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黄酥达人》 序言 【序言 风光】 大家好,我是风光。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当编辑把「食来运转」这个故事主题交给风光时,风光第一个想到的,是要用什么方式呈现这个「食」字呢? 让女主角厨艺很好吗?让男主角很会吃吗?让男女主角经营一家卖食物的店吗?还是让故事里出现一名精通中国五千年来美食终极奥义的特级厨师……最后,风光决定用一种食物来贯通整个故事,让「食来运转」变得名副其实。 可是要用什么食物呢?得先说到故事里的角色设定。这本书里的男主角裴盛远,在风光的想象中,就是典型贵公子的形象。俊美,贵气,工作上很有一套,但遇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变得傲娇,对生活琐事极度龟毛。这种人出现在漫画或小说里就是风靡无数少女及师奶的杀手,但出现在现实生活上,就是会被下属嫌弃到死,顺便再让旁观者骂一句「假掰」那种人。 像这样长相特帅金钱特多架子特高的男人,要吃什么才适合?风光在接这个主题书时,恰好是国历六、七月左右,于是当季的美食一一由风光脑际闪过—— 裴盛远看到了满林的绿竹笋,帅气的星眸都亮了起来…… 一颗一颗的玉荷包,让裴盛远简直停不了口,都快以为自己是杨贵妃了…… 鼻间飘来了烧肉粽的香味,简直使得裴盛远为之迷醉…… 老实说,以上的场景,没有一个符合贵公子的形象。光是想象一个贵公子用他修长的手指拨开粽叶,用他性感的嘴唇大快朵颐,吃得俊脸油亮油亮的,甜辣酱还会不小心沾到他高级衬衫的领口上,风光就觉得很好笑。可是重点来了,这样的反差,这样的笑点,不也是给读者一个深刻印象的方式吗? 所以,当编辑告诉风光,这本书的出版时间会在中秋节前后时,风光灵光一闪,最终拿来当本书主题的食物,就决定是「蛋黄酥」啦!至少比起粽子,吃起来会比较文雅吧? 最后顺带一提,在写故事里的蛋黄酥时,风光可是实际去买了一盒某名店的蛋黄酥,边吃边写出它的口感及味道。不过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写完这本书后,风光肥了两公斤。有鉴于风光如此的牺牲,希望各位读者在看这个故事时,能感同身受地口水流满地啊! 楔子 【楔子】 「你爱我吗?」女人问。 「我会一辈子爱你。」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你忘了我呢?」女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忧伤,淡到几乎看不见。 「我绝对不会忘了你……」男人顿了一下,最后仍是坚定地道:「就算我忘了你,也不会忘了爱你的感觉,我会再一次爱上你。」 怎料裴盛远与纪扬钰之间的情人絮语言犹在耳,不久后这段感情竟愀然变色。 纪扬钰大学毕业后,进入英国皇家瓷器担任总机小姐,因为出色的语言能力,被当时中英混血的实习总裁裴盛远拔擢升为秘书,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一见锺情。 两人朝夕相处,很快便陷入热恋,他爱得热切,每个动作及每句话在在令她害羞不已;而她也付出了自己的身与心,无视两人身分地位上的差异。 因为在爱上他的那一刻,她就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这个优秀又俊美的男人,不会一直是她的,所以她要用力地爱,才不枉费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裴盛远也知道她的投入,所以他比她更投入,几乎是用他每一秒的生命来证明,他会永远爱着她。 然而他不知道,爱火烧得太过炽热,是会将人化为火烬的啊…… 今天是纪扬钰的生日,最近他们常为了某件事发生摩擦,两人都感到身心俱疲,因此裴盛远特地安排了一连串的活动要替她庆祝生日,想化解这段时间的不愉快。 可是当他打电话给纪扬钰时,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我今天……有点事,能不能改天呢?」 这般冷淡的话语,几乎浇熄了裴盛远的热情,不过他并不气馁,仍按照原计划前往一家高级皮件店,这家店他曾带她来过,她对里头的产品爱不释手,却因为价格太高买不起,又不愿让他送。如今有了生日这个名目,他买个小东西送她,她应该会欣喜若狂吧? 打着这样的算盘,他驱车前往,等到了店门口、将车停妥,目光不经意地往前一瞥,却意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他的心,也在这一瞬间冻成了冰。 由皮件店里走出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穿着打扮和长相都该死的眼熟,而她的手,竟勾着另外一个男人,两人有说有笑,亲热非常。 那是纪扬钰,他挚爱的亲亲女友,她如果机警一点,就会看到他的车停在这里,但她显然只顾着和身边的男人调笑,看都没看这里一眼。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替她拎过手提包,最后竟然摸了摸她的脸颊,而她也羞涩地在他的肩头磨蹭了两下,这样的互动,无论任何人看起来,都像在热恋中。 当纪扬钰在那男人脸上印上一吻时,裴盛远的理智线终于断了,他气愤地打开车门下车,来到两人身前。 纪扬钰看到他时,显然吓了一跳,不过她并没有慌乱解释,也没有激动否认,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像是不认识他。 因为她看他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炽热与迷恋,只是一片冷漠。 「你拒绝和我一起庆祝生日,就是为了和这个男人出门?」裴盛远觉得心很痛,但他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说得出理由。 「我……」纪扬钰才启口又顿住,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说,似乎并不想为现下的情况多做解释。 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他是那么相信她、那么爱她,她却做出了最伤人、最残忍的事,甚至还不觉得愧对于他。 那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爱情、对她的疼惜,究竟算什么?两人的山盟海誓及未来承诺,都是屁话吗? 他忍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激动情绪,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咬牙道:「这间店,还是我带你来你才知道的;你身上拿的包包,是我送你的;你梳着我最爱的马尾、踩着我最喜欢的淑女鞋、穿着我最喜欢的洋装,竟然是为了和别的男人约会?」 这一次,纪扬钰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将眼光别开。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一丝不自在了,但这并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她的解释、她的悔过。他甚至悲哀地想,就算到了这种地步,只要她愿意回头,他都可以不计前嫌的再次接受她。 「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过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差距,你都会努力克服的!你说过就算有人阻挠,你也会出来扞卫我们的感情!你自己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他朝着纪扬钰伸出手,想要将她拉回身边。 然而手才到了半空,却被人拨开,站在纪扬钰身边、始终保持沉默的男人卢文琰,相当不悦地开口了,「这位先生,你很不客气喔,想对我的女朋友做什么?」 「她是你的女朋友?」裴盛远冷笑。「我以为她是我女朋友。」 「扬钰?」卢文琰有些迷糊地望向纪扬钰,突然像是从她为难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道:「喔……我明白了,你就是扬钰说的纠缠不放的前男友,对吧?她已经和你分手了,你不要再死缠着她了,好吗?」 他死缠着她?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交往,在她眼中竟是纠缠? 「纪、扬、钰!」裴盛远受不了了,他的情绪已到了临界点,再也没办法好声好气与她说话,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激动无比,像是对她不忠的控诉。「我什么时候和你分手了?我要你说清楚,你前两天还和我在一起,不是吗?你说的情和爱,都像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一样,我究竟哪里对你不好,你要这样对我?」 纪扬钰被他逼得无法逃避,只得深吸口气,定定地对上他的眼,嘴硬地道:「盛远,我觉得我没有错,我只是做了更好的选择而已。」 「更好的选择?这家伙看起来穷酸又普通,到底哪里比我好了?」裴盛远已经是大吼了,此时此刻的他,完全顾不了路人的眼光。 「他什么都比你好!最重要的,他比你健康!你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了,凭什么我要浪费接下来的青春陪你?若是你突然走了,我不是一无所有了吗?当然要为自己打算,卤蛋一直对我很好,我接受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无情且冷静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记巴掌挥了过来,她立时顿住,本能地半闭上眼,迎接预期的疼痛。 想不到裴盛远的手来到她的颊边,却硬生生停住,化成了紧握的拳,悲哀地垂了下来。 「我没有办法伤害你,到了这种时候,我竟然还是没有办法伤害你?」他大受打击地退了好几步。「纪扬钰,我终于看清你了,想不到你是如此现实的女人,你以前的单纯可爱都是装的吗?」摇着头,他终 于心死,他知道在这场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感情中,他输得彻底、输得悲惨。「如果可以,我真宁可自己没有爱过你、没有遇见你!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忘了你,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车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地转身徒步离去。 可惜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否则他会看到她凝视他背影的眼神,是多么哀伤又多么留恋,方才强忍在心中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几乎一次迸发出来,就要逼出她的泪水。 别了,我的爱人…… 「洋芋,你没事吧?」卢文琰担忧地望着她,不免叹息,「演这样一场戏,让他这样误会你,大家都难受……要不我去帮你追他回来吧?我可以帮你跟他解释,我只是你小时候的朋友,不是你的情人……」 「不要!卤蛋,让他去吧,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吗?」纪扬钰阻止他。 「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样呢?看了真令人难过。」他不禁苦笑,他一向自诩是个好好先生,想不到这次受老友之托,扮演一个横刀夺爱的角色,实在有违他的个性。 「我没有办法,至少这样可以保住他的命。」说着说着,纪扬钰的泪水终是不受控制地落下。「他若忘了我,反倒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他不恨我,只要我爱着他就……」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柳眉一皱,下腹传来隐隐的阵痛,让她站不直身子,只能弯下身去。 卢文琰吓了一大跳,急忙扶住她。「洋芋,你怎么了……」见她脸色一下子刷白,一副就要厥过去的样子,他慌乱地连忙掏出手机。「你撑着点,我帮你叫救护车……」 纪扬钰终是昏过去了。当她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白晃晃的天花板,传入耳中的是急诊室里的喧嚣,令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眼光往左一移,便看到了卢文琰忧虑的目光。她想起来了,自己因为悲伤过度,晕倒了。 「卤蛋?」她轻轻一唤。「我怎么了?」 「洋芋,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的表情十分复杂,除了担忧之外,更有着迟疑和难过。「你会晕倒是因为……你怀孕了。」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一下飞机,裴盛远踏出桃园机场航厦,抬起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 久违了,这片土地。 他是英国皇家瓷器的少东,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台湾人,也因为母亲的关系,皇家瓷器的亚洲总部设在台湾,七年前,他在台湾担任实习总裁,却在两年后因为罹患脑瘤,不得不回英国接受手术。 幸好,在国际脑科权威医师夏纪城的妙手下,这个成功率相当低的手术极为成功,只不过脑瘤压迫到海马回,伴随而来的副作用,便是失去了近十年的记忆,因此那两年在台湾发生过什么事,他完全不记得。 他做过什么?业务绩效怎么样?认识了些什么人?他完完全全没有印象,只不过有时在一个转身或一个眨眼时,脑海里会不经意飘过一道倩影,令他魂牵梦萦,久久不能释怀。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眸瞳,是个东方人,他确定这道被他遗忘了的倩影,一定是他七年前在台湾认识的,而且对他十分重要,所以,他回来了。 他要来拾回七年前的记忆,完成七年前未能完成的事。 亚洲区总裁上任,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台湾这边的皇家瓷器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裴盛远仍沉浸在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氛围里时,接送他的公务车已经开到了眼前。 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裴盛远来到了英国皇家瓷器大楼。在车子开入地下室前,他抓紧时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下这栋建筑物,他确定自己来过,却对大楼的外观没什么印象。 进入公司大厅,一群人列队喊着总裁好,他慢慢地、一个个扫过眼前员工们的面孔,有些似乎有印象,但大多都感到陌生,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停在一张熟悉的脸上,那是他的堂弟潘卓。薛利特,这五年来的亚洲区代理总裁。 潘卓的母亲和他的母亲都是东方人,也许薛利特家族的男人,就是喜欢东方女人吧,所以潘卓的长相和他有些相似,都是张帅气的混血脸孔,不过他不想让其他人认为他是仗薛利特家族的权势,因此他习惯使用中文名字。 因为裴盛远的回任,潘卓自然回归副总裁的位置,这种情况令他十分不悦,所以即使应该向裴盛远打招呼,他却只是冷冷地点个头,便先行离开了。 裴盛远只能苦笑,任由总秘书丁琴带他来到未来的工作地点。他的办公室在大楼顶楼,采光良好,有个人卫浴及休息室,公司还配给了他三名秘书,秘书室就在他办公室隔壁。 等、等一下,既然他有三名秘书,除了带路的丁琴,还有他眼前这个向他鞠躬哈腰、年约四十来岁的职业妇女陈秘书,那还有一个呢? 「丁秘书,是不是少了一个人?」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某个空位。 丁琴脸色有些为难。「是的,有一位秘书今天请假。」 「上司第一天到任,她竟然敢请假?」真有种啊……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令裴盛远有些不悦。「什么理由请假?」 「她……」她的表情更尴尬了。「生理假。」 事实上,那名小秘书听到新任总裁叫裴盛远、今天突然上任的消息时,拿着包包随口请假就跑了,她怎么会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过丁琴一向疼爱手下,而这个小秘书平时做事相当有效率,有成为未来总秘书的态势,胡乱请假还是第一次,她不希望只因为一次的脱序,就让小秘书丢了工作。 「生理假?」 「对。」像是为了取信上司,丁琴更是夸张了她的形容,「她脸色惨白,抱着肚子直叫,冷汗直流,像快要昏过去一样,只好请假回家休息。」 「是这样吗?」裴盛远暂时相信了。「那个小秘书叫什么名字?」 她吁了一口气,今天算是暂时混了过去。 「她姓纪,叫纪扬钰。」 乍听到「纪扬钰」这个名字,裴盛远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觉得,他听过这个名字。 后来,他又从丁琴那里知道,原来纪扬钰已经在公司任职七年了,从她大学一毕业就待到现在,所以非常有可能他在台湾担任实习总裁时,她就认识他了,说不定她还能帮他解开心中那抹东方身影的疑惑。 不过这都要等见到她之后才会知道。 裴盛远因此对纪扬钰这个人多了几分在意,不过这个小秘书真不知道身上是装了雷达,还是在办公室安了监视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竟然一次都没见着她。 他知道她有来上班,因为她桌面上的摆设每天都不一样,他交办下去的工作,也都能如期完成,而且还做得很完美。可是,她就是有办法不遇上他。 早上他进办公室,她的位置永远是空的,不是去上厕所就是去倒水;有时办公到一半突然杀出来,她总有办法先他一步离开办公室,或许是送公文又或者跑银行邮局的;直到傍晚下班时间,那更厉害了,那小妮子居然总是先一步跑去吃晚餐,说什么有工作的话,晚上可以回来加班,因为公司是责任制,她也站得住脚。 由于与总裁面对面的重要事情,包含了文件的呈报或会议纪录等,属于丁琴的工作范围,因此纪扬钰在裴盛远的心目中,仍旧是个神秘的存在。 已经神秘到他快要抓狂了! 因此,一个星期后,裴盛远亲自下达了追杀令,他将丁琴叫来眼前,强硬地命令道:「叫纪扬钰那个小秘书今天下班前过来拜见长官,否则就等着被惩处吧!」 其实,见不到一个小秘书并不重要,但一直见不到「纪扬钰」这个人,却让他莫名地焦躁起来。 说完,他负气想倒杯咖啡喝,却发现已经喝完了,为了让自己冷静一下,他不待命令丁琴,迳自离开办公室,下了一层楼,前往一般员工休憩时的茶水间里取用咖啡。 然而才刚进门,他便看到一名女员工坐在里面,原本想直接过去的脚步,却在看清那名女员工的长相时,难以解释地停了下来。 她长得很清秀,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有一头又长又黑的头发,身材纤细,笑容可掬。而她正优雅地用公司生产的茶具,泡着有佛手柑香味的伯爵红茶。一举手一投足,有种慵懒的风情,让人看了很放松,心情也平静不少。 裴盛远心中对纪扬钰的不满,竟然也淡去了许多,足见这名女员工的魔力。 脑海里某种想法闪过,令他大大方方地朝那名女员工走去,在她的对面坐下。 他发现女员工在看见他时,眼中明显闪过惊异,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回复古井不波的神情。 或许她认出了他是新任总裁,却没有被他的气势吓走,居然还继续泡着茶,裴盛远有些欣赏她了。 女员工沏了一杯茶,却不是放在自己面前,而是放到了他面前。 「总裁,请用茶。」 她的声音很清脆,唇边的笑意让裴盛远有点恍惚。 「上班时间,被总裁抓到在茶水间偷懒,你居然一点也不紧张?」他被她勾起了兴趣。 这间公司的员工还真有个性,先是一个纪扬钰神龙见首不见尾,然后是这个被抓包仍老神在在的女员工。他真该好好问问潘卓,他不在的这五年间,是什么风气让大家都这么有「大将之风」? 女员工十分平和地回道:「上司交办的公事,我不仅完成了,而且提早了很多。我效率这么好,更没有耽误工作,为什么一定要呆坐在办公室里呢?」 裴盛远有些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得故作威严,皱起眉来,「全是你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完成了上司交代的事?」 女员工迟疑了一下,突然微微一笑。「你一定知道。」 浓眉纳闷地扬起,他无言等待她的下文。 「因为,我就是你手下的秘书,纪扬钰。」 裴盛远差点没被手上那杯茶烫到,他讶异她神隐了那么多天后,他都发布通缉令了,她居然还能在他这大老板面前继续喝她的茶,该算是别出心裁吗?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多天了?」他沉下脸。 她定定看着他,当真不怕他。「不晓得总裁找我,有什么事吗?」 裴盛远一窒,是啊,他找她究竟要做什么呢?在公事上,他只要先吩咐丁琴,她自然会分配工作下去,她的工作也真如她自己所说,从来没有延误或耽搁,他还能拿什么理由非难她? 第二章 他自己知道,公事上的理由绝不是理由。 「我想问你……」他迟疑了一下,即使这么说会很像个乱搭讪女人的无赖,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听说你在公司工作很多年了,以前你……认识我吗?」 纪扬钰的表情微微一变,却在他还没察觉时,立刻恢复原本淡淡的笑容。「总裁,应该反过来说,今天之前,你见过我吗?」 「你……有点眼熟……」他认真地端详着她,在她眼中似乎看到了一种压抑不安,但他看不出究竟是她心里有鬼,还是被长官盯着原本就会不太好受所致。因为对什么都不确定,他只得老实说:「……但我应该没见过你。」 她轻吐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解释道:「那就是了。我知道七年前你曾在公司担任实习总裁,准备以后要接任正式总裁,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离开了,而我七年前只是个总机小妹,怎么会认识高高在上的最高长官呢?」 她说得毫无破绽,而且有实有据,裴盛远完全没办法再问下去。虽然心中对她的一股熟悉感一直提醒着他,事情绝对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单纯。 「你有事隐瞒我。」裴盛远直觉对她的回应有些不满。 「我能隐瞒什么呢?我只是个小员工。」她耸耸肩。 「但你这小员工架子还真大,」因为得不到答案,他越来越不高兴,「我觉得你似乎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否则一般人遇到你现在的情况,都不可能这么淡定!」 「那是因为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告诉你。」纪扬钰有些无奈地道,彷佛他在找麻烦似的。 「很好。」裴盛远气极反笑,「我会从你身上找到答案的,你等着接招吧!」 「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即使听起来大祸临头,她仍没有被他激怒,只是念头一转,不如落跑吧?「我想总裁现在在怒气之下,应该很不想见到我,我想向总裁请半天假。」 看来,以后的日子要花双倍力气对付他了,眼下怎么能不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一下呢?纪扬钰心忖。 「又请假?这次是什么理由?」裴盛远知道,这女人肯定在躲他,否则不会一直制造避开他的机会。 而他要找的答案,或许就是她为什么一直避开他的原因。 「嗯……」她假意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趁机思考,「生理假。」 一听,裴盛远不禁勾起冷笑,「前几天我刚上任,丁秘书才说你请生理假,现在都一个星期过去了,你还请生理假?」 纪扬钰美眸一瞪,差点没把刚才喝下去的茶水给喷出来。她知道丁琴是好意替她找藉口,但怎么没有提醒她一下用的是什么理由啊? 像是抓到了她的小辫子,他笑得更奸险,「她还说你脸色惨白,抱着肚子直叫,冷汗直流,像快要昏过去一样,所以只好请假回家休息。但我看你现在脸色平和,甚至还会微笑,不像有这些症状啊,而且……你的生理期似乎特别长啊?」 她与他互看半晌,在他以为她快投降之际,想不到她竟又缓和了脸色,微扬唇角,云淡风轻地像是所有的质疑都没发生过一样。 「总裁,你不觉得,就是因为生理期实在太长了,非常不正常,所以才要再请一次假吗?」 一记回马枪,杀得裴盛远一愣一愣的,而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就趁机飘然而去。 这女人真的够呛,激起了他的征服意识。他知道,在得到他要的答案以前,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丞丞!妈咪来接你回家啦!」纪扬钰来到了保母家,接她最心爱的儿子纪丞宣回家。 纪丞宣是五年前她不小心未婚怀孕生下的孩子,当时她正逢情伤,这个孩子的出现,弥补了她受创的内心,她付出了全部的精神与爱培育这个孩子,让他健康活泼的成长。表面上这个孩子还得靠她这个老妈赚钱供他吃穿读书,事实上他才是她心灵最大的依靠。 只不过看着他渐渐长大,那可爱的轮廓渐渐成了一个小帅哥,单亲又让他很早熟,几乎是她最不愿回想的那个人的翻版,连个性都一样的龟毛,令她既喜且忧。 「妈咪,你迟到了。」纪丞宣小小的脸蛋微皱,「你说长针指到六的时候要来接我,现在已经超过六很多格了!」 「不好意思,妈咪去买你喜欢吃的糖果了嘛。」事实上,她今天早退了半天,除了去买糖果,还好好地享用了一顿下午茶,狠嗑了一整个蜜糖吐司,疗癒一下上午被上司恐吓所受到的惊吓。 得偷懒时且偷懒,这便是纪扬钰的座右铭,幸好她的亲亲儿子还懵懵懂懂,否则依他小古板的个性,要知道妈咪如此懒散,一定会大吐血。 纪丞宣毕竟还是孩子,一听到妈咪买了糖果给他,便喜孜孜地接过。 那是一整盒的水果糖,在宫崎骏动画「萤火虫之墓」里出现的那一种,每次不知道可以倒出哪种口味的糖果,可以带给小朋友小小的惊喜,依它的分量,可以搞定一个小朋友好几天,可是在纪丞宣身上,就成了另一幅风景。 只见他倒了一颗出来,绿色的,他皱了皱眉又放回罐子里,摇了摇又再倒一次,黄色的,仍是不满意,最后试了几次,直到倒出红色,他才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果然,连糖果都偏执只吃一种口味,纪扬钰忍不住噗哧一笑,脑中浮现某个人的身影,「真的很像……幸好他不记得我了……」 那个男人,今天她才冒险用话试探他,硬着头皮让他打量了很久,而他最后给出的答案是他没见过她,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妈咪,你在说什么?」纪丞宣偏着头,嘴里的糖果让他有些大舌头。「什么很像?」 「我说你这样,很像个贪吃鬼啊!哈哈哈……」她捏了下儿子的小脸蛋,乐得看他气呼呼的可爱模样。 欺负儿子是她最大的兴趣,而且养了他那么多年,他的罩门是什么她都知道,谁教她龟毛上司机车得很,怨气没人可以转嫁,她可爱的儿子只好荣登宝座啦! 大手牵着小手慢慢地走上回家的路,母子两人边说笑边斗嘴,怎知从小巷转向大马路时,原本牵着纪扬钰右手的小人儿,突然转到了左边来,硬是要牵着她的左手。 「怎么了?手酸了吗?」她对他突兀的动作有些不解。 小脸蛋老成地板了起来,认真地道:「这里车子多,妈咪走里面比较安全,」 纪扬钰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先是一愣,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一直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才把儿子换牵回自己的右手。「你还小,应该是你走里面比较安全。」 「我是男生,男生要保护女生。」纪丞宣坚定地道。 「可是我比你大啊!等你长到比妈咪大只,再来讨论保护我的问题。」 这孩子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学的啊?纪扬钰微笑着,忍不住回忆起曾经也有个肩膀嚷嚷着要永远让她依靠,走路也坚持要走在靠车流的外侧……经过这么多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当年一样保护她呢?当他想起了往事,应该就不可能再挡在她身前了吧? 想着想着,她不禁有些出神,脸上也出现了落寞。 纪丞宣看她心不在焉,不由得拉拉她的手,鼓起腮帮子,不服气地道:「我多吃饭饭,很快就要长大了!」 闻声,纪扬钰将注意力放回儿子身上,顺着他的话道:「喔?那你可真要多吃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蛋包饭?义大利面?还是家附近那间水饺?」 听到这三个选项,小脸又成了苦瓜脸。「蛋包饭昨天才吃,而且我也吃不完;义大利面那间的薯条不好吃,又没有甜点冰淇淋;水饺店的老板爷爷老是喜欢摸我的头,我不喜欢……」 这么龟毛?纪扬钰替他做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吃卤肉饭好了。」 「我才不要吃卤肉饭!」纪丞宣想都不想就拒绝。 「你这小鬼真不是普通挑剔啊,简直跟某人一模一样……」她不禁气结,一句说不出的话在嘴里咕哝着。不给他一点教训,他还真是挑上天了? 如果像某人家财万贯,要挑剔那也就罢了,只是她这个妈咪是小本经营,哪里能够让他挑东挑西的? 不过……她偷偷斜眼睨着仍在烦恼的小脑袋,要治他这种毛病还不简单,她可是从他出生之前就练好了,小只的再怎么龟毛,又怎么龟毛得过大只的?况且那个大只的,以前也被她用同一招治得死死的呢! 第三章 「既然你都不要,那妈咪只好自己煮了。」她学他的样子,偏着头很苦恼的样子,「上次炒过花椰菜加花生和番茄,好像不太好吃,今天来试试水果餐,当季的芒果炒鸡蛋如何?还是水蜜桃鸡汤?」 「什么芒果又水蜜桃?妈咪不要啦……」想起妈咪那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他就忍不住一阵恶寒。「不然我们就吃卤肉饭好了,蛋包饭和意大利面也行,要不然我们去吃水饺……对,就吃水饺好了……」 成功!纪扬钰忍不住偷笑,但还是故作认真地问道:「确定要吃水饺?」 「对!」 「万一你又被那老板爷爷摸头怎么办?」 「我、我会忍耐……」 隔天上班,纪扬钰椅子还没坐热,一迭报表就砰的一声放在她桌上。 「中午以前整理出来。」裴盛远不怀好意地笑着,今天他可是一早就在办公室坐镇等她,让她没有时间逃跑,更别提他故意跳过丁琴,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纪扬钰秀气的脸微苦,不过并没有拒绝这项工作,谁教她是领人薪水的下属呢?何况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依他爱记仇的个性,一定会想整得她哭爹喊娘。 不过她苦恼的可不只是怕做不完,而是依她原本的工作量和效率,中午午休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空档可以让她的脑袋放空一下,现在可要全神贯注到吃饭前了。 对一个懒人来说,剥夺她犯懒的时间,是多么残酷啊! 无奈地接下了工作,裴盛远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男孩般偷笑着离开了,纪扬钰在丁琴同情的目光下,也只能开始埋头做苦工。 一个美好的早晨,被迫在极度的忙碌中度过。 午餐前,裴盛远办公室准时响起敲门声,令他有些意外,他以为纪扬钰会花更多时间才能完成工作。 她听到他应了一声,恭敬地进入,清水似的脸蛋波澜不兴,有礼地拿出一个黑色活页夹往前一递,「总裁,这是你要的报表。」 完全没有伸手接过的念头,他清了清喉咙,「活页夹的颜色,最好换成……」 「红色。」不啰唆,她从背后又拿出一个红色的活页夹,当着他的面将文件抽出来换上。「因为公司规定一般文件用黑色活页夹,紧急文件用蓝色,机密文件才用红色。既然总裁觉得这是机密文件,那就用红色好了。」 