而晕倒，这应该是个柔弱温和的主子才对，怎的忽然…… 虽有不解，但荇芝不愧是执掌国师府的大管事，执行力可谓是极强。 转眼间，苏花已经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人的命运实在难堪说道。从众星捧月的帝国琴师沦落到只剩半条残命的废人，不过几天功夫。 苏花的大脑懵懵糊糊，已经不知道该怨恨谁了。 晴湖看到苏花眼中的赤红稍退，清泪缓缓滴落。她站起来走到苏花面前蹲下，冷冷地捏住她的下巴道：“现在，你可以恨我了。” 但苏花的眼中已然没有毒恨，有的只是恐惧不甘，还有无名的悔恨。 “你不是要恨我一辈子吗？怎么，现在怕我了？” 晴湖揶揄地嗤笑一声，又道：“只因我没来由的释放一点善意，你便觉得我软弱好欺，要将满腹怨恨放在我身上？” “我来瞧你，不过是因为我正好能救你。你是为何落到这个地步，我没兴趣知道，也从不认为是我的缘故，指望我愧疚，你想多了。” 晴湖顿了顿，指腹轻轻抹过苏花脸上冰凉的泪水，又道：“你是要在烂泥里继续扑腾，还是要爬出来寻一条生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苏花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了。她望着晴湖的眼，泪水连连，看着倒是清透了许多。 晴湖轻轻放开苏花，站起来对荇芝道：“尽快治好她，请徐太医。” “是，主子。” 荇芝表面平静，心中却惊叹不止。 原本苏花小姐是从皇宫来的，自带一份矜贵，虽然国师主子没什么表示，但府里确实待她有些不同。 没成想朝夕之间，国师府风云突变，苏花小姐毁了手又颜面尽失，整个人性情大变，常有狂悖之言。府规森严，她宽慰不成，只能处置了。 今日晴湖主子这雷霆手段一出，看得出来苏花小姐戾气全消，兴许很快就能好转。 荇芝看晴湖的眼光不自觉多了几分敬畏。 晴湖回到主院的时候，琴心恰好回来。她身着国师蟒服，峨冠博带，倒也威严赫赫。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国师的？”晴湖拿着琴心的官帽，轮起圈玩耍。 “小晴湖这么关心我？”琴心面露欣喜之色，看来昨夜的事已经翻篇了。她还以为小晴湖会许久不搭理她，心中很是惴惴不安，要不今日也不会奉旨入宫。 “关心说不上，只是单纯的好奇。”晴湖将官帽放了，坐在一个矮几上，有些慵懒道：“说不定，我也能寻个国师做做。” “小晴湖想做，便给你了。” 琴心将脱下的蟒袍披在晴湖身上，又啧啧啧摇头道：“算了，小晴湖还是看家吧。今日玩儿得可欢喜？” 第280章 有些怪异 “欢喜。” 晴湖扯了蟒袍搭在木施上，绞着发梢道：“跟你要一个人。” “除了姐姐我，你谁都要不到。”琴心将怀里一个手札掏出来扔在桌案上，净了手换上常服，才又牵着晴湖往外走。 “那个苏花，我要了。”晴湖还是开口要人。 “真要？” “嗯。” “好，你拿去玩儿吧。” “我还要一些女使，护卫，文书，火玉币什么的，送她去庭玉帝国的葫芦城。那里的神医能治好她的手。”晴湖甜甜笑着，小手伸向琴心，样子有点萌。 “不行。”琴心一口回绝，脸上不太好看。 “怎么就不行了，不是事事都听我的吗？”晴湖撒娇模式开启，漂亮的杏眼汪汪望着琴心，琴心只一眼就被击溃投降了。 “好好好，都随你。你何时也这样关心姐姐我呢？”琴心无奈地看着晴湖，一答应就马上不冲自己笑了，真是个坏丫头。 “我怎么不关心你了。你养起来的那些小姑娘，索性都放了吧，留着也没用。” 日中了，烈日炎炎，晴湖赖在厅檐下，不想往外走。 “说得也是，小晴湖来了，她们就都没用了，你处置吧。”琴心心情颇好，她养了那么多晴湖的影子，却都只是偶然的惊鸿一瞥有些许味道，若说像，便是千分之一也是没有的。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她，自然不需要她们了。 “我来处置，怕是要花不少火玉币，你舍得？”晴湖冲琴心眨眼，有种若有似无的撒娇。 “除了你，什么都舍得。”琴心捏捏晴湖的小脸蛋，小晴湖很少主动缠着她说话，今日倒是让她很高兴。 晴湖见琴心心情不错，话锋陡然一转道：“我记得你昨晚说我亏欠你，我欠了你什么？” “……” “你说话啊？”晴湖盯着琴心的眼，她始终看不懂琴心眸中的底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人与任何人都不同，她实难把握。 “我说过了，我是因你而生的，你不能弃我不顾。”琴心抓住晴湖的手慢慢用力：“你回来我身边，过去的事，我不与你计较。” “过去？”晴湖听不懂琴心话中的意思，她自认从未辜负过谁，这个琴心果然是把她错认成什么人了吗？ “小晴湖在府里待腻了吧，”琴心转换了话题：“要不要去宫里玩玩儿？” “宫里？皇宫？”晴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琴心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手札，晴湖接过来看了。 是一封请柬。 文贵妃在宫中设宴为晴湖接风，邀请她赴宴。 晴湖是记得文贵妃的，她送了拜帖到国师府，但晴湖新到，琴心没有见她，给赶了回去。 “你怎么又愿意见她了？”晴湖有些疑惑。 “想着小晴湖总在府上，怕你无趣。你不是也有事要在皇宫里办吗？” 琴心笑得有些怪异，晴湖却是秒懂了。 她竟然知道虚空之盒吗？ 这个琴心，接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抢夺…… 第281章 痴心妄想 正是十五，预示团圆的日子。 晴湖与琴心同乘舆辇入宫。 这副舆辇是火玉帝亲赐，规格也是半副帝王的级别。 晴湖原先瞧过柳城主的仪仗，比之琴心出门的排场，那是很不够看的。 晴湖并未刻意装扮，身着的是她惯穿的舒适裙装。虽然见尊者需要端庄，琴心却不以为意，只问晴湖穿什么自在。 然则即便素净不着意装饰，晴湖的姿容气质也是冠绝天下的。临行前琴心还拉着晴湖的小手，酸溜溜道：“若不是为了小晴湖要的东西，不去也罢。” 晴湖捧着果子慢悠悠吃着，一路无聊，她便打趣琴心道：“上百人随行侍奉，如此声势浩大的出行，国师大人就不怕名高引谤？” “平日里也不喜如此，”琴心剥了果子喂进琴心嘴里一瓣，笑眯眯道：“小晴湖第一次出门，不能委屈了你。” “原本火玉帝瞧上了咱家的小晴湖，要封御尊公主，不过姐姐替你拒了。” “谁、都、别、想、跟、我、抢！”琴心捏着晴湖的俏鼻，一字一顿的说着，眼里既得意又闪烁着寒光。 “火玉帝？我都没有见过他，为何要封我？”晴湖歪着脑袋想，这个琴心真的如此权势滔天？ “想讨好小晴湖的人还多着呢，”琴心拉过晴湖的胳臂开始从上往下捏，嘴里还不忘继续道：“今日怕是要累坏了小晴湖，你若是不喜欢他们，我们便随时离开。” “不是文贵妃设宴吗？会很累？”晴湖没有接触过宫廷宴会，琴心只道无需拘束，一切有她，晴湖便什么都不想的上了撵。 火玉杖首近在眼前，别的都无关紧要，晴湖也不关心。 “设宴的自然是她，只是少不得会有许多非请自到的人。”琴心瞧着晴湖一脸好奇，便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整个后宫现在是文贵妃掌管，可是火玉帝尚未废皇后，也不曾赐下金印，因此文贵妃也算不得后宫之主，说不上多尊贵。” “她能请动小晴湖是我赏的脸面，合宫的妃嫔们当然要来凑热闹，瞧瞧你。” 琴心忽然嗤笑一声，又道：“少不得那些皇子公主的也会来，一伙子痴心妄想的，等着接近你。” “既如此，你为何还应下呢？不来便是，或许遣了不见也可。”晴湖入宫是为了正事，她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逢迎奉承上。 “我不是让他们来见你，而是叫小晴湖瞧瞧他们。火玉帝病入膏肓没多少日子了，小晴湖可以选个看得上的，叫他把帝位承了。”琴心说得随意，似乎口中所言是小儿游戏，而不是皇位传承的大事。 “……”晴湖可没想过有这样的附加任务，她认真的剥着果子，也不抬头看琴心，随口道：“火玉帝不是被你玩儿死的吧。” 谁知琴心忽然“哈哈哈”笑起来，她捧了晴湖的小脸道：“正好相反，若非有我在，他眼下就该死了，哪里还有力气管国事。” “火玉帝患了什么病？” 晴湖突然就有了兴趣。 第282章 念念切切 “这个嘛，”琴心揉搓着晴湖的小脸道：“小晴湖可以亲自去瞧瞧，我还蛮喜欢这个玩具。” “你不是修炼者吗？不能为他根治了？”晴湖被揉搓得话都说不清楚。她心中疑惑，治个病对琴心来说应该很容易吧，反正她也不在乎天道规则。 “我不是修炼者，治不了他。他现在还没死，是因为我强化催发着他的精神力，那副躯壳很快就要彻底坏掉了。” “所以你就开始物色下一个玩具了？”晴湖无语，一国之君，在琴心眼里只是玩具吗？ “是小晴湖的玩具。”琴心松开了蹂躏晴湖的手，笑眯眯道：“这次你来选。” “我不要。” “你的神毓仙琉花，不要了？”琴心趁着晴湖愣神的间隙，又好好摸了晴湖的脸，她感觉自己有点上瘾。 “紧张什么？”琴心放开了晴湖的脸，她拢着晴湖耳边的发丝，脸上宠爱满溢：“小晴湖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有虚空之盒？”再怎么猜测都没有用，晴湖索性开门见山的问。 “你的事，我都知道。”琴心拈了果子塞到晴湖口中，慢悠悠道：“男神也好，仙官也罢，你终究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你既然知道他们，就应该明白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你困不住我。” “是么？”琴心笑盈盈的，她脸上的淡定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着她这样，晴湖心里有点犯怵。护卫大人的兄长若是铁了心不让她走，她怕是走不了。 晴湖绝对相信，为了拆散他们，这位兄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明明自己要与庄纪去秘境了，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带走她呢？ 晴湖一直活得清醒明白，此时身边有两个她看不懂猜不透的人，实在是无奈极了！ “你就踏踏实实待在我身边，”琴心脸上浮现一抹温柔，轻声道：“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不需要你给，我自己能拿到。”晴湖默默挪开了一点，她感觉很不安。 这样隐蔽的事情琴心都知道，她看着正邪难辨，不知道是敌是友。好在虚空之盒藏在羽月院内，暂时不担心会被抢走。 “小晴湖害怕了……”琴心又挪过去紧挨着晴湖坐着，她斜了鹤嘴壶倒出清水，又捉了晴湖的手给她洗了，拿过锦帕仔细擦拭。 “你姐姐我与那些男人不同，我不要你的容貌和身子，也无所谓你的心在哪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小晴湖，你不能再负我了。” “我到底何时负过你……”晴湖抽回手。她凝神望着琴心，无论眉眼还是气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与她相似的也没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 “你不是不认识，小晴湖，你是忘了我。”琴心的脸色难得有一点僵硬，她定定看着晴湖，眼中古水无波，神情晦暗不明，声音竟有些渺远：“你不应该忘了我。” “你就不能提醒我？” “怎么没有？是小晴湖太笨了，总也想不起。”琴心敲了晴湖的额头：“回去再慢慢想吧，我们到了。” 第283章 如此这般 御桥下有金水河横过，晴湖下了舆撵就听得清脆如铛的水声，心绪也为之舒展。 她与琴心换了宫里的步撵，一路红墙夹道，翠竹掩映。穿过重重宫门，终于来到了文贵妃的棠梨宫。 琴心先行下撵，小心翼翼地扶着晴湖落地。虽在宫城内，琴心只要对上她的小晴湖就不自觉的面露暖柔，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凶名在外的国师大人。 “棠梨宫。” 晴湖仰面望着朱漆黄字的宫匾，心道宫名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文贵妃是否担得起。 琴心见晴湖悠然赏匾，也舒站陪着。 荇芝懂事地示意宫人不要恭迎，以免扰了主子兴致，一时四下安静。 宫人本该静悄悄退下一位回去通传，怎奈晴湖那冰肌玉骨的身姿和渺若翩仙的容貌愣是让所有人停驻凝望，一时竟无人回宫通禀。 宫门外步撵颇多，但都离得远，想来是不敢越了位份，将这最近的位置留出来。不过棠梨宫内，已经热闹起来了。 文贵妃得闻晴湖来自民间，十分体贴的将宴会设在了花园内。比之大殿内的森严庄重，她这花园宴会显得随意亲和，看不出阶品等级，想来不至于吓坏了没见过世面的民间女子。 若是办成正经的宴会，文贵妃也苦恼如何安排晴湖的位子，没名没分的民间女子，总不好叫她压过了一众贵人，居于高位。 可传闻那又是国师大人宠进了心肝骨髓的宝贝妹妹，万万怠慢不得。 如此这般思量过后，文贵妃才设了今日的花园之宴。 时辰未到，合宫的妃嫔、皇子公主，甚至还有几位有门路的命妇都早早的到场了。 她倒是有心推拒，不过一众人等都求到了火玉帝那里，陛下点了头，她不得不应承。 众人都看出文贵妃的苦心讨好，心中很有些不屑的讪笑。 而这其中，少不得有金尊玉贵，无所顾忌的真公主要说上几句。 “贵妃娘娘真是用心良苦，改日欢儿的寿辰也能请娘娘帮我操办吗？” 说话的是妍欢公主，出自丹淑妃膝下。 丹淑妃年轻时姿容婉丽倾城，曾是最受火玉帝宠爱的妃子。如今虽然年老色衰，火玉帝对她仍十分看重。因此她养育的皇子公主是宫里最恣意潇洒，活得最痛快的几个。 “欢儿的寿宴都是陛下亲自下旨操办，本宫倒是有心无力了。”文贵妃安然坐着，眼神一直望着来处。 区区公主她毫不在意，眼下火玉帝看着康健，她却是少数知晓内情的人之一。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她后宫的地位也非名正言顺，未来国主的人选其实只在国师大人一念之间。 “贵妃娘娘操心不到欢儿的寿辰，还有这么多皇兄皇妹的，怎的偏偏就对一个民间来的野丫头如此上心？您可是后宫之主，诸位娘娘的楷模，如此行事，真叫人寒心。” 妍欢公主分明是较上了劲。 皇后被幽闭已有一年多，父皇最看重她的生母丹淑妃，却没成想代理后宫的居然是文妃，还晋了位份升了贵妃。 连带着文贵妃所生的四皇子都越发的受宠，妍欢公主早就想发作了。 第284章 粗野丫头 “公主此言差矣。 国师大人为国操劳，深受陛下倚重。陛下也常叹国师大人不慕荣华，不沽虚名，赏无可赏。 如今她唯一的妹妹回来了，恩赏晴湖姑娘也是陛下的意思。诸位都是陛下的儿女，想来也是为陛下分忧才前来致意的吧。” 文贵妃声音温和沉静，脸上淡淡笑着，从头到尾也没有瞥妍欢公主一眼，仿佛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国师大人自然是要敬着，只是这晴湖还是雨湖的就不好说了。” 妍欢公主摘了一朵蓝绣球，慢悠悠道：“听闻父皇也有意封赏那丫头，甚至提了册封公主。” 此言一出，花园内众人都默默交换眼神…… 妍欢公主一片片剥着花瓣落地，继续道：“不过，国师大人一口就回拒了，想来不是什么受宠的妹妹。国师大人府里从来也不缺姑娘，那些姑娘的来路……呵，贵妃娘娘可别疼错了人，到时候丢的可是我们皇家的脸面。” “国师大人的心思公主还是不要随意揣测的好。晴湖姑娘是本宫的客人，也是本宫为陛下宴请的贵人，公主慎言。” 文贵妃目光瞥到丞相府的司马夫人，心中暗道：相府千金扰了姑娘清梦就被废了手，还当众训诫了丞相夫人。不受宠？还能怎么宠？！ “贵妃娘娘看来是良言难以入耳了。”妍欢公主轻轻抚了衣衫上的蓝白花瓣，微抬下巴透着高傲：“本公主金枝玉叶，不能不顾皇家颜面与粗野丫头共处，这就告退了。” 妍欢公主欠身行礼，花园里顿时嘈杂起来。 不得不说，妍欢公主的话还是有些煽动性的，册封公主都能拒，确实说不上宠爱。再加上国师府历来姑娘多，传闻暧昧，他们心中也多有猜测。 晴湖一路赏着宫殿过来，到花园里瞧着蓝白相间的绣球花着实可人，她注意力被吸引了去，伸出纤纤玉指抚过，无需攀折，但染花芬，心情极舒畅。 琴心本来陪着赏花，妍欢公主却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迈步过去的时候妍欢公主正背对着她向文贵妃行礼。 “你说的粗野丫头，可是指我的小晴湖？” 琴心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花园内顿时安静。 无怪乎众人没瞧见她们，实在是妍欢公主所言引得众人思忖。琴心虽是女官，却极少来后宫。再加上她身着常服悄然现身，除了一直关注着的文贵妃，竟无一人发现她。 火玉帝对琴心的礼遇极高，除了见火玉帝躬身行礼外，余者之礼尽受之。 花园内众人听出琴心的怒意，都屈膝行礼，妍欢公主更是转身，行了半跪的重礼。 “小晴湖。”琴心转身冲晴湖招手，笑容明媚中带着一抹妖冶。 “嗯？”晴湖瞧见眼前的情况，有些感慨：不愧是为火玉帝续命的人，深宫贵妇和皇家儿女都要向琴心行礼。 “这丫头，你喜欢吗？”琴心瞥了妍欢公主一眼。 “我为何要喜欢她？”晴湖被问得莫名其妙。 “那就是不喜欢了。”琴心脸上的笑容涤荡开。 第285章 后怕连连 “既然我家小晴湖不喜欢，你以后别出来见人了。”琴心淡淡瞥了一眼文贵妃。 文贵妃深吸一口气，她欠身成礼后端端立着，郑重道：妍欢公主冲撞国师大人，着幽闭紫宁宫，无诏不得外出，不得探视。此事本宫会亲自禀明陛下，颁旨晓谕各宫。” 文贵妃话毕，妍欢公主木然地没有回过神，她的胞弟八皇子愣是不敢出声求情。曾经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三皇子，就因为对国师大人无礼，火玉帝轻描淡写就赐死了。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火玉帝对国师大人言听计从，礼遇有加。他们只知道国师大人是护国石柱，深受倚重，绝对不能招惹。 妍欢公主后怕连连，战战兢兢的跪着憋不出一句话。她眼中流泪，众目睽睽之下又深觉屈辱，硬是咬着手指没有哭出声来。 一直到领了命的宫人上前搀扶，她才拨开他们，双膝落地跪在琴心面前。 “欢儿无知，求国师大人恕罪！”毕竟是金枝玉叶，妍欢公主认错求饶也是抬着头的。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到琴心身旁的晴湖，双眼顿时像被击中一样的刺痛。 这是什么样的人间绝色？！她竟然以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粗陋丫头！ “这个……又要算在我身上吗？”晴湖没头没尾的吐了一句嘈。 “不乐意？”琴心笑吟吟看着自家妹子。她目光扫过一圈后，淡淡道：“都免礼吧。陛下厚爱，琴心受之有愧。” 待到花园内众人都假装不经意的瞧过晴湖后，琴心才慢悠悠道：“舍妹晴湖，诸位都见过了。今日如此扫兴，便散了吧。” “大人不可，”文贵妃上前欲拉晴湖的手，却被琴心一把捞过，她有些的尴尬的瞧着晴湖道：“晴湖姑娘是今日贵主，岂有刚来就走的道理。本宫还未代陛下好生问候，回头少不得要被责问，还请大人和晴湖姑娘体恤。” “小晴湖，你说呢？”琴心松了晴湖的手，含笑看着她。被这么多人盯着看也大方舒展，神色如常，果然是她的宝贝小晴湖。 “我没所谓，只是这个……”晴湖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妍欢公主，她可不想被当成去哪儿都有人倒霉的灾星。 “原来煞风景的是我吗？”琴心佯装顿悟，她睨了一眼妍欢公主道：“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跪至小晴湖离宫。” 罚跪虽然难堪，但是幽闭却有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她得罪的是国师大人，父皇也不会轻恕。 “谢大人开恩。”妍欢公主含泪叩首拜谢，她随身的女使方才上前搀着起身。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吗？”晴湖忽然伸手拦下了妍欢公主。 “你……”妍欢公主心中憋闷，她已经如此丢人了。这个民间来的女子怎么这样恶毒，还要继续羞辱她吗？！ “！” 就在妍欢公主心中恶恨滋生的时候，晴湖抓住了琴心欲抽耳光的手。 妍欢公主被凉风扫到，她瑟缩着退了一步，眼中的仇视转换为恐惧。 第286章 宠若珍宝 晴湖松开了琴心的手，眉心微蹙，她上前一步抓住妍欢公主的手，语气极不客气：“你想死吗？” 这句话晴湖说得毫不掩饰，她声音清亮，花园里众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都几乎后脊一寒，她们以为刚才晴湖话中的意思是宽恕，没想到这个民间女子如此记仇又仗势欺人。 都说国师大人喜怒无常，她这妹子看来也不是好惹的，竟然连公主殿下都敢当众羞辱威胁吗？！ 一时之间，四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文贵妃和国师大人的反应。 虽说是得罪了国师大人，妍欢公主可是火玉帝最疼爱的公主。若是公主死了，他不会怪罪国师大人，但文贵妃十有八九会被迁怒。 好些人心底都在冷嘲热讽。文贵妃机关算尽想讨好国师大人，现在看来是要得不偿失了。 “荇芝，”晴湖开始吩咐人：“去取些温水和盐过来。” “是，主子。”荇芝转身的瞬间文贵妃的人已经在前方引路了。 晴湖站在原地，认真盯着妍欢公主的脸看。琴心却看不下去了，她将晴湖抓着妍欢公主的手捉回来，又拿手帕仔细擦了。 这个小动作不可谓不宠溺，在场的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国师大人给小姑娘擦手什么的，果然无论听了多少传言，都不如这亲眼看见的一幕有说服力。 荇芝很快端了托盘回来。 一只三色琉璃小盏盛着半碗温水，还有一碗精盐中放着勺子。 晴湖往温水里一勺一勺的加盐，搅拌到盐粒沉到碗底不再融化时才轻声道：“喂她喝下。” “……” 这是什么奇怪的酷刑？！众人皆惊！ 但荇芝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子的吩咐她绝不迟疑，立马端起琉璃盏走向妍欢公主。 文贵妃一个眼神，又有两名宫人上前压着妍欢公主。 妍欢公主实在屈辱，不敢发作又挣扎不过，一碗齁咸的热水灌进喉咙马上引得腹中翻江倒海，哇啦啦蹲地吐了出来。 堂堂公主，金尊玉贵，此番情景不可谓不狼狈。 “送她回去吧，”晴湖继续吩咐道：“请太医给她瞧瞧，就说是服了绣球花毒。右手指甲里的毒汁也要尽快清洗，三个时辰没有出现腹痛应该就不妨事了。” “……” 此言一出，满园寂静。 无需琴心示意，荇芝又很快出去取来一盆热水。 晴湖净了手，琴心又仔仔细细地擦了，无奈道：“何必这样费心，扔给太医院便是。” 晴湖瞄了一眼满地的绣球花瓣，淡淡道：“毒汁早从肌肤渗入，被你吓了又直接吞进去许多，我只能事急从权了。希望公主殿下别怨怪我。” “怎会怨怪，”文贵妃迎上前，伸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她脸上的笑容极温和可亲：“晴湖姑娘如此以德报怨，是公主的福气，公主定会心存感激。” 文贵妃轻轻摇头，她环视众人一圈后，柔声感叹：“晴湖姑娘如此姿容，小小年纪竟懂得医道，又这般温柔善良，难怪国师大人宠若珍宝啊！” 第287章 神思飘远 “如此妙人，国师大人可不能再藏起来了，还请晴湖姑娘时常到宫里走动。” 文贵妃带着和悦的慈笑，她招来一直站在身侧的四皇子，欢喜掩饰不住。 “晴湖姑娘，这是我不成器的皇儿云杜，陛下的第四子，季春刚行过冠礼。” 晴湖淡淡看了四皇子一眼。 琴心早交代过除了火玉帝她无需向任何人行礼，但晴湖还是微微颔首致意。 这里不是她的国，也没有她的君。来见他们已是勉强，点个头或者揖揖手便是客气，再要诸多规矩约束，晴湖就不会奉陪了。 但谁又能知道晴湖所想，在场的没有一位不是贵人，晴湖虽是国师之妹，如此行事，还是显得娇纵了。 四皇子辛云杜不愧是文贵妃教养的，他看着一脸淡然，似乎完全没被晴湖的不恭敬所恼，也回以颔首。 他身姿舒展，面含春风，声音带着温和亲厚：“欢儿也是我的妹妹，还未多谢晴湖姑娘出手相救，云杜感激不尽。” “好说。”晴湖不甚在意，也没再瞧他一眼。 她只抬眼望着琴心，此处算是露过面了，她的火玉杖首－－神毓仙琉花在哪里？！ 此时园中虽然瞧着岁月静好，宾客们却没有一个不在腹诽的。 这个姑娘太目中无人了…… 皇子主动示好，她竟然也没有任何表示吗？！ 刚才对她出手救人生起的好感顿时消去不少。 即便是仙女之姿，这样放肆任性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正当场面因为晴湖的冷淡有点尴尬之时，琴音袅袅而起。 宫人们已经整理好妍欢公主弄出的骚乱，园中置了席面，歌舞姬侯在水中的亭台。 文贵妃便将刚才的一点窘态收拾起来，又热情的邀晴湖入席。 琴心国师之尊，自然列于主位，晴湖与她一同坐在正对湖亭的位置。各宫的妃嫔皇嗣都依着位份落座。 文贵妃也是有心了。 桌上尽是晴湖爱吃的饭食，看来她提前打听了晴湖的口味，对着胃准备了这桌丰盛的宴席。 不过打探消息的手伸到了国师府里，不知道琴心会怎么想呢？ 晴湖瞥见琴心漫不经心的给她剔着鱼肉，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也没有在意。 左右国师府不是她的，何必费心思量。 既然有美食，晴湖就安心享用了。 湖亭中舞姬身子婀娜，水袖游转如云。为首的那位看着楚腰一握，却丰腴妖娆，晴湖不自觉就想起了她家的小桃子，不知道火麒麟那个傻瓜能不能保护好小桃子。小桃子知不知道自己不见了呢？ 还有庄纪，她在他眼前被人夺走了，希望不要太伤到他才好。他那样敏锐聪慧，是不是已经去过鱼山了…… 晴湖的神思渐渐飘远，她原是想在庄纪的秘境里彻底将小黑石复活，然后亲口告诉他真相。 可是她骤然被掳走，一切都来不及了。 “想什么呢？” 琴心的声音带着热气传入晴湖耳中。 “我在想，他是谁。”晴湖目光投向一个独坐的男子。 看装扮也是一个皇子。 第288章 用心良苦 “皇后嫡出的皇长子，也是废太子。” “废太子？”刚才的四皇子晴湖没看在眼里，这位被废掉太子之位的皇长子，晴湖却瞧着不错。 他独坐在文贵妃的下首，其他各桌都觥筹交错，离得远也能举卮致意，却从头到尾没有人理睬他。 但他安然舒坐，神色自若。既无伪装的强势也毫无怯懦，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怡然自得。 琴心看晴湖面露欣赏之色，轻轻捉了她的手，眼中有一缕酸意，“小晴湖瞧上他了？” “不敢。”晴湖笑着调侃：“我若是瞧上了，你是不是要当场杀了他？” “姐姐我有这么吓人吗？”琴心漫不经心瞥了皇长子一眼，继续提筷夹菜。 “不是你吓人，是我让着你。”晴湖目光依次扫过几位皇子，她压低声音，好奇的八卦起来：“火玉帝分明疼他，却又幽禁皇后，还真是用心良苦。” “机灵鬼！”琴心弹了晴湖的额头，又心疼的揉着，眼里却都是骄傲。 “我一直以为是你控制了火玉帝，原来竟不是，看来你这国师大人还是有认真在做事嘛。” “控制多无趣，”琴心刮着晴湖的俏鼻，悠然道：“驾驭，才有意思。” 晴湖让开琴心小动作不断地手，又瞥了一眼皇长子，她笑得怪异，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我瞧着皇长子不是能随意驾驭的样子。” “皇子尚可以保留一分自己，等做了帝王，就由不得他了。”琴心的万千化身煽动蛊惑过万千男女，玩弄人心是她的乐趣所在，这个皇子算不得什么挑战。 晴湖忽然想起琴心来时路上的话，她放下了筷子，气鼓鼓的讨伐：“你们既然有人选了，又为何哄着我，说让我来选呢？” 琴心倒正好拿锦帕为小晴湖擦了嘴，笑眯眯道：“这是你正好也瞧上了，若是小晴湖瞧上了旁的人，姐姐我难道料理不了吗？” “……” 晴湖默默吐槽：皇位传承攸关天下，却被如此轻率当做游戏，火玉帝国的未来实在堪忧。 晴湖和琴心一直在说话，众人想想去见礼也扎不进去，只能耐着性子侯着。 惠妃身边的六皇子冷不防哼了一声，引得几人侧目，惠妃抓了六皇子一把，眉峰紧蹙。 “母妃何须如此紧张？再怎么宠着也是个姑娘，您以为她今日入宫是来做什么的？”六皇子撇撇嘴，眼中露着一抹邪魅。 惠妃差点就想拿什么塞了她这宝贝儿子的口，她低声训斥：“闭嘴！别乱说话！你以为国师大人是凭什么有如此地位的！” “什么地位也不过是个女人，终究是要嫁人，靠男人过活。我看她今日就是来给那丫头择婿的。” 六皇子凑到惠妃耳旁道：“国师大人瞧不上公主，是要把她的宝贝妹妹嫁给哪个皇子，好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当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知道你还不闭嘴！”惠妃狠狠瞪了六皇子一眼。今日这场景看了，谁瞧不出来得到那姑娘就能获国师大人庇护，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虽说看着是个乖张跋扈的，但毕竟是女子，娶进门了还不是任意拿捏。 第289章 任凭处置 若是有皇子的后妃惦记的是皇位，那么皇子们垂涎的就还有晴湖的容貌。 难得这两个目标竟能完美的融合为一个，自然引得众人跃跃欲试。 可是国师大人片刻不离，又有文贵妃哄着，旁人根本近不得身，四皇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得众人暗自叫苦。 六皇子却不以为意，他轻蔑的瞧了文贵妃那一桌，低声道：“母妃无需担忧，小姑娘择婿，无非是看容貌，都说姐儿爱俏……” 琴心忽然抬起右手，荇芝立即叫停了舞乐。 众人心头一惊，立即规矩的放下了筷子，低眉不敢看琴心。 “文贵妃，”琴心眼眸微闭，脸上也没什么颜色，她牵起琴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很暖，声音却露着寒气：“说起来后宫也是在你治下，教养的皇子公主怎的如此不堪。” “你管不好，本座今日就替你管管，免得他们德行败坏污了陛下的圣明。” 这话太重了！ 文贵妃心中大骇，赶忙跪下稽首：“臣妾有罪，请国师大人责罚！” 眼见文贵妃身后跪了一大片，晴湖无语望天，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又抽什么风了？！ 琴心懒理文贵妃，她的视线停在六皇子身上。脸上的厌恶和狠厉没有一丝掩饰。 “六皇子口出不逊，拔了舌头祭奠三师。惠妃教养不力，褫夺封号，位份，看着降吧。文贵妃，六皇子的母妃无用，今后你亲自管教。” “国师大人！” 惠妃和六皇子一道跪了出来，他们震恐万分，那样压低声音小心说话竟然被国师大人听到了吗？即便听到了也没有冒犯到要如此严惩的地步啊！ 六皇子往前跪行了几步，以首顿地：“权儿失言！求国师大人恕罪！” 惠妃也顿首叩拜：“国师大人，是臣妾管教不严，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求大人念在权儿年少无知，责罚臣妾一人！臣妾愿代受责罚！” “不！母妃，都是权儿的错，权儿愿以死谢罪，求国师大人宽免母妃！” 晴湖看着瞬间哭跪在地的两人，四周明明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开口求情的。 这里是后宫，火玉帝的后宫，皇子和皇妃，真的任凭琴心处置吗？ “陛下驾到！” 晴湖听到了洪钟之声，所有人都离席跪地。 琴心牵着晴湖的手捏了捏，舒展站立着。 若不是琴心事先告知，晴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火玉帝的身体已经病重不治了。 他看起来不过五十岁的模样，步伐稳健，没有表情的脸散发着赫赫威压，目中炯炯有光。无论体魄与精神都是壮年强健之态。 火玉帝端端步入，视线落到晴湖身上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甚至还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琴心牵着晴湖的手仍未松开，她以手抚胸，躬身行了礼才递给晴湖一个眼神。 晴湖有样学样的行了一个抚胸礼，乖乖站在琴心身旁。 “你是国师的妹妹？”火玉帝主动问话。 “我是晴湖。” “好，晴湖，你能告诉孤，这里在闹什么吗？” 第290章 一个机会 “国师大人在发脾气。” 晴湖基本上是笑眯眯的脱口而出。她确实不知道琴心为暴怒，这又是废皇妃又是拔舌头的，火玉帝真能向着她吗？ 若是火玉帝能惩戒一下琴心，说不定还能捉个空档跑路。 晴湖心里美滋滋。 “喔？是谁惹国师发脾气了呢？” 火玉帝踏步往前，宫人已经安置了座椅，火玉帝坐下环视了一周，发现三个瑟瑟发抖的人。 “大概是六皇子说了什么话吧。”晴湖哒哒哒跟上去，琴心盯着她的小身影，默默无语。 “权儿，可是你冲撞了国师？”火玉帝声音平淡，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回父皇的话，儿臣，儿臣确实说了些……”六皇子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既如此，国师处置你，你可认罚？” 六皇子没有回话。 看来是不认了。六皇子还是有些骨气的嘛！ 晴湖顿时来了精神，她凑到火玉帝身边，面露焦虑，插嘴道：“陛下，您知道国师要怎么处置您的儿子吗？” 琴心：“……” 这丫头欠收拾！ “小晴湖你说来听听。” 火玉帝挥手间就有人抬了矮榻过来，晴湖也不客气，道谢后坐上去开始打小报告：“她可是要拔了六皇子的舌头祭奠三师。” “哦？这是要先赐死三师。”火玉帝手指轻轻瞧着座椅扶手，不以为意。 晴湖胳臂上鸡皮疙瘩又爬出来许多，她还没听出有这几条人命呢…… “她还要废了你的惠妃，幽禁起来，不让他们母子相见。”晴湖说得恶狠狠的，仿佛在打抱不平，还感慨一句：“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过分。”火玉帝伸手拍了一下晴湖的小脑袋，他感受到琴心的视线，又默默移开了手。 “我也觉得很过分！她还训斥了你的贵妃，简直无法无天！” “确实无法无天。”火玉帝很配合的附和着。 晴湖心里别提多欢快，她已经在想着找匹马飞奔汉安城了！大不了从凤栖镇再爬回宝室山顶去，小桃子和九仙都等着她呢！ “权儿，你可领罚？”火玉帝一盆冷水泼得晴湖心里拔凉拔凉的。 “儿臣……儿臣……儿臣……”六皇子辛云权哆嗦着将舌头偷咬出了血，父皇为什么不问缘由的就要处置他？！ 他是天家血脉，皇室贵胄，难道真由一个外人随意处置吗？！父皇如此行事，皇家威严何在？！ “看来你心有不甘。”火玉帝拍了扶手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踱到六皇子身边。 六皇子匍匐在火玉帝脚下，他心中一暖，看来父皇还是向着他的。 “权儿，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若无罪，孤赦免你，但若是有罪……” “回父皇的话，儿臣刚才……” 火玉帝打断了六皇子的话，他侧身站立，没有再看六皇子一眼：“你站起来，说与我一人听。” 晴湖看见大皇子轻轻拽了拽六皇子的袍角，似乎是在阻止他。她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291章 如此狠心 但是六皇子显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他不能丢了舌头，一旦领罚，他就永远失去太子之位，还会沦为笑柄。他的母妃何错之有，要被废被囚？！ 六皇子慢慢站起来，大皇子也终究松了手。 晴湖心中暗潮翻涌，看来今天不是她逃跑的好日子。 但是他们果然都没有选错人，大皇子聪明也仁厚，众皇子中他是突出的麟角。 六皇子凑到火玉帝耳边，声音细不可闻。 晴湖看到火玉帝脸上肉眼可见的燃起怒火，他一脚踹倒了六皇子：”孤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火玉帝袖袍甩到身后，厉声呵斥：“堂堂皇子，竟然口吐市井无赖之辞！你既不想做皇子，就不要污了孤的皇宫！” “来人！”火玉帝暴怒起来也是烈烈如火：“拔去六皇子的舌头，赶去相芃城玉矿，永远不许回京！” “陛下！陛下不可！”惠妃原本跪得远，她扑上去抱住火玉帝的腿，声泪俱下：“权儿自幼体弱，怎能去玉矿？他是您的骨血啊，您怎能忍心看他受苦？是臣妾教子无方，臣妾领罚，臣妾愿意代受所有惩罚！” “自幼体弱？”火玉帝又是一脚踹开了惠妃。 晴湖不禁看了琴心一眼，火玉帝如此动怒伤身，会不会突然就倒下了？！ 然而琴心并没有理她，她慢悠悠走回去，手指点了点桌面，荇芝立即斟了热茶。 晴湖无奈，只能继续看火玉帝，他站定了，侍卫也将六皇子捉拿到手。 六皇子整个人都痴傻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父皇会如此狠心！他们是亲骨肉啊，就因为言语冒犯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女子，父皇竟然要把他扔到矿山！ 惠妃哪里能眼看着儿子被抓走，她哭哭啼啼的还想爬上前，却被火玉帝阴厉的眼神冰冻到。 “惠妃，你就是这样管教孤的皇儿？”火玉帝睥睨花园中跪伏的众人，沉声道：“所幸公主还小，交由茹嫔抚养。惠妃，废为庶人，送朝陵为太后守陵。” 火玉帝处置完惠妃母子，转身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吓着小晴湖了？”火玉帝脸上又带着温和的浅笑，看得晴湖没来由的一阵发寒。 都说乐极生悲，大喜转大悲尚能理解。 但是如此盛怒之后立刻变得和颜悦色，晴湖总觉得有点渗人。 “六皇子到底说了什么，惹陛下如此生气？”晴湖的好奇心战胜了那一丢丢的恐惧。 “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该听的。”火玉帝语中带着淡淡的宠溺，又问道：“今日玩得可好？” 晴湖默默瞅了一眼文贵妃，还是别添乱了。 她和火玉帝一样变出了甜甜的笑脸道：“玩的很好，若是陛下不动怒就更好了。” “哈哈哈，好，下次不动怒了！”火玉帝笑得爽朗，晴湖听着是有几分真了。 “陛下，舍妹累了，请容臣告退。”琴心适时出现，又牵起了晴湖的手。 火玉帝有些不解了，他微笑问道：“国师不是要借看一物吗？” 第292章 琴道一途 “哟呦呦！” 晴湖心里欢快得要蹦起来了！ 这一物，莫不就是火玉杖？！ 她殷切切的目光巴巴望着琴心，然而琴心只轻轻摇了摇头道：“劳陛下挂心了，今日确实乏了，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虽是重宝，但国师身体要紧，改日再邀国师共赏。”火玉帝对琴心的态度确实极和顺，又不着痕迹的恭奉。 晴湖满脸的委屈可怜，她还没来得向火玉帝施展撒娇卖萌的讨求之术就被琴心拉走了。 晴湖心里苦，近在眼前的东西被自己作没了…… 可是正常人的脑回路怎么可能想到火玉帝会那样偏宠琴心！ 她被生拉硬拽着出了棠梨宫，荇芝跟在身后看到晴湖委屈的小模样，觉得她简直可爱炸了，但是低着头不敢笑出来。 火玉帝对她家主子有多倚重信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晴湖被押着上了步撵才彻底放弃了挣扎，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皇宫了，搓着小手手期待下一次再来。 琴心似乎很生气，紧抓着晴湖的手，却不看她也不理她。 晴湖还没有要讨好她的觉悟，反正今日是看不见火玉杖了，不理就不理！ 她们经过许多小轿和步撵，随侍的许多人也候在道边。 晴湖懒洋洋地四处张望，却无意中瞥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她不禁回过头追看了几眼，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晴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这里是火玉帝国，怎么会有熟悉的人？她认识的那些人瞧见她也不会躲。 步撵换了国师府的舆撵，琴心还是不理晴湖。 回了国师府，琴心依旧不理人。 晴湖乐得自在，跑去后庭看苏花。 苏花的身子已经养好了，晴湖要的文书和一应物品荇芝也准备到位。 再次见面，苏花的状态好了很多，晴湖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只觉得她看起来沉静平和，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清透。 “琴道一途，我生来就天赋绝伦。”苏花面容娟丽，她的声音带着回甜：“我的手只要碰到琴，就能人琴合一，拨弦，就是我与琴灵魂的共振。” “从小我就知道，我这一生是追逐琴道的。你知道什么叫一音入魂吗？”苏花清淡的笑容里有一种哀而不伤：“我的琴，无论什么人听了，都能醉到灵魂深处。只要是人，没有不被打动的。” “也因此，一年前，我才十五岁，就击败了庭玉帝国进献的琴师，成为帝国首席琴师，入住宫廷。我的琴只为火玉帝与皇后奏响。” “可是国师大人将我要了过来，一开始她也来听琴，还送我名贵的古琴。可没过几日，她就再也不来了。” “我和我的琴就被锁在这里，暗无天日。国师府的灰尘真厚啊，渐渐地就把我们都埋起来了。” “丞相府的五小姐找到荇芝管事，想来国师大人也不在乎谁来找我，所以她几乎日日都来，我教她琴艺，她也听我抚琴。我曾以为我的一生都要这样过去。” “可是你来了。” 第293章 你走不了 苏花的手自腕处垂着，她移动小臂，指尖落在琴弦上发出一声低嗡。 “其实没有手也不是不能抚琴，”苏花缓缓闭上双眼，睫毛微微颤抖，“琴在我心里，我听得到。” “弹琴是我与琴的交融，无需旁人听到。我，和我的琴，不需要被看到、被倾听、被欣赏才存在。无论身处何种境遇，我都是自由的。” “我不怨恨你，也不会感激你，这是我自己的命运，我自行领受。” “如此正好。”晴湖懒懒靠回椅背，“我们两不相欠。” “此去庭玉帝国怕是要一年半载，火玉帝国内有国师庇护，必定一路顺遂。待你入境庭玉帝国后，去国境上的凤栖镇找到柳镇长。” “你告诉他，他父亲的事我定会给他一个交代。请他务必将你安全送到葫芦城。如此，可保你无虞。” “晴湖姑娘如此费心，是要让我帮你带话吗？”苏花瞥到站在一旁的荇芝，还是无所顾忌的问了出来。 “无话。你只需好生护着自己，安全抵达便是。” 晴湖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苏花的状态看着不错，只要她能顺利抵达葫芦城，芦笙管家必定能得到消息。 晴湖记得，芦笙管家手中可是有一枚召唤护卫大人的玉珠。 一去一回虽然耗费时间，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晴湖心情舒畅，可是刚走出院子，琴心已经等在门口了。她背对着晴湖站立，背影看着有些寂寥。 “如此费心联络，小晴湖在葫芦城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哪有！”晴湖绕开琴心往主院去，却被琴心抓住。 “没有人会来救你，你死心吧。” 晴湖的胳臂被掐得生疼，她转头迎上琴心赤红的双目，不禁心神俱震。琴心从未用这样仇恨愤怒的眼神看过她，她也不是今日才想逃的，竟然惹得她如此动怒吗？！ “就算没人来，我也会逃走，我不会让你困我一辈子！” “你走不了！也不是我要困住你，是你自己先困住了我！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琴心身上散出黑色的浓雾，雾气大概浓若烟尘，低低的贴着地面蔓延升腾，诺大的国师府顷刻间就被黑雾吞噬，晴湖仿佛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她被琴心钳着手臂，琴心手上的寒气透过衣袖渗入晴湖体内。 太冷了！晴湖登时屏住呼吸，寒气入体，骨肉各自收缩仿佛分离了一样，她咬着发颤的嘴唇，身体不自觉的哆嗦。 “冷吗？”琴心嗤笑一声。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吗？你知道我忍耐着多少痛苦才活过来，就为了找到你，和你在一起吗？！” “不如你现在就死了，和我融为一体吧。” 