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女主她又崛起了》 翻译官1 池冉只觉得自己像在一个大火炉里躺着,炙热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皮肤,大脑里如同被倒满一罐浆糊,融化后充斥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思维稍一跃动,就被堵得生疼。 但池冉从不是个怕疼的人,她勉强收回自己身体的一点点控制权,艰难的撑开眼皮。 入目是散发着剧烈光芒的太阳。 池冉手撑着地,慢慢地坐起来。 太阳的热气烘得视线模糊,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定住神,她的目光从涣散到坚定,舔了舔干枯到起皮的唇瓣,池冉靠着毅力自己站起来了,踉踉跄跄的便往山下的村庄走去。 有意思…… 有一些人,出生时便掌握住一手好牌,却把自己的未来,变成别人康庄大道上的垫脚石,被践踏而不自知。 对于五分钟前刚得到的新记忆,池冉如此想着。 池冉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这个身体的原主重叠了。 但既然现在她接收了这个身体,那她便会以“池冉”的身份活下去。 —— 原主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出生在九十年代初一个名为群东的农村里,但因池家世代都出教师,读书人一多,视野便开阔不少,于是也就没有普通农村人重男轻女的思想。 池冉从小就是家里的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说是泡在蜜罐长大也不为过,但就是这样一个被养得毫无城府的女孩,竟被人抛尸山头死了。 她能得罪什么人呢? 池冉踩着崎岖的山路,眉头微锁,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妩媚动人的身影。 恰在这时,池冉已经走到了山脚下,她站定在公路的一侧,望着不远处正朝她驶来的三轮板车。 “这不是池老师家的丫头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肤色黝黑的老汉拉下刹车,上下一打量池冉,惊讶道,“哎呀你怎么一身脏兮兮的,比我下田忙活一天都黑。” 池冉一双眼睛微微闪烁:“老伯,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山上,周围就我一人,然后我就跑呀跑,终于跑到这山下,见到你,我,我好害怕,你能带我去见我的爸爸妈妈吗?” 老汉自然是忙不迭的同意了,连忙把池冉抱到板车上坐着,一边踩车,一边叨叨:“池家丫头呦,这都太阳落山了,池老师他们找不到你,现在应该急死了,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到山上呢,万一被那野猪叼了去,池老师他们得多难过呦。” 池冉默不出声,她垂下眼帘,心道自己也想知道原主怎么上山的。 —— 池家在群东村颇有声望,老汉轻车熟路的便把池冉带到了家门口,他下车敲响了池家的门,喊道:“池老师在吗?!我把池丫头带回来了!” 然而喊了几声,出来开门的并不是池家的主人。 这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池冉回来了?”女人的声音有点发颤,脸色不知是因为粉底打得厚还是怎么的,苍白得毫无血色。 池冉对上她的目光,眼前这张脸和不久前记忆中刚出现的身影重叠了。 翻译官2 “不可能的!你……”何悠悠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老汉,勉强稳住情绪,道,“老伯,谢谢你把小冉带回家,接下来由我照顾她就好。” “好好好,记得帮小丫头洗洗,换身衣服,可怜她一个孩子,从山上跑下来,鞋都丢了一只,可怜见的。”老汉轻柔的把池冉抱下车,碎碎念完,便又骑上他的车,“那姑娘,我就先走了。” 何悠悠僵硬的点点头,目送老汉离去,再一转身,却见池冉已经自己走进了房子里。 何悠悠赶紧跟上去,放软姿态,问:“小冉,姐姐给你放洗澡水好不好啊?” 池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令何悠悠的心理压力更大了。 她也不等池冉回应,径自跑上二楼的浴室,直到放出的热水温暖了她的指尖,何悠悠才觉得自己的理智回来了一些。 怎么可能呢?!池冉怎么还会活着回来?! 何悠悠咬着牙,身体忍不住颤抖,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她又冷静下来。 池冉能“走丢”第一次,难道还不能有第二次吗?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调皮了。 正当何悠悠的新计划冒出了一个雏形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喑哑的声音:“你在怕我,是觉得我不该会回来,现在已经死了才对。” “不!”何悠悠猛地转头,就见池冉站在浴室门口,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何悠悠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呢?小冉,姐姐给你放好洗澡水了,姐姐给你洗澡好不好?” 池冉晃了晃没有穿鞋的脚丫子,歪了歪脑袋,灰白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我饿了。” 何悠悠激动道:“那姐姐去给你做饭!” “那我就等姐姐好了。”池冉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离开时也没发出任何脚步声。 不知为何,今日的太阳早早就下山了,不过短短一刻钟,天就完全暗了下来,池家还没有开灯,空旷的宅子不知为何染上了几分森然。 何悠悠的手臂泛起鸡皮疙瘩,她试图站起身,却因为脚软又跌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站起来。 不就是个小孩吗?是人是鬼,都不能让她挡自己的路。 何悠悠走出浴室,下楼后果不其然只看到厨房的灯亮着。 她故意放轻脚步,缓慢地走到厨房门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站在灶台前的池冉。 就在何悠悠的手即将碰到池冉的肩膀时,就见她突然往侧身迈了一步,扭头看她:“我饿了。” “啊!”何悠悠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好,好,我这就做饭。” 但话是这么说,当抽出刀后,何悠悠却是抖着手,只望着灶台上的生肉,无从下手。 “需不需要我帮你切啊,姐姐。” 一双柔若无骨的冰凉的手附上了何悠悠的手腕,吓得她的手差点就松开了刀,她对上池冉的眼睛,就见那双眸子竟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冰冷。 “姐姐,如果没有这张脸,还会有男人爱你吗?” 翻译官3 何悠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池冉用力将人撞在地上,她抓住对方的手腕,冲何悠悠的脸上划开一道口子。 何悠悠甚至来不及尖叫,手就又被操控着往池冉的手臂上添了一刀。 “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对吧。”池冉松开了她的手,抬起自己的手臂,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然后就见她飞快的起身,往外跑了出去。 何悠悠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的脸已经麻木了,她恐惧的大声嚎叫着,刀子被甩在一旁,双手想捧住自己的脸,却又不敢置信手掌心里粘有鲜血。 听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厨房传出来,躲在客厅茶几下的池冉的脸色却毫无变化。 池冉对恶意的感知能力极强,在见到何悠悠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是杀害原主的真凶。 在何悠悠的眼里,池冉没有看到愧疚与悔恨,只有恐惧与焦躁。 在这样的情绪笼罩下,池冉绝对有理由相信,何悠悠绝对会找时机处理掉自己。 所以,她这不就来给她机会了吗? 算了算时间,按照刚刚站在窗台看见的向池家驶过来的汽车,也该到了吧。 “小冉乖,姐姐给你做好饭了,出来吃啊。”何悠悠的手里紧握着尖刀,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屋子灯光的开关,啪的一声,客厅里一片通亮,她环视一周,很快就顺着滴落在地上的血迹找到了池冉,只见她勾唇一笑,道,“抓到你了,小老鼠。” 池冉抬眸,就见何悠悠的眼中满是仇恨,想想也是,女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何况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但池冉宛若没听见一般,在桌底下一动不动。 就在何悠悠举刀靠近池冉时,池俊推门而入,大喊道:“悠悠!你这是在干什么?!” 何悠悠吓了一跳,手里的刀应声掉落在地,她转身看向池俊,露出了半张可怖的脸。 池俊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当视线一转,看到躲在桌底下瑟瑟发抖的池冉时,他心里的惧怕骤然消失,几步上前挡在了池冉的前面。 “池老师……我的脸……我的脸被小冉划成这样了……” 何悠悠的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以往池俊最看不得她哭泣的样子,每每都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揪住,但此时此刻,面对血红一片的阴阳脸,池俊顿了顿,别开脸,道:“小冉只是个孩子,怎么会用刀划伤你。” “你不信我?!” “没,我……” 池俊支支吾吾的语气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何悠悠的头上,令她瞬间清醒了。 不,她不能像个泼妇一样要池俊做出选择,池俊最厌恶的就是火辣强势的女人了,她要争取一下,让池俊不报警。 何悠悠软下声,低头擦泪,道:“都怪我没看好小冉,我不该让她碰到刀这么危险的东西,我相信小冉是无心的,都是我的错……” 池俊一听又心疼了,他赶忙双手扶住何悠悠,顾不及孩子在场,便把她抱在怀里。 只是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池冉扯住衣角。 他回头一看,只见池冉举起自己的手,像是搞不清状况,眼中还带着迷茫:“爸爸,手,疼,好疼。” 翻译官4 池冉的母亲身体虚弱,生下池冉一个孩子便已经是极限了,因而家里人对这个唯一的孩子极其宠爱。 这会儿池俊见少女的手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竟是蜿蜒到整个小臂的长度,伤口不止的冒出鲜血,血珠子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汇聚成一汪血池。 池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推开怀里的何悠悠,弓下腰把池冉抱起来,慌慌张张的就往外跑。 “池老师——” 男人充耳未闻,一脚踢开门快步走了出去,独留何悠悠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何悠悠猛地抬眼看向池冉,只见少女的面色不变,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何悠悠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一个孩子设计了。 池冉分明是掐着时间,趁她不会对一个小孩起防备心的时候来了一出真正的“借刀伤人”,虽然看似两个人都带伤,但池冉手臂那看似严重的伤痕其实只是皮肉伤,而对自己来说,如果脸上留下伤疤,那她就彻底被毁了。 何悠悠恨死池冉了,但她这件事她无法往外说,说了那把刀和池俊都能证明她才是故意伤人的人。 “池冉……你给我等着……” ——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是在放学的路上被人捂住口鼻拖走的,但自己醒来却是隔天的大中午了。 在原主身上没有伤口,没有任何被虐待的痕迹,却莫名暴尸山头,想来可能是被下药或者被捂死的。 原主只是一个孩子,在这个村庄里平安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没道理最近忽然就被人惦记上了。 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就是那个最近才出现在她的家的何悠悠,池俊口中的“普通朋友”。 但如果是真的朋友,怎么会在对方的女儿平安回来的时候,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呢? 池冉不是个明知有危险却只会逃避的人,所以才有了这损人损己的一招,叫何悠悠接下来一段时间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池冉想不通,何悠悠谋害自己仅仅只是为了勾引池俊上位吗? 她侧过头看了眼池俊,心里在这个答案上打了个叉。 —— 村诊所里,池冉正坐在椅子上,受伤的手由医生处理着,冰凉的消毒水落在伤口上泛起一阵灼热难耐的疼痛。 但池冉却连眉头都没皱,十分安静。 “这么乖的孩子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医生感慨,然后又数落池俊道,“你这个当爸爸的是怎么照顾孩子的,除了这个伤口,孩子的左脚脚底全是磨破的小伤口,里边还有不少沙子,不清理干净,发炎都算小事,没准这脚以后就废了。” 池俊这才发现,女儿的状态很差,小马尾散乱,脸色灰白,唇瓣干燥,身上穿的衣服黑一块黄一块的,一星期前赶潮流为她买的帆布鞋也缺了一只。 池俊的心凉嗖嗖的,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找女儿的路上,一个老汉说自己是在山脚下捡到人的。 从群东村出去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附近的小山丘,女儿是怎么过去的? 正当池俊惴惴不安时,一个白色身影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入,奔向池冉而去。 翻译官5 “冉冉!”女人半蹲在池冉面前,声音哽咽,“妈妈来晚了,对不起。” 池冉看向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不同于记忆中妆容精致,气质清冷的模样,现在的她素面朝天,一头盘发散了不少青丝下来,神色憔悴。 “妈。”池冉轻唤道。 女人红了眼眶,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将池冉圈在怀里:“妈妈好担心你,幸好你回来了。” 池冉一愣,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产生手足无措的感觉。 原主和她的母亲不是应该感情一般吗?在她的记忆里,鲜少出现这个女人的身影。 每次母亲一来,她总是离不开问候原主的学习情况,偶尔听到女儿的成绩下滑,她便不禁蹙起两道柳叶眉,目光凌厉,着实给了原主不少压力。 所以池冉以为,她俩是感情不和。 可现在的池嫣然,就像天下所有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如此普通。 池冉犹豫再三,还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女人的背。 当池嫣然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以后,她才松开池冉,注视着池冉的眼睛,严肃的问:“冉冉,和不和妈妈走,一起去大城市住?” 不等池冉回答,池俊便皱起眉头,反对道:“你天天带队满华国跑,怎么照顾小冉?” “我照顾不了,你一个把冉冉丢在小农村的市高中老师就能照顾了?!那冉冉怎么还会成现在这样?!当初是你说能够我放心去忙工作的,到昨天我才发现原来你一直把冉冉单独留在村里不闻不问!”池嫣然双眸一瞪,说话噼里啪啦的令池俊无从打断,“只要冉冉同意,我就是带着她一起到处出任务也不会再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了!” “你去的地方环境多乱小冉哪里能受得了?!再说了,她跟着你跑,都不用上学了?!” “我一个大学教授,难不成还教不好我的女儿吗?!” 两个人不分场合的便吵了起来,震得池冉的耳朵嗡嗡作响,医生护士见惯这种场面了也就随便劝了两句,劝不动便作罢。 无奈之下,池冉伸手揪了揪池嫣然的衣服,道:“妈,我好渴,想喝水。” 池嫣然闻言一下子就哑火了,她不再理会丈夫,连声应下后便去为女儿找水了。 在这期间,门外有个陌生人前来找池俊说了几句话,待人走后,池俊就眼光躲躲闪闪的瞧了池冉好几眼。 反正还有孩子她妈在这里看着呢,就走开一下,没问题吧…… —— 池嫣然一回来,就见病房里不见池俊踪影,只剩下包好纱布的女儿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眼睛的焦距不知落在哪儿,看上去空洞无光。 池嫣然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与愤怒,来到她的身边:“冉冉,来,喝水,小心烫。” 池冉听话的接过杯子饮水,安静得宛若一个漂亮的人偶。 “冉冉,妈说的,搬过来和妈妈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 池嫣然不安的搓手,咬着唇等待女儿的答案,她从听到女儿失踪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这十二年来,对孩子的关心真的不够。 “好啊。” 池冉看到女人震惊的神色,只觉得手里握着的水杯似乎给了她更多的温度,让她可以再次和女人确认道:“妈,我愿意跟着你走。” 翻译官6 池冉会选择跟着池嫣然的原因很简单。 在池俊的身边出现一个不定时炸弹后,她还选择什么安稳的生活就是痴人说梦了。 一计不成,何悠悠没准会来更损的阴招,池冉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体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二岁孩子,能够令何悠悠毁容只是趁她那时候毫无防备罢了。 但有一个疑问池冉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池俊一个普普通通的市高中科任老师,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虽然一张脸还能看,但也不至于吸引到何悠悠那样气质的女人,所以,人家凭什么会死皮赖脸的凑到池俊身边呢? 无利不起早,池冉可不信这里边没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因为池冉的手脚都负伤了,考虑到赶路的疲惫,池嫣然没有决定要立马回b市去,她借用村长家的电话和单位请了个假,然后便留下来每天在医院陪着女儿。 然而,池俊却与池嫣然形成鲜明对比,已然没了一副好爸爸的模样,每每来病房看望池冉时屁股还没坐热,就神色慌张的离去,直到快和池嫣然换班了才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至今池嫣然都不曾知道女儿手臂上的伤是何悠悠“划”的,不,认真的讲,池嫣然甚至不知道何悠悠这个人的存在。 她以为这个伤是女儿失踪期间磕碰到的。 所以池嫣然现在才能如此淡定的坐在病房里,看着护士给自己的女儿换新的纱布,边听护士讲八卦。 “姐,不得不说,还是你家的孩子听话懂事,你都不知道,楼上有个和你女儿同天过来医院的女人,漂亮是挺漂亮的,但这脸啊,不知叫谁给划了一刀。”护士冲池嫣然挤眉弄眼的,轻声道,“你是不知道,每次换药的时候,那女的非要照镜子,但那伤口不深不浅的,哪有那么容易恢复?她一见那伤就叫,次次都这样没个消停,搞得现在都没几个护士愿意去给她换药了。” “毕竟是女人,对容貌是看重些。”池嫣然倒是能理解。 护士笑道:“懂是懂这个理,但那姑奶奶一闹就摔东西,我们这小诊所哪来那么多玩意儿给她撒气用?采购一次都要等十天半个月的,真是折腾不起。” “难怪我有时候总听到楼上吵吵嚷嚷的,原来是这样。” “嘿,她那伤再过两三天就要结痂了,在我们这儿赖不了多久的。” 池嫣然对护士笑了笑,没再接话。 护士也不介意,她只是想吐槽一下楼上的极品病人而已,于是这个话题很快也就被翻过去了,并没有引起池嫣然的注意。 但池冉不同,闻言后若有所思。 突然,池冉叫住了护士:“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想回家,这里的床硬邦邦的,睡得好难受。” 护士笑池冉的孩子脾性,指了指她的脚,道:“至少还有大半个月呢,你的脚最严重,不养好往后走不了路怎么办。” 这落在池嫣然耳朵里,护女心切的她自然是要求池冉要乖乖在医院多呆一段时间了。 池冉咬了咬唇,有些苦恼。 她还是很介意。 她的直觉和她说,要快一点,更快一些,去找到何悠悠接近池俊的目的。 而这个答案,很可能池家里。 翻译官7 何悠悠提前出院了。 这里边有诊所床位不够的缘故,毕竟她有手有脚的,只是脸受伤了,定期来换个药就行。 何悠悠盯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拼命咬牙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但这也让她毁容的脸看上去更加狰狞。 “池冉!你个小贱人!” 何悠悠摔了镜子,低吼着,却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对方半分。 毕竟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是她在编故事,池冉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这个心机,更何况,刀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任凭说破嘴,被抓起来的准是她。 这年头,用得起大哥大的人极少,但何悠悠自己就有一个,足见她有一定的经济能力。 或者应该说,是她背后的人不简单。 此时,只听一阵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弄得何悠悠更加心烦气躁,但当她接通电话后,周身的气场却一下子变弱了。 “我……东西还没有拿到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的……” 电话的另一头似乎不满何悠悠的答案,但似乎也没想摒弃她这一枚棋子,因而匆匆训斥两句便挂断通话了。 何悠悠捏着大哥大,指尖泛白,她目光透露出凶狠,又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过了会儿,便去家里翻了点纱布,遮盖住那道疤痕,接着为自己化了个精致妖艳的妆容。 她换上一身紧身的连衣裙,将身材的曲线衬得一览无遗,之后便往池俊的学校打了通电话。 “……是的,我找池俊老师,帮忙转告他一声,我家在群东村xx路,老师之前家访过的那家,让他务必过来一趟。” 挂断电话以后,何悠悠便在家里等候池俊的到来。 池俊到底还是心疼她的,不然也不会在女儿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这年头有汽车的人不多,但池俊却有一辆,从市里开回村只要两个多小时。 池俊对何悠悠是真的上心,接到门卫通知以后就知道是女人想见自己的暗号,于是立即向学校告假后回来了,他刚一打开何悠悠家的门,就见有个身影飞快的扑进他的怀里,低头一看,是何悠悠在低声啜泣。 “怎么了这是?”池俊抚摸着女人的后背,温柔的问道。 何悠悠收紧抱住他的手臂,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声音却是透露出无比的悲伤:“池俊,我刚刚接到我家里的电话,我爸爸说,他,他的生意,出了点儿问题……” 池俊手上动作一顿,他故作轻松道:“这……你别难受,不用太过操心的,生意场上的事儿嘛,说不准的。” 何悠悠抿了抿唇,她推开池俊:“你就是不想帮忙吧?” “你怎么这样想,未来岳父有难,说什么我这个女婿都要出一份力的!”池俊哄着何悠悠,又把人拉了回来。 何悠悠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缓和脸色,她依旧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道:“我爸爸这次是被商业对手下套了,公司的问题不是出钱就能解决的,所以我才这么紧张的要叫你回来。” “那这样的话,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种情况,只能靠走关系,搭上大人物,就可以了。” “可我不认识……” “我不需要你的人脉。”何悠悠突然抬手,食指轻轻地抵住男人的唇瓣,道,“池家老爷子留下的遗产里,不是有一批古玉器吗?用这些,就能帮我爸爸的公司起死回生了……” 翻译官8 “不,我给不了。”池俊闻言,松开了何悠悠,他摇摇头,“这些古董是爸留给小冉的,我没有权利拿走。” 何悠悠咬了咬牙,愤怒地说道:“那你就眼看着我家破产?!你还想不想跟我结婚了?!我从没抱怨过当你的地下情人,就只为了等着有一天,你能拿出点让我爸瞧得起的本事来我家娶我,你倒好,现在机会摆在你眼前了,你又推三阻四的!” 何悠悠在池俊面前,一直是个白富美的人设。 两个人相识于一场朋友的婚礼,池俊对何悠悠一见钟情,这是一个不同于他现任妻子的女人,温柔体贴,小鸟依人,出生于大城市,父亲是华国改革以来第一批企业家,身家显赫。 曾经的池俊以为池嫣然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父亲是国内知名教授,本人又是现在少有的高学历,气质优越,知书达礼,但当结婚以后,他发现妻子过于看重事业,而反观自己,学历比不上她,工作岗位又是靠老丈人安排的,久而久之,产生的心理压抑曾将他打击得怀疑人生。 虽然追求何悠悠的过程也有不少坎坷,但那一天,何悠悠突然接受自己的时候,池俊依旧是感动得红了眼眶,越和何悠悠相处,池俊越有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在何悠悠面前,至少他像是可以依靠的。 这份责任感,在何悠悠说出这段话后,变得更加有分量了。 “我不会对不起你的,悠悠,我说过想娶你,就肯定会好好在岳父面前表现的!”池俊狠下心,表态道,“不就是那批古玉器吗?!小冉一个孩子能懂什么,我帮你讨过来就是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何悠悠双眼发亮,握紧池俊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 池俊不忍打碎她的希望,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何悠悠见目的达到了,便主动昂起头,献上一抹香吻。 紧接着,房间里不断传来了暧昧的声响,令人面红耳赤。 —— 但话是这么说,真正实施起来却有点困难。 首先,有池嫣然在,这批古董绝对是很难哄骗池冉给出来的。 池俊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因而只能采取拖延的战术,他从家里的摆件中挑了几件小巧的玉器先给何悠悠送过去,在能安抚她的情绪的同时,又不会让不重细节的妻子发现。 何悠悠拿到玉器的时候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成色和雕工,确定是真品无误后,她按捺不住贪婪的心,和池俊撒娇道:“老公,你真是太棒了!但是你看,这两件虽然也是上品,可要送去给大人物收藏,叫他为我们出力,总不能就这么小气吧?人家会觉得没诚意的。” 池俊被她一声甜蜜蜜的“老公”喊得心花怒放,他清了清嗓子,骄傲道:“那我就在家里多拿几件大宗玉器好了,明儿就给你送过来。” “谢谢老公。”何悠悠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手轻柔的搭在池俊的胸膛上,嘴里的话语虽甜腻,但她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在池俊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经懒得伪装了。 等她把池家的那批古玉器全拿到手,这个男人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翻译官9 但隔天清晨,没等池俊先下手,他便收到了于他而言无异于噩耗的消息。 池冉出院了! 出院后自然是回家住,这样一来,池俊偷玉器的机会就少了。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的女儿一向是个乖乖女,最在乎的无非就是她的学业,如果她出院后要是很快就又回到学校读书,那自己也就可以趁着家里白天没人搬东西了。 至于池嫣然,池俊理所当然的觉得她会回归工作,像以前一样两三个月甚至大半年都不见踪影。 然而,事与愿违,女儿回家后不仅没提要读书的想法就算了,妻子这次是铁了心要照顾好女儿,暂时没打算离开家。 这可如何是好? 池俊挠了挠脑袋,头发都被揪掉几根。 —— 池冉将池俊的焦虑不安看在眼里,心想这大概是何悠悠给他吹了枕边风,让他怀着特殊的任务回家,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能轻举妄动,因此才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何悠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当池俊出门以后,池冉就坐在自家客厅的红木长椅上,黑色的眸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环视四周,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的。 突然,她的视线停留在角落的藤摇椅上。 见她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那里,池嫣然见了不禁鼻间一酸,她走到池冉身旁坐下,缓缓道:“你外公一生都站在课堂上授课,老了以后腰就不如前了,没走两步就总想坐下,那摇椅舒服,最适合他夜里在院子里躺坐着和街坊邻居聊天,特别是夏天一到,边摇扇子边乘凉的,别提多惬意了。” 池冉问:“那怎么把椅子搬进来了?” 池嫣然一愣,道:“那会儿你外公走了,在办丧事那几天里,我一出家门就见那把摇椅,就仿佛你外公还坐在那儿对我笑一样,妈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就在办丧事匆匆忙忙把椅子搬进客厅的角落里不管了。” 池家老爷子是一年前刚离开人世的,那会儿还接近过年,各家各户喜庆洋洋的,却只有池家的人受到这么重的打击,池嫣然心里无法介怀也是必然。 池冉那会儿还小,小孩子对亲人离世的感触不深,只知道亲近的人突然消失了,不安令她大哭一场,之后却又很快忘却了。 现在,池冉隐隐约约记起什么,她的手指指向藤椅上的一个黑色的小物件,道:“妈妈,外公的藤椅上是不是放着什么东西?” 池嫣然被这么一提醒,起身走过去看。 她拿起那个小物件,面上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怀念的说道:“这是你外公最喜欢的把件,是他和你外婆的定情信物,以前他经常把这拿出来和我们炫耀,说是这把件就是你外婆追他的证明,和个老小孩似的。” “我想看看。”池冉探了探脑袋,朝池嫣然摊开手掌心,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说来也是好笑,他倒是有脸皮在我面前胡说,却没敢在你这儿叨叨。”池嫣然走到女儿身边,将东西放到她的手里,“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们一直瞒着你,现在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翻译官10 池冉的双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手中的玉兽把件,手指指腹抹开上面的尘,露出它的一只眼睛。 她随口一问:“是什么事?” “你外公把他生前收藏的古玉器全都留给你了。”池嫣然揉了揉池冉的脑袋,浅笑道,“你小时候,你外公让你抓周,你一把就摸到了他收藏多年的玉砚台,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把留古董给你这些话挂在嘴边,后来他要写遗嘱的时候,也没将这件事忘了。” “外公他很疼我。”池冉回忆了一番原主留下的记忆,抿了抿唇,轻声道。 但这份承载了老一辈对孙女的疼爱的器件,却给原主带来了性命之忧。 怀璧其罪。 池冉算是知道为什么何悠悠非得把原主弄死了,只有这样,池俊才会重新拥有这批古玉器的继承权,她也才能顺理成章的拿到这些古董。 沉默半晌,池冉又一抬眸,定定的看向池嫣然,道:“妈妈,我想把这批古玉器捐了。” “你说什么?!”池嫣然一怔,而后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探女儿的额头,“怎么说胡话了呢,你外公对这批古玉器宝贝得很,落在你手上了你说捐就捐,谁能收受得起?!” “国家能。”池冉抓住女人的手,“妈,我们没有能力护住这些收藏,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家藏着价值连城的古玉器,难免会有人起异心。” 池冉的想法很简单,古玉器如果是要拿去变卖,单单是池嫣然这一关就过不去,把古董折现本身就是对亲情的不尊重,而且,万一何悠悠有资本把古董买走呢?那她这么折腾还有什么用? 所以,捐给国家,由国家保管,是万全之策。 池嫣然听到女儿的话,却不由得反思起来。 以前的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父亲看中了群东村的山清水秀,于是在退休后便举家搬迁到这里,她也是在这片土地上结实了当时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的池俊,池俊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没有家庭约束的他入赘池家的过程也很简单。 因为农村人接受教育的程度普遍低下,没有人会觉得在池家客厅大大方方摆着的玉器会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些玉器色泽多暗沉有杂质,定是池家老爷子随便买来当装饰用的,却不曾明白这是玉器经过时间沉淀的证明。 加之群东村的民风淳朴,各家夜不闭户,自然而然的,池嫣然也就忽略了这批古玉器的存在究竟有多么轰动。 她本身就是个考古学的教授,又怎么会不知道国家有多缺文物这方面的研究,而且近期听闻文物走私泛滥,国家眼看着文物外流,更加是力不从心,急于管理,却无从下手。 捐赠古董给国家,背后的意义重大。 池嫣然这时才骤然发现,自己的思想境界还没一个孩子高,她情不自禁的抱了抱女儿,道:“你想捐古玉器给国家,妈妈没意见,博物馆那边我有认识的人,这事儿就交给我办吧,妈妈太为你感到骄傲了!我的宝贝女儿!” 说罢,还在池冉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上一口。 池冉被亲得发懵。 咦?她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吗? 翻译官11 池老爷子虽然会把古玉器当装饰大大咧咧的放在客厅,但更多的收藏却是放在家中最深的一个房间里,用玻璃柜将收藏一一罩着,整齐的陈列在这个空间里。 池冉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以前这里的钥匙只有池老爷子自己带着,他去世以后,唯一的钥匙就转到池嫣然手上,但池嫣然怕触景生情,因而也从没来看过。 连池嫣然都不清楚的事情,池俊自然也不了解。 他还以为老爷子的收藏只有客厅里摆放的那些。 于是,当他回家,听说池冉想把古董捐了的时候,他并未反对,只是有点烦恼不知道怎么和何悠悠交代。 不过他觉得,自己毕竟已经送去了几件古玉器,这份心何悠悠应该也该看在眼里了,再和自己闹就说不过去吧。 可他小看了何悠悠的胃口,当他前去何悠悠家提起这件事后,女人猛地推开他,瞪大双眼,破声喊道:“你怎么能同意?!那批古玉器少说也有二十来件呢!” 池俊蹙眉,心中感觉有些别扭:“你怎么知道古董的数量?” 何悠悠捂着嘴,暗道自己失言,但她很快就找好了理由:“这是以前拜访老爷子的时候他亲口对我说的,大概是老人家想向我炫耀他的收藏数吧……” 池俊嘀咕着:“那怎么不见他和我提起过呢?” 何悠悠不知是听没听见,沉默片刻,然后又一本正经的和池俊说道:“反正不能由着她们把古董捐出去!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批古董的价值,就前两天你给我的小件,单起拍价就五百万起了!” “五……五百万?!”池俊吓了一跳,他对好玉石的认知一向是通过那晶莹剔透的光泽,从没想过家中颜色灰暗的玉器能这么值钱。 见何悠悠又一次点头,他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 他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就算了,妻子肯定知道,但她居然同意了! “胡闹!我这就回家跟她们讲讲道理!” 说完,池俊心急如焚的走了。 —— 池嫣然和b市博物馆的现任馆长曾有过一面之缘,留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她一向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确定要做的事情从不会拖延,因此她很快就去借用村长家的电话,给博物馆馆长说了捐赠的事情。 远在b市的陈知秋放下电话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甚至不记得刚刚自己在电话里无意识的重复了“是真的吗”这四个字好几次。 对方一次又一次地认真回复了他,才令陈知秋稍有心安。 “馆长,您接了谁的电话啊?” 工作人员见陈知秋神色恍惚,赶紧为他倒了杯水,放进他的手里。 “池嫣然教授打来的。”陈知秋的手因握着暖和的杯壁而重新有了温度,与此同时,他的心涌入一股热流,“池教授说,想要将她父亲遗留下来的一批古玉器捐赠给我们博物馆……大件十二宗,摆件十五个,还有一些零散的把件、配饰……” 年轻的工作人员闻言犹如晴天霹雳,张大嘴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至少池家这样的勇气,是普通人没有的。 翻译官12 “什么?!你说有人无偿捐赠一批古玉器给b市博物馆?!”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面色通红,浑浊的双眼中多了一抹光彩,“天无绝人之路啊!有了这批古玉器,国家绝对能以收复文物为由大力打击文物走私的现象,也不至于……不至于再看到那么多国外拍卖我国文物的消息了……” 老人家的眼里飘过泪光,他抓住陈知秋的手,激动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y省,明天就走!” 陈知秋扶着老人坐下:“刘老,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还不放心吗?何必这么折腾。” 老人摇摇头:“那不一样,我要亲自把古玉器接回来,了却我的心愿。” 陈知秋叹了一声,但也知道这位老将决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反悔过。 但转念一想,他是一收到池嫣然的通知就立马赶来见刘老的,就是因为他知道文物外流一直是对方的心结,且现在国家名义上是把这件事交给刘老处理,但实际却还没有下放权利,刘老实在是迫切需要这批捐赠的文物来撑底气,他会坚持一起去,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 如此,陈知秋也没再劝,他和老人家定好出发的时间后,就回去自己也准备准备启程了。 —— 另一边的池家人都不知道即将会有大人物往群东小村赶来,池家两位主人现在正坐在客厅中,面对面紧盯对方,却彼此没有先开口说话。 直到池俊按捺不住,开口道:“你知道爸留给小冉的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池嫣然听了眉头一挑,“你以前不是不关心这件事吗?” 那是因为以前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均价上千万的古玉器! 池俊在心里咆哮着,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干笑着,道:“你和我说了这事儿以后,我回头一想,总觉得还是不要轻易说捐就捐了,小冉现在年纪小,不懂这批古玉器的珍贵,万一以后急需用钱,回想起来不就后悔了。” “冉冉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会把遗产拿去变卖换钱的人。”池嫣然翻了一个白眼,道,“再说了,捐赠意义重大,不是以金钱能衡量的,冉冉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当然以后也不会后悔,亏你是个人民教师,为国奉献的精神还需要由个孩子教你。” 见池嫣然不把这当回事看,池俊一想这个钱,又忆起何悠悠的脸,他一咬牙,一改态度,强硬的说道:“实话实说,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做!” 池嫣然冷哼道:“为什么要你同意,古玉器全是给冉冉的。” “就凭我是她的监护人!我不签字,谁敢把东西拿走!” “你是监护人我也是!在这冲我叫唤什么?!”池嫣然脾气一来,拍案而起,她对池俊怒目而视,道,“池俊,别忘了,你是入赘到我家的,结婚前我们家可就说好了,凡遇见大事,我说定的就不容许你插嘴,当初你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你就见钱眼开,要和我翻脸吗?!” 翻译官13 池俊的后背紧紧贴在红木椅的后板上,冷汗布满额头,嘴唇频繁地颤抖。 是了,在何悠悠的温柔乡待久了,他差点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入赘池家的乡下小子。 而之所以回到群东村住也没被人抓住这个嘲讽,只是由于他原先的姓是“迟”,与“池”同音,因而村民们都没有多想。 也正是这几年他与妻子的少接触,让他逐渐淡忘了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 池俊一下子就没了方才的气势,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我,我也只是怕小冉以后要吃苦,你和我都是拿死工资的,哪有那么多存款能留给她。” “钱财乃身外之物,冉冉有手有脚的,成绩又好,还怕不能靠自己去闯出一番天地?只会惦记父母留下的钱财的人都是好吃懒做的蛀虫,我的女儿,人品可不会这么差。”池嫣然严肃的和池俊说着,她疲惫的闭上眼睛,“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情,我作为一个母亲,我尊重自己女儿的选择。” 池俊张了张嘴巴,到底没再说出膈应人的话,只是苦恼的低下头,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池冉在二楼的台阶上坐着,父母的话她全落在她的耳中。 这是池冉第一次反思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替原主活下来,但真的只是为了报仇吗? 那报仇以后呢?她又该做些什么? 池冉思索一番,决定端正态度,努力学习相关的文化,试图融入这个世界。 漫长的人生总要有其他的事情来填满,池冉相信,这个目标一定能在不久的未来找到。 等古玉器的事情解决之后,就回学校当一个平凡的学生吧。 池冉如是想着。 —— 池俊逃避似的躲了何悠悠两天,就怕她提起古玉器的事情。 他既不想失去何悠悠这个完美情人,也不愿再得罪池嫣然。 也就是说,他其实本意是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毕竟他所在的学校近期要选新的校长,池俊想要那个位置还得靠池家在教育界的人脉,他就是想和何悠悠双宿双飞,也要先有点资本。 这会儿和池嫣然闹掰离婚,不划算。 但这天,何悠悠又把电话打到了池俊的工作单位,男人有点懊恼,却还是应约了。 躲是躲不开的,总要去和人说清楚。 池俊决定好了以后就开车去到何悠悠的家里。 果不其然,一见面,何悠悠就埋怨他几日不见踪影,并急切的想要知道古玉器的下落。 “……就是这样。”池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何悠悠,“我实在没办法决定那批古董的去留,你就带着我给你偷偷拿来的小件,去给老丈人应急吧。” 何悠悠黑着脸,默不作声。 百密一疏,她从不知道池俊竟然不是池老爷子的亲生儿子,都怪她单凭个姓就认定了池俊的身份。 本以为对方在池家占主导地位,结果是个软饭男,不中用。 何悠悠把下唇咬出血痕,她突然觉得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勾引池俊上的自己是个傻瓜。 不,她还有机会! 何悠悠似乎想到什么,蓦地笑了。 翻译官14 “池丫头,脚伤好多了没啊?” “好多了,谢谢谭叔叔关心。” 池冉微笑着朝隔壁的邻居点点头,她收回视线,感受着四周属于清晨的暖洋洋的阳光,眯了眯眼睛,心情也随着平静下来。 这是她出院后第一次踏出家门。 拐杖已经被她放在家里了,脚踩在地上时虽然还有些轻微的疼痛,但这种感觉是真实的,且时时刻刻在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池家的邻居姓谭,是个热心肠的中年男人,在村里的治安队里当领队,见池冉背这个书包像是要走去学校的样子,他不禁拖着自己的自行车来到她面前,道:“池丫头,还是我骑车送你去学校吧,你这走过去要十来分钟,对你的脚不好,唉你爸妈也真是的,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上学。” 池冉笑笑没说话,她不会拒绝一个好人的善意,因此她乖巧的坐上谭树的自行车后座,再次道了一句“谢谢”。 听着谭树的念叨,池冉思绪渐渐飘远。 池俊从昨天下午就没回家了,池嫣然为了守护那批古玉器,对于送池冉上学的事情也是左右为难,池冉看出来了,就劝她安心在家等博物馆的人过来,自己一个人去上学。 —— 村里的学校建在村中心的位置,距离池家并不远,拐两个路口就到了。 池冉下了车,刚想和谭树道谢,就见谭树皱着眉,朝不远处的人大喊:“王磊!你一大早带这么多人出去干什么?!” “我去干什么要你管?!”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脸上是难以掩藏的兴奋,他向身后的人招招手,“快跟上!别磨磨蹭蹭的!” 谭树见王磊把他手下的人都带出去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妙,他蹲下身拍了拍池冉的肩膀,严肃道:“池丫头,叔叔有点事不能把你送进学校里了,你自己一个人走要小心点。” “好的。” 池冉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但当她目送谭树离去的方向后,她抿了抿唇,一双黑眸越发深邃,而后就见她跑起来了。 不是往学校,是往家。 能让这些人这么疯狂的,只能是她们家的秘密泄露了。 —— “刘老,舟车劳顿,我给您安排好了市里最好的招待所,您先去休息休息吧。”中年男人放低身段,在一位老人家身侧温声说道。 “不去!我放心不下那批古玉器,只要没见着,我这心里就不踏实。”刘老摇了摇头,握着拐杖的手逐渐收紧,可见其坚定,他朝中年男人说道,“存瑞,你身为一省的书记,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 张存瑞面色凝重:“我明白,但您的身体同样重要。” “存瑞,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刘老摇摇头,道,“边境这段时间文物走私泛滥,古玉器的捐赠者却是出在你的管理范围内的,这要是处理得好,国家对文物的收复再进一步的同时,你呢?” 他……他自然能借助这件事高升! 张存瑞懂了,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声音有些发干:“多谢刘老提醒,我这就安排下去,让大家能尽早到达群东村!” 翻译官15 池冉躲在路口的拐角处,看着自家门前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二话不说就想硬闯,但谭树顶在池家的门口,冲他们破口大骂,成为池家坚固的第一防线。 王磊是不怕他,但他的手下多少还有些犹豫,不敢伤到谭树。 池冉看见池嫣然在谭树身后白着一张脸,却依旧强硬的保护这个家的模样,手不禁紧紧攥成拳头,脑袋疯狂的思索着对策。 去村长家! 群东村的村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早年受过池老爷子的恩惠,因此对池家的后辈都颇为照顾,他是个朴实的农民,这会儿正在地里干农活。 池冉找到他的过程并不难,她不管农地的泥泞,飞快的跑到村长身边,拉住他的手,微微喘气,道:“村长爷爷,有人带着一批人闯进我家,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家里就只有我妈妈一个人,我怕她被欺负了!” 村长一听,这事要真的发生在他们村里那还得了,连忙搁下锄头,道:“池丫头你别着急,我这就过去看看情况。” “村长爷爷,麻烦您多带点人,他们那些人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 “呸!真不是个东西!” “我想借您家电话用用行吗?” “丫头你去吧,我这就带人先你家帮你妈去。” 老人气鼓鼓的离开农地,招呼了些一起干活的身强力壮的农民,浩浩荡荡的就往池家走。 池冉则钻进村长家里,凭着记忆,拨打了b市博物馆的电话。 “喂,你好。” “你好,我是想要捐赠古玉器的群东村村民,请问你们的人到群东村了吗?有人想抢我们家的那批古董。” 接电话的人一惊,连忙说道:“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到y省了!你先别急!我赶紧通知他们这件事!” “好,麻烦你了。” 池冉挂断电话后,又往自己家跑。 但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不能往前冲。 她担心在家门外的她,会成为池嫣然的弱点。 果不其然,由于有谭树和村民们的坚持,王磊一行人闯不进去,王磊便动起歪主意,叫了个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那人便悄悄地离开了池家门前。 池冉不想让自己这么被动,群东村村小人少,躲到哪里都没用,最好的办法,还是回家。 为此,池冉跑到自己后院的墙后,估摸着高度,爬到一旁的树上,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一跃—— “嘶……” 池冉看着自己膝盖那处被磨破了的裤子,咬牙站了起来。 还行,能继续走,比那时候被抛在山顶上时好多了。 池冉一瘸一拐的走到前院,王磊眼尖,一见到她,脸色骤然变黑,池冉自然也是见到他凶狠的眼神,却是朝他咧嘴一笑,瞧着像是挑衅。 池冉走到池嫣然身边,低声叫了她一句:“妈。” 池嫣然一侧头,在见到池冉的那一瞬间眼眶通红,她低下身抱住池冉,不停地喃喃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磊见拿池冉威胁池家的目的达不成了,面目越发狰狞,他视线一转,盯着谭树道:“池嫣然就是个挖古董的什么教授,利用职权替她爸走私文物,用这个理由,我足够把她抓回局子了吧?!” 翻译官16 这是何悠悠能想到的吞掉池家古董的最佳方式。 只要池嫣然认了,那她就可以联合王磊把这批古玉器处理掉,警局没收来路不明的古董合情合法,池家没得反抗的权利。 但这件事真正做起来却不光明,所以只能先把池嫣然带回去,强行收押后再处理,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现在,却不得不把这个理由拿出来应付村长和谭树。 王磊别提心里多憋屈了,这么一来,谭树也会参与监督过程,想要动手脚把全部东西带走就难了。 可不这么说,放任池家这批古董捐出去,他的升官发财之路又遥遥无期。 王磊想压谭树一头,他实在不甘心。 谭树闻言一愣,回头看向池嫣然。 因为王磊的话,许多村民已经开始动摇了。 池嫣然一声冷哼:“我们池家落户群东村十几年,左邻右舍都清楚我们一家的为人,我行得正坐得端,我父亲更是,不怕你们查,但我们家一说要捐古董,你们这群人就上赶着来抓我,是谁别有居心,一看便知。” 池嫣然的话令村民们收了收心,大家不是傻子,甚至有些明白人一下子就猜到是王磊起了独吞宝物的心,于是看向王磊的目光更加不善。 王磊见势不妙,嚷嚷道:“我们不管,既然有人举报,那你就得我们的调查!” “那我身为遗产的继承人,有权利去旁听你们调查的过程吧?” 池冉突然的出声吓了王磊一跳,他上下扫了一眼池冉,不怀好意道:“你想跟着过来当然是可以的。” 池嫣然握紧池冉的手,目光透露着担忧:“冉冉,别开玩笑了,这事不好玩。” “妈,我跟着去,如果我一个旁听者身上都带伤,那大家不就都会知道是王领队对你屈打成招不成还要对我一个小孩子下手吗?”池冉说得大声,在场的人都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会儿村民们七嘴八舌,指着王磊就说“你们警察可不能逼供”“我们都看着呢别想欺负池家娘俩”。 王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作为这个村警局的空降小领导,村民们信不过他是正常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始终不能压过谭树一头。 现在还被人这样指指点点…… 王磊愤愤的一挥手,喊道:“都闭嘴,来几个人把她们带走!” “谭叔叔,村长爷爷,我家就拜托你们照看了,我怕这些人强行进到我家里抢东西。”池冉面对两位村民们的主心骨,深深地鞠了一躬。 谭树说:“你这丫头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在这儿,看谁敢闯!” 村长也是附和的点点头。 有谭树的保证,池冉便和池嫣然一起离开了池家,王磊的人顺势哄哄闹闹的把人围在中间,生怕她们逃走。 —— 另一边的陈知秋还在应付本市市长之际,忽然接到了来自博物馆的电话。 一听是要捐赠的那批文物有被人抢的迹象,陈知秋吓得脸都青了。 一旁的市长见了,出声问了一句,闻言冷汗直下。 “你说……刘老和张书记都,都先过去群东村了?!” “那可不!”陈知秋现在也急,要不是来到本市时被强行留下来应酬,他这会儿就跟着刘老去接文物了,还用得着在这儿心急吗,“不说了!我也要赶紧过去才行!” “哎!陈馆长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翻译官17 这年头,一般农村里的警局平时就是和摆设没什么差别,因此也没有村民愿意过多的去建设这儿。 群东村的情况也是如此,甚至连一间正规的审讯室都没有,但也亏得这样,池冉才能有机会坐在距离池嫣然三米外的地方盯着王磊等人。 但显然,只要把人抓到了,王磊可就不会管池冉的动静,他想,任由池冉怎么折腾,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总是翻不出什么新花样的。 他从属下那里接过来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池嫣然面前的桌面上,神色狰狞,道:“你最好把这个签了,不然有你好苦头吃。” “叔叔,你这是要逼供吗?在学校,老师和我们说过这是不合法的啊。”池冉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她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一脸无辜的看着王磊。 但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你要是真的敢这么做,我一出去就把你举报了。 王磊恨得牙痒痒,他瞪了一眼池冉,一时竟无言以对。 如果这是悄悄地把池家母女带过来,那他怎么搞这两人都没人管,可问题就是自己是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过来的,池嫣然还好说,池冉要是出了什么事,村民们非得扒了他的皮。 “臭丫头,你最好给我乖乖闭嘴,否则——” 王磊朝池冉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而后又转头对着池嫣然:“你别以为你现在硬撑着有什么用,我们手里可是有你偷盗文物的证据,你现在签字认罪,我们还能尽早把你关牢里,给你留点颜面。” 池嫣然怒道:“胡说八道!我从未做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我不能伪造吗?”王磊轻声附在她耳边说道,而后直起身,面露猖獗之色,大声笑道,“你们还是别挣扎了,池嫣然,你信不信,你进局子以后老子有的是办法卡你宝贝女儿的升学,别的不说,光这村里的几个混混吧,平时趁着你女儿上下学,找她去谈谈心,也是可能的吧……” 王磊确实一下子戳中了池嫣然的软肋,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池冉皱眉,复而又舒开,她的语气充满嫌弃,道:“叔叔,你要是有证据就早点拿出来,就别浪费我和我妈的时间了,唠唠叨叨的,比老奶奶还啰嗦。” 王磊的注意力又一次被池冉吸引了,他气急败坏的冲身后几个男人喊道:“来个人把这丫头赶出去!” 一扭头,他突然抓住池嫣然的手,往桌面上的印泥上按:“解决你一个娘儿们,还用得着什么证据!” 说时迟那时快,池冉躲开前来抓她的人,钻到王磊身边,冲着他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 怎么都不能让他得逞! “啊——” 王磊松开了池嫣然的手,怒视着池冉,另一只手抬起,出于本能的想要重重的往池冉的脸颊上扇。 池冉闭上眼,等待着王磊打完自己以后,留下的伤能够让她出去卖惨。 为了把池嫣然摘出去,她顾不及自己了。 “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翻译官18 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门口站着的是气势汹汹的一队人马。 但王磊一看,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便以为是村里的他没认熟脸的村民,于是放肆的说道:“你们谁啊?!敢闯警局,信不信老子用扰乱治安逮捕你们?!” 刘老被他口气气得双唇发抖,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地锤了几下。 他们一行人起先是去了池家,就见门口有两队人对峙,后来一问知道了事情经过,才匆忙往村警局赶来。 但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而且还被不知从哪来的毛头小子给威胁了。 张存瑞一看刘老怒火中烧,心下一凉,猛地就是瞪向面前这个坏事的年轻人:“你是谁?谁给你的权利动用暴力?” 王磊哼了一声:“我?我是这儿治安队的头儿,我叔叔是这儿的局长,你不认识还敢来逞英雄。” 刘老被这轻蔑的语气激怒了,他冷哼道:“一个小小的村警局局长就这么大口气,存瑞,你底下的人管得真好啊!” 张存瑞不敢得罪刘老,霎时间额头起了薄薄的一层汗雾,他只能低声认道:“刘老,今日之事我会秉公处理,绝不让这种蛀虫继续留着。” 刘老不作声,但显然对张存瑞即将要做的事了然于心。 王磊并不知道他们一群人的来头,正打算招招手叫人把这几人也抓进局子关着时,就见他的叔叔匆匆忙的在这群人后边探了个脑袋,紧跟出现在他身后的还有陈知秋等人。 王局长朝张存瑞低头哈腰:“您怎么有空过来了?有什么事儿吩咐吗?” 王局长从前只在会议上远远见过张存瑞一眼,方才他在家中喝茶时突然听到上面来拜访,吓得他的茶杯都掉在地上没敢捡,直道事情不妙,连忙领着他们从家里赶过来。 张存瑞冷笑道:“吩咐是不敢,不过我们要找的人却被你们抓进来了,现在我倒是想听听,她们犯了什么事。” 王局长见到池家母女,忽然想起什么,两眼一瞪,差点晕过去。 完了,完了啊…… —— 池冉这会儿已经趁机把池嫣然拉远了,此时的她面上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眼里只剩冷漠。 她没想到救兵会来得如此之快,但这样也好,省去了不少与王磊对峙的精力。 经过一番训斥后,张存瑞等人在王磊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温声将池家母女接走了,一群高大的男人将她们围在中间,既是对她们的尊重,也是对她们的保护。 走着走着,刘老叹道:“没想到捐赠文物一事会给你们家带来麻烦,是我们考虑不周,没叫人暗地里保护你们。” “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捐了就不会招惹灾祸。”池嫣然摇摇头,她牵紧池冉的手,道,“我们还得感谢您和张书记及时赶到。” 刘老一听越发惭愧,摆头不语。 张存瑞动了心思,笑道:“池教授捐赠的这批文物对我们来讲意义重大,我会将此事如实上报,国家多少会弥补你的。” “不,这不是我要捐的。”池嫣然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捐赠一事是我的女儿提出来的,我不能代她领了这一份夸赞。”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惊讶的神情,不约而同的往池冉看去。 只见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抬头,露出她那尚未长开的平淡的小脸,朝众人绝一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有的只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的冷静。 翻译官19 池冉站在暗房门口,望了会儿刘老一行人在屋内小心翼翼触摸着古玉器的模样,又侧头去看在她身旁的池嫣然。 虽然池嫣然并不像池老爷子一样对古玉器有着深刻的热爱,但毕竟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在亲眼见到它们即将远离自己的时候,心中的留恋无论如何也很难掩藏。 池冉的心思略一跳动,她突然跑到楼下,从摇椅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后又折返回来。 “老爷爷,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池冉看得出刘老是这群人里话语权最重的人,因此直奔他的身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什么事啊小丫头?”自从知道捐赠人是池冉以后,刘老对她不仅另眼相待,还多了几分喜爱,因而此时和她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不少。 “其他的古玉器我们家都可以捐,但只有这一件我想留下来。”池冉摊开手,掌心躺着的是一个带黑漆的和田黄玉把件,像一只圆滚滚的熊,“这个是外公外婆当年的定情信物,我想把它带在身边,就像外公外婆还陪在我和妈妈身边一样。” 一瞬间,一个有情有义的形象在刘老的心中破土而生。 他激动的握住池冉的手,将她的手心收紧:“孩子,你想留就留吧。” 这位老兵讲不出什么过多的场面话,唯有轻轻地拍拍池冉的手背,以示安慰。 —— 刘老等人安安静静的来,走的时候倒是轰轰烈烈的,村民们知道自己守护了一起价值连城的宝物之后也挺高兴的,一个个面泛红光,笑容洋溢。 张存瑞作为明面上最大的官,先是夸了一番池家母女,然后态度谦逊的感谢了淳朴的村民,以及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谭树:“警局那边还需要有人去收拾烂摊子,接下来辛苦你了。” 谭树虽然是个小村庄里的治安队队长,但这不代表他没情商,他听出了张存瑞话里的意思,眼睛亮了亮,郑重的点头应下。 “池丫头,以后碰见什么事儿,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这是张存瑞留给池冉的话,同时也是刘老的意思。 池冉乖巧的点点头,与众人一起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待人群散去,池嫣然忽的揪住池冉的脸蛋,阴阳怪气的说道:“今天似乎是你回去上学的第一天?你怎么跑回家了?你知不知道乱跑很危险?!” “疼疼疼,妈妈我错了。”池冉虽然嘴巴里说着求软的话,可面上却毫无愧疚之意。 池嫣然的目光又落在女儿摔破了的膝盖,她眼中泛起一阵心疼,手上的力道逐渐也小了:“算了,今天就让我来检查你的功课吧,回屋。” 池冉:“……” —— “来,你背一下之前学过的单元一的单词。” “……” 池冉表示,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她讲不出这些发音古怪的蚯蚓符号,甚至对什么是“单词”的理解都十分含糊。 但在池嫣然死亡目光的注视下,池冉表面依旧淡定,只见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背诵道:“艾币洗地咦爱腐居……” “……” “…………” 气氛在此刻似乎短暂的凝结了。 池冉:嗯?我念错了吗? 翻译官20 “嘿!听说了吗?!今天班里新来了一个转学生!” “男的女的?!漂亮吗?!”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快高考了居然还有人转学!而且来的还是我们这破学校!” —— 顾城理一如既往的趴在桌面上睡觉,不过今天他的睡眠质量有点差,早上才睡了两节课就被班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他抬头,面色沉闷,扫了一眼四周,所看之处瞬间一片死寂。 “老大你醒啦!还没到吃午饭的点呢!”他的小弟笑嘻嘻的凑到他的座位旁边,说道。 顾城理瞥了他一眼,黑着脸问:“你们在吵什么?” “有个转学生来我们班。”小弟挤眉弄眼的,“我刚刚去老师办公室看了,是个大美女。” 这话一出,班里的男生一片嘘声。 大概是不信这人的鬼话。 “无聊。”顾城理翻了个白眼,又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见他没什么其他反应,其他人又陆陆续续的加入了对新同学的讨论。 另一边,班主任郑源秉着良心,还在与池冉交谈:“按照你的成绩,转到城里的重点高中也不会太难……” 池冉认真听完,颔首道:“不要紧,在这里也挺好的。” 郑源:“……” 行吧,希望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要被班里的学生吓到。 —— 由于父母离婚以及池嫣然工作变动的原因,十七岁的池冉对转学并不陌生,这次池嫣然带队来到北方的一个小县城里,好像是因为在这边又发现了一个什么墓穴,所以池冉也就跟她一起过来了。 这些年,池冉没少跟着池嫣然跑,但皮肤愣是半点没有晒黑,她的身形高挑,约摸一米七左右,且五官已然长开,精致大气,和小时候成天灰扑扑的瘦小的模样相差甚远。 当池冉跟随郑源走进教室,往日吵吵闹闹的班级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能听见的只有他们彼此倒吸气的声音。 “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郑源侧开身子,而后和池冉说道,“来,介绍一下自己。” “池冉。” 少女简单的说了一句自己的名字,之后就不再开口。 交朋友从来不是池冉的必选项,她很少在一个学校里呆很长时间。 郑源对这位高冷的少女也是很无奈,正打算说点什么圆场时,就听底下的一人忽然惊叹道:“好酷啊!” 不仅是他,还多了几道附和的声音。 郑源在心里缓缓的打出一个问号,接着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地拍了拍池冉的肩膀,指着班里唯一的空位,道:“先坐那吧,等下课后我让几个男生去帮你抬张新桌子回来。” “谢谢老师,不过不用麻烦了,我坐那里就好。” “……” 那是你不知道校霸的可怕! 但郑源决定先不出声,别吓着小姑娘,反正按照顾城理的睡觉习惯,让人在那里坐上一两节课,他应该不会醒过来的吧。 “郑老头你这是坑漂亮妹妹呢。” “就是嘛!你看看我,乐于助人,特别能接受漂亮妹妹来当我同桌,只要你让我旁边这人滚蛋。” “怎么不是你滚啊,我也要和漂亮姐姐当同桌!” “别贫了你们,就这么定下先!”郑源及时制止了皮孩子们的话题,顺带着摸了一把自己的稀疏的头发,“还有,别叫我老头!” 翻译官21 顾城理自从醒来以后就没再睡着了。 他听着周围的人对新转学生的评价,耳朵敏感的捕捉身边传来的细碎的声音—— 一直没人坐的空位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顾城理的心蓦地升起一股不明不白的情绪,跳动的速度逐渐变快。 肯定是这些人老吹捧这个陌生的少女,才令他现在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了。 顾城理心安理得的甩锅,稳定好心绪后,他侧过头枕着手臂,假装被吵醒的样子,眯着眼打量身侧的人儿。 少女的侧脸线条柔和却不失分明,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粉樱色的唇瓣,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池冉很快就捕捉到了顾城理的视线,她偏过头,恰好与他四目相接,也见到了他眼中还未藏起来的惊艳。 从高中开始,这样的目光对池冉来说已不陌生。 因而池冉对顾城理并不上心,她也不是个热络的人,仅是朝顾城理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又板正腰杆听课去了。 在差生云集的中学里,授课环境喧闹不已实属正常,然而少女却能在这样的环境中认真的做她的笔记,动作流畅得像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顾城理好奇她是不是真的在听课,慢慢地直起身,眼睛宛若不经意的一瞥,看向池冉的本子上。 这一看,顾城理对少女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他不曾想过女生也能写出如此锋利霸气的字体。 都说字如其人,少女大概是个性格坚韧,有主见,不会随便让人掌控的人。 顾城理忍不住挑起逗弄人的心思,他随手拿了一支笔,用帽尖戳了戳池冉的手臂,见她扭过头不解的看向自己,他痞痞的笑道:“别写了,陪我聊会儿天。” 他没想过池冉会答应。 但池冉偏偏真的放下笔,扭头看他:“聊什么?” 少年单手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池冉。” “怎么写?” 池冉挑了挑眉,在自己的本子上刷刷写完,推到顾城理面前。 “池冉……”顾城理喃喃一声,而后用嘴咬开了笔帽,在本子上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记住没?” 池冉朝他投去了关爱智障的目光。 就一个人名,有什么难记住的。 顾城理全当没看见她眼里的嫌弃,他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廓,声音有些沙哑:“念念。” “顾城理。” “诶,你声音真好听,再叫一次。” 不过,不等顾城理成功耍流氓,郑源的粉笔头就已经准确无误的砸在他的头上。 “顾城理!听课!别骚扰新同学!” 顾城理抬头看了一眼郑源,砸吧砸吧嘴,身子软绵绵的倚靠着身后的桌子,回应道:“郑老头,你不是叫我们要多增进同学之间的友情吗?我这是在践行你的话啊。” “那也不能在课上聊天!”郑源气呼呼的,敲了敲黑板,“自己不听课就算了,别带坏新同学!” 要知道,池冉的成绩可是有望上重本的。 郑源就是愁,怕她在这儿被熊孩子们拖累了。 “知道啦。” 顾城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而后又像没骨头这样趴回桌面上,只是这次,他的侧颜枕着手臂,目光中含着异样的光,落在身侧的少女的脸上。 翻译官22 郑源和班里同学担心的“手撕新同学”的场面并没有到来,顾城理和池冉相安无事的做了一周的同桌,偶尔还会客客气气的说上几句话。 这实在是超乎大家的预料,要知道,顾城理的上一个同桌被他打到退学了。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情,顾城理一跃成名,成了臭名远扬的校霸。 当校霸其实也是很忙的,就像好学生放了学要认真写作业,坏学生放了学也有架要打。 不过今天的打架对象有点阴,令顾城理等人始料未及。 陈炀瞪大眼睛,盯着顾城理手臂上的血痕,忍不住爆了粗口:“玛德!这群孙子带刀!” “有本事继续打啊!怕了就快点认怂,别浪费时间!” 三中的人见到血的那一瞬间确实是愣了一下,但看顾城理等人的气势弱下来后,他们很快燃起了兴奋。 “我顾城理,什么时候认输过。” 顾城理的声音压得很低,任谁都能看出此时的他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他抬眸,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划过面前的人的脸,忽的咧嘴一笑,冲上去就朝刚刚划伤他的人脸上来了一拳。 力道之大,把人直接揍翻在地。 有了顾城理冲锋打头阵,九中的人也恢复气势,与三中的人纠缠在一起。 然而赤手空拳始终是更吃亏些,九中的人身上填了不少伤口。 顾城理是九中不良的老大,同时也是最难搞的,三中的人不傻,自然把矛头都对准了他。 顾城理躲开一把刀子,出于直觉,他感受到身后的威胁。 可他已来不及转身躲开了。 “去死……啊!” 顾城理单膝跪在地上,抬眸一看,居然是池冉。 偷袭的人的刀掉落在地上,手腕以扭曲的姿势被池冉拿捏着。 那人见到来人是个弱不禁风的女生,不禁轻蔑道:“哪来的臭娘们……啊啊啊!” 骨骼错位的声音被这人的惨叫声盖住。 顾城理也懵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池冉。 池冉的动作看起来轻轻柔柔的,但给人来个过肩摔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含糊,几个想朝她捅刀子的人都一一被折断手腕,剩下的一些人就由还有余力的九中人给收拾了。 池冉见局面控制住了,她缓缓走到那个最开始偷袭顾城理的人身边停下。 现在这人正被顾城理死死压住,池冉见了,便随手捡起地上的刀子,蹲下身,刀尖沿着他的下巴一直向下,停留在脖颈的位置上。 “玩刀子好玩吗?”池冉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拿刀架人家脖子上的人。 “你……你想干什么……” “让你与死亡近距离接触一下啊。”池冉手中的刀贴着他的皮肉,道,“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杀人有多可怕呢?” “求求你,别……”三中的人被吓坏了,明明现在是开春,但他额头上的汗犹如豆大,身体忍不住颤抖,“我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池冉扔掉刀子,甩甩手,道:“下次要打架就光明正大一点,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杀人犯法,记住没?” “噗嗤——”顾城理没忍住笑出声,他见少女不满的挑眉看着自己,笑得更招摇了。 翻译官23 “嘶——” “知道疼了?刚刚不是还笑得很开心?” 池冉手一抖又洒下一坨药粉在顾城理的伤口上,对他痛苦的抽气声恍若未闻。 “因为第一次见到女生碰见打架这种事还会过来帮忙的。”顾城理顿了顿,补充说,“而且居然还赢了。” “那些人打架乱无章法,就借着刀子欺负你们而已,只要把武器拿走,他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池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说,“不过我只是趁他们没什么体力了才动手,打不过也没关系,因为我提前报警了。” “既然有警察回来,你干嘛还要站出来,不怕他们恨上你吗?”顾城理突然变得严肃,他望着池冉那双漆黑色的瞳,问。 池冉反倒奇怪顾城理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一刀下去会出人命的,既然我有能力阻止为什么不站出来?” 顾城理被问得一愣,他躲开池冉认真的目光,耳朵微红,瓮声说道:“那行,作为答谢,以后就由我接你上下学,保护你的安全。” “我……” “不许拒绝,反正我跟定你了。” 顾城理眉头一扬,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池冉很想说自己学过柔道,对付几个中二的不良少年还是挺简单的,但见顾城理对这件事异常执着的模样,最后还是把拒绝的话吞回去了。 “随你。” 顾城理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落在池冉的目光多了几分别样的温柔,只可惜池冉正专心致志的低头为他缠绷带,毫无察觉。 —— 顾城理最近当小跟屁虫当得怪开心的。 虽然上下学的过程中,池冉基本上是不会理人的,只会手里拿着一块小巧的像方形盒子的东西。 这个顾城理认识,国外刚出的小玩意儿,叫mp3,能用来听歌。 顾城理有些心痒痒,他很好奇池冉会听什么。 会是缠绵悱恻的情歌吗?虽然池冉瞧上铺丝毫不像期待爱情的少女。 顾城理故意落后了池冉一步,抬手轻轻地拽了一下她帅气的高马尾。 池冉感受到了顾城理的小动作,停下脚步,回过身看他。 “有什么事?” 顾城理顺其自然的摘掉她一边耳朵的耳机,咧嘴一笑,道:“我想听。” “不方便。” 池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两个人戴同一个耳机走路着实有些难受,更何况不知道顾城理是吃什么长大的,如今个头都接近一米九了,耳机的线长不足以扯到他耳朵的高度。 顾城理才不管池冉的这点小抗议,他微微侧头,抬手戴上耳机。 “唔……”顾城理的表情有些古怪,“你在听英语?” “是。”池冉伸手摘下顾城理抢过去的耳机,正想给自己戴上,就听少年说。 “既然你那么爱学习,为什么会来九中?” 池冉察觉顾城理话里的语气不太对,但她并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因而反问道:“学习是人的本能,不是偏好,这和我来九中有什么关系吗?” 顾城理的脸上浮现错愕。 九中一向是差生与贫困生的收容所,市教育局最头疼的存在。 池冉与这里格格不入,为什么会觉得没有关系? 池冉见顾城理一副颇受打击、莫名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想了想,她踮起脚尖,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走吧,快迟到了。” 翻译官24 一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了。 高三学子迎来他们的第一次模拟考试。 这次的卷子校内老师自行出题的,池冉一场场考试做下来都极其顺畅,对她来说,试卷难度有点过于简单了。 要知道,池嫣然的魔鬼教育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天一模出成绩了。”顾城理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和池冉提起这件事。 他一向是交白卷的“英雄”,之所以这次会注意到成绩发放时间完全是因为觉得池冉会想听。 没想到,池冉比他更没兴趣:“哦。” “……” “……” 顾城理问:“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绩?” 池冉摇摇头:“我能大致算出自己是多少分。” “学霸就是不一样。”顾城理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爽朗的笑了几声,他见池冉又准备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便手快的抢了她的一边耳线,“这边归我了。” 顾城理的无理取闹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池冉也懒得再说他,点了点头就随他去了。 “lepetitprince……” 顾城理听了一会儿,突然低声呢喃道。 “什么?”池冉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声音,侧头望着他。 顾城理偏头,垂眸看她,就见少女此时一脸茫然,粉色唇瓣微张的模样,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与她的距离靠的太近了。 “咳咳咳!”顾城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忙转过头,但也幸亏有了这一阵激烈的咳嗽,他能用这个借口解释他的脸红。 “多大的人了,还能被自己呛到。”池冉难得出言调侃他,抬手摘下扯住他耳朵的耳机,然后温柔的帮他顺了顺后背。 待咳嗽稍微有些止住后,顾城理才轻声反驳道:“那能换你给我顺毛,我觉得也挺值的……” 这话池冉倒是没听见,她见顾城理不咳了便垂下手,问:“你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我说的是你听的这段英文。”顾城理指了指池冉手里的随声听,道,“是一本叫做《lepetitprince》的书。” 池冉跟着他说了一次,感觉这又是一种不同英文语调的语言,情绪忽然就被调动起来,她有些兴奋,玩着眼睛问:“这是什么方言吗?” “是法语。”顾城理第一次见她双眼弯弯如月牙的模样,心中似乎有粒种子破土而出,“怎么?原来你喜欢听其他语言吗?” “嗯,很有趣。”池冉微笑道,“学语言就和探险一样,永远不知道背后有多少新的东西能被挖掘出来,这大概就是语言的魅力。” 从第一次背出奇奇怪怪的字母表而被池嫣然暴力单打以后,池冉就燃起了对新语言的征服感,于她而言,这是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新世界,通过语言,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和池嫣然四处辗转的这些年,每到一处,池冉都会去探索当地的方言,从而她的语言学习能力也随着蹭蹭见长。 池嫣然见她乐在其中又不影响学习进度,便也没有过多干预。 于是池冉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似乎已经成为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想追逐的东西。 顾城理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点。 他觉得喉间有些干涩:“那,以后,每天晚上,我来教你法语好不好?” 他想……他想找个理由,能和她多呆一会儿。 清晨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似铺上一层浅色的金光。 少女莞尔一笑,微微颔首。 “好啊。” 翻译官25 顾城理和池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两人还未走到自己的位置,就被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调侃了。 “老大,你们俩天天上下学一起走,就不怕被郑老头以为你们俩在早恋吗?”陈炀仗着自己和顾城理熟,冲他挤眉弄眼,然后故作夸张的喊道,“还是你们真的在交往啊?!” 这话一出,其他男生跟着唏嘘起来。 “小心郑老头来抓你们啊!” “就是嘛,听说前两天隔壁班就有对情侣被抓去喝茶了,老大你虽然是校霸,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对吧!” “一个个皮痒了是吧。”顾城理离陈炀距离最近,伸手就朝他这个挑起话题的始作俑者的脑袋上来上一巴掌,“欠收拾。” 陈炀吐了吐舌头,丝毫不在意,还和其他人一起嘻嘻哈哈的笑着。 顾城理有些心虚,但当他回头偷看池冉时,却见她面色如常,没有受到半分影响的样子。 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总归来说,顾城理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有什么喜事啊笑得这么开心?”郑源踏着铃声走进教室,“大老远就听到你们说什么早恋了,谁啊?” 他这话一出,全班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投向了顾城理和池冉两人身上。 郑源随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笑了,招招手,道:“正好,你们和我来一趟办公室。” “………………” “对了,其他人就先自习吧。” 陈炀接收到了顾城理的死亡凝视,欲哭无泪。 那眼神分明就是说“你小子给我等着”。 尼玛的,所以怎么就,就这么巧啊!起哄都能刚好被老师碰见! —— 但意想之中的被老师训斥早恋的情境并没有发生,郑源找他们两个就不是为了这个事。 “池冉,这次一模考试你考了全校第一,除了语文其他科目全都是满分。”郑源满眼的欣赏,复而又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呢,事情是这样,有个英语竞赛要求每个省的每个高中都至少要派出一名选手参加,校长他们呢经过深思熟虑,还是想让你顶上名额。” 池冉安静的看着他。 于是郑源挠了挠后脑勺,补充道:“但我也知道,这竞赛的事情让你一个准高三的人去有点不地道,所以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帮你回绝校长他们。” 就算竞赛得奖有加分,甚至幸运点还能得到名校的保送名额,但这却对即将高考的学生没有半分意义,因为贸贸然去参加比赛很可能什么都捞不着,还平白影响复习进度。 郑源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劝池冉参加。 池冉却很意外郑源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她虽然成绩不错,但因为在以往的学校待的时间都很短,所以老师们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名额给她。 这是一种新的尝试,更何况和她的兴趣爱好相关…… 她还没见着其他能和她进行英语对话的人呢! 只见她的眼睛里燃起一小串火苗,黑眸亮晶晶的如同宝石一般璀璨。 顾城理一直关注着她,见此心跳漏了几个节拍。 这副认真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吧…… 翻译官26 因为郑源一起叫了两个人到办公室来,又提起了参赛的事情,顾城理自然而然的就觉得自己也是选手之一。 他上前一步,抢在池冉之前,一脸大公无私的和郑源说道:“郑老头,你不用担心,我和池冉一定会成功拿奖回来的,相信我们!” “干嘛呢干嘛呢?你一个英语交白卷的人在说什么呢?”郑源狠狠地在校霸的头上敲了一记,道,“让你去参赛?学校还丢不起这个人!” 顾城理翻了个白眼,问:“那你叫我过来是想做什么?” “门卫处收到一封信,指定给你的。”郑源从抽屉中抽出信件,交到顾城理手里。 顾城理看着封面上歪歪扭扭的中文,面色骤然一沉。 他毫不犹豫的就将信封撕成两瓣,丢在脚边的垃圾桶里,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转过身,沉声说道:“这种垃圾以后不用再给我了……我回去了。” 不等身后的郑源反应,顾城理就已经晃晃荡荡的走出去了。 池冉的耳边响起一声轻叹,只见郑源弯腰从垃圾桶中捡回了那封信,拍了拍上边的灰尘,而后又塞回抽屉里边。 “那竞赛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郑源朝池冉笑了笑,状若无事发生的样子,道,“回教室去吧,这节课自习。” 自从那封信被拿出来以后,不管是顾城理还是郑源的情绪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了,但池冉对探究别人的隐私并不感兴趣,因而她乖巧的点点头,回了教室。 高三六班一如既往的吵闹,但顾城理却趴在桌上,瞧着是睡得正香,犹如池冉第一天报到时那样。 池冉也不打扰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便拿出池嫣然为她准备的练习册,提笔刷题。 他们就像与整个班级划开了界限,只有此处形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 “池冉,这是我们帮老大打的饭,放你这儿了,他要是醒了就给他。”陈炀将一个饭盒交到池冉手上,皱巴着脸,可怜兮兮的说道,“顺便帮我们求一下情,早上我们就闹着玩,不是故意的。” 他们这群小弟还以为两人真的是因为所谓早恋的事情被郑源教训了,就怕顾城理秋后算账,抓到一个打一个。 池冉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恐惧,一脸平静的接过饭盒,点头应下了。 陈炀见目的达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池冉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之后,便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顾城理:“该吃饭了,还要装睡装到什么时候?” “别管我,给你吃吧。”顾城理的声音闷闷的,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池冉不想扮演什么热心同学,她也没听顾城理的话,而是按照陈炀的说法,将饭盒放在了少年的桌上,自己收拾干净桌面后,起身便想走。 蓦地,手臂被人抓住了。 “我说,你看不出我不高兴吗?就不安慰安慰我?” 顾城理这话就和撒泼一样,池冉挑了挑眉,见他瞪着眼睛,撇下嘴角的模样,不知不觉微微勾起嘴角:“看出来了。” 她伸手,像上次一样,手掌附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她发现顾城理很吃这一套。 “现在呢,开心了吗?” “嗯哼……” 池冉望着他眉目弯弯的样子,心道—— 真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翻译官27 从这天午休过后,顾城理和池冉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不知道顾城理起了什么心思,下午居然和池冉讨教起英语来,而到了晚上,他也因为有了新的借口,能够顺其自然的跟随池冉回家,登堂入室。 “你家里人呢?”顾城理跟在池冉身后,见她摸黑打开了屋内的灯,眸中浮现出惊讶,“难道你一个人住?” “嗯,我妈妈很少回来。”池冉并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事情,从鞋柜翻出一双拖鞋放到顾城理跟前。 顾城理那莫名其妙的见家长的忐忑的心情这会儿才消停了些,他环视四周,见这儿仅有一厅一室一卫的样子,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房子空得仿佛不像有人居住一样。 池冉从厨房走出来,见顾城理在观察环境,便道:“这个房子是我妈租的,也很少有人过来,所以你只有凉白开可以喝了,不要介意。” “我不在意这些。”他摇摇头,盘坐在柔软的毛毯上,只见他十分不客气的从池冉的书包里翻出纸笔,在纸上刷刷写了会儿,而后道,“这是法语的字母发音表,书写方式与英语一样,但读法不同。” 池冉对此很感兴趣,在他身边落座后,脑袋不由自主的便凑近他,神色专注的听着他介绍。 顾城理是第一次教人,一开始因为紧张讲得磕磕巴巴的,但后来见池冉没有嘲笑自己,便也逐渐的掌握技巧,讲得越发顺畅,直到讲完,当他骄傲的侧头去看池冉,想从她嘴里听到夸奖自己的话的时候,才蓦地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太近了。 “怎么了?”池冉察觉身边的人突然没了声音,不禁疑惑的扭头看他。 这一动作,令面对面的两人的距离变得更加危险。 池冉不懂,为什么顾城理的脸能在肉眼可见下的速度持续性变红。 “我,我觉得有点热!” 顾城理双手搭在池冉的肩上,将她推远了些,深呼吸几口气后,却还是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 他猛地站起身,说:“既然你学会了,那我就先走了!” 于是,池冉就见他同手同脚的往门外走去。 “顾城理,你还穿着拖鞋。” “啊!我这就换!” 见他离开时带着浓浓慌乱的身影,池冉眉梢一扬,问:“那你明天还来吗?” “来!” 回应声响彻楼梯间,足以见主人的坚定。 池冉见顾城理仓皇而逃的模样,再一回头,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书包。 算了,明天再还给他吧。 —— 隔天,池冉只来得及把书包放在顾城理的座位上,然后就被郑源喊走了。 “竞赛初赛的时间突然提前了,上头也是今早儿才得到的消息,大家都被整懵了,最辛苦的就是你,什么都没准备就得赶去考试。”四月的天还很凉爽,郑源却着急得额上冒汗,他抬手用袖子抹去,和池冉说道,“要说这省考试点的人真不是好东西,肯定是看我们学校资质差,就拖到这么晚才来假惺惺的和我们提改时间的事……” 郑源的猜测不无道理,毕竟九中一向是出了名的差生收容所,甚少参与竞赛活动,就算参加了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所以,就算这次劝说池冉加入了,九中对此也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走个过场就好了。 九中的领导如是想着。 翻译官28 然而,池冉却拿回了省第一的名次。 “什么?谁?!第一?!不可能不可能,你打错电话了吧?!……这里确实是九中,哦,你没打错啊……所以这个消息是真的了?!” 直到对方把通话挂断,九中的校长仍旧举着话筒,呆若木鸡。 于是,九中校长秉承着“这种刺激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顶着”的理念,让校广播反复对这一消息进行放送。 广播响起的时候郑源还在班里给一群不听课的小兔崽子们做思想教育,当教室突然奏响歌曲《好日子》的时候他甚至还被吓了一跳,但当听到广播的内容时,原本他好说歹说都不能劝服的小崽子们一个个都张大嘴巴没声了。 只有池冉对结果不是很意外,还能继续抄写黑板上的板书,写完才慢悠悠停笔抬头。 然后就见全班的同学都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不错啊,都能考第一了。” 顾城理率先回过神,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池冉的英语应该是不错的,但从没想到她能一举斩杀那么多重点高中的竞赛选手。 “只是初赛。” 池冉淡淡地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庆祝还为之过早。 但就算是这样,这个消息也足够令九中的人兴奋不已,特别是校长和六班的同学。 “以后我们就能出去吹,我们班新一届老大不仅学习好,打架也特强!”陈炀一开口,立马获得不少男同胞们的赞同。 上一次池冉手撕三中的场景他们还历历在目。 郑源先是感慨有池冉在班里还能起到带头作用,而后想了想,不对啊,这群小崽子刚刚说了“打架”。 “打架是怎么回事?!陈炀!”郑源瞪圆了眼,手指点了几个经常搞事情的人,最后落到了顾城理的方向,“有他们肯定就有你,你也给我来办公室!” “不要啊!我们不想去喝茶!” “郑老头放过我们吧我们接下来一定好好听课!” 被点到的人哀声哉道的。 他们实在不想去办公室听郑源说教一上午。 于是,好好的值得纪念的日子,硬生生以这种哭笑不得的结局落幕。 连池冉这个好学生也没逃过,最后被郑源记起来了,一并带走去听他念经。 等他们都被放出来的时候,顾城理和池冉走在最后,前边是一脸疲惫、走路都歪歪扭扭的顾城理的小弟们。 顾城理扭头,就见池冉也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的迷茫的模样,他莫名其妙的就有了好心情,忍不住扑哧一笑,大胆的揽过少女的肩膀,冲她眨了眨眼:“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被当坏学生抓去训话?” 池冉略一思索,点头:“好像是。” “那要不坏学生当到底,我们下午逃课出去玩?”顾城理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越来越快,“就当是庆祝你考第一了。” “就我俩?” 顾城理被话里的“我俩”取悦了,他很高兴能成为池冉口中如此亲昵的存在。 “就我俩!走不走?!” 池冉抬眸看他,就见他双眸亮晶晶的,犹如黑夜中闪烁的星辰。 不知不觉,她的情绪似乎受到了对方的影响,嘴角随着上扬。 “走。” 翻译官29 “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 “翻墙。” 顾城理言简意赅,先是把书包甩了过去,之后单手撑在墙顶上,脚下借着墙面凸起的一小块,稍微用力,整个人就已经攀爬到墙壁的最顶端了。 他半蹲着,朝池冉伸手,道:“抓着我,上来。” 池冉也不犹豫,将手交到对方的掌心里。 大概是因为有点武术底子,爬墙这种对一般女孩子来说不算容易的事情,到了池冉这里却没什么压力,更何况有顾城理接住她,这个过程就变得更加简单了。 “一起跳下去?”顾城理朝蹲在自己身侧的池冉扬起笑容。 “好。” 池冉没有拒绝。 “三,二,一!” 随着少年倒数声结束,二人稳稳的落到地上,交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顾城理意识到了,耳根微微的有些发烫,但他却不想主动松开对方的手,于是他一把捡起书包,就势拉住池冉就跑起来,道:“快走!不然过会儿郑老头就要发现我们不在学校了!” 池冉的思绪还未反应过来,但身体却已经跟着顾城理一起奔跑了。 望着前方的人被风吹乱的短发,隔着薄薄的上衣,少年宽厚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目光再一转,是少年因为长期锻炼而肌肉形状漂亮的手臂…… 最后所见的,是二人紧紧牵住的手。 池冉的目光微微闪烁,不知为何,她心里多了几分异样的悸动。 这大概只是因为羡慕对方身上的那种属于阳光的气息吧…… 池冉逃避似的想着。 —— 顾城理停下跑动的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池冉。 少女可能还是不习惯这样激烈的奔跑,一滴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脸庞滑下。 情不自禁的,顾城理抬手轻轻将那滴汗水抹去。 这样的动作有些过分亲密了,池冉无意识的蹙起眉头,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手原来还和顾城理牵在一起。 顾城理见状,不等池冉开口说就先放开了她的手,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笑道:“我打赌你一定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你会喜欢这里的,跟我来吧。” 池冉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狭窄的楼道,有些不太相信。 但当跟随顾城理走进去以后,才发现这里面别有一番天地。 是这个年代最火热的电玩城。 “那是什么?”池冉指了指不远处的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的机器,问。 “街机。”顾城理见她露出感兴趣的模样,道,“要不要去玩玩?” 池冉点点头,然后就看顾城理轻车熟路的去柜台买了游戏币,领着她去找了一台还没人占据的街机那儿坐下。 “投币。”顾城理将游戏币交到池冉手上,而后朝游戏机努了努下颚。 池冉听话的照做,之后抬眸等他下一步指令。 “这是操作杆,控制人物走动的,这边是技能的按键……” “选拳皇吧,我们来对打。” “不得了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都能赢我一次了。” 池冉打游戏的时候不爱说话,顾城理就扮演了这个活跃气氛的角色。 两个人的“比赛”逐渐吸引了不少路人观看,偶尔有人气势汹汹的来挑战池冉,却都被她一阵暴力猛抽后噤声了。 路人忍不住感慨:“小姑娘的操作狠啊,听说是新手,能打赢也是不容易。” 每到这时,顾城理就会骄傲的笑着说——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她是谁教出来的。” 翻译官30 决赛的地点最终定在了b市,离池冉现在所在的小县城有点远。 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学校让郑源作为领队老师,一路护着池冉过去。 自从郑源宣布了自己要和池冉一起去b市长达一星期以后,整个教室瞬间响起一阵欢呼声,当然,开心的人不包括顾城理。 顾城理垂着眸,掩去眼中的情绪:“明天几点走?” “早上六点,先坐大巴去火车站。”顿了顿,池冉又说,“你不用过来送我,明天还有课。” “知道啦,我哪有那么闲。”顾城理嘴巴上是这么说着,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情绪不高,不过他还是为池冉送上自己的祝福,“加油,再考个第一回来,到时候还去电玩城里庆祝。” 池冉笑了笑:“好,我会的。” —— 经过漫长的车程,池冉抵达b市。 池冉的行李不多,就一个大书包就能装下,这年头少有人拖着行李箱,大多数人都是背着大袋小袋的,弓着腰游走在火车站里。 郑源也是第一次来b市,他迷茫的看了看站里的指引牌,双脚却依旧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边去。 池冉就站在他旁边,也不催,就静静地等着他思考。 “池冉?你是池冉吧!” 池冉循声望去,居然还是个老熟人。 “我是你陈伯伯,你还记得吗?”陈知秋笑了笑,岁月在他的脸上只是多添了几道皱纹。 池冉当然认得出来,反倒是奇怪他竟然能记起自己。 “陈伯伯好。” “哎呀你要来b市怎么不和我们讲一声呢?要不是刘老的孙子和你同个比赛,我们还不知道你过来了呢。”陈知秋说道,“还好我们打电话问了九中的校长,得知你们过来的时间,这才赶得上接你们。” “陈伯伯有心了,辛苦您特意过来一趟。”池冉朝他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之后,她的目光越过陈知秋,落到了他身后的少年的身上。 与顾城理的桀骜不驯不同,这个少年温润如玉,嘴角似乎天生就往上扬似的,很容易令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对方见池冉在看自己,浅浅一笑以示回应,池冉一怔,而后也朝他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陈知秋向池冉介绍道:“对了,这位就是刘老的孙子,比你小两岁,今年刚上的高二。” “刘桦。”少年报出自己的名字。 池冉点点头,并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反正陈知秋应该和他讲过了。 她侧开身,让出身后的郑源,和陈知秋说道:“这是我的老师,陪我一起过来比赛的。” 郑源因为不知道面前这两人的身份,只当他们是池冉的熟人,因此与他们对话的语气也很自然,笑呵呵的和陈知秋两人打了个招呼。 几人客套完,陈知秋便践行此次过来的目的,将人领到比赛方订的酒店去。 ——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酒店。 陈知秋因为要去找停车位,所以提前将池冉和刘桦两人放在酒店的门口。 刘桦出于绅士礼仪,接过池冉的背包,池冉倒是也没拒绝。 但就在池冉松手的那一刹那,她蓦地察觉后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出于直觉,她伸手将旁边的刘桦拉开。 而后就见原本刘桦站着的位置倒下一个人,几个袋子散落在地上。 这人缓缓抬眸,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她的眸中含着水光,楚楚可怜。 翻译官31 然而池冉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哭唧唧的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甚至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刘桦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忽然噗嗤轻笑一声,在陌生少女抬头看他之前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体贴,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 “你还好吗?” “还……还好……” 陌生少女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中,借力站起身,她像是脚扭到了,一时站不稳,身子控制不住般往刘桦的身上靠去。 等刘桦顺势接住她以后,陌生少女面颊飘起红色云霞,和他道谢的声音很轻,在刘桦放开她以后抬手将散落的乌色长发别在耳朵后。 池冉假装没看见他们之间冒出来的粉红色泡泡,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自己的背包,先一步走向前台。 刘桦瞥了一眼池冉,而后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微笑着问:“你还能走吗?” “能……”少女轻轻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以后走路要小心一些,再摔倒就不好了。” 想象之中的嘘寒问暖并没有出现,着实让何清儿愣住了,她难以置信的眼看着刘桦追上池冉的脚步,朝对方笑着说了些什么,还主动去接过她手中的包。 而自己站在酒店门口,周围散落的行李却没一人伸手帮她捡起…… 一时之间,何清儿的面容有片刻扭曲。 “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吗?”池冉微微侧头看了身后的陌生少女一眼,问。 “素不相识的,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刘桦依旧是保持着那个笑脸,眼里却闪过狡黠,“再说了,我对投怀送抱的人不感兴趣。” 池冉看了他一眼,复而收回目光。 还不算傻,知道那个少女撞过来是抱有目的的。 酒店的大门那么空旷,谁能够那么准确的就撞到另一个陌生人身上? 有些事情看破不点破,因而这件事就如同一个小插曲,二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决赛开始那天,他们在举办地又见到了那个少女。 —— “大家好,我叫何清儿,是z省的参赛选手……” 少女一头乌黑色的长发披至腰间,面容姣好,皮肤雪白,一双圆圆的杏眼里水光粼粼,仅仅是站在台上做自我介绍而已,就给在场的人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再听她是来自z省的,有些人已经回过神,在低头窃窃私语了。 池冉虽然也是在思索些什么,却与其他人讨论的不同。 姓何……眉眼间的神韵又有些像一个人…… 池冉眉心微紧,不会这么巧吧? “请9号选手上台!” 主持人的声音唤回了池冉的思绪,她从容起身,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向台上,与何清儿擦肩而过。 不过,她却没注意到何清儿一瞬间眼中划过的厌恶。 “池冉,s省参赛选手。” 池冉朝评委们微微鞠躬以示礼貌,自我介绍的话语却极其简短。 她与其他人都不同,并没有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个人事迹或兴趣爱好。 但即便如此,台下却猛地喧哗起来。 要说这次比赛最令人惊讶的地方,就是两个经济较为落后的地区出了两只黑马,在初赛的成绩名列前茅。 最特别的就是这个来自小县城最差的学校的池冉! 台下的何清儿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直到在口腔中尝到了一股血锈味。 本属于她的专场,被人夺走了…… 翻译官32 同样是落后省城出来的参赛选手,同样的高分通过初赛,更可恨的是,对方不仅是从极差的学校走出来的人,还拥有不亚于自己的容貌。 这么一想,何清儿心中的不甘越发浓郁,再忆起前两天在酒店里池冉和刘桦给她难堪的情景,她对台上的少女就越发怨恨。 但她没想到的是,池冉竟对上了她的视线。 对方只是平淡的看了她一眼,和自己激动的情绪不同,她甚至没将自己当做对手。 这个认知令何清儿不由自主的攥紧垂在身侧的手。 —— 决赛只有初赛排名前十二的同学才能参加。 第一轮是笔试环节,每个人作答一份翻译和作文,四十五分钟后交卷。 不知是什么缘分,池冉和何清儿竟坐在同一排,彼此隔着只有一米的距离。 池冉感受到了何清儿对自己的不喜,但她奉行的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于她而言,何清儿那如刀子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不痛不痒的,她也就没必要和她计较。 但何清儿不一样,她的心绪在池冉动笔行云流水写下答案的时候就开始乱了。 紧张令何清儿看题目的眼睛甚至有些花了。 当考试结束的打钟声响起时,何清儿的笔尖停在卷子上,墨水由此晕开,留下一块小小的却极其引人注目的痕迹。 果然,现场公布的笔试成绩里,排名第一的又是池冉。 而何清儿却因为发挥失常,落到了第六名。 刘桦考了第二,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会落后池冉,但他还是笑眯眯的凑到池冉身边,道:“恭喜你了。” “谢谢。” “听说你是第一次参加竞赛,你可能不太懂规则。”刘桦压低声音,道,“决赛一共十二名学生参加,只要能进前三,都有可能被名校挑走,而一般在笔试拔得头筹的选手,只要第二轮面试表现良好,基本都是内定前三了。” 闻言,池冉一怔,却没有因此而得意洋洋,她十分平静的消化了刘桦的话,仿佛这是件与她关系不大的事情一般。 —— 比赛第二轮是现场即兴演讲,考验的是学生的英语口语及应变能力。 此次出场顺序是按照成绩倒序排的,于是池冉算是压轴上场。 轮到何清儿的时候,她似乎已经恢复了最好的状态,只见她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而微微飘起,散发出她身上特有的灵动的气质,她面上浮现浅浅的害羞的笑意,乖巧可爱的模样近乎满足人们对这个年纪的女孩的美好想象。 何清儿抽到的题目是梦想。 这个题目不难,何清儿嘴角边的笑意越深。 她在心中打好腹稿,刚一开口,便震惊全场。 与前边的选手不同,何清儿吐词清晰,语句通畅,加之她声音甜美,这个即兴演讲一下子就抓住了听者的心,宛若此时有春风拂面而来,蕴含着蓬勃朝气的希望,温暖至人心。 刘桦同样被何清儿吸引住了,他的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他自己是出身名门,拥有的教育资源自然可以说是当下国内最好的,因而他自己才能更加清楚,练就这样一口流利的外语是普通人家所不能够的。 这不是有天赋和努力就可以获得的。 翻译官33 何清儿的演讲完毕,话音未落,便听见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 何清儿的笑容越发甜美,她扫了一眼底下的人,发现刘桦的眼睛里有欣赏之色,心情瞬间变得雀跃起来。 她就知道,自己的魅力从没降低过,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闪光点,她就能让像刘桦这样的天之骄子把眼睛的焦距汇聚在自己身上。 前些天只不过是有了池冉捣乱,不然凭自己的样貌,那样的相遇绝对能给刘桦留下印象…… 不过,目前的进展也不错。 何清儿愉悦的眯了眯眼睛,走下台的脚步都变得欢快起来。 实际上,确实如刘桦想的那样,书面上写的东西可以靠着汗水的积累获得进步,但外语口语却是当下学生的难关,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财力去请到一位外教给自己授课,教育资源始终只掌握在部分人手上。 所以在何清儿之后上场的几个人,不是因为怯场讲得磕磕巴巴,就是因为口音、语调、语法错误等问题被扣除不少分数。 刘桦自己是没什么压力的,他抽到的题目难度不大,因为曾经多次与家长参加各种大型场合,所以在面对多方关注的时候他也十分镇定,演讲的过程很顺利,加上他气质卓越,评委们对他的评价同样很高。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演讲内容的切入点不如何清儿,评比分数稍微低了些。 刘桦对于这个评价没有异议,下台时,他看见何清儿眼睛弯弯的对自己露出笑脸,再想起方才她的表现,心中不禁起了几分好感与好奇,因而对她回以轻笑,前几日的偏见不知不觉散了许多。 刘桦回到自己的位置,就见池冉站起身,准备上场,他一想对方的出身,不免对她接下来的演讲感到无趣,却依旧做完表面客套。 “加油。” 池冉抬眸瞄了他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 真心或是假意的祝福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少女款款走向演讲台,随手扎起的高马尾有节奏的摆动着,令她此时看上去就像一个坚定而有斗志的女战士,精神饱满,冷艳无双。 池冉从箱子里抽出自己的演讲题目——热爱。 这个词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大概是因为很多事物在人们心里都只能够达到喜爱的程度,却远远赶不上热爱这样纯粹。 不过,另一方面,热爱国家这四个字似乎成了这时候人们口头上最爱讲的一句标语,因此所有人都觉得,抽中这个题目的池冉的演讲无外乎也是如此。 但池冉没有,她稍微一思索,轻启朱唇—— 热爱,是另一种坚持,这份信念凝聚成一个人的行动力,令人前行。 以这个词的另一种诠释出发,池冉完成了她的演讲。 短短三分钟,却足够震撼人心。 直到池冉鞠躬敬意,台下才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此时的评委们回味着少女那醇厚的犹如陈年葡萄酒般深藏韵味的英式发音,耳朵都因此重温到不久前的极致的享受,酥酥麻麻的,叫人难忘。 翻译官34 池冉的英伦腔是由池嫣然启蒙的。 池嫣然早年随同父亲一起去过b国游学,一呆就是六年,等于整个童年都在那边度过。 在得知池冉对语言产生浓厚的兴趣以后,池嫣然便积极的收集一些英语原声录音带,以此作为礼物,弥补她平时因工作忙碌而对池冉缺少的陪伴。 所以,这些造就了今天的池冉。 池冉的演讲内容切入点新颖,语言流畅优美,展示过程中没有任何卡顿,评委们除了赞不绝口,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 这个应变能力与英语水平,如果去参加大学生英语口语竞赛,池冉约莫也能在排名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评委席上,一个续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抬头认真的打量了池冉半刻,就在少女即将走下台时,他出声喊住她,双手交叠成一个金三角的形状,身子前倾,以一副审视的状态面对她,突然用英文问道:“池冉,请再次介绍你自己,认真地。” 池冉的脚步驻在原地,她站直身子,平静的对上男人的眼睛。 “池冉,s省参赛选手。”池冉依旧只是那句简短的介绍,只是换成了英文再讲一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评委却没有因此生气,觉得自己不被尊重,而是笑了笑,又继续问道:“看你的资料上写着你是个高三生,所以你能向我们说明为什么你在快要高考的时候,还分心来参加竞赛吗?” “因为兴趣和责任。”池冉缓缓说道,“兴趣使我答应学校来参加比赛,责任使我站到这里用心比赛。” 男人轻笑,他话题一转,又道:“据我了解,你到s省九中的时间不过短短一个月而已,说实话,你并不算他们教出来的学生,你可知道,你的成功并不代表学校的成功。” 池冉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但她口头的回应却半分不见弱势:“我确实在九中所待的时间不长,但我是九中的学生这点同样毋庸置疑,既然身披九中的名号参赛,那我就是和学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假如没有校领导慧眼如炬,又怎么会有此刻站在这里的我?如此说来,又怎么能说我的成功与学校的成功无关?” 池冉不知道中年男人突然对自己发难的目的,此时台下不乏有看她笑话的选手,但落在池冉这儿却像是不存在一般,她的气场没有因为这个变故而有任何削弱。 一句句犀利的反问令所有人都为池冉捏了一把汗。 选手们是出于对老师的天然的害怕心理,而同为评委的其他老师却是因为知晓这个中年男人的怪脾气。 明明是个人民教师,怎么就长得像混黑社会的……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本该恼羞成怒的中年男人却突然笑了,笑声爽朗真诚,瞧模样是真的开心。 男人举起了他手中的评分板,正面亮给池冉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的是一个“10”的数字。 “这个满分,你实至名归。”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要知道,就算是表现出众的何清儿,在中年男人这里得到的也不过是7分。 池冉对他这波操作着实摸不着头脑,她顿了顿,只能迟疑的道了声谢谢。 反正,结果总归是好的不是吗? 翻译官35 仅仅是因为一场奇怪的对话,就能令这个奇怪的评委给出这么高的分数吗? 众人感到十分荒诞。 但大部分选手对于这个分数还是没有异议的,毕竟他们本身的演讲就没有池冉出色,并且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当被评委老师怼的时候,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冷静、思绪清晰的回应。 经过综合分数的计算,竞赛的结果已经写在一张纸上,由大赛主持人拿在手里。 除了毫无悬念的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是刘桦和何清儿。 何清儿到底是因为第一轮的失误,以至于演讲的分数再怎么高,她都无法超越综合水平在她之上的刘桦,最后只能勉勉强强的挤进前三。 刘桦在池冉走下来的时候便站起身迎接她,这个少女真是个奇怪的存在,每次都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我本来以为,今年的第一又会被我收入囊中,没想到杀出你这匹黑马。”刘桦虽然话是这么说着,但语气里没有半分不甘心,他输得心服口服,不禁感叹,“难怪爷爷总是夸你,我就该想到的,能年纪小小就提出要捐古玉器的,总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其实捐赠这件事情并未宣扬出去,毕竟在群东村,有人以权谋私的做法给刘老他们敲响了警钟,他们担心池家母女的这一举动会得罪某些和走私古董有相关利益的人,因此在征得她们的同意下,刘老等人出于保护她们的目的,在登报表扬时特意为两位捐赠者匿名。 要不是刘老心里过意不去,时常在家里念叨被刘桦听了去,这会儿连他也不知道池冉的来历。 刘桦这话说得不大声,却好巧不巧的落在朝他们靠近的何清儿的耳朵里。 何清儿本意是过来假惺惺的向池冉说声恭喜的,但却意外的从刘桦口中得知这个秘密。 池冉……难怪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原来就是那个毁了自己姐姐的人…… 何清儿咬住下唇,眸中晦暗不明,但片刻之间她就将自己的情绪都掩藏起来,换上一张眼笑眉舒的面具,恰好池冉的目光随之看过来,何清儿与她对上视线,甚至还冲她甜甜一笑,好像是和别人一样真心祝福她拿了冠军一样。 —— 竞赛在颁发荣誉聘书的流程结束后就等于正式落幕了。 因为这次比赛范围较广,宣传力度比以往的大,吸引了不少媒体莅临现场。 要说其中最令媒体好奇的人当属池冉,在为前三名拍完照片以后,邹悦捏紧手中的话筒,内心做了一番斗争后,踩着高跟鞋走向池冉。 “池同学,请问你有兴趣过几天接受一个个人专访吗?” “抱歉,我不打算在b市待得太久,恐怕没时间。” “是有关你和你的母亲池教授的事!” 池冉心下一顿,突然明白女记者话里的意思。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刘桦,只见他满眼震惊,显然同样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记者会知道这件事。 这时,一旁的何清儿忽然拍起手掌,清脆的掌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哇!池冉原来你的妈妈是教授啊!好厉害!” 翻译官36 何清儿故作惊讶夸奖的话语一下子吸引了周围的人,他们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是出于好奇的心理,驻足等待事件的下文。 邹悦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池冉带来什么麻烦,身材娇小的她举起话筒凑到池冉的嘴巴旁边,锲而不舍的问道:“请问当年响彻全国的巨额古玉器捐赠事件是不是与你和池教授有关系?” 池冉装作听不到四周的喧哗声,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慌张,面对女记者的话,她扬了扬眉梢,并不回应。 邹悦一咬牙,步步紧逼:“池嫣然教授一家人曾在文物捐赠地待过十四年,后来我们报社经过走访调查,却发现她在国家收回那批古玉器的不久后突然搬离了村庄,二者时间差如此巧妙,请问真的没有联系吗?” 池冉蓦地笑了,她是个很少有笑容的人,但这一笑却令她的五官都柔和不少,莫名的令人们的心都不禁漏了几拍。 “你不必再套我的话,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了风声,但我只能很抱歉的和你说以上仅仅是你的猜测,并不是所谓的真相,实际上搬离村子的原因是和我的家庭变故相关,只是很凑巧碰上举国欢庆大事罢了。” “不可能!你和报纸上那户人家的姓氏一样……” “原来你仅凭姓氏就断定我是那位伟大的捐赠者了吗?遗憾的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国民,并非你想要的人。”