裴盛远听了差点没吐血,她的意思是,他交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重要文件,不紧急也不机密,所以才用黑色活页夹就是了? 他原本想用活页夹的颜色来刁难她,因为他就是喜欢红色,但她居然随时能变一个出来,让他想骂也无从骂起。这些报表本来就没什么重要,每个人都能翻阅,要说是机密也太勉强,要是再坚持拿这个为难她,不等于昭告他这个总裁不按公司规定带头违反? 没好气地拿过文件,他都还没翻开,便劈哩咱啦地道:「表格有没有用灰阶作底,要不然看不清楚,还有,字体大小至少要十四以上,字体用公司的标准字型,要编页还有做目录,边至少要留白三公分让我可以批注修正……」 纪扬钰没有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果然在他翻了没两页后,声音便戛然而止,他甚至还不信邪地多翻了几页,最后抬起头,用一种看到鬼似的表情打量她。 这女人、这女人……居然有办法把他要的龟毛报表做得完全符合要求,她甚至在做之前没有问过他,连经验老到的丁琴在做文件时都还会被他挑一下,可是这份文件简直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算了,你去帮我倒杯咖啡来。」放下文件,他很无奈地遣她出去。早上的文件攻势显然失效,她总不会连咖啡都泡得很完美吧? 打从回台湾后他就没喝过一杯象样的咖啡,不是苦味不对,就是酸味不对,或者是糖的分量不对,也可能是奶的分量不对,总之他就是喝不习惯,苦恼得很。 等了好半晌,一阵咖啡香味飘入裴盛远的鼻间,令他本能地眼睛一亮。 纪扬钰虽然总是喝茶,没看过她喝咖啡,但泡起咖啡来似乎满有一套的,令他有些期待,让他差点忘了本来的目的——整她。 纤细的身影端着咖啡进来了,那头发飘动的轨迹,和裴盛远脑海里的东方身影几乎重迭起来,但他看着她的脸,不对,应该不是她,他真的想不起来。「总裁,你的咖啡。」她将一杯香浓的咖啡放到他的桌面上,用的还是公司出产的高级桔梗花金边咖啡杯。 首先,她泡的咖啡至少外表已经过关了,裴盛远拿起来闻了一口,嗯……香气也过关,接下来就是口味了。 他轻轻地抿了一口,眉头一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之后又结结实实地尝了一口。这咖啡,完完全全符合他的口味,根本挑不出毛病。 纪扬钰轻柔的嗓音在此时飘入他的耳中—— 「哥伦比亚咖啡,苦味适中,酸味回甘,口感平顺适合搭配牛奶,而你个人的秘诀,便是不加糖,而是加半匙蜂蜜,对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口味?」 她心中一突,连忙装傻道:「我打电话到英国总公司问的。」 其实这是他以前泡咖啡的龟毛习惯,她原本的泡法曾经被他念过好多次,才调制出他要的味道,这么深刻的记忆,怎么忘得掉呢? 只不过看他喝得过瘾,她一时心喜,便毫不掩饰地将他曾教过她的话全说了出来,幸好她急智,转得过来,只是不知道他信不信了。 裴盛远半信半疑地放下咖啡杯,英国那边或许知道他的口味,但蜂蜜一向是他自己加的,她又怎么会知道要放半匙? 把这个疑问暂时放在心底,他拿起咖啡想再喝,却被她阻止了。 「总裁……」她毕竟还是放不下对他的关心。「你午餐还没吃,空腹喝咖啡,不太好吧?」 喔?他都忘了自己还没吃午餐,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想整她却功败垂成的他心情已经不太好,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那他就不客气了。 「你说的有道理,空腹喝咖啡不好,那你去帮我买个午餐。」他对午餐的挑剔,可就不只这么简单了。 「总裁要吃什么呢?排骨饭、汉堡披萨,还是牛肉面?」没办法,做人下属,只能乖乖跑腿。 「排骨饭天天吃,都吃腻了;快餐我吃多了,没什么兴趣;牛肉面到处都是,踩地雷怎么办……」他支着下巴思索着,彷佛十分困扰。 这半个死老外,连踩地雷都在担心,要不要担心噎到干脆什么都别吃?纪扬钰彷佛看到放大版的纪丞宣在她面前,让原本该有些恼火的她,居然淡淡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要治偏食的毛病,她最有一套了! 「总裁,公司附近的店家不多,如果不吃这些的话,只剩日本料理的秋刀鱼定食和鲔鱼定食可以外带,要不然就没得吃了。」 如果她没记错,他完全没办法饿肚子,而且最讨厌吃鱼了。 果然一听到不是鱼就是挨饿,裴盛远的脸都皱了起来。「算了,要不然排骨……呃,牛肉面好了。」 「你确定要吃牛肉面?」 「对!」 「万一踩地雷怎么办?」 「我、我会忍耐……」 瞧瞧,这反应,不是和某个小鬼一模一样吗?纪扬钰终于忍不住了,低头捂着嘴笑,虽然她已极力掩饰,但一耸一耸的肩头仍然泄露了她的情绪。 好像被看透了的裴盛远不禁恼羞成怒,一整个上午这个小女人都轻而易举就打发了他,现在居然犹有余裕笑他,让他觉得有点狼狈。 这怎么可以?他可是总裁,他才是上司! 若有所思地瞪着她,最后,他灵光一闪,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而他接下来说的话,果然成功让她的笑意立马冻结。 「明天早上,王老板会来谈生意,你先接待他一下吧!」 王老板可说是皇家瓷器里每个女性员工都敬而远之的人物。 他是做东南亚瓷器外销的生意,市场十分独门,一年会来公司几次,都是直接开口订最贵最好的瓷器,订单不小,所以公司相当看重他。 然而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好女色。一开始皇家瓷器派女性业务员接待,都被他的咸猪手搞得泪眼汪汪,最后从秘书到打工的文件小妹,都没人想接近他,而男性业务他又不要,只好每次都是人一来老板就亲自出马,全公司的女性才得以幸免。 第四章 然而,在见到老板之前,总是要有人带王老板到会客室吧?总是要有人奉茶吧?如果老板真的没空,总是要有人陪他哈啦两句吧? 这个困难的工作,如今就落在了纪扬钰的头上。 王老板准时来了,在纪扬钰出发之前,丁琴担忧地看着她,「你没问题吧?以前我都是请陈秘书先接待王老板,陈秘书有点年纪了,王老板没兴趣,总裁这一次怎么会指名你呢……还是我去和总裁说一下……」 「没关系,丁姊,我有办法的。」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包,里头装的可是她的秘密武器呢! 纪扬钰慢条斯理地去了,好像真的一点也不紧张,丁琴不免有些怨怼地望了总裁室的门一眼,希望里头那个男人能突然良心发现,别再整可怜的小秘书了。 门的另一头,裴盛远正端正地坐在位子上喝咖啡,桌面上搁着文件,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脑海里万般念头不停地转着。 为什么整她?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她一开始就躲他,让他有被轻视的感觉;又或许是她对他的习惯实在是莫名其妙地了如指掌,在她面前宛如透明人的感觉使他不悦;更可能是她一直不愿承认认识七年前的他,让他疑云重重又苦无证据,一股气憋在心里,只好发泄在她身上。 王老板这个人他知道,这家伙的臭名早远播到英国去,因为有台湾公司的女业务不堪他的骚扰,一状告到英国,歇斯底里要死要活,还是裴盛远的父亲,也就是英国皇家瓷器董事长保罗?薛利特出来斡旋,这件事才平息下去。 纪扬钰现在应该已经在招待王老板了吧?她会不会也被王老板弄得哭哭啼啼? 说不定王老板那双色眼,现在正笑淫淫地盯着她的胸部,脏手正摸着她的大腿,一张猪嘴嘟得老高,直直凑向纤弱的她…… 裴盛远忍不下去了,他有些后悔叫她去做这件事。皇家瓷器是有格调的公司,不必让女员工像酒家女似的去招待客人,而他公报私仇的行径,更是不应该,万一她真的因此受到什么欺侮,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自责。 而且是非常非常自责! 站起身,他一秒钟也耽搁不了,打开门便风一阵地卷向会客室,一心只想去解救那个可怜的弱质女流,千万不要因为他的一时冲动,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会客室,门一如他所想没有关紧,算那女人还有点智慧,免得在里头呼救没人听到。没有再多犹豫地推开门,心中估计着各式各样恶虎扑羊的戏码,却没想到里头的气氛,却大出他的意料,令他不由得愣在当场。 王老板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翻着公司最新的目录,纪扬钰则坐得离他老远,低着头在看一本流行杂志,两人没有交谈,王老板甚至算得上正襟危坐,气氛别扭得古怪。 他一进门,王老关便抬起头,一脸惊喜地迎上来,「你是新任的裴总裁吧?果然年轻有为,幸会幸会,我等你好久了。」 「呃……我是。」裴盛远伸出手,主动与他握手,「王老板你好,今天……」 然而他话才说到一半,又傻眼地停了下来,他一看到站在王老板身后的纪扬钰,一双眼差点没凸出来。 她脸上画了一个奇惨无比的妆,大红的腮红配上夸张的绿色眼影,加上血盆大口,为了让鼻梁更显挺直,还多画了两道媲美刀疤的阴影线,整体看起来比歌仔戏的花旦还花俏,只差没登台唱两句。 难怪王老板对她没兴趣,任何男人看到化妆品味这么奇特的女人,都会倒尽胃口。 想通了这一点,裴盛远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应,俊美的五官顿时扭曲得有些奇怪。 「裴总裁?」王老板纳闷于他的异常反应,「你还好吧?」 「我还好。」他只能强自挤出一个应付的笑,连忙转移话题,否则他怕自己憋久了不是笑场,就是抓狂。「我们来谈谈这次的合作吧!」 「当然当然,我已经看完最新的目录了,对你们二十六页这组瓷器挺有兴趣的……」 就像背后有鬼追赶般,王老板似乎急着结束这次会面,也许是想赶快远离纪扬钰这丑女,免得影响自己某方面的兴趣与能力,所以此次生意谈得异常顺利,没多久便敲定了,王老板也不再多留,旋即干笑着道别。 裴盛远送客送到了电梯口,等人走了,他想了想又走回会客室,果然纪扬钰还在里头,而且那一脸可怕的妆已经用卸妆湿巾先除去,又恢复原本清丽的样貌。 他仔细看着她,不由得心忖,如果她方才是这副样子来到王老板面前,结果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 或许因为他一时冲动下的命令,他会失去一名老顾客,或者……失去一个他很有兴趣的女人。 幸好,真的幸好。 「我……似乎不应该让你来招待王老板。」面对她平淡却略带控诉的眼神,他显得有点狼狈,不过他可是堂堂的总裁,向属下道歉太失尊严了,所以他不自然地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来表达他的后悔。「幸好你的自保之道还不错。」 「不敢,我还要感谢总裁让我能借着这次招待王老板的机会,在「百忙之中」偷个空休息呢!」纪扬钰的笑虽然还是那样淡淡的、懒懒的,看起来却不是很真诚。 这显然是拐个弯在抱怨他之前加给她太多工作,如今还推她下火坑,她没火大辞职已经算客气了,不过这次是他理亏,他也只能苦笑。 「好吧,以后我不会再针对你了。」 「我该说感谢老板吗?」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恶整员工是当老板的基本原则吧?也只有这个小鸡肚肠的男人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得像施恩一样。 因为已经承诺放过她,裴盛远个人认为不愧对她什么了,便又恢复那种了不起的老板架子。「只是我很好奇,你当真不怕王老板荤素不忌,连你现在这副尊容都不放过?」 「我不担心。」这一次,她露出的微笑就颇令人玩味。「因为依你的个性,你不可能真的放我在这里单独面对王老板。」 他真的惊讶了,要换成别的女员工,明明是长官要她去送死,大概吓都吓死了,怎么可能还期待长官会回心转意来救她? 纪扬钰不是对人性太过乐观,要不就是她真的很了解他。 至于答案,明显是后者。 裴盛远不急着回去办公了,他突然关上门,拉了把椅子悠哉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纪扬钰,我觉得你……一定认识以前的我。」 纪扬钰第一次觉得,与裴盛远独处一室,比和王老板独处一室还可怕。 尤其他单刀直入的问题,更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我说过,我以前不认识你呀!」她力持镇定。 「如果你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那么多习惯?」她一直以来表露出的一些蛛丝马迹,他可是记得很清楚。 裴盛远不嫌麻烦地一一列举,「我喜爱的颜色、习惯的文件格式、我的脾气……你几乎都了如指掌,简单地说,你很知道该怎么对付我。」他笃定地盯着她,就像老鹰盯着猎物一样。「而且我告诉你,除了我自己,从来没有人知道我喝咖啡喜欢加的是蜂蜜。」 纪扬钰的笑容几乎要凝结在嘴上,但她仍是逼自己表情自然些,「……也许我在皇家瓷器做久了,所以比较抓得住长官的想法吧。」 不!裴盛远直接否决了她的答案,因为他心知自己的龟毛世间少有,不可能有人猜得那么精准。她一定为了什么原因,回避了认识他的事实,而这个事实,或许与他想找的人息息相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台湾吗?」他突然说起了一段故事,话语间,细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潘卓在这里做得好好的,我一回来就取代他的位置,让他对我怀恨在心,但我宁可得罪他也要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纪扬钰仍是一副恬静模样,只不过她的心思明显被他吸引了,而这就是他要的反应。 第五章 「我的这里,曾经开过刀。」裴盛远比比自己的头,「所以之前在台湾的记忆,我通通失去了,可是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有着一个东方女人的身影。」说着说着,他就像陷入回忆里,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女人是我在台湾的时候认识的,她有着长长的头发、纤细的身材……虽然我总是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她面对我时,都是面带微笑的。」他顿了一下,言辞突然变得犀利,「……就像你一样。」 她心中一跳,「你都说你失去记忆了,说不定是你开刀前曾经看过的电影……」 「不,不可能,我能感受到她真实存在我身边。」他可以容忍她不知为什么逃避,但不能忍受她否认他与那东方女人间深深的牵绊。「而且我知道自己和她一定有很深的感情,她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所以我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我要问问她,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却不在我身边……」 裴盛远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纪扬钰居然慢慢红了眼眶,美眸里似乎闪烁着晶莹水光。 「你怎么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故意将她逼到绝境,只要她说出他要的资料。 「没有,这是……你的故事很凄美,我只是被你的决心感动了。」她闪躲得很巧妙,拭去泪光,马上又恢复成没事人一样。「可是你说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一些已经离职的老同事,或许会有点线索。」 裴盛远看着她的目光不免带着失望,毕竟她还是为了不明原因守口如瓶。如果那个东方女人不是她,要是哪天他真能与那女人相聚,他说不定在质问女人的行踪前,会先问问她究竟给了纪扬钰什么好处,让她的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如果你问得到的话……」他意味深远地望着她,「那就拜托你了。」说完,他叹了口气起身,步出会客室。 可惜这时候的他没有回头,如果他转个身,或许就能看到纪扬钰眼中的凄楚与不舍。「我宁可你忘了我,也不希望你恨我啊……」 这就是他要的答案。 一个龟毛又机车的老板,可能只针对一个人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裴盛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纪扬钰身上,指使她做东做西的,所以其它人一开始还不觉得总裁有什么奇怪的,然而现在他虽然仍很在意纪扬钰,但那主要是属于私人情绪、一种难以解释的渴望与探索,至于工作上已经恢复正常,不再刻意刁难她,导致其它人就倒霉。 文件?交上去的十件有八件被总裁退货,不是格式不合、活页夹颜色不对,就是文字大小有问题,连打印机的纸不小心放斜了几度,导致文件内容看起来有「一点点」歪歪的,都不行。 咖啡?豆子不对、奶量不对,尤其当然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喝咖啡喜欢加蜂蜜,到最后每个人都被总裁嫌到失去信心了,不禁开始认为自己以前喝的咖啡大概都是泥水,否则怎么会被嫌弃成这样。 至于诸如接电话时的用语、制服的穿法等林林总总的事,就无须多言了,总裁虽然不会恶声恶气地怒斥,但被一个超级大帅哥一天到晚纠正,也着实令人沮丧。 整个办公室鸡飞狗跳,渐渐的,大家发现只有纪扬钰老神在在,总裁似乎也拿她没办法,丁琴只好将应付总裁的工作全交给她,而裴盛远因为对她很有兴趣,对于这种安排也乐于接受。 纪扬钰几乎成为裴盛远的专用秘书。 她将裴盛远照顾得好好的,不只对他的习惯与怪癖了如指掌,甚至有默契到一个诡异的程度,有时不必说话都能了解他的意思。 他知道,不管是外表或内在,也不管他们以前认不认识、她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她真的是他的菜。 但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维持着比公事互动更进一步、却打不进私人领域的关系。有时候他觉得纪扬钰看他的目光很复杂,像是有着期待与……依恋,但一转眼,她又能恢复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令人气馁。 他真的弄不清楚,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他自诩万人迷帅哥的魅力,在她身上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怀着这种困惑与不解,裴盛远这天拜访客户时,特地带了纪扬钰同行,因为现在没有她在身边,他做起事来总觉得绑手绑脚的。 「这家欧风瓷器,是以前潘卓副总裁谈成的生意,每年和我们签一次约,老板叫彼得陈。」纪扬钰不愿去多想他老爱带着她的原因,仔细地在车上报告客户资讯。「他们主要也开发东南亚市场,与王老板有所重迭,不过客层有点不同,他们锁定的是中下薪资阶级的客户,所以向我们进的货也多是生活家居瓷器,奢侈品不多。」 「这个彼得陈是什么样的人?」 她维持着一贯的沉稳态度,不疾不徐地道:「彼得陈在业界被形容为很现实的商人,见风转舵是他的个性,哪里有利他就往哪里钻,做生意喜欢贪小便宜。以前皇家瓷器是不会接他这种销售客层的单子,不过副总裁当家的那几年,业务萎缩不少,所以往低价市场发展,才会接触到彼得陈。」 「你曾和潘卓一起出去谈生意吗,不然怎么这么了解?」他突然问。 纪扬钰本能地回道:「没有,不过因为我想依总裁的个性,应该会想知道得详细一点,就事先调查了一下。」 「如果换了一个上司和你一起出门,你会为他调查得这么清楚吗?」 「不会。」 「因为是我,所以你特别用心吗?」 「我……」她抬起头,原本想接一句「因为你这个人特别龟毛」,但一见到他沾沾自喜的样子,不由得莞尔一笑,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这男人有某种程度的自恋,她记得,以前他也是这样子,只要稍微夸赞他一句,或者顺着他的毛摸,他就会得意扬扬个老半天。她很爱看这样的他,很率真、很孩子气,虽然如今的他更成熟更有男子气概,可是眉宇间的神采,几乎和年轻时一模一样,所以她几乎反驳不了他,因为他的笑容填满了她心中的某种遗憾。 而她这种反应,也给了裴盛远一种错觉,她与他的距离,似乎没有那么远了,因为她现在的目光很温暖,让他几乎觉得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她拥入怀里。 不过他当然没有这么做,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不想吓着她,况且他也还弄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究竟归类为什么。 车子到了彼得陈的公司,他的秘书带两人到会议室、奉上茶水,请他们稍作等待。到现在为止,都是一家正常公司该有的待客之道,然而接下来,裴盛远与纪扬钰都觉得不对劲了。 彼得陈与他们约下午两点,但两人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其间纪扬钰还去和秘书小姐确认了很多次,但对方的态度就是一味的敷衍,裴盛远不禁开始微微冒火了。 就在两人失去耐心、决定离开时,会议室的门第一次主动被打开,而进来的两个人,令裴盛远与纪扬钰不仅皱起眉,心中还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因为走在前头的是彼得陈,走在后头的,居然是现在应该在公司里的副总裁潘卓。 「唉呀!」彼得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裴总裁居然亲自来了,我都不知道,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 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倒是一点愧色也没有,甚至潘卓也跟着一搭一唱道:「不知道堂哥你也来了,彼得和我早就把下一个年度的案子谈好了,让你白跑了一趟。」 这两个人显然没有把裴盛远放在眼里,一个假装不知道他来,明明秘书就跑了好几趟;另一个更是越俎代庖做了总裁的工作,还故意叫他堂哥,不承认他在公司的地位,说不定他们根本早就串谋好了,打算将他架空,反正他初来乍到,权力尚未稳固,对他们的目中无人应该也无能为力。 不过会这么想,他们也太小看裴盛远了。 原本该勃然大怒的裴盛远,突然微笑了起来,拿出他英式的绅士风度。「原来彼得你和潘卓讨论好了啊,那也好,省得我多花力气。」他突然看向纪扬钰。「纪秘书,我记得公司规定只要金额超过五十万美金以上的案子,都要地区总裁签名才算数吧?」 第六章 「确实是如此,这是英国总公司的规定,也在每份定型契约上都有注明。」纪扬钰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用意,便公事公办地回答,还加强了语气。 「所以总裁以外的人签约,我们皇家瓷器可以不认帐吧?」裴盛远刻意看了眼脸色微变的彼得陈。 「那是当然,硬要执行契约的话,谁签约谁倒霉,公司越权代表的那个人,怕会被告到死吧。」纪扬钰语气平和,却狠狠呛了潘卓一顿。 裴盛远赞赏的朝她一瞥,她和他果然很有默契,表现得比他想象的更好、更辣。 但潘卓却是微现厉色,「堂哥,你……」 裴盛远也正经神色地打断他,「在公事上,请叫我总裁。既然彼得陈先生不想和我签约,我也不强求,反正我们皇家瓷器,前一阵子才和王老板签了一份大约。」 「而且销售地域与彼得陈先生正好重迭,我想王老板不会介意与我们换一份新约,扩大他的产品品项内容。」纪扬钰适时送上威吓。 「别这么说,」彼得陈这才发现自己抱错大腿了,连忙由微讽转为奉承。「裴总裁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我和你很熟吗?」要比装傻,裴盛远可是不输他,「贵公司秘书小姐应该通报过很多次了,我还是等了一个半小时,可见你根本不想见我,也不认识我,既然如此,为了避免以后合作不愉快,我还是走吧。」说完,马上起身走人。 纪扬钰十分机伶地将所有文件全收拾好,跟了上去。 「纪秘书!」潘卓发现他拿裴盛远这个总裁还真没办法,但在一个小秘书身上发泄一下情绪总可以吧?「你不想要工作了?为了公司的利益,你应该劝说总裁,而不是从中挑拨,你不怕回去马上被我炒鱿鱼?」 两人脚步一顿,纪扬钰因为家计负担大,潘卓这个威胁还真让她皱了下眉。 不过裴盛远并没有让她烦恼多久,马上接下话道:「总裁秘书的去留,自然由总裁决定,潘卓,你似乎管得太宽了?」而且,像要为她出气似的,他更添上了一把火,「最近,我有一个新案子要推出,这是个破天荒的案子,在东南亚应该很有卖点,相信能让所有参与的经销商都赚上一票,你说是吗,纪秘书?」 有这件事吗?纪扬钰一呆,但也很快地反应过来道:「确实,总裁的灵感十分独特,相信会让公司本季的盈收往前大大迈进。」 他完全不意外她的合作,两人间的默契本来就好得难以用言语形容,他自信就算他现在说会议室有鬼,她也会附和一句好可怕。 「彼得陈先生,我想你是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你显然只想和潘卓签约,而这个案子,我并不打算让副总裁参与呢!」 说完,这次裴盛远真的走了,而且还让纪扬钰走在前面,免得她又受到什么言语攻击,至于会议室里的两人要怎么吵,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到了公司外头后,装模作样的裴盛远才连忙看向受了委屈的纪扬钰,却在一转过身,便看到她极为温柔的目光……她从来没有那么温柔的看着他。 虽然这样的目光令他心头闪过一丝熟悉的感受,但那也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快得让他抓不住。 她以前……曾经这么看他吗?这绝对不是下属看上司的目光,反而更像是一个女人崇拜而感激地看着她的男人。 「你简直都没变。」纪扬钰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受中,时光彷佛倒退了好多年,让她完全没发现自己这句话有很大的语病。 「什么意思?」裴盛远屏着气。 「你遇到了逆境,绝对不是消极逃避,而是积极抵抗,我一直很欣赏你这一点,才会……」也许是他眼中的欣喜与期待太过醒目,突然间她回过神,惊讶自己露了太多口风,便有些僵硬地改口道:「才会愿意在你的手下做事。」 事实上,他勇往直前的个性,长久以来就和得过且过的她十分互补,两人相恋时,他会一直挡在她前面为她抵御困难,而她则是他最坚定的后援,在他冲过头的时候拉他一把、在他受伤时替他疗伤。 但是他全忘了这些事,多么令人悲伤,更悲哀的是,她不敢让他想起来。 每每与他相处,过去那些甜蜜恋爱时光中所有令人熟悉的话语、他依恋的举动以及温柔的注视,都反复在她面前回放,一次一次剜痛她的心,她即使酸楚,也不能道明。 反正她的爱情在逼走他的那一天,就死去了…… 「我更希望,你对我的期待不只是在我的手下做事。」他话中有话。 因为在这一瞬,他察觉自己对她的异样情感,绝对不是单方面的,因为她方才不经意展露出的情绪,绝对是一种男女之间的爱意。 不待纪扬钰反驳,反正,她再怎么反驳他也不会信了,他决定正式对她展开追求行动。 不管心目中的那抹倩影是谁,或许在看到纪扬钰的第一天,那身影就与她合为而一了。 他很确定,自己要的是她! 或许是身为男人本就有的自恋和自信,尤其又生得一副帅绝人寰的皮相,裴盛远想追的女人,很少有追不到的。 现在他摆明看上纪扬钰了,因为两人间的化学效应实在太好,她一直给他一种很熟悉、很温暖的感觉,加上她似乎也对他有某种程度的依恋,所以他很有信心,总有一天在他吻她的时候,她也会露出娇羞的表情,不会永远是那副慵懒、彷佛什么都置身事外的样子。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件事——纪扬钰有男朋友了吗?她结婚了吗? 他从来没问过,可能是她总是独来独往,不见她在上班时间和什么人讲电话情话绵绵,也没有什么陌生男人来接送她,所以他直觉认为她肯定是单身。 这几天,与她的相处甚是愉快,她见到他时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保持距离,反而偶尔会对他笑一笑,让他总有种触电的感觉,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给他这么强烈的感受。 连他的前女友夏芸芸也不能。 所以他最近心情不错,前往洗手间都还能挂着万人迷的微笑,然而当他完事时一转身,却在看到一个小小身影时,愣了一愣。 公司里怎么会冒出这么小的小孩?目测大概只有四、五岁,让裴盛远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叫什么名字?」他因为缺乏与小孩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自己讲的话对方究竟听不听得懂,不免有些支吾,「你怎么会在这里?」 「叔叔……」小孩一看到他,原本垂头丧气的双眼一亮,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叔叔,我叫丞丞,我来厕所尿尿,就迷路了。」 他的笑容令裴盛远微微一呆,其实他不喜欢小孩,但这个孩子的笑容却令他觉得好可爱,让他有种想抱着他疼爱的冲动。 摇了摇头,他暗笑自己不知怎么了,这孩子可不可爱不是重点,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里才是重点吧? 于是他问道:「丞丞,谁带你来的?爸爸还是妈咪?」 「是保母带我来的!」他得意地道:「叔叔你都猜错了。」 这小鬼得意的样子倒和自己有几分像,裴盛远在心里咕哝,却益发觉得亲近。 「好吧,你来找谁呢?」 「找我妈咪啊!」 「那你妈咪是谁?」他难得有这种耐心,一步步引导孩子说出他要知道的答案。 「妈咪她……穿着蓝蓝的衣服和裙子,没有戴眼镜。」丞丞回答得模棱两可。 裴盛远不由得苦笑,蓝蓝的衣服和裙子是公司制服,哪个女人在公司里不是穿成这样? 「好吧,这样问好了,你说你来上厕所迷路了,那你本来在什么地方,能形容一下吗?」也许,他能从小孩子出发的地点找到「肇事者」。 「那里有三张桌子,有一盆好大好大的树,墙壁上还有图画,是画一个很奇怪的人……」丞丞童言童语的形容,显示出惊人的记忆力。 听着他说的地方,裴盛远疑窦顿起,这地方听起来十分耳熟,很像是一个他每天上班都会经过之处…… 「叔叔带你去找妈咪,你跟我来。」 大手牵起了丞丞的手,裴盛远直直带他来到秘书室,秘书室里却空无一人。 纪丞宣一进门就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心地抱住他的大腿。「叔叔你好厉害喔!就是这里耶!」 第七章 裴盛远不免有些好笑,因为他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墙上那幅画是一个奇怪的人,也许他远在英国的老爹听到这件事,会想将自己的肖像画从每间公司撤下吧? 原本在他的想法里,上班就上班,公司又不是托儿所,但丞丞的可爱,成功地压制了他对于孩子母亲的不满,现在还转了念头,设身处地的想着,或许丞丞的母亲真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让保母将孩子带来公司。 横竖他也难得喜欢一个孩子,如果不影响工作,那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丞丞……应该是丁琴或陈秘书的孩子吧?他心忖。 反正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忙碌的工作急着要做,丞丞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地直望着他,像是舍不得他走,裴盛远索性就待在秘书室里,和孩子玩了起来。 十五分钟后,三位秘书参加完公司举办的专业训练一起回来了,打开秘书室看到的画面,却让三个人都不禁傻了眼。 公司的瓷器……那组几百万的乳白骨瓷下午茶杯组,居然被人在地板上叠得高高的成了一座塔,旁边一个可爱的孩子忙着拍手叫好,至于她们尊贵的总裁,则是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继续排着杯子。 「丞丞,你看,这个迭上去就十个杯子喽,比你还要……」裴盛远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看到门口瞠目结舌的三个女人,他不由得帅气地露齿一笑。「嗨,你们回来了?」 看来,不仅那个孩子,似乎连他也玩得挺开心的。 纪丞宣看到那三个女人时,也高兴地站了起来。 裴盛远等着丞丞扑向丁琴或是陈秘书,那么他下午难得的保母经验就能到此告一段落,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却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眼睛瞪得比那三个女人还大,甚至还差一点推倒了上百万的骨瓷下午茶杯塔。 