晴湖感到一股更为迫人的寒气逼入，她的四肢百骸仿佛瞬间凝结封冻，一阵尖锐的痛楚后，她彻底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头痛得仿佛要炸开。 大意了。 晴湖痛晕前最后的意识恍恍惚惚。 琴心一开始就精心呵护她，晴湖从未想过她会出手伤她。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肆意挑衅她。 晴湖再次醒来的时候，琴心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她俯视着枕在腿上的晴湖，眼睛里只有温柔笑意。 晴湖活动了十指，确认自己的肉体还鲜活柔软，看来是没有死了。 “昨日是姐姐不好，姐姐给小晴湖道歉。”琴心指腹轻轻划着晴湖的娥眉，有点柔软的麻痒。 晴湖翻身坐起来，盯着琴心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真的看不懂琴心。听她说话，似乎与自己有极深的渊源，可是晴湖在这世界活动还不到一年时间，掏空了记忆也挖不出一个琴心来。 “小晴湖不是想看晒神庙会吗？姐姐带你去。” “不，”晴湖摇头拒绝，“你真想道歉，就带我去见火玉帝，我要拿到火玉杖首。” “去了也无用。小晴湖，给你虚空之盒的人没告诉过你，拿到火玉杖首是有条件的吗？” 琴心下了床，开始一件一件给晴湖穿衣裳。一切都很安宁祥和，似乎昨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说过。” 虽然很简略，但是九仙告诉过她，得到秘宝的承认是最重要的。一切顺其自然，秘宝会指引虚空之盒的主人。 “小晴湖现在还没有得到承认，见了也无用。” “你怎么知道？” 琴心伺候穿衣已经很得心应手，她蹲下身为晴湖穿好鞋袜，勾着晴湖的下巴道：“姐姐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火玉帝身患何病吗？” 晴湖问得突兀，脸上带着一抹淡笑，琴心愣了愣，转而抚掌大笑：“果然是我的小晴湖！” 晴湖还没反应过来，琴心又开始揉搓她的脑袋，一头青丝转眼间蓬乱起来。 晴湖避让不开，只能又躺倒了，她望着屋顶的藻井幽幽说道：“你别高兴，现在还只是猜想。我需要检查了火玉帝的寝殿和身体状况才能确认。” “只是……” 晴湖慢吞吞坐起来，她看见琴心满脸的宠溺期待，打趣道：“你还是很关心火玉帝嘛。” “不，我想看小晴湖的表演而已。你说只是什么？” “只是需要极隐秘，不能让火玉帝知晓。” “竟然是下毒吗？”琴心心领神会，她将晴湖扶到琉璃凳坐下，开始梳理被她揉乱的长发。 “可我并未在皇宫里感知到恶意。小晴湖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毒了？” “大概吧……”晴湖嘴角微抽，这个事有点微妙，不知道救火玉帝算不算收集信仰之力供养火玉杖首。 “这世上竟然有能瞒过我的恶意，有点意思。姐姐我今晚就带你去瞧瞧如何？” “堂堂国师大人，竟然要扮歹人夜探皇宫吗？火玉帝知道了会不会被你气死？” “我们姐妹可是操心他的性命，有什么可气的。便真是要取了他的性命，他也得受着。”琴心放下玉梳，指背抚摸着晴湖锦缎一样的发丝，她口中轻描淡写说着一位君王的性命，似乎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晴湖已经领教过琴心的力量，一点寒气就能杀人于无形，人命在她眼中确实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吧。 第294章 三大帝国 午间，晴湖嫌冰鉴轮扇不够清凉，便使唤着琴心放些冷气出来。 琴心着实没想到晴湖是这样的性子。她斜在卧榻上，一点轻缈的灰烟散出来，厅里顿时凉爽。 晴湖手中笔走龙蛇，画着宝室山的景致，云上仙山有九仙和小桃子，山中有猴王和莱叶神庙。 她绘画的才能仿若天生，脑中所想都能在纸中呈现。 宝室山下再兀自展开，就是三大帝国的版图了。 火玉、庭玉、风玉。 晴湖简单勾勒出火玉世界全景，脑中忽然哐当一声。 她在庭玉帝国旁边写下了“广璋”二字。 晴湖放下笔，抬手扣了扣自己的眉心。 “坏蛋哥哥，你是叫端庭吗？”她在脑海中唤着。 然而她脑中的人并没有回应。 “所以护卫大人的父亲，名唤端庭风？” “三大帝国……”晴湖口中喃喃：“三大帝国，原本应该是和谐的共处的才对，怎么……” “怎么如今相互牵制对立，势成水火？”琴心随口接话，懒洋洋地换了姿势。 “你知道原因？”晴湖转身盯着琴心，见她笑得蔫坏，很乖巧的捧了果盘过去，一块块果肉喂着。 “神都不在了，他们的仆人自然就忘了使命，切割天下，据为己有。”琴心极喜欢晴湖这样乖顺，心情很好地继续道：“因而姐姐才在这里，秘引道路。” “你要将他们引向何处？” 晴湖忽然警觉起来，以琴心游戏人间的态度，凤栖镇就是前例，她的方向绝不是正道。 “我嘛……”琴心探出身子拧了晴湖的小脸，满脸宠溺：“只要小晴湖听话，都依你。” “不听话呢？”晴湖退后了两步。 “小晴湖当然会听话，否则你想藏起来的事，会藏不住。” “你威胁我？！” “你不救他，我自然拿捏不了你，哈哈哈！” 晴湖听着琴心大笑，她觉得厅里的温度又冷了一些，果断抱着果盘回到了画纸前。 这个琴心，果然惯于玩弄人心。 婢女过来通报，荇芝听了静悄悄走到门口立着，没有言语。 琴心心情好，瞄了荇芝一眼，荇芝躬身呈禀：“主子，四皇子求见。” 琴心摆摆手，“不见。” “是，主子。”荇芝领了命亲自去拒，毕竟是皇子来访，总不好叫下人随意打发了。 “文贵妃倒是懂事。”琴心主动搭话示好：“小晴湖昨日说破那绣球花有毒，她确实该来致谢。” “既是种在她宫里，她会不知道吗？”晴湖没有转身，却还是回了话。 这个人性情古怪，阴晴不定，即便不愿哄着，也不好太得罪。 “所以才说她懂事。” “就是因为这样懂事，火玉帝才拿她出来挡灾吧。” “小晴湖这样聪明，姐姐很欣慰。” 琴心从软榻上起来，她另提一笔，吸了朱墨将三个帝国疆域统为一体，搁了笔才慢悠悠道：“如此，我家小晴湖才能得到那朵花。” “如此？统一三国？！” 晴湖的小心脏扑通突了起来，整个身子都颤了颤。 凭她，如何统一三国？ “姐姐会帮你。” 琴心伸手扶在晴湖肩上，“这就是我的好处，你的小仙君可不能直接插手人道，会被反噬的。” “你为何可以？天道难道不会注视你吗？！” “我本就是虚无，浮游于尘世，何惧天道？”琴心又提笔，在朱红的界域里写下了“晴湖”两个大字。 “这天下我会送到小晴湖手中。” “不！不是这样的！”墨迹未干，晴湖就将画纸折了，“神毓仙琉花不会认同这种方式，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取！” “自然是你自己取，我会给你制造机会。”琴心笑眯眯的夺了画纸，黑雾爬上去，纸上图案瞬间镌刻在墙上，晴湖二字涂着朱漆，红得妖冶。 此时荇芝正好回来侯在门侧，双手托了一只锦盒。 琴心睨了一眼，将荇芝招进来，接过锦盒递给晴湖道：“给你的。” “给我？”晴湖狐疑的打开盖子，竟是一只剔透无暇的水晶球，晴湖手指点了一下，有丝丝凉意。 “回主子的话，四皇子殿下深谢主子提点绣球花的毒性，特意送来这枚清心生露水晶。此水晶是风玉帝国进献，陛下恩赏给贵妃娘娘的。殿下说此水晶清凉却无寒气，天生白露甚为可爱，愿为主子在仲夏消暑解闷。” “清心生露……”晴湖指腹来回摩挲着水晶球，这东西若是凡品，有些不太合常理。 “小晴湖若是瞧不上，差人送回去。”琴心笑吟吟将锦盒拿了扔给荇芝，有她陪着，哪里需要旁的东西消暑解闷。 “算了，留下吧。”晴湖嘴里说着留却没再看一眼，只是淡淡嘱咐荇芝：“找个不紧要的地方收着，别拿出来。” “是，主子。”荇芝当即捧走了锦盒，亲自去存放。 晴湖看着荇芝离开，心里还在思量着那水晶球的怪异之处，琴心却一记爆栗敲在她额间，脸上是装出来的不高兴。 “小晴湖舍不得祸害棠梨宫，却对自己的国师府下手，你对人这么好，怎么不多疼疼姐姐我？” “你也觉得那东西有问题？”晴湖来了兴致，凑上去想问，琴心却没有要说明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对我也样感兴趣就好了。”琴心懒懒的靠回软榻，灰色雾气淡淡的逸散，厅内恢复到舒适的凉爽。 “我对你当然有兴趣，可你总是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我们是姐妹，那你父母又是谁？”晴湖盯着琴心，这个问题很关键，她早就想问。 “无父无母，我只有一个小晴湖。”琴心话中并无悲伤，甚至还有一抹悠然。 晴湖心下黯然，就某种意义来说，她也是无父无母的。难道她们真的有什么渊源吗？翡青尊神造了一个邪祟女儿？ 明明是位尊神，女儿不是人族就是邪祟…… 晴湖又发现了一个她看不懂的人。 “你昨日说……活过来……” 晴湖心中有些忐忑，还是认真问出口：“你死过一回了吗？” 第295章 冥昏转晓 “不对，我死过两回了。” 琴心伸出两只手指，像兔子耳朵一样曲伸两次，似乎没有任何不悦。 既然她不忌讳，晴湖也随心追问：“何时？” “何时呢？”琴心举目望天，漆黑的眼珠转过一圈后才道：“见到小晴湖前后，各一次。” “那你又是在何处见到我？” 时间无法定位，位置却可以最大限度的界定。难得她愿意开口，晴湖就不会错过。 “自然是在冥昏转晓之地，我是因你而生的。” 冥昏转晓？是死后复生之地？ 晴湖脑中芜杂，搅乱了也不记得自己去过那种地方…… “死过两次，那你现在是……” “我是你的归处，小晴湖，你终究是要到我身边的。可是我不想等，就来接你了。” 看得出，琴心对现状很满意。她将晴湖扣在身边，助她获取秘宝，独占她也毫无保留的在付出。 “不，你不会是我的归处。我另有去处，不是你。” 晴湖默默摇头，她有记挂的地方和思念的人。 琴心似乎一无所有，唯一的执念就是自己。可是她不愿意也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是已经来到我身边了吗？”琴心习惯了晴湖的拒绝，她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她要守着晴湖，活着的，死去的，都是她的。 “我迟早会走的。” “傻丫头，你不会的，以后你就知道了。”琴心伸展四肢，她的谈兴到此结束。 小晴湖还是想不起她。琴心有些失望，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就是不肯将心思花到自己身上呢？ 晴湖的心思，从她知晓需要三大帝国统一才能得到火玉杖首的时候，就翩飞到火玉帝身上了。 夜里，晴湖随琴心一同闪现在火玉帝的寝宫。 守夜的宫人在外间，晴湖看到宫灯笔直的火光。 火玉帝躺在床榻上的模样竟然苍老衰弱如耄耋老人，晴湖看着着实心惊肉跳。 她移目望了琴心一眼，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手段，能让火玉帝看起来那样康健强壮。 晴湖仔细检查着火玉帝的身体，肌肤的纹理弹性，心跳脉息，四肢的柔软度。 她掏出一柄提前备好的匕首，轻轻划破火玉帝手臂，翻开皮肉，看见里面蠕动的丝状白虫。 晴湖用刀尖挑出白虫，白虫离体的瞬间就化为乌有，仿佛不曾存在过。 “果然是九丝断乾，竟然不只要害火玉帝一人，而是整个皇族吗？” 晴湖心底升起一丝后怕，若不是她来了，直到那个东西用完，这些毒会一代一代的毒害下去，直到整个皇室再无男子。 “火玉帝身边没有人抱持恶意，到底是怎么下毒的？”琴心关注的重点始终在那一抹恶意上，她以恶意为食，绝不容忍有逃过她眼睛的恶意存在。 “九丝断乾，这种毒取自烟瘴之地的妖菇，只对男子有效。”晴湖放下火玉帝的手臂，慢慢走向旁边的宫灯，将灯罩揭开。 白白胖胖的白蜡赫然出现在眼前，晴湖蹙眉，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拿起白蜡。 她思虑万千，这些东西到最后还是做了杀人利器。 晴湖的匕首削开白蜡，扯出里面的灯芯，她捻在鼻尖嗅了嗅，递给琴心道：“烧了。” 一条普通的棉线而已，烧起来看着也平常，晴湖却能看见火心处的白色星点。 “这白蜡燃烧时，浸在灯芯里的九丝断乾就会逸散出来，一旦被男子吸入，就会中一种幻毒。” “就像刚才看到的白虫一样，那种虫其实是幻像，离体就不存在了。但是只要身中此毒，全身仿佛被无数白虫啃食，骨血精气都被吞噬。只要身体相信了幻觉，就会日渐衰老下去。” “此毒祸害人命，若日日都受幻毒摧残，不出半载，必死。” 琴心听到此处，面露犹疑，她思忖片刻，还是淡淡道：“火玉帝患病，至少一年了，小晴湖……” “我知道。”晴湖将桌上的白色蜡块碾碎了，露出星星点点的粉末。 “这是甘草，可解百毒。虽不对症，也勉强压制了毒性。” 晴湖再次深缓呼气，当日制作白蜡时就心底不安，没想到庭玉帝国竟然用心如此险恶，她险些就成了杀人的帮凶。 甘草气味霸道，好在当时护卫大人在，帮她去掉了药气，藏药粉于蜡中，才勉强救下火玉帝。 晴湖这一副料事于先的模样实在让琴心困惑，但可能性似乎也只有一个了，“小晴湖你……” “嗯，这些白蜡正是出自我手。但毒不是我下的，我提前备好的只有解毒的甘草。” “昨日我在棠梨宫就瞧见了白蜡，这样的东西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献过来。既然各个宫殿都在使用，就必定是一种只对男子见效的东西。正好我又知晓这九丝断乾，因而也不难推测。” “原来如此，哈哈哈，我的小晴湖果然是个神仙般的妙人。”琴心哪里管这里是火玉帝的寝宫，她上手就揉搓着晴湖的粉嫩小脸，脸上都是与有荣焉的喜悦。 “你小声点！”晴湖压着声音抗议。 琴心却是毫不在意，她捏着晴湖的脸，整个人笑眯眯的，“这一隅空间我封锁了，小晴湖如此聪慧，未雨绸缪又能神机妙算，姐姐我可是欢喜的很！” “还没完呢！你欢喜什么？” 晴湖扒住琴心的手，认真道：“你不是能影响他的精神吗？帮他的身体恢复意识，不要再被幻毒影响了。” “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只要唤醒意识，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了。” 晴湖看着完全没有动静的琴心，有些不解，“你不是喜欢他吗？” “傻丫头，如此美事，不可秘行。”琴心悠哉哉的走到火玉帝榻前，瞧了一眼就走回晴湖身边：“功劳嘛，还是要记在小晴湖身上。” 晴湖微微摇头，她不觉得这是一件可堪得意的美事，“功劳不敢当，你若现在不想出手，就帮我做一件事好了。” “什么事？杀人还是放火啊？” “当然是放火了。” 当夜，内务府库燃起的大火，烧毁了众多珍品宝供。 第296章 一声叹息 内宫走水，皇城各府都在夜中惊起。 成王府中，正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望着冲天的火光。 男人身形挺拔，宽厚的背肌收紧，突兀的眉峰下，一双深邃的眸中，火花闪动。 男人声音低沉：“你去会会她。” “是。” 国师府。 晴湖发现，只要琴心肯合作，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她的宽袖扫过，府库内的白蜡尽数落地，整整八箱。 看来这珍贵的白蜡只有为数不多的宫殿在使用，所以还剩下这样多。 晴湖打开箱子取出一支，白蜡触感细腻光滑，她心中有无限怀念。 彼时在油坊庄，护卫大人还在，这些白蜡是他们一起完成的，就像如晓是他们一道救活的一样。 还有化名广璋的端庭兄长，也是他们一同复活的。 如果他们不在一起，这些事一件都做不成。 护卫大人到底失去了他的兄长多久，才会见了面都认不出他。 兄长活过来了，他一定很高兴。 比起自己匆匆数十载的陪伴，他应该更希望兄长回到身边吧。 晴湖沉浸在深深的幽思中，没有注意到她眼前的八个木箱渐渐地化作了烟尘飘散。最后，连同她手中的那枚白蜡也没有幸免。 晴湖手一抖，身子一颤，险些失重跌倒。 琴心夺过晴湖空荡荡的手，她手中用力，勾唇笑着，看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小晴湖什么时候也这样惦记我呢？” 晴湖吃痛，却更多是躁怒，她寒眸盯着琴心，仿佛要吃人。 “琴心，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没有人能毁了我的东西。” 晴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匕首，只听噗呲一声，匕首扎入了琴心胸口。 晴湖冰冷的声音碎在地上：“我永远都不会惦记你。你毁了我的东西又如何，他在我心里。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他，连厌恶你的地方都没有，你真可怜！” “啊！！” 晴湖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 “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琴心摔开晴湖，目光死死盯着她，“小晴湖，我给过你机会了。” 晴湖抬手拔出了匕首，黑色浓雾喷涌而出。晴湖伏地喘息，匕首哐当落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黑雾直冲眉心而来。 晴湖毫无招架之力，她抱头蜷缩着，直到所有的黑雾都钻入她身体，一粒黑砂锁在了眉心。 她的灵魂被挤压驱赶，缩回了识海中。 琴心将晴湖抱起，缓缓向寝殿走去。 “从今往后，你就为我而活吧。”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不这样做，她怕有一天自己会失手杀了她。 而晴湖在她的识海中，终于见到了那抹朱红色的影子。 端庭盘腿安坐，一袭流光的红袍衬着他莹白如玉的肌肤，漆黑的长发倾泻一地。即便他的脸隐在缥缈雾霭中，晴湖也能感受到他神圣尊贵的场域，他自御一个空间，仿佛在眼前而又不在此间。 明明看不真切，晴湖却感觉看一眼都是亵渎。 如果说护卫大人的气质是冷，那么眼前这位则是圣洁庄严，贵不可当。 他既然还没有醒，晴湖也不敢去打扰。 晴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开始朝反方向溜达。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灵魂被驱赶囚禁了，以为只是昏梦一场，明日就能醒转，夺回自己的身体。 晴湖在识海表层漂浮，水面上有粼粼波光，她脱掉鞋袜撩起裙摆入水，却发现那些随波起伏的光点竟然可以打捞起来。 晴湖的手伸到水中搅起漩涡，光点慢慢汇聚，她探入左手，捧出了小山一样多的碎光。 晴湖回到浅滩处坐下，她随意挑出一枚碎光举起来看。光线透过，晴湖看到了自己的记忆，是初到国师府时醒来的片刻。 画面最后定格在琴心脸上，然后碎光就在晴湖指尖轻轻粉碎，再次弥入识海之中。 所以她捧了一手自己的记忆吗？晴湖忽然想到可以在此处寻找关于琴心的线索。 琴心一直有意无意的引导自己认出她，如果真能找出她的身份，大约就能知道她为何如此偏执疯狂了。 晴湖没想到这样也能因祸得福，她认真的将捞起的记忆碎光看完了，又一遍一遍的重新打捞更多的记忆。 晴湖忙了许久，却只看到了一些琐事。而且被她捞起的记忆散入识海后还会再次凝结，也就是说如果不全部一次性打捞出来，她永远也看不完这些记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晴湖的耐心和好情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就开始坐在沙地里用手指画画了。 她曾被端庭引导到识海的最底层，那里有关于翡青尊神的封印之门。 深层的识海里有她的护卫大人和其他的重要记忆。 中间层最为宽广深厚，那里是她掌握的整个火玉世界的知识。 而现在还只是表层记忆，她就已经束手无策了。 可晴湖的记忆是动态的。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已在识海之内的，还有这具身体的眼耳口鼻舌不断捕捉生造的记忆。 识海的水拍着她的小腿，晴湖的裙衫湿了大半。 她看到琴心拉着自己的手躺在床上，琴心轻声叹息，似乎极落寞。 这一声叹息，很是真切，似乎是万千期盼都落了空，荒凉悲伤，又有不肯梦醒的执拗。 晴湖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她忽然有一种自己真的辜负了琴心的错觉。 “你既然千辛万苦的找到我，为何不肯相认，要我猜呢？” “我若真负了你，你大可以怨我怪我，指责我，让我给你一个交代。” “何苦如此……” 晴湖仰面躺卧，识海中的天晴顿时转为万丈星空，她不知道这片星空与旁人所见是否相同。 晴湖侧身枕着手臂，远处的端庭兄长还是姿态凛然，神圣不可侵犯。 她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与护卫大人是否相像。她已经许久没有见着护卫大人，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可曾找寻自己。 此时的端风身旁多了火麒麟，他们身在风玉帝国，正在救治一场瘟疫。 河水改道让一座小镇失去了活水滋养，淤塞的河道成了滋生时疫的温床。端风重新调整了水道，而火麒麟则现身小镇充当施药的仁医。 端风始终冷着脸，火麒麟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297章 盲宕森林 火麒麟隐约知道大哥哥似乎做了伤害嫂嫂的事，又很不确定嫂嫂是三嫂嫂还是二嫂嫂。听说三哥哥去了元冲四望灵墟，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出来。 他不敢问，只能老实跟着，九仙告诉他只有完成了嫂嫂交代的事，才能见到他们。 他也再没见过桃枝仙子，看来嫂嫂不回来，他的终身也会悲剧。 端风每到一处就先收敛了庄纪的神识，他的冷脸下面心潮起伏。 明明是去生死历练，还散出这样多精神力，他真的不怕陨落在灵墟里吗？ 端风枯寂的八万年里，庄纪是唯一能进入予畏森林的人。 没有人知道庄纪从哪里来，他是被抱回仁王山的孩子。 仁王山中大多是普通人族，觉醒灵根者极其稀少。庄纪天赋绝伦，自小被仁王山选送到端风身边。端风虽没有收下他，却惜他天资，将他送上宝室山，后又被九仙收为大弟子。 自此，庄纪一步步修炼，成长为掌管整个仙界的执掌仙官。 自古仁王山修炼者皆称同辈，但端风认了的只有庄纪这唯一的弟弟。 他们亦兄亦友，牵绊数万年。 端风八万年的寿岁，庄纪参与了近七万年。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任何人都要深，相互之间的了解，也不是旁人可以窥探的。 端风从未想过庄纪会与他动手决裂，然后拂袖而去。 也未曾想到会是因为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庄纪那样冲冠一怒，旁的人不懂，端风却明白。 但是他要见过他们了，才会做决定。 一整年的淫雨，几乎改变了火玉世界的地形，山川河海都仿佛经历了沧桑巨变。 端风要做的事很多，他知道小姑娘在等他。他不敢停，没日没夜的穿梭在大陆中，为小姑娘守护她珍视的火玉世界。 解决完小镇的瘟疫，端风与火麒麟穿越盲宕森林前往下一座城。 他们没有用瞬移闪现，因为在人界扶危纾困是端风与晴湖的约定。他没有目的地，只能踏遍大陆，一寸一寸的检视。 盲宕森林是一片闷湿燥热的雨林，雨水倾泻漫灌后许多生灵都死灭腐烂其中。 端风在森林的上空察觉到了浓烈的妖气。火麒麟正欲降落，端风止住了他。 很快，森林里传出了打斗声。 虽然隔着密林，端风和火麒麟还是清晰看到底下的情况。 一个白衣仙子，手持飞花剑，翩翩落在一只青色巨蟒头上。巨蟒腹部似乎中了一剑，扭动身躯的同时鲜血喷溅如泉。 巨蟒翻滚，蛇尾过处尽被扫荡，林中骚乱惊起飞鸟走兽，倒地的巨树腾起烟尘残枝。 但无论林中如何骚乱，白衣仙子始终端端立在巨蟒头顶。蛇头长有微微凸起的肉角，两角之间正是蟒蛇命门所在。 白衣仙子腾身提剑暴刺，巨蟒身体却陡然亮起荧光，只听得“咣”的一声火星四射，飞花剑被硬鳞所阻，白衣仙子随着臂力失控的方向滑去。 蛇腹已中一剑，没想到巨蟒如此顽抗。白衣仙子在空中转身，凌空再刺，却还是只见火星未闻皮肉之声。 白衣仙子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色人影。她心中羞恼，左手掐诀，口中法咒凝聚指尖，再以指抚剑时，飞花剑已经附上金光。 但行动的不只是白衣仙子，巨蟒身上的荧光猛的爆发出来，蟒身上长出无数的绿色植株。 树、藤、菌、草…… 雨林中有的植物几乎都从巨蟒身上长了出来，就好像一个自成一体的小雨林。 巨蟒也瞬间爆发了植物的能力，青藤“嗖嗖”地射出直冲白衣仙子，她闪身让过藤条，却扑入了藤网。 白衣仙子一剑劈开，毒菇释放瘴气又扑面袭来，就在呼吸之间，荆棘刺从四肢爬上身体，白色仙衣被割破撕裂。 飞花剑上也缠满了毒藤，藤汁滴落，剑上的金色当然无存。 巨蟒将白衣仙子举到眼前，它没有张嘴，猩红分叉的蛇信子吐了出来。 蛇信与她胳臂一样粗细，湿哒哒的口水糊了白衣仙子一脸。 火麒麟瞥到白衣仙子腰间的黄色玉佩，八朵小花中有一个阴刻的“仁”字。 他正要出手搭救，端风再次拦住了他。 一直立在不远处树腰上的黑袍仙君慢悠悠出场了。 他的武器是一柄气剑，空手凝聚而成。只见他落地走了几步，便似踏上空中的台阶一般慢慢上行，而蟒蛇在他落地的瞬间就再没有动过。 黑袍仙君走到白衣仙子身边，气剑一挥，除了白衣仙子，所有的东西都窸窣掉落，巨大的蛇身和树木轰然落地，一时之间烟尘再起。 端风与火麒麟踏云欲行时，黑袍仙君已经领了白衣仙子上前拦住了去路。 白衣仙子的容色恢复，纤尘不染的仙衣飘飞着仿佛刚才的狼狈战斗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是哪位仙友，以为仁王山的热闹是可以随便看的吗？” 黑袍仙君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晴湖见过的鲲吟仙君，而在他身旁的自然就是梦机仙子。 五怪好他们认不出端风与火麒麟，一则他们二人分在予畏森林和火玉神庙，几乎从不见人。 二则是，尊者不露面，他们也不能得见真容。 鲲吟仙君不识眼前人物，还如此盛气凌人，实在是因为仁王圣山赫赫威名，不可欺不可辱，是天道庇护所在。 这般小人物，端风并不放在眼里，火麒麟却看不惯，少不得要调教一番。 仁王山是神女主人的夫家，如此行事，有辱圣山威名。 麒麟神兽，是比同神明的存在。能虐他的仙，世上仅庄纪一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过，总被庄纪压制。 但是旁的人，虐起来真是一点乐趣都无。 火麒麟没有法器，他喜欢踹人。因而他抬腿弹出的瞬间，鲲吟仙君就像一只熟鸭子一样倒飞了出去。 梦机仙子随虽是女仙，可是除了神女主人、晴湖和桃枝仙子，其他人的性别都是不存在的。 所以火麒麟还是一脚踹飞，他比梦机仙子还要更早落到鲲吟仙君身边。 他散开面上的雾气，露出少年的真容，眼睛却是穿越千万年的深邃，“不记得仁王山的祖则，就莫要妄称仁王山。小爷我，改日再来给你们立立规矩！” 第298章 作死不止 火麒麟撂完话就同端风一道离开，留下一脸懵逼的两人。 端风想起庄纪让他回仁王山看看，他心中惦记着小姑娘，不想浪费时间。他脸冷依旧，想着若是管教约束，火麒麟足矣。 黑袍的鲲吟仙君在仁王山的实力排在前十，因而负责梦机仙子现阶段的修炼。 刚才的一记飞踹，粗暴凌厉。对方既不畏仁王山威望，又实力碾压如此，鲲吟心中大震，袖袍卷起梦机仙子就回到了仁王山。 “白衣男子和紫袍少年？！” 礼仁殿内，高台主位上的仁主沉默无言。列座两侧的四位长老交换了眼神，都兀自点头。 “真的是那两位吗？”鲲吟仙君微微躬身。 “错不了，是风玉神与火麒麟。”大长老抬手捋了捋胡须，“七万年了，风玉神竟然在人界行走。” “风玉神出世，宝室山也该挪位置了。” “以仙身代理神职，本就僭越，风玉神归位才是正道。” “原本以为要大婚后才能请他出山，如此，倒是省事。”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火玉世界的神仙界域，似乎已经在掌握之中。 梦机仙子却羞的手心出汗。 原来刚才的白衣男神就是她未来的夫君－－风玉神！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那神韵气质真真是举世无双。 梦机仙子脸上渐渐爬上绯红。自她幼时觉醒灵根，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夫君是风玉神，整个火玉世界上唯一的神明。 虽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传说，只知道他偶尔会现身宝室山。但梦机仙子早就将他当做自己的夫君了。 她修行了三万两千七百五十五年，只要再飞升一次，登上真仙境界，她就可以和风玉神完婚。 仁主大人也告诉过她，完婚后火玉神会引她登入神阶，他们会成为火玉世界至尊的神仙眷侣。 她的天赋本就高，再加上仁王山为她规划的修行路径和一刻不懈的努力，三万多年飞升到灵仙已经是极其罕见了。 当然，传说中的庄纪上仙只用了一万年不到的时间就攀登到真仙，那是个特例，震古烁今，无人会找虐同他比较。 但梦机仙子手心的汗不仅为待嫁的娇羞，更有今日狼狈不堪的初见。 区区冥蟒，竟然如此厉害，鲲吟兄长破开一剑了她还是收拾不了，白白在未来夫君面前丢了脸面…… “梦机，你无需担心，”鲲吟仙君宽慰道：“他一定会娶你的。” “可是……” “没有可是，他只能娶你。” 能驱使神明的力量，自然是可怖的。但是如何不被反噬的驾驭这份力量，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不知道仁王山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今日是火玉帝的好日子，琴心国师一早就入宫觐见。 他已经听说了棠梨宫中晴湖的表现，因而当琴心说是晴湖看出了他的病根，他也没有太过于震惊，更多的是惊喜，是狂喜！ 治疗的方法晴湖已经告诉了琴心，但是她慢悠悠的出手，一直忙到了午膳时间。 留下用午膳是她的目的，火玉帝恢复康健，他在宫里的布置很快就会动作起来。 下一步，是征服风玉和庭玉两国。无论如何，她都会将一个完整的大帝国送给她的小晴湖。 琴心在宫廷内为晴湖奔走，国师府的垣墙上却有黑衣人翻入。 身着夜行衣的人本不该在日间活动，但是晴湖落单的机会稀少，他们不能放过。 晴湖的躯壳和灵魂被拆分，她的身体在凉屋内小睡，灵魂却在识海里游弋。 国师府的护卫不能说不严，但是琴心向来靠感知恶意确认危险，因而对日常警戒护卫确实不甚着意。 黑衣人探入凉屋时晴湖已经睡熟。但是黑衣人往她嘴里塞布团的时候，识海中的晴湖一个激灵浮出了水面。 嘴里被塞严实了之后，黑衣人才两指扣着晴湖的脖颈将她唤醒。 可惜醒来的是没有内芯的晴湖，她像一个幼小的孩童。没有记忆，没有自我，只有一双美绝人寰的无辜眼睛，大约是喉咙有点痛，晴湖的泪水很快就淌出了眼眶。 “你是晴湖。”纤瘦的黑衣人是个女子。 她手中的晴湖弱不禁风，受了惊吓又发不出声音，眼中是孩童的天真无知，但她还知道自己是谁，于是晴湖点头。 识海中的晴湖也点头。甚至很想请她将自己掳走。 “你在这里做什么？”黑衣人声音低低的，她看出晴湖有点不正常，眼中闪烁着疑惑。 “嗯？”晴湖眼中只有茫然。 这个人认识我！识海中的晴湖又惊又喜。 “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会是国师的妹妹？”黑衣人看不懂晴湖是不是装的，她的眼睛不停地眨，很是不安。 “嗯？”晴湖眼中还是茫然。 我不是她妹妹！你快救我啊！！识海中的晴湖欲哭无泪。 “你怎么回事？”黑衣人轻轻放松了卡在晴湖喉咙的手。 “唔”晴湖大概觉得舒服一点了，眼泪收住了。 明显不正常啊怎么回事！请带我走！立刻！马上！识海中的晴湖满地打滚。 早知道今日有人来，她昨天绝对忍着不发作！最近怎么尽是作死作死作死？！！ “你到底是不是晴湖？”黑衣人还真糊涂了，她得到的消息说晴湖是个冰雪聪明的奇女子，不应该这样痴痴傻傻的呀！ “嗯！”晴湖点头。 啊啊啊啊啊！识海中的晴湖都啃起了手指，完美的逃跑机会，没了…… “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的，你告诉我你到底站在哪边的？！”黑衣人就是为了这一问才来的，虽然情况有点怪，但她还是要完成任务。 “嗯？”这个问题超纲了，晴湖答不上。 识海中的晴湖却瞬间停住了动作。 这个人是庭玉帝国的，她知道昨晚的火是为了白蜡放的！ 庭玉帝国还派了人过来吗？！他们还有后手，刺杀还没有结束？！ “你不说话，是要选这边吗？”黑衣人记得那个人交代的话，晴湖姑娘聪明绝顶，绝不能让她选这边。 否则…… 第299章 天星围楼 黑衣人的手慢慢加大力道，晴湖脖颈的脉动清晰传导在她手中，越来越急。 晴湖脸上的颜色逐渐加深，嘴里塞了布团，她只能发出“咳咳”的呻吟。 “主子？”荇芝闻声敲门，“主子可有事？” 还能有什么事，快被捏死了…… 识海中的晴湖坐在地上，海面上投射着晴湖的视界，她只看到黑巾中露出的眼睛，这双眼她并不熟悉。 她不是没有抢夺过肉体控制，识海的一角有团黑色迷雾，她尝试过穿行在迷雾中。 迷雾看着只有浮在水面的一团，一脚踏入了才发现里面浩渺无边，但晴湖仍可以循着黑雾最浓最深处走去。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黑雾的尽头是一扇门，冰冷的铁门绵绵释放着寒气，她还未走到门前就被冻僵不能前行了。 晴湖也试过飞奔着冲过去，但是冰冻速度迅猛，她几乎瞬间就被冻成冰块落地，根本近不得身。 她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掐死自己了。 晴湖瞄了一眼端庭，这位兄长大人还真是不怜悯她，话说自己死了他不是也活不过来吗？ 就这么漠不关心？ “难道不怕我死了，你被人扔在奇怪的地方？” 晴湖心里想着，嘴里不自觉的叨叨了出来。 然而端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主子，奴婢冒犯了。”荇芝久久听不到屋内的声音，她很不安，推门而入却发现凉屋内已经没有人了。 晴湖被黑衣人带回了一间暗室。 漆黑的暗室中，油灯在一个角落里燃烧，投映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晴湖趴在地上喘气，连带着喉咙里恶心的反胃干呕。 在她前方，有过一个男人背对她坐着。 晴湖的视线只看到黑衣人的黑鞋黑裤。 她震惊不已，撕裂空间瞬移，黑衣人竟然是个修炼者吗？ 庭玉帝国派了修炼者来刺杀火玉帝？！ “大人，这个晴湖似乎有些奇怪，属下……” “你把她带来，这里就暴露了。”男人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极为恼怒。 黑衣人登时跪地，不敢求饶。 男人起身，也是一样的黑衣黑巾，他脚步深重，每踏一步都带起暗室中的积灰，带着霉味的灰，呛人。 晴湖坐在地上，还是孩童般的不经事，她完美的容颜透着一点好奇一点茫然，唯独没有恐惧。 即便失了灵魂，她也不畏惧眼前的人和事。 识海中的晴湖很快对上了男人的双目。那是一双带着些许回避的眼，看出晴湖的异样后又饱含探究审视。 男人盯着晴湖看了许久，起身道：“带她去天星楼。” “你不要去。” 男人又补上一句，然后径直离开。从脚步声的回音判断，外面是一条很长的甬道，脚步声邈邈似乎永不会停。 “天星楼……” 黑衣人的声音传到晴湖耳中，她似乎在后悔没直接杀了自己。 晴湖还没回味出到底是什么意思，空间一转，她出现在一个热闹的饮宴会场。 三层的环形围楼，晴湖落在二楼的廊椅上，四周没有人，但底下却热是火朝天的。 晴湖在识海观看她肉体捕捉的音像。 围楼上空有巨大又厚实的帷幔遮蔽，日中也仿佛是在暧昧的暮色中。一层中央的空间极宽阔，底下的宴会布置与她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条桌拼凑成巨大的环形，一共四层，宾客也围坐成圈。 一层男宾，一层女客，间隔着层层错开。 正中央是铺了描花地毯的舞台，丝竹乐姬和舞娘在卖力演出。 晴湖看得真切，底下环坐的女子都穿着清凉的薄衫，她们不时为内圈的男子斟酒，陪他们说笑。而那些男子说话间也不忘撩拨一下，上下其手。 随着宴会进行，不少女子都被男人们搂在怀里，衣衫里塞满了各种面额的火玉币和兑票。 晴湖倚在二楼廊上，没人注意到她，这种场面她没见过也不太懂，但活色生香的肢体接触还是让她面红耳赤。 识海内晴湖看明白情况后简直要爆炸，这天星楼是妓院吗？！！ 竟敢把她扔在这种地方！ 她气得浑身颤抖！ 当务之急是把自己先藏起来，再找机会逃跑！ 奈何她灵肉分离，现在掌控不了自己身体，只能在识海里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 晴湖再次望了一眼端庭，这么高贵圣洁的神明大人，他不会觉得这里太污秽，玷污了他吗？！！ 干脆叫醒他吧！ “咦……” 晴湖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扭头望向识海的瞬间，她看到了一张熟人的脸。 虽然换了装扮，气质也大变，但晴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葫悠悠！ 葫神医的宝贝孙女怎么会流落到这里，这种地方…… 她在这里做什么？！ 葫悠悠在宴会的一角立着，中央的舞乐停了，走上去一位满脸堆笑的姨娘。 “诸位宾客，自从我天星楼得了悠悠姑娘，这常宴都成了雅局，公子们白日里也算有了去处。只是悠悠姑娘向来只献才艺，夜里可是瞧不见的。” 姨娘说着话，身姿扭动，尽可能的顾上一整圈的贵客，她拈起锦帕轻咳一声，“不过艳姨娘我呀，总算没有辜负诸位公子，好说歹说的劝了许久，才定下了好日子。” 艳姨娘话毕，全场静了有一个呼吸的时间，继而是热火朝天的欢愉躁动，天星楼的迷旎气氛飘转升腾又被屋顶帷幕压下，循环往复，热烈更甚。 “诸位公子，静一静，静一静。悠悠姑娘的梳弄之礼就定在今日，公子们若是有意，今晚就等着诸位的彩头！现在，请悠悠姑娘为我们书接上文。” “公子们，悠着点儿，别还没到晚上就把我家姑娘给生吃了！”艳姨娘脸上带着调侃的媚笑，手帕飞舞起来，更是搅得男人们心神荡漾。 “要说这生吃，也不晓得多少回了！” “艳姨娘也是蔫坏，晚点说不成，非得现在就说，一会儿，还怎么听书啊？！” 晴湖离得远，听不到这些污糟话。她只看见有人摆了桌案在中间的台子上，葫悠悠缓步上台坐下。 舞台八面各有一人，机关攒动，圆形舞台开始旋转。 第300章 再见狐狸 葫悠悠盘腿席地而坐，她看着姿态泠然，目光也不落在实处，仿佛独是天地间一叶清冷的飘萍，风拥到哪里，她便零落在那里。 “上回我们说到弟弟一把抠住了哥哥，拉着他一起落入了井底。 哥哥果然是狐狸变的，还在空中就变回了本体。 狐狸亮出锋利如刀的爪子缠在弟弟身上又挖又啃。弟弟只觉得自己被一阵风暴袭击了，“噗呲呲”全身都被划破，他初时没感觉到痛，砸回井底后嗡嗡的脑袋逐渐清醒，他摸到身上流淌的血浆，全身都锐利的痛起来。 他抱着身子后退，后背抵到井壁了才停下来，“嘶嘶”抽着冷气。 空气里灰尘极重，弟弟知道那是骨灰，但是他痛得发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咔嗒咔嗒～” 弟弟看不清，他感觉到狐狸在靠近他。狐狸动作极轻，但是井底的骨头发脆，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碎骨的声音越来越近，弟弟闻到一阵腥臊，他不敢动，眼珠转来转去的什么也捕捉不到。 他的手摸摸索索的寻到一根长棒骨，他也管不了是人骨还是什么了，紧紧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抵挡狐狸的进攻。 “弟弟～” 狐狸竟然又在学哥哥的声音！ “弟弟你在吗？” 狐狸哥哥还在装模作样。 弟弟根本不会被迷惑了，反正看不到，他索性闭上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 井底霎时安静。 过了许久，弟弟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整个井底只闻得他自己的呼吸。 然而此时越安静越是令人焦躁不安，弟弟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只听得一声“你好臭哦”的别扭人声，弟弟睁眼的瞬间就对上了两盏幽蓝鬼火！ 狐狸毛蹭到他脸上，狐眼仿佛勾魂摄魄一样盯上就被黏住，弟弟移不开，也闭不上眼，只能一直和狐狸对视。 狐狸细长的舌头从弟弟的下巴舔到脖子，碰到伤口还会重复舔舐。或许是喜欢血，狐狸爪子又在弟弟胸口狠狠拉开一道口子，它低头啜饮，热舌头往伤口里面钻，一点一点撑破撕裂伤口， 它要更多血。 弟弟与狐狸对视后就好像被迷了心智，他僵硬得一动不动，握着骨头的手也挥不起来。 甚至是胸口的伤，他都没感觉痛，只觉得舌头好柔软温暖，希望它继续深入，用力的刺穿他。 狐狸知晓猎物放弃了抵抗，它放松警惕，认真的享受鲜血盛宴。 它甚至都没有发现哥哥一点一点的在接近，哥哥的猎刀别到腰后，他两手如钳，一手抓脖子一手拧下巴，“咔嚓”一声，狐狸的就被拧断脖子死绝。 “弟弟！” “弟弟你醒醒！”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受了惊吓心智没有恢复，弟弟一直没有醒。 哥哥见过井口的那群狐狸，他不敢久留，扯了腰带将弟弟拴在自己背后，开始往外面爬。 原来井底的骨头堆里藏着一个秘密通道，那是有些小狐狸打了偷钻进来捡吃剩的残渣用的。 哥哥循着弟弟的痕迹找过来，他看见井口趴着无数狐狸，不敢从上面来救人，无意中跟着一直猥琐的小葫芦发现了这个通道。 毕竟是狐狸挖的道，背着弟弟根本进不去，哥哥只得一路拖着弟弟爬行，十分艰苦。 通道里空气不流通，越走越憋闷，好在没过多久弟弟就苏醒了。 “哥哥？！” 弟弟猛的一站，又撞得头昏脑涨的趴在地上，他抱着头往后挪，可是通道只能匍匐着爬行，他往后又能退多少呢？ “你刚才被狐狸迷了，没事，我已经杀了那畜生！” 哥哥不能转身，他扭过头，“脖子拧断了，你看！” 原来哥哥还留着狐狸，他从腰间解下来扔给弟弟，狐狸尸体还带着温度，确实死透了。 “没见血没动刀，回去正好剥了给我侄儿做件衣裳。” 哥哥嘿嘿笑着，“你能走吗？还是要我拉你？” 弟弟先是不敢相信的，但是狐狸尸体拿在手里，没理由还怀疑哥哥。 他放下心来，感觉了一下身上的伤，“还可以，我自己爬还有多远？” “搞不清楚，反正没岔路，爬就对了！” 洞里漆黑一片，时间和距离都失去意义，兄弟俩只能一前一后的沉默爬行。 “弟弟。” 哥哥忽然停下来，他声音有些怪异，“你身上什么味道？” 弟弟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这句话！刚才的狐狸说过！ 他看到哥哥似乎在腰间摸什么，下意识的往后退。 “我问你，你身上什么味道？” 哥哥也很紧张，满身的骚味，难道是狐狸变的？ “我……” 弟弟也感觉到了湿漉漉的裤子贴在腿上，哥哥莫不是闻到尿味了？他看着哥哥摸在腰间的手，忽然意识到那里别着猎刀，只好讪讪地坦白。 “刚才尿急，没找到地方。” “尿急？” 哥哥沉默了一阵。他刚才确实摸到弟弟身上湿，但那是血腥味才对。 他虽然有刀，但是爬在前面。若真是什么脏东西，他防不胜防…… 狐狸最是阴邪，最会迷惑人心，他不该那么轻易就出手，现在被动了…… “哥，快走吧！” 弟弟知道哥哥在怀疑他，都怪狐狸，太狡猾了！ “嗯。” 哥哥不安得很，但是这样僵持也没有意义，还是快点出去了再说。 于是兄弟俩又在黑暗中默默爬行，一路无话。 两个人心里各有思量，弟弟几乎没有怀疑了。但是哥哥听着背后的动静没来由的惊慌。 他压制着心底的焦躁，加快速度往外爬，终于远远看到洞口的光亮了。 兄弟俩都很高兴，今日的经历诡异得很，还是不要再招惹那些狐狸了。 虽然没有言明，他们都暗自做了决定。 哥哥率先爬出洞口。 新鲜的空气！ 伸展的四肢！ 舒服！ 弟弟受了伤，一路都提着气憋着，现在到了洞口实在扛不住了。 “哥，你快拉我一把！” 然而哥哥并没有拉他！他回头看了弟弟一眼，刹那间抽出腰间的猎刀，刀锋一横，弟弟脑椎断裂，头颅往后断开，鲜血喷了哥哥一身！ 第301章 她的罪责 哥哥看着颈项上耷拉的狐狸脑袋。 他用猎刀挑断皮肉，“骨碌碌”，黄色头颅落地的瞬间就变成了弟弟的头。 “咯咯咯咯咯咯！” 哥哥身旁围绕了无数的黄皮狐狸，它们嬉皮笑脸地一拥而上，将兄弟俩都埋了起来。” 晴湖听到这里，没有再犹豫，她一个猛子扎入了识海。 识海分四层，越往下信息密度越大，越珍贵。