池冉一双眸子凛凛有光,态度看起来十分真诚,“虽然帮不上你的忙,但我可以了解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件事情吗?” 许是池冉的声音太有渗透力了,钻进邹悦此刻尴尬脆弱的心里,令她哽咽两声,说出原因:“我的家里因收藏了许多古董而被走私文物的窃贼看上,爸妈也被坏人残忍的杀害了,所以当我知道那家人主动捐赠文物,帮国家打击了犯罪分子以后,我就特别想找到他们,他们是我的恩人,因为被抓的人里面,就有那个凶手……” 池冉安静的听她说完,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这个泪流满面的年轻记者:“擦擦吧,相信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的恩人的。” 邹悦的泪水成行滑落,她接过池冉的手帕,抖着声音和她说谢谢。 邹悦的一席话令围观的路人的记忆一下子全打开了,他们记起那年风风火火的打击走私的场面,又想到那批充满质感的古玉器安安静静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模样,情不自禁的便与身边的人交谈起来 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文物捐赠者的身上了。 在大家热情讨论的时候,何清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真没用,被池冉两三句话就带跑了。 —— 等人群渐渐散去,邹悦的情绪也随着稳定不少。 她不好意思的和池冉道歉:“对不起啊,我被那个爆料电话搞得失去理智了,也怪我在这件事情上太执着了……” “没事。”池冉摇摇头,而后道,“那位捐赠者要是知道她无意间帮了你也会很高兴的。” “希望以后有一天我能亲自向他道谢。” “一定可以的。”池冉嘴角微扬,过了会儿,她像是不经意的提起话题,道,“对了,那个爆料的人是怎么知道你在追查这件事情的?” “我也不知道,举办方说有人打电话到这边,指明要我去接,说是找我有要紧的事,然后就说到你了……”邹悦冷静下来以后越想越不对劲,她猛地一拍手,道,“我记得我的包是落在厕所没拿出来,后来一翻发现日记本不见了,我本来以为可能放在家里,现在想想应该是被有心人拿走了。” 果然是被利用了。 池冉一叹,终归还是太巧了,才会令人有机可乘。 邹悦低下头,内疚得脸都红了:“那什么……池同学,都是我的错,被人当枪使了,还傻乎乎的到现在才发现。” “身为一名记者,有追求真相的信念是好事。”池冉歪了歪头,“如果真的要补偿我,就在报纸上多夸夸我是怎么赢得比赛的吧。” —— 池冉保证,那天的话只是随口说说,为了缓和邹悦的心情而已。 没想到她当真了,洋洋洒洒写了半版,隔天就把报纸的初稿请人帮忙送到酒店。 池冉看完以后,复杂的心情一言难尽。 没能想到,邹悦咋咋呼呼的样子,居然还是省级报纸的撰稿人。 虽然诧异这样通篇彩虹屁的文章居然还能过审,但到底是对方的一片心意,池冉安然收下了报纸,折叠整齐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比赛结束第二天,按照计划,池冉和郑源这会儿应该在返程的路上,但还没等他们出发,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赵年尧,b大的特派老师之一。”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站在池冉的房间门口,如此自我介绍道。 池冉眨了眨眼,不太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你好。” “你好,请问我能进去吗?有事想和你谈一下。” “可以。” 池冉大大方方的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通道。 只见房间里还有郑源、刘桦和陈知秋等人在里边坐着。 难怪她肯放个陌生人进房。 赵年尧失笑,而后又朝着三人再介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他看向刘桦,笑道:“你在这正好,省得我往你的房间在跑一趟。” “赵老师找我们什么事?” “我当然是来拉拢你们的,看不出来吗?”赵年尧摊开手,道,“你们一个高二一个高三,在竞赛中表现出众,有老师过来和你们商量保送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况且也确实有其他学校的老师在比赛结束后就陆续找上门了。 刘桦摇摇头,道:“老师,很抱歉,我已经有心仪的学校了。” 赵年尧看向池冉:“那你呢?” “尚在考虑之中。” 得到这个答案的赵年尧双眼一亮,他舔了舔唇,试探着问道:“要不要考虑考虑来b大,加入我们全新的外交专业?” 翻译官37 外交专业吗? 池冉头一回在上课的时候发呆,随手转着手中的笔,她的手扶着下颚,目光涣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昨天她并没有直接给赵年尧答案,而是选择和郑源赶回来,参加属于她的庆功宴。 不过,赵年尧的联系方式她还是有记下来的。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顾城理仗着他现在和池冉的关系不错,便用手指去戳了戳她的脸蛋,感受到指尖传递而来的软软糯糯的触感时,他又忍不住捏了捏。 池冉没有在意顾城理的动作,实话实说:“在想要不要答应保送的事情。” 顾城理的动作一顿:“保送?” “嗯,b大的外交专业。” “那如果你确定要去的话,是不是接下来就不参加高考了?” 是不是,也就不来学校了…… 顾城理收回手,眼中染上几分委屈,嘴角耷拉,瞧着像是被人狠心抛弃了一样,就差指着池冉骂她无情。 池冉一向没怎么和同龄人接触,更别说是同龄的异性,因此她完全没体会到顾城理丰富的内心戏,点了点头,十分耿直的回答道:“按老师的说法,是这样没错。” 顾城理啧了一声,问:“你想去?” “想。”池冉的眼睛难得发亮,“感觉会接触到另一个世界。” 顾城理觉得在这刹那间,自己和池冉的距离再次被拉远了。 他甚至忘记了这是在课堂之上,猛地站起来,不等班级里的众人反应过来,便飞速冲出了教室。 讲台上的老师一愣,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讲课。 这才是校霸嘛,上课不睡觉不逃课才是假的,只不过因为消停了一段时日,众老师还以为他和全校第一做同桌以后能改邪归正呢。 老师都这么想了,同班同学自然也是如此。 这才是校霸的原形嘛。 只有池冉皱着眉,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哪句话碰触到他的神经了。 她总共也就只有这一个朋友,要不……去把人劝回来? 这般想着,池冉举起手—— “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去趟医务室。” “哎呀是池冉啊,需不需要有同学陪你一起过去啊?”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那行,自己小心些,别急着回来听课,身体要紧……” 讲台上的老师看着池冉一点都不慢不晃的脚步,声音越来越小。 唔……所以这到底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啊…… —— 池冉爬上顶楼,站在天台的门口前边,顿了顿,伸手推开了这扇布满铁锈的门。 老旧的门发出一道轻微的嘎吱的声响以示抗议,伴随着这个声音,池冉踏进了这片小空地。 早些时候听陈炀说起,顾城理这个人一到冬天,课也不听,就喜欢到这上边来晒太阳,懒洋洋的一睡就是半天,被别人叫醒还会发脾气,同时,这里也是他确立校霸地位的地方,高年级的人就是在这里一个个被他打趴下,自此之后,个个见到他反而要喊一声老大。 不过现在是春天,池冉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在这上边待着,她只是来碰碰运气。 “喂,你来干什么?” 池冉循声望去,是站在天台边缘的顾城理。 天台没有护栏,即便学校里的教学楼都是四层的小矮楼,但在这个地方俯视下去,正常人说不腿软是不可能的。 偏偏,顾城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 微风拂过他线条明显的脸庞,扬起他额前的碎发,吹散了他那偏棕色的头发。 在阳光的折射下,池冉才发现顾城理的瞳色偏浅,瞳孔犹如一颗玻璃球般漂亮。 “来找你。”池冉走近他,道,“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了。” “别动,这边危险。”顾城理自己能靠近天台边缘,却不允许池冉走过来,他迈开长腿往少女的方向走,站定在她半米之外,他并没有回答池冉的问题,反而问道,“确定是去b大了?” 池冉沉吟片刻,郑重的点头:“确定了。” “那好,你先去那里等我,我随后就到。” 少年展颜一笑,情不自禁的往前一步,紧紧的抱住眼前这个人。 他真的,不想被她抛下,不想两人从短暂的高中生涯结束后就再无瓜葛…… 池冉没有嘲笑顾城理,也没有推开他,而是选择相信这个少年的话,她像池嫣然以前安慰自己一样,抬手轻轻地顺着顾城理的后背。 “嗯,一言为定。” —— 不知从某天开始,为学校带来极大荣誉的新转学生又悄悄地走了,而似乎也是从这天开始,他们发现校霸转性了。 架不打了,课不逃了,还一本正经的穿上校服来教室了。 他的桌子上不再像以往一样干干净净,而是堆满了杂乱的练习册,甚至大家本以为早就被他扔了的教材都出现在那堆书山里。 郑源怕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叫他去办公室谈谈。 “你爸……来找你了?” 郑源想了许久,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令顾城理如此在意。 顾城理翻了个白眼,眼里满是厌恶:“不是。” “那你怎么突然认真读书了?”郑源更加惶恐。 “不是郑老头你说读书才是年轻人唯一的出路吗,高考在即,我当然要冲一把。” “噢,冲一把,可以可以。”郑源搓搓手,随口一问,“那想考哪儿啊?” “b大。” “噗——” 旁边悠哉悠哉喝茶的年级主任闻言不雅的喷了茶水,手中的马克杯甚至有那么瞬间差点儿拿不稳,脑袋刷的就往顾城理看过来。 郑源同样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他摸了一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愁得都抓下一小簇,他看看手中头发,又抬头瞧瞧站在他面前的顾城理,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声,道:“b大啊,挺好的,有目标是好事。” “顾城理能考b大?考得上才……” 年级主任的话没讲完,郑源就打断了他,和顾城理说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快回教室学习吧。” 顾城理深深地注视着郑源半刻,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教师此时脸上仍带笑容,没有半分虚假刻意。 顾城理重重的点了点头。 就在他一只脚快要踏出办公室时,郑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对了,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少年顿了顿,垂下头,声音沙哑,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谢。” 翻译官38 谁都不相信顾城理能在最后两个月做出什么成绩。 ——能上本科线就是家里烧高香了。 这是大部分老师心中的想法。 不过或许是受到顾城理影响,他的小弟们近期也不闹事了,一个个陪着他啃书,即便在这个过程中睡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总体来说,至少有了些正常高中生该有的样子。 二模成绩出来的时候,众老师被狠狠打脸了。 顾城理的成绩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举超越了市的本科线十几分。 虽然这个成绩淹没在市成绩排名表中很难找到,但对于知晓顾城理平时是什么样的九中老师来说,这绝对像是天方夜谭。 这才多久?一个月不到吧?年级倒数第一就轻而易举的变成了年级前十。 然而,所有小弟都在为顾城理高兴欢呼的时候,少年却绷着脸,没有任何喜悦。 还不够,还不足以追上那个人…… —— 傍晚,放学的铃声一响,顾城理下一秒就背上书包,眨眼间人就已经跑出教室了。 周围的人习以为常,最近的顾城理都是这个样子。 绕是春天这样温柔微凉的季节,顾城理依旧跑出了一身汗。 他望着自家门口那个小小的人影,心中越发雀跃,步伐不由自主的变得愈来愈快,直到来到这个人面前。 “又跑这么急干什么?”池冉不赞同的看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低头。” 顾城理十分温顺的照做了。 少女的动作很轻柔,为他仔细的擦去脸上的汗水,低声数落他:“别再这么跑回来,我多等一下又不会有事,倒是你,小心被风一吹就感冒了。” “我身体倍儿棒,哪有那么容易感冒。”顾城理笑嘻嘻的顶嘴,之后握住池冉为他擦汗的手,压着声音,道,“进去吧。” 少年的手很热,掌心有些潮湿,池冉只觉得被覆盖住的那片皮肤顿时升起酥酥麻麻的痒意,她不自在的收回手,点了点头,移开目光,不去看顾城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害羞。 应该说,池冉就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情绪存在。 顾城理见今日份的撩拨已经完成了,眼底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笑意,他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让池冉先进去。 二人就像之前那样,一个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个坐在沙发上看国外原装小说。 只有当顾城理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两人才会又凑到一块儿。 从背影看,他们仿佛是互相依偎的最亲密的人。 顾城理只字不提成绩的事,而池冉自从答应赵年尧保送的事情以后就没再去过学校,当然也不清楚这些事情。 不过,池冉虽然不去学校了,但也没那么快去b大报道,因而顾城理才有理由,借着家里多不胜数的外国书籍把人勾过来,顺便给自己复习。 顾城理其实很聪明,对于上课老师讲的东西他吸收得很快,以往交白卷绝对不是因为全不会做,而是根本不想做。 所以他并没有对自己这次的成绩感到意外。 他只是很懊恼,自己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导致现在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去赶上池冉。 终于写完一本数学练习册后,顾城理对了下答案,然后又翻了翻前边密密麻麻的字迹,忍不住扬起嘴角。 池冉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做完了?” “做完了。”顾城理笑道,“感觉b大离我越来越近了。” 池冉没有笑话他的不自量力,闻言也跟着他笑了笑。 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看完一大半的小说,指尖摩挲着页脚,轻声道:“顾城理,我要离开这里了。” 顾城理嘴角的孤独一僵,他渐渐垂下眼帘,问:“为什么?不是还没到去大学报道的时间吗?” “嗯,但我妈妈被调回b市当常驻的授课老师了。” “……” 顾城理站起身,走到池冉身边,他低头看向池冉,就见对方抬头望着自己的眼睛里,竟有一丝不舍。 这是说明,他们此时的心情相同了吗? 顾城理不敢去赌池冉对他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不敢逾越所谓的朋友的界线,所以这会儿只能安静的看她,把她的模样深深地记在自己的脑海里。 “池冉……”顾城理的声音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所特有的介于幼稚与成熟间的沙哑,算不上好听,但却能令池冉专心等待他接下来的话,“四个月后,我们在b大见。” 不等池冉反应,顾城理突然弯腰抱住她,唇瓣像是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颊,带来似有若无的温热。 “我一定,说到做到。” —— 高考前的三模四模,顾城理的分数一直在突破新高,令各路师生大跌眼镜。 当初,年级主任是在办公室里亲耳听到顾城理的志向的,当时他只觉得是个笑话,想想顾城理平日里吊儿郎当、打架斗殴的模样,他甚至都不觉得他能考上大学,而现在,顾城理以自己的实力给了他很现实的一巴掌。 不过年级主任依旧很高兴,毕竟先是出了个保送b大的学生,后又有一匹黑马杀出重围,这对学校明年的招生绝对很有益。 但所有人依旧不认为顾城理能考上国内最高的学府。 郑源也是很愁,虽然顾城理四模的成绩不错,但距离b大往年的分数还是差了些。 高考那天天气很炎热,考室里连破旧的风扇都在发出不满的噜噜声。 顾城理是个容易出汗的人,每场考试完走出去的时候他的衣服后边都湿透了。 在这样的条件下,高考结束了。 过了几天,到了填志愿的时候,顾城理想都不想,直接在那张纸上写下那个惦念已久的学校,而且,只此一家。 这年头,高考的志愿是先于成绩公布前填写的,顾城理这一举动着实危险,如果不中,大学都没得读。 九中的老师很头疼,同时也觉得可惜,他们劝不动顾城理改志愿,就想怂恿郑源帮忙改写。 郑源左思右想,还是拒绝了。 “年轻人嘛,冲动一把很正常,大不了来年再拼一次。”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翻译官39 九月,秋高气爽。 b大被一大片金黄色所笼罩着,微凉的秋风轻轻地踩过银杏树的叶子,发出阵阵沙沙声,似乎在欢迎这些年轻有活力的新生们的到来。 秉承着“关爱新同学”的理念,许多学长学姐们早早地就报名参加今年的迎新志愿活动,他们举着自制的写着所属院系的纸牌,招呼着络绎不绝的新面孔。 实则在这群老油条里,不论男女,都是幻想着自己能够在开学初之际幸运的找到自己人生的另一半,顺利脱单。 于是,孤零零又长得清纯可爱的何清儿一下子就成为了学长们眼里的目标。 一人急忙冲上前,不由分说接过何清儿放在脚边的行李:“师妹师妹!我来帮你提行李吧!” “可是我的袋子都有些重……”何清儿蹙起两道细眉,面上显现出为难。 “哎呀小事一桩的啦!” “师妹你别听这个胖子吹牛,他扛不起来的,还是让我帮你吧!” 何清儿目光怯生生的,轻柔的将乌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且透着粉色的耳垂,害羞的浅笑道:“谢谢你们,你们人真好。” 围绕在她身边的男生只觉得心脏猛地受到一击,怔了片刻后连忙摆手说不客气。 很快,何清儿便两手空空了,毫无负担的她步伐优雅的走在前面,身后是争先恐后要为她拿行李的男生们。 今天的何清儿身穿纯白色的碎花连衣裙,嘴角时常带着甜美的微笑的她总能令初次见她的人都不禁心里生出一份好感,配合她娇小惹人怜的模样,大部分时候她总能轻而易举的使身边的人主动帮她。 何清儿自己也很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只不过,和她不谙世事的外表比起来,此时的她正在心里嘲笑着这些为她争风吃醋的年轻男孩。 真好,每次只要自己露出柔弱的一面,就有一个又一个的傻子前仆后继的伸出手来。 唯一翻车的那次是在酒店门前遇到了池冉。 何清儿无声的呢喃着这个名字,眼中有一瞬间的怨恨划过。 可没等她整理好情绪,忽然就听自己的后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她扭头一看,竟然又是老熟人! 池冉道别了刘家的司机,转过身就发现了许多人目光灼灼的在看着自己。 池冉挑了挑眉,却也没有露出任何嫌弃鄙夷的情绪,她谢过一两个想为她提行李的男生,一手卷起b大的地图研究路线,一手拖着一个设计简约时尚的红色行李箱,大步流星的往地图指引的方向走。 池冉大气的五官与高挑的身材无疑使她在新生中极为突出,但她一身黑色的小洋裙搭配镶有小珍珠装饰的尖角高跟鞋无疑令她的气场变得更强,清冷而高贵,宛若一朵盛放的高岭之花。 这些都是池嫣然教授不参加考古行动后在家闲得慌给整的。 池冉也不好回绝妈妈高昂的热情,索性乖乖当个洋娃娃,任她折腾个够。 不过,正因为有了池妈妈的打扮,池冉一举在众人脑海里留下一抹深刻的印象,挥之不去。 池冉低着头走路,不过就算如此,她也能够主动避开人不撞上去,只是正因为这样,她并没有看见何清儿。 何清儿眼睁睁的看着池冉与自己擦肩而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攥成拳头。 池冉的举动落在她的眼里就是无视与挑衅。 但当看到自己身后众人围绕的时候,何清儿又腾升了一股优越感。 看,大家的目光还是聚集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吗? 何清儿低低的嗤笑一声,然后她转过头,边和身边的几个男生笑着交谈,边在他们的簇拥下往新生宿舍走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都走远以后,停驻在校门口这边的人群开始聚起来叽叽喳喳的。 “那个穿黑色裙子的新生好好看,好想知道她是什么专业的……” “刚刚那个白裙子的女孩子也挺不错的,不过我更喜欢那个霸气的女生!” “我也是!这颜值肯定稳坐今年校花的位置了吧!” 起初,讨论池冉的人只有部分男性同胞,但就在他们小声嘀咕着的时候,忽然,只见一个女生双手捧脸,面上羞涩的喊道:“好霸气的女孩子!我都想追了!” “…………” 一席话令周围霎时间又安静下来,但没一会儿他们就像炸开锅一样,男男女女,不论陌生与熟悉,都主动加入这场大讨论之中。 以至于后边才到学校的提着大包小包的新生们一脸疑惑。 这群学长学姐难道不是来迎新的吗?能不能多看看我们这些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学弟学妹们啊! —— 池冉所在的新专业是归属于外语专业的。 学语言的专业一向不缺女孩子,连报到点都是清一色的学姐镇守着,池冉低头看了看地图,又抬头对了一眼自己所在的院系的摊子。 地点找对了。 池冉垂下手,环视四周,她想从这些摊子里面找到一个自己的专业,但一眼望过去,所有牌子基本被xx语所覆盖全了。 池冉一边感慨自己闻所未闻的他国语言竟然还有这么多,一边朝摊子的末尾走去。 一路上,她出众的外形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总体来说,大家都还挺希望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出现在自己专业的,但一群人凝望了她许久,最后见她在一个名不经传的专业前停了下来。 “我们学校还有这个专业?!” 这是众人一致的心声。 他们瞪大眼睛,就见池冉真的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身份材料,递给了一个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的续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不过,不管其他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摊子里,气氛倒是意外的和谐。 “你终于来了啊池冉。”赵年尧伸了个懒腰,朝着池冉咧嘴一笑,然后端正身板,双手接过她手里一叠证件,边半开玩笑的说道,“这才几个月,你又变得更漂亮了,不出我预料的话,我们专业肯定会因为有你而出名了。” “我倒是觉得不会,说不定是因为有个外形过于硬汉的老师而被人津津乐道。”池冉眨眨眼,接下了赵年尧的梗。 被反开了个玩笑的赵年尧不仅没有生气,笑得还格外大声爽朗。 “没错没错,也不是不可能。”赵年尧为池冉办完入学手续,然后就见他站起身,郑重的将材料递回给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学生了。” 翻译官40 “清儿!我们把你的行李放在这儿了!” “好啊。”何清儿羞涩的笑了笑,道,“辛苦学长们帮我提这么多东西了。” 男生们舍不得就这么和清纯的小学妹分别,几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问:“那……我们带你去逛逛学校?” “可是,我还得去报到呢。”何清儿面露为难,她扁着嘴,像是不安的对了对手指,道,“只能下次再和你们一起去了。” “你初来乍到的,对学校也不熟,我们也可以带你去报到的地方啊。” “还是不麻烦学长你们了,我自己可以去的!”何清儿目光坚定,眨眨眼,柔声道,“学长们还有志愿活动要完成,我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的时间了,等下次有空,我一定和你们去玩啊,学长们到时候可别拒绝我才好。” “不会不会,怎么会拒绝你呢!” “就是啊!下次我们肯定约你出来,带你去吃学校附近最好吃的店!” “有什么其他事情也可以叫我们啊,我们义不容辞!” 何清儿双眸泛起水光,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好啊,谢谢你们,你们人真好。” 被她一夸,又见她笑容甜美的男生们一个个晕头转向的,他们心无城府,自然也不会揣测何清儿话里的真心有几分,他们害羞的挠了挠脑袋:“那我们先走了啊,小师妹要记得找我们啊!” “一定。” 何清儿甜甜的回应着,直到宿舍的门彻底合上,眨眼间,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里映起一片轻蔑和鄙夷,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与她清纯的打扮相差甚远。 “终于甩掉了……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穿得又老土,我怎么可能下次还会给你们赔笑脸。”何清儿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而后她从自己的行李中翻找出自己的文件袋,揣着轻巧的小单肩包,离开了这个昏暗又狭小的宿舍。 不过,没有人带路的何清儿不出意外的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迷路了。 连续两次走到同一个地方的何清儿心情愈发烦躁,她用力的踩着掉落在地上的黄色的银杏叶,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够解气,还用脚尖碾了好几下才停住。 看着地上粉碎了的银杏叶,何清儿竟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当秋风一卷,将叶子碎片吹往前面时,何清儿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极其亮眼。 何清儿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男生。 对方的肤色尤为雪白,在光的铺洒中轮廓的边缘隐约有些透明,或许是因为这阵风,少年偏棕色的头发凌乱的交缠着,发尾不听话的翘起一个十分自然的卷度,白衣牛仔裤,很像是从梦中走出来的干净的完美情人。 “同学等一下!”何清儿喊住前边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喊得高而尾音有些破音后,她罕见的表露出自己真实的窘迫情绪,但这不影响她追上前面的少年。 “有事?” 顾城理不耐烦的偏头一看,一双眼尾上扬的凤眼显出他此刻的情绪,身上就差贴上“生人勿进”四个字了。 “我……我迷路了……”何清儿故技重施,双眸水汪汪的凝望着顾城理的侧颜,“所以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新生报到的地方在哪。” “不知道,自己看地图。” 顾城理一早上就因为没成功找到池冉,给她一个惊喜而闷闷不乐呢,这会儿有人来撞枪口,他自然话里没什么好气。 偏偏何清儿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他走一步,对方就跟着他走一步。 顾城理胡乱的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啧了一声,把手里的地图塞到何清儿的手里:“别跟着我,我也是新生,不认路。” 何清儿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抬眸又见顾城理已经迈开大长腿走了几步,连忙小步跑上前去,着急的问:“同学你刚来学校也不认识路啊,把地图给我以后你怎么办?” 顾城理停步,伸手往上一指,无奈道:“能看路牌。” 何清儿:“……” 竟一时无言以对。 “别跟着我了,不如看地图有用。” 见顾城理又要离开,何清儿一咬牙,手一抓,紧紧的捏住他的衣角,当顾城理皱着眉头看过来的时候,她便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颤着声音说道:“你看这条路好像没什么人来的样子,好安静,我一个人走很害怕……” 顾城理想都不想就甩开她的手,与她拉远距离,眉间拢成一座小山,他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可以带你先走一段,但你别离我太近。” 万一在路上见到池冉,被误会了怎么办…… 顾城理心里嘀咕着。 但何清儿可不管,她一向是看上什么人就会想方设法去把人套在手里,而顾城理和那些对她献媚讨好的人不一样,更激发了她的征服欲。 就算少年现在不情不愿的又怎么样,还不是答应她的请求了,这对何清儿来说就是猎物入圈的第一步了。 于是她状若惊喜,连连点头:“只要你愿意带我走就好了。” 顾城理对这种甜腻腻的声音不是很感冒,闻言衣服下的皮肤还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冷淡的“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外语系外交专业……” 何清儿的话音未落,就见顾城理那双此前一直平静如死水的眸子骤然发亮。 “行,刚好顺路。”顾城理只是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而后踏出的脚步速度越来越快。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那里“守株待兔”了,只希望现在赶过去,还有机会碰上池冉。 但何清儿感受不到他这份心情,在她的视角里,就是少年莫名其妙的雀跃起来,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灵魂都跟着炙热起来。 可少年毕竟是一米九几的身高,她迈出的一步和他根本不能相比,没一会儿,硬要跟上他脚步的何清儿就气喘吁吁了。 而令她更为打击的是,到了目的地以后,她的猎物,却朝那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过去了! 翻译官41 “池冉!”顾城理奔向心心念念已久的人儿,忍不住一把将人抱住,圈在怀里,他嗅着对方清淡舒心的发香,低声说道:“终于在见到你了……” 池冉一愣,她原本和赵年尧聊得好好的被人突击,出于本能应是手肘往后将人狠狠一捅的,但当听到这个声音时,她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池冉背对着对方,犹豫片刻,她轻唤:“顾城理?” “是我!” 少年温柔的松开她,双手轻轻地却不容拒绝的按住她的肩膀使她转身看向自己,笑道:“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 池冉唇角微勾,道:“我也想你。” 虽然知道对方说的这话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个意思,但顾城理依旧很开心,至少这份期待见到彼此的心情时一样的。 赵年尧在一旁看着,过了会儿,撒风景的假装咳嗽两声,唤回面前氛围奇怪的两人,见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自己,赵年尧清了清嗓子,道:“虽然学校不禁止恋爱,但是你们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吧?老师我可还单着呢,看多了眼睛疼。” 顾城理最怕的一层窗纸被一个陌生人这样轻而易举的捅破了,他心下一恸,第一时间转头看向池冉,但当看见对方脸上十分坦然的神色时,他又禁不住的失望。 不过这份情绪很快就被他收起。 不等池冉和赵年尧解释,顾城理便转头朝赵年尧撇撇嘴,一副“你别瞎说”的嫌弃模样,道:“我们两个是高中同桌进化来的朋友情,这位老师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哦豁,居然是还没追到手。”赵年尧人精一个,看完了顾城理的表演以后还捧腹笑了他几声,但见池冉一脸迟钝不解的模样,他一边感慨着眼前少年任重而道远,一边问他,“那你到这儿来是要报名的还是单纯找人的?” “找人。”顾城理顺其自然的牵住池冉的手,“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把人带走了。” “去去去。”赵年尧摆摆手,“年轻真好。” 顾城理却充耳未闻,领着池冉就往外边走。 与何清儿擦肩而过的时候,甚至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留给她。 何清儿忽然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充当了全场的配角。 池冉所在的地方,她何清儿看中的猎物们,她的老师,甚至其他路人,眼中都不再有她的存在,只有当池冉走了,才有半分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吸引这些人回头看她。 越这么想着,何清儿的眼底掀起的风暴约强烈,黑色的瞳此刻阴森沉郁,毫无光泽。 于是,当赵年尧目送完顾城理和池冉二人离开的背影后,瞥见何清儿时,脸上的笑颜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垂下嘴角,面色凝重,扬声喊了何清儿的名字。 被他的声音吓到的何清儿猛地回过神,她眼中的狠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换上纯洁天真的模样,抬眸时,水光淋淋的眼中尽是惊慌,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一般无辜。 “老师?您叫我?” “是。”赵年尧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后,他又扬起笑脸,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招呼她说,“快来啊,报到的手续交接完你还有时间可以去逛逛学校,要说我们学校种的银杏树到这个季节是最好看的,特别是在东校区这一片的人工湖那里欣赏,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赵年尧就像是个热情脾气好的主人一样,乐呵呵的和何清儿念叨学校的好,边邀请她坐下,为她办理手续。 正常得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何清儿的思绪很快就被赵年尧这一噼里啪啦的信息冲击散了,她为了演出自己单纯烂漫的样子,便无暇去思考赵年尧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渐渐的,她就在对方的三言两语间,逐渐的忘记了自己最开始被他紧盯得后脊一凉的感觉。 待何清儿拿着办好的手续和赵年尧道别之后,她忽然就想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个东校区的人工湖。 一个计划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 池冉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悠悠的走着。 她还是不太习惯穿高跟鞋走路,不仅觉得别扭,脚后跟还隐隐被磨出红色的痕迹,涌起阵阵疼痛。 不过她一向是个很能忍的人,并没有因此出声。 但顾城理低头一看,就见她脚后跟的那一片皮肤通红无比,瞬间眉心一动,和池冉说道:“再走一段,我们就到前面休息一下。” 池冉闻言,一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小湖泊。 湖泊两侧青木异常繁茂,倒映在水面上宛如画家笔下的水墨画一般别有意境,沿岸设有一排排石凳,为路人提供停歇休息之地。 池冉收回目光,眸中多了几分柔光,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与顾城理缓缓靠近椅子那儿坐下。 “说起来,我其实拿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时就给你写了信寄过来。”顾城理侧头低笑,“不过还好,你看样子是还没有收到那封信,不然我今天的出现也给不了你惊喜。” 没想到,池冉却摇摇头,说:“我一直相信你能考上b大。” 顾城理心下一恸,而后只见他状若无事般,挑了挑眉,道:“为什么?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是全校倒数的成绩呢。” “我去过你的家借书,不论是从我询问你书的内容,或是从书籍纸张边缘的毛边看,那么大一个书架里的书你肯定基本上都看过了,甚至有些翻阅过不止一次了,页角都留有指印。”池冉略一歪头,眸子干净灵透,清澈见底,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在此之前,我无意间又见你的数学教科书里或多或少写有你的笔记,我猜,应该是你都翻看过了。” 所以,校霸虽然在考试时一直交的白卷,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应该是偷偷把该学的知识都捡回来了。 池冉从没见过有人学习也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因此十分不理解他的行为。 顾城理从没想过,池冉竟无声无息的,把他看得如此透彻。 他先是一愣,而后渐渐笑出声,接着捧腹,放肆的笑了起来,又在池冉诧异的目光中,狠狠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不愧是你啊,小学霸。” 我会忍不住,越来越喜欢你的…… 翻译官42 顾城理无疑是幸运的,踩着分数线进了外语系的最低门槛,但就他本人而言,这又并非是想象中那么好,首先,他的专业是法语,与他最讨厌的那个人有关,如果不是池冉感兴趣,他大概打死都不会讲自己会这样一门语言,其次,虽然同为一个院系,但男女生的宿舍实在相差太远,见一面都要跑大半个校园。 为此,顾城理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每次去找池冉的时候看她的眼睛里都充满怨念。 一转眼,b大的迎新晚会开始了。 池冉站在后台,身着纯白色的小礼服,裙摆处是几片犹如羽毛一般的长椭圆形的花边蕾丝,她露出流畅柔美的下颌线,腰杆笔直,亭亭玉立的,仿佛一只落入尘世间的优雅的白天鹅。 池冉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全英演讲稿,想了许久,依旧搞不懂怎么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今年代表外语系上台发言的新生代表。 甚至还突破前例,为她精心准备了一件这样的小礼裙。 “……现在,有请外国语学院的新生代表上台!” 池冉闻言,定了定神,缓缓从幕后走出来。 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衬托得她的肤色愈发白皙有光泽,而裙子上的细小闪片更是因此变得愈发亮眼。 场内有一瞬间的安静,但片刻过后,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池冉在舞台中心站定,朝台下的人微微鞠躬,她手中虽然捧着一份演讲稿,但自她开口,眼睛却从未翻看过稿件,她的语调不紧不慢,声音就像一条小溪淌淌流过人们的心间,十分温柔哦,却有力量。 人们全然被她吸引住,面带微笑,倾耳聆听。 谁都没想到,今天的迎新会的舞台下,还会坐着一个重要人物。 待池冉的演讲结束后,坐在台下第一排正中央的老人家那双浑浊的眼睛有微闪,问着身边的人:“池冉?这是哪个专业的学生?” b大校长连忙翻动手中的表演名册,恭敬的回答道:“外国语学院外交专业的学生。” “哦,外交专业……赵小子搞出来的玩意儿。”老人家低低笑了几声,摇头晃脑的,感叹道,“他挑人的眼光还不错。” 校长也跟着笑了,道:“赵司长了不得,这个专业的第一批学生全是由他亲自挑选的,还不允许其他人主动报名了。”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了,不亲自经手,他信不过。”老人家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都逐渐淡下来,“但也是这臭脾性,才会落到来背处分的地步。” 校长多少也是对那件事情有所耳闻,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老人家的话。 不过老人家似乎也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了,恰好又有一名新生上台演讲,二人便都收了心,目光重新落回到舞台上。 —— 何清儿是代表院系出了个节目,搭档是顾城理,两人合唱的是一首英文情歌。 两人会站在一起,纯粹是何清儿使了些手段,让人对顾城理软磨硬泡的,直至他答应,不过事情虽然是她主导的,但她全程没有在顾城理晃悠,所以就算顾城理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也不好直接指责她的问题。 但这件事落在女生们耳朵里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池冉现在已经回到台下和室友一起坐着看表演了,当何清儿上台时,她便听见耳边传来室友的冷哼声,之后她的手就被室友圈住了。 室友是个北方妹子,讲话直来直往,看不上何清儿就是看不上,此时正撇撇嘴,说道:“小冉,你别怪顾城理最近忙着彩排没来找你,他完全就是被男生那边磨得,不得已答应了这狗屁差事,女生这边谁不知道他喜欢你啊,他人看起来也不像会变心的,你可别误会他了。” 说着说着,室友还翻了个白眼:“就院里的其他男生不知道怎的一个个都中了何清儿的魔,对她舔得狠,指哪跑哪,比狗还听话。” 但话都说完了,室友却见池冉完全没有反应,扭头一看,才见她此刻正微微瞪大双眼,眼中充满了迷茫,一副傻呆呆的模样。 虽然怪可爱的,但室友还以为她是之前信了其他人的风言风语,类似于说顾城理劈腿的这样的话,于是更急着和她解释:“你这傻姑娘,可别和顾城理生闷气啊,免得男人真的被你伤透心跑了。” “不,我不是在意这件事。”池冉咬了咬唇,两道秀眉拢起,迟疑的问,“你们为什么会觉得顾城理喜欢我?” “拜托!不是爱的话他能天天跑大半个校园来找你,还用那种眼神盯着你?!”室友震惊得嘴巴大张,“不是吧,那你之前一直把他当什么来着?!” “好朋友。”池冉十分诚实。 “……” 室友摇摇头,心里为顾城理感到一阵悲哀。 而两人在台下交头接耳的模样全都落尽台上的顾城理的眼睛里,他一首情歌整个过程都是目光投向池冉的方向唱的,结果直到唱完,正主都没正过身子看他一眼。 当事人此刻就是憋屈,特别憋屈。 于是表演结束后,顾城理的脸色冷得不像是刚唱过温柔情歌的人,甚至下台时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施舍给何清儿,径直忽略过她朝自己伸过来想挽住他臂弯的手,独自离去。 何清儿很是尴尬的收回手,匆匆朝台下的人谢幕后便追着他的脚步走下去了。 但就她最后扫视底下观众席的一眼,她忽然发现了下面坐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何清儿的脚步有一刹那的停滞,而后又加快了。 希望这位老人没记住她这么丢脸的时刻。 —— 望着重回幕前的主持人,蒋轩勤的心思却忽的飘远了。 他犹然记得,那年自己领着门下最得意的学生前往异国他乡,与一个高大帅气、金发碧眼的男人交谈两国合作的事。 那时少女青春洋溢,舌灿莲花,与自己并肩为国家争取了不少有利的条件,堵得那位年轻的外国官员无言以对。 再回想起刚刚那个少年的容貌,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分不清现在自己身处何时何方。 “蒋总理,您还好吗?” 蒋轩勤动作自然的拭去眼角的泪花,轻声叹道:“没事,人老了,视力大不如前,看久了表演,觉着有些看花眼了……” 翻译官43 上大学之前,高中的老师总喜欢用一句“考上好大学以后你们就轻松了”来激励学生们为了高考而拼尽全力,但许多人真的考上大学以后,就会很清楚的认识到老师们说的话都是放屁。 顾城理现在就深刻的认识到了。 b大的学习氛围很浓厚,似乎有那么一种稍一懈怠就会落后别人千万里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连九中最懒散的校霸也顶不住了,三天两头泡在图书馆里不出来。 好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和他一起学习的还有池冉。 池冉不比顾城理轻松,除了学习方面,她还需要组织接下来班级的团建活动。 或许是她格外符合赵年尧的眼缘,隐隐约约的,总觉得对方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培养自己。 事实上,也正如池冉想的一样,赵年尧的确存了这方面的心思。 池冉在专业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但人情世故方面却一直是她的短板,由她接下班长的位置是赵年尧多方面考虑后决定的。 于是池冉就因此加倍忙碌起来。 顾城理当然是大概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一时学不进去,将笔架在嘟起的上唇上面,目光坦荡荡的落在池冉的脸上,细细描绘她的轮廓时,就发现了她眼底下围绕的半圈淡淡的青色。 顾城理有些心疼,却还是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下笔后探过去轻轻地戳了一下少女的脸颊,低声问:“昨晚几点休息的?” “一点。”池冉停下笔,抬眸间眼睛藏着几缕疲惫,“写了个活动策划案,就晚睡了些。”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像今天下午你好不容易没课,可以在宿舍睡一觉的。”顾城理微微眯了眯眼,伸手想抚摸她越发消瘦的脸庞。 没曾想,池冉却稍微偏头,刚好躲开了。 一时间,顾城理的手僵在半空,周围的气氛有些凝结。 顾城理面色一沉,但他很快便状若无事的将手收回,又扬起笑脸,俏皮的冲池冉开玩笑说:“现在就算你在这儿偷偷趴一会儿,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在偷懒的。” 所以,睡一会儿吧。 池冉听出他话外的话了,眸子一转,正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偏浅色的瞳孔里似乎藏匿了无尽的温柔,似暖意洋洋的泉水一般将人包围其中,好像只要再多看一眼,就会从其中深陷而不自拔。 以前,顾城理没少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但池冉从来没有多想。 自从被室友点了一句以后,她的大脑里边开始混合了一团黏腻腻的浆糊,搅和得她的思绪不宁。 甚至在刚才,她还下意识的与顾城理拉远距离。 她这是怎么了? 许是想要逃避,池冉胡乱点了点头,合上书本后便将其叠在手臂之下,脑袋耷拉在臂弯里,心焦意乱的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 当她醒来之时,窗外的阳光已变成了暖调的橙黄色,周围的位置也空下不少,而在她的对面,少年也把书当枕头垫着,睡得香甜。 池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顾城理出神,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顾城理。 池冉的放空大脑,任凭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贴近顾城理的脸,在距离他一公分的位置停下,而后慢慢地勾勒着他硬朗的面部线条。 突然,顾城理缓缓卷起眼帘,含着水光的眸子蓦地就和池冉的视线对上了。 一时之间,二人的心跳都不禁加速。 “不许躲我。”顾城理一把抓住池冉还未收回的指尖,他蹙起眉头,坐直了身子,朝池冉郑重说道,“我从没想要用我们之间的情谊去逼迫你答应我的感情,所以,就算你明白我的心意,也不要不声不响的疏远我,行吗?” 池冉一点儿都不惊讶顾城理能这么快猜到自己态度转变的原因,说来奇怪,明明两个人也没有认识多久,但那份熟稔却萦绕心头,只要对方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另一人不久之后定能察觉。 这种默契不是说不好,但放在一对异性朋友里显然多了几分暧昧的意思,更何况,现在其中一人怀有私心,就令这份关系变得复杂起来。 池冉的心思瞒不过顾城理,她转念一想,还是主动坦白,道:“顾城理,虽然我自己也不明白原由,但我能确定的一点是我对感情的感知力特别弱,这样的我很难给你想要的答案。” 顾城理认真的听进去了,但他莞尔一笑,轻声道:“可喜欢你是我的事,如果你不答应我,这件事就与你无关,所以你并不需要把这份属于我的感情当成你的负担,假如有一天我坚持不住,放弃了,那也是我的决定,所以你不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们现在依旧是朋友。” 顾城理的掌心很暖,温度漫过池冉的指尖走进她的心里,他的话也十分温柔,轻解她的心结。 “我知道了。”池冉的双颊罕见的飘起淡淡的红晕,她实在对顾城理的软招没辙,不得已只能偏过头,不和顾城理对视,她轻声哼道,“可你也该放开我了吧。” “在握一会儿,你的手太冷了。” 顾城理顺其自然的将整个手掌裹住对方的手背,拉到自己的嘴边哈哈气。 他不是没看到池冉神色的变化,但他不会明说,怕吓跑他的小丫头。 他看得出她对感情的接受度很慢,可那又怎么样,他们还年轻,只要对方身边没有第二个能取代自己的人,他就是她的唯一。 他相信他有足够的时间能等到她点头的那天。 过了许久,图书馆里的人又重新回流时,池冉不愿再让走过路过的人把自己当猴子看,因而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不过没成功,只能半是威胁的瞪了顾城理一眼,寻了个借口,道:“我饿了,想去吃饭了。” “行啊。”顾城理现在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上笑眯眯,动作自然的放开她,状似随口问道,“吃旧饭一楼的汤米粉不?” 这是池冉最常去的一个食堂窗口了。 池冉犹豫一下,道:“唔……可以……” 顾城理露出狐狸尾巴,乐道:“那就一起去咯?” 池冉挑眉,问:“可你不是之前说味道太淡不喜欢吗?” “我有这么说过吗?你百分百记错了,可别为了吃独食故意放掉我。”顾城理眼底带笑,矢口否认。 明明记忆里那米粉的汤底都带着甜腻腻的味道,宛如此时的他的心情。 翻译官44 池冉的新家在b市市中心,距离学校不远,因此她能够有空在周末回一趟家看看池嫣然。 但这次回家,还未进门,站在门口边就听到从屋内传来了一道瓷器摔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当初你为了那批古董和我吵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但好歹十几年夫妻,我那时候可是给你留足了脸面,你说要离婚,那我也不吵不闹,白纸黑字签了就是,现在你来和我说,你被个女人骗了,突然悔悟了,所以就要来复合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我会同意吗?!” 池嫣然的火爆脾气自从回了b大当起普通教师以后就已经收敛不少了,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份工作比起之前的强度来讲就像跟提前过上养老生活没什么差别,但这不代表她就真的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温和。 池冉许久没见过池嫣然发火了,她微微蹙眉,抬步缓缓走进客厅,只见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一个两鬓花白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两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是我对不起你,嫣然……都是因为我鬼迷心窍,以为那个女人是真心爱我,结果她接近我只是为了爸的那批古玉器,后来缠着我不放也是因为毁容了怕没人要她……她,她连身份都是假的,我也是受她蒙蔽……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敢来找你们,我心中有愧,我知道我混蛋,但求你看在我们之前的感情,看在我们还有小冉的份上,就算不复合,也帮帮我这一次……” 池俊越说越是痛苦,但他久久没等到池嫣然的回复,心下一慌,连忙抬头一看,就见面前略显富态的女人绕过他,走到他的身后,像是去迎接什么人。 池俊定睛一看,而后瞪大了双眼,他颤抖着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跑到两人旁边,伸手想要去拉池冉的手,却被池嫣然一把打掉了。 但他并不介意,痴痴地问:“小……小冉吗?” “是我。”池冉轻轻地拍拍池嫣然的手背,无声的安慰她,而后定睛看向面前颓废的男人,道,“我听见你们刚刚的话了,不管我妈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请你不要试图拿我打感情牌。” “我……我只是走投无路了,我不是故意的……”池俊面露尴尬,干巴巴的解释着,但他也知道他的话里没有任何说服力。 看着面前很久未曾见面的女儿,只见她那肖似池嫣然年轻时的模样的五官,在看她比之池嫣然更加冷漠的气场,池俊明白,他是真的失去女儿的信任了。 想想当初,十二岁的女儿浑身是伤被留在医院的时候,他还为了安抚大哭大闹的何悠悠,天天往她那里跑,细心照顾,丝毫未记起自己的女儿还是被何悠悠所伤。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池冉就不把他当爹了吧。 这边池家母女可没心思让池俊在自己面前表演感伤往事,池嫣然一下子就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你那些破事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怪得了谁,我帮不了你。” “不!是那个狠毒的女人!在我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以后就找人打压我,甚至想要除掉我!我的那些事情都是他们整出来的!”池俊声泪俱下,“她根本不是什么大企业家何老板的女儿,她就是个高官的小三!” “那又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池嫣然讽刺的笑道,“况且,你们同床共枕近十年,你现在才说怀疑她的身份,不觉得假吗?” “我听到她和她妹妹打电话,说搭上线了!”池俊呜咽道,“那个大老板只有一个女儿,也没有其他亲戚,她哪来的妹妹……” 池俊语无伦次的,显然是因为走投无路而被逼得神经有些衰竭了,此刻遇到池嫣然这颗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许是太过于想和人倾诉,他一下子就全坦白了。 池俊娶了何悠悠以后,两个人确实度过了一段还不错的甜蜜时光。 何悠悠毁容了,而且借口说她爸爸因为他们没有送出那批古玉器所以怨上他们了,从此不与来往,池俊听完自然心疼她,觉得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办事不利,因此对何悠悠更加爱惜。 可随之时间流逝,何悠悠脸上骇人的疤痕逐渐消磨了池俊的热情,再加上何悠悠本就不是善茬,池俊没道理一直承受她的坏脾气,久而久之,他们自然也会吵架,而且越吵越凶。 直到池俊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所谓的何悠悠的爸爸何企业家出席了一个活动,身边带着一个瞧着十分端庄有教养的女人,向大家介绍着她是自己的女儿时,池俊整个人崩溃了。 他回家质问何悠悠真相,何悠悠却闪烁其词,在此之后,池俊就在学校里被污蔑说骚扰女学生,暂停授课不说,后来出门散步还遇到来路不明的混混追击,幸亏有了路人帮忙叫救护车才捡回一条命,他悄悄回家,听到的就是何悠悠和“妹妹”商量怎么托人处理掉自己的事情,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池俊迫不及待的赶到b市来求助池嫣然了。 听完池俊说的话,池冉抿唇,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她问:“何悠悠的妹妹叫什么?” “不清楚,我只知道何悠悠是z省的人。”池俊神情恍惚的说着。 真是因为她的身份和所谓的何老板的女儿有多处重叠,他才从未对她起疑。 池冉纯黑色的眸子隐隐变得愈发幽沉,她的耳边响起何清儿在竞赛上的自我介绍,又忆起对方那与何悠悠相似的眉眼。 原来是这样吗? 真是太有缘了。 池冉定了定神,朝池嫣然温声说道:“妈,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让我和他谈谈。” “行,你们谈,反正这忙我是不会帮的。”池嫣然的后一句话显然是留给池俊的。 眼见池嫣然毫不留情的进了房间,关上卧室门,池俊面如死灰。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想和自己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完了。 谁知,他却听到池冉轻声笑了。 “我这儿有个想法能帮你翻盘,想听听看吗?” 翻译官45 池俊那边会发生什么池冉暂且管不着,虽然池嫣然很在意池冉究竟和男人说了什么,以至于他第二天就急匆匆告别了池家,但女儿没准备向她透露的事情池嫣然也不会主动过问,她很尊重对方的隐私。 池冉回到学校后,首要处理的事情就是团建的事。 他们专业虽小而少人,但该有的班委一个不少,这次策划的主要点子就是何清儿出的,以定向越野为主题,在让同学们参加户外活动的同时可以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校园。 何清儿的想法很不错,池冉当然也没有反驳的理由,更何况她一向公私分明,不存在看谁不顺眼就pass掉谁的方案,所以她也是以何清儿的思路为出发点写的策划。 只不过,说起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地方,那就是何清儿特别强调了他们可以把最后一关与终点同时设置在学校东区的人工湖那儿。 自从意识到何清儿与何悠悠的关系不简单以后,池冉改变了自己以往对何清儿的看法,她一直以为的对方只是出于小女生的妒忌而给她使小绊子,如今看来,应该还有她姐姐那一方面的因素。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她对何清儿早有防备,那到时候就见招拆招好了。 时间一眨眼而过,到了周五团建这天,班里的同学们都很兴奋,一个个到指定地点早早等候着。 所谓定向越野,其实就是他们班委在学校各个有名的建筑处设置一个个游戏摊点,赢的小组可以获得一根小红旗作为奖励,假如他们赢不了摊位比赛,还可以另辟蹊径,从一些提示中找到隐藏在学校里的小红旗,算是一种新鲜的解谜游戏,这两样对于被繁重的学业折磨得头都要秃了的学生们来说简直就是太有意思了。 作为活动的策划人,池冉和何清儿分到了同一个摊位里干活,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们分到的地点就是人工湖。 前半个小时里,两个人基本没有任何交流。 学校很大,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闯关的小组也要半个小时后才会抵达,何清儿算得很好,在差不多有队伍到来的时候,她便凑近池冉,笑道:“时间过得也太慢了,要不我们聊聊天好不?” 池冉自然不会拒绝:“行,聊什么?” “聊……你和你的小男朋友!”何清儿故作羡慕的双手交握作祈祷状,昂起脑袋,嘟着嘴说,“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那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有一段甜蜜的故事了啊?” 池冉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并没有,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居然不是啊,但看顾城理很粘着你啊。”何清儿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而后目光别有深意的盯着池冉,甜甜笑道,“小冉你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原来也会养备胎啊,顾城理家里是没什么钱,但人长得又高又帅又专心,你能一直吊着他肯定也挺有成就感的吧,这种男孩子可不常见。” 何清儿脸上虽然挂着甜美的笑容,但她话里带刺,特别是牵扯到了顾城理,落到池冉耳中便是一种激怒的方式。 池冉的面色愈发冷漠,她目光冰冷的落到何清儿的脸上,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淡淡的说道:“我和他的关系还轮不到你评头论足,就算如你说的我吊着他,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不正像你和系里其他男生一样吗?对了,照这么说来,你的经验比我丰富多了,如果我还有其他看得上的人,我可能还要来虚心向你请教一下呢,到时候你可要教教我哦。” 不是要比谁说话的语气更白莲一点吗?她陪她演到底又何妨? 何清儿的面具有刹那的龟裂,恰在此时,她的眼睛瞥见前方正有几人朝她们走过来,就知道自己期待的好戏到来了。 何清儿的表情霎时间就变得楚楚可怜,她小心翼翼的去拉住池冉的手,而后像预想中的一样见池冉猛地收回手以后,她便手往后一甩,肩膀一歪,仿佛被池冉的什么大动作推了一下似的,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几步。 她距离故意靠近池冉的时候已经算好了距离,游戏终点位置是她故意让其他班委把帐篷搭在湖边的,因为人工湖的四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只要她这几步退实了,很容易就会产生一种她被人推落水里的错觉,而“始作俑者”池冉就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何清儿并不担心这次计划会有什么意外,她会游泳,左右不过是在水里呛几口而已,只要能借此把池冉故意伤害同学的罪名落实,她这点牺牲算不了什么。 没曾想,就在她即将掉落湖里的时候,池冉竟然疾步上前,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但出乎意料的是池冉并没有把她拉回地面去,而且选择与她一起跌落人工湖里。 不远处的同学们目睹了整个过程,自然此刻也顾不上玩游戏了,一个两个撒开腿就冲她们落水的地方跑过来。 在浑浊的湖水里,池冉的手抓着何清儿衣服的领口一副努力想把人拉起来的样子,但在人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她却是用膝盖抵住何清儿的小腹,狠狠地将她整个人往下压。 强烈的求生欲让何清儿本能的想要拉扯住池冉当垫背的,但她却因为池冉的动作双手只能在水面上扑腾以保持平衡,好几次,她被池冉用脚踩得动弹不了,在湖里喝了几口水以后,池冉又会大发慈悲的抓她回到湖面上,但之后又会重复把她压制下去的动作,不断循环。 何清儿的视线逐渐模糊,但池冉那道看死人的目光却令她深刻的记在了脑海里,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害怕。 池冉就是在把她当踏板才能在水中保持平衡,她何清儿不会是真的要这样被迫结束年轻的生命吧?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何清儿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的门口走过好几圈,意识近乎消散了。 翻译官46 当周围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意识模糊的何清儿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拉扯着上了岸。 劫后余生的何清儿松了口气,她神色呆滞的坐在地上不停地干呕,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但喉间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这时,她便听见池冉轻叹一声,声音里充满疲惫,和同学们解释道:“清儿刚刚才说了湖岸的泥土有些松散,终点站设在这儿有些危险,就想拉我一起走远些的,但事发突然,我没想到她脚下没站稳往后滑了几步就掉下去了,还好我会游泳,能坚持到大家及时赶过来把我们都拉起来。” 话音未落,池冉还朝几人鞠了一躬,神色间全是后怕。 同学们看了下地上的泥土,确实如池冉说的有些松滑,又见她一副被累到的模样,连忙朝她摆摆手说自己没做什么,之后主动扶着她和何清儿坐在一旁休息,同时接替了两人的工作。 何清儿这时已经失去辩解的最佳时期了,不仅如此,池冉还莫名其妙揽了救她的功劳,以后在同学们眼里,就是她欠池冉一个恩情。 池冉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同学们,轻笑道:“溺水的滋味还可以吗?” 何清儿目眦尽裂,恨声道:“是你故意让我呛水的!” “我以为你快窒息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是故意的了。”池冉转眸看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以自己为饵陷害别人的计划确实挺不错的,既凸显了自己的弱小无辜,又可以把自己想对付的人拉下水,令她百口莫辩,但很可惜,这一招在以前我就用过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何清儿蓦地记起了自己姐姐脸上的伤疤,因而她瞬间就听出池冉话里的意思,她颤着声:“你……你都知道了……” “不巧,刚知道的。”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虽然凭借池冉自己的洞察力察觉到何清儿和何悠悠的关系也不难,但只是因为有了池俊的到来,让这个真相早一点大白罢了,于是正是因为事情有了转变,池冉对何清儿多了一分防备,才会在何清儿设计陷害自己的时候成功化险为夷。 何清儿死死咬着下唇,她心里坚信池冉刚才的那句话只是敷衍她而已,因此越想越是不甘心,道:“你明明早就猜到我想做什么,却还是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池冉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但都被人威胁到脸上了,她没理由不回击,于是她勾起一边嘴角,露出森冷的浅笑,道:“既然这样,你尽管可以试试,下次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何清儿:“……” 这一刻,何清儿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姐姐口中的“魔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 自从落水事件发生之后,何清儿许久不曾有动作,有时候见到池冉都会绕开走,避免和她接触,就差在脸上写上害怕两个字了。 因为她短暂的消停,池冉终于能够全心全意投入到学习与各种活动中,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三个月后,池冉刚考完最后一门考试,回到宿舍收拾完东西,拖着行李箱打算回家时,就突然被宿管阿姨喊住了。 宿管阿姨一向喜欢又乖学习又好的学生,见到池冉很快就认出来了,朝她招手道:“小冉啊,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池冉接过信件,顺便将顾城理早上给她买的牛奶放在了女人面前,微笑道:“谢谢阿姨。” 收到谢礼的女人笑逐颜开,摆摆手说:“客气什么呢,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池冉笑了笑,接收了这份好意。 这封信的寄信人是池俊,信的内容是有关他与何悠悠的。 池冉给池俊支的招很简单却有用,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何悠悠会找混混拦截池俊,池俊就不能找人围堵她吗?如此几次,何悠悠大抵会坐不住,寻找她背后的靠山出面解决,这样顺藤摸瓜,没准能找出她的情人是谁。 就算找不到,这年头伪造信件不是难事,找个人配合,就像何悠悠联合别人污蔑池俊那样反泼脏水,那也能借这个理由将人逐出家门。 池冉从不是躲温室里生长的花朵,要论切开谁最黑,定是非她莫属。 何悠悠既然能联合她的妹妹何清儿三番两次给自己添堵,那她暂时放下成见和池俊合作也不为过。 果然,按照池冉的办法,何悠悠一个久居家中毫无战斗能力的娇花在遭受到一群大男人堵截之后就被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她每天醒来第一眼都是打开窗往外边看,就见自家楼下总有一群不怀好意的男人围着。 她试图报警,但警察一来这群人就散了,然而警察一走,他们又重新聚集起来,目光狠辣的盯着她家的窗台。 那段时间池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何悠悠一人,她半夜睡着睡着,还会有人来大声敲门,但她透过门板的猫眼一看,外边却是一人都没有。 白天她不敢出门买吃食,晚上又噩梦连连,面对饥饿与睡眠不足,何悠悠的神经快速衰竭,终于没忍住,向某个人打去了电话。 “救我……救救我……只要你帮我解决这件事,我就把那些东西全都还回去给你……” 电话另一头的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之后冷哼道:“你最好说到做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手了,不过我不信你,这次我要先把东西拿到手才会帮你。” 何悠悠已经散失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了,她连连答应,甚至主动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期待着对方能为她扫清麻烦。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这是池俊搞的鬼,在她看来,池俊一个懦弱胆小又愚蠢至极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开窍,有这手段对付她。 正是因为何悠悠的轻视,当她自认为万无一失,领着重要信物,乔装打扮出门之际,却被早等待收网的人一把抓住,抢去了她手里的东西。 失去筹码的她等来的是交易另一方的愤怒离去,自然也就不会帮她处理任何事情。 另一方面,池俊那些天也没闲着,走亲访友的,好歹是查到了何悠悠和那个学生家长之间的巨额钱财交易,作为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信里,池俊还把何悠悠最宝贝的东西全都寄给了池冉,并表示自己和何悠悠离婚后就离开了故乡,将去到另一个全新的地方生活。 他无意间得知何悠悠曾买凶试图杀害年轻的女儿的性命,因而在写信的时候,纸上留下了几个泪水湿润后又干透的痕迹,并在末尾处笔力沉重的写上了“对不起”三个字。 池冉默默看完,将信纸叠整齐放回了信封中。 可惜,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了。 他真正的女儿,再也听不见了。 翻译官47 一转眼,池冉已在b大度过第二个年头了。 即将升任大三的她刚在系学生会将后续的工作交接给下一届主席时,就见一个同班同学匆匆忙忙的闯进办公室来,半蹲着身子,气喘吁吁道:“池冉,班主任到处找你呢,叫我们看到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和你说去年级办公室找他。” 池冉蹙眉,边将手上的资料递给新主席,边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大清楚,反正瞧着挺急的。” 池冉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而后便和小学弟打了声招呼便跟着同学一起离开了。 到了地方,同学没跟进去,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寥寥数人在其中。 池冉倒是没被这样安静得诡异的氛围吓住,但也不自觉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显出自己的一份尊敬。 她一眼望去,就认出了赵年尧身侧坐着的人是谁,她朝那位老人鞠躬以表敬意,而后转眸看向赵年尧,问:“老师,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赵年尧嘴角持平,脸上是罕见的严肃,他点点头,一展手,朝蒋轩勤介绍道:“蒋叔,这就是我们专业最为优秀的前三位学生,分别是池冉、何清儿、罗方。” 蒋轩勤目光慈爱而柔和的打量着眼前三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乐呵呵的笑着说:“都是一表人才的好苗子。” 而后,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池冉身上,道:“池冉,这孩子我记得,去年你们迎新生的那个晚会上,她代表你们系上台进行全英演讲了吧。” “是。”赵年尧点头笑道,“这孩子还是前年我去当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的评委时和一众老师一起评出来的第一名。” 话语之间,赵年尧满满的都是欣赏。 蒋轩勤自然感受出来了,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没接话,浑不见底的眸子骨碌碌的转向池冉身旁的何清儿,微微一怔,而后善意的说道:“何清儿,这小姑娘那年是到台上唱歌的?歌喉挺悦耳的。” 何清儿羞涩的垂下头,轻轻地点头,顺手撩起耳边的碎发,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廓。 瞧着像个毫无心机的邻家女孩,不比池冉那冷淡的气场一般不易接近。 “罗方,连续拿过两年国家奖学金了,课外写的论文还在省刊上发表过,成绩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也是个好孩子。”赵年尧这般介绍着,但单单看模样来说,罗方发型过长而不修剪,刘海甚至都遮住双眼了,又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整个人显得阴阴沉沉的,实在不讨喜。 连何清儿站在他旁边都有些装不下去,宁愿靠近池冉一些也不愿意和这个邋遢的男生的距离过密。 赵年尧会找到罗方也是出于许多方面的考量的,虽然罗方外形差了一些,但他能力强,人勤劳刻苦,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家庭环境并不好,如果他能被蒋轩勤挑中并带去一起工作的话,那事后的酬劳就足够这个孩子交上下一年的学费了。 赵年尧此举确实是出于私心,但于理而言,他挑选的学生也符合蒋轩勤的条件,所以并无不妥。 蒋轩勤一把年纪了怎么会看不出这点门道,他对后辈一视同仁,朝罗方友善的微笑,夸道:“挺好的,能专心专研学术也是一种值得赞扬的品质。” 罗方或许是变了表情,但刘海和眼镜严严实实的把他的变化遮住了,瞧着就有点像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其实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好在蒋轩勤没有介意,他朝赵年尧微微颔首,示意他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赵年尧收到信号,与三人说道:“事情是这样,蒋叔早年认识的几个外籍友人想来南方旅游,怕交流不便,所以特来聘请两个学生当同行的助理,不知道你们三个谁想报名这次出行。” “我可以去!老师,我想报名!”何清儿第一个出声,声音含着激动,双眼放光的模样很是有活力。 蒋轩勤笑眯眯的看着却不说话,目光来回游走何清儿身旁的两人身上。 老人家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不出声的池冉身上,问道:“听说,你是南方人?” “是的,我出生在y省,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池冉淡然一笑,插了句题外话,“如果您以后有空,可以到我的家乡游山玩水,我可以当您的免费导游。” “我身子骨硬朗的时候曾去过y省,最怀念的还是村民为我亲手做的竹筒饭。” 蒋轩勤竟是顺着池冉的话说下去了,脸上呈现出留念怀旧的神色。 看样子是因她的家乡而对她的印象有所加分。 当然,以上是何清儿猜的,她完全不知道池冉怎么突然间就能靠着三言两语把人带开心了。 赵年尧的心情却没这么轻松了,他搞不懂池冉到底是愿不愿意陪同蒋轩勤去南方,便干脆说道:“那这不正好,池冉对南方熟悉,您就先测测她这当导游的能力行不行。” 这话摆明了就是力捧池冉了,按照他原先想的,池冉和其中一人能搭配着去就成,多少给蒋轩勤留个好印象。 蒋轩勤很给面子的接话:“那还得看看这孩子愿不愿意去才是。” “去。”池冉的声音铿锵有力,目光坚定,“能有机会与您一起同行是我的荣幸。” 三言两语间,一个名额就被定走了。 何清儿怎么能甘心? 她那么努力表现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赵年尧赏识池冉,蒋轩勤也跟着看好她,那自己呢,明明成绩也是名列前茅,还越过池冉当上校学生会副主席,在班级里同样做了一份自己的贡献,但为什么,就永远不能压下池冉呢? 但任凭她绞尽脑汁始终无能问出答案。 其余两人都表态了,罗方自然也要做出选择,他明白自己的竞争力低,此时很不安的搅动手指,咬咬牙,颤声说道:“我……我也想报名这次出行……” 蒋轩勤一拍手,总结道:“那好,就先这样吧,不用在这儿站着了,之后的结果我会和蒋叔商量后告知你们的。” 何清儿闻言,丝毫没把罗方放在眼里,率先就离开了办公室。 在走之前,罗方深深地向两位长辈鞠了一躬,然后和池冉并肩出门。 池冉不太能体会对方的心情,但还是轻拍他的肩膀,试着安慰他。 透过未关上的门缝,蒋轩勤看到了这一幕。 赵年尧毫无察觉,问:“蒋叔,所以是定下池冉和何清儿陪您去了吗?” “不。”出乎意料的,蒋轩勤摇头了,“让池丫头和那个少年陪我去吧。” 赵年尧惊得合不拢嘴,他是知道蒋轩勤此次去见的都是什么人的。 但最后,赵年尧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反倒傻傻的咧开嘴角笑了。 翻译官48 何清儿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就做好了接下来要和池冉同处一室的准备了,她想得很简单,自己总不可能比不过那个邋里邋遢的男生吧,这种人就是书呆子,被蒋轩勤带出去见外国友人简直是掉价,所以在她的思想里,罗方没有任何能比得上自己的地方。 但过了两天,何清儿却收到了赵年尧的通知,说让她好好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蒋轩勤已经决定让池冉和罗方一同前往南方了。 “池冉就算了,罗方那种呆子有什么地方能胜过我?!”何清儿一回宿舍就是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摔在地上,红着眼眶,死死咬着嘴唇忍住不哭。 她的室友们对她这副模样也见怪不怪了,她们没人和何清儿交好,不过还是为了维持表面功夫,出声安慰了她几句。 “没准老师就是可怜他家里穷才让他去而已。” “对嘛,你就当施舍乞丐算了。” 一人一言,说得好像这次机会是罗方通过卖惨得来的一样,这让何清儿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正巧,这会儿门外有同学告诉她有个男生现在正在楼下等她,何清儿眸子一转,找到镜子照了一下,见此时自己红着眼睛越发显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满意的放下东西后出了门。 不过她一走,一个一直看不上她的室友就冷哼说:“成绩比不上人家罗方,被刷下来有什么好气的。” “这话可别在她面前说,指不定她哪天记恨上你就找人搞你了,她那些爱出头的好哥哥可不少。” “我还怕不成?” “你又不是不知道隔壁宿舍的那个姐妹是怎么被搞到休学的,还有啊,刚喊她出门的那个男生,不就是附近三流大学的校霸吗?依我看,罗方这下惨了。” 室友们纷纷皱眉,大家都想到这一层问题了,但毕竟她们和罗方不熟,所以这个话题便只是说说而已,过了会儿就再也未被提起了。 —— 如何清儿的室友们所想的一样,何清儿确实是打算利用自己的追求者,给罗方点儿颜色瞧瞧。 她这个人,最恨的就是有人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清儿,今天我刚买了辆新车,刚好带你去兜兜风。”长得凶恶的男生一见到何清儿就露出笑脸,赶忙迎上来,但在见到何清儿抬头,眼眶红得像只小白兔一样以后,他两道剑眉一竖,愤怒道,“谁惹你哭了,快和我说!” “我,我没什么事。”何清儿小小声的抽了抽鼻子,“走吧,不是说要带我去玩吗?” “不行,你先说你被谁欺负了。”男生横眉竖眼的,道,“我能为你教训那个不长眼的人,你就不要瞒着我了。” 何清儿低下头,揉着眼睛,十分委屈的说道:“我们班一男的和老师说他家里很穷,求着老师给他那份兼职,老师一心软,就,就把名额给他了,可是我也很想去啊,我也很努力啊,就因为没讨好老师所以被放弃了吗……” 男生一听,怒火中烧。 他还以为名校里就不存在这些阴暗的勾当呢,结果一转头就发现自己的“女朋友”被人骑到头上了。 “交给我了。”男生眉心紧拧,面色冷肃,这个表情令他看起来更加像个恶徒了,“那人叫什么,你和我说。” 垂头的何清儿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唇瓣微启,缓缓吐出二字—— “罗方。” —— 罗方还沉浸在自己能够陪同蒋轩勤一同去南方的喜悦之中出不来,刚想着拿自己攒了很久的小金库去学其他同学到校门外的小吃街里狠狠吃一顿大的庆祝一下,却在刚走出校门的时候就被一群男生团团围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着走了。 罗方虽然是北方人,但他家里贫穷,他也由此有些营养不良,到了大学个子才一米七,被几个高大的体校生围住,任凭学校门卫再怎么看都不能从人群里发现他,自然就不会知道他被人强行绑走了。 “怎么停下来了?不是说要去吃烤冷面吗?”顾城理侧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池冉,疑惑的问道。 “似乎看到了我一个同学被带走了。”池冉看着那群大块头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摇摇头,道,“不太对劲,我想去看。” “噗嗤,又起了见义勇为的心了?”顾城理笑了笑,眸中尽是温柔,“我陪你去,好久没打架了,不知道自己退步了没。” 池冉见他摩拳擦掌的,忍不住扬起嘴角,主动拉过他的手,迈开脚步。 “跑!” —— 罗方被人狠狠的甩在老旧的墙壁上,洗得发黄的白色衣服上沾染了灰黑色尘土,他的眼镜掉在地上,被闹事的领头人捡起,又狠狠地摔在他的面前,镜片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敢欺负我女朋友,也不看看她有谁护着!” 沈清源一拳头捅在罗方的肚子上,见他难耐的低声呜咽,才松开了抓他的手。 他摆摆手,吩咐身后的人:“上,别打脸就行,免得让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他们体校生还是怕惹事后被禁赛的。 但在看到罗方是个闷葫芦后,这群人下手就逐渐没轻没重了,拳拳到肉,听着声音都令人心寒。 突然,他们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竟是沈清源被一记飞踢踹到在地。 这群人停下动作,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体校的?”池冉瞥见他们校服上的校徽,又见靠着墙壁不断喘气的罗方,压抑住心中的火气,扯起嘴角,冷哼,“凭什么打我们班的同学,是不是需要做出个解释?” 在这群人想威胁池冉之前,顾城理一把挡在她身前,冷笑道:“我们来之前已经拜托其他同学去警局报案了,你们最好现在就走,不然被抓了,别连累我们陪你们一起做笔录。” 这话正好戳中这群人的软肋,他们面面相觑,真的听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后连句狠话都来不及放就匆匆逃跑了。 不过本来,顾城理他们就不打算和他们耗着,他去扶起地上的罗方,和池冉一起陪同他到临近的警局里休息了会儿。 路上,顾城理还笑话池冉:“我还来不及出去揍人,你怎么就一脚过去了?” 池冉竟是一本正经的开起玩笑:“因为比较帅气。” 顾城理哈哈的笑着,而后竟听到身旁传来一道小小声的夸奖:“确实很帅气。” 没等他产生危机感,顾城理就见池冉难得的沉默了。 片刻之后,池冉收回打量罗方的目光,道:“罗同学,做完笔录以后,陪我们去逛街吧。” 翻译官49 一周后,蒋轩勤再次与池冉两人会面的时候,差点儿没认出她身旁的男生是谁。 “你是罗方?”蒋轩勤眯着眼睛细细辨认了一会儿,而后慈祥的笑道,“年轻人果然还是打扮一下自己会精神一点,显精神!” 罗方害羞的垂下头,手指不安的揪着衣角。 他没想到,那天池冉说的逛街,竟然是全程为他挑选合适的衣物。 而令他更想不通的是,也不知道她旁边的男生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就站在他们旁边气鼓鼓的盯着池冉给自己选东西,但在池冉问他意见的时候却还能立马变脸十分认真对她的目光进行评价,很是矛盾。 但池冉眼光却是不错,给罗方挑选了一副金丝眼镜,发型也让人修剪得短到耳上,蓬松却不显厚重,而衣服更是帮他添了几套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t恤牛仔裤的搭配,一下子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不少。 罗方当时是不愿意欠下这份沉重的人情的,但池冉很懂得他的心理,便说了是让他先打欠条给自己,等这次工作完成后,再还她钱就行了。 另外,她还补充了一句,毕竟是陪同在蒋轩勤左右的,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不足给老人家丢脸呢? 所以现在看来,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蒋轩勤很接地气,出门不坐飞机而是坐火车,身边也不带一两个保镖,如果不是经常在各种报纸上看见他的脸,总会觉得自己眼前的老人与寻常长辈没什么不同。 三人都是轻装出行,比起其他大包小包扛着的旅人们瞧着就惬意多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车程,三人在清晨时到达了南方的一座沿海城市。 “早上略作休息,午间就得与几个老朋友见面了。”蒋轩勤如此说着。 身为花甲老人,他一路都未喊累,两个年轻人自然也不会娇气的说自己要多休息。 池冉比罗方想得多一些,于是就多问蒋轩勤几句自己究竟出了随行翻译还需要做什么。 只见蒋轩勤略一沉吟,却很是平淡的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们两人当他们的导游吧。” 这座城市两人都是第一次来,但他们不会傻到对这个城市毫无所知。 这是一座后起的城市,被国家作为发展经济的试点而对外开放,如今发展了十几年,已经能初步显现出一座繁荣的都市的面貌了。 但很多东西知道归知道,却仅是纸上谈兵罢了,真的说对这个城市认识到什么程度,别说两个毫无经验的在校学生,就是这件事情的决策者之一,没亲眼来见过,也是体会不到这份心境的。 池冉算是明白蒋轩勤为什么要“微服私访”了,还请的是他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陪同。 既然对方想把这次的出行当做一次普通的旅行和见朋友的聚会,那池冉也会顺着对方的心意走。 —— 下午,池冉见到了所谓的蒋轩勤的朋友。 这几年在s市的外籍人员渐渐地也多起来了,人们虽然会不自觉的看向走在路上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却不会像以前一样像看猴子一样看他们,所以这几个人的到来并未引发什么轰动。 蒋轩勤似乎真的把他们当普通人看,一路上聊的话题都是关于日常生活的,没有其他什么出奇的地方,几个外国人也是接受良好,笑容洋溢的与蒋轩勤交谈着。 池冉在这其中担负了绝大部分的翻译工作,这是因为罗方不擅长交际,时常会在翻译的过程中卡壳,转换成英文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自然流畅,这时候,池冉总会默默地接过他的话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待今天的行程一结束,罗方整个人都被沮丧包围住,就算蒋轩勤看出他的为难,安慰了他几句,他也没从这份内疚中走出来。 在两人要回各自的房间休息之前,罗方拦下了池冉,难过的说道:“对不起,我拖你后腿了。” “罗方,永远不要看低自己,你的英转中其实比我好多了。”池冉正色道,“我们是同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只要你尽力了,就不存在自己拖累了谁的道理。” 罗方抿唇不语,心里依旧蔓延着浓浓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没池冉说的这么好。 这种植入在心底的深深地自卑是很难一时之间就根除的,池冉明智的选择放弃这个话题,转而出其不意的说道:“明天早上我们有时间可以休息,但我想出门一趟,你愿意陪我同去吗?” 罗方虽然疑惑她想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我可以的!我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不安全!” 显然,他是忘了池冉的战斗力。 不过这样挺好的,愿意就行。 池冉莞尔一笑,道:“行,明天见。” “明天见!” —— 隔天两人起了个大早,简单的洗漱一下就出门了。 出去以后,罗方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一时之间他的情绪在佩服和懊恼中徘徊,但很快,这份心情也随着忙碌的行程而消散得一无所踪了。 要了解一个城市,单单看地图是看不出什么的。 于是,池冉领着罗方一同先到这边的工业区转了转,而后在剩下的一些时间里四处走街串巷,偶尔会驻足倾听普通人家的饭后闲谈。 一连三天,二人都是这么过的,甚至有时候晚上休息得早,他们还会先回招待所后又偷溜出来,感受夜里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在接待客人的时候,连罗方都能轻轻松松的报出当地的知名美食了,更何况是八面玲珑的池冉。 连蒋轩勤都笑说他们二人像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一瞬间对s市变得了如指掌。 每一发奋努力的背后,必有加倍的赏赐,这话放在池冉和罗方二人身上在合适不过了。 蒋轩勤的“朋友”们来的第五天,他们为首的中年女人面上浮现一个神秘的微笑,指名要池冉陪她去更深入的逛一逛这座新城市。 蒋轩勤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事实上,他看出了女人想要刁难他们的意思,才会特意让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学生去领着她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游走,他暗叹这些日子的努力终究没让对方升起更多合作的心思,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亲切的答应对方的要求。 就这样,他们分成了两队人马。 这是他们在s市待的最后一天了。 翻译官50 “孩子,你想带我去哪儿?” 池冉的脚步未停,回眸侧头,朝她微微一笑,道:“查理夫人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吧,事实上我也是初次来这儿,但自从无意间走过某个地方以后,我就深深地喜欢上这座城市了。” “哦?那我很好奇那个令你心动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拥有一头浅金色卷发的查理夫人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她不紧不慢的跟在池冉身后,与她保持半步的距离,目光却从未落在两旁的景色上,而是直直的盯着池冉的侧影。 显而易见的,她对池冉的兴趣远远大于这座城市。 “听说你只是个大学生?”查理夫人微微转动手指上的钻戒,似不经意的与池冉聊起寻常话题。 “是的。” “大学生的话……应该是二十岁左右了?但看着却像是个小朋友。”查理夫人抬手挡在唇边,发出淡淡的一道笑声。 这是在说自己还幼稚吧。 不过池冉不是很介意,比起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亚洲人确实普遍显得幼小而柔弱。 “眼睛会迷惑人的,夫人。”池冉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帘微垂,道,“人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是事实,但其实这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暗示,就像您觉得我弱不禁风毫无威胁,或者也可说,就像您还未彻底了解到这座城市,就已经给她判处死刑。” 查理夫人闻言,怔怔的睁大双眼,她停下脚步,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只不过,她的目光要比以往的更加认真,好一会儿,她说:“亲爱的池,你很直接大方,很可爱。” 顿了顿,查理夫人摇摇头,道:“可是你知道吗?我见过自己的国家的无数座城市的发展,也走过世界的许多个角落,所以我要比你更清楚什么样的城市才能给我们带来巨大利益的,s市是个好地方,但不足以让我为她驻足。” “我明白,但依旧想坚持自己的想法带您去探索她。”池冉没有被她的话打击到,她目光坚定,凝视着查理夫人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道,“如果您喜欢那儿,可以考虑一下改变您的想法,如果不满意,那就请您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旅游,享受在s市最后一天的时光。” 许久,查理夫人点点头,矜持的微笑道:“好的,希望你能带给我惊喜。” —— 池冉没带查理夫人去什么当地有名的建筑地标,而是先去到一片很狭窄的小巷子里慢慢地走动。 “噢!难以想象,这么小的地方能走这么多人!”查理夫人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行人朝着和她相反的地方走过,有些不适应的提起自己的裙摆,担心碰触到陌生人。 池冉转头朝她笑道:“在您的国家,没见过这样的巷子吧?” “是的,很少见。” “您走过这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嗯……小,窄,暗,但意外的热闹。” 池冉笑而不语,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光亮的出口:“夫人,我们到了。” 小巷的尽头犹如一个巨大的光门,仿佛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就能接触到一个全新的令人向往的天堂。 查理夫人的心忍不住加速跳动,她承认,这种像追寻光明一样的游戏勾起了她的情绪。 与昏暗的小巷不同,走出来后,眼前的世界与身后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两个天地。 在她们面前是人来人往的一个广场,在这儿还立有一个设计简约大气的商场,建筑的外墙似是用玻璃材质堆砌的,将阳光折射出一道像彩虹般的耀眼的颜色,从西看去,那儿有数不尽的高楼大厦的雏形,往东眺望,远远的是人头耸动的码头,在清澈的碧蓝色的天空下,这一切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充满新生的希望。 “人们忙忙碌碌的,就是为了建造这样一座美丽的城市。”池冉在阳光的照耀下不得不眯起眼睛,但她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温柔的笑意,只听她温声和查理夫人说道,“您最开始不喜欢这座城市,是觉得她与其他城市并无不同,毫无亮点,甚至更加落后,可这座城市是具有蓬勃生命力的,今天您所站的地方,就是将来见证她崛起的地方,您不觉得,再没有什么是比见证一座城市从无到有更感动的吗?” “从没有人直接带我来看过这样的城市。”查理夫人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接待我的每一个城市都喜欢为我展现城市最好的一面,可他们不知道,与他们相比,更好的选择还有很多,我并不需要执着于其中某一个,但其实一个有不足却很有潜力的城市才更让投资人们心动,因为这里面会有更多的商机等待发掘。” 池冉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回应,她安静的听完查理夫人的感慨,而后眼睛的焦距落在远方还未建成的商业楼那儿,耳边听着由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打桩机咚咚咚的声音,心里的一块重石在此刻终于能被缓缓放下。 片刻之后,池冉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没有试探查理夫人的心意,而是伸手指向那个距离她们只有百米远的大商场,问:“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逛逛街?” 查理夫人微楞,然后咯咯地笑起来,道:“当然愿意了,亲爱的。” 在这以后,抛开身份与肩上背负的工作,她们就像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两个女人,在商场里挑选自己心仪的商品。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池冉在为查理夫人做介绍,而对方壕气冲天的买买买。 等到夜晚降临,二人一同回到招待所后,其余男性见到她们两个大包小包的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查理夫人红光满面的将自己买的东西交到同行的人那儿,她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涂着红指甲油的手举在半空,朝蒋轩勤说道:“蒋,希望我现在和你提起合作的事情还不晚。” 蒋轩勤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短暂的缓不过神过后,他伸出手回握住查理夫人:“不晚!我们很荣幸能与你合作!” 翻译官51 因为合作要洽谈的事情实在很多,所以查理夫人决定在华国多待上几天,她格外喜欢池冉,于是也不吝啬对进行她的高度评价。 蒋轩勤知道以后双眼泛起薄薄的一层水光,他颤抖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言不发,但感谢的话早已透过他的眼神传递给了池冉。 由于池冉的同步口译能力较强,因此罗方选择了书面起稿的工作,天天和查理夫人带来的那群人争辩什么是该写进去什么是不能写进去的,起初他争得面红耳赤的,差点儿和那群人高马大的外国人打起来,到终于拟完合同的时候,他却激动得像个孩子一样傻笑连连,还陪着他们去当地的酒吧喝了几杯小酒。 隔天,宿醉的罗方晕乎乎的跟着蒋轩勤和池冉一起上了火车,之后的旅程里全都睡过去了。 蒋轩勤见罗方睡得很沉,抬眸乐呵呵的注视着池冉,忽然笑道:“难怪老刘总是说你这孩子了不得,现在我看也是,后生可畏啊。” 闻言,池冉像是悟到什么,微微睁大双眸:“您……” “这次出行能带上你和罗方真是帮上我……不,是帮上国家的大忙了。”蒋轩勤眸光闪烁,“老刘这个人很少夸什么人,以前和我讲起你一股气把自家古玉器全捐赠给博物馆的事情时,我就一直很好奇,这样的小娃娃未来会长成什么样的人……池冉,老刘没看走眼,是他向我极力推荐你,照结果来看,你也没令人失望,这次若不是你说服了查理夫人,两国的合作初试大概不会这么顺利。” “我只是把我的所见所想传达给查理夫人罢了,是您的决策造就了今天的s市,才能为城市吸引来更多的合作者,我相信与b国的联合仅仅是一个开端,往后这儿会变得更加繁荣的。”池冉没有拦下功劳,而是按照心中所思,诚挚的向蒋轩勤说道。 蒋轩勤愣了愣,而后微笑着点点头:“希望我能坚持到看见的那一天。” 池冉报以浅笑,之后就见打瞌睡的罗方无意识的将脑袋磕在了小桌子上,之后茫然的半睁眼皮瞧了瞧四周,但因不敌睡意,很快他便换成趴在桌上睡了。 这幅模样令老人和少女相视一笑。 池冉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所以她从不问蒋轩勤为什么那个时候选的人不是何清儿。 但在池冉心里,虽然她与对方有些小摩擦,可也不会全盘否认何清儿的能力,实际上,这次出行若是带了她,想必对方比自己更能讨得外国友人的欢心。 罗方确实不是最佳人选,木讷且安静,还有些畏畏缩缩的,除了那令人惊艳的文书能力,其余毫无亮点。 不过,虽然池冉没问,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旅途过于漫长,蒋轩勤竟是自己提起了这件事,他略一轻叹,道:“罗方是个好孩子,但不太适合外交专业,上次见面的何同学各方面能力都很均衡,但……她胜负心重,得失心强,又过于骄纵,这样的孩子,怕是在这条路上也走不远……” 池冉诧异于对方的评价,而后又听对方感慨:“可惜了,是个好苗子。” 明明对方只见过何清儿寥寥一面,却一下子就得出这样的评语,令池冉十分惊讶,她自己是通过几次与何清儿的接触才敢下这样的判断的,蒋轩勤却一眼看破,话语间还很犀利。 “孩子,我经历过大风大浪,看过的人多,这眼力自然就练出来了。”像是知道池冉在想什么,蒋轩勤笑着解释说,“她与你显然存在间隙,又因外表对罗方心生厌恶,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样的人的带在身边,总归觉得不踏实,不好控制,我老了,深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干脆就舍弃这一变数,选择罗方了。” 池冉似懂非懂的歪了歪脑袋,深嚼蒋轩勤的话,忽然间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东西。 她蓦地知道了在自己身上,蒋轩勤最肯定的是什么了。 —— 下车以后,蒋轩勤由大院的司机接走了,而池冉也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对方力道之大,使她整个人都不能动弹,甚至罗方都被对方挤开了,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没有反应过来。 “我好想你……”顾城理的呼吸喷在池冉的耳边,泛起一阵酥痒。 池冉眉眼稍稍弯起,轻声说:“我也是。”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顾城理终于松开了怀里的少女,他转过头默默地盯着不知所然的罗方好久,直到对方后知后觉的挠挠头,说:“那什么,我先回宿舍休息了?” 顾城理这才重重的点点头,目送人家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后,转过身,自然而然的牵起池冉的手,道:“饿没饿?还吃不吃烤冷面?” 他还记得上次为了帮罗方,两个人的计划都被打断了。 这次池冉又比预计的回归时间迟了很多天,一想到她和另一个陌生男生朝夕相处这么久,顾城理就忍不住焦急。 人他还没追到手呢,万一中途就被人拐走怎么办?还是个他觉得哪哪都没自己好的! 池冉大概猜出他的不安,也由着他有小动作。 “饿了,想吃。”她回应的声音竟也有些软糯。 顾城理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摇晃着二人相牵的手,心里像打翻蜜罐一般,甜滋滋的。 能一直这样下去,何愁追不到人呢? —— 时光荏苒,即将毕业的池冉收到了一份外交部的实习工作,与她同期到这个部门的还有罗方和何清儿,皆是大学四年来成绩名列前茅的人。 因前有在校期间的丰富履历,后有蒋轩勤和刘老爷子的推荐,池冉一到岗位就被分派到了重要的翻译任务,因而这段日子里,池冉忙得像变成个小陀螺精一样,每天转个不停。 她的师父是现任的新闻发布会上的首席翻译官,叫迟蔚然,是个近四十岁的气质美人,温柔亲切,一颦一笑间满是风采。 迟蔚然对池冉不错,还曾说过她们连姓氏都是同个音,代表着二人有缘分,于是在教导池冉的时候她更是上心,从不藏私。 但这天,池冉却意外的见到她发火了。 翻译官52 “上边还是说不通过。”迟蔚然讲一沓文件放到池冉的桌面上,疲惫的扶着太阳穴的位置,垂下眼,整个人还沉浸在思考这件事中。 “没事的,我可以再改。”池冉翻开文件夹,但当其看到上面没有任何批注的时候,不禁拧起两道黛眉,抿了抿唇,翻看几页后,默默地合上了夹子。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不是改不改的问题。”迟蔚然睁开眼,眸中尽是犀利的光芒,“这摆明了就是不管你怎么写上边都不肯让你通过的意思,我不相信连我看了都没问题的文件交上去之后会被屡次打回,而且还不注明退回原由的。” 迟蔚然嘀咕完,伸手按在池冉的肩膀上:“等我去给你讨个说法,没带这么欺负人的!” 迟蔚然刚想走,却被池冉拉住了。 池冉收回本落在何清儿脸上的视线,轻声的和女人说道:“算了,师父,没必要为我和上司闹翻脸。” 迟蔚然扫了一眼她的神色,恍然说道:“你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嗯。”池冉轻轻点头。 迟蔚然咬了咬唇,目光环视办公室看了一圈后,皱着眉又将眼睛的焦点聚集在池冉身上,见她低头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微叹一声,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谢谢你,师父。”池冉报以微笑,身上毫无被打倒的丧气感,“但你放心,我也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 然而,糟心的事情却接踵而来,先是有接手的翻译文件被强制退回,后有分配不到重要工作、做好的文档偶有缺页等的事情发生,如果不是池冉够细心,没准这会儿已经被人抓到把柄,狠狠地奚落一顿。 相比较她的倒霉,何清儿似乎迎来了她的事业春天。 何清儿在翻译上不像池冉一样有什么译什么,而是会加上自己的理解,把文字描述得更加优美动人,读起来更有文学感,因为这个,她最近还被副司长王年庚当众夸奖过,一时间风光无限。 但迟蔚然却看不惯她的翻译风格,偶然有一次她见过对方翻译的成品,看得眉头直皱,频频摇头,还和池冉说:“这翻的都是什么?全国优秀文学作品吗?拟合同能这样拟吗?是要让人看笑话吧!” 可领导就吃这一套,底下的人跟风只能昧着良心夸,像迟蔚然这样快升职的人更是不能把这些话放到台面上讲,仅仅是私底下和池冉吐槽而已。 这天,池冉又在迟蔚然那儿接过了一份需要校对的文稿,这些天来,她做的都是这些不太被人看得上的后勤工作。 回到自己的座位把东西放下之后,池冉一时觉得有些无聊,便走出办公区域,打算去茶水间倒个咖啡提提神。 茶水间的门是不透明的磨砂玻璃,没有锁,推拉都可以开门,池冉按照习惯,便伸手推了一把,结果却不小心撞到了人,滚烫的茶水不小心倒在对方的衣服上,引起对方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对不起!你还好吗?!”池冉连忙掏出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手帕,想给对方擦一擦的时候,抬眸却发现这是个老熟人。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罗方说完,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人竟是池冉,他惊喜的说道,“是你啊,好久没见面了!明明都在一个单位上班呢!” 池冉也很开心能遇见对方,但在看到对方手上的托盘与落在地上的几个杯子以后,喜逢故人的心情渐渐沉寂下去:“你……这是……” “啊,我是来给前辈们倒点茶水和咖啡的。”说起这个,罗方有些尴尬,赶忙蹲下身去捡东西,以此掩饰尴尬。 池冉眸子一暗,问:“你经常做这些吗?” “也不是,最开始还是在负责校对文稿的……”罗方的声音渐渐变低,他牵强的笑道,“但最近能打打杂也挺好的,至少能帮上忙。” 池冉抿唇不语,她随着对方蹲下身,帮他收拾地上散落的杯子。 “我自己来就行……” “是我撞倒你的,这是我该做的。” 池冉不容对方拒绝,还帮忙拖了地,将一切恢复原样后才准备离开。 “对了,罗方。”池冉的手搭在门把上,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如果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大可以约我和顾城理出来喝酒聊天,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我们是同学、同事,也是朋友。” 罗方微微哽咽,颤声道:“……好。” —— 下午,迟蔚然欲言又止的,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将厚厚的一沓文稿放在了池冉的办公桌上:“这些需要下班前校对完,如果做不完,可能要留下来加班……” 池冉没有将这些天的不顺心发泄在迟蔚然身上,她知道,自己没沦落到和罗方一样被赶去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已经是迟蔚然努力后的结果了。 对方毕竟能力有限。 “我会做完再走的。”池冉朝她露出一个浅笑,带了些安慰的意思,“不用担心我,我是新人,就应该多历练历练。” “行,做不完也没什么,我帮你顶着。”似乎觉得池冉不会乖乖听话,迟蔚然还补充道,“记得要偷懒,超过六点就不要在这儿呆着了,早点回家。” 池冉看着对方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心下一暖:“我明白。” 但话是这么说,池冉不把工作做完是不会给自己提前下班的理由的,好在她校对的精确度高,速度也快,最后还是赶在六点前将事情都办完了。 池冉伸了个懒腰,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区发了会儿呆,而后简单的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慢悠悠的去搭电梯。 刚好,这时候顾城理打了个电话进来。 【我这边堵车,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到你那儿,你可要走慢些等等我。】 握着娇小的小灵通手机,听着耳边男人略带焦急却依旧要撒娇才安心的声音,池冉唇角一扬,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谈起其他话题:“那你的保研资料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说起来我特后悔,麻烦死了。】 池冉轻笑,正打算说些什么,一抬眼却见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外,是一对正搂搂抱抱的人儿。 在看到他们的脸以后,池冉的嘴角渐渐的耷拉下来。 第53章 翻译官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在池冉面前的两人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么晚了大楼里居然还有人在,眼下脸上都浮现出不自然的神情。 何清儿的脸都涨红了,她本来就想推开一直往她身上摸的王年庚的,但却被对方误以为是欲擒故纵,一双手就更不老实了,本来嘛,被吃点豆腐也无所谓,毕竟对方能带给自己的好处太多了,但有个前提是不能被人撞见这份龌龊。 偏偏看见这个画面的人不是别人,还是她一直视为劲敌的池冉。 池冉捏着手中还在通话的小灵通,平静的看了眼她身旁的秃顶男人,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副司长。” “是那个……小池啊,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王年庚在短暂的慌神之后很快又镇定下来,他下午喝了点小酒,此时醉意上头,有些色欲熏心,想着既然被看到了,那不如把池冉也拖下水,因而他眼睛色眯眯的上下打量池冉,道,“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不必了,她有人接。” 王年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正向他们快步走来,以压制性的气势逼得王年庚酒瞬间醒了大半。 “这,这是谁啊?”他楞楞的问。 “是我男朋友。”池冉微不可见的松懈了身上绷紧的肌肉,目光跟随顾城理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抱歉不能答应您的邀约了,我们先走了。” 王年庚轻咳一声,挥挥手摆出架子,道:“不要紧,你们去吧。” 客套的流程都过了一遍后,池冉挽着顾城理大摇大摆的在两人面前走过,对于自甘堕落的何清儿,池冉连目光都懒得投向她一秒。 出了大楼,池冉就听顾城理在旁边低低发笑。 “再讲一次。” “讲什么?” “那句话。” “……我不。” 池冉幼稚的偏过头,挽着对方的手也渐渐垂下来,却蓦地整个人被翻了个身,双颊被温热的手捧在掌心之中,被迫抬起头和顾城理面对面对视。 “我一直以为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个亲密一点的朋友而已。”顾城理双眸璀璨,望着她的目光饱含深情。 “怎么说得我像个玩弄你感情的人渣一样。”池冉扬起眉头,眨巴眨巴眼,装模作样的说,“不过你要是觉得我这么说不好,我也能收回我的话……” “不许!”顾城理面色一凝,瞧着凶巴巴的。 二人相视片刻,纷纷都装不下去了,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顾城理有些担心的说:“我怕你明天去上班的时候那个油腻的老头会想办法折腾你。” 自从撞见何清儿和王年庚以后,池冉就想起了一些尘封的记忆,她双眸愈发幽深,轻哼道:“呵,有这个念头才行,就怕他不敢搞小动作。” —— 回到家的池冉和池嫣然打了个招呼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安静的坐在书桌前,过了会儿,她打开唯一的那个上锁的抽屉,将里面的一个信封拿出来。 这是三年前,池俊寄给她的东西。 里面有几张是海外银行的汇款单,还有一张是用外文写的信件,大致内容说是几件小型的古玉器他收到了很喜欢之类的话,自拿到这些材料,池冉才发现原来池老爷子的古玉器还被池俊顺走了一些交给何悠悠,而何悠悠则通过某个人把文物运往海外牟利。 很久以前,池冉就在思考信中提及的“wang”究竟是谁,如果冒然出手调查何清儿的话,没准会被她身后的人顺藤摸瓜将仅有的证据抢走,因此池冉只能等,等何家姐妹自己露出马脚。 今天她的确意外发现了何清儿和王年庚之间的桃色关系,但顶多只能证明最近自己和罗方在部门内处处碰壁的事儿是由何清儿吹枕边风的结果,可这个w是不是王年庚,现在还不能直接下定论。 池冉看着边缘泛起一圈黄迹的纸张,垂眸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而后将东西按折痕折好,重新装回信封里,放进自己的抽屉中锁好。 再等等,时机未到。 —— 王年庚是个老色鬼,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得行,但这并不代表这种事情可以摆在明面上说,自从酒醒以后他就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在公共场合和何清儿有过多接触,万一被池冉说出去怎么办?他会不会因此被上边调查? 要让一个人不把秘密说出去,一是给对方足够的好处,二是彻底把人赶出自己的舒适圈。 王年庚想了想,觉得按池冉的性子怕是收买不来,越想,他眼光越发变得毒辣,打压一个新人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池冉对王年庚的仗势欺人早有防备,对方越是把许多杂活累活给她,她越是发挥超常,每样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王年庚见池冉这么难缠,矛头一转,对准了迟蔚然。 迟蔚然升职的评估单还握在他的手上,近些日子她被王年庚百般挑刺,原本是首席翻译官的她也因为王年庚私自调改轮值顺序,被迫在后台当控场人员。 但迟蔚然并没有怪罪到池冉头上,反而是劝慰池冉放宽心,熬过这一阵子后,下个月初,上边会提拔一个正司长过来,到时候就会有人压制住肆无忌惮的王年庚了。 但……会有这么简单吗? 池冉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些天里,她私底下联络了邹悦谈了一些事情。 当初那个哭着喊着要向匿名的文物捐赠者道谢的年轻人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报社主编了,现在谈及以前的所作所为,只觉得面上如烧着一般很是愧疚。 “那会儿完全被当枪使了,都没想过事情一旦曝光出来你会有多危险。”邹悦现在已经摸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她和池冉当了几年的笔友,关系不错,有些话题已是可以坐下来聊聊了,“说真的,看不出来,一个表面清纯无辜的女孩竟然会在那么小的年纪就有害人的心思。” 她指的是何清儿,后来她偶然得到的一个监控录像让她知道了谁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 “今天我来找你也是和她有关系。”池冉眸光微凛,收起老友见面的轻松神色,道,“听说最近m国唐人街有个大型的古董拍卖会,能不能请你帮我收集一下拍卖品的信息,我怀疑,那里面有我爷爷被偷的藏品。” 邹悦正了正身子:“巧了,我们这边有接到要去拍摄的通知,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 翻译官54 池冉近些年来一直保持着看报纸的习惯,除了关注必要的国事动态,她最关注的就是文物的板块。 从池俊对池冉形容了那几个古玉器小件的模样,再到看见那些海外汇款单,结合昨天她偶然从报纸上看到的一张模糊的照片,池冉决定赌一赌,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如果一切顺利,那何家姐妹以及那个神秘的w都要浮出水面了。 池冉这个人,犯她一次,她势必还之一击,绝不让自己白白吃亏。 当初毕竟年幼,拿何悠悠无可奈何,如今蛰伏近十年,羽翼渐丰之际又得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池冉是不可能放弃的。 两天后,池冉就接到了邹悦打过来的电话。 “拍卖会上的那几个古玉器都和你说过的特征对上了。”邹悦说道,“我顺便连出手的卖家都查了一下,名叫大卫·威尔逊,是唐人街里有名的华裔富商,半个月前他的父亲刚去世,他就接手了这些遗物,不过他似乎对古董不感兴趣,所以把东西都挂出来拍卖了。” “好,我会把这件事转告给蒋总理和刘老的。”池冉顿了顿,语气严肃道,“邹姐,你在那边一定要注意安全,什么线索都比不上你平安回来重要。” 她是担心邹悦一心想追查真相,不计后果的以身犯险。 这确实是邹悦能干出来的事,毕竟去查匿名的拍卖者信息对她来说就是一次不小的冒险了。 邹悦顿时明白池冉搬出两位大人物的原因了,她失笑的摇摇头,道:“我知道了,我查到这里就收手了,我保证。” “按照行程,你明天就回国了?” “是啊,怎么,要来接机?”邹悦笑道。 “嗯,必须的。” 片刻之后,二人皆是噗嗤一笑,聊天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活跃。 挂断电话后,池冉便收拾干净自己的桌面,之后去和迟蔚然请假一周。 左右留在这里也是被王年庚穿小鞋安排去打杂,还不如先去忙正事要紧。 迟蔚然没有什么不准的,池冉的话刚起了个头她就摆摆手,道:“赶紧走,别在这儿呆着了,回家能吃好睡好玩好的多自在,省得在这里招来一堆烦心事。” 池冉感激她的通情达理,将自己来上班前特意买的早点拿出来放在她的办公桌上,道:“谢谢师父,这是我给你买的豆浆油条,专门送过来孝敬您老的。” 见她还能开句玩笑话,迟蔚然默默的松了口气,她可不希望看见有才学的年轻人被权利所打败。 “行了,我收下了,你别杵这儿,等会儿他就要来办公室了。” “那我先走了,等我回来以后,我天天给师父你买早餐。” “你就贫吧。” 池冉微勾唇角不语,但在临走前,她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无声地朝迟蔚然微微弯腰鞠躬,而后才推门出去。 迟蔚然见了没有说话,她低头咬了一口油条,垂下的眸子抹去了她眼里的雾光。 —— “池丫头,听说你去外交部实习了?到那儿工作还习惯吗?”刘老年事已高,身上的锐气全然褪去,如今笑起来如同一个普通的慈祥的老人家,池冉刚踏进他家门口,他便急忙拄着拐杖走过来迎接她。 池冉快步上前,搀扶住老人家,微笑道:“是到那儿实习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很好。” “什么都好,你都好久没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刘老像个小孩一样咕嘟着埋怨,轻哼了一声。 领着池冉进门的刘桦闻言噗的笑了,和刘老说道:“爷爷,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啊?” 