只见丞丞兴奋地朝她们冲了过去,然后直直地扑进纪扬钰的怀中,大大地喊了一声,「妈咪!」 叩!叩! 丁琴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没有响应,但她知道里头是有人的,于是不死心地又敲了敲。 叩!叩! 还是没有人应门,她叹了口气,主动打开门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一脸死气沉沉的裴盛远。 抓得凌乱的头发、无神的双眼、一副虚脱的样子瘫坐在沙发上,虽然另有一副帅死人不偿命的风情,但这种颓废法简直像个耍赖的孩子,令她好气又好笑。 「总裁,你还好吗?」 没反应。 「总裁,大家都下班了,你还不回家吗?」 仍然没反应。 丁琴没好气地望着他,索性改口直问:「总裁,你喜欢纪秘书吧?」 这下,裴盛远终于有反应了,而且是很大的反应,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惊讶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本来只是怀疑,毕竟你对纪秘书的态度太诡异了,简直就像小学男生总会偷拉喜欢的女生的辫子、偷掀女生裙子一样。」丁琴一想到只有纪扬钰搞得定他的情形,就觉得好笑。这个总裁只有在处理公事时像个成熟的大人,在追女人方面简直幼稚得像个小孩。「但今天当你看到丞丞叫妈咪时那大受震惊的表情,我就确定你绝对喜欢纪秘书!」 他丧气地垂下肩,跌坐回沙发上,「喜欢又有什么用,人家都有小孩了。」 他现在满脑子全是不久前看见的那幕震惊画面,已经无法多想他和丁琴是上司下属的关系,很自然地向她倾吐烦恼。 「有小孩不代表有老公啊。」丁琴话中有话。 「什么意思?」他突然坐正,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顿时射出光芒,直瞪着她。 「其实,纪秘书是单亲妈咪,据我所知,她应该从来没有结过婚。」她若有所思地道。 「那丞丞的父亲呢?」他皱起眉。 「不知道,纪秘书从来没有说过。」丁琴叹了口气,「或许纪秘书曾受过什么伤害吧?对于孩子的父亲,她总是闭口不谈,不小心聊天聊到,她也是愁眉苦脸的不愿说,她平时的个性虽然很平和,但事实上不熟的人都会觉得她有些冷淡,遇到她不想讲的事,拿铁撬都撬不开她的嘴。」 「该死的男人!」想到她曾经受过委屈,搞不好还有什么不堪的过去,裴盛远心里就燃起一把熊熊的火。「要是被我遇到,一定揍得他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看着他激烈的反应,她意味深远地道:「不知道总裁有没有想过,纪秘书长得也算漂亮,个性不错,正好是适婚年龄,明明应该有很多追求者的,怎么到现在还是小姑独处?」 他思忖了一下,接着很认真地道:「她有隐疾?」 丁琴听了差点没跌倒,险些没接着来一句「隐疾你个头」,哭笑不得地道:「她没什么隐疾,而且习惯好得很,我们秘书室的档案归纳系统,还是她建立的呢!我的意思是,每个追求纪秘书的人,一知道她有个孩子,就通通打了退堂鼓,弄到最后她也不相信男人会接受这样的她,索性一律拒绝追求。」 裴盛远似乎有点明白她想跟他说什么了,便坦言,「我不在乎她有孩子。」 「每个男人一开始也都这么说。」她想到过去曾发生的事,都替纪扬钰感到心酸。「但是到后来,不是受不了她约会时偶尔会带个小拖油瓶,就是要求她以后结婚把丞丞给送走。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丞丞可是她的命呢!」接着她态度一变,带了点警告意味,「所以,不是真心能接纳丞丞的人,最好不要去招惹纪秘书,否则只是让她再受一次伤而已。」 「我……其实我不喜欢小孩。」他的坦诚让丁琴不禁心一凛,但他马上又补充道:「可是丞丞不一样,我觉得我和他很投缘,他是第一个我想接近的孩子。」 「吓死我了,我就说嘛,总裁那套百万骨瓷居然能拿来打发一个你不喜欢的孩子,未免也太凯了。」丁琴松了口气,她明明就还记得他和丞丞在玩乐时那欢快的表情,所以才会和他说这么多,想把纪扬钰的未来赌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虽然孩子气,但她观察过,他是个意志力坚强的人,若他下定决定要追求纪扬钰,她相信他会有能力保护她、疼爱她。 「当我以为纪秘书结婚生子以后,我觉得我头顶上的天都暗了,整个人简直了无生趣。」 裴盛远回想刚才青天霹雳的感受,他清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再复习一次。 「可是一听到你说纪秘书其实没有老公的时候,我头上的太阳又出来了,和失去她比起来,似乎什么都构不成我想追求她的阻碍,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仅心疼纪秘书,也心疼丞丞,我会真心诚意地对待他们母子。」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有些纳闷地看了看丁琴。「只不过我也好奇,为什么你会特别和我说这个?以前追求纪秘书的人你也是这么苦口婆心的相劝吗?还是我正直稳重的个性让你觉得很可靠?」 丁琴差点没翻个大白眼,要不是他是总裁,她一定很不客气地狂笑给他看。这男人自恋的情况还真不是普通严重,不是云淡风轻如纪扬钰的人,还真配不上他。 「因为,纪秘书对你……很特别。」她突然微微一笑。 裴盛远等不及花时间绕道走向丁琴,长腿直接跨过沙发前的长桌,来到她的面前,表情认真地追问:「什么意思?」 「潘卓副总裁也算是个美男子吧?可是以前他代理总裁时,纪秘书从来不会和他说那么多话,交代下来的工作虽然做得中规中矩,却不会主动要求工作,因为纪秘书奉行的就是一个懒字,她不喜欢多花心力在额外的事情上。」 丁琴深深地望着他,「但是你不同,纪秘书不仅和你聊天会笑,你派下来的工作,她也会主动接,还会替你做很多设想,做得比预期更好更完善,我想这是因为她想减轻你的工作压力,因为她知道你这新总裁的处境艰难啊!」 裴盛远突然苦笑起来。「我知道,因为潘卓的渲染,公司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个纨裤子弟,靠父亲庇荫在亚洲总部这里当米虫,没有能力又爱现,来公司就是耍帅。我还知道潘卓把彼得陈那件事,硬是栽赃成我公报私仇,从中作梗断了公司财路,要藉此逼迫他,他这可怜又卖力的副总裁只好忍辱负重,把这件事上报到英国总公司……」 第八章 丁琴身为总秘书,自然知道彼得陈那里发生什么事,虽然裴盛远明白自己被谣传得很难听,但他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不知道,你这种纨裤公子哥儿的形象渐渐在改变了吗?」在他狐疑的眼光中,丁琴娓娓道来,「纪秘书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和气,但有一天,她听到公司里的柜台小姐在说你的风凉话,恰好就是彼得陈那件事,她难得地用总裁秘书的权力将柜台小姐记过处分,也在众人面前澄清了整件事,等于正面与潘卓副总裁杠上。 「所以,现在公司里的人已经不会一面的倒向副总裁,反过来挺你的人还不少,像纪秘书这种低调的个性,通常对于权力斗争能置身事外就不会掺和,但这一次,她是主动将自己卷进了你与潘卓的夺权风暴。」 「这不像她,对吗?」他越听,目光越是温柔,「因为是我的事,所以她才不留余地的帮我,因为是我啊……」 他难以言明自己内心的感动,比起他的追求攻势是具侵略性的、积极的,她的感情表达却是隐晦的、保守的,有如细雨般丝丝打在他身上,要等到发现自己全身湿了,才知道细雨花了多大的力气让他在酷暑里全身沁凉。 他对她的爱意,又更深一层了。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裴盛远终于知道了。 为了不让纪扬钰失望,他很努力地洗刷他公子哥儿的臭名,成交了几个案子,硬是把自己在公司的形象扭转过来。每次他完成一个案子,她就会赞许地对他微微一笑,彷佛在用眼神向他示爱似的——就算是他的错觉好了,这也让他心里更笃定,更有信心再往前冲。 然而才冲没几步,恶运就降临了。原本亚洲总部特别在台湾设立了皇家瓷器的工厂,材料由国外进口,而技术人员都是从英国漂洋过海而来的,所以保证做出来的瓷器原汁原味,和英国的皇家瓷器一模一样。 但前几天瓷器工厂没来由的起了一场大火,把所有成品、半成品全烧掉了,瓷窑也变得一塌糊涂,几乎没有救回来任何可用的东西。因为工厂失火了,工人没事做,总部只好先把人召回,并命裴盛远尽速解决亚洲供货的问题。 这下真的糗大了,先不论王老板的货不知道交不交得出来,这阵子裴盛远拚命去谈的几个案子,可能都要因此延宕,甚至是断货,更不用说他还向潘卓夸下海口,会有个破天荒的案子让公司赚很多钱,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工厂烧了之后恐怕连做出产品都有问题。 裴盛远简直快疯了,这阵子他拚命联系一些台湾本地与邻近国家的窑场,不是规格不符就是人家不借,要不就是价格开得太高,不如从英国直接将瓷器做好送来还比较划算。 他真的觉得,这几天累积的烦恼,比他活到现在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喝咖啡好不好?」 「不要。」 「那……吃点下午茶蛋糕?樱桃覆盆子慕思,是红色的喔!」 「不要。」 「你一直这么低落怎么行呢?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动不怕变成化石?难道要我学志玲姊姊给你一个爱的抱抱?」纪扬钰随口一说。 前几天丞丞叫了她一声妈,她明显感受到裴盛远表情大变,好像一道雷就这么轰在他头上似的,对她的情意昭然若揭,她假装不知道,心忖他应该会难过个一阵子再自己好起来,孰料他隔天就快速恢复,喜欢来招惹她的习惯也完全没有改变。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维持一贯淡定的态度,想不到他才恢复没多久,皇家瓷器亚洲最重要的工厂突然又出事,他又跟着消沉下去。 虽然工作仍是一样努力,但那就像是小学生考试考砸了,仍须每日到校读书学习一样,心里烦又要隐忍,即使是她来劝,也劝不动他。 虽然她也觉得遭遇接踵而来的打击的他很倒霉很可怜,但他应该要赶快想办法解决,况且她也有工作要忙,总不能三不五时就来逗他开心吧,如果他还是执意要维持低头抓头发的姿势,她决定这绝对是她最后一次来哄他,之后就不会再理他了。 想不到,裴盛远居然抬起头来了,「好!」他伸出双手,直盯着她。「来,爱的抱抱。」 「你……」纪扬钰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他的耍赖。 「你别想赖皮,我已经记住了,你欠我一次爱的抱抱。」他皱起眉装可怜。 「你不觉得我很惨吗?公司的工厂被烧掉了,所有案件延后,新产品做不出来,连喜欢的女人自己说要抱我又反悔……」 喜欢的女人?纪扬钰心中一跳,但也只能当做没听到。 她无言盯着他,突然很干脆地走到他面前去,也学他张开双手。「要抱是吗?那你抱吧!」 这下换裴盛远犹豫了,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在他眼前,还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但他却不敢往前一步,因为他担心自己要真的抱下去,以后就永远抱不到了。 他臭着脸瞪着她,她真的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有色无胆,根本不敢动她。 「是你自己不抱的,那就当做没这回事了。」纪扬钰收回手,云淡风轻地转身。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她不陪着悲惨的他吗?裴盛远蓦地站起,看着她巧笑倩兮,更苦闷了。 这表情简直跟纪丞宣一模一样,纪扬钰不由得淡淡一笑。「我成功地将总裁大人由化石变回人类,现在我要下班回家了,还要去接儿子呢!」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盛远望着她的背影,心忖这女人真狠心,但仍是随手一抓公文包,将文件手机胡乱塞进去后,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搭电梯来到地下室,或许还能勉强说是同路,但当纪扬钰开车走了,裴盛远也开车跟在后头,一路跟到了纪丞宣的保母家外头,还同时下了车,那可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了。 「总裁大人。」纪扬钰无奈地对着朝她一直走来的裴盛远道:「你一定要一直跟着我吗?」 「你欠我一个拥抱。」他皱着眉,「所以我跟定你了。」 这个借口听起来就蹩脚,但他真的不想在这么失意的时候,还一个人留在公司里或是家里面。 他想待在有她的地方。 「但是我接了丞丞之后,还要去吃饭,然后回家帮丞丞复习功课,这些你都要跟?」她耐着性子道。「而且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抱的。」 「我……」 就在裴盛远辞穷的时候,突然一个洪亮的童音由不远处传来。 「妈咪!」纪丞宣和保母才开门出来,便见到纪扬钰站在外面,他开心地朝着母亲冲了过来,根本也没注意妈咪在和人交谈。 重力加速度的情况下,纪丞宣扑进了妈咪的怀抱,这是他的习惯,但成不成功取决于纪扬钰有没有注意,悲惨的是,纪扬钰正全心全意地应付裴盛远,纤弱的身子居然被儿子撞得倾斜了一边,然后直直往旁边倒。 裴盛远当然反应很快地想扶住她,但手没来得及抓住,只好用身体去接,最后就成了纪丞宣死黏着妈咪,而纪扬钰犹如投怀送抱般倒进了裴盛远的怀里。 最后他大手一箍,将软玉温香的娇躯抱了个满怀,他,终于如愿了。 低下头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她,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而他抱住她后的下一个动作,似乎顺理成章的就是该亲吻她。 他们相视的目光胶着住,好像一同掉入了时光漩涡,必须要两唇相触才算完成记忆里两人相处时一定要有的仪式。 裴盛远本能地俯首靠近了她的唇,而纪扬钰也直觉地想闭上眼,就在唇瓣与唇瓣间的距离极小极小的时候…… 「妈咪!你和叔叔在干什么?」纪丞宣的童言童语不识相的打破了这一刻的暧昧。 纪扬钰急忙推开裴盛远,故作冷静地顺了顺头发,然后低头抱起已经有些重量的儿子,掩饰脸上燥热的红晕。「没、没什么啊,是妈咪差点跌倒了。」 「妈咪你要小心一点嘛!」始作俑者的纪丞宣,居然人小鬼大地提醒起母亲来,让她好气又好笑。 「丞丞妈咪!」保母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她在旁将刚才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而裴盛远与纪扬钰那一瞬间的亲密,当然也没有逃过她的眼。辛苦的丞丞妈咪,终于也找到不介意孩子的另一半了啊?而且还是个超级大帅哥呢! 第九章 保母笑得很暧昧,让纪扬钰忍不住想抱着儿子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算了。 「你和男朋友的感情真好啊,你们真是相配!」 「我们不是……」她红着脸想解释。 「没关系,不用害臊,我也是过来人,我看刚才你们差一点就吻在一起了呢!」保母的眼光一直在她与裴盛远间瞄来猫去,「以后如果丞丞妈咪要约会,丞丞可以在我这里待久一点,没关系的啦!」 纪扬钰第一次觉得和人沟通得有些头昏脑胀,但保母硬是要这么觉得,她也无力辩驳,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若不是丞丞,她与裴盛远一定会发生什么。 她无奈地与保母道别,抱着丞丞转身欲离开,想不到裴盛远顺手就将孩子接了过去,免得她抱得吃力,还体贴地将丞丞抱坐到自己车子的后座、系好安全带,活像是拿儿子当人质威胁她似的。 「男朋友真体贴呢!丞丞妈咪要好好把握啊!」保母挥挥手,「再见啦!」 纪扬钰这下真的无言以对了,而裴盛远看她的目光,更令她的背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走到她身边,低声在她耳畔道:「我一定抱过你!」 她张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他,难道他想起了什么?「怎、怎么可能?」 「那感觉太熟悉了。」他比了比抱她的姿势,「你简直天生就是应该在我怀抱里的!我觉得我似乎抱过你很多很多次,而且我们之间的互动,也绝对不仅如此……」 「好了,别说了!总裁大人你肚子饿了,开始产生幻觉了吧?」深吸了几口气,她已能把激动的情绪压下来,淡淡地道:「你要不要先去吃顿饭,醒醒脑?」 「你邀请我到你家吃饭吗?当然好。」他刻意曲解她的话,而且还说得很大声。 果然,他的机车手段奏效了。在纪扬钰还来不及拒绝的时候,车里的纪丞宣便兴奋地鼓掌大叫,「耶!叔叔要来我们家玩了!叔叔,我家有好多书,还有大富翁,还有「冰原历险记」所有的光盘喔!我们可以一起看……」 听到儿子开心的话语,纪扬钰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把拒绝的话全吞进肚子里。 「今晚就打扰了。」奸计成功的裴盛远向车里比了个胜利手势,接着放低音量在纪扬钰耳边道:「这次,你欠我一个吻了。」 纪扬钰没好气地望着这两个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大小男人,突然莫名笑了出来。 「好,欢迎光临寒舍,我相信你会留下非常深刻的记忆的。」 比起裴盛远独居的高级大厦,纪扬钰住的小公寓只能用寒酸形容。 他家厕所的大小,就几乎大过她家的客厅;他的更衣室,甚至比她的厨房还宽敞。 可是他喜欢这个地方。 纪扬钰的公寓整理得很干净,当然,每三日就有清洁人员整理的裴盛远家也是。然而她的家处处有「人」的痕迹,装潢也十分温暖,这就是他极为羡慕的地方。 比如她家餐桌的椅子歪歪地拉在外面,彷佛刚刚才有人坐过,不像他的餐桌椅永远靠着桌子摆得整整齐齐,有如家具店的装饰;电视柜上摆着丞丞的玩具,精心排列看起来比高贵的摆设还要有趣,至于他的电视柜……随便一格都是价格破万的瓷器,简直就是他们公司的展示架。更别说她家冰箱里还有半盅没喝完的绿豆汤、一个丞丞爱吃的饼干纸盒,至于他的冰箱嘛,全都是些令人倒胃口的冷冻食品。 如今,纪丞宣正拿出他的世界版大富翁游戏,和他这个瓷器大亨在不动产上拚杀,不时会听到「美国纽约,我买了」、「你经过我的日本东京,要付我三千五百元」之类的话,笑声与尖叫声更是不断。 厨房里是切菜与炒菜的声音,偶尔纪扬钰会端出一道完成的菜肴,替满屋子的热闹添点香气,大小男人会趁着这时候向她告状,抗议对方没缴过路费或是不坐牢耍赖。 裴盛远真的、真的很喜欢这种气氛。 因为从小到大,他生长在一个极度富裕的家庭,母亲从来不做饭,每天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梭在各大派对宴会之中,要不就飞来飞去环游世界,从来没管过他;父亲则是很少露面,几乎把公司当成住宅,偶尔才会回家一次,还来不及看他一眼又马上消失不见。 家里永远是他孤伶伶的一个人,所以他很向往一个家庭的感觉,纪扬钰的小公寓、他们母子,让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温馨与和乐。 「吃饭了。」纪扬钰解下围裙,清脆地喊了一声。 裴盛远有些期待她的厨艺,忙不迭地站起身,准备到餐桌旁大快朵颐,却发现纪丞宣仍坐在地上,小脸蛋上的表情有些为难与僵硬。 「怎么了?」 「叔叔,我不想吃饭……」纪丞宣皱成了一张苦瓜脸。 「不行喔,小朋友要乖乖吃饭,才会长大啊。」裴盛远思索着电视剧都是怎么哄小孩的,「你妈咪做菜那么辛苦,你不吃她会很难过的。」 纪丞宣欲言又止,但裴盛远已经抱起他,走了两步将他放在餐桌椅上,而裴盛远本人则心怀期待地在他旁边坐正,直勾勾地盯着今晚的菜。 纪扬钰煮了三菜一汤。第一道,他很认真的辨认和韭菜炒在一起的白色胶状物质是什么,但最后还是认不出来;第二道,整道菜是很鲜明的红色,有浓浓的西红柿味,而里头浮着一块块的东西,他也看不明白;至于第三道,就是很普通的炒蛋,终于有一道他认识的菜。 至于汤,呈现很混浊的深绿色,上面浮着一层油,裴盛远心想,中式的补汤常常呈现一种奇怪的颜色,应该是他少见多怪,习惯了就好。 终于,纪扬钰端来两碗饭,注意,是两碗而不是三碗,放在两人面前,至于她本人,只是双手空空的坐在餐桌前。 「你不吃吗?」裴盛远问。 「我不饿,晚一点再吃。」她淡淡一笑,「吃啊!吃了之后要记得告诉我好不好吃。」 因为她的一句话,大小男人同时拿起了筷子,纪丞宣还不太会用,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炒蛋,裴盛远则是很干脆地将红色西红柿糊里一块块的东西夹了一些。 然后,像是照镜子一样,他们一起将食物往嘴里塞,接着嚼了两口…… 「呸!妈咪!为什么蛋蛋酸酸辣辣的?」纪丞宣简直欲哭无泪,一口就把炒蛋又吐了出来。 裴盛远则客气许多,他的表情一变再变,俊脸扭曲得都快抽筋了,最后硬是没把食物吐出来,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扬钰,这是什么?怎么会是苦的?」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不知道和西红柿一起料理的东西居然会是苦的。 纪扬钰柳眉微皱,见他们似乎都不太赏光,便指着剩下的一盘菜。「那你们吃这盘好了。」 大小男人互看一眼,最后鼓起了勇气,夹起了白色块状的东西放进嘴里,虽然这果冻似的东西比较好入口,但两人的眉头仍紧得可以夹死蚊子。 「妈咪,我吃过这个,不过以前吃的时候,我记得是甜的?」小脑袋十分困惑,喉头一种违和感久久挥之不去。 「这……该不会是杏仁冻吧?」吃到浓浓的杏仁味,裴盛远都快哭了,「为什么会和韭菜炒在一起?」 「是杏仁冻没错,很奇怪吗?我倒觉得挺独特的。」三道菜都被质疑,纪扬钰索性替他们两人都盛了一碗汤,「不然喝汤好了,我保证没问题,昨天丞丞也喝过,他说过好喝的。」 你喝过?裴盛远用眼神询问他。 纪丞宣则是一脸茫然地摇头,他不记得自己昨天喝过什么好喝的汤,但妈咪是不会骗人的。 看来只好拚了!裴盛远与纪扬宣同时拿起汤碗就口。 这时纪扬钰又用她一贯平缓温和的声音道:「这就是昨天的绿豆汤啊!只不过今天我加了排骨下去炖,甜汤应该变咸汤吧?不知道好不好喝……」 噗!这次大小男人同时把汤喷了出来,丝毫不给她面子。 「唉呀!你们喝汤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她连忙抽了几张面纸给裴盛远,然后拿起手帕替儿子擦着衣服。 「妈咪,你的实验又失败了……」纪丞宣哭丧着脸。 「看起来好像是。」她叹了口气。「苦瓜和西红柿糊不搭吗?杏仁冻为什么不能炒韭菜?还有炒蛋也不过加了几滴辣油胡椒粉和醋,不是很像干版的酸辣汤吗?至于汤,怎么甜汤不能煮成咸的?」 第十章 「这些……是常识吧?」原来、原来她所谓的烹饪是做实验?难怪刚刚一说要吃饭,丞丞的脸就成了苦瓜脸,她自己也没拿碗筷,这回裴盛远也算是恭逢其盛了。 且这时他终于彻底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干脆的让他回她家吃饭。这绝对是一场阴谋!媲美完美密室杀人案的阴谋! 他无可奈何却又意味深远地望向她,却对上她好整以暇的表情,彼此都心领神会——她就是要整他,怎么样? 最后,他只能没好气地一笑,他发现自己还真的没办法拿她怎么样。想不到平时让人感觉有些冷淡的她,竟然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纪扬钰也捂着嘴笑开来,笑到眼泪都差点流下来。很久很久以前,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宠她的,无论她怎么整他,他都不会生气,明知道她厨艺烂到天上去,仍是愿意试吃她做的料理…… 「妈咪!丞丞肚子饿了,要吃妈咪做的蛋黄酥!」纪丞宣不依地嚷了起来,打破两个大人间微妙的气氛。 「你不是认真的吧……」还吃妈咪做的东西,不怕被毒死?裴盛远忍不住想劝阻。 不过纪扬钰动作很快,她走到冰箱里,拿出了那个饼干纸盒,回到餐桌上打开来,竟是一整盒的蛋黄酥,而且看得出来是自家手工制的,而不是外面买的。 「只能吃一个,等一下妈咪出去买面给你吃!」纪扬钰提醒他。 纪丞宣喜孜孜地接过一个蛋黄酥,和刚才提到要吃饭时的表情犹如天壤之别。 当然,裴盛远在他们母子盛情难却下,也拿到了一个蛋黄酥。 他尴尬地拿着蛋黄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啊!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纪扬钰想都不想便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个?裴盛远起了疑心,不过她连他喝咖啡要加蜂蜜都知道,一定也会找到一堆借口解释她为什么知道他爱吃蛋黄酥。 他要的不是借口,是事实,所以他可以耐心的观察、耐心地等,直到她辩解不出来为止。 见纪丞宣吃得津津有味,裴盛远吞了口口水,带着慷慨赴义的决心吃了一口—— 天啊!这未免太好吃了! 先不说冰过之后饼皮居然还是酥的,里头的豆沙馅绵密饱满,还有些微红豆颗粒,让口感更丰富,而且不甜不腻,搭配上咸香浓厚的咸蛋黄,要他吃十个他都吃得下。 于是,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个,正要伸手拿第二个时,纸盒却呐的一声被她盖了起来。 「你也只能吃一个,等一下要吃面。」大人要做小孩的榜样!纪扬钰用眼神暗示。 裴盛远有些丧气,但装可怜对她来说是没用的,所以他只能望纸盒兴叹。 第一次,他觉得丞丞在有些碍眼,要是没有这小鬼,他肯定把整盒都干掉。 「这真是你做的?我真不敢相信,比我吃过的任何蛋黄酥都好吃!」虽然刚刚才被她高超的厨艺给荼毒了一番,但这颗蛋黄酥完全把负分变成正的,而且还大大加分。 「那当然,我就只会做这个。我做什么你都说难吃,练习了这么多年,做出我独家的神秘配方,终于让你称赞说好吃了!」或许是在家里气氛轻松,纪扬钰的戒心也没有那么重,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带着语病。 这么多年吗?裴盛远若有所思地笑了。她知道他最喜欢吃蛋黄酥,又只针对这项食物练习了多年,这代表着什么呢? 此时纪丞宣也吃完了蛋黄酥,正意犹未尽地用手拈着桌面上的碎屑,听到大人的谈话,他不甘被冷落地插话,「叔叔,妈咪做的蛋黄酥,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很多人要来跟妈咪买,妈咪都不卖呢!」 「买?」裴盛远眉梢一挑。 瞧不起她吗?纪扬钰有些不服输地补充道:「真的有食品商要来跟我买配方,只是我不愿意而已……」 纪丞宣也连忙帮腔,「对啊!妈咪的蛋黄酥要是拿出去卖,一定可以赚很多钱!」 母子一同向他抗议,他不由得笑着投降,「我可是很相信你做的蛋黄酥确实有这个价值,要是我也会想买他个十盒八盒的……」 这句无心的话,却让两个大人同时一僵,接着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一眼。 「或许这蛋黄酥,可以跟我们的皇家瓷器配合……」裴盛远搔着下巴。 「恰好两个月后,就是中秋节了。」纪扬钰福至心灵地补上一句。 「所以,也许我们能用你的独门配方……」他用食指比了比纸盒,「再用皇家瓷器盛装,做成月饼礼盒。如果口味都能做得像今天这么好,再加上瓷器设计得精美一点,估计可以把这季的业绩冲高。」 「然后堵住潘卓的嘴。」她完全明白他要说什么。 「所以……」裴盛远若有深意地望着她,食品商捧着大把银子来买她的秘方她都不愿意卖了,会愿意提供给他吗? 「我能不答应吗?这也是我的饭碗啊!」她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他却是小看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蛋黄酥原本就是为他而学,如今能够帮到他,她如何有不答应的道理? 「太好了!」这难得的灵感,令裴盛远相当兴奋,忍不住捧起纪丞宣的小脸亲了一口。「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纪丞宣被他亲得满脸通红,咯咯地笑个不停,「那叔叔你也要亲妈咪啊,因为蛋黄酥是妈咪做的。」 「你说得对,我也要亲妈咪啊……」狼爪毫不犹豫地伸向了纪扬钰。 「哈哈哈,不行,裴盛远你走开!」 猪嘴都还没亲过来,已经用手先搔得纪扬钰笑得花枝乱颤。 「别忘了你还欠我什么,现在正好一并还了……」趁着她不设防,他索性将母子两人都搂在一块儿,这个也作势亲一亲,那个也作势亲一亲,惹得他们尖叫大笑,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这个夜晚,就在笑声中愉快的度过了,至于裴盛远最后究竟有没有亲到纪扬钰呢?或许在纪丞宣看不到的时候……只有老天看到了。 裴盛远的中秋礼盒构想,在公司的重要人员们试吃过纪扬钰做的蛋黄酥后,全数无异议通过,每个人都相信一定能创造这一季的业绩高潮,何况中秋节可不只台湾有,中国大陆、日本、韩国也都有,甚至东南亚国家几乎也都有类似祈月、赏月的节日,礼盒都很有卖点。 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便是要找到能制作出精良瓷器的替代工厂。 皇家瓷器的厂房仍在重建中,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大概不会恢复,然而时机是不等人的,所以裴盛远近日更是疯了似的寻找瓷器工厂,甚至已经做好最坏准备,也许真要硬着头皮从英国总公司进口了。 至于潘卓,他没料到裴盛远居然真的有个大案子,害他得罪了彼得陈,如今裴盛远做不出来,他自然乐得冷眼旁观,甚至暗中阻挠英国的设计团队为裴盛远设计图样。 可是潘卓能摆烂,有个人可不行。 纪扬钰除了身为秘书,另一方面基于对裴盛远的情感,每日看他疲于奔命,心里十分不好受,挣扎了半晌,她决定带他去找一个人。 上班日,两个人背着两个行李袋,走在北部的某个山区之中。 瞧着纪扬钰专挑小路走,有的路甚至还要拿刀砍杂草才过得去,裴盛远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去扫墓了。 「你说的人真的在这山上?」他边砍草边除枝,还要担心路开得够不够大条让她不被枝叶刮伤,好不忙碌。「突然从英国正统瓷器,要换成中国风,这个冒险可真够大了。」 「没办法,谁教你的英国设计师被潘卓硬卡在英国。」她左顾右盼,指着一个小坡,示意从那里上去。「我带你去找的那个人,在台湾算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作品十分精细特别,甚至有收藏家开价百万想要收藏他的作品,只是他不太接商业作品。不过他在山上真的有一座烧窑工厂,每天出个百来只瓷器应该不成问题,何况你的月饼礼盒走精致高价位路线,不需要像瓷砖那样一天出个几千几万片,他的风格则是细腻优雅,非常适合由他来做。」 「所以这山上真的有一座陶瓷工厂?」裴盛远苦着脸,用力砍断一枝树藤,好让她能拉着另一端跨上一个小落差。「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东西做好了,要怎么送下山?」 第十一章 「嗯……」她指了指天上,「你不会相信的,他们有自己的轻型飞机运送,多运几趟就好了,在台湾,合法的可没几个。」 纪扬钰站定后,看山林里的情势,微微地笑了。 「确实就是这条路,你不信也是正常的,要不是我以前来过好几次,再搭配指南针,恐怕也认不出来。那家伙在创作的时候,可以在山上闭关个三个月都不下山,难怪小路都长满了杂草。」 基于对她的信任,裴盛远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反正如果没找到,就当做与她一起登山出游培养感情好了,虽然这趟旅程真够辛苦的。 只是他不知道她口中的艺术家,就是在五年前对他人生造成天翻地覆影响的男人。 卢文琰,是纪扬钰唯一从小就认识、到现在还有联络的密友。五年前,他们对裴盛远做过十分残酷的事,所以即使认识这么一个陶瓷大家,她也不敢随便提出。 要不是裴盛远真的快火烧屁股了,加上她确定他已经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才会冒险带他来见卢文琰,只希望这段旅程不要出现什么问题。 从早上六点钟出发,爬到了下午两点左右,终于在走出一片树林后,来到了一块广场上,且真的有架轻型飞机停在这儿,后方是座规模不小的瓷窑厂。 裴盛远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上前拾起一枚破瓷,竟有着难得的鲜艳色彩与细密质地。 「看来,我这一整天的山,不算白爬了。」他松了口气,整个人简直快虚脱。 纪扬钰也是香汗淋漓,不过倒没有他这么大的反应,只是疲累地露出一个微笑。 其实,她不能说不感动,毕竟两人这趟艰难的旅程,凭的也只是她一句话,他竟毫无保留地信任她,还沿路做苦力,让她能走得比较轻松。 