晴湖在自己的识海内可以顺畅呼吸，但随着越来越大的阻力排斥，她深入得万分艰难。 识海从清亮的液态慢慢转为粘稠的膏状，继而是更难进入的胶状。晴湖的四肢仿佛陷入沼泽泥淖中，不能曲伸移动。 她始终摇晃着身子将身边的凝胶状记忆搅浑浊，利用身体搅拌出来的空间持续深入。 这是在沼泽中自救的方法，若不是她掌握着整个世界的知识，怕是想不出这种方法。 但这种办法极其消耗体力，她在力竭的边缘挣扎，完全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坚持。晴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失去温度，几乎和身边的沼泽一样，感受不到温差了。 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向下挪动，手指能动了就往前抠一点。因为宽松层叠的长裙碍事，她早就脱去外衣，身上只有一套贴身的亵衣。 晴湖像泥鳅一样在自己的识海中打洞，终于一点点的穿过深层记忆，到达了最底层，站在了那扇朱红色的封印大门之前。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葫悠悠她一定要救。 若不是她擅作主张的给了葫悠悠葫芦城地下通道的图纸，她一定不会离开葫芦城，流落到这种地步。 她是老神医的宝贝孙女，葫彦庆的宝贝女儿，是葫芦城里最矜贵的千金小姐！ 她喊自己一声姐姐，对自己信任有加！ 晴湖恨自己当时逞能，自以为搭救了她，却从未想过一个弱女子没有亲人的庇佑，流浪在外面会是什么下场！ 她应该想到！也必须想到的！ 她应该接应她，回去找她！确认她是否安全无恙！ 可晴湖就这样走了，再也没有回去，是她亲手篡改了葫悠悠的命运，这是她的罪责！ 这一次，必须要切实的将她带走，留在自己身边，保护她，再不让她无枝可依，颠沛流离！ 晴湖站在封印大门前，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今日，必须要带走悠悠，有什么后果，她一力承担！ 晴湖的血气再次驱散了掩映封印之门的星尘云雾，宏大无边的巨门耸立。 她心脏剧烈的收缩跳动，浑身颤抖不止。 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压制着惴惴的不安，缓缓抬起手，拈住了封印的符文。 晴湖的血从符文一角浸上去，鲜红的血液顺着旋转的星辰画出螺旋状的红色纹样。 眼看鲜血就要染到中心点，晴湖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有人为她披上了一件拖地的袍衫。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晴湖瞬间收手裹紧了自己！ “你宁愿死，都不肯求我。” 端庭站在晴湖身后，伸手将她的头发从流光红袍中捞了出来。 少女后颈的肌肤细腻柔嫩，抚之如膏。 这是和他有婚约的少女，但他们见面的时机不对。他只能欺负她，虐待她，驱赶她。 “你肯帮我？”晴湖没有回头，红色的袍子已经说明对方是谁了，她穿的少，不能见他。 “你不会这么好心，有什么条件你说。”晴湖很心虚，这位兄长大人能将她的存在湮灭了，不让护卫大人和庄纪感知到。 他力量深不可测又对她抱有敌意。带着他，复活他，是为了护卫大人，他们不需要有任何交集。 “……” 端庭没有说话。只是眨眼间，晴湖就看到了天星楼里的一切，不是浮在识海表面有时差的幻影，是真实的耳听目见。 她恢复了！ 晴湖激动的抬起双手，她站起来转了一圈，空气里都是脂粉味，但这才是活着的实感！ 晴湖瞧见底下葫悠悠还在讲，她四下瞧了没有人，转身钻进了一个房间。 是一间佣人房。 晴湖翻找到一身男仆装，她将衣服摆在桌上，开始脱衣。 先保护自己，再找机会带走悠悠。她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要四处查探一番才好。 “小晴湖，什么东西都敢碰，你不嫌脏吗？” 琴心出现在桌子对面，她眯眼看了一眼，晴湖眉心的黑砂已经消失了。 “我的小晴湖，果然厉害。”琴心转过来搂着晴湖，笑嘻嘻道：“下次再犯，姐姐可不会这么温柔了。” “来，我们回家。”琴心将晴湖解开的盘口一颗颗系回去。 “不，我不走！”晴湖后背抵着桌子，抬眸望着琴心道：“我求你一件事。” “喔？”琴心咧嘴笑得欢快，嘴里说出的话却让晴湖开心不起来。 “能让小晴湖开口求人的是什么东西，我倒是很有兴趣。” “外面在说书的那个，是我的人，我要你救她。” “小晴湖，”琴心捏着晴湖的脸，脸上笑着，眼里却是阴寒。 “你觉得我会留着让你开口求人的人吗？” “她是我的人！不许动她！” “哈哈哈！”琴心看晴湖一副炸毛的样子，她抚着晴湖的发丝思忖片刻，“那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如何？” “只要你留得住，我不会走。”晴湖拨开琴心捏着她发尾扫鼻尖的手，蹙眉道：“若是有人从你手里带走了，是你无用，怨不得我。” “谁都夺不走我的小晴湖！”琴心手中的发梢又扫上晴湖的脸，笑得合不拢嘴。 “你哪里来的自信？明明连小桃子都敌不过！” 晴湖没有心思理论这些，她关心的只有葫悠悠。 她根本不可能瞒着琴心救葫悠悠，只能先行权宜之计了。 难道护卫大人和庄纪会救不了自己吗？ 还有端庭兄长，好像也不是很讨厌的样子！ “那就去救人吧，没时间耽搁了！”晴湖径直往门外走。 一想到葫悠悠被人用不堪的眼神盯着，晴湖就汗毛倒竖。这种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小晴湖我提醒你，你若敢露面，底下的一个都活不了！” 琴心如珠如宝的呵护着，怎么能让小晴湖出现在这种地方。 宫宴上，六皇子一句“姐儿爱俏”，隐晦的将晴湖类比青楼女子，就被琴心拔了舌头。 她怎么能容忍旁人在这天星楼见过她。 “我救她便是。” 第302章 可喜可贺 国师府。 葫悠悠被安置在水竹居。竹为挺节君子所依，竹林笼着清幽。小花园里穿过一只溪流，还种有茶树，盛夏里是个清凉宜居的住处。 晴湖亲自选了四个伶俐的丫头伺候，一应起居物件她都认真检查了才送去。 天色将晚，葫悠悠正在沐浴。 琴心和晴湖伫立在水竹居外。 “小晴湖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丫头的事吗，不敢去见她？”琴心盯着晴湖看，一脸玩味。 “荇芝呢？”晴湖答非所问，她回府就没有看见荇芝，跟着伺候的婢女们都换了一拨。 “你觉得呢？”琴心嘴角微勾，笑得不着痕迹。 “你把荇芝给悠悠。”晴湖伸手把着半人高的院门，荇芝行事稳重又很体贴，定能将悠悠照顾得妥妥当当。 “我府里，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我有用，你给我吧。”晴湖斜了琴心一眼，“本来也不是她的错，只能怪你不在，被人钻了空档。” “你这是怨姐姐没有保护好你？”琴心揪了揪晴湖的鼻尖，有些无奈幽怨。 “难道不是吗？若我能自由行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来的人也不是荇芝能阻挡的。况且我因此找到了悠悠，是件好事。” 晴湖听着院内几乎寂静无声，她心情沉重，叹息道：“悠悠是我妹妹，我想照顾她。可是我在这里一无所有，只能问你要。你若不愿给，就帮我送她到宝室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护她周全。” “你要的，我都会给。小晴湖，就算是我的心，只要你开口了，我都会捧给你。”琴心轻轻圈着晴湖，下巴放在她肩窝，语调绵软，“你何时也这样待我呢？” “我要你的心做什么？你正常一点，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你既容得下悠悠，也能接纳我的朋友们，何必这样捆绑我？” 桃枝仙子最是喜欢挂在晴湖身上，琴心现在这副柔软温和的样子，也不令人生厌。 可琴心哪里是柔顺听话的性子，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独占晴湖。“我容下她，是因为你愿意留下。你敢离开，她一定会很惨。” “你不用威胁我，琴心。我若离开，绝不会留下她。你先把荇芝叫过来，有她照顾我才放心。” “好，小晴湖今天受了委屈，我先让着你。” 琴心身边已经换了芙苓，她很快差人领了荇芝回来复命。 荇芝已然换下了大管事的体衣，但她容色姿态还是恭敬和顺，看不出任何怨愤不满。她屈膝行礼，等待主人的差遣。 “荇芝，”晴湖和颜悦色，“悠悠是我的妹妹，与我如同一人，你可愿照顾她？” 茯苓闻言，下意识望了琴心一眼。 天星楼里的悠悠姑娘在皇城颇有些艳名。收入国师府中已是勉强，这晴湖主子地位比同国师大人，与她如同一人，岂不是…… 荇芝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她跪地叩首，恭敬的领了新命。 “奴婢愿意。奴婢一定尽心侍奉悠悠主子。” “下月初八，设宴庆悠悠回府，你们去准备。”琴心随口吩咐，又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她牵起晴湖的手往主院走。 愿意离开国师府的姑娘都被晴湖送走了，后庭大部分的院子都空置，日暮时分宁静得有点过分。 “下月初八，还有二十天，悠悠或许不愿意见人，应该问过她再说。”晴湖停下脚步拉住琴心，她摇着头，眉间阴郁不散，“此事急不得，还需多给她一些时间。” “不办也可以，”琴心眼中笑得意味不明，“敢从国师府掳人，我也不想忍那么久，还是即刻处理了干净些。” “你！” 晴湖小脸腾的涨红，怒火直冲脑门，“你想利用她？！我不允许！绝不允许！” “小晴湖，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疼我呢？” 琴心握住晴湖两只手，眼中笑意荡开，“她是你妹妹，我会为她请封公主，给她至高无上的尊荣体面，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请封公主？”晴湖一时拿不定主意。 “虽说荣宠，但总归是抛头露面，引人议论，算不得什么好事，且问过她再说吧。” 晴湖相信琴心的本事。眼下火玉帝痊愈，正是心情舒畅之时，要个封号也不难。只是她不能替悠悠决定，如果她想回去葫芦城，哪怕亲送也要去一趟。 “这些事我有分寸，你疼她，我也不会亏待她。她不走，你就会永远陪着我，对么？” 琴心拉着晴湖慢悠悠走起来，她捉住了晴湖的小尾巴，攥紧那条尾巴，她就走不了。 “你知道是什么人带走我的？”晴湖不接话茬，她是终有一别的，只是现在不着急了。 她心里明白，琴心能在天星楼出现就必定有办法知晓她的踪迹。 堂堂国师府，青天白日的还有人能掳走她，怎么说都有点不正常。 “皇城里没有任何事能逃过我的眼睛。我现在不处置，只不过是留着交给你亲手解决。有没有很感动啊，小晴湖？” “别老捏我的脸，”晴湖避让不开，只好抓住琴心的手，又停在路中，“你有这么好心？” “我的心思可是都用在你身上了，” 琴心拔出手继续朝前走，晴湖在原地听着她轻飘飘的声音，“贸然杀了那个人，你可能会跟我翻脸，我可不想再被你捅刀子了……” “……” 拿刀捅人，晴湖也是第一次。 谁让她毁了护卫大人的白蜡，连个念想都不给自己留！ “很好！”晴湖拍着小手跟上去，脸上是真的欢喜，“琴心大人总算有点人情味了，可喜可贺！” 琴心转身哈哈一笑：“小晴湖准备怎么贺我呀？” “我会煮粥，鱼片粥！” 晴湖笑得阳光灿烂，下厨当然是为了悠悠，琴心就算顺带了。 她是真想去看悠悠，但是在门口站了那样久都没有勇气进去。 再等等，如果她愿意见，再去见她。 晴湖带着半忧半喜的心情去了厨房，琴心屏退左右，她不帮忙，只是在旁边守着看着，一派悠然。 第303章 勿忘勿失 成王府。 月光斑驳地洒到院落一角，还是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她真的带走了葫悠悠？”男人的声透着捉摸不透。 他亲眼瞧过晴湖的样子，痴傻如孩童，似乎完全丧失了心智。 那她又为何记得葫悠悠，还能带走她呢？ “属下亲自去国师府看过，确实带走了。”这是掳走琴湖的那名女黑衣人的声音。 “你不该去。”男人声音冷了半分。 女子当即跪下，抱拳埋首：“大人恕罪！那位大人的力量深不可测又着实古怪，仙山来人之前，我想探探底。” 凉风拂过，地上的树影摇晃，枝叶婆娑起舞。 “她当时明明人在皇宫，却又同时出现在天星楼里。你可知原因何在？” “凝聚分身，必须是上品仙阶，可是那位修的不是仙法。属下……不知。” “仙山何时来人？” “听闻山上有大喜，要连贺三年，兴许一时半会儿……” “罢了，消息送给葫悠悠了吗？” “回大人，她会听令行事。” “好，你去吧。” “是！” 女子言出影收，这处偏僻的院落，就只剩男人一个。 他隐忍潜伏至今，眼看着就要达成目的，未成想被一个女子翻弄了云雨，功败垂成。 能不能把晴湖争取过来，就看葫悠悠的本事了。 荇芝不愧是贴身侍奉过琴心的，眼力无人能及。 她极聪明，从不打听也拒绝接收任何关于葫悠悠的传闻，只当她是一个没有经历的主子，从未得闻。 她虽因事降职，晴湖一句葫悠悠与她等同，又生生提高了她的地位。 无论在水竹居内外，她仍是掌权的管事。 她只字未提晴湖，似乎也不晓得葫悠悠的来历，只是周到贴心地伺候。 不过几日下来，她通过细致的观察就将葫悠悠的喜恶摸了个一清二楚。 晴湖每日午间听荇芝汇报葫悠悠的情况，饮食睡眠、精神状态、日常活动，全部仔仔细细的过问。 琴心总是懒洋洋地陪听，她一脸嫌弃地看着晴湖，仿佛看一个比她还扭曲的变态。 直到第十日，荇芝请晴湖过去。 琴心一直陪到水竹居门口，笑吟吟看着晴湖进了院子。小晴湖这样紧张的模样她从未见过，甚是可爱。 水竹居除了散布的亭榭，主院是一座四进的院子。晴湖穿过三重院落在葫悠悠的卧房里见到她。 “晴湖姐姐，为我梳妆可好？” 葫悠悠还在薄被里没有起，声音软绵绵的。她侧身枕着玉臂，漆黑的发丝散在枕头，额间横着一绺，衬得肌肤娇嫩无比。一抹红霞从肌底透出，煞是可人。薄唇微微抿了松开，很有些颜色。 她看起来状态不错。晴湖心里松了一口气。 若说有什么变化。葫芦城里的葫悠悠是纯净不然凡尘的天真烂漫，被保精心呵护娇养的大家闺秀。此时眼里多了云淡风轻的从容平和，仿佛洗尽铅华，波澜不惊。 “悠悠，”晴湖坐在床沿，伸手拨弄了葫悠悠额间的发丝，“起来吧，姐姐给你梳妆。” “嗯。” 葫悠悠掀开薄被，爬到晴湖身边坐下。晴湖拣了衣裳，一件一件的给她穿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葫悠悠的黑发留到了腰下，一缕一缕的梳通。左右勾起一绺用绸缎仔细绑了，再插上一只清秀的莲花玉簪。 晴湖不会画眉。螺黛兑水，添上些许龙脑香樟，眉笔沾了轻轻扫上娥眉，她的手极轻，要重复许多次才能画出满意的眉样。 口脂用的矿物颜料，晴湖没有涂到唇瓣，只微微拂上一点在脸颊，指背推散，整张脸气色更佳。 “我们家悠悠生的好，素妆就足够美了。” “还是姐姐好看。”悠悠捉了晴湖擦胭脂的手，眼里有些氤氲的雾气，“好久不见了，晴湖姐姐。” “嗯……” “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晴湖看见葫悠悠眼里噙着泪花，无语凝噎。 她没有忘记葫悠悠，却也从未想起过她。她在葫芦城外随手救了葫悠悠，见她为难又处心积虑拿了地图给她。但是晴湖离开葫芦城后，确实从未想起她。 她自油坊庄吴家命案后就去了宝室山，曾经一度将前尘往事舍弃了。 但是葫悠悠漂泊流浪时，或许从未忘记过她。 “你说过会回来的……我等了你很久……你以后不能再丢下我了。” “嗯。” “你保证。” “我保证。” “如果你食言呢？” “我决不食言，除非我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晴湖的手指勾住葫悠悠的眼泪，锦帕轻轻吸了，“哭花就不美了。” 琴心站在院外，但是如她所言，皇城的一切都在她耳目之间。 烈日下，空气扭曲蒸腾着。琴心抬头迎着骄阳，影子踩在脚下，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晴湖在想的是才听到的第二个狐狸的故事。 弟弟再次被信任的哥哥杀害了。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就是故事里的“哥哥”。她轻轻将葫悠悠揽到怀里搂住，祈祷永远不要再听到第三个狐狸的故事。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晴湖姐姐，从我听说你在雒城，我就知道你会救我。”葫悠悠在晴湖怀里，她虽然在哭，声音却平静中透着喜悦。 “悠悠……” 晴湖很想问她要不要回家，却又问不出口。 “悠悠，你可有什么心愿？”晴湖扶着葫悠悠的双肩，认真的问。 “什么都可以吗？”葫悠悠鼻尖红红的，看着实在惹人怜爱。 “嗯。” “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可好？” “说什么傻话，你不嫁人？”晴湖明明比葫悠悠年岁小，却已经明白了她的依赖和信任。 她像个真正的大姐姐一样，开始为她的将来谋划了。 “未嫁的时候，你都陪着我好吗？” “好。”晴湖宠溺地应着，心里盘算着如何物色一位好妹夫。 “荇芝说，火玉帝要封我为公主？” 葫悠悠站起来已经比晴湖高一点点了，她凝眸沉思，认真道：“可是我是庭玉帝国的人啊。” 第304章 此时无声 “悠悠想回去吗，庭玉帝国？” “唔。”葫悠悠摇头，“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我暂时要留在这里。你不愿意，我们就请国师大人回了火玉帝，不做他的公主，可好？” 晴湖也不愿意葫悠悠领公主的名分，她只想让葫悠悠过安宁平淡的生活，不再被人注视议论。 “嗯……”葫悠悠眼眸微微泛着红，思量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愿意，不能叫人说姐姐的妹妹是……天星……” 晴湖两指捂住了葫悠悠的唇，“不必考虑这些，你过得舒服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葫悠悠移开晴湖的手，她目光清透，似是深思熟虑过的，“晴湖姐姐，我真的愿意。” “一丁点都不勉强？” “嗯。” “好，那就依你。” 晴湖牵着葫悠悠走出卧房，日中正是热的时候，她想去竹林里泡泡水。 浣青溪水鲜活地穿院而过，引着丝丝凉风。晴湖和葫悠悠脱了鞋袜坐在岸边，赤足探入水中。 荇芝着人悄悄捧了香炉过来。 香茅、藿香、七里香…… 都是清淡驱蚊的香料，几个香炉一坐，竹林中潺潺水声加上缈娜青烟，戏水的女子颇有几分林中仙子的清灵。 “姐姐为何成了国师大人的妹妹呢？”葫悠悠一手揽着裙裳，一手撩起水哗啦啦的落回去。 “国师大人认错人了。怎么，你很好奇她？” “嗯……”葫悠悠点头，“姐姐很喜欢她？” “说不上喜欢，”晴湖心底回荡着琴心那一声叹息，胸中似乎有股吸力将五脏六腑都收紧了。 “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但是有心无力。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你尽量少与她接触。” 葫悠悠将裙角系在腰间，跳进了溪水中，水底泥沙钻进指缝，痒痒的，“既然姐姐不喜欢她，我们回庭玉帝国不好吗？” “悠悠想回去？”晴湖担心葫悠悠滑倒，伸出两手抓着她。 “嗯，但是我想同姐姐一道。” “现在还不能走，我答应你，总有一天会送你回家。” 晴湖心下思忖，如果邀琴心一道，她或许会同意去庭玉帝国。 但是庭玉帝国还要刺杀火玉帝，不论是刺杀成功还是失败暴露，两国之间很可能发生战争，她现在不能离开。 “悠悠你知道吗？不久前我送了一个人回葫芦城，请老爷子给她治伤。他们现在大概快到汉安城了。” 葫悠悠忽然有些黯然的吐出一口气，她没有转头看晴湖，只是淡淡地说：“那时，姐姐有想起我吗？” 葫悠悠的话很轻，溪水欢跳，林风幽缈，晴湖默默咽下一口唾液，无言以对。 沉默。 提问的人和无话可说的人，都陷入静默。 竹林中只有水声。 一样陷入深默的，还有九仙。 庄纪浑身是血的躺在灵墟传送阵，黑色的符文从手心钻出来，三十六座黑塔蔓延到全身。 传送阵已经被毁，整座灵墟都坍塌崩溃，浩然灵气震荡天地。 灵墟是上界探入下界的力量汇聚而成，是福地也是祸门。 庄纪很显然是被上界灵气所伤，九仙升起法阵，然而法阵还未落地，庄纪手心翻转的黑色圆环射出一道冲天黑光，“咔嚓”一声，九仙的法阵碎裂成烟。 九仙瞬间收力，黑光刹那间消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仙身根本抵挡不住，只能试试挪元转神之法了！ 九仙盘腿坐下，但是他才刚运起灵气，又被黑光弹了出去，一口血喷吐而出！ 大概是这一次调动灵气过甚，黑光极强，九仙被弹出传送台，急速坠落。 九仙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次飞身落到传送台上，他收敛所有灵气，小心翼翼地接近庄纪。 庄纪素来一身青衣，现在成了血色，露出血衣的身体爬满了黑纹。 九仙蹲下检查，发现庄纪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异常。 但是黑纹不消，意识不清。 九仙忧心忡忡地望着庄纪，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的。 他拿出玄灵镜，但是玄灵镜乖顺的环飞在庄纪身边，完全没有办法将庄纪收进去。 “庄儿，庄儿你醒醒。” 九仙拍着庄纪的脸，慢慢加力，但是庄纪丝毫没有反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九仙焦急得大汗淋漓，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受重创。 庄纪手中的黑纹他在上界见过，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他投生在这个不该存在的火玉世界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 九仙自庄纪飞升到真仙就一直压制不让他晋升，没想到他无意中在莱叶神庙飞升到了上仙境界，距离神阶只在一步。 若不是为了小师妹，九仙也不会冒险让他去灵墟，眼下，到底该如何是好？！ 小师妹？！ 九仙忽然灵机一动，还有这种办法！ 他把缠着庄纪撒娇的玄灵镜召唤回来，好在神器与主人沟通不需要调动灵气，玄灵镜很快就显示了晴湖的画面。 端庭的力量自然霸道无比，但是他尚未完全恢复，玄灵镜中蕴藏着翡青尊神的力量，又认了晴湖为主，九仙还是能看到她。 “……” 可此时画面中的晴湖陷入了沉默。 她那时应该想起葫悠悠才对，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想起来呢？ “悠悠……” “晴湖姐姐，我没有怨你。” 葫悠悠坐回晴湖身边，挽起她的胳膊道：“你当时是为了找那位公子才离开的吗？” “哪位？” “就是符洼河畔与你同行的那位。” “不是。悠悠，我那时只是随意在行走，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不该允诺会回来，当时那样说是有原因的。” 当时葫彦庆派了侍卫杀自己，晴湖为了给芦笙管家递话才刻意说会回来，没想到葫悠悠当真了么？ 晴湖真的很想知道，她离开之后葫悠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不说，晴湖也不敢问。 “月儿……” 庄纪的意识有些许回应。 “悠悠，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晴湖捏着葫悠悠的手，虽然葫悠悠的信任和依赖来的有些怪，但是这一次她决定认真负起责任来。 “月儿……” 庄纪身上的黑色符文总算开始消退，三十六座黑塔慢慢退缩，收回了手心。 第305章 长风万里 庄纪恢复了意识。 他手指微勾，散于火玉世界的精神力霎时回收，玉杖在手中显形。 然而他没有捕捉到任何关于晴湖的消息。 无论世人如何传颂议论那位绝代佳人，她的存在被隐匿起来，庄纪听不见，也看不到。 “月儿……” 庄纪睁眼时，瞳仁中闪着细碎的紫光，仿佛有璀璨星河静默流淌。星辰揉为微粒，不喧闹，各自流辉。 九仙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仙尊，可有月儿的消息？” 庄纪缓缓坐起来，眨眼间换了血衣，除了脸色有些许苍白，谁也瞧不出他曾身受重伤，浑身浴血。 “没有。”九仙收起了玄灵镜。 “我好像……看见她了……” 国师府，水竹居。 烈日下的琴心依然无遮无挡的暴晒着。竹林里的晴湖和葫悠悠并坐在一起，挽着胳膊，牵着手。 “但我今后一定会好生护着你，”晴湖凝神望着葫悠悠，“所以你有什么事，务必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葫悠悠迎着晴湖的视线，笑容甜美。 “下月初八，国师大人设宴为你庆封，火玉帝也许会来。到时候人多，十分吵闹，你若不喜欢，我们就不办，或者办得简便些。” “我没事，都听姐姐安排。” 葫悠悠的赤脚踢着水，有一下没一下的。晴湖看她玩得欢快，心里也觉得安慰。 “悠悠，你要不要写信给家里报个平安呢？老爷子一定很担心你。” “好啊，爷爷若是知道我同你在一起，会很高兴的。”葫悠悠眸中亮起光，她站起来将裙角放下，又将晴湖也拉起来，两人赤足往院子里走。 长廊曲折回环，晴湖牵着葫悠悠绕过一进又一进院子，檐下虽然没有毒日，足底仍是滚烫的。 她们没有穿鞋，荇芝命人一路铺展的踏垫晴湖也没有踩。她不时转头看看葫悠悠，蝉鸣不歇，她们似踏浪归来，岁月静好。 水竹居的书房里摆满了各种话本子。日光还未斜，窗外明亮得过分，轮扇偶尔“吱扭”一声，室内有一种静谧安宁。 葫悠悠在桌前铺开纸，折回四叠，一支小弯刀裁出“呲呲”的声响。 晴湖磨墨，馥郁的独特清香发散出来，淡淡地充盈在屋内。 晴湖在软塌上躺了，从葫悠悠缓笔书信的背影想起她查看地图时低眉的模样。 于晴湖而言，路过葫芦城不过数月之前，但是葫悠悠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一个人再怎么变化，从小养成的那些，她自己都不一定知道的习惯，却是永恒的烙印。 她忽然觉得有点乏，有点心安，徐徐滑入了梦中。 琴心推门而入，将晴湖抱回了她们的寝殿。 她仍是趴卧着凝望晴湖的睡颜，凉气丝丝缕缕地释放。 原来她也会那样小心翼翼的呵护一个人，怜惜记挂，放在心上疼着。 晴湖睡得香，她嘟嘟囔囔的翻身，搂着琴心睡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的醒过来。 “大白天的陪睡，”晴湖惺忪的睡眼嫌弃的瞥了琴心，“你这国师当得也太清闲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琴心拍了拍晴湖搭在她身上的腿，“当国师哪有陪小晴湖睡觉有意思。” “火玉帝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会哭吧。”晴湖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腿，还找补道：“初八的事，我要做些安排。” “主子您说了算！”琴心坏笑着行了一个抚胸礼，“我很期待那一天。” 筹备一场盛大的宴会十分耗费心力，火玉帝亲临，更是要大操大办，极尽尊贵和体面。 宫里派了人手过来帮忙，迎圣驾和册封公主的仪典章程不能出丝毫纰漏。 除了幽禁的皇后，各宫妃嫔，王公重臣都会到场。 好在国师府体量巨大，换任何一家府邸都会显得窘迫。 琴心虽日日在府里，却几乎不过问，所有的事交给茯苓和荇芝，宫里的嬷嬷们也自行上手。 她每日就看着时间去水竹居将晴湖捞回来，最多容晴湖在那边吃一顿饭，睡觉必须回自己身边。 她难得如此大度，允许晴湖去陪伴照顾葫悠悠，以此换得晴湖对她越来越好的态度。 六月初八，是个诸事皆宜，百无禁忌的黄道吉日。 整座皇城沸如热海，众人口中都在传述一个奇女子。 从天星楼的勾栏美人到国师大人之妹，今日还要隆重的册封公主，真真是亘古未有的奇谈。 百姓瞧热闹说热闹，而身在热闹中的人就不那么热衷了。 皇宫。 各宫都提前备好了礼。虽说随着日子一天天近了宫妃们都提不起兴致，但到了今日，合宫都低低回荡着怨声。 尤其是那些金枝玉叶的公主们，一想到要与勾栏女子互称姐妹，心中仿佛有热油滚过，都扑在自家母妃怀里泣不成声。 “母妃，这帝国到底是父皇的，还是国师的？凭什么她的妹妹说封……” “住口！” 文贵妃的柔彤公主被她呵懵了，又扑到四皇子怀里嘤嘤哭泣。 四皇子拍着柔彤公主的背，怎么劝都不听，看着真是委屈坏了。 “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叫你父皇见了心烦！” 文贵妃何尝不觉得委屈，陛下恩宠国师越来越失分寸。这一次更是朝野上下一片震动，可是陛下一意孤行，还要亲临赐封，天家颜面何存！ 难怪她的兄长闻大将军屡次来信，询问陛下是否被妖邪迷惑，失了心智，身不由己。 可是陛下又亲口告诉过她，他身患怪疾，一直是国师为他养身护命，否则早就泰山崩毁了。 她执掌后宫，陛下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她了，她自然也对国师敬着奉着。 今日这宴，她非去不可，可是柔彤公主这样子怎么好带出门？ “母妃，我陪着柔儿吧。”四皇子问得小声，都不敢抬头看文贵妃。 “你也不想去？你是我的皇儿，你不去，是要给国师大人脸色看吗？！” 文贵妃华袖一扫，镶金的茶碗溜溜滚出去，正好迎上火玉帝。 “好端端的，又在闹什么？” 火玉帝立在门口，面露愠色。 第306章 高风入楼 “陛下万安。” “参见父皇！” 文贵妃欠身行礼，她不敢抬头，定神后才解释道：“回陛下，柔彤夜里就坏了肚子，皇儿劝她今日在宫里休息，她非要去见礼，想看看新妹妹什么模样。做哥哥的心疼妹妹，说了几句，柔彤许是委屈了。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请陛下责罚。” “兄妹情深，何错之有？你起来吧。”火玉帝顿时眉开眼笑，“柔儿过来，让父皇瞧瞧。” “父皇！” 柔彤公主娇滴滴的迎上火玉帝，火玉帝宽厚的手掌揉揉她的小肚肚。 “柔儿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去了，改日叫你的新妹妹自己来瞧你，如何啊？” 柔彤公主心里欢喜，父皇果然疼她，“可是，可是你们都走了，国师府那样热闹，儿臣一个人……” “云杜，你可愿意陪着柔儿？”火玉帝近来喜爱四皇子，看见他总是喜形于色。 “柔彤身子不爽，儿臣确实想陪着，可是国师大人那边也着实不敢怠慢，儿臣……” “无妨，”火玉帝摆摆手，“国师待人，温和谦柔，她不会计较这些。若是你不顾妹妹自己跑去见礼，那才是缘木求鱼了。” “是，儿臣谨遵教诲！”四皇子行了跪谢的大礼。 “柔儿，如此可合你心意？”火玉帝哄着柔彤公主。 帝王也是父亲，心里有抹不去的一份柔软。尤其是在面对公主的时候，不似皇子那般有潜在的威胁暗涌。 “儿臣谢过父皇！”柔彤公主乖巧地拜谢。 “还是谢你们母妃吧，将你们养育得很好。” “贵妃，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火玉帝招招手，文贵妃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握住火玉帝的手，心中感慨良多。 “陛下信任，是臣妾的福分，算不得辛苦。” “孤定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火玉帝紧了紧文贵妃的手，“走吧。” 火玉帝亲自出宫赐封公主，各宫随行，皇宫顿时冷清下来，仿佛一座空城，沉寂又暗潮涌动。 雒城就那么大，核心区域更是寸金之地。帝王出行的仪仗前脚都快到国师府，位份低的还在御桥前侯着未能动身。 国师府一早开始迎客。 这种热闹，许多勋贵大臣是极不愿意来的，更不用说还有好多公子哥在天星楼里见过葫悠悠。 他们没想到金丝雀还能变真凤凰，好在葫悠悠只说书不侍客，否则不知道多尴尬难堪。 不过就算如此，皇家封这种公主也是滑天下之大稽，朝臣们纷纷猜测火玉帝已经被国师迷了心魂，神志不清了。 他们不想来，可是密旨一道一道下来，谁敢抗旨不遵？！ 看来陛下是一定要给足这个荒唐公主和国师脸面了！ 朝臣们一波波到了，有专人迎奉。王公勋贵也陆续来贺，引入专门的别厅伺候着。 国师府里的歌舞未行，新的帝国首席琴师－－师佳姑娘先为宾客助兴。 师佳姑娘自从一年前的甄选中败于苏花小姐，就一直屈居第二，如今也是帝国首席的琴师了，能请动她的宴会不多。 但这是国师府设宴，情况就不同了，应该说只有师佳姑娘能勉强登台。 “这琴声也不俗。” 晴湖和琴心在院子里躲懒不出来，“比苏花如何？” “自然比不得苏花，”琴心勾唇一笑，“苏花有你一丝神韵，是上天垂怜。” “你这是偏爱，不做数。”晴湖悠哉出门，往水竹居方向溜达。 “我自然是偏爱你的。小晴湖，你又偏爱谁呢？”琴心跟在晴湖身后，她们最近关系不错，很少剑拔弩张的斗气。 “我？要说偏爱的话……小桃子吧。”晴湖想起桃枝仙子勾人的小模样，乐颠颠的笑出声，“你见了她也会喜欢的，是个娇艳无双的小仙女！” “额……不对……”晴湖忽然想起来小桃子好像克制琴心，又摇头叹气，十分怜悯，“你没这个福气了。” “咦？”晴湖见琴心不说话，“又怎么啦？” “你在关心我？”琴心哈哈笑出声，“小晴湖，你对我越来越上心了，你知道吗？” “当然了，你最近合作的态度很好！算我半个朋友了！”晴湖一手搭在琴心肩头，十分豪迈。 “小晴湖，你这根本不叫合作，尽使唤我，一天天的就惦记着你的悠悠。”琴心已经尽量大度忍耐了，可是酸溜溜的毛病始终改不了。 “主子。” 茯苓忽然赶上来，她压着粗气行礼，“禀主子，宫里差人先行通报，陛下快到了。” “嗯。”琴心轻声应下，晴湖已经一溜烟的走远了。 水竹居里，宫人正在伺候葫悠悠装扮，公主的冠服由特制的宝匣盛放。 九翟冠。冠身覆纱，前后装饰莲花各二朵，翠叶二十四叶。冠上有翠顶云一座，上饰宝珠九颗、珠翠云十一片。 红色直领，对襟大袖的丝质大衫。霞帔为深青色，饰织金绣云凤纹，配以金坠子。 此外还有大带、玉革带、玉花采结绶、玉佩等。 晴湖安静看着，此处离前厅很远，几乎没有任何纷扰。 数日前就有宫中教习嬷嬷过来，葫悠悠学了宫廷礼仪，还有册封公主的仪典礼制。 程序繁琐冗长，晴湖随口同琴心抱怨了，竟然就简化为着公主冠服听宣受金印宝册即可。 如此便宜行事，晴湖直呼得了个便宜公主。 晴湖躲在后庭不出去，火玉帝却见面就问起了她。 “陛下亲临，臣不胜感激！”琴心依旧是躬身抚胸行礼。 “国师免礼。”火玉帝探寻的眼光扫了四周，没瞧见晴湖，“看来传言不假，国师果然将小晴湖护得紧，孤也难得一见。” “陛下说笑了，今日舍妹精心安排的宴会，还望能博陛下一笑。” 琴心侧身让到一边，与文贵妃对上，“四皇子没有同行吗？” “谢国师大人挂心，柔彤身子不爽，云杜守着妹妹抽不开身，还望国师大人见谅！改日必登门谢罪！” “这倒是无妨，还希望公主早日康复，别叫陛下担心。”琴心淡笑着瞥了文贵妃一眼。 文贵妃心中很有些不安，今日这样大喜，难得国师大人主动问起四皇子，她是不是不该这样做？！ 第307章 瑟风满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贵族都在琴心身后，琴心让开了，他们才跪下叩呼万岁。 火玉帝免了礼，随琴心一道进正厅入席。 若说这国师府的规制，无论怎么看都有僭越之嫌。 正厅比之皇宫内的泰和殿也小不了几分。 火玉帝居中间主位，琴心居左，文贵妃居右。其他的皇妃皇子，成王、永王等勋爵贵族依次列座，再下，则是众朝臣。 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厅内气氛陡然一变。 这些当朝勋贵重臣，没有一只不是属狐狸的。 如今整个朝廷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若说只是为了封个公主，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孤很高兴。”火玉帝的视线扫过一周，面露欣慰，“原以为诸位臣工会反对今日册封公主，你们能来，孤甚感欣慰！” “……” 朝臣们有点糊涂了，他们都是奉了密诏前来的，陛下这是在演戏给国师看吗？！ 还是说真的有人胆大包天矫诏骗他们过来？！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交换眼神，但是都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琴心国师辅佐孤一年有余，国师有经纬天下之才。帝国行霸道之法，明赏罚为要，以功业拔擢人才。一改往日颓靡之势，民殷国富于内，又外御庭风二国，我火玉帝国重回三大帝国至尊指日可待。” “恭喜陛下，陛下圣明！” 众人起身，北面而拜。 平心而论，从前年水灾中恢复最快的，确实是火玉帝国。但原因更多的在于火玉帝国地处高位，对风玉和庭玉二国具有倾泄转嫁水患的能力。 但这种优势不会存在太久，洪水带走的肥沃水土正在滋养两国，就长期对峙来说，结果还未可知。 “国师于帝国，功在奠策定基，实乃孤之股肱，国之柱石。不瞒诸位臣工，火玉杖首已经在孕育苏醒了！” “啊？！” “这……这是真的吗？” 火玉帝国传说：帝国权杖，火玉杖首承自创世神女，杖首便是神女象征－－神毓仙琉花。 杖首苏醒之日，火玉世界会迎来天地之主，福泽万民！ “恭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欢欣，是因为恩雨普施。 但是熟悉皇族秘辛的诸王更兴奋，因为天地之主会重新选择他的仆从，站在火玉世界之巅。 火玉帝眉梢带笑，他看着神毓仙琉花中一滴一滴的凝出璀璨耀眼的金色汁液。 空心的玉琉璃中每日都在发生变化，随着汁液凝聚，花苞也在徐徐展开。 他心中所想的天地之主就是琴心。 自从琴心出现了，神毓仙琉花才开始发生变化。追随她，支持她，成为她坚定的盟友，分享她的光华，这就是火玉帝的心思！ “众所皆知，国师是修炼者，对俗物名位都不屑一顾。因而我帝国虽受国师庇护，却始终无以为报。所幸国师寻回了晴湖与葫悠悠两位妹妹，国师之妹，自然也是我火玉帝国之宝珠，如此大喜，须举国欢庆！” “国师体恤百姓，不愿兴师动众，但孤须代帝国行赏，今日行册封典礼，众卿家与我一同观礼！” “陛下圣明！恭喜国师大人！” 晴湖在前庭闲晃，她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朝臣们总能异口同声山呼万岁。 琴心贴心给她解释了其实有司仪官常在陛下身侧，朝臣们入职最先要学的就是看司仪官的指令。 今日虽有机会，晴湖却没有去正厅亲看，她还有事在身。国师府盛况空前，多了人少了人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晴湖穿着婢女的衣裳混在杂役仆从中。 自古礼乐一体，观礼不可无乐。火玉帝言毕，仪典开始。 钟、磬、笙、鼓次第发声。 大司乐亲领乐师奏响了庄重典雅的宫廷乐曲。乐者，以声情动人，闻乐自然感礼。 庄严的雅乐响起，众人都自觉端正姿态，屏息凝神。 伴着钟磬声声，葫悠悠着公主冠服从逆光中款款走来。九翟冠上珠翠熠熠闪着柔光，更衬得她天人之姿，雍容华贵不可方物。她迈着莲步缓缓走到厅中站定了，才跪下稽首听封，仪态万方，礼数周全。 葫悠悠毕竟是城主府出身，气质远超常人。历经沉浮，她心态平和，更显优雅端庄，从容大气。 如此气度，倒也当得起天家帝姬。朝臣们暗自叹息，国师的妹妹，果然不同凡响，不知道那位晴湖姑娘，又是何种颜色？ 所谓地位可求诸旁人，尊贵体面需自己受得起。葫悠悠出场就让众人“嘶嘶”抽着凉气，就连前一刻还怨声不止的皇子公主们，也不得不叹服她温婉高贵，不可一世。 “朕承天纂极，获绍大统。 承祧继序，方怀翼翼之心。经国范民，宜广亲亲之教。 国师之妹葫悠悠，虽非宗室女，仙支袭庆，邦媛流徽，仪度夙成，婉懿自持。柔惠而性纯，端庄而言靖。 特赐王姬之尊，封福康公主，赐宝册金印。 主者施行。” 葫悠悠三拜后接过圣旨印册，再拜起身。 “悠悠，你过来。” 火玉帝不是不知道葫悠悠从何处来，虽说亲封，心中还是有一丝不悦。好在葫悠悠今日表现不俗，让他眼前一亮，发自内心的欣赏接纳了她。 葫悠悠上前，行了公主的礼数，才搭上火玉帝的手。 “你日后就是孤的公主，你仍住国师府。国事繁忙，你要代孤细心照顾国师，为孤分忧。” “是，悠悠谨遵陛下吩咐。” 葫悠悠再拜，火玉帝心情大好，“免礼，去你姐姐那里，让她好好瞧瞧你。” “是。” 葫悠悠端端站起来，她展颜一笑，面含春风，袖中却滑出一柄匕首。 寒光乍现的瞬间，匕首已经扎进了火玉帝的心脏！ 陡然惊变，火玉帝身边的内官僵在当场！ 正厅内一息间悄寂，葫悠悠拔出匕首又捅了一刀，她满脸鲜血，狰狞发狂，仿佛嗜血吃人的怪物！ “陛下！” “护驾！” “来人啊！” “太医，快宣太医！” 厅内乱做一团，喊声如沸，文贵妃第一个扑上来。 “哐当”一声，葫悠悠扔了匕首，跌坐在地。 只有琴心，懒坐着冷眼旁观，甚至还饮了一盏茶。 第308章 携风带雨 文贵妃怀里的火玉帝已经不成样子了。 葫悠悠两刀捅坏了他的心脏，火玉帝气息全无，瞳仁涣散浑浊，已经彻底死绝。 徐太医放下火玉帝的手，默默地摇头，径直顿首跪地。围在一旁的诸王后妃都依次跪下，整个大厅里顿时呼天抢地，哀鸣震震。 巍巍泰山，顷刻间崩塌，要变天了。 国师府中升出一声冲天巨响，皇城内外都得到了信号。 晴湖转过墙根，终于找到了那个人。鸣烟施放完毕，男人脚边还有炸开的碎屑。 他感觉到了晴湖的接近，冷笑一声。 “晴湖姑娘，别来无恙啊。” “城主大人舍业别家，就是为了来搅乱别国的太平吗？” 男人转身，他穿着辇夫的粗布短褂，不再是皇宫内匆匆一瞥时的卑顺模样，而是傲然挺立，气宇轩昂的大丈夫姿态。 再看男人的脸，沧桑的面容下掩饰不住的威严霸气，五官棱角分明，赫然就是柳角城城主、柳辰之父！ “不愧是晴湖姑娘，本座知道，被你瞧上一眼就藏不住了。” 柳城主神态岸然，信号已经发出去了，接下来只需静待。 “城主大人，你躲在这里搅弄风雨。你可知柳氏一族为你终日惶惶，柳辰一心为你洗刷冤屈，受了多少折磨？！” 晴湖记忆中柳辰两张不同的脸来回切换，从昭昭公子到萧条谪官，他身心都受到了莫大摧残。 “你于心何忍？” “朝廷委以重任，大丈夫为国为民，岂可拘泥于一家一室？待本座功成凯旋，柳氏一脉必定东山再起，那时候就不是区区柳角城能容得下的了！” “荒谬！血溅五步，引两国兵戎相见，于民于国何安？不过是贪欲作祟，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晴湖估算着鸣烟放出去的时间，不知道正厅内如何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晴湖姑娘，”柳城主与晴湖不同，他神色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中。 “若不是你在这里，本座今日也不能成事！”柳城主说完仰天大笑，好似转身就可以奏凯回国，无限尊荣唾手可得。 “……” 晴湖自信她的安排万无一失，可是柳城主的样子也不像虚张声势，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同样不安的还有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他们早就收到密诏，现在要开拔进城了！ 正厅内。 葫悠悠状似疯魔，珠冠滚落在地，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被火玉帝的近侍摁押在地，两柄长剑交叉架在脖颈。 “拖下去，拖下去立即砍了！”文贵妃怒不可遏，她颤抖的手指阖上火玉帝的眼睛，抱在自己腿上。 “这样不好吧，贵妃娘娘。” 永王扭头指了指坐一旁的琴心，“国师大人还没说话呢。” “……”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琴心站起来，施施然走到火玉帝的身边再次检查了他的身体。 “正好朝臣和诸皇子都在，你们商讨决定了下一任皇帝，再来报与本座。” 琴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她拎起葫悠悠往厅外走，“这个人本座自会收拾。” “……” 琴心走得不紧不慢，仿佛闲庭信步，在场的竟然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 国师向来恣意妄为，但是陛下暴毙，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她妹妹所杀，她如此不当一回事的走人，简直太放肆太猖狂了！ 