刘老直摇头:“你这臭小子看腻了,走走走,别在我面前晃,见到就头疼。” “那我真的走了?”刘桦和池冉打了个眼色,之后趁着刘老没有反悔前赶紧溜了。 刘老闭眼不看他,满满是嫌弃,待人走后,才悄咪咪和池冉嘀咕道:“哼,这小子偷偷交了女朋友又不带回家给我瞧瞧,难道我这老头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小辈有自己的主意,您就等着他把人领回家吃饭孝敬您,刘桦成熟稳重有主见,挑的女孩子肯定不会差的。”池冉笑着安慰他,“还有,我这不是来陪您了吗?他走了,还有我陪你说说话呢。” 刘老乐呵呵的点点头,和池冉一齐落座后先是寒暄几句,在得知池冉和顾城理在一起了以后,他还感慨自己有种自家的玉白菜被傻猪拱了的感觉。 不过,两人此后的话题就没有这么欢快自然了。 “m国拍卖会的事情我听说了,就是没想到那批古玉器还与你有关系。”提及此事,刘老幽怨的盯着池冉,“你这孩子就是太会藏事了,早一点和我说这些,我还能帮你查查。” “在没有确切的苗头之前我怎么好来打扰您,让您白白记挂那么久。”池冉为他沏茶,神情平和,温声说道,“我想去争取一下那位威尔逊先生的支持,请他帮忙找出当年的卖家,同时,在国内这边,还请您多注意一下新闻司的副司长王年庚,他和当年辅助投运文物的何家姐妹关系密切,想来不是一天两天勾搭上的。” 何清儿一个普通的实习生,又不负责文件方面的确认,按理来说,她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王年庚的,但偏偏她就是得到了王年庚的全力支持,因而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大概何清儿也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能踩一脚自己,所以行事越发嚣张,丝毫不怕自己和王年庚更深入的关系被人察觉。 刘老沉思片刻,叹道:“谁给你这个胆子一人去m国的,那个什么威尔逊必定不是那么好说话,你去这趟就是白折腾。” “听闻他的童年是在国内长大的,对祖国有深厚的感情。”池冉垂眸,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外壁,轻声道,“有这么好的一张感情牌摆在我面前,不去试一下太可惜了,如果我能成功,我们还能保住那批文物,不让它们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里,在这么大的诱惑面前,请您原谅我选择了冒险。” “你啊……”刘老摇头叹气,“我答应就是了。” 翻译官55 池冉的签证是一年前到m国进行假期实习的时候办的,现在还没过期,刚好派得上用场。 她不愿让池嫣然担心她,因而撒谎说自己是去m国出差,好在池嫣然没有怀疑,被她顺利的蒙混过关了。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池冉瞥见自己放在桌上的s市的明信片,她的动作一顿,思索了一小会儿后将东西带上了。 池冉把这件事瞒得很好,上午去接机的时候还和邹悦聊家常,下午出发前还和顾城理一起吃了顿晚餐。 于是,待顾城理发现自己女朋友默不作声跑到国外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 —— 池冉见到威尔逊的过程不算曲折,威尔逊是个新锐的好莱坞导演,他最近正因找不到能扮演新剧本中的一个华国女配角的事情而烦得焦头烂额,但这年头进击好莱坞的华国女演员实在过少,剩下的那些又不符合他想要的气质,所以这件事迟迟没能有个结果,搞得威尔逊都想放弃了。 于是当池冉找上门的时候,威尔逊以为她是来试镜的女演员,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围着她左右看,嘴里不停的说着夸赞她的话。 但在得知她不是为试镜的事情而来的时候,威尔逊又一下子变回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唐人街新大佬,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 池冉见状也不慌,站在威尔逊面前依旧昂首挺胸的像一只端庄高雅的黑天鹅,她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威尔逊,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你回去吧,我从不插手我爸的生意,更何况他现在人走了,那些陈年旧事就更和我无关了,我是不会帮忙的。” 对着这么一张令人心动的脸,威尔逊承认自己是个彻底的颜狗,无法对池冉说不出什么难听的狠话。 池冉垂眸轻笑,长长的睫毛如蝶的羽翼般在灯光下透出一片阴影,煞是好看:“威尔逊先生,你想回国看看吗?” 威尔逊被这唯美的一幕吸引了,好半天都在后悔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把宝贝单反带出门了,而后他才反应过来池冉在说什么,轻咳一声,道:“怎么突然说这个?和你提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对您来说,找出那老先生和国内保持交易的人不难,假如您愿意为此增添一份力量,您就可以随我到国内出面做个证人。” “我还能缺这一两张机票的钱特意回国帮你。”威尔逊挑眉,直摇头。 池冉眉心微动,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徐徐说道:“我听闻,您自从来到这儿就在没回去过了,应该是不清楚现在的华国……特别是s市如今是什么样子。” “唔……那又如何?” “我偶然得知您的老家是s市,巧的是,两年前,我有幸陪同b国的查理夫人到那里游玩,你大概不知道,查理夫人正是在看到s市的发展后才欣然同意了两国之间的深入合作……”池冉故意越说越慢,意图勾起威尔逊的兴趣。 威尔逊耳朵微动,面上神色有冰释回暖的迹象,他沉声说着:“那个b国的第一夫人查理吗,居然能从她的嘴里听到夸奖的话,想来国内和我当初生活时的样子定是相差很大。” “这是我从s市旅游带回来的明信片。”池冉清楚鱼儿上钩了,她几步上前,将手里厚厚一沓卡片递给威尔逊。 威尔逊接过一看,眉眼间都生动雀跃起来,指着其中一张问:“这是什么?!” “参考外国经典建筑开创的一个新景区。” “这呢?!” “经济开放后重修的码头。” 威尔逊抓着明信片边缘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不得不承认,当看到这些景色之后,他动了回国的心思。 这时候,池冉又抛出一个诱饵:“除了回老家看看现在的发展情况,您还可以在国内寻找您想要的女演员。” 威尔逊抬头瞥了她一眼:“哪能都找到像你这样的。” 池冉一本正经的骗人:“能,很多的,遍地都是。” 这句话成为催动威尔逊回国的最后一份燃料,点燃了他所有的热情,当时他就拍板说道:“好!你的事我答应帮了,等我去s市,我也要你来当我的导游!” 池冉敛去黑眸中璀璨如星的光芒,表面十分平静的应道:“没问题,不过文物走私的事儿……” “我这就派人去翻,老头子谨慎得很,这些东西一直偷偷藏着呢。” 池冉忍不住扬起嘴角:“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明天!就明天!” 威尔逊十分豪气,大手一挥,回国机票就给安排上了。 —— 威尔逊提供的材料里除了有给王年庚定罪的证据,还有许多走私文物的大头们的名单。 当池冉把东西郑重的交到刘老手中时,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翻看,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愤怒,决心要彻查本子里提及的所有人,势必将他们身后还在苟延残喘的走私网络连根拔起。 蒋轩勤得知这件事后也是倾力相助,因为名单上多的是像王年庚这样的内部人员,蒋轩勤干脆一鼓作气,借由这次东风给体制内的人员来了个大换血,把腐败贪污的官通通清理掉。 王年庚一落马,当初叫自己的情人何悠悠去勾引池俊、买通群东村警局局长等的事情就遮不住了,何悠悠因为成为了走私链里不可或缺的一个成员,所以到最后同样要接受迟来的惩罚。 据说被捉的那天,何悠悠是自愿从漂亮精致的别墅里走出来的,她双目布满血丝,面容憔悴,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疤痕,整个人仿佛人间恶鬼一样颓丧可怕。 自从受到离婚前的那些刺激,何悠悠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好不容易养胖一些,却又在得知了王年庚被捕的消息后彻底崩溃,成天胆战心惊的,才有了那副模样示人。 警察到她家来的时候,何悠悠显然还松了口气,心甘情愿的戴上手铐。 何清儿并不参与其中,被审问几天后就放出来了,于她而言,这些事情好像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事实上,何清儿的人生也跟着他们陨落了。 没有了王年庚的庇护,何清儿以往处理的那些文件存在的有不合理的地方全被翻出来了,她被新上司狠狠地批了一顿不说,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拿她当笑话,私底下对她指指点点。 而值得高兴的是,迟蔚然升职了,被提拔到副司长的位置,作为她的徒弟,池冉在转正以后便接手了她以前的工作,成为一名真正的外交部新闻司的翻译官。 只不过,当一切事情风平浪静、回归正轨的时候,有某些人就要来找池冉算账了。 翻译官56 “背着我偷偷去m国?嗯?”顾城理双手叉腰像泼妇一般,目光灼灼的瞪着池冉。 池冉眨眨眼,用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看着顾城理,辩解说:“事出有因,你也看到了那件事情不能走漏太多风声,所以……” “我是你的男朋友,难道你连我都不信任吗?” 望着被伤心笼罩着的顾城理,池冉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自己的行为令他难过了吗? 她想了想,伸手用食指勾了勾对方的掌心,见他没有拒绝后,手指悄悄地缠上他的手,十指相扣。 顾城理偏过头,轻哼:“别想这么蒙混过关……”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池冉轻轻地晃了晃二人交握的手,指腹摩挲着对方手背上突出的骨关节,道,“那些事情很复杂,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可以分享给最亲密的人听的,所以,你愿意慢慢地教我如何和你相处吗?” 诚挚的话语永远比华丽的告白来得动人,顾城理眸子转了转,垂眸凝视着池冉认真的神情,许久之后,他松开对方的手,绕到她的身后紧紧搂住她的腰,而后缓缓低下头,将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头上。 “我答应了,余生请指教。” —— 和顾城理和好如初以后,被池冉坑蒙拐骗回国的冤大头就找上门来了。 “什么国内遍地都是像你一样的女人,你这是诈骗!”威尔逊既生气又委屈,觉得自己距离新片的开播又更远了一步。 提起这个,池冉也有点心虚,她表明自己虽然没办法立刻帮威尔逊找到一个他心目中最合适的女配角,却可以马上带他去s市游玩。 再请多几天假就好了,反正现在的上司是她通情达理的好师父迟蔚然。 顾城理现在特别怕池冉又突然之间来个原地消失,因此坚持要和她一起去s市,态度十分坚决,没得商量的余地。 好在威尔逊并不介意。 池冉虽然骗他在国内就能找到心动演员,但于s市的发展从头到尾说的却都是实话。 威尔逊见识到曾经破旧落后的小渔村变成如今的新一代重点城市,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在旅行的过程中,他激动得眼角的笑褶都深了几分,还拿着单反记录下这份宝贵的景色。 总体来说,他对回国的体验感还是不错的。 因此,对于池冉善意的欺骗,这位特别热爱祖国的华裔选择原谅,为这次华国之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 何清儿和池冉他们是外交部里同一批由实习转正的毕业生,但相比其他两人的苦尽甘来,何清儿就算成为正式员工后也没有摆脱打杂的命运。 同事之中不乏有落井下石的人,当着她的面都敢直说她以前抱大腿的事,讽刺的声音极其刺耳。 站在狭小的茶水间里,神情恍惚的何清儿被滚烫的热水淋到手背,她下意识手一松,陶瓷做的马克杯瞬间就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嘶——” 何清儿不知道是手更疼还是心更痛一些,她委屈的蹲下身,手搭在膝盖上,当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落在烫红的手背上时,她的伤处还引起了一阵刺痛。 “起来,去冲一下凉水。” 视线模糊间,何清儿只知道自己被人拉着站好,手被放在水龙头下用冰凉的流水降温。 “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我。”何清儿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或许应该说,我以为我变成现在这样最开心的会是你。” “我没有把别人的狼狈当成乐趣的怪癖。”池冉关掉水龙头,到冰箱里找了一盒冰块出来,裹在干净的袋子里交到何清儿的手里,“我的确不喜欢你,但一码归一码,你以前对我搞的小动作我已经一一还回去了,现在的我们互不相欠。” 在何清儿楞楞的抬眸看她时,池冉还在为她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头也不抬的说:“往后别活在他人的眼光里,一切重新开始就好了。” 说完,池冉站起身,将碎片放在了何清儿左手边的桌面上,洗了下手便出了茶水间。 “什么啊,哪有这么简单……” 何清儿默默地把碎片撞进塑料袋里,视线落在垃圾桶上许久,而后手上力道一松,把东西扔进了里面,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决绝而挺拔。 —— 何清儿辞职了,去到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出版社里工作。 罗方凭借其优秀的文书能力,在与他性格合拍的校对科里如鱼得水,很快就被委以重任。 池冉同样在翻译官这个位置上越坐越稳,每次她都以其精准的翻译刷新了新闻发布会上的外国记者的认识,逐渐的成为了除官方发言人之外最耀眼的存在。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新来的司长竟是赵年尧,不过,事实上他只是官复原职罢了。 而顾城理则是前往f国留学两年,这期间,已然成为一个成熟强大的男人的他终于能心境平和的和他的父亲交谈,看着那个依旧英俊的外国男人在自己面前后悔的哭泣,他头一次放下成见,拥抱了这个母亲爱了一生的男人。 原来他的父亲也不是故意要缺席他的人生的,只是顾城理的父母而言,他们彼此深深地忠于自己的祖国,顾城理的父亲做不到放弃一切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他的母亲同样不愿意为了爱人留在异国他乡,所以二人决然选择了分离。 无关谁对谁错。 —— 两年后,顾城理毕业。 他委婉拒绝了父亲让他留在f国的请求,回国去见心心念念的女朋友。 池冉坐在咖啡厅中,耳边是优美动听的轻音乐,手上是一本崭新的英译中的小说,书封是以暖调作为主色调的一副插画,而在书名的旁边,有一行标注着主编“何清儿”的楷体。 “你来啦。”池冉听到动静,放下书,抬头朝顾城理微笑。 在那瞬间,顾城理情不自禁的放下行李,伸手环抱住她,唇瓣温柔的碰了碰她的鬓发。 “抱歉,让你久等了。” 陨落的歌星1 池冉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难受。 她迷迷糊糊的卷起眼帘,下了床后脚步虚浮的走出房间,翻找一通后从凌乱的茶几上找到一瓶喝了大半的可乐,没一会儿,她便仰头咕噜咕噜的把瓶子喝空了。 等喉咙的灼烧感退却不少后,池冉摸索着室内灯源的开关,啪嗒一声,整个屋子变得通亮。 宽敞而冷清,是池冉对这个房子的第一印象。 池冉拨开沙发上如山一样堆着的衣服,坐下后身子向后一靠,再次闭上眼睛,整理着脑海中那些散乱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为什么这么清楚不是自己的记忆呢?当然是池冉基于对自身行为处事的了解,况且,她的潜意识也在告诉她,这种情况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这个身体的主人与她同名同姓,性格却和她天差地别。 池冉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主却是随心所欲作天作地,一刻也不消停。 不过,原主有这个资本能够任性。 她家世显赫,上头有三个哥哥为她保驾护航,正是因为她从小便被当作是小公主一样宠着,才会有今天这样娇纵的性格,除此之外,她拥有绝美的脸蛋与妖精般的身材,以及那像被上帝吻过的嗓子都为她增添了不少底气。 自从出道以来原主就备受关注,有颜有才的人想要吸引人们的注意简直就是再容易不过了,她的某些粉丝甚至说,只要听了她唱的歌,失眠症都能治好。 那是一种极其空灵、能安抚人心的声音。 但坏就坏在原主的这个臭脾气总在私底下四处树敌,圈里圈外仇人遍布。 时间一长,这些人有组织的有目的的在网络上接连爆出她的诸多黑料,并派水军满世界疯传她酗酒泡吧飙车滥交,个个单拎出来都能猛戳粉丝和路人的心,因而就算是原主的哥哥们全体出动,倾尽所能了都压不下去这些负面报道。 自此,原主就在黑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不过,对于明星而言是靠什么火起来的并不重要,只要有热度就行了。 偏偏一个月前,有个与原主外形不相上下,气质却更为清冷,更符合精灵形象的女歌手出现了,她因为嗓音和原主极其相似而被称为“小池冉”,并借着原主的人气成功进入大众的视线。 对方的公司在营销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他们把这个“小池冉”包装得很成功,一出道就连发两张专辑,踩着最后的期限参加了国内举办的某音乐节,并一路斩杀了最佳人气奖和最佳唱片奖。 不仅如此,这个“小池冉”的其中一首歌还是近期电视上收视率第一的偶像剧的主题曲,欢快的旋律朗朗上口,很洗脑,叫人听过一遍就印象深刻,同时也清晰的记住了演唱者的名字。 所以,按照原主的小性子,她怎么能忍受有人模仿自己,且踩着自己上位呢? 不服气怎么办?当然是跑去对方的公司大闹一场了! 但可惜的是,原主不仅没有痛揍模仿狗,被保安赶出公司时的狼狈模样还让人故意发到网上当笑话看。 原主本来还不打算消停,预备继续闹下去,然而就在三天前,她去酒吧买醉的时候酒里被人下了东西,喝完以后,她的嗓子就毁了。 低沉沙哑,难听得想摩擦玻璃的刺耳声,再无以前半分清亮如莺的影子。 原主发现后就控制不住的崩溃了,歇斯底里的嚎叫过后依旧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很快她的家人,她的经纪人,她的公司,她的粉丝,路人,黑粉……个个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究竟是心疼她的多一点还是骂她活该遭报应的人多一些。 原主不愿面对现实。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又是暴饮暴食又是接连两天熬着不肯睡觉。 在生理与心理的持续折磨下,年仅二十岁的少女终于撑不住倒在床上一睡不起,等到再睁眼时,便是池冉接替了她的人生。 —— 池冉就着沙发睡了一个晚上,再次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的,体验感不算很好。 而且她的喉咙和昨晚相比没有半点好转。 池冉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很虚弱,起身的动作都慢了许多,她走进厨房,翻到一个崭新的热水壶,简单的洗了一下就用上了。 在煲水的过程中,池冉进了洗漱间刷牙洗脸,她盯着镜子里一头杂乱枯燥的粉发,沉默许久后,抬手轻柔的用梳子梳开。 等水煮好后,池冉差不多也把自己的仪容收拾干净了,虽然面部肤色暗沉,黑眼圈深得能与国宝熊猫媲美,但好歹能从那双幽深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看见重获新生的光芒了。 在接连喝了几杯温水后,干涸的嗓子在发音的时候终于不再伴随强烈的刺痛感,不过池冉为了保护喉咙,稍微说几句简单的话感受一下自身的状态就停下试验了,她整理思绪,片刻之后,她拿出原主的手机,忽略掉里面数不胜数的未接电话与短信通知,从通讯录中找到经纪人的名字,向他发了一条短信。 约摸半个小时过去,池冉家的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门口站着的是个长得周正清秀的带着厚重眼镜的年轻人,他在见到池冉的第一眼先是打量她的状态,然后才阴阳怪气的说道:“前几天我来敲门的时候你不是还装不在家?今天倒是愿意联系我了。” 池冉朝他笑了笑,对着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之后让出入门的位置,自己先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在等人来的时间里,她已经把屋子快速收拾一遍了。 年轻人显然对这个家的干净程度感到十分惊讶,他扫视一圈,道:“你请人来清洁了?不对,你这几天家里没来过人,你……不会是自己收的吧?!” 而后,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池冉点了点头。 池冉也不和他绕圈子,拿了个本子,亮出自己早已写好的字—— 我想出国。 陨落的歌星2 “出国?!”陈深瞪大眼睛,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池冉,“你居然不打算去和金安然撕逼?!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金安然就是被称为“小池冉”的女歌手,她是这件池冉嗓子失声事件的最大获利者,就算找不出证据证明是她干的,以往的池冉肯定第一个就找她麻烦。 但池冉却仅是幽深的看了他一眼,埋头又刷刷刷的在纸上写字。 【不打算,嗓子很疼,国内的环境不适合我静养,况且我已经连续工作两年多了,我很累,想让自己休个假。】 看到这儿,陈深眼眶微湿,借手指扶了下眼镜来遮掩自己情绪的泛滥,然后才沉声说道:“想去就去,我不拦你,但你现在不能说话,想找谁陪你过去?” 他要留下来收拾一堆烂摊子,对陪同一事有心无力。 如果池冉不提,他甚至忘了这个女孩有多敬业,虽然她爱惹事生非,但面对工作,她的态度比起许多歌手都要来得认真专注。 所以,她想放假,他就应了。 不管公司那边如何施压,他替她扛着。 池冉不知道陈深内心的波涛涌动,她转了转眸子,又写。 【不用,我自己去。】 “你又不能说话……” 【我可以写字,像现在这样。】 “……” 陈深与对方对视许久,最后败在她眼中的倔强上。 “行,但每天都要和我保持一次视频联系,让我能确认你的安全。” 【好。】 计划得逞,池冉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恬静的浅笑。 陈深看呆了,好半天才伸手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他从没见过对方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看来是这次的事情令她瞬间长大了。 —— 池冉出国的事是在私底下秘密进行的,因而想要躲避掉她家楼下的狗仔就是第一道难关。 为此,池冉寻了把剪刀,刀起刀落间,长长的一截头发就掉落在地上。 原主极其喜欢她长至腰间的秀发,出道这两年染过不少新发色,但却从来没换过发型,因此这头长发也是狗仔们辨认她的主要特征之一,不能留。 之后池冉又在家里找到了几盒染发剂,选了个最普通的深棕色糊在头发上。 接着就是收拾行李,池冉只挑了几件设计简约颜色低调的衣服,以及一些生活必须的小物件,准备轻装出行。 最后,就是用化妆,故意把自己的肤色涂黑,戴口罩却不戴帽子,像极了一个普通出行的素人。 果然,因为她现在的形象和此前小仙女的模样相差甚大,楼下的娱乐记者只有几个瞥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直到有个实习的新人楞楞的提问道:“老大,这栋楼的户主我们不是查过了吗?里面除了有池冉和几个知名企业家,还有那个女孩吗?我怎么不记得呢?” 闻声的狗仔们在短暂的呆滞后纷纷炸开锅,口中喊着“池冉!那就是池冉!”的话,扛起设备想追时才发现池冉已经消失不见了。 —— 航班没有延迟起飞,池冉很顺利的就踏上了去异国他乡的道路。 等到国内因为她的消失而陷入混乱时,她已经完好无损的站在一片全新的土地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选地点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f国,并在眨眼间就确定了自己要来这里。 听着陌生的语言,池冉甚至都觉得过分的熟悉。 真奇怪,明明原主根本没学过法语,但她却能很清晰的听懂了。 不过池冉的法语水平很一般,所以交流的时候用的依旧是英语。 这会儿她就觉得更神奇了,说实话,原主读书时候的成绩差得她三个哥哥都怀疑她智商有问题了,英语更是其中成绩最糟糕的一门课程。 难道,她的语言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池冉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一个月的时间里,池冉走过凯旋门,参观过卢浮宫和巴黎圣母院大教堂,逛过凡尔赛宫,仰望过埃菲尔铁塔,她听过街头艺人们演奏的乐曲,当过流浪画家们笔下的模特,就算不能开口与他们说话,她也同样能用纸笔与他们交流甚欢。 时间虽然就这样快速的流淌而过,但随行本上写满的字迹却给了这趟旅程留下了珍贵的回忆。 不过,就算走遍了巴黎市,池冉此时也没有要回国的打算。 她来到f国临海的一个小镇上,租下一座小院,院外是一片薰衣草花田和几张享受下午茶用的桌椅,院内是色彩娇艳明丽的装修与家具,令人见了心情会忍不住变得雀跃。 巧的是,这个屋子里还留有房东剩下的几个乐器。 虽然老旧,但不影响使用。 池冉的手指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轻轻地按了几下,听着悦耳的琴音,她忽然知道接下来自己可以怎么做了。 这天晚上,池冉同样接通了陈深的视频通话。 “搬了新家?环境怎样?”随着镜头的移动,陈深云参观完池冉的小屋,笑道,“还不错,很符合你的审美。” 池冉点点头,她将手机放在钢琴的谱架上,十指轻柔的落在琴键上,随后,一段音乐从她的指尖滑出,传到陈深的耳朵里,令他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的凝固。 等乐声停了,陈深神情严肃,镜片的后面是他眼中凌厉的暗光:“这段音乐很陌生,是谁的歌?” 【我新写的曲子,刚编了个开头,还在修改中。】 池冉写完亮给陈深看,而后不等他开口,又垂头补充了一句。 【你感觉如何?】 “很棒的曲子,虽然只有开头。”得知是池冉自己创作的,陈深眉梢一扬,瞬间眼睛就亮了,激动地一拍手,但过了一会儿,他面上显现出为难,忐忑的问,“你是打算写完以后自己出单曲吗?” 【不。】 池冉回答的很干脆利落。 “那你……” 【我想匿名投给唱片公司,在我的嗓子恢复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生活。】 考虑到国内的环境,陈深同意了:“没问题,你就安心在那边进行创作吧,没有人会打扰你的,我保证。” 陨落的歌星3 不怪陈深为什么一听见池冉要自己作曲就那么激动,因为原主第一首成名曲就是她自己作曲作词且亲自演唱的,也正是有了这首曲子,池冉刚出道就一举斩获国内大大小小的音乐节的最佳单曲奖、最佳作曲奖等重量级奖项,甚至在海外的榜单上,这首歌都一度霸榜了一个月的时间。 从那以后,池冉就火遍全国上下,同时在国外粉丝的数量十分可观。 只是比起作曲作词这种幕后工作,原主更喜欢站在舞台上演唱自己的歌曲,将属于声音的力量传递给人们。 她享受那个星光灿烂的舞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都在赶通告,所以就算有这份才华,她也不能再沉下心来进行创作了。 原主极其在意别人的目光,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嗓音消失以后,她害怕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越来越糟糕,又怎么能镇静下来,另想出路呢? 池冉在代替她以后,虽然有她脑海里对音乐的相关知识,但她不能继承原主的天赋,于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灵感,她尝试出国游玩,在见识过更广阔的天空后,她顺利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创作出一小段属于自己的曲子。 有了把握,池冉才与陈深提及这件事情。 不过,等陈深冷静下来一想,不对啊,池冉说的创作的曲子会交给别人唱? 这种做法对于以前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池冉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但,在经历过这次的风波以后,池冉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人经历挫折总会很快速的长大,陈深对此没有产生任何怀疑,他不知道池冉匿名的用意,但他既然选择相信她,就不会过多询问她这些事情,而是专心压下池冉在国内的负面热搜。 于是,池冉的生活变得很简单,除了每天和陈深交流,偶尔与三个哥哥汇报自己的近况以外,她其余所有的时间都沉浸在那间放了乐器的小房间里。 半个月后,池冉将第一首曲子的demo发送到陈深的邮箱里。 几分钟后,陈深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和你以前的风格差很远,但很好听,只要创作团队足够好,这首歌一定会大火的!”陈深的声音压得很低,想来是附近还有其他人在,令他不得不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能得到你的夸奖,我这迈出着转型的第一步就成功了。”池冉现在已经能说话了,不过声音很是沙哑,好在她本人不在意,轻笑道,“接下来就要拜托你帮我投递到唱片公司了。” “没问题!”陈深也跟着笑了,“不过,看样子,你心里应该是选好是哪家了?” “嗯,华颂唱片。”池冉望着窗外的朦胧的夜色,目光逐渐飘远,“我相信他们能为我这首曲子找到最合适的人。” “华颂吗……” “怎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换了个老总,听说是为了捧自己的儿子才特意出手对华颂进行收购。”陈深紧皱的眉头久久未疏解,过了会儿,他自己摇摇头,反而安慰池冉说,“不过华颂的制作团队一个没走,还是那批人,按专业能力来说,华颂依旧是国内最好的唱片公司巨头之一,你选华颂还是有保障的。” “嗯,就这个公司,不改了。”池冉没有犹豫。 “说起来,你那边应该是深夜吧。”陈深不禁念叨,“以前有工作熬夜是迫不得已,现在你有空休息了主动熬夜是怎么回事?还想搞垮自己的身体?我可还记得那天见你的时候你那副鬼样子,你现在人在国外,万一又成那样我怎么照顾你……” 陈深的碎碎念很长,如果是原主的话早就手机一关溜之大吉了,但池冉却听得认真,直到陈深自己说累了,主动提出要挂断电话的念头。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后不会再熬夜了。”池冉低声承诺。 另一头的陈深忽然鼻子一酸,曾几何时,他被池冉气到的跳脚的时候都想她某一天能变得懂事,但现在真的变乖了,他却莫名的还是想她变回以前那副天真张扬的模样。 “行,去休息吧,这边的事有我在呢。”陈深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晚安。” “晚安。” 池冉盯着手中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微微勾起唇角。 真好,就算跌倒了,在原主身边还有许多关心她的人存在。 叫人觉得心窝里很暖。 —— 连凯是华颂唱片的音乐总监,这天,他竟然在自己的私人账号里发现一封奇怪的邮件,什么都没有写,内容只包含一份附件。 连凯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他的私人联系方式绝不是普通人能获取的,投这份附件的人绝对是自己认识的什么人。 出于好奇,连凯下载了附件,打开一听,发现竟然是份demo。 旋律是钢琴与架子鼓的简单结合,抒情却不显沉闷,还因为这个乐器的搭配而染上了些许摇滚的风格,但出人意外的正是这首曲子的每个鼓点都敲在钢琴演奏的旋律中最引人颤动的点上,令听的人瞬间所有注意力都被其牢牢吸引,并且这首曲子具有极强的辨识度,仅仅是听过一遍,就能让人记得歌曲的主旋律。 当连凯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无意间哼出了曲子的那段最精彩的旋律了。 “我的妈呀,这是谁写的谱,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连凯喃喃着,而后眸子一定,再次仔细的浏览一遍自己邮箱里的收件,但任凭他把屏幕盯得眼睛都花了,也没找到这首曲子的创作者是谁,“怎么还能不署名呢?难不成公司还能白拿这曲子用来制作唱片?谁这么淡泊名利啊……” 连凯没有兴冲冲的就把曲子拿去给上头的新老总听,他选了一种很谨慎的做法,郑重的编辑了一封回信,真诚的表达了自己对曲子的喜爱后,请对方一定要留下一个署名,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没关系,合同问题可以网上交谈。 邮件发送以后,连凯拨通内线,喊来自己的助理。 “去帮我找人查个ip。” 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曲子背后的创作者是谁了。 陨落的歌星4 连凯在办公室里焦急的来回踱步,按照他们公司现如今的规模与人脉,查个ip不算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偏偏,助理再次敲响他的门,然后面色复杂的朝他摇摇头,道:“总监,查不到,有人把痕迹抹去了。” 连凯用手背搭在额头上,倍感头疼。 这显然就是有备而来的。 他颓然的坐回转椅上,盯着屏幕上的显示的已发送的邮件发呆。 往好处想,人家愿意把demo投给华颂是对公司的信赖,但往坏处想,万一作曲的人没把握,一连把demo投给多个公司怎么办?他要如何拉取对方的加入呢? 一切只能等对方回复邮件了。 —— “署名吗?”池冉浏览完手机里的短信,眉梢一挑。 她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事情。 池冉略一思索,就将自己的小马甲发给了陈深。 三也,池字拆开后组成的名字。 至于合同什么的,她不缺钱,这些交给懂行的陈深就再适合不过了。 —— 虽然邮件回复的信息慢了些,但得知曲子的版权正式交给华颂后连凯还是激动了许久。 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新老总是个挖矿立业的暴发户,对唯一的儿子宝贝得很,每次开会,他总在明里暗里的提醒他们这些管理层要注意给他儿子好好准备出道的事,令连凯等人压力顿增。 因为摸不准新老板的脾气,他们这些天过得有些兢兢战战的,但现在有了这首曲子,至少专辑的主打歌是没什么问题了。 连凯让助理去和对方谈合同的事情,自己便赶紧前往楼下的录音室,找到自己底下一个制作人聊曲子的事情。 “这个三也是什么人啊?!怎么从来没听过,不应该啊……”制作人瞪大眼睛,忍不住又重放了一遍音乐,神情陶醉,道,“改天把人带来录音室,我想和他多讨论点儿关于rebirth的专辑的事。” 连凯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苦着脸道:“要是能见到人,我也想把人挖过来。” 正巧,与此同时,录音室的门被人推开,为首的男生昂起下巴,蹙眉望向屋内嘀嘀咕咕的两人,道:“挖什么人?我也想听听。” “夜泽,你来的正好,过来听听。”连凯示意制作人把音乐重头再播放一次,而后就又回过头,眼睛仔细的观察沈夜泽的神情。 他自己是觉得这首歌从风格而言于rebirth这个新乐队来说完全就是量身定制,不过,最终用不用这首曲子却取决于乐队的队长沈夜泽,目前华颂的太子爷。 沈夜泽一开始拽拽的双手环胸,但在听过一小段音乐后脸上的不屑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认真的神色,在音乐结束之前,他甚至不愿挪动自己的脚步,怕自己的脚步声会影响到耳朵的享受。 仅仅是外放的曲子就能如此扣人心弦,那要是经过一番精心制作,再用高音质的耳机听时,入耳后是不是会令人更难以自拔? “这首歌就交给我填词好了,你们不许插手。”沈夜泽在音乐结束后才开口说话,他眸光定定的盯着连凯,过了会儿,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闪烁,又道,“还有,我那两首曲子还没写好,一周后再给你们。” “行,我们这边问题不大。”话锋一转,连凯开始和他卖惨,“只不过,沈总那边……” “出专辑是我们乐队的事,和他的态度无关,你们不用太在意他说什么。”沈夜泽回想起沈父总是傻呵呵的样子,暗自摇头。 大概就只有这群新的手下还以为他是只笑面虎。 从录音室把拷贝过demo的u盘拿走后,沈夜泽就面无表情的领着队员去了隔壁的练习室里,还未等其他人关上门,沈夜泽就急匆匆的走到三角钢琴的旁边,指尖在琴键上飞舞而过,凭借记忆,他还原了曲子中自己最喜欢的那小段。 “真好听。”阿莱真心赞赏道。 他是沈夜泽的师弟,今年刚上大二,不过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时常会被人错认为是未成年,目前在乐队里担任的是贝斯手。 队里的鼓手是个憨憨的北方人,他晃眼看见了沈夜泽手里卷成一束的白纸,不禁问道:“阿泽,你不是把那两首单曲写完了吗?刚才怎么不顺便拿给总监听听?” 沈夜泽摇摇头,道:“不够好,我想再改改。” 原本他还挺满意自己写的歌的,但在听到这首别人的曲子的那瞬间,他的心里只剩下“自己写了个什么玩意儿”的想法。 “是想让你的那两首歌的风格更靠近刚刚听的曲子?”主唱之一的王延居却很快就听出了沈夜泽话里的意思,他笑了笑,走到沈夜泽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的歌也不差,作为出道的第一张专辑的单曲已经够了。” 沈夜泽垂眸:“我要对我们的乐队负责,专辑一共三首曲子,不能把质量做得参差不齐。” 王延居看到沈夜泽的表情时不禁扬眉。 好久没看他这么认真了。 王延居说:“那我们去别的练习室,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阿莱笑眯眯的补充道:“队长,记得晚上还要一起去酒吧唱最后一场哦。” 沈夜泽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 晚上九点,沈夜泽的乐队准时出现在原色酒吧的舞台上。 最开始,他们乐队就是靠着酒吧驻唱在大学城这片区域打出了名气,后来捧场的人越来越多,才令四个少年有了出道的想法。 刚好,队长沈夜泽的老爸是个无条件支持孩子搞副业的不同寻常的家长,会为了要捧他们出道而买下了一家公司。 因为有了这个计划,四人就不再适合来酒吧继续唱歌了,但看在平日里酒吧老板对他们照顾有加的情分上,他们答应参加对方今晚的这场活动。 活动的时间正好在平安夜这天,听老板说,届时还会有个大人物到来。 表演完以后,鼓手梁煦还笑着提起这事:“我都没在后台看过哪个大人物过来,八成又是老板喝醉了在瞎吹。” 阿莱也不信老板的话:“他上次说是现在国内最火的歌手,但据我所知,就最受最捧的那个,网传她嗓子毁了,根本不可能来参加活动。” 梁煦啧了一声:“那除了她还能有谁……” 骤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因为,此时此刻,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女正朝他们款款走来。 陨落的歌星5 “金安然……”梁煦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惊得张大嘴巴,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你们好。”金安然的目光轻如羽毛般飘过四人的脸,面上微笑不变,十分疏离。 “安然,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们吧的顶级驻唱乐队。”酒吧老板跟在金安然身后走过来,在看到四人的时候还红了眼,叹道,“这群小子啊,是我亲眼看着他们一步步有了今天这份高涨的人气的,现在成熟了,就要抛弃我走了,不过这样也好,能去更大的舞台了。” “说什么呢老板,我们又不是不会回来找你喝酒。”阿莱揽过老板的肩膀,安慰他。 “就是就是……”梁煦附和着。 沈夜泽和王延居也朝他的胸口轻锤一下,以示回应。 谁都没注意到金安然那双原本平静的眸子因为老板的话而有了些许波动,她主动的加入讨论,笑着问道:“你们是签了公司,准备出道吗?” “是啊,所以我们才按照公司要求辞去这边的工作的。”梁煦没想太多,金安然这么问了,他便顺口答了。 说起来,金安然的长相虽然放在俊男美女扎堆的娱乐圈里显得有些寡淡,但胜在面相是属于上镜更好看的那种,而她本人的气质和才华也足够掩盖她外貌的不出色,因此放在圈里圈外都还挺吸粉的。 梁煦被她盯得久了,在略显紧张的同时还生出了些许害羞的情绪来,两颊渐渐变红,撇开眼不敢再与她四目接触了。 但金安然没有放过他,甚至笑得更亲切了,问他:“那你们是哪个公司的呀,没准我们是同门呢。” “抱歉,这个我们暂时不能透露。”王延居眸子一闪,截住梁煦的话头,抢先一步说了话,他笑眯眯的,态度也身份谦逊,看起来似乎没有哪里能被指责的地方,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就令金安然蓦然变了脸色,“不过金姐你一看就对我们没印象,很显然你的公司就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了,不然按照我们这些天往公司跑的频率,我们没准早就见面了。” 金安然不知道王延居为什么突然话锋如此犀利,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但她毕竟是出道有些时候的艺人了,面对这点转变还是能顺利调整好的:“那太可惜了,本以为以后能见到你们这样的一群可爱的弟弟们呢。” 王延居扯了扯嘴角,不语。 老板是个人精,察觉到王延居对金安然的不喜,他怕金安然翻脸,因此连忙打着哈哈,边在金安然看不见的地方朝王延居等人使眼色,嘴上边和金安然说道:“时间不早了,安然,你快上台吧。” 金安然意味深长的盯着王延居好一会儿,而后转开视线,声音淡淡的应道:“好的。” 待人走后,梁煦皱着眉问王延居:“你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得罪金安然了。” “看不惯。”王延居拉下脸,面色很沉。 说完这话,他不等其他三人回过神来就率先离开后台。 “傻不傻,你都和他两年队友了还不知道他喜欢池冉?”阿莱用手肘捅了捅梁煦的腰窝,咯咯笑道,“你还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对金安然有意思,看你这幅献殷勤的模样,他能开心吗?池冉那事才过去多久啊,更别提金安然还是踩着池冉的名气上位的……” “不一定是只有这个原因,金安然这人很奇怪,刚见我们的时候明明没什么反应,一听老板说我们有要出道的打算才热情了点儿,明显有问题。”沈夜泽啧啧两声,瞧着面前姓梁的傻大个,道,“你可长点心吧。” 阿莱笑嘻嘻的跟风骂他:“长点心吧!” 梁煦:“……” 沈夜泽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接下来酒吧里已经没有他们乐队的表演了,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在后台久留。 不过,当沈夜泽去地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一摸裤袋,发现自己竟然把车钥匙落在酒吧里了。 沈夜泽眉头一蹙,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拿个钥匙就回来。” “没事,你去吧,我俩还能撑到你带我们去吃夜宵的时候。”阿莱摆摆手,显然不在意。 梁煦点点头,也没意见。 沈夜泽这才转身离开,他快步走到后台的入口处,刚想推门而入的,却听见了走道的拐角那儿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 沈夜泽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他正想无声走开留给对方足够的私人空间,却蓦然听见那人说道:“那边有回复了吗?!太好了,谢谢你要帮我保密,别提那首歌是我写的,我想等取得成绩以后,光明正大的站在台上,说那是我的作品,我实在不想……再顶着“小池冉”这个头衔了……” 闻言,沈夜泽面上一肃,脚步控制不住的往角落的方向迈去。 他的到来吓了暗处的人一跳,对方匆忙的挂断电话,抬眸眼光闪烁的望着他,嘴角随意的勾起一个弧度,轻声道:“是你啊,我刚听老板说你们已经走了的。” 沈夜泽猛地一掌撑在她耳边的墙壁上,脸色凝重的盯着金安然,慢慢朝她靠近,他没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匿名向公司投递了一份demo?” “你怎么知道的?!” 金安然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落入沈夜泽眼里,令他忽然间满心愉悦起来。 “秘密。”沈夜泽手上一用力,整个人就与金安然拉开了距离,他朝金安然扬唇一笑,阳光帅气的少年模样十分令金安然这种久经圈子的人都忍不住心跳漏了几拍。 金安然见沈夜泽似乎要走,身体快于思考,一下便拉住了男生的衣角,见他回过头看自己,支支吾吾的问:“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沈夜泽回想起那首曲子,眸中似乎藏着浩瀚星辰,此时熠熠发亮,他面上浮现出罕见的温柔的神色,由衷的和金安然说道,“那首歌很好听,你要相信自己。” 金安然呆呆地看着他的神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赞赏。 金安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青年垂头低笑了声,道:“那你要记好了,我叫沈夜泽。” 陨落的歌星6 一个月后,池冉订了回国的机票。 临走前,她再次走过这片土地上散发着宁和芬芳的薰衣草田,坐在海边的沙滩看了一次美丽的日落之色,抱着尤克里里,按照自己当下的心情即兴弹了一小段。 “这声音实在是太美妙了!”路人不禁驻足聆听,待池冉停下拨动琴弦的指尖,他们才纷纷开口称赞。 池冉浅浅一笑,收下这份陌生人的善意,轻声道:“谢谢。” 路人们诧异于她那沙哑的声音,但大家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歧视的意思,而是自然而然的和她聊起了歌曲的事情。 在和他们的交谈中,池冉知道了许多关于这个小镇、这个国家的故事,以及跟着他们的哼唱学会了他们当地的音乐风格,骤然之间,许多灵感浮现她的心头,令她当即又弹出了一段音乐,并询问路人们的感觉。 “很浪漫,就像我又回到了和爱人一起漫步海边看日落的时候。”一位老太太如此说道,“谢谢你,亲爱的孩子,让我回忆起和他以前经历过的甜蜜。” 池冉笑了笑,道:“我的音乐能得到你们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于是,在飞机上时,闲着无聊的池冉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写下来了。 这时候,邻座的人忽然出声,问她:“请问你是作曲家吗?” 池冉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又问了一次,她才侧过头去看邻座的人。 那是一个长相俊美的亚洲男人,一头棕色的卷发用花纹别致的发带系在脑后,年龄约莫在二三十岁左右,举手投足间举止优雅,像是出身于名门望族。 池冉刚和他打了个照面,还未回答,就见这个男人眉头一扬,眼中流露出惊讶:“池冉?” “你认识我?”池冉疑惑的拧起双眉,微微歪着脑袋。 她戴着口罩,这人是怎么认出她的? “你的声音……看来传闻是真的。”男人张了张嘴,面上浮现出不作伪的可惜的神色,他摇摇头,十分绅士的不继续这个可能会戳中池冉痛处的话题,而是微笑着回答她说,“你太谦虚了,以你的名气,在国内应该没有人会不认识你。” 池冉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第一次意识到原主的名气有多大,她目光有些飘散,淡淡的喃喃道:“啊……也是。” “很抱歉,刚刚未经你的同意就偷看了你写的谱子,但这实在是令人太在意了。”男人弯起眉眼,朝池冉伸出手,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云风影视旗下的总负责人祁越臻。” 池冉回忆了一下,在原主的记忆里似乎听过这一号人物。 她拉下口罩,回握住对方的手,摇摇头,道:“看吧,没什么,只是突如其来的灵感而已。” “实不相瞒,我对音乐方面有些许涉猎,你的这个灵感所创造出来的音乐在以后绝对会是一首不错的曲子。”祁越臻俏皮的朝她眨眨眼,这个动作放在对方身上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令池冉忍俊不禁。 “您谬赞了。”池冉笑道,“往后我写完这首歌,会发给您听一听的。” “真的?!那太好了!”祁越臻根据池冉写的谱子,轻轻地哼出那小段音乐的调子,从他愉悦放松的神情来看,他是真的喜欢这首歌。 过了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坐直身子,手掌不住的摩挲着下巴,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而后才转过身,对着池冉诚挚地邀请道:“是这样,我最近打算投资一档选秀类综艺,但节目的评委尚在挑选中,而我因为注资较多,拥有一个评委的推荐名额,前段时间我思来想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正想放弃的时候,这不刚好,我们就在飞机上相遇了,我觉得以你的唱歌和编曲的能力,这个节目都很适合作为你复出的第一步,我不想浪费这个名额,所以,嗯……想问问你有兴趣参加吗?” “抱歉,我不太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面对巨大的诱惑,池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现在只想潜心进行歌曲创作,上节目于现在的我而言费时费力,既不利于我嗓子的修养,也会影响我的灵感。” 重新站在聚光灯下是需要勇气的,池冉不想在自己没有任何博弈的资本之前就贸贸然去增加曝光度。 当评委这事说起来似乎是嘴皮子一张一闭就能做的,但其实细细想来,评得准确犀利可能被选手的粉丝们喷,评得太水又会被人质疑自身能力或者比赛的公平性。 原主已经很吸黑了,池冉不想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祁越臻的眸子里划过黯然之色,他不想因为邀请不到池冉的加入而产生遗憾,因而继续劝道:“这个节目明年六月才会上线,我们不会轻易泄露节目的风声,在此正式举办之前,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这件事,也可以自由的进行你的创作,没有人能够影响到你。” 面前的蛋糕又被人画得更大了,说实话,池冉听到这儿隐隐心动,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盖上速写本,正襟危坐,问:“您的诚意我看见了,但我想问,您真的只是因为刚好遇见我,觉得投缘,所以才这么热情的邀请我吗?” 祁越臻一愣,而后他的耳根子竟是瞬间烧起来了,他用手掌捂着嘴,尴尬的轻咳几声,眼睛甚至不敢去直视池冉清澈的眸子。 片刻之后,池冉就听他弱弱的说道:“我……是你的歌迷……” 所以比谁都想看到曾经追逐过的人重新回到光辉灿烂的舞台上,展现最美的风采,继续散发那无尽的魅力。 任凭池冉怎么想,都猜不到这是他的答案。 她没忍住轻笑出声,明明声音很喑哑干枯,但落在祁越臻的耳朵里却带上一份别样的磁性。 难怪这个人能通过自己的一双眼睛就认出了自己。 “我改变主意了。”池冉看着对方面露惊喜的模样,卷下眼帘,笑了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会好好考虑的。” 陨落的歌星7 祁越臻凝视着少女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的模样,恍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绝望的坐在病床前,看着母亲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奄奄一息的样子,心痛得眼泪都就不出来。 那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听见了护士在讨论一个歌手,并在工作期间分散心神去偷偷放了她的歌听。 那是一种很空灵的声音,宛如天籁,莫名其妙的有令人的心境变得平和下来的感觉,着实让这么多天来饱受心理折磨的祁越臻感觉到自己好像得到了救赎。 他通过护士们的口中了解到这位歌手的名字,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刚出道的艺人,凭借自编自唱的单曲一夜之间火遍全国。 池冉…… 祁越臻牢牢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每天陪在病重的母亲身侧时,祁越臻都会低声放着这首曲子,让诺大的单人病房不会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有时候他的母亲会有片刻清醒,听到这首歌时也会表露出自己的喜欢,微笑着和祁越臻讨论池冉的事,久而久之,母子二人都变成了池冉的忠实粉丝。 祁越臻的母亲是听着这首《天空》而含笑离去的,似乎通过歌声的力量,她也即将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而不再被束缚在病床上无法动弹了。 但令人可惜的是,池冉从出道以来只写过这首《天空》,再出的歌虽然好听,在祁越臻心里却远远达不到《天空》的高度,于是这份喜欢的心就逐渐沉积下来,祁越臻虽然依旧会借用自己的权力暗地里帮池冉许多小忙,给予她不少工作机遇,但显然关注度不如从前那般。 就算知道池冉声音被毁,祁越臻的心里也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似乎是因为他潜意识的觉得,这个变得十分商业化的女孩,再也写不出像《天空》那样纯粹的好歌了。 直到今天,他偶然在飞机上碰见一个埋头创作的少女,一时没忍住偷看了对方的曲子,而后发现对方竟是自己这么多年唯一追过的偶像……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是因自己怀疑对方江郎才尽而羞愧?还是因见到一直喜爱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兴奋? 但总而言之,他很确定的是,自己对池冉那份追星的热情又燃起来了。 池冉没工夫理会身边的人现在是个什么心理状态,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把最大的粉头之一的心又给拉回来了。 于她而言,这只是一次萍水相逢的结缘。 待到飞机降落的时候,池冉从封闭的创作空间里走出来,收拾好自己的速写本,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站起身,轻轻地跺了跺脚,防止久坐后双腿麻痹。 祁越臻将她的小动作全都收入眼中,对方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可爱。 真奇怪,明明以前只从报纸上看她的时候,从没觉得对方能有吸引他的魅力在。 池冉注意到了祁越臻的视线,朝他礼貌的微微颔首,然后她似乎想起什么,转了转眸子,和祁越臻说道:“今天你看见作曲的事能不能替我保密?” 祁越臻真诚的说:“当然可以,我会等你出单曲的时候为你助力的!” 哪知池冉却是摇摇头,道:“我写的曲子不是给自己唱的。” 对着祁越臻震惊的脸,池冉补充道:“我想以新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新的身份?”随即,祁越臻意识到了池冉现在的嗓子确实不再适合唱歌了,他一时之间觉得胸口闷闷的,沉声道,“我会好好保密的,但我冒昧的问一下,你的新身份叫什么名字?” 他想,这次池冉回归,他一定要帮上些什么忙才行。 本来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和一个刚见面的人说起自己的马甲,池冉稍作思索,嘴角微扬,道:“池。” “什么?” “池冉的池。” 说完,池冉便在他呆滞的目光中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出过道,身姿优雅的走出头等舱,下了飞机。 池冉撒了个小谎,但她想,以这个男人的聪明程度,在未来见到她的署名,一定能想到这一层的。 —— 陈深也作了一番伪装才出门的,他是池冉的御用经纪人,现在池冉出事,狗仔们找不到本尊就来跟踪他,企图从他这里挖出些料来,陈深怎能让他们如意,把池冉重新推到风口浪尖? 陈深的样貌清秀,人又长得高大,若不是整天戴着个封印外貌的黑框眼镜,放在人群里他绝对是很亮眼的存在。 所以,别人都是往丑了打扮自己以寻求降低存在感,而陈深却只要摘掉眼镜,许多人就认不出他了。 这种反向伪装的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在机场里,人们顶多因为他的外表多看他一眼,并不会联想到池冉经纪人这个名号。 池冉一走进接机通道就看到了陈深,她不脸盲,在她眼里陈深戴不戴眼镜并没有任何差别,因而在陈深还没认出她的时候,池冉就已经走到了男人的面前站定,在对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她时,池冉手指一勾把口罩拉下一点,露出她眉目如画的面容。 下一秒,陈深连忙慌张的把她的口罩扯上去:“姑奶奶,你是不知道现在国内还有人在追查你的下落吗?你就敢在公众场合把脸露出来?!” 池冉口罩外的眼睛弯了弯:“不碍事,如果我刚刚没有把口罩拉下来,你不也没认出我吗?” 这话倒是确实。 陈深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池冉的外形,边摇头边啧啧两声,道:“你变了很多。” 现在的池冉完全没了以前小公主的样子,她剪了整齐的及肩短发,头发染回黑色,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简约修身,搭配一双帆布鞋。 但即便如此,池冉的身材和气质同样羡煞旁人,注视她的目光只多不少。 陈深又忍不住念叨她:“但你也别太没防备心了,要注意保护自己,娱记的火眼金睛始终盯着你呢。” 池冉听他又开启了老妈子模式,垂眸一笑,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陨落的歌星8 陈深是自己开车过来接池冉的,这是最谨慎保险的方式,能确保池冉的行踪不被其他人透露。 “我们要先回一趟公司。”陈深眼睛一转,看了眼后视镜中的池冉,然后继续说道,“池总说他想见你。” 池冉点头同意了:“确实该去一趟,那会儿急着出国,都没去见见哥哥他们。” 说起来,她现在所在的这家娱乐公司就是池家三哥自己一手操办起来的,池三哥虽然一瞧就是个花花公子,但他在业界的手腕却是有目共睹的强,人们都不敢因他是个浪子而小瞧他,因此,作为他的妹妹,池冉在有了哥哥无尽的保护后才养出了在娱乐圈都能作天作地的性子。 陈深是带着池冉从公司侧门进的内部,走的专用通道。 电梯门刚开,池冉就见到池三哥竟然先一步从顶楼办公室下来了,刚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池冉轻唤:“三哥。” “我可怜的冉冉,嗓子好点了吗?”池三哥在见到妹妹的那一瞬间两眼泪汪汪的,往前迈开一步紧紧抱住她,而后松开,双手搭在她的脸上,神色严肃,“三哥没用,这么久了都查不到是谁把你搞成这样,但你要相信三哥,终有一天,我会把那个人找出来,为你报仇!” 池冉听着池三哥略显中二的话,情不自禁的弯起眉眼,伸手顺了顺池三哥的后背,让他消消气:“三哥,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别太为我操心了。” “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半点儿委屈都没曾受过……”一想到这个,池三哥就更难过了,他觉得小妹就应该在他们三个大男人的保护下一直保持自由自在的状态才是,现在这么懂事了,就显得他们很无能。 池冉不想见他陷入自责,她眸子一转,道:“三哥,我饿了,想吃饭。” “对对对,不能饿着我的宝贝冉冉。”池三哥这才一拍脑门,道,“国外的东西肯定没家这边好吃,你看你,是不是又掉秤了?下巴都比以前尖了不少……” 池冉任由他数落自己不好好吃饭,嘴角边的弧度就没有垂下来过。 路上,陈深给二人做司机,留他们在后座上尽情交谈。 “真难想象你一个英语总考不及格的人能单独在国外生活那么久。”池三哥幽怨的盯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很快就坚持不住,提前结束旅程回家来。” “人总要学会适应环境,在这方面,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池冉像是小女孩撒娇一般,冲池三哥眨眨眼,“难道三哥不夸夸我吗?” “行,我这就夸你,你太厉害了。”池三哥哈哈一笑,又问,“听陈深说你作了首曲子叫他帮你匿名投给华颂了?” “是啊,三哥有听过吗?” “听了,很不错。”池三哥说,“就是不太符合你的风格。” “因为想作出一些改变,所以就多尝试了其他风格。”池冉翻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速写本,翻到写着笔记的那一页,轻轻地哼出了曲子的旋律,然后侧头去看池三哥,问,“这是新歌的一小段,哥你觉得怎样?” 但话音未落,池冉就见池三哥眼眶红了,偏过头不忍再看她。 车内无人出声,静得只能听见池三哥微微的抽泣声。 好半会儿,池冉张开双臂抱住男人,温声说道:“哥,我失去了嗓音,但不代表就失去了一切,你不用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我才导致我变成这样的,对我来说,这指不定是新的机遇呢?以前的我在唱歌方面已经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了,我自己能察觉我陷入了瓶颈期,但现在,我对作曲的造诣上突飞猛进,潜力巨大,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但你从小就那么喜欢音乐,那么喜欢唱歌……”池三哥回过头搂住她,叹道,“回头你和我去医院看看,伤了喉咙第一时间不去医院还跑去国外干什么,幸亏现在还能说话。” “对不起,那时候我只想着逃离这里。”池冉一愣,她这个倒是没有考虑到。 大概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歌手,对保护嗓子不太重视,当时只觉得既然声音毁了,那么就先让自己冷静一下,寻找机会另辟蹊径。 池三哥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说话。 三人很快就来到一家日料店门前停下,池冉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两位男士也优先以她作为考虑。 —— 沈夜泽将厚重的外套脱下,随意的放在地上,他跪坐着,手持着干净的筷子,为坐在他对面的人卷了一块三文鱼放到她的碟子上。 “尝尝,这家店的鱼肉很新鲜。” 金安然双颊微红,她低下头,夹起食物,轻启朱唇,浅浅的咬了一口,看上去矜持而拘谨。 然后她又抬头,露出羞涩的微笑,道:“好吃。” 沈夜泽笑了笑,给自己也夹了个寿司吃。 金安然的目光忍不住打量起沈夜泽的脸,眼前的男生剑眉星目,轮廓线条既有少年的柔和感,又有属于青年人的硬朗,介于这两者气质之间的他如一棵挺拔成长的青松,令人逐渐心动。 沈夜泽一抬头就对上金安然的目光,眉眼一柔。 他正打算开口和金安然讨论一下曲子的事情,蓦地就听见隔壁包间传来了一句“冉冉”。 沈夜泽并不认识这个声音,对隔壁的人口中说的名字也就不太留意听,然而他在定睛朝金安然望过去时,却见她面色由红转青,僵硬到极点。 “怎么忽然脸色这么差?”沈夜泽放下筷子,蹙着眉头看她。 “没,没事。”金安然猛地站起身,却差点因脚软而跌坐回去,她朝沈夜泽尴尬的笑了笑,道,“我想去上个厕所,先离开一下。” 沈夜泽点点头,没深究她出现这样的反应的原因。 隔着一道木质墙板,池冉正被池二哥紧紧抱着,哭喊着问她有没有事。 “我真的没事。”池冉哭笑不得。 池二哥是国家级科研人员,平时极少有能够外出的机会,这次是一听池冉回来了,赶紧向上级请了个假来见她。 当然,与他极其枯燥的工作相反的是,池二哥这人特别能闹腾。 池二哥:“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有事,我可怜的冉冉。” 池冉:“……” 救命,谁来帮帮她,把疯了的二哥拉走一下? 陨落的歌星9 不过,池二哥冷静下来以后的性子就变得十分文静,一副高深莫测的文化分子的模样,丝毫让人看不出来刚刚又喊又叫的人是他。 他记得妹妹喜欢吃的所有食物,点单的时候尽是以池冉的口味为主,看起来十分可靠。 等待上菜期间,池二哥忽然记起什么,扭头和坐在他身侧的池冉说道:“大哥最近公司有点儿官司要处理,没能抽出时间过来见你,就托我把他的礼物顺路带过来送你。” 说着,他从一个精致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为池冉打开举到她的面前:“看。”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对星月形状的不对称耳环,一边的耳环嵌有红宝石,宛如红月,另一边的耳环是以银链连接着星星,很是梦幻。 “我很喜欢。”池冉欣然的接受了这份礼物,换下自己耳朵上的樱花耳钉,将这份礼物戴上,转转脑袋,问,“哥,好看吗?” “冉冉就是漂亮,戴什么耳环都好看。”池二哥吹起彩虹屁来一点都不脸红,点头称赞。 池冉被他一本正经的夸奖给逗乐了,嫣然一笑。 她正打算把自己的樱花耳钉收起来时,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隐约还伴随着店内的服务员焦急的喊叫声。 池冉面色一变,转头去看池三哥和陈深。 只见两人皆是收敛了脸上的温柔的笑意,目光一凝。 他们不愧是在这一行待久了的老人,对这种突发情况有着很敏锐的直觉,在池二哥还未察觉什么之际,池三哥就已经和陈深以眼神对了暗号,而后就见陈深站起身,神色凝重的和池冉说道:“跟我来。” 池冉望着他,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应下。 —— 这家日料店之所以有许多圈内人光顾,就是因为老板专门为每个包间设置了不同的出入口,走进来的通道和出去的通道是两个相反的方向,除非是在这里用餐的客人,否则外人是进不来这条出去的通道的。 另外,这家店的餐品价格就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因此娱记就是再想到这儿蹲什么明星,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里有没有这么多资金供他消费。 但这次的狗仔队显然有些难缠,他们竟然真的留了一部分人在店里进行消费,另一半人追出来,势必有不找到池冉不罢休的架势。 “小冉,你躲进女厕去,我去取车,试着引开他们的视线。”陈深的眉头拧得死死的,他将池冉一把推进女厕里,抬手压低池冉的帽檐,“别急着出来,手机记得静音,等我甩开他们,我会发短信喊你走的。” “好,那我哥他们呢?” “池总他们会一直在那个房间待着,直到我把你接走他们再离开。” 但可能因为原主以前的脾气,陈深怕她待不久就想往外跑,就又嘱咐了一句:“你千万要藏好了,被拍到了可不止上热搜这么简单。” 池冉失笑,再次点头道:“我知道的,你开车小心些,注意安全。” 陈深还是不太安心,他一步三回头,直到见池冉的身影钻进厕所内,他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 池冉一进隔间后就飞速落锁,然而等她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没电了。 她不禁蹙起眉头,盯着全黑的手机屏幕渐渐出神。 没有通讯工具,她既无法得知时间的流逝了多长,也不能和陈深、池三哥他们取得联系。 寻常人在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呆久了总会心情急躁、惴惴不安,恨不得立马逃离,但池冉却很沉得住气,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自己的纸笔,正好,在这种安静的地方里她可以静心写曲子。 不知过了多久,池冉终于把一小段完整的副歌写了出来,她无意识的哼出了声,心情不错的合上本子,想着回家时再用乐器弹奏一下看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陈深他们联系不上自己该着急了吧? 池冉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直转急下,她的视线落在门锁上,片刻之后,她做出决定,拧开门把走了出去。 池冉没戴口罩,现在着急往出口走被认出来的几率很高,因而她略一思索,最后还是决定先回池家兄弟在的包间去看看,没准人还没走。 不过,从外边的走道看,每个包间的房门长得都太像了,而且池冉那会儿没记下房号,眼下就只能凭借着出门时对距离的感知,找回当时待过的房间了。 “是这个……还是这个……” 池冉停在两扇门面前犹豫不决,抓着本子的手指关节因用力收紧而泛白。 她的呼吸逐渐变缓,难得的生出些许紧张感。 随意敲门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万一在两道门之间选中了错误的那扇,甚至出现更坏的情况,里面就是坐着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片刻之后,池冉敲开了左手边的门。 打开一看,她与包间内坐着的年轻陌生男人对上视线,二人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错愕。 “抱歉,走错了。”池冉在第一瞬间采取补救措施,她低下头,压低自己的帽檐,转身快速利落的关上门,一个跨步就到了右手边的那道门前面,这回她门都不敲直接进去。 “冉冉?”池二哥瞪大眼睛看着来人的背影,赶忙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道,“你去哪儿了?陈深说联系不上你,连老三都坐不住去外边寻你了,只留我在这里守着,就怕你万一又回来了却找不到我们。” “我手机没电了。”池冉应声,之后定睛一看,池二哥的脸色惨白,唇瓣直至现在还止不住颤抖,她柔下声,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了就好。”池二哥像是松了口气,他动作轻柔的抚摸池冉的脑袋,然后垂下手,拿出手机分别给池老三和陈深打了电话报平安。 —— 沈夜泽追出来的时候发现门外的走道上空无一人,让人觉得仿佛刚刚的那一眼对视像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一样。 是池冉吗? 沈夜泽回忆着那人的外貌,怀疑的种子已在心中种下。 就在他打算关门的时候,地上一颗小小的闪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走过去,弯下腰,伸手将这个小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个樱花形状的小耳钉。 陨落的歌星10 池冉回国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写歌的速度却慢下来不少。 在这期间,她不断试用各种乐器弹奏自己那一小段充满异国风情的副歌,但试过许多常用的乐器以后,池冉还是找不到那种令人惊艳感觉。 就在这个时间点,华颂那边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给作曲人三也的,另一个则是关于池冉本身的。 陈深将合同放在池冉面前,道:“这个是我们之前和华颂唱片签的出演他们那边制作的mv的通告,公司的意思是我们和华颂到底也是老战友了,能不推就不推,反正出演mv不需要你唱歌,但池总说了,只要你不愿意,这件事就作罢,他可以另外挑个小花旦过去。” 池冉看了一眼具体的合作要求,就见纸上印着一个陌生的名字:“rebirth?” “是,华颂力捧的新乐队。”陈深补充说,“你上次写的曲子就是给他们用了,听说要当作出道首张专辑的主打歌。” “那这次他们约我拍的mv是不是用的我那首曲子?” “是。” 池冉双手捧起温热的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眸子中的情绪在袅袅升起的水蒸气里看得不是很清晰。 “陈哥,帮我回复华颂,这个mv的拍摄我接下了。” “小冉,答应拍摄后会引来什么麻烦你自己清楚吗?”陈深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语气沉重的问道,“你还记得你回国那天我们去吃饭,你的消息走漏后那群狗仔队有多疯狂吗?你准备重新回到这样的生活了吗?” 池冉的目光坦然与陈深的眼睛对上,她面上没有一丝一毫强装出来的勇敢无畏,说:“我很清楚,我一旦参与mv制作,公众就会知道我的声音确确实实毁了,投资商大概也不会再选择我,会觉得我形象已经不复从前,不能为他们带来巨大效益,甚至连粉丝们都可能不愿意再支持一个毫无希望的偶像……” 陈深有些哽咽:“那你还……” “但我总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啊。”池冉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眉眼柔和,似是冰雪霎时间融化时带来了重重生机,她轻声道,“失去声音的我还可以选择创作,这不过是从荧屏前转至幕后而已,你看,何其有缘,现在的我不正如这个乐队的名字,rebirth,重获新生,不是吗?” “你成功说服我了,我认输。”陈深双手做投降状,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安散去,笑着和池冉说道,“我们会一直做你坚实的后盾的,你想做什么,都放手去干吧。” “谢谢你,陈哥。” “瞎客气什么。”陈深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而后把文件和一个小小的u盘放在桌面上,起身边穿上外套,边说,“剧本记得看,u盘里拷贝的是华颂传给你的样曲,我都给你搁这里了。” 池冉执起u盘把玩,抬眸看着陈深的动作问:“不在这儿吃晚饭?” “得了吧,姑奶奶你做的饭我不敢吃。”陈深抖了抖身体,一溜烟就往门奔去。 池冉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行吧,看来原主厨艺不好的锅也要自己背了。 —— 周六,池冉一身便装,很低调的跟着陈深来到华颂唱片的公司。 以前原主出唱片的时候可没少跑华颂,所以他俩都对这公司的构造了然于心,在谢绝前台的小姑娘想带路的好意后,二人便直接坐电梯上了五楼,去那一层的拍摄间录制。 池冉的到来引发了一小范围的骚动,围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见到她以后都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供她行走。 池冉见里边的人们还在忙着拍摄,便站定入门处不动,并做手势示意周围的人不要出声影响到屋内的人。 不过,这样的动静还是被有些人注意到了。 王延居眼睛的余光无意间一瞥,竟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就站在门口往自己的方向看,他瞬间绷不住脸上的微笑,被自己呛得咳个不停。 “怎么回事啊你这,突然咳起来。”阿莱就站在王延居旁边,见他这般大动静吓得赶紧为他顺背。 沈夜泽本也想出声询问他情况的,但一抬眸就与他前方的池冉对上视线,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周遭的人似乎在那刹那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和池冉,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面面相觑的场面。 陈深见池冉的面色奇怪,不由得问:“你认识?” 池冉顿了顿,摇摇头否认了。 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在她眼里不算认识。 沈夜泽压下心中的翻腾,朝摄像师的方向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转身探了探头,打算吩咐助理去找瓶水回来给王延居喝。 刚好,这时候池冉走了过来,将手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王延居。 “先喝这个吧,没打开过的。” 王延居听见这个陌生的声音,一时间咳嗽猛地停止了,他涨红一张脸,抬起脑袋望向池冉,迟缓的接过她手里的水拧开灌了几口。 等到喉间终于不是很干涩以后,他才轻声和池冉道谢。 之前大家没听过池冉开口还以为她只是摆架子,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众人起先是陷入沉默,而后围绕在她身边的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直至声音大到正主都能听清内容。 陈深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容不得别人用恶意的话语攻击池冉,正想出声呵斥他们,却听有人比他快一秒开口了。 “都不用工作么?难道聚在这里是想开茶话会?” 沈夜泽的声音不大,但其讽刺的话语就像封条一样把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的嘴瞬间贴上了。 这里谁都知道他是公司的新任太子爷,惹火了他对谁都没好处。 没曾想,沈夜泽这还不算完,他指着外围的一圈人,冷冷的问场务:“拍摄定妆照需要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当背景板吗?” 吃瓜群众:“……” 场务冷汗连连,赶忙大吼大叫的让一群专门为了看热闹而堵在这里的人走开。 池冉侧眸望着身旁外表冷酷的大男孩,出于礼貌,和他轻声道了声谢。 不知为何,沈夜泽不太敢去看池冉那双纯黑色的眸子,仿佛盯久了会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一样,只听他不自然的别过脸,低声道:“没什么,我又不是在帮你,只是为了拍摄能够顺利进行而已。” 池冉扬了扬眉梢,不语。 少年,你那鲜红欲滴的耳垂可不是这么说的。 陨落的歌星11 虽然沈夜泽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他的队员们却是对池冉一个赛一个的热情,就差直接大庭广众之下抛弃工作,拿笔让池冉签名了。 其中最甚的是王延居,明明是走了翩翩贵公子的人设,这会儿却满脸通红像个见到暗恋许久的心上人一样的羞涩小青年,时不时就用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目光往池冉所在的方向偷瞄,紧张得手脚僵硬,被摄像师多说了几句他才正了正心神投入工作。 “嘶——这组片拍得不太行啊。”在电脑端前看着实时传来的照片的制作人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转头望向暂停拍摄的四人,深沉的目光打量了他们许久,最后他一打响指,道,“来个化妆师,把夜泽的耳朵、延居的脸给我扑点粉上去。” 这组专辑宣传照走的是酷炫冷艳风,一个两个的,怎么就皮肤都红成那样?打了十斤腮红都没这个效果! 闻言,沈夜泽猛地抬眸去看池冉的表情,就见她的目光轻柔的落在王延居身上,而不是自己的脸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心底还生出了些不舒服来。 等这组照片拍完,他们就要准备进行mv的拍摄了。 这次mv的制作人肖季是华颂一个老牌的团队队长了,他和池冉合作过几次,和她关系算得上可以。 趁着乐队四人去换衣服的时间,肖季盯着池冉许久,而后低声说道:“我以为你这次不会答应过来拍摄的。” “以为我出事后就再也不肯面对了?”池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半开玩笑的说道。 肖季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接,不过他还是点头,叹道:“以前的你站得太高了,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打击能比失去声音更致命的了。” “嗯,所以最开始,我消沉了一段时间,还躲起来了。”池冉没有隐瞒,这件事没什么不能提的。 “那以后,你是都不唱歌了?” 池冉笑着看他,也不答是与不是。 肖季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了个歉:“对不起,我糊涂了。” 池冉摇头,道:“没事,你不会是最后一个问我这件事的人,我得学会适应。” 肖季这才惊觉池冉身上的变化,他退后一步,上下盯了池冉好一会儿,这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灵感,笑道:“你和以前真的差了很多,不过我觉得是好事……对了,剧本你应该看了吧,等会儿你可以先熟悉一下镜头的位置,到时候看过去要自然点,我想拍几帧你的近景。” “看了,我会注意的。”池冉点头,刚好一旁有化妆师跑来找她去准备了,她便朝肖季微微颔首,跟着化妆师离开了。 —— 沈夜泽同时和池冉一起走出更衣室,两人打照面时都不禁一愣,之后还是池冉率先收敛面上的神色,和他打了个招呼,但她也没有要等沈夜泽一起回拍摄间的打算,一个人信步先走了。 沈夜泽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烙印的是刚才见到池冉时对方的模样。 池冉的头发还没长出来,所以化妆师为她戴上了一顶纯黑色的长发,薄薄的一层空气刘海没有遮住对方那双似是会说话的清澈的眸子,反而还将她的五官衬托得多了几分可爱清纯,少了几分初见的凌冽,她穿着一身浅色长裙,裙摆的一圈圈精致的波浪花纹同样为她增添了不少少女感,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夏日里在森林中走动的精灵般漂亮灵动。 沈夜泽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想把池冉的模样甩出自己的脑海。 他方才竟然莫名的觉得,现在的池冉比以前的她好看多了,而且显而易见的气质也变了。 可明明,他以前也不认识对方,顶多通过王延居的手机看过几眼对方的照片而已。 这时梁煦从另一个更衣室的隔间里走出来,看到沈夜泽这样就是一爪子拍在他的背上,道:“你傻了?老摇头干嘛?” 沈夜泽差点没被他一巴掌拍飞,没好气的踢他一脚,笑骂:“关你屁事。” 梁煦嘻嘻哈哈的也不介意,搂着他的肩膀道:“走了走了,我听到肖导在喊我们了。” 沈夜泽点头,表示自己也听见了。 但到了拍摄间,沈夜泽入目就是看见王延居正和池冉有说有笑的,二人之间看上去氛围很好,而站在旁边的阿莱和陈深好似都加不入他们的话题,埋头看着手机。 沈夜泽不由自主的拧起双眉,他状似无意的过去掺和一脚,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在说我们新曲的事呢。”王延居没有隐瞒,虽然是在回答沈夜泽,但眼睛却一直黏在池冉身上,“冉冉说我的高音还可以再上去一点,结束时可以适当用真假音转换把调降一下,能防止嗓子用力过猛损伤到。” 什么冉冉?叫得这么亲密的吗? 沈夜泽努力的想忽略自己心里那酸溜溜的感觉,“哦”了一声,表面上貌似很不感兴趣的样子,道:“我记得池前辈没有听过我们的新歌吧?怎么知道我们的歌的问题?” 王延居一怔,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沈夜泽这才回过神,他没想到池冉竟然不是通过王延居知道新歌的,一时间,他似乎想到什么,眉心微蹙,目光中带着探究的望向了池冉。 “我听过的,就在你们拍照的时候,肖导放了。”池冉的声音很平静,撒谎都不打草稿。 “我们助理那儿还存有我们第一次录制的视频呢,你要是有兴趣,我到时候拿给你看。”王延居没有多想,顺便笑着和池冉介绍着自己后到的队员,道,“对了,冉冉,这个是我们队长沈夜泽,和我一样是主唱,不过他还擅长弹奏钢琴,另外,旁边这个就是我们的鼓手,梁煦。” 沈夜泽的目光撞进池冉对待陌生人那毫无波澜的眸子,不禁啧了一声,撇开视线后也没说什么。 倒是身为颜控的梁煦终于有机会和池冉说话了,一张嘴就叭叭说不停。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随着肖季一声“action”,rebirth的第一支mv正式开拍。 陨落的歌星12 池冉在编曲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旅途中渡过的无数个夜,在平静之中多了几分落寞与孤独,在录制demo的时候才决定既用钢琴清灵的声音去诠释那份黑夜的安静,又用架子鼓如宣泄情感一般敲出节奏。 她虽然预计这首曲子交到华颂后会得到不错的制作,但没想到成品会有超出她预期的水平。 曲子被人加快了四分之一个节拍,歌中有舒缓的吟唱,但意外的还加入了一段rap,点亮了这首曲子的灵魂,而副歌部分更是运用了两个主唱声线的特色,一高一低,期间互相转换身份进行和声,以快节奏的演唱风格,使听过这首歌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跟着他们的旋律摇摆,全情融入到音乐的世界里。 更令池冉惊讶的是,这个填词的人竟然和她当时写歌的心情保持了一致,写下在满天星星遍布的夜空下,孤单的旅人一人前行的心境。 不过,肖季却对歌曲有了另外的理解,在他的故事里,一个少女孤独的居住在一个狭小的公寓里,她就像习惯了这样的清冷孤寂,在她的夜晚,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就是她的全部,直到她听见屋外有声响,打开窗一看,公寓楼下有四个少年正偷偷摸摸的背着乐器,往某个飞奔而去,少女似有所感,猛地下楼跟在他们身后,与他们一路来到了一个空旷寂静的公园里,她看着他们辛辛苦苦的把乐器准备好,在满天繁星下,他们敲响架子鼓,奏起贝斯,少年纯净的音色轻轻哼起,于是乎,眼前那一片小空地就成为了他们挥洒热情的舞台。 等到他们演唱完,少女已是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怀揣梦想一往而前,不怕跌倒,不怕挫折,任凭黑暗如何笼罩自己,始终有心中那份坚持如同点点星辰,一直鼓舞她迈开脚步。 她是在自己人生道路上逐渐迷失自我的旅人,逐渐与大城市中的冷漠融合的同时,失去了与人交往的热情,但这时,少年们的一举一动打破了她那被人同化的悲哀,赠与了她一份救赎。 少女找回了原来的自己,脸上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 这会儿,他们正在拍摄少女站在一旁静静观望少年们演唱的场景。 随着肖季的一声令下,池冉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流露出对少年们的好奇,但她耷拉的嘴角却是在告诉众人,她其实对他们的行为不是很赞同,隐隐还带有冷意。 但在少年们笑着把一切准备就绪,梁煦的鼓棒一击而下,池冉的目光就变了。 伴随两名主唱的加入,池冉似乎控制不住脚步想要往前,但却不忍打破这份美好而在迈开第一步之后就强行止住,但她向前倾斜的身体表明她对歌曲的喜欢,不知不觉中,她通过这首歌,接纳了面前的少年们。 “摄像机再推进一点,注意拍摄池冉的眼睛。”肖季小声的和其中一个摄像师说着,又坐到监视器面前,眼睛死死盯紧了屏幕上的画面,在看到池冉那黑如鸦羽的卷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一双杏眼眼尾弯起,眸子泛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时,肖季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 “卡!”这一镜拍完,肖季立马就回放监视器录下的片段,检查一遍后朝池冉做了个赞的手势,大笑道,“你的站位太好了,眼睛也很漂亮传神,完美!” 池冉眨眨因为睁得太久而有些不适的眼睛,朝肖季莞尔一笑,道:“那要多亏肖导你提前和我分析了镜头位置的事。” “要是我的分析那么有用,那几个小子怎么听了后就不行呢?”肖季眼睛一转,瞪向四人,吼道,“梁煦,你的架子鼓怎么直接放王延居身后了?镜头侧拍都救不了你!还有阿莱,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沈夜泽能吃了你?!你都要出框了知道不?!” 阿莱吐了吐舌头,往沈夜泽的斜后方跨了一步,摇来摆去的拨弄自己的琴弦。 梁煦被骂了也只是憨憨的笑了几声,架子鼓重新摆放起来很麻烦,所以只能让王延居往侧一点的地方站。 肖季又看了会儿录像,砸吧砸吧嘴,和两个主唱说:“你们的动作有点僵硬,自然点,就当是平时练习,周围都是空气……还有,多加点手势,不然太单调了。” 王延居很老实的摇头说:“想不出可以做什么姿势。” 肖季一挑眉,干脆把池冉推出去,道:“这样,让池冉教你们,她可是拍mv的老手了。” 池冉:“……” 这也能躺枪? 没等她反应,肖季又道:“池冉,你先教教沈夜泽,杵在那里和木头人一样,不像话。” 沈夜泽一愣,猛地抬眸望向池冉,就见对方的眸子里此时也只容纳了自己一人,不禁面色微红,有些懊恼的沉声说道:“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差!” 肖季嗤笑一声,他在拍摄期间可不管沈夜泽是不是什么太子爷,自己有没有落他面子的,只顾着早点解决问题,能对得起自己拍出来的东西。 池冉没有在犹豫了,她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因而信步走到沈夜泽面前,问:“拍摄mv最重要的就是学会抓住镜头,你身为主唱,这点尤为重要,假如我就是镜头,你现在要用你唱这首歌的心情,完全靠眼神传递给我。” 她见沈夜泽垂眸似乎不太配合,倒也没多想,伸手抬起他的下颚,迫使对方看向自己。 在微凉的指尖感受到自己的皮肤时,沈夜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他微微张唇,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逐渐燃烧起来,变得滚烫。 他不愿意池冉发现自己的异样,猛地挥开她的手,用手背抵住下半张脸,慌忙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你靠太近了,哪有镜头怼到脸前的!” 池冉不知道他心里的波动,闻言往后退,道:“这样的距离可以了吗?” “唔……行。” 沈夜泽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迫使自己遗忘刚才的尴尬,进入到歌词的状态里。 于是,池冉就见对方的眼睛里似乎窜起一团火焰。 炽热而明亮,直击心灵。 陨落的歌星13 沈夜泽对于这首歌的执着始终在于那个隐姓埋名的神秘作曲人,或许是听到金安然的那通电话的时间点太过于凑巧,他先入为主的就将对方代入了“三也”的身份。 虽然上次约饭的时候他还没把话问出口金安然就说自己有急事先行离开了,但每每沈夜泽唱起这首歌时,脑海中依旧会浮现出金安然清冷的身影。 可不知为何,今天那人影却突然变成了池冉的脸,挥之不去,令沈夜泽有些心惊。 池冉却没他想的这么多,她对沈夜泽的眼神戏还是挺满意的,又道:“除了眼睛要盯紧镜头传达感情以外,展示你面部最优越的角度也是必要的,像你的侧脸弧度就很好看,很有魅力。” “知道了。”沈夜泽声音发涩,偏过头不再看池冉。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池冉只是语气平静的在陈述自己的优点,但他却莫名其妙的心脏一紧,随后心率加快。 王延居看了看沈夜泽,又看了看池冉,他眸子微暗,抬步走向两人身侧,微微偏过身子,就抵住了池冉看向沈夜泽的目光,他摆弄了一个姿势,抿嘴笑一下,然后说道:“冉冉,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可以,很帅气。”池冉真心夸赞着,她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下原主摆拍的技巧,然后用手帮王延居调整姿势,“这样会更自然一点,还会显得你脖子更长,仪态更好。” “好,我记下了。”王延居笑容亮眼,他又换了个动作,问,“那这样呢?” 池冉尽职尽责,继续为他指导。 两人就在沈夜泽面前毫无忌惮的说笑着,看到池冉对待王延居的时候与对自己时没有任何区别,沈夜泽垂下嘴角,面色不善,蓦地,他一只手搭在了王延居的肩上,用力将人往后一扯:“够了,找到感觉了就去重拍,别耽误工作。” 王延居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他点点头,弯着眼角和池冉说了声,之后就随着沈夜泽一起回到镜头前站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人在暗暗较劲,第二次拍摄的效果好多了,一个赛一个的骚,不间断的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魅力,令肖季看了啧啧作响。 “早这么拍,五点前我们就能下班了嘛。”肖季说道,“还差些外景,明天再拍,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被肖季这么一提起,众人才惊觉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饭饭点,外边的天色都暗了。 王延居见队友都去卸妆了,心思一动,眼看池冉正和陈深往外走,他急忙几步上前,来到她的身边,笑道:“冉冉,我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刚才对我的指点了。” “不客气,都是为了工作。”池冉却摇了摇头,疏离的拒绝说,“我晚上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抱歉。” “好吧。” 王延居泄了口气,很是遗憾,但他也知道继续厚着脸皮套近乎会引来对方的不喜,甚至现在陈深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居心叵测的人一样。 等人走后,卸完妆的梁煦见王延居还呆呆的望向门口,乐呵呵的锤了他的胸口一下,笑话道:“人都走了,再看还能把人盼回来啊。” 王延居倒也没掩饰自己的心思,轻哼:“你不懂我这种和女神待在一起的幸福。” 阿莱听完也跟着梁煦嘻嘻哈哈的笑了,只有沈夜泽黑下脸,没有说话,收拾好自己的背包以后就先一步踏出了房间。 梁煦挠头:“老大这是咋了?” 阿莱耸肩:“没准是大姨夫来了。” 两个队友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王延居却是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 接下来两天的拍摄很顺利,大家磨合得很好,很多镜头都是一次性过的,为肖季剩下了不少时间用于后期剪辑。 肖季一合计,今天收工得早,不如大家就一起去吃个杀青饭。 陈深看向池冉,皱着眉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不想让池冉去那么混杂的地方,而且池冉的喉咙还在休养阶段,忌重油重辣,更重要的还怕席间会有人来劝酒。 池冉也是这么想的,但当她朱唇微启,正打算拒绝的时候,就见rebirth除队长以外的三个少年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自己。 “去嘛去嘛!”阿莱虽然是男孩子,但撒起娇来毫无违和感。 “来啦来啦!”梁煦也是用一口粗糙的猛男音学着阿莱的语气说话。 还是王延居指出了重点,说道:“冉冉你就和我们去吧,肖导说了我们和其他工作人员不同桌。” 最后还是肖季拍板说道:“我选的地方绝对隐秘,不会让你被狗仔拍到的,放心好了。” 盛情难却,池冉递给陈深一个安慰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好,我答应就是了。” 话音未落,三名少年就同时发出欢呼,击掌庆祝。 这么几天下来,他们都认识到池冉并没有传闻中的娇气跋扈,而是格外的温柔礼貌,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还会主动出手相助,这样的女孩子他们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 池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热闹的氛围了。 看着肖季和少年们嬉笑交谈的模样,池冉面上的笑容在她自己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已经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此时的她虽然依旧精致美丽,但她身上那种不食烟火的气息却在逐渐褪去,多了令人想要靠近的亲切,让她整个人的面容变得更鲜明起来。 沈夜泽捕捉到了这一幕,在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呆了以后,他有些慌乱的抓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试图用酒精压下混乱的心绪。 这时,他听见池冉对陈深轻声说道:“我想去趟洗手间。” 陈深问:“需要我陪你吗?” 池冉摇头,自己独自默默退下。 但等了十来分钟,沈夜泽也没见着池冉回来。 他如坐针毡,脑袋忍不住往门口张望。 这异样的举动吸引来肖季的目光,他问:“夜泽,你这是哪不舒服?” “没,就是酒喝多了。”沈夜泽找了个理由站起身,“我去个厕所。” 众人没有怀疑。 只有沈夜泽自己清楚,在这么久没见到池冉回来后,他的心就开始乱了。 真叫人不安呢…… 陨落的歌星14 沈夜泽是在去走道上遇见池冉的,对方一直低着头左看右望的,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在找什么?”沈夜泽的到来似乎让面前的人吓了一跳,见池冉惊讶的抬眸看向自己,沈夜泽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道,“我可以帮你。” “一张纸,羊皮纸颜色的,折成这样的小四方形。”池冉直起腰,在沈夜泽面前比划。 似乎是被池冉这幅信任的模样取悦了,沈夜泽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卷起袖子,跃跃欲试:“你什么时候发现东西不见的?” “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池冉道,“但洗手间内我已经找过了,没有。” “这条走道挺长的,我去另一头帮你找找吧,没准被风吹走了。” 虽然少年一副我是勉勉强强出于情分才答应帮忙的样子,但池冉仿佛能透过他的动作看见他极力隐藏的害羞,想助人为乐却要假装出一份不情不愿的样子。 是个很别扭的人。 池冉心里感叹。 她和沈夜泽分开两个方向找东西,许是沈夜泽运气好,他眼睛一瞄就看到了角落里一张近乎和深色地板融为一体的东西,几个跨步上前,他蹲下捡起了这张纸。 见手上的纸与池冉的叙述近乎一致,沈夜泽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他转身正想喊远处的池冉回头,动作却因为突然想到了什么而猛地顿住。 池冉这么看重这张平平无奇的纸里,会写着什么东西呢? 鬼使神差下,沈夜泽背过身,轻柔的打开了这张折叠整齐的薄纸。 上面是一串手写的音符,右上角标注了曲子的节拍,沈夜泽自己也是个编曲的行家,他对着音符轻轻地哼出声,方才惊觉这段音乐的美妙。 他眼中浮上难以置信的情绪,视线却随着字迹逐渐往下,最后停留在落款的署名上。 三也?! 沈夜泽难以想象自己这段时间时时惦记着的人居然不是金安然,而且池冉。 这张纸的出现令他忽然之间碰触到了真相,想来那天只是过于凑巧,加上他寻人的心过于迫切,才导致他直接把金安然当成了“三也”。 “三也……池冉……池……她居然会作曲吗?” 沈夜泽喃喃着,渐渐的,他的目光变得明亮,而后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把纸折叠好,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朝池冉挥了挥手,喊道:“我好像找到了,是这个吗?” 池冉闻言快步赶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纸打开一看:“是我的,谢谢你了。” “小事一桩。”沈夜泽禁不住扬起嘴角,状似好奇的往她那边探了探脑袋,“里边是写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池冉眼疾手快的把纸合上,往后退开一步,岔开话题道:“我们出来的时间也挺久了,先回去吧,免得他们等久了担心。” 显然,池冉不想和他讨论这件事情。 沈夜泽把这个原因归咎在对方和自己不熟之上,但他此时依旧心情不错,毕竟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甚至和她有了意外的接触。 至于怎么和对方套近乎嘛……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可以和她一起讨论创作的事。 池冉见沈夜泽难得乖乖跟在自己身后一起走,她回头一瞧,又见对方脸上时刻挂着心满意足的轻笑,像极了刚吃饱食物的心情愉悦的小野狼。 唔……找个纸条而已,值得这么开心吗? ——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临近春节,夜晚的城市一片火红,十分繁荣热闹。 除夕夜这天本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但池家只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哥哥们每年到了年终这个时间都是最忙的,根本不着家,只会给唯一的妹妹送去特别多的不实用的礼物作为安慰——至少对池冉来说,那些东西是不必要的。 在又签收了一个包裹后,池冉打开一看—— 是大哥送来的钻石胸针。 池冉:“……” “叮咚——” 池冉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胸针放在桌面上,走向玄关处去开门。 她本以为这次按门铃的又是送快递的小哥,却没想到一开门,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面孔。 “惊不惊喜?!”沈夜泽举高了手中的保温桶,示意自己也是来送礼的,“我想这个点你应该还没有吃东西,就来给你送饺子了,我自己做的,尝尝。” 池冉一双水润的眸子微微睁大,罕见的呆滞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经伸手接过沈夜泽手里的保温桶了。 她迟疑的轻声说道:“……谢谢。” 沈夜泽笑着摇摇头,他见池冉没有要邀请自己进屋的意思,心思一转,便抬手掌心相合,放在嘴边哈气,边状似不在意的提起说:“这天真冷啊,外面都下大雪了,你看我刚下车走了这么一段路,手就被冻红了。” 池冉定睛一看,果然沈夜泽白皙的手背此刻无比通红,她连忙让出一条通道:“进来吧,屋内暖一些。” 成功登堂入室的沈夜泽微不可见的扬起嘴角,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进了池冉的屋子后还很自觉的自己翻找了一双拖鞋出来穿上,而后贴心的等着池冉关上门后再和她一起走进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到池冉家里了。 自从拍摄mv结束后,沈夜泽就借着探讨音乐的事情一直在找池冉聊天,他的创作热情很高涨,虽然很多时候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写,没能铺成完整的曲子,但他只要一有灵感,就会发给池冉听,以此来与她保持联系。 或许是他的方法找对了,池冉对曲子的话题极其感兴趣,并没有对他的接近表现出反感抗拒。 后来他就更是得寸进尺,和池冉要了她家的地址便带着乐器过来,和她面对面讨论了。 就连池冉也没发现,在她印象里,那个初见时冷酷高傲的男孩已经越走越远,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温柔敦厚的形象。 池冉夹起一个饺子,轻咬一口,差点被里面香浓的汤汁烫到唇瓣。 “小心!”沈夜泽连忙给她找了张纸巾,屁股一挪坐到了她的身旁,垂眸动作轻柔的给她擦拭嘴角,目光专注而认真。 可惜被撩对象完全没有这个认识,还朝他粲然一笑,煞是明媚娇艳,反倒是最先撩人的那个心脏受到重击。 然而在这么和谐的氛围里,沈夜泽的肚子却很不争气的咕噜一叫。 沈夜泽:“……” 丢人! 池冉扬起眉梢,问:“你还没吃晚饭?” “没……饺子刚煮好就给你送过来了。”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的暗示含义太重了,沈夜泽又补充道,“怕冷了不好吃。” “既然还没吃,那就一起吧。”池冉说完,起身去厨房多拿一双筷子出来,同时手上还多了一罐的啤酒。 她将东西递给沈夜泽,而后自己倒了杯热茶,用杯壁碰了碰沈夜泽的酒罐,笑道:“以茶代酒,祝你除夕快乐。” 沈夜泽望着她那对黑亮瞳孔,神色柔和,道:“除夕快乐。” 陨落的歌星15 初八这天,陈深十一点多开车来到池冉的家楼下,腋下夹着公文包,神色匆忙的乘电梯,直达池冉家门口便急促的按下门铃。 “小冉……”陈深定睛一看,开门的人竟然不是池冉,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愣,而后还是门内那人先开了口,“进来吧,陈哥。” 陈深:“……” 这幅家里男主人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但陈深有更要紧的事情准备和池冉说,因而就暂且放过眼前这个少年,但为了给他点威慑,他进门的时候还特意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看着对方瞪着眼小退几步,才冷哼一声进了屋内。 “哧——幼稚。”沈夜泽摇摇头,把门关上。 “陈哥?你怎么来了?”坐在客厅里的池冉放下本叼在嘴里的钢笔,抬眸看向瞧起来火气冲冲的陈深。 “你怎么能随便让别的男人进你的家?万一被狗仔队拍到怎么办?”陈深一想到楼下还蹲守着的娱记们就很头疼,而在看到沈夜泽大大方方的坐在池冉身旁时脑袋离爆炸就差一步了。 自从池冉去华颂一趟以后,那群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的娱记就又开始在她家小区门口蹲着了,只是因为这个小区后来增加了不少安保措施,才拦住了这群疯狗的下一步计划。 “我就住在隔壁,况且我现在也还没正式出道,那群娱记不会多想的,顶多觉得我是个路人。”沈夜泽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笑眯眯的和陈深解释着,还在桌面上拿出一个尚未用过的玻璃杯,亲自为陈深满上温水。 陈深猛地看向池冉,在见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以后,他瞪向沈夜泽,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两天前的事。”池冉替沈夜泽回答了,“他只是过来和我讨论作曲的事情,是关于他们专辑里另外两首歌的。” “行吧,我知道了。”陈深扶着额头,十分无奈,另一只手抓起水杯就猛灌一口,而后谈及此次过来的目的,“我今天刚去的公司,在工作邮箱里看到了这份邀请。”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材料,整整有成人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厚,推到池冉面前,继续说道:“这份材料的电子版我已经浏览过了,从邀请函到节目的资金、播出时间、播出期限、流程、主要工作人员等都在这里了,诚意满满,对了,邀请函似乎是云风影视的祁越臻,说是……和你有过一面之缘,很欣赏你的才华?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太记得?” 池冉没有解答他的疑惑,捧起那沓厚厚的资料就开始看起来,倒是沈夜泽一听这个名字,警铃大作。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 池冉没有理会面前两个男人各异的心思,她全神贯注的阅读白纸上的黑字,在将节目的流程细细看完以后,她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不眨眼而发涩的眼睛,和陈深说道:“这份文件先放在我这里,明天我会给你答复的。” “正如祁总说的,我也觉得这个节目很适合你作为复出的踏板。”陈深正襟危坐,面色凝重的说道,“同样的,假如你以后真的要转幕后了,这个节目也能成为你给予粉丝的一个交代,之前你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留下他们坚持在你的各种社交账号下等待你回来,不给他们一个解释,怕是对不起他们于你的付出,如果造成脱粉回踩,后果会很严重。” “我会慎重考虑的。”池冉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收紧,“陈哥,我的社交账号这段时间都是由你在打理吗?” “是。” “我想登陆一下。” 陈深一愣:“你想做什么?” “说句感谢的话,告诉他们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池冉微微一笑,这一刻,她似乎懂得了什么是明星与粉丝间的羁绊,如果没有陈深点醒她,她大概会一直以为做艺人仅是一份工作,再无其他。 陈深还是很犹豫:“那你要是看到黑粉留言的话……” “没事,请相信我。”池冉眉眼温和,“我不会惹是生非的。” —— 这天晚上,微博被炸了,陷入了长达十分钟的崩溃后才恢复部分功能的正常使用,听说,在这背后还有无数的技术人员正在加急抢修。 事出有因,正是源于池冉发的一条微博—— 感谢我的粉丝在我选择逃避的时候依旧为我而战斗,我想说,我的嗓子确实坏了,以后能不能再把动人的歌曲献给你们都成为一个未知数,但我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今年夏天,我们不见不散。 配图是一张池冉盘坐在茶几后,执笔抬眸,笑容恬淡的照片。 一时之间,#池冉失声##池冉道歉##我们永远爱你冉冉#等话题全都上了热搜,人们震惊于她轻描淡写的给失声一事钉上实锤,但粉丝们却是被她这波坦荡的叙述弄得泣不成声。 因为接受不了事实的事业粉选择脱粉的也有,但更多的是坚守着等她回来以及被她的率直吸引过来的路人粉。 作为一个仅用两年就登上华语音乐榜顶峰的歌手,池冉的热度实在太高了。 于是,许多人就忽略了今天刚取代池冉接到奢侈彩妆国际代言人位置的金安然。 临近十点,长乐娱乐公司的会议室里却坐满了人。 “池冉!又是池冉!这种时候还敢出来作死!”一个中年男人恶狠狠的把手机摔到地上,手机四分五裂,发出沉重的声音,如同敲在在场众人的心里。 偏偏这会儿,还有人火上浇油,咽了咽口水,弱气的说:“可她发出来以后,明显涨了不少粉丝,听说她的合作商看到她的热度后不仅没打算撤资,还准备接着续约……” 男人怒视这人,而后又把目光落在了金安然的身上,面色极其阴沉:“公司用那么多资源捧你,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是为什么,如果再超不过池冉……呵,你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男人便甩袖离去,走时还把们摔得发出一记闷响。 金安然面色骤然变得惨白,她垂头不语,死死地咬住唇瓣,直至尝到血锈味都没有减轻力道。 陨落的歌星16 三月初春,rebirth的第一张专辑发布,宣布四名少年正式出道。 国内对于乐队的追捧热情并不高,不过基于rebirth有池冉作为助力,不少冲着池冉的颜值去的粉丝还是点进官方音乐通道去看了mv。 结果,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只有没听过《星下旅程》的人,没有只听过一遍的人。” 大部分循环播放rebirth这首主打歌的人如此说着。 同样的,这个乐队的不仅是从实力征服了路人,还以绝对能打的颜值吸引了不少心怀萌动的少女们的芳心,四个少年,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特点,他们的辨识度极高,就算是在容易撞脸的娱乐圈里,他们的长相也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这是初期众人对队员们的评价。 后来,甚至出现了一小波cp粉,其中风头最甚的有“深池”“居然”和“择居”这三个配对。 就在粉丝们圈地自萌的时候,沈夜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cp大旗代称,差点没被气出病来。 把他和王延居两个人放一起他忍了,毕竟他俩是队里主唱,平时关系密切,被粉丝们认为有撒糖嫌疑就算了,可把王延居和池冉放一起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能有什么cp感?! 在这种情绪下,沈夜泽点开了话题里的某个视频。 这是一个娱乐社采访王延居的视频段子。 记者:“请问你觉得和池冉合作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王延居:“很激动!很幸福!就和天底下所有粉丝见到偶像的那一刻的心情是一样的!” 记者:“哦!你居然是池冉的粉丝吗?!” 王延居:“是的,我从她出道的时候就一直喜欢到现在……” 王延居面颊粉扑扑的,说起池冉的时候滔滔不绝,甚至都忘记了这个采访是在他们新专辑发布会上。 之后随着王延居的话音一落,那个摄像机机智的对准了不远处的池冉,而后就见池冉注意到了有人在拍摄自己,朝镜头回眸一笑。 虽然当时池冉可能都没注意到王延居回答了什么,但在拉郎配的粉丝们看来,这笑就是冲着王延居去的。 相比较之下,沈夜泽虽然也和池冉有不少cp粉,但因为他们两个在公开场合极少有交谈的机会,互动较少,因此粉丝们强行将二人同框的行为纯属为了舔颜,并无其他原由。 于是,在池冉切完水果走进客厅时,就看到沈夜泽正鼓着双颊,眼睛直瞪手机,背后仿佛都多出一串串小火苗来表现他此刻的心情。 “在看什么?”池冉坐在他的身材,作势要探头瞧瞧他手机里内容。 沈夜泽心下一慌,一个反手就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没,没什么。” 池冉轻笑,道:“如果是网络上的负面评论你还是不要再看了,不要影响自己的心情。” 见池冉以为自己是看到差评才闹脾气的,沈夜泽松了口气,而后他想起什么,边控制着嘴角的弧度不要上扬得太高,边慢慢说道:“这个月的中旬和下旬分别有两个国外的音乐节邀请我们过去,说是因为我们的国外粉丝群体强烈要求的,所以把我们乐队加入临时表演的节目单里了。” 池冉挑起眉梢,倒是惊喜于他们刚一出道就有这样的高度。 “挺好的,有了好的开头,你们之后会肯定能越走越远。” “借你吉言。”沈夜泽冲她wink一下,而后似是有别样含义,轻声续道,“我们有今天的成绩,很大原因是沾了三也的光……对了,你知道三也吗?就是我们那首主打歌的作曲人。” 池冉眉心微动,她垂下眼帘,二指轻柔的捏着叉子插中一块苹果,放进嘴巴里缓缓咀嚼,含糊不清的说道:“知道,之前听肖季讲过了。” “如果有机会,我还挺想和她见一面的。”沈夜泽直接伸手拿了个小番茄,丢进自己的嘴里,姿势帅气迷人。 可惜池冉的心思不在这里,没有留意,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声:“会见到的。” 沈夜泽的心绪渐渐地沉下来,他发现池冉并不是很想提及这件事情,大概是还不想曝光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识趣的打探到这儿就强行结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我这次来是想给你音乐节的门票的。”他从兜里拿出一张r国森林音乐节的门票,递到池冉面前,“我们的第一场现场演出,我希望你能来看。” 池冉接过这张由墨绿色为主色调设计而成的门票,她看到了上面注明的演出时间,抿了抿唇,像是在纠结什么,但再抬眸时却只剩温柔的笑意。 “行啊,我一定会去捧场的。” —— 池冉没有告诉沈夜泽,她其实三月中旬就要去云风影视那儿筹备录制选秀节目了。 可rebirth的这一场演出太特殊了,既是一群少年踏上世界舞台寻求认证的旅程,也是她作为一个作曲人被大众肯定的时刻。 《星下旅程》这首曲子对作词人和演唱者的沈夜泽来说同样意义非凡。 这甚至是他和池冉结下缘分的节点。 在宽阔的舞台上,璀璨的灯光如瀑一样倾洒而下,给四名少年镀上一层如月般银色的光辉,随着王延居柔和而充满力量的高音作为开始,梁煦敲下鼓点,阿莱划出一道电音,而后,沈夜泽的低音接上王延居的尾调,快节奏的rap瞬间点燃了全场的热度。 池冉还是头回作为观众感受这种浓厚热烈的气氛,她在台下与万千观众一样跟随音乐摇摆,在一曲终了之际为他们完美的演出鼓掌。 —— 四人走下舞台的时候脚还有点软,王延居还笑说自己唱歌的时候为了飙高音青筋都要涨爆了。 沈夜泽却是在兴奋的情绪逐渐褪去后,双眸开始不自觉的寻找观众席中前排位置的人儿。 “找谁呢?”王延居搭着他的肩膀问。 沈夜泽抿了抿唇:“池冉。” “女神来了?!”王延居张望了会儿,“哪呢?” 望着那个空空无人的位置,沈夜泽的心口像被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 她是先走了,还是不曾来过呢? 陨落的歌星17 池冉是被陈深一个紧急电话召回国内去的。 陈深的语气沉重,令池冉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于是她连和沈夜泽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订了最近的一个航班就匆匆赶回去了。 在云风影视的会议室里,陈深一拳头锤在桌上,猛地站起身,压抑心里的怒火,质问在他面前的俊美男人:“不是说在节目正式宣传之前不会透露半点风声的吗?祁总,我希望你能和我们解释解释,这篇文章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一推手机,滑至祁越臻的面前。 祁越臻伸手接住,可他却没看上面的内容,眉头紧蹙,道:“抱歉,这件事全是我们的责任,云风会全权出力解决的。” 显而易见的,他提前关注到了这件事情。 云风影视与行业内多家娱乐公司要共同推出的一个选秀节目的事被爆到网络上了。 如果只是这样,公关做得好没准还能提前宣传一波,赢得部分人的关注,但问题就出在原本要前往各家公司挑人的导师之一的池冉缺席了。 池冉那个微博是一个导火索,很多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档选秀的上线时间大致也在今年六月份,但在社交网络上发声给予粉丝们期待的是池冉本人,然而她在节目筹备之初就没有到场的事也是不争的事实。 有了这么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后,不知哪家公司便收买了一个云风影视的工作人员,让他出声写一篇有关池冉立逆袭人设后又耍大牌的文章,字里行间都指向池冉这一切举动都是她的公关所为,本人就是逢场作戏,欺骗粉丝感情。 写文章的人确实是云风影视旗下的员工,身份真实,不过发文的前一天就递辞呈消失不见了,消失前却还不忘连云风影视一起猛踩一脚,说他这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就怕公司护着池冉反过来给他施压。 于是,池冉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好感度又遭遇一次滑铁卢,看了文章的粉丝和路人们内心摇摆不定,久无声息的黑粉们却都在这一时刻出来四处蹦跶,借着这篇文章狠狠地唾骂池冉。 可明明,池冉出国前曾向祁越臻告假,同样也是得到过节目的总导演那边的同意,但现在却闹成这样,所有人都觉得池冉错了,是她嗓子坏了以后还预备着圈粉的一种手段,甚至现在就是发声明说清楚祁越臻和总导演对池冉请假的事情是知情的,人们也只会固执的认为是他们和池冉的公关串通好后的说辞。 面对这样的困局,陈深怎能不生气? 池冉却是冷静许多,她拉住陈深的胳膊,在对方看到她的时候冲他摇了摇头,道:“陈哥,我没事的,事已至此,一昧纠结是谁的责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祁越臻:“祁总,云风不用发什么声明,尽力帮我调查那个发文的人的账户近期有什么大额资金转入就行了,我出国的时间就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他们想要借此来攻击我,准备这么缜密的揭秘文章大抵就花费很多精力了,后续的收尾定然做得不够漂亮,只要有蛛丝马迹,我们就能翻盘。” “这件事我想到了,已经吩咐下去叫人去查了。”祁越臻回答说,“但出了这档事,云风应该担起最大的责任,我对此感到很抱歉,因为我们的一时疏忽导致你的名誉受损。” 池冉莞尔一笑,客套的回应道:“祁总客气了。” 直到走出会议室,陈深依旧沉着一张脸,他抬手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点在池冉的额头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事本就是云风言而无信在先,你还帮他们说话做什么?不多争取些利益,他们以后怎么会看重你,谨慎防备些,避免突发状况。” “陈哥,我是因祁越臻的推荐才能上的这个节目,说起来,这似乎是我嗓子坏了以后的第一个通告。”池冉轻笑着躲开他的手指,道,“人家对我有恩,这事儿再步步紧逼就没意思了。” “那网上那些嘴臭的评论呢?你也不在意了?”陈深轻哼一声,道,“你不让云风给你出声明,那就到时候别又看着看着留言自己先被气哭了,等亲自上场怼完人,捅娄子了才让我给你擦屁股。” “网上的评论我不会去看的。”池冉认错态度极好,她掏出手机,双手捧到陈深面前,道,“这些天就拜托你帮我把手机收着吧。” 陈深双眸紧盯了池冉手上的手机许久,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等事情结束以后我再去通知你,你啊,最近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好。”池冉嘴角微扬,乖巧的答应了。 —— 祁越臻那边的动作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就查到那个员工的账户里突然多出来的一百万,这大概是类似于封口费的钱,这人还没来得及悄咪咪的处理掉就被云风的人挖掘出来。 