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他总是挡在她面前,保护着她。 「我先进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领在他前头,率先进了工厂。 她知道这时间卢文琰一定会在里面做事,她必须抢先给他一点暗示,要不然他那个莽撞的男人,待会儿见到裴盛远要是说错什么话,那可就糟了。 才一踏进去,一个原本坐着拉胚、厚实雄壮的背影突然转了过来,因为纪扬钰后头阳光逼人,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认出她来,便像座小山般笑意盎然地站了起来。 「唉呀,真是稀客!」卢文琰随意拿条毛巾擦了擦手,热情的就想握住她的手,但低头看到她葱白干净的手指,又傻笑着将满手泥土的手收回。 「卤蛋,我带了个朋友来,他在外面。」她也不废话,主动握住他的手,都几年的朋友了,还在意这个? 然而她却没料到,裴盛远没有在外头等她,反而跟在她身后入门,见了两人相握的手,眉间隐隐隆起。 就算是礼仪,也握得太久了吧?他在心里酸溜溜地咕哝。 由于从卢文琰的角度看过去,裴盛远由门口进来,和纪扬钰一样恰好背光,他只见是个男人,便打趣道:「洋芋,你居然也会带男人来?我以为你从五年前那件事以后就要遁入空门了哩……」 男人?她又还没说他怎么知道?纪扬钰心头一惊,连忙回头看,果然看到脸色不善的裴盛远。 她急急忙忙又转回头,「你少说两句,他是……」 在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之前,卢文琰已经看清楚来人,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哇!你是人是鬼啊?」 裴盛远这下真的皱眉,「我还想问你是人是熊呢!」 「呃……抱歉抱歉……」卢文琰终于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话讲得太快,便尴尬地抓了抓满头乱发和一脸落腮胡。「在山上都不知道住了几个月,不修边幅也难免,总不能拿柴刀来刮胡子嘛……」 「卤蛋!」纪扬钰在裴盛远身旁,拚命地用眼光暗示着,还微微倾身,一手不着痕迹地从后面绕指他的头。 她的动作令卢文琰突然灵光一闪,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又跑了出来。「喔!我想起来了,你脑子有问题,对吧?」 「你脑子才有问题。」他真的要找这个男人帮他做瓷器?裴盛远现在开始严重怀疑卢文琰究竟可不可靠。 「不,我的意思是,你脑子生过病,开过刀对吧……」看到纪扬钰挤眉弄眼的,卢文琰又发现自己的口误,急忙又改口,「那个,反正呢,我是个面相大师,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脑子曾经生病,你记不起以前的事,也不是你的错,记不起来也好……」 平时就没什么心计的卢文琰哪里还想得出什么理由,只好乱掰,但纪扬钰一双白眼简直快连人一起翻了过去。 她早知道卢文琰这直肠子看到裴盛远一定会失态,但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早知山上手机收不到讯号,没有通讯方式能先联络到他,她应该打死也要先连夜上山,叫他该闭嘴时嘴巴就锁紧一点。 然而,都听到这里,还听不出端倪,那裴盛远就是白痴了。「你以前认识我?」 「怎……怎么会呢?」卢文琰很生疏地装着傻。 「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脑子生过病?」 「唉,我说过我是面相大师嘛!别啰唆那么多,泄露太多天机,害我走霉运怎么办?总之你现在和洋芋在一起很好,我很开心,以前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想起来对你的人生也没什么好处……」他越笑越不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裴盛远倒是越听越有心得,决定旁敲侧击。「我的面相,和扬钰很合吗?」 「当然当然,你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早在五年前就应该修成……啊不,早在百年前就该修成正果了,呵呵、呵呵呵……」 纪扬钰差点没拿支花瓶粗胚塞进他嘴里。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他这么多话,但多话就算了,还专挑不能说的说。 她简直不敢看裴盛远的眼睛,要是这样他还没听出有问题,那他不是笨蛋就是个白痴。 可惜他两种都不是。 「好了!」她只好硬生生地插进两个男人的话题。「我们都还没谈到正事呢!」 「对我来说,这也是正事。」被她一打岔,卢文琰已经闪到一边装忙,裴盛远有些遗憾失去了质问卢文琰的契机。 这头傻熊,一定认识以前的他! 「你不要本未倒置了,是找他看面相重要,还是找他谈公司的事重要?」 「对我来说,都重要。」他定定地望着她。「因为这牵涉到你。」 「我……」被他这么复杂的眼光锁定,纪扬钰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见原本说得好好的两人彷佛快吵起来,卢文琰连忙又走了回来。五年前他已经拆散过他们一次,后悔了好久,可不想在自己的地盘见到第二次。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吵架伤感情嘛!你们今天来,是想来找我帮你们做瓷器的,对吧?凭我和洋芋的交情,有什么问题呢?来来来,你们想要做什么瓷器?」 两人还真的因此停止了对峙,都十分纳闷地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你做瓷器?」小两口异口同声地问。 「啊?」卢文琰搔搔头,最后浓密的落腮胡里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呵呵呵,我说过我是面相专家啊,你们都不信!」 废话!这小两口吵架都吵傻了,他卢文琰也就只会做瓷器,莫不成他们特地披荆斩棘的上山,是来找他打猎的吗? 非常神奇的,卢文琰很干脆地接下了裴盛远的案子,由设计到制作都拍胸脯答应,因为时间紧迫,裴盛远原本还在想虽然工厂应该够大间,但没有工人要怎么做得出来,想不到才隔一天的时间,居然就有工人陆陆续续上山了。 忍不住好奇去问,卢文琰居然告诉他,用的是最古老的飞鸽传书,其实就是其中一个工人无聊把家里的鸽子养在山上,想不到后来就成了在山上收讯死角最快速的联络方式。只要把鸽子放回去,一个工人收到了讯息,等于所有工人都收到了。 所以,才会看到工人们陆续赶了过来,还顺道带来了生活物资。 裴盛远与纪扬钰因为在等待样品,便在山上暂时待了下来,不过只有他们两个是没事干的,所以每天游山玩水好不快乐,简直跟度假没两样。 今日是卢文琰开窑的日子,等候高温降下需要一段时间,裴盛远便拉着纪扬钰到山间的小溪旁戏水,顺便看看能不能抓几条鱼。 第十二章 只见这个英国来的超级大帅哥,卷起了衬衫衣袖,西装裤也卷到了大腿,手里拿着从卢文琰的农舍里取来的网子,站到了深及膝盖的水中,神情专注地盯着清澈的溪水。 至于纪扬钰,来山上经验丰富,身着轻便的衬衫短裤,坐在一旁的大石上,两只脚丫子光溜溜地浸在水里,凉透心底,这是她最爱的慵懒感受。 夏日的山林里,就只有洗涤人心的蝉鸣鸟叫,偶尔传来裴盛远网子落空的水花声,阳光透过了浓密的树荫,成了一条条的光束,发散在空气之中,洒落在人的身上,反成了一种温暖。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她记得,以前裴盛远也常带她到山里寻幽探秘,他最喜欢展示自己抓鱼的技巧,她就在旁边等着吃鱼,事实上要靠他抓的鱼维生可能会饿死,不过只要她刻意赞赏他两句,他就会乐得轻飘飘的,届时要他抓一条鲔鱼,他都可能顺流冲到海里拚命搞一条来。 当她的思绪还沉浸在过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他兴奋的叫声。 「扬钰!我抓到鱼了,这条很大条,赶快来看!」裴盛远笑着站在水,举高了网子,里头果真有条东西在跳呀跳的。 水珠打在他的头发上,透过阳光反射,她有一瞬间的迷惑,但随即她便恢复过来,轻巧地跳进水里,悠哉悠哉地靠近他。 现在是现在,不要再想以前了,因为那并不会让她更快乐。 「你看!」她才刚在面前站定,他便迫不及待地将网子悬到她眼前。 纪扬钰一看,不过是条十公分左右的小鱼,忍不住笑了开来。「这鱼……确实很大条啊!跟我家的斗鱼差不多,看你抓得全身都湿了。」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抓的,拿来跟鱼缸里的鱼比?裴盛远不服气地道:「跟水里的其它鱼比,这条算大的了!」 这么不服输,多么孩子气啊!她忍住笑,淡淡地道:「不过这条鱼,要吃饱可能有难度。」 「牠总会长大的……」他的俊脸不知是被太阳晒红的,还是有其它因素,总之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纪扬钰不语,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不知是谁先开始,突然噗哧一声,两人一齐笑了出来,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他们居然同时开口—— 「算了,我们把牠放了吧!」 有默契到这种程度,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纪扬钰百感交集,因为两人以前不管抓到多少鱼虾,最后都一定原地放生,想不到他下意识似乎还记得这件事。 裴盛远却是皱起了眉,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末了突然迸出一句,「我以前似乎曾经这么做过……」他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而且好像就是和你……」 她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他,「我以前似乎也这么做过……而且好像是和金城武。」 他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一时失神,足下一滑,半个人歪倒在水里。 虽然水深只及膝,但天知道会不会有暗流什么的,纪扬钰本能的向他靠过去,急忙想扶住他,结果她还来不及碰到他,反而被他抓住了手,接着这个没长大的大男孩,居然坏心眼的将她泼了个半湿。 「嘿嘿!我辛苦抓鱼,看你清清爽爽站在那里,还笑我的鱼,现在我抓到美人鱼了吧!」裴盛远笑得很坏。 这个幼稚鬼!她不禁气结,也用双手盛水泼了回去,原本一场平和的戏水,竟成了泼水大赛,两人都湿得像落汤鸡似的。 最后,纪扬钰没力了,娇笑着求饶,这时候的她完全卸下了心防,没有了在办公室里那种冷淡的模样,让裴盛远看了都痴了。 他终于忍不住抱住她,「扬钰,我们不要再忍了,和我在一起好吗?」 她不语,也没有推开他。或许在她心里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会再爱上她,就如同她从来没有停止爱他一样。 因为两人间的电流实在太强了,一举手一投足,都像在朝着对方暧昧暗示。七年前两人初见面的那种震撼,似乎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果。 「你不在乎我有孩子?」她故意问。 「我当然不在乎!而且,我也很喜欢丞丞,我会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不不不,在我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了,你不觉得他跟我也有点像吗?」裴盛远急忙表态。 「但你说过,你的心里一直有个影子,而你就是为了她而回来的。」纪扬钰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虽然仍在他怀抱里,但这样才能正视他的脸。「你和我在一起,那她怎么办?如果你找到她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她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有种很矛盾的心态,居然有些嫉妒在他心里的那个「她」,明明那个人是谁,她心知肚明。 他相当认真地看着她,「其实我不知道那道东方身影是我的想象,或是真有其人,但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那个影子已经和你合而为一了,我如今想的、念的,都只有你。」 多么感人的情话,而且他说得相当真挚,几乎让她流下泪来。「你……你说你爱我……」 一般来说,由有感情变成爱情,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相处,但不知为何,他对她的感觉却相当深刻,好似他俩早就在一起很久了。 「当然,我爱你。」瞧她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裴盛远不由得心疼,低头轻轻吻住她。 他好温柔、好温柔,像是怕稍用点力,就会揉碎了在他怀中柔弱的她,纪扬钰暗自一叹,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吻,几乎要为这种久违的疼惜而哭了出来。 她,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 一吻既毕,裴盛远深情地凝视她。「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纪扬钰看着他,眼中有着挣扎。她知道自己爱他的心不下于他,而孩子也需要一个爸爸。以前她选择伤害他,是为了救他,却成了她的心结。但现在他病好了,也不记得在台湾的过去,她是否仍要维持着这些顾虑?毕竟,他连卢文琰都认不出来了。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树林里远远传来了卢文琰的叫声—— 「嘿唷……我来喽!所有深情相望兼在水里打啵的人注意了!」 听到这洪亮的调侃,纪扬钰红着脸推开裴盛远,慢吞吞地走回岸上,恰好与卢文琰调侃的表情遇个正着,不禁大窘。 「老兄,虽然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但你出现的时机还真不恰当。」裴盛远没好气地道。 「嘿嘿嘿,不好意思,我想你急着要看成品,知道你们在这里,就带过来了。」卢文琰举起了手上一个细致的瓷盒。「我可是上了最好的釉彩,颜色才会这么鲜艳,而且盒子要做得这么薄还烧不破,要有多好的技巧你知道吗?」 这一席话,成功地转移了裴盛远的注意力,他也赶快由水里起来,接过瓷盒察看。 「果然很棒……」他赞叹着卢文琰的手艺,与纪扬钰饶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就这个了对吧?你们还真是有默契,看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卢文琰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决定了?」裴盛远一脸纳闷。 「呵呵呵,我说过我会看面相,怎么你们就是不信呢?」他得意地拿回了盒子,「好了,我要将这样品拿回去和工人讨论,你们就继续在这里谈情说爱吧!」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他们小两口满意地笑着互视,还点了点头,不是决定了用这个盒子,难道是在玩黑白猜吗?卢文琰心忖,边吹着口哨边往回走去。 纪扬钰被他的揶揄弄得很不自在,当然不可能继续待在原地,便也跟上卢文琰的脚步想走,但她才一移动,马上就被裴盛远拉住。 「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然而,裴盛远还是没有得到他要的答案,因为卢文琰突然又折了回来,拉走了他,说是有多种图样要让他选,临走之时,还不忘向纪扬钰偷偷眨眨眼。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真的知道她的犹豫与不安。 在山上待了一星期,一回到公司,裴盛远马上开会,卢文琰精致的瓷盒让众人都惊异不已,因为他们走的是高级高价路线,一下子诸多营销、设计的概念就全部出笼,整体销售的雏形便已完备。 中秋节前的一个月,算是销售重点期间,裴盛远自然忙碌不休,几乎都要以公司为家,而纪扬钰为了不让他太劳累,也因为全公司只有她能应付忙碌时龟毛十倍的他,所以很自然她也陪在他身边,可怜的丞丞有时候还要睡在保母家呢! 第十三章 不过,虽然有纪扬钰随身处理裴盛远的事,身为总秘书的丁琴也没有比较轻松,因为纪扬钰对内,她就必须处理裴盛远对外的事,也因为她与两人走得近,也同样是两人信任的人,所以裴、纪两人之间相处的变化,她看得最清楚。 何况,因为纪扬钰与裴盛远实在太暧昧了,根本全公司都在猜测,她只是比其他人早一点知道这件事罢了。 看来,最近公司应该好事近了。 叩!叩!在进入总裁办公室前,丁琴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请进。」 响应的竟然不是裴盛远,而是纪扬钰,令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拿着一迭资料推门进去,果然看到纪扬钰正递上一杯咖啡给裴盛远,一般人应该是直接放在桌上,但她递的角度却有点高,正当丁琴想出声提醒时,他却头都不抬地,手一伸恰好就是那个高度,十分准确地接住了咖啡,令丁琴几乎叹为观止。 「总裁,这是这周的销售报表。」丁琴将报表拿给了纪扬钰,原本期待纪扬钰会再递给裴盛远,想不到她竟自己翻开来看。 纪秘书对报表也有兴趣吗?可是总裁还没看,她抢着看会不会不太礼貌?尤其总裁是那么龟毛的人,虽然他们两人关系不同,但……丁琴不由得替纪扬钰捏了一把冷汗。 但出乎她意料的事再度发生,裴盛远仍是直盯着自己的计算机,看都没看旁边一眼,却突然简洁扼要地道:「数量。」 什么数量?丁琴还没搞懂他的问题,纪扬钰已经开始简报手上的报告。「截至目前为止,东南亚各经销商总计已经销售出五万多盒,预估下个星期的销售数量会达到……在中秋节前的销量则会到达……比往年的销售额都要高出数倍。」 「区域?」他又问。 她想都不想地将资料翻了两页,答道:「日本、韩国、台湾及中国都会区域销售较好,估计是因为这里居住的人口比较喜欢尝鲜,也比较能负担得起我们的价位,约占总销售额的百分之四十三,至于业绩次之的则是泰国、越南等地……」 听到这里,丁琴已经在心里为这两人惊人的默契赞叹了。 「业绩?」听完之后,裴盛远再问。 丁琴在心里猜,问的应该是哪个国家的业绩好,一边也庆幸着不是问她,否则每个问题总裁可能都要重复两次以上,她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这次丁琴又猜错了,纪扬钰直接阖上了报告,斩钉截铁地回道:「业绩最好的是第一组,负责日本业务,最差的则是第七组,负责缅甸。」 「这也怪不了他们……」裴盛远终于抬头了,看到的却是目瞪口呆的丁琴,不禁觉得好笑。「丁秘书,你怎么了?」 「啊?」丁琴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只是吓了一跳,总裁和纪秘书之间的默契太可怕了。」 「因为有爱啊!我和她的默契,可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比如说……」裴盛远突然张开嘴,像小孩要糖吃似的微微发出了「啊……」的声音。 纪扬钰不敢相信他会在丁秘书面前做这种行为,这明明是两人之间亲昵的小动作,她为难地摇了摇头,但他直直盯着她,摆明了要她照办。 为了他总裁的面子,她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他桌上的月饼瓷盒,拿出一颗蛋黄酥,喂了他一口。 丁琴这下真的笑了出来。「哈哈哈,这种默契果然少见,难得看到纪秘书脸红呢!」 纪扬钰给了她无奈的一眼,又暗瞪了下裴盛远,她努力营造的形象简直被这两个人破坏光了。 「哈哈,丁秘书,只有你才有这种特殊待遇,能看得到这种画面。」裴盛远可得意了,完全无视纪扬钰的害臊。 「好吧,为了避免我被闪瞎,再说一件事我就告退。」丁琴的脸色慢慢的正经起来。「总裁,听说这次我们没有用英国的设计,而是找了本土设计师的事,总公司有点不满,是吗?」 「没错,不过他们不满归不满,我们用业绩可以堵住他们的嘴。」裴盛远也正了正神色,顿了一下才又道:「何况英国的设计师全被潘卓给控制住,他们也没办法替我设计,我不另找设计师,难道要自己来吗?」 那就对了,丁琴点点头,「这一次业绩很好,每个业务部门都卯足了劲,但在这关键时刻,副总裁却偷偷订了机票要回英国,他没有用公司的订票系统,还是副总裁的秘书偷偷告诉我的。总裁,我想你要提防这件事。」 「对我的业绩眼红,他终于又采取行动了?」裴盛远朝着丁琴自在一笑,还对纪扬钰自信地扬了扬眉。「放心,他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威胁的。」 他说得如此笃定,令在场两位女性都放心不少。 然而纪扬钰与裴盛远却没想到,潘卓即将掀起的风浪,影响的并非整个公司,而是直接打击他们初萌芽、脆弱的感情…… 中秋节过了,英国皇家瓷器破天荒推出的亚洲月饼礼盒,让本季的业绩翻了好几倍,英国的bbc还特地来报导,也因此让台湾制瓷工艺的名声宣扬到外国去,裴盛远更是大大的风光了一番。 公司的下午茶时间,裴盛远带着所有秘书,特地来到楼下与公司员工们一起喝茶聊天,好不惬意,潘卓却在这时候大摇大摆地推开了门进来,原本和乐的气氛因而一僵。 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他,想知道副总裁将对总裁掀起什么样的战火。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会儿,裴盛远冷冷地一笑,先开口了,「你倒好意思回来? 公司最忙的时候,你这个副总裁消失不见,不知道你该怎么向所有辛苦的员工交代?」他刻意在众多员工面前提起这件事,摆明了一点面子也不想留给潘卓。 想不到应该恼羞成怒的潘卓,居然笑了起来。「我不必向其它人交代,这次突然回英国,我只需要向你交代。」 「向我交代什么?」裴盛远有种不妙的感觉。 「你由英国回台湾上任时,似乎把某个很重要的东西留在了英国,这次,我只是去帮你带回来。」潘卓故意卖了个关子。 裴盛远不语,屏气凝神地想看他究竟搞什么鬼。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了带,最有可能的是潘卓又设了什么陷阱让他跳。 「你准备好了吗,还不进来?」潘卓突然对着门外叫道。 每个人的目光都从他身上移到了门外,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接着一阵香风飘进,众人皆是眼睛一亮。 出现的是个穿着英式公主袖上衣与格纹裙的大美女,虽然一身英国打扮,但却是个黑发棕眼皮肤白皙的华人。她的身材惹火,脸蛋却精致得像陶瓷娃娃,标准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难怪每个人看到她眼睛都移不开。 全场只有两个人表情微变,一个是裴盛远,看到这个美女像看到恶魔一样,要不是碍于总裁的颜面,他大概会拔腿就跑;另一个人,则是脸色僵滞的纪扬钰。 当年,就是这个女人替她带来了五年的恶梦。 纪扬钰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欢呼一声,飞扑进裴盛远的怀里,令她不由得心头一痛。 她相信,自己看到了那女人示威的目光。 对于这种飞来艳福,裴盛远一点也不开心,他试图想将人拉开,却被她越抱越紧。 「潘卓,你去英国,就是把夏芸芸带来?」裴盛远无奈地瞪着潘卓。 后者恶意地一笑。「当然,你在台湾搞劈腿,还一副情圣的样子,我当然要把她带来,你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说完,他还投给纪扬钰一个警告的眼神。 最后一句话,显然一语双关,不过裴盛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略微用力地拉开牛皮糖似的夏芸芸,因为四周的职员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甚至有些人已经用着奇怪的神情偷觑着纪扬钰。 而纪扬钰早在潘卓说出「劈腿」两个字时,心已结成了冰。 比起潘卓的阴险,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夏芸芸更是演戏的高手,只见她被推开后目光含泪,用着极令人心疼、极令人不舍的心碎表情,可怜兮兮的望着裴盛远。 「盛远,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夏芸芸垂下的双眸里精光一闪。「我、我是你的女朋友啊!」 哗!此言一出,办公室几乎要沸腾起来。纪扬钰只觉得身中了好几箭,而裴盛远更是万夫所指。 到底,他还是小看了潘卓。 第十四章 下班后,裴盛远如往常一般,载着纪扬钰去保母家接纪丞宣,但两人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气氛凝重得吓人。 纪扬钰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还沉浸在再会夏芸芸的震撼及恐惧之中。五年前,夏芸芸夺走了她挚爱的男人,如今好不容易她的生活似乎拨云见日了,夏芸芸却又像乌云般无声地飘了过来,笼罩在她的上空。 至于裴盛远,莫名其妙背了一个劈腿的罪名,有苦却说不出。他不知道纪扬钰一整天不理他,是在整理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只能在心里干着急,思索着怎么和她解释。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她仍愿意坐他的车,应该是个解释的好时机吧? 他突然很庆幸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坚持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才能有现在的机会。 到了保母家门口,裴盛远停下车来,却没有解开车门锁,犹豫了一下之后,清了清喉咙道:「扬钰,关于夏芸芸……」 「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吗?」她憋了一整天,终于问了出来。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或许真要考虑永远离开这个男人,再怎么痛都要忍受。 因为她知道夏芸芸是国际脑科权威医师夏纪城的女儿,人家家大业大又有势力,她一个平凡女子,还需要养活一个小孩,怎么斗得过呢? 她要的,只是一个爱她以及她爱的男人,与她和丞丞过着平凡单纯的生活就好。 这一次,应该不会像五年前那么痛了吧? 裴盛远侧过身,慎重地搭住她的双肩。「我承认曾与夏芸芸交往过,但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严格说起来,她只能算是前女友。」迎上她复杂又难解的眼神,他慢慢地解释,「夏芸芸是我大学的学妹,你知道,我脑子里曾经长过一颗肿瘤,为我开刀的就是她的父亲。开完刀之后,我失去了几年的记忆,因为术后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的父母,而是夏芸芸,这给了我一种错觉,让我以为我跟她很亲近。」 纪扬钰第一次听他细述过去她没有参与到的那一段,不由得认真起来。 见她没有反感,他便续道:「刚开始接受自己失亿的那段日子,我很无助,心里一直有着一个东方身影,却总是抓不住。夏芸芸很照顾我,所以我误以为那个人就是她,所以当我痊愈之后,我便与她正式交往。 「然而真正交往之后,总觉得很奇怪,她的言行举止和个性,都与我熟悉的感觉差太多了,所以我确定我心里那个人一定不是她。但我没有因此直接拒绝她,后来真正让我与她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个性不合。 「她外表柔弱,什么事都喜欢用哭来解决,她说她从学生时期就喜欢我,但那毕竟只是皮相,她并不了解我。我们三天两头吵架,她几乎每天哭给我看,逼得我不得不让步,最后我受不了便提了分手。」 「她答应了吗?」纪扬钰问出了关键,如果只有单方面的分手,那也难怪夏芸芸会找到台湾来。 「她当然不答应。」裴盛远苦笑,「但天天吵架,又因为她哭我非得让步,憋久了谁也受不了,所以我最后直接去找了夏纪城医师,和他说明我们的不适合。夏医师是个明理的人,隔天便要夏芸芸和我断个干净。而我为了不留在英国惹她伤心,同时继续寻找我心中的那道身影,便飞到台湾来。」 原来,他不在台湾的这五年,有着这么曲折的故事……纪扬钰的感受有些复杂,当初愿意接受夏芸芸的条件,离开裴盛远,就有心理准备他们会在一起,然而当真正听到事实时,心里那种不适的异样感却是久久难平。 「既然你已经和她分手,为什么她仍然坚称是你的女朋友?」她摇了摇头,很难接受这种答案。 「她应该是瞒着夏医师偷偷跑来台湾的,她的醋意一向很重,或许我和你的关系被潘卓大加渲染,她才会特地跑来兴师问罪。」裴盛远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眸,「扬钰,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这代表着,夏芸芸对他仍不放弃?之前在英国,有了夏医师镇着都还管不住她,现在在台湾,夏芸芸根本可以为所欲为,那么她还有胜算吗? 又如果,夏芸芸使尽手段,抢走了裴盛远,那她又该如何自处?丞丞想要一个父亲的梦想,会不会就此落空? 身为一个母亲,她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她真的很愿意想信裴盛远,但却不敢相信夏芸芸。 看着纪扬钰眼中有着挣扎,裴盛远拉长了身子想拥抱她,却被她一手抵住了胸膛。 这是拒绝。 「等你……真的和夏芸芸讲清楚了再说吧。」她叹了口气,打开门锁,开门下车。「我还要再想想,我和丞丞坐捷运回去,你先走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保母家而去。 从回到台湾与她邂逅,裴盛远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痛。他不怪她不信任他,毕竟夏芸芸同时身为他的大学学妹、前女友,其父亲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与他的关系太密切了,任谁都会没有安全感。 他没有将车开走,仍目送着纪扬钰由保母家出来,牵着丞丞慢慢走远,随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好像把他心里面的什么也一起带走了。 之后每天上班,纪扬钰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奇怪,有人甚至还带着敌意的冷言冷语。 她知道原因是什么,因为夏芸芸每天都到公司来,但她不知道的是,夏芸芸究竟说了些什么,让原本人缘不错的她,一下子被打入冷宫。 她还是本本分分的做她的小员工,至于那些风言风语,本来就是和裴盛远在一起可能要承受的,她索性充耳不闻,直到丁琴气冲冲的来到她面前—— 「扬钰,我受不了了!」砰的一声,丁琴将一迭文件放在她桌上。 纪扬钰的目光有些受伤,连一向挺她的总秘书丁琴大姊,也要来帮夏芸芸兴师问罪吗? 想不到,丁琴的反应却完全不是她所想。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扬钰,你真该去听听看夏芸芸在员工面前讲了什么,要不是知道你的为人,还真会被她给唬弄过去!」 这句话分明是在为她出气,感动一下子又笼罩了纪扬钰的心中,忽喜忽悲,千头万绪在她胸口沸腾,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丁琴却误会了她还在状况外,索性拉起她的手,「走走走,她应该还在楼下办公室的茶水间里,我带你去看!她都不知道讲到哪个桥段了!」 两人没坐电梯,走了楼梯下去,来到的是业务部的楼层,才靠近茶水间,果然听到夏芸芸如泣如诉的声音传来—— 「……我是盛远的大学学妹,我们在学校一见钟情,从学生时期就一直交往到现在……我没有想到,他来到台湾之后,就变了一个人,还另结新欢!」 女员工甲听得内心动容,简直要为她掬一把同情之泪。「夏小姐,你真可怜,虽然他是总裁,但我还是要说他的行为真要不得,见一个爱一个!」 夏芸芸像连续剧女主角般,滴落了一滴美美的泪,然后优雅地用手巾拭去,继续忧愁地啜泣道:「你们不知道,盛远他脑部曾经开过刀,还是我父亲为他执刀的,当时他的情况紧急,是我不离不弃地守在他身边,把他唤了回来,而他清醒后因为副作用失去了一段记忆,也是我陪他度过那段痛苦的日子,我以为我们很安定,一定会结婚的,哪里知道却被横刀夺爱……」 纪扬钰在外头听得心中冷笑,她从以前就知道,夏芸芸最厉害的一招就是装可怜,配上她天使般的外表,简直是天衣无缝的逼真,想当初对方哀求她离开盛远不成,便换了张嘴脸威胁她,看看里面那些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还自以为打抱不平呢! 