可她是修炼者，普通人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国师大人！” 成王是个喜爱音律的风雅王爷，平日里不理事。火玉帝对他很是宠爱，苏花被要走了之后，大司乐一直想让师佳入宫，就因为成王舍不得，火玉帝也随着他。 他是个富贵闲人，皇位没他的份，也不怕得罪琴心。 “国师大人的妹妹当众行凶，难道不应该给陛下，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成王第一个站起来大声质问，其他人还在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总归还是有些正直有气节的臣子，也一个个站起来，给成王助威。 琴心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的人，我自会处置。还是说，成王爷是想处置本座？” “本王……本王自然不敢，但陛下对国师大人如此倚重信任，您这样带走福康公主，只怕会让陛下寒心，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今日这事实在蹊跷，陛下在国师府遇刺，本王虽不敢揣测与国师大人有关，但您……” “不敢揣测，不是也说出来了么？趁着外边没乱起来，你们还是先选定皇位继承人吧。” 琴心走出大厅，门外也是跪了一地，她没有理彩，大摇大摆的闪身回了水竹居。 正厅内没人再拦琴心，都是因为那句“趁着外面没乱起来。”。 他们都想起之前那一声鸣烟。是谁在传递消息？！ 今日之事，果然阴谋重重！ “真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成王气急败坏的甩着袖子。 永王也站起来，苦哈哈的望着成王，“国师大人向来如此，皇兄何必自讨苦吃？我瞧着与她无关，谁会在自家宴会上行刺陛下？还是依国师所言，先决定皇位归属吧。” 火玉帝薨逝，一共留下皇后所出的皇长子、文贵妃的皇四子、丹淑妃的皇八子、梅嫔的皇九子。 至于六皇子，已经去了相芃矿山，没有议储的资格。 若论嫡庶长幼，皇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是一年前他被废黜太子之位，皇后也被幽禁宫中，很难说火玉帝属意于他。 再论眼下风头正盛，则是文贵妃的皇四子。虽无名分，文贵妃终究是代理后宫，火玉帝若无遗诏，她的话最有分量。 更何况，文贵妃的长兄闻大将军掌握着帝国兵权，四皇子再胜一筹。 而其余的皇子基本上无力相争。 厅内众人各怀心思，朝臣们私下议论不少，但此时都不敢首先开口。 “诸位，”皇长子辛云杭站了出来，他从宽袖中缓缓掏出一幅黄色卷轴。 卷轴一点点露出来，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凉气。 第309章 大雨将至 那黄绸绣龙的卷轴自然就是册立太子的诏书。 火玉帝前几日差内官送去并叮嘱他贴身带着，没想到才几日就遭逢大变。 皇长子辛云杭也是思量过的。 除了当年做太子时积下的旧时威望，他现在没有任何倚靠。朝臣们都在，趁着此时还没有人妄言议论，拿出诏书一举定乾坤，才是上策。 皇长子辛云杭高高将诏书托举，环视一周后，沉声道： “诸位叔伯公卿，还有文武百官，这是父皇亲笔所书，册封我为皇太子的诏书，还请成皇叔为我宣读！” 皇长子此举不可谓不聪明。成王爷算是耿介忠直的，刚才的一番质问颇得朝臣支持，诏书千真万确，他必定会维护自己！ 果然，成王爷宣读完诏书后，全场寂静，无人敢议论。 连文贵妃都跪伏在地，久久没有抬头。她手指死死扣着白玉地砖，忍耐着。 皇长子也暗舒一口气，局面算是暂时稳住了，现在只要请国师过来…… 然而整齐又匆忙的战靴踏步声打断了他的计划。 火玉帝此次出行只带了为数不多的护卫，都守在正厅外。 国师府大门敞开，任由出入。 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浩浩荡荡开进来。兵分两列，一队直冲正厅，另一队整齐守着国师府大门。 一位身着银色甲胄，身披褐色披风的带刀将领踏步入厅，他抱拳跪下，声如洪钟：“卑职城防营统领张栩，奉命前来护驾！” “城防营，”晴湖远远瞥到国师府门口高悬的营旗，她淡淡一笑，“永王胆子这样大，连国师府都敢闯，不知道城主大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是带他去看过中毒的火玉帝，他就急不可耐了。”柳城主哈哈一笑，“晴湖姑娘为了护葫悠悠，真是用心良苦。” “你明知火玉帝不会死还怂恿永王，就是想看他们内乱？永王竟如此信任你！”晴湖眼眸危险的半眯起来，看来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葫悠悠在天星楼多时，你以为她是为谁打探消息，又是谁庇护她只说书不接客？” 柳城主也是到了火玉帝国才偶然遇到葫悠悠，没想到她竟然为永王做事，搭上线也是情理之中。 “你是故意让我找到她的！”晴湖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葫悠悠真的在欺骗她吗？ “晴湖姑娘冰雪聪明，但是女人总有一个弱点。”柳城主瞄到晴湖握紧的拳头，他已经赢了，晴湖却还懵懂不觉，实在是令人畅快！ 永王也极畅快，他淡定的走到张栩身边，几不可见的点头后，张栩右手竖起，城防营迅速拿下了火玉帝的护卫，控制了局面。 永王转身，一改富贵王爷的慵懒姿态，他眼神阴鸷，下巴微扬，双手交付在后，身后的甲兵仿佛神兵天将，霸气侧漏！ “永皇叔，您这是何意？！”皇长子与成王对视一眼，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理应出言质询。 “云杭，”永王开始缓慢踱着步子，他瞥了皇长子一眼，脸上都是怀疑，“皇兄既然有意册封你为太子，为何不直接宣旨昭告天下？今日皇兄蒙难，你却正好手执诏书，此事……甚为蹊跷。” 这是要杀人诛心了！ 皇长子泰然身正，容色不改。看来永王是生出异心了，如此迅速调动城防营，难道父皇的死与他有关？！ “皇叔已经验过诏书，御笔亲书，朱泥金印，一点都做不得假！永皇叔谨慎是好的，却未免过虑了。况且城防营职在拱卫京师，皇叔不该轻易调动。” “本王记得，当日罢黜太子时并未将册封的诏书收回，” 永王冷哼一声，剑眉上挑，“临摹伪造一份，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叔慎言！” 永王兵将护卫在后，皇长子也毫无惧色，他往前走到永王爷身前，四目对峙，“皇叔怎能随口就说出伪造诏书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皇长子敢做，却不让人说吗？陛下今日所封的福康公主难道不是从你府里出来的吗？” 永王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皇长子讷然败退。他无意间救过葫悠悠，收留过她一阵，却没有过多交集，早就送出府了。 可是此时提起这事，真真是要叫他百口莫辩了！ “怎么，皇长子无言以对了？！” 永王乘胜追击，厅内众人的眼神登时变了，皇长子难道真的…… “来人！” 永王一声令下，张栩向前踏出一步！ “住手！”文贵妃一直抱着火玉帝的身体，此刻才轻轻脱掉外袍将火玉帝盖上，然后缓缓起身。 “云杭你过来。” 文贵妃招手，“好生守着你的父皇！” 她抬手摸了发髻，还未松乱，又整理云衫，敛容正色走向永王。 “永王爷，福康公主如何，还要待国师大人处置。可是皇长子手中的诏书哀家看过，千真万确。” 文贵妃走向张栩，玉步拖着长长的裙摆，停在张栩身边时，她突然伸手拔出了他的配剑！ “城防营大统领张栩！” 寒剑反光，文贵妃威严无比，长剑横在张栩肩上，“你的剑，众将士的剑，为谁而战？！” “臣为陛下！为帝国而战！” 张栩双膝跪地，脖颈因为移动而蹭出了血。 “好！好一个为陛下，为帝国而战！” 文贵妃的剑没有移开，她目光凌厉，霸气刚毅：“陛下薨逝，你不护卫公卿大臣，却威压逼迫持有传位诏书的皇长子，这是为陛下而战吗？！” “回禀贵妃娘娘，皇长子矫诏偷天，臣职责所在，不得不行！” 永王嘴角微抽，文贵妃不愧是大将军之妹，到有几分巾帼豪气。 只是朝廷风云，不是女人说几句大话就能搅得动的！ “矫诏偷天？这罪名是你定的，还是你家王爷定的？！” 文贵妃的剑往张栩脖子移去，鲜血顺着剑流出一道血痕，滴落在地。 “文贵妃！” 迟则生变。永王也不再演戏了，他一掌推开文贵妃，“噌噌当当”，长剑掉落。 “你还看不出来，这里谁说了算吗？！” 文贵妃被推倒在地，她撞了头，脑中发懵。 只听得“咻”的一声长啸，又一个信号划破天际！ 第310章 翻云覆雨 永王心脏嘭的炸了一声，他看了张栩一眼，眉峰耸动。 不能再拖了，外面还有人在行动！ 永王大踏步穿过朝臣走向正厅主位。 张栩拾起佩剑跟在身后。剑不入鞘，鲜血已经变了颜色，凝固出一条骇人的血痕。 永王端端坐着，目光锐利如鹰，“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今日邀诸位前来，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机会！” “！！！” 朝臣们都还跪着。 他们一跪，是哀火玉帝驾崩。 再跪，是拜册封太子之诏书。 眼下，主位上换了永王。朝臣们左右交换眼神，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 原来是永王假传密诏将他们引来这里困住！陛下遇刺，竟是永王一手策划的！ 皇长子跪在火玉帝身侧，他迅速想到了当时救葫悠悠正是与永王出猎之时。 原来葫悠悠是永王的人！永王想塞到太子府却被他送走了，如今又将人弄到了国师府，真是好深的计谋，好狠毒的心！ 皇长子站起来，怒目而视，永王已经不是他的皇叔，而是国贼凶手了！ “皇叔！你这是谋权篡位！” “这里是国师府，容不得你放肆！”皇长子想通了葫悠悠，却不明白国师大人，她为何会被葫悠悠利用，现在又避开不出来主事呢？！ “国师？”永王嗤笑一声，“哈哈哈，她现在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你？若非有万全之策，你们如何能看到这番光景。” “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想活着回去，还是横着出去？！” 永王环顾一周，群臣俯首，瑟瑟不敢发话。 他站起来走下台，语带戏谑，“别忘了，偏厅里还有诸位的妻小，正等着回家呢。” “皇侄，”永王拍上皇长子的肩膀，“你若带头俯首，我可以放了你母后，庇护你们母子。” 提起皇后，永王眼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狠厉，“你母亲满腹才情，温柔洒脱，她曾是帝都最惊才绝艳的大安郡主。她不该被困在宫里，被幽囚冷落，苛待折磨，你父皇，该死！” “母后……” 皇长子嗫嚅着，眼眶中泪花点点。自从皇后被幽禁，他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她了。 父皇和母后原是那样恩爱，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动了怒。废太子，囚皇后，连母后的父族母族都一并贬了，让他无依无靠，备受冷落。 可是父皇送来了亲笔诏书，父皇是将天下和母后都托付给自己了！ “母后是父皇的皇后，本太子也是父皇亲封的太子，不需要皇叔庇佑！皇叔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本太子第一个就要为父皇报仇！” 皇长子赤手空拳，他攥紧的拳头抡出去，还没靠近永王就被张栩抓住了。 张栩提剑要挑，皇长子身边的徐太医抱住张栩的腿。他手掌从张栩膝盖滑上去五寸，巧劲一施，张栩大腿外转骨筋陡然一颤，抱腿跌坐打滚。 麻筋被挑，饶是武人也扛不住！ 趁着这点空挡，八皇子捡起了张栩的剑，他犹豫的瞬间，剑被妍欢公主夺去，剑尖抵着永王的脖子。 “皇叔说得有理，父皇虽然下了诏书，但皇长兄与福康公主密谋行刺也是事实，安敢以太子自居？！” 妍欢公主剑尖刺入几许，永王不敢动弹，鲜血一直滑到剑柄才连珠滴落，“今日诛杀谋逆的是八皇子，理应由他承继大统！” 丹淑妃还在懵逼中，她的公主竟然有这般杀伐决断之气，不是个皇子真是太可惜了！ “本太子从未参与谋害父皇！福康公主之事，国师大人自会还我清白，妍欢公主欲加之罪，本太子绝不受你诬陷钳制！” 皇长子瞄到徐太医的表情，城防营的张栩已经大好，局势随时会被逆转！ 妍欢公主也机敏的地挽着永王的脖子，她冷笑一声，高声传遍正厅，“国师大人？皇叔不是说了吗？国师大人自身难保！连城防营都能随意进出，国师大人看来很不妙呢！清白？皇长兄本来就不清不白，还是尽早认罪的好！” “你血口喷人！” 皇长子心中不安。虽说国师护国不护人，但是这样迟迟不露面，莫不是真有什么闪失？ “妍欢公主此言不妥！”成王忽然开口，“诸位大臣都起来吧，如今新君未立，窃国谋逆之人站着，哪有百官给罪逆下跪的道理？！” “福康公主出身天星楼，艳名在外，那一身说书的功夫满城皆知。若说与她接触过的，本王算一个，这厅里……” 成王环视一周，大臣们都站立着，眼神有些闪躲，“这厅里，就算没直接见过，家眷见过的也不在少数！如何能证明太子有罪？！” “况且永王随口说出太子与福康公主有关，焉知不是永王故意设计陷害？朝廷之事，公主女流之辈，还是退到一边去吧！” 成王语毕，瞥了八皇子一眼，他心中摇头不止。八皇子毫无担当魄力，帝国绝不能交到他手里，皇兄既然属意太子，他就是坚定的支持者！ “哈哈哈……” 厅内突然响起一阵怪笑，没想到笑的人竟然是永王。 “真是愚蠢！本王说过机会只有一次，看来你们都选择死了？！” 永王声色俱厉，众人不由得心头一颤。只见眨眼间永王就从妍欢公主的剑下消失，重新站在城防营将士环护之中。 “！” “这是！” “修炼者！永王身边也有修炼者？！” “难怪国师……” 朝臣们乱做一团，国师横霸帝都这么久，无人敢冒犯。除了倚仗火玉帝，更重要的是她的修炼者身份！ 难怪永王如此胜券在握，难道国师真的已经……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修炼者帮手是谁？！ 难道这天下真的要被永王夺走吗？！ 水竹居。 “你要死了。”葫悠悠披头散发的走来走去，脸上的鲜血已经变了颜色，她也没有洗去。 “我死不了。”琴心靠墙坐在地上，她的胸口射出两道黑雾，黑雾脱身的瞬间就消散如烟，她看起来很虚弱。 “我们俩，只能活一个，你输了！”葫悠悠哈哈哈的仰天大笑。 第311章 风雨如晦 四皇子和柔彤公主在公主的寝殿中。 他们坐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矮几上锦盒内的玉珠。 玉珠里有一颗火星，火星似乎极其躁动不安，一直在玉珠内跳动弹射。连带着四皇子也焦急得手心冒汗，柔彤公主更是已经捏湿了锦帕。 玉珠一共有三枚。文贵妃捏碎手中玉珠时，四皇子和柔彤公主眼前的这枚玉珠也瞬间炸开。 他们静默对视，然后同时站了起来。 今日的皇宫实在安静，他们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声声入耳。 “今日宿卫禁军谁在值守？”四皇子冷脸问询。 “启禀殿下，是阚大统领值守。” “阚大统领？”四皇子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 阚云景是宿卫禁军的统帅，他理应随侍伴驾，怎的…… “大统领没有随侍陛下离宫？”四皇子和柔彤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有些犹豫。 “原本是要去的，陛下离宫时说今天是喜事，大统领杀伐之气太甚，恐有冲撞，不宜同去，连护卫都没带几个。想来是去国师府，陛下心安。”内官低眉顺眼的解释，听着倒也说得过去。 一旦与国师有关，父皇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四皇子长吐一口气，从今往后这些压制他的人就都烟消云散了。只要拿下皇宫，整个帝国都将掌握在他的手里。 “快去，请大统领过来！”四皇子口气严厉，内官狠狠吃了一惊，然后抱礼离开，去请人了。 国师府。 “天策军，” 晴湖听着围墙外军队进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望着柳城主不动如山的挺拔身姿，竟觉得他格外威严，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 晴湖小心脏停了一拍，好像算漏了什么东西。 “闻大将军也动了，看来文贵妃那边已经将信息传了出去。” 晴湖镇定心神，继续道：“为了说动文贵妃，城主大人费了不少心思吧。” “文贵妃内有主理后宫之权，外有大将军辅弼，四皇子也是才思过人。都不需要劝进，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会比永王好用。” 柳城主露出满足的笑，虽然成不了气候，但是帝都内越乱越好。反正今日的目的已经实现，眼下这些，都算是附赠的余兴节目。 “文贵妃最清楚国师的力量，能让她信服，看来，城主大人带来的那位修炼者已经出场了吧！” 晴湖大概能想见正厅内的情况，但是琴心答应了她，不会让任何来赴宴的人出事，晴湖还是信任她的。 “我猜，一年前败给苏花的师佳姑娘，应该就是那位修炼者吧。” 晴湖见柳城主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心下了然，“她掐过我的脖子，我闻到了淡淡的白芨味道，白芨是养护琴弦的药材。” “你们的计划，原本是送师佳姑娘入宫，借机行刺。但是苏花小姐突然出现，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再加上国师在此，你们就迟迟没有机会下手。” 晴湖顿了顿，柳城主不答话，但是他眼中的赞许已经默认了晴湖的猜测。 “整个火玉帝国，只有你认识我，又知晓我同葫悠悠的关系。所以你故意设计我带她回来，利用她行刺。我既然知道她被你控制利用，又为了彻底绝了你们刺杀的念想，将你们埋在这里的线连根拔起，就必定会和火玉帝演今天的戏……” 晴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每一步她都料到了，但是柳城主并不吃惊，仿佛是在配合她演出。 她感觉到一阵寒气，仿佛身体一瞬间离开了国师府，赤脚站在万仞悬崖之间的钢索上。脚下烟波蒸腾，深不见底，寒风吹拂，她摇摇欲坠。 皇宫。 宿卫禁军统领全身甲胄，他躬身抱拳行礼：“参见四殿下！” “大统领免礼！” 四皇子一脸紧张不安，他扶住阚大统领的双肩，神色凝重，挥手间，宫人全部退下。 “四殿下召卑职……” 阚大统领话还没说完，四皇子已经双目含泪，哽咽道：“请大统领速速前往国师府救驾！” “救驾？” 阚大统领心神大震，“殿下何出此言？！” “大统领没有听到城中的鸣啸传信吗？” “卑职已经派人去查探，一时还未……” 四皇子扣着阚大统领的护甲，他强忍着眼泪道：“我时常去国师府走动，那是国师府发出的求救信号，父皇，父皇…… 刚才有人送了密报过来，大统领请看！” 四皇子袖中掏出一只极细小的纸卷。阚大统领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就是永王调令城防营围困国师府的消息。 “这！” 阚大统领受惊不小，此时殿外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大统领！”声音急切焦躁，是阚大统领的下属。 阚大统领心道不好，转身走出大殿迎上去，来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抱拳半跪，“如何行动，请大统领示下！” “你立刻派人往国师府查探，着人通知今日轮休的弟兄们，清点好人手，我即刻便回！” “是！属下领命！” 阚大统领心中迅速默过一遍，又抓住来人的肩，“等等，宫门加派人手！切记，禁止任何人出入，违者格杀勿论！” “是！” 阚大统领心中擂鼓阵阵，城防营倾巢而出，国师府危如累卵，他应该赶去救驾！ 但是一旦他离开了，这宫城…… “大统领，十万火急，还请速速前去救驾！” 四皇子已经追出了大殿，他拉着阚大统领不放，“父皇不在，守着这宫城有何意义？本宫与你一同前往！” “不行！” 阚大统领抱拳单膝跪下，他仰头望着四皇子，神情恳切，“卑职立刻领宿卫禁军前往国师府护驾，还请殿下镇守宫城！” “可是父皇……”四皇子面色戚戚，焦灼不安得面容都有些扭曲。 阚大统领面色冷肃，声音低沉雄浑，“国师府情况未为可知，四殿下不可亲临险境，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可是父皇和母妃都在国师府，我怎可贪生怕死？！” “为陛下镇守宫城，是何等重要的大事，还请殿下三思！” 阚大统领继续抱拳道：“卑职即刻就要出发，副统领独孤怀安会随侍殿下。殿下只需守住宫门，不让任何人进出，静待陛下还宫即可！” 第312章 捉风弄雨 国师府。 城防营和天策军在门口对峙。 整个帝都关门闭户，从云上俯视，网状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所有人都感觉到出大事了，天要崩了！ 大将军闻继南高坐马背，他身披铠甲，目不斜视，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而他身后的将士们，比起城防营又透着骇人的刚猛杀伐之气。毕竟是在战场上厮杀搏命过，哪里是帝都里护城巡防的军士能相提并论的？他们眉眼之间都是不屑一顾的冲天傲气，仿佛眼前尽是羸弱残兵，不足挂齿！ “城防营众将士听令！永王谋逆！闻大将军率十万天策军前来勤王，尔等速速束手就俘，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闻大将军！” “十万天策军？”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城防营的将士们都瞠目结舌。对面兵强马壮，还有十万之众，他们身在在国师府内更是无路可退。胜负一目了然，何必徒劳挣扎，白白断送性命？！ “哗啦啦～” 城防营的将士全部放下武器，跪地拜迎。 闻大将军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径直入了国师府。 正厅内，永王站在门口，城防营列阵环护。 张栩抓住徐太医就要暴揍，但是皇长子和成王一拥而上将徐太医护住，三个人都挨了揍，好在伤得不重。 文贵妃听到外面有异动，她原本就是故意被摔在门口，连外袍都是嫌碍事，有意脱掉的。 眼看着众人目光都在张栩身上，她一个猛子冲了出去，竟然没被捉住！ 文贵妃果然是个聪敏奸滑的，她一冲出去就撞上大步流星的闻大将军。 危急关头，兄妹相逢自然喜极，但是现在还不到安心庆贺的时候。闻大将军将文贵妃护在身后，又取下披风给她搭上，气势汹汹的走上台阶。 城防营追着文贵妃出来，一看到闻大将军顿时傻了眼。 天策军威严赫赫，城防营虽然秒怂，但是永王还有一张修炼者的底牌没出，他们溃退到一旁，眼神却不是惊恐畏服。 胜负还未分！ 待到闻大将军终于走上正厅门口，师佳姑娘才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膝盖站起来，缓缓走到永王身侧。 一只闪着金光的球浮在她掌中转动，赫然就是一个修炼者！ 厅内众人顿时大惊，成王首当其冲的暴跳出来，“师佳？你是永王的人？！” “回王爷的话，正是。”师佳姑娘屈膝行礼，还是那样面含秋水，优雅端庄的模样。 “是你害了国师！！” 成王心中震恐，如此情景国师都不出来，难道真的…… “回禀王爷，师佳修为尚浅，不是国师大人的对手，伤她的另有其人。” 师佳话毕，众人又是一惊，永王还有帮手？！ 闻大将军刚进来，文贵妃已经在他耳旁说清了原委。 眼前的情景与他所想的不同，有修炼者参与进来，怕是…… 好在四皇子不在，他同文贵妃交换一个眼神：不知道宫里进展得是否顺利？ 皇宫。 四皇子与阚大统领一同前往校场点兵。 宿卫禁军兵力不足三万，轮班值守的两万有余，阚大统领点走一万军士，剩下的交由四皇子和副统领独孤怀安，他心急如焚，却还是将一应事务细细交代叮嘱。 一万将士整装待发，四皇子一路将阚大统领送到了德胜门。他满面愁容，一路催促，千叮万嘱一定要护陛下安全回宫。 阚大统领也颇为感动，他心中暗暗想着若是国师府有什么不测，四皇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皇家血脉何等尊贵，绝不能带他涉险！ 然而这紧张急迫的护驾勤王军队还未真正出门，一位不速之客出现了！ 宿卫禁军浩浩荡荡行进，斜刺里一队婀娜的宫装急急赶来。远远看着，为首的女子头戴九凤钗，身着鸾凤和鸣的红色云披。 如此穿戴，不必看脸也知道，是皇后娘娘驾到！ 她怎么会来？！ 四皇子心中没来由的一惊，若是他母妃文贵妃在，还能质问一番。虽然皇后现在被幽禁，但是他的身份…… “阚大统领要出宫？” 皇后没露面已经一年有余，但她气度风华，仪态万方，柳叶眉下一双凤眼黑白分明，露着高贵威严，令人见而生畏。 “皇后娘娘金安！” 阚大统领扔了缰绳，行了跪拜的大礼。他稽首伏地，虽不敢抬头，还是问道：“卑职斗胆，请问陛下是否赦免娘娘幽禁之罚？” “你倒是忠心耿耿。” 皇后凤仪巍巍，她没有回答问题，只用温雅柔和的声音以问代答：“听闻闻大将军今日携十万兵马入京，不知阚大统领带走一万禁军后，这皇宫是否守得住？” 阚大统领闻言脑袋一懵，额头嗑在地上。 皇后瞧了一眼立在身旁的四皇子，她凤眸含笑，“瞧本宫，许是幽禁太久，都糊涂了。四皇子代守宫门，想必能兵不血刃的守住吧。” “……” 皇后娘娘可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入骨。 四皇子顿时面红耳赤，可是皇后虽被幽禁却从未被废，是他的嫡母，真正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他怎么敢当面顶撞，但若不辩解…… “皇后娘娘要谨言慎行才好，”独孤怀安跪伏在地，他亦不敢抬头，可嘴里话却不停： “娘娘正在幽禁中，如此趁陛下不在宫中，堂而皇之的违背皇命出来，实属大不敬！ 娘娘既被幽囚，便不应该也不可能获悉帝国军务，如此造谣中伤，阻挠禁军救驾，娘娘究竟是何居心？” “你是？” “回娘娘的话，卑职独孤怀安，现任职宿卫禁军副统领。” “独孤怀安，如此巧舌如簧，又忠心为主，留在禁军太可惜了，不如净了身去文贵妃身边伺候，以谢她拔擢之恩，你看如何？” 当朝皇后宁子御，嫁入深宫前就是个飞扬恣意，潇洒超逸的帝都彩凤。她曾是多少青年才俊的梦中神女，一朝入宫，全帝都都是心碎梦碎一地的声音。 入宫后火玉帝对她百般恩宠又敬重回护，因而宫中数十载也未改变她跳脱爽朗的性子。 想怼人就怼，想怎么怼就怎么怼，这才是被宠坏了的女子该有的模样。 第313章 冰雨刺骨 “吾妻子御，上元宫宴惊鸿一瞥，我心忧戚至于如今。 幸得天恩，迎汝在侧。又恐宫规，摧残颜色。无奈分宠，曲以回护。心念所系，唯卿卿尔。 云杭吾子，灵慧大器，昭昭类卿，吾心甚慰。吾夙夜感涕，定不负卿依依之情，不敛云杭天纵之才。 吾意长相厮守，怎奈突染怪疾，时日无期。此病蹊跷，为护卿安，不得已行深远之计。 汝暂避锋芒，惜身护命。待吾翦刈祸首，必亲赴含光宫，负荆请罪。 倘功败垂成。 倘若功败垂成，国师必护卿周全。 帝国权杖，不可离身，交与国师，可保母子平安。 吾妻子御，廿载晴好，念念切切，永志不忘。” 皇后袖中藏着两封信。两封信一前一后，都是今日收到。 另一封，是晴湖所写，关于天策军的情报。 “娘娘……” 独孤怀安刚想说话，皇后直接踹了他一脚，“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大统领，”皇后黑白分明的凤眸扫视跪了满地的宿卫禁军，“你还不明白吗？陛下今日为何不带你贴身护卫？” 皇后瞥了四皇子一眼，继续道：“难道不是从棠梨宫出来之后，临时下的旨意么？” “这……” 此言一出，真真是醍醐灌顶！ 无论是阚大统领还是四皇子心里都咯噔一下。 四皇子心中惶恐，父皇竟然防着他吗？可是父皇今日明明十分和善…… 他心中迅速过了一遍早上的细节，回想起火玉帝说过的那些话。 “你们的母妃将你们养育的很好……” “贵妃，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孤定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这些话，难道都是提醒敲打吗？！！ “大统领，天策军进京这么重要的事，你说说看，你为何到现在都不得而知，还要本宫来提醒你？！” “卑职……”阚大统领羞恼不已，他差一点就要铸成万劫不复的大错！ 他重重叩了三个头，站起来，红色披风往身后一甩，右手把着腰间配佩剑，声色俱厉： “来人，将独孤怀安拿下！送四殿下回棠梨宫，待陛下回宫处置！” “雷炎！” “末将在！” “封锁各宫，迅速加固宫门防务，严禁任何人出入，违者立斩！你亲自前往国师府打探消息，鸣烟为号！” “末将领命！” 局面算是稳住了，皇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但阚大统领还是忧心忡忡的望着国师府的方向。 “大统领稍安勿躁，四皇子在这里，闻继南也会有所顾忌。”皇后总算露出一丝平和的笑，“难为你肯信本宫。” “回娘娘的话，卑职日日在陛下身边，陛下所绘娘娘画像已有六箱。卑职不敢揣测圣意，但想来听娘娘的话，总是没错的。” 眼下的情况，已经无需揣测了。阚云景侍奉火玉帝十几年，多少明白一点他的心思。 名义上幽禁，实际却是保护。后位未废，只要皇后愿意，皇宫始终都在她掌握之中。 只是不知道国师府那边是何情形？ 国师府。 “大将军闻继南是庭玉帝国最忌惮的军事统帅。” 晴湖穿着婢女的衣裳，头上挽了两个髻，模样俏皮，她仍是习惯性的背手，却没有摸到发梢，手指空转着。 “他来了，你们也该收网了。鹬蚌相争，火玉帝国军政大乱，庭玉帝国的军队是不是已经厉兵秣马，跃跃欲试了？！” “晴湖姑娘蕙质兰心，料事如神。既知道会引发内乱，为何还要演这一出呢？” 柳城主脸上有一丝嘲讽，女人终究是感情用事，再聪明也会栽跟头。 “就为了掩护葫悠悠刺杀，晴湖姑娘耗费如此心力，不觉得得不偿失吗？” “自然不是为悠悠一人。” 烈日下晴湖眼眸微眯，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还为了城主大人。我答应柳辰要给他一个交代，之前你也算是被我牵连才卷入此事。我要送你回去，就只能斩断了你所有能用的资源，让你再无行事的可能。” “至于火玉帝国，火玉帝早就在筹谋布置，除掉有异心之人。我借他们内部斗争掩饰庭玉帝国插手其中，阻止两国兵戎相见，算是一举多得。” “今日虽纷乱，亦只在国师府中，有国师庇护着，乱不起来！我不会给你们可趁之机！” 晴湖算着时间，皇宫内没有鸣烟放出，看来皇后稳住局面了。能养出皇长子这样的孩儿，那位皇后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晴湖姑娘，你如此信任那位国师，对她又了解多少？” 柳城主站在树荫下，脸上有斑驳的光影，配合着他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晴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城主大人很了解她？”晴湖眉心微蹙，他想说什么？ “本座从未与她接触过，却可能比晴湖姑娘还要了解她一些。” 柳城主哈哈笑着，“国师也好，琴心也罢，不过又是一个迷恋晴湖姑娘的人。” “今日的火玉帝就是她装扮的吧？”柳城主说得随意，似乎根本不在乎葫悠悠能否刺杀成功，也无所谓真正的火玉帝在哪里。 “堂堂国师大人，晴湖姑娘让她扮演火玉帝，让她去死，她不是也心甘情愿的赴死吗？” “她只是附身在火玉帝身上，悠悠伤不了她！”晴湖口中逞强，心中的感觉却越来越不好。 “悠悠当然伤不了她，但是悠悠手中的匕首可以，那可是在仙山上被神明加持过的破邪之刃。” “不可能！哪里来的神明？！”火玉世界的神明都与晴湖有关，她不可能不知道…… “昭衍山。” 柳城主微笑着说出了这三个字，晴湖心头大震！ “不可能，她能感知恶意和危险，她不会……” “她会。”柳城主嗤笑一声接过话。 “葫芦城的芦天章为了你，遣散姬妾，改邪归正至今未娶。就连本座，也时常想起你。如果本座能得晴湖姑娘青眼，说不定也甘愿为你献身。” “不！她说过她是永远存在，无法抹消的存在！” 第314章 碧光化雨 晴湖胸口撕裂般的难受，柳城主所言令人难以置信，可是为什么她如此心慌意乱，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晴湖捂着胸口，盛夏的热气吸进肺里呛得生疼。 难道不是葫悠悠，难道被利用的人是自己吗？！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火玉帝，是琴心！ 他们算准了琴心不会抵抗，给了她致命一击吗？！ “晴湖姑娘心怀悲悯，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惨死在今日吧。” 柳城主俯视蹲在地上的晴湖，笑眯眯的继续道：“你这样聪明，你说那位国师还接得住师佳的全力一击吗？” “从白蜡事件本座就看出来了，死一个两个火玉帝根本无关紧要，火玉帝国必须消失的力量，是琴心国师。” “本座一早就说过来，若不是晴湖姑娘在此，今日也不能成事！” 晴湖身子摇晃一下，她感到一阵刺骨冰寒，仿佛从悬崖间的钢索掉了下去，尸骨无存！ 她没有再理柳城主，踉跄的站起来，疯狂往正厅跑！ “小晴湖，你是我的……” “小晴湖，我是因你而生，为你而生的……” “小晴湖，你不应该忘了我……” “小晴湖，你不能再负我了……” “小晴湖，你回到我身边，过去的事，我不计较……” “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小晴湖……” “即便是我的心，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捧给你……” “我不想再被你捅刀子了……” “让我替别人去死，你舍得……” “我若真死了，你可会为我流一滴泪……” “我自然是偏爱你，小晴湖又偏爱谁呢……” “不，你不要死，你不能死，我才刚认出你，我已经认出你了，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琴心在水竹居，她听到晴湖奔跑的脚步声和口齿不清的痛哭呼喊，痛苦扭曲的脸上露出了笑。 “是我赢了。”琴心声音暗哑，她喘着气扶墙站起来往外走。 “你还要去？你就这么想死？！”葫悠悠眼中流露出狠厉，“你不是不想死，才召唤我的吗？！” “你答应完成心愿就和我融合，现在是要反悔吗？！” “反悔又如何，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伤害她吗？！”琴心沙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但是她的眉眼全部挂着笑。 这是晴湖从未看见过的琴心的笑脸，仿佛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在此刻绽放了，绚烂夺目，光华万千。 晴湖跌跌撞撞的跑回去，但是天策军层层叠叠的围住正厅，晴湖被拦在外面进不去。 厅内，闻大将军和永王对峙着，文武百官都站着一动不动。 又是天策军又是修炼者，没有他们插嘴的份。 虽然少了一个四皇子有点可惜，师佳还是运起灵气开始行动。 她是庭玉帝国皇宫内一只觉醒灵根的菲子鸟，修为虽低却在昭衍山吸取过灵气，有些本事。 师佳手中的金球随着灵气注入慢慢膨胀，已经脱手浮在正厅的半空。她口中念念有词，指尖一枚一枚的符文站立，五只黑色符文飞向金球，环成一圈，金球上顿时爬满黑纹。 永王得意洋洋的两手抱臂，虽然都杀了有点可惜，但是官员可以重新征考。 辛云杭死了，子御更好收入后宫。虽是年少时的梦中所爱，终究能得到她了。 黑纹的金球越来越大，升到屋顶时，“嘭”的一声炸开，所有人捂耳趴下。 火玉帝一把拉倒皇长子，翻身爬上去，牢牢护着他。 然而金球里没有爆出任何东西，它甚至都不是空心的，一层一层的金皮炸裂，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才是攻击！ 这攻击全范围覆盖正厅，只有被攻击者才能听到，永王和站在门外的闻大将军也不能幸免。 他们捂着的耳朵很快开始流血，脑中轰鸣声炸响，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所有人都随着金皮炸裂的节奏颤抖。 晴湖所在的外围几乎不受影响，但是正厅内惨叫声仿佛宣告着里面已是炼狱火海。 晴湖眼泪糊在脸上，已经哭不出来了。 都是她的错！ 太自以为是了！ 琴心？琴心！ 琴心答应了不会让任何人死，可是她还有力量救人吗？！ 琴心还是来了，她人未到，黑雾却兜头笼上每个人的头，然后徐徐爬满全身。 若她没有受伤，大可以将整个金球所在的空间封锁，可是她现在力量不够，只能先护着人命。 琴心胸前的两个缺口越来越大，散出的黑雾却渐渐淡了，她的力量在消失，快要扛不住了！ 晴湖看到正厅方向渐渐消散的黑雾，她眼泪暴涌而出，泣不成声。 “端庭！” “端庭兄长！” 晴湖无力的呼唤脑海中的人，“你救救她！” “求你救救她！” “无论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救她！” “我要你同小庄成亲。”端庭的叹息晴湖听不见，他思量万千，没有更好的办法。 晴湖的心抽了一下，眼泪落在地上冒出淡淡的白烟。 “我答应你。” “月儿！” 庄纪倏忽出现，一把抱住了地上的晴湖，眨眼间他们就出现在正厅。 庄纪的玉杖发出碧色光芒，师佳的金球瞬间被碧光吞噬，碧光化雨散入每个人身上。 皇长子顿时清醒，连震伤也全部痊愈，他抱着火玉帝摇晃，心中激动又紧张，刚才父皇用身体护着他！父皇没有死！ 庄纪的碧光不仅治好了所有人的伤，还将晴湖要处置的那几个人全部捆了起来。 师佳被吸入玉杖，等待它的另有惩罚。 晴湖看得目瞪口呆，庄纪一直都在附近吗？！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晴湖震惊万分，庄纪瞬间将晴湖带入了羽月院。 一起进来的，还有琴心和葫悠悠。 “庄纪！你快救她！” 晴湖挣脱了庄纪的怀抱，疯跑上去抱住琴心，“快救她！” 但是庄纪没有动。 “月儿……” 他轻轻摇了摇头，琴心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存在，他救不了她。 琴心在晴湖耳旁低低唤了一声。 “晴湖姐姐……” 第315章 悠悠我心 “晴湖姐姐……你说……我是谁……” 琴心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她衰弱极了，声音从喉咙滚出来，完全没有热气。 “你是悠悠，是我的悠悠妹妹。” 晴湖伏在琴心身上，她握住琴心的右手，声音颤抖，“你们两个提笔写字的习惯是一样的，吸饱了墨，前后左右各撇两次。你们两个都是悠悠，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琴心惨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她没有回答，握着晴湖的手缓缓移到胸口，“晴湖姐姐，我的心……” “你想做什么？！” 葫悠悠忽然暴呵一声，晴湖被震得脑袋发懵，庄纪抚着她的肩才定住她的神智。 葫悠悠凶神恶煞的扑上去，“是当初谁救了你？你要恩将仇报吗！” 庄纪将葫悠悠挡在一道光墙外，又升起四道光墙，将她封锁住。 葫悠悠粗暴的拍着光墙，但是光墙纹丝不动，她狰狞着咆哮，却一丝声音都传不出来。 “晴湖姐姐，”琴心沙哑的声音极微弱，“我已经死了，回来不过是想再见你一面。你是唯一关心我，疼过我的人。如今见到你了，我心愿已了。我的心，就是你要找的妖王之心。” “！” “不，不可能，你是人，你不是妖！悠悠，你是人啊！别说傻话了！庄纪，庄纪你救救她！” 晴湖失声痛哭，她的悠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过是偶然出手帮过她，怎么就成了唯一疼过她的人？！她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对她做了什么？！！ “黄泉妖王，是恶意凝聚的虚无存在。以恶意为食，催生恶意为乐。世间恶意不消，妖王就永恒存在。” 庄纪扶着晴湖耸动的肩，心疼得有些哽咽，“她当时必定抱着极大的怨念，吸引了无数恶意残念附体，成了妖王的躯壳。” “月儿，她能剥离出大部分恶意做出替身，已经极为不易了。她的肉身已经被占据，要活下来只能再次融合。但是融合之后，她会被彻底吞噬，永远消失。” “月儿，你要明白她的心意。她来找你，就是为了把心献给你。秘宝会指引虚空之盒的主人。” “不……我不要！我不要！打不开又如何？我要悠悠，我只想……” “晴湖姐姐……”琴心已经不能再动，她眨着眼睛，嘴唇张开，声音仿佛蚊蝇，“不要再忘了我……” “悠悠！” 琴心的身体慢慢破碎成烟，烟雾飘远，晴湖怎么抓都抓不住，怎么拢也拢不到一起。 晴湖眼睁睁看着，眼泪穿过黑烟坠落，她心痛得无法呼吸，全身颤抖着要庄纪扶着才能勉强站住。 “悠悠！悠悠！你不要走！” 晴湖的左肩一阵刺痛灼烧，她抱肩蹲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晴湖痛晕了过去。 晴湖左肩上衣衫破开，浮出一朵流光的赤红花朵，庄纪惊得神魂震颤，搂着晴湖的手不自觉加力。 神毓仙琉花！ 月儿身上为什么会有神毓仙琉花？！ “愣着做什么，动手。”端庭的声音响在空间里。 庄纪瞬间回神，神毓仙琉花正在将黑烟收拢。 琴心的身体到最后只剩下一枚漆黑的心脏。心脏渐渐缩小玉化，飞到了晴湖手中。 心脏入手的瞬间，光墙内的葫悠悠也彻底消失不见。 所有黑烟被收进神毓仙琉花，花芯中光华流转，黑色被一点点洗净，最后露出一个透明的小球，球中赫然就是一缕游荡的灵魂。 “收入你的秘境。”端庭的声音再次响起。 庄纪听令行事，他指尖浮出一粒血珠，黑色符纹升起，血珠嵌入翻转的圆环中。庄纪从神毓仙琉花中取出小球，一道黑光将小球收入。 庄纪心中大喜，看来能救活！ 他轻轻抱起晴湖，想唤醒她，同她分享，却看见了晴湖左肩上端风留下的齿痕。 庄纪的双眼像被击中一样干涩得闭合不上，他怔怔的看着，怎么都移不开眼睛，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胸腔里燃起熊熊烈火，烧的自己快要爆炸了。 神毓仙琉花仿佛故意刺激他一样迟迟不回到晴湖肩上。 “你还想要她吗？”端庭的声音有点冷。 “要。” 庄纪的牙齿都在打颤，端风那个疯子，到底对月儿做了什么？！ 神毓仙琉花飞回晴湖左肩，掩盖住齿痕后，缓缓沉入肌肤底层，看不出任何痕迹。 “你为何又放我进来？” “因为她答应与你成亲。” “……” 庄纪沉默了片刻，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吾将恭迎。”端庭在晴湖识海中，微微颔首。 庄纪为晴湖盖上自己的外袍，抱起她回到了卧房。 时隔数月，再次抱着他的月儿，思念更甚。庄纪两条手臂都在发抖，明明想紧紧的拥抱，又害怕伤了她。 “月儿……” 庄纪守着睡梦中的晴湖，他已经这样注视她十天了。 从灵墟中回来，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变化。他的瞳仁变成了紫色，不是纯粹的紫，而是潋着璀璨星光的紫。 这双紫瞳能看穿一切迷相，即便是端庭的尊神之力，也抵抗不了。他终于能看到朝思暮想的姑娘，只是庄纪能寻过来，却没有力量接近，端庭将他挡在一个领域之外，他只能远远看着，不能触碰。 再次看到琴心的那一刻，庄纪就认出那是妖王，也忽然理解端庭让琴心带走月儿的意图。 他似乎在帮助月儿，月儿身体里的神毓仙琉花是端庭的吗？ 如果是月儿的，她又和火玉神女有什么关系呢？ 庄纪捧着晴湖的手，心中思绪翻涌。无论如何，他找到了她，这一次是他先回到她身边。 “庄纪……” 晴湖醒来已是深夜，羽月院的天空没有晴湖的意识控制就会跟随外界的时间流转。 