这人是两面三刀的性子,一被云风抓到就全盘托出了,甚至还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意外的真相。 “收买他的人是长乐娱乐旗下的一个小明星。”祁越臻将材料摆在陈深面前,道。 陈深语气极差,甚至讲了几句脏话:“屁,一个毫无背景的十八线小明星哪来的钱和胆子做这事,找个替罪羊都找得不走心。”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破的事情还敢端出来,糊弄傻子呢? “至少明确搞事的是长乐娱乐。”祁越臻说道,“这次他们确实是着急了,才会连收尾这种事情都没做好。” 陈深稍微冷静了些,他往后一靠倒在椅子上,稍稍敛眸,道:“长乐……我记得是捧出金安然的那个公司吧。” 祁越臻抬眸看他,问:“你想到什么了?” “自从金安然出现以后,小冉的名气一跌再跌,甚至有段时间,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唱出来的歌质量与以前比较相差甚远,在这之后,她就和金安然较上劲了,做过许多不理智的事情,反倒把金安然衬托得无辜大度,再后来,她的声音就被毁了,至今都查不出是谁干的。”陈深目光阴沉,他低喃道,“看来,有必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了。” 陨落的歌星18 不怪陈深以前没有多想,实在是之前忙着给池冉压黑料和整理通告、安排行程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在金安然这种复制品身上。 陈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池冉听的时候还有些发怵,就担心池冉一个想不开跑到金安然前边当面和她理论。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所以陈深差点愁秃了头。 不过意外的是,他在讲完以后,却发现池冉很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早有心理准备。 陈深惊讶的问:“你不生气?” “气什么?写假料的人?长乐?还是金安然?”池冉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界面停留在和某人的聊天页面上,过了会儿,等屏幕幽幽暗下去,她才继续说道,“只要我一天待在这个圈子里不走,各种声音就会一直伴随着我,如果我事事都要斤斤计较,那我岂不是过得很累。” 陈深眼中情绪复杂,如同交缠在一起的毛线一般,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揉了揉池冉的脑袋,叹道:“你这么想是对的。” 但招架不住亲近之人见到了会心疼。 他垂下手,抬腕看了看手表,起身说道:“手机先放你这了,我接下来还要再去公司一趟,让公关部的人和云风对接一下。” 池冉点了点头,低头先是解开手机锁屏,而后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东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着。 然后,就听她轻声喊住了陈深:“你别急着走,我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 “嗯?”陈深又一屁股坐回原位。 池冉晃了晃手机,道:“目前我们得到的证据只能证明是长乐的小明星找的云风的人合伙抹黑我,但那个小明星我刚才查过了,他是个被长乐刚签下的演员,尚未有任何作品,和我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如果我们真的实锤说是这人干的事,恐怕会被对方抓住机会反驳。” 陈深接过一看,还真是,微博认证上除了写归属哪家公司之外,就剩明晃晃的“演员”二字。 “差点被摆了一道。”陈深捏了捏鼻梁。 这场角逐中,长乐没时间做得尽善尽美,他们为了尽快洗清池冉的黑点也不自觉的变得急躁,很容易就忽略这种小细节。 “值得高兴的是,这个明星转发了很多关于金安然的微博,给我们充足的空间编纂一个精彩的故事。”池冉说道,“既然人们喜欢吃瓜,那我们就利用这点,反将长乐一军吧。” 陈深快速的浏览过这人的微博,蓦地轻笑出声,道:“是啊,人们最爱听故事了。” —— 最近,蹲守在微博上的人可不少,他们对池冉的事情有着强烈的关注欲望,甚至有些人还跑到云风的官方号和池冉的个人账号下留言要他们给个说法。 不过,双方都很沉得住,愣是什么声明都没有出。 这时候,有几个小众的爆料号突然之间发表了关于一个小演员对金安然狂热的喜爱。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爆料看到的人皆是一笑置之,直到某一天,有个大v站出来说这个小明星和长乐的某个高层走得近,断言这人肯定能借着这层关系在今后步步走红。 然而,这篇爆料文章的关键就在于这个高层是已婚人士。 这年头,女明星当小三的一抓一大把,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公众人物公然去当男小三的事儿他们还是鲜少听说的,于是这个演员的微博就被轰炸了,虽然热度没有池冉的那件事高,但也是在热搜榜上节节攀升。 紧接着,就有个人自称是显微镜网民,从这人的微博里翻找出他的偶像竟然是金安然,还有什么他为了金安然签入长乐娱乐的言论都出来了,在吸引到人关注这事以后,这名显微镜选手就开始发表他的阴谋论,指明池冉这事突然爆发得很不简单,没准就是这人因为喜欢金安然而在高层那里吹枕边风,故意整池冉呢。 众所周知的,金安然和池冉不对付,身为金安然的粉丝,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理由的。 但金安然的粉丝就不买账了,凭什么你能这么说,你这不是鬼扯吗?池冉那件事情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拿出来反驳的,别是池冉的粉丝在借这件事洗白吧。 池冉的粉丝也不乐意了,同样来骂这个显微镜网民,说他这热度蹭得没水平还给自家偶像招来了更多黑粉。 几方对战的结果就是最开始发文的这个人默默地把文章删掉了,宛若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在人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以后,云风影视发表的声明中,有部分证明和那篇删掉的文章里的内容对上了。 因为此前怀疑的种子已在大家心中种下,人们借着一颗好奇心不断的对此挖掘下去,加上有陈深等人在背后默默推动着,一个真假掺半的“真相”就被呈现在路人眼前。 就和那篇阴谋论所说的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这次因为有了官方的佐证,许多事迹都变得真实起来。 觉得自己被愚弄的网民们开始大规模的集体攻击那个小演员的账号以及长乐娱乐的官方号,而祁越臻和节目的总导演便趁此机会向公众做出解释,并对池冉此次所遭受到的伤害道歉。 长乐娱乐这次是跌惨了,此时他们的董事长林长乐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双手交叠撑着下颚,虽然外表看起来儒雅,但他眼睛里的阴郁狠辣却如何都遮挡不住。 他凝视眼前的秘书,目光如毒蛇一般阴冷,声音却很平淡,问:“刚才外面在吵什么?” 秘书略微有些迟疑,却还是如是说道:“是……陆仁,他似乎因为受不了网上对他的攻击,闹着想要见您。” “见我……呵……”林长乐扬起嘴角,脸上却无丝毫笑意,“告诉他,我们不会和他解约的,叫他放心。” 秘书微微睁大眼,似乎是对他这样算得上仁慈的举动感到震惊,但很快,林长乐接下来的话便令她感到一阵冷意。 “对了,记得安排他的经纪人接管他所有的社交账号。”林长乐笑说,“陆仁是签了十年的约吧?演技还可以……可惜了。” 这是以履约为由吊着人,却不让其接触外界以及任何工作的意思。 十年,足以将一个人短暂的青春耗尽。 失去年轻资本的演员,该如何在这个圈子里生存呢? 陨落的歌星19 池冉在风波平息以后就去参加节目录制了。 这是个不同于以往以“海选——晋升——夺冠”的模式走的节目,而是由每个参与合作的公司先进行内部选拔,之后将自家公司里最优秀的那批练习生送上舞台参与比赛,直至最后产生一个十人男团,送他们出道。 这种流程的好处就是不管是最后有没有成功出道,新人们都能通过节目吸引来自己的粉丝,作为公司往后亲自捧他们出道的基础。 另外,因为十人男团分属不同公司,他们还将获得各个公司为他们开辟的各种资源,风头更盛。 当然,这种模式也存在一定的缺陷,毕竟男团里的成员归属于不同公司,到利益有冲突的后期阶段,这个团队绝对会分崩离析,可这又如何?反正前期的积累已经足够他们凝聚人气,无论是对企业还是个人来说都很有价值,值得各公司为此冒一次险尝试。 池冉仅是这个节目的评委,主要做的是点评练习生们唱歌方面的能力。 而节目的pd是一位从k国退队回归的唱跳兼备型偶像,名为叶浅溪,她的粉丝们亲切地称呼她为百变女王,至于这个称号怎么来的,池冉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陈深之前是给过她看叶浅溪在原来的女团里的表现的,视频里的她一头妩媚的大波浪卷很是迷人,紧身皮衣衬托得她身型曲线的完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性感的女性魅力。 但在节目录制现场,入目所见的却是剪着一个乖巧整齐短发的叶浅溪,身着t恤背带裤的模样像极了人们印象里初恋女生该有的样子。 叶浅溪:“池冉!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池冉:“……” 一股江湖气息扑面而来,叫人不知所措。 “哈哈哈你的表情太可爱了!”叶浅溪笑着笑着,便抬手抹了把眼角,而后朝池冉伸出手,道,“我是叶浅溪,很高兴认识你。” “池冉。”黑发少女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回握住对方的手,微笑道,“你也很可爱。” “谢谢。”叶浅溪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并没有表现出对池冉声音的任何不适感,可她接下来却似笑非笑的问道,“听说你是祁越臻推荐进的节目?” “是。”池冉扬了扬眉梢,但是想听听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那你和他的私交可以算是不错咯?” “一般,在工作上偶尔有联系。” “我才不信嘞。”叶浅溪吐了吐舌,“你肯定没说实话,他那种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对个普通的工作伙伴上心……” 池冉学着她的语气,一串反问:“哦?是吗?看样子,你好像对他很了解?想来你们之间关系应该也不错,不如你亲自向他求证一下?” 叶浅溪脸上表情一僵,但到底是学过表情管理的偶像,她很快就又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道:“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嘛,小冉你怎么就认真了呢?” 池冉也不笑了,她恢复一贯漠然的表情,摇了摇头,和叶浅溪说道:“我和祁越臻之间真的没什么关系,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大可不必把我当假想敌,直接去追求他就是了,原地等待是没有结果的。” 没曾想,她话音未落,嘴巴就被叶浅溪捂住了:“你别在这里说出来啊!到处都是潜伏的狗仔队!” 眼前的姑娘涨红的一张脸写满了她的羞涩,池冉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暗道自己居然猜对了。 果然,她的话一出,从叶浅溪身上感受到的恶意就消失了。 叶浅溪与池冉那双黑如点墨的眸子对视了会儿,而后像是败下阵来,松开她,不好意思的用手指卷了卷发尾,低声说道:“对不起,我遇到他的事就有些着急。” 既然被池冉道破了她的心思,那叶浅溪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在她面前伪装下去,片刻后就笑眯眯的又问:“祁越臻私底下是不是还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啊?” “差不多。” “看来他还是老样子。”叶浅溪嘀嘀咕咕的。 池冉瞅了她一眼,没接话。 她对这种别人的感情生活不太感兴趣。 与此同时,第三位评委也到场了,是个老资历的说唱歌手,在早年出道时便向国内引入rap风潮,全身心致力于这个领域。 池冉和叶浅溪对这位前辈很尊敬,在他到来时礼貌的称呼他“郝哥”。 郝旸咧嘴笑着和她们打招呼,看样子很平易近人。 最后一位到现场的是k国一个知名女团的前成员苏智星,小半年前刚和原经纪公司解约,远嫁华国,而从她近期不断和她的老公一起上节目来看,她大概是打算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国内来。 “智星欧尼!” 叶浅溪此前和苏智星是同个公司的,关系还不错,因而两人一见面就抱作一团,很是亲密。 苏智星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半开玩笑的说道:“让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变圆了点?” 叶浅溪娇嗔道:“讨厌,明明只是因为剪了个短发。” 苏智星被逗得哈哈大笑,毫无此前女神的形象。 —— 四人先后自我介绍了一番,互相认识以后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到练习生临时集合的大厅里。 他们一走进去,所有在场的年轻男孩全都站了起来,慌忙的和四人问好。 身为pd的叶浅溪站出来安抚他们,微笑着和他们摆摆手:“别紧张,都坐下吧。” “我们这次过来,是想先让大家认识一下我们四个评委。”等人落座后,叶浅溪又笑道,“首先,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叶浅溪,是k国女团无限少女的前队长,我很高兴今天能站在这里,与大家相遇。” 底下响起一片掌声,待场地又安静下来以后,叶浅溪便将话筒依次递给了郝旸和苏智星,直到最后,轮到池冉。 望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的少年们,面对他们各色的眼光,池冉目光幽沉凛然,声音沙哑,十分冷静的开口说道:“下午好,我是歌手池冉,在往后的两个月时间,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陨落的歌星20 在场的人可能没有一个是不认识池冉的。 她此前站的高度是许多人无论付出多少都达不到的,虽然她确实公开表明自己的嗓子已经毁了,但通过文字始终无法切实体会到这份感受,而如今她一开口,全场鸦雀无声,似乎都不能从这个事实里缓过来。 叶浅溪沉下脸,她抬高手臂,双手掌心合击而发出的“啪啪”声终于唤回了这些人的魂儿。 “有些话我只在这里说一次,接下来的两个月,除了中途被淘汰不得不离开现场的人,所有人包括评委在内都是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生活,我希望大家能彼此尊重,做到基本的待人的礼貌,我们四个评委很乐意和大家成为朋友,都不想摆什么架子,但这不能成为你们逾越底线的理由,明白吗?” 叶浅溪的声音不重,但她的话经由话筒的传播却添了一份的冷漠。 这是在警告所有选手,不要以池冉失声这件事当私底下的八卦,就像刚刚这样在她讲完以后全场毫无掌声,就是对人的一种不尊重。 池冉倒是诧异叶浅溪这会儿为她打抱不平,在对方的目光飘过来的时候,无声以口型和她说了“谢谢”。 但就在此时,有个练习生突然跳出来,指着池冉大喊:“池冉的声音都这样了,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评委?!现在哪个人上去不都唱得比她好听!” 叶浅溪的神色这下说是凝成冰山都不为过,她刚想出声,池冉却从她手里拿过话筒,并递给她一个眼色,让她放松。 池冉幽冷的眸子转向他,一眨不眨地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人脸上还带着愤怒和不平:“周琦。” 池冉点了点头,目光扫视过底下的练习生,又问:“有谁认识他吗?” 在场无人举手,显然这人是某个小公司力捧的对象,整公司就出了他一个选手。 “那好,想必大家虽然都不认识他,但应该都认得我。”池冉的视线再次回落到这人身上,道,“你说我不配站在这里当评委,那我想问你,难道因为我失声了,你一个新人就能轻而易举的抹灭我以前取得的所有成绩吗?假如我没有这个实力,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知道我是谁?” 周琦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看样子这个冲动的少年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了,但他还是嘴硬的说道:“那又怎样!你不过是占着你早出道而已,如果我也和你同期,我肯定……” “肯定什么?能打败我?”池冉打断他,语气变得犀利,“我大言不惭的说一句,圈里鲜少有人能做到和我在相同的出道时间里达到如今的热度,这就是个人实力的差距,就如同你们现在都处于相仿的年纪,最后却只有最拔尖的十个人能成功成团出道一样,要知道,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不平等的。” 周琦红着眼眶,不肯认输道歉,咬了咬牙,僵硬地说:“但你……你都不能唱歌了,还能教我们什么啊……” “我想你大概是陷入误区了。”池冉轻笑出声,摇头道,“身为评委,我所学的乐理知识,我的歌唱技巧,我对音乐的理解……这些都可以成为我用于指导你们的经验,而所谓的声音,决定的只是我作为一个歌手的命运。” 池冉见周琦的头埋得不能再低,轻呵一声,问:“以上,我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周琦沉默不语,再也不敢说出任何挑衅的话。 “说得好。”苏智星拍了拍手,先是朝池冉投去赞赏的目光。 有了苏智星的带头作用,底下的练习生纷纷鼓起掌来,有些好事的还高声大喊池冉的名字。 气氛再次被带动起来了。 叶浅溪趁这个时间又一次掌握了全场的主动权,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和众人说道:“时间不早了,为了让大家尽快休息,我接下来要快速的念一遍《练习生注意事项》了!” 出人意料的,她竟是用说唱的方式读的稿子,不过她的rap能力很一般,经常跑调,连后来加入的用bbox为她伴奏的郝旸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更别提在下面看戏的追求新鲜好玩事物的年轻人们。 总体来说,评委与练习生的初次见面活动还是落下圆满的帷幕了。 —— 池冉是隔天才听说周琦退赛了。 “他自愿的。”郝旸轻拍池冉的肩膀,道,“不用觉得是你的责任,你昨天的话说得很对,不怼回去,这群毛头小子没准还以为你好欺负,万一真的再被人怂恿,到时候闹起来场面就难控制了。” 池冉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 叶浅溪就笑道:“不过这节目,100人里少了一个,还叫什么百分百青春啊。” “不如,改为偶像创造营吧。”池冉歪了歪脑袋,勾起唇角,道,“亲亲,我们这里批量生产偶像,只要998,一次99个带回家,欲购从速哦。” 郝阳听完一愣,倒是没想到池冉还会开玩笑。 叶浅溪莫名被池冉这电视购物风格的标语戳中笑点,边捧腹大笑,边接上了池冉的梗:“震惊!偶像也能做到流水线生产了?!” 郝阳:“……” 只有中文水平暂不够优秀的苏智星头上顶着三个问号。 那啥……流水线生产是什么意思? —— 就这样,叶浅溪亲自去和编导提议,把节目的名字正式改为《偶像创造营》。 这天下午,九十九位练习生将迎来他们的第一次评定。 节目组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小隔间,在准备期间,他们可以从这里挑选出一个标有对等级的贴纸粘贴到自己的衣服上,以示他们对自身的评价。 他们或是骄傲自信的,或是害羞自谦的,而当他们站到这个舞台上时,他们都是光彩夺目的。 不过,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等到他们所有人表演完毕,叶浅溪上台致辞的时候脚步都有些飘忽了。 四人都快撑不住了。 收工时,叶浅溪忍不住和三人吐槽说:“想象一下,未来两个月的时间我们都将在这群小崽子中间周旋,我就深感头疼。” 可不是嘛,精力都要被榨干了。 但池冉的心情却很愉悦。 她有预感,她的新曲子很快就能因这群少年而诞生。 陨落的歌星21 四月底的时候,沈夜泽与伙伴们一起回国了。 上回他们走的时候还是走的机场的普通通道,那会儿虽然粉丝也多,但大部分都很理智的目送他们登机,只在口中大喊“哥哥们加油”之类的话,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国外接连参加两个音乐节后,他们现在走vip通道都会被狂热的粉丝堵截住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坐上保姆车后座的沈夜泽下意识的点开手机的锁屏,却意料之中的希望落空。 果然,池冉还是没联系他。 两个人分开近两个月,微信聊天界面却仍旧停留在二月底的最后一条消息上,戛然而止。 好似只要自己不主动去找对方,那人就记不起自己一样。 他们的经纪人也钻进车里,见沈夜泽盯着手机沉默不语,愣愣出神的样子,不禁问道:“看什么呢?” “没。”沈夜泽随手暗灭了屏幕,把手机丢进自己的口袋里,接着在包里掏出一个眼罩给自己带上,沉声道,“睡了。” 周围三名队员和经纪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眼神,最后都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这位队长为什么又是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 —— 《偶像创造营》仅剩的16名练习生将要迎来最后的比赛了。 最后一期里,池冉为他们四个分组各自都编了一首曲子,作为他们在这个舞台上的最后一个演出。 为了产生讨论度更大的节目效果,节目组特意让练习生们以抽签的方式分组,而不是沿袭此前的按照他们的专项特长进行小组活动的方法。 导演组在他们分组前特意将四首曲子发出来给他们看,从而观察到这些年轻的孩子都很兴奋,看样子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一首歌。 有了这个带动作用,接下来由叶浅溪宣布他们的表演规则是以小组抽签的方式时,这些练习生瞬间一个个呆若木鸡,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魔鬼操作。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祝各位好运哦。”叶浅溪笑眯眯的,她刚好换了个橘红色的发型,瞧上去就像一只小狐狸。 十六人一阵哀嚎,但同时心中也是隐隐有所期待的。 当然,现在的他们还不知道这几首风格迥异的曲子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是节目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是节目组与四位导师共同送给走到最后的练习生们的特别的礼物。 第一首曲子是专门为快节奏的rap准备的,基调十分轻快洋溢,节奏感分明,由池冉作曲,郝旸作词,很特别的地方是采用了全英文填词,这对于普通的rap来说都是一种全新的挑战,更何况是因为抽签被坑的并不会说唱的练习生,甚至对于外语基础稍微差一些的练习生来说,背歌词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首曲子是热情活泼的舞曲,舞蹈的编制偏向于k国舞团那样帅气整齐的风格,但看舞蹈老师在视频中的示范,几个舞蹈专长的练习生就已经忍不住跟着节奏舞动了。池冉很喜欢苏智星的编舞,经由她的手,原本在池冉自己眼中还存在些许不足的曲子一下子就被苏智星用舞蹈动作弥补了,变得更为出彩。 第三首曲子同样是舞曲,但却与上首歌毫无相似的地方,并且不单单考验练习生的舞蹈能力,唱歌能力同样是考核内容之一,它的风格是带了些西方中世纪的冷艳黑暗风,节奏时快时慢,犹如可怕的深渊魔鬼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即将踏进陷阱的猎物,由节目组外聘的知名作词人填制,另有叶浅溪进行编舞,把这个作品变得更加华丽了。 第四首曲子是池冉自己最爱的一首,是她参考了原主出道第一首歌的风格进行创作的,原主就像是堕落了的天使,失去她以后令人心里充满了落寞和可惜的情绪,于是池冉便怀着这种感情谱写出这样一首歌,悲伤通过乐声幽幽传至人们的心里。 今天,池冉刚好要来指导第四组的vocal组。 四个练习生早早的就在教室里等候了,他们在五分钟前刚亲自揭晓了房间里隐藏的曲目名字,也就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导师会是谁了。 但即便如此,四人也很高兴池冉作为他们这一期的专属老师。 这一组有两个练习生的运气不错,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具有极佳的音色和优秀的唱功而被留在最后的,但有另外两个人就不算是特别幸运了,虽然他们两人里没有谁是唱歌会跑调的,但到底是分别从rap组和舞蹈组转过来,但从技术方面来看,他们拼不过另外两人。 不过比较好的一点是,抽中这组的这两个跨专业练习生并没有产生任何沮丧抵触的情绪,他们很喜欢池冉,最早源于她对退赛选手的那番话,后来是因为她的教学课令他们从中感受到了少女的个人魅力。 技不如人又怎样?在池老师的教导下,最后说不定还能翻盘呢。 池老师总能很准确的抓住一个人声音的特色,并告诉那人如何将自己的声音运用的极致。 “午安,我是池冉。”池冉微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而后就接下去说道,“这首《云雾》是我最喜欢的曲子,能由我来指导监督你们学习这首歌,我觉得我很幸运,剩下最后一个星期,我希望你们能拿出最好的状态站上舞台,预祝你们旗开得胜,成功出道。” “谢谢老师!”四人整整齐齐的回应道,笑容灿烂。 “张越、任子泉,你们之前一直呆在vocal组里,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一期就不测试音色了,你们可以先在我这里领歌谱,先记一下歌词。”池冉说完,将目光落到另外两人身上,“何润煦,宁丰,我想先检测你们的音域,可以吗?” “没问题!” “池老师,我们都听你的!” 二人随即回复,脸上笑嘻嘻的,瞧着好像被特殊对待了还是件特别喜庆的事情一样。 池冉忍俊不禁。 —— 一天时间眨眼而过,到了晚上收班的时候,池冉回到节目组为她准备的单人间里后,才有时间解开手机看一眼。 这一眼,她便愣住了。 只见推送上赫然写着的是“您关注的rebirth乐队已回国,数千粉丝到场接机”。 她垂眸,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竟轻声唤出那个人的名字。 随后,池冉就像只受惊的兔子,指尖轻触自己微凉的唇瓣。 她刚刚,叫了“沈夜泽”吗? 陨落的歌星22 池冉不是故意不联系沈夜泽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编曲的事情能和对方聊及以外,还能与他有什么别的话题。 最开始,她想的是对方还在国外进行活动,大概还在忙,那自己就不打扰他了,接着是出了节目被提前曝光、自己被黑的事情,为了解决这件事和避免被此事影响心情,池冉便暂时与网络世界隔绝了,于是到最后,就变成想提起一句作为开头,都莫名的觉得别扭了。 应该给对方发给消息吗? 池冉拧紧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世纪大难题一样。 —— 沈夜泽的小公寓里现在很热闹。 原本,他是想借回国聚会的名义去敲响隔壁池冉家的门,但后来发现她并不在家,门把手上都积攒了一层浅浅的灰尘,特别是一回家,客厅里还坐有三个喝酒撸串大喊大叫的酒鬼,划拳摇骰子玩得不亦乐乎,沈夜泽的心情就更不美妙了。 “老大,你去哪了?不来一起喝一杯?”梁煦是这群人里酒量最低的,他醉醺醺的朝沈夜泽举起一瓶还未开的啤酒,“给,给你。” 沈夜泽定在原地好一会儿,走过去接过酒罐,啪嗒一声打开后就猛地一口灌下半瓶。 坐在地上的王延居一仰头就被他这操作吓到了,赶紧拉住他的衣角,道:“别这么喝,对嗓子不好,不要学梁煦疯。” 阿莱见此也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附和道:“对啊,他一个鼓手,只要不是手残了公司都不会骂他,但你不一样啊。” 沈夜泽顿了顿,却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将一听啤酒喝完,而后弯腰将空瓶子放在桌面上,看样子手还打算伸向阿莱点的变态辣的烤串上。 王延居:!!! 阿莱:!!! 二人不约而同的按住他的手,喊了一声:“别!” 就在此时,沈夜泽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他不经意的一瞥,而后竟是呆滞了半刻。 “松开,我不吃了。”他声音微沉,听着似乎和近段时间的状态没有差异,但王延居还是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他的语气似乎变了。 就像……愉悦的情绪终于悄悄破土而出。 王延居敏锐的将目光投向对方的手机上,即便沈夜泽抽出手拿回手机的速度就在眨眼之间,他眼睛的余光也瞄见了那个名字。 池冉。 “先别走,我有问题问你。”王延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眼里常带的笑意消失了,“你这些天的不对劲,都是因为池冉吗?” 沈夜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与你无关。” “池冉不会看上你的,她出道两年,什么人没见过……”王延居心里说不出来的有点慌,但他还是强装镇定,道,“你别自己先陷进去了,没结果的。” “有没有结果不试怎么知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胆小鬼吗……”沈夜泽轻呵一声,眼里是遮不住的嘲讽,他视线往下,落到王延居掐着他手腕的地方,道,“放手。” 王延居张了张唇,垂下手臂。 沈夜泽大步一迈,整个人往长沙发上躺下去,陷在柔软的触感中,在舒舒服服的状态下,打开了池冉的消息。 【池冉:你回国了吗?】 【池冉:抱歉那天我有急事,只能看完你们的演出后就先行回国了,没能和你们道别。】 【池冉:最近我在录制节目,无法和你见面,等我工作结束,我们在出来约个饭吧,当庆祝你们的演出成功。】 沈夜泽很少看到池冉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他反复看了这三条消息许久,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他的嘴角已情不自禁的保持往上扬的弧度了。 看来以前在池冉身边刷存在感不是没有用的。 至少对方现在会主动和自己说她的近况了。 能把私事告诉自己,不也是一种信任吗? 沈夜泽想了想,打字问了池冉关于节目的事,以及节目组同不同意有人去探班。 【池冉:可以。】 【沈夜泽:我好想你。】 “沈夜泽”撤回了一条消息。 【沈夜泽:那……明天见^-^】 沈夜泽觉得自己这已经不能叫做暗示了,他相信对方能懂。 他盯着聊天框上时隐时现的“正在输入中”,眼神愈发柔和下来。 【池冉:明天见^-^】 沈夜泽:“……” 真是……太可爱了…… —— 夜深时,除了梁煦和阿莱这两个大大咧咧的人吃吃喝喝完倒头就睡了以外,依旧十分清醒的沈夜泽和王延居二人被留下来收拾狂欢后的残局,先是一人扛一个,把梁煦和阿莱丢进客房的床上,顺便给他们盖上被子,调好空调,之后才轻声走出来。 自从被沈夜泽怼了以后,王延居情绪虽没有很低落,但也不再保持刚回国时的高昂了,他沉默的与沈夜泽一起捡酒罐,直到最后只剩一个易拉罐时,二人的手同时覆盖到瓶身上。 沈夜泽先松开手,他双手抱胸,挑了挑眉看向王延居:“怎么?有话要说?” “我为我今晚说的话给你道歉。”王延居垂下眼帘,道,“你说得对,我是个胆小鬼,在真正接触到池冉真人以后,我心中那种粉丝对偶像的感情就变质了,但我自知和她的差距太大了,只敢在她身后那样看着她,总觉得这样就够了……” 直到今天,知道了其实好友与自己保持着同一份爱慕之意。 “我接受了,你的道歉。”沈夜泽叹了一声,伸手搭住他的肩膀,笑话道,“想想,如果不是你提前当了缩头乌龟,我这会儿还要面临兄弟爱人二选一的难题呢。” 王延居哑然失笑:“呸,你人都还没追到呢,算哪门子的爱人。” 沈夜泽狂妄的说:“我心里认定她了,她就是。” 王延居摇摇头,直骂他厚脸皮。 二人对视一眼,冰释前嫌,皆是笑了。 “沈夜泽。”王延居深吸一口气,道,“我想了一下,如果我的偶像身边站着的人是你,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沈夜泽:“嗯?” 王延居:“所以,你一定要成功啊。” 沈夜泽伸出拳头,与他轻轻一碰。 “必须的。” 陨落的歌星23 沈夜泽过来的时候,池冉正在和四个练习生说话。 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正处于好奇心强盛的阶段,围在池冉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池冉被问多了也没表露出烦躁,依旧耐心的和他们解释。 沈夜泽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也没有进去打扰。 直到池冉他们中途进行休息,沈夜泽才抬手敲了敲门板,推开门后,缓缓迈开步子走进屋内。 “好久不见。”沈夜泽旁若无人的伸出双手,将心心念念的很拥入怀中,不过他很克制,二人的接触一触即离,任谁都不能看出他的心思以及两个人私底下的关系如何。 “好久不见。”池冉笑道,“最近回国以后还忙吗?” “不忙,就是过段时间会跑几个大城市去举办个小型粉丝见面会。”说起这个,沈夜泽眉眼温柔不少。 能够和喜欢自己、支持自己的人见面,哪个新人不高兴呢? 池冉能明白他的心情。 二人又接着寒暄几句,之后池冉便向四个练习生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沈夜泽。 不过,因为大部分练习生被送进这个封闭的节目组中时rebirth乐队还没有火起来,因而他们之中的多数人还是一脸茫然的状态,但也十分礼貌的和沈夜泽打过招呼。 巧的是,在这四个练习生里刚好有一个是属于华颂唱片推出来的新人,他虽然不曾见过沈夜泽,但在毕竟是同个公司的,对沈夜泽也有一定的了解,因而在池冉介绍完后,他诚惶诚恐的喊了沈夜泽一声“师兄”,令在场的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 直到搞清楚这小孩的意思,沈夜泽莞尔一笑:“原来你是华颂旗下的练习生,能在这里见面也是巧了,不过,说起来,你们这是在进行声乐训练?” “是……我们这一组是由池老师指导的,演唱的曲目叫《云雾》,是一首很棒的歌!”任子泉握紧拳头,如小麻雀一样全盘托出,还将自己手中拿着的乐谱交给沈夜泽看,“就是这个!” 沈夜泽扬了扬眉梢,客气的接过,但在看到曲子后,他的面上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过了会儿,转头问池冉:“这是你写的曲吗?” 池冉点头,惊讶的问:“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夜泽情不自禁的露出骄傲的小表情,道:“我去听过你以前所有的作品了,这首歌不管是从乐谱的主调还是节奏的选择,都和你出道时第一首自创的歌极其相似,所以,这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池冉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语气温柔而不容拒绝。 行吧,这么看来,自己还是没达到池冉心里的那个最信赖的位置。 沈夜泽无可厚非的想,却没有想要深究下去的打算。 但在旁边的四个少年却是都目瞪口呆了,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老师……这,这首歌是你写的?”张越是这个组里的另一个vocal,他与任子泉一样在听到这首歌的那瞬间就深深地爱上了,私底下还曾聚在一起讨论过这首歌是谁写的,却没想到这会儿真相被揭露得猝不及防。 “只有曲子是我的作品,词是由外聘的填词人写的。”池冉如是说。 但就算是这样,于少年们而言,这也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池冉从没有要隐瞒他们的意思,只是现在看他们一个个魂不守舍的,不禁拧起双眉,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最后还是沈夜泽站出来解了围,笑问:“我能借用这里的钢琴吗?” 池冉点头:“当然。” 沈夜泽冲她眨了眨眼,而后走到钢琴旁,将乐谱摆在谱架上,拉开椅子坐下。 一个个美妙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出,很快就吸引了四个练习生的注意,他们不由自主的围绕在他的钢琴前,情不自禁的开口唱出那满含悲情的歌词。 池冉就在一侧默默的听着,眸中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情绪悄然溢出,却又在一曲终了的时候尽然收回,神色如常。 “子泉,你的音起高了,把他们其他三个的调子都带跑了。”池冉就他们方才的表现进行点评,“宁丰,歌词唱错了一句,还需要再背熟些,润煦、张越,你们两个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默契度不够,换part时略微有些接不上。” 但这是他们练习这首歌的第二天,从各方面来看,这四个人已经很优秀了。 四人都很虚心的接受不足,那两个被夸了的更是喜上眉梢,笑得眼睛如缝。 沈夜泽同样听完了整首歌,他摩挲下巴,转眸略一思索,忽然看向任子泉,问:“你是负责这首歌的高音部分吗?” 任子泉面对突如其来的点名,胸膛一挺:“是!” “你的海豚音唱得上去吗?” 任子泉的眼神迷惑了一瞬,迟疑的用喉咙发出一串高音,而后问道:“是这样吗?” 沈夜泽点头:“根据前奏的感觉,再试一次。” 任子泉听话的试了,片刻以后,他的眸子亮如明星,身体因为兴奋忍不住抖了抖:“我好像找到感觉了!” 池冉和沈夜泽对视一眼,对方的心意刹那间传至她的心里,令她一下子就清楚了对方的意思。 张越激动地说道:“海豚音就像是歌词里主人公的呐喊和悲怆的哀嚎,很有力量!”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赞同。 沈夜泽的这个提议,给了这首歌一个点睛之笔。 恰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走进来的是节目组的总导演。 他先去礼貌的和沈夜泽介绍了自己,然后说明了自己过来的目的:“刚才我通过视频监控器看到了你们对歌曲的改进,我想把这一段剪进节目里,但考虑到夜泽你只是过来探班的,我们节目组没有权力私自剪辑,因此想来问问,你是否同意我们将这段放上去?” “我没问题,你们随意。”沈夜泽几乎没有犹豫,他说完,目光便转向了池冉,眼中多了几分异样的情愫。 能有和池冉同框的机会,他求之不得。 陨落的歌星24 “终于到了最后选拔阶段了。”叶浅溪的声音都有些抖,“真舍不得这群孩子。” “也不知道播出以后效果会怎么样,毕竟节目不是采取传统的投票选秀方式。”郝旸叹了一声,看向正在舞台上忙忙碌碌准备着的十六个练习生,眼中包含担忧。 “我们要相信自己的眼光,能在最后站到这里的人绝对是各方面能力都很拔尖的选手,连我们作为前辈的都肯定了他们的实力与人格魅力,观众们又怎么会不喜欢呢?”池冉出声安慰着两人,道。 这个节目对他们四个导师的选人决定并没有施加压力,因此他们是完全根据每个练习生的综合素质为他们打分的,这是放眼许多选秀节目都做不到的事情。 “冉冉说得对,他们都太可爱了,连我都忍不住心动……”苏智星捂着胸口,而后面上的沉醉神情突然一收,道,“哎呀,差点忘了我是已婚人士,不可以不可以……” 其余三人被她的自嘲逗笑了,气氛终于不再沉重。 —— 第一场出演的是叶浅溪一组,身为导师的她随组员一起到台上演出,身着白色紧身西装,而她的身后则是和她穿着同样风格衣服的红衣少年们,为了凸显黑暗的风格,他们的妆容十分妖艳,眼妆的主色调整体采用红黑色,晕染出一个沉郁的圈。 这首歌虽然节奏偏慢,但边跳边唱还是给他们增加了不少压力,甚至在最后,他们加了个高难度的动作,叶浅溪从高台上直接背对着倒下,然后由她的队员一把接住,二人旋转几圈,最终画面定格在少年咬住叶浅溪的脖子的动作上。 叶浅溪倒下来的时候引发了一阵惊呼,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度过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第二组出场的是郝旸所在的rap组。 其实郝旸并没有对他的组内的练习生们抱太大的希望,他们这组人的运气有些背,抽到这首歌的没有一个人是会唱rap的,虽然歌是好歌,但因难度实在太大,训练时间又只有短短一周,所以说实话,他们根本就没有优势。 因此,这一组也是所有小组里状况频频的一个,吵架、争执、悲伤、绝望……通通在他们身上体现了。 不过,到最后表演的时候他们却异常团结,虽然英文歌词有些背得不顺,但他们的节奏却在郝旸的带领下完全踏准了。 这群孩子的惊人进步也令所有人感到惊讶。 第三组是苏智星指导的全舞,热辣性感,令人震惊于男生跳起女团舞来也能比真正的女人更妩媚动人,当然,这个舞蹈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是糅杂了男团女团舞蹈动作中的精髓,表演期间,他们的动作随变幻多端却不显混乱,给人一种别样的视觉盛宴。 最后一组是池冉所带的练习生。 所有人都以为池冉不会上台和组员一起进行演出,无他,就是因为众所周知的池冉的声音,在他们听来,池冉的声音不复以前的空灵,就等于失去了继续当歌手的机会,以后要么就转幕后,要么就退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池冉竟然出现在了台上,而且看导演组和她背后的练习生的表情,他们是知晓这件事的! “冉冉要唱歌?!”苏智星目露震惊,虽然口中是在问叶浅溪和郝旸,但她的视线却始终目不转睛的紧盯池冉的身影。 “我,我没听说这件事情……”叶浅溪在短暂的错愕后便由心生出了担心的情绪。 她与郝旸相视,两人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两个月的相处时间足以让他们把池冉当作朋友,没有人会眼看着朋友冒险而不忧心的。 灯光骤然暗下,舞台的背景换为了飘落的洁白的羽毛。 灯光先是照亮了任子泉,随之他一声声切合旋律的海豚音响起,暖白色的灯光继而打照在池冉的身上,令身着一件洁白无瑕的蓬蓬裙的她看上去更为遥不可及。 池冉轻启朱唇,沙哑微沉的音调唱起了第一句歌词,似是痛苦之人发出的声声倾诉,瞬间抓住了听众的耳朵,令他们的心刹那间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与歌词中天使一同堕落。 不过,这毕竟是少年们的舞台,池冉只是唱了最开始的部分,接下来的歌都由少年们自己唱出来。 他们四个人的声色差距很大,声域的范围有一定相差,因此他们能够很好的以一种别样的层次感来歌唱这一首歌曲,句句扣人心弦。 在灯光渐渐暗淡,乐声逐渐走向虚无时,叶浅溪情不自禁的感慨道:“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歌。” “我也是。”郝旸面上勾出浅浅的笑意,“池冉她,以后的道路绝不会仅限于此。” 能在两个月内创作出四首风格不同的曲子,能在嗓音突变以后重新拾起登上舞台唱歌的勇气和信心,这样的天赋与心智,都绝非常人能拥有的。 苏智星也笑了笑,她第一个朝舞台大喊:“池冉!你们这组太棒了!” 随之她一声落下,在后台观看直播的练习生们也是纷纷喝彩。 没错,他们确实是竞争对手,但在比赛之下,他们同样拥有欣赏与佩服的心。 于是,由四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所构成的最后一期节目就快接近尾声了,其效果是所有人完全无法预料到的震撼,可能就连一直看着十六名练习生训练的节目组和导师们都没有意料到大家能在最后关头产生这么强大的爆发力。 可也因为这个原因,导师们反倒不好做选择。 “如果这次的名额有十六个就好了。”苏智星抓了抓额前的头发,道。 “如果可以,我也想这样。”叶浅溪愁眉苦脸,咬着笔思考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我们分别对十六个人进行个人评分,之后去掉一个最高分,一个最低分,得出的平均分作为他们最后的成绩。” 池冉和郝旸都觉得可行,点了点头:“我同意。” 于是,最后诞生的十名练习生里,c位是综合实力最强的任子泉,剩下的成员则由舞蹈组3人,rap组1人,唱跳组3人以及vocal组的张越、何润煦组成。 自此,《偶像创造营》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陨落的歌星25 《偶像创造营》终于定档了,在六月中旬于云风旗下的视频网站中上映。 因为有保密协议,所以全体练习生并不会对外宣布自己的名次,而是准备借用节目的开播,进一步为自己宣传。 但意外就发生在《偶像创造营》开播的前一天,由长乐娱乐牵头的偶像海选赛先上线了,提前吸引了本该属于《偶像创造营》的关注,并且长乐娱乐为这个节目起了个与偶创极为相似的名字——《偶像诞生记》。 这种贴着别人的宣发热度往上爬的手段实在是说不出的恶心,但大部分观众其实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勾当并不知情,所以长乐娱乐可谓是借用这一招成功上位了。 短短一天时间,长乐娱乐的这档节目就牢牢地占据了话题榜,居高不下。 似乎就是为了和云风影视打擂台一样,长乐娱乐同样请了四位不同类型的明星来作为导师,其中就包括了金安然。 继池冉之后,金安然可谓是现在最炽手可热的女歌手了。 陈深等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很愤怒,边看边骂,但除此之外,似乎对这样的阴招也没有什么其他应对的方法,而只有池冉在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认真地观看《偶像诞生记》的第一期。 看完以后,池三哥和陈深都还未从怒火中走出来,池冉却已经笑了,摇了摇头,道:“不用和他们置气,金安然连这种档次的选秀都接了,就是在败坏自己的根基。” 或许正是为了赶档期的原因,《偶像诞生记》的拍摄从选手到舞台布景都差强人意,况且他的节目标语上还号称是“今年国内最真实最优秀的选秀节目”,以一周一期的速度制作宣发,按这样的进度走根本就是在渐渐地毁掉一个节目,根本不能称之为对手。 陈深叹道:“不管如何,云风那边说他们不改播放的时间,反正是在不同的平台上映,就让观众决定最后的胜利者是谁吧。” “祁总也是心很大,这都能交给观众。”池三哥蓦地也笑了,“这赌可太大了,一旦输了,几千万可就打了水漂。” 但话虽如此,他们也没有此前那么焦心了。 事已至此,再多追究也无益了。 “反正《偶创》你也录制完了,后续就全交给云风运行吧。”陈深弯下腰,伸手握住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你看这个,一档旅游综艺,前一季的播放量还可以,虽然总体来说不温不火,但也上过几次热搜,有一定的讨论度,他们刚好在这个空档来邀请你参加了,我觉着还不错,就像问问你意见。” 池冉看了眼这档综艺的简介,又点开了一期观看,发现这个节目的拍摄与色调后期等都做得不错,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抬眸望向陈深,问:“什么时候是录制期?” 陈深说道:“一个月后,刚好你能放个假。” 池冉微微颔首:“那现在能确定嘉宾会有哪些吗?” 一听池冉问起这个,陈深的脸色有点古怪,他上下打量了会儿池冉,看得后者一脸莫名其妙的,但碍于池三哥也在场,陈深最后什么都没说,摇头道:“还不确定,但大概确认签约以后可以和他们那边的工作人员稍微打探一下。” 池冉听出了他话里的隐瞒,不禁扬了扬眉梢,但又随之他的目光看到了正在专心看综艺的池三哥的身上,便明白了对方是忌讳她哥在场。 于是池冉也没再问,这事就这么定了。 —— 沈夜泽刚洗完澡,身上的水汽还未褪去,就见自己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 他本以为是池冉的信息,连忙快步走过去打开,却意外的见到这是来自于金安然的短信。 【夜泽,自从上次匆匆一别,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你有空出来喝个咖啡吗?上次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呢?刚好我最近的demo终于做出来啦,想拿给你听听。】 不提这个,沈夜泽还没想起来之前被中途鸽子的事情。 不过,也正是这样,他才会在郁闷的吃掉两人份的晚餐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走错包厢的池冉。 想起这个,沈夜泽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往上扬,他从自己的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以后,里边静静躺着的是一个小小的樱花耳饰。 “冉冉戴小耳钉好像挺好看的……”沈夜泽的目光有点迷离,“下次见面刚好可以给她带份礼物,理由……庆祝节目热播以及她的复出?” 沈夜泽自己傻乐完以后,才轻手轻脚的把樱花耳饰收好,珍惜的放入柜中。 这可不能丢了,定情信物来着。 但面对金安然的短信,沈夜泽又不能无视。 算了,不就是见个面吗?把话说清楚以后,就此不来往就好了。 他可不想令池冉误会了。 —— 金安然选的地方很幽静,店面的门口有绕柱盛开的牵牛花,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带来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这儿!”金安然见到沈夜泽的时候比上次见面时要热情许多,在沈夜泽普一进门之际便喊住了他。 沈夜泽闻言脚步一顿,而后缓缓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想喝点什么?这家店的老板是国际咖啡拉花比赛的冠军,水平很不错的。” “不用,我不爱喝咖啡。” 金安然神色一凝。 其实从见到沈夜泽的第一眼,她就看出如今的沈夜泽对待自己的态度好像变了。 金安然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问:“我有做过什么让你反感的事情吗?” 她本就生得极好看,这样一个动作由她做出来便显得愈发惹人怜爱,但沈夜泽的内心却毫无波澜,直言道:“并没有,但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为了避免她误会,我会尽量避免在私底下和其他女性单独相处。” 论金安然怎么想,她都没料到沈夜泽会说出这个理由。 金安然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咖啡勺,轻声道:“那个能被你喜欢上的女孩子真令人羡慕。” “如果她能喜欢上我,才是我最大的幸运。”说这话的时候,沈夜泽的脸上终于有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金安然忽然明白自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她瞬间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状若无事的和沈夜泽聊起了他喜欢的人的事情,只字不提自己的曲子。 没必要了。 陨落的歌星26 正如池冉推测的一样,由长乐娱乐所推出的《偶像诞生记》并不受观众买账,大家更愿意去看同类型的云风出品的《偶像创造营》,里边不仅小哥哥们个顶个好看,唱跳实力也很了得。 相较之下,长乐娱乐的节目里的选手虽然长得也帅气,但一个个就像是从同个模板刻出来的一样,没有自己的特色。 连导师偶尔都会搞错名字,更何况是普通观众。 不过,长乐娱乐依旧借助着其企业强大的公关能力,硬是留住了一小部分的观众,但这在明眼人看来,便知是无谓的抵抗。 金安然最近的状态很差。 《偶像诞生记》这个节目是拍一期剪一期的,因而在网络上声讨声不绝于耳之际,她还要顶着公司高层的压力被迫继续担任导师。 她看见粉丝们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下纷纷留言,请求她退出录制,不要再给自己招黑,金安然何尝不想这样做,可她不能。 她的定位,一开始就是用来牵制池冉的。 金安然苦笑一声,站在镜子前稍微补了个妆后,便走出化妆间,打算上台等候录制。 没想到,却在半路被她的经纪人拦了下来。 “我给你安排了一档旅游综艺,下个月开始录制。” “那这个节目呢?不才刚开始录制?”金安然睁大眼睛问。 “上头决定砍掉了,之后大概会加快进度,月底就把前三名给推出来。”她的经纪人低声说,“没有价值的东西,都是注定被公司舍弃的,安然,你应该清楚。” 金安然身子一抖,垂眸掩盖住眼里的怨念,轻道:“我明白。” 她的经纪人很满意她的乖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准备上台吧,导演再催了。” 金安然颔首,再抬眸时,面上神色如常。 她就是长乐娱乐手下的木偶人,她的经纪人的意思就代表了林长乐的意思,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况且,现如今,林长乐已逐渐对她不满了,今天经纪人提起的加速砍掉节目的事情就是在提醒她,示意如果她再不做出点成绩,她很快就会变成一枚弃子了。 —— 时间晃眼而过,七月初,池冉整理完自己的行李后,陈深便把她送到机场,由此开启她的新工作。 到了机场,池冉还没来得及和节目组的人汇合,就被知晓她行踪的记者和粉丝们堵住了。 记者们无一不是在试探她为什么不当歌手了还积极的活跃在各种通告里,而粉丝们则是出于对她的喜欢,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她的名字,或是企图碰触她。 陈深暗骂自己的失策,没多带点人出来,因而只能尽量护着池冉走。 但陈深的力量到底还是不够,池冉差点被一个记者的话筒怼到眼睛,当她下意识的一闭眼后,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而是有什么人揽过她的肩膀,护住她往前走。 明明四周如此杂乱,但池冉还是能清晰的闻到这人身上传来的阵阵熟悉的淡香,她抬眸一看,果然是沈夜泽。 “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要一起参加节目啊。”沈夜泽边走边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你竟然不知道?” 池冉眨眨眼,眼里写着“不知道”三个字。 本来她确实是挺想知道节目的嘉宾都有谁的,但后来陈深没说,她也就忘了问。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机场的工作人员和综艺节目组的相关人员终于姗姗来迟,帮助池冉辟开一条小道。 等到好不容易进了节目组围起来的地方后,池冉和沈夜泽瞧上去发型都有些狼狈,他们相视一笑,彼此笑话对方此时的造型。 摄像师眼疾手快的将镜头对准他们,录下这美好的一幕。 “原来是池大神来了,难怪外边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名与池冉年级不相上下的少女走了过来,冲池冉俏皮一笑,伸出右手,道,“你好,我是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张一萱。” “你好。”池冉对她并不熟悉,礼貌的握过手后便没有再回话。 “刚刚沈哥突然跑出去,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张一萱笑眯眯的,“原来是去接池大神了啊……” 她的话语尾调似乎带着些许探究,眸中闪过狡黠。 沈夜泽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实不相瞒,刚刚冲出去只是为了上个厕所,恰好路过遇见池冉,就顺路过来了。” “真的吗?那也太巧了,我也想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成为池大神第一个碰见的人。”张一萱嘟着嘴巴说着,而后便侧开身,露出身后的几位嘉宾,十分自然的说道,“本次参加节目的所有成员全部到齐啦,他们分别是池冉、金安然、周明逸、白宿和沈夜泽!” “接下来,我们将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出可以自主选择航班的两个小组,而剩下的那位嘉宾则要开启惨绝人寰的单人旅行模式,并且要先到另一个地方完成通关任务后才可以回归队伍哦!” 一听到是要看运气的规则,白宿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完了,我这个非酋肯定要自己一个人去旅游了。” “谁说的,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比我黑的人存在呢!”周明逸笑着接过话题。 两人看样子都是挺爱玩的性子,很快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和讲相声似的。 “stop!抽签啦两位!”张一萱比划了个手势,及时制止了二人的幼稚行为。 另一头,沈夜泽侧眸看向池冉,问:“你运气怎样?” “还可以。” “我也还行。”沈夜泽说,“希望我们能抽到一起。” 池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嘿呀你们在悄悄说什么秘密呢?我也想听听呀。”张一萱这会儿端着个小盒子走过来,笑道,“能不能也偷偷和我说啊?” “不行,你都说是秘密了。”沈夜泽说完,手一伸就揪出了一个纸条。 池冉也拿了一个。 二人同时拆开,张一萱便凑过去看,惊呼:“我的天,你俩居然抽中同组了!” 白宿和周明逸闻声赶来,不约而同的控诉沈夜泽的欧气不合理。 于是在所有人都忽略的地方,金安然的目光无比幽暗,一张单人签被她死死地捏着手中,指尖泛白了也不曾收回半分力道。 陨落的歌星27 一共七天的旅程,金安然就得自己待上两天才能获得一定的积分,之后还要马不停蹄的去与其他嘉宾汇合。 一个人的旅途很孤单,而且节目组故意挖坑,为了让他们能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设置的环节都不算简单,很容易刺激人的坏脾气上头。 金安然本来不应该崩溃得这么快的,但长期积攒的压力层层笼罩着她,就快逼得她透不过气了。 于是,当她一个人在野外捡完木柴却试了几次都没能升起火的时候,两行清泪骤然落下。 许是有了这个突破口,这些天来压抑的泪水决堤而出,在这瞬间,她已经忘记了镜头还在跟拍自己。 她就是个工具!用来激怒池冉的工具而已!但从她与池冉再次对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力了。 因为那个本该黯然神伤的人,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并比以前更强大了。 池冉不在乎她的存在了,那她对公司而言还会有价值吗? —— 另一边的池冉并不清楚金安然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他们正准备抢夺免费住房,为了收集积分而绕着这座小城四处跑。 “在来之前我做过攻略,在这里有一个租车点,租半天的花费很少。”池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扭过头和沈夜泽说道。 沈夜泽眺望一眼,而后突然牵住池冉的手跑了起来:“那我们快点过去!一定要把他们挤掉,住上大房子!” 池冉被他拉出几米外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她回头一看,果然摄像师们也是一愣,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拔腿跑来。 直到抵达小木屋,沈夜泽才松开了池冉,他笑道:“怎样?跑一下是不是身子暖和点了?” 他们拍摄的地方是在高纬度的国家里,即便是夏季,这里也不像国内那样炎热,而是风一吹还带着些许冷气。 沈夜泽的理由太冠冕堂皇了,池冉无法反驳他,嘴角微扬,答道:“是暖了些。” 说完,池冉先进了屋内,和老板交谈几句之后便招呼沈夜泽一起过来拉走一辆车。 有了交通工具,二人出行方便了不少,且因为速度有所提高,所以找到积分点打卡的时间也缩短不少。 当他们从白宿二人面前一晃而过时,这两位男士皆是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跑去问张一萱:“他们怎么有车我们就没?!” “他们自己租的,用的个人初始资金。”张一萱如实说道。 在节目组里,他们的钱是不允许被使用的,只有节目组分发给每个人的5000软妹币是可以随意支出的,名为初始资金。 周明逸问:“这样不算作弊吗?!” “我们没说不可以在游戏过程使用初始资金啊。”张一萱眉眼弯弯,如小狐狸一样狡猾,“比起抢到房子后不仅能省下一天的房租钱还能获得奖金500软,租车的费用确实算不了什么,池大神那组很聪明呀。” 白宿和周明逸沉默片刻,从彼此的目光里看见了绝望。 果不其然,傍晚结算分数的时候,池冉和沈夜泽一组的分数遥遥领先,不仅享受了视野最好的二楼带窗台的双人间,还得到了节目组特殊的奖励——一顿免费的晚餐。 而可怜兮兮的白宿和周明逸为了省钱只能晚饭啃面包,双眼泪汪汪的望着豪华的免费晚餐流口水。 “一起过来吃吧。”池冉接触到他们的眼神,在征得沈夜泽同意后说道,“这些东西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天啊!池冉你真是个天使!”白宿是第一个坐下的人,伸手就往披萨摸去。 周明逸随即落座。 在结束了激烈的争夺赛以后,他们终于有时间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气氛温馨融洽。 此后的一天大家进行了一次解谜游戏,赢的人同样有奖金拿且可以免去当天的房租。 因而,和白宿二人这种临时队伍不同,池冉和沈夜泽之间默契十足,解谜过程也是越来越顺利,任凭他们二人怎么追赶都比不上。 到最后,周明逸看池冉和沈夜泽两人就像在看怪物,就差咬着手绢嘤嘤嘤几声骂他们变态。 到了第三天,因为有了金安然的回归,队伍模式解散,大家这次不再是竞争关系,而是变成合作关系,斗智斗勇的对象也从嘉宾本身换为了节目组。 金安然身为这个团队里唯二的女性,本来应该是同样受人保护的存在,但因为她回归时情绪不高,不爱与人交谈,游戏时间更是频频走神,直接导致了众人在第三天的任务失败,每个人都要抠抠搜搜给出自己的初始资金当房租和伙食费,手头愈发紧张。 无疑,这样一个不合作的队友对于一个团队来说是具有十分消极的影响。 夜晚结束拍摄后,每个人都回了自己的小屋。 池冉睡不着,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便轻手轻脚的起床去楼下找水喝。 路过院子时,就见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似乎在仰望夜空中的明月。 “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吗?”池冉在金安然旁边坐下,将手里的另一个水杯递给她,“喝,温的。” 金安然呆呆的接过,却盯着这杯水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轻抿了一口,觉得有些咸味,才惊觉自己又落泪了。 “你以为你很讨厌我。”金安然紧握水杯,道,“节目组故意把我和你安排在同一期当嘉宾,可能也是抱着让你吵闹起来的目的。” “我是挺讨厌你的。”池冉抬头看皎洁的月色,道,“但在你没有主动招惹我之前,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金安然垂眸,低低的嗯了一声。 池冉半杯水喝完,便不打算继续在这儿带下去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和金安然说道:“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金安然声音轻轻的,格外软糯好听。 就在池冉刚迈出一两步时,她似有若无的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谢谢”。 池冉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金安然。 只见月光之下,少女张开掌心,像是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月亮一样,面上的神情坚定而倔强。 陨落的歌星28 节目拍摄进行的第四天,金安然像是忽然注入了新的活力,对谁都笑意盈盈的,身上没有丝毫架子。 “你昨天的表情可吓人了,我都不敢过去和你打招呼。”白宿是个喜剧电影演员,做起面部表情来很是夸张,却能把人逗乐。 “唉,谁让我运气不好,自己孤苦伶仃的在森林里过了两天,搞得我都以为自己快能和野人融为一体了。”金安然摆摆手,说着。 “这么夸张?!原来抽中个人签是被送到森林里去啊。”周明逸顺着小心脏,道,“还好我没去,不然我这种顶级路痴肯定就出不来了,更别提做任务……” 金安然闻言咯咯笑了好久。 她和两位男士讲述了自己在森林里的经历,引得他们哇哇大叫,场面一时间变得很热烈。 “她开朗了很多。”沈夜泽和池冉在三人身后走着,这会儿他看到前边的动静,便低声和池冉说起来,“之前每次遇见,都很少见她这么开怀大笑,像是心里积攒了很多心事。” “我和她并不熟。”池冉摇摇头,却是微笑道,“但听你这么说,她正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不是吗?” 沈夜泽顿了顿,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因为两个人此时是在低低的说着悄悄话,从镜头中看,他们靠得极近,一个侧眸垂首,一个抬头凝视,二人的眸子皆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画面美如精致的油画。 金安然恰在此时回过头,看到了二人相视的场景,刹那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周明逸见金安然回过头,便跟着也扭过身去,在见到池冉和沈夜泽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以后,他刚想出声喊他们,就被金安然猛地拽住往前走了。 “周哥,你快看看那个山顶的形状是不是和我们任务卡上的地图画得差不多啊?” “哪儿呢我咋没瞧见呢?!” 周明逸被她的话吸引过去,很快就忘了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宿了然于心,却没有提及,而是跟着金安然一起忽悠周明逸,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我也瞧见了,老周啊,你的眼睛不行啊,这明摆着的东西你都看不出来?” 周明逸:??? 待池冉和沈夜泽回过神,他们三个已经走远了。 “他们怎么往那边去了?地图上画的不是向西的方向吗?”池冉面上茫然,并不知晓他们是在给沈夜泽助攻来着。 “哦,可能东南边有什么新发现吧。”沈夜泽双手搭在池冉的肩膀上,将她推向西边的路,“我们按原计划走就行。” 池冉没反对,应了。 于是他们五个人今天又因为物资收集不到位,初始资金被翻倍的扣,弄得众人苦不堪言。 不过,哀嚎过后,他们却又看着彼此笑了起来。 今日份的旅程很开心。 —— 时间一晃,七天的旅游时光距离结束就只剩下一个夜晚了。 这天节目组很大方,给了他们双倍的奖金,令五人可以高高兴兴的在当地搓一顿,并在海边漫步游玩,喝完酒后光着脚丫尽情奔跑,十分惬意。 待夜深之后,精疲力尽的他们各自回了房间,准备明天带齐行李回家。 池冉的东西不多,收拾完以后便起身走到阳台上吹吹夜风,感受深夜的静谧。 突然,她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池冉低头一看,是穿着单薄睡衣的金安然正在下面朝自己挥挥手。 池冉走进屋内,正打算出去找池冉,却在路过沈夜泽身边的时候被他一把拦住,而后,一件温暖的外套就被披在她的身上。 “外边凉,别冻着了。” 池冉拢了拢外套,朝他一笑:“谢谢。” 沈夜泽摇摇头,目送她出门。 等房门声咔哒合上后,他缓缓迈开脚步,走到阳台那儿,手撑在护栏上看向一楼的院子。 在这里,他能很清晰的看到池冉出现在院子中,背对着自己和金安然讲话。 金安然一抬眸就看见了沈夜泽,她对他这种保护的心态已是早有预料,这会儿倒不见得惊讶,很快就收回目光,注视池冉那张恬淡的面容。 “我好像是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过你。”金安然笑了笑,道,“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谢谢,你也不差。”池冉道。 “不,我差得远了。”金安然甩了甩手,低着头道,“我这张脸是假的,开过刀,疼了好一阵子,当时为了不留痕迹又不能哭,天天咬牙数日子,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最好一睁眼就能恢复了。” 池冉略微睁大眼睛。 不过她诧异的是金安然竟然会和她说起这些。 池冉不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和你为敌了。”金安然痛苦的闭上眼睛,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在当上明星之前,我不过是个躲在网络里生存的一个小小唱见,除了声音和你很像以外,我没有其他的特点。” 池冉没有动,眸光安静的落在金安然的脸上,等待她的下文。 金安然缓了会儿,又徐徐说道:“直到两年前,一个公司说想让我去当声音偶像,只需要为他们提供声源就可以,我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但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我那时候被忽悠得失了心智,合同条款没有细看就签下了。” “后来才知道,合同里的划分比例不合理,合同期又长,甚至还有巨额违约金,都是我不能承担的。” “所以我乖乖听从他们的话,整容,按照他们的意愿立人设,在公众场合说些可能会激怒你的话,一步步让你觉得我是个强劲的对手,也让大众觉得有朝一日,我必然会取代你……” 池冉垂眸,掩下眼中森然的冷意:“那我的声音……” “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但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林长乐雇佣的,他很恨你们池家。”金安然的身体在发冷,她双手上下摩擦着上臂,道,“但我仍然对你感到万分抱歉,池冉,我本有能力阻止你喝下那杯酒,但我的自私让我选择了沉默,我不敢去告诉你,你的酒其实被人换了……” “对不起……” 陨落的歌星29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你确实没有必要向我提醒酒的问题,我不会揪着这一点怪你。”池冉眸子微敛,令人看不出她此时的心绪,“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告诉我关于下药的那个人的特征,作为交换,我会把你从长乐娱乐解救出来。” “我,录下来了。”金安然心动了,但她咬了咬唇却还是摇摇头,面上表情并不乐观,“可那时候光线太暗了,我的位置距离那人也不近,所以录出来的视频只能模糊的看出他的侧脸。” “有线索就可以了。”池冉没被她的描述打击到,反而笑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金安然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明明是自己来和她坦诚道歉,本是做好了被她的愤怒牵连的准备了,结果反倒她一个冷漠旁观的人被谅解、被治愈了。 “池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沈夜泽喜欢你了。”金安然嫣然一笑,眼睛弯如月牙,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池冉的脸颊,“你真是太可爱了。” 池冉闻言一怔,而后竟然连她的手都忘了躲,直愣愣的问:“什么喜欢?” 金安然也是一呆,眸光不自然的划过阳台上的某个身影,而后才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他还没有告白?那我岂不是坏事了?” 再看池冉一脸等解释的模样,金安然只得摊手说道:“我瞎猜的,你别当真了。” 这种事情,还是等当事人自己解决吧。 池冉疑惑的皱起眉头,却没有追问下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沈夜泽只是朋友关系,正如她和陈深那样而已,但原来在外人的眼中,他们已经是过于亲密了吗? 池冉自知自己对爱情的感知能力较差,始终把握不好与正常异性朋友该有的界限,因而在听到金安然的话以后,她也能从侧面推断出自己和沈夜泽的关系过近了。 所以,接下来和他的相处要往后退一步了吧。 池冉这般想着,心里有点淡淡的空虚,却极其容易被忽略掉。 等到她回到房间后,池冉便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沈夜泽,并客气的道了谢。 沈夜泽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什么,他将外套收好,而后走到池冉身边,想牵起她的手,带她去阳台看看夜空的繁星。 不曾想,池冉却微微侧身,似是不经意的把手背在身后,躲过了沈夜泽的动作。 “怎么了?” “我发现在阳台上能看见海天一色,繁星闪耀的景色,所以想着你也去看看。”沈夜泽就像没有发觉一样,还兴致勃勃的和池冉说道。 池冉果然被勾起了兴趣,踮起脚尖,快步走向阳台那儿去。 于是,她没能看见沈夜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尽显。 —— 回到国内以后,沈夜泽似乎又投入了新的工作,成天不着家,因而也无从谈起要来池冉家串门了。 池冉的日子倒也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难过,她闲下来正好能够追查声音被毁的事情,并通过陈深和池三哥暗中帮助金安然,以保证她能完好无损的从长乐娱乐中解约。 金安然拍摄的视频和她说的一样并不是很清晰,但池冉却借助异于常人的观察力和洞悉力,一点点用发散思维将这个人的正脸给描述出来,最后在侧写专家手中得到了一张嫌疑人的完整画像。 恰好在池冉拿到画像的这天,一直神龙不见收尾的池大哥可算是露面了,他在结束一个利润巨大的跨国项目后,终是肯给自己放个假,不长不短刚好七天时间,足够他跨越整个大西洋回到国内见一见可爱的妹妹。 池大哥如同原主的记忆中的形象一样,高大威猛,稳重成熟,但或许是久经商场,他的眼神比起原主三年前见到他的时候已是变得更加凌厉凛然,上位者气场十足。 面对这样的池大哥,换做别的冒牌货可能这会儿都慌了神,但池冉不同,她对待池大哥的方式和对其他原主的亲朋好友们并无差别,还能在池大哥目光扫视过来的时候朝他微微一笑,而不像池三哥似的抖成小弱鸡。 池大哥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又见她反而露出笑容来安慰自己,不免一时有些心酸,他抬手轻揉她的发顶,叹道:“对不起,是我忙于工作没保护好你。” “这不怪你。”池冉轻柔的用双手握住池大哥微凉的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是,池家的孩子就该有这种志气。”池大哥欣慰的笑了。 那年池家父母一夜车祸去世,就差一天成年的池大哥一手顶起了池氏集团的半边天,拖着满目疮痍的心努力收拾各种摊子,并将池家三个较小的孩子护于羽翼之下。 所以到了今天,池氏集团不仅在国内分支遍布,在海外多个地区都建立了自己的子公司,可谓是产业庞大。 “听说你把嫌疑人的面貌找人画出来了?”池大哥诧异于小妹的成长,不过他这会儿尚且没把池冉折腾出来的侧写当一回事,只是很随意的问道。 毕竟他之前也派人调查过了,但从酒吧的监控中根本看不出来有谁会有这个动机,无奈之下才让凶手逍遥法外了这么长时间。 而专业人士都查不出来的人,现在竟然能被妹妹描述出来了,显然这份侧写的可信度就变得不是特别高了。 池冉却不知道池大哥什么心思,她随手将那张画像递给池大哥,道:“是的,今天刚去拿的。”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池大哥下一秒就变了脸色,道:“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池冉蹙眉,摇头道:“我不认识,是根据线人提供的视频推导出来的。” 不过霎那间,池冉就明白了池大哥的意思:“大哥你认识他?” 只见池大哥目光森冷,晦暗不明,抓着画像的手渐渐收紧,白纸上瞬间多了不可磨灭的皱痕。 “岂止认识……我倒是好奇,一个本该在四年前死去的人,怎么会又死而复生了……” 陨落的歌星30 “死而复生?”池冉口中低低地喃喃这四个字,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屋翻出一份资料拿出来,递给池大哥,“这是前段时间我们搜集到的有关长乐娱乐的信息,其中有一份是关于这个公司的董事长林长乐的个人资料,我当时看了一眼没有在意,现在想想,林长乐和这画像里的人长得有点相似……” “林长乐?你们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池大哥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死死地盯住白纸上的印下的彩色照片,沉声说道,“他的儿子是当年开车撞死爸妈的肇事司机,是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他儿子送进监狱的。” 池冉没想到会有这层关系,她的视线飘向了池三哥,只见他也同样错愕,但很快,他的面上就浮现出懊悔。 “大哥,是我的问题。”池三哥语气有些闷,情绪不高,“你让我经营娱乐公司的目的就是保护冉冉,但我竟然连一直给她找事儿的对手公司的高层背景都没有查清楚,我……” “不用自责,这里边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池大哥摇摇头,道,“那时候你们三个都还小,我就没有和你们透露太多关于爸妈车祸的事情,就算后来你们长大了,我为了避免提及此事让你们伤心,也就没机会亲口告诉你们,所以你们对林家不熟悉,这很正常。” 池三哥轻叹一声,问:“那现在怎么办?” 池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池大哥,在接收到池大哥鼓励的眼神以后,她缓缓开口,道:“如果给我下药毁坏我嗓子的人是林长乐的儿子,那么现在只有先找到这个人,我们才能继续以此作为扳倒林长乐的支点,一招溃军。” “这事交给我们,你不用担心了。”池大哥见池冉如此认真的模样,不禁轻笑,一扫心中的郁结,只觉得这样的妹妹也很找人喜欢,“你专心写歌,就算以后累了想退圈,哥哥们也会养你的。” 池冉眼睛一亮,很高兴的问:“哥听过我写的曲子了?” “嗯,陈深给我们都发了,纯音乐和完成品都有。”池大哥笑道,“是金子总会发光,即使有时会被灰尘遮盖住原本的光泽,但终有一日,依旧会被拂去飞尘,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光芒。” “咦——大哥好久没这么文绉绉的了,真怀念。”池三哥使劲的摩挲胳膊,看似嫌弃,实则却是带着调侃的意味,“冉冉,哥以前可是个文科生,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想不到吧!” 池大哥:“……” 池冉不知道这件事,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看向了池大哥,直看得老大不小的男人脸都僵了,抡起拖鞋就想暴打多嘴的池三。 有了池三哥这样的活宝在,原本沉重的氛围逐渐消散,终于有了点儿家人团聚一起的热闹了。 池冉那双纯黑色的眸子里此刻泛起薄薄的水光,令她整个人看上去气场柔和不少。 她很喜欢这样温暖的人。 她很幸运,能遇到他们。 —— 就在池冉他们着重调查林长乐的儿子的时候,《偶像创造营》已经播放到最后一期了。 于是有些眼尖的人惊讶的发现,这四首曲子竟然都是出自池冉之手。 虽然池冉和她的团队并没有借此炒话题热度,但人气依旧是这样缓慢地爬升上去了,直到被更多人看见,从而加入讨论。 【池小冉冲鸭:作为冉冉多年的粉丝,能再次看到冉冉出原创作品真的是太感动了,特别是听到《云雾》的时候,眼泪哗啦啦的流不停,明明只有一个小小的片段,还是不知名的老师唱的样片而已555】 类似的粉丝留言并不是个例,更因为池冉此次的原创作品共有四首,风格各异,受众面积也广,所以她的路人缘由此疯狂飙升。 每个人都在期待练习生们最后的成果,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在感叹池冉的嗓子。 明明她可以走得更远的。 然而,就在人们的好评出现一边倒的时候,一个热搜突然空降,直指池冉是利用节目骗取感情,这四首歌都是她找枪手代写的。 池冉的粉丝自然不会认同这种说法,说从单《云雾》来看,那就绝对是只有池冉本人才能写出来的作品,是其他人根本学不来的风格。 但那个大v却说得有理有据,就算《云雾》是池冉本人写的,那怎么解释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其他不同类型的三首歌呢?那全是她以前毫无触及的领域,一个人能对自己不熟悉的风格诠释得这么完美吗? 他的这个说法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不可避免的,网上又是掀起一场骂战,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沈夜泽第一个站出来。 【rebirth-沈夜泽:因为是她@chi池冉,所以没有不可能。转发:大v文章:《u1s1,池冉的四首原创歌曲绝对找的枪手》】 有了沈夜泽作为表率,rebirth其他成员全都一挺而出,随后,看到热搜的叶浅溪、苏智星和郝旸也都站出来力挺她,以及许多或怀善意或想蹭热度的明星也都纷纷发声。 一时间,舆论风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即便如此,话题的讨论中心始终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 池冉接连看了两天监控录像,终于在这一刻,清晰的截下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找到了。” 陈深本是累到趴在桌面上的,一听这话,蹭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凑到池冉身边:“在哪儿?!” “这里。”池冉指给他看,疲惫的眼睛里却熠熠发亮。 自从确定要找林长乐的儿子以后,池家就已经吩咐各路下属去查人了。 不过池冉并不想坐等他们传递消息,因而向池大哥拿了原主出事那天酒吧附近街道的店家的监控录像,一个个的看。 就算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也总有出纰漏的地方,这不,就算他伪装得再好,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暴露在一个店主的行车记录仪中。 陨落的歌星31 池冉找到人以后就通知了池大哥,剩下的就是池家男人们的主场了。 池冉长时间注意力集中,这会儿好不容易可以松懈下来以后便倒头就睡了,陈深见她一脸疲惫,眼底泛着青色痕迹的样子,轻叹一声,替她把被子掖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 池冉一觉睡到隔天的晌午。 她起床简单的洗漱一下,之后拿起手机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神奇的又上了热搜。 当看到沈夜泽第一个站出来力挺自己的时候,池冉才发现自己和对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最后一次交谈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旅游节目结束那天? 池冉双眸闪烁,她的手指无意识的上下滑动聊天界面,好一会儿后,她才打出了个“谢谢”给对方。 然而,许久以后,沈夜泽那边却完全没有动静,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 —— 《偶像创造营》最后一期的下半期终于播出了,播放率达到有史以来最高的一次,瞬间秒杀无数同期综艺节目,算是今年期中的一匹黑马。 观众们起初还能“啊啊啊”的刷满弹幕,为自己喜欢的练习生和导师们打call,但到最后一个表演——池冉带领的vocal小组出现后,满屏的弹幕却像忽然间被清空了一样,有了一刹那的冷清。 这是池冉的新声音,比她平常说话时的声音更低,更醇厚,却别有一番风味,像是酝酿多年的陈酒,一经打开,惊艳无数人。 当她唱完,举着话筒的手逐渐落下时,第一条“池冉加油爱心”的弹幕出现了,紧接着,就是第二条,第三条……直至满屏充满了这样鼓励的字眼。 那个偶创圆满完结的晚上,有一个网友曾发表了这么一篇文章—— “我以前不喜欢池冉,不曾听过她的歌,并且觉得她娇气又做作,后来有一天,我看了《偶像创造营》这个节目,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她,由此逐渐对她改观,更是在今天,我听到了她的演唱……人生头一回,我发觉歌声真的能表达人的情绪,池冉的声音充满力量,令我情不自禁就产生共鸣,热泪盈眶……我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以行动告诉了我她曾绝望过,但她同时也在不断地寻找新的希望,始终坚持前行!” 这段话说出了很多网友的心声,因此也是获得最多赞的一段文字。 同时,人们这才惊觉以前那个仗着有才华就不断惹事生非的池冉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逐渐远去了,留下的是现在充满正能量的她。 这是个很神奇的事情,明明池冉从没站出来夸过自己一句,也不曾和人们分享她如今的生活,但她在背后默默做出的努力却都换回了应有的回报,都一一被大众认可了。 除却这个话题以外,池冉的粉丝们自发刷起同个话题,请求池冉再出单曲。 陈深知道这件事后,便和池冉联系了,问她的想法。 池冉边听着陈深的分析,目光静静地落在一张仿羊皮纸颜色的薄纸上。 “我会考虑的。”池冉说道,“但我不打算再以歌手的身份留在圈子里了,我的嗓子不适合继续这样的工作了。” 陈深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声,道:“好,那公司这边的公关就不做相关的工作了,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先。” 就这样,任由网上近乎全民追捧她,池冉也依然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没有借题发挥。 —— 沈夜泽他们近期又接了几个商演,每天一睁眼就是赶通告,一闭眼就是在飞机上度过,日子过得充实飞快。 人再忙也总有时间可以看看手机,沈夜泽也不例外,他自然是看到过池冉给他发的消息了,可他心里不满足,他不希望对方待自己一直这么客气,就好像他从头至尾只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因此他选择了闹别扭不回复,给自己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只要陷入工作就没空想东想西的,所以沈夜泽这段时间也不算太难熬,可直到今天,他们的商演告一段落了,即将启程会首都拍摄广告的时候,沈夜泽那难耐的思念情绪便如同被蚂蚁啃食般酥酥麻麻的涌上来了。 王延居和经纪人换了个位置,坐在沈夜泽身边,一手肘正中他胸口,见人皱着眉头凶巴巴的望过来,王延居才道:“我当初那么看好你才选择放弃的,你这会儿在这却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是准备半途而废了?” “怎么可能……”沈夜泽烦躁的抓了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撩,道,“我气的是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但她却仍旧没有丝毫察觉,之后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们的关系就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她不再让我靠近了。” “可能不喜欢你,想让你死心。”王延居扬唇一笑,道,“我就知道我女神不会看上你的,放弃吧小老弟。” “就算看不上我也不会看上你的,你别去自取其辱。”沈夜泽嘴巴不饶人,反嘴就是嘲讽。 王延居毫不在意,耸了耸肩,道:“但我现在已经回归为冉冉的事业粉了,我无所谓。” 沈夜泽轻哼一声,不打算再理会他。 然而王延居又一次用手肘捅他,但这次,他的语气却很郑重道:“我喜欢女神这么些年来,从没见过她和哪个男明星走得比较近,你是第一个除了她哥哥和经纪人以外和她有更深交流的人,所以你对女神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我不相信她对你是完全没有好感的,但依我看,女神她就不像是喜欢玩暧昧的人,你如果不明说,人家哪会猜中你的意思?细水长流不适合你们,或许选择热烈追求的你才有机会。” 沈夜泽沉思片刻,豁然开朗。 在他想通后,他的那双眼睛中似乎藏有浩瀚星辰,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斗志昂扬。 “我明白了。”沈夜泽轻锤了一下王延居的胸膛,道,“谢谢。” “我只是旁观者清,希望我的话对你有用。”王延居笑了笑,拍拍好兄弟的肩膀。 沈夜泽看向窗外,那儿是一片片洁白的云朵,浮于无尽的蓝天之中,令看者心神开阔。 他好想立刻就见到她。 陨落的歌星32 没有工作的时候,池冉日常窝在家里不出门,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熟悉各种乐器的声音,尝试着用它们各自的特色来融合为一首歌曲。 池冉的手指刚在黑白琴键上落下最后一个尾音,下一秒就听见屋里响起了门铃的声音。 她的身子一僵,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赤着脚便出了房间,脚步略快的奔向大门。 门一开,果然是几日不见的邻居沈夜泽。 池冉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夜泽便一把抱住了她,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之中,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她的皮肤上,泛起微微的一阵痒。 “冉冉——”沈夜泽轻呼她的名字,却没再有下文。 其实就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沈夜泽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出格的,池冉完全有理由以对方骚扰的名义狠狠推开他,但此时她却不禁走神,记起了那天金安然问自己的话。 池冉垂眸,没有其他动作,而是问道:“沈夜泽,你是喜欢我吗?” 沈夜泽闻言一怔,松开她后,不可思议的凝视她:“你猜到了?” 池冉蹙眉,摇摇头,道:“猜不到,所以才想问你。” “那好,你听清楚了。”沈夜泽轻柔的捧起她的脸颊,神色温柔,“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就算你不答应我,我也还是不会放弃的,但我不希望你抱有害怕失去一个朋友的心态而随随便便就答应我。” 池冉的心微颤,眼中仍是不解之色:“可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最开始吸引我的是你的曲子。”沈夜泽大大方方的说道,“后来越认识你,就越是觉得心跳更加不可控制,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你,甚至……成为你身边,乃至你的心里,那个最特别的人。” 池冉面对沈夜泽炽热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怔住,露出些许傻乎乎的呆萌表情,轻声说道:“我,我没收到你的消息时会挂念你,每次想写新曲子的时候也总是会记起你在我身边和我讨论的样子……” 听着听着,沈夜泽的嘴角渐渐的便勾了起来,他时不时的“嗯”了几声,而后稍微蹲下身,与池冉平视,道:“冉冉,你习惯有我的存在了,对吗?” 池冉长卷的睫毛微颤,轻轻地点了点头,问:“所以,这也是一种喜欢吗?” “我想是的。”沈夜泽就像是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笑容越发灿烂,“那我能理解为,我们是两厢情愿吗?” 池冉眨眨眼,片刻以后,她似有若无的点了一下脑袋,而后就飞快偏过头去。 在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她的嘴角已然悄悄地往上扬了。 在答应对方的那瞬间,她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内心正被丝丝缕缕的糖丝裹满。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心情。 那么专注看她的沈夜泽当然不会错过她的小动作,他松了口气,再次深深地拥抱住她,似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没遇见池冉以前,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如此深爱一个人,就好像莫名产生了一种不论生生世世,只要能再见到她,他一定会把她牢牢藏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真奇怪。 但很满足。 —— 林长乐的儿子经过好些年头东躲西藏的生活,已经逐渐从提心吊胆自己会被抓回监狱的心情里走出来,警惕心自然而然也随之减弱。 林长乐有钱,给自己儿子的住所也不会很差,买的是首都一个着名的个人公寓小区里的房子,保密性高,安保也做得好。 但偏偏在这天,他儿子就在自家公寓楼下被人砸晕了,再醒来时已是被人送到警局里关起来了,一打听就说是有热心群众认出他是潜逃犯后将他送过来的。 这回,无论林长乐动用了多少关系,警局那边就是坚持不放人,指明要让有罪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林家就这一根独苗苗,林长乐怎么肯就这么罢休?可没等他出手施压,长乐娱乐就出事了。 长乐娱乐近些年利用不平等合约束缚住了不少艺人,搞得他们这些人是敢怒不敢言,运气好的找到下家了就能早点脱离噩梦,但运气不好的就只能乖乖被公司剥削,赚的钱基本都进了公司的口袋里不说,一旦失去利用价值,等待他们的就是无尽的雪藏,想要解约?也没问题,能付得起高额违约金就是了。 然而如今,这些人都站出来抵制长乐娱乐了,为首的就是金安然。 她的公关稿是陈深这边替她做的,只字不提整容的事,而是把公司近两年对她的压榨大肆宣扬以博取同情,只要有人提起关于整容之类的负面信息,陈深他们一早准备好的水军就一定会喷那些人是长乐娱乐派出来散布假消息的,以此让金安然在人们心中可怜兮兮无依无靠的形象更加立体。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事业,林长乐无奈之下还是选了救儿子为先,但就在这时,几段视频的流出还原了池冉声音被毁的真相,激起网友们强烈的反击。 那是在一个监控死角,林长乐的儿子直接把药下在了调酒师的整瓶酒水中,然后对此毫无察觉的调酒师将酒水兑成各种类型的鸡尾酒递给客人。 因此,不仅是池冉的声音毁了,其实还有许多人的嗓音自那之后也坏了,但他们大都是普通人,许多人在初期都只是以为自己是上火了还是怎么的导致的声音变沙哑,丝毫没想到会是有人故意下毒。 这样一个大范围损害他人健康的人,还是个潜逃出狱的犯人,大众又怎么可能会原谅这样穷凶恶极的他呢? 不管林长乐的手有多长,这次他是真的救不了自己的儿子了,然而等到他想挽回自己的事业的时候,金安然等人又已经借助舆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请了律师来为他们打官司,解除这样一个不平等的条约。 短短数日,林长乐两鬓都白了不少。 金安然他们的背后是池家集团的支持,林长乐这下败诉是板上钉钉了。 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最擅长打舆论战的他,这一次竟然输得这么彻底了。 陨落的歌星33 池冉是后来才知道林、池两家的渊源。 起初,确实是林家的少爷因醉驾无意间撞死了池家的两个大人,但因为林家那会儿还处于实力顶峰,池家这边又只留下了四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于是林长乐便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儿子从这起事故中抹去。 一直到事发三年后,池家不仅没倒下,还因为了池大哥的力挽狂澜而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些。 这时候,池大哥用尽手段,令人重翻旧案,很快就将林长乐的儿子绳之以法,并加以许多其他罪名,数罪并罚,势必让恶人牢底坐穿。 林长乐敌不过池家的势力,几番尝试无果以后,他表面上似乎放弃了这个儿子,开始了花天酒地的生活,但暗地里他却筹谋着如何让儿子逃狱的计划,最后在几年的努力之下,成功让他儿子出来了,从此隐姓埋名的混日子。 可林长乐始终压不下心头的那口气,他觉得池大哥的报复太过了,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恰好那会儿池老三收购了一个娱乐公司,看样子是想力捧池家小幺,林长乐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林家靠的就是他营销能力超群而发家的,这一套用在娱乐圈里同样适用,池家老大他动不了,池老二成天待在科研机构里他接触不到,但这老三和小幺他总能搞死吧? 抱着这样扭曲的心态,林长乐找来了金安然这一引子,逐步设计让池冉入套,这才有了她黑料不断的报道。 如果没有池冉接手了原主的身体,想必现在,池家就要失去一个妹妹了。 林长乐老谋深算,但到底错在了太过相信自己儿子的隐匿水平上,这事儿如果是交由他的其他下属去做,如今大概也不会崩盘崩得如此之快。 但这些过往恩怨,池大哥在和池冉几人说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太多情绪,就好像是在讲别人家的故事一样,十分平静。 —— 金安然成功从长乐娱乐脱离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明媚不少。 她本就是乐观活泼的性子,然而在公司里只能被安上“清冷仙女”的人设,言行举止还需要模仿池冉,过得十分压抑。 今天她特意把池冉约出来,谈及自己未来的打算。 “我写的第一首歌在半个月前终于制作出来了。”金安然笑道,“那边拖了很久都没有出成品,我本来还以为我的尝试又黄了。” “你想转行作曲?”池冉放下咖啡,挑眉问。 “当然不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唱歌。”金安然俏皮的眨了眨眼,道,“作曲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更何况我写的很普通,试过一次知道自己水平就得了。” 简而言之,就是玩玩,试试水。 池冉闻言,莞尔一笑,她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了她,眸光水色流转,道:“既然你对自己的声音这么自信,那不如和我合唱这首曲子?” 金安然好奇的接过来,低头一看,跟着音符轻轻地哼出声,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 “这首歌有名字了吗?” “有。”池冉轻声笑道,“《光》。” 每个人都需要那一抹光。 于是在他们身处黑暗之际,他们也能借着这点光亮,逐渐走出困境。 这首曲子是当初池冉在回国前抓住的灵感,以异域情调为基础,谱写了这样一首令人觉得温暖的歌。 —— 在八月炎热的天气里,池冉和金安然联手出了一张只有一首曲子的专辑。 空灵悦耳的声音代表努力抓住希望,沉重沙哑的声音代表在困境中挣扎,一高一低,二人配合得无比顺畅,牢牢抓住了每个听众的心弦。 它是池冉当初回国时的一缕灵感,充满异域风情,但经由二人诠释,又带有新的别样的灵魂。 这首歌的出现令无数人大跌眼镜,在他们的印象里,池冉和金安然这两个名字只要放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片充满硝烟的战场,结果她们两个竟然合为一体,共同演唱了同首歌曲。 同时,人们惊奇的发现,这首歌的作曲人也是“三也”——那个rebirth的粉丝们苦苦寻找的、怎么猜都猜不到是谁的作曲人。 结合《光》的出现,他们这才震惊的发现,三也就是池冉! 所谓三也,即是“池”。 池冉和金安然凭借一首《光》握手言和,但令人更无法接受的还在后头,池冉竟然在这样的时刻选择了退至幕后,全心全意的当一个作曲人,无论她的粉丝怎么闹腾,她依旧坚持这个想法,没有丝毫退却。 再后来,池冉一举斩获了国外知名音乐节的最佳作曲奖,成为这个奖项近十年来的第一个华人获得者。 在场内,有华国的记者刁钻的问道:“池冉,当初一首《光》证明了你的新声音能够被大众接受并认可,可以说,以你的唱功,你继续担任歌手没准也可以达到新的高度,参加这种场合,所以你曾后悔过转为幕后吗?” 池冉露出浅浅的笑,微微摇头,道:“既然我选了另一条路,那就不应该对已放弃的道路抱有执念,患得患失的心态只会令人深陷自我怀疑之中,我是个一旦有了目标就会一直向前追逐的人,所以我不后悔选择当一个原创作曲人,也正是有我的坚持,我才能等到今天不是吗?我喜欢作曲,当遇到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风景时,我总能迸发出新的灵感,然后我把它们写下来变成一首首微妙的曲子,这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我很喜欢。” 这段采访正式播出的时候沈夜泽正在和池冉煲电话粥,他抱着吉他,手指轻轻地拨弄琴弦,嘴里和池冉撒娇道:“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不是一天前刚见面吗?”池冉失笑。 “不管,反正我闲下来的时候就想陪着你。” 沈夜泽的乐队如今发展的越来越好,他们两个确实平日里聚少离多。 池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沈夜泽耐不住,总想天天粘着对方。 “好的吧,那你开开门。” 沈夜泽闻言,耳朵一竖。 他匆匆忙忙的跑去开门,入目所见,就是他心爱之人。 沈夜泽扬起灿烂的笑容,抱住了她:“欢迎回家!” 珍馐1 池冉在意识还未回笼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正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四肢冰冷,僵硬得宛若没了知觉。 好一会儿后,她感觉有人把她扶了起来,翻了个身,粗糙的掌心抚摸过她的脸颊,不是很舒服,但很温暖。 一滴、两滴……温热的水珠子落到了她的粉颊上,很快就因寒风而变得冰凉,引起她身子产生轻微的颤动。 池冉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一颗颗的水珠子是人的眼泪。 “你们姐妹两个还赖在这里干嘛?以为装装可怜师父就会可怜你们吗?还嫌池恒生做的那些破事还不够丢人?” 刺耳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抱着池冉的那人似乎是气不过,张口就和这人吵了起来:“王丛,你是吃了屎才嘴巴这么臭吗?我爸对玲珑阁这么多年的付出都难道都是假的?你师父霸占我爸的菜谱,还要赶走我们姐妹两个难道就有理了?玲珑阁有今天都是我爸拼出来的,你师父就是个坐享其成的货色,臭不要脸,就你这种小人会去眼巴巴的舔!” 那人诶诶几声,冷嘲热讽道:“什么叫你爸的菜谱?!那菜谱是区家祖上御厨传下来的,和你们池家人有什么关系?池恒生有的那些荣誉全都是偷我们区家菜谱才得来的,还显摆什么呢!” 池颖听不得别人说这种话,她眼眶一红,眼中血丝满布,看上去十分凶煞绝望,似乎想要和王丛拼命。 王丛被她这个眼神吓退了好几步,但碍于自己是个大男人,没有怕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的道理,于是他又硬撑着挺起胸膛,说:“你可别不服气,这菜谱的事单拎出去我们区家一脉绝对占理,反正现在玲珑阁已经和你们池家人没什么关系了,你们两个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挡路了!” 池颖无声的盯着他,她动作轻柔的放下池冉,攥紧拳头就想起身狠狠地揍王丛一顿。 但还没等她付出行动,她的衣角忽然被人拉住了。 “姐,算了……” 池冉现在说话都难,拼尽全力也只能低低的说出这么三个字,却意外的分量极重,令池颖找回了差点儿失散的理智。 “小冉乖,等我撕烂他的臭嘴就带你走。”池颖安抚她,而后又想有动作时,却见池冉仍抓住她的衣服不放。 池冉此时面色惨白,但黑色的瞳孔却亮得出奇,里面透出万分坚定。 池颖抿了抿唇,飞快地瞪过王丛一眼后,便将池冉背在背上,踩着沉重的脚步,默默的离开了区家的门口。 —— 池冉就在回去的路上缓慢的让身体自动恢复体力,边趴在姐姐瘦弱却温厚的背上半眯着眼,一点点整理脑海中的记忆。 她能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记忆中的“池冉”,但她又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她想,大概是上天眷顾她,才为她准备了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身体,令她能够继续活下去。 池冉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在心里默默发誓自己会好好替这个女孩过完她的一生。 原主本来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虽然她没有妈妈,但她有一个疼爱她的爸爸和一个替她遮风挡雨的长姐,小日子过得很无忧无虑。 她从小身子就弱,池恒生原先也并不打算让她继承自己的衣钵,但在后来的某一天,他半开玩笑的让五岁的原主去厨房跟自己一起做饭,结果意外的发现她很喜欢做饭,小小年纪就能拿个锅铲比划得有模有样的。 从那之后,池恒生就开始教她学做菜。 长姐池颖虽然力气大,但她对这行没有天赋,味觉并不敏锐,所以她很支持原主跟着池恒生学厨,既能了却父亲培养继承人的心愿,又能锻炼小妹的身体素质,两全其美。 但偏偏,池恒生在原主十岁生日这天,因为突发心肌梗塞而去世了。 这是长期的劳累导致的。 当厨师是一门体力活。 池恒生从十几岁拜入区老爷子门下以后就刻苦练手上功夫,加上其比区老爷子的儿子更具有天赋,他很快就成为了区家最出色的弟子,区老爷子临终前为了祖传产业的延续,力排众议将独家菜谱越过儿子传给了他,并托付他一定要把玲珑阁发扬光大。 池恒生始终牢记区老爷子的知遇之恩,几十年如一日的为区家带徒弟、开分店,替区家打出更大的名声,甚至自创了半本书厚的新菜谱夹在区家旧菜谱之中,做到了实质性的发展。 可就是这样一个忠厚的男人,却在死后被区家现任家主污蔑为仗着花言巧语骗取区老爷子菜谱并霸占玲珑阁多年的恶人,其两个女儿也被区家无情的赶出师门。 原主虽是年幼,但她也明白区家那本菜谱里融入了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她和姐姐一样都想把菜谱拿回来,毕竟这是父亲唯一留下来的无价之宝,可区家人哪里会肯放手? 趁着池颖到外面找房子的时候,区家骗原主说只要去门外跪上一天,他们就将菜谱还给她,于是天真的原主就这么照做了,丝毫不知区家人已经把她的这一举动宣传成是为父赎罪。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湿冷的空气会如同毒蛇一般拼命往体内钻,原主在寒风中贵了两个小时,终于是坚持不住,整个人晕倒在地上,直到池颖赶过来时,她已经趴在那里一个多小时了。 一个十岁的小孩,就在这样一个寒冬中无声无息的死去了,留下的是一个新的灵魂取而代之。 —— 池恒生这么多年来都是拿的死工资,但到底他是个节俭的人,去世以后给池家两姐妹留下的遗产还是较为丰富的。 对于池颖而言,她毕竟不是个爱厨艺的人,失去了菜谱并没有失去妹妹来得重要,两相对比之下,她选择了好好照顾池冉,菜谱的事她不打算再强求了。 新家是租来的,好在家具齐全,水电也能用,所以池颖可以直接接热水给池冉擦身子。 她解开池冉的衣服,当看到女孩身上布满被冻伤的青紫色时,池颖又忍不住落下眼泪。 池颖弯下腰,紧紧的抱住池冉,低声哽咽。 “小冉,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姐姐可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珍馐2 过了会儿,池颖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抚摸自己的眼角,像是要给她擦眼泪。 池颖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小妹。 池冉在少女哭泣的时候就已是又醒了,她感受到了池颖极度的悲伤,于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安慰安慰她。 明明是十八岁如花的年纪,却要承受家庭变故的打击,在毫无生存能力的时候,却还要多带一个拖油瓶,背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姐姐,别哭,我没事的。”池冉的声音轻如鸿毛,好似多说一句就要远去一样,吓得池颖赶忙用食指轻轻地抵住她的嘴唇,摇摇头。 “你别说话了,我给你擦完身体以后就去给你熬粥喝。”池颖念叨道,“你也是傻,他们就为了整你,你怎么还给那种人下跪了?!你身体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 话虽这么说,但池颖眼中更多的是心疼和自责。 她是在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才会让她受欺负。 池冉听了只是勉强扯起嘴角,不语。 既然原主想要拿回菜谱,那就等她强大起来以后,再替原主夺回来吧。 —— 池冉养了几天身体后终于是能下床走走了。 不过因为跪得太久,她走路时膝盖会隐隐作痛,不过对于池冉这个已经成熟的成人灵魂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熬的事情,因此她没有说出来,徒增池颖的烦恼。 由于近几天池颖既要处理父亲的后事,又要照看池冉的病情,所以她向学校请了一个长假,就算今天她又重新回去学校上课了,她也因为仍旧不放心池冉一个人待在家里而在短短的午休期间赶回家里。 但刚一进门,池颖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香味,令她饥肠辘辘的肚子瞬间咕咕的叫了起来。 池颖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板凳上的池冉正低头盯着砂锅里的粥,勺子微微搅动,晶莹饱满的米粒就随之涌动。 “你不好好休息跑来厨房折腾什么?不是说好了我会回家给你煮吃的吗?”池颖虽然嘴巴上是这么数落池冉的,但她的脚步却忍不住走近池冉,问,“你这煮的什么东西?” “素菜砂锅粥。”池冉冲她咧嘴笑道,“刚好可以关火盛粥了,姐,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池颖娇嗔的瞪她一眼,道:“行,你先去餐桌那边坐着。” 得到答复的池冉脚下就像抹油一般飞快跑掉了,好像生怕下一秒池颖又要开始老妈子模式来念她。 但其实,站在厨房的池颖却是心思全然都在这锅粥上了,她的视线落在锅里许久,终是不由自主的拿起勺子,小小的舀了一口,不曾放嘴边吹吹就已经张嘴吃下。 滚烫的粥入口时烫得池颖眼睛一热,但与此同时,粥里多出的一份鲜咸味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低头用勺子翻了翻,就见粥里竟然还有虾皮和虾米。 这个季节的蔬菜不是特别好吃,带着些许青菜特有的涩味,但经由池冉下了油一起煮以后,青菜变得又脆又甜,虾皮和虾米则作为点睛之笔,提升了这份粥的鲜味。 而这份砂锅粥又不似普通的白粥,它的米是粒粒分明的,吃起来很有存在感。 只需要再加一点点白盐,这份简单而美味的素菜砂锅粥就做好了。 池颖厨艺很一般,因此特别羡慕自家妹妹的动手能力,在她看来,池冉做出来的这份粥就已经是这些天来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 可是池冉所在的身体对味道十分敏感,一吃就知道粥的火候还是掌握得不好,米粒的夹生程度不均匀,而且由于池颖挑选食材时的不走心,青菜有些老了,虾米的海味也不足。 所以平心而论,这不是一份完美的作品。 但池冉毕竟不是原主,很多东西虽然可以照着原主的记忆模仿出来,始终不能复制一样的味道,因而想要做的好吃,还需要手上功夫多加练习才行。 最后,一份粥有三分之二的量全进了池颖的肚子里,她显然吃得十分心满意足。 —— 就这样,池颖渐渐的养成了奔回家吃饭的习惯,人不仅没因为奔波而面容枯瘦,反而越养越白嫩,肚子上还长多一圈肉。 对此,池颖开始慌了:“我明明就没吃多少?!” 池冉无辜的看着她:“我做的也都只是家常菜而已。” 是啊,以池冉的能力,一顿顶多能做个一荤一素用来配饭吃而已。 但即便如此池颖的胃口也被养大养刁了,开始嫌弃起食堂的饭菜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学校天天吃猪食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个月,池颖的二模考试成绩出来了。 她本来就是成绩优异的学生,一模和二模的成绩都很出色,连老师都似有若无的在和她透露保送名额的事情。 但池颖不好直说自己的为难。 能去更广阔更繁华的地方学习谁会不想?可她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妹妹,她如果走了,到北方去读书,那池冉她要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呢? 池颖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唉声叹气的次数一多,池冉都看出来她的不开心了,见她坐在书桌前手握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便倒了杯水给她送过去。 池冉的睫毛黑如鸦羽,瞳孔大而黑亮,看起来十分可爱无邪:“姐姐,你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池颖讪讪一笑,刚想摇头,却在略微思索片刻后还是道出实情:“姐姐现在有个机会能去京都读书,但我还没做好决定……” 池冉脑袋歪了歪:“是因为我吗?” “是。”池颖伸手温柔的抚摸她的乌发,“我放心不下你。” 现在池家就只剩她们两姐妹相依为命了,这些事情她不应该隐瞒池冉,她该与她一起做决定。 池冉闻言却是笑了,道:“姐姐读书的时候把我一起带上不就好了?” 池颖一呆,而后嘴角情不自禁的往上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 “对啊!让你和我一起去京都不就好了!就这么定了!” 珍馐3 一周后,池颖的保送名额经过确认后已经批下来了。 这代表池颖不需要参加高考,也可以到国内最高的学府去进行学习。 姐妹二人虽然是从南方这座小城长大的,但因为池恒生过世对她们的打击过大,加上对区家人嘴脸的厌恶,她们对这座城市的感情就也随之散去了,因此姐妹二人走得毫不留恋,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以后就搭上了前往京都的火车,不再回头。 有了之前租房子的经验,池颖这次很迅速的就找到了京都里城中村的一个小房住下,这里租金不高,交通还算方便,而楼下就有叫卖的各种小贩与便宜又美味的吃食,最适合两姐妹初来乍到在这儿落脚。 但这里的环境确实是差了一些,池颖一想到以后自己读书的时候要放池冉一个人在这儿生活就有些难过,忍不住又想要哭。 还是池冉抱住了她,轻声安慰:“没事的,姐姐,你要相信我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 “好,我也觉得我家小冉一定行。”池颖抹了把眼睛,破涕为笑。 等到池颖正式去学校报到以后,池冉就一个人留在了城中村里生活。 她因身子虚弱而没去上学,但为了尽快增强自己的身体素质,池冉会坚持每天清晨去外面晨跑,回家路上便会放慢脚步观察小摊贩们做吃的,遇到感兴趣的小吃她就会买下,试过味道后便会尝试着还原出来。 为了锻炼手臂的力气,池冉每个晚上都会练习拿锅颠勺,沉重的铁锅后来在她的手上就如同轻飘飘的物件一般任由她摆布。 同时,池冉还会练习刀功,久而久之,她切菜的速度又快,模样又好看,大小均匀,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池冉把这方圆几里的小贩们的绝活都偷偷学过来以后,就开始研究比较重口的菜品了。 起初,她做的是一道水煮鱼,花椒与辣椒的香气经过热油的激发瞬间传遍了整个四层小楼,引得邻居纷纷寻着香味走出来。 但池冉自认为第一次做麻辣类的食物还是味道不够,因而她在接下来的几天就反复的做这一道菜,越做越顺手的同时,勾引得邻居们就越来越馋。 越看手中的外卖,越觉得不香了呢。 于是,第一个邻居勇敢的敲开了池冉家的门。 见到开门的是池冉以后,她笑眯眯的半蹲下身,双手搭在膝盖上,隔着铁门和池冉说道:“小妹妹,你家里人在吗?姐姐想请你的家长给我做份水煮鱼,姐姐我很久没过回家了,真的很想念这个味道。” 池冉闻言倒是一愣,她没想到自己做个饭而已还能引出这样的后续。 见她不说话,这个女人急了,连忙说道:“我可以付酬金的,就拜托你和你的家长说一声吧!” 池冉有些心动,决定冒个险:“姐姐,我们家没有家长,水煮鱼是我做的,但现在家里没有材料可以做新的一份了,只剩了半碗……” “半碗也行!”女人掏了五十塞进了门缝里,眼里充满渴望。 池冉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她收下钱,开门请她进屋,然后动作熟练的去为她呈上一碗米饭。 女人接过池冉递来的筷子,夹起碗中的一块被切得很薄的鱼片,上面沾满的辣椒油正随之她的动作一滴一滴的落下,筷子微微抖动的时候,鱼肉就会俏皮的卷起身子欢快的舞动,十分诱人。 女人微张红唇,轻轻地咬了一口鱼片。 咸香又不失鱼肉的鲜甜,口感又滑又嫩,配合香料的味道在唇舌间迸发出辛辣的感觉,令女人初尝一口就被彻底征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是家的味道……十几年前吃过的味道……” 她低声呢喃着,垂下头又拌了一口米饭吃。 这一吃又是一阵惊艳。 见她猛地抬头,池冉就先向她解释了。 “这是粳米经过轻柔搓洗后滤去米糠,经过浸泡、控水后焖出来的饭,同时为了保持米饭的颗粒感和口劲而特意拌上猪油,防止水分流失。” “难怪吃起来这么有弹性,还很香甜。”女人恍然大悟,又多扒拉了几口米饭。 水煮鱼做的很入味,连作为配菜的小白菜和豆芽都极其美味,全被女人吃进肚子里。 告别池冉以后,女人回到自己的家。 这个仅有18平方米的小房间在现在的她看来又破又脏,原本已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但因为今天意外的尝到了久违的家乡之味,女人改变了她的主意。 接下来天天去蹭饭似乎很不错? 她笑了笑,将行李箱推回了自己的屋内。 —— 周末的时候,池颖回家,一眼就看到了家里多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际,池冉端着一个自制的麻辣锅走了出来,放在桌上。 “姐,你来得正好,等锅煮开就能开始吃了。” 池颖没有走过去,而是指了指女人,问:“这位是?” “原来你是小冉的姐姐。”女人站起来,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谢云萍,是这栋楼304的住户。” “啊……你好。”池颖回握住她的手,却仍是不解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云萍姐姐是过来吃晚饭的。”池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亮,道,“有偿。” “没错,我就是交了伙食费以后来这边吃饭的客人而已,还请你不要介意。”谢云萍的态度很友好,微笑道,“对了,听说小冉还没有找到学校入学,我这边其实有认识的人能帮她安排进去,就是不知道你的意见。” 池颖早有此意,只是她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根本就不能为池冉做些什么,还有池冉身体的问题,她怕小孩无法坚持上学,才无奈作罢。 这会儿有人提及此事,池颖当然心动了。 但她到底对谢云萍没有多少了解,一时还有些犹豫。 “可这都过了大半个学期了……” 谢云萍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只要你同意,这些都不是问题。” 池颖感激的看向她,轻声说道:“……谢谢。” “不客气。”谢云萍转头,与池冉对上视线,“记得欠我一顿大餐就好了。” 珍馐4 池冉今天做的是一道肥叉烧肉,肉是她昨天晚上就腌制好的,如今拿出来时颜色晶亮,呈棕红色,很是漂亮。 这块腌制叉烧肉选用的是肥瘦相间分布的猪梅肉作为原材料,用叉烧酱、海鲜酱和南乳酱三种酱料作为腌制的底料,再加入白酒去腥、蒜泥提香,为使其入味,整块猪肉需要揉捏均匀后至少腌制上六个小时。 因为这道菜做起来比较麻烦,池冉家里也没有铁签子和烤架之类的工具,因而她这是移步到谢云萍家里,用她买的烤箱做的。 两块叉烧肉被池冉用较粗的筷子串起来防止烤制时肉块会回缩变形,在放入烤箱中层后,需保持温度烤四十五分钟左右,并且每十分钟给肉翻个面,避免烤焦的情况发生。 这是个费精力的活,在此期间,池冉寸步不离烤箱,直到肉快烤熟的时候,她仔细地给叉烧肉的表层刷上一层薄薄的蜂蜜,而后又把肉放回烤箱中,定时五分钟。 池冉侧头一看,窗外的天空颜色渐暗,算算时间,谢云萍也快要回家了。 “叮咚——” 闻声,池冉擦干净手便想去开门。 她以为是谢云萍回来了。 因为平时都是谢云萍去她家里吃饭,所以池冉一时没多想,还以为是她懒得掏钥匙才按的门铃,手快地就开了门。 结果打开一看,门外站的并不是谢云萍,而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男孩见到她也是愣住了,张大嘴巴想说话的时候却牵扯到脸上的伤,表情瞬间一僵,想说的话全给呛回去,只剩下因疼痛发出的抽气声。 