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难为》 1.第1章 鸩酒一杯 大瑞,永昌四十年春。 一场春雨下了一天一夜。绵密的雨丝笼罩万物,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被细雨带来的“沙沙”声所取代。广平侯府的一处偏僻院落中,一个身着五彩霞披的女子在上了锁的偏房内凭窗远望,透过布满灰尘的破败窗棱,她的视线被斑驳的粉墙所阻,只见到庭院里随处散落着的桃花花瓣,点点片片地铺了满地,像是被绞碎的帛纸。 只可惜——不能用这天成的帛纸为顾婉容那贱妇送行! 顾昭华丰美的红唇紧紧抿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忿恨,贱妇!贱妇!这么多年害了她还不够,如今,又来害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她可怜的晗哥儿,受了数月寒症之苦,刚见些许好转却要被人讥笑是痨病鬼活不长久,年仅八岁的孩子就要受这样的折磨,一切都是拜那贱妇所赐! 顾昭华美丽的容貌此时变得扭曲,她只恨自己下手太晚,没有烧死那贱妇! 紧锁的房门猛然被人踢开,顾昭华阴狠丑恶的神情落在来人眼中,更加令他百般厌恶,口中厉喝,“你可想清楚了?” 顾昭华定定地看着来人,与她同床共枕了十二年的丈夫,她一心爱慕想与之白头偕老的良人,此时俊挺的面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弃,说出的话便如黄泉追命一般急不可捺。 他是真心想她死的! “拖延下去,对你和你的母家都没有任何好处!”赵睿面色阴沉地指着桌案上从未动过的那壶鸩酒,“你蓄意放火谋害皇后,足你使你抄家灭族!” “抄家灭族?”丈夫冷硬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让顾昭华冷笑出声,“她也出身顾家,我的父亲也是她的父亲,她要抄谁的家、灭谁的族?顾婉容假惺惺地许诺不追究此事,却又让你连番的逼我去死,当真是个人面蛇心贱妇!” “住口!”赵睿怒喝,“皇后深明大义以大局为重,岂是你这般蠢毒妇人可以非议的?若你识时务,便饮下这杯鸩酒,我还可保你三分颜面,说你是心怀愧疚而死,否则我休你下堂,将你往日丑事公告天下,想必你父亲也容不得府里出了你这样的毒妇!” 看着赵睿好看的薄唇上下开合,顾昭华眼前一片朦胧。曾几何时,从这漂亮的唇瓣中吐出的是对她的夸赞与爱意,他说对她思慕良久,说他梦里常常见她,哄得她心花怒放情根深种。如今,却是口口声声的毒妇蠢妇,恨不能马上推她去死! “毒妇也是你求来的!”顾昭华连连冷笑,“你可记得为了求我为妻,你在相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你可记得父亲要你有了官位品级再来求亲,你为与我在一起,立功心切不惜奔赴沙场重伤欲死?你可记得我头胎时命悬一线,是你赌咒发誓,舍子救母才留得我一条性命?可笑当年的种种恩爱,竟不敌顾婉容那贱妇的一晚勾引!” “闭嘴!”赵睿怒极,冲上前来甩手扇到顾昭华耳畔,看着被打得扑倒在地、耳中流血的顾昭华,一眼睛红得几欲迸血。“求你为妻?简直痴人说梦!我娶你不过为了你外祖家的权势可助我赵家翻身,沙场拼命,为的是我赵家的将来,舍子救母,也权因你那三个表兄在场,若非舍了我赵家骨肉,如何让他们相信我对你的真情实意?如何让他们引我为知己,甘愿为我铲除异已立下从龙之功?现下他们得皇上追封加爵,也算死得其所了!” “死?”顾昭华呆了一呆,继而尖叫,“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死!” 赵睿残忍一笑,“对了,这消息我还没告诉你,三天前沈家兄弟为救被乱臣虏走的广平侯夫人不惜以身犯险,被乱臣万箭射杀于定安门外,如今沈家灵棚接天哭嚎声传出百里,你真该去看看那样的光景!” “不……不!