黑暗中的庄纪坐在床沿，紫色眼眸闪着光。 “庄纪……” 晴湖没有起身，眼角又有泪水滑落，庄纪轻轻揽起她拥入怀中。 “她没事，她在我的秘境里，会活过来的。” 庄纪轻轻抚着晴湖的背，“月儿，我好想你。” 第316章 各得其位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晴湖的脸贴在庄纪的胸口，这样有点太亲密了，她想起端风，心跳咚咚咚地加速，伸手却撑不开他。 “是我没有照顾好月儿，都怪我。”庄纪紧紧抱着晴湖，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浑身颤抖，”月儿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庄纪……”晴湖的手攥着被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答应与庄纪成亲了，真的要嫁给他吗…… “你救了悠悠？”晴湖抬眸望着庄纪，卧室内渐渐亮起来，四目相对，晴湖感觉到肩膀处的异样，低头一看，羞赧不已。 “我会对月儿负责。”庄纪拉起云被将晴湖裹住，对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娇羞视而不见，“她现在还是一缕灵魂，要养些时日。” 晴湖眼中泛起感激的泪花，声音有微微的颤抖，“谢谢你，庄纪。” “是月儿先净化释放了她的灵魂，我只是养护着她。”庄纪深情凝视着晴湖，笑得宠溺又骄傲，“我的月儿，从不教人失望。” “那她要多久才会活过来？”晴湖的泪花结成泪珠滑落，“我承诺过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没想到……” “具体要多久我也不知，但总会有那一天。月儿不要难过，你这是救了她。妖王会一直找机会削弱她与她融合，若真到了那时，她就被吞噬殆尽，救不回来了。” 庄纪轻轻抹了晴湖的泪，这件事办得没有问题，只是月儿太重感情，需要时间接受。 “嗯……我会等她回来，好好保护她。”晴湖水汪汪的杏眼凝望着庄纪。 “你的……眼睛……” 晴湖不自觉凑上去，几乎要碰到庄纪的鼻尖。庄纪的眼睛有点奇怪，紫色的瞳仁里，她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她伸出手挥过，也没有被捕捉到踪迹。瞳仁里只有细碎的星光闪烁不止。 “月儿在担心我。”庄纪微笑捉住晴湖的手，距离这样近，他有些脸红心跳，又按捺住自己，退开一些。 如果晴湖没有勉强答应与他成亲，庄纪或许会试着吻她。可是现在这样，他不敢越矩，怕她为难。 “我没事，若不是这双眼也找不到你。”灵墟里庄纪差一点就死了，但是这些不能说给她听。 “你一直都在吗？” “嗯，大约十日前。” 晴湖微微点头，难怪他什么都知道。她很快就想明白了是端庭阻挡他来见自己。 那位兄长果然狠心，硬生生让局面发展成这样，逼着她向他求救，答应他的要求。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预见到结果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汉安城还是凤栖镇？！ 真是可怕。 “月儿，那只菲子鸟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似乎与昭衍山有点关系，落辰曾说会来找我，到时候再还给他吧。” “也好，”庄纪眼眸半阖，静静享受搂着心爱姑娘的喜悦，“我们先回宝室山，让月儿休养一阵。” 晴湖也觉得身心疲惫，但是她不能停下来，更何况仙山上的时间流速不同。 “月儿不必担心，回了云顶仙山，仙尊会加持阵法，让仙山的时间流速与人界一致。你累了，桃枝也很想你。” 桃枝仙子是晴湖心底的一处柔软，晴湖沉出一口气，点头答应。 “我想回国师府看看。”晴湖从庄纪怀里坐起来，脸上很是伤感。 “好，我先出去等你。” 庄纪起身离开，他站在门外闭眼凝神，心里喜不自胜。他心爱的月儿回来了，就住在这房里，又可以日日见到她，同她在一起。 晴湖换了身衣裳，打开房门就被庄纪捉了手，眨眼间他们又回到了国师府的正厅。 厅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仿佛今日没有发生过任何骚乱，除了正中央搭着预备修理屋顶的架子。 庄纪抬手修复了破损处，牵着晴湖慢慢走出去。 国师府灯火通明，值夜的人比白日还多，很快有人发现了他们。 “晴湖主子！” “是晴湖主子！” “晴湖主子回来了！” 婢女护卫们掩饰不住的兴奋，纷纷散开通报消息，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啸响起，整座皇城的夜被点亮了。 晴湖往主院去，半路却碰到了皇太子和荇芝。 “晴湖姑娘。”皇太子躬身致礼。 “晴湖主子。”荇芝则行了跪拜的大礼。 皇太子看见庄纪牵着晴湖的手，脸上有点抽，他悻悻地开口，“国师大人她？” “国师大人闭关修炼，暂时不会回来。” 晴湖抬头仰望满天星斗，繁星虽盛，却各得其位，“如今帝国内忧外患都被翦除，太子殿下当自立自强，经国体民，莫要太依赖旁人。” “是。谢晴湖姑娘教诲。”太子姿态很是乖顺。 晴湖点点头，这个太子她是满意的，“这座国师府……” 太子躬身揖手，言辞恳切：“父皇有旨，国师府一切照旧，全府上下敬待国师大人归来。” “这也算是信仰之力，于她有益。”庄纪捏了晴湖的手，轻声细语。 “嗯。那日后还是荇芝掌管国师府吧。”晴湖表面淡定，望向庄纪的眼神却十分感动。 “是，就依晴湖姑娘吩咐。晴湖姑娘会常住国师府吗？” 太子行在晴湖身侧，荇芝则远远跟在后面。 “不，我即刻就要离开。”晴湖停下脚步，“太子殿下去歇着吧，我想自己走走。” 太子也不坚持，他一直都很恭敬，即便晴湖看不见，他也躬身施礼，“那就不打扰晴湖姑娘了。父皇正在赶来，还请晴湖姑娘莫要不辞而别。” “好。”晴湖随口应着。 晴湖将她与琴心待过的每一间屋子都走过一遍。 “你看，”晴湖望着墙上的地图，笑吟吟道：“她说要把三大帝国都交到我手里呢。” “嗯。所以她故意制造混乱，为你提供收集信仰之力的机会。” 庄纪不是不知道他家月儿的好，只是看着别人为她付出，即便对方是个女子，他也觉得有些酸涩。 “我第一次醒来就是在这里，她几乎把我脱光了，又非要给我穿上……” 晴湖忽然意识到不对，默默闭上了嘴。 “月儿……” 第317 没有福分 在这之后晴湖就几乎不说话了。 水竹居她也再去了一回，书房的软榻上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琴心就是葫悠悠。 她不知道为何会有两个悠悠，她以为这是琴心给她的一个考验，所以她两个都要护。 却没想到葫悠悠是假的，琴心才是真的。 她也没想到假悠悠一直在找机会削弱琴心，从头到尾她都无知懵懂，而琴心却甘愿为她牺牲一切。 她死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符洼河，第二次又是在哪里呢？ 因为是晴湖将她救起，所以她无父无母，只为晴湖一个人活，也要求晴湖对她负起责任。 所以她埋怨晴湖不要她，忘了她，害她又死了一回。却还是忍不住要寻觅她，照顾她，呵护她。 晴湖眼里一直噙着泪，鼻尖酸涩通红，庄纪将她拉到怀里拥着，话语绵柔，“这一世，有你我护着，她会是天地间最幸福的存在。月儿，你要信我。” “恩。”晴湖伏在庄纪怀里，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后悔没有一认出来就与她相认，如果当时说出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火玉帝来了，你要见他吗？”庄纪抚摸着晴湖锦缎一样的发丝，听到她“唔”了一声。 水竹居离前院还是有距离的，庄纪带着晴湖从天而降时，底下候着的不止火玉帝和皇后太子。 今日赴宴的所有人都穿戴整齐，再一次来到了国师府。 早间，是心怀不满，勉强赴宴，思虑重重。 此刻，却是神情整肃，面怀敬畏，虔诚静候。 庄纪揽着晴湖的细腰缓缓落地，然后自然地放开了她。 “晴湖姑娘。”火玉帝没有再唤她小晴湖，因为今日种种筹谋安排都是晴湖所为，旁人不清楚，火玉帝却知道。 不仅治好了他的怪疾，还兵不血刃消灭了两大潜藏的谋逆势力，如今他也能安心的治国理政。 如此才貌俱佳的妙人，火玉帝叹了一口气，他原以为能为太子求娶，可现在庄纪站在晴湖身侧，那神圣高贵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凡人，他不敢再肖想了。 “晴湖姑娘，听闻国师闭关修炼，你也要离开。我不敢强留，只是有一个心愿，还望晴湖姑娘应允。” 火玉帝如此恭敬，百官都吓了一跳，但是晴湖这出场方式确实震慑力强大，他们还是恭顺地听着。 “陛下客气了，请讲。”晴湖微微点头，那张哭过的脸上此刻挂着淡笑。 “云杭你过来。” 火玉帝朝太子招手，但是太子有点怂，晴湖对他的态度更像是看后辈，更何况还有个神仙公子在，他怕挨揍。 太子难得战战兢兢一回，皇后瞧着难掩笑意。确实如陛下所言，晴湖姑娘天姿国色，气度非凡，只是皇家没这个福分了。 “晴湖姑娘，我这太子云杭今年二十有二，众皇子中资质最佳。不知能否得姑娘赏识，收他作为弟子，太子不日即将登基，晴湖姑娘便是帝师之尊。” 火玉帝言毕，群臣大惊，但是都不敢言语。他们暗暗猜测今日之事与晴湖的关系，相互交换着了悟的眼神，默默地站得更恭敬了。 “陛下抬爱，晴湖愧不敢当。太子确实聪慧大器，资质极佳，只是我眼下就要离开，遗憾不能担此重任。” 晴湖出言拒绝，众人都没想到。国师府三姐妹，一国师、一帝师、一公主。 这是何等尊荣，怎会拒绝？！ “这个无妨，晴湖姑娘神仙妙人，自然不会久留一地。只愿你能应允，日后若得机缘，指点一二，也是太子与帝国的福分。” 火玉帝干脆躬身抬手，行了一礼，皇后与众臣则全部下跪稽首。 一时之间，整座国师府只有晴湖、庄纪和火玉帝站着。 晴湖与庄纪交换一个眼神，庄纪笑得温柔，点了头。 毕竟火玉杖首在这里，为日后考虑也可以应下。 “陛下如此盛情，晴湖就不推辞了。”晴湖欲躬身行臣子之礼，却被火玉帝扶住，火玉帝感受到庄纪吃人的视线，瞬间收回了手。 “晴湖姑娘在帝国与国师等同，无需向任何人行礼。” 于是晴湖左手抚胸，行了一个抚胸礼，算是接受了太子之师的任命。 “杭儿，快见过你晴湖老师。” 火玉帝十分高兴，晴湖一人就足够他惦记，现在她身边还有一位神仙模样的公子，帝国的庇护又多了一重。 太子倒也没有不情愿，他站起来再行跪拜大礼，恭恭敬敬地叩首：“弟子拜见老师！” “殿下无需多礼，请起来吧。”晴湖实在不喜欢这动辄行礼的朝堂诸事，她看向庄纪。 庄纪的玉杖中飞出一枚玉珏，轻轻浮在晴湖身前。 晴湖没想到庄纪这样热心，她微笑抬手，拿了玉珏递给太子道：“若遇急事，可用此玉珏唤我。” “是！多谢老师！”太子双手捧了，激动又兴奋，“弟子必谨遵老师教诲，不负国民，不辱师恩。” “好。若有机会，我会来看你。” 晴湖看向火玉帝，“陛下，晴湖要告辞了。” “还请多多珍重。” 晴湖点头，“谢陛下。” 于是在众人的眼前，晴湖和庄纪倏忽消失不见。 火玉帝扶起了皇后，帝国大喜，连贺十日！ 然而庄纪没有直接回宝室山，凤栖镇上空的云团中，柳城主从一个玉珠里摔出来。 “庄纪……”晴湖无奈地走过去抱怨他，“你真是太讨厌，太烦人了。” “难道不是太体贴，太温柔了吗？”庄纪不失时机的揽住晴湖，又被晴湖挣脱开。 “没想到晴湖姑娘会弃了那位公子重觅夫婿。”柳城主坐在云中也是毫无惧色，他了解晴湖，晴湖天性温和，不会把他怎样。 “……” “不知道失了晴湖姑娘，那位公子现在如何了。”柳城主记忆中的端风气质高冷矜贵，与温柔和煦的庄纪不同。 “不过曾经得到过这样的女子，也不枉活过一场吧。”柳城主忽然有点释怀，即便是那样的人物晴湖都弃了，寻常凡人，还肖想什么呢？ 庄纪听着“得到”两个字，下意识想起晴湖左肩上刺眼的齿痕，他怒火中烧，一脚将柳城主踹了下去。 第318章 一晌贪欢 “庄纪！” 晴湖大喊一声，差点跟着跳下去。庄纪拉住晴湖，心念一动，柳城主又被捉了上来。 “你怎么了？”晴湖感觉到庄纪手心滚烫，伸手摸到他的脸也是一样，她担忧不已，“庄纪，你没事吧？” “我没事。”庄纪将晴湖收到怀里，左手摩挲着她的左肩，“只要月儿在我身边，就够了。” 晴湖心里咯噔一下，庄纪抚摸的似乎正是那个地方。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她想起之前的衣衫也是左肩破了。 他该不会以为…… “庄纪，”晴湖下意识的解释道：“你误会了，没有……呃！” 庄纪突然收紧了晴湖，晴湖只觉得胸腔里的气体全部被挤了出去，恍惚间已经身在羽月院了。 “你放开我！”晴湖被紧紧搂着，呼吸都费劲。 庄纪却万分欣喜。 虽然得知他们之间没发生什么让庄纪松了一口气。 但更难得的是小月儿愿意为他解释，这样难以启齿的事她也肯说，她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 “月儿，我的月儿……你心里有我……”庄纪喃喃的松开，将晴湖打横放在怀里，坐在莲池边。 羽月院中还是深夜，晴湖也不好意思点亮空间。 “我不是为你解释，是为了我的清白！”晴湖一脸窘迫，好在她红扑扑的脸蛋藏在漆黑深夜里。 “嗯，我的月儿是清白的。”庄纪十分欢悦，埋头就想吻她，又不敢下手。 “不是你的，庄纪，”晴湖忽然变了音调，轻声道：“你对我这样好，我只是无法拒绝，我心疼你，不想让你难过。可是你现在这样抱着我，我很难受，因为我背叛了他，他一定很失望。我好想他，但是我不能去他身边了。他一个人，会弄伤自己的。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我。为什么兄长要这样折磨我们……” “你真的，这么想他……” 晴湖的眼泪浸湿了庄纪的衣衫，他心如刀割，一记手刀打晕了晴湖。 羽月院的天空什么都没有，庄纪枯坐在莲池，怀中的姑娘纤细娇弱，睡梦中也不时抽气。 庄纪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仰躺倒地，晴湖就在他怀中。再捞出一件绸毯裹住她，庄纪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找到端风的位置并不难，庄纪胸口憋着气。他抚摸着晴湖背，心中有万般不舍，可是他再也不想看到小月儿哭泣的模样，小月儿伤心，他的心也碎了。 “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我要送她过去。” 庄纪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落在莲池里，荡起层层涟漪。 “愚蠢。”端庭眉心微皱。 “所以你是不会动手了。” 庄纪缓缓坐起来，凝视晴湖的眼中有无限柔情。他的喜乐跟随着她，他做不到将她拘禁在自己身边，佯装欢喜，哭泣流泪。 “极蒙岛。出来后，她必须与你成亲。”端庭做了一丝让步。 “为什么？” “待你再次觉醒力量，才有资格知道。”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只要她真的快乐。” 庄纪抱着晴湖走出了羽月院，云团上的柳城主老实了许多，庄纪将他扔到了柳辰的宅邸。 风玉帝国，戈城。 庄纪抱着晴湖徐徐降落在端风的葫芦床前。 火麒麟和端风一同醒过来，他嘴张大到了极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庄纪深深凝视着怀中的姑娘，咬着舌头将泪逼回去，“你若再敢伤她，我绝不饶你！” 端风飞身而上，从庄纪僵硬的手臂上捞过晴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深邃的眼眸看进庄纪眼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去极蒙岛。”庄纪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端风苦涩的笑着，将晴湖放进了葫芦床，他的小姑娘回来了，没想到会是这样回来。 庄纪…… 端风指甲扣进了肉里，庄纪是真的爱惨了他的小姑娘。 若是旁的什么，他都可以让，但是她不行。端风拥着晴湖，捞起锦被盖上，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珍宝，绝不让与任何人。 火麒麟静悄悄的没有说话，他跟着庄纪回到了云顶仙山。 庄纪脸上从未这样阴沉结霜，火麒麟不敢惹他。他悄悄去找桃枝仙子。 端风一夜未眠，盯着晴湖的脸怎么都看不够。 他第一次在同一张锦被里搂着她，晴湖的呼吸均匀抚到他脸上，痒痒的，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以至于他迫切的想要娶了这个小姑娘。 “护卫大人……” 晴湖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凑上去嗅了嗅，“是护卫大人的味道……” 晴湖的嫩手指伸到端风脸上，从眼眉顺着鼻峰向下，停在唇瓣上轻轻抚摸，她睡眼迷离的瞧着，小脸歪了歪，忽然就亲了上去。 “！” 端风瞬间屏住呼吸，身子僵硬得不敢动弹。 他伸出手捏住了晴湖的脸，轻轻揪了一下。 晴湖成功的痛醒。 她迷蒙的眼睛睁开，看见放大了看不全的端风 丢死人了…… 晴湖默默的背转身，还拽了拽被子。 她脑袋里一团浆糊，不是在羽月院吗？现在是在…… 葫芦床？ 刚才那个是护卫大人吧？确定是吧？晴湖好想回头看一眼，确认一下…… “夫人果然很馋我。”端风伸手将晴湖翻过来，小姑娘的身子太纤细了，他一把抱起晴湖放在自己身上，又捧着晴湖的脸，心情很好地吻了额头。 被迫对视，还是这种暧昧的姿势，晴湖羞得满脸通红。她倔强的侧脸贴着端风胸口，就不看他。 “现在害羞来不及了，”端风将晴湖往上送了一点，晴湖的鼻尖蹭到端风，“夫人好好吃，为夫今日就是夫人的早点了。” “不正经……” 晴湖想翻身又被端风牢牢扶着腰肢。端风的心跳很急，身体很热，呼吸急促。晴湖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更红了，“别闹了，你放我下来。” 第319章 永以为好 “唤我夫君，我就放了夫人。” 端风抬起头追着晴湖的鼻尖蹭，晴湖又羞又窘，被追得没办法。 “你别闹了！放开我！” 晴湖的手原本收在胸前挡着，现在已经张牙舞爪的晃起来了。 “通！” 葫芦床突然猛烈的晃了一下，半空中的火麒麟抬手挡住了眼。 “你放开月儿！” 桃枝仙子暴躁的吼了一声，然后从吓囧了的端风手里捞起晴湖。 火麒麟瞬间就被端风踹下了云团。 “小桃子！” 晴湖惊喜的抱住她，“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月儿！你怎么不回来，跑这里做什么？你别跟他们一起！他们都是坏人！” 桃枝仙子挡在晴湖前面，不让端风接近，风玉神什么的哪比得上大师兄！这个坏东西！ 晴湖还没来得及想她怎么会在这里。此时躲在桃枝仙子身后，她突然不安起来。 庄纪呢？！ 晴湖收起桃枝仙子的手，担心都写在脸上，“庄纪他……” “他送你过来的。”端风躲开了晴湖的视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怯什么。 “你骗人！大师兄才不会把月儿给你！”桃枝仙子嘲讽道：“他跟你不一样，他只会对月儿好，从不欺负她！” 桃枝仙子转身扶着晴湖双肩，“月儿我们回去吧！” “也好，”晴湖点头，“我想见见九仙。” “真的是三哥哥送来的，” 火麒麟不知道端风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他上前阻拦，“他让我们去极蒙岛。” “极蒙岛？”晴湖从没听过这处地方，也没听庄纪提起过，怎么突然就要去。 是庄纪送自己过来的吗？ 晴湖心中懊恼，她答应了要与庄纪成亲，却和他说了那些话，伤到他了吗？ 端庭兄长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不会。你是一定要同小庄成亲的。” 端庭的声音忽然响起，晴湖怔了一下，开始头痛。 “月儿，你怎么了？！”桃枝仙子被晴湖拖着坐了下去。 “夫人！”端风抱起晴湖闪现到鱼山，水声深寒，端风搂着晴湖坐在山顶，灵气送入晴湖身体。 “护卫大人，我……” 晴湖还没开口坦白，就被端风打断。 “给我。”端风伸出手。 “什么？” “那块石头。” 端风眼中意味不明，晴湖有点心慌，不敢交出来，“你想做什么？” 端风手指轻轻勾了晴湖的俏鼻，星眸里有温柔的宠溺：“夫人乖，给我。” “护卫大人……” 端风大手将晴湖的脸摁到胸口，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夫人听话，快拿出来，还是说你想让为夫搜身？” 端风的手柔柔抚上晴湖的细腰，一点点摩挲着，晴湖迅速掏出来交到端风手里。 黑石已经完全蜕变为一块红玉，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端风淡淡地瞥了一眼，五指收拢，红色的玉粉闪着光从指缝里逸出来，随风飘散，一片天空顿时被染红。 “不要！” 晴湖惊呼一声，捧着端风的的右手，“不要这样！护卫大人！” 端风将晴湖摁回怀里，吻着她的发丝，“夫人，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你不要拿别的东西来换，换不到。” “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逼你去做什么，都不作数。他不善待我们，我们就当他没有活过来。” “不！”晴湖推开端风，一口咬到端风手上将红玉夺走，“他不是坏人！他一定有什么苦衷，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那你就任由他拆散我们？！你想离开我？！” 端风一掌着地，整座鱼山轰隆隆下沉，晴湖被端风拉进怀里，在山崩中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你回来了，就再也不许离开。我们成亲，好不好。” “……” 晴湖没有说话，她和庄纪，算是已经有约了。只是庄纪怜惜她，不勉强她。 “夫人？”端风不知道晴湖在犹豫什么，见过庄纪昨晚的样子，端风一直很不安。 庄纪那样好，他们在一起那样久，小姑娘动心了吗？ 整座鱼山都被烟尘缭绕，声音和震动渐渐消退。端风和晴湖在一个清明的空间内，他护着她，紧张又忐忑。 “护卫大人，我答应他……与庄纪成亲了。”晴湖不敢看端风的脸，她咬着下唇，手里紧紧攥着红玉。 她亲口答应了，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又回到护卫大人身边。 已经不能回头了。 庄纪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回来…… “不做数！我说了，任何事都不作数！”端风紧紧拥着晴湖，“除非你心里有他，否则我不放你走。” “没有，”晴湖的手有点抖，她的护卫大人是尊贵无比的神明大人，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他脸上露出了哀求受伤的表情。 “庄纪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晴湖的耳垂爬上一抹绯红，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我心里只有你，护卫大人，我心悦你。” “可是我……唔……” 端风终于按捺不住，俯身攫住晴湖的唇瓣，一寸一寸的吮吸过再用舌尖探进去顶开牙齿。他还想继续探寻纠缠，晴湖却已经紧张得喘不过气了。 端风只好退出来，薄唇温柔地覆盖上晴湖的樱唇，放开这枚到手的甜蜜果实，交颈拥抱着。 漫山的烟尘也尽数寻到了依凭之所，徐徐沉入静默。鱼山归于平静，只有端风和晴湖的呼吸心跳，交融共振。 “夫人，我们成亲好不好？”端风闭着眼，贪婪地感受着晴湖的气息。 “……” 可是晴湖已经被她搂晕过去了，端风无语托着晴湖的小脑袋，吻了她的俏鼻。 上次也是在这里，小姑娘晕在他怀里。 兜转一圈，什么都没有改变，真好。 端风召唤了葫芦床，搂着晴湖一同躺进去。已经不用避嫌了，她是自己的妻，她一定是愿意的。 晴湖习惯了搂着琴心睡，所以很快就将胳膊和腿搭上端风的身子。 这熟练的动作差点让端风炸毛，他决定等小姑娘醒了让她好好坦白最近都跟谁睡。 端风的手摸到晴湖右手，小姑娘睡着了手还捏得死死的。他小心翼翼的掏出石头，举过头顶认真看了许久。 “你不敢来见我吗？” 第320章 与君相知 “就算你杀了我，也护不住她。” 端庭没有露面，他的红色身影盘坐在晴湖的识海内，容颜仍在氤氲的雾气中。 八万年了，再次听到兄长的声音，端风再是满腹怨气也鼻头一酸，星眸中浮出雾气。 “到底是谁在觊觎她？” 晴湖枕在端风的肩，半个身子都在他身上，他轻柔抚摸着晴湖的背，心中有无限爱怜。 “火玉世界终究会变成晴湖世界，你若强留她，她只能献祭，形神俱灭，烟消云散。” “小风。她降生在此，不是为了情爱，你不应该困住她。如果她知道真相，也不会与你一道。” “你若强要留她。须诛灭仁王山，且终生不能圆房，你永远只能是半神，再遇天劫，你根本无力护她。” “小庄能护她？”端风脑中嗡嗡作响，抚摸晴湖的手也僵硬的停下。 “小庄是上界三十六灵域之主，只要他们成亲，诞下子嗣，这个世界就会烙上神主印记，谁也无法染指。” “你这是在利用她！”端风手中用力，红玉顿时碎成几块，掉出残渣。 “我是为她寻了最便捷的路，你若想看她在你怀里烟消云散，大可以留着她，与这世界一道毁灭。” 端庭的话语里透着愠怒，只是怒气一转而逝，又调侃道：“你们如此恩爱，你能忍得住不碰她？如果她知道你碰了她会死，你说她会不会逃得远远的。” 话题转得如此生硬，端风顿时脸上一红，“她身上的封印当真不可解？” 端风耳垂已经红得滴血，竟然跟那种事有关吗？九仙说他会死，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感觉有点囧是怎么回事…… “不可解。”端庭的语调听着像个讨人嫌的兄长了。 “这……也不算是不能克服的问题……”端风红着脸，没办法一本正经的聊下去了。 “你愿意？她呢？你如何解释？你认为她愿意让你继续做半神？那样的容貌，又是心爱之人，你能忍得住不碰她？”端庭一句一句的问着，笑得很有些意味深长。 端风听得脸红心跳，他确实早就想吃了小姑娘，若是在一起又不能亲近，他没有信心忍得住。即便他不动手，小姑娘爬得那样利索，也会吞吃了他。 “正因如此，我才选了小庄，他对那丫头有情，也不算委屈了她。” “我不同意！”端风猛的坐起来，“她是我的妻，谁敢碰她，就去死！” “护卫大人……”晴湖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又往端风怀里挤了挤，小脸埋在他颈窝里呼呼呼哄着热气。 端风心里涤荡着蜜糖一样的甜腻，心柔软得几乎化开，他低头吻着晴湖的粉色脸颊，缓缓拥着她躺下。 端庭沉默一阵，幽幽叹了口气，“小庄可以为她隐忍牺牲，你不如他。” 端风没有多做思量，他闭上眼抱紧了晴湖，小姑娘能回到自己身边有多不容易，他比谁都清楚。 她可以犯糊涂，傻乎乎的放弃。但是端风不可以，他不能将她送出去，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守护，才是真的辜负了她的心意。 “她是我的妻，不能交给别人，我会保护她。兄长不要再插手了，她与小庄的婚约不做数，小庄也不会认，兄长太小看他了。” “你们当年……弃我而去，我……我必不会弃她，让她同我一样。” 端风双眸含泪，咬紧牙关也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晴湖惊醒，被端风的模样吓坏了，“护卫大人？” “夫人，你永远都不许离开我，知道吗？”端风大手按着晴湖的小脑袋，鼻峰交错，又吻上去。 晴湖摸到端风的热泪，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笨拙地配合着端风的吻，微微张着嘴，任他掠夺纠缠。端风感觉到小姑娘的默许和鼓励，激动地追逐着不让她脱身。可这碰触实在太刺激，晴湖没有耐力，端风只能赶在她在窒息之前停下来。 他轻柔的翻身将晴湖压住，晴湖小脸绯红，像熟透的红色石榴。她害羞得不敢睁眼，端风又轻轻吻在晴湖颤抖的睫毛，“夫人喜欢吗？” “……” “看来夫人是没尝出味道，不如……” 端风一点一点，越凑越近，晴湖偷偷睁开眼，对上端风宠溺的星眸，无奈投降。 “我们……出来很久了……那个……小桃子……”晴湖被端风压在身下，心脏咚咚咚的要蹦出来，她艰难地转移话题。 “夫人的桃子，总欺负我。”端风恶狠狠的告状。 “哈？”晴湖想起刚才小桃子跳进葫芦床确实很霸气威武，像个救美的大英雄。 “夫人更喜欢那只桃子还是为夫？” 宠得那样无法无天的，端风感觉小姑娘给那桃子的宠爱太多了，他要克扣回来。 “说话，她还是我！”端风戳着晴湖的粉脸，对小姑娘的反应很不满意。 难道不应该脱口而出是自己吗？！！ “那是我妹妹，”晴湖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疼她才好，不许欺负她。” “我只疼夫人一个，夫人最好也别过分了，否则我会捏死她。”端风早早开始打预防针，“夫人只能同我睡，葫芦床放不下三个人。” “哈？”晴湖快被端风的脑回路打败了，还想三个人，火麒麟也不会同意吧！！ “我有羽月院啊，为什么要睡葫芦……”晴湖忽然觉得有点亏心，紧急刹住…… “羽月院嘛，”端风想起被小姑娘扑倒的感觉，正在回味中，晴湖开始絮絮叨叨…… “可惜我的火玉币找不到了，还有芦笙管家给的葫芦……别被什么坏人捡走了才好……” 端风：“……” 他默默掏出了那只玉葫芦，露出一脸骄傲得意。 “护卫大人！”晴湖兴奋得想要坐起来，又发现自己被端风圈禁着，“你下去……” 端风怎么会同意呢？他不过是又搂着小姑娘翻转着，将她放在自己身上，扶着她的腰，不让走。 “护卫大人……”晴湖无语极了，希望能从天而降一只桃子，救救她…… 第321章 灼灼夭桃 火麒麟这回学聪明了，他不敢拉扯桃枝仙子，但是云团高度足够，还特意遮挡住她的视线。 只有火麒麟一个人看着底下暧昧亲密，有点蠢蠢欲动。 嫂嫂果然还是二嫂嫂，火麒麟松了一口气。 二哥哥和三哥哥，他更心疼二哥哥，而且嫂嫂毕竟先跟了二哥哥，这样从一而终才好。 三哥哥将二嫂嫂送来，火麒麟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总觉得很佩服他。如果三哥哥不这么冷冰冰的黑脸就更好了。 听说三哥哥又去了灵墟，上次已经毁了一个灵墟，还没怎么休养，为何又去？ “火麒麟！” 桃枝仙子不高兴地睨着他，“送我去月儿那里。” “等等再去嘛，桃子……”火麒麟小心翼翼哄着。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不做数了？”桃枝仙子有个小本本，记着火麒麟允诺的各种事，这是跟她家老仙尊学的。 “当然作数……” “送我过去……” 桃枝仙子的桃花眼看着有点凶，火麒麟认怂，他架着云，慢悠悠的挪着，还特意招了些风过来。 刚才已经被踹过一回了…… 端风感觉到火麒麟在上边转来转去，决定先饶了晴湖。 他坐起来横抱着晴湖，葫芦床缓缓上升。 桃枝仙子远远看见晴湖坐在端风怀里，她顿时就气炸了，眯着眼凶巴巴地喊话：“月儿你给我过来！” 晴湖哆嗦了一下，悄悄问端风：“你惹她了？” 端风没有回答，他品着小姑娘心虚的模样，感觉有点微妙。 难道这四个人里控场的会是那只桃子？！ 羽月院的汤池见证过晴湖与小桃子无数次的对话。 今日却是问罪。 “那是个坏人，你怎么能跟他？”桃枝仙子操碎了心，小月儿怎么不识好歹呢？ “他哪里坏了？”晴湖无奈的笑笑，之前小桃子可是很崇拜护卫大人的，现在却一点都瞧不上的样子。 桃枝仙子撇撇嘴，小月儿不老实，还想瞒着，“你之前说的藏在暗处的敌人，是不是他招的？” “不算是。”晴湖心里明镜一样，看来庄纪真的来过鱼山，什么都知道了。他和兄长谈了什么条件，才送自己回来的吗？ “什么叫不算是？月儿你别走神，好好说话，老实交代！”桃枝仙子气鼓鼓的，小脸都涨红了。 “因为他不知道，他不是有意为之，那个人也不是真的敌人，只是手段恶劣了些。” 晴湖湿漉漉的手捧着桃枝仙子的脸，温柔哄着，“消消气，小桃子。” “就算他不是故意的，这么蠢的男人你要来干嘛？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桃枝仙子一脸骄傲，“大师兄随随便便就看出来了，他自己的兄长却看不出来，你就不怕以后养的孩子脑子不好？” 晴湖：“……” 这心操得有够远的…… “说什么呢，小桃子……” “你看你，你还害羞！你是真想跟他啊？！！” 桃枝仙子一下一下戳着晴湖的额头，“你脑子坏了吧，喜欢被虐？！” 晴湖：“……” 好扎心啊…… “大师兄不好吗？他那么疼你，你们之前相处得很好啊，怎么突然就被拐走了？” 桃枝仙子还没来得及见庄纪，庄纪回云顶仙山只见了九仙一面，就直接去了血宝冼相灵墟。 “庄纪他很好。”晴湖叹了口气，她处境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护卫大人说不做数，但她亲口答应了。庄纪又对她这样好，哭一哭，就将她送回来。 他嘴里说着不放自己，却舍不得自己有一点点的难过。 “那你怎么不要他？”桃枝仙子气呼呼的。 晴湖的杏眸湿漉漉的闪着光，“傻桃子，我只有一颗心，到宝室山之前，就交出去了。” “月儿……” 所以不是师兄不好，是她一早就给了别人么？ 桃枝仙子也无话可说了，只是她的脸色更多的转为担忧，“我听说仁王山有位梦机仙子，她是风玉神的未婚妻。” “你怎么知道？” “仙尊跟我说的呀……有一日特意使唤我清洗棋子，然后随口说起来……” 桃枝仙子忽然觉得晴湖的反应和她想的不一样，“月儿你……你知道？” “知道你还往上扑！你不要命了！？”桃枝仙子张牙舞爪的搓着晴湖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跟我回去，别和他搅和了。仁王山可不是好惹的，仙尊都得让着三分！” “是哦……” 晴湖差点忘了这一茬，突然被提醒，有种从昏梦中清醒的感觉。 “你告诉火麒麟了？”晴湖想着，护卫大人好像还不知道，那位梦机仙子飞升得有点慢…… “没有，告诉他干嘛？若非他说找到了你，我才不搭理他呢！坏东西！”桃枝仙子一直没消气，而且还越想越气。 晴湖：“……” 要不要告诉护卫大人呢…… 庄纪在莲池说的话她还记得，不娶，会很惨烈…… 娶的话…… 仁王山到底有什么底牌？ 那仙子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说不定我死了她还没飞升呢…… 晴湖默默想着，干脆先放下不管吧…… “桃子，这件事不许再说给第二个人听。”晴湖认真的交代。 “为什么？”桃枝仙子拍着水花抗议，“他要娶你，就必须自己先把这些麻烦解决了！你是我宝室山的人，你掺和进去干什么？让仙尊帮你出头，抢男人？！” “好好的，为了个男人，月儿你脑子坏了吧！” “别拖拖拉拉了，跟我回去！” 桃枝仙子拽着晴湖的手腕，心中担忧不已。 月儿不正常了，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去，不能让她和风玉神混在一起。 “小桃子，”晴湖挣扎不脱，求饶一样可怜兮兮的望着桃枝仙子，“你师兄让我们去极蒙岛，我们回来再说这些，好不好？” “不好！”桃枝仙子一口拒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难道想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你是翡月啊！宝室山的月儿！尊神之女！连黄金神龙都为你低头！” “就为了个男人，不顾性命，也不要脸面，你疯了吗？！” 第322章 桃枝皎皎 “月儿，你听话。你想想看，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大师兄回来会放过风玉神吗？” “可是我不想离开他，我才刚见到他……” 晴湖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但她已经陷在端风的柔情里拔不出来了。 即便不在身边，他也知道自己的难处，还舍弃兄长选了自己…… 不在眼前的时候，说一句放弃好像很容易的样子。但是那样甜蜜的温存过，确认过心意了，再要割舍，即便是暂时的，也足够叫人心碎。 “不许哭！”桃枝仙子奶凶奶凶的瞪着晴湖。 “我知道为什么大师兄送你过来了，你对着他哭了？” “可我不是大师兄，这招对我没用！师兄可以宠着你，无论你想做什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护着你。如果你非要同风玉神在一起，他也许会亲手铲平了仁王山，让你欢欢喜喜的与他成亲。” “但是我不一样，你出了事，我救不了你，也不能为你报仇，我只能在你想往坑里跳的时候拉着你。” “月儿，你以为你的事是你自己扛着吗？你为风玉神着想，舍不得他去仁王山，那我们呢？你知道师兄差点死在灵墟里吗？他把你送给别的男人，转身就又去了灵墟，不就是为了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你吗？” “既然是师兄送你过来，想必是他先找到你吧，月儿，师兄太纵容你，你都被他宠坏了。你得了空，好好想想你有多依赖他吧。” “你穿好衣裳，我们回去。” 桃枝仙子没等晴湖回话，兀自离开汤池，收拾好自己先出去了。 云端，桃枝仙子和端风、火麒麟三角站着。 桃枝仙子望着端风，脸上十分不耐，“你喜欢月儿？” 端风没想到这丫头胆子还是一样的大，敢盘问自己。但他还是认真回答：“是。” “那你要娶她吗？”这态度还勉强过关，桃枝仙子心里不高兴地打着分。 “当然。” “你们成亲，可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即便是仰视，桃枝仙子也半眯着眼睛，一脸嫌弃。 “……” 端风默默移开了视线，不能同房算不算不利的事…… 桃枝仙子冷哼一声，“看来是有了，你跟月儿说过吗？” “……” 端风耳垂上爬出一抹红，这个似乎应该说……但是…… “那就是没有说了，风玉神这样不坦诚，还想娶月儿？你是欺负她身边没人吗？” 桃枝仙子将端风的分扣到了负无穷。 月儿到底怎么回事，看上这种人？！ “你瞒着月儿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最好早点跟她坦白。我提醒你一件事，风玉神，” 桃枝仙子顿了顿，仙尊说风玉神不知道，看来似乎是真的，“仁王山有一位梦机仙子，听说是您的未婚妻。” 桃枝仙子语气笃定，眼里的厌恶埋怨毫不掩饰。端风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庄纪提醒自己去仁王山看看。 “你若强要留她，须诛灭仁王山……” 端庭的话言犹在耳，端风脑中“噌噌噌”响起金属割裂的声音，刺得他脑仁疼。 “未婚妻？！”火麒麟下意识怼了端风一拳，“什么未婚妻？！二哥哥你在搞什么？！” “还能搞什么？坑死月儿呗。先是兄长，再来仁王山，日子还长着呢，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迟早会害死月儿！” “大师兄只为月儿一笑就能将她送来，你倒好，要月儿为了你去死。不过我在这里，就不会任由她胡来。” “我要带她回宝室山，风玉神，你要娶她，就解决了仁王山再来。” “不行！” 端风目光阴鸷，饶是桃枝仙子气盛也不由得后脊一寒。 “谁都别想带走她！” 端风意念太强，桃枝仙子瞬间被震开，火麒麟飞身追出去很远，才将她拉住捞回来。 “二哥哥！” 火麒麟护着桃枝仙子，他完全无法理解端风。现在的情况当然是避免二嫂嫂和仁王山正面对上，只是暂时分开而已，发什么疯？ “护卫大人。” 晴湖从端风身后拦腰抱住了他，火麒麟难得聪明一回，抱上桃枝仙子就先离开了。 晴湖侧脸贴着端风，声音轻轻柔柔的，“护卫大人……” “夫人，”端风捉着晴湖的手，胸前起伏不定，“你不要走。” “我不走，胆敢觊觎你的人，我也不想放过。可是我对仁王山一无所知，我要去找九仙，你能等等我吗？” “我与夫人一道。”端风转身将晴湖拥在怀里，“仁王山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是父亲留下的，是端姓的祖山，受天道庇护。” 晴湖的指腹慢慢抠在端风背上，火玉神女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与你成亲，有什么好处吗？”晴湖抬眸望着端风的脸，被人惦记上了还一无所知，护卫大人傻乎乎的。 “……” 他倒是知道那个好处……但是怎么说呢…… 晴湖看端风的脸越来越红，憋着一口气的模样有点可爱，她戳戳端风的胸，“我不能知道？” “夫人……当然可以……知道……” 晴湖被端风扭捏害羞的样子勾起了无限的遐想，好奇心旺盛得摁不回去，她眼巴巴望着端风，“快点说！” “就是……那个……”端风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应付，于是语速飞快地说了出来：“头发浩浩荡荡我也不懂来啦。” “……啥？” 晴湖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好好说话！”晴湖推开端风，双手抱臂，“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 端风被晴湖盯着，他上下左右的转移视线，小姑娘还是牢牢盯着不放，眼神越来越八卦，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夫人，”端风还是决定搂着小姑娘说，他横抱着晴湖坐下，下巴贴着她的额头。 “成亲同房后，夫人会得到我一半的力量，飞升成神。” 天哪噜！果然很馋人！ “吭！” 晴湖额头嗑在端风的下巴，眼冒金星原来是真的！还会“滋滋”作响呢！ “夫人这么高兴。”端风无奈又宠溺的为晴湖揉着额头，心中很不平静，还要接着说下去吗？ 第323章 乐极生悲 晴湖当然高兴。 并不是因为能成神，而是她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纠结过，她不愿流光一闪地划过护卫大人的生命。 她也不愿意自己短暂的情意束缚他永恒的时间。 原来护卫大人从未欺骗过她，他说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永远不会告别。那些都不是哄她开心，是真心的承诺，是他规划好的未来。 “护卫大人！” 晴湖捉住端风的手，她欣喜如狂，又把端风压倒在地，开开心心的蜷在他怀里，喜悦幸福，无以复加。 可是端风手中捧着一盆凉水，不知道该不该泼下来，他闭上眼，搂着晴湖，先让小姑娘欢喜一阵吧。 说不定能解决呢…… 端风调整好状态，摸到晴湖滑腻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夫人扑倒为夫，是现在就想……” “想什么呢？”晴湖一本正经的坐起来，“走了，回宝室山吧。” 端风带着晴湖落在云顶仙山的羽月院，火麒麟得意的往桃枝仙子那边凑，“我没说错吧，二嫂嫂一定有办法！” “谁是你嫂嫂了？！” 桃枝仙子凶巴巴怼了火麒麟又上前拉走晴湖，“仙尊叫你一个人去。” “不行！”端风一把拉住晴湖。 他心中忽然不安起来，要说他那个九哥，神神秘秘的，指不定又怎么哄骗小姑娘。 “不要小孩子脾气，”晴湖嫣然一笑，柔情兑入端风心湖，“我很快就回来，去羽月院等我。” 虽然风玉神跟着来了，但是桃枝仙子总算松了一口气，把月儿带回来就好！ 现在这种情况，她再单纯也能想明白仙尊告诉她仁王山的事是为什么了。 月儿说的对，老仙尊的心思，多的很…… 舍身崖。 今日不在靖室，舍身崖一如既往的烟波浩渺，流云如绵。 九仙笑眯眯地打量着晴湖，小师妹还是这张脸看着顺眼。 “回来了。”他伸手揉了揉晴湖的小脑袋，很是宠溺。 “嗯。”晴湖乖巧回话，她没有父母亲人，九仙算是她的一个家人。 “非他不嫁？”九仙瞬间进入主题。 “……” 晴湖小脸一红，他们都那样亲密了，另嫁，也不合适吧…… “我接着把他没说完的话讲与你听，你再回答我。”九仙捋捋白胡子，正准备说话…… “什么叫接着说？”晴湖歪头想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小脸刷的红了，站起来指责：“你偷窥我们！还偷听！！” “老九仙你……你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晴湖又羞又急，在亲人的名单里叉掉了九仙的名字！ “你识海里不是还有一个吗？”九仙不以为意，“关键时候我可是闭上眼的，十分尊重小师妹的隐私。” “我不跟你说了！”晴湖转身就要走，她踏出几步，又回过来，伸手道：“玄灵镜，我要没收！” 九仙伸手拍了晴湖一下，“别闹了，坐下。” 他神情严肃中憋着点坏，晴湖疑惑的坐下，乖乖侯着。 “与小风同房确实可以飞升成神，但是需要二人心意相通，是彼此唯一的挚爱。” 晴湖点头，心中暖融融的。她想起护卫大人说起未来时，总是微笑着跟她讲：我相信你。 是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把他放在心上吧。 九仙看晴湖粉嫩的小脸越来越红，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情深，可你不能与他同房。” 晴湖都要羞死了，大白天的能不能不说这个…… “你还记得之前有两次的机缘都没有飞升吗？” “嗯……”晴湖脑中忽然被点醒了一样，有种异样的感觉。 之前在莱叶神庙经历过飞升的天雷劫，也通过了引雷符的试炼，两次机缘，她都没有飞升。 九仙的意思难道是…… “你身上带着封印，力量进入身体就会被压制，所以你无法飞升。”九仙摇着头，叹息道：“你无法飞升，不能回应他的力量，他会逐渐衰弱而死。” “……” 乐极生悲大概就是晴湖现在的反应了。 不仅不能飞升，还会害死他吗？ 晴湖抬手摩挲着左肩。 所以那次，护卫大人是要确认自己的心意吗？就算可能会死，他也想知道自己心里是不是只有他。 “这本来是火玉神女的赐福。神女的夫君也是人族，当年她为了延长那位的寿岁，分出了力量给他。” 九仙没有因为晴湖呆滞就停下，他叹了口气，“所以她为小风赐福了。若是小风也爱上人族，可以分出一半力量，将其拉入神阶，永世相伴。” “但是如果飞升失败，会被认为不是真心相悦，未免小风受苦，神女会赐他一死。毕竟神明的痛苦，是绵长没有尽头的。” “小晴湖，”九仙拍拍晴湖的肩膀，故作轻松，“不同房，也是可以成亲的。” 还有一些话，九仙没有说。 比方说为什么端风不能像火玉神女一样分出力量给晴湖，要用这种方法赐福。 因为那是尊神才能做到的事，九仙暗自叹息，所以师父才将小师妹许给了庭玉尊神。 如此阴差阳错，只叫人无奈。 而今庭玉尊神又醒了过来，当年的婚约，也不知道该怎么算了…… “我身上的封……” 晴湖缓缓抬手抚着胸口，难怪端庭兄长曾引导自己去解开封印，竟是为了这个么…… 可他最后又放弃了，是因为封印不可解吗？ 如此一来，还是只能短暂的停留，甚至不能亲近吗？ 晴湖感觉自己忧伤又窘迫，同房什么的，那么久以后的事，为什么现在要拿出来说？！！ “我们家丫头还小，”九仙拍了拍晴湖臂膀，笑眯眯的安慰：“现在不需要担心这个，说不定你突然就发现庄儿也不错，就不用守着小风受苦了。” “……” 受苦是什么意思？晴湖尴尬得抠手指头…… “庄纪……” 晴湖继续抠着脚趾把她答应同庄纪成亲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有这种事，”九仙眉开眼笑，“那现在就开始准备着，等庄儿回来就成亲如何？” “啊？” 这是什么发展？晴湖目瞪口呆，老九仙是在说笑吧…… “不是你亲口答应的？” “是……” “人没救活？” “救活了。” “你想反悔？” “我……” “那就备着。小晴湖也是喜欢庄儿的吧。” “自然是喜欢，但那是……” “事到如今，你还不能体会庭玉尊神用心良苦吗？” 九仙手指点了晴湖的眉心，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手段粗暴了些，却是真的疼你，你该听他的。” 第324章 红眼兔子 “我亲口应下了，如果庭玉尊神坚持，我不会逃避。” 晴湖站起来，立在悬崖边，发丝飞扬。云海翻涌，风云交会，不知是风推着云，还是云载着风。 “但是我放心不下他，他比庄纪更需要我。如今的情况，照常理，他应该会先放我离开。” “可是他不让我走。我在想，八万年前，他被人舍弃在予畏森林了吧。或许那些离开他的人是为了保护他，可是说不定，他愿意一起走呢？” “即便是一同毁灭，他也不想被丢下，所以他不愿意留下我一个人。九仙，我也一样，哪怕没有结果，我也想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去经历。” “我知道你们在保护我，心疼我，你们都待我很好，我不想辜负任何人。但是我把他从予畏森林带出来了，我不能又丢了他。他会受伤的，我舍不得。” “我原以为端庭兄长可以守护他，可是他不接受。九仙，对不起，我要他，我不能离开他。” “傻孩子。”九仙卷起袖子抹去晴湖的眼泪，他心疼得皱紧了眉，“你是真的疼他，你们两个都是师父交给我的，我自然希望你们可以顺遂喜乐。不过是个仁王山，师兄我替你们走一遭罢！” “不！”晴湖摇了摇头，“仁王山是天道庇佑的，不能拖累你，我们自己去。废了那个什么仙子就行！” “没这么简单，而且小风最好不要露面。”九仙思虑半晌，哪怕掀了仁王山也不难，但那是神女夫家。 师父不会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既然仁王山还没有行动，小晴湖，先去寻秘宝如何？” 九仙微微笑着将晴湖拉远崖边，“别怕，风还没有来，便是来了，有我在。” 九仙右手掌上翻，笑眯眯的，“把你的妖王之心拿出来。” “不是妖王！那是我妹妹，叫悠悠，她很快就会活过来的！” 晴湖不高兴的伸出手，一枚漆黑的墨玉浮出来，正是心脏的模样。 小脾气还挺大，九仙瞄了晴湖一眼，家里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横！ “果然是妖……”九仙紧急刹住，笑吟吟继续：“这个心来得不容易，你要好生守护着。既然庄儿让你们去极蒙……” 晴湖又皱起了眉，鼻翼都跟着微微收缩，配着刚哭过的眼睛，像只炸毛的红眼兔子，又凶又恶，“玄灵镜，拿出来！” “镇山之宝，哪有给小孩子玩儿的？”九仙摆摆手，一本正经的继续，“你们就去寻宝吧。如此，火玉杖首就要等等了。” “玄灵镜！”晴湖伸着手，一副不好哄的样子。 “这不是担心你吗？小晴湖，师兄这么关心你，你乖……” 九仙可没有哄姑娘的经验，语调别扭得很滑稽，“以后尽量少看还不行么……” “庭玉尊神还在你识海里呢，你怎么不管管他？！”老九仙祸水东引，看着委屈巴巴的。 晴湖：“……” 这个她还真不敢管，而且…… “端庭兄长可是个矜贵的神仙哥哥，跟你不一样，偷窥癖！” 晴湖心里琢磨着，除了相信他还能怎样，若是承认他也一样，那不是什么都被他看过了，还让不让人活？！！！ 识海里的端庭：“……” 心里话也听得见好么？！ 所以我眼前总有雾气啊！！！ “好了好了，以后不看了总行吧。” 九仙好不容易哄好了晴湖，敛容正色道：“这样一来，虚空之盒现世的消息就瞒不住了，你们务必小心谨慎。” “嗯，我知道。现在还剩一个玉麒麟之血，可是极蒙岛在何处呢？我从未听过这地名。”晴湖在脑海中搜索，只得了一个溟蒙岛。 九仙也想到了同一处地方，他不紧不慢的说出来，“我也只知道一处溟蒙岛，你们先去瞧瞧。小晴湖，秘宝会指引你，用心感受就好。” “嗯，那我们即刻就出发了。若是……” 晴湖抿着唇，还是交代道：“若是庄纪回来了，叫他顾惜好自己。你做人家师父的，也不要苛待他，尽让他涉险。他有事，我会找你麻烦！” 这话里一句叮嘱自己的都没有，九仙脸上顿时酸酸的，“你这样关心他，心里到底有他还是没有他？” “……” 晴湖没有回答，她静静坐了许久，起身缓步离开。 桃枝仙子迎上来，带着晴湖往羽月院飞。 “月儿……”桃枝仙子圈着晴湖，她小心翼翼挂着，感觉小月儿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你又要走吗？” “嗯。小桃子，”晴湖捉着桃枝仙子的手，“对不起，总让你担心我。我这只小蜉蝣，也想畅快地扑腾两天，你能原谅我吗？” “月儿，我陪着你好不好。”桃枝仙子声音浅浅的，生怕被拒绝。 “好。”晴湖微微笑着，十分宠溺，“没有小桃子，路上该多无趣啊。我们去溟蒙岛，你知道的那座岛。” “好！”桃枝仙子落在羽月院门口，欢快地跳起来，“我就知道月儿舍不得我！” 桃枝仙子这样高兴，晴湖心情也好起来。她自己都如此任性，就宠着这只小桃子吧。无论如何，护她周全就是！ 端风站在门口，远远地伸出手走过来。晴湖看火麒麟在，就随端风先进了院子。 这座真正的羽月院晴湖没住两日，她牵着端风的手走到西院那间屋子。 “当时屋里那人，就是护卫大人吗？” “嗯。”端风轻轻将门推到半开，星眸闪着温柔的光，“夫人就在这里，是吗？” “嗯。”晴湖钻到端风怀里，小脸埋在他胸膛，“我应该认出你的，但那时我……” “夫人没有错。” 端风拥着晴湖，脑中闪过他们隔门不得相见的画面，那时他万念俱灰，哪里敢奢望还能这样将她拥在怀里。 “我听到夫人的声音，就活过来了，”端风的大手抚在晴湖清瘦的肩背，“夫人是我的命啊。” “护卫大人，你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许做伤害自己的事。” 晴湖抬眸望着端风，四目相对，她要一个承诺，一个保证。 “我答应你。”端风低头吻在晴湖的眉心。 第325章 慢慢来吧 “我没有未婚妻，也不会娶别人，夫人不要忧虑。” 端风的唇轻轻开阖，微微碰到晴湖的额，“仁王山不该有这种贪念，我亲自去一趟，一定给夫人一个交代。” “我相信你，只是暂时不用管，”晴湖望着端风的星眸，有点羞涩，“是不是非你所爱之人，要飞升到真仙才可与你……” 晴湖红了脸，移开视线轻声说道：“我见过那位仙子，她修为有限，眼下没有功夫来骚扰你。” 端风顿时变了脸色，小姑娘一早就知道吗？ 什么时候？ 庄纪提醒他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她那时就知道了吗？ 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选择相信他，回到他身边吗？ “夫人……” 端风动情地抱紧了晴湖，万千感慨涌上心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是一想到有个女子心心念念惦记着你，想要嫁与你，我心里就很难过。”晴湖委屈巴巴的望着端风。 “护卫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很对不起我？” 晴湖好看的杏眼眨着，模样俏皮极了，此时正是讨价还价的好时候。 “调皮，”端风弹了晴湖的额头，声音柔软如蜜，“夫人想要什么还用这样吗？” “我们去溟蒙岛。” “好。” “还有小桃子。”晴湖笑眯眯。 端风有点无奈，却还是点头应允。 “你不许欺负她。” “夫人是没瞧见她欺负我，”端风思路一转，星眸熠熠闪着，“我可以让着她，但是夫人要弥补我。” “弥什么补？” 晴湖哪里是这样好哄骗的，她从端风怀里挣脱出来，没好气的地讨伐：“本来就是弥补我啊？” 端风的小心思落空，又牵着晴湖的手慢悠悠往外走，“那丫头对夫人很好，我怎会欺负她，只是她不能同我抢人。我要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与夫人在一起。” “不行。” 晴湖停下来。西院的无忧树苍翠结蓬，犹如华盖，他们站在一处，一眼望过去是缱绻的神仙眷侣。 “我要和小桃子黏在一起，护卫大人以后若是能娶了我，再日日夜夜吧。” 晴湖望着端风的完美容颜，心中也不尽是欢喜。未来还很难说，如果避免不了与庄纪成亲，她就必须把持住自己。 不能再伤他了。 “夫人，”端风觉查出小姑娘眼中那抹怜惜不是给自己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是小姑娘能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了，不能再要求她了。 他将晴湖收到怀里，温柔地哄着，“夫人收下了我的聘礼，早就是我的人了，我只是在等你长大。” “长大？多大？”晴湖歪着脑袋凝望端风，人族不是十五六岁就婚配了么？ “夫人很着急？”端风心里开出一朵摇曳的花，乐不可支。 “才没有！” 晴湖推开端风就哒哒哒往外溜。 火麒麟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桃枝仙子身后，两个小姑娘顿时黏糊上。 尾巴变成了两条。相互都看对方不顺眼…… 既然仙尊都同意这样做，小桃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她要替师兄守着，亲眼看看风玉神这个坑值不值得小姑娘跳。 “火麒麟也要去？”晴湖被桃枝仙子挽着，和端风交换了一个眼神。 “嫂嫂会带上我吧。” 火麒麟知道端风不会帮他，还是人美心善的嫂嫂比较好拉拢。 “都说不是你嫂嫂了，”桃枝仙子萌凶萌凶的，“我家月儿还没许人家！再喊！拔了你的舌头！” 晴湖眉角抽了抽，爱拔舌头的人她倒是认识一个，以后介绍她们俩认识，还可以交换经验。 “嫂嫂你也不管管，桃子太凶了！”火麒麟无辜、委屈又可怜。 “还喊！”桃枝仙子撅着嘴，一副想动手的模样。 “火麒麟，你要唤我月儿，否则不带你。” 本来就没成亲，当着护卫大人的面，晴湖也不怵。 但是端风着实不高兴，他捞起晴湖的手，凝眸看进她眼里，“夫人不介意的话，我们今日就成亲。” “介意！十分介意！” 桃枝仙子怎么都抢不回那只手，只好瞪着端风抱怨，“你知道月儿在宝室山什么身份吗？必须是普天同庆，万仙来贺的大婚，才能迎娶月儿！哪有这样随便的？！” “夫人你怎么说？”端风定定看着晴湖。 “小桃子……说得有理，大家疼我一场，不能辱没了宝室山的尊荣。还是先打开虚空之盒再说。” 晴湖回避着端风的视线，她现在也不算自由身，不敢允诺。 “我说过，那些不做数。”端风怕捏坏了晴湖的手，他黯然松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还有什么不能成亲的理由吗？ 晴湖看着端风受伤的模样，心疼也很无语。他们现在这种情况，成不成亲，有区别吗？ 但她还是忍不住安慰端风，“若真是不做数，打开虚空之盒时，我或许就长大了。”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懂的话，端风眸中的光灼灼亮起，他双手捧着晴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小姑娘这是，许嫁了。 趁着端风的情绪还没出来，晴湖冲火麒麟嘿嘿一笑，“喊月儿，就带上你。月儿姐姐也行！” 火麒麟看端风傻在那里不顶用了，只好投降，“月儿就月儿！反正迟早也是嫂嫂。” “是啊，你哥哥那么多……”桃枝仙子扎了一刀。 “桃子你为什么老抬杠呢？！” “你喜欢你二哥哥，我不能喜欢我大师兄？！”桃枝仙子吐舌头，扮鬼脸。 “不能！”火麒麟的脸爬上绯红，有些恼。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不能！我就是喜欢，特别喜欢！” 桃枝仙子说起庄纪就快乐得飞起，这种崇拜憧憬，火麒麟不会懂。 “反正……就是不能！”火麒麟的脸又青又白，少年的面容逐渐扭曲。 晴湖戳了戳桃枝仙子的细腰，“别欺负他了。” “嗯？”桃枝仙子犯迷糊了，“我哪里欺负他了？他喜欢他的，我喜欢我的，我又不跟他抢。” 桃枝仙子一记眼刀飞向端风，她才懒得抢呢…… 火麒麟和晴湖对视一眼，一样无语…… 晴湖怜爱地挽紧了桃枝仙子，她家的小桃子还没开窍，萌着呢。 火麒麟？ 慢慢来吧。 第326章 满脸疼惜 旁边的三人，你来我往。 端风试了许久都控制不住自己，他捞过晴湖，转瞬之间，已经又浮在天河了。 “唔。” 端风的吻来势汹汹，晴湖手足无措地坐在他怀里，她屏住呼吸，胸腔里的气体一点一点被抽干净，头有点晕。 端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第三次吻他的姑娘了，他已经可以很熟练的攻城略地，捕捉她，撩拨她，刺激她，痴缠她。 小姑娘生涩的反应更挑逗着他的兴致，端风捧着晴湖小脸的手激动得颤抖不已。 情爱果然是令人迷醉。端风几乎想立刻就吃了这个小姑娘，但是他忍住了。 除了吻，他都不敢碰一下晴湖的身子。端风缓缓停下来，分开的两人被一条细丝线连接着嘴唇，四目相接，还是有那么一点羞涩尴尬。 晴湖的唇瓣微微有些红肿，端风爱怜的抚摸着，满脸疼惜。 “疼么？” “嗯。” 不仅疼，还很麻…… 晴湖羞得不敢看端风，她生涩地回应了，迎接他的吻，这是不是不太矜持……会不会被笑话…… “夫人，”端风温柔地拥着晴湖，话语却是恶狠狠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晴湖：“……” 没脸听…… “夫人，”端风轻轻顺着晴湖的发丝，“你能原谅我，回来我身边，我真的，很幸福。” “你原本也没有不相信我，”晴湖靠着端风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觉格外踏实。 “我那时，还不懂你，只知道自己委屈。” 想起那日的事，晴湖抬眸凝望着端风，眼中有星光闪烁，“我以为是你，所以兴冲冲地去开门，连衣裳都忘了穿。” “因为我急着告诉你，我明白在符洼河畔你为什么生气了。” “夫人明白了？”端风紧了紧怀里的晴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原来那身中衣，是这样来的么？ “护卫大人大概是觉得我不应该以身涉险，应该多依赖你，是吗？” 晴湖的杏眸亮晶晶的。没想到这话，迟了这样久才对他说。 “嗯。夫人聪慧，机敏。可是也柔弱不能自保，你要做什么，使唤我就好。”端风深邃的眼眸映着晴湖的脸，“夫人若有任何闪失，我会疯。” “我错了，”晴湖有些害羞地望着端风，“但是我要解释一下。” 晴湖嘿嘿嘿笑着道：“我那样肆意妄为，也是仗着护卫大人在啊。我知道你在附近，随时会回来，你的护障也在。我真的很依赖你的，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晴湖生的美，此时笑颜如花，一脸绚烂，端风心里荡着丝丝甜蜜，也有懊悔。 “嗯。是我太紧张夫人，乱发脾气，弄伤夫人了。” 端风抚摸着晴湖的肩，这处骨肉被他生生捏碎了，小姑娘或许都忘了有多痛，却记得要跟自己解释吗？ “我没事，护卫大人。” 晴湖眨眨眼，开始打小报告，“当时我被你抓着肩膀，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端庭兄长还想拐走我呢。但是我没有被他骗走哦，我跟他说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 晴湖喜滋滋地笑着，像只求夸求撸的猫咪。 端风却连苦笑都装不出来，小姑娘决绝兄长的话，被他误会成拒绝自己了。 她那么努力地留下来，而自己却伤了她，又离她而去，将她扔给一群陌生人。 端风简直恨死自己了。 他的小姑娘默默吃了多少苦，还这样不离不弃，难怪她身边的人都讨厌自己。 “兄长还骗我，说我没有灵魂。”晴湖继续控诉，小脸气汹汹的，“可是我在九瓣莲里看到我的灵魂了。” 晴湖娇羞一笑，“是一株千芷阳树哦，护卫大人。就是我爬上来寻你的那棵树，你记得吗？” “记得。”端风轻柔抚摸着晴湖的面颊，“夫人连圣树都敢爬，还光着脚，像只小猴子。” “才不是猴子呢！你是故意在那里等我吗？”晴湖戳戳端风的胸，“你不想见我可以将我扔出去，或是不露面。” 晴湖嘿嘿嘿笑起来，“所以你站在树顶上，就是在勾搭我，哼！可惜我现在才明白！” “是夫人太笨了。”端风勾了晴湖的俏鼻，笑得极宠溺。 “原来护卫大人早就惦记我了，还给了我那块石头。”晴湖心里有点甜。 “不过兄长真的很吓人，他还变成你的样子欺负我呢！”晴湖挥着小手，继续告状，“可是我很快就认出来了，我的护卫大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装扮的！” “他对你做什么了？” 变成红玉的石头现在在端风手里，他有点想直接送走那位兄长了…… “他骂我哦。说我配不上你。” 这大概就是有恃无恐的感觉吧，晴湖没想到有一天能这样欢快的告状。 “不过我也骂他啦，嘿嘿嘿。”晴湖悻悻的笑着，“我才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夫人……” 端风俯身又想吻，晴湖的小手挡住了，“护卫大人不用太感动，我可是越挫越勇的。若不是兄长，” 晴湖有点羞涩地望着端风，小脸红扑扑的，“若非兄长逼一逼，我也不知道你在我心里那样重要。兄长应该后悔哭了吧！” “夫人……”端风被晴湖哄得哭笑不得，自责、心疼又欢喜，还有小小的骄傲。 他只能抱紧了小姑娘，默默的起誓：永不负她。 天河水浩浩汤汤，葫芦舟东西自流。他们曾在这半只葫芦里戏水，现在也可以互诉衷肠，静默拥抱。 “护卫大人，我们回去吧。” “嗯……” 这一刻是真的美好，却不用贪恋，相互记挂的人，无论如何都会重逢。 云顶仙山。 桃枝仙子气呼呼的训话：“你们两个！” “不敢了……”晴湖怯生生的。 “月儿你说不敢有用吗？” 桃枝仙子暴躁地盯着端风，“风玉神！” “我允许你唤我风哥。” 端风冷不防的一句，惊得火麒麟整只神兽都不好了。 说好的高贵冷傲爱吃人呢！？二哥哥被换了内芯吗？！ 桃枝仙子愣了一下，心道：风什么哥？跟你很熟吗？！ “与你大师兄一样。”端风又补了一句。 “啊这……”桃枝仙子抬头望天。 第327章 小雨溟蒙 和大师兄一样，倒也不错。 桃枝仙子心里默念了一下，发现暂时还喊不出口。于是别扭的继续训话：“唤什么都不许突然消失，月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许随便带走她。去哪里，去多久，要报备！” “好。” 端风虽没有笑，却很温和，态度实在好，仿佛她说什么都会应下。 桃枝仙子顿时消了气，她有点摸不清这个讨人嫌的风玉神的套路了…… 护卫大人这是让步了，晴湖心里暖暖的，疼她的人能和谐相处，最令人幸福。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极蒙岛。” 晴湖望向端风和火麒麟，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这处岛屿。 “我同仙尊的想法一样，先去溟蒙岛看看，你们觉得如何？” 桃枝仙子自然没有意见，端风和火麒麟也点头同意。 庄纪不会随便给出一个地名叫她去，所以玉麒麟之血应该就在那里。现在知道了端庭兄长没有恶意，可是觊觎虚空之盒的人又蠢蠢欲动了，必须把实情说出来。 “此行的目的是寻宝，我要找玉麒麟之血。虚空之盒现世，想必会引来很多人抢夺。” 晴湖顿了顿，笑看着火麒麟，“火麒麟，小桃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我一定会保护好桃子。” 火麒麟高兴地领了任务，虽然桃子还不懂事，嫂嫂似乎是默许他追求。 桃枝仙子默不作声，月儿的安排总是没错的，她盯着火麒麟的脸看了许久，有点疑惑，“火麒麟，你和玉麒麟……有关系吗？” “没有，”火麒麟否认得很干脆，“我并非生在火玉世界，不可能有关系。” “那你在哪里出生？”桃枝仙子下意识追问。 “是在……”火麒麟突然脑中一片空白，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晴湖和端风对视一眼，缄口令？ 火麒麟出生在一个不能说的地方？ 晴湖还在细细琢磨，端风却是抬头望天。 火麒麟虽说是母亲的坐骑，其实更像孩子一样宠爱着。八万年前他也一同消失了，后来九仙在火玉神庙的麒麟石象采到一缕神魂，又将他养护复活。 但是他记忆有缺失，又被下了缄口令，端风也尝试过，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八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端风感应到腰间的红玉，无声叹息，为何要瞒着自己…… 桃枝仙子看火麒麟很不舒服的样子，她默默捧了一只桃子递过去，“给你仙桃，不难受了。” “嗯！”火麒麟心头一热，接过桃子，却舍不得下口。 桃枝仙子又掏出一只，“有很多，管够。” 晴湖：“……” 出现了，小桃子的哄人大法…… “你吃吧，以后不问你就是。火麒麟你是神兽，就算不是火玉世界的，也不用自卑，没有人会说你什么。”桃枝仙子哄得很认真。 这两只，不斗嘴的时候，很有爱嘛！ 晴湖露出了老母亲的笑。 “我虽然从勿无仙山到宝室仙山，一直都在纯净圣洁之地，也没什么可堪骄傲的。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个明事理，知善恶的好神仙。” 桃枝仙子继续碎叨叨：“就拿大师兄来说，他就是好神仙，对谁都特别好。风玉神原也没什么，只是凶一些，可是他欺负月儿，就是坏神仙。你和他亲近，也要懂得是非善恶，不能帮坏人，知道吗？” “你过去总欺负月儿，现在改了，我可以原谅你……” 小桃子的脑回路…… 晴湖不敢看，又不得不盯着端风，怕他掐死了小桃子。 可是端风一脸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他迎着晴湖的目光走到身边，轻轻揽着她入怀，“夫人只有这一个妹妹吧……” 晴湖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叫悠悠。” 晴湖抬眸望着端风，有些伤感，“你会见到她的，是个很温柔的姑娘。” “你之前不见了，就是同她在一起？” “嗯。在火玉帝国，悠悠可是帝国的国师哦，我日后说给你听。” 被护卫大人揽在怀里的感觉，实在是幸福极了，晴湖深吸一口气才把自己拔出来。 火麒麟招架不住了，还是救救孩子吧。 晴湖拉起桃枝仙子的手牵着，“小桃子，我们要出发了。” “好哇。”桃枝仙子手中出现了一柄木剑，“月儿，我载你。” 桃枝仙子是天地间最强大的雷劈桃木，在宝室山是吉祥物一样存在。她几乎不修炼，所以掌握的仙法极其极其有限，御剑飞行是她常用的出门方式。 但是有端风在，他不会让小姑娘承受风吹之苦。 端风向来任意而为，难得为晴湖之外的人做解释：“溟蒙岛那么远，我们瞬移过去。” 端风和火麒麟一人拉走一个姑娘。他们是火玉世界的至强至尊，本可以直接降临溟蒙岛，却还是因着晴湖的身份，落在溟蒙岛附近的抚生岛。 溟蒙岛，是一座修炼者心向往之的仙岛。 火玉世界的一众巍峨仙山，多是因为深厚的底蕴，或是有强大的神仙坐镇而威名赫赫。 但是溟蒙岛胜在灵气充盈，万物滋长，传说是由神女创世后浮荡的灵气凝聚而成。 觉醒灵根的修炼者若无仙山依护，大多会来这里，希望借这一方天地的灵气修行，可以早日飞升。 然而证道飞升何等艰难，多少修炼者苦修千万年都无法得其门而入。因此溟蒙岛上人多了起来，争夺修炼资源，相互驱逐的事时有发生。 宝室山掌管火玉世界，当年也是庄纪亲临溟蒙岛，设下了入岛的限制。 入溟蒙岛，须通过入岛测试，这是除了神仙之外所有人都必须参加的。 晴湖到此是为了寻玉麒麟之血，端风再强也不能插手帮她，因而她必须参加入岛测试。 溟蒙岛只在溟蒙小雨中显露。对于外界修炼者来说，无雨则无岛，他们只能在小雨沾衣的朦昏时候，才能接近，通过测试，再入岛。 正因如此，端风将晴湖带到抚生岛，这处岛屿是前往溟蒙岛的中间站，聚集着许多等待入岛的修炼者。 落在地上了，端风仍是揽着晴湖的纤腰不放，晴湖也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神仙美眷，羡煞旁人。 火麒麟的待遇就差很多了，桃枝仙子的手抽回去不要太快，但还是送了一只桃子当做路费。 第328章 灼灼夭夭 晴湖感觉到桃枝仙子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挣脱端风，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额…… 闹腾了两天，没饭吃。 这些神仙自己不吃，可我是人啊！！ 晴湖感觉自己没有被细心呵护，有点委屈。她轻轻推开端风，拉着桃枝仙子往人多的地方去。 修炼者还是要吃饭的，但是他们为斩三尸，炼身体，饮食十分讲究。 晴湖晃了很久，一色的清淡养身饮食，没有肉，感觉生活都不完美了。 昨日还在国师府，锦衣玉食的被人伺候，今日怎么有种流落荒野的感觉。 桃枝仙子听着晴湖的肚子不时“咕咕”叫着，走过一间又一间的饭堂，就是不进去。 “月儿，这里没有你想吃的东西吗？” “嗯。” “我瞧着都不错啊，月儿想吃什么？”桃枝仙子馋，但是不挑，她很少吃人界的食物，吃什么都新奇喜欢，十分容易满足。 “肉！”晴湖越饿越馋，满脑子都是各种好吃的，难过得都快哭了。 “二嫂……月儿！”火麒麟开口喊晴湖，“我们去捉鱼吧！” “鱼？” 晴湖眼眸一亮，这个可以有！可是她回头却只见火麒麟一人，端风不见了。 “二哥哥说，他离开一下。”火麒麟笑得很乖巧，他指向不远处的海滩，“去那边，我捉鱼给你们吃。” “你今天很机灵嘛，火麒麟！”桃枝仙子很满意的夸了，挽着着饿坏了的馋猫朝海滩走过去。 火麒麟也没有真的下水，不过是勾勾手指，鱼儿就跃出水面飞到他手中。 他手法不熟练，却还是有模有样的破开鱼腹，将鱼收拾干净了。 白嫩嫩的鱼肉勾着晴湖的馋虫，她乐呵呵盯着，忽然拍了脑门，开心道：“羽月院里应该有调味料。” 晴湖捻了红绳到庄纪的东院，他平常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准备饭食，东西应该很齐备。 然而庄纪留给晴湖的并不是一间厨房。 晴湖抬脚迈入，几乎瞬间就鼻子一酸，泪眼迷蒙。 厨房里搭着层层叠叠的架子，架子上搁着各种庄纪做好的饭菜。晴湖爱吃的就多几份，不爱吃但是应该吃的，他也坚持做了，准备着。 饭菜施加了仙法，一直保持刚做好的样子。 晴湖抬手捂着嘴，缓缓蹲下，双肩耸动。 桃枝仙子在海边玩水，火麒麟却等得很着急。他想趁着端风不在，问问端庭的情况，可是晴湖钻进羽月院就不出来。 晴湖没有给火麒麟羽月院的权限，他进不去，只能干等着。 早知道嫂嫂这样好，就不该欺负她。瞧着二哥哥对桃子的态度都比对他好，火麒麟后悔不迭，现在只有他是没人疼的小可怜。 好在嫂嫂不记仇。火麒麟抚了抚胸口，否则哥哥们可能会收拾哭他。 “夫人呢？” 端风突然现身，却没有看到晴湖。 他衣袖挥过，海滩上出现了桌椅和食盒，问询的目光落在火麒麟身上。 “嫂嫂在羽月院里。” 火麒麟话音刚落，晴湖就现身了。她面带微笑，眼睛鼻尖却都红红的，很显然是听到端风问话，匆忙出来。 端风瞥了火麒麟一眼。 火麒麟感觉气氛不太对，一溜烟跑了。 晴湖扶着椅背慢慢坐下，眼睛里闪着湿润的小星星，“护卫大人去了国师府。” “嗯。夫人……”端风凝神看着晴湖，伸出手却没敢拉她。 “怎么去了这样久，”晴湖拽过端风，抱着他低声啜泣，“饿哭我了……” 端风轻轻顺着晴湖的发丝，哄着姑娘，“夫人饿了，该抱着食盒哭。抱着为夫，是想吃了我吗？” “能吃我就吃了！”晴湖抬头望着端风，气汹汹的。 “看来九哥什么都跟夫人说了，一大把年纪了，口无遮拦。” 端风凑到晴湖跟前，宠溺地点点晴湖的红鼻子，“所以夫人是因为这个难过了，就这么馋为夫？” “哪有……” 晴湖想移开视线，又被端风勾住下巴，“夫人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我可舍不得夫人受苦。” 晴湖：“……” 好端端的，怎么就拐到这里了…… 晴湖小脸绯红的模样总算让端风放下心来。他放了晴湖，开始摆弄食盒，将饭菜一碟一碟摆出来。 “夫人真是一点都没变，爱吃的还是这些。”端风心情很好，他特意走一遭，就是不确定小姑娘是否有什么变化。 他也隐隐期待着，不要有变化才好。果然，他的小姑娘，从不叫人失望。 “是啊，我可是很专一的。”晴湖深情望着端风，有他在身边，心总是定的。 心定，才踏实。 晴湖冲海边的桃枝仙子招手，俩熊孩子在相互泼水。她酝酿着教育火麒麟一顿，却看见桃枝仙子的裙衫迎风摆着，没有湿，又暂且放下了训人的念头。 端风摆完了菜，又捞出一盆温水，仔仔细细为晴湖净了手，一根一根指头擦干净了，又忍不住放在唇边亲吻。 他动作轻缓，温柔，似乎晴湖的纤纤十指是无比珍贵的宝物，专注的神情透着一种虔诚。 桃枝仙子缓缓地走近，她望着端风和晴湖的模样，竟怔在了原地。 明明只是简单的互动，为什么这样缠绵悱恻，浓情蜜意涓涓流淌着，仿佛流入了她心里。 小月儿娇羞妩媚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美。似乎万物在一瞬间消失，天地陷入默海，只有这一个美人，散着柔光，美目巧笑，声若清铃，夺人心魄。 这种美只绽放给风玉神一人吗？ 这一刻，她忽然就释怀了。 中意和不中意一个人，真的不一样，骗不了人。无法伪装，也掩饰不住。 小月儿心里就算有师兄，也不能同风玉神比。 能让这样神圣冠贵的神明大人记挂在心，又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小月儿，有她自己的福气。 他们既然认定了彼此，甘愿付出牺牲，何必无谓的增添他们的烦恼呢？ 桃枝仙子转头，正好对上火麒麟的视线，感觉他有点脸红。她伸手摸了摸火麒麟的额头，“你着凉了？神兽也会着凉？” “没有。”火麒麟有点窘迫。 “那我们等一下再过去。” 桃枝仙子望着晴湖，小月儿找到她的幸福了，该为她高兴。 第329章 哭笑不得 端风亲吻着晴湖的手，心尖都在颤抖。 分别了这样久，又有那么多波折，如今还不能给她完美的未来，可她却愿意回来，留在身边。 她心里藏了多少悲喜纠结，却总是轻描淡写，默默承受，笑靥如花。 端风动情地轻轻吻着，心中酸楚，他一直追着小姑娘，却不懂如何疼惜她，总是伤她。可是小姑娘从不计较，她包容他，理解他，将他放在心里，用她小小的力量保护他。 “夫人……” “咕咕～” 端风差点囧哭了，他哭笑不得地望着晴湖。晴湖脸上涤荡着甜蜜，小声音有点尴尬，“护卫大人，好饿。” “好，为夫来伺候夫人吃饭。”端风在晴湖身边坐下，开始给她碗里夹菜。 晴湖可没忘了桃枝仙子，转身招呼他们过来。 四个人开始享用端风从国师府取来的大餐。 晴湖不是矫情的性子。但是这张桌子的对面，从来都坐着琴心，坐着她的悠悠妹妹。 不知道她何时才会活过来，再同她一起吃饭，说话，睡觉。 晴湖再也不会和她斗嘴，欺负她。只会像宠爱小桃子一样，对她好，不许任何人伤她。 “小桃子，”晴湖的眸光盈盈亮着，给桃枝仙子盛了半碗鸡茸豆腐，“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悠悠，这些都是从她那里取来的。” “悠悠？”桃枝仙子挖了一勺吞下，豆腐用鸡肉制成，清香嫩滑，她闭上眼享受美味，“悠悠妹妹，名字真好听，她怎么不同来？” 端风轻轻握住了晴湖的左手，小姑娘的手很凉。 做错事了。 端风后悔不已。 晴湖温柔的对端风笑笑，回握住端风的手，继续对桃枝仙子说：“你以后会见到她，我想让她在宝室山生活，小桃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嗯，月儿的妹妹就是我妹妹，在宝室山，谁都不敢欺负她。” 桃枝仙子笑眯眯的承诺。自从当众凶了风玉神还没被收拾，她已经是宝室山一霸了，确实无人敢惹。 “好，交给你，我放心。”晴湖继续给桃枝仙子夹菜。 “嫂嫂的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也会帮忙照看。嫂嫂放心，有几位兄长在，悠悠妹妹到哪里都能横着走！”火麒麟天生神兽，从不吃人族饮食。 他学着桃枝仙子吃饭，与她步调一致，桃枝仙子夹什么，他也跟着。好在桃枝仙子不护食，只觉得他怪，没理他。 可是火麒麟这几句“嫂嫂”脱口而出，桃枝仙子却没有炸毛。端风和晴湖交换了眼神，相视一笑。 “夫人还是亲自照顾吧，我们一起。”端风抚摸着晴湖的手，星眸凝望，他虽不及庄纪那样敏锐，小姑娘这种交代他还是能听出来。 她怕自己等不到那个人。 “嗯。”晴湖感激地望着端风，乖巧顺从地被他揽入怀中。 桃枝仙子…… “月儿你不是说饿吗？” 桃枝仙子将晴湖拉出来，“风……风玉神你回避一下，等月儿吃饱了再过来！还没成亲，哪有这么腻歪？！” 晴湖的粉脸刷一下就红了，她低头吃饭，不敢说话。 端风好脾气的起身，往水边走去。 还是小姑娘吃饭要紧。 端风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如今真是一点都忍不住，时时刻刻都想拥着她，吻她。 从前他有心亲近，却不敢失了分寸，怕小姑娘厌恶。 现在确认了心意，还约定了婚期，小姑娘似乎也喜欢与他亲近。他总算可以一亲芳泽，却又不得不控制自己，简直比不能碰还要折磨人。 得赶紧娶了她才好！ 端风沿着海岸越走越远，满脑子都是如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晴湖这边，总算踏踏实实吃饭了。 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大略有两三百人，浩浩荡荡的直冲他们走来。 每个人都怒气汹汹，目露凶恶。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抚生岛放肆！” “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 “把他们赶出去！” 几百人一起高声讨伐，晴湖勉强听清了这几句。 她有点疑惑，怎么就犯了众怒了？ 火麒麟正好背对着，他默默抬了一条腿踩到椅子上，又转动身子斜倚餐桌，左手搭在椅背上。火麒麟眼眸半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元气少年瞬间变成了纨绔贵公子的模样。 晴湖和桃枝仙子对视一眼，还是继续吃吧，凉了就不好了，即便撩起风沙，也吹不到这餐桌上。 她们相互夹菜，旁若无人的享受。 “这这这！简直无法无天！！” “太猖狂了！” “必须教训！给他们长点记性！” 这些呵骂，晴湖和桃枝仙子都没听到。 毕竟火麒麟在这里，修炼者是连仙阶都没摸到的人，在火麒麟面前，如同微末细尘，不堪一看。 若不是两个姑娘在，他吹口气就能处理了，可是桃子说要做个好神仙…… 欺负弱小好像不是好神仙…… 火麒麟只好耐着性子走上去，交涉。 火麒拖了一把椅子坐着。他还是没有看人，只伸出一根手指，懒洋洋的声音透着不耐烦，“选一个人跟小爷我说话。” 力量悬殊有如天地，这群修炼者根本不知道火麒麟是怎样的存在。但火麒麟往那儿一站，甚至都未释放威压，那强大的气场就镇住了所有人。 众人立时噤声，面面相觑。 他们能抱团过来自然是相互有些熟悉的，一个梳着单髻，眉眼细长的瘦女修站了出来，“我来。” “你们闹什么？” 火麒麟换了个坐姿，回头瞧了一眼桃枝仙子，见她吃得认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表演，火麒麟有些不高兴。 “这位道友，”女修看着和颜悦色，“都是修炼之人，你如此狂傲，即便现在修为高出我们，也不一定能登入仙阶。须知修仙亦是修性……” 火麒麟听得不耐烦，抬眼瞥了她一眼，“闹什么？” 女修见火麒麟听不进良言，微微摇头，也不再规劝，“修行之人，饮食清淡有度，实为修心炼体。不耽于滋味，不溺于腹欲，不喂养三尸，因而整座抚生岛都没有肉食珍馐。” “几位在此饮宴，肉食恶气弥漫，损伤我等修为，为害甚矣！” 第330章 根性有缺 火麒麟不太习惯听人这样说话，但是意思他明白了。 这些修炼者闻到了肉味，修为受损，来讨伐他们了。 “所以呢？”火麒麟随手放下一个隔离屏护，晴湖和桃枝仙子所在的空间被封锁起来，气味也出不来。 火麒麟这一手着实有点吓人，在场无人有这个实力，无奈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修炼者看不出力量差距，依然不依不饶。 火麒麟原本气势凛凛，他们不敢造次，眼下退让一步反而让他们大胆地喧闹起来。 “现在才这样也太晚了吧，早干嘛去了？！” “我修为受损你怎么补偿？！” “抚生岛的规矩都被你们破坏了，你们必须给个交代！” “就你们这样，还想去溟蒙岛？简直可笑！” “就是！还不滚出抚生岛！” “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吧！” 话越说越重，越来越过分。 人就是这样，即使知道火麒麟实力远高于他们，一旦躲进人群里，就有了莫大的“勇气”，什么话都敢说出口，都敢附和。 “咦，你今日脾气倒好。”桃枝仙子扶着椅背，戳了戳火麒麟的头。 火麒麟脾气并不好，七色火焰从地底下蔓延开，沿着众人的腿往上爬，可是群情激奋，陷入了集体狂热，都没有感觉到。 先前出来交涉的女修应该是这群人里修为最高的，她一直很安静，所以第一个发现火麒麟的的七色神火。 麒麟神火灼烧的可不是皮肉。可惜这些人金丹期都没有到，更无元神可烧，神火行过一遍，竟然还安然无恙。 桃枝仙子哈哈哈的笑出声，“这就是所谓天道对弱者的庇护吧！” 晴湖没有上去凑热闹，她想多留些机会给那两个人。于是绑上宽袖准备收拾桌上的杯盘，端风适时出现，捉住了她的手。 “夫人不用做这些，为夫来。” 端风松了晴湖的袖，星眸含着深情，满是爱怜。 眼看着天色渐渐变了，海边风大，他又捞出红色披风给晴湖披上，轻轻柔柔吻了晴湖的眉心，“夫人坐着就好。” “嗯。” 晴湖乖巧应着。护卫大人还是这样宠她，她愿意这样被他狠狠地往坏了宠。 火麒麟站起来，将椅子让给了桃枝仙子。 他将嘈杂的人声挡在外面，简单跟桃枝仙子说了情况。 “桃子，他们再闹我就要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忍啊？”桃枝仙子歪着脑袋，“他们欠收拾，你就收拾呗！” 火麒麟：“……” 桃子这么粗暴的吗？不是要对人十分好吗？ “我们吃我们的，也没有碍着谁。就算影响了他们，也是无心，不算作恶。” 桃枝仙子回头看见端风在干活，小月儿闲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他们闻点味道就掉了修为，那修为也是假的吧！有什么可惜的？” “原本我们可以道歉，赔几只仙桃都可以，但是他们如此不饶人的纠缠谩骂，火麒麟你还是惩戒一下好了。按仙尊的说法，根性有缺，悟不了大道，攀不了仙阶。” 几句话下来，火麒麟看桃枝仙子的目光又火热了几分。 这只桃子真的是吃金丹飞升的吗？ 火麒麟得了桃枝仙子的话，威压瞬间释放出来，刚才还聒噪叫嚣的人群立时无声。 将近三百个修炼者，在火麒麟一成不到的威压下已经脊背发寒，汗如雨下，膝盖“咔咔”响着，一个一个的伏倒跪下。 不少人都目光迷离游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道心刹那间碎裂。 人在压力面前的反应还是很不同的。 先前那位女修最早感觉到火麒麟强大到超乎她的想象，她一直静默，此刻虽跪伏，心神还算稳得住。 那些修为实在低的，则畏惧惊恐，彻底拜伏求饶。 然而总有一些人，承受不住压力，会爆发出压抑的另一面。 修行本就清苦，性命双修，尤其在最初的阶段，都是靠意志而不是智慧来压制本性。 那些久经压制的本性在丧失理性后，会反弹得格外强烈。 桃枝仙子本来已经站起来要离开，却有几十个人突然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有几个还召唤出灵宝法器。 他们倒是想战，奈何挣扎站起来就消耗了全部的力量，根本无力动手。可他们意识的弦已经崩断，也不恐惧害怕，只有胡言乱语。 “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们根本不是修炼者，是妖怪！是邪魔！” “他们就是故意来逗养三尸的！” “就是！哪有修炼者穿成这样？！” 桃枝仙子没兴趣听这些咆哮，她转身往晴湖那边走，火麒麟也拖了椅子跟上，将声音全部屏蔽在外。 “绝对不能让他们上岛！” “华服！美食！还有勾人**的脸！” “这几个人绝对是妖邪，快杀了他们！” 端风不紧不慢的刚收拾好，桌椅食盒都收入虚无空间。 他忽然察觉到一股令人厌恶的邪念卷向两个姑娘，眉峰微蹙。 端风转向听不到声音的人群，寒眸扫过一眼，那群站立的人顿时化作烟尘飘散。 跪在地上的人都感觉到了彻骨的深寒，一时间，万籁俱寂，他们骨齿战栗，脑中轰鸣不止。 桃枝仙子和火麒麟走过来，端风瞥了火麒麟一眼，很有些不悦。 桃枝仙子和火麒麟背对着，因而不知道端风动手了。晴湖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也瞧见了端风的不满意。 “护卫大人，”晴湖挽着端风的胳膊，甜甜的哄着，“我在这里等你，没有去凑热闹，是不是很乖？” “是，夫人很乖，”端风感觉到小姑娘在哄他，气消了大半，又无限宠溺地捏着晴湖的粉嫩小脸，“夫人可真体贴。” 这话说得…… 晴湖被看破了小心思，还是乐呵呵地继续撒娇：“我累了，今晚住哪里呀？” “夫人要同我住吗？”端风把晴湖收到怀里，脸上笑得有点坏。 “当然要啊。” 晴湖的脸又红了。 这两个人，非要这么腻歪吗？ 桃枝仙子简直没眼看，她不知道该安静的走开还是去把月儿抢过来。 第331章 予畏森林 桃枝仙子最终还是安静的走开了。 