隔着防盗铁门,池冉问:“你是谁?” “我才想问你是谁呢!”男孩双手叉腰,目露凶光,“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小姑家里?!” 池冉挑眉:“你是云萍姐的亲戚?” “对!”男孩挺起小胸膛,昂起下巴睥睨池冉,“知道还不赶紧给我开门?!” 但没等池冉说话,楼梯口就走出了一个娇俏的人影,她一拳头揍在小男孩的脑袋上,龇牙道:“小兔崽子,我在楼下就听见你这大嗓门了,你朝我家小冉凶什么凶?!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女性?!” “小姑!”男孩吃痛地喊了她一声,愤愤道,“那谁让她不给我进屋的!” “她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就让你进屋啊。”谢云萍没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颊,教训道。 “痛!!” 随之他的哀嚎,谢云萍终于结束了她单方面的欺负人,领着小男孩进家了。 在池冉去准备吃食期间,谢云萍架起双手抵住下颚,以审视的目光紧盯着他,问:“怎么,又被你爸打了?” 男孩偏过头,嘟着嘴说:“没呢,就吵了一架。” “那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和人打架……”男孩轻哼,“他骂我有娘生没娘养,难道我不应该打他吗?” 谢云萍似乎想起什么,她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我哥那脾气和你爷爷学了十成十,确实挺烦人的,你不想回去就在我这儿待着吧,只要你别嫌这里小。” “有的住就行,我不挑剔。”男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就是能让我别吃你做的饭吗?” 太难吃了…… 谢云萍闻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用手指狠狠地弹了一下他:“你也和你爸像,至少这嘴挑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谢云萍做饭水平只能勉勉强强到达可以填饱肚子的那种,谢家人多是饕餮,成日最喜欢琢磨的就是这美食,他们大多什么都能将就,唯有这一样“吃”不行。 谢云萍原本也是个小饕,只是苦于奔波生计,无奈学会了忍耐而已。 他们说着说着,小男孩的鼻子忽然动了动,而后惊喜地往厨房的地方望去。 不等谢云萍说话,他就径自跑到厨房里找吃的了。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菜板上正摆放着切好的叉烧肉,而池冉手里还拿着刀,正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男孩也没管那么多,趁池冉不注意,手一伸就捏起一块叉烧肉来,丢进嘴里。 香浓的叉烧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蜂蜜的清甜令口腔中多了几分别样的爽口,直到叉烧肉被咀嚼完吞咽入肚,他还觉得自己没尝够味,抬手就想要再抓一块。 这回池冉早有防备,轻轻地拍开他的爪子。 “洗手。” “洗就洗……” 男孩嘀咕着,飞快地用流水冲一下,然后又打算用手抓肉。 然而又被池冉拍了一下。 “我已经洗完手了!” “水没擦干净。” “……” 男孩鼓着双颊瞪她,无声的用眼神进行控诉。 池冉把肉片摆放在盘子里,盘子中间是一个装有糖醋酱的小蝶。 酱料也是池冉自己做的。 洋葱和大蒜切碎冷水下锅,在煮开后往汤汁里加入番茄酱、白糖、白醋和盐,而后持续搅拌直至汁水变得粘稠,糖醋酱就算是做好了。 因为怕叉烧肉吃多会腻,晚饭的配菜选用了最简单的白灼青菜。 两手都端着菜盘子的池冉毫不客气的使唤起新增劳动力,道:“你去盛饭。” “啥玩意儿?!” 小男孩瞪大眼睛看了看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电饭煲里颗粒饱满的白米饭,想了想还是主动一点把饭给装了。 等他走出厨房的时候盘子里的叉烧肉已经被吃了好几块了,围成一圈的摆盘突然缺了角,看得小男孩十分心疼。 他气鼓鼓地把饭碗砰的一下放在两人面前,然后举起筷子就猛地夹了两三块往嘴里塞。 谢云萍看不过去,怒道:“谢则安你好好吃饭!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饭菜是给你这么糟蹋的吗?!” 小男孩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口中的肉细细品尝完才开口说话:“再不吃都被你吃光了,小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吃饭速度有多快吗?” 谢云萍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吃你的,我不和你抢。” 反正池冉已经答应承包她未来的晚餐了,等这小子走了以后,她再让池冉多做一份给自己吃吧。 珍馐5 谢则安人小鬼大,住在别人家里却完全没有丁点儿不适应,每天谢云萍要上班了,他就跟着对方一起出门,轻车熟路的找到去学校的路线,自己一个人搭地铁、转公交的过去。 但这天他又和人打架了,索性就将下午的课给逃了,打算回谢云萍家里玩游戏。 结果刚到楼下,就遇见在和小摊老板聊天的池冉。 “这酿豆腐没什么技巧,就是选好豆子磨了以后做水豆腐,完事以后把挑好的肉酱塞进去就是了……”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边向池冉递过来一份煎好的酿豆腐,边慈祥的笑道。 池冉微笑着接过,用竹签插起一小块还在冒热气的豆腐,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好吃。”池冉眉眼一弯,问,“这肉里是加了卤水?” “呦,这你都吃得出来?”老婆婆眉开眼笑,乐道,“我孙子最爱吃那吃卤猪蹄,平时我没少给他做,后来一想,这剩下的卤水就这么浪费了实在可惜,就加进肉里代替酱油了。” 池冉感觉自己学到了些什么,她眸光闪烁,不禁称赞道:“您的创意很棒,这份酿豆腐很好吃。” 老婆婆被夸了以后笑容更是灿烂,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几层。 谢则安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光是听了描述就有些馋嘴了,走近以后闻到味儿了更是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他伸手拍了拍池冉,而后眼巴巴的盯着她手里的酿豆腐,疯狂暗示。 “是你?想吃吗?”池冉一见是他,举起手中的小纸盒问。 谢则安别扭的缩了缩肩膀,偏头小声说道:“咳,想……一块就成。” 池冉没多想,把手中咬了一小角的豆腐就递过去:“吃。” 谢则安的表情有瞬间凝固,他心里想着你吃都吃了为啥还要给我,但表面上依旧张嘴就把豆腐整块吃下,除了耳朵微红,看不出其他什么情绪。 一吃完他就惊喜地睁大眼睛,瞳孔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家情况有点特殊,家里的训诫里一直有反复提起不可以在外边随随便便吃东西,因此谢则安就算来到小姑这边住过好几次了,也没有对楼下这些看上去脏脏破破的小摊子动心思。 这是他头一回体会到街边小吃的美味。 池冉见他这副模样,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热乎乎的酿豆腐全给了他。 谢则安这下总算开心了,乐呵呵的跟在池冉身后进了她家,还厚着脸皮蹭了一碗她为池颖准备的鸡汤。 等到吃饱喝足后,谢则安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你今天也是逃课回家的?” “不是,我没入学。” 谢则安“啊”了一声,张大嘴巴,愣愣的问:“为什么不读书啊?” “身体不好。”池冉不愿与他透露太多,便只是这么回答。 但谢则安却不是好糊弄的,他转念一想,很快就猜到了。 “我来这里这么久只见过你和你姐姐,你爸妈呢?” 池冉微微蹙眉:“不在了。” “我想也是,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个年纪就辍学。”谢则安轻哼一声,一副鼻孔朝天老子最拽的模样,道,“你读书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会给你安排的,就……和我同个班吧。” 池冉:“???” 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 “你快回家去吧,再见。” “别走!我没在讲大话!” 然而即使谢则安这样说,池冉也没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身就钻进厨房里去了。 气得谢则安两手叉腰,然后烦躁的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等着吧!我这就回家和臭老头说!”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暂时向他爸低头又有什么难的。 —— 谢则安回家的时候大摇大摆的,丝毫不害怕他爸得知他逃课的事。 就在他抓起桌面上的葡萄打算吃几个时,一个长相威严的老人家从书房走出来,一见他,手中拐杖就重重的往下振了几声,吸引了谢则安的注意力。 “爷爷!你怎么在家?!”谢则安麻溜的就从沙发上蹦起来,垂下头背着手,一副乖乖等训的模样。 他谢则安不怕他老爸,但怕他爷爷。 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家至今仍在军中担任重职,身上的气场不是常人所能有的。 谢则安再怎么皮也懂得什么是趋利避害,不敢在谢爷爷面前猖狂。 “舍得回家了?”谢爷爷往前走几步,在他旁边的位置落座,状似随意的问。 谢则安低声说着:“嗯,我最近在外边吃不好睡不好的,想家了。” 谢爷爷老神在在:“是吗?那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谢则安:“……” “这才几天,你下巴这儿不就圆润一圈了吗?看起来伙食挺好的。”谢爷爷看完乐了,“说来听听,是谁有这本事把你养成这样?” “小姑的邻居。”谢则安边说边打量谢爷爷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爷爷,那个小女孩做饭真的很好吃,我这回也是为了她才肯回家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遭受我爸的脾气啊。” 谢爷爷微微颔首,淡淡的说道:“你还能有什么事,说来听听吧。” “就,那小女孩家里没了爸妈,就剩她姐一个亲人了,她姐也只是个学生,初来京城,肯定不能帮她妹妹找学校。”谢则安砸吧砸吧嘴说道,“我这不是想报答她最近请我吃饭的人情,想让我爸给人塞进我那学校里。” 见谢爷爷一副沉思的模样,谢则安觉得有戏,赶紧补充了一句:“最好还能和我同班做同学!” 谢爷爷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轻哼道:“行,这事和我的特助说就好了,让他给你办。” “真的?!”谢则安惊喜的喊了一声,“爷爷你太好了!” 说完,他就又想往外跑。 谢爷爷见他又要跑,手中的拐杖又锤了几下地板,中气十足的喝住他:“嘿,你臭小子要去哪儿?” “找那小丫头报喜去!看她还敢不信我!” 谢则安欢快的回答他,双腿虽短,但跑得贼快,没一会儿人就跑没了。 谢爷爷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珍馐6 “我都说我可以的!”谢则安围绕在池冉身旁,大拇指一抹鼻子,骄傲地说道,“最快下周一你就可以和我在同个班级上课了!” 池冉敷衍地点点头,而后他看了看谢则安的位置,沉默片刻后说道:“把你身后的香料包拿过来。” “好嘞!”谢则安狗腿地双手呈上一个白色的纱布小袋,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普通的卤料而已,没什么特别。”池冉懒得和他报材料的名字,甚至觉得他呆在这狭小的厨房里有点碍手碍脚,她微微凝眉,问,“你能先出去等吗?” “不走,我在你这儿还能帮把手呢。”谢则安听出来了池冉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厚着脸皮不走。 不知为何,他很想看池冉是怎么料理的,才能将食物做得那么好吃。 见赶不走人,池冉便不再说他了,转身将洗干净的猪蹄前脚,放入能没过肘子的冷水锅中。 在煮猪蹄期间,她刀起刀落,手快的切了几块薄薄的姜片,放置一旁。 谢则安鼻子灵,闻到姜味的时候“咦”了一声,探过身去,二指捏起一块姜片。 他放到鼻子前轻嗅,而后拧起眉,问:“这好像不是普通的姜吧?” “这是南方特产的南姜,和生姜一样都是用来去腥的。”池冉瞥了一眼,轻声说道,“只不过比起生姜,南姜的辣味不重,反而多出一分甜味。” “难怪我没见过这种姜……”谢则安又多闻了几下,才将姜片放在案板上。 就在两人短短的聊天时间里,猪蹄已经煮得差不多了。 池冉将猪蹄架在一旁的铁架上沥水,而后便在干燥的大锅中倒入食用油,扔下几块白冰糖小火炒出糖色,见时机差不多以后,她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猪蹄放入锅中,两面均匀的粘上糖色,令猪蹄的表面上覆盖上一层亮棕色的薄层,光泽鲜艳。 在糖色上完以后,她倒了小半碗白酒淋入锅中,继续小火熏香猪蹄。 三分钟后,二勺白醋淋上表面。 给猪蹄翻面以后,池冉又依次加入生抽、老抽和南**,怕肉质甜味不够,池冉还加入了少许白糖,之后倒入开水没过猪蹄,再把一早准备好的香料包和姜片放入,盖上盖子继续焖煮。 在池冉第一次揭盖给猪蹄翻面的时候,谢则安就已经闻到了肉的香气了,情不自禁地开始咽口水。 他虽然是只小饕,但他以前一向对这种看着就很油腻的食物避而远之,可也不知道池冉究竟有什么魔力,他仅仅站在她旁边看她做饭而已,就被这香味勾得心如蚂蚁啃噬,痒得不行。 “啥时候能吃啊?” 池冉一回眸,见到的就是男孩眼巴巴的模样。 她不禁被逗乐了,笑道:“等收汁后就可以吃了。” 谢则安紧张的追问:“那啥时候收完呢?” “不久,两三个小时吧。” “……” 谢则安欲哭无泪,眼珠子死死地盯紧还在小火慢煮的锅,恨不得这会儿就能揭盖吃肉。 —— 晚上六点,池颖回到家,一入门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自己家里嚷嚷:“你不是说好的收汁完就能吃的吗?怎的还要过夜放啊!” “现在吃不够入味。”池冉追求精益求精,但她为了安抚谢则安的情绪,还是用小刀切了一块小小的肉递到他的嘴边,“吃?” 谢则安没有回答,张大嘴巴一口就将肉吃进嘴里。 只是在舌尖舔过池冉微凉的手指时有片刻的不适感,但他作为一个吃货,有吃的在面前他便不会去多想其他的事情,尝到肉味以后,他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就在这会儿,池颖走进厨房,与池冉对上视线,诧异地问:“他是?” “云萍姐姐的亲戚。”池冉向她介绍道。 池颖了然的点点头。 又是一个来蹭吃蹭喝的家伙。 谢则安见此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眯眯的和池颖打招呼:“姐姐你好,我叫谢则安。” “你好。”池颖轻揉他的脑袋,而后道,“你是客人,到外边等我们把饭菜端过去就行。” 听出池颖想帮忙的心,池冉便道:“姐,你也一起过去坐着休息吧。” 池颖一挑眉,倒是也没其他意见,领着谢则安就走出去了。 他们二人一走,厨房终于看起来空阔许多了。 池冉有条不紊地处理好食物,一份份装好以后走出厨房,就见到池颖正难以置信地盯着谢则安。 “怎么了?” “小安说让你和他去平英小学读书?!” 池冉点点头,这事谢则安和她提起过,但她却不清楚池颖如此惊讶的原因是什么。 “平英小学……入校前不是需要进行测验的吗?”池颖有些担心,眸光闪烁。 “是啊,但就走个形式。”谢则安当然不会把实情讲出来,他无邪的眨眨眼,道,“颖姐姐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问问我小姑。” 反正他小姑和他的想法准一样。 池颖来到京都也有一段时间了,多少是听闻过平英学校的大名,因为池冉最初的点头肯定,令她以为池冉也知道平英的情况。 因而池颖咬咬唇,抬眸看她,问:“小冉,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谁知池冉却摇摇头,道:“我听姐姐的。” 读书要钱,就算找了后门进学校,她的学费总不能还由谢家人给,如果变成这样的话,就不是她们只欠一个人情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了。 池颖心疼她的懂事,想想二人还有的余额,坚定的说道:“那你就去,不要有压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姐姐来顶着!” —— 就这样,池冉以最快的速度办置好了入学程序,和谢则安做了同学。 谢则安今年十一岁,上的六年级,班里大部分都是和他一样大的小鬼头。 他们整个班的人基本上都是相处了近六年的同学,没有什么人员流动。 因此池冉的突然到来引起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直到老师喊了安静,这群孩子才装模作样的闭上了嘴巴。 但他们的目光却是赤裸裸的,一道道落在池冉身上,带着浓烈的兴趣和好奇。 并非全是善意。 珍馐7 池冉头一回遭遇到桌子上被人写上恶毒的话语的情况,一时之间竟只觉得神奇。 她不过是出去上了趟厕所而已,回来以后自己的桌子就变成了这样,搞小动作的人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 池冉虽然不太在意这种恶作剧,但她也不会傻到立马就往椅子上坐,而是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桌椅,在发现椅子上存在胶水后淡定地用湿水的纸巾抹去。 谢则安看见她的动作,顿时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朝周围的同学大喊:“这谁干的?!不知道池冉是我罩着的人吗?要是你们自己不出来道歉,被我先抓住了我可就不客气了。” 班里谁都知道谢则安是个小霸王,整蛊池冉的人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孩子居然还能搭上谢则安的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下子就被谢则安给瞧见。 “朱楚豪?是你做的?”谢则安紧握拳头,目光凶狠地瞪着他。 “是……是我……对不起!” 这个朱楚豪一年级的时候不老实被谢则安揪出来把门牙打落以后从此就怕上他了,毫不犹豫地就和谢则安承认了自己做的事。 “你看着我道什么歉呢。”谢则安一把按住他的脑袋,转向身后的池冉。 朱楚豪吓得眼泪骤然就下来了,哭着喊着和池冉说对不起。 池冉明白谢则安这是在为自己出头,杀鸡儆猴,但她其实不太支持以暴制暴,但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的简单,弱肉强食,他们只对力量低头。 只见她摇了摇头,道:“你把我的桌子擦干净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好。”朱楚豪哭哭唧唧地答应了。 就在这会儿,班里又走进来一个小孩,而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班主任。 “老师,我就说谢则安在欺负人,你还说我污蔑他。”小男孩笑嘻嘻地和班主任说话,眼睛却是看向了谢则安,目光里充满挑衅的意味。 班主任蹙眉,说:“则安,你先放开楚豪,和我来办公室一趟。” 谢则安啧了一声,但也没反抗,他松手后默默往班主任那儿走去,靠近小男孩的时候还特意瞪他一眼。 那个男孩也不退却,趾高气扬地昂着下巴瞅他。 就这样,等谢则安走后,他就凑到了池冉旁边,道:“喂,你和谢则安是什么关系?” 池冉瞥了他一眼:“朋友。” 见池冉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男孩撇嘴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谢则安的死对头?你再和他待的近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不知道,你随意。” 池冉还犯不着怕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能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可能是被池冉刚正的态度给噎了下,男孩思来想去也没找到更好的威胁的话。 他皱着一张小脸,道:“我叫卢明凯,以后见到我要绕路走懂不?!” “哦。” “……” 卢明凯小同学的放狠话技术不过关,在池冉这里自讨没趣以后就乖乖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自此之后,他的目光偶尔会偏向池冉。 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孩究竟有什么值得谢则安关注的呢? —— 学校饭堂的食物价格不便宜,池冉再三考虑以后还是决定自己早上提早一点儿醒来备餐,不要为此徒增家里的财务开销。 今天的她午餐很简单,配菜有手撕鸡和卤蛋,主食为米饭。 这两道菜冷热皆可食用,至于米饭,池冉是到食堂找阿姨打的,免费。 卢明凯眼看着池冉离开食堂的背影,一时好奇,手里装满饭菜的餐盘也不要了,偷偷摸摸地就想跟上去。 他旁边的同学连忙拉住他:“明凯,你还没吃呢就要上哪儿啊?” “有事,等会儿再回来。”卢明凯甩开同学的手,急匆匆地就跑了。 他跟着池冉走了一段以后才发现,这不是回教室的路吗? 可大中午的,池冉不到食堂吃饭,还自己一个人端着碗白饭回教室干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卢明凯后脚踏入教室的门,而后一眼望去,就看到池冉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饭盒。 “你难不成还是从家里带东西过来吃吧?!” 卢明凯瞪大眼睛,快步围在池冉身边,睁大眼睛盯着她未开封的饭盒。 “不可以吗?”池冉淡定的反问,而后朝他摆摆手,道,“我要吃饭了,麻烦你不要挡在我面前。” “我偏要!” 池冉见小屁孩撅起嘴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挑了挑眉,却终归还是没说什么。 吃饭要紧。 她揭开饭盒的盖子,露出里边颜色清爽的手撕鸡和对半切得十分对称的卤蛋,拿起筷子便准备落下。 然而在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卢明凯的肚子发出“咕噜”嗯一声。 卢明凯见后者的目光投向自己,这会儿倒会觉得不好意思了,他羞红了脸,道:“我中午还没吃饭呢,肚子叫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嘛!” 池冉面无表情:“你可以回食堂吃饭。” “食堂的卤蛋不好吃!就是拿酱油泡的而已!”卢明凯眼巴巴地注视饭盒中的卤蛋,咽了咽口水。 池冉不是没看见他眼睛里的渴望,忽然之间觉得这个男孩也挺有趣的,便好心的用勺子把半个卤蛋舀起来递到他的面前:“尝尝?” 早就迫不及待的卢明凯立马张嘴,一大口把卤蛋咬下大半。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却让卢明凯吃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令厨师池冉见了都开心不少。 “好吃?” “好吃!” 卢明凯疯狂点头,道:“卤味完全渗透在鸡蛋里了,咸香得很,而且蛋黄吃起来也不会干巴巴的,味道和我爷爷做的卤蛋有得一拼!” 池冉闻言用筷子夹起另一半卤蛋,轻咬一口后却是眉头微皱。 还是差了点感觉。 但这只是味觉出众的池冉的个人想法,卢明凯这个普通人却是很兴奋。 自从他爷爷年纪越来越大,就已经很久没再下过厨房了,卢明凯小时候常吃爷爷做的饭菜,胃口被养刁以后却再也吃不到记忆中的美味,着实让他不爽了很久。 卢明凯吃完了卤蛋还意犹未尽,他想,回家就把这事儿和爷爷分享好了,顺便从现在开始就和池冉打好关系,没准…… 卢明凯的视线一转—— 没准下次他就可以吃上手撕鸡了! 珍馐8 卢明凯把池冉的事情回家说了以后,卢爷爷并没有很在意,还当是小孩在夸大其词。 直到某天,卢明凯带了几个卤蛋回家。 卢爷爷绝不会搁下老脸承认自己是那个偷吃的人,还一连吃了两个,直到被卢家爸爸抓到才放弃偷吃的行径。 卢爸爸见自己的父亲吃得那么香,一时间也克制不住,将魔爪伸向了剩下的卤蛋。 吧唧吧唧,咦,好像还不错,颇有老爷子当年全盛时期做的味道。 于是卢爸爸又吃了两个。 等到卢明凯去院子里和大金毛跑了一圈后回来,桌面上摆放的盘子已经空空如也了。 气得卢明凯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谁吃了我的蛋?!” 卢爷爷和卢爸爸轻咳一声,装傻地问:“什么蛋?” “我求了好多天我同学才给我做的!”卢明凯眼眶都红了,看上去可怜得很。 卢爸爸一听,眉头一拧,道:“怎么可能?你同学才几岁就会做饭啦?” 像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哪一个不是在家长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特别是现在这个时代,需要早早出来学一门手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寻常人家,怎么会把做饭这种事情交给一个半大的孩子。 “真的!我不骗你!”卢明凯瞪大眼睛,“要不是我没谢则安的零花钱多,我也天天去池冉家蹭饭!” 卢爷爷听到这儿有点好奇,又再问了一次:“这真的是十来岁的小丫头做的?” “对!” “那你要不把你的同学带到家里来做客?” 卢明凯不懂爷爷的心思,皱着眉问:“把她带来能干嘛呢?” “你难得有个玩得好的同学,领回家让爷爷看看还不成吗?”卢爷爷乐呵呵的,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坑孙子。 卢明凯一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吧,我会去问问的。” 被这么一打岔,他也忘了要追究卤蛋被偷吃的事情了,恰好他家的金毛跑进客厅来蹭蹭他,卢明凯便又和狗狗去玩耍了。 只留下卢家父子坐在客厅里。 “爸,你是想看看明凯的那个同学是不是真的有天赋吗?” “嗯,总不能一门手艺却后继无人。” 卢家是御厨后人,一直以来都在京都这片地儿发展得很好,卢爷爷更是家里最巅峰的家主之一,把聚香楼做得风生水起,各等价位的餐厅都经营得红红火火。 但随之店铺越来越多,卢爷爷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的儿子没有继承他在厨艺上的造诣,并且他带的徒弟们也只能把他的手艺模仿个七八分,远远满足不了京都老饕们的舌头。 于是,随之卢爷爷的身子骨日渐虚弱,无法再亲临厨房做菜,聚香楼的高档餐厅的数量就开始急剧萎缩,直到现在只剩下一家在半死不活的撑着,全凭老顾客们念及旧情才能继续营业。 卢爸爸也深知此事的严重性,所以早些年就冒险转型,改为经营酒店,卢家的生意也由此变得越发红火。 现在,卢家已经不靠传统手艺持家了,而是靠的卢爸爸的经商理念,重心全放在经营五星酒店上,所以他对于自家菜谱会不会外传就不太在意了。 唯有卢爷爷自己过不去那道坎儿,总想着找个人来继承卢家的菜谱。 可现在想收个有天赋的徒弟何其困难,谁还愿意把小孩送到卢家小小年纪就在灶台前吃苦,长大后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 本来,卢爷爷年事已高,这个期盼已经逐渐消散了,但直到今天尝到了池冉做的卤蛋,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先见见那个小孩吧…… 卢爷爷十分期待地畅想着。 —— 池冉在隔天听闻卢明凯要自己去他家做客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不去。” “我家很好玩的!” “不。” “房子超大!” “……” “有狗狗!” “……” “还有个很会做饭的爷爷!” “好,什么时候去?” “就今天放学!” “行。” 谢则安在他们身旁听完了全程对话,见池冉答应,他连忙拉住她的衣袖,道:“你干嘛去他家,我家除了没有会做饭的爷爷其他什么都有!” “池冉都答应我了,你过来搅和什么。”卢明凯不满地瞪他一眼,一推他的胸膛,表情很臭。 谢则安可不是个乖乖挨打的人,握拳就想还手。 池冉无奈地挡在卢明凯面前,道:“你们别在教室打架。” “他先动的手。”谢则安翻了个白眼,耍赖道,“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卢家。” 卢明凯赶忙出声:“我家不欢迎你!” “我不放心池冉一个人去你家,万一你是在骗她出去想坑她怎么办?”谢则安有理有据,不肯让步。 二人相视一眼,冷哼一声,彼此谁都看不起谁。 但最后,谢则安还是和池冉一起坐上卢家的车过去了。 卢家不敢得罪谢家的小太子,仆人们对他都很是客气,就连卢爷爷见到他以后都乐呵呵的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糖果,安抚他的情绪。 而后,卢爷爷才将目光转向了池冉。 “小丫头,你就是池冉?” “是我,老爷爷你好。” 卢爷爷见池冉彬彬有礼的,模样长得也乖巧,瞬间对她的好感就上升不少,连连朝她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池冉没有拒绝。 过了会儿,卢爷爷就忍不住问她:“上次明凯带了些卤蛋回家,说是你做的?” “是的。”池冉点头,“但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 “孩子,是材料的问题。”卢爷爷笑道,“好的食材是决定菜品最终味道的关键,不管你把卤汁怎么做调整,鸡蛋选得不对,口感就始终会差一些。” “原来如此。”池冉点点头,看来她还要在挑选食材上下下功夫。 卢爷爷见此柔下声:“孩子,我想问你,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在学做菜了?” “我的父亲是一名厨师,从小我就喜欢跟在他身后看他做菜。”池冉垂眸,掩去眼中过于冷静的情绪,“但他前些时候去世了,只留下我和姐姐两个人,姐姐不太会做饭,所以就由我接下了这份家务活。” “那你……有没有兴趣和老头子我学做菜啊?” 池冉惊讶地抬眸,就望见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珍馐9 卢爷爷的话一出,三个小孩皆是愣住了。 当事人池冉不清楚卢家是怎么回事,谢则安可是知道的。 他身处于这个圈子,特别是家里还有个爱吃的老爸,自然是知道卢家的名气。 虽然聚香楼作为卢家产业的第一线,如今已经没落不少,但卢老爷子要收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女孩来当徒弟也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而池冉即便不清楚卢家的老底,也懂得菜谱是每家饭店最重要的东西,看经营玲珑阁的区家就知道了,池恒生就因为不是姓区,所以就算他一辈子都在为玲珑阁付出,区家人也没把他当回事。 池冉不太愿意走池恒生的老路,就算她清楚,这一行有个师父是多么重要,她也不愿就这么把自己的命运和另一个家族捆绑在一起。 万一卢家在榨干她的利用价值以后就抛弃了呢? 因而池冉左右不过思考了几秒,便摇摇头道:“抱歉,老爷爷,我没有要拜入哪家师门的打算。” 卢爷爷其实在话一开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唐突了,但他隐隐又很期待池冉可以傻傻的答应,这样自己就能白捡一个有天赋的小徒弟。 不过,听到池冉拒绝他也不是很惊讶,因为自己和她终归是陌生人,突然这样问会显得自己别有所图。 所以卢爷爷笑了,说:“孩子,不用紧张,我不是在逼你非要做我徒弟,就算你拒绝了,只要你对这行还有点兴趣,往后都可以来我们家向我讨教,我们很欢迎你。” “就是,像我就特别喜欢你。”卢明凯在旁边附议。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被谢则安狠狠地瞪了一眼。 卢明凯双眸一睁瞪了回去,就像在说“谁怕谁啊”。 两个孩子之间的暗流涌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卢爷爷在另一边正盛情邀请池冉留下来吃晚饭,说是正好可以尝尝他们卢家大弟子的手艺。 卢家大弟子姓元,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手臂上的肱二头肌十分发达,瞧着是个暴脾气的人。 可他在面对卢爷爷的时候却很温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对老人家十分尊重。 今天晚上他做的菜林林总总有五道,但其中最出色的是红光油亮的桂花红烧肉。 红烧肉是各大菜系都会涉足的一道菜,越是家常,其若想做得出众就必须有自己的特色。 这道桂花红烧肉可以说是元师傅的拿手好菜之一了,选肉时挑得精细,一整块五花肉的肥瘦分布应该是均匀好看的,切肉时讲究每块肉约摸长宽四公分,大小一致,在密封性好的大锅中加盖与一早准备好的配料共同煨制八十分钟左右后,期间不加水不加油,令形成的浓稠的糖浆和五花肉深刻地融入到一起,之后等收汁完毕,锅中的肉就可以端进盘子里,淋上微甜的烧肉汁,最后撒上桂花就算完成。 但这道菜在普通人家手中,火候与时间就成为了它最难控制的地方,极其容易糊锅,收获一堆煤炭。 池冉偏爱吃清淡一点的食物,不过这道桂花红烧肉既然作为今天的主菜,那她还是会尝上一块。 入口清甜回香,肥而不腻,确实很令人惊艳。 而顺便留下来蹭饭的谢则安就也多吃了几块,是记忆中的桂花红烧肉的味道,与卢老爷子当年亲自下厨做的不相上下。 但除了这一道热菜以外,其他菜就显得逊色许多,无功无过。 卢爷爷毕竟年事已高,对于吃这方面已经不似从前般有胃口了,因而他的筷子都没怎么动,便先停住嘴了。 晚饭过后,池冉被司机送回去,卢爷爷和卢家现任当事人卢德方位于书房里,正面色凝重的在商讨大事。 卢德方率先问道:“爸,听说那个小女孩拒绝你了?” “是啊。”卢爷爷摇了摇头,说,“我去调查过,这孩子身世可怜,无父无母的,如今就读于平英都十分勉强,我们只要做到雪中送炭,尽量将她向我们卢家拉拢,指不定哪天这孩子就同意了。”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卢德方皱眉说,“让元大哥他们挑选有才能的徒弟送到您这儿看看不成?” 卢爷爷坚决摇头:“不成,十几二十岁才入门的弟子心思太杂,就算有那个能力,我也不放心把毕生所学教给他,万一养出个白眼狼那还得了?” 卢爷爷始终坚信,只有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徒弟才是最亲的,最容易培养忠诚度的。 卢德方明白自己的父亲在想什么,他轻叹,对卢爷爷的决定作出妥协:“行,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多让人关注一下那个小女孩吧。” —— 自从那天离开卢家以后,谢则安越想越不对劲,便跑去询问了谢老爷子的意见。 谢爷爷沉默片刻,揉了揉谢则安的脑袋,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过了几天后,却让特助将卢家的资料交到谢则安的手里。 谢则安是自己先看了一遍卢家的老底,对于他们家来说,调查一个普通饮食企业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谢则安也很习惯家里人的这种操作。 毕竟对他们家别有居心的人实在太多了。 浏览完以后,谢则安就屁颠屁颠地去把文件传给池冉了,也不去思考一个普通的十岁小孩能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池冉拿到这份资料的时候还是很诧异的,但她还是没有拒绝谢则安的好意。 看完以后,她就清楚的意识到卢家不是区家,他们现在并不靠餐饮业作为支柱,最终决定酒店是好是坏的在于服务,不在乎提供的食物有多美味。 反倒是因为卢家的聚香楼起点过高,在如今厨房人手技术不足的情况下,要价与质量不成正比,已经无形间丧失了很多顾客,经营面临亏损。 如果一直放任亏损状态而不去扭转,卢家就不得不放弃这一条线了。 这也就不怪卢老爷子会开始着急,想在自己一把老骨头入土之前,赶紧再多培养一个继承人出来了。 珍馐10 池冉这件事没瞒着池颖,在池颖这周回家后就和她如实说清楚了。 池颖沉思片刻,却最后只是轻轻抚摸池冉的秀发,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自己决定了,觉得那是对的,姐姐就永远支持你。” 得到这一番话的池冉微微一笑,明白了姐姐的态度。 不过,就算有了要追逐的目标,池冉也不会轻易把学业落下。 但显而易见的就是,她和卢明凯的关系更近一步了,三天两头就到他家里做客,同卢爷爷讨论关于做菜的心得。 每回谢则安都会厚着脸皮跟过去,嘴巴上说的是要保护池冉,其实到了以后不是和卢明凯在一旁斗嘴就是一起遛狗,然后再留下来吃顿晚饭。 当然,元师傅不是天天有空来卢家下厨的,不过就算这样,卢家请的佣人做的饭菜也很可口,几个小孩都喜欢。 卢爷爷和池冉越谈就越欣赏她的才能,在他看来,一个有天赋又肯吃苦的小孩在如今的社会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而且池冉还很谦虚,即便对自己的话存疑,也是等到他说完了以后再一一提出自己的想法,从不突然打断他,给予了自己最大的尊重,也令他看到了女孩身上超乎年龄的稳重与冷静。 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卢爷爷已经把这个和自己孙子一样大的小女孩当做是自己最小的徒弟在培养了,他先是带她前往聚香楼的后厨参观,教她认识食材,分辨食材的新鲜程度与其处于的状态,然后再让她一点点去试调味料的味道,还有分辨各类香料。 于是卢爷爷就发现,池冉的鼻子与舌头真的是太敏感了,对于香料,她只需要一闻就能记住是什么,而只要尝一口菜品,她就能精准的知道食物香味分布的层次。 假如在未来,她有经过更系统的训练,那么光吃菜就能分辨出里面下了什么调味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卢爷爷因此对池冉给予厚望。 但池冉的短板也很明显。 因为她身体素质较差,她手臂力量不足,用她家里的小锅炒几个菜倒还方便,但如果要使用餐厅后厨所用的大锅的话,这个难度就跨越了不少层级,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掌握的。 在聚香楼后厨辨识食材的两个月时间过去后,池冉终于迎来了她的暑假,不用再负担上学与学技术两重重压的负担了。 这么久的时间以来,卢老爷子的真心她看在眼里,二人虽然没有正式举办收徒仪式,却也彼此在心中默认对方是自己的师长或徒弟。 在假期的第一天,池冉一早就到卢家拜访,恭恭敬敬的跪在卢爷爷面前,双手向他奉上敬师茶。 卢爷爷乐呵呵的接过,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刻几分。 他等着一天已经很久了。 “丫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卢家第十七代弟子了。”卢爷爷笑容满面,亲自去将池冉虚扶起来。 “师父。”池冉郑重的喊了他一声。 “好,好……”卢爷爷频频点头,然后见她坐下后,便道,“假期你就到我这儿住下吧,我正好找人帮你多调理调理身子,同时锻炼一下你的手劲。” “好啊。”池冉没有意见,眉眼弯弯。 —— 这天清晨,卢明凯意外的在这个时间点醒了,又因为听到一声狗叫,顿时就没了继续睡的困意。 他觉得喉咙有点干,想喝水,于是就翻开被子下楼找水喝。 喝完水后,他又想去看看自家的大金毛在作什么妖,怎么大早上突然就叫起来了,然后就在院子里看到了正在扎马步的池冉。 大金毛很像很喜欢她,摇着尾巴不停地在她身边打圈,还吐着舌头像是再渴望池冉去摸一摸它,陪它玩玩。 卢明凯呆呆的走到池冉身边,就见她额上已经布满汗水,面色微红,眼睛却亮得发光,如同浩瀚星辰汇聚在她的眸中,熠熠生辉。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锻炼啊?” “一日之计在于晨。” 身体素质不够,只要日积月累的练习,总能增强抵抗力的。 卢明凯的小脸一皱,问:“你不是来和爷爷学做菜的吗?扎马步有什么用?” 池冉答道:“掌勺需要长时间在灶台前站立,只有下盘稳住了,上半身才使得上力气。” “啊?做个菜要这么麻烦啊……”卢明凯一怔,他卷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后才有所动作。 他走到池冉身侧,学着她一起扎马步。 “以后我也要跟爷爷学做菜,你怎么锻炼的我就和你一样怎么做。” 池冉侧眸看了一眼这个脸上写满稚气和坚定的小男孩,嘴角扬起半高的弧度,却没多说什么。 于是,卢爷爷很意外的发现自己那个贪玩又调皮的孙子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新的小跟屁虫,每天就安静的跟在池冉和自己的身后,学起技术来还有模有样的。 不过到底卢爷爷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对于自己的孙子学得慢这事也就没多痛心,但他依旧很开心,自己借由厨艺拉近了和孙子之间的感情,爷孙相处得越发融洽。 —— 与此同时,远在南方的区家家主正惊喜的发现,自己十二岁的小女儿竟然误打误撞,把区家流传下来的菜谱中的第一道菜给做出来了。 味道像极了菜谱中描述的滋味,且经过区家其他弟子的品尝,他们皆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评价。 “师父,往后这菜谱就后继有人了!”王丛咧嘴夸赞道,“大小姐绝对是遗传了师祖的天赋,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 “嗯,这孩子有出息,未来玲珑阁大概会交到她手上了。”区成锐频频点头,眼中精光一闪,扫过面前站着的区家师兄弟,虚伪的笑道,“不过,阿宁现在年纪还小,还得麻烦各位师兄师弟们多多帮衬、教导她才是。” 其余人哪有说不好的份?自然是客套的点头应下,嘴上说着奉承的话。 小小的区若宁则站在父亲的身侧接受众人的赞美,脸上笑容灿烂。 珍馐11 “冉冉,我来看你了!” 一个爽朗阳光的少年朝池冉举起手中的奶茶,而后小步跑到她的身旁,将东西递给了她。 站在料理台前的高挑少女放下手中的刀和萝卜雕花,伸手接过,轻笑道:“谢谢。” “按你的口味买的,不加糖。”卢明凯乐道,“你别说,我这样点单的时候店员都多看了我几眼,就好像再说‘都喝奶茶了还不加糖,自欺欺人啊’这样。” 卢明凯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逗得池冉忍俊不禁:“好好好,是我错,让你被人当猴子看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行啊,我想喝你煮的甜汤。” 池冉答应了,转身便进了冷藏室去拿食材。 卢明凯一个人待得无聊,便伸手去拿池冉还未雕完的萝卜雕花。 九年前,池冉第一次用刀雕花时还把材料弄得歪歪扭扭的,自己就更不用说了,雕出了一坨屎状产物,就被谢则安这小子追着笑话了这么多年,然而现在,他不再下厨了,而池冉却对雕花的功夫又精进不少,即便自己现在手上的只是一个半成品,但一朵玫瑰花的模样已经初现原型了。 每一篇花瓣都薄如砂纸,在光下看还能透出亮色。 就在卢明凯无所事事的时候,元师傅恰好带着徒弟们走进来,一见到他,便恭敬的问候道:“小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看看池冉。”卢明凯将雕花放回了桌面上,而后微微眯眼,道,“我就是个闲杂人,你们忙你们的就行,不用理会我。” 元师傅的徒弟在后边连连摇头,说道:“那怎么成呢?您想吃点什么,我们给您做去?” “不用,冉冉去帮我做甜汤了。”卢明凯淡淡的扫过一眼说话的人,“这不是快营业了吗?你们都不用进行备菜的?” “我们这就要去准备了,小少爷,您在这先坐会儿。”元师傅到底老成,看出卢明凯的不悦了,便主动领着徒弟们走。 但他的徒弟却有些个不省心的,和卢明凯有一段距离后就开始嘀咕着不满:“师父,您是聚香楼的老人了,可卢家的意思却像是想要让池冉那个小丫头片子接下这里的主厨位置,您就甘心这么让位吗?我们这些徒弟都不想您受这等委屈。” 说这话的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徒弟,而另一些年轻一点的,几乎和池冉差不多时候进入聚香楼学习的人则不同意了,愤怒地反驳说:“你这讲的什么话,小冉她哪次来不是以帮衬师父为先的,有气嚷嚷的叫师父让位吗?你一个大男人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成天在这儿逼逼些有的没的,挑拨离间呢?!” 他的话很快就有其他人附和:“就是!就你心思最多,你才是别有企图吧!” 最先开口的是元师傅的大徒弟,这会儿闻言就想骂回去,却被元师傅给喝退了。 “别吵!是活不够多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吗?!一个个闲得在这里叽叽歪歪!”元师傅沉下脸,道,“都去冷藏室准备食材,今天预定的客人有点多,指不定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动作要快些。” “是!” 徒弟们这会儿不敢吵了,一溜烟全都散光了。 元师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还惦记着大徒弟说的话。 的确,九年前卢老爷子刚收徒的时候,他和他的几个师弟们都不太当回事,毕竟他们都是步入中年的人了,怎么会好意思和一个能当自己女儿的小孩计较这种事情,相反,几个师弟对她还很是疼爱,近乎是把自己会的都倾囊相授。 可随之时间的推移,他却对池冉的到来有了危机感。 这个孩子学东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更别提她还有灵敏的嗅觉和味觉,这些优势令她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姑娘就能轻松地达到他们这些干了将近一辈子的老人们的手艺了,甚至是……超越了他自己。 元师傅的师弟们并不负责卢家一线品牌餐厅聚香楼,因此和池冉之间就不存在利益纠葛,可自己呢?身为聚香楼几十年的主厨了,这要是因为实力不如一个小姑娘而被迫退其次,那自己的老脸往哪儿搁? 就这么会儿思考的功夫,聚香楼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是一位姓张的老顾客,平日里都是带自己的好哥们过来消磨时光的,今天身边的伙伴却似乎换了一批。 元师傅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去,笑道:“张老先生,今儿个又是您最早过来啊。” “这不是因为上次小冉过来的时候我来晚了些吗?搞得最后连个酱爆海参都没吃上,全给别人点走了,气得我两三天睡不好觉,都在惦记着呢。”张老哈哈大笑,一双小眼睛闪闪地朝着厨房张望,问,“今天周末,小冉应该也在吧?” 元师傅掩下口中的苦涩,连忙点头笑道:“在的在的,您尽管点餐就行。” “那就成,我今天可是带了自己的老同学过来吃饭的,让他尝尝我们京都的美食。”张老乐呵呵的拍了一下自己身旁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走啊老余,我们去那个最好的位置,到时候还可以看到小冉掌勺呢。” 被他成为老余的人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聚香楼再好吃,能好过自己老家的玲珑阁吗? 聚香楼的厨房和主厅仅有一面玻璃隔着,最初是用来曝光厨房的干净整洁程度以令客人心安,如今有了池冉,人们发觉原来做饭的过程也能如艺术一样行云流水,就热衷于抢那些个能一览厨房动态的位置,欣赏主厨做菜。 池冉刚把白银耳泡发好,扭头就见玻璃外的张老在朝自己招手,她客气的朝对方微微颔首,之后便拿出一个砂锅,准备做个雪梨银耳汤。 清热润肺,最适合在夏天这种炎热的季节里食用了。 卢明凯一见池冉要做这道甜品,顿时眼睛就亮了:“我要冰镇的!” 池冉好笑的看他,道:“行,等下做完以后,你自己放冰箱冻会儿。” 珍馐12 池冉做的雪梨银耳汤汁水粘稠,银耳会炖到入口即化,而雪梨的清甜则完全融入到这份甜汤里,物尽其用。 除此之外,甜汤里还会加入红枣肉和枸杞,为最后的成品增添了一份诱人的色泽。 虽说是甜汤,但池冉却能把甜度把握得刚刚好,爱吃甜的人会觉得这份甜汤里红枣的味道最为突出,很是清爽,而不爱吃甜的人却能尝出这份甜汤里的雪梨味更浓,甜丝丝的,恰到好处。 池冉将雪梨银耳汤分了一大碗给卢明凯以后,还剩下大半锅。 于是她就亲自呈了两份,为前厅的张老和他的朋友送去。 “张老,听闻您上次没有在聚香楼点到喜欢的菜品,这份雪梨银耳汤就当做是我们餐厅的赔礼,请慢用。” “嘿,巧了,我正口渴你就给我送甜汤来了。”张老看着摆放在自己眼前的甜汤,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天虽热,但老人家肠胃不好,不能吃过多冷饮,因此池冉是将两份甜汤降至常温后再端给两位老人,细微之处,尽显贴心。 余老先生本是先入为主的觉得聚香楼不如玲珑阁的,所以期待值稍微放低了些,这会儿却在尝过一口甜汤后彻底颠覆了自己的印象,一下子就坐直起来。 一碗再平凡不过的糖水,怎么能做得如此出色?! 等到回过神来,余老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小碗已经见底了。 张老见他这副模样,笑道:“你这会儿知道聚香楼的魅力了吧?还会惦记你那玲珑阁?” 余老却很不服气,他嘟嘟囔囔的说:“只是一碗甜汤还证明不了什么,大菜还没上呢。” 可余老说是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厨房里的池冉,眼中写满了期待,想知道这个小姑娘还会端出什么样的菜上来。 张老心想,你这就是死鸭子嘴硬,过会儿别吃得连盘子都舔个干净,叫人看笑话。 —— 张老是这里的常客了,最懂得聚香楼有什么好吃的,点的都是卢家菜谱里的名菜。 一般到了周末,没有课的池冉就会接替元师傅的位置掌勺,一来是让她体验实际中在餐厅里是怎么运作的,二来是培养她实操的能力,三来是让她体会聚香楼的氛围,好为接下来接管聚香楼做准备。 池冉当初一出手,一道酱爆海参就惊艳了无数食客,其中就包括张老,令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成为他每次光临都必点的菜品。 在他看来,池冉的手艺和当初的卢老爷子做出的海参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在某些口感的微妙差异上,池冉做得还要更加出色一些。 海参是最难控制的食材,干海参泡发不好,形状不好看不说,海参还会化皮掉渣,口感自然就差了,一失足便是浪费了一个昂贵的材料。 而池冉泡发的海参不仅个个个头大,清洗十分干净,而且在做完这道菜时口感也没有丝毫打折扣的地方,依旧十分香弹美味,酱料的香气完全融入在海参之中,浓稠的酱汁还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膜覆盖在海参之上,令食物变得更加诱人,因为加入了切成薄片的香菇与一节节的葱段,海参还多了几分别样的鲜味,实属锦上添花。 余老在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就被征服了,他顾不得形象,竟是飞快地挥动筷子,风卷残云的又吃了几块海参,一时间,盘中的食物就少了大半。 惊得张老连忙给自己加多几块海参放在碗里,就怕慢一秒就会被朋友全吃光了。 直到这道酱爆海参见了底,余老还用勺子装了点汤汁放进嘴里,享受最后这点香味。 张老很是心疼,一道菜里的海参数量并不多,他刚刚光顾着和余老抢吃的,都来不及细品就将食物囫囵吞枣的咽下去了,因此他不禁低骂余老,道:“你猴急个啥呢,不是还有很多菜没上?你至于和我抢吗?” 余老这会儿有些脸红,轻咳一声,说:“我长途跋涉的来到京都,一时太饿了而已,下道菜肯定不和你抢,我们慢慢吃。” “哼。”张老勉勉强强的信了,然后又痴痴地等待下一道菜的到来。 接下来这道是砂锅白肉,京都名菜之一。 京都人常用“砂锅白肉,过午不候”来表示他们对于这道菜的喜爱。 猪肉需先厚切成块,用最寻常的制作方式加盐、葱姜、大料煮至六七分熟,放凉后将白切肉片薄,同时刀上功夫也要到位,做到片片厚度一致,呈波浪形,最后码盘在辅菜上,整个砂锅放置在火上焖煮,既能保持白肉最原始的鲜甜的滋味,汤水成乳白色,又能吃出配菜中酸菜的清爽口感,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用来形容这一道菜在合适不过。 当然,砂锅白肉的味道还坏还取决于其酸菜的制作,每一份都是由池冉亲自腌制而成,不假他人之手。 于是,当这道名震京都的砂锅白肉上菜以后,余老又一次没有遵守他的话,起筷就又是狼吞虎咽的吃着。 气得张老差点儿把刚才被舔干净的酱爆海参的盘子扣在他的头上。 吃的时候不觉得丢人,等吃完以后余老就知道什么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在他们吃饭期间,其他客人也陆陆续续的到来了,余老抬头一看,许多新来的顾客多是和自己一样的吃相,心里顿时就释怀了。 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毁形象而已,大家都这样。 两位老人毕竟年事已高,胃口小了许多,吃光几道大菜和两碗米饭就算是最多了,因而他们此时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聊聊天,当作消食。 张老转眸想了想,问:“你之前提到的玲珑阁,味道和这儿比哪家好些?” 他是个老饕,对于美食都是热爱的,因为余老下车前一直和他夸玲珑阁来着,勾得他心痒痒的。 “以前觉得玲珑阁的新主厨做出的菜色就是最巅峰的了,没想到来了一趟京都,还尝到更美味的。”余老摇头晃脑,道,“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他看向在后厨忙活的池冉,如此感慨道。 珍馐13 自从区若宁接手了自家玲珑阁主店的主厨位置以后,玲珑阁就显而易见的生意越发红火起来。 在食客们都不禁夸奖她的时候,欧若宁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天生干这行的料,再历练个几年,没准都能代表国家去国际比赛上露一手了。 这样的虚荣心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形成了,只有接受到人们长期追捧以后才会让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自此之后开始盲目自信。 区若宁不喜欢带徒弟,一见那些“呆头呆脑”的大男人围在她旁边问这问那的她就觉得很烦躁,但不带徒弟又没有人手可以帮助她分摊做菜的忙碌,因而这些闷气区若宁就全都撒在徒弟身上,冷嘲热讽不曾断过。 今天又是一个年轻人被气跑了,臭着脸从后厨冲出去,刚好撞上了区家家主区成锐。 区成锐一进厨房,就听见自己的女儿正冷哼道:“笨就是笨,教不会还怨师父说话难听,有本事就别来这儿当学徒了,自己去开店试试啊。” 其余人倒是习惯了区若宁这副模样,一个个麻木的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没有吱声。 区成锐轻叹一声,拉过女儿的衣袖,小声说道:“阿宁,你对徒弟多少好点,现在外边都在传我们玲珑阁店大欺人,不愿招学徒还硬要挂牌说缺人……” “爸,可我也不愿意全找些废物进来啊。”区若宁指了指四周的环境,道,“你看看,厨房就这么点大,人又多又杂,还忙得歇口气都不行,要是再多几个碍手碍脚的人在,不就连转身都难了,那样我还怎么做出好的食物去给客人吃?” “这……”区成锐环视一周,倒也觉得有道理,他轻拍区若宁的肩膀,道,“算了,后厨的事爸不懂,全凭你做主,你要是对这些新招的人不满意,就去你师叔们那边挑几个能干的过来,自己不要老是动怒,气坏了我们玲珑阁可就没主心骨了。” 区若宁得到父亲的应允瞬间脸上就笑了,她道:“那我真的去师叔那边挑人了?他们不会拦着我吧?” “不会,玲珑阁能发展起来对他们也是有益无弊,他们怎么敢怪你。”区成锐冷笑一声,安抚自己的女儿。 “好,等今晚店里关门以后,我就去师叔们家里拜访。” “不着急。”区成锐拉住她,道,“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全国美食协会举办了一个赛事,邀请函发到咱家来了,指名邀请你去参赛。” “算他们有眼光。”区若宁闻言,乐滋滋的问道,“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区成锐笑道:“七月中旬,如果你答应了,我们复函以后就能准备飞过去京都了。” “这么快!”区若宁双眼发亮,而后她想起什么,耷拉下嘴角,道,“但我走了,玲珑阁怎么办?” “还有你师叔们在呢,怕什么。”区成锐摆摆手,不以为意,“虽然他们不及你,但好歹是区家教出来的弟子,不会差到哪儿去的,你呢,就负责拿个冠军回来,把咱们玲珑阁打出名气。” “简单!”区若宁信心满满。 这些年,南北方大部分知名餐馆她都去过一次,但味道都不如她自己做的好,因而她对这次比赛是信心满满,甚至脑海里已经在幻想起到时候报纸上会用“天才美女厨师”来形容自己了。 她这么多年辛苦呆在这个充满油烟味的地方苦练厨艺,不就是等着一朝成名,自己可以名扬全国吗?不然除了一身厨艺和一张脸,她就再也没有其他优势了。 —— 京都,池冉刚下课,就见谢则安在自己教室的门口冲她招手。 谢则安长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高大英俊,皮肤是性感的古铜色,眉眼丰毅,阳刚气十足,仅仅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那双向上挑的凤眼就足以偷看他的人怕得赶紧收回目光,对他绕道而行。 “你怎么来了?”池冉快步走向他,黑色的眸中泛起点点星光,很是璀璨。 谢则安伸手夺过她的书包,甩在自己肩上背着,侧眸勾唇一笑,道:“怎么的,你难不成还不欢迎我?” 池冉摇摇头,抬眸回望他:“没,就是没想过你会这个时候回来。” “我从特种部队里退伍了,刚下飞机就过来找你,感不感动?” “不感动,你肯定是饿坏了才会来找我。” “嗯?你这人怎么回事,就不能是我想你了才等不及要来见你一面吗?” 池冉见他眉头高高扬起,一副很不满意自己回答的样子,不禁笑了笑,用手推着他走:“别贫了,挡在教室门口像什么话,堵住别人的路了。” “你就是嫌我碍事了,我懂。”谢则安瘪嘴,啧啧道,“三年不见,你看来是一点都没有想我。” 池冉抬眸怒瞪他一眼,辩解道:“想的。” 三年前,谢则安由于家庭缘故,报大学的时候选了军校,在里边进行严苛的封闭式训练,本来假期到了,他还是有机会出来玩的,结果偏偏又被通知他报名的冬季训练开始了,要到部队里加训一段时间后去参加特种兵选拔。 偏偏,谢则安硬是成功入选,学业这边只能暂时办理休学手续,去秘密执行任务。 于是这一走就是整整三年时间未见。 谢则安闻言心里涌起一阵甜蜜,虽然他明白池冉对他的感情只停留在青梅竹马的朋友情谊之上,但对于他而言,在暗恋期间,对方无意识表露出的信任与想念就是他所能获得的最大的鼓励。 “不要以为你这样讲我就会原谅你刚才的冷漠,我还要吃你做的食物。”谢则安顿了顿,问,“听卢明凯那小子说,你现在已经能在聚香楼独当一面了?” “嗯,去年年底,师父就让我到店里去历练了。”池冉如是说着,浅笑道,“你想吃什么都行,到时候菜单上有的,没有的,你都可以点。” “不得了,口气也变大了。”谢则安嘴上取笑她,心里却一片暖和。 有人惦记着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沉醉,无法自拔。 珍馐14 池冉和卢明凯是同个学校同个专业,学的都是管理学,不过大三分方向的时候池冉选择了别的课程,所以并没有和卢明凯一起上课。 既然谢则安回来了,按理论上讲他也要去和卢明凯见上一面,虽然两个人并不太对付就是了。 远远的,二人就看见卢明凯正在打电话,神色焦急,直到他眼睛一撇,发现池冉后才挂断电话,匆匆的朝她走过来。 “冉冉,我打电话给你你怎么没接啊?可急死我了。”卢明凯说完,目光一转,终是注意到了池冉身边的这个大活人,不禁讽刺道,“这不是谢大少爷吗?三年不见怎么黑成这样,扎炭堆里了吧。” 谢则安凤眼一转,眼中带着戏谑:“那也比你好,白得像个小姑娘。” 卢明凯最恨的就是有人用他的肤色来暗指自己是个娘娘腔,顿时就想和谢则安掐架。 池冉极其冷静的往前站了一步,像以往那样出手制止二人的行为:“停!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 卢明凯气急败坏:“是他先挑衅我的!” “你以前也没少挖苦他啊。”池冉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劝你算了,不然以他现在的体格,分分钟把你打趴下,你不是最怕疼了吗,还这样招惹他。” 卢明凯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眸光微微一凛,道:“打不过他又怎样,最后能保证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谢则安听力敏锐,闻言冷哼一声,道:“谁说的,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 此话一出,霎时间二人周身形成的修罗场强烈得路人都不敢靠近了。 身处在漩涡中心的池冉却早已习惯,在她看来二人就是从小互相看不顺眼,什么东西都要抢,包括人的感情也是,大概就是出于朋友的占有欲,二人互不相让罢了。 因此,她习惯性的一手拉一个人,道:“能别吵了吗?回家吃饭行不行?” “行。” 这会儿二人倒是消停了,但面色还是很臭。 直到气消了,卢明凯才记起自己要找池冉讲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对了,冉冉,我刚刚正想和你说件大事,全国美食协会给我们家发来邀请函了,说让我们派出一名主厨去参加比赛。”卢明凯说,“爷爷他们打你手机没打通,就让我来和你说就好,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池冉一脸疑惑,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的问,“难道师父他们打算让我去参加?” “就是这个意思。”卢明凯点点头,“这事也问过其他主厨了,他们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倾向于支持你代表卢家过去比赛,现在就看看你的想法,如果决定去的话,我爸就要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池冉垂眸,略一思索后,说:“可元师兄他们的经验比我多……” “经验多有什么用,大家各自都只会做一两道拿手菜,去参加这种比赛,题目随机,万一抽中个不熟的题材,那不就坏事了。”卢明凯又道,“而且大家都一致认为,这种比赛交给年轻人出风头就行,他们年纪大了不是很想继续奔波了。” “我觉得他说的话在理,你可以考虑考虑。” 难得谢则安这次没有和卢明凯抬杠,观点与他一致。 池冉不是个畏畏缩缩的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推迟就是矫情,因而她点点头,道:“好,比赛我会去参加的。” 卢明凯咧嘴笑道:“最好再拿个奖回来。” 谢则安也附和道:“不出意外冠军非你莫属。” 看他俩罕见的统一战线,池冉不禁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那我就在这儿先诚挚的邀请两位先生,到时候在决赛场上为我加油助威吧。” —— 七月初,池冉正好忙完自己的考试,和卢明凯一起回了卢家。 卢爷爷年过八十,精神却还是饱满迸发,除了走路越发不方便以外身体依旧硬朗。 他见到池冉很是开心,连连让她坐下陪自己说话。 卢爷爷顺了顺池冉的手背,亲切的问:“听明凯说你们最近要考试,难不难啊?” 池冉摇头:“不难。” “我就担心你又要筹备店里的事情,又要兼顾学业,会忙活不过来。”卢爷爷说着说着,嘴角就拉下去了,“你看你这下巴怎么又尖了,平时没好好吃饭?” “爷爷,这点我能向你保证,我天天监督冉冉吃饭的,她吃的真的不少。”卢明凯插了一句,替池冉解围。 卢爷爷一挑眉:“那怎么还瘦了?” “消耗得多呗。”卢明凯耸肩,道。 “那就还是太忙了。”卢爷爷叹了一声,道,“要不我们家就不去比赛了,次次都拿个第三,看得我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放。” 这只能说时运不济,自卢家弟子顶上以后,每次抽中的题目都与卢家大菜的理念背离,所以最后的成绩都不太好看。 卢爷爷年事已高,不太追求名次,所以怕的是池冉作为年轻一辈的卢家传人,要是这次还拿不到高分,那她要承受的压力就会更大。 池冉看出了卢爷爷的犹豫,她莞尔一笑,握紧老爷子枯瘦的手,道:“师父,您许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了,正好今晚我来做饭,让您来评评我的水平。” 卢爷爷思索片刻,方才点头说道:“也好,你去吧。” 池冉乖巧地应下,之后松开卢爷爷的手,轻车熟路的走进卢家的厨房。 谢则安见卢老爷子正缠着卢明凯拉家常,笑了笑后,便起身悄悄地来到厨房门口。 池冉平日里太忙了,连抽空剪头发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她的长发披散开来已到半腰之间,微微一弯腰就会散落到身前。 这令池冉有些苦恼,露出了难为的表情。 谢则安见此目光不禁柔和下来,他悄咪咪地走近少女,右手执起她的一卷乌发。 “是你啊。”池冉一转眸就见是谢则安,防备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你来厨房做什么?” “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谢则安微微垂眸就能嗅到她发丝上缕缕飘来的花香,引人心神荡漾。 他不等池冉回应,便从兜里拿出一个橡皮圈,为她束起调皮的黑发。 谢则安望进少女的眼睛,眸中带笑:“这样就好了。” 珍馐15 池冉似心有感触,眸光闪烁地避开谢则安的注视。 她觉得这种感情有点似曾相识,但她一时间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回避。 谢则安倒是很意外池冉会是这个反应,他那双漂亮的凤眼略微睁圆,瞧上去更是美艳动人了。 有戏! “你去帮我洗几个土豆。”池冉背对着他,手指往后指,道,“就在那边。” 谢则安存了别样的心思,状似无意的,指尖划过她的手指,道:“哪呢,我去找找。” 果然,就见池冉的手飞速的缩回去了,耳根子稍稍泛红。 谢则安自己偷偷地乐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这样逗弄对方了,免得把人吓跑。 之后二人的相处很平静,一人洗菜一人切菜,直到池冉准备要开火炒菜了,怕谢则安在这儿被油溅到,才将人赶出去。 谢则安没有反抗,乖乖地就走出厨房。 但一出来,就碰见卢明凯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他往里边看了多久。 二人相视一眼,暗讽涌动仅在短暂的几秒之间便又褪去了。 —— 为了照顾卢老爷子的口味,池冉没有选择重油重辣的菜,选的都是偏清淡、易消化的。 拢共有四道菜——粉蒸排骨、素菜丸子、白灼菜心和鸭掌冬瓜汤。 粉蒸排骨的肉被蒸得鲜嫩,入口不需怎么咀嚼就能咬断,甚至年轻人还可以将骨髓唆出来,而排骨下面垫着的土豆吸收了肉香,香软清糯,别有一番风味。 素菜丸子是由萝卜丝、南瓜丝和卷心菜丝混合而成的,复炸过一遍以后丸子上沾到的油分基本被控光了,吃起来不仅不油腻还很清甜酥脆,很合卢老爷子的口味,沾一沾金桔汁口味更佳清爽,老人家一口气都能吃上好几个。 白灼菜心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因为菜心很新鲜,喜欢清淡的卢妈妈很喜欢,而剩下的一道鸭掌冬瓜汤,鸭掌煮出来的汁水带有一种胶质,加入冬瓜煲上些时候,其清甜爽口的味道不管在饭前还是饭后喝都叫人觉得喉咙润滑不少。 “冉冉的手艺又精湛不少了。”卢老爷子不禁感慨,他的面前是卢明凯为他新添的冬瓜汤,舀起一勺都能见到半透明的汤水散发出的香味,“这汤好喝,不过不像是我们这边人的吃法。” “是我向来自g省的老师学的。”池冉扬唇一笑,道,“g省的人多爱喝汤,对煲汤十分讲究,这冬瓜汤就是他们夏天常喝的解暑汤,我觉得还不错,今天就做了。” 卢爷爷笑道:“不错,懂得虚心求教,才会有所进步。” 即便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于食物或许做不出像专业厨师那样的水平,但其技巧是可以值得学习的,人总要不断的吸收新的知识才能步步前行,池冉没有对自己现在所站的高度而生出骄傲自满的情绪,就是卢老爷子觉得最欣慰的事情了。 经过今天这顿饭,卢爷爷彻底放心她代表卢家去参赛了。 饭后,卢爷爷嘴里吃着孙子给他剥的橘子,目光慈爱的看向池冉,道:“如果你再成长几年,我们卢家就没有什么东西再可以教你了。” 池冉摇头,道:“师父说的什么话,要是没有您和师兄们这些年对我的倾心相授,我现在没准还在这一行的入门处摸索。” “但毕竟,能教你的还是太少了。”卢爷爷叹了一声,道,“这次去参赛你不用有压力,当做去走走看看就行,学习学习其他菜系的做法,对你往后自创新菜品是会有帮助的。” “我明白,您放心。” 卢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她和卢老爷子是一个想法,边递给池冉水果边说道:“我们不要求你一定要拿到什么名次,尽你所能就行了。” “好的。” 池冉哭笑不得,怎么每个人都对她这么没有信心呢。 正无奈之际,她一抬眸,就见到谢则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朝自己笑了笑,嘴巴微动,用口型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我相信你。 池冉一愣,敛下眸中异样的神色,不敢再往谢则安的方向看去了。 —— 对于美食大赛这种赛事来说,选手们靠着赛前几日的突击训练是没有什么用的,临时抱佛脚那一套在这一行并不管用,所以池冉也没做什么准备,刚好因为放假,这些天她就都呆在聚香楼里掌勺了。 客人们一听是她来做菜,预定的电话差点儿都被打爆了,而后厨的一些小学徒也很乐意和池冉共事,毕竟大家都是年轻、血气方刚的青年,心里多少存了点别样的心思。 直到这天,来吃饭的顾客一见厨房的主导人又换成了元师傅,不禁抓住服务生问道:“不是说池小姐假期会过来掌勺吗?怎么今天不见人呢?” “对不起,最近一段时间池主厨要去参加全国美食评比大赛,不会出现在店里了,您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到多多关注央视频道,支持我们池主厨啊。”服务生甜甜的笑着,顺便将手中的一个包装精致的罐子递给了这位客人,“这是对特意来见池主厨的客人准备的赔礼,请您收好。” “唉,好吧。”这个客人没把这个小罐子当回事,挥挥手就让服务生走了。 直到他回家以后,忽然想起要打开罐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才恍然发现这竟是下饭吃的酱菜。 他用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顿时一阵咸香就涌上口腔,牙齿咬下时还能听见酱菜清脆的声音。 待他回过神,自己已经不怕咸的又吃了几口,十分上头。 与他有相似反应的客人多得是,纷纷将电话打到了聚香楼的客服那儿,询问店里是不是准备出可售的小菜了。 但这些,池冉却全不知晓。 她现在正在参加美食评比大赛的开幕式,在这儿,她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两个故人,以及忆起由他们引出的一段尘封的记忆碎片。 区家,似乎已经离她的生活很远很远了。 不过…… 池冉面色微冷,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这对父女。 她可从来都没忘记这些年自己苦练厨艺的目的是什么。 珍馐16 池冉的变化太大了,当初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孩子,如今已然变得亭亭玉立,五官明艳,身材高挑,穿着齐胸晚礼服的她就像是从某个大家族里走出的千金小姐似的,即便是一个人身处在宴会的大厅里,人们的目光都会忍不住汇聚在她的身上,甚至记者们都情不自禁的将镜头多给了她好几个。 区若宁对自己的外貌还是十分有信心的,不然这些年她一个小小的厨娘也不会受到淮南地区那么多人的追捧,但今天,她却遇见了一个比她还要惊艳的少女,而自己和她刚一对上眼,就知道她不仅从外表上输了,气质上的也输得彻底。 华国人偏爱气质如兰的女性,认为这是一种别样的东方神韵,池冉恰好就符合这一份审美,看起来端庄大气。 区若宁实在无法把这个少女和小时候的池冉联系起来,因此她心里现在只是嫉妒,不喜对方的容貌比自己出色而已。 区成锐就更是认不出来池冉了,他一向关注的人只有池恒生,至于他的两个女儿,最有天赋的那个身子骨虚弱,指不定十年前就死在哪个旮沓角落里了,不足为惧,所以他也不曾让人去找过池家姐妹二人,就更不会知道他们的动态。 池冉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又把视线落到舞台上,似乎是在认真的看表演。 她没有男伴,不少怀有异心的人曾接近她与她交谈,却都被池冉应付过去了。 待到晚会结束,她又一次谢绝了一位年轻男士的邀请,独自回到主办方为选手定的酒店里。 说来也巧,当电梯门一开,电梯里的她正好撞上了打算出门散步的区家父女。 三人皆是脚步一顿,不过,池冉很快就神色如常的踏出电梯门,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区家父女。 电梯门因为迟迟等不到人进入而自行关闭了,区家父女却还停留在电梯前,脸上的震惊尚且没有收回。 “她和我们同一层……她也是参赛选手?!”区若宁面容有些扭曲,她甚至已经想到明天大赛开始时,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会有多偏爱这个少女了。 有她这张脸在,即便她的菜色做得再怎么差,为了吸引观众,制造一些话题,举办方肯定会更偏爱她的。 区成锐的心思却和区若宁关注的不一样,他疑惑的扶着脑袋,喃喃道:“这是哪个名家的人?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调查了今年参加比赛的选手,大部分都是以前年度经常到场的名厨家族,可这些人年轻一辈几乎没有可以挑大梁的,所以每回来来去去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年纪再小都有三十了。 思来想去,这个女孩看起来和自己的女儿年龄相仿,区成锐觉得应该是某家新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借由这次比赛初次露面,积攒名气的。 和他们玲珑阁的本意相差不大。 但区成锐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 区若宁既然能把日渐没落的玲珑阁起死回生,吸引来天南地北无数食客,那么一个小小的全国赛事,想要拿下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怀着这样的自信,区成锐躁动的心逐渐回归平静。 —— 隔天一早,四海八方的选手汇聚在一个巨大的露天场地里,等待赛事的正式开始。 第一天初赛,选手一共有五十人,评委们至少要淘汰掉一半的人数才算完成任务。 题目是电子系统抽的,选中的是甜品。 虽说不限制选手制作甜品的种类,但因为参赛选手大都学的是中式菜系,要做甜品当然选用的也是中式为主,极少有人用到烤箱。 区若宁也不例外,她想做的是南方某地的一种特色甜品——姜汁双皮奶,这道甜品对温度与甜度的控制都需特别精细,稍一不小心,奶液就会凝结不起来。 巧的是,她所处的位置和昨天撞见的那个少女距离极近。 区若宁出于好奇,偷偷地往少女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对方正不紧不慢的在将雪梨切块,而旁边摆放的则是泡发中的银耳。 区若宁心中暗骂这人是个傻子,在这种大赛上都不拿出点有技术含量的作品来,活该等会儿会被淘汰。 因为她的不重视,区若宁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少女身上移开了。 但镜头却不一样,在专注地拍摄少女的一举一动。 银耳泡发、雪梨切块、红枣去核……池冉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优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绘画才如此有艺术感,明明是在做一道寻常人家都会做的食物,经由她的手却好像就能吃出上万价钱的水平一样。 观众们很多看见池冉的镜头后就舍不得转台了,不约而同的期待着到时候评委们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两个小时过去,初赛迎来了评委点评的环节。 这次的评委请的是国内三个知名的美食点评家,以及一个国外有些名气的网络美食点评油管主和美食协会的会长章秦,可以说阵容强大。 章秦在比赛开始以后最关注的的就是池冉和区若宁。 他自己就是京都人,之前曾暗中探访过聚香楼,不过那会儿掌勺的是元师傅,除了一道桂花红烧肉还能达到他的标准以外,其他菜品的味道皆是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反倒是以前出差去过一次南方,尝试过区若宁做的几道热菜,给他的第一印象十分惊艳,口感达到了许多老厨师都做不出来的水平。 不过,听闻池冉才是那个聚香楼里颇有卢老爷子当年风范的弟子,这令以前经常光顾卢老爷子生意的章秦多了一份好奇,这次终于有机会来品尝池冉的手艺了,他自是对成品的期望值很高。 但,当他看见池冉做的只是一道雪梨银耳甜汤的时候,心里就不禁直摇头。 这一个片场里,做这道甜品的少说有三四个,而且池冉所在的位置比较靠后,在她前面的几个做这道菜的选手都被淘汰了,所以评委们到她这里时,多少对甜汤已经不太抱有希望了。 然而,章秦却意料之外的看到那个外国评委在吃下第一口后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嘴巴里叽里呱啦的在讲自己的母语。 珍馐17 卢明凯嗜甜,但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所以池冉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特意做了甜汤去给他喝,以此试试效果。 没曾想,卢明凯对甜汤的接受度还挺高的,并且从那以后就戒了吃糖,如果嘴痒了就自己动手做份甜汤,或者找池冉做碗更好吃的。 卢明凯除了爱吃糖,辣和肉也是他必不可少的,所以在京都这样干燥的环境里很容易三天两头就咳嗽,每次都呛个不行。 他又不愿意喝中药调理,也懒得按时吃药片,不得已,池冉只能借用一手冰糖炖雪梨给他清清肺热,再让卢爸爸对他进行残酷单打,逼他把药给吃了。 所以池冉至今做得最熟练的甜品就是这一道雪梨银耳甜汤了,能让卢明凯这种小饕百吃不腻的,也这有这独一份。 就这么会儿功夫,来自外国的这个评委已经把手中端着的一小碗甜汤全喝光了,正在询问池冉还有没有多余的分量能给他带走。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只剩下一点儿汤水的话。”池冉把炖锅的锅盖揭开给他看,如实说道。 金发男人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而在他之后接连把糖水喝完的三个美食点评家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小炖锅,却不好意思和外国友人抢吃的。 章秦低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小半碗甜汤。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令嘴挑的其余评委全都露出想“再来一碗”的表情。 章秦拿起勺子,微微搅动甜汤,原本朵朵形状完好的银耳因他的动作而散开“花瓣”,在浓稠的糖水中游走。 章秦轻抿一口,丝丝缕缕的雪梨味覆盖在他略显干涸的唇瓣上,仿佛雨水温柔地洒在土地上,湿润了表层。 “我这辈子头一次发现,一碗小小的甜汤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美味。”章秦见镜头在拍摄自己,由衷的评价道,“这是无法形容的味道,但我相信,通过镜头看见成品的观众们,一定能明白这碗雪梨银耳汤的过人所在。” 然后,章秦就当着大家的面一滴不剩的把甜汤全给喝完了。 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们:“……” 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几个评委又客气的和池冉讲了几句话,之后就转头走向了下一个选手的摊子前面。 是区若宁和她的姜汁双皮奶。 评委们先是观察了一下双皮奶的色泽和状态,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才开始品尝起食物的味道。 姜汁虽然浓烈,但味道却不冲,奶香味也不曾被姜的味道盖过,依旧散发着自己的独有的魅力,二者搭配在一起,吃进口中层次分明,一勺入肚后,胃部很快就燃起微微的温度,是姜在发挥它的作用。 五位评委一致认为这同样是一份十分完美的作品,皆是给出了高分。 初赛结束后,池冉和区若宁二人顺利地晋级复赛,且分别为第一第二名,相差分数不过一分。 同时,二人的分数远远高于第三名。 显而易见,她们两个人就是这次比赛的黑马了。 但区若宁却很不高兴,在她看来自己的姜汁双皮奶绝对能赢过池冉的雪梨银耳汤,都怪那个外国评委,说什么还是不能接受姜的味道,最后打出了一个较低的分数,严重拖了区若宁的平均分。 大概是区若宁的情绪管理实在太差,一旁的池冉敏锐的就察觉到她强烈的不满的心态。 就在区若宁偷偷地用锋利的目光恶狠狠地往池冉身上投去的时候,池冉却刚好一回头,把她抓个正着。 区若宁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凝结住,但很快,她就被池冉那个似笑非笑的神色给刺激到了。 这是在看不起她吗?!不就是初赛比自己多了一分吗,她区若宁后边的比赛肯定能甩她一大截! 池冉成功惹恼对手后便姿态优雅地离场了,她的嘴角挂着完美的弧度,不论从哪个角度拍她都能呈现出她的美丽。 反倒是区若宁,明明瞧着脸蛋儿挺上镜的,结果镜头一扫,她的表情却变得无比凶恶,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但区若宁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待池冉离去以后才下场去找自己的父亲,想和他吐槽池冉刚刚对自己那嚣张的态度,却没料到区成锐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张着嘴巴愣在原地。 区若宁把手放到男人脸前晃了晃,道:“爸,你在看什么呢?” “池冉……” “爸!你不是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一个臭丫头迷住了吧?!” “不……重点是池冉!”区成锐突然间死死地双手扣住区若宁的肩膀,眼中布满红血丝,“你难道忘了,池恒生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吗?!” 区若宁被吓得脸色一白,颤着声说:“池冉……对了,是池冉……但是,不可能的啊,她当初不是快没气才被她姐捡回去的吗?再说了,她……她身体不好,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学厨的辛苦?” “可现在这人也叫做池冉!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区成锐大吼一声,之后忽然像是被惊醒一样,猛地回过神来。 他拉过还一脸不敢置信的区若宁来到角落,沉声说道:“阿宁,这事交给爸去查,但不管最后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池恒生的女儿,我都要你一定得比得过她,听见没有?!” 这是区成锐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区若宁不敢造次,连连点头,说:“我会的,爸,你很清楚我的实力,拿到冠军不成问题的。” 区成锐的脸上再无一丝疼爱之色,目光阴沉扫视自己的女儿,道:“最好是这样。” 谁都不知道,在他心里,池恒生给他带来的打击有多大,影响有多深远。 他厨艺比不过池恒生,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嗅觉灵敏的女儿,以为终于能够比得过池恒生的孩子了,没想到池恒生的二女儿却在嗅觉与味觉上极其出色,小小年纪就能轻易尝出菜品的优缺点,若不是身体虚弱很少下厨,他的女儿的光环就又要被姓池的给夺走。 池家人就像是一个魔咒,笼罩在区成锐的头上始终无法摘除。 所以,在这个能证明自家招牌是全国第一的比赛上,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会输给一个姓池的! 珍馐18 第二天,复赛开始。 经由昨天一夜的发酵,人们对节目的关注度提高了不少,特别是官方对几个重点选手的宣传令人们对这个节目多了些许期待。 以往在美食节目或者美食比赛里,观众们能看到的只有秃头的、脸上油腻腻的、上了年纪的老厨子,虽然从电视上看,他们的菜做的确实色相很不错,但人作为视觉动物,总还是提不起兴趣去关注他们。 这次比赛却不同,不仅有池冉和区若宁两个高颜值的少女,其他菜系的名厨后人也大都是年轻的少年,虽不至于长得多么英俊,但至少看起来十分清爽。 网友们纷纷感叹,这年头做厨师还要从考虑颜值入手吗?他们都不知道节目播出后究竟要看人还是看菜了。 但话虽如此,大部分颜狗还是看得不亦乐乎,而其中,长得最好看的池冉还莫名其妙有了粉丝。 当然,这些事情当事人并没有过多关注,也就无从得知。 今天赛场上只留下了二十五位选手,按照积分排名,池冉今天站在视野最好的最前端,灶台靠近评委席,等同于今天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评委们收入眼中,摄像机也会更青睐她。 区若宁的位置其实也不差,不过因为在稍微偏右侧的地方,光源会被池冉的棚子稍微挡住,瞧着环境就比较暗。 区若宁愤愤地盯着处于中央位置的池冉,紧握拳头时,手上的长美甲扎进皮肉里,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记。 池冉不是没感受到区若宁恶毒的视线,但她却微微一笑,抬手将自己披散在身后的头发用橡皮筋随意的扎成低马尾,恣意潇洒。 其实不仅是观众们喜欢她,连评委们也时不时就会把目光扫向她,特别是那个外国评委,总是会低声说着赞美的话,也不管摄像机会不会拍到。 待主持人宣布抽题后,电子系统的界面停留在了“豆腐”上。 豆腐,石膏和大豆磨制而成的一种产物,古时候人们意料之外发现的美食,煎、煮、炸、蒸,不论哪一种方式都能把豆腐做得无比美味,由这个食材衍生出来的菜色也是多不胜数,所以对于今天的选手们来说这道题目不会很难。 “看来今天我们是有机会品尝到一席豆腐宴了。”章秦朝镜头笑了笑,然后开始介绍起豆腐的起源。 这边评委们在活跃气氛,台上的厨师们却要在短暂的时间里思考自己要做什么了。 一想到豆腐,大家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着名的麻婆豆腐,不过麻婆豆腐作为川菜系,赛场上也有川系厨师,因此对于其他菜系的厨师来说,选用这个菜当比赛作品实在是太冒险了。 区若宁不爱吃辣,她的菜里当然就很少有辛辣调料的存在,这次她选择做的是一道鲫鱼豆腐汤。 鲫鱼味甘、性平,具有健脾、开胃、益气、利水、通乳、除湿之功效,豆腐清热泻火、益气、解毒,二者搭配在一起具有极其丰富的营养价值。 这道汤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在于如何把汤汁熬成奶白色,常说小火出清汤,大火出白汤,这道汤的精髓就在于大火熬制,其次,煎鱼时如何去除鱼腥味以及保证鱼皮不要和锅底粘连也是重中之重,这一部分决定了汤水的味道。 区家所在的城市临海,人们爱吃鱼,所以区家菜谱里对鱼的处理方法十分详尽,区若宁更是处理鱼腥味的一把好手,不过片刻功夫,煎锅中的鲫鱼便渐渐飘来了自己的鱼香味,并无令人作呕的腥味。 趁着去拿热水的时间,区若宁悄悄地看向池冉。 只见池冉正悠哉悠哉的在用模具把豆腐做成一个一个圆柱形,单从造型上看,实在搞不懂她想要做什么。 区若宁一声冷哼,而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这次的比赛时间只有一小时,她就不信池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什么惊艳之作来。 池冉气定神闲,在几个厨师都已经开始热锅烧油的时候,她还在准备她的食材。 她手上是一碟腌制了一会儿的肉馅,池冉每次都会抓一个硬币大小的肉放到豆腐上,点缀好以后再把剩余的没有覆盖肉馅的圆柱形豆腐盖在上面,接着便放置在一旁,热锅宽油,大火等油温升起的同时,她的动作忽然变得迅速起来,调制好蛋白豆腐泥以后恰好锅烧到了七成热。 池冉把豆腐块一个个放入豆腐泥中卷上一圈后丢进油锅中炸,在等待豆腐块成型期间,她将一早调好的酱汁倒入另一个大锅中烧至粘稠关火,另一边则把炸成球形的豆腐块一个个捞到盘子中,快速淋上一旁橙红色的酸甜酱汁。 酱汁很快就填充了豆腐丸子的内里,令其不至于会因为冷却而回缩。 一个个色泽鲜艳、滑软饱满的豆腐丸子就完成了。 与此同时,比赛期间刚好结束。 油炸的东西需要及时吃才能吃出香脆的口感,池冉的菜恰好会由评委们第一个试吃,正是这道菜味道最佳的时间。 没有人能抵抗得住油炸食物的诱惑,特别是这并不是一道只有香脆口感的菜品,外壳酥脆,内里滑嫩,配合酱汁的酸甜可口,令评委们无法克制的多吃了一两个。 章秦不禁问道:“这道菜叫什么?” “鱼心酿豆腐,也叫口袋豆腐。”池冉微笑道,“这道菜类似于客家的酿豆腐,却改煎为炸,用豆腐泥包裹住如流心一般的夹肉嫩豆腐,炸至球形也有利于豆腐块的受热均匀,而酱汁采用酸甜口可用于解腻,同时能够增添口袋豆腐的层次感。” “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样的菜。”章秦频频点头,“很有创意。” “您过奖了。” 有了池冉如此精彩的开头作为标准,后面的厨师们就难了。 虽然区若宁的鱼汤同样得到了评委们的一致好评,但由于她并没有在这道菜里注入自己的思想,评委们给的分数也就不会高于池冉。 最终的排名毫无悬念。 池冉又一次站在了最高点。 珍馐19 区若宁正躲在房间里,耳边是父亲疯狂锤砸房间门的声音。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因为输了几场比赛,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就突然之间变了脸色,对她破口大骂,什么重话都往外讲,难听至极,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令场下那么多人看笑话。 还好这不是决赛,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无非就只有评委和剩下的几个选手而已。 明天就是决赛了,主办方将会特意放开限制,让观众们自行购票来围观场上选手的表现。 明天……明天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一路走到现在,区若宁的积分和池冉之间其实总是相差了两三分而已,只要她再稍微努力一下,反超并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她拿了冠军,父亲是不是就会变回以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人了? 区若宁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指甲,双眼发直,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一样,很是吓人。 —— 池冉今天意料之外的围观了一场父女争吵的场面,不禁咋舌。 看来区家父女的感情也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好啊…… 她此时刚洗完澡,头发还湿哒哒的,正打算去找找吹风筒吹干头发的,就听见房间的门铃响了。 池冉动作一顿,而后往门的方向走去。 打开一看,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谢则安。 池冉连忙解开防盗链,让出一条路给谢则安进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谢则安勾起唇角,弯下腰凑近池冉的耳边,声音沙哑地说道:“悄悄告诉你,我家可是这个大赛的赞助商之一。” 池冉觉得自己耳边被青年温热的呼吸弄得发痒,身体不由自主的便往后退了一步,但不巧的是刚好撞到了门板,一时站不稳差点儿摔倒。 好在谢则安眼疾手快的揽过她的腰际,将人往自己这边靠过来,免去了这一场失足的发生。 “……谢谢。” “……不客气。” 二人相视,总觉得气氛忽然间在变得尴尬之余还多出了些暧昧。 因为谢则安刚刚的动作,二人现在身体贴得极近,谢则安甚至只需要稍微低下头,就可以一亲美人芳泽。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放开了池冉。 两人现在还是朋友,突然捅破那一窗纸像什么话,万一连朋友都没得做怎么办? “你……” “你……” 二人一愣,竟是连开口的时间都掐得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幸好有一道暴躁的声音将他们二人的思绪拉了过去。 池冉侧身往外一看,入目的竟然是区成锐不顾形象的疯狂用脚去踹一个房间的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过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谢则安微微眯眼,眸光锐利:“那是谁?” “比赛你看了吗?他是区若宁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池冉掩下眸中的讽刺,继续说道,“下午他们父女就吵过一次了,只是没想到回来以后还不消停。” “打扰到你休息了?” “那倒没有。” “嗯哼。”谢则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我这回就当个热心群众,勇于举报吧。” 听出他要做什么的池冉蓦地扑哧一笑,道:“行啊,那我在这儿先谢过这位新时代**了。” 而后,二人便趁区成锐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时候钻回了房间里,锁上房门。 在谢则安举报的电话打过去不久,门外的走道上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隐隐约约还有区成锐大骂挣扎束缚的声音,但很快就被人制止住。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池冉心想,没准区若宁还要感谢一下自己,帮她处理了她的渣爹。 “开心了?”谢则安看出了池冉的情绪变化,忍不住伸手去捏捏她的脸颊,“太瘦了,都没剩什么肉了。” “可我真的没有刻意减肥。”池冉闻言眉头一皱,手掌也抚上自己的脸颊。 谢则安没有细思,便笑道:“没事,以后我来养你,保证把你养得脸圆圆的。” 然而,此话一出,他才发现这并不是个适合开玩笑的时机。 刚刚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气息还未褪去,现在说这种话池冉不会再当朋友间的调侃来看,而是会当真的。 果不其然,他就见到池冉的脸沉下来,面色严肃的凝视自己。 谢则安轻叹,他知道今天自己不解释清楚就过不去这个坎了。 “今天不是个表白的好日子,我既没准备鲜花,也没带你去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谢则安说着说着,面上却浮现出真诚的笑容,“但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自从我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以后,我天天都在想着哪一天你才会知道我的感情,是不是会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害羞的接受我……” 池冉觉得自己的耳根子发烫,抬手就想捂住谢则安的嘴巴:“停……” “你让我说完最后一句。”谢则安抓住她的手腕,漂亮的凤眼里因为此时充满爱意而变得水光粼粼,“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我以一个军人的忠诚为誓,此生对你绝不背叛。” “你太突然了,至少需要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 然而谢则安却不放过她,扯住她的手腕,令她直视自己,问:“那你喜欢我吗?冉冉。” 池冉望进对方的双眸,咬了咬唇,道:“……喜欢。” 可如何分得清,这是对朋友,还是对爱人呢? 谢则安何其聪明,他步步紧逼,问:“那你回答我,你对我,和对卢明凯,是同一种喜欢吗?” 池冉这时才恍然大悟,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流露出几分她身上不常见的可爱。 “不一样!” 她有两位朋友,同样都是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可是一个却化为了亲情,对另外一个的感情似乎却变异了,变得她极其陌生,在对方出任务的那三年,她会担心他的安危,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他,看着手机和他的聊天界面,想着对方会不会在下一秒忽然之间就发给自己一句晚安。 谢则安笑了,笑容无比灿烂。 他轻轻地在池冉的手背上烙下一吻,目光深情而坚。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自开窍以来,他用几年时间布了一个大网,终于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将自己心爱的人笼住了。 他的爱是炽热的、坚定不移的,就像猛兽在准备捕猎之前,会认真地做好潜伏,到了最后一击的时候,堵上全部努力勇敢一跃。 在这一点上,卢明凯那个傻子怎么比得上他。 珍馐20 可怜的卢明凯,在第二天和卢家人一起来到现场观看比赛的时候,见到笑得像朵向阳花一样的谢则安时还满脸问号。 “你吃错药了?笑得这么恶心。”卢明凯嫌弃地用手肘捅了捅谢则安的胳膊,问。 谢则安甩了甩手,脸上的笑容依旧,道:“我自然是有自己值得开心的事情,你谁啊,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卢明凯丈二摸不着头脑,低低骂了他一句“玛德智障”以后视线就又重新放回到赛场上。 今天是最后一场比赛了,比赛场上只剩下了五位选手,其中年纪最小的当属池冉,年方十九,年纪最大的是一个川系老师傅,当初复赛也是他借着一道正宗的麻婆豆腐成功突围,排到积分第三以后就时常与区若宁互咬尾巴,不是这场你第二就是我第二的,实力也是剩余选手里较为出众的。 “欢迎各位观众亲临本次比赛的现场观看决赛,今天,我们的评分赛制将会做出一些变化。”主持人站在台上,望着四周坐满的观众,语气欢快的说道,“评分分为两部分,一是由五位评委对选手的作品进行专业打分,二是现场随机抽取十位观众组成我们的临时大众评委团为选手打分,最终得出的平均分,专业评委的分数占百分之六十,大众评委的分数占百分之四十。” “这是一次实力与运气互相交织的比赛,让我们期待选手们会在这一场赛事中如何表现吧!” “现在,由全国美食协会会长章秦先生为我们这次比赛选取题目——” 随之主持人的话音一落,镜头转向评委席上的章秦,老人家神采奕奕的向众人招招手之后,将手伸入不透光的纸箱中,拿出了一张卡片,亮给摄像机看。 家常菜。 这三个字是每个漂泊在外的儿女都会怀念的味道,每个人对这个词的理解都不一样,是一个蕴含了千千万万的家庭的情感的名词。 池冉在见到三个字的时候也是一怔,她转眸看向台下的人,正好和池颖对上了视线。 池颖坐在谢则安身侧,这会儿也在看着自己,她站起身,双手作出一个喇叭状,朝池冉大喊了一声:“加油!小冉!” 那一刻,池冉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了。 她眸子微转,就见到池颖身边的谢则安也跟着站起来,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心给她看。 池冉莞尔轻笑,在主持人说了一声“比赛开始”以后,就走向食材区,寻找自己想要的材料了。 在池家姐妹年幼、池恒生还未当上主厨时,他们家里过得十分清贫。 池恒生为玲珑阁忙前忙后,拿的却是比普通学徒高上一点点的工资,为了给原主治病,他花光了大半的积蓄,因此在食物上,他们一家人只能吃的简单。 池家姐妹很喜欢吃牛肉,特别是池恒生做的一道芥兰炒牛肉,将芥蓝的清脆爽口和牛肉的香嫩甜质全都激发出来,不过牛肉的价格普遍较高,所以他们家并不能经常吃到这份美味,自此之后,姐妹俩就格外珍惜爸爸下厨的机会,一道普普通通的芥兰炒牛肉也就成为了姐妹二人心中不可抹去的白月光。 芥蓝要选不嫩不老的,吃起来口感好不说,在炒菜的时候也不需要下更多的油来弥补菜的缺点,而牛肉在下锅炒之前需要做一些简单的腌制,所用的酱料是南方地区特有的沙茶酱,甜咸口味,能增加牛肉肉质的鲜甜感。 大块猪油热锅放下滑底,融化之后就可以用来大火炒芥蓝了,炒至青菜色泽油亮之际就可以下牛肉了,炒菜讲究火候,时机多一分过老少一分过生,最后洒下薄盐,倒入勾芡,一道菜就完成了。 而区若宁做的则是一道玉枕白菜,其中内陷用虾胶、猪肉、碾碎的干鱼片三样荤料制成,然后用过一遍水的完整的白菜叶作为外衣包裹起来,以红辣椒丝为系带捆绑好就可以上锅蒸了,最后再淋上芡汁,这道菜就可以食用了。 到了即将评审的时候,坐在观众席上的卢明凯紧张得双手握成拳头搁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嘴里不停地问着谢则安:“冉冉的菜看起来太普通了,你看其他人不是剁椒鱼头就是鲍鱼海参的,样样都是大菜,这……” “你要相信她,既然选择这一道菜,那自然有她的道理。”谢则安对卢明凯的举动表示嫌弃,道,“你没看颖姐还坐在这儿很镇静吗?” 池颖闻言,僵硬的扭过头,说话一字一句的像个机器人:“我,我这是,紧张过头了。” 谢则安:“……” 池颖一个深呼吸,而后定定的说道:“但我明白,如果抽中这个题目,小妹的脑海里肯定和我想的都是同一道菜,就算拿不到奖也无所谓的。” 爸爸,您知道吗?小冉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在全国赛事上都能走到最后一步了,如果您还在世,您看到了也会为她骄傲的。 而当区若宁看到池冉做的是什么菜色之后她差点儿就要开心到笑出声了,在她看来,虽然写的是家常菜,但在场有谁会真的随随便便炒一个菜就当成是参赛作品,在场的选手不使劲在这上边做文章就不错了。 这么实诚的作品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次不止区若宁这么想,观众和评委也是如此。 不过这回评委们是要从低分的选手那儿开始试菜的,一时之间还到不了池冉这儿。 选手们确实选的都是些大料,做出的食物着实被评委们大夸一把,轮到品尝区若宁的菜时,虽然稍有冷却,不如出锅时热腾腾的好吃,但章秦等人还是为她的糅杂百味而频频称赞,“鲜”就是玉枕白菜的特点,而区若宁把这道菜表现得淋漓尽致。 到了池冉这儿,一行人的期待显然就低了很多。 在他们吃菜之前,池冉还为他们各自盛了一小碗普通的白饭。 池冉礼貌的阻止了想直接吃菜的一位评委,浅笑着解释说:“这道菜需要淋在米饭上才好吃。” 既然她这么说,那大家也就按照她的话做了。 只一口,即令他们颠覆此前对这道菜的所有评价。 珍馐21 芥兰炒牛肉的浓稠汤汁吸取了肉香,淋在米饭上吃能令人一口气吃下小半碗,而芥蓝经过猪油的炒香以后,独属于青菜的味道被彻底激发出来,但又没有青菜的涩感,牛肉就更不用说了,又滑又嫩,被沙茶酱牢牢紧锁住味道,就算冷了,口感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这才是家的味道……”一个大众评委小声地说道。 确实,前面所品尝过的山珍海味,好吃归好吃,却缺了一份专属于小家庭的温馨感,令人觉得不踏实,好似是过年时候去下馆子才能吃到的美味,而真正的家里会吃什么?无非就是简单的炒几个小菜,就着米饭,家人围在一张桌上拉拉家常,愉快地夹起菜肉果腹,一段日常吃饭的时光,恰是平凡的生活中最温暖的时刻。 一个两鬓斑白的专业的美食点评家红了眼眶,轻叹道:“我想起我已故的妻子以前最爱做的几个快手菜了。” “我想家了,自从出来工作,我就再也没回到我们那个小山村,没再吃过妈妈亲手做的饭菜……” “外边的食物千好万好,却始终不如家好,这,才是家常菜存在的意义,让人一吃就能回忆起自己家乡的味道。”章秦点头,他放下手中已空的小碗,深切的对上池冉平静的眸子,“孩子,你做的菜是真正符合这一主题的,是当之无愧的家常菜。” “您过奖了,我其实夹带了些私心,特意借着这个场合将记忆里的味道呈现出来而已。”池冉微微垂眸,神色逐渐柔和下来,“大家能够喜欢,就是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厨师最开心的事情了。” 一位女评委好奇的问:“能问一下这道菜为什么是你记忆中的家常菜吗?你在做的时候,我看你似乎没有半点犹豫。” “我方才所说,这道菜里有我的一份私心,正是有它维系了我和父亲、姐姐的回忆,才能成为我心里最能被称为家常菜的作品。”池冉眸中波光微动,道,“我很庆幸长大后我成为了一名厨师,完美的还原出了记忆中的味道,从而向我的父亲更靠近了一步。” 女评委轻笑:“听起来是个很温柔的故事。” 池冉微微一笑,不再做回应,目光却是缓缓地转向台下的区成锐,成功捕捉到他神色间的仓皇和恐慌。 “她知道……她知道是我们……”区成锐面色煞白,低声呢喃着,脚步不禁往后退了几个小步,“她会来抢区家的菜谱的……” 当初独吞下池恒生经过一番丰富以后的区家菜谱时区成锐有多沾沾自喜,如今就有多害怕这本菜谱会重新落到池家人的手里。 区若宁恍惚间看见台下的父亲惊慌失色的模样,一时不慎打翻了桌面上摆放的餐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吸引来部分人的注意。 她觉得现在自己面上躁得慌,连忙借由捡碎片的动作蹲下身,躲避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中的探究。 这一切都是怎么了,为什么和自己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呢? —— 在最后的颁奖仪式上,池冉作为首次从初赛到决赛一路稳稳占据榜首的参赛选手,她赢得的掌声自然是最多的,但她态度谦逊,并没有因拿到冠军而表现出狂喜的神色,令观众们对她的印象有刷新了一个高度。 而原本信誓旦旦的区若宁,在最后一刻不仅没有超越池冉,还被川系老师傅给追赶上了,以较低的大众评审分数遗憾错失亚军交椅,成为了本场季军。 但对许多人来说,区若宁在这个年纪就可以取得这样的成就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因此也都纷纷为她贺喜,庆祝她在比赛中能够获奖。 可区若宁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大家都在嘲讽她。 “拿个第三名有什么值得庆祝的,这个奖我才不稀罕呢!” 她生气的将奖杯丢在节目组的助理手中,踩着高跟鞋愤怒离场,抬手用袖子抹着眼角蹦出来的泪水。 几个名次没她高的师傅顿时脸色就变了,都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正在和第二名的老师傅讨教烹饪手法的池冉听到动静也是转头看过去,就见到区若宁离去的背影。 老师傅看到后摇摇头,和池冉叹道:“听说那是玲珑阁的新当家,年纪轻轻的,之前被捧得太高了,眼下一经挫折就受不住,可惜了。” 池冉此前忙得很,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关注过区家人的动向了,闻言不经问道:“玲珑阁不是还有一些老师傅撑着吗?为什么会轮到她掌勺?” “说是区家小女初展身手,惊艳四座,区家家主便称玲珑阁应该交由一个有实力的新血液领导,叫几个师兄弟让贤……”老师傅脸上满是不赞同,道,“这不就像卸磨杀驴,叫区家那些老弟子心寒吗?” 池冉微微颔首,却也不再过多评价。 这确实是区成锐这种锱铢必较的人能干出的事情。 他在厨艺方面造诣不行,虽然执掌玲珑阁却还要倚仗师兄弟们才能把招牌继续开下去,一发现自己的女儿本事比几个老厨要强得多,他怎么会不急于把权利收回自己手中呢? 但这件事情也可以作为一个前车之鉴,池冉试想现在自己在卢家的地位,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去卢老爷子再商讨一下才成。 —— 节目圆满收官以后,上映时收视率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人们从大赛中发现了一骑绝尘的池冉,对她的关注度便越来越高了。 与此带来的收益就是聚香楼的名气打出去了,许多人正疯狂地在抢夺店铺每日的固定预约名额。 新顾客一尝到池冉的手艺,有些家底的此后就频繁地过来预约了,转变成忠实回头客,而原有的那些老顾客就不满意了,不约而同把投诉电话打到客服这儿,强烈要求聚香楼要卖他们点面子,给他们留些位置坐。 于是,卢家和池冉不得不考虑聚香楼开分店的事情。 可池冉只有一个人,怎么做到品控一致就成了难题。 珍馐22 这天聚香楼尚未营业,池冉特意找元师傅谈话。 “元师兄,您现在有空吗?” 元师傅磨刀的动作一顿,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您谈谈有关于聚香楼发展的事情。”池冉面上挂着浅笑,态度十分友好。 元师傅对着这样一个温柔的小姑娘,这些天心中存有的苦涩就瞬间散去一大半了。 他想,自己和一个跟他女儿一样大的孩子在置气什么?人家去参加全国美食评比大赛,赢回了第一名,为聚香楼争取了莫大的荣誉,这全是自己就算年轻的时候都达不到的,技不如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虚荣心和嫉妒心作祟,差点儿让人失了心智。 元师傅答应了池冉的请求,和她一起来到前厅坐下。 “师兄,其实我并没有比您强,只是我的味觉敏锐,能够更清楚的分辨出菜品的口味停留在哪一个层次是最佳的,这些完全可以作为配方留给您,您稍作调整以后,以您多年来掌勺的火候,绝对能比我做得好。”池冉目光真诚,“这家主店依旧是您当主厨,我不会和您抢的,不过过段日子我想招收一些学徒来培训,以为开新店作筹备,我初次当人的师傅,还望您能教我一些带徒弟的经验。” “你想把配方写出来?!可是你要知道,一写出来,就等于我也掌握了你的秘诀……”元师傅不能昧着良心,兴高采烈地就去摘取被人的心血,他晃了晃脑袋,道,“至于带徒弟这事简单,你有问题当然可以来找我,不管我能不能解决,我都会倾力相授的。” 池冉莞尔一笑,道:“您不用纠结于配方的事情,想当初,我什么都不会的时候,还不是师兄你们毫无保留地教我一道道菜的学,我相信我们卢家传人的人品,您值得这份托付,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师父……也信我吗……”元师傅有些哽咽,他以为,这些年他把聚香楼经营得不温不火的,卢老爷子会怪他才是。 “嗯,您这些年的付出,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池冉低声安抚他,“前些天卢叔叔还说了,今年肯定要给您多发点年终奖金才值得您这些年对聚香楼的付出。” “好,我会保证就算你走了,主店的生意也照常红火的!”元师傅充满信心,道,“就从今天开始吧,你在旁边指导我怎么做就行,顺便休息休息,又是比赛又是回来主勺的,别太累了。” 池冉闻言,眼中充满笑意,道:“行啊,有您这话,那我就可以放心的偷懒了。” —— 于是,食客们惊愕的发现,明明池冉也在厨房,但今天的厨师就是换人了。 元师傅是老厨师了,很多东西只需要池冉稍微一点他就能理解,首次做出的成品他没着急端给客人吃,而是选择留下自己尝试一口,而后眼睛一亮,道:“对!这才是我想象中应该有的味道!” 他的徒弟们听见了也被勾起馋虫,在得到元师傅同意以后,一群人便端着盘子哄哄闹闹的到一边的角落里,每人轮流吃上一口了,然后所有人瞬间就被完全征服。 其中一人喊道:“师父!这和之前池主厨做的一模一样!贼好吃!” 池冉站在元师傅身旁,见他眼中泛起一层水光,笑问:“您这下应该放心了?” “放心了。”元师傅咧开嘴角,显然对自己的成功感到欣喜。 接下来,无需再做尝试,他对每一样经过调整的菜品都怀有信心,出锅后就让服务生端上去递给客人食用。 池冉见几个大菜元师傅都做得有模有样以后便不在厨房逗留了,而是转去前厅,替元师傅获取客人的反馈。 有个老顾客见到她走过来,很是热情的和她打招呼,高兴地说道:“元师傅这手艺我是尝了好些年头了,一直都没什么变化,但今天这道糖醋里脊真的是惊到我了,和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做的味道一样!” “师兄听见您这么夸他肯定很高兴。” 能被顾客夸奖说水平达到卢老爷子那样,绝对是对卢家弟子最大的赞赏。 老顾客也明白其中含义,他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又说道:“对了,前些天你们送我的那小罐酱菜我已经吃完了,还想问问你们有没有打算上架卖,我好拿点去给家里人早上配粥吃。” 池冉倒是有点惊讶,那些酱菜原本是她做来给谢则安带回部队能吃的,因为剩余的量确实有点多,她才作为赔礼,用精致的小罐子装上后给客人,没想到客人居然还惦记上了。 因此她只能含糊地回应说:“我们现在还在考虑呢,如果喜欢的人多,那我们应该会销售的。” 这位老顾客很高兴,道:“那就好,快点卖吧,我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了。” —— 这件事情池冉在当天晚上就和卢老爷子提到了。 卢爷爷思索片刻,道:“你的想法是不错,但现在新店还没在准备期间,你又要带徒弟又要看着主店,会不会没时间再研究酱菜了?这些事看起来虽小,但忙起来可是能累坏人的。” “您小瞧元师兄了,他用一天的时间就掌握了菜品口感的差别,在炒菜时都会下意识注意用料了。”池冉顿了顿,道,“我倒是可以在带徒弟期间研究一下关于酱菜量产的事情,但如果到时候需要联系工厂,恐怕就有些抽不出空了。” “这个可以交给我,反正我现在就一闲人。”卢明凯对此还挺兴致勃勃的,道,“不能总是你们在折腾,我坐在家里啃老吧。” “臭小子,你还知道你在这个家里屁点用都没有。”卢爷爷作势要拿拐杖打他,但脸上却是挂着笑容。 卢明凯眼睛骨碌一转,看向池冉,道:“总得现在多努力,攒点老婆本……” 不料,池冉却冲他眨巴眨巴眼睛,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惊雷,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就不一样了,有人说好要养我了。” 卢家人:??? 卢明凯眉头一跳,颤声说出一个人名:“谢则安?” 在看到池冉毫不犹豫地点头以后,卢明凯眼前一黑。 噩梦成真了。 珍馐23 卢明凯一副“我被打击到了”的模样,一连好多天都没有和池冉讲话。 池冉倒是挺后知后觉的,因为她确实没有太多时间来处理这些儿女情长。 谢则安同样很忙,具体在忙些什么似乎得对外保密,因此池冉也不得而知。 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对非要甜甜蜜蜜腻在一起的情侣,所以就算在确定了彼此心意后又一次处于不见面的状态,他们之间也没有产生任何不适应。 毕竟比起爱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池冉想要收徒的消息不胫而走,慕名上门而来的人不少,光要挑选合适的学徒就已经耗光了池冉大部分的精力。 好在这其中多少能挑中自己满意的徒弟,就是对池冉这些天来忙碌的最好安慰了。 池冉带徒弟很用心,遇见学徒对食材的认识一知半解时,她会耐心的为他们讲解,告诉他们如何分辨食材的好坏,在他们学的差不多以后,就让他们动手实践,在厨房里学着如何改刀等技巧,以培养他们打下手的基础。 在此期间,没到夜晚下班,池冉都会在家钻研如何把酱菜量产化,她翻阅了大量资料,还向一些老师傅打电话请教,然后在研究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从卢家把卢明凯给揪出来,一起到自动化的工厂去参观。 卢明凯还是比较靠谱的,遇到正事的时候也就不怪自己的死对头偷偷把自己的小青梅拐跑了,该和厂家扯皮的事情无论巨细都会谈清楚,免得后续会有许多麻烦事发生。 两边的人拢共跑了一个多星期,互相觉得合作意向已经很明显以后就签订了合同,不久之后,工厂那边就派人将样品送到了卢家检查。 “这个味道正!是市面上很多酱菜做不到的水平!”卢爸爸说着说着,觉得意犹未尽,又多吃了一块。 卢明凯也坐下来,就着卢爸爸用过的筷子夹出点儿放进嘴里,边含含糊糊地说:“那是,一瓶一个小土豆,还有这豇豆,是我联系淮南的一些专门种植的地方采购的,辣椒用的是湘地土辣椒,味重,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材料就从华北这边收购,工程可大着呢。” 卢爸爸说:“量产如果也能做到这个质量,那销量应该会不错。” “先上点在聚香楼售卖吧,看看反响如何。”池冉一锤定音。 —— 酱菜刚一上架,起初只有尝过味的老顾客一人抢购十几罐,用来自己屯着或者送人,反正装酱菜的瓶子也是专门请人特制的,闲云野鹤的浮雕让人看了就喜欢,当做礼物是拿得出手的。 而尝过被当做礼品的酱菜的人们则眼前一亮,一看牌子,哦嗬,聚香楼,不是最近网上讨论得热热闹闹的高档餐厅吗?居然出酱菜了?还做得这么香? 于是,不管有没有去聚香楼吃过饭的人,为了这一罐小小的酱菜都跑到聚香楼去了。 一时间,聚香楼不大的门店前挤满了人。 卢明凯见此搞出了一个限购制度,以及支持预购,许诺客人们说等酱菜第二批制作出来后就可通过物流送到他们的家里。 这条副线被卢明凯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同时,池冉的徒弟们已经可以熟练地处理后厨的一些简单的工作了。 卢老爷子问池冉想要去哪里开新店,池冉想了想,说,南方。 “南方……有点远,一般人的分店都是以主店为中心扩散,你这是准备和区家打擂台吗?” 卢爷爷是知道池冉家和区家的渊源的,在得知美食比赛里有区家人参赛时,他还担心池冉会背地里受到欺负,是池冉不断安慰他说自己一个人能行,他才明面上没让人跟着她,而是让卢爸爸安排人手暗中保护。 池冉点点头,倒是没隐瞒自己的意图,但她过意不去的是借用卢家的名气去和区家对抗。 她沉思少许,郑重的说:“师父,对不起,我利用卢家为自己招收了一批徒弟,如果您不愿意多生是非,我可以自己到南方去,且坚决不会再用卢家菜谱中的任何一样菜来为自己谋利,我不是个好徒弟,愧对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栽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么生分!”卢爷爷气得差点像揍孙子一样拿拐杖打她,可是没舍得,“那你把卢家的菜谱精细化了,这菜谱是不是就得算你一份?既然算得上有你的份,你拿去用,老头子我有什么脸怨你?老头我自己的徒弟没带好,是看着你才把聚香楼又重新开起来的,说起要谢,咱俩谁谢谁还不一定呢!” 池冉连忙扶住卢爷爷的手,领着他坐下,哭笑不得地说:“您别激动,这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行吗?” “哼,那还差不多。”卢爷爷气冲冲的,偏过头不看她,像个老小孩。 池冉搂住卢爷爷的肩膀,顺了顺他枯瘦的手臂,无声的安抚老人的情绪,嘴角默默地往上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 这事就算这么敲定了。 池冉带着徒弟启程去南方的那天,谢则安没有来送她。 他虽然是退伍的特种军人,但近来似乎又遇上什么事,把他临时传唤回去了,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只来得及用微信和池冉道个平安。 池冉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但走的时候还是毫不留恋,毅然踏上了南去的道路。 落地以后,池冉和十个徒弟一起住进了早已租好的员工宿舍,休息一晚后就去新店铺看看情况。 新店铺位于m市里最繁华的商业区中,包下了商场最顶的一层,从这儿俯瞰下去可以将城市美丽的夜景全都收入眼中,在白天也能从这里看到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说起来,聚香楼的心店面和玲珑阁的老店只隔一条街。 聚香楼的动静这么大,手握玲珑阁的区家不可能不知道。 区若宁如今在区成锐面前战战兢兢的,一点儿大小姐脾气都不敢发,因为她的父亲比她的气性还要大。 就像现在,区成锐将手中一个紫砂茶壶摔了个粉碎,目光阴郁冷漠。 区若宁气都不敢透,僵在原地不动。 珍馐24 “师父!我们一早过来的时候店门就成这样了!” 小徒弟站在池冉身边欲哭无泪,没能想到解决方法只能干着急。 今天一早,他们过来帮装修师傅收拾店门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大门被人泼上红漆,不仅毁坏了玻璃门的美感,还染上不详的意味。 池冉面色冰凝,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店门上,眼中是对被破坏的建筑的心疼。 聚香楼初来乍到的能得罪谁?无非就是一个玲珑阁罢了。 “你们和物业去查监控,我有事出去一趟。”池冉低声吩咐自己的几个徒弟,而后离开了商场。 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心里很清楚,监控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池冉也不去哪,就往玲珑阁里走。 服务生并不认识她,还以为她是普通的客人,便问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池冉看了一眼店内空无一人,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不过看来好像没有什么生意,突然就不太想光顾了。” “客人,我们的店铺只提供午餐和晚餐,早点不在经营范围之内。”服务生连忙拦住要走的她,说道,“但假如你想现在预约,午间就可以过来就餐了。” 池冉浅浅露出一笑,道:“那好啊,给我个号吧。” “好……好的。”服务生被她的笑容晃了眼,说话的声音都抖了抖。 “对了,我想问问,你们这儿的主厨是谁?”池冉为了避免她生疑心,又道,“我是看了那个美食比赛以后才特意过来本市的,为的就是想尝尝区小姐的手艺,如果不是她掌勺,那我还是不预约了。” 服务生连忙将手中的号码牌递给她,道:“您放心,我们主店绝对是由区若宁主厨掌管的,保证您能尝到她做的菜。” 池冉装作笑容满面的样子,高高兴兴地接过号码牌,道:“那太谢谢你了,我中午会再来的。” 然而,一走出玲珑阁,池冉的表情瞬间垮掉。 她左右翻看着玲珑阁的号码牌,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按理说,玲珑阁作为一个大店,主厨还曾在大赛上拿过奖,预约来吃饭的人应该会很多才对,不说什么要排三天三夜的队吧,至少得隔天才能顺利进店吃饭才符合常理,结果一听自己要走,那个服务生却很在意,很想将自己这个客人留下的样子…… 玲珑阁,有这么缺客吗? 其中必有古怪。 