你骗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撑了两天也未倒下的顾昭华此时周身剧颤,“皇上已登大宝,哪里还有什么乱臣……”突然,她布满血丝眼中划过一丝明悟,“是你!是你们!你们以我为饵杀了我三位表兄!这定是顾婉容那贱妇定下的毒计!” 赵睿冷哼,“沈家自恃甚高不将皇上放在眼内,有今天也在预料之中!可怜他们至死以为你仍未脱险,临死前还不忘嘱托下属一定要将你救出,顾昭华,你运气真好,这般蠢毒还有三个表兄护你如此,他们这般为你,难道你不该追随他们共赴黄泉么!” 顾昭华的眼泪瞬时如洪河出堤,冲刷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她用尽全力地拍打着青砖地面,“顾婉容!顾婉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怒目圆张睚眦欲裂,淹没了她所有的美貌秀丽,赵睿厌恶地偏过头去,“别再浪费时间了!” 顾昭华哭了一会,忽而抬头道:“晗哥儿的病怎么样了?” 赵睿心中不耐,可为了让她尽快服下毒酒,耐着性子道:“晗儿也是我的儿子,我自会找大夫尽心医治。” 顾昭华看着递到眼前的那只酒杯,惨惨一笑,她双手扶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不会的喝的。”顾昭华盯着赵睿勃然变色的俊脸,笑得越发凌厉,“你想讨好那贱妇,我偏不让你如愿!”她一扬身上霞披,“我身担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你有种就亲手杀了我,要我自尽,绝无可能!” 赵睿沉暗的目光中跳动着灼灼的怒焰,这蠢妇当他真在意什么诰命,真不敢动手杀她,却不知他是怕脏了自己的手!这样蠢钝的妇人,自己竟与她做了十余年的夫妻,还生下儿子,想想都令人作呕! “顾昭华,是你逼我如此的!”赵睿搁下酒杯,朝门口喝道:“带他进来!” 当即有两个婆子抬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进来,那孩子面色惨白口唇发青,神情也昏昏沉沉的,已是病入膏肓之势! “你一日不自行了断,我便一日不请大夫,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能硬到什么程度!” 顾昭华飞奔过去,却被赵睿一巴掌扇倒在地。 顾昭华如疯了一般挣扎而起,“这就是你说的医治?晗哥儿被那贱妇推入冰窟里落了寒症,你从不探看也就罢了,如今竟眼睁睁的看他去死?他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忍心!” “他落得今天这样全是拜你所赐!”赵睿对软轿上人事不知的儿子视而不见,“当初若非你要害容儿肚子里的孩子,婉容……皇后娘娘也不会情急之下用晗儿吓唬你,谁料你竟不顾儿子落水仍不放过容儿,才让晗儿日日受寒症之苦,顾昭华,你到底对得起谁!” “这是顾婉容对你说的?”顾昭华闻言猛然大笑,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自眼角滚下,“她推晗哥儿入水倒成了有理之人!晗哥儿落水后我不顾信期在身入水相救,往后每至信期我腹中都痛如刀绞!可他是我的儿子,只要他平安,我的命给他又有何妨?可笑你这蠢人,被顾婉容那贱妇迷得神魂颠倒,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她嫁了皇子如今贵为皇后,为拉拢你不顾廉耻地将身边丫头改作她的名字送给你,你也如珠如宝!你也不想想,若非有我外公家势力相助,若非你可助皇上从龙,她岂会多看你一眼?” 赵睿紧拧一对修长剑眉,“休得砌词狡辩,你想害容儿的孩子这是事实!如今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我信你一句!” 