她明白月儿为什么不领着风玉神住进羽月院，那毕竟是大师兄所赠…… 火麒麟陪在桃枝仙子身边，安静的走着。 碍事的人走了，端风拥着晴湖，手掌摊开，掌心有一簇纯白的小花，雪白银丝串联，还垂着斑斓的穗子。花瓣晶莹剔透，晴湖抚摸上去，有鲜活的触感，与她在树上看到的一样。 “这是……千芷阳花！”晴湖惊喜地拿在手里瞧，又捧到鼻尖嗅，脸上欢喜雀跃，无法言说。 晴湖水汪汪的杏眼望着端风，“不是说千芷阳树是圣树，不能采摘吗？” “为夫人，当然可以。”端风从晴湖手中拿过来，小心的地系在她腰间。 “这花坠连着为夫的元神，它会告诉夫人我在哪里。” 端风抬头望着晴湖，星眸中柔情似水，“夫人喜欢吗？” “恩！喜欢！”晴湖欢喜极了，她下意识的捧住端风的脸，往上凑了一半又羞涩的停住，尴尬放开。 小姑娘这样高兴，端风也心情大好，他捉住晴湖的手站起来，将她拥入怀中，“夫人猜猜，我还在里面放了什么？” “这里面吗？”晴湖快乐地贴着端风的胸，聪明的眼睛眨了眨，“难道是……” 晴湖在心里想到那四个字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天地。 予畏森林。 端风抱着她，徐徐降落在千芷阳树。 千芷阳树的虬枝上，端风与晴湖交颈拥抱着，耳鬓厮磨。 肌肤相亲的美好感觉让端风阵阵酥麻，他心里仿佛有蜜泉汩汩流淌。两情相悦原来这样幸福，他轻轻吻了晴湖的脸颊，才不舍地放开。 端风指着树下的小木屋，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夫人在火玉世界的第一间屋子。” “嗯。我的木屋。”晴湖拍拍端风的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她要下去。 “好～”端风宠溺地笑着，缓缓降落在木屋前，晴湖嗖地一声钻了进去。 初到火玉世界时，为了请端风去图家村，晴湖在这里软磨硬泡了十日。 她用接好断肢为要挟，让神圣皇蛛为她伐来木材，然后亲手搭了这间木屋。 晴湖那时还不懂端风的套路，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护卫大人，”晴湖从木窗探出脑袋，笑得十分狡猾，“那只神皇蛛，是你让它帮我的？” 端风：“……” 还是换个话题吧。 “我们今晚住这里。”端风隔着木窗与晴湖说话。 “这里？”晴湖探出身子，“这里怎么行？还有小桃子和火麒麟，怎么住得下？” 端风微笑着伸出手，木墙瞬间消失，晴湖正好落在端风怀中。 端风将晴湖打横抱起，心念催动的同时，森林中的绿色开始消退，一座美轮美奂，绚丽典雅的宫殿徐徐显露出来。 “晴风神殿。” 晴湖轻声念出声，脸上浮出一抹红晕，她凝望着端风，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期待。 端风也深情注视着晴湖，四目相接，柔情胶结，他们就这样难分难舍的依偎着，对视着。 晴风神殿按照端风的意识生成，里面有规模不等的宫殿，端风抱着晴湖，直接去到了晴风宫的寝殿。 偌大的一座林中深宫，只有晴湖和端风二人，寝殿里也只有一张软得仿佛会让人陷进去的床。 端风轻轻将晴湖放到床上，他的脸慢慢靠近，柔软的唇瓣落在晴湖眉心。 护卫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晴湖小脸一红，心脏突突突，欢脱的蹦起来。 “夫人……”端风的眼神有些迷离，他唤着晴湖的声音也带着微醺，手指从晴湖的面颊抚摸到耳垂，薄唇将带着热气的话语送到晴湖耳畔，“是夫人说与我同住的，不许反悔。” “不是这样同住，”耳边端风的呼吸让晴湖心里痒痒的，她挪动了一下，捧着端风的脸，“我也想与你在一处，但我们还未成亲，而且……” “而且夫人这样馋我，守着又不能吃，夜里会哭……”端风蹭着晴湖的鼻尖，明目张胆地调戏她。 “你能不欺负我吗？”晴湖手指弹了端风的脸，“我才回来一日，你要把我吓走吗？” “才不会，夫人喜欢，”端风捉住晴湖的手，又放在唇边吻了，“夫人惜我如命，不会走。” 这也是个有恃无恐的，晴湖无奈，“是，我不会走，但是小桃子和火麒麟在，你就不能……” “不能。”端风抚摸着晴湖的脸，“我想你，夫人，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不知道你在何处，与什么人一起。我怕他们对你不好，又担心他们对你太好。夫人……” “护卫大人，”晴湖坐起来，端风也坐在床沿，她轻轻依偎到端风怀中，抬眸望进他眼里，“我很好，不曾遇到坏人，也从未涉险。你虽不在我身边，却一直在我心里，我知道你记挂我。” “护卫大人，你还记得吗，你曾给了芦笙管家一枚召唤你的玉珠？我之前有想办法联系他，让他唤你来找我。” 晴湖的杏眸闪闪发光，“我还因为有人毁了我们的白蜡拿刀捅人哦，瞧我这个傻大胆。” 晴湖嘿嘿嘿笑着，端风心中却有无限动容，“夫人总因为我受伤，这两次也受伤了吗？” 晴湖：“……” 一次差点被冻死，一次被驱赶了灵魂，变成傻瓜…… 原来护卫大人是这种体质！ 怎么从前没发现呢？ 晴湖如此呆滞，端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那个……我们去唤小桃子进来吧……”晴湖抢在端风之前转移话题。 “夫人……” 端风直接扑倒了晴湖，但他没有吻，他盯着晴湖的脸，心中很不是滋味，难道自己只能给她带去不幸吗？ 难道真的应该…… 端风俊美的容颜透着苦涩，晴湖抚摸着端风的眼眉，温柔地安慰：“护卫大人，我不是因为你受伤，我是因为你，才总能好起来。” 晴湖抬头，羞涩地亲吻了端风的菱唇，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你若是心疼，就多宠我一些，我很好宠的。” 这还是晴湖第一次真正地亲吻端风。 无论是柔嫩地唇瓣，还是小姑娘安慰的话语，都让端风心神荡漾。 他控制不住自己，也完全不想控制，又低头攫住了晴湖的唇，忘情地吻下去。 第332章 事出有因 护卫大人真是…… 晴湖好歹也有使用羽月院的经验，她心中想着抚生岛的海滩，瞬间从端风怀里消失不见。 天渐渐黑了，她一个人坐在细沙滩，望着不远处慢慢褪去的海水。 这两天对于晴湖来说，有些过于刺激，她总算有时间整理自己。 火玉帝国的事告一段落，柳城主庄纪应该会处理，悠悠在庄纪的秘境里等待复活。她回到护卫大人身边，现在要前往溟蒙岛寻麒麟之血。 晴湖脑中过了一遍，她忽然发现，竟然每件事都与庄纪有关。 “你进来。”端庭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进到识海里？ 晴湖听得清楚，却不知道如何进去？ 她正思索着，突然脑中一懵，眨眼间已经坐在端庭对面。 端庭整个人笼罩在浓雾中，连红色的袍衫都看不见，他的声音比往常严厉冰冷，“我能救她，自然也能再杀了她，如果你不守诺言。” “我没有！” 晴湖双手不自觉握紧，她胸中憋闷，盯着看不穿的雾气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那你为何不阻止他？” “我想让小风看看，小庄的器量。”端庭的视线透雾而去，看见晴湖苍白的脸，他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现在明白你有多愚蠢了吗？” “他是你弟弟！你这是在虐待他！”晴湖腾地站起来，她愤怒地走上前，挥舞着双手拨开云雾想要当面教训，然而端庭并不在。 “你出来！不要藏头露尾！他都不要你，我也可以！” “到底是为什么？你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晴湖的识海无限广阔，她旋转着，天上地下的查看，却哪里都没有端庭的身影。任凭晴湖如何呼喊，他也没有露出一角衣袍。 晴湖心里，愤怒、心痛，还有委屈翻腾汹涌，却没有任何办法宣泄，折磨作弄她的人不现身，也没有任何回应。 “你为何如此狠心……”晴湖无声跌坐，双手抠进沙地，粗沙攥在手心，深深的吃进肉里。 “月儿？” 桃枝仙子看见晴湖傻呆呆一个人坐着，她四处都没有瞧见端风，登时不高兴。 “月儿，你在做什么？”桃枝仙子轻轻拍着晴湖的脸唤她，晴湖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但她的眼神明显不对劲了。 这种不对劲是区别于在端风身边的那个眼波流转，涤荡着甜蜜柔情的晴湖。她此时更像平常那个，冷静自持的晴湖姑娘。 桃枝仙子在，火麒麟不敢问端庭的事，他保持一段距离，远远守着两个姑娘。心中也很纳闷：二哥哥怎么不在？ 端风很快就出现了，他脸上阴沉沉敛着寒气，眼里的血丝和阴鸷的眼神看着哪里还像是冠贵的神明大人，分明就是邪神附体。 桃枝仙子看见端风，还没来得及训话，就被火麒麟拉走了。 桃枝仙子气鼓鼓的，一直往回看，“火麒麟你干嘛？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把月儿一个人扔在这里！” 火麒麟却不敢停，他拉的也只是桃枝仙子的衣袖，“不行，桃子！他这个样子要吃人，我们等会儿再回来。” “风玉神怎么动不动就发疯？他不会伤到月儿吧？”桃枝仙子抓着火麒麟的手停下，“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桃子！你别去。” 火麒麟不放手，他直接带着桃枝仙子闪现到更远的地方，避开她愤怒的视线，弱弱地解释：“二哥哥不会伤害嫂嫂，我们就不一定了。你相信我，没事的。” 桃枝仙子仙法被封，火麒麟的做法让她恼怒不已，她甩开火麒麟的手，愤怒地控诉：“你们几兄弟，除了大师兄真的没有一个正常人！你是神兽你很厉害吗？就可以不顾我的想法，为所欲为吗？！” “我讨厌你！”桃枝仙子的粉拳砸到火麒麟身上，她想到月儿就是这样被他们欺负，毫无反抗之力。 桃枝仙子心里替她委屈，明明大师兄那么温柔体贴，为什么月儿就被风玉神骗走了？他们想发疯就发疯，月儿那么柔弱，她能怎么办？！ “护卫大人，”晴湖冲端风招招手，脸上浅浅笑着：“别黑脸了，过来坐。” 端风走到晴湖身边坐下，他伸手想抱晴湖入怀，晴湖却只是轻轻靠在他肩膀。 “你别生气，”晴湖手指绞着发梢，声音清甜，“刚才那些人瞧着不像是正经修炼者，你随便就抹杀了，难道是……” 端风满腹怨愤的找过来，没想到晴湖会跟他说这个。 明明刚才兄长又欺负她了，她却不想提吗？！ 端风伸手揽着晴湖，将怒火压下去，“那些人是法术凝聚而成，又鼓动了旁人同来，看来玉麒麟感觉到夫人在接近了。” “嗯，”晴湖手指上一圈一圈缠绕着发丝，“我也觉着是，应该没有修炼者能在火麒麟面前站起来，那孩子心思粗了些，你别在意。” “九仙说秘宝会指引虚空之盒的主人，”晴湖靠着端风的小脑袋晃了一下，“看来玉麒麟不欢迎我，不过我来是为了取他的血，他不喜欢我也是自然。” “夫人还真是专心寻宝，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端风侧脸蹭蹭晴湖的发丝，姑娘身上有天然的香甜，时时让他迷醉。 晴湖戳戳端风的胸，没好气道：“我不寻宝，难道指望护卫大人吗？你就是来欺负我的！” 未等端风接话，晴湖又自顾自地担忧起来，“你破了玉麒麟的术，算不算是插手我寻宝呢……” “不会，那些恶意邪念夫人感觉不到，应该就是冲着为夫来的。”端风捉过晴湖的手握住，已经有些开怀了，“看来玉麒麟默认我与夫人是一体，将我算进来了。” “是啊。” 晴湖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总算哄好他了。护卫大人还是很单纯的，偶尔对他用点小心思也无妨。 晚饭时的一场闹剧，晴湖虽没有过去，却一直都注意着。 按照庄纪都认不出琴心的身份判断，秘宝应该具有相当于神的力量。 所以能在火麒麟面前站起来，应该是玉麒麟在行动。而玉麒麟这样做，很明显不是冲她这个人族来的。 这样的分析不算难，护卫大人受用就好。 第333章 恭喜夫人 晴湖抽回手，拈了一撮细沙在手中，随意地拨弄着。 “溟蒙岛要细雨微蒙时才会现身，可我瞧着明日不会有雨，不知道是否是玉麒麟在阻我。” “夫人怎知不会有雨？”端风自然知道无雨，他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小姑娘还是那样聪慧，什么都知道。 “下雨是有条件的，”晴湖望向端风的杏眼笑若弯月，眸中闪着俏皮的光，“入夜了，虽然有风，却不甚凉，沙粒又这样干燥，下不出雨来。” “多等几日也无妨，”端风轻轻捉回来晴湖的手，抚去细沙握在手里抚摸着，“只要夫人在我身边。” “嗯。”晴湖淡淡笑着，她站起来拍干净沾染的细沙，“我累了，叫上小桃子和火麒麟，回去歇息吧。” 但是端风没有动，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晴湖的背影，“夫人没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没有，护卫大人，我真的累了。”晴湖转身看着端风，眼睛里闪烁着期待，“那支热泉还在吗？小桃子应该会喜欢。” “在，为夫人放在神殿了。”端风站起来拥着晴湖，他感觉小姑娘身子有点僵硬，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让为夫伺候夫人沐浴吧。” “不要！” 护卫大人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晴湖想挣脱，又被端风紧紧圈着，他凑到晴湖耳边，轻声呢喃：“夫人不是喜欢偷看为夫沐浴吗？” “哪有！”晴湖的脸顿时就红了，“我下水的时候，根本没瞧见你！” 晴湖在予畏森林的时候曾泡过那支热泉，她还心情很好的入水憋气玩。 然而她闭上眼睛缓缓下沉时，却落在了一个人怀里，吓得她四蹄乱蹬，差点当场呛死。 她至今还能清楚地想起来，当时护卫大人的冰块脸上居然难得一见的有了嫌弃的表情…… “夫人在我的森林里，还脱衣入水，钻到我怀里来，难道不是在引诱为夫？”端风贴着晴湖的侧脸，暧昧低语，“恭喜夫人，成功拿下了为夫。” 晴湖：“……” 不知为何，端风的话语还有耳鬓的碰触，都让晴湖有点心猿意马，有种迷迷糊糊的不清醒。 可晴湖毕竟是晴湖，意识有点迷醉，脑子还在飞速转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你这个！你！” 晴湖下意识地用力推，却被有所预料的端风防住了，他笑得很欠揍，就是不放开晴湖。 “你故意的！”晴湖的粉拳落在端风结实的胸，“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下水了！你不吭声！！你这个坏人！！！” “哈哈哈！”端风心情很好的接受小姑娘的锻造，满脸爱怜宠溺。 他倒不是那样的坏人，他原也不在水下，只是当时感觉到小姑娘在往水里沉，他下意识赶过去捞人。 没想到小姑娘几乎脱干净了，他尴尬得只能用脸黑掩饰，然后严肃指责她偷窥自己。 “你还笑！” 晴湖羞得满脸通红，她回避着端风的视线，心里甜蜜又哀怨。这个神明大人到底是几时瞧上了自己，挖了那么多坑给自己跳。 “夫人这么可爱，当然要笑，”端风继续蹭着晴湖的耳朵，“我们回去沐浴吧。” “你别闹了！”晴湖逃又逃不掉，躲也躲不开，被欺负得欲哭无泪。 护卫大人简直太可恶了！ “夫人，”端风把晴湖抱得紧紧的，“如果当时，我没有把你交给别人，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 端风吻着晴湖的侧脸，话语似乎从天边传来，“我应该直接将你带回予畏森林。不去图家村，不给你石头，就我们两个在予畏森林里，谁也夺不走你。” “夫人，我好后悔。一开始我就应该抓紧你……” 端风身子都有些颤抖，重量一点点压到晴湖身上。晴湖怔怔的听着，承受端风施加的重量，她的记忆是从看到如晓开始的。 在那之前，就见过护卫大人了吗？ “是护卫大人将我交给图家村村民的？” “嗯，”端风将晴湖打横抱在怀里，星眸中有些湿润，“那日，鱼山上突然出现了我熟悉的气息，只是那气息转瞬即逝，我赶到的时候，悬崖上只有夫人倒在那里。” “那是个不会有人去的断崖，我……我没有多想，就将夫人放在山脚下一个妇人身边，待她发现了你，我……就离开了。” 晴湖认真听着，小手抚在端风的脸颊。 这么说来，一开始就是护卫大人救了自己吗？ “我也没想到，夫人竟会来予畏森林寻我，”端风黯淡的眸中，又星光熠熠，“明明有禁制，夫人却能进来。明明是个娇弱的人族，还能弄伤神皇蛛。长得那样好看，却是个厚脸皮的，怎么都不肯走，巴巴地往上凑，追着不放。” “这么娇娇嫩嫩一个小姑娘，光着脚到处跑，像只野猴子。” “夫人还记得吗？你烤了我的石冰鱼，追着哄着非要我吃，说我嫌弃你，还假装哭鼻子……” 端风刮了晴湖的小俏鼻，想着那个欢脱的小姑娘，还有疯狂心动的自己。 “那我总从千芷阳树上摔下去，”晴湖手指戳在端风脸上，严肃审问：“也是你在使坏？你想抱我！你这个坏人！”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睡软床的？你夜里偷偷进我屋了？！” “不是，”好在天黑了，看不到端风的脸红，他老实交代：“夫人从未睡过木屋，都在为夫的床上。” “你！”晴湖揪了一把，“你做什么了？！！” “守着夫人啊，”端风甜腻腻地微笑，“木屋里那点干草，你嫌不舒服，睡到半夜就整个人都在地上了，我……” “原来你是这样的端风大人！”晴湖有点哭笑不得，她一下一下戳着端风，“都那样了，还装高冷不理人，累不累？！” “不累！”端风答得很干脆，“我喜欢夫人追着我哄，现在换我追着夫人，夫人喜欢吗？” “不喜欢！”晴湖别过来脸，手还捏着端风不放，“护卫大人整天欺负我！我可没欺负过你。” 端风扳过晴湖的脸，薄唇凑上去，却没有吻，“这不是欺负，如果夫人觉得是欺负，尽可以欺负回来，为夫都受着。” 第334章 仙桃树林 桃枝仙子和火麒麟已经在他们身后站了许久。 追忆往昔的话语被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和晴湖的内心吐槽是一样的，居然是这样的神明大人，人设轰隆隆崩塌。 桃枝仙子原本怒气冲冲的回来，却看见旖旎的温存，她说不清心里是喜是忧，默默掏出桃子啃了一口。 “咔叽。” 晴湖的心颤了一下。 她被护卫大人这样抱着，会不会有点…… 端风自然也听到了，但是他不想放开小姑娘。他心念一动，时空转换，瞬间到了予畏森林中。 因为火玉世界唯一的神明在这里避世不出，予畏森林就成了禁地，能出入的只有庄纪一人。 桃枝仙子和火麒麟都是第一次来。 这当然指的是复活后的火麒麟。 端风铁了心不放晴湖，还是明目张胆的抱着，也不理那两个小的，大摇大摆的就进了神殿。 “晴、风、神、殿。” 桃枝仙子一个字一个字念着，脸上露出笑容，桃花眼中闪着碎光。 看来风玉神是真的想娶月儿。 只是不知道仁王山那一关怎么过。 森林禁地与别处不同，桃枝仙子欣喜的发现自己可以在这里使用仙法。 小月儿被风玉神霸占着，她也不想去打扰，于是拿出桃木剑升空，在森林上空游荡。 火麒麟悻悻呆着，他不太敢跟上去。 他往森林深处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瀑布顶上寻了地方，挖好坑，一只一只的将桃枝仙子给他的仙桃种了进去。 回填了泥土，火麒麟盘腿浮到半空，开始抽取自己的灵气浇灌。灵气注入，泥土里的仙桃迅速开始反应。 桃肉剥落，桃核上长出黄绿的嫩芽。嫩芽破土而出，接收到化作斑斓光点的灵气，飞速向上攀缘生长。 小嫩芽眨眼间长成了树苗，树苗继续勃发滋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予畏森林里，多了一片仙桃林。 在一起这段时间，火麒麟已经攒了好几十只桃。仙桃和火麒麟的灵气，再加上予畏森林中端风的气息加成，这片仙桃林，真真是举世无双！ 哪怕是勿无山中养出桃枝仙子的那一株仙桃树，也不及这一片仙桃林分毫。 火麒麟俯视着桃林，心中欢喜不已。这些桃子他一个都舍不得吃，早就想寻个好地方种下，没想到能种在这里！ 火玉神庙虽好，还是不及有端风气息的予畏森林，养在此处，才当的起得天独厚！ 眼下不是桃树开花的时节，火麒麟却用灵气催生，霎时间，一朵朵深深浅浅的粉色花蕊从枝头绽放。 桃花一簇一簇爬满整棵桃树，粉嫩嫩，娇艳艳，火麒麟眼前一片娇媚花海。他缓缓落在一株桃树上，落英缤纷而下，沾染在他的紫色外袍。 火麒麟脚勾着树干躺倒，他手中捞出一壶老酒，畅快地斜酒入喉，此情此景，真是美哉妙哉！ 桃枝仙子御剑飞行，她感应到这边强烈又熟悉的气息，徐徐飞过来。 端风真的抱着晴湖去了那处热泉。 晴湖远远看见泉水冒出的氤氲雾气，她贴着端风的脸顿时绯红。 不是真的要……沐浴……吧…… “夫人乖乖的，不许动。” 端风将晴湖放在一个低矮的软榻上，轻轻抚摸着晴湖的脸，耳垂开始泛红。 晴湖感觉到端风手指微微有些抖，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端风的手慢慢移到晴湖腰间，“咔嗒”一声解开带扣，腰带应声滑落。 晴湖下意识往后缩，端风扶住她的腰不让动，“夫人听话，让为夫来伺候你。” 端风的声音磁性中淌着蜜，黏得晴湖瞬间动弹不得。她脑中的弦崩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晴湖看见端风的手捏住她一侧斜领揭开，她耳根烧得通红，粉红色的肌肤透着难以名状的羞涩，她一把捉住了端风的手。 “不要！不可以！” “为何不可？”端风笑得很是魅惑，他的力道岂是晴湖能阻挡的，晴湖的外袍仍被褪去一半。 夏季本就穿得轻薄，晴湖的外袍下是一层单薄的中衣，此时已露出大半。 晴湖没想到端风会这样对她，端风一只手牢牢地禁锢着她，她想推推不开，想退也退不走。 护卫大人这是怎么了？ 端风脸上是温柔的，动作虽然不容抗拒，也是轻缓的。他深邃的眼眸一直望着晴湖，有爱怜也有探寻，若说情欲，却是几乎是没有的。 可他不安分的手又揭开了晴湖另一片衣领，手指划过纤细的肩膀，整件外袍滑落在晴湖身后。 夏日的中衣很是轻薄，里面亵衣上的刺绣隐约透出来，原本克制的端风呼吸瞬间重了。 晴湖感觉端风眼神渐渐有点迷离，呼吸粗重起来，她羞得想当场跑路，又拧不过端风的禁锢。 “护卫……” 晴湖话还没说出口，端风抱起她，走进了热泉中。 “夫人，”端风拥着晴湖，两人入了水，泉水汩汩溢出，顺着玉石流向院外，端风的外袍浮在水面。 他的脸埋在晴湖颈窝，无奈地投降，“夫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兄长到底又对你做了什么？” 晴湖：“……” 所以刚才只是想吓唬我吗？ 结果护卫大人自己玩脱了？！ “你傻不傻？”晴湖没好气的戳着端风的腰，神明大人身体太结实，没地方捏，晴湖已经很习惯戳他了。 “我哪有夫人傻！” 端风开始亲吻着晴湖的肩颈，晴湖浑身一个激灵，抬手挡住端风求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好，为夫就给夫人坦白从宽的机会！” 端风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坏笑，他将晴湖横抱在怀里，坐在玉石阶上，“任何事都不许瞒我！” “好……” 晴湖心里还是高兴的，护卫大人很关心她，那就再多依赖他一些吧。 晴湖将左手抬出水面，随着她的心念转动，墨玉的黄泉妖王之心缓缓浮出手心。 她鼻中顿时酸涩，水汽也挡不住她泛红的眼睛。 “收起来吧。”端风将晴湖的小手回握成拳，又将她往怀里收紧了，“你找到了。” “嗯，这是悠悠的心。”晴湖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庄能救活她？” “嗯。” 端风蹙眉：“所以你答应嫁给他？” “不是，”晴湖微微摇头，“庄纪不知道，我允诺的是兄长。” “他把你藏起来，还敢提这种条件？！”端风恨得咬牙切齿，热泉水暴涌翻腾，好在水汽浓厚，他们湿了水的身子都藏了起来。 “兄长今日来寻我，说我若食言，他会再杀了悠悠。” 晴湖别过脸，回避了端风的视线。 “是我对不起悠悠，我必须要救她。对不起，护卫大人。” “夫人不告诉我，是想瞒着我成亲，给我一个惊喜吗？”端风捉着晴湖的下巴，“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夫君？” “不是！我不是不信你，”晴湖不不敢看端风生气的脸，“是我自己亲口允诺了，兄长就算逼我，也没有错。” “我不该答应他，可是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悠悠她，是我亲手害死的……” 第335章 晴湖姑娘 “夫人没有害死她。那颗心只能是她心甘情愿献出来，因而她必定在夫人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端风驱散了雾气，手指轻轻抚摸在晴湖面颊。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看得端风一阵心疼。 但他还是忍不住捏了晴湖的鼻尖，板起脸教训：“这事，是夫人做错了。” “她既然有灵魂，被恶意附体就是极大的痛苦。夫人解脱了她，就该让她重入轮回，你如此强要留她，自然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端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绪翻涌，“夫人平常都通透明理，这一次却犯了糊涂。难得小庄还能由着你胡闹，都把你惯坏了，以后不许跟他在一起！” “我……” “你什么？”端风将晴湖的小脑袋按进怀里，菱唇吻在她浓密的青丝。自己的姑娘被别的男人宠着，这种滋味真的太苦涩了。 “夫人记住了，无理的要求，只能同自家夫君提。” “若是不小心欠了别人，要及时报备，为夫来替你还，知道吗？” 端风勾起晴湖的下巴，深邃的星眸中满是爱怜，“晴湖姑娘，你是我的妻，哪有再许给别人的道理。兄长一厢情愿，你无需理会。” 晴湖杏眼中秋水盈盈，脸上的红晕渐渐加深。护卫大人宠溺中带着生气和几分醋意，眼角眉梢的弧度刚刚好，此刻的容颜简直绝美！ 晴湖痴痴望着，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欢快，好想咬他一口尝尝！ “夫人这眼神好可怕，是想吃了为夫吗？”小姑娘馋嘴的模样真是毫不掩饰，端风恨不得立刻就吃了她。 “哪有！”晴湖移走视线，这会儿了才发现两人衣衫都湿透了。护卫大人白色的衣裳下，肌肤线条若隐若现，而她自己的中衣上，早就将亵衣整个透出来了。 晴湖顿时推开端风钻到水里，只露出小脑袋往旁边扑腾。 可是端风一只手就将她捞了回来，仍然摁在自己腿上坐着。他看见晴湖红得滴血的耳垂，感觉到小姑娘紧绷的纤细身子，还有挣扎着就是不看他的娇羞，他心情很好的笑起来。 他端风环着晴湖的腰肢，下巴放在她肩窝，薄唇凑到耳畔，笑得十分撩人：“夫人在紧张什么？” “我……” 晴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护卫大人肯定不会动她，但是这样亲密得过分的接触，简直让她羞得没脸见人。 晴湖又羞又窘，两个人都近乎光着身子了，护卫大人还调戏她，他怎么这么坏！ 晴湖被缠得没办法，她忽然福至心灵，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当然是紧张你打不过兄长，会被他揍……” 端风…… 还真是猝不及防…… 晴湖看端风顿时老实了，她开心的伸手扒，却还是扒不开端风环在她腰间的手，又一脸委屈的望着。 这娇滴滴、柔媚媚的小模样看得端风瞬间喉咙一干，他艰难地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小姑娘逃出了怀抱。 逃了也好，端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想吓坏了小姑娘，至于兄长嘛…… 晴湖虽然跑掉了，却不敢起身出去，她躲到离端风最远的对面，正靠在岸边歇气。 端风踩着玉阶走出热泉，衣裳出水便恢复干燥，在热气的带动下微微扬起。他从矮榻上取了晴湖的外袍，慢慢走到晴湖身边将她捞了起来。 小姑娘羞涩，端风就腾起浓雾为她遮挡，然后又小心翼翼的为她穿好衣裳，系上腰带，牵着她的手往院外走去。 火玉世界虽已陷入夜的沉睡，予畏森林却还是亮如白昼。 两双赤足踩在青草上，触感微微有些痒，又十分舒服。这是晴湖的喜好，端风也学了去。他视线投向极远处，捕捉到森林深处多了一片仙桃林。 “兄长的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端风牵着晴湖的手，慢悠悠走得很惬意，“夫人以后莫搭理他，你不愿意的事，任何人都勉强不得。” “夫人与我这样亲近过了，”端风轻轻将晴湖揽入怀中，“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哪儿也去不了。” 晴湖刚平静下来的脸，又刷的爬满红霞。 故意的！护卫大人绝对是故意的！ 带她到热泉，哄着她坦白，顺便亲近成这样，绝了她可能会和庄纪成亲的念头。 想到此处，晴湖愤愤地盯着端风，被算计了！好气！ “怎么？夫人觉得还不够？”端风笑眯眯地将手伸到晴湖腰间，一寸一寸的抚摸着，“那为夫今晚再伺候夫人入睡，好不好？” “不好！”晴湖捉住端风不安分的手，气呼呼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 “夫人别生气。”端风拍着晴湖的背哄她，又忍不住哈哈哈笑出声，这个聪明的小姑娘总是被他坑，一挖一个准，实在太可爱了。 晴湖听见他笑，瞬间炸毛，一口咬在端风胸上。 “夫人果然是觉得不够！” 端风又笑着将晴湖横抱了往回走，“折腾了一天，夫人也该歇息了。” 端风往回走，予畏森林的天空也渐渐黑下来转而挂上一轮圆月。 桃枝仙子和火麒麟还在桃林玩，天却突然黑了。火麒麟指尖弹出一粒光点，光点极细小，却发散出万千光辉，桃林顿时被点亮。 “好厉害！” 桃枝仙子放下手中的福牌，“啪啪啪”鼓掌，“大师兄的羽月院还可以让月儿控制，你这个呢？” “桃子你想玩？”火麒麟此时心情十万分的好。 桃枝仙子点点头，“嗯！” “那……桃子你能帮我也做一只福牌吗？”火麒麟指尖又出来一粒不断变换色才的微光，微光脱手飞出，绕在桃枝仙子身边上下左右的闪现。 桃枝仙子已经欢快地转着圈，追逐上了。姑娘长得极其美艳，又纯真圣洁得仿佛天上星辰，火麒麟越瞧越喜欢，终于在她香汗未发前将微光停在她手心。 光点虽在手心，但桃枝仙子的手指总戳不中，她边玩边问，“月儿是人，所以我给她做福牌，火麒麟你要福牌做什么？” “额……” 火麒麟一时语塞。 第336章 桃枝真仙 原本桃枝仙子御剑飞来时，火麒麟正在树上饮酒。 他想着桃枝仙子总数落他，心里忧伤。 不过细细回想她说的话，似乎都有道理，火麒麟心里就更忧伤了。 他心里和眼前一直飘荡着那抹倩影。 所以桃枝仙子从天上缓缓降落时，他带着迷糊的微醺飞上去接住她。都说酒壮怂人胆，但是火麒麟一嗅到桃枝仙子的气息，酒瞬间就醒了。 好在桃枝仙子心情很好，火麒麟也总带着她飞，她没放在心上，注意力都在桃林中。 桃枝仙子在桃树上窜来窜去，很快将整座桃林都溜达了一遍，她漂亮的弯眉皱了皱，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有我的气息？” “因为是用你的桃子种出来的。”火麒麟有点脸红，他看桃枝仙子欢喜，赶紧出来邀功。 “我的桃子？我的桃子怎会在这里？” 桃枝仙子立在树枝上，粉色的裙衫和娇艳的脸蛋瞬间将一林桃花比了下去，她懵懂无辜的模样更是看的火麒麟心中涟漪荡漾。 “我刚种的，”火麒麟在树下望着桃枝仙子，圆圆的明眸凝视着他藏在心中的小仙女，“你之前给我的桃子，都种在这里了。桃子你……喜欢吗？” “喜欢！真美！”桃枝仙子落在地上，又掏出一只桃子递给火麒麟。 火麒麟没有接，他认真看着桃枝仙子，想起先前她随口就说“赔几只仙桃都可以。” 火麒麟总被训，他有点怂，却还是开口说出来：“桃子，你能不能不要随便给人桃子？” “哈？”桃枝仙子听得有点糊涂，她收回桃子仔仔细细瞧了，“这桃子没问题啊？为什么不能？” 火麒麟很有些无奈，他难掩怜爱的解释：“这都是你的骨血精气，不要随便给人！” “可是我有很多啊！”桃枝仙子不以为意，“没关系，你吃一辈子我都给得起！” 火麒麟…… 说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喂！ “可是你给我，我也舍不得吃啊。”火麒麟嘀嘀咕咕，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你给别人我可能会打断他的腿……” “这有什么好舍不得？我还给了月儿许多呢！月儿也收下啦！你不喜欢，我不给你就是了！”桃枝仙子想不通，火麒麟为什么这么一本正经的。 鸡同鸭讲本就是他们两个相处的常态，火麒麟耐心十足地继续劝说。 “我没有不喜欢！可是桃子，这里是二哥哥的地方，我总不好把予畏森林种成桃枝森林了吧……” “怎么可能？”桃枝仙子嫌弃的撇撇嘴，“月儿在你才能过来种一回，你还以为你老能来？” 火麒麟…… 好扎心…… 嫂嫂的大腿抱晚了…… 不过想到嫂嫂，火麒麟心里又生出一计，“要不你回去问问嫂嫂，你信不信她也不会吃你的桃子？” “这个嘛……” 桃枝仙子回想了一下，除了在莱叶神庙外见月儿啃过一口，好像…… “那我要回去问问月儿再说！”桃枝仙子话是那样说，心里却差不多认同了火麒麟。 可她都是拿桃子哄月儿的呀，不用桃还能用什么？ 火麒麟多年在端风手底下艰难生存，不傲娇称小爷的时候其实很会看脸色。他瞧出桃枝仙子是听见去了，又看她蹙眉思索…… “桃子你是在想不给嫂嫂桃子，还能给她别的什么是吗？” “嗯……”桃枝仙子默默点头。 火麒麟毕竟是火玉神庙里出来的，他马上就想到了福牌。 “就用这里的仙桃树给嫂嫂制作一枚福牌好了，她可以日日带在身边。你亲手做的，还能庇护她不受邪祟侵害，嫂嫂一定会喜欢！” “对哦！”桃枝仙子欢快的蹦起来，“上次就有邪祟趁我不在的时候接近月儿！这个好！太好了！火麒麟你好厉害！” 桃枝仙子高兴得小脸绯红，马上就开始动手。 火麒麟见过的福牌样式不要太多，他全部具象化给桃枝仙子看，选定了式样又去选桃木。 桃枝仙子想从自己身上取，又被火麒麟拦住。最后还是在桃林选了一截木头，火麒麟教她一点一点的动手。 两个会仙法的神仙，愣是坐在桃林里纯手工干活。桃枝仙子干得有模有样，很快就做好了。 也就是这会儿，端风将予畏森林的时间同步到外界。 火麒麟当然也想要桃枝仙子亲手做的福牌，正好她对控制小世界有兴趣，于是一粒微光换一个福牌。 “火玉神庙里还没有力量这样强大的福牌，桃子不能替我做一枚吗？这样能帮到很多人……”火麒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骗桃子，他才不会给神庙，只会自己藏起来！ “可以，那就给你做一枚。可是今天太晚了，月儿要休息了，明日再做好吗？” 桃枝仙子拨弄着手里的那一粒光，还不知道怎么使用。 火麒麟得了应允开心的简直飞起，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以免被发现端倪。 “桃子我教你。” 火麒麟托着桃枝仙子的手，右手手掌从上而下覆盖住桃枝仙子的手，那一粒微光无处可逃，终于没入了桃枝仙子掌心。 “它是你的了，”火麒麟拿开手，“试试，看能控制多大范围。” “好！” 桃枝仙子感应到掌心的小小灼热，驱使它从指尖跳出来。 没想到光粒变成了粉色的桃花状，桃枝仙子心情大好，手指轻轻点了点，桃花升空。 果然，桃林这一隅天空开始跟随桃枝仙子的意念转换时间。 白昼、黑夜、冥昏、拂晓、勾月、星辰…… 桃枝仙子仰望着她的天空，欢喜得神采飞扬，火麒麟也欣喜的陪在一旁。 她看她的天空，他看他的小仙女。 因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桃枝仙子控制的范围在增大。直到天空中“轰隆”一声，一只巨大的雷球从天而下，直冲桃枝仙子。 眼看桃枝仙子就要被天雷砸到，青光骤亮！桃林中猛然站起一只威猛神兽！火麒麟足踏七彩火焰，鹿角狰狞划破天际，鳞甲森森，威严赫赫！ 麒麟鹿角锋利远胜惊雷，火麒麟随意一挑，雷球顿时炸裂，脆开的雷星被麒麟神火吞噬。桃枝仙子被护在火麒麟的神光内，毫发无伤！ 天空中轰鸣不断，雷球一个一个落下，桃枝仙子终于反应过来，是她的天雷劫！她要飞升了！ 八千年，飞升真仙？！ 这是在做梦吗？！ 第337章 无声轰鸣 桃枝仙子被火麒麟护在身下。 火麒麟的真身比晴湖在鱼山见过的庞大不知多少倍，予畏森林最高大的千芷阳树也只到他小腿高。 火麒麟高傲的仰着头，将雷球一只只挑破，予畏森林上空雷瀑倾泻，雷星四溅，一阵一阵的如同白昼！ 桃枝仙子每次雷劫都是化身桃树将天雷引入地下，她从未结结实实的挨过雷劈，也因此没有获得真正的力量。 五品仙阶，她马上就要飞升到真仙，距离大师兄庄纪也只差一阶了。但是火麒麟要为她受三十六道天雷，桃枝仙子在火麒麟的七色神光中，她仰望头顶的巨大神兽，不自觉咬破下唇，口中淌着腥甜，心惊肉跳。 她见过落辰真神为月儿挡天雷，她不知道落辰真神受了多重的伤，但是落辰现在都还没有来寻月儿，可见代受天雷劫会遭天道严惩！ 火麒麟怎么会…… 火麒麟为什么要为自己受雷劫呢？！ 端风拥着晴湖远远浮在半空，他眼眸半眯，漆黑的深眸不时被天雷点亮。 晴湖看不清那么远的状况，但是端风紧绷的身子让她很是不安，手心慢慢有细汗冒出。 “不碍事，夫人，桃子不会有事。”端风难得没有转头看着晴湖说话，他收紧怀抱，目光定在火麒麟身上。 晴湖感觉到端风紧张的情绪，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桃子没事的意思是…… 火麒麟会有事吗？ 她想起之前自己被雷浆冲刷沸煮，明明身体已经残破得不像样，却完好无缺的醒了过来。 当时似乎是落辰庇护了她，落辰说过要来寻她，却迟迟没有现身，他当时受伤了吗？ 如此一想，晴湖就更忧心了，这不是她能插手的领域，连护卫大人都这样焦虑，火麒麟怕是不好了。 端风数着第三十六道天雷落下，他一个瞬移上去，破开火麒麟的神光将桃枝仙子捞了出来。 刚才的地方已经不安全，端风撑起一个屏护罩住晴湖和桃枝仙子，又朝火麒麟飞去。 此时的火麒麟，该领受自己的天罚了。 他马蹄高扬跃起，伴随震天憾地的一吼又重重踏下，双瞳在天空划出紫色残影。火麒麟似乎在宣示他的无所畏惧，无论天道降下何种惩罚，他都甘愿承受，永无悔意！ 所幸予畏森林是端风的领域，否则整个火玉世界都要遭难。 晴湖和桃枝仙子远远望着火麒麟的巨大身影，七色的神火中，神兽仰天长啸，鬃毛烈烈燃在风中，是那样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存在！ 天空中电闪雷鸣，万钧雷霆隆隆汇成雷海！一条条的惊雷落下，仿佛天降雷暴，无数条雷电同时炸响，雷浆暴涌而下！ 火麒麟的神光被破，雷浆从鹿角卷向火麒麟全身，桃枝仙子看到火麒麟浑身震颤，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牛尾高高挺起又缓缓垂落。 她见过落辰为晴湖挡天雷劫，这样痛苦的雷暴还有三十五个！ 桃枝仙子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看见惊雷一直炸裂，天空再也没有黑过。 火麒麟一道一道挨着，他身上的火焰渐渐不复炽烈，已经退到膝盖以下，十个雷暴之后，他庞大的身躯开始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端风立在千芷阳树之巅，凝眉注视着。 火麒麟还扛得住，他不能出手。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将天雷劫的破坏限制在予畏森林中。 雷暴还在继续。 桃枝仙子和晴湖静默的待在端风的护罩中，她们都屏住呼吸看着没有说话。 世界好像静悄悄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桃枝仙子甚至都怀疑自己失去了听觉，他觉得火麒麟那样痛苦应该吼得撕心裂肺了，可是为何她什么都听不见呢？ 晴湖从端风手中接过桃枝仙子就一直抱着她，她现在也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小桃子在发抖。 她只是被一道天雷劈下就痛不欲生，火麒麟现在好似被雷海浇灌，万雷齐发，烈焰雷浆一遍遍吞咬啃噬他的身体，他怎么扛得住？！ 又一个雷瀑倾泻，火麒麟身躯僵硬的左右摇晃，前肢颤巍巍跪下。 “火麒麟！” 桃枝仙子抑制不住地喊，却仿佛失声一样，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整个人瘫软在晴湖怀里，泪水无声滑落。 他们也没有多好的交情，火麒麟却总是帮她，围绕着她打转。 桃枝仙子眼前浮现出关于火麒麟的一幕幕画面。他看起来也是骄傲高贵的，却总是对她笑，连唤她名字都是怯生生的带着奇怪的眼神和表情。 这样一个人，能为了她挡在凶巴巴的风玉神前面，能在宝室山跟所有人宣布桃枝仙子受他保护，还不怕被仙尊责罚把她偷出金刚嘴禁闭室，他甚至能在予畏森林禁地为她种下一片桃林…… 他答应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他说带她见月儿，就一定能见着。他说保护她是无上的荣耀…… 就连天雷劫都敢为自己挡…… 桃枝仙子好像有点明白这个始终笑嘻嘻的火麒麟了。 可是火麒麟已经挨过三十道雷暴。 他身上青色的鳞片现在乌黑卷翘，脖颈上的狮鬃被焚烧殆尽，鹿角也被劈断，残存着主根。 火麒麟整个身躯趴在地上，昂扬抖擞的神兽被天道用雷电鞭挞，蜷缩在地仿佛这个天道的宠儿已经被放弃驱逐。 还有六道雷暴。 火麒麟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 落辰为晴湖挡天雷时刚刚飞升，有气运加成，况且他是如假包换的真神，虽然痛苦却还能挨得住。 火麒麟是神兽，本就是夺天地造化而生，享受天道的殊宠，如今违逆天道，受到的反噬非比寻常。 倘若火麒麟不是重生在火玉世界，这里的天道也奈何不了他。可惜他借火玉世界的灵气复生，只能遵守这里的天地规则。 晴湖搂着已经扶不住的桃枝仙子一齐摔倒，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舌含灿莲如她，也只能安静的陪着。 天空再一次大亮，玄灵镜的外面，九仙皱着眉，捋在白胡子上的手已经定了很久没有动。 第338章 桃花福牌 雷浆再次一泻而下！ 火麒麟全身的鳞片脱落，整个身躯黑如焦炭。麒麟神火彻底熄灭，黑灰色的劫灰开始从他的焦黑外壳上脱落。 晴湖心中不忍，抬手捂住桃枝仙子的眼。可桃枝仙子却捉住晴湖的手，狠狠的捏在手里，桃花眼中晶莹的眼泪一颗一颗打在晴湖手上。 端风定格在火麒麟的目光缓缓移到晴湖身上。 他不想出手，若把雷劫引到自己身上，受了伤，如何还能护得住他的小姑娘。 兄长还未彻底复活就敢如此欺负她，若是自己不在，他说不定能做出强迫小姑娘的事。 可是小姑娘也浑身颤抖得厉害，端风心中犹疑不定，若是能亲口问她，她会让自己出手救人吗？ 这世上与他有关系的人不多，火麒麟算一个。如果了无牵挂，端风会出手，可是他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人，有了更需要他的人…… 晴湖看到现在也明白了，代受天劫是绝对不被天道允许的！她右手灼热难耐，不知道落辰受了多重的伤。 她望向远处的端风，迷蒙双眼中端风的身影模模糊糊，眼下也许只有护卫大人能救火麒麟，但是代价太大了。 护卫大人愿意救他吗？ 晴湖怀中的桃枝仙子哭得肝颤，她的雷劫已经全部受完，元神晋升到真仙。可是火麒麟的雷劫至少也是神级，她若上前，只会瞬间化作一缕灰烬。 雷暴再次落下！ 神兽的身躯颤了颤，除了劫灰继续飘散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桃枝仙子甚至觉得火麒麟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想起雷劫降下之前，火麒麟正在问她要一枚福牌。 “火麒麟……”桃枝仙子在心底默默唤着他，“现在好像来不及做福牌了，”她慢慢将左手食指伸到嘴里。 “咔嚓。” 桃枝仙子嘴角淌出的鲜血与眼泪混在一起。 “我现在是真仙了，本体桃木的力量更强，你可喜欢……” 桃枝仙子被咬断的食指从口中飞出，化作了一枚深红色桃花样福牌。 晴湖手心里的落辰神弓接受到她强烈的情绪波动，自动从手心浮出。 一时之间，神弓和福牌带着赤红与粉色的光芒炸开了端风的护罩！ 两道光缠绕着飞速射向火麒麟，然而端风白色的袖袍卷起，光芒瞬间被他收在手中。 晴湖胸口一紧，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端风的背影，最后一道雷瀑就要落下，火麒麟会死的！ 