池冉自己不知道缘故,可她会打听,按照玲珑阁如此庞大的招牌,如果真的出什么事了,附近的人应该是最清楚的。 在走访了附近一些商店以后,池冉听到了一家同行是这么说的。 “你说那个玲珑阁啊,就前些天,他们主厨和几个徒弟闹翻啦,吵架的时候从后厨一直吵到前厅,不少客人都看见了。” 池冉疑惑的问:“只是吵架而已,不至于客人跑掉那么多吧?” “是啊,要是这样还好。”这人咋舌道,“他们吵架,殃及池鱼,客人坐那儿没干什么呢,突然就被滚烫的汤洒了满手,你是没瞧见,红得都脱皮了,唉!” “难怪他们似乎听到我是外地人,对我那么热情。” 这个店主是个热心肠的人,闻言赶紧劝说池冉:“小姑娘,你还是别去她们家吃啦,要是他们又吵起来,不小心弄伤你,那你一个外地人被欺负了可就没人帮了。” “好的,谢谢您。” 得到情报以后,池冉又回到了商场顶层,就见她的徒弟们已经去而复返,一个个唉声叹气的,脸上愁云遍布。 见她走近,大徒弟说:“师父,我们去看监控,到凌晨三点的时候监控突然变雪花屏了,从那之后就什么也没有录下来。” “没事。”池冉淡淡地说道,“等下你和师傅们商量一下,这玻璃门我们不要了,店面的整体风格要重新商定。” 大徒弟忧心忡忡:“可预计不是下个月开店吗?时间来不及了吧师父。” “开业时间可以往后延迟,到时候再挑一个吉日就行,问题不大。”池冉目光一凛,勾唇笑道,“现在闲暇无事,大家可以去周边逛逛,等到午时,师父请你们去玲珑阁吃饭。” “玲珑阁?!” “嗯。” “师父,你认真的吗?”小徒弟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事很魔幻。 池冉伸手轻弹她的额头,笑道:“我说的话从不作假。” —— 当中午十二点,池冉拿着号码牌,带领五个徒弟浩浩荡荡来到玲珑阁的时候,果然发现店里的顾客不多。 他们很顺利的就坐到一个大圆桌上。 几个徒弟好奇地环视一周,小徒弟低下头,悄悄靠近池冉的耳边暗暗咬耳朵:“师父,我怎么看这里好像没什么生意的样子,不是说玲珑阁是南方多数城市的餐饮新霸主,客人络绎不绝吗?” “其他店可能生意红火,但这里没有是正常的。”池冉讽刺的摇了摇头,顺便把早上自己的听闻全都和几个徒弟说了。 小徒弟听完,骂道:“活该!哪家餐饮店像他们这样。” 在徒弟们七嘴八舌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池冉的面色却没有丝毫起伏,而是在他们逐渐安静下来以后说道:“今天正好考验一下你们的舌头,吃完玲珑阁的招牌菜以后,记得每个人都要给我说一下你们的想法。” “啊?饭后小作文?” 小徒弟年龄小,闻言就苦了脸,把其他人的疑问给说出来了。 池冉好笑的转眸看她:“有句话说得好,‘师夷长技以制夷’,如果你们连玲珑阁热菜的优点都讲不出来,那何从学习如何打败他们?要是你们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会放心教你们学习卢家菜吗?” 大徒弟收起脸上的嬉笑,认真地说道:“师父,我们会好好学习的。” 有了师兄带头,其余人纷纷应声,表明自己的坚定。 恰好这会儿,服务生就将菜品一道道端上桌了,光从摆盘来看,每道菜都十分引人垂涎,而且香味扑鼻而来,令饥肠辘辘的几个徒弟的肚子在下一秒就响起了喊叫声。 可池冉没动筷,他们也不好意思先用餐。 池冉见此,浅笑安然。 “开饭。” 珍馐25 虽然区家的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菜品倒是很出众。 区若宁确实厨艺练得有一定深度,一道猪肚鸡是其中最符合大众口味的菜色,鸡肉胶而不柴,猪肚富有嚼劲,汤汁奶白暖胃,连池冉也多喝了一小碗,直到七八分饱才用纸巾优雅的擦拭唇瓣,不再动筷。 如果要让池冉来挑毛病,她还真的挑不太出来,区若宁对这道猪肚鸡的理解透彻,制作上炉火纯青,硬要说上什么不足的话,那大概只有白胡椒的本味有些许逊色,应该是和产出的地方有联系。 徒弟吃完一顿饭后有些被打击到了,二徒弟便难过地说:“师父,我们以后真的能达到这红水平吗?” “勤能补拙。”池冉说道,“你们的天赋不差,只是起步较晚而已,刻苦训练几年以后就可以尝试去带新人了,永远不要小瞧自己的潜力,懂吗?” “是!”二徒弟受到鼓舞,重重地点头应声。 六人就像普通客人一样在结完账就走了,完全没有惊动到厨房里的区若宁。 下午,池冉在聚香楼的店面里约见了设计师,同他说明自己的想法。 设计师点点头,说道:“就是将门换成木质,刷上红漆,然后边框用金色做底,室内的风格则同样改为红墙为主,金边为辅,对吗?” 池冉点头:“是,除此之外,我想请您多设计一些靠近国风元素的图案,画到墙壁上……” 一条条要求设计师都认真地记录到了本子上,直到夜幕降临,他才站起来和池冉握了握手。 “池小姐,你的创意很棒,有些东西是连我都没有想到的。”设计师顿了下,然后再次问道,“但你确定厨房和前厅要用玻璃隔开吗?这样厨师在里面工作不会觉得被冒犯到吗?” 池冉知道设计师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厨房是作为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公开了恐怕对生意有影响,但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用,就这么安排。” “也行。”设计师也不再劝,微笑道,“图纸画出来以后我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给你们看的,请静候佳音。” “好的,辛苦了。” 送走了设计师,池冉再看那道被人泼上红漆的玻璃门,内心已是风平浪静。 如果区家发现自己连门都换成红色了,他们还会使些什么手段呢? 池冉决定守株待兔。 —— 设计师的图纸出来以后,池冉觉得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修改的,便叫工人直接动手去做了。 她不放心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徒弟,因此自己也来到现场监督。 厨房是重中之重,是她盯得最仔细的地方。 于是,她就成功的揪出了一个想要动手脚的工人。 厨房的散热系统是不可马虎的,然而这个工作却想在这个地方做点手脚,丝毫不考虑产生的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一众徒弟听闻后自然是怒不可言,十个人黑压压一片团团围住这个小人,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他。 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到地上,直说自己是收了别人的钱才这样的,求众人放过他。 监工走过来一看,发现这人是个生面孔,便和池冉道了歉:“对不住啊池小姐,我们原本的师傅昨天突然发烧了,我们才从其他合作公司临时借了这么个人过来,没想到他的人品不行,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次我们可以就这么算了,但如果下次还有问题,我们可能就要重新考虑和你们工程队的合作了。”池冉似有若无的试探这个监工,微微一笑,笑容却如毒蛇般阴冷,“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付给工程队那么多薪水是为了此次装修能够尽善尽美,不是花钱来给自己添堵的。” 刹那间,监工只觉面前站着的是个蛇蝎美人,并不如外表那样好糊弄。 他连连点头称是,眸光闪烁,却再也不敢动什么歪脑筋了。 今晚他就去把那笔钱退了,要是被公司发现他丢了聚香楼这笔大单子,那他的职位可就不保了。 —— 似乎是对监工的威胁起了作用,之后的工程都很顺利,一切都按照池冉想象中的竣工了。 红墙金砖,既有浓浓的华国风格,又在保留了大落地窗的同时加入了现代简约的设计,独特而和谐,并不会是人们以为的不伦不类。 等过一周散散室内的油漆味,新的聚香楼就可以挂牌营业了。 池冉和徒弟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徒弟们围绕在门前,眼看着池冉把大门锁上,而后个个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未来几天休息,就由我来给你们露两手。” 池冉这话一出,她的徒弟们就更是开心至极,嘴里叽叽喳喳的说着“好感动”之类的话,还有几个皮的这片刻的功夫就想着要点什么菜了。 池冉被他们吵得脑壳疼,不禁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道:“别贫了,时候不早了,大家今晚回去后都要去睡个好觉。” 不过她的徒弟可不吃这套,大家伙认真算起来都是同龄人,相处起来并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限制。 等人轰轰烈烈的离去以后,商场顶层的灯光关闭,整个环境陷入了黑暗之中。 十二点后,保安在巡逻一圈以后没有发现异样,便和值班室的老头聊几句天以后锁上了商场的大门。 但值夜班的老人家没过一会儿就打起瞌睡。 不知为何,今晚的他格外的困,明明喝了茶水,却好像不起作用。 在确定老人家已经睡死以后,商场大门上的锁被人悄然撬开。 进入商场的这三个人的目标看样子很明确,直奔商场最顶层而去,中途没有丝毫犹豫,看起来像是很熟悉商场里的环境。 为首那人开手电筒照亮眼前的聚香楼的牌子,冷笑道:“嘿,以为换个门刷成红色就有用吗?老子今儿个还就把这破木门一口气给砸了!” 他笑话完,抡起斧子就准备往前砍过去,不料,他的手还未举起就被什么人擒住手腕,往后一扭,手中的斧头也应声落地。 “哎哟!谁?!” 这人回头一看,竟是足有十来人的队伍,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特殊制服,看面相就不是好惹的。 而自己的两个兄弟,竟是无声无息的被他们打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珍馐26 深夜,谢则安把三个人交到警方手里以后就领着自己一小队人走出警局大门。 他一抬眸,就见门口侧边有位佳人站立在那儿,穿着一身黑色吊带裙,尽显身材优越。 谢则安见此眉头不禁一蹙,快步往前走去,双手触及对方微凉的皮肤时眉头拱起一座小山,嘴巴里不禁念叨道:“就算是夏天,你也不能在夜里穿这么少出来,万一被风吹感冒了怎么办?” 池冉笑了笑,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试图转开话题,问:“那三个人现在是怎样了?” “被以破坏他人财产的名义抓起来了。”谢则安伸手一捏她小巧的鼻尖,佯装不虞的说道,“你别扯开话题,以后出门记得多批一件衣服知道不?” “知道啦。”池冉笑着,踮起脚尖,在他温热的唇瓣上一触即离,道,“别生气了。” 谢则安眸子一沉,但许是怕吓着她,脑袋一低,下巴搁在了少女的肩膀上,声音低亚性感地喃喃道:“我可没这么容易哄好……” 池冉不明白,还以为他耍小孩子脾气,便抬手摸了摸他那手感刺刺的寸头。 这对小情侣许久不见,正是久别胜新婚,气氛甜蜜的时候,一群后边走过来的毛头小子们却不懂,见到池冉的第一面就齐齐的朝她龇牙咧嘴的笑了。 “嫂子好!!”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这是在参加什么特别训练一样,在这个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池冉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抬手轻轻地推了一把谢则安的胸膛,在青年放开她以后,便朝这些个青春洋溢的少年们微笑着颔首:“你们好。” 谢则安一转身,见这群皮猴子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面色阴沉,眸光狠厉的扫过几个笑得最灿烂的,道:“看来是平时的训练太少了,让你们这么膨胀。” 闻言,其中一人连忙说:“哎呦,队长,这好不容易出完一次任务,大家心情正高涨呢,你就别提训练的事了。” “是啊,听你说嫂子厨艺很好,我们还想借着你的光试一试呢,不然等回到队里又是天天馒头大白菜的,跟喂猪似的,我们都快吃怕了。” 谢则安挑眉,舌头顶着后槽牙,一副不好惹的模样:“看来你们这趟跟我出来还是有目的的啊。” “我们确实馋了很久……”一人话说一半被其余人捂住嘴,他身后的人连忙卖惨道,“但队长!我们这次抓住那三个小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让我们蹭蹭饭,一顿就行!” “就抓几个流氓可把你们嘚瑟坏了。”谢则安说完状似要打他,却被池冉拉住了。 她在一旁看着谢则安教训这群小孩的样子实在好笑,也知道谢则安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但现在已是深夜,一群人个个虽然眼睛都贼亮贼亮的,但神色间疲惫与衣物上沾染的污迹都显示出他们这一路的风尘仆仆,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不要闹了,大家跟我来,先到酒店休息一下。” “嫂子真好,还给我们订了酒店!” “嫂子真棒!祝你和队长百年好合!” “队长你简直就是踩了狗屎才有这运气,我好羡慕你!” 池冉的话一出,这群人又是叽叽咕咕的在闹腾了,直到带头闹事的几个被谢则安一个个拍了后脑勺以后才安静下来。 直到看着人都进了酒店房间,只余下池冉和谢则安两个人以后,池冉才笑道:“你的队员真活泼。” “都是十几岁的小屁孩,每天喳喳喳的吵得我头疼,你都不知道管他们有多累。”谢则安虽然嘴巴上骂着他们,但脸上的笑意不减,想来是和他们的感情不错。 但说起来,他能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也巧,两周前他刚被上头派遣来这边调查一起疑似毒品走私案件,通过一段时间的跟踪,他们发现是虚惊一场,已向上头报道以后正打算归队的,结果他一开手机就看到了池冉发来的消息,得知对方也在这座城市里。 池冉收到谢则安消息的时候也很惊喜,但那会儿她还在监督装修的最后一步,忙得不可开交,便只是通过只言片语和谢则安说明了情况。 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池冉虽然无意让谢则安帮忙,但谢则安如何会不懂对方的艰难,他猜测到以区家如今在m市的地位,绝对不是会被抓到一次两次就被劝退的,他担心区家后续还会用更脏的手段来对付池冉,因此他向上司告假,批了一个长假来保护池冉。 而他手下的队员知晓此事后个个自告奋勇要来帮忙,虽然不能像谢则安一样有个无限期的假期,但好歹能批个两三天的,刚好,在他们假期余额不足的晚上,终于等来了搞事情的人。 于是他们就有理由开开心心的蹭一顿饭后再回部队里,连谢则安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 池冉见他眼皮快睁不开了还是在硬撑着和自己说话,心里有些发酸,她将人推到浴室里去,道:“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 谢则安突然在浴室门口站定,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幽沉的问:“那你呢?这么晚还要回去吗?” 池冉眨眨眼,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小心思。 “你进去,我不走。” 谢则安勾唇一笑,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沉声说道:“等我。” 池冉:“……” 当听到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时,池冉悄悄钻进被窝,嘴角勾起一抹似有所无的浅笑。 她可不是傻子,才不等他呢。 于是等谢则安走出浴室时,就见少女已经在床铺上睡得香甜。 这些天她的精力全在防止区家搞小动作上了,压力不可谓不小,眼底都熬出了浅浅的青灰色痕迹。 谢则安沸腾的血液忽然就冷却下来了,他也不想将人闹醒,轻手轻脚的进了被窝,将身形小自己许多的少女搂进怀中。 似是呢喃地说道:“晚安,我的小冉。” 珍馐27 上午,当池冉的徒弟们看着公寓里突然钻出来的十一个帅气的寸头小哥时,脸上除了呆滞再无其他表情。 最后,还是生性活泼的小徒弟跑到了池冉面前,颤声问道:“师父!公寓里来了好多帅哥!是你的朋友吗?!” “算吧。”池冉不知道怎么解释谢则安的队友们,因此只能这么含糊的应着。 池冉虽然此时在和小徒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将去骨的鱼肉上切十字花刀,刀刀间隔均匀,鱼肉被划成同样大小的片状后还能挂在鱼皮上,捏住鱼尾往下散开时像极了一个松子的模样。 小徒弟双眼发亮,眸子紧紧盯住池冉行云流水的动作,问道:“师父!你这是做的什么好吃的?!” “松子鱼。”池冉头也没抬,手下又处理好了一块鱼肉,“你去将青瓜、番茄去芯切成粒。” “好嘞!”小徒弟收一收口水,高兴的应声。 池冉把鱼肉用葱姜、蛋清等腌制去腥后,便把鱼肉放进自己调制的炸粉中裹上薄薄的一层,抖一抖余粉后便下到油锅中炸,为防止鱼肉底部粘锅,油炸时需要晃动铁锅,观察鱼肉基本成型后才可以翻面。 被炸过的鱼肉呈现出金黄色,切花刀的作用也在这时候体现,一块块鱼肉膨胀起来仿佛长刺,最后将青瓜、番茄等下锅炒出汁,加入番茄酱增添酸味,再倒入些许油让酱汁色泽更鲜亮,勾芡后即可淋在鱼肉上。 这鱼是今天中午餐桌上的重头戏,要趁热吃,因而池冉将这道菜放到最后,松子鱼一出锅,她便解开围裙挂在一边,然后喊来几个徒弟准备盛饭了。 谢则安见她亲自端出来,连忙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放到桌面上,而后绅士的为她拉开椅子,眉眼柔和,浅笑道:“辛苦了。” 池冉无事一群徒弟看八卦的眼神,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徒弟眨眨眼,看了看只对池冉一人温柔的冷酷青年,凑到池冉身边低声问道:“师父,你和这位兵哥哥是什么关系呀?” 谢则安听力好,闻言,他指了指池冉,勾唇一笑:“这位,你们的师父,是我女朋友。” “噢——” 徒弟们拉长声音,倒吸一口冷气。 而这其中对池冉怀有那么点小心思的人更是心里哇凉哇凉,别提多难受了。 这件事其实不是秘密,不过池冉和谢则安都没有特意四处宣扬,十分低调。 池冉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感情,因而她没有去猜测徒弟们的心思,只是淡淡地说道:“吃饭。” 她的话一出,她的徒弟们先动筷了,谢则安的队员们却没有,但盯着菜色的一双双眼睛里却透露出极度的渴望。 直到谢则安发话—— 于是,池冉这边的人才猛地发现自己低估了兵哥哥们的战斗力,吃饭就像不用咀嚼一样直接全都送入胃里,说是风卷残云都不为过,惊得他们吃东西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二十多人夹菜的场面顿时变得和战场一般兵荒马乱。 谢则安动筷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不过全都是夹给池冉的。 “我吃不了这么多。”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丘一样的食物,池冉哭笑不得,她将一块沾满酱汁的鱼肉夹起来,伸到谢则安嘴边,“张嘴。” 谢则安受宠若惊,连忙一口将鱼肉吃进嘴里,他吃东西虽快,但对待美食有基本的尊重,细细品尝一番才咽下,一双凤眼里染上亮色。 “好吃。” “那我再给你夹一块?” “好啊。” 谢则安这次很是自觉的张开嘴巴等吃,池冉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奇怪的,便喂了过去。 这般“浓情蜜意”逐渐影响到其他人,大家的目光都似有若无的投向他们。 直到有个耿直兵哥哥呆呆的问了句“老大,你一大男人还要女朋友喂饭才肯吃啊”,这才终结了这次的撒狗粮活动。 结果可想而知,谢则安用拳头狠狠地让这个呆瓜学会什么叫不要打扰小情侣恩爱。 待到大家收拾完餐桌和厨房,各自散去时,池冉和谢则安才讨论起正事来。 “没想到卢老爷子会同意你把分店开到这边来。”谢则安忍不住扯住池冉的右脸颊,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冒险?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玲珑阁盘踞在j市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他怎会愿意看到这片地方多出一个聚香楼来分一杯羹?你还就这么一个人来了……” “既然我想和区家打擂台,就不会怕他们搞小手段。”池冉双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轻柔的拉下来握住,她笑了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能那么轻易就拿到商业街上视野最好的店面吗?” 池冉多年练厨艺的手绝不柔软,甚至可以说和自己那双因训练而变得粗糙的手一样,掌心几个厚厚的老茧,但这么被她的手握着,谢则安的心却像陷了一块,瞬间软下来。 但为了警醒池冉,他还是刻意板着脸,道:“小人的手段是防不胜防的,这次要不是我在,你怕是又要吃一个暗亏,你看,那三个去搞小动作的正是商场的保安,要不是这次被我们刚好抓住,他们指不定又是破坏完就将罪证毁尸灭迹。” 谁知,池冉非但没有被唬住,还嫣然一笑,双眸中满满都是谢则安的面容:“所以,这不是正好还有你吗?” 谢则安一时语塞,下巴耷拉在池冉的肩膀上,低声喃喃:“算了,败给你了。” 池冉伸手揪了揪他后脑勺上刺手的头发,轻笑出声。 其实,没有谢则安帮忙,这件事池冉自己也能解决,就像她自己说的,能拿到现在这个店面绝对是背后有一定的关系在,本来,她也能借助这个关系给区成锐来个重击的,只不过是要再多欠个人情而已。 但谢则安想帮她。 池冉不是个矫情的人,适当接受别人的好意同样是种信任,所以就随他去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谢则安也能够放个假。 他总说她累瘦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珍馐28 聚香楼要在j市开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网络,讨论度不低。 池冉靠颜值和手艺吸引来的后援会成员们更是疯狂了,不仅在自家话题里天天蹦跶,还主动为聚香楼二店进行宣传。 而在这里边,人在j市的更是激动,都暗搓搓的在准备组团去捧场了,预备抢先在开业那天顺利吃上女神做的饭菜。 因而等到聚香楼二店正式营业那天,闻声而来老饕、凑热闹的网民们不计其数,就算聚香楼的收费标准并不低,诺大的一个顶层店面坐满了客人。 遇到这种大场面,不论是服务生还是后厨的徒弟们都有点发怵,就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会给本就人手不够的店里再添麻烦。 但当他们一看池冉,一颗小鹿乱撞的心脏又瞬间安稳下来了。 池冉一早就预料到人手不够可能带来的麻烦,因此她将菜单暂时统一为固定套餐,每天更换菜色,主要的大菜全出自卢家菜谱,而凉菜、饮品等,则由池冉视情况搭配。 眼下,面对十几二十桌客人,池冉却没有丝毫慌乱,她依旧身姿笔挺,颠勺的动作顺畅优美。 她的徒弟们见状,也不再把目光投向玻璃外的客人们了,一个个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处理起自己手上的食材。 透过玻璃,等待上菜的客人们也被这样的训练有素的场景给吸引住了,有些年轻人甚至拿起手机拍摄。 池冉后援会的粉丝悄咪咪的将女神做菜的模样拍成视频发到群里,兴奋的打字说—— 【姐妹们!我人在聚香楼等吃的啦!给你们实拍女神,本人比镜头里还要更好看!虽然她现在沾上烟火味了但我还是觉得她像个仙女呜呜呜!】 这位粉丝是个彻底的颜控,粉上池冉只为了她的脸,因而一开始她就不对聚香楼的菜品抱有什么期待。 直到服务生端上菜品,她还舍不得将目光从池冉的脸上移开。 池主厨真是太好看了! 这位粉丝心里的小人儿哭唧唧的直咬手帕,目光缓慢收回,落到了未接开的砂锅上。 她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聚香楼的名菜,砂锅白肉啊。”与她同行的女孩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居然不知道?!” 这位粉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砂锅盖子揭开以后,她看见是肥猪肉时还有些迟疑。 她还在减肥,不能吃这么油腻的食物。 但既然来了,那她就尝一口? 抱着这样的心理,这个女孩夹起一块薄薄的肉片,轻轻地咬了一口。 在此之后,她便像疯了一样飞快舞动筷子,生怕晚一点锅中的肉就会被同桌的其他人吃光。 等到这一锅白肉连带着配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同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氛围有些凝固。 “那什么,等会儿我可不能再吃这么多了,热量好高啊。” “是啊,我还在减肥……” 但她们话还没说完,新上的一道松鼠桂鱼又刷新了她们的印象。 松鼠桂鱼的酱汁和前些天池冉做的松子鱼的酱汁相比更为咸香,酸味反而为其次,鱼肉外焦里嫩,一口咬下时还会迸出滚烫的汤汁,最重要的是,即便酱料如此出色,也没有夺走鱼肉本身的味道。 女孩子多是喜欢吃没有腥味又没有刺的鱼肉,这道松鼠桂鱼一上桌就被抢光了,这次连汤汁都没剩,都被几人用去拌饭吃。 吃完以后,几人对视一眼,又是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羞涩和懊恼。 这吃得也太多了,才上了两道菜,她们就把盘子舔得比洗了还干净…… 然而,接下来毫不意外的,没上一道菜她们就争着抢光,直到将每道菜都吃得一干二净,她们才惊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圆润到不能看了。 而最开始只沉迷池冉颜值的女孩这会儿真的成聚香楼的粉丝了,她环视一圈,见店里每一桌吃饱饭的客人基本上都和自己同个状态,燥红的脸色终于由此退散了一些。 这会儿,她在进群聊的时候彻底换一副语气了。 【姐妹们,听我的,有钱一定要去聚香楼吃一顿,我爱了,明天还来!】 与这个女孩有相似体会的人不计其数,一时间许多人被勾起“去聚香楼吃饭”的念头,京都和j市的人更是因为有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层关系,就快把聚香楼预定座位的电话给打爆了。 —— 区成锐站在商场楼下,看着那队从顶楼一直排到一楼的队伍,脸色黑得像烧焦的煤炭。 今天他本来是想去主店里巡视一番的,结果半途改了道,就往商场这边过来。 他以为自己找了那三个保安应该是顺利把池冉的店给砸了才敢派人来和自己拿尾款,结果当他来到这儿,见到的却是聚香楼生意兴隆的样子,叫他怎能不气? “得意什么,反正也就开业这几天人多了些……” 区成锐愤愤的暗骂着,想着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过几天吃腻了就会消停。 聚香楼的消费定位那么高,普通人哪里能经常光临。 这么安慰自己以后,区成锐心情好多了,便往与聚香楼隔了一条街的玲珑阁主店开车过去。 但到了门前,就见往日连停车位都难以找到的玲珑阁的门口,此时却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辆车在。 区成锐难以置信的走下车,赶忙进店里一看。 就见里边只有寥寥几桌客人,一众服务员都闲得打起哈欠了。 区成锐直奔后厨,就见女儿区若宁正在对一个青年冷嘲热讽的,好不嚣张。 “区若宁,我爸可不欠你们区家什么,我也不是你们区家的狗能让你这样随便骂,要不是我爸非让我过来帮忙,我还不乐意再踏进主店一步!” 青年冷哼一声,偏过头不愿意看到区若宁狰狞的嘴脸。 “要不是你上次非要闹,我会不小心撞到那个端菜的服务员吗?!就是你害得主店现在没什么人过来的,我骂你两句怎么了。”区若宁咄咄逼人,眼中是对青年的不屑,“再说了,你爸作为我爷爷的徒弟,学几十年技术都没把玲珑阁带起来,还白拿着我家给的高薪,我说一句你们就是蹭我家才能过活有什不对?!” 青年猛地瞪大眼睛,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和父亲在区家人眼中竟是这样的存在。 “那行,往后我和你们区家互不相干,这玲珑阁,我一步也不会再踏进来了!” 珍馐29 青年说完,直接把头上的厨师帽抓在手里,一把摔到地上,而后便想离开这后厨。 就在他转身之后,他看见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区成锐,不禁冷笑道:“区叔叔,想必你也听到你女儿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我们方家确实高攀不起玲珑阁,今天我回家会把这件事完整的说给我爸听,以后就不再和你们有联系了。” 区成锐神色却淡淡的,看着他的目光很平静,嘴上虚伪的说道:“方源,若宁这脾气是被我和她妈惯坏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就原谅她是一时气头上,说的话难听了些,不要和她计较。” 这维护之意显而易见,甚至区成锐这话里还隐隐约约的在讽刺方源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连人家的气话都这么斤斤计较。 说起来,区成锐是知道前些日子玲珑阁发生的事情的,也清楚是女儿和方源之间闹了矛盾,但他心里也有怪方源的意思,觉得最近主店客流量变少的错全在方源头上。 方源算是看清楚这对父女丑陋的的面貌,他气得不停地点头,低低地说了几个“好”。 然后,他便用肩膀撞开区成锐,愤怒地离开了玲珑阁。 方源是区老爷子门下第二个徒弟的儿子,从小到大,他的父亲就一直告诉他,当年自己家就是靠着老爷子的接济才能撑下来,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学厨艺报答区家人才行。 方源听了,并为此不停地磨练自己,直到他开始懂事,感受到区家人对他的父亲和其他叔叔们极其不尊重,就算从池恒生手里拿回菜谱以后也不肯交给区家的弟子,对他们无比警惕。 这就算了,方源本来是在父亲手下当副厨的,结果被区若宁一张口就要到主店这边来帮忙,说是帮,其实是差使他去帮她带徒弟,干杂活,最脏最累的全丢到自己身上,但一到客人催单,埋怨店里效率不高的时候,区若宁又会把自己推出来当替罪羊,去给背景深厚的客人们道歉。 方源受够了这一切,回到家以后,他等待父亲回来后便一五一十的把话全说给他听。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念着区老爷子的好,再大的恩情,你几十年在玲珑阁的付出还不算还清吗?现在区家的主人是区成锐父女,对他们来说我们为玲珑阁付出都是应该的,爸,就区若宁的意思,我们方家是靠他们区家才有的今天,是我们占便宜了,这叫我怎么忍?” 方爸爸几次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垂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没有回应。 方源见他有点摇摆,便继续说道:“你想想当初池伯伯刚去世那会儿区成锐他们的嘴脸,还有池家那个小女儿的下场,你还要为他们卖命吗?!” 这句话是剂猛药,一下子就戳中方爸爸的心,他抽烟的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说道:“孩子,离开玲珑阁的事不是你想走就走就行,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考虑一下……” “行,我不逼你。”方源松下肩膀,撇撇嘴,道,“反正不论你最后做什么决定,这玲珑阁,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去了!” —— 方源走后,区成锐只是象征性的说了区若宁几句,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玲珑阁家大业大,口碑又好,最近的低谷只是暂时的,只要有女儿的手艺在,稍微休整一下,玲珑阁又能恢复到以往的风光。 为了和聚香楼打擂台,区成锐特意降低了菜品的价格,以打折、返现金券的形式进行宣传,还找来一些网红来到自家店里打卡,发送到各种社交媒体和旅游app上,吸引外地客人光临。 同时,他不忘拉踩聚香楼一脚,又说他们定价偏高欺负客人,又说他们环境脏乱差食物不新鲜,各种泼脏水的话题不断,还真的被一部分人信了。 但这招显然不是很好用。 池冉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去聚香楼吃过饭的客人们便不约而同的晒出他们在店里录到的后厨的视频,单看那些蔬菜青翠的程度和料理台上酱料的摆放,就能得知聚香楼对卫生的要求绝对很高,整体环境也相当干净整洁。 这瞬间就给黑子的脸上猛打一巴掌。 再说价格问题,食客们纷纷表示,就一个字——值。 他们发出自己拍下的菜品的照片,色泽饱满,摆盘精致,一看就让人很有吃饭的欲:望。 区成锐见这招没用,便转而继续加大对自家店铺的宣传力度。 真别说,这是一个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代,在这样的宣传下,被吸引过来的客人不在少数,一时间,玲珑阁又回到以往强盛的时期。 眼见聚香楼的客流量被玲珑阁分去不少,池冉的小徒弟着急了,踱着脚,凑到池冉身边说道:“师父,最近在我们这儿排队的人少了好多,而且玲珑阁那边的人也真是够不要脸的,我看到他们就在商场楼下光明正大的抢走我们的客人!” “嗯,那你菜洗好了吗?” 见池冉反应平淡,似乎不是很关心的样子,小徒弟都快被急哭了:“还没有,但客人都被抢走了师父你怎么还有心思管我洗没洗菜啊?!” 池冉轻笑,问:“你看,我们店里的桌子是不是都坐满了?” “是……” “那就算排队的客人再多,我们能接待吗?”池冉帅气的把锅中的食材齐齐翻了个面,从容不迫的说道,“我们的座位只有那么多,比不上玲珑阁在本市有那么多分店,所以客人等不到我们这里的位置,去其他店铺吃饭也是正常的,他们总不能一直挨饿,如果我们想改变这种现状,你就应该和师兄师姐们勤加练习,争当未来的新店的主厨才是,懂吗?” “懂了!我这回去洗菜!等到休息时间到了就去练习刀功!” 小徒弟目光中充满坚定,大步迈开,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了。 待人走后,池冉的目光却是微沉,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可不会暗暗吃下这个暗亏。 珍馐30 区成锐边听着下属向他报告近期的玲珑阁经营情况,边悠哉悠哉的用茶盖拨弄茶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不少。 “公关那边要做得再足一些,多吸引一些游客过来。”区成锐喝口茶,而后继续说道,“对了,主店的周年庆准备得怎么样了?媒体那边打好招呼了吗?” “本地电视台那边已经给出确定答复,还有一些大媒体我们也联系到了。”下属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道,“同时我们也把嘉宾名单确定下来了,多数答应会过来参加我们的店庆活动。” “很好!” 区成锐喜不自禁,脸上泛起一阵兴奋的驼红色,他的眼睛转了转,手指轻点桌面,压低声问:“聚香楼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一切都很顺利,我们派出的人在商场楼下拉走不少他们的客人。”本来,这是该高兴的事情,但下属还是皱起眉头,迟疑的说,“不过……这好像对他们的营业额没造成什么影响,顶层的人流量依旧是居高不下……” “哼!聚香楼一个小小的店面,哪能和我们玲珑阁相比!”区成锐咬咬牙,话里虽然含着蔑视,但显然对聚香楼的火爆还是有些嫉妒。 下属不敢再多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区若宁从门外走进来,她的左手搭在右肩上揉着,一脸苦色。 她来到区成锐身边,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爸,这些天来累死我了,你也是的,说好要为我找新的帮手,结果我左等右等都没见你把人送来。” “最近分店那边也忙,他们抽不出人手来给你,你就先忍过这一段时间吧。”区成锐温和的抚摸女儿的头发,而后他忆起什么,又道,“等过阵子我给你找点新学徒来帮忙,你也收收你的暴脾气,别总是把人气走了。” “我气他们什么啊,明明是他们气我!”区若宁撇嘴,道,“要是多来几个像方源那样的,那我可受不了。” 区成锐笑呵呵,道:“行啦,我会和人事部那边说好的。” 谁让女儿区若宁是玲珑阁的新希望呢?对于她这点小小的要求,区成锐都会尽量满足。 就算是大赛取得了第三名,但玲珑阁也确实因这个名头又火了一把…… 想到这儿,区成锐的脸色稍稍有点沉下来。 他区家绝对不会再输给池家人了…… —— 区家要举办周年庆的声势浩大,池冉想没听说都难,更何况还有人亲自到她这儿讲了。 “小池啊,你知不知道玲珑阁周年庆这回事啊?”余老不怀疑池冉的手艺,但同时他也相当清楚玲珑阁在j市的地位,“你说你,聚香楼这么好的店你也不多加宣传,就算你这儿位置不够,你们家的酱菜也好吃啊,多推销给客人们多好。” “知道,但和我们家生意没什么关系,我就不太关注。”池冉微微一笑,表现得云淡风轻,“再说酱菜是由我师父的孙子负责的,他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我为他多宣传什么。” “你们聚香楼的人怎么都这么……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你们年轻人最爱讲的佛系!就是用来形容你们的!”余老哼哧哼哧的低头喝了一口池冉为他特别熬制的甜汤,又吃了一口酱鸭肉,忍不住夸道,“好吃!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东西,像这绿豆你是怎么做成这样透明的样子的?还有这酱鸭,味道太正宗了,肉有嚼劲,够味!” “这甜汤是去皮绿豆和藕粉熬制的,夏天吃着正好解暑,酱鸭则是我们店里的新品,下周五新品开宴时会上。” “行啊,到时候我绝对来捧场!” 余老的话本是说得信誓旦旦,但没一会儿就转过神来,眉头一扬,道:“不对啊,下周五不就是玲珑阁那边周庆的日子吗?!” 池冉浅浅的笑了笑,问:“那您还过来吗?” “必须的,你这店里头回搞活动,我怎么能不到场。”余老笑眯眯的,用手指轻指着池冉,道,“我还以为玲珑阁都作出要打压你们的动作了,你竟然还能坐得住,原来都是在这儿等着。” “我们只是请师傅看了个好日子,在那天开宴而已。”池冉笑容从容,滴水不漏。 余老乐得不可开交,许诺道:“到时候媒体这边就由我来搞定,保证让聚香楼比玲珑阁有排面,毕竟是我捧出来的餐厅,总不能亲眼看着被人挤兑下去了。” “说到这儿,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池冉莞尔,“如果不是有您,这店铺我可能还要和商场的负责人周旋一些时候。” “我这都是存有私心,想满足自己的口福而已。”余老笑道,“要是真想报答我,就帮我提前留张明天晚上大桌,我想在这儿请老朋友吃顿饭,对了,要是可以,我今儿个走的时候还想要顺走两罐酱菜回去吃。” “行,您说什么就什么。”池冉笑道,“要不这样,明天您过来,聚香楼现在菜单上有的您都可以点,怎样?” 余老挑眉:“呦,不搞套餐了?” “您比较特殊,我们当然要特别对待。” 池冉话一出,包厢中的氛围愈发轻快。 余老对此很满意,这事就算这么敲定了。 —— 余老的朋友是戴着帽子和口罩进来的,说话期间伴有几声咳嗽,像是生病了的样子,因此他这幅打扮并没有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很顺利的就走进包厢。 因为余老算是池冉的恩人了,他每次一来,池冉都会去他那儿打声招呼,这次也不例外。 一到里边,余老就让池冉给那位老先生问好,池冉礼貌照做,之后因为后厨实在太忙,她便和二人解释一番后回去了。 老先生似乎是习惯进大餐厅的人了,对余老口中的“美食”并不是很感兴趣,二人之间多是聊其他事为主,言语间不太关注聚香楼的菜品。 直到服务生上了两碗橙黄色的糖水。 余老问:“这是……” “茅根竹蔗水。”服务生笑着解释道,“池主厨听到客人似乎嗓子不舒服,特意煮的一点解渴的凉茶,甜的,希望二位喜欢。” 余老习惯了池冉的心细如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他的同伴却是忽然没了声,再一细看,原来他已经低头喝了一大口,眼眶微润。 珍馐31 池冉并没有把余老带来的客人放在心上,即便她清楚余老身边的人非富即贵,也没有生起任何想要巴结的念头。 如果硬要说她对那位客人有什么印象,那大概是他临走前收到两罐酱菜的时候好像挺开心的?握着自己的手连连说了好几声“好孩子”,一副长辈看成功后辈的感觉。 池冉最近的所有心思都放在训练徒弟上,她的大徒弟和二徒弟是以前有过些入门基础的,因而教起来特别顺利,这两个人都是一点就通,很快就能根据池冉给的材料做出和店里售卖的菜品相似的味道了,这也是池冉之所以能够确定自己要在玲珑阁周年庆的时候打擂台的前提条件。 人手有了,接下来就是确定邀请名单。 由于聚香楼本部是在京都发展,许多人脉在这儿就用不上了,池冉左思右想,定下的人里少之又少,她为此有点犯难,咬着笔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因此她未曾发现谢则安的靠近。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谢则安弯下腰,双手撑在桌子边沿上,下巴抵在池冉的肩膀上,轻声笑道。 “能够邀请的人太少了。”池冉微微侧眸,就见到青年近在咫尺的樱色唇瓣,她的耳根子有些发热,忍不住身子后仰,“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就不作邀请了,直接开放宴席给客人们品尝。” “也可以,不过这样的话,安保问题就要多加重视,毕竟到时候现场鱼龙混杂的,指不定就会有人闹事。”谢则安说完,将人一把搂进自己怀里,让她的后脑勺贴紧自己的胸膛,大掌狠狠地rua了几下她的头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正好我在,保证不会让人故意破坏你的活动。” 池冉抓住他作乱的手掌,低声笑了笑:“好,那我就按自己心意做了,到时候现场还要辛苦谢先生维护了。” “客气。”谢则安眸子一转,道,“那既然谢先生都这么辛苦了,你要给我什么报酬才行?” 池冉知道这个狗男人又是在骗吻了,无奈的弯起嘴角,昂起下颚,抬手扯着对方的领子往下,在他的唇瓣上蜻蜓点水而过,“这样行了吗?” 谢则安吧唧吧唧嘴,嘴角忍不住上扬,口中却是幽幽说道:“不太行,顶多算个利息。” “那本金你就先记在账上,我先把活动的事情敲定。” “嗯,我在旁边看会儿书,你不用理我。” 二人相视一笑,而后谢则安松开池冉,自己真的走到一旁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书摆在双膝上,但目光却始终黏在池冉身上。 在暖黄色的灯光轻撒下,场面如画般美好宁静。 —— 以区成锐对池冉的关注,他不会不知道聚香楼想要搞什么活动。 但在他看来,池冉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看玲珑阁长长的一串邀请名单出来就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来捧场了,而聚香楼则是因为请不到人来参加宴席才会选择对普通民众开放,简直就是自降身价。 加上玲珑阁周年庆的筹备确实比较忙,区成锐渐渐地就不再将心思都放在池冉身上了,似乎对方的败局已经完全呈现在他眼前,不值得他再看一样。 而池冉这边却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说不限定客人的入场身份,但是到场人数还是需要控制的,池冉将一半的名额预留出来,在进行宣传的时候顺便开放网上预订,以电子门票作为客人进店的凭证,而剩下的一半名额,有三分之二则留给那些直达现场散人,三分之一留给余老说的媒体人。 她的本意当然不是只有新品发布这么简单,不过,客人多少于她而言确实不是很重要,她为的是将某个话题散播出去而已。 周五,池冉和徒弟们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准备,今天再开店的时候多少心情都有些变化。 她的徒弟们个个都很紧张,就怕今天会面临没什么客人到场的局面,因为玲珑阁那边的声势实在是太大了,人们会被吸引过去也正常。 但当真的开席时,他们发现自己就是白紧张了。 一眼望去,店里满满都是人。 池冉不清楚余老喊来的媒体都是什么身份,但还是很客客气气的请他们每人都喝了自己特制的凉粉。 不过她只将东西端给他们以后就走开了,因而并没有看见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媒体人们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看似平凡的凉粉。 这会儿,余老领着一个老先生进来,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轰动。 “是领导?!领导居然也来这里吃饭了?!” “听说玲珑阁那边也邀请他去了啊?那这会儿人在这边,是不是证明聚香楼的食物更好?!” “我原本是在商场逛街的,闻到香味才进的这里,还以为聚香楼是什么不知名的餐馆呢,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见到大人物?!” 大家七嘴八舌的低声讨论着,却没人敢来惊扰他们。 池冉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这位老先生的身份,不过当人到了自己眼前时,她依旧不卑不亢,道:“您好,又见面了,很高兴您能来光临聚香楼的活动。” 田领导笑了笑,道:“池主厨客气了,是你做的菜征服了我,让我今天特意请假,想以一个普通的食客的身份来为你捧场。” “谢谢,您快请坐。” 池冉将二人引到主桌上坐下,而后又继续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等位置差不多坐满的时候,池冉回到店里最中央的位置站定,道:“今天很荣幸能与大家在此相聚,此次聚香楼的新菜品一共有六道,为了能使大家吃得尽兴,我们还会特别推出家常小菜和炖汤供大家品尝,以及送给在场每一位客人一罐我们自制的酱菜作为礼物,十分感谢各位能光临小店……” 池冉的致辞短而精悍,将新菜品一一介绍以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场面话,拍手示意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珍馐32 在聚香楼开席的时候,玲珑阁却还未有动静。 区成锐不断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见秒针一格一格的走动,即便身处于空调房中,额上此时也不禁冒出细汗。 大家见他这般踱步的模样,彼此对视一眼直摇头。 其中一人出声问道:“区老板,这李小姐还没过来吗?” “是啊,可能是航班延误了,真是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这就去打电话问问助理情况。”区成锐给几人陪笑脸,而后快步走出包厢。 屋内的人见此叹了一声。 “早知道我就去聚香楼那边了,上次吃过池主厨做的松鼠桂鱼,鱼肉外酥里嫩,又香又鲜,真叫我念念不忘。” “你别说,我最好的还是他家那口羊肉煲,咬肉的时候那汁水多得崩出来,汤底醇正浓厚,绝了!” “真有你们说得这么好?”听他们这么一说,没去过聚香楼的人问了一嘴,道,“其实我馋很久了,就是这聚香楼座位太少,每次一打电话预定,客服总和我说前边还有一两百桌,我就是想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真就有这么好,你不觉得是我们吹,你就该认真等一回,吃上一次就懂。”一个聚香楼的老顾客笑说着,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一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身上,问,“话说,苏会长,您去过聚香楼吗?” “咳,去过……”这名苏会长含含糊糊地应着,“味道不错……” 问话的人追着说:“那您觉得和这玲珑阁比起来……” 苏会长轻咳几声,沉下脸说:“不相上下吧,还是玲珑阁好些。” 然而,事实上,这位本市餐饮协会的会长并没有去过聚香楼,原因和其他几个没到场的人一样,都是觉得聚香楼的排位太久,他们爬到现在这个地位这么长时间,已经没怎么体会过要自己去苦等一样东西的感受了,于他们而言,聚香楼就不应该是让他们等位,而是应该识相点来主动邀请他们,这才显得有同行爱,拓宽人脉对新店来讲多重要啊。 可偏偏,人家聚香楼就是没有。 苏会长平时接受区成锐的好处不少,心里自然是比较偏向他的,更何况聚香楼还这么不懂规矩,他原本还想着要不给他们穿小鞋,借此向区家示好。 结果这聚香楼说来也神奇,明明好像没什么背景似的,一来却与余氏地产的人有联系,商业街那块地的铺面多少是属于余氏地产的,连带着商场那片都是他们的人负责,聚香楼一来,余氏那边直接就把顶层给他们腾出来了,听说那儿本来是想引进几个大品牌的。 苏会长因此只能默默地将小心思缩回肚子里,静待观望。 思绪间,苏会长忽然听到周围人一阵惊呼。 “田领导往聚香楼那儿去了!” “这聚香楼是什么背景啊,田领导都请的动?!” “听闻这位自从调到我们省以后,就没参加过什么聚会或活动,为人低调得很,一心都扑在工作上,怎么这会儿会出现在那边啊?” 人群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不断,却犹如一个惊雷般炸醒了苏会长。 不仅是他,这会儿大家看着聚香楼那边的动态以及路人们对食物的摆拍照片,一个个馋得肚子咕咕叫。 于是有人不由自主的低声抱怨:“这区老板到底什么时候开席?都将近一点钟了,别是那个m国点评家不来吧?” 这话骤然间敲醒许多人,几个机灵点的瞬间就找出了借口,推迟说自己有事要走。 趁区成锐没来,他们就都告辞了。 苏会长也有点后悔来赴玲珑阁的宴,只不过他到底多考虑了一会儿,就没走成,开门时遇见电话打完回来的区成锐了。 “抱歉了大家,我们这就准备开席。”区成锐脸上挂起笑脸,道,“我的助理打听了,李小姐所在那趟航班推迟起飞,大概是不能在午时过来了……咦,怎么少了陈哥他们?” “哦,他们临时有事,来不及和你说就先去处理了。”苏会长面色讪讪,“这不,我刚好想去找你说说的。” 区成锐笑容一僵,而后又道:“原来如此,没事没事,那我们继续按照原计划来。” 说完,他招呼着媒体们一起坐下,呼唤一声,服务员便如鱼游水般涌进,训练有素的布菜。 可这赏心悦目的一幕,此时却再也没多少人欣赏,大家虽然面上还略带笑容,但个个都在心里打小算盘,想着什么时候开溜。 只希望过会儿再去聚香楼,还能蹭到点儿好吃的…… —— 李云裳是个m国人,但却极其喜欢华国的食物,常年走访华国各地,只为寻找心中最完美的中餐,除此之外,她还很喜欢华国的古诗,由此特意给自己起了一个很有诗意的中文名,出自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 她靠着点评美食,在全世界都拥有数量庞大的粉丝,她的粉丝们战斗力极强,每每她打卡过好吃的地点,他们都会蜂拥而至,对她的口味与喜好极其推崇,甚至说过,只要李云裳觉得好吃的食物,这世界上就再无人能对那份美食找到一句反驳的话。 这次李云裳会答应跨国来到玲珑阁参加周年庆,除了有区成锐的软磨硬泡以外,还有一层是关于网上人们对玲珑阁的追捧。 李云裳已经有一两年时间没踏上华国的土地了,毕竟前些年她走遍大江南北,没再品尝到自己想象中的味道后就有些心灰意冷,这次要不是她有许多粉丝让她过来体验一下这个占据南方多个城市的连锁企业玲珑阁,她还舍不得从m国的家里挪出来呢。 说起来,李云裳的飞机却是误点了,但绝对没有区成锐向人解释的那么夸张,不过是来晚半个钟罢了。 之所以逼得区成锐说谎的,还是因为李云裳一来就自己甩开区家派来接待的人,自己跑到市中心去,亲身观察这边究竟是什么餐饮店比较有人气。 她自己就是个网络博主,自然知道网红美食打卡那一套路的操作,而往往,只有真正的本地人才知道什么店是最好的。 珍馐33 “小姑娘中文说得不错啊。”在公园锻炼的老大爷乐呵呵的和眼前这个棕红色波浪卷的时髦女性说道,“要说这j市最好吃的店,那我觉得非聚香楼莫属,我现在月月就盼着我那点养老金赶紧发下来,让我可以去那儿吃上一顿。” “聚香楼?这边最热闹的不是玲珑阁吗?”李云裳觉得这和自己了解到的不符,连忙追问道。 “你说玲珑阁?不太行,以前被几个孩子带去过他们分店吃,没几道菜能吃的。”老人家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家孩子说了,玲珑阁除了主店以外好像水平挺参差不齐,他们是订不到几个老店的桌位才去到比较偏远的新店,或许主店的饭菜可以,小姑娘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李云裳没说去不去,而是笑道:“谢谢老伯,我知道了。”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离商业街不远不近的一个人民广场,人流量挺多的,早上多是老人家在这边散步聊天,她一个外国人到这儿还挺扎眼,一听她是来了解哪家餐饮店好吃的,老人家们纷纷给她介绍了不少自己常去的店面,但这其中好评最多的还是聚香楼,并非玲珑阁。 李云裳微微蹙眉,嘀咕着:“聚香楼有那么好吗?” 一个来接爸妈的女人闻言,笑道:“真有,玲珑阁的主店和聚香楼这两家我都去过,我个人觉得聚香楼的菜是你吃过一次后就会常常惦记那个味道的,而玲珑阁好吃是好吃,就少了这份魔力,对了,你应该不知道我们国内前段时间办了个美食比赛,这聚香楼现在的主厨就是当初在比赛上拿冠军的那位厨师,年纪不大,厨艺却是一等一的好,连玲珑阁主店现在的主厨都比不过她。” 李云裳看这个女人的穿着打扮极其奢华,想来是个富裕家庭的消费者,说的去过这两家也有一定的可信度,因而她谢过女人,打车前往商业街去。 说实话,她会自己国家前曾去过京都,那时候聚香楼就是她光顾过的最后一家华国餐厅,但味道嘛……她是觉得一般般,达不到她心中那个想象的高度。 但这回再到华国,人们的评价却一致的改变了,这不禁勾起她的好奇心,两厢挣扎抵抗之下,她最终还是选择去聚香楼逛逛。 说来也巧,她到聚香楼一路排队,还真的就幸运的让她拿到剩下的唯一一个开放名额。 一进店里,李云裳就被店面的装修风格吸引住了,红与金色的搭配,腾飞的仙鹤,围绕的祥云,开阔的高层视野,清晰可见的干净的后厨,满满华国风,很有自己的特色。 李云裳来得晚,只能坐在很偏僻的位置,看不清玻璃窗后的主厨是长什么模样,但从对方窈窕的身姿来看,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不禁吹了个口哨,暗道一声“酷”。 等到菜一道道上桌以后,李云裳在吃过第一口后,双眼蓦地发光,再也不敢用任何轻视的心态去看待年轻主厨做出来的食物。 她见同桌的人们的反应大多与自己一致,抢菜吃的速度逐渐变快,不得已,李云裳也抛弃了自己那什么淑女风度,学着他们大口吃肉,生怕自己晚了点,一抬头就只能见到一个空盘子。 等到吃饱以后,李云裳瘫在椅子上,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形状快消失了的腹肌,唉唉的叹了一声。 回去以后不知道要跑多少公里才能消耗掉这顿饭的卡路里了。 作为一个敬业的美食点评博主,虽然没得及给食物拍照,但李云裳仍旧坚持编辑一篇长长的文章,配送店铺的装修风格以及年轻主厨的一张倩影,发到自己的首页上,附上定位,点击置顶。 【……我最喜欢的是这道五香素鸭,皮脆,肉香浓,是我今年来吃到最棒的食物#棒,真心推荐给大家#开心】 李云裳发完就关掉手机,伸手接过服务员递给自己的小罐子,因而就没有看见自己的文章下,粉丝们纷纷疑惑她为什么去的不是玲珑阁而是聚香楼的留言。 “这是什么?”李云裳惊喜的将小罐子绕了一圈端详,觉得十分神奇。 “酱菜。”这个服务员不是别人,正是临时被抽来当劳动力的谢则安,“是用来配米饭吃的。” “那我可以再要一份米饭吗?”李云裳见谢则安露出错愕的表情,急忙说道,“我会付钱买!” “付钱倒是不必,毕竟进店前收的款项里就包括了今天的所有食物的价格,和吃自助餐是一个道理。”谢则安道,“只是刚刚拢共上了有十二道菜……” 李云裳很坚定:“我吃得下!” 谢则安挑起眉梢,应了声“稍等”。 之后他找到在和媒体打交道的池冉,指了指角落里的外国女人,道:“那位客人还想点一份米饭,但我在厨房刚发现饭已经没了。” 池冉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谢则安,又将目光转向远处的李云裳,道:“客人是吃不饱吗?” “我觉着不像。”谢则安蓦地笑道,“我觉得她是想试一试酱菜的味道。” 池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和几位媒体人说了几句后,便走向后厨去,重新开灶。 媒体人疑惑的望向池冉,交头接耳:“池主厨是打算干什么呢?” “不清楚呢,客人不都走得差不多了吗?” 就在他们低声说话之际,就听几个从玲珑阁那边过来的企业家们惊呼:“那不是李云裳吗?” “谁?” “李云裳,那个m国美食点评家……奇了怪了,区老板不是请到她去玲珑阁那边了吗?怎么这会儿能在这里看到她?不行,我得打电话去问问苏会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池冉一小碗简单的挂面已经煮好,端到李云裳的面前。 “抱歉,店里没有米饭了,用酱菜搭配面食吃味道也不错的。” 挂面上什么都没有,看上去素得不能再素,其实挺让人没什么胃口的,但是李云裳在见识过池冉的手艺后再也不敢看轻她,连连点头,打开酱菜的罐子,一股酱料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忙将酱菜和些许油水倒在挂面上,搅拌几下,送入口中。 那味道,真是难以形容的好! 珍馐34 面条是池冉手工作的,揉面时加入了由胡椒、盐简单腌制过的新鲜鸡肉碎末,混杂在其间增添面条口感的层次感,而手工做的面条筋道轻弹,厚度适中,不细不宽,在浇上酱菜的油水后,面条表面裹上一层浅浅的棕色薄纱,在灯光的照射下还闪有亮光,酱菜一段段铺在上边,个个都显现出吸满酱汁后的饱和,圆鼓鼓的瞧上去很诱人。 李云裳只觉得口腔中唾液不断分泌,她瞧上去筷子用的不错,手势很标准地夹起几个酱菜先放进嘴里,瞬间觉得大餐一顿后的油腻感去除许多,她心头一动,动作快速的卷起一小圈面条挂在筷子上,顾不上欣赏面条的光泽度便匆匆咬下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弯弯如月牙。 池冉想着李云裳大概是已经吃饱了,因而所做的面条不多,女人不过几口就将它们滋遛滋遛的吸进口中吃掉。 分量不多不少,刚好能让她过过嘴瘾。 李云裳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动作优雅的擦拭嘴角,而后她双手搭在膝盖上,以一种十分恭敬的态度,抬眸向池冉说道:“你的手艺真好。” “谢谢,你能喜欢就是我莫大的荣幸。”池冉笑着回应了一句客套话。 她不知道李云裳的身份,所以只是将她当成普通客人那样对待,说完以后便打算回到后厨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不巧,她还未迈开脚步,聚香楼的门口就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苏会长眼瞧着聚香楼里客人散去不少的场面,就知道自己来晚一步,他鼻子微动,轻嗅到店内还残留的些许食物的香味,不久前刚在玲珑阁吃了八分饱的肚子又咕噜噜的被唤醒了。 “苏会长,您怎么过来了?” 之前从玲珑阁里跑出来的几人认出是他,面上不禁挂上虚伪的笑容,和他打了声招呼。 苏会长闻言表情不太好看,他呵呵两声假笑,目光寻找一番后先是落到田市长身上,他迟疑着想走过去和对方打招呼,却见后者并不打算搭理他,似不在意的转开视线,去与余老交谈。 苏会长一时有些尴尬,不过他立马就找到了可以替代的对象,连忙几步上前往池冉那儿走去。 “这位就是池主厨吧?!幸会幸会!” 说着说着,苏会长伸手就想握住池冉的手。 不过,谢则安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身子向前一挡,挑了挑眉,气势逼人。 池冉见此不禁勾唇失笑,她轻柔的捏了一下谢则安的手掌心,而后在对方的身后侧探出头,看向苏会长:“你好,你是?” 好事的人抢先替苏会长说道:“池主厨,这位是本市餐饮协会的苏会长。” 池冉似笑非笑,目光又回落到这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身上:“久仰,苏会长。” “池主厨说的哪里话,我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来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协会其实很想有聚香楼加入的,大家都是同行,在一块能彼此多帮衬帮衬,这也是我们协会存在的意义……” 苏会长边说边观察池冉的脸色,声音渐弱。 池冉没有咄咄逼人,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我们聚香楼也是很期待能加入到本市的餐饮协会的,毕竟我们初来乍到的,很多事情还需要靠苏会长的帮助才是。” 苏会长一见现在拉人的事儿还有戏,连忙说道:“池主厨你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老苏开口的,我义不容辞!” “这倒是暂时没有。”池冉慢悠悠的和苏会长打太极,而后状似遗憾的说,“只可惜苏会长你来迟一步,聚香楼已经没有什么菜品可以用来接待你们了。” “没事没事!就算这样我们以后也会常来光顾聚香楼的生意的!”苏会长额上汗都滴下来了,紧张得面色通红,“对了,池主厨,下个月初本市将举办一个国际美食节,到时候还望聚香楼能来参加,你放心,我们会预留靠前的位置给聚香楼的!” 这才是苏会长本次来聚香楼的目的。 这个国际美食节是j市争取了很久才确定在这里开办的,做好的话,本市的gdp没准能创下漂亮的成绩,这交到市长面前看绝对够夸。 本来嘛,苏会长绝对不会让聚香楼这么轻易的进入到美食节之中,但谁让现在情况变了呢? 正好田市长人就在这,听到他们的表示,应该会对他们关注些。 池冉倒是对这些内部消息不太清楚,她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田市长,就见对方朝自己微微颔首。 池冉收回视线,看向苏会长,轻笑道:“好的,那我就在这儿代表聚香楼先谢过苏会长了。” —— 虽然两家大餐馆的活动同时谢幕,但对于他们的讨论的热度却因为有了各种意外而迟迟不退。 而这其中,最引爆大众话题的就是聚香楼的一道“五香素鸭”。 李云裳在自己的长文中特意提到的聚香楼新菜品,虽然她不懂这个菜名的由来,但对味道的表述却很详尽优美,光是听她那么说,粉丝们便一个个口水直流,恨不得下一餐立马就奔聚香楼吃饭。 不仅是李云裳,几乎是去过聚香楼新品发布宴席的顾客,绝大多数都会称赞这一道菜的美味,因而“吃一次聚香楼的五香素鸭”就成了这些天居高不下的热搜,勾得没品尝过的网民们一个个心里直发痒。 聚香楼当真就是靠着这一道新菜,将玲珑阁的周年庆话题狠狠地踩在脚下,十几万的宣传费用就像打水漂一样,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 然而,区成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愤怒,而是脸色一白,像是见到什么害怕的东西一样。 区若宁没有察觉父亲的表情变化,还在一旁骂道:“什么叫五香素鸭是聚香楼的新菜?!明明那就是我区家的名菜!我们家菜谱上写得明明白白呢!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池冉她爸把我们区家菜谱透露给她了,不然她怎么会做?!她这就是剽窃!我要告她!” 可没等区若宁走开几步,区成锐忽然就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拉,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爸?!” “闭嘴!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提了!” 区若宁见父亲甩袖离去,心里可不甘心。 她表情愤恨,眸光如淬毒般狠辣。 珍馐35 父亲不让自己查又怎样,她区若宁可不会放任池冉就这么踩着自己继续往上爬。 明明大赛会输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就已经让她够委屈的了,现在知道对方和自己家的恩怨,新仇旧恨加起来,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就算父亲不知道为什么退缩了,她也不会像他一样装作没看见的! 事实上,不仅是区成锐和区若宁二人看出聚香楼的这道五香素鸭和玲珑阁的关系,只要是去过两家餐馆吃饭的客人,大都能看出这里边的门道来。 【就我一人觉得,这两家店的五香素鸭做得几乎一模一样吗?不过,u1s1,聚香楼的更胜一筹,绝对不是我吹,尝过一次后我就天天念着那个味儿了,但玲珑阁的就emmm……到底是没这个魅力吧……好的我遁了,别喷我,我就实话实说。#微笑】 与这个网友相似的评价不胜其数,近期这件事火起来以后,前往两家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大家对这个观点基本还是默认的。 这可气坏屏幕后看到留言的区若宁了,她蛰伏几天,没等来人们对聚香楼的讨伐,而是网友对聚香楼的一众好评。 她的徒弟见她神色不妙,和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师父……外边已经有好几桌客人在催上菜了……” 可即便如此,区若宁还是将坏心情都发泄在他身上:“催催催就知道催!我带你们这群徒弟有什么用?!后厨就我一个厨师在忙活,你们连一个能做出点像样的菜的都没有,上菜当然慢了!都怪你们!个个猪脑袋!” 大家为了讨这份活都不敢和她直接对骂,因而只能憋屈的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工作。 但区若宁胡乱骂了一通还是没觉得解气,于是在她的三心二意之下,做出来的菜自然味道就产生了些变化。 客人们的嘴巴是敏感的,大都察觉到了菜品的敷衍,一个两个眉头直皱,暗叹玲珑阁店大欺人,名不副实。 —— 池冉最近显而易见的疲惫感急升,聚香楼的火爆程度超出她的想象,有时候过了晌午,排队的客人也丝毫没有变少,有时候甚至是不断在增加,直到晚饭饭点又是呈现出一个爆点,不得已,她只能叫人采取限流的办法,免得一众没见过这种阵势的小徒弟们被累倒。 她的大徒弟和二徒弟虽然是可以帮上些忙了,但这远远不够应付店里的活儿,更何况,聚香楼已经确定要参加国际美食节了。 池冉讲电话打到京都,元师傅也是表示爱莫能助,那头的聚香楼同样爆了,即便客人们吃不到j市这边特供的新菜,冲着聚香楼两家店的品控,他们就要去尝尝。 挂断电话,池冉瘫在阳台上的藤椅上,望着皎洁的月亮渐渐出神。 这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脸上,一滴水珠由接触处滑落,在她线条柔和的下颚上摇摇欲坠,随后被青年用食指拭去。 “百事可乐,只能让你偷喝一口,剩下的都归我。”谢则安在她身边落坐,笑道。 “好啊。”池冉眉眼弯弯,将易拉罐啪嗒一声拉开,仰头喝了一口。 因此,她错过了谢则安略暗的眸色。 “给。” 谢则安接过猛喝一口,头回觉得碳酸饮料竟然也无比的甜腻,不过见池冉脸色较差,他最后还是收收情绪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藏起来,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可以告诉我吗?” 池冉一双黑眸微转,眸中染上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带着别样的美感:“我想拿回菜谱……属于我爸的,那一份……” 谢则安心有所感,问:“五香素鸭就是其中一道?” “嗯。”池冉垂眸,嘴角微扬,“之前我去玲珑阁点过他们的名菜,其中就有这道五香素鸭……说来也是讽刺,区家霸占菜谱,却无法还原其中大部分菜,因此只能换个方式取巧,五香素鸭就是这里边最典型的一道……” 谢则安静静地望着她,片刻之后,温热的大掌覆盖在她的双眸上:“那也不要让自己太累了,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在这么下去,会扛不住的。” 池冉轻轻地用鼻腔哼了一声,之后缓缓卷下眼帘,不知不觉间,竟是在外边睡着了。 谢则安的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声,他挪开手掌,目光缠绵的游走过少女精致的五官,而后他将人轻柔的横抱起来,放到柔软的大床上后,调好空调温度,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 “晚安。” —— 与妹妹池冉一样忙碌的还有池颖。 毕业后她便被留在b市的中心医院工作,经常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一天下来多的五六场手术,十分消耗精力,一般回到家倒头就睡,连和妹妹打个电话的功夫都没有。 因此,对于网络上的动向,池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了。 这天,他们医院来了个突发要做心脏搭桥的新病人,作为主治医师,池颖要过去先了解一下对方的基本情况,没曾想,一进屋,和床上的病人打了个照面时,二人皆是惊呼出声。 “二师叔?!” “池颖?!” “爸,你们……认识?” 方源来回看了两人几眼,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喊了对方的名字。 姓池……是方爸爸的大师兄——池恒生的女儿?!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和小时候长得差不多,五官和你爸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方爸爸率先打破沉默,笑着和方源介绍道,“这是你大师伯的女儿,池颖。” 接着又和池颖说:“这是我儿子,方源。” 两个小辈互相打过招呼以后,池颖也不再搞什么叙旧的那套,赶紧例行公事的询问了方爸爸的一些身体情况,手中的笔挥洒不断。 直到判断方爸爸的病情不算特别严重以后,池颖才松了口气,道:“二师叔,按照您的情况,手术成功的概率还是蛮高的,这点您和家人不用过于担心了。” “好,辛苦你了。”方爸爸连连点头,蓦地,他忽然想起了当初那个跪在区家门前的小女孩,脸上笑意收了收,局促的问道,“那个……池冉她……怎么样了?” 珍馐36 “小冉?她挺好的。”池颖面上洋溢着骄傲,对提起自己的妹妹感到很有成就感,“她继承了我爸的做饭天赋,又遇上了一个恩师,对她挺好的,现在大学还未毕业就被派遣去掌管新店了。” “噢!当厨师了啊……”听到池冉的近况,方爸爸松一口气,幸好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而后他便又乐呵呵的问了一句:“是在哪儿开店来着?没准我出院以后还能去尝尝她的手艺。” “唔……她回j市去了。”池颖面色微变,嘴角弧度拉下,脸上没了最初见到故人的笑脸,声音冷冷淡淡的,“二师叔,虽然j市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但我对那里一点好感都没有,所以小冉想回去之前我还和她吵了一架,我知道她想拿回我爸的心血,可我不愿意看她和区家那种庞然大物对上,说起当初,我爸出事那会儿,您和其他师叔们都没有站出来帮我们,我们姐妹俩虽说不怨你们的选择,但总归心里会有点疙瘩,我猜想,您现在应该还是玲珑阁的一份子,而小冉她……你们要去捧场就还是算了,别让区家抓到你们的把柄,免得让您难做了。” 她看着方家父子脸上浮现出的呆愣的表情,轻声一叹,又道:“不过告诉你们她在哪家店也没什么,聚香楼,你们应该有听说的,是在京都很有名气的老店了……我还有工作要忙,不能在这儿聊了,先走一步。” 池颖朝他们微微颔首,之后怀里抱着本子走出病房,脚步未有一刻停顿。 “聚香楼,池冉……难怪,我就说区若宁对聚香楼的主厨怎么那么厌恶,经常在我们面前骂对方,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方源喉结滚动,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爸,那个池颖说的当初的事……究竟指的是什么?” “唉,那些陈年旧事,我本不想和你提的。”方爸爸表情苦涩,心中宛如沉下几吨重铁,闷得发疼,“那年师兄意外因病去世,区成锐立马就落井下石,叫人冲进他家里抢了菜谱带走,说菜谱是区家的传家宝,和姓池的无关,等到池家姐妹办完师兄的丧事,回家以后才发现了这件事,池家的大女儿不懂厨,自然不知道菜谱对于师兄的意义,但那个小女儿,从小和她爸一起学做菜的,怎么会不知道那本菜谱有大半是师兄自创的?所以她就趁她姐不在的时候,自己跑到区家求区成锐还菜谱,区成锐这人,嘴巴说得好,叫人去门口跪上个一上午求他他就考虑归还的事,结果背地里已经让人去到处说师兄坏话,不然他的女儿也不会在他死后来跟自己赎罪。” “这种鬼话怎么会有人信?!” “信不信的,没人在意这些,区成锐只是想有个理由连师兄的那些菜谱都占为己有而已。”方爸爸摇头,道,“区成锐自己没能撑起玲珑阁,却在玲珑阁被师兄打出名声以后不甘心就这么把好名声全让给他,怕师兄会给玲珑阁改名换姓……冰天雪地里,我们大人在外边吹会儿冷风都受不了,然而他却让那孩子在外边跪那么久,作孽啊……” “爸,那你们呢?既然你们都清楚真相是什么,那为什么不帮池家呢?”方源低头,抿唇沉声道,“难道你和师叔他们留在玲珑阁这么多年,区成锐他们就把你们当自己人看了吗?区若宁一来就指名挑走老师傅们辛苦培养出来的徒弟,结果我们被抽调过去,她又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不让我们掌勺,还骂我们不帮忙,说废物教出来的能是什么好货色,甚至更难听的都有,你别再说是我年轻沉不住,这是原则问题,反正我宁愿像现在这样做个无业游民,也不给区家卖力。” 方爸爸心里一紧,不知道原来在儿子心里,对区家的怨念如此深。 上次方源和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十分犹豫,除了念及区家恩情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年岁已高,叫他一下子离开待了几十年的舒适区,他也会害怕。 这回听到儿子的反问,许多年极力隐藏的愧疚与后悔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巨大的内疚感令这个老人腰杆更弯了,许久之后,只听他说:“这次手术要是顺利,回去之后,我就去和区成锐辞去现在分店的主厨位置吧。” “爸?!”方源惊喜的喊了他一声,“你真的想好啦?!” “嗯,反正这些年我多少存点积蓄,还能养活一家人。”方爸爸释怀一笑,“顺便,回去以后,我们也去聚香楼凑凑热闹吧。” —— 而在池冉这边,聚香楼和玲珑阁撞招牌菜的事情已经在网络上闹得风风火火了,连原本对餐饮届一无所知的路人们都加入了这场战争之中,围观两家的粉丝撕的不相上下。 玲珑阁这边很有道理,五香素鸭确实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名菜,一般像这样有名气的老招牌,是很忌讳有定位相同的同行出了与自己相似的菜品,更别说连名字都一样。 但支持聚香楼的人们却很真实,直言聚香楼的五香素鸭就是比玲珑阁的更好吃,在花一样的价钱下,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择去聚香楼吃才对,在食物方面上,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 区若宁见支持这一观点的人越来越多,气得直接回复了一名网友的评论,指明聚香楼是窃取自家菜谱才有了今天这道菜的出现,这就是涉及侵害他们区家的利益了。 这头,卢明凯笑得灿烂,起身往前探,将手机举到池冉面前:“瞧!区家沉不住气了!先提的菜谱的事!” “什么东西?”谢则安夺过他的手机,将人按回沙发上后,身子一靠便坐在池冉那一侧,“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他们能在憋几天,毕竟做了亏心事,会不敢回应来着。” 池冉就着他的手看屏幕上的内容,一颗心终于在此时落了下来:“是时候能收网了。” 珍馐37 就在区若宁的话发出去不久,她就收到来自聚香楼的挑战贴。 更确切的说,是来源于池冉的。 区若宁粗略的看了一眼,知道她们要比的是这道五香素鸭以后,忽然心情就轻松了。 她始终不相信自己研究多年才调制出来这道菜的口味,池冉一个外人就能在短短时间内超过她。 于是她高调的在网上回应,称自己会按时在周末去赴约,到时候会进行网络直播,全程公开进行。 这正好正中池冉的意。 等到区成锐知道这件事以后,近几日来的高度紧张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一时急火攻心,整个人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经过医院抢救后躺在病床上休息。 “爸,你吓死我了,你身体一向很健康,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了?”区若宁见他醒了,哭哭唧唧的,不停的抹眼泪。 “你……你这个……逆女!”区成锐猛地咳嗽不止,手捂住胸口,面色涨得通红。 “我哪里气过你了?!”区若宁唰的站起身,咬唇大喊,“一听你被送进医院,我下班后都不来及休息就赶紧赶过来,在医院守了你一整晚到现在还没睡觉,你还说是因为我?!” 她此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声音尖锐刺耳,连走道里的人都能听见她的话,瞧着有些滑稽。 “咳咳!你,谁让你说到菜谱的事情,还答应池冉弄什么挑战?!” “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哪有她拿着我们家菜谱里的配方去给聚香楼赚钱的?我凭什么不能提?到时候一直播,大家自然就知道她是完全抄袭我们的,有什么不好?!” 不,这当然不好,因为只要提起菜谱的事儿,就会有人想到,当初这道菜是出自谁之手,尘封的真相就会在那一刻全被曝光出来。 区家就算家大业大,也请不了那么多水军,堵住人们的悠悠众口。 他区成锐虽然不会做菜,但管理这些门店这么多年,还是清楚一个口碑对于一家店的重要性的,只要当初的事情被曝出来,那玲珑阁就算是这么毁在他手里了。 可眼下,他和区若宁都在公共场合里,他实在没办法向女儿说出这些阴私的事情。 但区若宁见他不语,却以为是对方想不出反对自己的理由,她伸手替区成锐轻掖被子,而后自信的说道:“爸,你就在医院好好休息,这件事就全都交给我处理好了。” 说完,她不等区成锐回答,转身就快步离开病房了。 独留区成锐在病床上躺着,面色灰白,双目逐渐变得浑浊。 —— 转眼到了周六,区若宁带着几个助理来到聚香楼,她忽视一旁看热闹的人群,径自走进后厨,在见到池冉以后冷哼一声,鼻孔朝天的看人。 池冉却不对她这种没礼貌的行径做任何批判,还轻笑一声,道:“好久不见。” 区若宁双手环胸,道:“现在你示弱还行,等到成品出来了,别让人看笑话!” 池冉眉梢微挑:“看不出来,你似乎胜券在握?” “当然!” 池冉眸光闪烁,笑而不语,转头不再关注区若宁,而是甩了甩自己身后如绸缎般的乌发,抬手用橡皮筋随意的扎起来,姿态潇洒轻松,露出的天鹅一般脖颈修长美丽。 这引发了前排一群吃瓜观众们的倒吸气,落到维护秩序的谢则安眼里就像是打翻醋坛,脸色瞬间就暗下来。 这时,临时被安排过来接待“评委”的卢明凯领着三人进到店里,分别是章秦、李云裳和苏会长,每个人单拎出来都不简单,于是这一场人们本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评比,忽然之间就变得权威起来。 人都到齐后,自然就是开始比菜了。 区若宁自备了鸭肉,是她们家和长期合作的养殖户那儿刚抓过来的,绝对新鲜,这些鸭子都是人工用特别的方法养殖的,雍容丰满,肉质肥嫩,在原材料这方面上,绝对就超过许多市面上普通品种的鸭子。 她先是将活鸭进行一番处理,然后在灶台上寻找调料,一样样慢慢地按照比例调成粘稠的酱料,均匀的涂抹在鸭肉上,给鸭子先做个马杀鸡,静待些许时间以后,再用烤箱将全鸭的皮烤到呈棕红色,而从皮肉中渗出的油水则咕噜噜的冒在脆皮上,呈现出诱人的光泽度,只站在烤箱外,就已经能闻到酱料配合鸭肉传出的香味。 在等待期间,区若宁瞥了一眼池冉,却见她竟是在熬鸡鸭架子,和自己的做法天差地别。 这样怎么可能做出五香素鸭。 区若宁虽然心里这般嘀咕着,但她又很不确定,这会儿还隐隐有点不安。 那是关于菜谱中写的真正的五香素鸭的做法…… 区若宁不敢再想下去,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烤鸭上,等时间一到,便把鸭肉拿出来,先是片薄放到一旁,之后烧好热油,加入香菇等极具特殊香味的材料激发香味,再是放入鸭肉,让肉与锅中调好的卤料一起熬煮收汁。 这会儿她再回头看池冉时,就见对方把一坨东西也放进了卤水里,盖上锅盖,同样在等食材吸满汁水。 —— 二人做菜的时间差不多,出锅后稍作摆盘便由服务生端到背对着他们的评委的桌上,此时池冉和区若宁二人也同时走出后厨,来到三人面前。 “从外表上看,这两道菜没有什么差别。”苏会长对此无比讶异,他这会儿倒是真的有点儿信菜谱的事情了。 可是池冉一个外人,上哪拿的区家菜谱……实在是个难解的谜题。 李云裳给两道菜都拍好照片,拿起筷子笑道:“那我先尝一口。” 两道菜她都是浅尝一口,片刻后,就见她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放下筷子,和章秦、苏会长说道:“二位,请。” 章秦身份比苏会长高,苏会长便面上悻悻的请他先动筷了。 他不是李云裳,所以需要顾及章秦的面子。 章秦也不再废话,他千里迢迢从京都来到j市,馋的正是这道被网上津津乐道的五香素鸭了。 他同样是每样只试了一小块,随即轻叹一声,答案已在心中。 剩下苏会长一人,看着其他两人的表现,不禁有些慌乱。 他是答应过区成锐投区若宁一票的,他自己也多次吃过玲珑阁的五香素鸭,等会儿必定能认出来那份出自区若宁之手。 但就目前的情况……怎么就让他那么没底呢? 珍馐38 “虽然两道菜的外形一模一样,但就口感而言,右手边这一道吃起来既有肉的香味,但又没有属于肉的油腻,很爽口,给我一种就像是吃多少进去都不会肥胖的感觉。”李云裳似乎还在回味口中方才尝过的美味,舒服得双眼都眯了起来,眼睛缝里还能瞧见闪光,“不行,我还想再吃一块。” 看着李云裳又夹了一大块素鸭放进口中咀嚼,章秦不禁咽了咽口水,努力端正自身腰杆,轻咳两声,道:“我个人感觉也是右边这一道在口感上会更胜一筹,左边的这一道……虽然看得出同样是在脆皮上下了很大功夫,但是吃起来酱料的味道有点重了,稍微有点儿压过肉类本身的味道,吃完以后,在唇齿间留下的后劲不足,不过,即便如此,也需要承认能做出这道菜的厨师是有一番功夫的,光处理鸭肉的外皮想来应该就花费了不少精力。” 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不够就是不够,又要让表皮变得香脆,又想为此增添浓厚的味道,调制的重口味酱料必不可少,可这样就会散失原材料肥美肉质的存在感。 终究是差了一些。 章秦话说完,面上虽然依旧保持一副高冷严肃的模样,手中却又一次拿起筷子,忍不住从那盘被李云裳吃得差不多的盘子里赶紧抢过几块放入口中。 前两位评委都已经明确作出自己的点评,特别是章秦身为全国美食协会的会长,对左边那道五香素鸭的评价已足够详细了,就很为难苏会长再去对其进行夸奖。 苏会长欲哭无泪,早知道他就不等二人点评,自己抢先夸一波区若宁的手艺,那样就不会出现眼下骑虎难下的情况了。 李云裳将右边盘子中最后一口放入自己的口中吃掉以后,掏出自己的方巾轻柔的擦了擦嘴,冷艳优雅的挺直背部,眸光微侧,看向久久不语的苏会长:“mr.苏,你怎么看?” 苏会长紧张的盯着那盘近乎没被人怎么动过的五香素鸭,喉结滑动几圈,最终还是闭上眼睛,无法昧着良心说这个好吃:“我……我的评价和二位一致。” “既然这样,我想胜负大家都清楚了。”卢明凯扬声说道,嘴角勾起,向外围的看客说道,“不过,为了让大家近距离的感受两道菜的差别,我们现在特别开放二位厨师做的剩余的菜品,给大家过过口福,虽然各位的评价不会计入此次的评比中,但还望品尝过后,各位可以到前台的两个投票箱里给出自己心中的最佳答案。” 一听自己围观还有的吃,凑热闹的人群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他们在那儿看半天,当然是嘴馋得不行。 这会儿观看直播的网民则发出哀嚎,都在羡慕这群吃瓜群众。 为保证观众们投票的客观性,菜从后厨端出来的时候由服务生在客人看不见的后厨视线盲区中彼此交换了许多次,之后才呈到大厅里。 两道五香素鸭的余量都不会很多,供给前排围观的人们一人一口就没了。 很快,观众投票的结果也出来了。 一号箱子里的玻璃球最多,甚至是二号箱子的五倍左右,在二号箱子中,只有零星的几个小球在里边,看上去凄凄凉凉。 “现在,由两位厨师自己来认领他们做的是哪道菜。”卢明凯对着直播的设备飞过去一个wink,而后扭头看向区若宁铁青的面色,似笑非笑,道,“还希望落败的厨师能够正视自己的不足,敢于站出来和大家说自己做的是哪一道菜。” 其实就算区若宁想要耍赖,池冉也有能证明哪道菜才是自己的,因为她在上边留下了独属自己的标记,是区若宁怎么都说不出来的。 区若宁的胸膛起起落落,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只觉得现在所有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压得她快崩溃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做的五香素鸭能赢过我!”区若宁咬着唇瓣,目光狠毒的瞪向池冉。 池冉却勾唇微笑,给她递了一双筷子:“后厨还有一小碟,我特意为你留的,信与不信,尝过之后不就知道了?” 区若宁愤然甩开池冉的手,气呼呼的跑到厨房自己找了双筷子去夹那所谓的一小碟剩余,张大嘴咬了一口—— 表皮无比香脆,完全吃不出是油炸食品,而其间充斥这肉类特有的醇厚味道,在味蕾中灿烂绽放,卤水的味道很浓郁,却没有盖过主食的光芒,反而是锦上添花,不仅如此,吸收到满满卤水味道的豆芽和香菇吃起来更是一绝,存在不只为了装饰而已。 区若宁失魂落魄,连筷子从手中滑落都未曾反应过来。 她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突发的恐惧是什么了。 见区若宁愣愣的走出后厨,来到众人面前,池冉抬眸凝视她,轻道:“如何?” “你……为什么能还原出我家菜谱的五香素鸭?明明我试了那么多次都失败了……” 所以,才不得不另寻蹊径,换成真正的肉来做这道菜。 “为什么?”池冉低低喃喃着,而后嘲讽的勾起嘴角,摇摇头,道,“因为这道菜根本就是我父亲自己独创的,用豆皮和豆腐为主材料做的,根本就和区家没有半分关系!” 池冉的话一出,一下让人们都炸开锅,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啊?!我没听错吧?!豆皮和豆腐?!那不是鸭肉吗?!” “池主厨说了啥?这道菜是她父亲做的,那怎么会落到区家手里呢?看那玲珑阁的主厨还挺震惊的,难道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好像闻到了陈年旧怨的八卦的味道……”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就连卢明凯和谢则安这两个池冉的亲密之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当然吃过池冉做的五香素鸭,但他们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这道菜与肉半点儿都搭不上关系。 “你说这道菜是区家菜谱里的,那你为什么不曾想想,你的师叔们却没一个学会了,甚至不只这道菜,还有许多你还原不出来的菜品都是如此,只要你问过玲珑阁的老客人们,就会明白这些菜都是在我父亲在世时主店特供的。”池冉轻笑着补充道,“对了,说起来,当初我们这道菜的比试还缺了个赌注,现在,不如就用我父亲的菜谱来还吧。” 珍馐39 区若宁这才恍惚记起,当时她似乎因为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肯定赢定了,所以和池冉说了谁胜即可以向对方提一个要求,无论如何,对方都必须实现。 区若宁想的自然是赢得比赛后让池冉彻底滚出j市,以后有玲珑阁开分店的地方就不许对方的招牌出现,这招可谓是狠辣至极。 但她没想到,输的人成为自己时,这个场面会变得如此不堪。 “区小姐,池主厨说的菜谱是怎么回事?当真是你拿了她的父亲的成果在先吗?”在李云裳的国家里,无形资产对于个人来讲同样是宝贵的财物,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她在听到池冉的寥寥几语以及看到区若宁的脸色骤变以后就大概猜到了某些真相,脸色不由自主的黑了下来,冷声说道,“区小姐,还请你不要回避这个问题。” “我……我……我不知道!”区若宁想夺门而出,可是围观的观众哪里会让她这么轻易的就跑掉,纷纷拦住她,让她留下个解释再走。 李云裳继续说道:“有关菜谱的起源问题在此我们先不探讨,但愿赌服输,区小姐,你也应该遵守你的承诺。” 区若宁一时着急,口不择言道:“口头打赌而已,我不遵守又怎样!” 大家都没想到她这么输不起,刹那间都感到一阵被人当猴耍了的心理不适,皱着眉头把区若宁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说她的不对。 见区若宁咬牙打死不从的模样,池冉却不打算在此逼她就范,而是突然出声,道:“放她走吧。” 闻言,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发出反对的声音,只有池冉很坚定的摇摇头,再次强调了这句话。 于是,区若宁便趁着众人恍神的功夫,由她带来的人护送出了聚香楼。 —— 然而,区若宁期待的事件平息并没有发生,她以为自己逃走了以后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人们总是健忘的,不会长久的对某一件事保持强烈的关注度,但她错了,错得很离谱,一切都与她想的背道而驰。 的确,许多网民在这之后就不再关注这件事的后续,但也有许多人因为气不过,去扒了关于玲珑阁的陈年旧事,于是就逐渐的碰触到某些不得了的真相。 【我们家是j市土着,从我爷爷那一辈就很喜欢去玲珑阁聚餐,直到最近几年去的才比较少,我问过爷爷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了以前的玲珑阁都是靠上一任家主和一位姓池的师傅撑起来的,那会儿分店没那么多,主店人热闹得就像今天的聚香楼一样,排位的客人从白天等到黑夜只为了吃上一顿饭,但后来池师傅消失了,玲珑阁就一年不如一年,直到有区若宁才又恢复了一点人气。重点来了,玲珑阁是区家老家主去世之后亲自说要传给池大厨的,但大家都知道,现在又回到姓区的手上……综上所述,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微笑】 类似这样的发言不在少数,因为只要是j市人,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本市有这么一家老牌餐馆,打出祖上是御厨的名号吸引客人,当然,那会儿是名副其实的御厨水平,食客们吃得满意,碰上婚宴、寿宴都喜欢去那里订桌。 所以关于池恒生的事情,老顾客们都说得上一二。 以前他们多是在惋惜区老爷子和池恒生的相继离世,觉得玲珑阁两个挑大梁的走了日子挺难过的,抱有这样的情怀,他们也乐于去支持区成锐的生意,这才让玲珑阁有机会撑到今天,但作为一个高档高消费的餐馆,今天却爆出背后竟是这样的真相,这令许多老顾客都感到被利用了感情。 越是老牌的大餐馆,越怕的就是口碑出现问题,所以区成锐才会气区若宁不与自己商量就去干自砸招牌的事情,特别是今日被人深挖区家菜谱的归属问题,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区家彻底垮了。 玲珑阁的生意越来越没落,近乎到了所有店面一整天过去都没有两三桌客人的地步。 于是区成锐在医院休养休养,精神状态反而越养越差。 他瞪着在自己床前啜泣的区若宁,有气无力的说道:“都因为你,非要和池冉打赌比赛,现在菜谱的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玲珑阁算是败在你手里了!” “爸,你怪我做什么,你有和我说过半句菜谱里有池恒生编制的一部分吗?你当初眼看着我费尽心思一道道菜去还原,你有阻止过我吗?你不还挺高兴我能还原个七八十吗?”区若宁凄惨一笑,任由眼泪在双颊上蒸发,留下泪痕,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区成锐,“是你自己逼得池家人现在来复仇了,你有什么脸怨我。” 她眼看着区成锐不断咳嗽的模样,像是想开了一样,阵阵轻笑过后,她站起身,表情骤冷,声音似远空白云般缥缈:“无论是我还是你,都输给了池家人,他们说得对,愿赌服输,不属于自己的,怎么都抓不住。” 意识到区若宁想要做什么的区成锐在病床上瞪大双眼,开始疯狂挣扎,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 但他抓不住,后背便摔回床板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区若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 区若宁正式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已是事情发酵的一周后了,在这期间,各门店许多师傅和学徒见状不对都寻找好了下家,甚至一些中高档餐厅也来店里挖人,导致短短几天时间玲珑阁就瘫痪了。 区若宁先是将许多门店关停,生涩稚嫩的把这个烂摊子处理得差不多以后,才向池冉发出一篇郑重的道歉函,并在私底下约她出来见面。 谢则安和卢明凯都想跟着池冉一同去玲珑阁的,但池冉摇了摇头,没让,自己一个人去了。 聚香楼也因此停业一个白天,给了长期工作的后厨学徒们一个放松的机会。 来到玲珑阁空无一人的主店中时,池冉见到憔悴许多的区若宁。 她的脸颊销售许多,因为她本就是下巴稍尖的瓜子脸,这会儿由于瘦了不少,颧骨显得更高,所以整个人瞧着面相有些刻薄,但她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清亮。 “你来了。” 珍馐40 池冉轻轻点头,而后环视四周,挑眉问道:“为什么不开店?” “开了也没几桌人,我干嘛要浪费时间。”区若宁的姿态倒是像以往那般高高在上,语气也十分猖獗,不过到底是比从前要成熟了些,没有因此而哀怨愤怒,只会埋怨别人。 池冉轻飘飘的“嗯”了声,没有因此而安慰她。 她们之间始终是不同战线的,不需要假惺惺的安慰,更何况,池冉在一开始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玲珑阁的今天。 不过区若宁的成长确实是意外,但这不代表事情是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我后来去认真的检查我们家的菜谱了。”区若宁随意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单手撑在桌面上,掌心托住脸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确实有小半本的纸张瞧着就挺新的,和那些泛黄的老古董修订在一起,格格不入。” 池冉也不打断她,而是在另一张桌子那儿落座,静待她把话讲完。 “其实以前我爸骗我说,那是我爷爷编的,我也没怀疑过,毕竟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我根本就和他不熟,对他的形象认知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区若宁蓦地笑了,“说起来,我小时候挺羡慕你们的,明明你们父女俩穿得破破旧旧的,你更是只能捡你姐的旧衣服穿,难看死了,但你们在厨房里,池恒生认真教你学做菜的模样真的很温柔,是我这辈子都没感觉过的。” “我爸他不能说对我不好,不过吧,那都是在我第一次成功把爷爷拿手的猪肚鸡汤做出来以后的事了,他自从知道我可能在这方面有天赋,对他外边养的那些女人和孩子就不太上心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他的那些师兄弟就真的把看家本领全都教给我了,我为了把握住在区家的地位,我只能拼尽全力,除了厨艺,我什么都拿不出手。” 说到这儿,区若宁的表情有些难过,她抓了抓头发,发丝由此纠缠得一团乱,看着有些颓废。 区若宁的声音也逐渐染上哽咽:“但我已经被人捧在山顶十几年了,连自己都忘记小时候那个卑微的自己了,偏偏你出现,打碎我的美梦……” 她忆起那时比赛输了,区成锐突然发疯的样子,这些天压在区若宁身上的重担令她一下子就垮了,眼泪决堤而下。 而在这个过程中,池冉始终安静的听她诉说,尽职尽责的当一个树洞。 直到区若宁自己哭累了,只剩下小声的打嗝声时,池冉才站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区若宁也不客气,甚至还像是耍脾气一样,故意拿手帕来擤鼻涕了,然后才红着眼抬眸看向池冉,哼了一声:“我讨厌你。” “彼此彼此。” 区若宁被噎了一下,撇撇嘴,低头将手帕小心翼翼的折成小四方形,而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举高手给池冉看:“菜谱给你。” 池冉接过后捧在手中翻了翻,然后眸光一定,将本子放到桌面上,用钥匙划开装订的棉线。 区若宁见了,顿时惊声尖叫道:“你干嘛?!” “我只拿回我爸的心血。”池冉把菜谱一分为二,其中一份轻柔的放在区若宁面前,“这是属于你的,别人拿不走。” 说完,池冉便将池恒生的菜谱放入文件袋中。 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道理在这儿继续待下去。 然而没等她走开几步,区若宁就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声音刻意放大,却遮盖不住她的颤抖:“你就不怕以后玲珑阁东山再起后会继续和聚香楼竞争吗?!” 池冉嘴角轻扬,摆了摆手:“那更好,我会等着的。”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个灯光昏暗的空间,留下区若宁楞在原地,手抓着另外半本菜谱,渐渐收紧。 —— 半个月后,池冉听说玲珑阁又重新开业了。 自从菜谱归还以后,人们就不再花心思去揪着这间老餐馆的小辫子了。 确实,随着热度的降落,人们对玲珑阁再次重拾信心,去光顾的顾客不多,但也比前段时间好太多。 而聚香楼却因为这件事的膨胀,声名远扬,特别是j市的这家分店,销售额竟然远超京都许多,报表的利润十分漂亮,乐得卢爸爸给分店的员工都多发了分红。 一有资金,作为生意人的卢爸爸想的自然就是扩大产业了。 但他也知道,这个不是想想就有的,便先询问了目前两家聚香楼餐厅的负责人——池冉和元师傅,想知道有没有足够的人手支撑他这个想法。 元师傅那边还好,毕竟有些徒弟已成气候,早点去闯荡闯荡也不错,但池冉这边别说抽人了,甚至都自顾不暇,能忙完分店的工作就不错了。 这可就让人发愁了。 不过,就在这时,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 池恒生的师弟方师傅的手术很成功,他们父子告别池颖以后很快就踏上回乡之路。 直到回来以后,他们才惊觉短短时间里,j市的餐饮行业竟然发生了巨变。 为了让方爸爸不要看到没落的玲珑阁而触景生情,方源机智的便和他提起去聚香楼的事情。 方爸爸笑道:“行啊,去尝尝师兄的女儿的手艺。” 本来嘛,他们二人也没对此抱有很高期望,纯粹就是因为惦记了许久,想去凑个热闹罢了,没想到这一去,方源眼睛就亮了。 他听说聚香楼在招人,而且特别缺有一定经验的厨师。 方源处于待业状态已久,虽然家里人不着急赶他去工作,但他一个大男人也受不了天天游荡的日子,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厨艺久久未曾长进,似乎进入了瓶颈期。 聚香楼的饭菜很出乎他的意料,令他抓住了些什么。 于是,方源不再等待,隔天就到池冉面前毛遂自荐了。 在交谈中,池冉得知自己和方源的关系,却未因此而有隔阂。 她很欢迎有能力的人。 就这样,方源成为聚香楼的一个副厨。 甚至再后来,他还将自己的师兄弟们一并找过来帮忙。 由此,聚香楼再开三店的事儿就有着落了。 —— 许多年后,人们总是津津乐道—— 北有聚香楼,南有玲珑阁。 如同两颗枯木逢春的大树,深深地扎根在华国这片土地上。 互不相干,各展芳华。 成仙1 池冉醒了,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一张极其柔软的床铺上。 她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床架子上精致繁杂的木雕花——那是一只喜鹊站在枝头上,侧头轻嘬枝干上的叶子。 这似乎和她以前到过的地方都不同。 虽然没有记忆,但池冉就莫名其妙的觉得是不一样的。 她坐起身,转了转手腕,对自己的身体检查一番后,发觉一切都很正常。 这个身体很健康。 可就是太过于顺利了,令池冉反倒生出了些许违和感。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而未来一片空白,茫然得叫人心生恐惧。 赤着脚,池冉走向房间的铜镜前,脑袋向左向右,却始终看不清镜子中的人长什么样,但看身形,隐约能猜测到这是个窈窕佳人。 就在这时,池冉听见门口传来“哐当”一声,她回眸望去,就见是一个扎着双丫鬓的妙龄少女愣愣的杵在那儿,地上是摇晃几圈后倒盖着的铜盆,陷在水汪汪一片痕迹中。 “小姐!你醒了?!”来人刹那间红了眼圈,哽咽几声后,连忙掉头跑开几步,双手作喇叭状向院子里大喊,“快来人啊!去和老爷夫人说小姐醒啦!” 霎时间,院子里响起一阵骚动。 “什么?!小姐醒了啊……” 听到下人低声讨论的池冉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她缓缓来到门口,双眸一一扫过这些聚集在这儿的人,然而与她对上视线的人们却都纷纷低下头,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似乎……很害怕她。 见到大家的反应,小丫头回过头就见到池冉扶着门框,清冷往外看的模样,一时心脏像被拧住似的难受,扭头就冲那些下人凶巴巴的说道:“还不去告诉老爷夫人他们!都给我散了!” “是是是!” 下人们一刻也不敢在这儿停留,脚底抹油般跑得飞快。 明明他们是按照小丫头的话离去的,但见到他们这般动作少女还是觉得心凉,她猛地回过头看向池冉,口中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小姐……他们……他们就是见到你醒了很惊喜而已!” 池冉定定的看了她几秒,而后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内。 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人察觉出自己的一无所知。 小丫头为她重新端来一盆水洗脸,在见到池冉的脚因为没穿鞋而踩得脏兮兮时,她又匆匆忙忙去外边打水去了。 借着这会儿功夫,池冉低头从水中看见了自己现在的脸。 她的手抚上脸颊,澄澈的水面倒映出一张昳丽柔美的面容,心道:“这就是我?” 而不是那种“这就是这具身体的脸”的心情。 原来自己是长这个样子。 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气势凌人的五官,相反,这是一种极其温柔的江南女人的长相,一双桃花眼中似是含情脉脉,波光粼粼,如同藏有一江春水。 但池冉的感慨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 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急匆匆的踏进房间,身后是一名容貌绝世、衣着华丽的女人,以及方才第一个见到自己的小丫头和一个郎中打扮的老头。 “冉冉,你终于醒过来了!”女人快步上前抱住池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池冉的颈窝之中,激起一片凉意。 池冉微微颤抖,却没有推开这个陌生女人,心中却是有一种异样的悔恨,强烈到快占据了她的理智,令她差点儿就忍不住双手环住这个女人,紧紧地抱住她不撒手。 男人还是比较冷静的,他与池冉那双沉静的黑眸对视一眼,露出短暂的微笑后,便俯身轻柔地抓住女人的手臂,道:“翎儿,先让郎中看看冉冉的情况。” “对……”被称为翎儿的女人赶紧松开池冉,让出一个位置给老郎中上前,身子虚虚的倚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却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池冉。 池冉的眸光微闪,倒是极其配合郎中,伸手让他把脉。 过了会儿,郎中起身,恭敬的问道:“小姐,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您的头部?” “请。” 池冉侧过身子,微微垂头。 郎中的手在她的头上按了按,随后叹了一声:“可以了。” 他转过头,朝两位主事人作揖,道:“城主,夫人,小姐的身子还有些虚弱,补一补就好了,但这脑后淤血未退,就有些棘手……” 唐翎赶忙问道:“淤血未退会怎样?!” “这……要问问小姐了。” 一时间,屋内三双眼睛齐齐落到池冉脸上,目光含着关切着急,就怕听到池冉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我好像没有以前的记忆了。”池冉顺势说道,“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失忆?!”唐翎的身形有些摇晃,但她咬了咬牙后,忽然又笑了,走到池冉身边轻轻抚摸她的乌发,“没事的,你忘记的娘都会一一告诉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娘只要你身体健康。” 池冉温顺的蹭了蹭她的手心,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叫池冉,是山安城城主池跃的女儿,我是唐翎,你的娘亲。”唐翎轻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面色通红的小丫头,道,“那是你带回家的小姑娘,现在是你的大丫鬟,名映湖。” 池冉扎巴扎巴眼,看了看唐翎,又望向池跃和映湖,忽然间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脏被填补上一块碎片,像是找回了什么宝贵之物。 “娘。” “爹。” “映湖。” 池冉低低的重复一遍,接着朱唇微启,轻声道出自己的名字—— “池冉。” “对,就是这样。”唐翎眼中含着泪光,轻笑着点头。 见女儿似乎没有什么事了,池跃向郎中道过谢后便让映湖将人送走。 于是,此时此刻,就剩下他们一家人在这儿了。 没有外人,池冉这会儿终于可以问出自己的不解:“爹,娘,我之前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受伤的?” “这……”唐翎抬眸看了看池跃,见后者郑重的和自己颔首示意,她才转眸直视池冉,道,“爹娘已经在追查推你入湖中之人,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休养身子吧。” 成仙2 山安城是个西北小城,建立在茫茫黄沙之上,没有耕地,城内所有物资都需要从外界购买,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没有人敢小看它。 这里边的原因除了山安城有一位实力强大的城主以外,还因为这个地方是连接四方的交通枢纽,城内多商人,生意无论大小,都足够令他们安居乐业。 城内百姓多是普通人,但他们从来不会害怕有人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欺负他们,而这份自信的来源正是池跃,天下风云榜上天字排行前十的高手,单灵根火属性的天才。 池跃是十五年前来到这座城的,听闻他一路追寻恶鬼的消息,最后偶然得知恶鬼正躲到山安城中疯狂猎杀血肉之躯后才匆匆赶来。 在解决恶鬼途中,池跃认识了当时老城主的女儿唐翎,受到恶鬼波及,老城主命不久矣,临终前特意将女儿和这座城的百姓托付到池跃手中,而池跃也不负众望的给这里带来光明。 他本是个游侠,却因与唐翎相识相爱而放弃了自由,甘于接下城主之位,在短短几年间为山安城改头换面,后来才有了这座城发展成今天这般繁荣的模样。 唐翎不同于父亲和丈夫,她和多数百姓一样也是个普通人,但她的容貌说一句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因而池跃觉得自己能娶到这样一名妻子已经是老天赏赐了,他对此格外珍惜。 二人成亲后育有一女,名为池冉。 “冉”,即是枝条柔软下垂,又有龟甲的边之意,池家夫妇的初衷是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刚柔并济的人,见弱小而怜悯,见强势而不屈,更要像旭日冉冉,充满蓬勃朝气。 在这个世界,小孩长到五岁,便可由灵珠试探孩子的灵根,单灵根的人称为天资卓越,而双灵根为天资稍次,有杂质,再往下,灵根呈现出的元素越多,那这个孩子的根骨就越差,因为各种元素混杂在体内是很难发挥单独一个的威力的,甚至有些相克的元素在身体里交杂以后会发生恐怖的作用,只要一修炼,重者可能爆体而亡。 当然,有灵根总比没灵根要好,普通人就是这个世界食物链的最底端,是魔物最普遍的食物来源,也是凡人世界最容易遭受欺凌的群体。 所以,山安城能得到那么多人支持同样有池跃全力保护普通人的原因。 这是民心所向。 然而,池冉却不如父亲那样强大。 她出生时星象突变,说不清是好与坏,只知道那是晴天里突然一记惊雷落下,不偏不倚劈坏了城主府的正房上的砖瓦,而那里边恰好就是唐翎的产房。 五岁的时候池跃为她测了体质,却发现灵石没有丝毫反应,池冉只是个普通人。 池跃虽说心里失望,但总归也没有产生怀疑,毕竟唐翎就是个普通人,女儿虽她娘也很正常。 就这样,平淡的十年过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池冉举办及笄之礼的时间,但这时却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出现在池家门口,不停地敲门,说要见城主池跃。 看门的仆人赶了他好几次没成,无奈之下只好去通知池跃来处理。 一进门,老头就指着东侧,手指不停地点啊点,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不详”这两个字。 池跃闻言一股火气便涌了上来,说东厢房里住的是我的女儿,你这个疯老头在胡言乱语什么。 可老头就是不管,他不怕池跃发火,咧嘴笑了笑后嘴巴里依旧说的还是那两个字。 当时还是唐翎拦下了要教训老头的池跃,轻声问他:“老人家,不知你这二字是什么意思?” “嘿,天机不可泄露。”老头嘻嘻哈哈好一阵,小孩般将食指放到嘴巴前嘘了一声,浑浊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低声说道,“你们若是能亲手了结她,就能免去往后她一生坎坷的命运,有得有失,天道自然也会补偿你们,否则……” 唐翎呼吸一滞:“否则会如何?” 老头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再移到池跃那儿,紧接着摇了摇头,大声笑道:“家破人亡!香消玉殒!” “胡说八道!”池跃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额上青筋暴起,面色涨得通红,指着老头就说,“你给我滚出去!别逼我杀了你!” 唐翎赶忙回头按住池跃,但还未等她说出安慰的话语,老头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嘎嘎笑道:“愚人不信便罢,待此子十五生辰一到,天道就会出第一手了。” 唐翎面色刷白,颤声问道:“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哟,看来城主夫人应该明白老头我所指之事。”老头摇了摇头,这回不等池跃赶他,他自己就已经在往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传入池家夫妇耳中,“假使到时此子尚存一口气,便到城北万福客栈的马厩里找我吧……” 唐翎很着急,正想追着他的脚步出去,却被自己的丈夫一把拉住。 “那人就是个疯老头,你别把他的话放心上。”池跃心疼妻子面色惨白,冷汗直冒的样子,他握住她发凉的手,道,“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和冉冉的,别怕。” 唐翎将脸颊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靠着对方灼热的体温来安抚她慌乱的心脏。 她真的希望这个人只是在说疯话而已。 然而,事不遂人愿,最令人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在池冉及笄那天,唐翎吩咐映湖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池冉,毕竟身为城主夫人,在这样的重大日子里她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能一双眼睛始终放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映湖是池冉捡回来的小丫头,人很伶俐,而且忠心,事事以池冉的安全为第一位,按理来说,她本是不该离开池冉一步的。 但那天她突然见到晴空中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眼睛有半盏茶的功夫是处于看不见的状态。 映湖那会儿下意识的就喊了池冉一声,后来就感到池冉扶着自己到一个平缓的地方坐下,严肃的让自己在原地待着,而后就跑开了,任凭映湖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 等映湖的视力恢复,再去寻她时,池冉已经跌入湖中多时,捞起来时只剩下游浮的一口虚气在了。 成仙3 池冉从映湖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只觉得熟悉又陌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回忆起来,又好像没有。 这时候她也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的下人对她的态度那么古怪。 想必就是那天疯老头弄出的动静不小,该听的不该听的仆人们都知道了,加上真的在及笄礼上池冉出了事,更坐实了疯老头的话,令人觉得她是个不详的人。 所以这也就不怪映湖知道后会又气又悔。 池冉抬手,轻柔的用手绢拭去映湖的眼泪,微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不要担心了。” “可是……奴婢那会儿,真的好怕小姐你出什么事情,偏偏你还不听我阻拦,自己单独就走开了。”映湖哭答答的说着,“要是奴婢能看见发生了什么,小姐你就不会落水了。” 池冉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后背,似是开玩笑的说道:“我也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要是全部都能记起来就好了。” 然而,池冉话音未落,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钻进自己的大脑里,触发了些许刺痛感。 她痛苦的闭上双眼,低低的“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而她原本还泛有丁点儿红润的双颊瞬间血色又褪得一干二净,下意识的,池冉只能用手掌扶住额头,想以此来缓解不适感。 映湖被她的突变吓得心跳加速,赶紧伸手扶住她,嘴里紧张的问道:“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快坐下,这儿有张椅子!” 池冉疼得稍微耳鸣,听不太清映湖在说什么,但她还是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思,顺着映湖的动作坐下。 好一阵过后,池冉才觉得脑袋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但疼痛感留下的些许余韵却在反复提醒她,刚刚肯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变化。 映湖见池冉眸子不再黯淡无光,便试探性的喊她她一声:“小姐?” “映湖,我没事了。”池冉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爹娘,明白吗?” “可……” “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操心了。” 映湖咬了咬牙,见池冉十分坚定的模样,知道自己不答应她大概是不会放开手了,因而最后,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的,小姐你就放心,这件事奴婢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 池冉微微颔首,这才松开她。 过了会儿,池冉眸光一动,问:“对了,你说的疯老头是不是还住在万福客栈里?” “奴婢不知。”映湖摇摇头,然后想了想,说,“但之前小姐你昏迷的时候,老爷夫人曾经去找过他,似乎还带回来一个手镯……就是小姐现在手上戴着的这个。” 池冉眉头微蹙,她平举手臂,转动手腕,端详着右手上这个木制的平平无奇的手镯,她看了许久,实在没看出这个木镯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想着将它拿下来。 “别!”映湖见到她的动作尖叫一声,引得池冉对她注目后,才不好意思的眨眨眼,小声道,“小姐,夫人让奴婢告诉你,这个镯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拿下来……” 池冉失笑:“那你怎么不早点说?” “奴婢……忘了……” 映湖埋下头。 她刚刚只顾着给池冉讲她以前的往事,把唐翎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池冉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下次有什么重要的事记得要提前说。” “奴婢明白!” 池冉站起身,低头整理着裙摆,边道:“左右现在无事,你就陪我去万福客栈一趟吧。” “啊?可是小姐,你的身体……” “没事,我哪有这么弱不禁风,再说了,出门走走有助于身体恢复。”池冉勾唇一笑,不打算等映湖反应过来就拉起她的手,边走边说,“再不出门等下就得天黑才能回来了。” 映湖低低的“哦”了声,直到被池冉拉出城主府的大门才惊觉不对。 她刚才听到池冉提议后第一反应明明是劝她留下来的,为什么突然间人就傻愣愣的跟着她走出门了呢? 而此时,映湖想对池冉说出“我们回去”这四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就像被什么黏住一样,张都张不开,而且自己的脚步还在随之池冉前进。 然而,走在前头的池冉完全没发现映湖的异样。 许是藏有心事,池冉步伐偏快,没一会儿就和映湖一起来到了万福客栈门前。 店小二眼尖,一下就看到池冉,迎了上来:“呦!是池小姐来了!快请进!” 池冉却在门口站定,笑着摇头:“我来是想问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穿衣邋邋遢遢、看起来有点神志不清的老人家?” “您说的可是那个疯老头?”店小二的表情有点奇怪,他弓着脖子,悄悄地和池冉说道,“小姐,您这种千金之躯可别太靠近那种人了,刚来的第一天就和掌柜的说天字号房的那几个客人会暴毙,他不住死人旁边,但又拿了十两银子说要包下马厩那块地儿一个月,掌柜的本来不听他的,但上门的银子哪有不赚的道理?就把马厩给他了,结果他住进来的隔天,那天字号的客人确实都……所以和您说,这人太邪乎了,您别凑太近。” 池冉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和店小二说道:“没事,我不介意。” 店小二叹声:“那……行吧,我带您去找他。” “有劳。” —— 等真见到疯老头时,映湖被他身上那股臭味逼得忍不住皱起小脸,用衣袖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拉扯住池冉的袖摆,想将她拉回府里。 池冉却轻轻拂开映湖的手,目不转睛的凝望着眼前的人:“老先生,我手上这个木镯子是你的吗?” “是我的是我的。”疯老头瞅了眼,乐呵呵笑道,“你可要乖乖听你爹娘的话,别因为嫌丑把镯子给摘了。” “那倒不会。”池冉浅笑道,“我今日之所以来,是想知道老先生此前与我爹娘所说的话有什么含义?” 疯老头听了一愣,用手指指着自己,瞪大眼睛问:“你信我?” “信。” 不料老头却哈哈大笑,似乎听见什么笑话。 映湖气不过,正想骂他两句,却被池冉伸手拦下。 成仙4 “既然信我,那把命交给我,如何?” 疯老头朝池冉伸出手,指尖还沾有黄土,掌心布满如蛛网一般繁乱交杂的划痕。 他的表情算不上友好,相反他露出狞笑,瞧着就令人反感。 至少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接触他,更别提握住他的手。 然而池冉却淡淡的看了他片刻,然后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只要先生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疯老头面上的笑容一僵,嘴角逐渐耷拉下来,只见他的眸光忽亮忽灭,犹如被微风轻拂过的蜡烛,最后硬是没吹灭灯芯,暖光再一次浮现其中。 “很久没有人选择信我了。”疯老头的手略一翻转,稍握住池冉的手腕一探,许久之后,才沉声说道,“果然,这个木镯子压不住你体内的灵力。” 池冉眉心微拢,问:“何为灵力?” 她只听映湖说过这世间仅存在灵根,而供这些人修仙之物则为灵气。 “换个地方再说。”疯老头松开池冉,而后目光似不经意的瞥向映湖,转身便离开了马厩。 池冉明白他的意思,转身看向映湖,轻声道:“你先回去,和爹娘说我随老先生走一趟。” “小姐?!”映湖瞪大眼睛,手指指向疯老头厉声道,“这人来历不明,你怎么能独自和他走呢?” 面对映湖的激动情绪,池冉眸子微敛,冷声说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映湖咬了咬唇,看了看她,又瞄了瞄疯老头,选择退一小步:“小姐,奴婢一定要跟着你,不然万一你又……我没法和老爷夫人交代。” 池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抬步便朝疯老头走的方向过去。 映湖随后跟上,不过她始终与池冉保持住五尺的距离,没有贸然上前。 池冉也并不是和疯老头并排走的,她稍落后这人两步,步伐不紧不慢,倒似在散步一般惬意。 “你那个丫鬟是单系灵根,属性木,虽然山安城的环境不能给她太大的发挥空间,但不得不说,此人也是个难得一见的适合修炼的根骨。”疯老头在前边轻飘飘的说着,“万人之中,单系灵根者不过十,因而如此根骨的孩子大多会被送往名门自小习修行之道,其次是送往名将门下,为皇室充填后备武力,未来同样功成名就,但无论如何,都未有沦为他人奴仆之闻。” “我从未将映湖当成奴仆。” “哈哈这是我听过最不好笑的笑话。”疯老头不停地笑着摇头,道,“你不把她当仆人,她自己就不会看轻自己了吗?一朝寄人篱下,过上长久安宁的日子,这人心自然就变了,图安逸,日后年龄再长,她想要重新修炼可就难了。” 周围人烟减少,池冉的脚步也随着放慢,直到听到他这句话后,便停下来,问:“老先生与我说这些是为何?” “让她陪同你一起上钟北山。”疯老头也不继续走了,站定在原地,却不扭头看池冉,“你需要一个可用之人,保护你前往目的地。” “钟北山上有什么?” “剑宗一门。” “为何要去?” “就为你体内灵力!”