果然员工乙也跳了出来,面带不屑地道:「你放心啦!纪扬钰哪里比得上你漂亮啊?而且你的身世比她好那么多,更别说她还是个单亲妈妈呢,有个小拖油瓶,总裁说不定只是跟她玩玩。」 「纪扬钰是个单亲妈妈?」夏芸芸假装低头拭泪,眼中却闪过一抹厉光。 「是啊。」 「孩子的父亲是谁?」 「谁知道啊,她从来不讲,搞不好是和什么作奸犯科的通缉犯生的……」 员工们肆无忌惮地开起玩笑来,但却正中红心踩在纪扬钰的地雷上。她可以忍受别人批评她,却无法忍受别人批评丞丞,以及丞丞的爸! 第十五章 忍无可忍之下,她忘了自己是在偷听,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却让她和丁琴的身影同时暴露在众人之前。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陷入了诡异的宁静,连夏芸芸也呆了几秒。 「什……什么事?」好半晌,一名员工才不自然地问道。 纪扬钰与丁琴对视一眼,皆在心里苦笑。难道可以言明老娘就是来偷听的吗?不过能够吓到这些背后议论他人的小人,也算出了一小口怨气。 「我下来拿些咖啡,楼上没了。」纪扬钰反应极快,淡定地道,说完还当真走了进去,从置物柜里取了几袋冲泡包。 「哼!拽什么拽嘛!贱人就是矫情!」不知道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背后放冷箭也就算了,当面来一刀就让丁琴受不了了。「喂!你说什么?电视看太多了是不是……」 「算了,丁姊,我们走吧,不需要和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计较。」此时,纪扬钰已经走回丁琴的身边,拉住她一副要冲出去揍人的手,不过,她也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临离开前,她没忘了淡淡撂下一句,「如果你们因为乱传谣言而被解雇的话,夏小姐可是帮不了你们的。」 批评上司还那么拽,看来这家公司的人事,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在夏芸芸像女皇一样在皇家瓷器公司里绕过一圈后,纪扬钰开始觉得,公司里同事的目光,让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种被冷箭穿心的感觉,这种自以为是的正义,让公司的气氛变得十分奇怪,只不过或许碍于她的威胁,流言倒没有再传进总裁的楼层了,她也乐得耳根清净。 横竖上班一样有钱赚,还不用浪费力气与人交际,正符合她懒人的原则。 然而,都把纪扬钰的名声破坏至此,她却还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这就让夏芸芸无法忍受了。 因此这天,趁着裴盛远和丁琴去开会,潘卓又支开了陈秘书,纪扬钰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时,夏芸芸特地寻衅而来。 正埋首于工作的纪扬钰,突然见到夏芸芸,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表面上却仍是疏淡有礼地道:「夏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总裁去开会了……」 「我不是找他,我找你。」她精致的脸上满是哀怨,彷佛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我们有什么事好说的?」纪扬钰故意装傻。 听到她四两拨千斤,夏芸芸的眼神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但瞬间又消失不见,转为哀伤。「我问你,你不是答应我离开裴盛远吗,为什么现在还出现在他身边?」 「我一直都待在皇家瓷器没有走,是他回来了,不是我出现。」纪扬钰又打了一招太极,把问题推了回去。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她当初答应夏芸芸的,是逼裴盛远回英国,她也让他回去了,但她并没有承诺要离开工作岗位,否则,她一个弱女子,又带着小丞丞,要怎么生活? 「你……你欺负我中文没有你好,你玩这种文字游戏,能证明你的无辜吗?」 夏芸芸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接着豆大的眼泪直落,开始泣诉,「盛远在英国开刀,从头到尾都是我陪着他;他失忆后,也是我鼓励他,他才能东山再起,回来台湾夺回他总裁的位置。我们两个交往了那么多年,共同扶持,你……你怎么能在这时候把他抢走,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吗?」 夏芸芸的说法与裴盛远的说法相去不远,但中间隐瞒的细节却是天差地远。 纪扬钰完全没有被她的泪水打动,因为一个习惯用泪水解决事情的人,心机绝对不浅。 「我哪里对不起你呢?」她叹了口气。「五年前,盛远知道他若开刀可能会有失忆的后遗症,他为了不想忘记我,再加上成功率不高,所以不愿接受手术。然而你用你父亲高超的医术,逼我离开他,让他愿意接受治疗。好吧,为了他的健康,我答应你逼走他,我们一分离就是五年,还不够吗?」接着话锋一转,变得犀利。 「你在英国与他朝夕相处,也成功与他交往了,是你自己无法将他留在身边,难道这也要怪我?我并不亏欠你什么。」 「但你隐瞒了孩子的事!」夏芸芸哭得更用力了,还跺起脚来。「你怎么会有孩子?那是盛远的孩子,对吧?你怎么可以生下他?」 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令纪扬钰火气都上来了。「没错,那是盛远的孩子,我也是在他离开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不生下他难道要打掉吗?而且他回来之后,我并没有告诉他孩子的事,他仍然爱上我了,而且不计较我有孩子,这么难得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这一次,我不会再受你威胁了!」 听到裴盛远对这一切仍不知情,一个计策在夏芸芸的心中渐渐成形,只是这个撒手锏,非到必要她是不愿意使出来的。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纪扬钰见夏芸芸仍是哭得悲惨,脸都涨红了,和之前那种唯美的哭法截然不同,便没好气地道:「夏小姐,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不用再演戏了,我这个人习惯就事论事,不会被你的泪水打动的。」 「你不会,可是有人会。」哭泣之中的夏芸芸,居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接着伸出右手,往自己的左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你……」纪扬钰傻眼,她这究竟是在干么? 接下来,就犹如狗血的八点文件电视剧,裴盛远与丁琴恰好在这时候进门,看到的画面就是哭得凄厉的夏芸芸,白皙的脸上还有一记怵目惊心的鲜红掌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纪扬钰狠狠打了她,再加上公司最近甚嚣尘上的流言,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丁琴吓了一大跳,「你们……」 她话都还来不及说完,夏芸芸已呜咽一声,飞扑进裴盛远的怀里。 这个画面,令纪扬钰的心一沉,她真的……很不喜欢这样,再怎么说,她才是裴盛远的正牌女朋友,但为何每回能够很亲热的向他诉苦的,却总是夏芸芸?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只有两人时,夏芸芸要先哭得那么惨了,原来那只是暖身运动,都是在为现在这一刻做准备,而打自己的脸,就是要栽赃给她。 因为装得够柔弱,夏芸芸便赢,而坚强的人就活该认输吗? 「芸芸?你怎么了?」裴盛远还搞不清楚状况,却也不敢乱拉开夏芸芸,怕她身上还有别的伤。 「呜呜……我的脸好痛喔……」她泣诉道:「盛远,她好凶!我只是来拜托她不要抢走你,她就打我……」 「扬钰,你真的打她?」丁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她心中却忍不住叫好。 像夏芸芸这种虚伪的女人,打了也只是刚好而已。 裴盛远看着纪扬钰的目光却很是复杂,他没有替夏芸芸责怪纪扬钰,却同样的没有为纪扬钰说一句话。 纪扬钰也没有为自己辩解,或许这是考验裴盛远的好机会,考验他对她的信任。 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反问道:「你也认为我打了她吗?」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凝,只有夏芸芸更起劲的啜泣声回荡在空气里,每个人都在等待裴盛远的答案,就像在看他究竟选择哪一个女人。 他低头看了看夏芸芸脸上绯红的掌印,似乎真的很痛,他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带芸芸去医务室看看。」说完,他扶着夏芸芸出去,没有再看纪扬钰一眼。 他没有表明自己选择了哪一边,但纪扬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碎了。 她等了多久?一个小时?十个小时?还是天荒地老? 接下来的时间,纪扬钰完全没有办法做事,呆坐在办公桌前,脑子里胡乱地播放着她和裴盛远相处的各种片段,唯独他叹息带走夏芸芸的那一幕,不断重复出现,凌迟着她的心。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夏芸芸吗?是因为夏纪城救他一命的恩情,抑或他对她的爱没有那么深,没有深到可以让他得罪夏芸芸…… 纪扬钰一直胡思乱想,越想就越钻牛角尖,一向淡然平和的她,突然出现这么沉重的表情,丁琴与陈秘书也不敢和她多说什么,安慰了她几句之后,仍是不得不下班。 她却走不了,因为她怕自己太过哀伤的情绪会影响丞丞,只好先让他留在保母车里。 不知道都过了多久了,她还是无法好过一点,其实也是,光看五年前那场别离,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来,就知道只要是关于裴盛远的事情,对她的影响都是无比巨大。 第十六章 思绪之间,眼前竟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拉回心神,抬起头慢慢聚焦,赫然发现门口站的,竟然是裴盛远。 「你……」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本能地站起身来,内心惴惴地揣测他又回来的意图。 是为了夏芸芸来质问她吗?他真的相信她的谎言及挑拨? 纪扬钰屏气凝神地等着,像一个嫌疑犯,等着法官宣判。 但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之后突然拥她入怀,心疼地道:「委屈你了……」 「你、你……」即使淡定如纪扬钰,也几乎要为这句话落下泪来。他没有怪她,他居然选择了相信她? 她咬住下唇,好半晌才能缓过气开口,「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打她?」 「不,其实我无法确定。」裴盛远苦笑。「因为和夏芸芸交谈,有时候连我都很想打她。」 她应该笑的,却笑不出来,她表情复杂地道:「但你却回来了?即使我打她也无所谓?」 「也不对。我回来,是因为我在医务室仔细观察过她的伤,看起来像是她自己打的,所以我相信你没有打她。」裴盛远说得很肯定。 「那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以为……」 「你以为我被她说服了,回来是为她来骂你?」 这个小傻瓜,所以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裴盛远心疼地将她搂紧了一些,更低下头亲吻她的额。 「不可能,扬钰,即使你真打了夏芸芸,我也不会因此责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明理的人,而夏芸芸心机太深了,我早就受够了她那些小动作。我和她在医务室待了很久,是因为我和她谈判,我要她断了对我的妄想,我不可能和她重新开始,甚至我都怀疑我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她。」他轻轻地放开她,让两人能面对着面,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道:「我很明确的告诉她,我爱的是你。」 纪扬钰娇躯一震,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但她没有像夏芸芸那样,趁机滴两滴泪来博取同情,她只是低头闭眼隐忍,因为她不习惯将情感赤裸裸的表现在他人面前。 但是,这样的感动教她如何忍得住呢?从以前到现在,他向她说过了几百次爱她,但都没有这一次来得震撼。她终于确定了,自己要的就是这个男人,他既然不离不弃,那么她也不会再放手。 踮起脚尖,她主动献上一吻,她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管他会不会吓一跳,总之这时刻,她要用深入的唇齿交流来感受他的存在,以及告诉他,她也爱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裴盛远受宠若惊,也深深的回吻。在这个吻之中,他感受到了她的真心,以及她一直以来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深情。 「我相信你,真的,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夏芸芸。」一吻既毕,纪扬钰的目光从迷蒙回复清明,温柔地朝他释放着款款柔情。「因为你的爱,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些关于以前的事……还有你心底的那抹身影,究竟是谁。」 一夜无眠。 裴盛远等了一夜,心想隔天早上,纪扬钰总该告诉他她承诺的事了,想不到到了公司,秘书办公室的桌子,却有一张是空的。 「纪秘书?」丁琴故作不清楚,嘴里却说着纪扬钰教她的话。「刚才总裁进来时没遇到她吗?我好像看到她在柜台总机的位置那里……」 她不做自己分内的事,跑去柜台做什么?又不是公司那些宅男业务员,会像苍蝇一样绕着颇有姿色的总机妹妹哈啦。 裴盛远不解地又坐电梯到一楼,果然看到纪扬钰坐在总机的位置上,还戴着耳机,流利地和电话那端的人说着英文。 她那自信又怡然自得的态度,让他有种模糊的印象,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远远地在这个角度看着一个女孩,但究竟是为什么呢? 眯着眼,彷佛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想起来了,但就是有个槛过不去,逼得他无法再想。 算了,姑且当做总机妹妹的英文不行,请纪扬钰来代打好了。他继续往前,可是才踏了一步,就见到她转接了这通电话后,又接起下一通,而这通电话说的居然是日文。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秘书这么多才多艺呢!俊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但在她接起第三通电话,开始说法文的时候,他的表情变了。 这么杰出的人才,当总机小妹太可惜了,升她做秘书……实习总裁的秘书…… 他确信,多年前的自己,一定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那女孩,是谁? 似乎当年身为实习总裁的他,注意到了一个多才多艺的总机女孩,然后将她拉拔成自己的秘书。接着,他每天每天看着她,不知不觉地眼光就移不开了,心也被这个小女人慢慢拉走了…… 裴盛远沉浸在回忆之中不知多久,当他回过神时,总机位置上的纪扬钰居然不见了。 他连忙走到柜台前,问着柜台妹妹道:「纪秘书呢?她刚才还在这里的。」 柜台妹妹一见是总裁,紧张地站了起来。「纪秘书出去了,好像是往左拐了,应该是去这里吧……」 裴盛远由柜台妹妹手上接过一张名片,他不知道这是纪扬钰交代柜台妹妹拿给他的,只是在看到店名后,他的脑袋像被敲了一记,隐隐作痛起来。 港凤叉烧饭……几乎是同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红色墙面的建筑,两旁是铁皮围墙,大门口前是个透明橱窗,挂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烧鹅、烤鸭和叉烧。 可是他应该没有去过,怎么会有印象呢? 他毫不迟疑地走了出去,没有人带路,也没有看到纪扬钰,但他凭本能的往左拐,经过了三个巷口后,再往右拐,果然看到了印象中的房子,位置相当隐密,而那些烧鹅之类的东西,仍然油亮油亮地挂在那里,看起来相当美味。 至于纪扬钰,已经坐在里头,而她居然拿着刀叉,吃着店里招牌的三宝饭。 用刀叉吃饭?裴盛远有些想笑,可是脑海里慢慢地又冒出了几个画面,让他的笑意慢慢消失,他彷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坐在一个年轻的女孩对面,浅笑盈盈的女孩则是消遣着他。 哪有人拿刀叉吃三宝饭的? 我刚从英国来,还不是很会拿筷子。 可是老板娘和其它客人都在看你,很奇怪呢! 那你也陪我一起拿刀叉吧,两个人就不奇怪了,哈哈哈…… 笑得没好气的女孩,居然真的向老板再要了一副刀叉,接着两个人就像傻瓜一样,把叉烧店当成高级法国料理餐厅,津津有味的舞刀弄叉起来,完全无视店里客人瞠目结舌的表情…… 「先生,请问你要买什么……」叉烧店的老板娘的声音,突然唤醒了呆愣中的裴盛远。 「我……」他还来不及回答,老板娘居然指着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你喔,用刀叉吃叉烧的帅哥!你好久没来了耶,你来找你的小女朋友吗?她刚刚有来,不过走了喔……」 小女朋友?所以,当时和他一起用餐的女孩是纪扬钰,被老板娘误认为是他的小女朋友?那他心目中的东方身影,不就是、不就应该是…… 老板娘继续笑道:「她有说你如果没等到她,就去你最不喜欢她去的那个地方找她。」 最不喜欢她去……裴盛远皱眉苦思,却是一片空白。他知道这是她的提示,也是找回他记忆的钥匙,可是他想不起来!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着,他感到有些失落,不意见到高楼上大白天还亮着的led灯大屏幕,忽然像是有什么在脑际一闪,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冲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到……梦魅酒吧。」 这家店他只闻其名,但应该没有去过,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就是这里,也总认为梦魅酒吧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到了目的地,他付钱下车,看了看招牌,果然有种模糊的印象。凭着感觉上楼,这家晚上才开的酒吧,居然大白天的就营业了,让他毫无困难地顺利进去。 才进门,裴盛远便看到纪扬钰坐在柜台前,偌大的店里没什么客人,唯一的男客似乎喝醉了,挤在她身边的位置,兴致勃勃的与她攀谈着。 而她,则是一脸嫌恶,右闪左躲醉男伸来的魔爪。 裴盛远心中一凛,想都不想就走了过去,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先生,难道你没发现你不受欢迎吗?」 第十七章 「你是哪根葱,干你什么事?」被打断了好事,醉客不悦地道。 「我是……」话声一顿,他的脑子又像被什么击中,一阵恍惚。 突然间这场景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裴盛远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故事情节,他心目中的女孩在酒吧里被醉鬼纠缠,他忍不住上前去替她解了围,当初他说的话是—— 「……我是她的男朋友,请你离开好吗?」思绪回到现实,裴盛远照着脑海里的剧本道。 醉男悻悻然地拿着酒瓶走了,而他终于逮住了纪扬钰,便在她身旁坐下,定定地望着她。 透过她娟秀的脸庞,他彷佛看到过去的一些时光,但他不确定,因为太多影象闪来晃去,他抓不住。 「很久以前,你也是这样替一个女孩赶走了骚扰她的酒鬼,而你还多说了一些话。」她提示着他。 裴盛远几乎是本能地道:「一个好女孩不应该来这个地方!既然我救了你,我看你以身相许,当我的女朋友好了。而我,最讨厌我的女朋友来这种吵闹又混乱的地方,以后别再来了。」 「你想起来了?」纪扬钰笑得淡淡的,但双目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不,还差一点儿……」经过她这一路的提醒,他的脑海里偶尔会飘过以前的片段,但就是连贯不起来。 也该是时候串起他的故事了,纪扬钰幽幽地道:「七年前,你来到台湾的皇家瓷器担任实习总裁,而有个女孩,也恰好在这个时机大学毕业,进入了皇家瓷器成为总机小姐。 「你这个实习总裁因为空降,正缺人马,恰好碰到总机小姐有着不错的语文能力,便破格提升她做秘书。之后,你们朝夕相处,爱意萌生,却谁也不说破,两个年轻人傻兮兮的到处玩,吃遍了公司附近的小吃,连叉烧店的老板娘都以为他们是情侣,对用刀叉吃叉烧饭的他们印象深刻。」 随着她的话语,裴盛远脑中的故事,似乎渐渐完整了,他神色复杂而又渴望的盯着她,期待着她揭晓那个女孩的身分。 纪扬钰迎视着他,却像没看到他的期待,仍似诉说着别人的故事般,「两个人踩在暧昧的在线,但是你迟迟不告白,女孩只能干着急,后来她豁出去想了个办法,便是只身来到梦魅酒吧,试试自己的魅力,然后辗转让你知道这个消息。 「后来你果然出现了,像个英勇的王子赶走了酒醉的恶徒,也是在这个时候,你要求女孩做你的女朋友,两个人的名分才算定了。从那时起,两人开始甜蜜的交往,直到不得不离别的那天……」 她柔柔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蓦地苦笑起来。「你说的故事,和夏芸芸和我说的完全是天差地远,她说我心目中的影子是我的幻想,在我身边的东方女子一直只有她,但我知道不是她,绝对不是她,除了她的表现太不对劲之外,她说出来我曾经和她交往的场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像你说的,几乎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清晰的转了一遍。」 「但你总是不敢确定,怕自己期望太高,失望也会太深,是吗?」纪扬钰太了解他了,马上点出他的心结,不过她十分干脆地笑了笑,像是风马牛不相及说起了另一个过去,「你曾经告诉过你爱的女孩,你的外公在台湾留给你一栋房子,那是座古色古香的三合院,你以前一直想带她去看,结果却因故迟迟无法成行……」 她的一字一句,慢慢点亮了裴盛远眼中兴奋的光芒,最后他失控的搂住她,又叫又跳。「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外公留给我房子的事,连我父母亲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挚爱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胡乱的在她额上、脸上和唇上亲吻。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难怪我一直觉得你好熟悉、好依恋,你对我的了解也太不寻常了……」 纪扬钰几乎要为这个拥抱而落下泪来,她一直不肯由自己口中承认那女孩的身分,而是用慢慢引导的方式,就是希望他能自己想起来,而非像是她刻意在他脑中编了一个故事要他相信似的,果然他没有让她失望,他潜意识里还留着过去两人相爱的痕迹,只要稍加点拨,就会慢慢浮现,就像他从来没有忘了那个东方女孩。 相爱的两人又合而为一了,只是一个紧紧的拥抱,却让周围的人都动容不已。 柜台旁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和刚才的酒客,而那年轻酒客的目光此时却非常清醒,既感动又感慨地道:「老板,他们真的又在一起了!这小姐苦苦哀求我们为她提早开店半天,算是得偿所愿了,我刚才还真怕那个帅哥翻脸打我哩!」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有些慵懒地拖长了语气,「放心,他要真的敢打你,我一定——」 「一定什么?」年轻酒客期待着,老板会大显神威救他吗?还是会帮他加薪? 「一定会帮你叫救护车啊!顺便换一个帅一点的酒保,多好啊!哈哈哈……」 什么公司业务都放着,什么人际间的尔虞我诈也都不管,裴盛远与纪扬钰重燃爱火后,恨不得在最短时间内,将错失的光阴都给补回来。 隔天,他便带着她来到郊区的一栋三合院前,车子在中央的稻庭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外公的房子。你看,还维持得很漂亮吧?我从小就喜欢来外公家,外公过世后,我年年请人来维护打扫,这里大概是本县市维持得最好的三合院了!」拎着一袋水果下车后,他得意地道。 纪扬钰细细地看着这栋古色古香的建筑,正身与护龙都十分完整,连屋顶都还是瓦片,而且一片不少,看来他确实很用心,拿出他龟毛的本能来维护这栋房子,对外公的感情不言可喻。 「真的很漂亮,只可惜没有早点来。」她有点一语双关,毕竟两人浪费太多时间了,她早在五年前就应该要来的。 裴盛远摸摸她的颊,搂着她的腰来到正门前,掏出一把有点生锈的钥匙,解开大门上的锁头,拆下铁链,木门应声而开。 一入目的是神明桌,桌上的长明灯都还是亮的,不过桌面上有厚厚一层灰,看来是好一阵子没有人进来了。 裴盛远拿了一块布将神桌擦干净,然后将买来的水果连袋子放到桌上。 「是这样吗?」他左看右看,不满意地把水果从袋子里拿出来,左乔右乔摆了个艺术的角度,最后满意的点点头。「嗯,应该是这样,我看外公都是这么做的,可以拜拜了。」 「原来你买水果是用来拜祖先的。」她还以为他是要来三合院野餐呢!想不到他竟然没有忘本,只是连祭祖都龟毛到水果摆放的角度要合他意也算少见。 「你可以拿香吗?」纪扬钰看着他点燃几炷香。 「我虽然会和父亲上教会,但并没有受洗,所以可以拿香。我若因为宗教不能拿香,这样谁来祭拜外公呢?」淡淡的一句话,却充分说明了他与外公间浓厚的祖孙之情。他点好三炷香凑到她面前,顽皮的眨眨眼。「今天带未来媳妇来拜见祖先,你要一起吗?」 她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却是大方的接过香。不过她心里想的和他所想的,可是天差地远。 今天她愿意祭拜他裴家的祖先,除了认定了这个男人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丞丞。她要让裴家的祖先知道,他们的曾外孙今年都五岁了,虽然碍于现实上她有口难言,但在心理上,她还是希望纪丞宣能被外公承认。 两人虔诚的上完香之后,裴盛远便兴匆匆的拉着她参观起三合院。 「左边第一间房,以前是我外公的房间,再来是舅舅的房间。」三合院的护龙,是由一条走廊直通到底,隔起来的地方就算一间房。古时候左尊右卑,所以三合院的左护龙都是长辈或长子住的地方。「右边是我妈咪住的,然后还有一间空房……」 最后,裴盛远拉着她来到一间有门的房间前面。 「这是我小时候来外公家时住的房间,外公知道我重隐私,所以特地为我设了一道门,我喜欢把各式各样的宝物藏在里面,不过从我开完刀后,就没有回来过了。」 纪扬钰发现他握着门把的手有些迟疑,心忖他应该也为了门之后的未知而紧张和期待,因为这个房间里很有可能存放着他失去的部分记忆,而且是她所不知道的那部分。 第十八章 纤手轻轻地握上他的大手,她柔柔地道:「我们一起开吧?」 知心如她,让裴盛远很感动,低头吻了下她的额际后,大手一个使力,门便打开了…… 相较于他的沉着,纪扬钰倒抽了一口气,眼眶瞬间泛红。 房间的摆设很平常,有一张单人床、小书桌和衣柜,唯一最醒目且最不寻常的,是摆在房间中央画架上的一幅肖像画。 画中人儿有着雅致的脸庞、淡淡的微笑,恬淡的神情彷佛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似的,是那么自得、那么慵懒。 纪扬钰捂着嘴,走到画架前,这幅画就像是一面镜子,活灵活现的留下了她青春的倩影。 「这是你画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画过我?」她微颜着伸出手,隔着一点点距离由上而下抚着画布,却不敢触碰到,就怕画里的美好会因此消失不见。 裴盛远亦是十分怀念地看着这幅画,内心的激荡不下于她。 「我也忘记了……但这笔触及签名应该是我……」他心想,当年的他,应该是很爱很爱她,否则不会想亲自执画笔留下她的身影。「而且,如果不是对你那么了解及爱慕,我相信任谁都画不出这种神情。」 画中女子看的对象是谁呢?那表面上淡然,事实上眼神中隽永且深刻的柔情,裴盛远相信她看的就是他,而这神情令他深深震撼,才会让他用画笔留下永恒。 他要她永远都这么看着自己。 纪扬钰朝他柔柔一笑,就像画中那般深情,让他的神情为之一荡。但这顽皮的人儿,当他想伸手抱她,她却往前一步跳开了他的掌控。 她还有太多好奇与未知的感动要探索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纪扬钰又开始在屋子里寻宝。这一次,她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装饼干的大铁盒,用眼神询问他能否打开,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便好奇地撬开了盖子。 一打开,即使是情绪控制得宜的她,再也禁不住感情的侵袭,眼泪毫无预警地滴了下来。 「扬钰!」裴盛远连忙上前想安慰她,却被她哭中带笑的抵住了胸膛。 她要他和她一起看盒子里的东西。 「这个锦盒里,是我当年给你的领带夹。」她打开了一个深蓝色的锦盒,里头用廉价金属与苏联钻手工制成的领带夹,经过这么多年,还璀坏的发着光。「那时我们刚在一起,因为我买不起领带,又怕你误会我想套牢你,所以便亲自做了这个领带夹,我以为你嫌它寒酸,把它丢了呢!」 他轻轻抚去她颊上的泪滴,感性地道:「怎么可能?你送我的东西我绝对不可能丢,我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一定是很喜悦很开心,所以才会将它放在锦盒里,还多放了除湿剂呢!」接着,他故作神秘地低声在她耳边道:「何况,虽然我很帅,想霸占我的人很多,你想套牢我也是正常的,但我一点也不介意,真的!」 纪扬钰果然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可是感动的情潮却久久不能散去,在胸口激荡得都有些痛了。 小手握住他放在她脸上的手,她突然又看到好几样具纪念价值、却完全不起眼的小东西,惊讶得差点忘了要呼吸。 「这石头是你带我去海边捡的,我只是随口说说它长得好圆,你就带回来了?另外这个纸条,是我上班时偷偷写给你、约你中午一起吃叉烧饭的,我不敢相信你都留着……」 「和你有关的东西,我不会丢的。」他趁机轻捏了下她的嫩脸。这女人难道还不知道,早在好多年前,她就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拔不去了吗? 纪扬钰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像是有点难以接受。 「你说,这些是……你的宝物?」 「当然,只要摆在我房间的,一定都是我最珍惜的东西。」他信誓旦旦地道:「今天,我把最重要的宝物也带来了。」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否则他何必飘洋过海的来到台湾,只为了一个虚无缥渺的影子? 「我爱你,你也是我最珍贵的宝物。」她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感动得嘤嘤哭泣。 他绝对不会知道,她为了他这个宝物,牺牲了多少东西,她的青春、她的人生,还有她的爱情。 但她绝对不会告诉他她的委屈和痛苦,因为他回来了,那个爱她的他回来了,过去所有的苦痛,彷佛过眼烟云,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在她眼前,而她重新拥有了他。 也拥有了新生命。 裴盛远同样满足的抱住了她。今天这一趟没有白跑,不仅证实了多年前他对她无庸置疑的热爱,更逼出了她对他最深的感情。 