正说到这里,旁边软轿中的孩子突然睁了眼睛,迷迷茫茫地看着顾昭华,软软糯糯地唤了声:“娘,你这两天怎么没去看我?” 顾昭华便如疯了一般拼死上前,赵睿一把扯住她身上的五色霞坡将她推搡在地,晗哥儿见状便要起来,却被身后的婆子死死地按在软轿之上! “娘!”晗哥儿大叫,“爹爹,别打娘!”他本就气弱,这一叫岔了气,顿时咳嗽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赵睿不喜斥道:“哭哭啼啼,哪有一点赵家儿郎的样子!” 顾昭华看着儿子的泪水,只觉五内俱焚,她想过去,却被赵睿踩住后背,她撕心裂肺地痛哭,“快给他用参汤!他岔了气,快给他用参汤!” 赵睿最后一点耐心终于消耗殆尽,“都是因你娇惯,他才成了现在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酒,你到底喝不喝!” “我喝!我喝!”对着儿子越发青白的小脸,顾昭华痛哭哀嗷,“求你救他,快救他!” 晗哥儿自小身子就弱,又在冰水中浸了一遭,如今寒症侵入心脉,若非沈家表哥排除万难寻来千年老参,晗哥儿只怕在去年冬天就不好了,如今春暖花开,晗哥儿已不需再日日以老参吊命,但每隔三五日也得以参汤提气,方可保性命无虞! 赵睿却道:“你先喝了那酒,我自会救他!” 顾昭华满耳都是儿子喘不过气的咳嗽声,她扑到桌前,便要拿那酒杯。 晗哥儿蓦然大哭,“不要喝!”他虽年纪小,却也懂了事,知道那酒杯里装着的必然不是好物,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身后的婆子,奔到赵睿跟前跪下,“母亲犯了错只让儿子替她受罚,求父亲饶了母亲!” 短短两句话他说得连咳带喘,更引赵睿恼怒,“男儿膝下有黄金,此等置你性命于不顾的毒妇岂值你下跪!” 顾昭华却知赵睿对她早已心硬如铁,心中唯一记挂的只有儿子,此时她执了酒杯在手,“赵睿,你快拿老参来给晗哥儿吃下,我便立时死在你的面前!” 赵睿仍是未动,顾昭华越发心焦,“快啊!” 晗哥儿看着声泪俱下的母亲,抬眼望向已经数月没见过面、此时冷面冷心决意逼死母亲的父亲,迷茫过后,神情中渐渐透了异样的明了。他强忍着胸口不适止下咳嗽,“舅舅找来的那支老参……父亲已送到宫里,给姨母压惊了吧?” 晗哥清澈的眼睛里带了无尽的失望,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那样在意那支老参,他落了寒症,下水救他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大夫说只要每日三片千年老参连含一月,母亲的寒症便可祛除,可母亲执意不肯,每日将那支老参仔细收着,连老夫人来求也未曾舍上一片!如今才知道,原来他吃剩的那半截老参竟连着他的性命!可大火之后,父亲便派人来将那老参搜了去,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压惊。 顾昭华大惊失色,扑到赵睿身上又打又咬,“你还我老参!你害死儿子了!你这恶毒的畜生!” 赵睿被晗哥儿一语道破心事,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挥开顾昭华,回脚便踹到晗哥儿心窝上,“你这逆子!与这毒妇串通佯装病重……” 顾昭华尖叫一声冲向晗哥儿,却被赵睿揪住头发,赵睿再无心情与顾昭华周旋,他捏住她的下颔,拿了桌上的酒壶便给她灌下! 无色的鸩酒顺着顾昭华的嘴角淌出,无助而狼狈,她的眼睛却只盯着躺在地上的晗哥儿,她挣扎不休,双手伸向晗哥儿躺着的方向,“晗哥儿!你别吓娘,你快起来!” 那小小的身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露出的半边小脸上透着死寂的灰白。 顾昭华凄厉尖叫,赵睿微现惊色,向带进来的婆子使个眼色,便有婆子上前查看。 “侯爷……”婆子探了晗哥儿的鼻息,面色猛然一变,“小公子断气了!” 赵睿终是失色!他放开顾昭华大步来到晗哥儿身边,探向那小小的口鼻,果然不见半丝气机。 