疯老头蓦地转过身,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天之骄子拥有灵根,即可能成为人人追捧的强者,但身怀灵力者,左右却躲不过一个‘邪’字,世人厌恶远之,除而后快!” 池冉沉默,她低头稍稍转动手中的木镯子,感受其表面打磨得极其用心的光滑,道:“这镯子就是压制我体内灵力的东西。” “没错!”疯老头道,“灵力不同灵根是出生即有,而是因体质特殊,天生就如能吸纳灵气的炉鼎,源源不断将灵气吸入体内转换而成的东西,这样的人,万中无一,只知该体质的人降生之际会伴有天象异样,成长到年十五,即会激发某种特殊的能力,且是天道不容的能力……这样的人,我们成为‘夜灵’,一辈子见不得光,只配隐藏身份活着,但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会一生颠沛流离,克亲克己。” 池冉的眼中如古井无波,并未因他的话而有任何负面情绪。 这种感觉……就像她自己早知道会这样一样。 “你也是‘夜灵’,对吗?”她问。 老头久久不语,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但最终,他还是缓缓合上眼,哑着声音说道,“……我是。” 好一会儿,他才又睁开眼睛,看向池冉。 但这一次,他的眸光中多了慈祥与温和:“我本生在将门,我娘曾是名满列国的大将军,但为了我们,她自私了一回,卸甲归家照顾我们一群孩子,只留下我爹一人驻守边关。” “我是家中老幺,五岁时被定为普通人,因此被家中兄姊分外照顾,娘亲也不逼我学武,自然而然的,当兄姊们年满十八,便一个个前往边关了,于是家里只剩我娘和我。”老头眼泛泪光,说,“直到我十五生辰一过,某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爹和大哥被敌人俘虏,人头被斩下后悬挂在敌国城门上,姊姊一时愤怒,单枪匹马冲在队伍前端,被乱箭射死,淹没在尸群中不见踪影,而我娘则在听到消息以后悲痛过度,生了场大病,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我被惊醒了,可惜我那会儿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未将此事告诉他人。”老头倒吸一口冷气,“然而,梦就成真了。” “你知道吗?后来的我,只要接触过什么人,就能知道对方的某个未来时刻会发生什么事,我娘教我,要与人为善,我不愿见他们陷入厄运,便会忍不住告诉他们我的梦境。”老头笑着摇摇头,脚下不稳,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可我的乡亲邻里,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们,却觉得我是怪物,是乌鸦嘴,想将我活活烧死……不过,那天我的灵力突然暴涨,不需入梦就能看到自己的结局,于是我逃走了,可这有什么用?我现在活的不人不鬼的……” “我的能力,就是未卜先知。”老头笑完,终是抹了抹眼角,认真地望着池冉,空洞洞的说道,“所以啊,我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说信我了,你说,这好不好笑。” 成仙5 “你并没有错。”池冉望着他,坦然说道,“怀有特别的能力,世人恐惧、害怕是常情,你可以怨他们不知好歹,但不管怎么说,老先生你不是依旧心怀赤诚,不断在提醒身边人吗?好比那个客栈老板,又好比我,都应该为此感激你,你值得。”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话倒是哄得人开心。”老头微楞,接着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道,“现在我很庆幸,那天路过城主府后还是决定进去了。” “谢谢。”池冉嘴角勾起,复而很快又垂下,只听她迟疑的问,“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那天你预见了什么?” “城主府一家上下被屠,入目四处皆是血迹。”老头似是不忍的用手挡了一下双眼,而后才继续说道,“但那里面……没有你。” 池冉呼吸一滞:“难道你怀疑是我干的?” “不无可能,炉鼎储存的灵力每隔十五年便是一次爆发点,你无意中伤了他人也不奇怪。”老头猛地咳嗽几声,吐出些许黑褐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看上去有些可怖,但他还是颤抖着坚持说完,“灵力每次暴涨,伤及无辜无数,并且会疯狂消耗寿元,我的第三次暴走时间,算了算,其实也快到了……要想控制体内灵力,只能采取散出这一方法。寻常修炼者多为吐故纳新,将灵气吸入到经脉中循环,但‘夜灵’则相反,需要将自身灵力抽出来防止爆体而亡,所以,钟北山的剑修,就是将自身的灵气引渡在武器上,作为攻击,是最适合‘夜灵’的外功心法……” 池冉见他站不稳,正想伸手扶住他,老头却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我当年知道此事的时候已是三十一二,剑宗的修行方法对我来说已经不管用了,但你不同,还有希望,因此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进入到宗门里……”老头又是狠狠地咳了几声,他用衣袖挡在嘴前,喷出几朵红梅,絮絮说道,“但你千万要留心,除了魔物,一些学习旁门左道的修炼者也喜食用‘夜灵’血肉用以滋补,前往钟北山一路,你要加以防范,我时日无多,不能为你指路了。” 池冉皱着眉头,这回不顾他阻拦也要搀扶他:“老先生能为我道清这么多事情,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你的恩情,我无以回报,现在就让我送你一程,到客栈再道别。” 老人……不,应该是这个年仅四五的中年人,此时终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豪迈的道一声:“好!” —— 映湖不清楚二人交谈了什么,但也看得出来自家小姐对这个奇奇怪怪的老人家颇为尊重。 因此,映湖一改此前的态度,不说尊敬他,但至少不再摆个臭脸,里外防着他干坏事。 毕竟她完全信任池冉,同时忠心耿耿,主子的意思,就代表了她的立场。 将疯老头送回客栈后,池冉知道他为提醒客栈老板和那群客人可能遭遇不测的事情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因此替他付了人字号的房间供他入住,既不会让他因此前的话而打脸,也能让他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场。 临走时,疯老头猛地拉住池冉的衣袖,双眸亮的出奇,他望着池冉的双眸,郑重的说道:“保重!” 池冉抿了抿唇:“保重。” 经此一别,怕是再无重逢的机会了。 —— 池冉回到家中,遣开下人,和爹娘同在书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全与他们说了。 唐翎一听,泪水骤然决堤,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尽,泪水滑落到衣裳上甚至汇出一片小小的水印。 池跃搂着妻子的肩膀,手掌轻轻拍着,借此安抚她的情绪。 “年少时,我曾听过我的师父与我说过‘夜灵’的事,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没想到今日……”池跃看向女儿的目光有些复杂,他眸光一暗,正欲抬手,就突然被满脸泪痕的唐翎一把握住。 “不……跃哥……不要伤害冉冉……” “翎儿,你都在想些什么,我怎么会伤害我们的宝贝女儿?”池跃哭笑不得,但到底手也没再抬起来了,他扭头与池冉对视,“既然那位老人家和你说去钟北山,那就去吧,这些天我会教映湖一些基础的修炼之法,但只有她一人陪你去不够,我会再安排一些心腹随同。” “爹……” “钟北山里的一位峰主是我儿时的伙伴,到时你拿着我的亲笔信过去,想来他会看在我们的情谊上收你为徒,爹还要维护山安城、照看你娘,不能保护你,这一路前去,你事事要小心,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家里安全舒心……”说到这儿,池跃的声调也有些变了,他似乎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悲伤,又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爹娘心中最疼爱的女儿。” 池冉不太爱哭,但此时不免也红了眼眶,她起身,几步跪在池跃和唐翎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孩儿不孝,有愧爹娘的养育之恩。” “你说的什么话!生你养你,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唐翎连忙将她扶起来,见她额上红了一片,心脏不禁又阵阵发疼,她伸手想碰一碰,却又怕因此弄疼女儿,于是只能无奈的垂下手,用力的抓着池冉的手,过了许久,才道,“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们父女俩……我想,我大概知道冉冉的能力……” 池跃一惊,刷的起身:“是什么?!” 连池冉也好奇的凝视着她。 “言灵。”唐翎叹了一声,“出口成真,以言语控制他人的能力,再强大一点,或许……还能杀人于无形……” “这!怎么可能存在如此逆天之力?!” 任凭池跃怎么想,都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唐翎凄惨一笑:“是啊,这样的能力,老天都容不下,世人又怎会接受呢?” 当初,她的妹妹,不就是因此离世的吗? 那是唐翎这一生最无法忘却的一幕。 舞勺之年的少女跪在如血娃娃一般的母亲面前,用母亲送给她十五岁生辰的一支步摇,尖端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一刺—— 死不瞑目。 成仙6 唐翎和妹妹唐卓是一队双胞胎姐妹,在及笄之前,所有人都坚定不移的认为二人是毫无灵根的普通人而已。 直到某一天,唐翎发现妹妹惊喜的跑回家,脸上充满兴奋地告诉自己,她所说的话都能变成真的。 “城里那个贾富商的嫡子,姐你还记得不?刚刚他又来我面前阴阳怪气的说养女孩子没用,我们家会断根之类的话,我就骂了他一句有爹生没爹养的狗东西,结果你猜怎么着?!这混蛋突然就趴在地上学狗汪汪叫了!”唐卓一拍手,乐道,“还有,我听说他那爹好像也突然间不行了,呵,恶有恶报!” 唐翎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卓儿,小点儿声,别这么说……恶人的命自有天收,你如果真的有出口成真的能力,就更不能因此沾上人命……” 唐卓扯下她的手,翻了个白眼,道:“姐,我自有分寸。” 而后,她就跑开了。 唐翎那时候不敢和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就怕唐卓有危险,可拥有这个能力的唐卓却似乎尝到了甜头,渐渐地,只要有人忤逆她的心意,她便会用语言控制那人,叫人们听从她的话。 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唐翎,都被下了闭口令,因此直至唐卓闯出大祸前,老城主和他的夫人对此事皆丝毫不知。 慢慢地,唐卓就越来越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她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性格执拗,不管别人说的话是善意还是恶意,只要她不愿意听的,通通一概不接受。 唐夫人便是死于此。 那日雨夜,唐夫人忽然在半夜进入唐卓的闺房中,本意是想替她关好大开的窗户,然而却见到屋内空无一人。 她气小女儿深夜未归,便在她的房中坐了许久,但终于等来唐卓时,她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数落她。 以唐卓的驴脾气,二人自是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连隔壁房间熟睡的唐翎都被吵醒了。 唐翎还未走近房间,就听见唐卓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要你管!去死!去死!” 闻言,唐翎的心脏猛地停了一个半拍,可即便她快步赶到了妹妹的房门前,见到的仍是最无法挽回的一幕。 以往,唐卓只能控制人的一举一动,她从不清楚,原来自己的能力还能杀人。 还是对着……自己最尊敬的娘亲。 唐卓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在冷静下来以后,满心满眼全是愧疚与后悔,她性子刚,不由分说,扯下头上的簪子便了结自己,以此给母亲陪葬。 那夜,唐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似乎等到眼泪流干了,她都没能接受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的痛苦。 后来她才从家族的禁书中得知,唐家祖上就曾出过两个言灵,结局皆是被宗族灌入毒药毁掉嗓子,之后活活绞死。 就像是诅咒一般,只有唐家的女子才有可能成为这万里无一的体质,成为言灵。 可于唐翎而言,自己的妹妹是言灵就已经是最大的打击了,毕竟她见过妹妹从理智到发疯的整个过程,但如今,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唐家人……”唐翎紧紧地抱着池冉,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中,如困兽一般低低地吼叫,泪流不止。 池冉没有说话,她抬手温柔的顺着母亲的后背,眸光坚定:“爹,娘,我会控制自己,绝不会变成和小姨一样。” 池跃冷邦邦的表情如冰释般柔和下来,他以宽厚的胸膛将相拥的母女俩纳入其中,虚虚环住她们,微笑道:“好孩子,你一定可以好好活着的,爹娘还等你来给我们养老送终呢。” “嗯,我会的。” 池冉缓缓卷下眼帘,感受此刻来自家人的温暖。 —— 有了先例,池冉说话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以此来防止自己在不经意间就给其他人下了命令。 而映湖得知自己是要护送小姐前往东南方的钟北山,霎时明白自己的任务有多艰巨,她不愿给池冉拖后腿,因此在向池跃学习元素的使用时格外刻苦认真,早晨鸡鸣未响便起,夜晚打更人走过三回才歇,争分夺秒的提升自己。 池冉也没有闲着,这段时间,她跟着家里的几个武师学习了简单的防身术,不过主要目的还是增强自己的体质,免得在路上病倒就麻烦了。 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个学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 就这样,半个月后,池冉带着映湖和几个镖师,踏上前往钟北山的路。 走前,池冉路过万福客栈,便想进去辞别疯老头。 然而一问,店小二脸色一僵,低低地说道:“池小姐,那个老头他……前两日刚翘辫子了……” 见池冉一愣,他又补充道:“是自杀,从这到这儿,一道长长的口子,用的是茶杯的碎片……真是的,就会给我们添麻烦,一个月死过两批人的客栈,城外人听了不得怀疑我们家是黑店啊。” “这个你收好,算是我替他给你们赔不是。”池冉敛去眸中的悲伤,拿出几片银叶子放到店小二的手上,而后就想走了。 店小二惊喜的数着钱,蓦地一拍脑袋,喊住了池冉后便往柜台那儿翻翻找找一小会儿,最后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池冉:“对了!池小姐!那老头好像给您留了封信!我本想今天给您送过去的,没想到您就过来了。” “谢谢,有劳了。” 池冉将信件小心折好,放入自己的衣袋中后便走出客栈,和一行人说道:“走吧。” “小姐见到疯老头了?”映湖见池冉还在看客栈的门牌,问道,“他是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 池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径直往前走。 她想,要是他还能说话就好了。 那样一个温柔细腻的人,却只能用最恶意的话语提醒路人。 即便遭受多少白眼与冷待,始终坚持本心。 他会自杀,约莫怕的也是灵力爆发会伤及无辜吧。 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作为收尾,是要多坚定的信念才能如此拼尽全力的燃烧自己呢? 那她呢? 也会是如此的下场吗? 成仙7 池冉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出城以后,有一群外乡人趁着夜色朦胧,将所住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药翻以后偷取财物,不过就在他们准备杀人灭口时,幸而被早有准备的守卫抓了个正着。 “头儿,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家伙说的是真的,真有歹人欺负到我们山安城的人来了。”守卫之中,有一人看着被绑的异乡人,忍不住咋舌。 “闭嘴,去万福客栈那儿巡逻,看有没有类似的人作案。” “是!” 眼见手下的人渐渐跑远,成为一个模糊的黑点时,男人才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那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字体隽秀,一点儿都不像是个疯癫之人写的。 “唉……” 他的手一扬,字条随风飘起,湮灭在火光之中,伴随着这一声叹息,消失不见。 —— 赶路一天,众人也累了,池冉便与他们寻了一个由土元素灵根者搭建起来的临时休息点,钻进空旷的石室中休息一晚。 映湖现在已经可以将一小块木屑生成木柴了,再由火系灵根者点燃。 石室一下子就变得亮堂起来。 借着这点光芒,池冉从袋子里拿出书信,展开来看。 信中是疯老头对自己的辞别,他说,许是池冉的能力在逐渐变强,隔绝了他的探查,因此他已经不能够在为她预言什么了,只望她未来一帆风顺,一切安好,切莫变成欲望的奴隶,犯下罪孽。 以及,劝她莫要为自己的自我了断感到难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直到看完,池冉的眼睛焦点依旧落在信里的文字上,眼前有些模糊,整个人处于在发呆的状态。 许久之后,她才微微撑起身子,往前探了探,伸手将信纸放在火堆上,点点火苗沾染上纸张后就迅速的燃烧起来,等到只剩一个小角时,池冉松开二指,任由其跌落到火堆里。 疯老头说的看不见自己的未来,那就等于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赶到钟北山习得剑术,她的第一次灵力暴涨就要抑制不住了。 到那时,她身边的这一群来保护她的人,也许都会成为牺牲品。 池冉不想让这种事情有任何发生的可能。 因而在第二天,她寻了个理由让众人加快脚程,休息的时间被极致的压缩起来。 同时,池冉清楚自己是言灵一事甚是严重,为了掩饰身份,在途径某个林子时,她故意吃下一个颜色诡异的果子,然后真假莫辨的表演了一场“我快被毒死了”的大戏。 吓得其余人手中的果子都掉到地上,不敢再随意食用。 就此,他们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池冉失声了。 这件事连映湖都没有怀疑,在那几天里,她天天哭声不止,一见池冉给她打手势就开始掉金豆子。 池冉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无奈之下,特意在众人打到野味之后露了一手,借此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野兔长年生活在四处潜伏有天敌的地方,时常满山跑动,自然肉质就变得紧实,池冉一行人出门一切从简,所以调味料也只带上了普通的盐巴与砂糖,但这不妨碍池冉一双巧手化腐朽为神奇,她将兔肉简单的用盐擦了一遍,然后包在宽大的叶子里边,利用湿润的黄泥包裹外表,最后放到火堆里烤制,待到肉渐熟,飘香四起,勾得这些天都没吃上顿好的一群人口水直流。 映湖分得一个肥嫩的兔腿,肉汁在撕扯的时候迸发出来,溅到她的手上烫得她短短的尖叫了一声也没有熄灭她的热情,张嘴就是咬了一大口:“爽!太好吃了!小姐你的手艺真棒!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庖厨呢?” 池冉轻咳一声,只是微微一笑,也没做过多的解释。 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看到能吃的东西的时候,她的大脑里立马就能浮现出这是什么、怎么做才好吃的念头,就好像她对这些食材了如指掌,而自己仿佛是个和它们天天打交道的厨师。 就像她那天见到那个红彤彤的果子时,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番茄”二字,甚至还觉得这种东西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 当然,她想实施这个计划的原因有一层是因为这年头人们对于色彩鲜艳的东西,潜意识里依旧觉得是有毒的,所以只要自己比他们先吃果子,再假装出事,他人就肯定不会再碰果子一下。 于是也就没能拆穿她的谎言了。 而自从知道池冉会做饭以后,队里的男人们就来劲了,打猎的收获物种类越来越丰富,天天馋的就是大小姐做的这口吃的,同时,也因为有了美食相伴,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倒也显得不是那么难受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池冉他们终于抵达钟北山的山脚下。 池冉抬头,一眼望去,钟北山高耸入云,似乎看不见它的山头在哪儿。 山脚下的店家听闻他们想要上山找剑宗,见池冉面善,便也没有防备之心,乐呵呵的说道:“巧了,今儿个刚好是山上弟子下来进购吃穿用料的日子,你们想要上山,让他们带着就是了,不然普通人上去,任凭怎么找都找不着罗生门的入口的。” 池冉笑着点点头,侧眸看了眼映湖,映湖很快便领意,从怀中找出一两碎银交到店家手里,问:“那怎么才能让他们答应带我们上山呢?” 店主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咧嘴笑道:“你们可是想要上山学艺?” “是啊。” “那不就简单了,最近正好是剑宗一门招生之时,你们和宗门弟子说请来意,他们自然就是带你们进去的。”店家看了看映湖,又看了看池冉,道,“不过二位年纪稍微有点大了,这事儿也有点说不准……剑宗一向只招收十岁以内的童子。” 映湖回头望了一眼池冉,而后又扭头对店家笑道:“谢谢啊,我们还是想去试一试。” 店家笑道:“那我就在这儿祝二位心想事成。”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铃铛的声响。 店家见了一乐,道:“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成仙8 剑宗负责到山下采购的是一些低等弟子,不过即便如此,在普通人眼里他们也是极其强大的,因此对他们的态度也是恭敬居多。 特别是有些人还需要经过他们才可以上山去,这叫他们在面对山下的人时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自己将自己的身份抬高了。 为首的弟子一听店家说起池冉等人的事情,眼角立马就吊了起来,嘴里不满的说着:“我说,你就不要什么阿猫阿狗全都推荐到我们剑宗来,我们剑宗又不是什么人都收。” “是是是,但您要不还是去见一面?”店家被指责了也没有生气,他依旧脸上笑意浓浓,比划了一个手势,道,“就在那儿。” 青年顺着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气质卓然的池冉,顿时表情似春风拂过,眨眼间那高傲的神色已全然收起,痴痴地笑道:“可以啊,见一面也无妨。” 不远处的交谈声落到池冉耳朵里,她不禁眉头一皱,抬眸对上那些人的视线。 就见几人突然间哗然一片,一个个看池冉的眼睛里都点燃了光。 映湖也是蹙眉,附在池冉耳边轻声道:“小姐,这些人……看起来怎么很不靠谱的样子?” 池冉微微抬手止住她继续往下说,目光却落在那些年轻人身上没有收回。 眼见他们靠得越来越近,直到站定在自己面前。 其中一人摩挲着手,笑道:“敢问这位小姐芳名?” “我家小姐姓池。”映湖替池冉回答了,神色间极其冷淡。 “我和你家小姐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不许无礼!”为首的青年打断了师弟的话,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十分客气的说道,“池小姐,请问你此行为何要上山寻我剑宗?” 映湖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我们自然是来拜师学艺的,这都看不出来?” 青年当然是听到了,一时脸色不大好看,看向映湖的目光有些阴沉。 池冉此时却微微一笑,和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青年眼睛一亮,连忙道:“既然如此,你们主仆二人就随我们上山去吧,至于能不能入选成为新弟子,这个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池冉起身,朝青年又展笑颜,似是在表示感谢,而后她摆了摆手,在她身后的那群五大三粗的男子突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一个个光着膀子,眼神凶恶,一副极其不好惹的样子。 这让几个小青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个一干二净,个个愣在原地,颇有点不知所措的迷茫感。 为首的镖头朝几人抱拳拱手,道:“有劳几位小兄弟了,我们是山安城城主派来保护小姐上钟北山的镖师,不将小姐顺利送入剑宗,我们是不会走的。” 镖头虽然话说的客气,但话里的威胁意味十足。 他们这些老油条,难道还看不出这几个小青年龌龊的心思?真是狗胆包天。 年长一点的青年是最先回过神的,立马就换了个说辞回绝镖头:“我们剑宗是不允许来路不明的人随意进入的,几位既然仅是护送池小姐而已,那到时候便只能在我宗门入口止步,恕我们不能带你们进入。” 他以为既然自己愿意把池冉二人送入宗门,那镖头就算把人放到门口就走也算完成任务了,一般有这等偷懒的好事,生意人肯定都会答应。 然而镖头却面色一肃,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兄弟,你大概没听清我刚刚说了什么,我们此行是受山安城城主池跃所雇,并且,池小姐身上带有一封城主亲笔书信,是城主写给罗生门北峰峰主撒远的,如若到时候峰主见不到人,受到老朋友的诘问,那我想知道,你们之中,哪一位担得起这问责?” “原来是撒师叔祖的故人!”小队人中的队长立马换了一种语气,毕恭毕敬的说道,“是我们慢待各位了!等我与师弟们将此行的物品购买完以后,就领几位上山!” “嗯,辛苦了。” 镖头神色淡淡,直到目送几人匆忙离开茶楼,才不雅的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剑宗就教出这样的弟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呢。” “他们要是跑慢点,老子的拳头就在他脸上了,一个个色眯眯的,瞧谁呢!” “就是,还装得一个个仙风道骨的,是看我们女孩子好哄骗不成?”映湖也跟着附和。 池冉扑哧一笑,对这群替她打抱不平的人们没辙。 一时间,小小的茶馆里欢腾不已。 —— 当几名剑宗弟子回来以后,池冉等人便随着他们的脚步上山。 果然,被镖头教训一番以后他们已经老实不少,连眼睛瞄向池冉都不敢。 他们可以没听过山安城,但绝对会听说过池跃的大名。 那可是以一己之力除去十大魔头之二的单灵根强者! 被他恨上了,基本上就没活路了。 更别提还和北峰峰主撒远认识,宗门内的惩戒就能让他们脱一层皮! 池冉也乐得他们如此惶恐,能偷得点儿安宁。 当一行人来到一出灌木丛生的地方时,剑宗的弟子便道:“到了,这里就是入口。” 池冉的眸子闪了闪,觉得有些神奇,但眼睛余光瞥向镖头等人的时候,见到的是他们司空见惯的淡然,想必是对这样的障眼法有一定了解。 映湖的反应倒是有点奇怪,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脚底有点不稳,稍微向后几个趔趄。 幸而池冉注意到了,伸手扶了她一把。 映湖小脸煞白,但在望进池冉的双眸时却稳准了心神。 那双眸子很明亮,传递给她“不用怕,有我在”的力量,叫人十分心安。 映湖深吸一口气,紧握池冉的手,低低的喊了一声:“小姐……” 二人的动静不大,注意力全放在宗门打开的阵法的人们并没有发现。 在他们面前,原本是一块空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宏伟的大门,两旁是延伸而去红墙,漫漫不知边境,门上挂着一块匾额,行笔狂野锋利的写着三个字—— 罗生门。 成仙9 通往罗生门的台阶一共有一千个,当初听说是为了考验入门弟子特意设置的,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很容易就叫人心生退却之意,就算来人胆识过人,没有足够的体力也无法到达顶端,可以说,但从这道天梯来讲,就已经刷掉大部分来参加入门考试的人了。 天赋当然重要,但剑宗是所有门派中最需要刻苦进修的,因此没有这份毅力和决心,剑宗不收。 池冉的体力很差,只不过她没有放慢脚步,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就不禁给人一种好像她还撑得住的感觉。 走到一半,映湖就觉得膝盖有些发软了,她眼睛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感觉似乎在下一刻,天上挂着的灼热的太阳就会把她给烤至融化。 她想停下来,哪怕是喝一口水。 但当她的脚步稍一变慢,与她只差一个台阶的池冉很快就意识到了。 她伸手虚扶住映湖的小臂,往上稍稍一举,不让她有任何后退的可能。 仅仅这个举动,映湖立马就明白了池冉的意思,她略一回眸看向池冉,就见对方虽然神色依旧淡淡的,可汗水却顺着脸庞浸湿了两颊的鬓发,面上血色全无。 可即便如此,她的脚步一直在往前,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映湖眨眨眼,似乎有汗水流入她的眼睛里,引发了眸子的酸涩,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但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被汗珠的进入刺激到了,还是心情变化了。 —— 当人们来到真正的剑宗门口时,连镖头这样长年在外奔波的汉子都觉得脚下发软。 但这会儿他才发现,两个小姑娘竟然无声无息的也跟着他们上来了。 池冉和映湖的表现实在过于令人侧目,镖头打量了二人许久,特别是此刻看似被风一吹就随时会倒下的池冉,不禁流露出敬佩的目光。 池小姐这一路上真是给他们太多惊喜了。 池城主教女有方。 待几名小弟子前往宗门内找掌门的时候,池冉便由映湖搀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她接过镖头递过来的水,小口小口的喝着,而后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让躁动不已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 这时,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姑娘过来接他们,一眼就瞧向池冉,柔声道:“池小姐,掌门与撒师叔祖现在于主殿之中,请随我们来。” 池冉点点头。 不过,当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小腿以下全都没了知觉,麻木不已。 镖头与她对视一眼,拍了拍快哭出来的映湖的肩膀,道:“我来背小姐过去。” 映湖十分犹豫,她自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但她现在也只是强撑着勉勉强强能走而已,不能再帮池冉什么忙了。 只能如此干着急。 但池冉却朝镖头笑了笑,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她自己知道情况,能坚持上山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这时候,逞强反倒会成为拖累,还平白叫关心她的人担忧。 有了镖头背她,池冉等人一路很是顺畅的就到达了正殿。 这里红墙金瓦,格局庞大,处处透出冷苏威严的氛围,叫人不敢高声说话。 到了门口,池冉就让镖头将她放下来。 她虽然从门口走进殿内的速度极慢,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去催促她,映湖更是眼睛都黏在她的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池冉自己就倒下了。 正殿的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白须飘飘的老人家,他的脸上布满笑意,看起来极其慈祥友好,抚着白胡须,目光慈爱的落在池冉身上。 而在他的左手边,坐着的则是一个面容冷酷的中年男人,额上三道抬头纹十分深刻,右脸颊上有一道骇人的沟壑,紫黑色的唇瓣紧抿着,第一眼就见了绝对不会觉得他是个好相处的人。 池冉来到正中央的位置,朝二人垂头拱手,做足一个小辈应有的礼仪后,便转眸看向映湖。 映湖机灵的和二人解释道:“我家小姐因为在路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嗓子无法说话,还请二位仙人见谅。” “无碍。”掌门李忆生道,“听说这位是池跃城主的千金?” “正是。” “时间一晃也有二十年了,我与池兄上次见面还是年少一同历练之际……”撒远似乎想起和好友过往的一些趣事,脸色稍有柔和,看向池冉的目光也带上了点儿温度,“你长得倒确实像池兄,当初我还曾因为他那张小白脸嘲笑过他。” 池冉听撒远这么损父亲也没有生气,毕竟只有相熟到一定程度的朋友才会这般说话。 撒远又道:“听闻池兄带来一封书信给我?” 池冉点头,她缓缓上前,将书信呈交给撒远,而后有稍微退后几步,立在那儿等他读完。 撒远一目十行的将信件浏览完,而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池冉好一会儿,才转头和李忆生说道:“师兄,既是好友所托,那我便将她收下吧。” “师弟想收便收吧,不过这另一个小姑娘……”李忆生的眸子亮了亮,起身眨眼间就走到了映湖面前,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颗灵珠,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里,“小姑娘,拿住这颗灵珠。” 映湖有些紧张,她明白李忆生这是起了想要收留她的念头。 她如果想和池冉呆在一个地方,就必须被留下来。 但映湖对自己的能力从来都是很没有信心的,此时不禁手掌中布满细汗。 她怯生生的抬眸看了李忆生一眼,见后者依旧笑眯眯的,终是稳住心跳,伸手将那颗能证明自己能力的灵珠攥在手中。 一秒、两秒…… 弹指间,灵珠就迸发出极其强烈的青绿色光芒。 “是木系单灵根。”李忆生十分惊喜的说道。 这个灵根放在西北地区或许不是那么令人珍惜,但在山清水秀的钟北山,木系灵根者就是奇才。 映湖见到李忆生的表情时有点受宠若惊,第一反应便是转头看向池冉,而后就见对方眼中是温柔的笑意,给了她极大程度的鼓舞。 “那……掌门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了?” “当然!”李忆生笑道,“正好,撒师弟就是木系灵根,你就随你家主子,一起拜入他的名下吧。” 成仙10 在撒远看来,池冉是个普通人,并不适合学剑。 准确的说,是不适宜修炼。 凡人的身体太脆弱了,经脉里不能储藏足够的灵气,甚至往往还吸收不进去,在那儿打坐一天也是白费功夫,这并不是一句刻苦勤奋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好友池跃言真意切,请他务必教会自己的女儿习剑修之法,撒远也极其头疼,却终是没能拒绝,更何况,老友也为他送来了一名勤奋好学的同灵根弟子,算是撒远最大的收获。 年少时他就一直固执的想要找一个同系灵根者做徒弟,一点点培养对方,看着徒儿长大,他认为这是当师父最开心的事情了,当然,找不到他也不愿将就,一直怀有这份初心在,纯粹得令人头疼。 池跃自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他确实也不清楚映湖的能力,这回算是误打误撞,让撒远捡到宝了。 于是,池冉和映湖就此拜入撒远名下,成为了他门下的大徒弟和二徒弟。 但池冉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传到剑宗预备弟子们的耳朵里是多大的打击。 剑宗每年招生的人数是特定的,地位越高的宗师能所招徒弟的名额就越少,以前撒远被掌门如何念叨都不肯主动收徒,今年好不容易打印了,说只收三个,现在又突然缩减两个名额。 “仗着和撒峰主有关系就能直接成为他的徒弟,那我们这么辛苦走到今天是为了什么啊?!” “听说还是两个此前从未接触过修仙门路的姑娘,甚至其中一个还是普通人,这……像话吗?!” “这次有个路零非当对手就够难搞了,还……” 这人话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人猛地用手肘捅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很快,他就明白友人为什么要提醒自己了。 只见路零非一双苍灰色的眸子冷冷的望向交谈的小团体。 他年纪虽小,但此时五官的立体已渐渐浮现,脸庞两侧褪去了婴儿肥,流露出线条明朗的下颌线,即便是身为男子,也令人不禁赞叹一声漂亮,但他的气质又实在过于清冷了,还有那双看似不详的眼睛,以至于与他同龄的少年们没有一个愿意接近他。 而路零非的实力又是这群预备弟子中最为强劲的,因此就决定了他的人缘变得很一般,无人敢去招惹他。 等路零非走后,一个男孩拍了拍胸口,喘一大口气:“吓死我了……你们说,路零非会不会也很讨厌那两个姑娘,毕竟他好像就是冲着撒峰主才来的剑宗。” “就算没那两个姑娘,以路零非的实力,成为撒峰主的徒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也是……但就他那双眼睛……不瞒你们说,被他盯着的时候我这心儿都颤了几下……” “他就是个瞎子,被看几眼还能把你怎么了。” “去去去,那你不也怕得动都不敢动吗?!” “……” 然而几人都不知道,即便他们现在与路零非隔有一大段距离,他们的话一字一句还是全落到路零非耳朵里了。 少年的脸色愈发冷漠,他握住配在腰间的木剑,剑刃虽然不锋利,却也在他的手掌中印下了一个极深的痕迹,甚至差点儿将少年布满厚茧的掌心磨破,可见他握剑力度之大。 但他始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的立在藤架下,等待新一轮的测验到来。 —— 这是池冉习剑的第五天。 她手持一把木剑,却能用此眨眼间将粗糙的布料切成两段,口子整齐,没有丝毫拉锯的痕迹。 简直就是惊呆了撒远。 要知道,前四天的池冉和映湖都只在学习如何吸收灵气以及吐息的方式,他是今天才将灵气入剑的方式传授给二人的。 想用木剑做到这般地步,灌入剑体的灵气不仅要极其充足,还要保持输出期间的平稳均匀,否则是做不到用剑气把切口割得这么完整平滑的。 映湖也是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拍手称道:“小姐好厉害!” 然而不等池冉回应,撒远便用二指弹了一下映湖的脑袋,佯怒道:“现在要叫师姐。” “师姐好厉害!” 池冉无奈的摇摇头,笑着将木剑交到映湖手里。 映湖闭上眼睛,试着将体内充盈的灵气汇入剑体里,而后她猛地一睁眼,用木剑劈向粗布—— “咦?” “……” “…………” 只见木剑不仅没有切开粗布,甚至长出了细软的藤蔓裹住剑刃,还以极快的速度纠缠到布料上。 撒远一拍脑门,道:“错了,用灵气的时候要心无杂念,你刚刚都在想些什么,怎么就长藤蔓了?” 映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默默将握剑的手垂下来。 她们二人从早晨天未亮就随撒远出来,眼见着快到午时,映湖就有些饿了,脑袋里有一瞬间想起的是池家老厨下的面条,结果就出错了。 面条又软又细,确实和剑上的藤蔓长得差不多。 撒远的手轻轻附在木剑上,很快那些藤蔓就渐渐回缩,直至消失不见。 “你再试一次。” “好!” 映湖这回全神贯注,手中木剑径直劈向目标物,两个眨眼的功夫,粗布才被完全切开,不过与池冉不同的是,布料一剑下去切歪了不说,切口边缘的毛线多不胜数,线头绒绒的,似乎被拉扯狠了。 而映湖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剑停时右手止不住的抖,呼吸也有点絮乱。 撒远在一旁指导道:“用一个小周天快速回复体内灵气。” 映湖白着脸照做,许久过后面色才又恢复到此前的红润。 “最初形成剑气时耗用太多灵气,而用剑时体内灵力不足,致使切口难以变得平整,后续灵气亏空,引起剑体反噬。”撒远检查了一会儿粗布,而后和映湖说道,“还需要再多练练,不急,能做到化剑气为刃就已经很不错了。” 映湖没有因此松懈心情,她抿了抿唇,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比起小姐,她还差得远呢,这样的她,谈何去保护对方? 她不想成为池冉的拖油瓶。 撒远倒是觉得自己的两个徒弟资质都不错,是可塑之才。 尤其是大弟子池冉,改变了他此前对她的印象。 池跃的女儿,果然非池中之物。 成仙11 一转眼,晌午已过,出去又回来一趟的撒远一眼望过去,就见两小只还在院子里习剑,而石桌上两份饭菜却丝毫未动,米饭上的水汽似被抽走一样干瘪瘪的,看到就知道定是彻底冷掉了。 撒远自觉自己并没有把二人逼得很紧,但两个徒弟都过于勤奋了,搞得中途溜去看预备弟子选拔的自己很不务正业一样。 撒远虽然是个温柔的师父,但无奈他的面向长得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十分唬人,此刻他瞪眼抿嘴的走向池冉二人时,就仿佛是气势汹汹的来寻仇家一样。 映湖打了个冷颤,手中的木剑不小心劈歪,剑气突然间就朝撒远那儿飞射而去。 “师父小心!” 话音未落,就见撒远身姿灵活的以后空翻躲过剑气,砰的一声,剑气打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点力道伤不了人的,不过刀剑无眼,剑气亦然,你们修行时还是要多注意安全,不要朝着对方的面向用兵器。”撒远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见二小只点点头,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小厨房找点儿热饭吃,如果我们速度快一点的话,没准还能看见新弟子选拔的场面。” 池冉指了指桌上的饭,轻轻地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吃冷饭就可以了。 撒远眉头一皱,道:“不行,我的徒弟哪能在这吃冷掉的食物?下次你们如果不想浪费,就给我记住要早点吃饭,不能等冷了、饿惨了,才想起要进食,你们二人还没有到辟谷的境界,凡人之躯,不应如此逞能。” 池冉眨巴眨巴眼睛,没点头也没摇头。 以如此姿态委婉的拒绝这一次浪费食物的行为。 撒远眉头一扬,手一动,骤然间便有许多绿色的植物从地底下钻出来,粗壮却柔软的枝条眨眼间就将池冉和映湖二人卷起来,撒远指尖一勾,两人就飘到半空中往他那儿靠去。 “为师说的话,不可不听。” 撒远得意于自己将两个小姑娘控制住了,而后他解下腰间佩剑,掐了一个口诀后便乘剑起飞。 他瞥见映湖突然变了脸色,不禁哈哈大笑,道:“不用怕,等你们能熟练控制剑体的时候,也能做到御剑而行,眼下提前让你们适应适应。” 映湖嚷嚷:“师父!我恐高!” “那更好,多飞几次你就不习惯了。” 池冉闻言嘴角忍不住一提,笑意满满,就差从眼里溢出来了。 撒远似有所感,扭头看了她一眼,正好与她的眸子对上视线,面上的笑脸有片刻凝固,而后再转过头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等到三人落到地上,映湖终于是忍不住,如箭一般开弓即奔向远处,扶住一颗古树的枝干,弯着腰不停地干呕。 池冉想过去看看她的情况,却没走几步就被撒远拉住了。 池冉回眸,眼中写着不解。 “不能开口说话多有不便,我现在就教你一个密语传音之术,这样你也与常人无异了。” 不料,撒远却见池冉十分坚定的摇摇头。 若学会传音之术,那她装成哑巴又有什么作用? 她的本意,不就是极大程度的避免自己在无意间给别人下命令吗? 池冉对自己的自制力有绝对的信心,但她对人类无穷的欲望可就不抱有这么乐观的态度。 第一次,可以说是无心的,第二次亦然,但若是每次都就此原谅自己,那以后万一将此当成习以为常的事情呢?难道每一次都可以有补救的机会吗? 她也是人,不能看着自己逐渐堕落下去。 她太清楚言灵的可怕了。 稍有不慎,害人害己。 但撒远不懂,他挠了挠后脑勺,道:“可你如今不学,往后下山历练时,又该如何与其他弟子交流?再说了,不能说话难道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为师不愿见你日益成为孤僻之人,甚至因为你是池兄的女儿,我更想尽力地去帮你。” 池冉咬了咬唇,眼睛中透露出些许挣扎之色,她张了张嘴,却仍是不能将自己的秘密说给撒远听,即便她觉得自己其实应该相信自己的师父的为人。 但最后,她还是摇摇头,在抬眸时,眼中充满一片坚毅与不屈。 “行,为师明白了。”撒远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池冉的脑袋,道,“但假如某天你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 池冉弯起眉眼,笑着点点头。 —— 池冉和映湖二人的胃口小,吃了小半碗米饭就足以果腹,看得撒远不停咋舌。 “一个个吃得这么少,我撒把米在地上鸡仔啄的都比你们多。”撒远恨铁不成钢用鼻孔出气,然后率先起身,道,“走了,走去前院看看他们的情况。” “好勒!” 映湖吐了吐舌头,欢快的应了一声,之后挽住自家小姐的手臂,跟在撒远身后走。 剑宗的道路建得弯弯绕绕的,中途没有任何落脚的小亭院可让人辨识,这令映湖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晕乎乎了,向前看是蜿蜒的小路,向后看亦然,尽头似是藏在云雾之中,眺望过去朦朦胧胧的也什么都看不见。 更令映湖崩溃的是,走着走着,面前忽然就出现了岔路口。 “咦……刚刚明明没看见的……” 映湖倒吸一口凉气,轻声喃喃着。 池冉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在其掌心写下“障眼法”三字。 映湖问:“就像大门那样?” 池冉颔首。 撒远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也没在意,只是随口问道:“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 映湖对自己恐高还路痴的事儿还挺羞耻的,不好意思把这个告诉撒远。 只有自家小姐心知肚明,现在还笑笑的看着自己,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欠打!可谁让那是自家小姐呢? 就在映湖和池冉不停和对方使眼色的时候,她们已是不知不觉走到前院考试区域了。 三人的位置偏高,不过因处于正中央,所以底下那群少年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了。 这时池冉恰好转眸,目光便与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不期而遇了。 成仙12 路零非的目光在池冉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眉间不禁拱起一座小山丘。 那个人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 路零非确实是眼盲,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是一个“看得见”的人,只是这种看事物的方式与寻常人不一样。 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一个人体内的灵气,甚至可以看出对方有没有灵根、是什么灵根、修炼到了那种地步,说是人形“灵珠”也不为过。 也因为这样,他的眼睛瞳孔与常人的相差甚远,许多人都会不自觉的就将他当成瞎子对待,时间一久,路零非自己也懒得与人解释自己双目的事情,就让他们把自己当瞎子算了,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 路零非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大都没什么特别的,要不就是普通人,要不就是灵根者,除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光有些许差异外,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反正一个个都没脸,自己也看不见。 但眼下,那个似乎站在高处的人却极其特别。 在她身上,蕴含的是强烈耀眼的白光,而且不同于他人是经脉中储存有灵气,这人本身就像是由灵气凝结而成,连身体曲线边缘都泛着一圈圈柔光。 许是路零非看向池冉的目光过于炙热不可忽视,渐渐地其他人也发现了异样,忍不住低声讨论。 “路零非是不是在盯着撒峰主带来的人?那应该是他的新徒弟吧?就这些天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两个姑娘。” “我看着像,就是没想到她们长得这么好看,特别是那个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姑娘……” 路零非默默收回目光,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十分引人注目的发光体就是人们口中那个最漂亮的姑娘。 就好像自己曾经见过一样。 路零非呼吸一滞,而后甩甩脑袋,努力把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 静心,静心……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 池冉见小少年垂下头不再看着自己,顿了顿,也将目光转开了。 她对这个小少年有种莫名的警惕,直觉告诉她,对方那双灰色的眸子能一眼看穿她的秘密。 映湖在一旁收获了许多人悄咪咪的打量,这会儿心情也不太美妙,不过她也注意到了那名特别的孩子,偷偷附在池冉耳旁嘀咕道:“小姐,你看到那个灰色眼睛的弟子了吗?长得好看是好看,但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眼睛却看不见东西。” 看不见吗? 池冉心里打了个问号,然后在映湖手上写下“人无完人”四字。 这时院子中的预备弟子们似乎接到什么指示,排队前往剑宗的低级弟子们手中抽取一根竹签。 撒远双手抱胸,似乎对接下来的场面感到很兴奋。 “接下来就是他们考核中的最后一步了。”撒远笑着和两个徒弟解释道,“能走到这一步的预备弟子们便已是剑宗认可的人了,就算他们在这里跌倒,罗生门也不会不要他们,不过……” 映湖好奇的睁大眼睛,问:“不过什么?” “这是一场拼实力与运气的考核。”撒远回头定定的看她们,道,“胜者将会被掌门、四大峰主及各大堂主看中,便有机会拜入更高的门下,败者没有选择权,将会由门内的一些大弟子来挑选,而如果被剩下,就只能变成最低级的弟子,等待半年后的全剑宗弟子考核。” 撒远顿了顿,继续说道:“于这些预备弟子而言,拥有一个强大的师父就会决定他们未来迈向的道路,越高等级的师父意味着有更多的灵石、法器等资源,同时也能给他们更实用的指导。” 映湖沉吟片刻,又问:“那万一抽中的都是实力比自己强劲的对手而不慎落败呢?这样的话,被送去当低级弟子不是太可惜了吗?” “所以一般到最后这场考核时,各大峰主和堂主都会过来围观,以挑选那些天资聪颖、虽败犹荣的学生。”撒远看了一眼池冉,又笑着对映湖说,“你只要细心观察,就知道他们现在全都在这儿汇集,你看,你的师姐就注意到了。” 映湖随着他的话望向池冉,就见少女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屋檐上。 可映湖怎么看,都没发现那儿有什么人。 “小……师姐,你在看什么?” 池冉闻言疑惑的转眸看她,眼睛里像是写着“你看不见”的问句。 映湖被她的反应搞得眉头一高一低的拧起,又定睛去看那个空空荡荡的屋檐。 没人,她确定! 池冉见她如此,又在她的手心上写字。 【有一圈浅浅的半透明轮廓,那应该是个人。】 映湖将信将疑的又往那儿望了过去,这回眼珠子睁得明亮,终是看到了池冉说的“半透明轮廓”。 她一声惊呼:“真的有人?!” 撒远听了哈哈大笑,道:“是的,那是隐踪堂的堂主司徒祎。” “隐踪堂?” 映湖和池冉疑惑的看向撒远。 “剑宗虽是个学剑之地,但二十年前魔物肆虐那会儿,便大开宗门,与不少游侠共同抵御魔物的进攻,在事情平息以后,有些人就不愿再四处漂泊了,便就此留在宗门里。”撒远下巴微抬,往司徒祎的方向努了努,道,“他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人之一,是个将光元素运用得极其高超的单灵根者,能欺骗人们的眼睛,以达到伪装自己的目的,所以,后来他便创建了隐踪堂,专门为剑宗打探外界消息,同时也加固了宗门大大小小障眼法的阵眼,提高我们的防御力。” “好厉害……” “是啊,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辅助性灵根者。”撒远频频点头,又道,“除此之外,门内还有许多其他的堂主,以后我会一一向你们介绍的。” 三人交谈得差不多时,院内的比试正好开始了。 他们便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个特别的少年身上。 毕竟,他太令人在意了。 当然,比两个徒弟知道的更多的撒远对他的关注度要更高、更深入一些。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孩子为什么会选择上山了。 成仙13 路零非第一场比试的对手是个双系灵根的预备弟子,实力相差他甚大,路零非还没动手,对方就自己畏畏缩缩的举手投降了。 撒远见了不经啧的一声,显然对这种临阵退缩的人不抱有好感。 等到第二场比试,路零非的对手是水系的单灵根者,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虽然是个女娃娃,但对方还是拿出了一决胜负的勇气,开场即向路零非掀起一阵水幕,如浪潮一般滚滚而来,气势汹汹。 而站在高处的池冉等人很清晰的便能看到,女孩借着这一遮挡,悄悄地绕到路零非身后,想给他一个奇袭。 “遭了!” 眼见女孩的手臂已经快碰到路零非了,映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池冉也不禁蹙眉。 这个女孩完全就是在利用路零非看不见的弱点,声东击西。 虽说这也是一种策略,但未免有些趁人之危了。 谁知,就在各个围观的人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路零非的手忽然一动,速度快得肉眼不能捕捉,等人们再定睛看的时候,就见女孩的手腕已经被他反手握住,而她的身外围绕着一圈雷电,似是圈成一个牢笼,将人困在里面,伴随着嗞嗞的轻微声响,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女孩被吓得脸都白了,死死地瞪着路零非的后脑勺,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对方是怎么准确定位到自己的位置。 明明她已经用声浪混淆视听了。 “第四十二组,路零非胜!” 负责登记比试结果的低级弟子喊过一声后,路零非瞬间就撒开了女孩的手腕,眉头紧皱,将怀中的帕子掏出来擦了擦手,接着用雷光蹦出的火花点燃织物,显然对与人接触这件事很是厌恶。 他不顾女孩震惊的神色,手一挥就将围绕在对方身旁的雷电尽数收回,而后径直走到裁判那儿再抽一支签子。 这是最后一把了。 “这是雷系单灵根的天才,难得。” 池冉和映湖闻声皆是一惊,她们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突然有人到来。 “你吓到我徒弟了,钟三七。”撒远不悦的看向眼前这位身姿妩媚的女人,道。 “什么钟三七?!老娘告诉你多少次了叫我钟湘绮!”女人恶狠狠地剜他一眼,道,“而且按理说我还是你师姐,你这样没大没小的,等师父出关了我必定向他告状。” “钟三七就是钟三七,改什么破名字那么难记。”撒远嘀嘀咕咕的,又问,“看了这么久,选好谁做徒弟了吗?” “嗯,挑中了几个小姑娘,长得又可爱天赋也不错。”钟湘绮说着说着,多打量了池冉几眼,而后叹道,“但都比不上你这个徒弟……要不,你把她给我?” “不行!她对剑术很有天赋!”撒远骂骂咧咧,“你别一来就要挖我墙脚!” 钟湘绮反唇相讥:“小姑娘家家的学你打打杀杀有什么好,我那儿才自在。” 撒远气不过,又与她斗了几句,但都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被堵得闷闷不乐,好一会儿后才有气无力的向两个徒弟介绍道:“这是百草堂堂主钟三七,同时是你们的师伯。” “呸呸呸,都说叫钟湘绮了!”女人一甩头发,背过身不去看他,而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池冉和映湖,“来,师伯给你们一点见面礼。” 她的手腕微动,再一张手,手里便多了两个小小的锦囊。 钟湘绮道:“这里面是有助于你们筑基的灵药,还有些细细碎碎的金疮药等,你们就收下吧。” 撒远见两小只纷纷看向自己,便朝他们点了点头。 然后池冉和映湖才谢过钟湘绮,收下锦囊。 钟湘绮这才惊讶的发现,池冉竟然不会说话。 “听说是吃错东西了。”撒远如是说道。 钟湘绮叶眉一挑,道:“那你不早点儿带她来我这儿看看?百草堂难道是个摆设?” 撒远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扭过头看池冉。 但池冉却像没听见二人交谈的话语一样,视线落在院内预备弟子们的身上,好像在认真地观看比试。 恰在此时,路零非那儿也有动静了。 撒远二人便收了收心,专注于看他的表现。 只见一开局,路零非就看似狼狈的在躲。 他的对手是个土系单灵根者,却不同于一般运用土元素的人,他的能力不在于防守,而在于进攻。 且因为其元素的普遍性,这个少年可以就地取材,将尘土凝聚成一道道锐利的土刺从地底下钻出来,出其不意的袭击敌人。 但路零非的灵活性超乎人们想象,他虽然躲得有些仓促,但细看之下,他的个人节奏却丝毫没有被打乱。 他在逐步接近对手。 然而身在局中的少年却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只顾着用土刺攻击路零非,速度越来越快,以求命中。 待到他意识到问题时,路零非已经一击而下,雷电骤然汇聚成一道刺眼的光芒往少年击去。 “轰隆——” 落败的少年呆呆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碎裂的木牌子,眼神空洞,久久没能回过神。 别说是他,其他人的反应也是如此。 “我从未见过有哪个预备弟子能做到在比试中把对手的木牌击碎……”钟湘绮倒吸一口冷气,“怕是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无法超越他。” 撒远奇怪的没有回应,看向路零非的目光很是复杂。 “要不是他眼睛的颜色……单看这场战斗,我想没人会觉得他是个有眼疾之人。”钟湘绮拍拍手,笑道,“比试差不多结束了,我先下去找我的心动弟子了。” 撒远点头,池冉和映湖也向她打过招呼后,便目送她动作轻盈的一跃落地。 映湖见此,转头看向撒远:“师父,你也要去挑选新徒弟了吗?” “不用。”令人意外的是,撒远摇头道,“他自己会过来的。” 池冉眸子一闪,心中似有所动的凝望院子里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 就见对方准确无误的将视线对准了撒远,朝他微微颔首。 池冉蓦地就想起了钟湘绮临走前的话。 路零非,是真的看不见吗? 成仙14 路零非的为人与他的气质完全一致,十分冷酷,像是遥不可及。 自从成为撒远的徒弟,他每天虽是与池冉二人一起学习剑术,但却从未和她们打过招呼,见面了都是淡淡的扫过她们一眼,之后就再无下文。 映湖觉得他没礼貌,气得好几次想和他理论,然而都被池冉拦下了。 当然,池冉不是因为什么圣母心才这么做,她只是预感到路零非的实力远在她们二人之上,映湖若是想要招惹他,大概是讨不到好。 时间就这样眨眼飞逝而过,半年过去了,剑宗一年一度的全宗门弟子比试即将开始。 如果说预备弟子的入门比试只是选择一个好的开端的途径,这次的全宗门比试就是他们赢得如虎添翼的兵器的唯一一次机会。 在五百个未出山历练的弟子之中,只有三个留到最后的人能拿到天玄铁,而天玄铁是这个世界上稀有的中上阶材料,可以用于打造兵器,所制成的神兵削铁如泥,且能根据主人的灵根特性做调整,成为能最大限度发挥使用者的天赋及攻击、防守方式。 更别提,剑体会由宗门内神将阁的堂主洪澄亲手打造,他可是仅存的能打造出剑灵神兵的人。 就连撒远,最近也因为此事产生了些许焦虑。 这是他第一次带徒弟,并不清楚自己的教学成果如何,虽然理智上告诉他应该相信三个孩子的天赋与能力,但感性上他还是忍不住发愁,担心三人在比试中受伤。 这可不比入门比试会有宗门分发带有护体阵法的木牌,而是奉行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宗旨,赌上性命为此一战。 而撒远紧张的表现就是多跑了几趟百草堂,差点儿把钟湘绮的灵丹妙药搬空,全都端过来分给徒弟们。 “记住,天玄铁固然珍贵,但绝对不至于让你们赌上命去争夺,比试是可以中途弃权的,只要你们认输,其他弟子就必须停止攻击,同样的,如果有人不愿与你们为敌,自愿退出,你们也必须住手,否则视为违规,强行退赛。”撒远在临比试前像个老婆子一样和三人絮絮叨叨的叮嘱,强调道,“绝对,绝对,绝对,要活着回来!” “是。”映湖率先应声。 池冉随后也点了点头。 只有路零非眉心微收,像是有别的心思。 “听见没?!”撒远敲了敲他的脑袋,吹胡子瞪眼的。 “听见了。”路零非不情不愿的应声,偏过头去,似乎在生闷气。 撒远疲惫的摆摆手,道:“小冉留下,你们两个先出去。” 映湖的视线在几人脸上打转几圈,轻声道一声“哦”以后便踏出了门。 路零非倒是走得干脆,并没询问缘由。 直到房中只剩下撒远和池冉。 “小冉,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想学密语传音吗?”撒远严肃的看着她,“你可想过,如果你说不出‘认输’二字,对手就会认为你还想再战,不会停手的。” 池冉略略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种比试上,她更要恪守底线,不然不就等同于悄无声息的作弊吗? “行,那到时候,你尽量与他们二人结伴前行吧。”撒远无奈的叹了一声,他望着桌面上烛火摇曳的蜡烛,阵阵出出神,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零非这孩子报复心太重,历经千辛万苦上山,等的就是明日这场全宗门弟子比试,因为在这里,他就可以用正当的理由手刃自己的敌人……然而事实上,如果对认输的弟子动手,不仅是退赛如此轻松的处置结果而已,还会因为被宗门视为叛离修仙者仁慈贤爱的异类,从此驱逐出宗门。我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正是因为我清楚零非不会在意这个处罚,甚至会因此更无所顾忌,所以,为师拜托你一件事,务必要看住他,阻止他犯下大错。” 池冉静静地听着,然后轻轻颔首,示意自己清楚了,同时也答应了这份撒远交给她的任务。 她用手指在空中引用灵气写下几个字—— 【他的目标是谁】 这是池冉一个月前发现的灵气的特殊用法,从那之后,她就不再比划手语了。 “西峰峰主门下的徒弟——贺繁灿。”撒远沉声说道,“此人是风系灵根者,剑术倒是学得一般,反而擅长用风刃为暗器偷袭他人,心术不正,即便你们对上,也要多加防备。” 池冉点头。 撒远便接着说道:“此人去年也曾参加过同样的比试,被暗伤的弟子不在少数,不过最后到底没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得到前三名,这回是他最后一年参加比试了,想必会有所准备,更加难缠。” 【我会看好师弟师妹的】 “你啊,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将剑术运用得比你的师妹师弟们精湛,真叫人意外。”撒远闻言就笑了,一扫面上的沉重之色,摇了摇头,然后稍稍收敛笑意,道,“不过,一切还是以安全为先,特别是你这个情况,也没比你师弟好多少,都是不省心的小家伙。” 池冉莞尔一笑,摊开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撒远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时候不早了,今夜早点休息。” 池冉颔首,后退一步向撒远作揖辞别,而后信步走出了房间。 独留撒远抬眸看向窗外的明月,眉间是解不开的愁。 —— 第二天卯时,晨阳初露,五百名弟子便已经全部集中在山脚下,等待掌门李忆生的到来。 李忆生是御剑而来的,他俯视底下乌压压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捋了捋长白胡子,运用密语之术将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孩子们,卯时一刻,通往试炼之域的大门将会打开,在里面,封印许久的低级恶鬼随处可见,你们若是自觉打不过,可用铃铛传唤宗师相助,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你们放弃此次比试,另外,在试炼之域内允许同门切磋,死伤自负,眼下,在大门开启之前,你们之中若有人不愿意参加比试,尚且还可以先站出来。” 然而过去许久,直到既定时间来临,都没有一个弟子退缩。 “很好。” 李忆生满意的笑着,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十指飞速掐了一个口诀,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一个黑蓝色的大口子在人们面前撕裂开来。 试炼之域的大门,打开了。 成仙15 路零非率先跃入门内。 虽然他看不见周围的环境,但耳朵还是捕捉到了不少异动。 有许多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紧入口。 少年耳尖一动,手执木剑,灵气灌入剑体之中,伴有滋啦啦的雷电相触声,猛地就朝自己的正前方挥过去。 一只身形诡异的恶鬼瞬间被他劈成两半。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那些本想冲到最前抢先别人一步奔向终点的年轻弟子们大多在一入门就被恶鬼捉住,他们甚至都来不及用铃铛呼救,便成为了恶鬼的盘中餐,骤然间被啃得血肉模糊。 这些蹲守在门口的恶鬼们都是被饿了整整一年的,只有在最近三天才能得到食物,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会比预想的更加凶残。 等到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十分有组织性的离开了,期间伴随着桀桀的笑声,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映湖原先是想跟着路零非的脚步进去的,但却被池冉拦下,这时她才惊讶的发现,在她们周围还站着大部分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大多都十分奇怪,似笑非笑的,就好像……在等待看什么好戏。 映湖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心脏不禁颤了颤,怯怯的抬眸看向池冉。 池冉很冷静,似乎对提前进去的人的结果有了一定的猜测,见映湖想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便抬手,食指轻轻地搭在她的唇前,对着她摇了摇头。 不要问。 映湖脸色刷的一白,好一会儿才说:“路零非他……” 【他没事的】 以路零非对雷元素极佳的操控能力,附在剑体上的灵气攻击力绝对是超乎常人想象。 低级恶鬼虽然弱,但不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他们肯定不会去招惹这么可怕的对手。 倒是这些以前年度参加过全宗门比试的,竟是都放任他们的师弟师妹去当肉包子送给恶鬼吃。 做师父的不能透露关于试炼之域的事情还情有可原,毕竟这是一场考核,他们必须做到保密原则,但身为前辈,却连简单的提点两句都不肯,人心当真如此自私吗? 池冉骨子里无法认同这种行为,她缓了缓情绪,再次睁开双眸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她拉住映湖的手腕,毅然迈进了试炼之域的大门。 当看到入门处的地上喷洒满鲜红色的血迹时,池冉双唇紧抿,脚步匆匆地拉着映湖踏过这片土地。 而映湖显然适应不良,她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脸色惨白如纸,喉间是即将往外涌的恶心感,但她余光一见池冉的镇静,又努力的压抑自己的不良反应,努力跟上对方的步伐。 她无比羡慕池冉强大的内心。 但其实池冉就真的十分无敌吗?不,她只是觉得,自己是经历过太多这种被恐怖无望的气息笼罩着的环境,从而锻炼出来的心境。 就好像见得多了,当耳朵听到恶鬼吃人的咀嚼,当鼻子闻到难闻的血腥气,当眼睛看见身首异处的尸体时就变得不再可怕一样,而是转换为一种比这更加令人恐慌的习以为然的冷漠。 等到映湖觉着自己能勉强适应环境后,她环视四周,忍不住问:“小姐,我们要去哪儿找路零非?” 池冉的脚步逐渐变慢,而后她松开映湖的手,目光定定的看向某处。 映湖顺着望过去,就见是一棵枯树上系着的极细的红绳,若不细看,绝对不能发现。 “这……” 池冉点点头,又看了会儿红绳挂的位置,然后转身便运用灵气加快脚底下的速度,往西方奔去。 映湖没来得及想明白池冉为什么会知道是路零非留下来的记号,身体就已经忠诚的跟着池冉而动。 这一路他们没有遇到其他人,大概是因为地上的血迹证实恶鬼们是往这边撤退的,所以弟子们都不敢就着这个方向走,而是分散到其他地方去了。 当二人赶到的时候,路零非正清缴完一个恶鬼的据点,他的脸上沾有血斑,配合上他那一双浅灰色眸子中的漠然,竟是比怪物更要可怕一些。 “真讽刺,明明是吃人的魔物,却拥有和人一样鲜红色的血液。”路零非冷冷的笑了一声,随手用衣袖摸了一把脸。 其实那根本不算笑,顶多是僵硬的牵扯起嘴角。 路零非见没人回应自己也不在意,转身就进了洞穴里。 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你不害怕吗?”路零非睫毛微动,“还以为你们要在外面徘徊一阵才肯进来,不过你也不用跟着我往深处走了,若是寻到食物和水,我会带出来给你们的……” 然而话音未落,路零非的手掌就被温暖而柔软的手牵住,趁他微楞的功夫,池冉用手帕替他轻轻擦拭去脸上的血痕。 接着在他的手掌心里写字。 【恶鬼的血脏,时间长了会腐蚀人的皮肤,以后沾上就用帕子擦除。】 罕见的,路零非竟是安安静静的让她在自己手上写了老长一句话,直到那温热的指尖离开掌心,换上一块触感丝滑的帕子,他才偏过头,闷声道:“知道了。” 而后就见他攥紧手中的帕子,甩袖离去。 不过,路零非的心里却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为什么要收别人这种东西? 丢掉不就好吗? 脸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副皮囊。 但他的手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复几次以后,他才将帕子塞进自己的怀中。 毕竟,这是除了家人和撒远以外,第一个愿意亲近自己这种残缺者的人了。 —— 恶鬼虽然以人为食,却喜欢找到有水的地方作为巢穴,水属阴,于他们而言是滋养。 试炼之域是一个完全不同于钟北山的地方,在这儿没有繁盛的常青树木,自然也就无以孕育出无害的草食系动物,而参加比试的弟子们大部分还未达到辟谷的状态,寻找食物也就成为除先行达到终点以外次重要的事情。 他们是做不到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路零非显然有这方面的相关认识,很快,他便将身上的水囊全都装满,手上提着几条死去的蛇回到了洞口。 可以说满载而归。 成仙16 路零非本以为两个姑娘家怕是看不上自己打回来的食物,毕竟长在阴暗处的蛇类看起来就恶心可怖,更别提滑溜溜的,看起来就和普通荤菜相差甚远。 或许还得等两个姑娘自己饿坏了,才会来看这种食物一眼。 但令他意外的是,池冉和映湖并没有对他带回来的东西多加抱怨,脸上更是没有流露出任何抗拒之色,相反,映湖还主动替他抽出木柴生火,池冉则是卷起袖子,从他手中接过冰凉的蛇。 “小姐赶快的!大早上没吃饭就出来可饿死我了!” 映湖摩挲拳头,双眼发亮。 池冉闻言低头笑了笑,手中用匕首剥开蛇皮的动作熟练得惊人,没一会儿后,蛇肉便被她削成一片片薄薄的半透明状的肉片串在签子上,一把握住后举在火堆上烤。 而后,路零非只能隐隐看见池冉又从百宝袋中拿出了一样类似于瓶子的东西,手上抖了抖,像是在撒什么调料。 同时,他的耳边还伴随着映湖兴奋的声音:“哇!这肉变得好焦脆的样子!好香好香!” 是的,虽然他看不见那蛇肉做出来的成品长什么样子,但不妨碍他的鼻子已经闻到了真真肉香。 以及阵阵不知名的香料味。 “这是什么?孜然?原来还可以这么用……但为什么小姐你能带进来呢?哦,调料不算做食物。”映湖从池冉手中接过几串蛇肉,大大方方的就吃起来,由衷夸道,“加了孜然以后太好吃了!小姐你的手真巧!” 路零非本不觉得自己饿了,但此时竟也想去尝尝那蛇肉的味道,不过这种想法却被他努力压抑住了,他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们看不上这些东西。” 映湖张大的嘴一顿,默默收起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回答道:“以前是怕的,不过自从吃过小姐做的蛇肉以后就不怕了,谁能想到这么难看的东西味道这么好?所以啊,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路零非眉头一挑,从她的话里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你们之前就吃过?” “当然了,那会儿风餐露宿,全靠小姐这一手好厨艺我们才有了赶路的动力。”映湖像是回忆起什么,整个人都开心不少。 大概是在怀念之前天天换着方法吃肉的快乐。 池冉莞尔,她将手里的肉串又多分了映湖几串,然后起身,走近路零非的身边,将剩下的全给到他的手中。 “我不饿。”路零非咽了咽口水,偏开头道,“不够我可以再去打些回来。” 池冉见他不肯接,便用另一只手去包裹住他的手背,强行让他握住签子,不容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路零非感受着手背上的温热,竟不知不觉的耳根子也有点烧起来,他仍旧不敢看这个全身都在发光的少女,僵硬地问:“你不吃?” 池冉见他拿稳了签子后便松开他的右手,然后在其左手掌心上写—— 【我用过早膳了】 池冉一贯早起,今天也自己去厨房吃饭了,不过因为担心映湖看到血腥场面后会呕吐,所以并没有叫她一起吃。 “嗯……” 路零非声音难得的放软下来,算是领了她的好意。 —— 由于她们率先找到一个可供休息的洞穴,今夜的入眠环境就变得舒适许多,因而此时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制定接下来两天的计划。 池冉开不了口,路零非看不见东西,因此全程只能由映湖来替池冉发言。 池冉作为三人中辈分最大的那个,按理也确实由她来带队。 映湖看着池冉在空中写的字,缓缓念道:“进入试练之域的第一天,众人会先上山奔向终点,其中的多数人并不会考虑食物、水源、睡眠等事情,势必也会在这一天,退出或伤亡的同门人数达到最多,所以我们只需要养精蓄锐,安静等待第一波竞争对手消失即可。” “第二天,大部分新人会意识到自己没有食物和水是不行的,因此很大程度上会发生争夺物资的情况出现,而他们所针对的大部分也是前一年曾来过试练之域的弟子,毕竟在他们手中才更有可能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由此可见,上山人数就会相对来说变少,我们可以尝试绕路上山,减少中途的休息,以快人一步在新的地点找到合适的位置休息。” “第三天剩下的人不会很多,大部分是拥有一定实力的弟子,除了少数会结伴而行,我推测大部分人还是孤身一人为主,因此就算我们遇见了也有很大的胜算,但打赢并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为的只是尽快到达目的地,不要恋战。” “同时,不排除我们会遇见和我们想法一致的同门,若无法战胜,切忌以命相搏,完好无损的回去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师父。” 池冉写这话的时候带有暗指,她相信路零非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映湖不清楚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就很乐呵的表示自己完全同意自家小姐的说法。 但路零非却在沉默片刻以后,道:“最后一天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 映湖不解,却见自家小姐又写字了,便顺着念道:“可以,到时候你用红绳做标记,假如我们看到了,便会与你汇合。” 路零非卷下眼帘,黑如鸦羽的长睫毛微微颤动,轻声应道:“好。” 空气中凝重的气氛连映湖都察觉出来了,她咬了咬唇,忍不住蹙眉问:“红绳是什么?小姐你又为何要同意让他自己走?不是说了结伴能互相有照应吗?” 池冉却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更别提,路零非和映湖之间更加不熟,映湖也不乐意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三个人就这样忽然间无言。 洞**静谧得只剩柴火燃烧发出的滋啦声。 其实,红绳就是昨晚池冉从撒远屋内出来以后去给路零非的。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在对方的手里写字。 她并不会阻止路零非去报仇,但前提是对方要给足自己足够的信任,确定他会毫发无损的去干这件事。 否则,她就会成为他的拦路石。 那会儿路零非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但今天,从看到树枝上系着的第一条红绳起,池冉就知道,他妥协了。 成仙17 第一天,处于低势的三人躲过了竞争者们,安然无忧的度过了一夜。 隔天清晨,他们各自带上足够的食物与水,精神奕奕,整装出发。 或许他们是幸运的,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强劲的对手,偶尔碰到的几个小虾米很是轻松的就逼得他们认输了,在夜深之前,他们便已经找到一个地洞钻进去了。 “这里应该是以往的同门特意打造的临时据点,近来没有被勘察过的痕迹,想必在我们之前没人曾经来到这里。”池冉检查了一番后,让映湖和路零非说道,“今夜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入睡,明天会有恶战。” 映湖话音一落,池冉和路零非就同时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就地靠着石壁睡觉。 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但三个人没有谁出声抱怨,直到天刚破晓,池冉耳边听到些许声响,缓缓睁开双眸。 原本待在她对面的路零非人已经走了。 池冉眸光一转,便见洞口灌木丛微动,想必是因少年的出去而致。 池冉转头,就见映湖睡在自己旁边,脸上笑呵呵的像是做了什么美梦,让人不好意思在这么早的时间段里叫醒她。 算了,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夜间实力大增的恶鬼们现在应该正准备回窝休息,她们没必要现在出去,免得正好撞上那群缠人的家伙,平白消耗掉大部分体力。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天空亮堂了一大半,池冉才轻轻摇晃映湖的肩膀,等她悠悠转醒。 在此之后,二人简单的梳洗一番,接着就提高警惕,小心翼翼的拨开洞口前的灌木丛,查看外边的情况。 确定没有人以后,她们二人方才走出地洞,提气飞速赶向山顶。 —— 能参加全宗门弟子比试的人大都是未满筑基期却又拥有一定修行成效的弟子,因此是不会产生极度碾压的情况。 这也就意味着大家的实力实际上都相差不了多少,所以即便以往曾经参加过比试的老弟子们比新人更了解试练之域的状况,但优势也不会长久保持下去,弱者注定还是会被吞没。 于新人来说,其实最难比过的就是老人对剑的运用能力,毕竟他们拥有更长的时间在学习剑术,对灵气入剑的使用更为精确。 所以,这在以前的比试中,胜者通常也是那些磨砺了几年的弟子们。 但池冉不同,她有一个特殊的体质供她学习剑术,并且,因为她的修行目的为的是她的生命,所以她会比其他弟子的动力更加迫切一些,这就也造就她愈发勤奋的习剑,在此之上有很大的突破。 因而在面对宗门里的其他弟子时,池冉能够很轻松的打败他们。 这看得映湖目瞪口呆,有时候她甚至剑都没举起来,池冉的剑锋就已经指到对手鼻子前,吓得人武器都掉了。 这一路有惊无险的走过,二人隐匿到巨大的乱石之中,拿出藏在百宝袋里的水囊缓解喉间的干涸。 忽然,池冉喝水的动作一顿,眼睛微微眯起,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后,方才把水囊收回百宝袋中。 【我有事需过去看看,如若你一刻钟后不见我回来,便自己单独向山顶走,小心行事】 映湖扁起小嘴,既害怕又舍不得,但她最后还是在池冉双眸坚定的注视中败下阵来:“我会的,小姐你就放心好了,你也要注意安全。” 池冉微微颔首,安慰的搂过她,然后才踮起脚尖往东北方向飞速赶去。 果然,在一棵苍老的枯树的躯干上,她看见了一圈细细的红绳。 是她给路零非的红绳。 路零非没有给树枝绑上红绳,显然就是不想让池冉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走,池冉也确实因此困惑了一会儿,但她忽然记起了路零非的目标是谁。 风系灵根……为了使自己的能力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那人肯定顺风而行。 想必路零非也是靠着这个去寻找对方的。 池冉有了推测后便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很快就消失在树下了。 —— 贺繁灿听着身侧的师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虽然他面上带有眉眼弯弯、唇角微扬的很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心里已经开始烦躁的想把她撇下了。 他的师妹是罕见的空间操纵系的单灵根者,相当于一个人形储物法器,其实这能力也只是有个唬人的名头而已,所谓空间操纵,不过仅是选一个地方与自己的命绑定,又不能装活人,在前两天物资抢夺最激烈的时候或许是最有用的,但到了第三天,饿不饿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于是在贺繁灿看来,她等同于没有利用价值了,反而是个拖累。 就在贺繁灿在思索如何将师妹无声无息的丢下时,他忽然感觉到空中风的流动变化,伸手忽的就是将师妹拉到自己身后,挡住来人的攻击。 可怜的女孩至死都想不通自己的师兄竟然会把她当挡箭牌,直到咽气前,她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瞳孔里的天真也未褪去。 贺繁灿将尸体随手一扔,转过身看向来人。 当认出对方是谁以后,贺繁灿先是倍感惊讶,而后哈哈大笑道:“原来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入门比试第一名的瞎子就是你,我那会儿猜来猜去都没想到你头上,你也是的,都到剑宗了也不来和我打招呼,咱俩故人一场,没准儿还能坐下来聊聊天,怎么的今儿个还出手这么狠,让我这小师妹突然间就没了。” “卑鄙小人!”路零非咬牙切齿,浅灰色的眸子在这时沉得可怕,他的周身是暴起的雷电,看上去十分可怕,“今日,我就要拿你的命,血祭我的家人!” 贺繁灿却悠悠拔出制作精良的长剑,嘴上笑道:“你这怨我做什么,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不好得了天眼,还有你那爹娘,非要出来送死又与我何干,不都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你该怪的是你的弱小。” 又见路零非手中所持的是一把木剑,便憋不住笑得猖獗,他晃了晃脑袋,嘲讽的看向路零非:“难不成,你妄想用木剑与我对抗?正好,今天我就送你和你那爹娘一家人开开心心团聚,你可得感谢我才是啊。” 成仙18 路零非不再与对方废话,手中木剑竖起,左手一划,剑体上瞬间染满雷闪,集成一道透色的深紫仅仅将剑体包围,而后路零非手腕一动,将这道含带剧烈杀意的剑气射往贺繁灿的要害处。 贺繁灿起初不是很在意,随意的用剑气凝结成一个防护层挡在自己面前,但就在他脸上的笑意恶劣松散的时候,路零非的攻击已经正中他的防御,将那层半透明的盾刹那间击碎。 甚至,尚未被化解的那点儿凌厉的剑气还划破了他的衣服。 贺繁灿瞳孔微缩,嘴角渐渐地耷拉下去,视线狠毒的落到路零非的脸上:“看来,我不能小瞧你。” “你尽管可以使出全力。”路零非微微一笑,笑意愈发森冷。 “呵……”贺繁灿攥紧手中剑柄,借着风势一跃而起,朝路零非快速奔来。 不过,路零非却没有被他的阵势扰乱心绪,他甚至连眼珠子都没转,便抬手将木剑往右一划,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贺繁灿的闷哼声。 贺繁灿想不到自己竟会被路零非打中,左手臂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飞迸出来溅到了路零非的袖子上,英俊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下一秒,他不敢再原地多待片刻,迅速往旁边跳开,借由风幕隐匿自己的身形。 可他还是被路零非识破了,少年步步紧逼,手中挥剑的招式快得令贺繁灿觉得眼花缭乱,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贺繁灿的身上就多了几道口子,血肉模糊的,看得叫人心惊胆战。 贺繁灿不甘心,还想再躲,但都被路零非死死紧逼,无论他怎么躲,他都不能甩开如同鬼魅的少年。 直到贺繁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这时候他才真正的流露出惊恐来。 “不……你怎么可能识破我的隐踪术……” 路零非微微挑眉,道:“隐踪术?在我看来,你就是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可笑至极。” “是天眼?!你的天眼开了?!”贺繁灿双手撑在地面上,十指紧紧地插在泥土中,疼痛唤醒了他仅剩的理智。 “是啊,你当初最想要的不就是我这双眼睛吗?现在你是夺也夺不走了。”路零非的剑锋指向贺繁灿,渐渐蓄力。 “不……不!我不打了!你不可以杀我!那是违规的!”贺繁灿的大脑忽然抓住什么,蓦地开始疯狂求饶,“求求你,别杀我!” 然而路零非就像听不见似的,这时候他的木剑已经蓄满他特有的雷元素,从肉眼上看,就已经可以见到木剑的颜色竟是变成了黑紫色。 这一刀下去,他绝对会没命的! “我认输!我认输总行了嘛?!”贺繁灿瞪大眼睛,狂吼道,“你在我认输以后杀了我,你会被逐出宗门的!” “那又如何,我本来,就是为了结你而来的。” 随之路零非话音一落,他手中的剑随即挥向贺繁灿。 “路零非!住手!” 路零非从未听过这道声音,也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他此时此刻却震惊的发现,他的身体动不了了,而且蓄满灵气的木剑在骤然间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变得毫无威胁力。 贺繁灿微微睁开一条细缝,见到的就是一个衣着翩翩的女子落到自己面前,背影宛若下凡的仙子般美丽动人。但他眼睛的余光瞥见路零非这时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眸子一转,狠辣的心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趁着路零非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散落在身侧的佩剑,狠狠地往路零非刺去。 “贺繁灿,定。” 只听少女悠悠回过头,清冷的眸子看着他此时像木偶人一样僵硬的动作上,那眼神似是神人般睥睨蝼蚁一般冷漠。 而后池冉回眸看向路零非,轻声说道:“解。” 路零非能动的时候没有立即暴起去攻击贺繁灿,而是冷冷的看向池冉:“你要拦我杀他?” “不,但我不能放任你被淘汰。”池冉摇了摇头,道,“他已经认输了,按理说,应该要摇晃铃铛通知师长他们过来,但他没有,证明他可能再找机会反击你,所以这样出尔反尔的小人我不会阻止你除掉他。” 顿了顿,池冉微微笑道:“不过,除掉他的前提不能是搭上你的前途。” 路零非闻言,微微一愣后,竟是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嘴角边还有两个对称的梨涡,煞是可爱。 就在池冉有点儿看呆时,路零非问道:“你想如何?” “简单。”池冉眼睛中闪了闪,转身双瞳定定的望向贺繁灿,轻道,“将铃铛毁掉。” 贺繁灿不能开口说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将铃铛从百宝袋子里翻找出来,然后用剑气将铃铛劈成两半。 而整个过程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毁了自己最后的退路,任凭他脸上的表情再怎么不甘与抗拒,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见此,池冉回眸与路零非对视,这次她没有对路零非下命令,而是做了个手势,道:“请。” 路零非深吸一口气,他收起自己那点儿莫名的小愉悦,沉下脸,步伐沉重的走向贺繁灿。 “你的命,从现在起就不属于你了。”路零非扬起一个残忍的笑容,剑起剑落,便将贺繁灿的脑袋砍了下来。 一如他此前是这样终结了自己双亲的性命。 眼见贺繁灿的人头落地,恐惧由此定格在他的脸上时,路零非却是笑着笑着,两行清泪便从眼眶中滑落。 这是迟来的复仇。 可当一直以来坚持的目标完成了,他却没觉得自己的心情有多畅快。 明明手刃敌人,却换不回最想要的人回家。 池冉这会儿不再说话,她慢步走到路零非身侧,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轻柔的写。 【逝者已逝,节哀】 但当池冉想松开他的手时,却蓦地被少年反手握住。 力道大得令相接触传来阵阵酸疼。 许久之后,路零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骤然松开了池冉。 他耳根微红,有点羞涩的别过头,最终却还是别扭的说了一声—— “……谢谢。” 成仙19 “说吧,你装哑巴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和那个奇怪的能力有关系?” 路零非和池冉并肩而行,二人的脚尖在地面上轻触即离。 解决贺繁灿的过程着实耽搁了许多,这会儿再去山上争夺前三的名额已经有点晚了。 池冉笑了笑,反问道:“那你明明看得见却让人把你当瞎子又是怎么回事?” 路零非:“……” 行,大家就别各自揭对方的小秘密了。 —— 通向山顶的路越到后面越难行,池冉和路零非这路上又遇到了几个难缠的对手,不过就算池冉不利用她的言灵之术,凭借她和路零非二人的剑术配合就已经可以打败对方了,所以也不算特别难熬。 好在多数弟子也不像贺繁灿那样阴险狡诈,会先认输再找机会偷袭,他们大都在投降以后立即摇铃,像是见到什么比恶鬼更可怕的东西一样恨不得多来。 就这样,他们二人一直往上,竟是真的前后脚赢得前三的名额。 掌门从今日清晨便在山顶上等候了,当看到最后两人分别是池冉和路零非时他还诧异了好一阵,而后啧啧说道:“没想到啊,撒师弟教起徒弟来竟有如此成效。” 毕竟是头一年带徒弟就能带出两个在试练之域名列前茅的弟子,当真是剑宗百年难遇的事情了。 池冉礼貌的朝李忆生笑了笑,全当他是在夸撒远了。 只有路零非还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对此不做任何应答,让池冉恍惚觉得对方今日那一笑是梦中才能见的幻想。 第一个到达山顶的是一个看起来长相平平无奇的青年,甚至可以说很邋遢了,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堆枯草,颜色比这试练之域的灌木丛还要再浅,瞧着就脏兮兮的,脸上灰扑扑的,三天不曾梳洗使得他胡子也长出来了,说是青年都是在夸他,沧桑得像和撒远是同龄人。 许是在这山上呆得太久,好不容易见到有人来他高兴极了,跑到池冉和路零非身边打了一声招呼。 “听说你们是撒峰主的徒弟?那你们岂不是才刚入门半年时间而已?能击败那么多弟子来到这里真的是太厉害了。” 池冉不好意思晾着这么热情活泼的人,因而便抬手在半空中写了“谢谢”二字。 来人也没有对池冉不能开口说话的事感到惊讶或者流露出同情,而是继续乐呵呵的,还介绍自己,道:“我叫袁明松,是隐踪堂堂主的大弟子,我资质不太行,打架打不过别人,所以反反复复来了试练之域好几年都没有拿到天玄铁,眼看着今年最后一次参加比试,还好这回运气够好,被我第一个上来了。” 路零非比试多了点儿兴趣,喃喃的重复道:“隐踪堂?” “对啊,你没听说过?不是吧!你都来剑宗大半年了居然还不知道我们这个小派系的存在?!”袁明松瞪大眼睛,道,“难道撒峰主没有向你们介绍过宗门的情况吗?” 闻言,路零非转头去看池冉,眼中充满疑惑。 而后他就见池冉点点头,笑着示意其实撒远有说过。 路零非沉默了。 但好在他本就不是个活泼的性子,不说话也没人在意,袁明松很快就转移目标,又接着和池冉絮絮叨叨的说着,两人一个写一个说倒是聊得也挺开心的。 就是路零非眼见了有点儿不舒服。 但其实,他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迷茫。 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目标突然间没了,他不用再背负苟活的压力,终于能坦坦荡荡的去在梦里与爹娘说自己给他们报仇了,可同时,支撑他日夜勤奋习剑的动力也消失了。 他其实对修行没多大兴趣,在家里出事以前,他最爱的还是与父亲在书房中背书,期望以后能在一个小私塾里当夫子,教书育人,就和他的父亲一样。 再过不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部分能存留到最后抵达山顶的弟子并不多。 李忆生用神识查探了整个试练之域,确定没有其他弟子独留在这儿后才领着所有孩子们出去。 再见到山清水秀的钟北山时,不少心态较差的弟子在看见自己的师父时都直接哭了。 试练之域太可怕了,不仅吃人的恶鬼可怕,人心更甚。 位于出口处,是撒远和映湖正眼巴巴的在盼望他们的回来。 其中知道内情的撒远是最不安的,他担心自己会听见李忆生带出来一个坏消息,也怕最后能见到的出来的人只有池冉或者无人。 好在两个徒弟都毫发无损的回归了,还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拿到天玄铁了。 “太好了……”撒远红着眼睛,轻轻地用双手一边一个的将两个孩子抱住,“能平安回来,就太好了……” 池冉拍了拍撒远的手臂,安抚他的情绪。 路零非则是沙哑着声,低低说道:“师父,我亲手把他解决掉了,谢谢您,从未因为我的异心而阻止我、抛弃我。” 他不是傻子,脑子略略转一圈就知道池冉肯定是撒远找来看住他的,为的是保护他。 撒远笑了笑,拼命眨眼才没让泪花从眼睛里翻涌出来,他拍了拍路零非的肩膀,沉重的说道:“从我把木剑交到你手中的那一刻就是默许了你的行为,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是的,当那天他从繁灿手中解救下一门遗孤、并讲自己当初进宗门所得的第一把木剑与心法传授给那个孩子时,他就已经是同意了他报仇的行径。 撒远当然能直接把贺繁灿的行为报给掌门李忆生,但西峰峰主不会坐视不管,定是会从中捣乱,把人从轻处罚。 所以他不能出面,只能等待那个小男孩自己成长,直到某天,他强大了,才有可能报灭门之仇。 撒远这么做,全然是忘不了当日小孩嘶吼的声音。 凄惨,悲怆,绝望,无力。 撒远有自己所坚持的本心。 由此,他毅然选择了站在他认为正义的一方,才不管世人所追寻的以德报怨。 就是没想到,弱小的幼子如今已脱胎换骨,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少年,甚至还变为自己的徒弟。 但这样,似乎感觉也不错就是了。 撒远松开二人,眼看自己的三个徒弟走到一起交流嬉闹,眸光逐渐温柔起来。 成仙20 映湖最近觉得他们的师弟好像有点怪怪的。 从小姐和路零非一同出试炼之域后,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情似乎一下子就变深了许多。 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直到今日,又见他故作淡然的走到自家小姐身边,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多了点儿耐人寻味的表情以后,映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师弟变了。 平时明明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竟然也学会主动找话题和自家小姐说话了,然后小姐也会笑眯眯的在对方掌心里写字,两人从远处看,就像神仙眷侣一般般配。 映湖被自己这个比喻吓着了,但当她再定睛一看时,二人间又不见什么暧昧的气氛。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师弟这个年龄,喜欢粘着大人没什么问题。 即便他们就相差两岁,但自家小姐可是及笄了呀。 因而映湖心很大的,并没有去探究这忽如其来的“好交情”是出自哪里,还开开心心的去为两人端午饭过来了。 —— 池冉的额上布满密汗,唇瓣褪去了原本的樱粉色,枯燥而惨白,在她的周围是一圈一圈刺眼的白光,范围正不断往外拓宽。 “小姐在里边到底怎么样了啊?这么久都没消息。”映湖站在门口焦急的踱步,口中念念有词,眼睛紧张的往山洞里看。 路零非虽说没和她一样不稳重,但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约摸再过半个时辰,山洞里的声响终于渐渐停歇下来了。 映湖再也站不住,抬脚就往洞里跑。 路零非紧跟其后。 只见池冉的衣裳此时已被汗水浸湿,碎发也湿哒哒的挂在她精致的脸上,模样十分狼狈? 映湖赶忙跑过去扶住她的手:“小姐,你还好吗?” 池冉缓缓睁开那双流光十射的黑色眸子,竟是看起来精神不少。 路零非见此松一口气,道:“成功了?” 池冉点头,笑容温婉。 青年笑了笑,道:“恭喜。” 虽然是明知道这只是个小小的筑基的渡劫,但他还是怕池冉压不住体内的灵力,从而出现什么意外。 别人不知道池冉的情况,他身为天眼的拥有者,还能看不见吗? 幸好,她成功了。 映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而后她见池冉已无大碍,便笑嘻嘻的和两人说道:“既然小姐筑基期圆满了,那我这就去和师父说一下。” 池冉还没回应,就见她像是脚底抹油一样跑了。 “她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要在意,这丫头成天就喜欢瞎想。”池冉看路零非面色不对,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被别人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因此如此解释说道。 但路零非想的哪是这个,他还巴不得所有人把他和池冉捆绑在一起。 这十年来,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连映湖如此迟钝的人都察觉出来了,没想到池冉却无动于衷,还以为他们之间是纯粹的师姐弟关系。 但路零非同时也很庆幸,一直以来只有自己知道池冉能说话的秘密,也只有在二人独处的时候,对方才会用那温柔软糯的声音和自己聊天。 因而路零非摇了摇头,笑道:“无妨,她其实又没说什么。” 说完,路零非走到池冉身边,解开自己的外衣披在池冉身上,然后将人一把抱起来,说道:“山洞里凉,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在这里多待,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去再说。” “行啊。”池冉低低的应了一声,脑袋轻轻地靠在青年的胸膛上,瓮声说,“我想睡会儿……” “嗯。” 再垂眸看她时,少女已经陷入沉睡了。 路零非不敢御剑而行,怕冷风会把怀中的人吹伤了,因此他是抱着人一步一步的走回山腰的池冉的房间中,期间遇到许多弟子想和他打招呼,他也是轻轻地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回到池冉房中,他轻柔的将少女放到床铺上,轻手轻脚的为她掖被子,接着去院子里打了一盆水,用柔软的薄布沾湿后替她擦拭。 一如三个月前他筑基期满,渡劫后虚脱无力时对方对自己事无巨细的照顾。 将一切都收拾好以后,路零非就坐到了池冉的床边,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然而无论自己怎么看,看了多久,能够见到的只有少女那线条柔和的轮廓。 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呢? 路零非心跳情不自禁地开始加速,指尖因为激动而变得微凉颤抖,却又十分坚定地往那人的脸上探去。 就当他是个小人,趁人不备。 但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心悦已久的少女的模样,想将对方的面容深深烙印在自己心底。 一点,一点的,路零非描绘着睡中人的脸,指尖划过她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唇瓣…… “小姐!” 就在这时,一声呼唤打碎了路零非的动作,他收回手,敛去眼中复杂的神色,站起身望向门口。 只见映湖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正扶住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气。 当看到池冉睡在床上时,她又猛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吵醒了她。 好一会儿后,映湖才来到路零非身边,低声同他说道:“你先和我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路零非直觉有些不对,严肃地点了点头。 待映湖动作轻缓地合上房门,这转身才同路零非说道:“我刚刚去找师父,发现他不在房里,出来的时候又刚好遇到了掌门,他说师父和隐踪堂的堂主司徒祎二人已经有两天没有传消息回来了……” 说到这儿,映湖眼眶微红:“掌门说,师父他们下山也就七天前的事儿,差不多和小姐闭关突破是前后脚,原本看递回来的消息还挺乐观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 “这事先不要和师姐说。”路零非沉吟片刻,道,“让她好好休息几天,现在你就在这儿照顾她,我先往掌门那里了解情况,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师父他们没准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才没有及时传回消息,我们要有耐心。” 映湖咬了咬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好……你去吧,小姐我看着,我保证不会和她说的。” 成仙21 李忆生对撒远二人的事情也感到很头疼,见到路零非后便直入正题,道:“撒师弟是元婴期的大宗师,司徒堂主也是个金丹高手,更别提一个擅长剑术,可攻可守,一个擅长隐藏踪迹,轻易不会被人追上,按理说,按理说,他们此行不会凶险才是,怎的就忽然间与我们断了联系……我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你们这些孩子,特别是你、池冉、袁明松三人都是他们二人门下的佼佼者,你们三人最适合顺着他们走过的路去找他们。” 李忆生捋了捋胡子,又叹道:“如若你们的师父真的出事,那想必你们三个也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此行你们下山寻人,我希望你们尽力而为便足以,不要过于激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是,弟子明白。”路零非顿了顿,问,“掌门可否告知师父他们下山的目的是什么?” 李忆生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他目光深沉的凝视路零非,许久后他终于起唇,说的却不是回答路零非问题的话,而是道:“孩子,我知道你是天眼的拥有者,当初贺繁灿杀你父母企图夺走你的天眼一事我也有所听说,但很抱歉,我没有师弟那样的决心,最后还是出于维护宗门的意图,替贺繁灿善后了。” 路零非没想到在这儿能听见这样的答案,沉寂许久的伤疤被人狠狠撕裂。 但路零非其实不是没如此猜测过,毕竟他的家就在钟北山脚下,父亲是乡间声名远扬的私塾先生,母亲的刺绣制衣亦是远近闻名一家人被灭独留一个孩子,说什么乡亲们都会有所察觉。 可偏偏,一夜过去,所有人就像忘记这儿曾经有户幸福美满的家庭一样,甚至不记得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唯有撒远留给他的那把木剑在时刻提醒着他,你是存在的,你的爹娘也是,他们都是被人残忍杀害,你必须替他们报仇雪恨。 如今,真相被猝不及防的揭露,令路零非不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李忆生。 李忆生见他面无表情,心知他是动怒了,但还是继续说道:“孩子,在这件事情上我永远愧对于你,但我不能对不起整个剑宗,我之所以重提此事,是想告诉你天眼为何宝贵?宝贵到贺繁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去抢过来。” “我想你天眼未开之前,双目尚能视物,同时也能看到所谓的灵气,但天眼开了以后,你的眼睛能看见的世界就变了,是完全与我们肉眼所见不相同的——你能看见一个人的灵根和灵气以及对方的境界,甚至能识破他们的招数,毕竟,灵气只是作为辅助,为的是发挥体内灵根的作用。”李忆生说道,“但其实远不止如此,拥有天眼者能看见高级恶鬼的要害,甚至可以看清雷劫劈下来时是往何处落下……未开的天眼就是一处宝藏,是修仙之人趋之若鹜,最想得到的。” “所以,这就是贺繁灿想夺走的原因?”路零非的拳头紧握,指节咔哒咔哒的响着,彰显他的愤怒。 “不,他只是因为听信谣言,认为食用天眼可以长生不老。”李忆生摇了摇头,“贺繁灿的资质不佳,若一直不能结丹,他便会不停地衰老,同凡人一样默默死去,他清楚自己的上限,明白自己可能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结丹延寿的高度,所以起了祸心。” “你现在再来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李忆生望着眼前腰杆笔直的青年,十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是成熟与刚毅的痕迹,让他看起来越发光彩夺目。 他略一停顿,回答道:“孩子,你留意我所说的天眼的作用,所谓高级恶鬼,他们除了眼睛瞳色异于常人,其他皆是与凡人相似,他们的肉身如铜墙铁壁,唯有彻底砍下脑袋才能结束他们的生命,但鬼王不同,他们就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如若没有天眼,是完全分不清他们的真实身份。” 路零非的思绪稍微一转便明白他的意思,他惊愕道:“难道师父他们下山去找的是鬼王的踪迹?” “没错,传闻就在我们钟北山附近,有一位新的鬼王诞生了。”李忆生的呼吸有些急促,眸中浮现出一闪而过的慌乱,“两百年前鬼王当世,人间宛如地狱,恶鬼的数量不断增加,被吞食的修仙者、凡人不计其数,若不是最后被几位大乘期半仙以命换命的方式解决,那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没想到短短两百年间,竟有新的鬼王出现了。” 如果所有人都不能分辨出谁是鬼王,那拥有天眼的路零非便是人间万众唯一的胜算了。 难怪李忆生要在这个时候和他道歉,讲出天眼的作用,无非就是想借此用大义来让他接下重任。 路零非深深地望着这个老人。 如今的他似是要灯枯油尽,体内的小人也缩缩巴巴的蜷成一团,他的灵根泛着淡淡的灰白色,那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是我分内的事,我会担起我的责任,掌门无需用这种方法激我。”路零非双手抱拳,垂头道,“弟子现已知晓师父的情况,会等师姐苏醒后一同准备下山之事,告辞。”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的李忆生是什么表情,便毅然决然的踏出大殿。 独留李忆生站在原地,望着屋外一片晴空,嘴里喃喃道:“要变天了啊”…… —— 池冉是傍晚醒过来的,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路零非。 对方好似有什么心事,坐在床沿边上一动不动,眸中毫无光彩。 但当池冉微微动了动手,路零非还是很敏锐的就察觉出她醒了,连忙转头看她,问道:“醒了?口干吗?我去给你倒水来?” “我还好。”池冉婉拒了他,在他的帮助下坐直身子,靠在床头上,伸手轻触他紧皱的眉心,“有什么心事吗?” 不问还好,一问青年却像是突然崩溃了一样,整个表情都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难过,他忽的双手将人圈住,下颚靠在池冉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 池冉一顿,好一会儿后,她抬手轻抚他消瘦的背脊,低低的“嗯”了一声。 成仙22 “师父凶多吉少,掌门与我说,他是去追查鬼王的事情了。”路零非声音闷沉,道,“而且新鬼王就在剑宗附近诞生了,如果混入人群中,除了我没有人认得出来。” “除了你……你指的是你的眼睛?”池冉眉头微蹙,又问,“那掌门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去下山去找师父他们,就当做是每个筑基期满的弟子的历练。”路零非依依不舍的松开池冉,收起自己过多的情绪。 “掌门想的是让你找到鬼王,师父他们……”池冉微微垂眸,低低咳嗽几声,沉声道,“在掌门眼中,生死估计是不重要了。” “是,但我不相信师父会就这么没了。”路零非伸手探了探池冉的额头,见她没发烧便收回手,想了想,道,“你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虚弱,不适合这个时候下山,这件事就交给我和袁明松吧。” “我可以去,就明天。”池冉望着他的双眸,认真说道,“相信我,我没有在逞强,只需要给我一天时间我就可以恢复了。” 路零非却蓦地将手搭在她的唇瓣上,皱着眉,不开心的说道:“别给自己下禁令。” “这真不是。”池冉哭笑不得地将他的手拉住,笑道,“你大可以看明天的情况再做决定。” “好。”路零非反手握住她,轻轻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指尖,神色温柔,“那我过去找袁明松说明情况。” 池冉点头,感受手中的温度渐渐抽离,之后目送他走出房门。 等到房门关上,她才盘膝而坐,垂下眼帘,用心法循环体内的灵气,直至变得平缓温顺。 —— 一个晚上的打坐令池冉的精神气好了不少,她再一睁眼时,整个人已恢复神采奕奕的模样,很是蓬勃朝气。 恰在这时,映湖推门而入,见到面色红润的她顿时惊喜的笑道:“小姐你终于没事了,你都不知道昨天我们见到洞里的你的时候都快被吓死了。” 【让你们担心了】 池冉写下短短一句话后便弯腰去拿鞋子,想要下床走走。 “我来我来。”映湖见状连忙走上前,蹲下身替她穿好鞋子。 池冉没有拒绝。 这倒不是她乐于享受别人的服务,只是映湖对二人的身份始终抱有明确的分泾,不肯随意逾越。 池冉站到地上后,映湖就去把她的衣服拿过来为她穿戴上,然后又推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替她梳妆打扮。 “小姐,我听路师弟说你们今天要下山去了。”映湖的眼角耷拉下来,语气也不如刚才轻快,“我就不行,和你们同个时间来到剑宗的,现在也才筑基初期而已,没资格一起跟过去。” 池冉从镜中看她,正好对上这姑娘微红的眼睛,她微微蹙眉,刚想写点什么,就听映湖又道:“我真的很想和小姐你一起去历练,不想和你分开,就剩一个人被留在山上,要是我能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池冉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她,手指在半空中舞动。 【映湖,不要看不起自己,你已经足够努力了,终有一天你也能变得很强大,这一次我们只是暂时的分别,我会每天传信回来告诉你我的情况,不让你担心的,好吗?】 “我,我就是不习惯……”映湖哽咽道,“从被小姐你带回城主府后,映湖就一直跟在你的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是小姐让我觉得自己是会被人需要的,我还有存在的价值……” 池冉叹了叹,伸手抱住这个低声哭泣的小姑娘。 可惜她不记得和映湖的相遇过程,不然可以更好的安慰她。 待映湖的情绪缓和得差不多时,路零非和袁明松二人也到了池冉房外候着了。 路零非一眼望见那个从屋内走出来的少女,精神饱满,脚步稳健,确实如她昨日说的今天她就能恢复正常。 路零非既高兴又纠结,其实他并不想眼看池冉去蹚这趟浑水。 袁明松见到池冉倒是很热情,爽朗笑道:“好久不见啊池师妹,自从试练之域一别,我们也有十年时间未曾见面了吧?你们俩也真是的,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为了修炼,比闺中千金还难碰到。” 池冉无奈的笑了笑,朝他一拱手以示抱歉。 其实若不是听到袁明松的声音熟悉,池冉还真认不出来眼前这个俊朗温润的男人是袁明松,剃掉胡子、整理好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他皮相十分好看,是多数人一见就会心生好感的。 袁明松见她盯着自己,也很是得意的抚了抚下巴:“怎么样,时隔多年再一见,是不是觉得你帅气不少?” 池冉乐了,频频点头,支持他如此厚脸皮的说法。 路零非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怎么都觉得不爽,他拉下脸,道:“时间紧迫,我们要抓紧下山去查探了。” “好嘞。”袁明松应声,然后回头看向池冉,“不过听说师妹昨日方突破筑基,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要是等会儿赶路累了,可要提出来让我们放慢速度才是。” 池冉正欲谢过袁明松的好意,便听路零非在一旁冷冰冰的说道:“师兄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的师姐由我来照看。” 袁明松略一瞪大眼睛,来回看了两人几眼,终是乐呵道:“行的行的,谁让你们同门间比较亲近。” 池冉见他们两人像是打什么暗语一样唇枪舌战的,一时感到有些怪异,不过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也不多,很快三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御剑下山,前往掌门李忆生所说的撒远二人最后发出信息的地点去。 —— 双坪镇是由几个小村落构成的,算不上是个大地方,但这儿的普通人也生活得平凡快乐,白天的集市更是热闹得只能顺着人流走,一旦走错方向就回不了头。 路零非怕池冉和自己走散,先一步牵起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说道:“你在外面不方便开口说话,我们还是先这样……免得等下分散了。” 池冉眨巴眨巴眼,没有怀疑他的别有居心。 倒是苦苦跟在他们身后的袁明松突然牙齿一酸。 他也想让人牵着走呢。 成仙23 撒远最后一次给李忆生回信,信中提到的是他与司徒祎在本地的钱员外家发现了浓浓的阴气。 那是恶鬼才会带来的气息。 并指出了他们隔天一早就会找个机会去府内探一探。 可是这一去就没了音信。 今天是双坪镇的祝拜节,传说是为了纪念某位仙君降世拯救了这个此前一直被恶鬼当落脚点的小镇的事,人们会特意在他大败恶鬼的这一天庆祝和参拜他。 所以镇上才那么热闹,人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听闻到了晚上还会举行灯会,并邀请多个戏班子来演出。 “到了晚上,恶鬼行凶的几率会大很多,偏偏那时百姓们都会出门游玩,就怕少了几个人被吃了大家也不会发现。”袁明松在得知祝拜节的举办过程后,不禁忧心忡忡的说道。 “但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路零非抬眸看了眼这个宅子浓郁得冲上天际的阴气,道,“想必这户人家到时也会出门,我便可以进去打探情况。” “你?一个人?”袁明松拧起双眉,道,“不行,太危险了,要去一起。” “你和我师姐去跟着那家人出门。”路零非坚定的说道,“三个人进府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察觉,逃跑的时候还要顾忌同伴的情况,就很有可能互相拖累,你们去跟着那家人出门说不定还能看看原因是不是出在他们身上。” 袁明松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道:“那行,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路零非点头道:“你们也是。” 袁明松紧接着提议道:“那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再出去熟悉小镇的路线吧。” 路零非没有意见,池冉也没出声,算是默许这个安排。 —— 夜晚降临,守在钱府大门外的三人等来了钱员外一家老小出门,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与参加祝拜节的其他普通人无异。 池冉侧眸看向路零非,只见他浅灰色的眸子盯着那家人许久,好一会儿后才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不是。 眼见钱家人愈走愈远,池冉和袁明松二人也不再耽搁,提步便朝一行人跟过去。 而路零非则是借着夜色,翻墙进了钱府中。 事实上,论起打探消息,袁明松的隐踪术更有利,他属于土系单灵根,攻击和防御能力虽然较差,但打洞可是一流,一钻到地底下就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揪的很难抓住,是和司徒祎一样天生的藏踪匿迹的高手。 但袁明松没有天眼,就算遇见了鬼王,他也认不出来,更有可能死在对方手里,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路零非就不同,虽没有袁明松那神乎其神的土遁术,但他可以提前察觉危险,从而争取逃跑的时间。 钱府比三人想象中的大了一点,因此路零非绕一整圈花费的时间也不少,但即便如此,除了忙忙碌碌的下人外,他再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这个宅子阴气冲天,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的…… 等等! 路零非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头上。 只见那儿已没有像屏障一样笼罩着钱府的阴气了,一眼望去,完全可以看见天上的繁星。 可就是这样才不对。 路零非心里暗道遭了,然后提气就往喧闹的集市赶去。 而在这一头,原本跟随钱府的主人出来的池冉和袁明松竟误入到梨园之中。 今夜的梨园似乎为了庆祝祝拜节,特意免去了看官们的门票钱,只收点儿瓜子茶水的费用。 梨园内部不大,但也有几间特意空出来的雅间供大户人家落座,而每个雅间又仅隔几联薄薄的纱,因此为了近距离观察钱家人,池冉和袁明松二人就定一个雅间,刚巧在钱家隔壁。 楼下的台子上,漂亮的旦角咿咿呀呀的唱着婉转的调子,不过袁明松的心思却没在这儿上面,他的双眼盯着隔壁好一会儿,视线来来回回扫了几遍钱家人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禁和池冉说道:“怎么看对面都是普通人,和恶鬼完全关联不上。” 他只知道撒远和司徒祎是为了调查高级恶鬼而来到双坪镇的,并不知晓其实是有鬼王,以及路零非天眼的事。 【越高级的恶鬼,越像凡人。】 池冉如此提醒,但说实话,她也不觉得隔壁的一家子是恶鬼伪装的,毕竟他们之间的谈吐和氛围都能表现出他们的感情亲密。 恶鬼自私又无情,残忍的他们是演不出这种温情的。 于是池冉不再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而是悠悠转向了舞台上。 刚刚唱曲的那个小花旦已经下台去了,现在好像是换了一个曲目,阵势还挺大,台上站了许多浓妆艳抹的角色。 等听了好一会儿后,池冉才恍然明白他们是在表演祝拜节的由来。 对此池冉还挺感兴趣的,因而就接着看下去了。 故事是以一个老人家的视角讲述的,最初他的邻居离奇死亡,死状怪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一样,面目全非,他本来以为是邻居家里进野兽了,便在白天囤好近期能吃的粮食,准备在家躲一阵再出去。 夜里,他就听见自己紧闭的门窗被什么东西磨抓出刺耳的声音,老头害怕极了,不敢去看,还好他家是请土石系灵根者搭的屋子,外边那东西进不来,后来就灰溜溜的走了。 等到老头把家中食物吃完,再出门时,见到的就是满地恶鬼正四处捕食百姓,一个个面目可憎。 但奇怪的是,池冉看到这儿时,却发现楼下的人群忽然激动起来,朝着台上的“恶鬼”扮演者大喊:“吃了他!吃了他!” 然后就见那些饰演普通百姓的戏子脸上露出了恐惧至极的神色,惨白一张脸,连滚带爬的想往台下逃去,却又被抓了回来,猛地就是被咬中脖子,鲜血迸发出来,洒满整个舞台。 类似的其他两类扮演者皆是如此,这时一个长相瞧着有些凶恶,脸庞上还有一道疤的男人站到幕前,而老头在见到他能让“恶鬼”们平静下来以后便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口中喊着“救我!神仙!”。 而看到这一切的池冉猛地站起身,双眸死死地凝视台上那人,张了张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师父? 成仙24 台上单方面的捕杀还在继续,但人们就像看不见似的,好像把全部都归结于是“演得好”。 