只是……在满满的温馨与依恋之中,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当初,她为什么离开他?既然她还是那么爱他,丞丞的父亲究竟是谁? 从三合院离开后,两人的感情显然前进了一大步,互动都带着满满的情意,他会替她拢好微乱的秀发,她会替他整理上翻的衣领,就像夫妻一般亲密且自然。 时间来到了傍晚,为了庆祝突来的好心情,两人决定通知保母今天不必照顾纪丞宣,他们会亲自到幼儿园去接他,给他一个惊喜。 来到了幼稚园外,已经有许多家长陆陆续续来带走孩子了,由于停车不便,纪扬钰叫裴盛远在车上稍候,她独自走到园里去接丞丞。 然而,裴盛远等了好一阵子,她都没有出来,恰好这时有人让出了一个停车位,他索性将车停好,也下了车走进幼稚圜内,想探个究竟。 远远的,他便看到纪扬钰与老师正在交谈,而纪丞宣则在一旁与同学们嬉闹,这个画面让他有种新鲜的感觉,彷佛他是丞丞的父亲,正要来接他们母子俩。 就在这个时候状况来了,原本好好玩在一块儿的孩子们,竟然起了点争执,而其中几个小孩居然开始大声叫嚷起来。 「臭屁丞,没爸爸,臭屁丞,没人爱……」小孩子们的表情是带着嬉闹的,却不知这是一种言语上的霸凌。 「你们才臭屁!」纪丞宣最在意别人说他没有爸爸,立刻大声的吼回去,眼睛都红了。 「臭屁丞最臭了,没有爸爸的小孩最臭!我们不要跟他玩……」小朋友们继续闹着他,彷佛看他生气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裴盛远皱了皱眉,正要走过去,这时离得最近的纪扬钰,已经先一步上前护住了纪丞宣,表情严肃地对其他小朋友道:「小朋友,玩就玩,不可以吵架,也不可以乱说话!」 「我才没有乱说话!纪丞宣本来就没有爸爸!」其中一个顽皮的小男孩不服地道。 「我妈咪也说纪丞宣没有爸爸,叫我不要和他走太近。」另一个小女孩也高傲的答腔,想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老师在一旁听见了这番对话,急得冷汗都快流出来。「毛毛、小莉,你们不可以这么说!老师不是教你们和同学要好好相处吗……」 不过这番话到了幼儿园孩童耳中却有听没有懂,以为老师在责骂他们,旋即哭了起来。 这一哭不得了了,其它原本没事的同学,也莫名其妙跟着一起哭,一下子哭声震天,老师也手足无措,不知该安抚哪一个。 纪扬钰淡定地看着这一切,她很心疼儿子被人羞辱,于是平缓地开口道:「小朋友们,不要哭了,你们都错了,丞丞当然是有爸爸的。」 每个小朋友都惊讶的止住了哭声,连丞丞都傻眼地看着妈咪。 顽皮的小男孩毛毛皱着小脸道:「可是都没看过丞丞的爸爸来接他啊!」 「丞丞当然有爸爸,没有爸爸怎么生得出他来?」纪扬钰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头,「丞丞的爸爸只是工作忙……」 「我爸爸也很忙,可是他有来接过我喔!」毛毛猴急地打断了纪扬钰。 「对啊!丞丞如果有爸爸,为什么都没有来过?他不喜欢丞丞喔?」小莉天真地道。 纪扬钰不禁语窒,这时教她去哪里变一个爸爸出来?不过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她本想说些什么敷衍过去,想不到一直旁观的裴盛远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我就是纪丞宣的爸爸。」来到了纪氏母子身边,裴盛远泰然自若地望着所有的小朋友。「我好像听到谁想看我啊?」 小朋友们吓得瞠目结舌,连老师都讶异得阖不拢嘴,谁还敢真的回话? 只有纪扬钰仍在状况内,但也是意外于他的出现。「你……你怎么下来了?」 第十九章 「我不下来,难道留你们母子被小朋友质疑吗?当爸爸的就是要保护妈咪和儿子。」他弯下腰,摸了摸纪丞宣的小脸。「来,丞丞,叫爸爸。」 纪丞宣原本是目瞪口呆的望着裴盛远,但听到他的话后,紧闭的小嘴开始颤抖,眼眶也慢慢泛红,最后哗的一声大哭出来,「爸爸!」 纪扬钰也眼眶泛泪的看着这一幕,不管是不是阴错阳差,但这个画面在她梦里心里演练了多少回,今天终于实现了。 裴盛远鼻头一酸,原本只是想当个英雄解救一下他们母子,但见到他们的真情流露,让他也忍不住感动地抱起纪丞宣,将他紧紧搂住,彷佛真的是他的父亲。 「丞丞,爸爸来晚了,爸爸没有不喜欢你,爸爸最喜欢你了……」大脸摩挲着小脸,他真的心疼这个孩子。 幼儿园老师难得看到这种破镜重圆伦理剧的大结局活生生在她面前上演,也动容地几乎流泪,不过她硬生生克制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先把眼前的状况解除再说。「好了好了,小朋友看到了没?丞丞的爸爸来了,以后不可以再乱说话了喔!」 「嗯,我要回家告诉妈咪,我看到丞丞的爸爸了!」毛毛说道。 「对啊,丞丞的爸爸好帅喔!」小莉眼中都要泛出爱心了,丞丞的爸爸和卡通里的白马王子简直是一个样子嘛! 不打扰纪丞宣的父子重逢,老师急忙将小朋友们带开,裴盛远一手抱着纪丞宣,一手牵着纪扬钰,慢慢走回车上。 在这一刻,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谢谢你,没有你帮我,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纪扬钰由衷的说出她的感谢,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而言,这已经是爱情以外更无私的付出了。 「何必解释呢?我本来就把自己当做丞丞的爸爸。」裴盛远也很意外,自己居然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新身分。 「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今晚到我家,我做顿饭请你吃?」她突发奇想。 「呃……这个……有没有别的答谢?」 「不然,我家里还有几个蛋黄酥,可以让你当宵夜。」 「喔,这是一定要的。」中秋节早就过很久了,他的存货没几天就全扫进了肚子里,最近正馋着呢! 「然后……」她鼓起勇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今晚……别回去了吧?」 裴盛远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思路多转了好几圈,才由她脸上些微的不自在确认了这一切都是真的!要不是抱着丞丞,他真的会兴奋得跳起来。 「当然没问题!要我几个晚上不回去都没有关系!」 由于他兴奋背后的意图明显,发出邀请的纪扬钰反而不自在起来。 瞧见她细致白皙的脸庞飞上红晕,他有些得意忘形的揶揄道:「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你脸红呢……」 她不由得大窘,不过她可不是被他取笑而不会反击的个性,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后,淡淡地又将了他一军,「但你要进我房门之前……记得我做的晚餐要吃光光喔!」 「哇!你会不会太残忍了……」 「叔……爸爸,你在叫什么啊?」 三个人又哭又笑又闹的回到了车上,裴盛远方向盘一转,便将车驶离。 然而沉浸在幸福的一家人却没发现,另外一辆行踪诡密的轿车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 早晨,裴盛远朦朦胧胧地由睡梦中慢慢醒来,回台湾后,他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满足,昨夜与相爱的人一夜销魂,他到现在都还舍不得睁开眼,回味着她肌肤留给他的滑腻触感,浑身散发的女人香,还有那宛转美妙的娇吟…… 贪懒之中,突然他觉得有人在他唇瓣印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接着便是纪扬钰柔柔的声音道:「起床了,可以吃早饭了,丞丞都在饭厅坐好等你了!」 说完,她转身欲出房门,却被他大手一揽,又跌回他身上。 裴盛远睁开了眼,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个早安热吻,才心满意足地道:「早啊!」 「你这坏蛋。」打掉他的贼手,看到他欲求不满的赖皮表情,令纪扬钰觉得好笑。「就算你是老板,也不能一直赖床啊,你这坏习惯一直都没改!快起来了。」 「呃……早餐……」不会是她做的吧?他突然欲言又止。 「外面买的啦!丞丞帮你叫了一份蔬菜猪肉汉堡呢,快点!」 纪扬钰不再给他使坏的机会,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由床上起来,马上闪得老远,将懊恼的他单独留在房内。 当然,自诩赖床达人的裴盛远在她走后,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还大大翻了个身,找寻更舒服的姿势。 五分钟后,换成一个小身影进来了,纪丞宣先是摇了摇床上的男人,发现没有反应,索性爬到他身上去,隔着棉被坐在他肚子上。 「爸爸、爸爸,起床吃饭了……」裴盛远依旧在睡,而他倒也不是那么认真的执行母亲的命令,他顽皮地捏了捏他的脸,又将他的一边眉毛扳得老高,最后双手将他的脸颊挤成猪头,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间,裴盛远睁开了眼,一个翻身将小人压制在床上,然后开始呵痒。 「哈哈哈……爸爸不要啦……妈咪要我……叫你起床……」 「小鬼头,爸爸的脸好不好玩啊?」 「哈哈哈哈哈,很好玩……爸爸你再呵我痒,我也要弄你……」 「哈哈哈,小鬼头……居然让你抓到我的弱点了……哈哈……」 纪扬钰一进门后,看到的便是床上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缠成一块儿,玩得无法无天。丞丞没有父亲已经五年了,如今有了一个妾身未明的爸爸,又相处得这么融洽,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生气。 敲了敲房门,她并没有大动肝火,反正治这两个男人,她有得是法宝。 「五分钟之内不起床,我就替你们两个做午餐的便当喽!」 听到这句话的两人,齐齐由床上跳了起来。 纪丞宣一马当先的冲出房门,还不忘喊道:「我要去吃早餐,爸爸你快点!」 裴盛远更绝,直直的冲向盐洗室,半晌后便听到一边刷牙一边模糊不清地说话声,「我很快……就好了,早餐都还没……吃,先不要……急着做午餐……」 纪扬钰只觉啼笑皆非,这两个人果然有一样的血统,反应都一模一样,真是太好玩了。 捉弄他们,也算她身为母亲和女朋友的一点点恶趣味吧? 五分钟内,两个大小男人已经就定位,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餐,而早就慢条斯理用完早餐的纪扬钰,一边还要帮小鬼头交换穿错边的袜子,一边还得替不修边幅的臭男人系好歪掉的领带,大清早就这么混乱且温馨的过了。 直到裴盛远与纪扬钰两人一起站在门口、对着娃娃车里的纪丞宣说再见,裴盛远才松了口气。 「想不到起床居然跟打仗一样。」他轻轻地环住她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一副累坏了的样子。「不过真好玩,我好喜欢这种家的感觉,真想天天都住在这里。」 这显然是种暗示,因为这个臭男人并不是赖在她肩头休息,而是偷偷的啮咬着她纤细的颈项,痒得她想笑。 纪扬钰笑着扳开他的头。「如果你愿意,住这里我是没意见,只是怕家里太小你不习惯。」 「我当然习惯!要不然,你和丞丞搬去我那里好了……」 裴盛远狂喜,正想安排他们母子接下来的去处时,突然被一个柔细却尖锐的声音打断。 「盛远?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在这里!」 裴纪两人同时一怔,往声音来处望去,却看到了一脸哀怨的夏芸芸。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转念一想,又皱起眉。「又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你找人跟踪我?」 「你别管这个,重点是你们不准抱在一起!」 夏芸芸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聘请了征信社二十四小时监控他们,哭哭啼啼的上前拉开两人,就在他不悦要开骂时,她却指着纪扬钰,语带恨意地道:「盛远,你被这个女人骗了!」 在街上大吵大闹实在不是三个人的风格,于是战场移到了纪扬钰的家里。 夏芸芸不急着说话,她先环视了她的蜗居,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纪扬钰则是一脸无奈,自己只离幸福一步远了,这女人偏偏又来搅局。 「夏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指控,凭什么说我骗了盛远?」她首先开了口,不实的指控她不会承认的。 第二十章 夏芸芸似乎有些为难地看着裴盛远,语带保留地道:「你怎么不明白?难道你敢告诉盛远,他当初是为什么离开你吗?」 纪扬钰心头一动,但仍是冷静地道:「是因为盛远要开刀,所以去国外接受手术……」 「不!你不要避重就轻!我不希望盛远一直被你骗!」她的眉毛开始变成倒八字,接着表情也苦了起来。「盛远当初回英国开刀前,我看到的他是极为愤怒、万念俱灰的,你怎么不解释一下是为什么?」 「我……」纪扬钰欲言又止。 「扬钰,我也想知道。」看到她的反应,裴盛远心里一沉,知道事情真的不简单,便顺水推舟地道:「我虽然慢慢找回了一些以前的记忆,但还是没想起来当初我们为什么分离,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怪难受的。」 纪扬钰保持沉默,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你不用问了,她不会说的!盛远你不知道,以前的你实在太可怜了。」夏芸芸像怀抱着无穷的包容及同情,幽幽地啜泣道:「我来告诉你吧!当年你会离开这个女人,是因为她劈腿被你抓个正着!」 「怎么可能?」裴盛远倒抽了一口气。 夏芸芸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像是在替过去的他哀悼似的。「怎么不可能?别看她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她才是真正的心机女,见到你平安无事又恢复成总裁身分,她当然要赶快贴过来。」 他惊疑的目光移向了脸色微变的纪扬钰。「扬钰?真的有劈腿这件事?」 她要怎么说?她有些艰难地道:「劈腿那件事是假的,其实当年是因为……」 「你看,她承认了!」在这个紧要时候,夏芸芸是不会让她有机会辩解的,硬是插进两人的对话,「当年你被判定得了脑瘤,手术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机率,她不想陪着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所以便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她还怕你死缠着她,故意拉着那男人在你面前气你,让你主动离开,盛远,这些你都没有印象了吗?」 裴盛远的眉头越皱越深,恍惚中似乎真有个被他深深藏在脑海的画面一闪而过,那是纪扬钰勾着一个男人的手,有说有笑,最后还亲了那男人…… 「啊!」他突然觉得头一阵剧痛,不由得抚着额闷哼一声。 「盛远!」离他最近的纪扬钰,连忙扶住他,「不要再想了!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想不到裴盛远这次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反而微微推开她,眉头仍是深锁,有些质疑地看着她。「不,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被拒绝的纪扬钰心头一痛,她知道那页不堪的往事要被掀开了,即使那是出于无奈,但他不见得会原谅她。 夏芸芸见两人间起了嫌隙,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便装作哀伤的加油添醋,给予重重一击,「她劈腿的那个男人,就是最近正红的皇家瓷器月饼礼盒设计师卢文琰!难怪纪扬钰要将他介绍给你,她根本是想左右逢源啊!」 卢文竣!对了! 裴盛远的脸色一青,他脑海里和纪扬钰十分亲热的男人,脸部轮廓慢慢明显,确实就是卢文琰,而分离那日悲愤的记忆,也快速的在他脑海里流过,像支狼牙棒,狠狠刷过了他已然有了伤口的心扉,让记忆鲜血淋漓。 那年,他刚知道自己罹病,正是心情最沮丧的时候,她却开始避而不见,直到她生日那天,他亲眼看到她和卢文琰亲密的从皮件店出来,他生气的上前质问…… 然后她说了什么? 盛远,我觉得我没有错,我只是做了更好的选择而已。 这句话彻底打垮了他的信心,她说她还年轻,她要选择更好更健康的男人,她不想把她剩下的人生浪费在他这个病人身上…… 裴盛远想起来了,通通都想起来了,那残酷的一天,让他身心倶疲,差一点就自我了断,直到父亲一通电话打来,要他回英国接受治疗,原本犹疑的他,心想横竖不过是死,便当机立断飞了回去。 「……所以我回来了,身价地位都比卢文琰高,你又要重新做更好的选择了,是吗?」 他心痛地望着纪扬钰,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爱情的假象蒙骗了这么久。刚刚他才兴匆匆的送丞丞上学,沉浸在家庭气氛的美好中,转眼又要接受她曾经劈腿的事实,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由极乐到极悲,如此大的落差,教他一下子怎么承受? 他以为直率的她,却是现实的;他想象中美好的她,内心却无比丑陋;他自以为聪明,其实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盛远,不是这样的,关于卢文琰那段,我可以解释……」光听他说的话,纪扬钰知道他恢复记忆了,很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被打断。 「还有什么好说的?」裴盛远冷笑着摇头。「难怪你能马上和别人生个孩子,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对吧?你爱的只是我的财富地位和权势,所以使尽心机靠近我、了解我,让我对你留下印象……」 「裴盛远,你越说越过分了!」纪扬钰心里一寒,难得动了气,因为他居然质疑纪丞宣是她乱搞生下来的孩子。「不管是以前或是现在,明明都是你先开始接近我!而且丞丞他、他并不是……」 夏芸芸见机再次打断纪扬钰的话,比她还大声地哭喊道:「别管那个野孩子了,盛远,你要知道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要不是你当年回来的时候太伤心,手术失忆后,我也不会瞒着你以前的事,还假装以前和你交往过,我只是不想你重蹈覆辙啊!没想到你来台湾后,又被这个女人缠上了,我这么爱你,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受骗?」 「够了!」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冲击,脑子里塞了这么多东西,裴盛远已经受不了了,他怒瞪着屋里的两个女人。「不要再说了!我谁都不相信!女人太可怕了!」 说完,他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针锋相对的两个女人。 纪扬钰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却不追上去,沮丧与难过,全被她硬吞了下去。 一方面她想让他冷静一下,另一方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总是会回公司,她有得是时间慢慢向他解释。 被他羞辱,她认了,这是她欠他的,不过,她也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只是到时候要向丞丞解释,麻烦了一点而已。 还有,心里的那个伤口要修复,可能要比当年多花一点时间…… 既然主角都走了,夏芸芸也懒得再哭了,索性收起了泪水,大摇大摆的离开,临走之前,还故作同情地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纪扬钰。 「唉唷,你好可怜喔,被一个男人抛弃两次。不过我告诉你,事情可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还好,裴盛远仍然到公司上班了。 来到公司后,纪扬钰向丁琴探询总裁的去向,得到他在办公室里的答案后,她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把皮绷紧一点。 他很生气,她知道,因为从以前认识他,就知道他最讨厌别人骗他。 敲了敲总裁室的门,听到他的回应,她屏着气,进门。 昨夜才缠绵了一夜的两个恋人,不过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再见时已心存芥蒂,彼此间的鸿沟如大海一般,看着对方的目光竟都带了点陌生。 爱是这么容易消失的东西吗?纪扬钰心碎地想。 「你来做什么?」裴盛远冷冷地开口。「纪秘书,我没有叫你进来,请你出去!」 「只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你就这么冷淡了?」对于他显然要排挤她的举动,她没有动气,只是心酸。 「你耍我耍得还不够吗?我只是不想再听到欺骗的话,不行吗?」他仍在盛怒中,他向来自视甚高,不敢相信如此聪明的自己、什么事都掌握在手里的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欺骗?! 「看来,你对我的信任感仍然不够,夏芸芸的一席话,就让你视我为仇敌……」 纪扬钰摇了摇头,却被他打断。 「你真的认为我失忆后,就成了个笨蛋吗?」瞧她那淡定的模样,裴盛远更是怒从中来,指着自己的头。「那些沉痛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一直沉淀在我的脑子里,直到夏芸芸提醒我,我就全都想起来了!她说的那些事,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你敢否认?」 纪扬钰深吸了一口气。「我承认。」 第二十一章 「既然你承认了,那我们就到此为止,我不需要一个会欺骗我的伴侣,更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我能对你做到最大的仁慈,就是继续让你在皇家瓷器任职,毕竟你还有小孩要养。」他忍住了叫她滚的冲动,然而冰冷的目光已经摆明了要她快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我该感谢你吗?」她苦笑了一下。「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个故事,再来评断我是否虚情假意?」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次,换她打断了完全无法冷静的他。「我只说这么一次,以后你想听,我也不再说了。若你不能接受我的说法,我也不会再纠缠你。」 难得听到她恫吓般的语气,裴盛远不禁愣了一下,不过他逼自己沉住气,听听看她究竟想说什么。 纪扬钰轻轻一叹,幽幽诉说,「七年前我们相遇,相恋了两年后,你健康检查发现自己得了脑瘤,因为脑瘤压迫到海马回,动手术的话很可能会失去记忆,再加上手术的成功率不高,所以你告诉我,你不愿接受手术,因为你不想忘了我,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好好的爱我。」 他静静的听着,到目前为止她说的都没有错,在他记忆里,确实也有这个画面。 「可是身为深爱你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做任何努力,就看着你去死?」她彷佛回到了过去,表情变得凄然。「这时候,夏芸芸私底下来找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可怜兮兮的告诉我她是你大学学妹,爱慕你很久了,希望我将你让给她。」 裴盛远皱起眉,这件事情他不知道,但确实有可能发生,因为在学生时期,夏芸芸就一直绕在他身边,像只花蝴蝶似的。 而他也不怀疑她怎么会找上纪扬钰,光凭他与纪扬钰复合一事,夏芸芸马上就能得到消息去纪家门口堵人,就知道夏芸芸必定一直安排着眼线在他身边。 纪扬钰的柳眉微微阖拢,眼中出现了苦痛。「当然,我是不答应的,然而她提出的条件却让我不得不妥协。她说她父亲是国际脑科权威夏纪城,她有办法救你,但我没办法,在我身边你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要我离开你,而且是彻底的离开。」 「她要你走,你就走吗?你没有问问我的意见?」裴盛远不满地道。 她摇了摇头。「我太了解你了,老实告诉你这一切,你是不可能走的,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受病痛的折磨。所以我请卢文琰帮我演了一出戏,把你气走,再由夏芸芸通知你家人要你回国,你果然在那天之后就匆匆离开……卢文琰为此还内疚了好几年。」 他仔细回想,难怪第一次到山里的瓷器工厂时,卢文琰一见到他就一副吓坏了的表情,不仅怀疑他是人是鬼,还知道他脑子开过刀……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卢文琰确实有经历过五年前那一段。 可是,却无法证明他是演戏,还是真实。因为他记忆里少了那一段,每个人就都想拿来糊弄他吗? 故事说完了,纪扬钰不知道他心里的挣扎,径自道出了心声,「虽然你走了,但我还一直留在皇家瓷器,一方面是这里薪水优渥,我还要养小孩,另一方面,我只要留在这里,就还能有你的消息。你手术过后,果然忘记我了,可是只要见到你还好好的、过得很幸福,我就安心了。」 裴盛远定定地看着她,表面看起来终于冷静下来,但心里的澎湃可一点也没减少。 「你们互相指控,要我相信谁呢?」 「你只要……相信你的心。」纪扬钰算是跟他赌了,赌他对她的真心。 他沉默下来,他的心里其实是想相信纪扬钰的,可是脑海里她无情现实的画面,实在太令他难过,到现在心都还隐隐作痛,凭什么她一席话,就想要他平复? 难道…… 甩了甩头,他没有说出他的选择,却提出了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丞丞的父亲是谁?」他屏住气息,紧张于自己的猜测。 纪扬钰脸色微变,欲言又止了半晌,才黯然垂下眼睑,破釜沉舟地道:「是你。」 裴盛远即使已有了心理准备,也犹如青天霹雳般久久无法回神。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喜悦还是生气,他高兴着自己有个如此可爱的儿子,且她将丞丞教养得很好;但另一方面他也极度愤怒,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一直瞒着他,让丞丞没有父亲五年,还被同学嘲笑,他究竟错过了多少啊! 一再克制的脾气,终于压抑不住了。 「你……你好、你真好,这么重要的事竟然瞒着我这么久,究竟把我当什么了?」他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由办公椅上刷的一声站起,椅子被震得晃了几下。 「你走!你给我走!」 纪扬钰痛彻心扉地闭上眼,她早该料到会有这种结果的,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好。」她幽怨地望着他,居然反常地淡淡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的个性的,我说过了,我只说这么一次,以后你想听,我也不再说了。」 但眼泪,也随着她的话落下。 她离开后,裴盛远颓丧地跌坐在办公椅上,他很少看到她落泪,却总是令他难过不舍,他终于彻底明白,即使有多气她,他依旧打从心底爱她。 他的脑子太混乱,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他只知道今天的冲动,不只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她的泪,不知道落在何方,但他想,至少有一滴落在他的心上。 她的爱情,再一次的消失了。 纪扬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离开了公司,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却越来越觉得迷惘。 由早上走到了傍晚,什么都没有吃,她就像一抹幽灵似的在街头穿梭。其实她是个懒人,懒得谈恋爱、懒得处理生活中的大小事,但越是懒,上天偏要和她作对,让她爱上了一个男人,还生了他的孩子,除了养自己之外,还要多养一个小生命。 可是她并不为此怨天尤人,依旧坚强的生活着,可惜上天爱开玩笑,又让她重新经历了一次那痛苦的离别,这一次残忍的程度,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算了,不要再想了! 当纪扬钰回过神来,太阳已经西斜,她暗自苦笑,至少她还有丞丞,今天就去幼儿园接他好了……再约一下卢文琰,告诉他她已经把事情说开了,他今后不必再为裴盛远内疚……然后请他吃一顿,算是赔罪吧! 今天早上是裴盛远开车载她上班的,所以她与卢文琰在电话中约好在幼儿园门口碰面后,便搭上了公交车。 来到幼儿园,看到了熟识的老师,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硬挤出一个如往常般淡然的笑容。 「老师,你好。我来接丞丞下课。」 「丞丞?不是被他爸爸接走了吗?」老师显然很惊讶。 纪扬钰的心提了起来。「怎么可能?他父亲……还在公司里,怎么可能来接他?」 老师也急了,「昨天丞丞的父亲不是出现了吗?今天他又来,带了丞丞就走,我有打电话给你,但是你没接,丞丞的父亲又说他赶时间,我想是他父亲所以没关系,就让他把丞丞带走了……」 「所以丞丞不见了?」她简直快疯了,抓出自己的手机,果然有两通未接来电。只怪她今天太过恍神,居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电话。 会是裴盛远吗?心急如焚的纪扬钰知道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便不再和老师废话,转身便要冲去拦出租车,准备回公司问个清楚。 这时候,与她相约的卢文琰,刚好开车抵达。 「洋芋!」他降下窗户,远远地唤她。 她身形一顿,急忙跑向他的车,二话不说开门坐进副驾驶座。 「开车,快!载我回公司!」 「怎么啦?你看起来不太对劲?丞丞呢……」 「丞丞不见了!」她急得眼眶泛红,都快渗出泪来,「老师说,有个人自称丞丞的父亲,把他带走了。」 「丞丞的父亲不是裴盛远吗?」他有点被搞混了。 「是裴盛远,但我今天才告诉他事实,他很生气,会不会是这样,所以他私下把丞丞带走……」纪扬钰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两人的冲突。 「你先不要慌,我马上载你回公司。」卢文琰心知事情紧急,方向盘一打便往皇家瓷器直直驶去。 第二十二章 二十分钟的车程,硬是在十分钟内就赶到了。 两人一下车,直奔总裁办公室,而一向平和到甚至有些冷淡的纪扬钰,居然在丁琴与陈秘书眼前失了态,没敲门也没通报,直接开门闯了进去,还带着一个陌生人,一副寻仇的样子。 听到有人闯入,埋首于文件中的裴盛远不悦地抬头,却意外看到脸色不豫的纪扬钰,以及她身后苦笑尴尬的卢文琰。 「你……怎么又回来了?怎么连你也来了?」他沉下了声音,表达不满,尤其是针对后面那个男人。 纪扬钰还没开口,卢文琰已经先被射了一箭,令他不得不先替自己解释,否则只怕裴盛远什么也听不下去,「裴先生,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误会我吧?当年洋芋叫我假装她男朋友,我已经后悔得要死了,幸好你手术成功,我先跟你道个歉吧!不过这不是重点,今天其实有更重要的事……」 裴盛远越听脸色越难看,所以他当真误会了纪扬钰?不给她机会地否定了她?他有些艰难地道:「所以,当初真是你和扬钰一起演了一出戏?那她带你来是要澄清……」 纪扬钰听不下去了,爱情此时已经被她抛诸脑后,因为现下没有什么比丞丞更重要! 「你放心,我不是来挽回你的,我已经不想澄清什么,这一切我已经受够了!」她冷静尽失地快步走到他面前,只差没拎起他的领子。「把丞丞还给我!」 「什么意思?」裴盛远不解。 「你还装傻吗?我刚去幼儿园接小孩,他们却说丞丞被父亲接走了,难道不是你?」纪扬钰紧紧握拳,一方面是忍住不让自己揪住他质问,另一方面,也藉此化解心中的紧张。 「不是我,你也知道,我今天一整个下午有会议,都待在公司里。」丞丞不见了?裴盛远也皱起眉。 「那会是谁?」纪扬钰的心沉到谷底,眼神开始显露慌张。