小姑娘已经做了选择，端风不再犹豫，他的右手蠢蠢欲动，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只能姑且一试了！ 端风再次为晴湖降下屏护，他摊开右手，碎作五块的红玉在电闪雷鸣中发出幽幽的红光。 端风调动灵气催生，红光越来越炽烈，五枚红玉脱手升空，予畏森林的天空顿时转为红色！ “轰隆”伴随着“嗖嗖”破开空气的声音，雷浆和红玉同时抵达！ 红玉接触到火麒麟就流淌包裹住他全身，雷浆晚了一步，浇上去的瞬间就被吞噬消弭，晴湖甚至看到了“滋滋”熄灭的青烟。 她心中大喜，抱着桃枝仙子瘫软的身子摇晃，“小桃子，他活下来了！你别怕！他一定能活下来！” 天空中轰鸣减弱，直至完全消失。予畏森林再次陷入了黑暗，看来这个方法可行。 端风点亮了天空落到火麒麟身边，晴湖和桃枝仙子也被他唤了过去。 桃枝仙子看着眼前这个看不全的巨大神兽，她伸出手又不敢碰，似乎碰一下，这具焦躯就会在她眼前碎作碳渣。 晴湖抱着桃枝仙子，她看着桃枝仙子还在滴血的手指，心痛不已。 火麒麟应该还活着吧？ 她想问，又不敢开口。只能一会儿看看桃枝仙子，一会儿又望向端风。 端风的右手抚在火麒麟的头顶，随着眉峰蹙起，一道金芒从他掌下慢慢延伸出去，火麒麟漆黑的身体很快被金光闪闪。 桃枝仙子心中一惊，真的还活着吗？！ 然而火麒麟并没有活，端风的金光仿佛会蠕动一样慢慢向内收缩，就好像在吞噬火麒麟庞大的身躯。 晴湖扶着桃枝仙子慢慢走向不断缩小的火麒麟。她心里想着，应该会还原到人形的模样吧，再不济，也是她在鱼山见过的那样。 可是她猜错了，她们一点一点走向端风所在的位置，火麒麟的身躯竟然连一丝残渣都没有剩下，被吞噬为一粒金色的小球，只有指甲盖那样大小。 予畏森林恢复平静，仙桃树林中，粉色的桃花开得美艳灿烂，落英摇摇飘飘而下，端风三人静默伫立。 桃枝仙子看见火麒麟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几乎昏厥过去，她颤抖的手伸向端风。无需端风操控，金球仿佛有灵识一样跳到了桃枝仙子的指尖，又在五指中来回跳跃。 “这是他的元神。” 端风语气沉重，却明显松了口气，他心中有答案但还是又问了一遍：“你真舍得这根食指？” 这句话的意思是？ 桃枝仙子的注意力从金球转到端风，心脏突突突的跳起来，“舍得！便是我整棵灵株，我也舍得！” “好。” 端风将晴湖的落辰神弓还给她，他眼神有些复杂，小姑娘藏着神器，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用你的断指造一具肉身，再引元神入躯壳即可。” 端风抬眸环视仙桃林，目光落到桃枝仙子身上，“这片桃林是他的灵气浇灌催生，你也是因为吸取了他的力量才飞升，用你的灵株为他造肉身应该最为契合。” “只是桃木做的肉身需要养护，养出灵性了才能导入元神，”端风看了一眼桃枝仙子左手的食指，为她止住了血。 自残本体灵株，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下得去手，这丫头，也没有辜负火麒麟的一番情意。 “你可愿意在这桃林里为他养护肉身？”端风转身，两手交负在后，“也许数日，也许几年，又或许不知道要多久，你要考虑清楚。” “我愿意！”桃枝仙子脱口而出，“我相信只需要数日，他就会回到我身边！” 第339章 纯粹无邪 如果一切能如端风所言的发展，也算是虚惊一场。 火麒麟肉身被毁，元神虽受震荡却好歹保住了。他与桃枝仙子有深刻的羁绊，重塑肉身后应该很快就能苏醒。 端风和晴湖都这样想，也毫不怀疑的相信。 晴湖一直搀扶着桃枝仙子，她感觉到小桃子身体恢复了力量，已经能够自行站稳。晴湖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或许也是火麒麟所企望的吧，为了重要的人甘心情愿地牺牲，并且不负所望地得到了回应。 晴湖手底用力的搂紧了桃枝仙子，“小桃子，你别着急，他一定会回来。” 包裹着火麒麟元神的金球绕飞在桃枝仙子指尖，桃枝仙子将左手藏在身后。金光在她眼眸中闪烁，她的双眼璀璨无比，里面饱含着希望、感激，还有难以言说的情愫。 “月儿，”桃枝仙子心念转动，一枚深红色椭圆福牌从她腰间飞出来，“月儿，我要在这里守着他活过来，不能陪你去溟蒙岛了。这是我和他一起做的福牌，你带上它就像我们都在你身边，好不好？” 桃枝仙子捉住晴湖的手，福牌浮在掌心。她看了看端风，视线回到晴湖身上，“月儿，即便当着风玉神的面，我也要说大师兄更好。但是看到火麒麟这样，我不好再阻拦你。” 桃枝仙子轻轻抚摸着晴湖的脸颊，眼眶湿润如鹿，“人族生命短促，你自由地活吧，不要留下遗憾。” “嗯。”晴湖握住了手心灼热的福牌，一时竟无话可说。 此时此刻，任何话语，似乎都苍白多余。 她亲眼看到火麒麟为小桃子不顾一切的牺牲，也看到小桃子心痛难当，小桃子的心玲珑剔透，从不需要她来点拨安抚。 可是晴湖的心情无比复杂。 她很想问一问，如果可以选，小桃子是否愿意让火麒麟这样痛苦的为她付出。 如果可以选…… 晴湖在心底问自己，真的要让护卫大人为她扛下那么多压力，就为了匆匆数十载的相守吗？ 桃枝仙子不知道晴湖在想什么，她现在也无暇顾及了，火麒麟的元神就在她指尖跳跃，她一刻也不想耽搁。 她走到背对着她们的端风身前，抬眸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用仰视神的虔诚目光仰望端风，她甚至微微躬身俯首，“风玉神，请你教我，如何为他再造肉身。” “我说了，你可以唤我风哥，”端风顿了顿，也第一次对桃枝仙子露出淡淡的微笑，“或者二哥。” “不，”桃枝仙子缓缓摇摇头，她望着端风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我可以随月儿唤你端风大人，或者唤你月儿的护卫大人。” “但是风玉神就是风玉神，我救火麒麟是因为他帮我挡天雷劫。他没有醒过来，一切就都是之前的样子，不会有任何变化。” “也好。”端风虽然被拒绝，却更欣赏这个纯粹无邪的小丫头，不愧是他家小姑娘看重的！ 端风手中浮出桃枝仙子那只断指，断指经过他加持，莹莹透着玉的质地。他脸上的淡笑并未消失，声音也极温和，“就照你记忆中的模样为他塑造肉身就好。予畏森林你可以自由出入，这片仙桃林是他给你的，我不会进来打扰。” 端风交代完，他走到晴湖身边牵走还在神游天外的小姑娘，留下桃枝仙子一人。 按照记忆中的模样重塑肉身吗？ 桃枝仙子开始回忆她见到的火麒麟，从珍荪聚落告示牌上的那只马蹄印开始…… 端风揽着魂不守舍的晴湖往晴风神殿走。他大概能猜到小姑娘在想什么，火麒麟今日这样惨，吓坏她了吗？ 她又想逃跑了吗？ 晴湖心中焦灼犹豫，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炙烤，身不由己又咎由自取。 端风看着晴湖视线飘忽不定，呼吸紊乱迟迟定不下神。他的忐忑焦灼转化为六神无主的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的他终于一把将晴湖收到怀里，粗暴地攫住她的唇…… 这一日真的太漫长了，这个绵长的吻终于让晴湖窒息，沉沉地陷落到端风的怀抱。 晴风宫的寝殿里，端风再次为晴湖脱去外袍，拥着她入眠。 黑暗降下，晴湖均匀的呼吸打在端风脸上。 他毫无睡意，小姑娘睡得香甜，她现在没有任何忧虑烦恼，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该有多好。 端风甚至不愿意让晴湖醒过来，他的小姑娘思虑太甚，即便万分确定她心中的人是自己，端风也害怕她随时会离开。 端风眼前划过小姑娘接收神弓时的模样，她脸上的心痛歉疚根本掩饰不住。 小姑娘还欠了谁的债吗？！ 晴湖枕在端风的肩膀。小姑娘的气息渐渐充盈整间寝殿，端风幸福又恐惧。 他实在害怕哪一日小姑娘就拿自己去还债了。 端风轻轻吻着晴湖的发丝，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 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珍宝。如果不是带着不能解的封印，他立刻就想要了她，弄疼她，霸占她，让她哪里都去不了。 眼下虽不能欢好，却可以温存亲昵。可以拉她的手，抱着她吻她，拥她入眠。 但是很快，端风就不敢碰这个心爱的姑娘了。 桃枝仙子还沉浸在回忆中，她总是训话火麒麟，火麒麟却像个小傻瓜一样的从不辩解，永远委屈巴巴的望着她。他一遍一遍地去宝室山寻她，带各种好吃好玩的哄她，无论她如何冷待他，他都热情不减。 神兽不是天道宠儿吗？ 火麒麟好像个傻瓜哦。 桃枝仙子吃吃地笑起来。 她认真地搜刮记忆，只在记忆中拼凑火麒麟的模样。她一点都不想去问旁的人，只想做出属于她一个人的火麒麟。 桃枝仙子倚靠在桃树上，意识在识海中捕捞作业。 火麒麟的元神却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金色圆球中仿佛炸裂一样有力量涌动，指甲盖大小的金球被渐渐撑大！ 金色薄膜被顶开，金刺伸出又瞬间回缩，整个金球仿佛一只抱腹的刺猬！ 桃枝仙子被金刺扎中掌心，她瞬间回神，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金刺撑开的速度越来越快，金色薄膜好像随时都会破裂！火麒麟的元神极不稳定，若是突破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340章 十分可疑 麒麟神兽的元神在仙桃林中躁动不安，端风虽然察觉到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第一时间想过去查看，但是晴湖的身子滚烫得让他不敢松手。 于是就在端风的眼前，晴湖左肩再次浮现出那朵神毓仙琉花！ 火玉神女的象征－－神毓仙琉花！ 端风愣在当场，呼吸和心跳都在一瞬间停滞。 晴湖彻底昏迷过去，左肩上两百齿痕清晰的显露出来。端风形神俱震，根本不敢伸手触碰。 神毓仙琉花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就闪现到仙桃林。手掌般大小的赤红流光花朵缓缓长大，火麒麟躁动的元神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力量，金刺的伸缩仿佛被定格一般静止，金色刺球徐徐沉入神毓仙琉花的蕊芯之中。 端风的分身霎时凝聚在仙桃林，他眼睁睁地看着火麒麟的元神在神毓仙琉花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那是母亲的力量！ 小姑娘怎么会带着母亲的力量？！ 创世神女－－火玉神女。她是端风的母亲，是火麒麟的主人，她是整个火玉世界的根本，也是最终极的力量。 火麒麟的元神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金色圆球。 可是这枚金球不再依恋桃枝仙子，电光火石的刹那间，金球与神毓仙琉花一起闪回到晴风宫中。 端风的分身散归本体，桃枝仙子紧随其后。 晴风宫的寝殿内，神毓仙琉花就在端风和桃枝仙子的眼前回到了晴湖体内。 桃枝仙子虽懒于修行，却不可能不认识神毓仙琉花。她看晴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根本顾不上火麒麟的元神也环绕在晴湖身边，桃枝仙子扑上去裹好了晴湖的锦被，大喝一声：“你还不快出去！” 端风已经痴傻了。 母亲不是陨落了吗？ 小姑娘带着母亲的力量？ 她的身份到底是？ “愚蠢的弟弟，你不是很清楚她的身份了吗？” 端庭在晴湖的识海内，他的声音不复过往的沉稳，红色流光的袍衫吸饱了鲜血，妖冶更甚于往日。 端风用他的魂玉挡天雷，他虽然躲在晴湖体内，也还没有凝聚出真身，可是神魂相连，他未完全恢复力量，因此还是受到重创。 端庭陨落的时候端风还十分年幼，没想到他这个弟弟如此心黑的算计他，端庭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在端风这样快就落在他手里，他也不会手软。 他没有刻意避开桃枝仙子，声音回荡在整间寝殿。 “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何阻止你们，你亲眼看见了，她是我们的妹妹。” 桃枝仙子闻言脸色一凛，果然如此！差点，差点就铸成大错了！ 端庭还不想这样简单的放过端风，他今日颇有谈性。 “我不说破，是免你们尴尬。你该知道你未曾待她如何好，能得她如此深情，不过是血脉相连。” “我早告诉过你，小庄才是她的归宿，你好自为之。” 端庭出了一口恶气，他老神在在的调理神魂，不再注视外界。 “风玉神！”桃枝仙子呼吸都不甚稳，她没有回头，语带威严：“请你出去！” 端风被桃枝仙子一声惊醒，桃枝仙子有意挡着，他已经看不到小姑娘了。 妹妹？ 端风不信！ 她不是翡月吗？ 不是翡青尊神之女吗？ 怎么可能是妹妹？！ 我没有妹妹！ 端风出现在九仙的寝殿时，九仙刚刚收起玄灵境的手指还在发颤，他藏在云被里的老脸憋得通红。 庭玉尊神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要不要跟他同流合污？！ 九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当然要！ 端风一把掀了九仙的被子坐上床去，定定地看着九仙。 九仙皱着眉抱怨：“不就是说漏嘴了嘛，至于气成这样？” 他拖回去半条云被，很不耐烦地解释，“我是担心你忍不住，若是你因此死了，我家丫头怕是要悔恨终生，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忍不住又如何？”端风睨了九仙一眼，“我愿意！” “愿什么意！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不可以！”九仙连连摆手，眉峰蹙得高高的避开端风的视线，“小风你记住了，绝对不可以！” “怎么就不可以了？！我自己的身子，她也愿意，与你何干！要你多事？！” 端风看见九仙十分可疑的避开视线，他心中悄悄擂起鼓，这样坚决的反对，难道真的…… “好好好，你们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性命，我管不着。” 九仙老脸微微透着红，他直视端风，目光锐利如鹰，“那仁王山你如何处置？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仁王山为你准备了一个未婚妻，你敢糟蹋我家丫头，我第一个灭了你！” “怎么就是糟蹋了？！” 这两个字太刺耳了，端风一掌轰开了寝殿四壁，漫天星辉抬手可摘，“我们真心相爱，我们要长长久久的好下去，就是掀了仁王山，我也不会辜负她！” “真心？！你懂什么叫真心！你们那……”九仙瞬间闭嘴，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突然的停顿太可疑了…… 端风眼眸半眯，审视探寻的目光看进九仙眼里，“我们如何？” 九仙不接话，他抬手恢复了四壁，不悦地瞥了端风一眼，“九哥我忙着呢，没时间管你们这些事。” 他拖过来整张被子，又重新摆了枕头，“我家丫头已经许了庄儿，婚事也在筹备。丫头现在还小，任性，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你们两个绝无可能。丫头不懂事，你别太过分了。” “怎么就绝无可能？！”端风冰封一切的寒气再次“咔呲”蔓延开，他盯着九仙的眼神也尖锐如刀：“你说清楚，为什么绝无可能？” “你迟早会知道的，老家伙我懒得同你说。”九仙挥手破了端风的冰封，他看端风神情阴郁，十分好心的提醒：“去问庭玉尊神吧，他也会告诉你，我们为何选庄儿。” “你们这两把老骨头，我迟早拆了你们！”端风恶狠狠的威胁，“八万年前的事，我看你们能瞒多久！” “娶了仁王山那位，你才有资格做我们的对手。” 九仙不以为意，他裹着被子躺下，还吐了一下舌头。 好刺激！ 第341章 大结局 端风哪有这么容易糊弄，他直接将九仙带回了予畏森林。 桃枝仙子被九仙一枚绿珠击中，晃悠悠倒在晴湖身边。 端风望着晴湖的睡颜，他全身肌肉紧绷，一字一顿的问出口：“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她的母亲是谁！” 九仙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含糊其辞他勉强可以，当面骗人他还真有点拉不下脸。 九仙老脸渐渐泛红，闭口不言。 端风看不出他沉默背后的含义，可是他这个九哥和小庄一样是不会撒谎的，所以……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今晚就娶了她，左右她是愿意的。” 端风说完就要去揭晴湖的锦被，九仙瞬间抓住他的手，“不行！” “为什么不行？！”端风甩开九仙，他的手停在晴湖面颊上方一寸，却始终不敢落下去。 九仙看着端风双目赤红的模样，心中不忍。虽然有心拆散他们，但他与端庭还是不一样的。 火玉世界已经毁了，比起这个复活的世界，师父亲手交给他的端风和晴湖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们实在坚持，九仙也能护他们一世欢愉。可这终究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什么都留不下。 小师妹还不知道真相，她现在做的选择也不是最后的决定，可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过去的事呢？ “九哥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不行？她身上为什么带着神毓仙琉花？母亲她……还活着吗”端风看九仙的眼神已经带着几许恳求。 为何人人都要瞒他？ 为何事事都要瞒他？ 他真的已经受够了。 九仙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想不起来为何要隐瞒真相。他想了许久，抬手轻轻锤了自己的脑门，因为说出来也没有用。 即便庭玉尊神复活了，也只能躲在小师妹的识海里。火玉神女的血脉，还有火玉世界，都是被上界标记抹杀，不被允许的存在！ 或许小师妹能改变这一切，九仙殷殷期盼着。他的师父翡青尊神是无所不能的，小师妹才是这个见不得光的重生世界唯一的希望。 九仙等待着晴湖打开虚空之盒，他相信转机一定就在那里面，所以他缄口不言，期待着小师妹获得足够的力量，再扛起她的责任。 “小风，”九仙拍了拍端风僵硬的肩膀，“一切，待她醒了再说。” 端风黯然神伤，久久凝视着晴湖，不愿意移开视线。 他也有事瞒着小姑娘，待她醒了，索性都告诉她吧。 但是晴湖一直没有醒。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 桃枝仙子守着晴湖，端风不允许她们离开，因而晴湖已经沉睡在予畏森林一月有余。 端风和九仙都查探过晴湖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晴湖就是迟迟不醒。 三个月后。 青衫的庄纪缓缓降落到予畏森林，他与之前又不同了。 一座琉璃黑塔浮在他肩侧，温暖和煦的气场转变为至高无上的威严神圣。 可是当庄纪看到晴湖的刹那，璀璨的紫瞳星辰熠熠，又流淌着温柔的关切。 即便端风就在眼前，他依旧坐在床沿，握住了晴湖的手。 庄纪的气息散发出来，晴湖的睫毛细微颤动，桃枝仙子下意识捂住了嘴，小月儿这是…… 庄纪在晴湖睁眼的瞬间就带走了她。 羽月院的莲池中，庄纪将晴湖放入一叶小舟，自己坐在莲叶上。 晴湖感觉到庄纪身上的变化，她眼眸中闪着复杂的光。 庄纪捧着晴湖的手，他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暖人心扉。 “我早该从灵墟回来，却被吸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让月儿久等了。” “唔，”晴湖轻轻摇头，“你能回来就好。” “月儿在这里，我自然要回来，”庄纪抚摸着晴湖的柔软小手，“有什么事，要单独同我讲？” “果然瞒不过你，”晴湖低眉浅笑，“庭玉尊神告诉我，庄纪是众神之巅的神主。” “是。”庄纪微微笑着，“总算有力量守护我的月儿了。” 晴湖抿着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月儿知道当年的事了？” 黑色琉璃塔环绕着他们，庄纪宠溺地凝视晴湖，“无论何时，我都站在月儿这边。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晴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缓缓抬眸望着庄纪，声音悄悄的，“怎么做……都可以么？” “只要是月儿的心愿，我都为你实现。” 庄纪捧着晴湖的手无意识加力又瞬间收了回去，他的语气尽量平静温和，“月儿别怕，一切有我。” “我的心愿……” 晴湖借端庭的力量陷入休眠，意识却始终清醒，她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庄纪就这样回来了。 如果可以许下一定会实现的心愿…… 晴湖晶莹的杏眸望着庄纪，声音有些颤抖，“我希望，时间，能回到八万年前。” 庄纪的紫瞳中，粼粼碎光映着无数张晴湖的容颜，他没有感到意外。 小月儿果然还是最在乎他么？ “好。”庄纪的指腹轻柔抚摸在晴湖的面颊，“就如月儿所愿，回到那场天劫之前。” 庄纪的脸上尽是怜惜柔情，“那场天劫不会降下，他也会正常长大。父母兄长都在身边，月儿可满意？” “嗯。” 晴湖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庄纪。 回到那个时间，阻止那场天劫，这世上就不存在晴湖这个人了。 如此，就无法回报庄纪了。 “月儿，你还记得吗，”庄纪轻轻托起晴湖的下巴，“凤栖镇的时候，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 “嗯。” 晴湖望着庄纪的脸，不敢同他对视，她没想到庄纪竟然会同她提这件事。 “你已经成全他了，”庄纪深深呼吸，捧着晴湖的脸，无比认真，又难掩紧张，“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 “月儿，我心悦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庄纪的脸有一丝扭曲的阴影，“还是你依旧想去他那里。” 晴湖无言以对，只能静静看着庄纪，说不出一个字。 庄纪沉默良久，缓缓叹了一口气，“我不能亲手抹杀了你的存在，如果是月儿的心愿，你们还是可以相遇。” “庄纪，”晴湖看着庄纪黯淡的紫眸，难掩心疼，她轻轻捉住了庄纪的手，展颜一笑。 “我愿意。” “月儿！” 第342章 大结局·堂堂神明 晴湖同庄纪回到予畏森林的寝殿。 端风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心底没来由的慌乱。 小庄回来了，小姑娘那样高兴吗？ 只有小庄才能唤醒她么？ 庄纪的紫瞳映着晴湖的侧颜，他温柔地低语：“去吧。” 晴湖轻轻“嗯”了一声，缓缓走向端风。 “护卫大人，我们出去走走。” “嗯。” 晴湖牵着端风的手，踽踽细步在林中，他们都没有说话，气氛凝结。 森林里的空气湿漉漉的，晴湖感觉到脚底冰凉的触感，她的手也微微在颤抖。 “护卫大人是笨蛋吗？” 晴湖停下脚步，望着端风俊美的容颜，她粉红的脸上挂着娇嗔，“你为何不告诉我，成亲后你能飞升尊神？兄长和九仙总欺负你，你不想报复回去吗？” 晴湖的额头抵在端风胸口，她避开端风的视线，声音轻轻的，“你何必为了我这样，即便你娶了旁人，我……” 小姑娘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端风的心脏像被揪住一样的难受，他捧住晴湖的脸，深邃的目光看进她眼里，“夫人让我娶旁人，夫人又要嫁与谁？” “我嫁与谁都不重要，我只是翡青尊神的一抹意识。”晴湖望着端风的脸，面带哀戚，“当年，正是因为翡青尊神，火玉世界才遭天劫毁灭。那时……” “不！” 端风瞬间捂住了晴湖的嘴，他心脏剧烈的收缩，一种说不清楚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想知道，可这件事不该由她来说！他不想听，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一旦说出口，小姑娘就会离他而去。 晴湖轻轻捉住端风的手，她眼眶泛红，脸上却是甜甜的笑容，“护卫大人你听我说。” “夫人是尊神的意识所化……” 端风只想停在这里，一步也不敢往前迈了。 不是妹妹！ 这就够了！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姑娘只是睡了一觉，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自己的妻。 “我们去溟蒙岛，夫人，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端风将晴湖紧紧搂在怀里，“夫人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与你我无关，我们只要将来。” 这句话不可谓不动人，晴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想应下。 可是火玉世界根本没有未来。如果什么都不做，迎接他们的，只有毁灭。 “护卫大人，”晴湖在端风怀中抬眸，她的杏眼中秋水盈盈，又雾气升腾。 “你还记得吗，你打赌输给我，要听我的。” 晴湖听着端风剧烈的心跳，她有万般不忍，还是微微撒着娇，“我想在千芷阳树上说，你抱我去。” 晴湖还是第一次开口要他抱，小姑娘红着脸撒娇的模样真是极美，可是端风一点都不受用，他只想拒绝。 “你不疼我了吗……” 晴湖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其实……我只是想同你多待一会儿。” 晴湖的眼泪无声滑落，她微笑的嘴角勾住热泪，有点咸。 “夫人要离开我了。” 端风面上带着嘲弄的笑，拥着晴湖的双臂僵硬地松开，“你终究还是选了小庄。” “若他知道夫人与我共浴了，还会要你吗？” 端风阴沉的深眸盯着晴湖看了许久，声音低哑得不似从喉咙发出，“他都把你送给我了，我会对你做什么，他也心中有数吧。” 端风避开晴湖的视线，拦腰抱起她落到天河中的葫芦床。他双目赤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压着晴湖的双肩，野兽一样伏在她身上。 晴湖身上一凉，继而是滚烫的炽热。 衣裳不见了，他们赤裸着身子拥在一起，端风报复一样地挑重点部位疯狂亲吻。 “不！不要！” 晴湖被压制着丝毫动弹不得，端风不管不顾地掠夺她，她又气又急，这样侵犯她算什么？护卫大人不要命了吗？ “护卫大人！你停下！不……唔……” 端风吻上了晴湖的唇，从她口腔中吞咽那些无法发出来的声音，手在凝脂一样的肌肤上来回摩挲。可是小姑娘的身子越来越冷，任凭端风加大力道吮吸揉捏，小姑娘愣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端风是真的气急败坏了，从前稍微碰一下小姑娘就娇滴滴地含羞带怯，如今是真的要把身心都收回去，要留给旁人吗？！ 与其失去她？ 还是吃掉她好了！ 毁灭也罢，堕落也好，总之不要看到她离开，要赶在她离开之前闭上眼睛才好。 晴湖口中腥甜越来越浓，她都这样咬他了，为什么护卫大人就是不退出去呢？ 何苦要这样…… 除了情，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可做寄托，不能再让他这样胡来了。 晴湖不敢呼唤庄纪，也不敢躲进羽月院里。在端风看不到的右手，赤红的落辰神弓浮出。 神器固然霸道，奈何端风是主神，晴湖又无法拉弦搭箭，一时也无从出手。但是端风很明显感受到炽烈的红光，他身体瞬间僵硬，停下来死死盯着晴湖，“夫人想做什么？杀了为夫？” 晴湖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不阻止才是杀了你好不好！ “衣裳……” 晴湖不敢看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子，她弱弱地避开端风吃人的目光，脸上还是不可遏制地爬上红晕。 “不给！” 这样娇羞才对嘛！ 端风暂时得到了安慰，但他还是不准备放过晴湖。自作主张要跟别人什么的，非得好好教训，让小姑娘吃点苦头才行！ “你这样，我不喜欢。”晴湖扭头不看端风，她散开的青丝仿佛爬满枕头的海藻，衬得绯红的侧颜更千娇百媚。 这小模样看得端风心痒难耐，但晴湖说出口的话又让他怒火中烧。 “不要再欺负我了，护卫大人。我不愿意，你不要勉强我，把衣裳还回来。” 端风捏着晴湖的下巴，恶狠狠地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就是欺负你！你敢离开我试试！” 晴湖说不清心中是苦涩还是无奈，她艰难地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翡青尊神赔给火玉神女的！我带着使命到这里，原就身不由己，你不要逼我。” “什么使命？我与夫人一道都不能完成吗？！” 端风眸中带痛，“只有小庄才能帮你吗？我不行吗？” 不是不行。 晴湖默默摇头，可庄纪是最好的选择。与其抹平伤口，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火玉神女的罪太重了，除了庄纪，谁都无法宽免。 宽恕那样的重罪，就算是庄纪也会付出代价。既然他要求了，晴湖还是愿意去他身边。 比起整个火玉世界，一个晴湖太微不足道了。 这件事，护卫大人根本没有参与的余地，他是翡青尊神要保护的人，晴湖是必须护在他前面的。 但是晴湖不想说出来，护卫大人已经被她伤到了，难道还要用无能为力来刺激他么？ 她只好转移话题。 “衣裳！” “不给！” “冷！” “为夫搂着你！” “不要！” “刚才还要为夫抱呢！” “你别闹了！” “就要！最好是让小庄过来，看他还敢觊觎你！” “不可理喻！” 晴湖拿这个胡闹的神明大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也不能总这样僵持着。 “你到底怎么才肯把衣裳还我？” 端风听出了求饶的味道，他一点一点缓缓凑近，声音低沉又暧昧，“吻我。” “不要。” “是么？”端风的唇瓣轻轻覆盖上晴湖的樱唇，“口是心非的坏夫人，原来你喜欢同为夫这样亲近。” 端风亲昵地吻着晴湖的唇，“为夫也喜欢得紧。” “我不喜欢！” 晴湖已经允诺了庄纪，这样做是赤裸裸的背叛，可是她挣脱不开，又不敢唤庄纪来救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说她不喜欢！” 一道温柔中掩饰不住愠怒的声音响起。 晴湖冷不防被拖出端风的禁锢，一件长袍裹住了她，抱住她的人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紧张，微微有些颤抖。 落辰神弓飞到来人身边转着圈翩飞，极欢喜又好似在邀功。 眼前的情况太尴尬，晴湖不敢看，却也大致猜到，是落辰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会儿！晴湖别扭得脚趾头都弯曲了！ 端风早就盯上了落辰神弓，没想到主人终于现身了。 他看见落辰把小姑娘搂在怀里，心念转动的呼吸间，为自己和小姑娘穿上了衣裳。心中所想的，便是这两人的关系。 神器也能出手赠人，这个人对小姑娘…… 落辰原想立即离开，但是端风的模样实在值得玩味，他冷冷地出声：“堂堂风玉神，竟然如此欺凌一个女子。” “你认识我夫人？” 端风问得理所应当，落辰狐疑地看着轻轻摇头的晴湖，又嫌弃地眯着眼警告：“这姑娘说不是。风玉神，我敬你是神女之子，这次暂且作罢，若有下次，我绝不轻纵！” “就凭你？想带走我夫人？！”端风嗤笑一声，闪现在落辰身前。他脸上似笑非笑，若不是小姑娘在他怀里，过来的就是杀招而不是他自己了。 “你连我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惦记她，修行不易，要善自珍重才好。” 端风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的出手，今日真是好耐心，同落辰说了这许多话。 那把神器碍事地晃来晃去，端风总是记着小姑娘收起神弓时的眼神，心痛又歉疚。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若是对小姑娘有恩，也不好贸然出手伤他。 落辰却是懒理端风的威胁审视，这姑娘没有同他说过自己的事，看来不是什么关系亲近的人。如此就更不能容忍他轻薄这姑娘了！ “风玉神的事，我可是清楚得很。从你手里抢人，算不得难事。” 落辰的话刚说完，晴湖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几句，落辰面容微微一僵，趁着端风没有防备，瞬移回到了昭衍山。 端庭再一次好心地隐匿了晴湖的踪迹。 天河上，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端风。 刚才的架势明明不是这个发展才对…… 第343章 大结局·当年的事 昭衍山。 昭衍山是一座孤峰，山势陡峭骇人，仿佛刀刃一般刺入云天。仙泉从山顶垂直坠下，似永不停歇的瀑布，水声却消弭在天地间，从不入耳。 落辰真神是昭光衍道的神明。 大道无形无相，不可捉摸又无处不在。道之所存，柔软刚毅，无所不包容，又强悍得可以破除一切。正似充盈天地的水，润泽万物也有万钧之力。 山巅只有一处茅屋靖室，巨大的安朝树有层层叠叠的圆叶，晴湖刚落地就被端风拉到怀里抱紧了。 “昭衍山的落辰真神。” 庄纪说过的话果然都是紧要的，端风实在后悔他不曾放在心上，只惦记着小姑娘。 他不是庄纪，还不懂得要为心上人筹谋安排。即便庄纪那样郑重地提醒，他还是以为只要守着小姑娘就够了。 他是火玉世界唯一的神明，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心爱的姑娘吗？ 这样的自负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莫说觊觎小姑娘的那些人，就连小姑娘的心，他都要看不住了。 “你放开我。” 晴湖话音刚落，庄纪的黑塔笼上了她，端风怀中一空，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庄纪终究没有当着端风的面抱她，只是听从晴湖的意愿，将她释放出来。 “月儿去羽月院吧，桃枝在等你。” 庄纪还是那样温柔，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他不追究小姑娘凌乱的发丝，也不追询她躲闪的眼神。 不问，也不窥视。虽然以他现在的力量，他想知道的任何事都逃不过那双紫瞳，无论过往还是未来，他都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至于裹在小姑娘身上的长袍，虽然刺眼得叫人心生烦躁，也被小姑娘拒绝端风的话语消弭。庄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端风的错！ “你去吧。”昭衍山的主人－－落辰也对晴湖微微一笑，“你叫月儿，我记住了。” 晴湖避开端风的视线，想着落辰刚才看到他们那样，也没再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回到羽月院中。 端风倒是想跟着进去，可如今的庄纪已经能轻易拦下他。庄纪不想使用力量，但是也不能容忍端风再接近他的小姑娘了。 “你似乎和从前不同了，庄纪上仙。”落辰无视剑拔弩张的两人，他的注意力都在庄纪身上。他感知不到庄纪的元神，探不到庄纪的实力，却隐隐有种天然就臣服于他的感觉。 “难为你伤还未愈就去搭救我的月儿。” 晴湖不在，庄纪的温柔便不见了。他的玉杖随心念而动，碧绿的碎光洒在落辰身上。昭衍山霎时灵气大盛！落辰与山本为一体，如今他的伤算是好全了。 “你的月儿？”落辰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伤，他闭关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呀！ 这两个人，在争夺那姑娘么？ 那姑娘选了谁呢？ 落辰很是懊恼，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她是晴湖，是我的妻，小庄你适可而止吧。”端风阴沉着脸，庄纪能同时到这里，他知道他们在天河上缠绵了吗？ 知道了，还是不肯罢手吗？！ “要适可而止的是你！”庄纪投目望向远处的缥缈浮云，结局已经写好，争执无益。 “看来你没有好好听她说话，”庄纪睨了端风一眼，“本来就该我来与你说清楚，我不会让你们再见面了。” “你阻止不了！”端风嘲讽地笑着，星眸半眯，露着寒光，“她的心在我这里。” “如果你忘了她呢？”庄纪冷笑一声，撩起青色的袍衫坐下，手中玉杖翻飞，“你不过是先认识她，是照顾她长大的人。她又带着翡青尊神的意识和火玉神女的力量，会亲近你不是很自然吗？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明明知道这些，还对她巧取豪夺，不觉得太卑劣了吗？我才是得到她真心的人，风哥，你太自以为是了。” 庄纪瞥了落辰一眼，璀璨的紫瞳迸发出瘆人的威慑，落辰自觉地退开了。 “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端风抚掌大笑，眼中甚至还有同情，“所以无论我们怎么亲热过了，你都解释为她不是心甘情愿吗？小庄你还真是可怜。” “你不肯承认也无妨，她始终是要与我在一起的。” 庄纪一点都不恼，小姑娘什么性子他看得比谁都明白。即便她是为端风，为火玉世界而生，她也将自己放在心里了。这份感情，才是脱离了桎梏，最纯粹的情意。 “与你一起？！”端风被庄纪从容淡定的样子激怒，“你到底是怎么哄骗她的？她已经亲口许嫁了，又怎会答应你？” “因为你啊！”庄纪淡淡一笑，苦涩都隐藏在嘴角的弧度里，“因为她要给你最圆满的结局。” “我不信！她不是会走捷径的人！” “那不算是捷径。即便是，我也不会以此为条件勉强她，我给她的自由是你想象不到的。”庄纪站起来走到崖边，青衫烈烈作响，黑色琉璃塔在他肩侧浮动。 “自古尊神有创世之力。但是神创小世界一为修行，二为攫取灵气给养上界灵域。火玉神女与造物结合，本就违逆天道，她竟然还胆大包天从上界偷取灵气，你以为火玉世界众神凭什么存在？！他们的存在就是火玉神女的罪孽！” “翡青尊神恋慕火玉神女，一直为她遮掩善后，可惜被爱慕他的玄璜尊神发现了这个秘密。” “所以才有了八万年前的天劫？！”端风与庄纪并立，他陷入沉思，小姑娘说火玉世界是因为翡青尊神才被毁掉的，傻姑娘怎么会那样想？ “天劫降下，火玉世界本该烟消云散，翡青尊神还是暗中出手庇佑了你们兄弟。” 庄纪感知到端风身上碎裂成渣的魂玉，继续道：“庭玉尊神心怀苍生，以一己之身护了火玉世界众生灵，陨落成烟。翡青尊神再次出手，使火玉世界陷入沉睡而不是毁灭，你则成了唯一的神。” “师父是翡青尊神弟子，自然秉承他的意志。他隐藏起自己是尊神的力量，以仙身降临，唤醒火玉世界，守护这一方见不得光的天地。” “翡青尊神以创世的名义陨灭自身，让火玉世界得以重见天日，现在的火玉世界实际上是翡青世界。月儿则是他最后一缕神识所化，也是这个新生世界的主人。为了堤防玄璜尊神收回翡青尊神的力量将他复活，翡青尊神在月儿身上下了双生封印。” 庄纪忽然不自然地笑了笑，“风哥，你可知翡青尊神曾将月儿许给庭玉尊神？” “那时世上还没有月儿，翡青尊神预言他将会有一女，名唤晴湖，与庭玉尊神定下婚约。” 端风：“……” “翡青尊神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他留下月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庄纪瞄到端风逐渐扭曲的脸，自己也颇有些感叹，所谓因缘际会，就是如此吧。 “凭她的力量，或许可以对抗玄璜尊神。但你们兄弟的存在是禁忌，师父代理火玉世界，就是为了遮掩你。” “月儿是人族，庭玉尊神不能永远躲在她的识海。一旦你们的存在被上界感知，天劫还会降下。” “这是一局死棋。走得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月儿献祭自己，再为这世界续一次命。” 庄纪目光幽深，他踏破三大灵墟后直接被传送到众神之巅。神主是天道化身，他被清洗了所有记忆，接受天地之力的浇灌，左手的黑色符纹竟然是他权柄的象征！ 众神之巅下有三十六灵域，灵域之下小世界无数。庄纪凭着对秘境里葫悠悠的一点念想终于在芜杂的凡尘中找到了他的月儿，寻回了所有的记忆。 他来时就想好了如何为小月儿分担，解除她背负的重压。火玉神女罪孽深重，宽恕她，就是与天道为敌，与自己为敌，伤的是他自己的根基。 可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守护小月儿，违逆天地规则也要成全她，留下她，与她相伴一生。 “你们想多了。” 端风一步一步踏出悬崖，站在空中虚浮着，他背对着庄纪，举目望天，“翡青尊神或许只是想让她好好的活一次。带着封印的人族，封印又只在她需要的时候自行冲破。” 端风想起小姑娘唯一一次冲破封印是因为自己，就是那一次她去了宝室山，彻底改变了命运。“其实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小姑娘，如果不是遇到我们，她可以平淡的度过这一生。” “她身上的枷锁是我们给她的。小庄，我不需要一个圆满的结果，我只想要她。” 端风已经走出去很远，他转身望着庄纪，忽然露出一个清澈光亮的微笑，“我还是半神，可以做回人族，与她相守一生。我相信她对我的情意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两情相悦，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 “不行，风哥，她不会愿意。” 端风听着庄纪一口一声“风哥”，他心中欢喜，即便再争抢小姑娘，他们的情谊也没有变。 “小庄，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不需要你这样无底线地宠着。她再聪慧机敏，也还是个小姑娘，为自己的姑娘做决定，是我疼她的方式。”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她不会同意。”庄纪执杖的右手背在身后，他眉峰微皱，“月儿向来入世，从不惜身。她认定了的事，我只会帮她实现，哪有约束她的道理。” “所以你是三十六灵域之主，而我是她最爱的护卫大人。”端风心情很好的笑起来，“小庄，你承认吧，她更在乎我。” “我不是与她贪欢一晌，不管死后洪水滔天。”端风手掌落在庄纪的肩膀，“我不认为天道对小世界的安排是正确的。但母亲违背了，也付出代价了，我没有怨恨。” “既然火玉世界早就毁了，你们何必这样执着？不欢悦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刚才说我会忘了她，”端风手掌微微有些颤抖，嘴角却还是笑着，“她要你把时间调到过去吗？所谓圆满的结局，就是我在父兄陪伴下生活吗？” “你看，小庄，你这样在意她，你问过我吗？我不愿意，这是我的命运！我领受了八万年的枯寂，才有了一个你，一个她，你们现在要离我而去吗？” “你怎知我此刻的快乐会少于那样的生活？！我自己熬出来的幸福，我没有权利享受吗？” “我们都有各自的命运，小庄你不要强求。” “我从未强求过什么。”庄纪拨开端风的手，他心中不安。他的思路一直跟着小姑娘，守护她成全她是自己唯一的追求，可是端风却敢为她做主吗？ “我一心所求，也只是她心甘情愿。她欢喜我才欢喜，我舍不得让她痛。”庄纪的紫眸霎时黯淡了许多，“也许让她痛一回，她会比较放不下吧，可是我舍不得。” 羽月院中，落辰、桃枝仙子、晴湖举头望着空中的圆镜。 “小月儿，你选哪一个？”落辰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