而池冉的心思则全在那所谓的仙君身上,不论怎么看,那张脸就是属于撒远的,但给她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就好像那明明应该是自己最亲近熟悉的人,现在却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变得陌生起来。 就在池冉出神时,她身边的袁明松也突然站起来,冲到栏杆处紧紧抓住护手后,张口就冲楼下的戏子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表情竟像楼下的观众们一样癫狂。 池冉的思绪被他打乱,猛地回头看他,就见袁明松的双眼眼白泛红,瞳孔紧缩,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 其实吧不仅是他,整个雅间的人几乎沦陷,大家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口中都是喊着同样的话。 池冉见势不妙,拉住袁明松的手臂往后拖。 袁明松不乐意,还想挣扎着去“看戏”,甚至在发觉自己的力气居然没池冉大时,他竟是动用了体内的灵气,另一手拔出天明剑刺向池冉。 池冉为了躲开他的攻击只能暂时松开他的手,紧接着同样拔出用天玄铁制成的天池剑挡住袁明松的下一步攻击。 当初三块天玄铁分别打造出三把能最大限度发挥各自能力的剑体,池冉手中的这把天池剑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且能容纳她体内多得近乎溢出的灵力,具有很犀利的攻击强度。 但池冉不愿伤到袁明松,便只能以剑作为格挡,一边观察袁明松的精神状态。 由于陷入癫狂,袁明松的招式逐渐变得凶狠,虽不至于一下子打退池冉,但其剑式招招往人最致命的地方刺去,丝毫不留余地,仿佛在他面前,池冉就是他的敌人。 池冉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放任袁明松这样下去了,她咬了咬唇,背水一试,当头喝道:“袁师兄!清醒!” 袁明松的双眸一滞,动作也随之停下来,待在原地无神得像个提线木偶,幸好在片刻之后,他的眼中重新恢复了光亮,在发现自己竟举剑对着池冉时,袁明松吓得往后一个踉跄,连忙收起剑,问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池冉回应他,他便听到了整个梨园的人陷入疯狂状态后的嘶喊,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呼吸都变慢不少:“他们……都疯了吗?” 池冉确定他不会再被蛊惑后,便拉着他走到栏杆前。 二人往下看,就见戏台子上铺着的红布此时已经染满鲜血,一块一块的凝结成略微带有些暗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十分可怕。 偏巧的是,那“仙君”正好在此时抬眸,与雅间的二人对视,面上流露出诧异与兴味。 “那不是撒峰主吗?!”袁明松打了一个冷颤,“不,又感觉不像,撒峰主带给人的不是这种感觉。” 是的,池冉也是这么想的,她一偏头,示意要不下去探探。 袁明松沉着脸点头,右手默默地放在剑柄之上。 二人同时拔剑,足尖一跃便往台上冲去,剑锋对准了那和撒远长得一样的人。 不过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角,他们就被几个恶鬼拦下。 恶鬼的长相是真的丑陋,一个个歪嘴裂齿时更甚,他们看起来似乎因为饱食一餐而感到无比愉悦,力量得到补充,手臂上的肌肉满满一块凸起。 池冉和袁明松不再耽搁,各自为战。 池冉的体质注定她是攻击力强劲的剑修,至多两剑,她就能将一个低级恶鬼的头颅斩下,同时因为身为女子,池冉的身体灵活度也是常人难比的,她向前的速度很快,几个晃眼间就来到“仙君”面前,双手握住剑柄,剑体由强烈的白光笼罩,预示这一击的强度之大。 可当她就差一点儿就要杀了这人时,却听对方用撒远的声音温柔的对自己说道:“小冉,难道你想杀了为师吗?” 池冉瞳孔一缩,手中的剑偏了方向,剑气只稍微划过那人的耳鬓,削去他的几缕鬓发。 而后,她便听对方咯咯笑道:“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见面,算算时间,你应该刚突破筑基?那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哦。” 这个人……对她了如指掌…… 他真的是自己的师父吗? 池冉感到后脊一凉,总觉得自己隐隐接触到什么巨大的秘密,可是却抓不住重点。 但当她与那双灰绿色的竖瞳对上时,池冉忽然意识到什么,握剑的手虽然有些颤抖,却十分坚定的又凝聚起剑气。 然而对方轻而易举的就挥开她的攻击,露出一贯温柔的微笑,道:“用剑时不可心不在焉,否则是很容易被反噬的啊小冉。” 池冉却似听不见一样,硬是要打中对方,手中挥舞的剑没有停下。 撒远只是接了几招后便露出索然无味的神色,他便往后撤,边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陪你们玩了。” 眼见撒远要逃,池冉猛地朝他喊了一声:“站住!” 撒远的脚步果然一僵,震惊的发现他确实动不了了。 可很快撒远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他不禁哈哈大笑,像是遇到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眼角都有些泪花出来了。 “原来你是言灵,居然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我都不曾发现。”撒远换上一副戏谑的面孔,过了会儿还是摇摇头,道,“不过还是下次再见时再会会你的能力了,再见,小丫头。” 而后,池冉就眼见他毫不犹豫的砍下自己的双腿,眨眼间就消失在她的面前。 那双腿也转眼即逝,化成点点风沙散去,只留下喷洒的血迹证明刚才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幻觉。 另一边,袁明松也将那些乌合之众般的低级恶鬼给解决了,轻飘飘用足尖落地,站在池冉身旁,沉声问:“刚刚那真是撒峰主?” 池冉恍惚的点了点头,等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剑差点就脱手掉落在地了。 她相信袁明松方才是听见自己和撒远的对话了,但对方却没有问她声音的问题,十分照顾她的情绪。 等恶鬼的尸体全都沙化后,二人就见乌压压的百姓正木着一张脸朝他们走来。 池冉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所有人,清醒!” 成仙25 路零非找到池冉二人时,他们已经在梨园的屋顶上坐好一会儿了。 他们的耳边围绕的是人们的惊声尖叫,许多人疯了一样想冲出梨园的门口,却被官兵拦住,不肯放行。 路零非看不见二人的神色,但却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悲哀,他走到池冉身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却摸到她额角布满细汗,再顺着往下,触及到她冰凉的脸颊。 “你们遇见什么了?” “零非,我看见师父了。”池冉声音低沉沙哑,她轻轻拂开青年的手,将脸埋进双膝之间,轻声道,“但他变成了鬼。” “变成了……鬼?”路零非忍不住重复她所说的话,眉头一拢,不能接受的反问道,“人怎么可能变成恶鬼?我确定师父不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恶鬼的特征。” “路师弟,那是真的。”袁明松斟酌了会儿词句,道,“撒峰主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是以前我们见到的他了,今晚梨园的巨变就是以他为主导而产生的,我都差点儿陷进去……直到现在我还有当时的一点记忆,我就像灵魂脱离我的身体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心疯似的为恶鬼吃人而感到愉悦兴奋,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在记起来了。” 袁明松边说,边狠狠地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似乎这样能让他的心好受一点。 而后他又正视路零非,问道:“你呢?在钱府发现什么了?” “我绕了一圈以后发现,笼罩在钱府的阴气已经消失了。”路零非说道,“所以我立马就往你们这儿寻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池冉摇了摇头:“算了,先回去再说吧。” 于是三人跃下屋顶,无声无息地便离开了梨园。 剩下的残局,就交给当地的官兵吧。 —— 三人经过一番打听,知晓了梨园那个戏班子前些天曾呆在钱员外家唱曲。 但当时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甚至这《仙君救世》的曲目也在钱员外家排过一两次了,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按照阴气存在的时间段推测,那时候恶鬼应该已经混进戏班子了,只是按捺着没有轻举妄动。 普通的低级恶鬼是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和这么稳定的心态的,或许正是有了高级恶鬼的压制,他们才老老实实的等到祝拜节,但对于他们在这一天闹事的目的三人还未曾得知,因而他们多续了几天客栈的房钱,准备守株待兔。 路零非始终还是很难相信撒远会变成恶鬼,但池冉说的他的瞳孔颜色变了,又让他有些摇摆不定。 他心里是期待能再见撒远一面的,这样或许他能看出对方还是正常人呢?也许撒远混进恶鬼之中是有别的目的呢? 可路零非却也没想到,他们相遇的时间来得如此之快。 “西北方有异动。”袁明松是土系灵根者,对地壳的变动有一定的敏感度,他收起打坐的姿势,跳下床铺,道道,“可能还离我们不远,不然我是不能感受到的。” “事不宜迟,走。”池冉率先提起剑,往外冲出去。 路零非明白她为何这么着急,因此也沉默着跟上,心里忐忑不安。 如今,池冉再也不掩饰自己能开口说话的事情。 撒远那天的表现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言灵能力并不能对抗他那种等级的恶鬼。 如果想要完全控制他,她只能多练习自己的能力,否则他们三个人加起来怕都不是撒远一人的对手,更别提他身边会带有的一些难缠的小喽啰们。 不过,与此同时,她的神经需要更加绷紧,以免这个能力误伤了自己的身边人。 当三人赶到异动的地点时,果然看见撒远带着一行恶鬼围绕在一个墓碑前。 男人眉间多了一只眼睛模样的花纹,像是用血画上去的一般很是鲜红妖冶,此时他盘坐在墓碑前,闭着眼睛,口中似乎在念着什么。 池冉没时间说什么叽叽歪歪的开场词,拔剑便冲上去,见一个恶鬼便砍一个,鲜血溅到脸上也不管不顾。 她的目标只有一人。 说实话,她不甘心,就此承认这个人是自己敬重的师父撒远。 与她相反的是路零非,他愣愣的站在原地,望向那个被恶鬼团团护住的领头,震惊的说不出话。 确实,他在那人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撒远的木系灵根,但那就像一棵枯败的老树,在那人的身体里化为了青褐色,枝头的黑气逐渐往中间心脏的位置蔓延。 而恶鬼之所以与人类不同,就是他们的心脏是灰白色的,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颜色,不似正常的心脏会跳动,那是像死人一样的平静,看上去冷硬得像是个石头。 池冉虽手中的剑在不断挥舞,却能眼观八方,不一会儿就明白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她冷冷一笑,退开恶鬼涌聚的包围圈,乘剑立在半空,自然而发的汇聚体内灵力于一语,冷笑一声。 “阵破!” 只见撒远猛地口吐鲜血,遭到反噬的他双眸恶狠狠的准确瞪向池冉:“又是你,又来坏我好事……” 他颇为咬牙切齿,狰狞的神色是以前的撒远脸上从来不会出现的。 池冉深一口气,彻底告诫自己要死心了,再掀起眼帘时,她的眼中是冷静和漠然:“你不是我师父,你只是披着他皮囊的侵入者,是吗?” “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一点,不过……你不知道,太聪明的人,往往都是死在这上面的吗?”“撒远”阴森森的笑了起来,面上的伤疤瞧起来更渗人了,他一把抹去嘴角边的血迹,手上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黑团,随即便朝池冉的方向扔过去。 池冉旋转着躲开,不料这团黑气就像涨了眼睛一样,嗦的一下又折回冲她袭来。 少女在空中躲过几招,却对这团黑气无能为力。 她的言灵术对于非生命体暂时不起作用。 眼见黑气忽然一分为二朝她飞过来,池冉出手打掉一个,另一边却已来不及反应。 这时路零非一跃而起,用剑将黑气破灭。 “抱歉,我来了。” 成仙26 路零非一开始很难接受撒远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在他眼中,撒远既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敬重的恩师,这两重身份压下来,足以在路零非心中占据一个极其重要的地位。 所以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提剑便向那个人冲过去。 但当池冉有危险时,那一刻他就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失去师父了,不能再失去一个心爱的人。 即便对着拥有撒远那张脸的恶鬼始终还是抱有恻隐之心,但他握剑的手终于还是停下颤抖,招式凌厉逼人。 他和池冉二人同门多年,对彼此的攻击方式了然于心,因此二人不用明说,各自都把对方的后背当成自己最坚实的后盾,剑招之间配合得极其巧妙,一人总能在另一人的攻击空档中填补上,逼得那个高级恶鬼阵阵败退。 “撒远”被二人联手逼到了树底下,身后退无可退,眼见二人的剑锋已来到自己面前,他忽然笑了一下,竟是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 “小心!那是我师父的隐踪术!” 不远处传来袁明松的声音,他对司徒祎的招式太熟悉了,“撒远”仅仅露了一手他就猜到是从司徒祎那儿学来的,这同时表明他的师父现在凶多吉少。 袁明松的心头泛起一阵愤恨,他很想过去参与击杀“撒远”的过程,但他不能,因为转眼间又有两三只恶鬼缠上他,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将心思全放在解决他们上,为池冉和路零非解决后顾之忧。 眼见“撒远”消失不见,池冉和路零非的视线对了一下,而后他们默契的各自退到一旁,像是就这么散了般去对付那些不断从地底下涌出来的低级恶鬼。 仿佛从这时候开始,他们也不想去关注“撒远”的动静,跑了就让他跑了。 “撒远”隐藏在暗处,一双眼睛绿油油的观察着三人的动向。 ——咕噜,好饿,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好好吃…… 其实“撒远”有些不满自己现在这个身体。 长得不好看,皮肤不水灵,除了味道还算过得去,但其实还不如上一个躯壳合他心意。 但是小姑娘就不同了,灵气的味道太甜美了,她浑身都散发着这个香气,叫饿了很多天的“撒远”有点克制不住。 既然那两个人现在已经分开,自己就去偷袭一下那个小姑娘好了。 吃掉她以后,自己消耗的那些能量就又能回来了…… “撒远”一有想法便付出行动,他像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野兽,探出自己的脑袋,步伐轻缓优雅的往池冉靠去。 池冉就像没有发觉危险来临一样,手中的剑一直是对向面前的一个丑陋的低级恶鬼,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细长优美。 “撒远”捕捉到她低头的一刹那,眼见那青色的大动脉在不断诱惑着他,他猛然一跃而起,指尖瞬间长出的利爪便想划破她的经脉,看那鲜血四溅的凄美样子。 可令“撒远”始料未及的是,他的手还停滞在半空没能落下,就忽然感觉到自己背后袭来的威胁,野兽的直觉叫他立即转身迎面挡住这道偷袭,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心脏却蓦地被一把利剑穿刺而过,痛感瞬间涌上他的大脑。 “你们……看得见我……”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池冉和路零非不过只是在做戏而已。 池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剑往外抽。 她脸上全是一片冰冷,安静的看着“撒远”倒下,自己身上沾满血迹都不理不睬。 此时的“撒远”脸上充满痛苦之色,他所带来的那群低级恶鬼见势不妙已经全跑光了,留下他在地上垂死挣扎。 但即便他的生命即将被抽干了,他还是不甘心在这儿倒下,非要寻求一个答案才得了:“为什么……你们能……看见我?” “这个你无需知道。”路零非沉声。 “撒远”最后是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撒远虽知晓路零非拥有一双天眼,却不知天眼究竟有何作用。 因此即便这个恶鬼继承了他的记忆,也无法从中得知真相。 天眼,能看穿人间恶鬼。 传音之术,能令人无声交换想法。 仅此而已。 —— 看着他的躯体化成沙尘渐渐地随风飘散,池冉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松开手,天池剑应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路零非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手掌之中是湿湿而带了些许温度的触感。 “没事了,我们替师父报仇了。” 他本以为,池冉很坚强。 她一向不会表露出很强烈的情绪,就算在遇见化为高级恶鬼的“撒远”以后,她也是一如既往的镇静,收集线索,等待时机再战,当明白撒远不是恶鬼,是有恶鬼吃了他以后获得了他的能力与记忆以后,她又十分勇敢的与对方正面对上,几个思绪间就能清晰地分析出恶鬼的目的,并及时用言灵术破解,不给任何机会叫他的阴谋得逞。 可这样的她,原来在面对那张与师父同样面孔的恶鬼时,心中也不是毫无波澜的。 这是这么久以来,路零非第一次见到她的脆弱。 池冉也会哭,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袁明松可能心情不比另两个人沉重。 他虽然能猜到司徒祎同样不在人世,但他不用像另外两人一样承受弑师的痛苦与心理负担。 可即便如此,性情乐观的袁明松在事情结束之后也无法保持心态了。 三人就这么回去钟北山上复命。 李忆生得知此事以后便风风火火的集结了南部地区几个大宗门的元婴期以上的强者到双坪镇,对那块存在问题的石碑进行封印。 而三人则被留在山上,名曰好好休息。 映湖在知道撒云去世的消息以后泣不成声,在她的脑海中,有关对方的片段一幕一幕回映在她的脑海之中,直到定格在前些时候,她去洞穴外为池冉的突破护法前,撒远还温柔的笑着和她说要接下来他会好好督促她的修炼,令她也可以像其他二人一样冲破筑基。 实在是叫人意难平。 但没等映湖收拾好情绪,李忆生就又回到宗门里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于几人来说都不算好的消息。 成仙27 “北峰峰主一位空缺,按理要先选其弟子继承,直到来年开春由全宗门的峰主、堂主等坐镇,推荐一位有能力的人顶上,但鉴于你们的修行暂时达不到继任峰主的条件,所以……”李忆生的眸子在三人间来回扫过,叹道,“已达筑基者可以自选宗门内的一处洞穴作为修行之地,亦可下山继续历练,但未达筑基的弟子只能另选一位师父,由其带着继续修炼。” 这话的指向很明显,北峰峰主撒远门下只有三个徒弟,而也只有映湖一人属于未出师的。 这就代表她要和池冉分开了。 “不!我能不走吗?!我可以自己修炼的!师父他教给我的东西我都记得!”映湖转而低声啜泣,“我不想和小……师姐分开……” “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是宗门的规矩,不是为了谁就可以随意改变的。”李忆生虽是笑着,可眼中却毫无笑意,“当然,如果到最后没有人选你为新弟子,你就会被降到低级弟子中去,直到你突破筑基期。” 池冉见她脸色煞白,眼睛通红的模样,而后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反驳。 映湖的动作一顿,忍住心中的酸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弟子明白。” 李忆生笑着看她们,然后点了点头,没有在北峰的庭院过多停留。 在这之后,池冉和路零非各自挑了一个石洞作为闭关修炼的地方,而映湖只能和司徒祎的未出师的弟子们一起,像菜篮子里的果子一般任人挑选。 但她始终还是幸运的。 北峰峰主的地位毕竟不像隐踪堂,既是属于外门弟子开创的,又不像其在宗门内没存在感,很快就有人闻声而来,想要收她为徒。 可其中包含了多少真心,这就十分难讲了。 映湖觉得被人这么挑选着很难堪,她隐隐约约也能感受到他们是想从自己嘴里套出什么话,因此在面对这些人的目光打量时,映湖再也沉不住气,整个人往外院外飞奔而去。 她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委屈的掉金豆子。 这时候她就无比痛恨自己不够努力,不能追赶上池冉和路零非的脚步,才会被移出撒远门下,往后若是自己不服从,那大概是连宗门都待不下去了。 “映湖,抬起头来。” 一道宛如莺啼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映湖抬眸一看,是许久不见的钟湘绮。 她一袭白衣,未曾梳有什么别致的发型,只用一根青灰色的飘带虚虚将长发系起,此时的她瞧着面色有些许憔悴,眼睛肿了一大圈,唇瓣干裂起皮,一点儿也不像以前见到的那个漂亮华丽的女人。 映湖愣愣的凝视她,直到被她拉起来,不料脚下有些不稳,一时竟不小心拉扯到钟湘绮的手腕,而后两人都跌坐在地上。 “师叔……您的手……”就只剩皮包骨了啊。 若不是这一拉,兴许映湖还注意不到钟湘绮的状态,毕竟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她的瘦削。 “嘘——”钟湘绮的食指轻轻地搭在映湖的唇上,止住她的声,眸中似藏有无尽的死水,晦暗无比,“我听说了,未出师的弟子需要重选一个师父,你愿意到我门下来吗?” 见映湖不语,她微微扯起嘴角,声音轻柔:“我与你的师父同出一脉,且都是木系灵根者,只不过,他的能力偏向于攻击,而我则是能够依靠木元素的力量行回春之术,你可曾想过,你在撒远门下修行已久却多时未能突破,是因为他的修行之法有可能不适合你。” “我……” “映湖,你知道我现在最恨的是什么吗?”钟湘绮那干涩的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部轮廓滑下,“那天我就不该放他和司徒祎两个人走,我应该跟上他的,这样……他们起码都还能活着回来……” “师叔……” “我知道你想守护的人是撒远的大弟子,那个不能开口的小姑娘。”钟湘绮的眸子一眨不眨,眼中充满空洞,“若想保护别人,先要自己强大起来,我能教你我毕生所学,只为了……你能不要再步我的后尘。” 她的话音落下许久,映湖迟迟没有反应。 钟湘绮也不催促。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后,映湖终于有了动作,她先是将钟湘绮扶起来,然后向后退了一步,双膝跪下,重重的朝她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钟湘绮无声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滑落得更快。 “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百草堂的关门弟子了。” —— 池冉想去了解映湖的情况,可是她不能。 她被限制在石洞里出不去了。 这是当她走进来才发现,石洞是设有禁制的,许是怕入内的弟子不专心修炼才特意弄了这么一出,叫人猝不及防。 池冉试了很多方法,但始终无法踏出这里半步。 后来,她就歇了,不再着急着要出洞外。 由于池冉还未进入辟谷期,因而在这里,她的每日三餐都会由低级弟子送过来,食物很丰盛,与以往所食用的无差,但池冉却不再有胃口,有时甚至会连续三天忘记进食,直到身体支撑不住了她才会去吃那些饭菜。 待在石洞中修行的作用是显着的,一个人呆久了,心里自然就会从不甘到麻木,再到最后的平静,然后这份转变就会凝结成一个信念,一个想要冲出洞穴、重见光明的信念。 池冉的体质本就特殊,体内灵气源源不断,这为她的提升带来了许多便利。 同时,为了测试自己的言灵之术,池冉每日都会执着的对着那道禁制下解除的命令。 只要她的言灵术能够控制非活物,那就等同于她这一项能力也随之突破了。 不管能不能成,都应该试试。 而在昏暗的石洞中,其实时间概念是很模糊的。 但池冉却不知道为了和什么较劲似的,硬要把日子算明白。 今日,她又是一轮吐故纳新完,睁开眼睛,望向由那白色雾气笼罩着的洞门。 “禁制,破。” 只听轰隆一声,那白光竟是真的消失不见。 山洞外的阳光倾洒进来,叫人心生暖意。 池冉不着急出去,她眸子一侧,注视着石壁上的“正”字划痕。 不多不少,整整百年过去了。 成仙28 池冉的样貌变化不大,百年时间过去,她却还停留在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但无论外表多么年轻,她的眼中满是经历漫长岁月的沧桑与沉寂,丝毫没有因为石洞的禁制打开而感到狂喜。 如今的她,已是元婴期的修为了。 池冉缓缓踏出门口,无视那摆放在大门旁的冷掉的食物,随手一招,腰间佩剑便自己脱出剑鞘,横摆在池冉的脚边上一点的地方,等待主人上来。 天池剑在二十年前忽然开了灵智,在剑体里孕育出一只剑灵。 按理说,天玄铁制成的兵器虽然有机会产生灵体,但那大多都是使用超过五百年的了,像天池剑这样短短百来年时光就附有灵体的实在稀奇。 但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这把剑吸收了池冉身上充足的灵力,池冉在加速她的修行时,这把剑亦然。 不用池冉下指令,天池剑就乖巧地驶向山下那熟悉的地方。 一百年过去,物是人非。 池冉站在北峰峰主院落的门前,望着里面十几个意气风发的弟子,背手不语。 但眼尖些的弟子还是发现她的存在,心思分散后,手上的剑便舞不动了,动作就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而察觉不对劲的弟子越来越多,不过片刻时间,他们的招式就挥得乱七八糟了。 “停!大家先休息一下。” 说话的应该是大弟子,他率先停下练习,向师弟师妹们喊了一声后便小步跑到池冉身前,面色有点微红:“这位师姐有点面生,请问是过来找谁的?” 池冉的黑眸悠悠转向他,嘴角擒住一抹浅浅的笑,抬手用灵气写道:【我太久没下山了有些迷糊,想知道宗门内是否有位叫映湖的弟子?】 少年见到池冉写字的那一刹那就反应过来她是谁了,一时间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啊……那位现在是百草堂的堂主。” 池冉那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会儿后,她才像这位少年道谢辞别,御剑往百草堂过去。 百草堂的人一向不多,毕竟不是谁都拥有这一项与生俱来的天赋加持,因而走进堂内的一路池冉都没遇上什么人,迎接她的只有小路两侧摆放的草药,空气间满是丝丝缕缕的青草香。 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在见到池冉的时候礼貌的朝她作揖,而后软糯糯的问道:“请问您是来抓药的吗?” 池冉蹲下身,与她平视,笑着摇摇头。 小女孩歪着脑袋,又问:“那您受伤了吗?” 池冉又是摇头。 不过这次她没再让小女孩猜下去,写出几个字给她看。 【我来找映湖】 女孩惊喜的蹦了一下,先是匆匆转身往后跑出几步,然后像是记起什么,又忙折回来到池冉面前,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师叔好!” 池冉微笑着轻揉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咧嘴一笑,迈着脚丫子就喜冲冲的奔进院子里,边跑边喊:“师父!池师叔回来啦!”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池冉在这声音中缓缓站起身,不过眨眼功夫,她就看见内院冲出一道身影,快得如同闪电一般,转眼就撞进她的怀里。 “小姐……”映湖紧紧抱住她,低声哽咽着,“你终于回来了。” 池冉抬手顺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映湖在抬眸时,池冉见到的却不是那个清纯甜美的她,而是一个婀娜多姿的成熟女性形象。 【你嫁人了?】 见到池冉的字,映湖噗嗤一笑,虽然眼泪还挂在眼角显得有些滑稽,但她此时的心情却是好多了:“小姐,你看清楚点,我又没梳妇人髻。” 池冉失笑。 【你长大了】 “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我明明是修炼不到家,四十多岁才凝结成金丹,所以我的脸当然就只能停留在这个年纪了。”映湖说完这话,有些忐忑的抚上自己的脸颊,“会不会没以前好看啊?” 池冉轻轻摇头。 【很漂亮】 事实上,在池冉心里,只要故人还活在世上,对她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映湖笑得灿烂,宛如记忆中那个少女一直都未曾离去。 她挽住池冉的手进到内院的屋子里,娓娓向她道来:“当年是钟师叔把我带回百草堂的,我就转而拜入她的门下。” 映湖似乎回忆到什么不美好的事情,脸上笑容逐渐淡下来,她为池冉添上一杯热茶,坐在她的身侧,继续说道:“也是从那次见到她,我才知道她对师父的心意,从师父走后,她便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身体也越来越差,但她怕自己没了,我又要被送走,所以硬是撑着,在此期间,付出心血培养我,当我突破金丹期,成为她合格的继承人之后,她便撒手人寰了。” 池冉望着她,轻轻地伸出手,包裹住她的手背。 映湖从悲痛的回忆中抽出身,另一只手的手掌也覆盖在池冉的手背上,紧紧交叠在一起:“我没事的。” 顿了顿,她又笑道:“你看,我现在不就过得挺好的吗?又是金丹后期,又是一堂之主,还有几个乖巧的小徒弟陪我,生活别提多滋润了。” 池冉却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能穿透她的内心一般,但片刻之后,她到底是没再紧逼映湖,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应该过多窥探。 于是池冉适当的转开话题。 【路零非有消息吗?】 “小师弟啊,暂时没有。”映湖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之前我一直以为路师弟会比小姐你先出山洞的,但没想到我能先见到的人是你。” 【你知道他在哪个洞里吗?】 池冉想去看看。 按理说,路零非的实力在自己之上,没道理这么些年修炼下来,自己一朝就能超越他,况且,那道禁制其实不强,只需要突破金丹期就能出来了,池冉之所以这么迟仅是因为她在较劲,非要用言灵之术突破才罢休。 因此池冉才对路零非多了一分担忧。 要知道,苦苦突破不了修为而活活饿死在洞穴里的弟子绝对不是少数。 映湖这回倒是知晓,她道:“我以前曾远远眺望过一次,路师弟就在主峰最高处的山洞中,他们说,那是最接近天雷的地方了。” 成仙29 映湖将手头上的事情交代给徒弟们做以后,便带着池冉往剑宗的主峰去。 那里住着的就是掌门一系。 路上,映湖顺便向池冉介绍一番目前宗门内的情况。 “掌门这些年未曾有突破,百年过去,他大概是快到极限了,近来都不怎么出门见人,所以宗门内近期人心骚动,特别是四大峰主和掌门门下的几个金丹后期弟子。”映湖的眼中尽是讽刺,但她不动声色的垂眸遮盖过去,又继而说道,“在师父之后的北峰峰主是从西峰门下弟子中升上来的,而四大峰主虽然名义上是平起平坐,其实在这之中,当属北峰峰主最令人敬重,因此北西二人如今不太对付,门下弟子也相互仇视。” 这道理很简单,不过就是徒弟忽然之间地位比师父高了,于师父而言就像是有人朝他脸上哐哐来上两巴掌,挑战他的权威,因此自然会不服。 池冉了然,微微颔首。 她们路过掌门的院落,视线却未曾在那宏伟的建筑物上停留多久,即便那儿比从前更加精美华丽,但也勾不起她们欣赏的心。 二人来到石洞门前,看着那灰色水雾状的入口,映湖道:“这里就是了,说起来,当初还是我见到掌门偷偷摸摸找到路师弟,领他过来这儿送他进去,我才发现原来主峰之上也有供人修炼的洞穴。” 池冉的眼睛注视着这道禁制,伸手想去碰触,但却在差之分毫的时候停了下来,垂下手,转身看向映湖。 【你可知这里的禁制和我所在的山洞有何不同?】 谁知,映湖却是微微睁大眼,疑惑的反问道:“不同?难道不都是同样的吗?” 她顿了顿,喃喃道:“难不成,这剑宗还有什么事情是连堂主这个位置也接触不到的吗……” 池冉见她要钻牛角尖,便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准备暗暗搞事情。 映湖起先是一愣,捂住额头没有吱声,毕竟有好些年头没人这么对待自己了,她不是很习惯,但下一秒她便露出笑脸,去拉住池冉的衣袖摇动,乐道:“你放心,我特别惜命,肯定不会自己作死。” 池冉略一挑眉,算是应了。 而后她又将视线落回门口的那道禁制上。 此时已近午时,若是这里边有人,那送午膳的弟子肯定会来到这里,偏偏门口什么都没有,但若说里面没人,这禁制却至今不散。 唯有可能是有人知道这里边的修仙者已经突破金丹,可达到辟谷的状态,所以叫低级弟子不用在过来了。 池冉心神一动,忍不住再次抬手去触碰那道禁制。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池冉的手指尖居然穿透了这层禁制,像是能进去一样。 映湖见此跟着去试,但手却被禁制狠狠弹开,灰白色的光闪得刺眼,以此警告来人不要轻举妄动。 池冉和映湖二人对视一眼,好一会儿后,池冉抽回手,轻轻抚摸映湖那柔顺的乌发,眉宇间尽是温柔。 接下来,令映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池冉轻启朱唇,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映湖,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必须进去里面看看。” “小姐……你的声音……” 看着对方指着自己喉咙的呆愣模样,池冉有些愧疚,沉声道:“抱歉,我一直在骗你们,我的嗓子并没有出事,但我有不得已的原因必须如此,映湖,等我出来,我会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诉你,绝不有半点儿隐瞒。” 映湖收起复杂的情绪,扬起一个浅浅的笑:“不管小姐你想做什么,映湖都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但很快,她的嘴角便耷拉下来,眉头微蹙:“可这禁制实在古怪,怎么就你能进而我不行?洞内一切未知,我不能看着小姐你去涉险,还是跟我回百草堂等师弟出来吧。” “我已经是元婴期了,很多东西都伤不了我。”池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趁她不注意,身形一转,一只脚已经迈入禁制的另一侧,“映湖,我会安全回来的。” 映湖瞪大眼睛,焦急的喊了一声“不”。 然而池冉的身影转瞬不见,她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抓住。 映湖不死心的用手再去碰那禁制,却还是与上次是相同的结果。 她缓缓单膝跪在地上,锋利不平的小石子扎得她膝盖甚疼,但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知道,自己进不去是因为太弱了,而池冉之所以会坚定的往里面走,是因为感受到了路零非的危险。 但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自责。 为什么……永远都保护不了最重要的人呢? —— 池冉进入山洞里后,发现这儿和以前自己所待的洞穴不同。 她那里是一个很小型的密室,仅提供舞剑的空间和一张石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这里不同,进入以后,看见的是一条蜿蜒的小道,墙壁上镶嵌有指甲盖大的灵珠作为照明,不至于让人看不清路。 池冉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越往深处越见光亮,她不由自主的便加快脚步,直到走进一个宽敞的空间,中央是一张普通的石床,而上面坐着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路零非。 他和池冉的情况差不多,外貌都停留在最好的年华,但他的情况却有些糟糕,衣衫不整,还像是被星星点点的火苗烧到一样留下一个个小洞。 此时此刻,却有一道微弱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池冉顺着光寻找来源,渐渐抬起头,发现竟是一个开口,光是从那儿进来的。 只是那个开口过于遥远了,以至于看起来特别小。 “路零非?” 池冉试探性的喊他的名字,就见青年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笔直的盘坐在原处。 池冉不禁放慢呼吸,走近石床上的男人。 三步、两步、一步! 池冉来到对方面前站定。 元婴期的她听力敏锐了许多,能听到青年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但是他的频率太慢了,不仅如此,还越发变轻。 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成仙30 池冉感受到了路零非的生命力在渐渐流失。 她的眉间不禁拧起细小的纹路,而后她坐到石床上,与路零非面对面盘坐着,她合上双眸,由体内抽出小部分灵力,通过掌心传递给路零非。 这是一个试探,池冉想知道路零非的身体还能不能接受外人传渡过去的灵气。 片刻之后,池冉就听到对方的心跳在渐渐恢复力量,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响,但当池冉加大灵力的传输时,路零非的情况却骤然又变得糟糕起来,他的心脏跃动越来越快,快到超乎常人应有的心跳速度。 池冉不得不将灵力的收回一些。 也不知过去多久,池冉终于听见对方心跳平稳下来,她这才停止手上的动作,缓缓睁开眼睛。 得亏她体质特殊,否则怕是撑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输送灵力。 只见眼前的路零非面色红润,眉目舒缓,唇瓣猩红,安静的像个雕刻精致的人偶,但池冉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他醒过来。 而对于路零非的情况,池冉不明原因,不好着急动用言灵术,恰好她因消耗过多也有些疲惫了,便轻轻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像一只猫儿一般蜷缩在路零非的前边睡下。 等睡醒后再观察观察他吧…… 池冉心想。 —— 路零非只觉得自己体内絮乱的灵气被人从头到尾的捋顺一遍,经脉中多了源源不断的纯净的灵气进入,没有任何攻击性,对安抚他的躁动有很好的帮助。 就好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像是某个自己追寻已久的出口正在朝他招手,催促他赶紧跑过来。 于是路零非便逼着自己奋力去抓住那一点点光芒,脚下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看见那个亮点越来越大,是自己越来越接近了。 他的求生欲很强。 这小半年来,空气中的存在的灵气越来越少,渐渐地不再适合他修炼了,可他已经进入入定期,意识犹在,身体却脱离了他的控制,如果突破不了,他就会陷入灵气干涸的状态,直至死亡,都会保持入定的姿势不动。 他怎么甘心?他还未再见到那个人…… 踉踉跄跄的,他终于跑到了充斥着光芒的出口,毫不犹豫地迈出最后一步—— 路零非猛地睁开眼,一望过去,还是那冰冷坚硬的石壁,但未等他唏嘘这惊险的体验,眸子一转,就看到了睡在自己正前方的池冉。 青年一呆,似乎是完全想不到池冉会出现在这里,他颤抖着手向前探去,担心自己会扑一场空,怕眼前的人儿只是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影。 池冉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呢?这里可是被下了最高禁制的洞穴。 但当指尖传来的温热的触感,由相触的肌肤传至他的心头时,路零非不由自主的咧起嘴角。 他很久没有笑过了,这会儿表情有些僵硬,但那真诚的笑意还是洋溢而出,藏都藏不住。 池冉似乎有所感触,缓缓睁开眼睛,就见路零非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凝视自己,在发现自己动了以后,他又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扭过头去,像是个悄咪咪做了错事而被抓了个现行的孩子。 成仙31 池冉坐起身,探了探他的额头,笑道:“你没事就好。” “如果没有你,情况大概不会好。”路零非轻握她的手,道,“你是怎么进入洞里的?” “不太清楚,禁制好像不排斥我的进入。” 这也是池冉想不通的,明明在她修炼的洞穴里,那道禁制她就穿不过去。 路零非没有再问,他用天眼探清了池冉现在的修为,而后向她讲述自己的情况:“当初掌门引我入这个洞中,说是师父此前修行的地方,我没多想便来了,后来才知道这儿只能进不能出,除非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但我不知道禁制的最高限度在哪儿,当我突破元婴期后,我去尝试打开禁制,却遭到反弹,证明元婴期的人是无法走出这个山洞的。” “师父他是元婴期的……” “对,所以掌门在说谎。”路零非蹙眉,道,“不知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骗我进来,但想出去的办法只能通过修炼,但当我察觉洞内的灵气越来越稀薄时,我的意识已经迷失了。” 二人皆是感受到了这个山洞的古怪,片刻之后,他们的目光齐齐望向头顶的那个小洞。 池冉问:“你上去看过吗?” 路零非摇摇头:“那里确实没有封住,但我到达不了洞口,会有一层透明的结界阻挡住我。” “我去试试。”池冉招出天池剑,御剑而上。 果然,在上升到一定程度时,她便被什么东西拦住,天池剑也开始产生轻微的晃动,以提醒主人自己的不适。 池冉没有强行突破,而是回到路零非身边,道:“既然我们出不去,那我就在这儿陪你修行。” 闻言,路零非轻轻笑道:“不试试能不能从禁制入口出去吗?” “不。”池冉见青年笑起来时五官越发俊美的样子,一时觉得有些恍神,她偏过头,低声嘀咕道,“我担心你。” 在这个灵气愈发稀少的山洞里,路零非只要再次修炼,绝对会遇到此前那般境遇,是个死循环。 所以她不能走,她要给对方提供灵气。 路零非心有所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克制不住隐藏多年的念头了,他陷得越来越深,即便知道对方可能尚未开窍,他也不在意。 甚至想自私点,再修炼慢一点,让对方陪自己更久一点。 真卑鄙啊…… 路零非心里暗暗唾骂自己,心中却似结上一层层蜂蜜。 —— 修行的时间是漫长而枯燥的,好在路零非根骨极佳,又有池冉在一旁相助,突破后期的过程不是特别艰难。 但令池冉感到意外的是,路零非的大乘期突破前,天空竟然飘来层层乌云,其间伴随阵阵电闪雷鸣,从洞口往上看,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强大威压逼得洞中二人产生动物本能的警惕性。 “是雷劫。”路零非皱着眉,眼睛未曾有片刻离开那层雷云,“我突破元婴期时也有雷劫,只是不似现在这般会给人恐惧。” “雷劫?”池冉忽然看向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但我突破元婴期时并未出现任何异常的天象。” 二人面面相觑,但眼下的情形不允许他们二人将时间用在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上,因此他们互相给定一个眼神,而后将目光又重新聚集在乌云上。 第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的时候,路零非硬生生的用剑结成的防御层抵挡住了,可天雷的力道之大,逼得他不止地往后退,直到后脚跟碰触到石床才停下。 第二道,第三道……直至第十八道天雷落下,路零非已经承受不住这样凌厉的攻击,而作为他支点的石床也因此而碎裂成块。 第十九道是池冉帮他接下的,但情况却也由此变得不妙。 天道似乎发现了渡劫的人的作弊行为,在下一刻,一记力量被放大双倍的紫雷再次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池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至路零非的耳朵里:“零非!试着吸收它!” 路零非的身体突然动起来,他解开身上所有应对雷劫的防御,放开身心去容纳这道天雷。 电光火石间,惊雷便劈在他的身上。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路零非的身上不仅没有烧焦的痕迹,十分清爽不说,面上也多了一分血色。 “我好像找到方法了,接下来由我来度过,你不要再为我冒险了。”路零非伸手,掌心向着池冉,用灵气将她送至包围起来送到石洞中的角落,而后浅灰色的眸子微动,又一次落到头顶的乌云上。 路零非的领悟能力神速。 池冉的控制能力对于他而言只能控制行动,在此期间,他的大脑是清醒的,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如何动的。 因此这下不需要池冉再控制他,他也能凭借自己去接收这些雷电。 这其实得多亏对方的话。 一直以来,所有修仙者面对雷劫都会瑟瑟发抖,本能的只想着如何扛下来,却没有人想要试图接纳。 路零非自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是稀有的雷系单灵根者,本身对雷电元素就感到亲切,雷劫的力量说到底也是和他的灵根同源,他必定是可以像作用本能般去运作它。 “轰隆——” 天道似乎察觉是底下的蝼蚁竟试图反抗自己,劈下的雷声音愈发震耳欲聋,但却根本无法伤及根本,反倒为路零非增强力量。 当乌云散去,路零非身上仍旧布满滋啦发响的雷闪。 但他的气质却变了,眉目间越发清冷,无喜无悲。 就像……人们口中常描述的仙人的模样。 其实这也很正常,路零非冲破大乘期,就是最接近成仙的时刻了。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池冉身上时,他又长变回了他原有的样子,几步上前,笑着将人搂在怀里。 此时的他不想再顾忌身份,只想与池冉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成功了。” “我知道。”池冉抬手轻轻地抚顺他一席乌黑如墨的长发,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可以。” “嗯……” 青年低低应声,缓缓垂下眼帘。 真好,如今的他,能陪伴她更久一些了。 成仙32 路零非这回破除禁制的过程很轻松,手指微动,那层顽固的结界就消失了。 按理说,路零非引来的雷劫不可能没有惊动宗门内的人,能出一名大乘期的高手对于许多门派来讲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这也意味着本门派会在众修仙宗门中的地位有所提升。 但当二人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剑宗上下已经乱成一片,人心惶惶。 池冉二话不说,领着路零非便往百草堂赶。 见到映湖的时候,女人显而易见的又老了几分,不过风韵犹存,岁月给她留下了不全是糟糕的变化,只是在她的眼底下有一片青紫色的痕迹,想来是近期都未曾好好休息。 “小姐,师弟,你们终于回来了。”映湖克制住情绪,嘴角试着上扬,最后却还是僵硬的垂下,“你们随我到屋里来,站在这儿说话不方便。” 二人没有拒绝,跟着她进屋,看着她轻轻将门合上。 “现在宗门内的情况我想你们也看到了,不太乐观。”映湖连为二人添茶倒水的待客之道都觉得无力,她垂下眸,道,“就在一周前,掌门忽然间死在他的房间之中,除了脑袋,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了,而吃人的一向只有恶鬼……且不说宗门内外布满结界,单是掌门元婴后期的实力就不至于死得无声无息,然而除却掌门,宗门内再无接近大乘期的高手坐镇,现在就连四大峰主也不敢轻易接手他这个位置,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片刻之后,只听路零非沉声问道:“若我想将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呢?” “那就只能是你坐上掌门之位。”映湖蓦地笑了笑,她的视线来回在二人之间流转,道,“如今的我无法查探你们的修为,想必你们已经到达了我难以触及的高峰。” “我已达到元婴后期,师弟则是刚突破了大乘期。”池冉如此解释。 “怪不得,那雷劫……”话说到这儿,映湖终于露出一点儿喜色,“剑宗还有希望,我会将此事传达给各位峰主和堂主,想必不出一个时辰,他们便会过来找你们。” 眼下正是缺人之际,像池冉和路零非这种修行速度飞速的弟子着实难见,在危急关头,人们也顾不上争权夺势,都想先保住小命要紧。 映湖说的没错,各大主事的人很快就聚集在大殿上,他们大多是修行停滞不前的人,外貌都在慢慢的随时间衰老,所以一时之间,整个大堂之中竟属池冉和路零非看起来最小。 起初还是有些人想倚老卖老,仗着资历压路零非一筹,但当感受到对方身上独属于仙人气质的威压后,一些人终归还是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出言挑衅。 不过这其中不包括西峰峰主,他在看到路零非和池冉二人时用鼻腔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就转开视线,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两个修炼百年的小儿,一个目盲,一个哑巴,能成什么气候,竟也敢在这儿主持宗门大会了。” 成仙33 西峰峰主和撒远结怨已久,从当初同为弟子时撒远就压他一筹,到后来收的弟子贺繁灿也被路零非和池冉合力解决了,他虽然不是很喜欢贺繁灿这个徒弟,也不清楚当时几人的战斗,但这些都不妨碍他看撒远一门不顺眼。 池冉看了他一眼,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威胁,想来是修为比她还要低。 路零非就直接许多,一句话不说,放出高位者的威压,把人逼得面色涨红再也说不出话也不罢休,直至西峰峰主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口吐鲜血。 “峰主为何要向我们两个小辈行如此大礼?还请快起才是。” 路零非口中是这么说没错,但威压也没尽数收回。 而其他人却是想出声都难,路零非的威压即便不是冲他们而来,但波及到他们时仍能让他们险些透不过气。 最后还是池冉的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手背上,中断了路零非无声的折磨。 路零非也只是想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见火候差不多就收了手,以退为进,道:“小辈自知资历尚轻,如今宗门内或许藏有恶鬼,危险重重,还需依仗各位帮忙追查,助在下一臂之力,以免事态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话音未落,其中一位堂主连忙说道:“路师侄说的哪里话,若有需要,你尽管把事情安排下来即可,我们定当竭力完成。” 这是显而易见的拍马屁了,但同时也表明了忠心,有了这人带头,其余见识过路零非的强大的人纷纷效仿,心有余悸。 连最顽固的西峰峰主在最后也不禁低下他的头,默默的认了路零非充当这个临时掌门。 路零非的目的达到了,在宗门内起伏不定的人心终于再次稳定下来后,他道:“通过种种迹象,恶鬼藏在宗门之内的概率极大,甚至最有可能化身为普通弟子生活在宗门之内,所以还望各位能去门下先清点弟子人数,若有失踪者,即汇成名单交至池师姐手中,如有伤者,则送往百草堂救治,剩下的弟子将于明天清晨由各位领到大殿之前,交由我来辨认。” 这时有人不免担心:“可……宗门上下弟子上千,路师侄一人……” “无事,明天你们只需要将人带齐便是。” 路零非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天眼的事情,但他都这么说了,大堂中的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然后各自辞去。 映湖看着人都走了以后,才忧心忡忡的问:“你确定明天来的弟子中会藏有恶鬼吗?” 路零非摇摇头:“不确定,高级恶鬼的能力各有不同,指不定能顺利逃脱我们的排查。” 映湖呼吸一滞:“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我?”池冉微微一笑,抬手轻抚映湖深皱眉间,柔声说道,“那恶鬼自然可以躲着不出,但我有办法逼他显形,相反。如果到时候他有自信胆敢出现在大院里,师弟也能把他揪出来。” “难道小姐想一人去寻?” 池冉点点头,而后就见映湖咬了咬唇,坚定的说道:“我不同意小姐一人行动,更何况我在宗门内生活多年,比小姐你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所以明天还请小姐将我带上,我也想为大家出一份力。” 她言之入理,池冉没理由拒绝她。 因而只能放缓下声,轻轻应了个“好”字。 成仙34 因为事关重大,各位峰主堂主不敢随意对待,所以在确定计划以后,他们便找到门下弟子逐一点名,看是否有遗漏。 不查不要紧,一查才发现有些人竟悄无声息不见了,可能是化为恶鬼的食物,尸骨无存。 这些失踪的人多是宗门内的低级弟子,能力最差,人数最多,平时由理安堂负责,而理安堂的作用也就是协调宗门上下杂务,所以事多又细,很多时候还真的注意不到这几个走丢的弟子。 剩下的,不管是正式入门的弟子还是低级弟子,都被大清早的带到正院来了。 “路师侄,这就是幕前宗门内所有记载在册的弟子。”理安堂的堂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主,说完以后就退到一旁了。 路零非刚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就听西峰峰主出言小声嘲讽道:“乌压压一片人,都不知道叫到这儿来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看出花来?” 路零非没有理他,这种像是苍蝇一样的人虽然烦,但真用手去打,就会发现染了对方一身脏。 不值得。 见路零非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看过来,西峰峰主顿时气急败坏的直跺脚,但没法,周围的人知道他什么德行,也不出手劝他。 而路零非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底下的弟子上。 他看人的速度很快,且因为身在高位,居高临下时看的范围要更广一些,不一会儿,他就锁定了目标,腰间佩剑应心而动,直望某个方向射去。 他这一出手,不仅惊到高台上的人,还吓坏了底下原本就心事重重们的弟子,被剑直指处方向的弟子们纷纷惊慌失措的四散开来,脸色煞白。 但唯有一人不动,在天路剑即将刺中他的心脏时,此人略一抬手,就将剑气化解,在抬头时,那张朴素无华的脸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的竖瞳。 “这点儿力量可伤不了我哦。”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又带有一种莫名的阴柔,半男半女的声线过于诡异,让人听了皮肤不禁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话显然只是对路零非说的,除却他身边的那些普通弟子,高台之上只有路零非一个人听得见。 路零非不在意对方的挑衅,他抬手比划一个手势,天路剑便又重新飞至半空,然后往这恶鬼冲过去。 “大乘期的修仙者竟然这么弱的吗?”这个恶鬼又嘻嘻哈哈的笑了会儿,抬手就将天路剑拨到一旁,剑气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这个恶鬼见路零非没有回应,顿时脸就沉下来了,他似乎想要惹路零非生气,伸手就想抓住身边一个低级弟子吃掉,却没曾想,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什么线牵扯住一样,挣不开。 “土系灵根者趁现在竖起高墙将他围在里面,其余人辅助将弟子遣散。” 与此同时,路零非还能冷静的指挥局势。 被他点到的几个土系灵根者不敢丝毫懈怠,急忙按照他的吩咐做了。 好在困住恶鬼的时间很及时,这会儿功夫已经足够画出阵法将弟子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事情并不是到此为止。 成仙35 一个鬼王要出世,必定是喝过许多同类的鲜血,从万千恶鬼的斗争中走过,才有今日被人称一声王。 区区一个用石头圈起来的小包围圈,还真的奈何不了他。 但路零非也没想要就此把他封印住,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等到对方炸开周身的围墙时,路零非便清楚,接下来有一场恶战要打了。 —— 池冉没有和路零非他们一起呆在大院里,而是和映湖来到宗门内各个地方走一遍。 她和路零非怀疑会有潜伏的恶鬼,他们并不一定会到大院去集合。 这会儿她忽然听到某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顺着声源望过去,池冉的眉间蹙起一座小山。 “是他们集结的方向。”映湖对宗门的情况熟悉,比池冉要更快反应过来,“我们要去哪儿看看吗?” “嗯。”池冉轻轻点头,正想在说些什么,忽然耳尖微动,似是听到什么声响,她拦下正欲离开的映湖,倾注灵力于言灵术上,“现形!” 而后,就见她们右侧的一个藤架忽然倒在地上,一抹黑影随即跳到屋檐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长须,垂眸看她们二人时他的气质像极了仙人睥睨万生的模样,可惜却是与仙完全相反的物种。 “老夫好多年没见过言灵的诞生了。”他细细分辨了一下池冉的面容,好一会儿才说道,“原来你就是杀死万象那小子的修仙者,看样子很年轻,味道一定不错。” 映湖不清楚这里边的事儿,但池冉闻言却是暗自心惊。 当初他们把寄身撒远的那个恶鬼杀死时,可没见周围有什么遗留的敌人。 可这个恶鬼却认识她…… “别这么看我,想知道我们的秘密,等你被我吃掉以后,没准儿还能寻到真相。”这个恶鬼咯咯的笑着,手上略微一动,就见地上忽然钻出了一道道尖锐的刺,速度极快地追着池冉二人过去。 眼下,池冉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恶鬼的话。 对方的实力太强了,仅仅是这些土刺就打得她们猝不及防,而且不像一般土系灵根者所用的攻击,被恶鬼召唤出来的土刺又细又长,数量多,密密麻麻的朝二人扑来时,甚至分不清它们是否组成的是一张大网。 在这种情况下,用剑其实能抵挡的攻击更多。 池冉和映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们挥剑避退,之后默契的一跃而起,齐齐往屋檐上的恶鬼冲过去。 那个恶鬼面上很是平静,眨眼的功夫就变换到另一个地方。 池冉也随着他的变化而变换位置。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被戏耍了,那个恶鬼不是凭借快速移动躲避他们的攻击,而是从一开始,他就在不断的放影子吸引她们的注意力,真身被藏起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池冉就不动了,她用灵气凝聚成的防护层深深地围住自己和映湖,然后立在这儿最高的一个屋顶上,冷静的说道:“分身,破——” 下一秒,就听她们周围响起一道道连续的炸裂的声音,许多模样相同的“恶鬼”在短暂的现形以后又如同鞭炮般炸开花,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站在中央,口中猛地吐出鲜血,眼神凶恶的盯着池冉。 “很好,你成功惹怒我了……” 成仙36 在此之前,这个恶鬼都是像逗猫猫狗狗一般在戏耍池冉和映湖,看到她们两个为了逮住自己的分身而上蹿下跳的,很是愉悦。 却没想到,池冉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破他的小伎俩,在以往他杀过的人中,大部分直到死也无法碰到他一片衣角,更别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池冉与他的眸子对上视线,才惊觉这个恶鬼竟然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他的物种的特征,从外表上看,他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 如果今天她没把这个恶鬼逼出来呢?剑宗里还会死多少人? 思及此处,池冉不寒而栗。 她一丝松懈的情绪都不敢有,肩膀紧绷,整个身体往前微伸,犹如将开的弓,她的手上紧攥天池剑,一副进入紧急状态的应战模样。 那个恶鬼稍微站起身,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处,眼睛却半刻不离池冉的脸,他口中念念有词,瞬间密密麻麻的细长尖刺又冒了出来。铺天盖地的往池冉的方向射去。 池冉试图用剑挥开,却等那些尖刺逐渐靠近时才发现它们竟是连成一张几乎没有缝隙的大网,朝二人扑来。 映湖的剑上染出一片绿莹莹的灵气,周围的草木随着她的召唤而变得粗壮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和池冉层层卷卷的包裹在内,免去了被尖刺组成的大网盖住。 “小姐,那刺虽然是土元素制成,但我瞧着尖端颜色鲜艳,许是什么有毒的木元素覆盖在上面充当致命的攻击,而尖刺的数量又如此之多,稍有不慎,必定在劫难逃,我们虽然有这绿植构成的茧保护着,但只要我灵气耗尽,我们头上那张毒网势必就会落下……” 映湖语速飞快的说完自己的分析,眼中含泪,道:“我,还是太弱小了……” 如果她的能力是攻击力高的,那也不至于在刚刚的打斗中全由池冉一个人撑着,因此导致那个恶鬼只针对池冉,想必是十分清楚,只要池冉死了,她自己就会成为他的盘中餐。 “不,你很厉害,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已经被毒网笼罩住了。”池冉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而且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尖刺的杀人秘诀,对我也很有帮助。” “真的?”映湖抬眸,颤着声问。 明明她如今面容衰败不少,看上去就和池冉是母女似的,但眼中仍带有年少时那天真单纯的微光,显得她像是和池冉一样未曾长大过一样。 “真的。” 池冉抱了抱她,松开后站起身,抬头望着一圈圈包得丝毫缝隙都没有的绿植,缓缓闭上眼睛,用神识探了探外边的情况。 当看到那些尖刺没有刺入绿植,而是漂浮在半空蠢蠢欲动时,池冉汇聚灵力,冷声道:“毒,废——” 而后趁恶鬼没有反应过来,她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焦点在他的身上,似乎透过这种方式,她看见了对方的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心脏。 “雷劫下,恶鬼不入轮回——” 成仙37 池冉的言灵术终究是差了一分。 她无从得知对方的名字,这份力量就会随之减弱,而当对手比她还要强大时,言灵术的作用就会砍半。 当然,池冉也没想要一击除掉这个恶鬼,只是趁这个机会试探他的能力高度在哪里而已。 现在唯一能证明的就是她的能力可以去掉尖刺附带的毒性,这对于她和映湖来讲就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修仙者怕雷劫,恶鬼自然也是怕的,池冉虽然不能招来渡劫那样强劲的雷电,但小范围的雷阵还是可以的。 那个恶鬼显然对此烦不胜烦,他狼狈的躲开一道又一道的电击,直到雷阵散去,他抬手抹开脸上因为躲避而沾上的灰土,冷漠的盯着如茧般的木元素保护层,冷笑道:“你们以为能在里边躲一辈子吗?” 池冉暗叫不好,连忙拉住映湖的手往后一跳:“撤!” 映湖心有灵犀的解开绿植的保护,散开的藤蔓给了两个人很大的空间向身后的空地飞奔而去。 在逃跑期间,池冉不断的用言灵术给恶鬼下雷圈,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但对方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见就要追上二人了,池冉一咬牙,推开了映湖,冷静的和她说道:“你现在赶紧回到零非他们那边,找到支援后再赶回来,这里有我拖住他便是。” 单凭她们两个人现在的实力,是根本不能够撼动这个恶鬼的。 这时池冉多少也清楚了对方的地位。 这准是那个令人闻声色变的鬼王了。 映湖不断的摇头,显然就是不肯离开,但池冉的话里包含的强制性又使她不受控制的挪动脚步。 与自己的身体对抗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映湖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却也改变不了自己在向外逃跑的事实。 她甚至回不了头,去看看身后的战况如何。 鬼王不肯放过映湖这条漏网之鱼,但他的毒刺一次又一次的被池冉废掉,次数一多,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追赶映湖的心,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大麻烦。 而池冉正是因为背水一战,脑中神经死死紧绷住,也借由此发挥更加强大的力量,眨眼的功夫,她言灵的力量迸发出来,竟引来了一片比此前的雷阵更加庞大的架势来,刹那间天空乌云密布,骇人的雷电伴随在云雾周围,滋滋作响。 这时的鬼王还未意识到雷电的不同之处,轻哼一声,道:“雕虫小技——” 但池冉却是在此刻有了片刻走神,她抬头望着天空,直觉这场雷劫来得不对。 果然,第一道雷落下,却不是劈向鬼王,而是她自己。 池冉明白,这是她一直所不理解的为什么别人的突破总会伴随雷劫,而她一帆风顺的原因。 恐怕,是天道容不下她,为此特意在她面临最艰难的突破点时,给她以最惨烈的结局作为收尾,为的就是告诉她,夜灵者逆天而行,从不是什么好下场。 池冉因为有所防备,雷电降临时她便迅速躲开了,只被烧着了一片衣角。 很快,第二道雷即将落下。 池冉眸子一转,心中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凝聚而成。 成仙38 池冉将本要劈向她的天雷用作对付鬼王的武器。 靠近鬼王本就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没准雷劫还未劈下来,她就已经因为近身而被恶鬼除掉。 鬼王作为恶鬼中最高智商与能力的存在,他一眼就明白了池冉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池冉却在跑动中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美人如画,只听她的声音由远及近,轻飘飘的回应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鬼王恼怒,黑着脸又甩出密密麻麻的毒刺,他清楚池冉能够化解尖刺中的毒素,所以这么做也只是想拖慢她的脚步罢了。 反正天上那个雷劫可不是冲着他来的。 只要池冉被击伤了,他再下手吃掉她可就简单多了。 但令他没料到的是,池冉这次的言灵术竟提升了。 池冉:“散——” 她仅说了一个字,挡在她面前的所有攻击眨眼间便烟消云散了。 鬼王一愣,瞪着眼睛看她:“你……” 但话未说完,池冉已经趁着他发呆的片刻功夫,顷刻间便来到他的身边,二人衣袖相触不过短暂的一秒,他便听见这个清冷昳丽的女人在他的耳边轻笑一声:“你输了。” 天雷滚滚,不给任何人以反映的机会,就在池冉的身形闪开的同时,错落的天雷直接劈到鬼王身上,烧焦了他的皮肤。 痛苦难耐的吼叫声应声响起,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发怒时的咆哮,浓浓的不甘与恶意从中散发,直逼向池冉。 池冉在见到对方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时,躲闪间不慎被划开衣袍,一道口子很快就渗出甘甜的血液,染红了层层布料透了出来。 鲜血的味道让鬼王在愤怒的同时多出了丝丝缕缕的兴奋,此时的他不再维持人类的面孔,而是露出了恶鬼独有的尖利的牙齿,瞳孔也转变成另一个叫人看了便寒意顿生的冷白色竖瞳。 “血……好甜的血……” 他似有若无的喃喃着,看向池冉的眼睛里充满贪婪。 像是对于食物的渴求,鬼王的攻击不再是小打小闹,他释放出自己的全部实力,黑压压一团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气体如同阴冷的毒蛇,咬紧池冉不放,且越聚越大,宛若一个黑洞般深不见底,能将人吞噬得骨头不剩。 距离第三道天雷落下还有一些时间,在这中间的间隔里,池冉因为失血过多,每每和黑气只相差不到半米的距离,危险擦肩而过,惊险万分。 她开始有些体力不支,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池冉捂住自己的伤口,恍惚间被地上一颗小石头绊倒,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狠狠摩擦而过,衣裳上沾满灰黑色的尘土,膝盖处涌起的疼痛在这一瞬间令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僵硬半秒,也由此,她错过了最佳逃跑的机会。 仿佛血盆大口的黑洞在此时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正张牙舞爪的朝她袭来。 耳边是轰动的电闪雷鸣,眼前是恶鬼全力的追击,池冉就是再能硬抗,在此刻也没有了任何退路可走。 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她可能要折损于此了。 天雷搭载凡人之躯上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池冉毫无抵抗能力的吃下这一攻击,失神的昂起下颚,瞳孔的光芒逐渐转变得灰暗,呼吸也一点一点的随之意识的恍然而变慢变轻,稍微有所起伏的天鹅颈在眼下就成了邀请恶鬼食用的最佳诱饵,尽管知道靠近池冉等于有被天雷击中的风险,但鬼王那双竖瞳中的贪婪仍旧未减半分,他身形一闪,竟是从那黑雾中钻出来,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拢在池冉最脆弱的脖颈上,锋利的指甲划破她的肌肤,任由血液流淌过他的手背,力道逐渐收紧。 “乖,被我吃掉,可是一件好事。”鬼王咯咯的笑出声,“若你运气好些,你很快就能知道我们的秘密了……” 池冉无力的颤着手扣住他的手腕,想将对方的手扯下来,可对方却纹丝未动,死亡似乎已成定局。 然而就算如此,濒临思维涣散的池冉也没有停下固执而无用的动作。 直到耳边骤然响起了映湖的声音,令池冉似回光返照般眸子恢复了一丝清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牢牢攥紧她心脏的不安。 只见站在不远处的映湖举剑将浓郁的木元素凝聚在上边,然而剑气却是向着她自己,光芒把她层层笼罩。 “小姐,我来晚了。”映湖的双眸含着泪水,她声音很轻,却清晰的落入池冉的耳朵里,“枯树逢春,木灵复苏,吾在此愿凭血肉之躯为介,以命换命——” “不要……” 池冉口中呜咽,发出绝望的悲鸣,但她的声音终究太过于细碎了,随风飘散而去。 温柔似水的光芒将池冉包围,她能感受到自己在这样的光芒笼罩下一点一点的恢复生机,散失的灵力如同泉涌一般又重新填补回来,四肢就像抽出的新芽一般长了出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的肌肤如雪,清透白嫩,身上的衣服虽被磨损破旧,但此时却片尘不染,干净中还飘出一股淡淡的木香。 池冉的身体变得轻盈,轻飘飘的浮在半空。 她再次掌控了自己。 无数天雷落向她所在的方向,却无法伤她分毫,总会在接近她一尺的范围时被无情弹开,就此化散。 而映湖的身影却在随之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得透明,天雷每下一道,她的身形就会摇晃一次,五官皱成一团,手捂住心脏的位置不断喘气。 可即便如此,她的嘴角始终是上扬的,看向池冉的目光里带有万千眷恋。 池冉深吸一口气,在她面前的依旧是那个巨大的黑洞,以及只探出半个身子的鬼王,对方脸上的震惊尚未褪去,手指触碰到池冉身外的光芒时被灼烧了一下,疼痛令他惨叫着收回手,想要趁机逃跑。 池冉伸手刺穿他的胸膛,掌心一把握住他跳动的心脏,残忍捏碎。 她的眉眼未曾有丝毫波动,看着恶鬼的目光寒冷凛冽。 “你不配活着。” 成仙39 无数恶鬼与人类鲜血所孕育出的鬼王,从不相信自己会被如此轻易的结束掉生命。 “你……根本就不是修仙者……”鬼王的眼中充满恐惧和绝望,冷白色的瞳孔开始涣散无光,声音细弱浮尘,似乎被风稍微一吹就会破碎。 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 鬼王虽死,雷劫却未停。 池冉收回手,视体内不断吸入的灵气为无物,神情淡漠,周身充斥着冷血无情的气场,叫人心惊胆战,不敢与她对上视线。 天道像是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了,降下的天雷力劲越发的大。 然而每一道明紫色的气流在即将击中池冉之际,却会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柔化解,化作丝丝缕缕的白光,再次融汇到池冉身体里。 笔直站在雷阵下的清冷女人,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灵气收纳炉鼎一样,所有的攻击都化作了助长她提升的工具。 —— 路零非的小腿被一记石子打中,石子穿过他的皮肉,勾走一片血肉模糊的组织,血液顺着他的腿部流下,染红了衣裳与鞋子。 但路零非除了眉头微皱,再无其他异样。 其实他本可以躲开这个小暗器,但天上雷云滚滚,令他有些分心,一时不察,才导致有了这处伤口。 眼前是一个身形比野熊还要狂壮的铁人,脸庞方正,此时的他肌肤泛上一层惨败的灰黑色,眼睛化为金色的竖瞳,神情冷酷,身上杀气极重。 突然,他就像感受到什么,嘴里吐出一口浊气。 “废物……” 路零非离他近,听见了他的这道声音,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 难道恶鬼之间存在什么特殊的关联吗? 路零非不敢细想,眼前的敌人有些超乎他们的想象,他逼迫自己专心对付这个恶鬼,以尽快结束这场恶战。 长时间的打斗虽然逼出了这只恶鬼的原形,但显然,剑宗修为较高的几个修仙者的体力也逐渐流失掉了。 他们只听说过鬼王的存在,却从未想过他们有朝一日会面对如此可怕的家伙。 西峰峰主修为不高,这些年他过得安逸,早已忘却与恶鬼战斗是多么的可怕,这时心中萌生出些许退意,小眼睛骨碌碌一转,趁着路零非和鬼王纠缠之际,赶忙往人群后边躲去。 却不想,一脚踩到阵法的边缘,给了敏锐的鬼王一个机会。 只见钢铁般刀剑不入的鬼王一下子就放弃了与路零非纠缠,转眼间就来到了西峰峰主的身边,一手提起他就像捻起一只蚂蚁似的,然后不顾食物的尖叫声,把他往自己的嘴巴送进去。 “嘎吱——嘎吱——” 肉与骨被咀嚼的声音刺痛人们的耳膜,只剩下半边身子的西峰峰主垂着脑袋,双目无神的望着地面,惨死的模样深深地印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弟子见到这一幕时或是叫喊,或是晕过去,或是四处逃跑,场面一时间变得极其混乱,即将失序。 路零非心里清楚,他们没能力再拖下去了。 事到如今,只能背水一战了。 成仙40 路零非的腿伤导致他不能灵活的与恶鬼对战。 他拥有天眼,却无法穿透对方坚硬的外壳去击中他的弱点。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封印一事。 打不过的恶鬼,只能封印。 若要封印,则需要血祭。 路零非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深爱大义的人,他更想要是顺利活下来,永远守护在池冉身侧。 可是不这么做,待恶鬼变得愈发强大之时,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还会存在吗? 路零非不敢想象。 此时的他用传音秘术与剩下的几个宗师商量对策,询问他们的意见。 “就算我们以肉身血祭来开启阵法,我们的能力也不能压制鬼王多久……”年长的南峰峰主轻轻叹息,绝望的语气通过传音蔓延到所有人的心里,“我们……赢不了的……天下必乱啊……” 这句话将在场众人的心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是的,剑宗本身就是中原地区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了,这回谁都没想到鬼王会潜伏在剑宗门内,甚至不等剑宗的人往外报送消息,几个顶梁柱就快要死在鬼王的手下了。 一旦他们这道防线被破,无数实力较差的弟子只能成为恶鬼们圈养的食物,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最可怕的是,迄今为止,剑宗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恶鬼究竟是如何解除入门的障眼阵法,从而混进剑宗内部。 接下来就没有人再提血祭的事情了。 这只恶鬼又生吞下一个堂主的身体,舌头扫过嘴角边残留的血液,享受的眯了眯眼。 修仙者对他们来说可是大补的食物。 但没等他的手伸向另一人,就见天空中的乌云忽然撤开了,展露一片万里晴空。 恶鬼厌恶阳光,但并不是不能在光下行动。 鬼王不适的冷哼一声,脸上愉悦的神情消失个一干二净,他用自己如铜墙铁壁般的躯体直直冲路零非过来。 他很清楚只要路零非一死,剑宗就再也没有主心骨了。 几个来回间,路零非愈来愈感受不到自己小腿的知觉了,紧接着,在剑招的一个漏洞出现时,眼前的鬼王牢牢的抓住这一点,带着尖利棱角的小石子就往他的腹部袭来。 这时候的路零非已经很难去挡住这个攻击了。 然而,意料之中的重伤没有到来。 眼前有人替他接下了这一招,并原封不动的把小石子往鬼王的方向投掷。 “师姐……”路零非一颗悬挂的心终于在此刻放了下来,他轻咳一声吐出体内浊气,又道,“小心些,他是鬼王,还吃了许多修仙者,眼下怕是实力大涨,很难对付。” 闻言,池冉便明白对方是看见自己的修为突破了。 她没有去管那个鬼王怨毒的目光,而是回头看了路零非一眼,轻轻地握住他的左手,朱唇微启:“重塑——” 下一秒,路零非便察觉自己体内流失的灵力全都回来了,甚至小腿上破洞的地方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生长血肉,直到恢复到以前健康时的状态。 成仙41 路零非一直以来都有预感,池冉的言灵之术可能是震惊世人的最强杀器。 这是一种令人畏惧的能力。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一个能用言语就能够把控自己的人,谁知道对方这一秒帮了你,下一刻会不会就因为与你意见不和或看不顺眼而除掉你。 在池冉的话说出口不久,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路零非的伤口又恢复如初。 在真正意识到池冉究竟做了什么以后,刹那间众人各怀鬼胎,甚至有些藏不住心思的,已经将手中的剑锋转向了池冉。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似乎在他们眼里看来,池冉的威胁要远比鬼王大得多,即便眼下能与鬼王平分秋色的只有她一人,他们也压抑不住想要先灭掉她的心。 路零非感受到周身气氛的变化,他背对着池冉,紧贴她的后背,维护姿态明确,也用这样的举动告诉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一旁的鬼王野兽般的金色瞳孔倒映着渺小人类的身影,片刻之后,他似乎明白了剑宗的人陷入什么新问题之中,不禁放肆的哈哈大笑:“真好玩,难怪同类总说,人心才是这世间最肮脏的东西。” 被他嘲讽的剑宗众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无人在这时候收手。 池冉见鬼王又要有所动作,清冷的眸中一凛,手中握住的天池剑也随着主人心情的变化而颤着剑身,似乎在为主人加油呐喊,同时极其期待自己再次一展雄风的情景出现。 原本的池冉是已经做好了独自应对鬼王和身后心思各异的同门了。 却没想到,当鬼王看戏似的再次投掷剜肉石子时,却有一道身影在她动手前抵过。 “大敌当前,剑宗一脉理应团结对外,池师侄身怀大义,不应被同门以剑相指。”南峰峰主拉下脸,说话声音沉重有力,虽未特意把这话指向谁的名字,但光是如此提点就已经让一些人羞愧得脸都红了。 池冉抿了抿唇,道:“多谢师叔。” 她没想过,除了路零非,还会有人替她说话。 南峰峰主是眼下所有幸存的宗师里威望最高的,他虽不是在场实力最强的人,但他所说的话具有极强的凝聚力,短短时间就将涣散的人心招了回来。 鬼王有些恼怒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不停地将那些烦人的石子丢出来,然后借着这样的密密麻麻的石子做掩护,快速闪身到这些修仙者面前,趁他们措手不及之时一口咬断他们的喉咙。 借此他体内的能量愈发充足,丝毫没有因打持久战而落入下风。 池冉无法分神在其他人身上,只能用言灵术一遍遍的攻击鬼王身外那层硬如铠甲的防御,而天池剑也随她的意志不断阻挡鬼王前进的脚步。 路零非手中的剑则一直在寻找机会攻击鬼王的弱点。 那是鬼王的脖颈处最明亮的大动脉在发出亮光。 可是这里也是对方身上最坚硬的一处。 路零非孜孜不倦的攻击甚至在鬼王的动脉处没留下一丝划痕。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放弃。 池冉忽然想起了上一个死在自己手里的鬼王。 他怕雷。 “零非,无需用剑攻击他,只要运用雷元素即可。” 池冉的声音很轻,但在她身后的路零非还是听见了。 他微微颔首,收起自己的武器,转而用细细的雷闪射向鬼王。 这个效果很明显。 没有被剑体吸收的雷元素拥有的是最纯粹的力量,一下子就在鬼王的身体上留下一个小坑。 “这怎么可能?!”鬼王惊呼。 伤口不大,但极其刺痛,显然不是正常的雷元素。 这是只有池冉和路零非才知道的秘密。 路零非的体内不仅仅蕴含着他自己的灵根,还有渡劫时吸收的天雷。 见势不妙的恶鬼也懂得什么叫做来日方长,他表面上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攻击,实则却在不动声色的在往后撤退。 池冉看出他的意图。 “你逃不掉的——” 这是个魔咒,在鬼王企图离开大院的时候就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了。 他目露凶光:“这是你们逼我的!” 说完,就见这个庞大的巨人又再次冲了过来。 许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的能力增强许多,但即便如此,言灵之术最终还是将他的外壳击碎,留下遍体鳞伤的他。 鬼王吐出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他的瞳孔颜色变灰了些,也无法再支撑自己站立的姿势,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在地上,垂下头颅,咳嗽声沉重发闷。 就差最后一击了。 路零非没有多想,手中的剑直直划过对方的大动脉,血液就像炸开的烟花似的洒满青灰石板,受不住疼痛的鬼王昂着脑袋不断的喘息,可却于事无补,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胸膛再也没有一丝起伏。 艰巨的持久战终于赢了。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路零非这种情绪波动不大的人都不禁露出了些许笑容,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抱住那个同样疲惫的人儿,却忽然看见,从鬼王身上泄流出来的灵气,正丝丝缕缕的汇聚成一条银河,飘进池冉的身体里。 “……师姐?”路零非一阵心慌,他猛地双手扣住池冉的肩膀,沙哑着声音叫唤她,“池冉!” 在路零非看不见的地方,众人的表情全然无一丝喜悦,皆是被更深层的恐惧取代了。 池冉的手轻轻抚上路零非的脸颊,轻声一笑:“零非,我很庆幸,我最终能够保护好你。” 她的手指微微一动,贴在路零非的唇瓣上。 “听我说。”她道,“我这条命是映湖换回来的,我不愿意最后会因为内战而死在同门手里,但我也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就像现在这样,你也看见了,不是吗?” 她是天生的灵气吸收鼎炉,灵气在她的身体里转换为灵力,专为她的言灵之术服务。 这个体质有好有坏,但在言灵术不断成长的现在,过多的灵气只会助长她的欲望,叫人忍不住会将喜怒哀乐全都寄托在言灵上。 这是一种捧杀。 所以她不能将错就错,任由自己成为堕落的奴隶。 “你想我怎么做?”路零非的声音里满是痛苦。 池冉望着他那双无助的灰色眸子,说出了于他而言最残忍至极的话—— “封印我。” 成仙42 路零非最后答应了池冉这种看似毫无道理的请求。 池冉是自愿接受封印的,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多么费力。 她被困在路零非之前修炼的那个地方,不见天日。 但池冉的心却难得的平静。 她不接触外界,所以自然也无从得知,如今的人间已变成炼狱,四处都有恶鬼烧杀抢掠,吃人肉喝人血。 每个白天是人们难得喘息的时间,恶鬼虽不怕光却厌恶光,极少有顶着太阳出来的。 而到了夜晚,恶鬼们就陷入狂欢,无处不在。 原本喜滋滋看着路零非封印池冉的剑宗等人,却在下山后发现他们错的离谱。 剑宗上出现的两个鬼王不是特例,除了这片地方,大陆上的任何一处都有强大的鬼王出没的痕迹,短短几日,就有数十个门派被恶鬼灭门,无数灵丹妙药、法器灵地,全都被恶鬼牢牢占据。 剑宗一门的胜利无疑是辉煌的,这件事传播甚远,许多门派皆是传信到剑宗来求取援助。 这原是剑宗众人所骄傲的,也是他们下山的理由。 但当人问起他们是怎么获胜时,这群自视清高的峰主和堂主却又支支吾吾讲不出来了。 说实话,直至今日,他们都在为当初直面鬼王而感到恐惧害怕。 路零非却和他们不同,他对此要有心理准备。 一路上他见到太多能力较强的恶鬼了,在这样的概率下,鬼王的数量突然增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天是正道门派组织的所谓“联盟”的第一次会面,各大高手齐聚中原,为的就是讨论如何御敌。 路零非因为实力较强,被剑宗等人推到领头羊的位置,和南峰峰主并排坐在首位。 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个气场十足的男人,他看上去有些岁数了,约摸接近知命之年。 当他走进大堂起,屋内就无人再敢窃窃私语。 极具威严。 路零非透过天眼,从他身上看见了炽热灼人的炎红色,那是很强烈纯净的火元素。 “池城主请坐!” 引路的中原门派元老连忙请他往高位落座,恰好就在路零非的左手边。 男人微微颔首,路过路零非的时候面色忽然松动。 “你们可是剑宗的人?” 路零非抬眸安静的望向他:“是。” “可认识一个名为池冉的弟子?” 路零非的眉头紧蹙,抿了抿唇,道:“认识。” 南峰峰主在一旁听见二人的对话,顿时一惊。 他联想到池冉的姓氏,朝面前的男人作揖后,试探着补充道:“在我旁边的这位是前北峰峰主撒远的徒弟,与您口中所问之人乃是师姐弟。” “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池跃欣喜的坐到路零非身侧,笑着问道,“池冉是我女儿,一百年多年前她要闭关修炼前还曾给我回过信,说是让家里人不要担心……现在她怎样了?修炼结束了吗?怎么这次没跟你们过来?还有,这么大的事大发生,撒远不可能不来啊。” 池跃念念叨叨的,却没发现他每问一个问题,在路零非身后坐着的那些剑宗的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直到池跃自己察觉到不对,嘴角缓缓的垂了下来。 成仙43 “小冉……出什么事情了吗?” 随之池跃问出这沉重的一句后,路零非缓缓垂下眼帘,轻叹一声,道:“师姐被封印在剑宗了。” 池跃心头一惊,猛地站了起来:“为什么?!” 他的架势像是要动手了,吓得剑宗除路零非的一众人连忙跟着起身,七嘴八舌的劝着他不要动怒,甚至将什么“大敌当前不要内讧”这样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都讲出口了,令池跃心头怒火更盛。 南峰峰主心中暗暗叫糟,顾不及训斥说这话的人,赶紧解释道:“池城主!令千金是自愿被封印的!她……她是言灵!” 池跃神色一僵,而后骤然像被人抽干气力,刹那间面容看着老了十岁。 “她……没事就好。”池跃颤抖着唇,疲惫的重新坐回原位,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极其沉默。 任凭中原主心骨门派的掌门在大堂中如何唾沫横飞的鼓舞人们的信心,池跃和路零非的表现都极其冷漠,就像完全没在听。 直到散了场,路零非才叫住了池跃。 “小冉的师弟是吧?听闻剑宗此前遭到恶鬼袭击,小冉她……没受伤吧?” “未曾,反而因斩杀鬼王而实力大增。”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池跃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话音就此而止,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晚辈还有一事相告。” 池跃回过神,问:“何事?” “师父他已仙逝多年,幸得池城主还挂念,师父他若是知道,想必一定很高兴。” “竟是……不在人世了吗?”池跃有些出神,眼中悲伤愈浓。 二人相对无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池跃才又听路零非说道。 “池城主,晚辈在剑宗时多得师姐照拂才得以有今日,这份情,晚辈一定会等到师姐重回凡世再还。”路零非眸光坚定,说完便朝池跃拱手一拜,然后转身下山去。 独留池跃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轻轻露出一笑,抬头望向碧蓝天空时神色温柔。 “翎儿,你听见了吗?除了我们,小冉也有人照顾了……” —— 与恶鬼的战斗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人间生灵涂炭,而人最初反抗的那段时间又逢雨季,无论白天黑夜,天空都灰沉一片,叫处于乱世之中的人们愈发绝望。 这场战役持续多年,无数修仙者和普通人死于恶鬼口中,但也有强者从中脱颖而出,借用这一场持久战提升了自己,这其中就有路零非。 在池跃不幸牺牲后,他就是继任他位置、成为新一任领头反抗的人,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在十年后成功的将恶鬼赶回他们的老家。 而鬼王则清除了好一大半,尸骨无存,剩下的则被人封印起来,再也掀不起任何浪花。 当阳光重新洒在这片被血液浸湿的锈红色土地上时,人们喜极而泣,互相拥抱,大声的呐喊着,宣泄他们这么多年以来的压抑情绪。 路零非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 他没有参加人们狂欢的庆功宴,而是一个人默默的离开,独自前往那座荒废许久的钟北山去。 他的一切迫不及待都只为见一个人。 成仙44 路零非来到那个熟悉的洞门口,微微抬手,却又似近乡情怯般不敢轻举妄动。 好几次,都要放弃见那个人了。 当初自己亲手将她封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时的那种心痛,时至今日还盘旋在他的心头上,久久不散。 她会恨自己吗? 即便是她提出的要求,可后来的他却没有坚持护住她,才让她受了十年的苦。 如果现在见她,告知她如今人间被血洗一番,她已没有任何亲人在世了,她会不会很难过? 那么孤独的人,为什么还要受这种苦楚? 路零非站在原地,思绪混杂错乱。 若是此时有他人在场,定当认不出这个人是那位坚决果断、冷酷无情的杀神。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路零非终于定下决心,抬手拂去他下的这道禁制。 只一动,他就感受到了这道禁制的完整——里边的人从未想过要强行闯开。 走进昏暗的过道后,入目的是熟悉的一片小空地,在那中间,一道石床上正有人盘坐在上面,丝丝缕缕的灵气蔓延在她的周身,衬得她越发不似人间凡人。 路零非一惊,越是走近,越是感受到对方身上浓郁的灵气。 以及无法窥探的境界。 “师姐……” 这声轻唤仿佛惊醒了眼前的人。 只见她黑如鸦羽的睫毛微颤,眼帘缓缓卷起,露出那双清冷沉着的黑眸。 而那双眼睛,这时的视线正好落在了路零非身上,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也终于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令她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零非,好久不见。” 仅是听对方轻唤自己的名字,路零非的心脏就像被人紧紧剜住一般,他脚步迟疑的迈出半步,却不敢再上前,害怕那声寒暄只是自己的幻想,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他压着声:“好久不见。” “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样。”池冉微微笑道,“长大不少。” “哪有……这些年我的修为在不断提升,外貌应该不会有变化才是。”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脸庞,疑惑的轻问:“哪里变了?” “气韵,神态。”池冉道,“是岁月和当上上位者后产生的。” 这本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但路零非听了,脸色却蓦地煞白,他一向不会在池冉面前藏起心思,自然这个变化也就清晰的落入池冉的眼中。 虽然池冉的嘴角还在笑着,但眼中的笑意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就算是猜,也不能这么准确的说出你是这几年征战的领导者这么准确的信息。” “明明是被关在石洞里出不去,和外界毫无沟通。” 池冉的语气很平淡,淡到似乎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令路零非莫名心里惊慌。 他顾不及思索,顺应自己的内心,猛地就是上前几步,将人紧紧揽在怀中。 “我不在乎。”路零非的唇轻贴着她的耳鬓,下颚搭在她的肩窝上,胸膛深深地一起一伏,平复下内心的波澜,郑重的说道,“你如果愿意信我,我便会安静的听,若是不信,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怀中人久久不语。 许久之后,她的手环住了他,手指揪住他的外衣,声音沙哑,像是在拼命抑制什么痛苦一般。 “路零非,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一句话叫路零非心疼不已。 他轻轻地用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昂起脑袋看向自己。 虽眼不能视物,但路零非就是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正深切的与对方的眼睛对望,彼此眼中都是眼前人。 “你是我心尖上的人。” “永远都不会变。” 池冉微微睁大眸子,感受到从他掌心传来的不断攀升的热度,以及那微不可见的颤抖。 路零非从未如此大胆的表示过自己的爱意,许是那点儿害羞作祟,他一向崇尚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令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池冉是那么灵透的人,他的小心思定是一早就会被她看穿了。 可即便如此,猜到的始终没有亲耳听见的来得真实。 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气氛旖旎之际,池冉咬了咬唇,红着耳根将路零非推远了些,偏过头喃喃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感受到熟悉的那人又回来了,路零非终是放下心,又厚着脸皮贴上去,右手缠绕过她散落的青丝,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是我一直以来欠你的话。” 池冉听着他有力稍快的心跳声,无声的咧开嘴角,闭上那双含笑的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任由路零非抱着她,乖巧的不像话。 渐渐地,池冉便感到对方稍稍松了抱住她的力气。 正当她不解的抬眸去看他时,就见对方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唇瓣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住,轻轻辗转,随着齿贝被敲开,丝丝缕缕的清甜在口中交缠,而后竟是愈演愈烈,叫人无法自拔。 待那人稍微与她拉开距离,耳边只剩彼此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池冉反应过来,忍不住将手轻盖在对方脸上,然后自己像是被戳中笑点一样不停发笑,眼睛弯弯的如同夜空挂着的皎洁月牙。 路零非虽看不见她,却知道她现在正笑话自己。 不禁面上飘起绯红,赌气般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下来,紧紧牵在自己手里。 但就算如此好像也没能解气,便身子往前一倾,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 “疼。”池冉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和他说话,面上却依旧笑得开心,“这么凶做什么?” “这是惩罚。”路零非故意板起脸说话。 任谁第一次付出行动却换来爱人这种反应,都会有点儿委屈。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急躁。 池冉话没说完,又被路零非尽数含住了。 然后就再也开不了口。 好一阵之后,她才隐隐约约听见对方在嘀咕什么。 “毕竟等了一百多年了……” 成仙45 二人依偎着,享受这一阵短暂的宁静。 待池冉平定下心绪,她主动离开了路零非的怀抱,抬眸望着他,指尖不禁攀上他俊逸的脸庞,划过愈发明毅的轮廓。 “我在洞里沉睡了九年,在梦里,我无数次见过你的模样,就像是陪伴着你十年,一起守在你身旁似的。”池冉微微勾起嘴角,眸中却不见半点儿笑意,“当我醒来后我才发现,我那个梦境也太奇怪了,为什么每一次见到的都是你冷酷无情的向我提剑而来,被你穿刺过心脏的感觉,仿佛还能透过梦境传到我的身上。” 路零非呼吸一滞,心中有一个可怕恐怖的想法在渐渐汇聚而成,叫他不敢去细思。 他颤抖着握住池冉的手,薄唇微张,却始终讲不出自己那句成形的疑问。 池冉对他何其了解,明白他是懂了,此时的她心里既感到释怀,又感到难过。 释怀是因为自从苏醒后一直压在她身上的重担这一刻终于能放下了,难过是因为看着路零非眼下的模样,私心不愿意看他和自己一样承担这个结果。 池冉笑道:“零非,或许你已经猜到了,那些恶鬼的记忆,现在充斥在我的脑海里,多得快让我忘记我原本是谁了。” 她顿了顿,道:“有时候我也不想刻意去回忆这些事情,但每当有高级恶鬼与鬼王死亡,他们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不管我接不接受。” 难怪,当初那个鬼王说她如果能变成恶鬼,她就会明白很多事情。 智力较高的恶鬼的记忆是相互传承的,信息共享。 池冉的理智上很清楚,自己是个人,是个剑修,是正道门派出身的弟子,但有时候那些满得快溢出来的血腥片段又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还是个完整的人吗? 路零非见她的脸上浮现出茫然与无措,再次紧紧的拥抱住她,唇瓣贴在她的耳边坚定又沉重的说道:“池冉,你是人,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你应该信我,在我眼里,你依旧是那个散发强烈白光的你,是我一直追随的那抹光明。” 池冉一愣,倒是没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 她抬手将掌心轻柔的搭在他的后背上,放下了心里最后那一丝戒备,温顺的靠在他的怀里:“那你可要看住我,让我永远都保持在你眼中的模样。” 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却给了路零非无比沉重的压力。 可他却又是那么坚定,他的怀抱宽厚而有力:“我会的。” —— 在各大门派以及幸存下来的普通人们正在重新建设家园的时候,在钟北山的山脚下多了一户普通又特别的人家。 说是普通,是因为他们夫妻二人与寻常凡人无异,小两口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但说特别,那就是男主人眼不能视,女主人口不能言,但他们的容貌却皆是上称,叫人看了都会不禁以为是仙人下凡。 起初,农户们不敢靠近,只敢在背后偷偷观望与议论,直至后来,他们被女主人的厨艺吸引了,寻着饭菜的香味来到他们家门前,被热情好客的小夫妻请入门吃饭后,他们才渐渐的和二人熟了起来。 于是这对小夫妻就这样十分和谐的融入到这个小村子里。 但其实说放就放的潇洒并不是表面说说那么简单而已。 放下剑的池冉起初会不停的做噩梦,夜醒时分总是湿了中衣,眼睛空洞失神的看向窗沿边上淡淡的月光。 人们斩杀恶鬼时那冰冷麻木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令她时常会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应被人们除去的祸害。 路零非睡觉时一向浅眠,池冉的动静不小,她一醒他便跟着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而后将人揽入怀中,唇瓣在她的额头上柔柔一吻。 路零非从不会说别怕,有我在,但他会用行动,无声的向池冉表达这份心情。 每当看到池冉这副模样,他就无比后悔当初会答应她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封印了她的行动,他总会忍不住想象,池冉孤单一人的每个夜晚,是否会像现在这样梦中惊醒,而后独自舔舐自己的心灵伤口,将一切痛苦与挣扎都掩盖在时间里。 不过,池冉到底是个心智强大的人,否则她不可能一个人在噩梦的折磨下独自坚持了十年,如今她又有了路零非在旁,走出阴影的速度就更快了。 于是村民们渐渐发现,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身上那种清冷的气息越来越远了,她的笑容愈发灿烂亲切,一看就是只有在幸福氛围包围下才能养出的心态。 她过得很好。 在乡间生活的日子过得很快,虽然每一天都过着差不多的生活,但有了质朴纯洁的村民们围绕在旁,大家伙一起干活唠嗑,氛围轻松又欢乐。 “路家媳妇儿,这是今天我家阿旺刚从地里拔的萝卜,又大又鲜,你拿几个回去吃。”农妇指了指自己院子角落的一个大篓筐,里面装满的是裹着泥土的脏兮兮的白萝卜。 池冉顺着她的手指指向看过去,而后朝她笑了笑,也不客气,走过去就挑了两三个白萝卜拿在手里,朝农妇晃了晃。 农妇哈哈大笑,点头说道:“对对就这些,不再挑几个走吗?” 池冉摇摇头,含笑的眼睛里似乎在说“已经够了”。 然后她又回到了农妇身边坐下,听着她和围坐在这儿的其他女人一起闲谈。 这群人中有个孕妇,当他人问到她几月生的时候,女人神情温柔似水,掌心轻抚自己的肚子,道:“快了,产婆说大概就是这个月底了,最近我总感到他在踢我,动得厉害。” “行啊,这么活泼好动肯定是个男丁!” “我家男人不在乎生男生女,孩子能平安到世就好了。” “那也就是你家男人看得开,疼你呢!” 女人们调侃着她,言语间却都是善意。 这时,她们的话题忽然又转到了池冉身上。 “路家媳妇,你俩就没打算要个孩子吗?这都小半年啦,都没见你肚子有动静,我们可是等着喝你孩儿的满月酒呢。” 池冉被她们说得一愣,蓦地脸皮就飘上绯红,连忙摆摆手,想表示他们还没打算。 但农妇们却笑得开心,其中一人乐道:“你俩长得这么好看,生下来的娃娃定也是个漂亮的。” 池冉见她们如此奔放的讨论这事,薄脸皮就快挂不住了。 但她又忍不住想—— 她真的可以吗? 成仙46 池冉怀着异样的心绪回到自己的小草房里,因为一时没注意,差点儿还被自家大门的门槛给绊倒。 幸好路零非听到动静就走出来了,看到她身形不稳立马丢下书卷就飞奔过去,双手牢牢地托住了她的手臂,而后松了口气,道:“是碰上什么事了吗?” 池冉摇摇头,细声说道:“没……没有……” 她现在只能庆幸路零非双眼看不见,否则准定会笑话她此时满脸通红的模样。 因为她手上还拿着脏兮兮的白萝卜,刚刚那一倒手上的泥土就蹭到路零非胸前的青白色衣裳上了,留下一片片黑漆漆的痕迹。 池冉用指尖想抹去泥土,却把污渍的范围又扩大了些。 而路零非还不知所以,低头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 池冉原本是很着急的,但见到他这副神色顿时就乐了,笑道:“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什么,我去洗就好了。”路零非莞尔一笑,从她手中接过萝卜,带到灶台边放下,之后就他便走向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 池冉慢悠悠走到他的身边,就听他说:“洗手。” 她眨了眨眼,乖巧的听了夫君的话,把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净净。 之后她便去捡起路零非落到地上的书卷,甩了甩上面的尘土。 她将书合上,指腹拂过上面的《论语》二字。 “你最近在教那群孩子论语吗?” 池冉指的是最近老是跑到自己家来讨糖的小孩子们,但当她回过头,看见的却是路零非脱掉上衣,露出结实漂亮的膀子的画面。 池冉:“……” 手中的书再一次掉落到地上。 路零非闻声转过头看她,似乎是心有灵犀,他这会儿感受到了池冉的紧张,顿时就起了些许别的心思,竟是随意的把自己的衣裳甩在木桶里,然后朝着池冉步步逼近。 他进一步,池冉就后退一步,直到被逼近大门那儿,路零非啪嗒一下就把门给关上,将人抵在门板与自己之间,没有丝毫让她逃出的缝隙。 池冉的呼吸都放慢了:“做什么……” “你今天很不对劲。”路零非凑近她的唇,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尖,像是小羽毛在撩拨似的,“从入门开始,到刚才看见我脱了外衣,书都掉地上了。” “手滑而已……” 池冉躲闪着他的目光,双手扣住他一边胳膊就想绕出他的包围圈:“我要去做饭了。” 然而路零非却不肯就这样放她走,一把将人抱在怀中,低哑着声音问她:“是不是因为隔壁的刘婶和你说了要生个大胖小子的事儿?” 被戳中心事的池冉震惊的抬眼瞪向眼前的人,虽然她很快又垂眸将情绪全收起来,但熟悉她的路零非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他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池冉的颈窝之中,搂着她的腰,平缓而有力的说道:“冉冉,我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你不用羡慕他人,也不用怀疑自己,我们定能平安无虑的渡过这一生,像普通人家那样膝下儿孙环绕,老时一同长眠。” 这些,全都是池冉不敢想的。 她是言灵,以前疯老头就说过,她注定这一生坎坷曲折,颠沛流离。 为了家人不受牵连,她千里迢迢上山习剑,却也因此未能见到二老的最后一面,是为不孝。 师父撒远待她不薄,毫无藏私的教导她,却最后被她斩于剑下,是为不敬。 映湖与她情同姐妹,多年来相互扶持,可对方却因为要救她,平白牺牲了自己,而她无法挽回,是为不义。 如今,亲近之人只剩下了路零非。 池冉从不是个容易患得患失的人,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逐渐产生了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越是想要抓住什么,那些东西就越是从她指尖飞快流逝。 她和路零非的距离极近,近到她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胸膛和传递而来的有力跳动的心脏,都给予了她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池冉的手攀上路零非的后背,加深了这个拥抱。 她听见自己声音泛上颤抖,同时也多了一分坚定。 “……好,我信你。” —— 路零非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般稳住了池摇摇欲坠的心神。 也因此,二人的乡间生活过得更有滋有味了。 甚至到后来,路零非还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在这个小村庄里开办了一个私塾。 他能力强,也懂得把握分寸,对孩子们奖罚分明,因而在孩子们之间挺有威信的,连村里最调皮捣蛋的几个孩子王也服他,即便再怎么不情不愿依旧还是会来到私塾读书。 池冉则是褪去了自己满身的清冷气息,如同每个普通农家的妇人那般当起家里的贤内助。 不过,由于二人的寿命较之普通人的要长得多,为了避免被人察觉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容貌都未曾有变,路零非和池冉每过十年就不得不举家迁徙,换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下。 今年是他们的第三次搬家。 这个小镇在遥远的北方,气候严寒,人迹稀少。 然而在这个不大的地方里,所落户的人家皆是面色红润,看得出他们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入乡随俗,即便池冉不怕冷,却也给路零非和自己采购了几套厚实的棉衣,看着俊美的男人戴着毛茸茸的帽子还笑了许久。 路零非看不见她的笑脸,却听着她如铃般的笑声时也跟着扬起嘴角。 他伸手搂过女人盈盈一握的细腰,钻入她的衣物中,掌心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笑道:“要不要也帮他添点行头?” 池冉的笑声戛然而止,面上飘起绯红:“还早呢……” 路零非微微一笑,低头用唇瓣浅浅的触碰池冉的脸颊,轻哼一声。 这个孩子来得极巧,恰好是池冉终于一步迈过这么多年心里过不去的坎之后被郎中探出来的。 当时是二人前往北方寻找居所的路途中,池冉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差点儿从御剑飞行的途中掉下来。 这可吓坏了路零非,急忙带着她去找郎中。 毕竟对于修仙之人,身体本不该如此脆弱。 好在结果是喜人的。 这对老夫老妻最后也没放弃自己的原本的计划,继续一路向北,最后在这个满是人情味的小镇住下了。 成仙47 一晃眼十个月过去,池冉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胎儿的异动。 今日路零非受邻居之托一起上山去找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并不在家中。 出门前他还不放心池冉,特意请了邻居的媳妇过来照看她,同她说说话。 这会儿郑家媳妇正打了盆热水回来,就见池冉眸光深远的望向窗外。 她哂笑着走到池冉旁边坐下,道:“别担心,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进山里了,对后山熟悉得很,会平安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池冉垂眸巧笑倩兮,目光柔和的看向自己隆起的肚皮,但随后她忽的细眉一拧,面上竟露出了痛苦之色。 郑家媳妇侧头一看,床单上逐渐晕出的血色刺红了她的眼睛,刹那间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赶忙扶着池冉躺下:“这是快生了!我这就去喊稳婆过来!” “……有劳。” 池冉靠在床头,艰难的回应着郑家媳妇的话。 待人走后,池冉的呼吸越发急促,似乎有什么东西快控制不住的想从她体内奔射而出。 甚至……想摧毁她腹中胎儿…… 这个发现让池冉感到异常不安。 不仅如此,当稳婆跟随郑家媳妇走进屋内时,屋外天气骤然变脸,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了整片天空,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叫人见了着实心惊胆战。 而此刻,远在山腰处的路零非猛地抬头望向天空,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顺着他的目光,随行的村民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嘟嘟囔囔的和路零非说:“好好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呢,你说是不,路小弟……人呢?!” 只见雪地上仅剩他一人的身影。 路零非不见了。 —— 疼痛侵蚀了池冉的大脑,令她的身体越发僵硬麻木。 此时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灵气在疯狂涌动。 这是池冉第一次面对灵力暴动。 恍然间她记起当初疯癫老儿对她说过的话,只因她习了剑修之术,体内的灵力才能抑制多年。 可如今,她却因为习惯了当“凡人”的生活,竟妄想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 对于天道来说,她产下的血脉将灵气过剩,有违三界常理,诞生即意味着扰乱三界固有秩序,因而必须斩草除根。 窗外的道道将要落下的天雷就是惩罚。 毕竟就连池冉本身也是不被天道允许的存在。 她已经脱离控制太久了,久到如现在这样一有点点脆弱产生,天道就急不可耐的想要把她除之为快。 池冉的双眸有些许涣散,体内暴涨的灵气充斥着她的血管,争先恐后的想要冲出禁锢。 而在她眼前的两个凡人完全不知危险降临,脸上依旧带着对她的担忧,正热心的为她备足生产的用品,嘴巴一张一合的似是在说些安慰她的话,然而池冉已经听不清了。 她很清楚灵气一旦破体而出,眼前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你们……立马离开路家……走得越远越好……” 池冉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就见下一刻两个女人似乎被什么控制住一样,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如同木偶人一般往外走去。 恰好与赶回来的路零非擦肩而过。 路零非直冲到池冉面前,双手紧握住她右手冰冷的五指,颤着声道:“冉冉,我曾答应过你会护你一生,就不会食言……” 池冉张了张唇,到底没有力气再说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路零非强行镇定下来,松开她的手后便开始认真布置结界,以免伤到小城里的百姓。 然而就这片刻功夫,天道却像等不及了一样,瞬间降下第一道雷劫。 路零非以身为屏障,直直的接下这一道雷。 他单膝跪倒地上,嘴角溢出的血滑落到地面上,染出的朵朵红梅令人触目惊心。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随即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阵,为池冉护法。 可即便是修仙之人,路零非此时也仅是凡人之躯,根本抵挡不了天道的惩罚,身上的布衣如今已是焦黑一片,那张俊秀的脸上也呈现出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池冉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力改变现状,腹中胎儿更是因为迟迟未能生出,慢慢的消磨着她的神智与体力。 大限将至。 电光火石间,池冉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从不是个服输的性子。 没有稳婆,她就给自己接生,体内的灵力终归是属于她的,随暴动却并不是毫无压制之法,只要给她一刻钟时间…… 足够……让孩子顺利产出的…… 抱有这样的念头,池冉咬破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都说女人生子如同鬼门关前走一圈,池冉也不例外,但到底是那份倔脾气,天道与她为敌,她硬是不愿低头。 都走到这一步了,怎有退缩的道理。 伴随着一声孩啼,池冉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灵力,只能在离开前剪短母子相连的脐带,狼狈的冲出屋外。 “冉冉——” 路零非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然而他无法去追池冉,只要他一动,池冉拼了命生下来的他们的孩子就会随之被雷劫吞并。 屋外,是池冉完全暴露在雷阵之下。 借由身体躁动的灵气,池冉越往雷阵中心而去。 此时的她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并且由于她不要命的举动,细长的伤口逐渐增多,灵气也由此争先恐后的溢出,带来一阵阵火辣的疼。 “池冉,你想做什么?”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池冉耳边响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悲悯,说出的话却无比刻薄,“如今你已是残缺之身,越靠近天雷劫的中心,消散得越快,倒不如回去与你那丈夫孩儿多待一瞬,享齐家之乐。” “可笑,我的命,凭什么由你决定。” 池冉勾唇冷笑,再抬眸时眼中已是决然:“正好,我也想知道,以我如今的灵力,我这言灵之术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或许是没料到池冉如此疯狂,天雷在短暂的停顿后便更加快速的袭来,似乎想赶在池冉开口之前令她魂飞魄散。 但池冉怎会给对方机会。 “以身为引,以血为咒,愿天道陨落,世间再无夜灵者受天道折磨——” “吾不死,便不屈——” —— 池冉以为自己死了,死前她忆起许多往事,有她穿越过的无数时空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都无比真实,最后定格在她的第一世。 幼时的城主千金粉雕玉琢的招人疼爱,当长大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时却发现自己变成言灵。 起初她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疯癫老头出现时她不听劝阻,只认为他疯言疯语的是在咒她全家,心下不喜,便差人把他赶出城外。 然不久以后,她果真抑制不住体内的灵气,待到恢复神智时已是亲手屠尽满门,所有亲近之人无一幸免。 她想过自刎谢罪,但终究是没有勇气。 后来跌跌撞撞的,她找到了钟北山上的剑宗一门,习得剑法压抑住体内的灵力,并在此认识了她的师弟路零非。 路零非虽然眼盲但心却玲珑清透,不喜池冉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始终不肯喊她师姐,直到此后二人下山历练,在无数次的出生入死中,二人心生情愫,却因池冉有所隐瞒,加上她对自己的不信任,二人始终没能走到一起。 再后来,池冉的灵力又一次失控了,剑宗一夜之间覆灭,连撒远和路零非都未能幸免于难。 从那之后,池冉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虽帮扶正道清除鬼王,但却再也不与任何人靠近。 可天道从未让她好过。 当她自以为任务已尽,可以断然了结自己的生命时,她却由此飞升成仙。 天道说:“修仙者自是要历经磨难,斩断七情六欲,当其能成大义之际,便是飞升之时。” 池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冰冷一笑:“如此不近人情,与残忍害人的鬼王有何区别?皆是一样草芥人命,由他人血肉堆砌而成的仙位,不要也罢。” 同时,只因对这世界再无期望,池冉又道,“以身为引,以血为咒,只求天道陨落,三界不再——” 于是,那个世界开始极速崩塌,而她本应该随之湮灭的,却不想无情的天道竟然保住了她的一缕残魂,遣送到各个混乱的时空里。 “吾确实不知七情六欲为何物,汝乃首位成仙之人,本应与吾共进退,建立浩瀚天界才是……”天道委屈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道,“若汝能在异世界中坚守本心,改变宿主既定命运,那吾便退一步,还汝梦中盛世。” 池冉道:“一言为定。” 于是从此之后,她便不断的穿梭时空,虽不记得往事,但由始至终都清楚自己不能做那个向命运低头的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路零非的残魂有了自我意识,顺着她的脚步,跟随她度过一个又一个世界。 或许也像她一样,在又一次选择毁灭天道时,将过往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终究还是吾赌输了。” 天道亦正亦邪,无法摧毁。 然天道终究是守信的,池冉完成了他们的赌约,承诺也该相应的被兑现。 —— 当池冉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她闺中所住的房间,少女映湖笑意盈盈,甜甜的和她说:“小姐醒啦?今儿个有贵客前来,夫人吩咐奴婢将您打扮得漂亮些。” “打扮……为什么?” 池冉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因而面上也显出茫然之色。 映湖却笑而不语,令其他丫鬟帮忙为池冉进行一番梳洗。 待来到大堂,池冉的目光顺着正值壮年的父母亲的脸,慢慢的划到另一个人身上。 明明不久前还在一起的人,此时再见却依旧热泪盈眶。 那位鲜衣少年星眸璀璨,如松如玉,此时正直直的望着她。 少年柔和了眉眼,对她温声说道:“在下姓路,字零非,今日正好赴任山安城知府,特前来池将军府上拜访……” 话音未落,就见池冉不顾女儿家礼仪,径直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这可吓坏了池家父母,连声向少年表示歉意。 却见少年亦是将池冉圈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拥住,不肯撒手。 “真好,我还能够再见到你……” 一切不过只是刚开始。 这世间再无所谓的修仙者,大家皆是凡人之躯,感受着人世间的或好或坏的情感。 如今,他是前途无限的状元郎、新任知府路零非,而她是芳华无双的将军之女、远近闻名的才女池冉,他们的这一世,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