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哪会这么巧,我今天刚告诉你丞丞的生父是你,他就不见了?」她激动地哭了出来,不像夏芸芸那种假惺惺的哭法,而是结结实实的大哭,反而格外令人怜惜。 「但我确实没有去。」 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控,裴盛远忍不住起身,想拍拍她安慰一下,可是他的手,却被纪扬钰给拨了回来,她完全拒绝他的触碰。 她死瞪着他哭吼道:「那你就想一想,你身边究竟会有谁将孩子带走!我可以没有爱情、可以没有你,但不能没有丞丞,要不是你出现,丞丞也不会被人带走……」 她哭到哽咽,几乎没有办法说下去,但仍是艰辛地一字一字的把话挤出来。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孩子。我含辛茹苦的教养他长大,让他成为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却是因为你,他从我面前消失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卢文琰也被她吓了一跳,他明白一个母亲的爱有多深,如今丞丞不见了,她又没有依靠,难怪会大抓狂,只是这时候抓狂于事无补,于是他帮忙劝道:「洋芋,你冷静点,事情或许没有这么严重……」 「难道……夏芸芸?早上她才警告过我,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结束,难道她把脑筋动到丞丞头上了?」纪扬钰娇躯一震,泪水还挂在眼眶,狐疑不定地望向裴盛远。 裴盛远慎重地点头。「如果是她,确实有可能。我问问看。」 说完,他立刻拨了一通电话出去,问了几个问题后,听了半晌,只见他悻悻然地挂上电话。 再次面对纪扬钰时,他竟然有种羞愧的感觉。「果然是她……因为潘卓是我堂弟,和我有几分相似,夏芸芸叫他假扮成我带走丞丞,他们现在已经搭飞机离开台湾了。」 所以,丞丞被带走了,带到遥远的国外……因着这个认知,纪扬钰终于崩溃了。她一手抓住裴盛远的袖子,泣不成声地控诉。 「天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一直来伤害我呢?我不过爱了一个人,你们叫我来就来、叫我走就走……我有什么余力反击吗?当初我不愿意告诉你,你就是丞丞生父的事实……就是因为你家大业大,依你们家保守的传统,绝对不可能让你们的血缘流落在外……到时候就会有人来跟我抢丞丞,居然真的发生了…… 「你知不知道,丞丞是我的命啊……」最后,她红着眼,爱恨交织的瞪着他,失控地吼道:「我可以离开你,但拜托不要让我恨你!」 够了,这一句话,已经足够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看着纪扬钰哭倒在卢文琰怀里,裴盛远心如刀割,他知道这个裂缝不弥补,他和她,或许永远回不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坚定地望向她。「我带你去英国找丞丞。」 纪扬钰不知道,没有护照,夏芸芸怎么把丞丞带出国的,不过裴盛远知道,夏芸芸必然是联络上了薛利特家。 裴盛远的裴是从母姓,他的父亲名叫保罗?薛利特,不仅是皇家瓷器董事长,权势滔天,他们薛利特家还是代代由女皇授勋的贵族,要把一个小孩默默的弄出国,实在太容易了。 这也代表着,他父亲已经知道了丞丞的身分,依薛利特家保守的传统,他要帮纪扬钰把丞丞带回台湾,或许没那么容易。 他与纪扬钰已经坐上飞机了,接下来是长达十七个小时的飞行。这一路上,她对他十分冷淡,言谈间也刻意拉远距离,他很清楚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信任她、不给她机会,所以她对他心死,也不再给他机会了。 若不是他还必须带着她去找丞丞,他相信她说不定会跑得不见踪影,一辈子不再见他。 光是想象,裴盛远就觉得冷汗涔涔,这阵子的冷静,已经够他把整件事情想清楚了。 那天纪扬钰带着卢文琰到公司找他兴师问罪,他觉得错愕及气愤,一方面他当然气夏芸芸自作主张做了这件事,另一方面,他也气纪扬钰竟然认为他会是那种人,不吭一声的带走丞丞。 可是换个立场想,他不是也不信任她吗?在她向他全盘托出过去后,他的反应竟是将她赶走,如此比较起来,她受的打击要比他大得多了,难怪她对他加倍冷淡。 事后卢文琰私底下找他谈过,听完之后他简直后悔莫及。 一个女人,要独立养活一个孩子,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你知道吗? 裴盛远听到了他起了这个话头,心为之一沉,他知道接下来卢文琰要说的事,是纪扬钰从来没跟他说过的。因为她就是这种人,有什么苦宁可自己吞了,与其说她不想解释,不如说她懒得解释。 因为,了解她的人就了解她,而当她难得愿意向他解释时,他却没有好好把握。 他后悔到心都痛了,真的。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卢文琰皱着眉,咳声叹气地诉说着过去—— 当年洋芋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你们皇家瓷器受尽白眼与议论,她都忍了过来。 阵痛分娩那天,她还是在工作岗位上做到忍不下去了,才由公司同事帮她叫救护车……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因为她需要钱。 裴盛远很能理解纪扬钰那段日子所受的屈辱,因为英国总公司的关系,台湾亚洲总部的气氛也趋于保守,加上当年他们的恋情并未公开,所以她突然未婚怀孕,一定会成为攻击焦点。如今还是他回锅后有所改革,公司里才不至于那么封闭,业绩也才蒸蒸日上。 因为她怀孕时没有好好调养,丞丞的身体很虚弱,她更是拚了命赚钱要买最好的牛奶和副食品,晚上还要兼差,甚至不知道多少次,丞丞半夜发烧生病,她一个单亲妈咪又惊又怕的在急诊室里等,隔天上班迟到还要被你们那变态代理总裁…… 好像叫潘卓吧,挑剔羞辱,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撑过去的。 潘卓……裴盛远心一横,敢欺负他的女人,他一定不会让潘卓好过。但是他自己呢?他不也欺负了她,令她伤心难过?如今他所承受的自责,足以弥补她曾经受过的苦吗? 不够,永远都不够! 直到丞丞上幼儿园,因为单亲而被同学瞧不起或欺负的事所在多有,洋芋在这方面开导过丞丞很多次,光看丞丞这么小的孩子,却被教导得这么乖巧懂事,就知道洋芋花了多少心思。 第二十三章 是啊,想起了丞丞,裴盛远终于有了一点笑容,可是如今丞丞下落不明,能不能带回来还不知道,事情要是有个什么万一,纪扬钰受得了吗? 他相信,届时她会恨他一辈子,而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因为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其实也有不错的男人愿意接纳她和丞丞。 她却说:「我已经失去了盛远,不能再失去丞丞。如果别的男人没有办法像我爱丞丞一样爱他,那我宁可单身一人。」 最后,卢文琰下了结论—— 洋芋她从头到尾都是爱你的,我敢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裴盛远也相信纪扬钰一直是爱他的,但现在经过了一番变故,他却不敢确定了…… 见他迟疑不决,卢文琰拍了拍他的背,用力地鼓励了他。 是个男人就把她追回来,这件事你们都不算有什么大错,只是上天捉弄人。洋芋遇见你之后,过得够苦了,我希望你能给她幸福……应该说,依她的死心眼,也没有别的男人能给她幸福。 「我会努力,我保证,我会努力给她幸福。」裴盛远不仅给了卢文琰承诺,也给了自己承诺。 他很希能够做到,可是……看着身边座位上闭目养神、一整天和他说不到两句话的纪扬钰,他开始觉得有些气馁了。 飞机上的冷气有些冷,他见她盖着薄薄的毯子仍然缩成一团,便将自己身上这一条摊开,准备盖在她身上。 纪扬钰却突然伸手挡住他,美眸也慢慢睁开,冷淡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怕你觉得冷……」 「我若觉得冷,会自己向空姐再要毯子,我总要学着一个人好好生活,是吧?」她若有似无的一笑,带了点讥讽。 裴盛远像是被当头揍了一拳,只能讪讪然地将毯子收回。她待他如此的淡漠,让他非常不习惯。 「扬钰,我们能不能重新再来……」或许在飞机上说这些真的很不适当,但他实在忍不住,如果不突破现在的瓶颈,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发疯。 纪扬钰明白他的企图,便刻意打岔,「我给过你机会了,只是你却再一次让我伤心。」她定定地望着他,眼中却没有往日的光彩,反而显得有些黯淡且冷漠。 「有些事情瞒着你,是我的错,可是至少让你活下来了,你恨我,我也不后悔。但是第二次,依旧是你主动来招惹我,结果呢?只要和你扯上关系,到最后总是我遍体鳞伤,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少次……」 这番话,显然又让她的情绪起了波动。她吸了口气,逼自己镇定下来。 「总之,我这一趟只是想带回丞丞,之后我与你就再没有瓜葛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番话说得无情,光是想象失去她、失去丞丞,裴盛远便觉遍体生寒。 他曾经与他们体验过天伦之乐、家庭之欢,竟只是短暂的时光,就像美梦一般消逝了。他知道自己很难像爱上纪扬钰般疯狂的爱上别的女人,如果未来他都要自己一个人活着,没有挚爱的人与孩子在身旁,那会是多么可怕。 「我们不会就这样到此为止。」他坚决地看着她的眼,下定决心一定要重新点燃她眼中的爱火。「让我们再来一次,如果我还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还算是个男人吗?」 裴盛远的家……很大,而且这么说,还太过含蓄了。 长途飞行的疲累,让纪扬钰下了飞机后坐上车,就不小心睡得不省人事。等她一醒来,便发现车子驶进了山里。山不高,也没什么房子,唯一的一栋建筑物盘踞在山头上,是座仿城堡的豪宅,雄伟壮观,据说那就是薛利特庄园。 自从进入这座山后,眼睛里看到的,全是薛利特的产业。 这里距离伦敦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离诺丁汉也不远,这种被夹在两大都会区之间的郊区,还是整整一大片山头,价值不菲无须多言,薛利特的财大气粗可见一斑。 车子开进大宅的围墙后,便是一个很大的英式花园,草皮一片翠绿,还有尿尿小童的喷水池点缀其中。然而,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却打破了原来该有的静谧气氛,也吸引了车上的人注意。 「小少爷!小心啊!主人说你不能乱跑,你那样很危险……」一个中年福态的英国大婶,追着一只大大的罗威那犬跑着。 「啊驾——啊驾——」一个小小的身影骑在那只罗威那上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俨然已经把牠当成马儿了。 纪扬钰看清了狗儿上的人影,急忙叫道:「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急忙踩住油门。 裴盛远还来不及反应,她便突然拉开车门,往那一人一狗跑去。 「丞丞!」在约十几步的距离,纪扬钰伸出了双手。 「妈咪!」 纪丞宣看到她,急着要冲向她,一个不小心从狗儿身上摔了下来,吓出她一身冷汗。 不过幸好草皮松软,缓冲了下坠的力道,纪丞宣只觉得有点痛,不过心里的冲击,可是远大于身体的,一个忍不住,小男孩便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 此时,纪扬钰已经冲了过来,不舍地抱住了他。 「呜……妈咪!你果然来接我了……还有爸爸……他们都说妈咪不会来了,丞丞一直哭,他们都骗人,我知道爸爸妈咪一定会来的……」他一见到母亲,几天来累积的委屈一次爆发出来,哭得好不可怜。 「丞丞乖,不要哭了,妈咪不会再让别人把你带走的!」纪扬钰心头一酸,连忙察看儿子没有大碍后,更是紧紧搂住不肯放了。 这场母子相见的画面,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得为之动容,尤其是裴盛远,更是深深地自责竟让他们母子因为他遭受到这种惊吓。 他的儿子、他的爱人,他想过去拥抱安慰吓坏了的他们,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插入的空隙,做一个男人至此,也算悲哀了。 「妈咪,我要回家……」哭了好一阵子,纪丞宣才哽咽地道。 「好,妈咪带你回家!」纪扬钰站了起来,牵起孩子就要往大门走去。 然而,这里是薛利特家,既然将孩子都千里迢迢弄来了英国,就没有这么容易让他走的道理。 果然,走没两步,一道威严沙哑的声音便由身后传来—— 「咳咳!是谁胆敢从我薛利特家,把我的人带走?」 随着这个声音,每个人都把注意力转了过去,一名头发半白、年约六十的绅士拄着拐杖,西装笔挺的出现。 「父亲。」裴盛远皱起眉头道。看着父亲斜视纪扬钰的轻蔑目光,这下不必问都知道,夏芸芸的小报告,绝对不只提到了纪丞宣的存在,一定连带将孩子的母亲给贬低到了极点。 纪扬钰则是由裴盛远的反应,察觉到眼前老人的身分,不由得心一沉。 看来,要把丞丞带回去的任务没有想象中简单,不过身为一个母亲,她虽忌惮,却不害怕。 「你回来了?」保罗淡淡地望了儿子一眼,「怎么把陌生人也带来了?」 见到是自己儿子,还带了一个东方女人,保罗很自然的转换用中文,毕竟他老婆是台湾人,讲中文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何况,他这句话也是故意说给那个女人听的。 「父亲,她不是陌生人,她是丞丞的亲生母亲。」裴盛远礼貌却冷淡地道。 父子两人的对话一向就是这样,因为从小就关系疏离,硬要装得父慈子孝,连他们自己都不习惯。 「我不承认她。」保罗皱起眉,挥挥手像在赶苍蝇一样。「你让她离开,我们薛利特庄园不承认外人。」 「父亲……」 裴盛远正想反驳,却被纪扬钰打断。 「好,我离开,反正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薛利特家的盛气凌人令她相当不舒服,保罗看狗的表情都好过看她,她转身看向儿子。「丞丞,我们回家吧!」 「等一下!」保罗不相信这个女人这么不识相,终于正眼落在她身上。「你可以走,但孩子不行。」 「为什么不行?」纪扬钰莫名其妙的反问。他们将孩子偷偷带来,她不追究已经很好了,还想硬留下人,英国还有没有王法? 「孩子是我们薛利特家的后代,必须留下来。」保罗自认纡尊降贵地与她解释,料想这柔弱的女子应该会知难而退,要不,拿笔钱打发她就是了。「你想要多少?直接开口吧!」 第二十四章 这老头是连续剧看多了,想要用钱买亲情?她差点没翻个白眼。不过要比冷淡,她的气势可也不输人。于是她忍住心中的不满,尽量理性又有条理地道:「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孩子跟着我有安全感;而你们薛利特家,却是个令孩子害怕的地方。如果你硬要留下孩子,与绑架有什么两样?薛利特先生,我并不畏惧你的权势,也不贪求薛利特家什么,我只要我的孩子免于害怕,能与自己的母亲好好生活着。」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保罗眉梢几不可见地一扬,对她有些改观了。本以为这女孩看起来纤细娇弱的很好搞定,想不到说起话来既坚定又强悍。 是了,听说她是他皇家瓷器台湾公司的员工,还做到总裁秘书,有胆识本来就是应该的……他忍不住欣赏她的勇气,但又忌惮她的身分,一下子陷入了矛盾。 不过对一个商人而言,对自己最有利的事就要摆在最前面,其它都是其次。于是保罗抛开了那些无谓的赏识,朝她冷冷一笑。「这孩子与我薛利特家族有血缘关系,如果你硬要带走,相信英国法院会给你一个很好的答案。」 意思就是,他保罗?薛利特不惜动用关系,在英国的法院争取有利判决,也要把孩子留在英国?这样的认知对于无权无势的纪扬钰而言,等于是残酷的剥夺掉她的一切,这教她如何能接受? 她眼中冒出火苗,正要发难,但她身旁的裴盛远,语气却更冰冷地抢先一步开口—— 「父亲,你要威胁扬钰,还得先问过我。」他微微往前一站,他不可能看着她毫无招架之力的被打压,看来,他父亲自以为大权一把抓,似乎小看了他这个儿子。「老实说,你一声不吭把我的孩子带回英国,令我相当不满,现在又限制他的去处,等于是瞧不起我这个亲生父亲,我先跟你讲明了,如果薛利特家要为此打官司,我一定站在扬钰这边,而且把它炒成国际新闻。 「你认为在国际媒体的监督下,爱面子的英国法官会将孩子判给有谋生能力、经济稳定的亲生父母,还是判给你这个三天两头不在家、以冷酷现实出名、连自己的婚姻与家庭都处理不好的迟暮老人?」 裴盛远的一席话,保罗立刻感受到威胁,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你……你是我儿子,竟然站在一个外人那边?」 「我是你儿子,但扬钰是我认定的未来妻子,并不是外人。」裴盛远一手紧紧牵住纪扬钰,另一手则是牵住了纪丞宣,宣告他的坚定立场。「父亲,我爱你,但我也爱扬钰,所以当你要用不正当的手段欺负扬钰以及我的孩子时,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认定的未来妻子……纪扬钰目光复杂的看了眼裴盛远,她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这么说,她都做好离开他的心理准备了,他却在薛利特家昭告了她的身分,令她避无可避。 而且,他显然与她站在同一边,与父亲杠上了,更令她原本对他筑起的心墙硬生生出现了几道裂痕。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所以,她没有甩开他的手。 「很好,你、你要把我气死……」保罗气得满脸通红,突然一个气喘不过来,红润的脸庞顿时变得惨白,还瞪大了眼,急促地吸着气,身子一弯就要往前一倒。 裴盛远与纪扬钰见状心一惊,前者急忙上前扶住保罗。「爸,你怎么了?」 这时一旁看热闹的佣仆全都骚动起来,方才追狗的那名妇人,应该是地位较高的管家之类的,相当有经验地指挥若定,「少爷,主人有严重的气喘,只要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发作……我先去大宅里拿药,其它人将主人扶进去……」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便开始动作。 不知父亲有气喘的裴盛远帮着其它人小心翼翼的抬起了父亲,但在临进屋前,他不忘回头,为难又紧张地看向她,「扬钰?」他的语气是有些害怕,也带着哀伤的。 纪扬钰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情绪,因为这是一个好机会,能让她把丞丞带走,没有人会阻止,连他都觉得她一定会走,然而这一片混乱,就像在考验她的良心似的,她知道自己一走,他便会陷入两难,究竟是要跟她离开,还是留下来照顾父亲? 如果保罗出了什么事情,不用说裴盛远,她相信自己也会一辈子不安,何况即使她带走了丞丞,也很有可能改天丞丞又被偷抓回英国,事情根本无法彻底解决。 许多想法在与他目光相交这电光石火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她当机立断地道:「我暂时先留下来,你……先将你父亲抬进去吧!」 为了不让纪扬钰把丞丞偷偷带走,薛利特家当然是将母子安排在两间房。不过同时也为了安她的心,不让她反弹太大,丞丞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 这种情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纪扬钰只能勉强接受,第一天来到英国就先战了一场,让她无比疲累,梳洗完后,几乎是头一沾枕就昏睡过去。 隔天,她吃力地由熟睡中醒来,似乎是前一天太累了,她浑身还觉得乏力,好像有什么压着她似的,让她觉得十分沉重…… 不!是真的有什么压着她,而且还在她耳边呼着气。 纪扬钰慢慢转头过去,赫然入目的就是一张放大的裴盛远的俊脸,仍在呼呼大睡,一只手还扣在她的腰上,而他睡梦中似乎仍在烦恼着什么,深深皱着眉头。 她本能的举起手,想替他抚平眉间的皱褶,然而手才伸到一半,却悬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女人啊,就是这么犯贱,无论男人怎么伤害她、怎么误解她,只要他在她面前示弱,她很容易就会心软,还想去安慰他。 在心里自嘲了一会儿,她决定把手收回来,但还来不及动作,他突然张开眼,凌空抓住了她的手,促狭地道:「你想偷袭我?」 「我想偷袭你不会只用手。」她不想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冷淡着语气,拎起他还放在她腰间的手。「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裴盛远深深地望着她。「因为我要你习惯身边有我。」 纪扬钰细眉蹙了起来。「我说过,我这次来只是想带回丞丞,之后我就……」 他不让她把话说完,径自无赖地接道:「你就会和我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说完,还迅雷不及掩耳的亲了她一口。「快起床了。」 她微恼的看着那个已经闪出房间的男人,纤手不由得碰了碰自己的唇,心里百感交集。 梳洗好后,她换上一袭湖水绿的连身裙,还搭了一件小外套。虽然是夏天,但英国的天气比她想象的要凉许多,尤其这里还是山上。 裴盛远在门口等她,带她来到了餐厅,此时保罗与丞丞已经坐在长型餐桌前用餐,她虽然对于没看到他的母亲而感到疑惑,但也没心思多问,至于席间还有一个令人不意外的不速之客——夏芸芸。 可怕的是,这个始作俑者,竟还柔柔地对裴盛远及纪扬钰一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妈咪!爸爸!」纪丞宣的眼睛里出现惊喜。 原本裴盛远与纪扬钰还觉得餐厅气氛僵硬,直到丞丞开口,彷佛打破了一颗紧绷的气球,让人心里一紧后又放松开来,两人也微笑着向丞丞点头,再与保罗及夏芸芸打声招呼,正要落坐时,尴尬的情况来了。 空位虽然有好几个,但只有丞丞身边那一个前面有餐盘,其它座位面前则是什么都没有。 纪扬钰很清楚,这是对自己的排挤,总不可能裴盛远这大少爷难得回家,还没有东西吃吧? 此时,只见裴盛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搭着她的肩,将她送到丞丞身边的位子坐下,他大少爷也大马金刀的坐在她身边,往她的盘子里夹了些许吐司、可颂,还有奶油培根腊肠等东西。 接着,他老兄竟然拿起叉子,你一口、我一起的喂起纪扬钰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连旁边的丞丞都嚷着也要爸爸喂。 「这……这成何体统!」保罗见状不由得愠怒,他薛利特家是这么没有家教的吗? 裴盛远故作无辜地耸耸肩,「没办法,谁教你们没有准备我的盘子,我只好和扬钰共享一个啦!幸好她愿意分给我,不然我就要饿肚子了。唉,我们薛利特家的仆人,真是越来越懒惰了。」 第二十五章 纪扬钰一听,一股笑意不禁在唇边扬起,只是她低头掩饰了过去。这男人颠倒是非的功力果真一流,明明是对她的排挤,他却全引到自己身上来。 这也算是对她的疼爱吧!她虽不想,却也只能被动接受。 保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冷冷地向候在一旁的佣人使了个眼色,裴盛远面前立刻就多了盘子及餐具,效率惊人。 裴盛远与纪扬钰亲亲热热的共食,不仅仅是做给保罗看的,对夏芸芸而言,又何尝不是示威呢?她今天来,就是知道纪扬钰会在,故意来宣告自己在薛利特家的地位,可不是来被比下去的。 因此,她明明早就到了,却还是直到现在才拿出她的礼物,故意献给了保罗。 「薛利特爵士,我听说您昨日生病了,所以特地来送这份礼物给您。这是我去台湾时,在当地买的高级人参,这对身体非常好,你一定要吃啊!」 「哼,还不是被气的。」保罗忍不住顺势酸了两句,原本他就对东方的文化及医药十分有兴趣,否则也不会娶裴盛远的母亲了,一听到夏芸芸带的礼物,心里确实喜欢,但反应却故意演得更夸张,「很好很好,人参我喜欢,真是太好的礼物了。」 「这东西花了我很大的心力呢!不过能为爵士您挑选礼品,是我莫大的荣幸……」说话之间,美目还似不经意地瞟过了纪扬钰。「唉呀,一样是从台湾来,纪小姐居然没有带礼物啊?我想没有就算了,像人参这种东西,穷人是买不起的,太穷酸的东西还是别拿出来,薛利特爵士也不见得会想要你的礼物,纪小姐不用担心,薛利特爵士不会介意的。」 这一席话到底是安慰还是讽刺,纪扬钰听得啼笑皆非。她这趟只是来带回自己的孩子,没大开杀戒已经不错了,还送礼呢! 不过,她可不是个会乖乖挨打的家伙,她淡淡一笑,似乎对夏芸芸的话不以为意,然而一开口就是大绝。「薛利特爵士是气喘病吧?人参……不见得适合气喘病人食用。」 「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批评我送的东西?」夏芸芸眉一皱,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连保罗也被纪扬钰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裴盛远则在桌下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彷佛在告诉她,无论她天花乱坠说出什么,他都会支持她的。 但纪扬钰很有自信,她可是有根据的。「人参确实可以增加免疫力,可是气喘病还没稳定之前,最好不要服用,否则会加重发炎反应,造成呼吸道紧缩,气喘病情会更加严重。」 「你……你这样胡说,只是想在爵士面前贬低我吧?」夏芸芸扁嘴道。 「否则你要拿爵士的性命来赌吗?」纪扬钰的目光突然变得黯然。「我父亲就是气喘吃人参补出问题,所以我不想看到同样的悲剧再发生,你明白吗?」 不会有人拿自己父亲开玩笑的,至少在座的人都信了八成,而夏芸芸被堵得哑口无言,却不甘心,只好拿出她最擅长的手段——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拉着保罗的袖子。「爵士,你看她好过分,居然这样骂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够了!夏芸芸,我真是受够了!你才是不受欢迎的客人!」裴盛远看她演了这么多年,终于受不了了,要不是看在夏纪城的分上,早就赶她出去了。「我怎么听不出来扬钰究竟骂了你什么?」 「她说、她说我送的礼物,会害死爵士……」她哭哭啼啼地反驳。 「难道她有说错吗?如果不是她提醒,我父亲吃了人参出了什么事,谁负得起责任?」 「可是我爸是医生……」意思就是,她应该是比较有说服力的。 「但送礼的是你,你不是医生。而且令尊是西医,不是中医,管不到人参那一块!」裴盛远就事论事,「根本没有人骂你,你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是会痛还是会痒?」 「你……」夏芸芸想不到他这么不给面子,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连装哭都亡心了。 保罗见众人快吵了起来,清了清喉咙道:「好了,不要吵了。」 一群人果然安静了下来,保罗先朝夏芸芸淡淡一笑。「总之,谢谢你送的礼物。」他默默地将人参礼盒拿给了管家,管家点了点头,找了个佣仆收了进去。 很明显的,这个礼盒约莫要束之高阁好几年了。夏芸芸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发作。 之后,保罗看向了裴盛远。「我的司机今天请假,但我的药快吃完了,这里只有你适合去帮我拿了。」 这很显然是要支开裴盛远,却用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借口。 「好,我带扬钰和丞丞一起去。」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万一你们三个一起溜了怎么办?」保罗挑明了讲。「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你的女人和儿子都还会在大宅内。」 沉默了一下,裴盛远无奈应允,转头向纪扬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纪扬钰点了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他握得紧紧的。 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有了安全感,刚才在夏芸芸的讥讽及保罗的威势下,她才能有勇气侃侃而谈?她不知道。不过,应该挣开他的她,此刻却十分迷惘。 这几天,他的表现出乎她意料,完全站在她这边,与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对抗,即便对象是他父亲,他也毫无畏惧。 而更令她惊讶的是,彷佛像是要和他父亲及夏芸芸宣誓什么,他居然执起她的手,亲了一口,然后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道:「你安心的待在这里,要是有人想对你不利,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回头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这已经是宣战了,他犀利的目光扫向了保罗及夏芸芸,三个人各怀鬼胎,而目标,都是坐在一旁神色淡然的纪扬钰。 至于纪扬钰……她会害怕吗?低头看了看还与裴盛远紧紧握着的手,感受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与勇气,她不着痕迹地扬起嘴角。 裴盛远离开之后,保罗、纪扬钰及夏芸芸三人的战场由餐厅移到了客厅,管家还很恭敬地替每人送上了一杯地道的英国伯爵茶。 至于丞丞,已经被带到院子里,继续欺负那条可怜的罗威那犬。 茶香袅袅,三人之间却剑拔弩张,而且蓄势待发。 慢慢地抿了一口茶,保罗终于正视纪扬钰,「我们把话摊开来说吧。你要什么?」 纪扬钰故作纳闷,她不会笨到掉入这种言语陷阱。「什么我要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和我装傻。」其实观察了她两天,保罗很清楚她是个头脑冷静、心思细腻的女人,即使彼此是对立的关系,他对她仍有一定程度的欣赏。「孩子必须留在英国,你要多少钱?」 「薛利特爵士,我的立场已经很明白,我来英国,就是来把孩子带回去的,没有什么能和我交换。」她很坚定地道。 保罗放下茶杯,试图用道理说服她。「你一个单亲妈妈,养自己都很吃力了,能给孩子什么未来?但是在英国,由我们薛利特家扶养,他可以受最好的教育,有最优渥的生活,说不定等我及他父亲都过世了,还可以由女王授勋继承爵士……」 「女王授勋可以吃吗?优渥的生活条件,比得上母亲的爱吗?」纪扬钰冷笑。 「或许我没有办法像薛利特家这么财大气粗,但我相信我对孩子的爱,能够弥补这一切。薛利特爵士,你知道为什么裴盛远与父母不亲吗?就是因为这个家给了他足够的物质条件,却没有给他足够的爱,所以到最后,他站到了你的对立面。」 这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也是保罗无法反驳的部分。在教养孩子方面,他自认不在行,所以把儿子送到寄宿学校,之后就直接让他进入公司。想不到几十年过去,儿子看他的目光,却是越来越陌生冷淡。 就连裴盛远在台湾与这个女人生了个孩子他都不知道,还必须靠夏芸芸来通风报信,他根本是个失格的父亲。 纪扬钰不知道自己的话在他心中兴起了多大的风暴,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十六章 不过在场还有一个夏芸芸,她相当懂得见缝插针。「纪小姐……我想,孩子母亲的这个位置,我可以取代你。」她故作温和地一笑。「我父亲很喜欢盛远,我想薛利特爵士应该也很喜欢我,我愿意与盛远结婚,到时候孩子就会有新的母亲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愿意与他们夏家联姻,是她单方面宣布就算的吗?保罗微微皱眉,这一刻,他真的对她有所不满了。 想不到纪扬钰却没有因为这番话动气,她只觉得很滑稽,她可不希望丞丞长大以后,变成了个爱哭的心计鬼,成天只会哭哭啼啼的到处装可怜。 而且,夏芸芸想嫁裴盛远,也要裴盛远愿意娶她吧?虽然纪扬钰对他仍有心结,但经过这一趟英国之行,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少,他的行为也让她慢慢恢复对他的信心。 他很冲动、很任性,有时候还是个幼稚鬼,但爱她、疼惜她的心是真的,这点无庸置疑。 「夏小姐,我想请问你,你做得到每周至少带丞丞出去玩一次吗?还有,他每日的作业,你都要替他检查订正,花时间教导他他不会的功课,与他交流生活上学校里发生的事,还要参加他学校里的活动,甚至是运动会。」 看着夏芸芸微微色变,纪扬钰从容地续道:「你还要注意他的健康,做他喜欢吃的东西给他吃,带他做运动,买适合他穿的衣服,寻找他的兴趣及天赋所在,向他说明做人处事的道理。你接下来的人生,至少还要十五年都要和他绑在一起,而到你死之前,都要一直牵挂着他,这样,你愿意吗?」 夏芸芸听得脸色发青、冷汗直冒,一张小嘴儿动了老半天,却无法违心的说出一个好字。 原来当妈妈这么累?她以为只要把孩子丢到学校里,她就可以在薛利特家当个富贵少奶奶,每天游山玩水,顺便跟人炫耀她有个有钱的帅老公啊! 至于保罗,看纪扬钰的眼光也变得不同了。在他的印象里,不仅他的父母没有这么细心的照顾过他,就连他以及他的妻子,也没有这样照顾过裴盛远,更别说她还只是个单亲妈咪,她要花费的心力,可是一般父母的两倍。 「这才叫做父母啊,夏小姐,你说是不是?」纪扬钰淡淡地补上最后一刀。 「这些呵护、陪伴与教育,是再多钱都买不到的。」 这句话显然暗自损了下保罗。裴盛远说过的,别人怎么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有了他做后盾,她还顾虑什么? 气氛陷入了一种凝滞及僵持,这时候,清晰的脚步声远远传了进来,接着是啪啪啪的鼓掌声,裴盛远笑着走入了客厅,朝纪扬钰比了个大拇指。 「干得好啊!看来我不需要太担心你。」她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也为她觉得骄傲。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保罗有些意外,他原本估计裴盛远去拿药,来回至少要两个小时,想不到他才花了一半的时间。 「怕你们欺负我老婆啊!」他大大方方地在纪扬钰身旁坐下,还拿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纪扬钰则是眼尖地看到他白色衬衫上沾到了点血迹,不由得心里一紧。「你流血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嘿嘿,为了保护我亲爱的老婆,受点伤算什么。刚才在山路上和人发生了点小擦撞,皮肉伤,没事的,我找保险公司处理了。」他笑嘻嘻地安抚着她。 然而越是轻描淡写,越是凸显了他的用心,当下每个人都了解他想回来的心是多么急切,一定是在山路上狂飙,才能在短时间内赶回,连出车祸也不顾。 纪扬钰突然鼻子有点酸,觉得自己这阵子对他的拒绝与冷淡,有点残忍。 说到底,只是沟通出了问题,现在两人的误会早已解开,剩下的都是赌气而已。而她要因为赌气,放弃这么爱她的男人吗? 就算她要放弃,他也不可能放弃啊!这辈子,他们注定分不开了。 她柔柔地望着裴盛远,他也同时低头看向她,几乎是目光相交的一刻,两人便了解了对方心情的转变,爱火烧得更是猛烈。 「哼!你怕我吃了她吗?」保罗突然开口,对儿子如此不信任他感到不满。 「你当然不会吃了她,至少你还没这个前科。」裴盛远耸了耸肩,目光却十分犀利。「但我知道你会找她谈判,用你的威势压迫她,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早一点回来。」他一手搭在纪扬钰肩上,再一次强调了他是站在她这边的。「我想,扬钰和我的立场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们来英国,是要把孩子带回去,没有其它的谈判空间。」 保罗气得大骂,「你敢就这样回去?你的荣华富贵,都是我薛利特家给你的,不怕我将你逐出薛利特家的大门?」 没有被父亲的怒气牵动,裴盛远反而显得很冷静。「如果你愿意,我求之不得,你觉得我很喜欢待在这里吗?父亲,我必须坦承,若不是为了孩子,我根本就不想回来。」 方才纪扬钰对父亲说的话,像是挖掘了他心里对家庭最黑暗的那一部分,让他第一次对父亲坦诚心里的感受,也算是一种疗愈。 「在薛利特家,只有冰冷与命令,你与母亲都是遥不可及的。可是在台湾,我可以和扬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谈天说地,和她到处游山玩水都不腻,更能和她一起在工作上努力,而我更能和丞丞玩到在地上翻滚,用泥沙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也能三个人一起溜滑梯撞成一块儿,甚至是一起下厨做出令人想吐的恶心食物……我们很开心、很充实的度过每一天,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他直盯着保罗,目光微微有水光闪过。 「这些温暖、这些乐趣、这样快乐的气氛,薛利特家从来没有给过我!」 纪扬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侧身抱住了他。他在她面前,有时是个大男人、有时是个小孩子,老是弄得她好气又好笑,却常让人忽略了他心中也是有伤口的。 他的嬉笑和不正经,一直是他的保护色,她明明知道他、明明了解他,却因为自己也受伤了,就顾不得他的伤口,现在他的伤口发炎了、溃烂了,她才更清楚他过得比每个人都苦。 他生了一场大病,失去记忆,也失去爱情,是要靠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撑过。所以当他有机会拿回这些,拚死他也要扞卫。 看着他衬衫上的血,纪扬钰有点想哭,为了他所受的苦而哭。 夏芸芸见气势一面倒向裴盛远与纪扬钰,不由得慌了,连忙插嘴,「盛远……我……你想做什么,我也愿意陪你啊!」 她不说则已,一说,裴盛远的火气都上来了。他刚才可是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威胁纪扬钰的。 「芸芸,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根本不爱你,我们努力过,但失败了,不是吗?你究竟在坚持什么?还要花心思搞手段弄得每个人都不愉快,甚至让每个人讨厌你,这样你比较开心吗?」 「我没有使手段……」 「你没有吗?五年前我根本不想动手术,我会离开台湾,不是你去威胁扬钰,让她演了一场戏逼我回英国,而她则是牺牲自己的爱情,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扶养小孩?还有,我失去记忆后,你不但不告诉我实情,还一直误导我的记忆,要不是如此,我早该知道丞丞的存在,而不是错失了参与他童年的机会!」 夏芸芸吓得眼泪挂在眼眶里都不敢流下来,裴盛远知道的事实比她以为的还多,自己做的丑事全被摊在阳光下,她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保罗则是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表情相当难看,「夏小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夏芸芸想为自己辩解,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明白了。夏小姐,接下来是我们的私人时间,要谈我们薛利特家内部的事,请你先离开吧。」保罗本就不是很喜欢夏芸芸,觉得她太过软弱与虚假,经过这次的事件,他才察觉,原来娇弱外表下的心计,更是可怕。 原本还考虑夏纪城的面子,对她诸多礼遇,也考虑将她纳入媳妇人选,不过说真的,与眼前冷静的纪扬钰比起来,高下立判,保罗二话不说做出了决定。 夏芸芸本想大哭大闹一场,不过当她静下来之后才发现,眼前这三个人根本就不会买她的帐,因为他们已经对她了解透彻了。 第二十七章 她要再哭,只是给自己难看而已。 「你、你们……哼!走就走!你们以为我很希罕薛利特家吗?以后你们就不要回来求我!」她索性收起泪水,拉起包包,趾高气扬地离开。 这就是你认为的好女人?裴盛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保罗。 「父亲?」接下来不用多说,每个人都知道裴盛远的意思,随着夏芸芸的阴谋被揭露而离开,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他总该可以带着丞丞和纪扬钰走了吧? 保罗一脸灰败,看上去像瞬间老了十岁,虚弱地开口道:「你……算了!你先去治疗伤口吧!这件事之后再说。」 一番对话下来,令他感到十分挫败,一个家弄得快四分五裂,儿子不信任他、老婆对他失望直往外跑、孙子也留不住,他作为一家之主,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如。 为什么还要硬留他们下来,保罗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裴盛远口中的那种夫妻之情与天伦之乐,真的让他很羡慕。 这场风波……算平息了吗? 纪扬钰不知道,不过保罗显然是服软了,从下午就一直没有露面,连晚餐时间也不见人影。 至于夏芸芸,约莫是出局了,她那表里不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伎俩,连保罗都开了眼界,原本她还在想,像夏芸芸这么做作的人,来来去去就是哭泣装可怜那招,是否男人都吃这一套,才会忍受她那么久,不过现在事实证明,装久了,大家也就不买帐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纪扬钰索性熄了床头灯,看看自己能不能睡得安稳些。 然而,灯才关上没几分钟,她听到房门轻轻地喀一声被打开了,令她寒毛都竖了起来,接着脚步声悄悄靠近,一个人影摸上了她的床,躺进了她的被窝,熟悉的气息袭来。 纪扬钰只觉好气又好笑,裴盛远这个男人连上床都要偷偷摸摸的,不过她动也不动,背对他假装睡着,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果然,他才钻进被窝里不到一分钟,大手就开始不规矩,先是试探性地贴着她的大腿摩挲,见她没反应,更大胆地摸上她的香臀,最后干脆伸进衣服里覆上了她的酥胸,一边搓揉,一边感受那滑嫩细腻的触感。 她受不了了,纤手隔着衣服按住他蠢动的魔爪,他这才察觉她醒着,却默许他毛手毛脚,一股狂喜袭上心头。 大手的动作停了,却是更过分地将她整个人翻过身来,热吻印上。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吻她了,裴盛远像把烈火,要将她烧掉似的强势掠夺,而纪扬钰也很想念他的体温,双手主动抱住他,激切的响应他的吻。 气氛已经够热了,几乎就要将两人的理智炸裂,可是他们却一直维持在激情的前一瞬,好像有一条界线让他们无法燃烧到顶点,无法恣意的放纵。 好半晌,一切缠绵的前奏终于停了,两人微喘地搂抱在一起。 灯打亮了。 「亲爱的,你终于回到我怀里了。」裴盛远埋在她的肩窝,吸取她的幽香,偶尔也啮咬着她的颈项当做乐趣。「如果可以,我真想吃掉你。」 「可惜这不是个好时机。」纪扬钰当然也感受到了今晚与之前的不同,两人心里都还卡着事情没有解决,谁能放开心享受呢?「否则你的反应,不应该如此……薄弱。」因为两人身体紧贴,她感受到了他某个部位的不同,巧妙暗示着。 「你说我薄弱?你不知道我人称「顶天立地巨无霸」,外号「一江春水向东流」,你居然嫌它薄弱……」他气结,她这可是踩到男人的大地雷了,话一说完,他马上又吻住她,大手更是七上八下的骚扰她的敏感点。 她娇笑不已又气喘吁吁地讨饶,「啊哈哈哈,不要……」 玩了老半天,毕竟今天晚上真的无法提起「性致」,裴盛远挫败地又缩回她的肩窝。「……好吧,我真的薄弱。」 纪扬钰忍不住噗哧一笑。「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虽然埋怨你父亲,但心里毕竟是牵挂着他的吧。就连我,虽然和他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他对我也不见得有多好,但一个老人家弄得灰头土脸的,确实也让人难过。」 「我多么希望你和他有亲戚关系啊!」他说的当然是姻亲关系,可惜目前彼此的关系陷入僵局,短时间内似乎很难办到。「其实我爸想留住儿子、想留住孙子,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接受你,只是他的面子一时放不下来,我们这时候离开,他不会阻拦的。扬钰,你要走吗?」 保罗是长辈,平时又有权有势惯了,总觉得全世界都该听他的话,就算对晚辈有了歉意,要他放下身段道歉,或许比登天还难。 纪扬钰当然知道这种情形,她在皇家瓷器也不是一、两年了,公司里的风气相当程度代表着老板的为人,保罗的固执之处,她如何不了解? 看着薛利特家老的心酸,中间的为难,最小的什么都不懂只想回家,每个人离心离德,可以想见再这样下去,这个家族很快就会分崩离析,英国皇家瓷器的荣景或许将不复在,薛利特家的光环也会日趋黯淡。 突地,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盛远……如果我暂时继续留在英国,应该不会被裁员吧?」 「天啊!上帝!我真爱你。」裴盛远听到眼睛一亮,她真是宽容到他都感到羞愧了。「你愿意留下来那就好办了。其实,我看得出我老爸并不讨厌你,只是可能之前受了夏芸芸的影响……但现在只要给他一个台阶下,我想情况会好转的。」 他欣喜若狂的反应,令她好气又好笑。 「你老说夏芸芸工于心计,我看你才真的城府深沉,明明你早就算计好了,连我的反应都在你的计划里。」他的话术根本就是挖了个洞,以她的个性,不可能不跳下去。「说吧,我愿意配合你。」 「当然,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裴盛远亲了她一口,感谢她的善解人意。「我老爸有一个怪癖,别人都不知道,就是他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台式糕点。上次我拿回来一盒凤梨酥,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吃掉的,所以我想,也许可以从这个地方着手……」 「好,我明白了。」纪扬钰似笑非笑,完全听懂了他的暗示。「这应该也算是我唯一的专长。」 他就算相当认同她的话,也不会笨到表达出来。 「只要我爸愿意接受你的好意,事情就简单多了。」他慢慢说出心里的计划。 「然后,我再找一个‘关键人物’来劝说我爸,这事情一定成!」 她没有问他关键人物是谁,在这种关键时刻,她总是相信他的,一双美目不由得直盯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 「哈哈!事情搞定了,我整个心情都好了起来。」裴盛远与她四目相交,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柔情似水,不禁心神一荡,方才微微熄灭的欲火,突然不受控制一飞冲天。「扬钰,它好像没那么薄弱了?」他暗示着,双手又开始乱来。 「你这个男人,随时随地都能够发情,简直太不检点了,我要惩罚你不准碰我……」纪扬钰娇笑着推他。 「你这个女人,随时随地都那么性感,太不检点了,我也要惩罚你……」雄健的身躯再次覆上,让她连抗议的时间都没有。 灯,又灭了。 那天之后,保罗似乎大病了一场,成天都待在房里休息养病,也不允许别人进去看他,平日只有管家送药送饭时能进去。 裴盛远多次询问管家,见管家答得支支吾吾,他心里就有底了。 他老爸,薛利特家的最高权威,现在肯定是在装病,而个中原因想想也就明白了,或许保罗想用这种方式留住他、留住丞丞。 但装病能装一辈子吗?话不说开,每个人都难过。 于是裴盛远与纪扬钰在做好准备之后,便派出了他们的小小间谍去敲门,他们深信,这个小小间谍说的话,保罗不可能不买帐的。 敲了敲门,在保罗应声后,小小的身影拿着一个托盘进去了。 看到纪丞宣,保罗苦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严肃的脸也露出笑容。 「丞丞,你来啦?」 他乖巧地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先拿了一个药包。「爷爷,吃药药……」 「乖啊,小丞丞乖……」 「爷爷喝水。」 「好好好,真乖。」 第二十八章 「吃完了吗?爷爷,还有这个。」见保罗服完药后,纪丞宣又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小碟子放到几上。 「这是……」看着小碟子上头摆着一个圆形的糕饼,保罗纳闷起来。 「这是妈咪做的,叫蛋黄酥,很好吃喔!妈咪今天刚做出来,都快被爸爸吃完了,所以叫丞丞赶快拿一个给爷爷吃!」纪丞宣一开始还照着裴盛远教的话说,但到最后两句根本是告状了。「爷爷,你刚吃完药,要长针到十二以后才能吃喔。」 所以,是他母亲叫他来的?保罗的笑意渐渐凝结,转成了一脸深思。 纪丞宣见保罗听进了他的话,自觉任务完成,便笑吟吟地端着托盘出了房间。 说真的,这几天在房间里,保罗也真是闷坏了,但他又拉不下脸出去,最后关久了就变得郁郁寡欢、食之无味,可今天纪丞宣送来了这个蛋黄酥,显然是刚出炉的,香味扑鼻不说,还微微冒着烟,那看来金黄酥脆的外皮,简直就像恶魔召唤般挑动他的味蕾,令他才刚吃完饭的肚子,马上又感觉饿了。 可是,这是那个女人做的,还叫小孙子送来,这是在示好吗? 理智与食欲在他脑海里挣扎着,反正房间里没人看到,他走到茶几旁,拿起蛋黄酥闻了一闻,吞了口口水后又板着脸放下去,走到窗边。 瞧,难得的好天气,外头的鸟儿在欢唱,蝉儿在鸣叫,狗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这世界多么美好,他何必执着于食物之上呢…… 保罗突然脸一沉,回身走到茶几边,拿起蛋黄酥便大口咬了下去,欲望还是战胜了理智。 太……太好吃了!皮又酥又香,微热的馅料甜而不腻,与略咸的蛋黄搭配起来根本是天作之合,入口后香气仍在口中久久不去,所有材料完美的交融在一起,他简直要为这一口蛋黄酥流下眼泪。 然而他才吃一口,房门突然不客气地被人打了开来,接着一名身材高姚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哎,你还是吃了嘛!」 看着一身波希米亚风,还烫个大卷发的老婆突然冒出来,保罗差点没被口中的蛋黄酥噎死。「咳咳咳……你怎么回来了?」 「你都快把我儿子和孙子赶走了,我能不回来吗?」裴母没好气地道。 「我其实是……」 「算了,你不用找借口了。」只有她,能让保罗乖乖闭嘴。「你告诉我,纪扬钰这女孩子哪里不好,你这么嫌弃她?」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老婆还是这么直接啊……保罗在心里苦笑,当初就是因为她太直率,而他老爱拐弯,两人迥异的个性常有摩擦,才会导致现在几乎等于分居的状态,老婆天天往外跑。 不过她终于回来了,还是为了这件事兴师问罪来了,保罗也说出他的苦衷,「在夏芸芸告诉我纪扬钰这号人物后,我就调查过她了,她没有背景又父母双亡,这种小户人家对盛远的地位和权势根本没有用,对我们英国皇家瓷器的业务更没有帮助……」 「你傻了吗?」裴母听得火气都上来了。「我当初嫁你,也是小户人家,我爸还只是一个种田的农夫哩!我甚至连英文也不会说,这样你也嫌弃我吗?」 「我没有!你不要胡说!」保罗连忙反驳。 裴母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指着老公,标准的茶壷姿势就开骂了。「那你嫌弃纪扬钰做什么?她可比当年的我强多了,还精通多国语言!更别说一个单亲妈咪要扶养孩子已经不容易,还能把孩子教得那么好。你还记得盛远刚手术完、失去记忆那一阵子吗?他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就算有夏芸芸在身边一样不快乐,直到他去了台湾,才像脱胎换骨一般,这样你还敢说纪扬钰对盛远没有帮助?」 「这……」他被说得完全无言以对。 「你这个做父亲的人,让儿子车祸受了一身伤,还要逼迫儿子去娶他不喜欢的女人,更要破坏孙子的美满家庭,就我说啊,你这个爷爷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个王八蛋……」裴母继续滔滔不绝的骂着。 「不要再说了!我也是为了他们好!」保罗被骂得颜面无光,赶忙为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 「但是你做了这些事情之后,究竟谁好了?」裴母见他也够狼狈了,才缓下语气。「连你自己都心情不好的关在房间里,不是吗?」 他的唇动了两下,但最后仍是紧闭着嘴,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好了,我知道你说不出话来,还不是为了面子吗?人家已经做给你了。」 裴母指着他吃了一口的蛋黄酥。「只要你愿意接纳纪扬钰,剩下的事,我帮你处理。」 「真的?」保罗面露喜色,根本没有犹豫便答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当然接纳她。」 「不要说得好像你很委屈,这个女孩子很不错,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事情算是处理到一个段落了,裴母才突然大声说道:「外头的不要偷听了,你父亲已经答应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保罗不由得一愣,没几秒后,他的房门再次被打开来,裴盛远一家三口笑得有些尴尬地走了进来。 丞丞整个人直接冲进保罗怀里,撒娇地道:「爷爷,你不讨厌妈咪了?」 「不讨厌、不讨厌,当然不讨厌。」这简直是大绝招,保罗的心都快化了,现在叫他上天摘星星他都愿意。 「爸,这个蛋黄酥,还合你胃口吧?」裴盛远笑问。 「嗯……还不错。」保罗将丞丞扶正,清了清喉咙后,才恢复他正经八百的脸色说道。 「父亲,你应该还记得,中秋节时,亚洲总部的业绩翻了几倍,带动整年业绩成长吧?」裴盛远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父亲知道,否则他心里总对纪扬钰有个无法帮夫的疙瘩。「那是因为我们推出了瓷器月饼礼盒,你可知道,月饼礼盒里的蛋黄酥,就是扬钰做的,而且是她的独门配方。」 难怪……如果是如此的美味,那么业绩会翻好几倍成长也不奇怪了,保罗心忖,就连他也好想多吃几颗。 「所以,刚刚妈还少说了一点。」裴盛远直入重点。「扬钰等于是英国皇家瓷器在亚洲业务蓬勃发展的最佳推手,如果不是她的蛋黄酥给了我灵感,还在我们工厂烧掉后,帮我找到当地瓷器工厂,结合英瓷设计出中国风的瓷盒,亚洲的业务可能仍停滞不前。她并不是没有帮助,我若能娶了她,才是我的幸运。」 保罗眉梢一扬,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纪扬钰。 每个人都帮她缓颊美言了,纪扬钰知道自己似乎也该为这段关系做些什么。 「薛利特爵士,前几天我与您说话时语气冲了一点,这点我向您道歉。」她行了个礼,接着淡定诚恳一笑。「我已经和盛远蹉跎了五年,孩子也五年没有父亲的陪伴,我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们一家团聚,我会永远感激您,我的孩子,也会是您永远的孙子。」 如今,保罗反对的理由,已经完全不成理由,每个人都说是他错,而他也知道明明是他的固执造成僵局,连纪扬钰都把错揽到自己头上,如今他要再坚持下去,就不通情理了。 「唉,你没有错,幸好你提醒我,或许我太拘泥于传统观念,差点错失了最重要的东西。」虽然没有明言,但他的语气里已带着歉意。「你把丞丞教得很好,给了我一个乖巧的孙子,也还了我一个个性开朗的儿子,连我在外流浪的老婆都因你回来了,应该是我要代表薛利特家,向你提出联姻的请求才对。」 「老头,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说不定我会想留在家里久一点。」裴母回来了这么久,终于露出第一个笑容。 「幸好我早就求婚了,否则连这都被老爸给抢了,岂不是很糗?」见风波已过,裴盛远心情愉悦,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你什么时候求的婚?」纪扬钰不由得反问。 「咦?我昨天晚上到你房间……跟你说的你忘了吗?」他睁大了眼。 「闭嘴!」她粉脸微红,这么私密的事,这笨蛋居然大剌剌的说出来。 然而状况外的丞丞,倒是好奇地问道:「爸爸,昨天晚上你到妈咪房间去干什么?」 听到他童真的问题,每个大人皆是一愣,最后裴母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所有人全笑成一团。 「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 保罗突然觉得,他已经好几年……不,是好几十年,没有这么快乐了。 原来放下成见是这么美好,幸好他觉悟得还不晚,老婆、儿子、媳妇和孙子都还能在身边,共享天伦之乐。 「好吧好吧,大家都出去吧!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在院子里举办烧烤大会,薛利特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盯了眼桌上的蛋黄酥,保罗忍住直流的口水,维持他严肃庄重的态度道:「扬钰,甜点的部分就麻烦你了。」 「啊?」 这记突袭,不只纪扬钰,连裴盛远及纪丞宣,都一起瞪大了眼。 「你做的蛋黄酥,真的很好吃,应该很会做甜点吧?」基于对蛋黄酥的信心,保罗已经乐陶陶地开始编织心里的菜单了。「对了,上回盛远带回来给我吃的菠萝酥我很喜欢,要不然做那个也可以……」 「爸,我想……还是吃家里厨师做的甜点吧……呃、那个……丞丞应该比较想吃蛋糕、布丁之类的。」裴盛远不动声色地推了推儿子的背。 「对对对,爷爷,丞丞要吃蛋糕和布丁。」机灵的丞丞连忙附和。 「是吗?你可别自己想吃什么,就误导孩子……」对于他父子俩的小动作,保罗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咳!薛利特爵士,其实,我也满想吃蛋糕和布丁的……呵呵呵……」纪扬钰在紧要时刻也插口,希望天助自助者啊! 「是吗……」保罗还想挣扎,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究竟玩什么把戏,只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台式糕点在英国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吃到的…… 阴霾过了,太阳接管了大地,射下暖暖的光线。可以想见,以后这个清冷的大宅,未来必定充满了笑声与欢乐。 至于以后保罗想吃台式甜点怎么办呢?光看裴盛远紧急联络台湾赶快寄个十盒八盒什么凤梨酥、花生糖、太阳饼之类的东西到英国,就知道保罗对于纪扬钰手艺之看重,她这一次英国之行,可真是「食来运转」了! 英国的夏天,气温几乎不会超过三十度,通常都是二十三、四度这种宜人的温度,因此下午时分,纪扬钰便懒洋洋地坐在薛利特大宅的英式庭园里,享用着仆人送来的英式下午茶。 说到下午茶,以往都是英式三层架摆满了蛋糕与三明治,如今因为裴盛远努力的「补货」,其中一层架也多出了凤梨酥、蛋黄酥等中式点心,当然是给保罗以及想念家乡味的裴母吃的。 这几天在英国的日子,保罗或许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因此对她极度的好,让她几乎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充分展现了英国绅士风度,还给她一个专属司机,让她可以到处观光;裴母更是基于同乡之谊,对她袒护有加,只要裴盛远一个不周到,立刻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至于其它一些拉拉杂杂的人,比如潘卓,他因为刻意阻挠亚洲总部的营运,被撤去副总裁一职,调回了英国,职位也只是个普通的经理,听说是想让他从基层学习起。至于夏芸芸,因为保罗的反应,她父亲知道她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好几年,狠狠教训了她一顿,接着把她送到遥远的大西洋彼端,美国去了,希望她能深切反省。 至于纪扬钰的蛋黄酥,因为在薛利特大宅大受好评,不小心传出去之后,每个吃过的英国人都赞不绝口,因此保罗考虑将在亚洲掀起销售热潮的产品,也在英国贩卖,甚至推广到整个欧洲。 至于瓷器的设计,自然卢文琰还是不二人选。他将几个样张经由裴盛远转交给保罗看时,得到了绝佳的赞赏,或许他的名声,也能借着这个机会传到全世界。 身边的事情都有了好结果,纪扬钰简直觉得自己在天堂了。 纤手拈起一块酥油饼干,她轻轻咬了一口,闭上眼体会那浓浓奶香及脂香,接着再喝一口茶去除油腻,微风徐徐吹来,吹得她昏昏欲睡。而远处纪丞宣正开心地与狗儿玩成一块儿,他的爷爷奶奶也在一旁,笑语声断断续续地传入她耳中,可比天籁。 这种懒人生活,就是她梦寐以求的。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际,一道阴影遮住了她的头,接着阴影移到了她身旁,裴盛远倚着她坐了下来,倾身过去在她额际亲了一口。 「亲爱的,你睡着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纪扬钰淡淡一笑,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跑来跑去的纪丞宣。 「思考我们婚礼的细节吗?」他调笑道,前几日他父母才说要帮两人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件事有妈咪处理,她办得可来劲了,我们要插手也很难,就不用再想了。」想到以薛利特家之名,不知道婚礼会有多么的气势磅礴,纪扬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你在想什么呢?」裴盛远体贴地替她披上了一件薄外套。 她感激地笑了笑。「我在想丞丞的事。」 「喔?」他不解。 她指着一群人和一条狗玩在一起的方向。「丞丞跟我们回台湾之后,爸爸和妈咪应该会很寂寞吧?」 裴盛远看了过去,在他记忆里,父母几乎没有像这样在一起,还笑得那么开心。若丞丞一回台湾,这种景况便不复在,他也不由得心里一沉。 彷佛没有察觉气氛有些僵硬,纪扬钰径自说道:「当初英国皇家瓷器派你到台湾,是因为亚洲总部的业绩不振,所以让你来整顿吧?」 嗯?什么时候话题转到这里来了?他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仍老实回答,「当初的规划是这样没错。等亚洲总部业务稳定、一切供销都上了轨道之后,可能会请专业经理人接管,或者由总部这里调一名中阶主管过去,台湾就成为训练高级主管外派的地方。」 「那要几年呢?」 「估计要五年吧。」 她突然转过头去,对他灿烂一笑。「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看这段期程能够加快到什么地步,我在想,这段期间,丞丞先在台湾学习基础教育,寒暑假再来英国,等到亚洲总部的任务完成后,或许可以考虑让他过完整又正统的英国生活。」 裴盛远的表情慢慢变了,从原本的平静,到之后的纳闷,再来渐渐转为狂喜。 「你的意思是……」 「我愿意,到时候和你一起回英国定居。」她深情地看着他,温柔地道。 「你真的愿意?」他不敢高兴得太早,他知道其中窒碍难行之处。「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她在英国没有朋友,没有人可以说话,交通又不方便,认识的人只有他一个,等于是抛弃她在台湾的一切跟随他,他能这么自私,要她远渡重洋再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吗? 纪扬钰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件事,我已经思考好几天了。我没有父母,台湾没有我需要奉养的人,在英国,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至于朋友圈我可以重新建立,何况现在因特网那么发达,和朋友在网络上聊天也不难。而且,英国的步调很懒散,我很喜欢,说不定,外公的三合院,反而会变成我们回台湾度假的住处呢!」 最后,她才道出她做出这重大决定的真正原因。「重点是,我希望大家都在一起,每个人都能一直保有像今天一样的笑容。」 「天啊!我实在太爱你了!」裴盛远欢呼一声,捧起她的脸蛋亲了又亲,兴奋得像个小男孩。「我要赶快去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他们烦恼这件事烦恼了很久呢!」 纪扬钰笑看着他冲了过去,和保罗及裴母说了好一阵子,接着,便听到远处传来尖叫声与大笑声,几个人开心地搂在一起,高兴得连丞丞都被抓起来往天上抛,狗儿也跟着汪汪叫,像在为他们的喜事庆贺。 这幅画面,温暖了她的心,也温暖了每个人的心。 今天的天空,很蓝,而在这片蓝天下的幸福,相信在大家的努力坚持以及互信互谅之下,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食来运转之一《香草甜点王》; 02、食来运转之二《家有总铺师》; 03、食来运转之三《蛋黄酥达人》。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