被灌进不少毒酒的顾昭华浑身瘫软地爬到晗哥儿身侧,抓着赵睿的衣角涕泪齐下,“他以前也窝过气,快找大夫,他还有救,快找大夫!” 赵睿稍失方寸,起身正欲向婆子发话之时,妹妹赵贞快步而入。 “大哥,容姨娘生了,是个儿子!”待看清室内景象,赵贞秀眉微蹙。 顾昭华连连催促赵睿,赵睿终是下了命令,可去请大夫的婆子却被赵贞拦下。 “大哥。”赵贞语气淡然,“你今日逼死了这毒妇,将来晗哥儿醒了,怎会不恨你?晗哥儿虽是你的儿子,但身体里还流了这毒妇的血,他要为母报仇,赵家如何安宁?不过是一个儿子,容姨娘已生了一个,将来你再续娶,何愁没有嫡子?” 赵睿一滞,再看向晗哥儿,目光中仅剩的怜悯瞬间消散无踪! 顾昭华此时腹痛欲死,可比之更痛的却是她千疮百孔的心!她渗出血泪的双眼死死盯着赵贞,“我待你那么好!晗儿待你那么好!” 赵贞神色漠然,“我嫂子本该是婉容姐姐,是你这毒妇使计让她不得不嫁给皇子与我哥哥分离!这么多年我顾全大局不得不与你虚应,看你每日惺惺作态,简直令人恶心!” 顾昭华心冷至极!这么多年她虽盘算过几个妾室,可对赵贞却是真情实意,当年赵贞出嫁,广平侯府外强中干,她甚至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大笔金银作为添补,也不愿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小姑子在夫家受半点委屈!到头来……到头来…… 赵贞瞄着伏在地上蜷成一团的顾昭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快意,“母亲说,待这毒妇事了,哥哥就一纸休书连同她的尸身一同送回顾家,这毒妇谋害皇后扼死亲子,料顾家也不敢追究!母亲隐忍顾家这么多年,总算能让他们也一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说她是毒妇?跳动的心脏渐渐麻痹,顾昭华仰天大笑,笑到最后声息渐弱已近无声,可她一直笑着,笑到满面血泪,浑身抽搐不已! 鸩酒的毒性彻底在顾昭华体内扩散开来,她已感觉不到疼,只是双目难视、有耳难听,喉头泛着一片腥甜!她哆嗦着,极尽全力地抓住身边的晗哥儿,摸着那小小的手,她无声轻哄,“别怕,别怕,娘 2.第2章 大喜之日 红,入眼一片片的鲜红! 顾昭华头晕目眩,仿佛在海上沉浮,眼前的红色忽明忽暗地飘动,晃得她胸口憋闷,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姑娘……夫人。”一双手轻轻扶住了她,“可是饿了?”说着话,一小块精致的糕点递了进来。 顾昭华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点心,思索着耳边那极为熟悉亲近的声音,恍了好一会的神。 这是……盖头! 顾昭华终于看清楚,遮住自己视线的一方红色,是缀满金丝银钱的大红盖头! 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仅余视线下的一角方寸之地,那块糕点便是从下面递进来的。 那拿着糕点的手!顾昭华一把抓住眼前的手,看清那腕上挂着的刻丝金镯,周身猛然一抖,整个人缩成一团,口中已惊叫出声!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我只是误会了你!竹月!竹月!” 这金镯,是她出嫁前送给贴身丫头竹月的,竹月爱不释手,每天都带着,直到——直到竹月失了踪,再后来,从一具被河水泡得浮肿的女尸身上发现了它! 是竹月来找她索命吗? 顾昭华惊恐得语无伦次,有些事,不到临死那天她都不会觉悟,曾经以为的离弃、背叛,都极可能是有心人的有意为之,而竹月,只不过是为了伤害她而陷害出来的牺牲品,可笑她那样愚蠢,任人去污蔑这个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连一丝信任都吝于给予,只因说话那人是赵睿! 赵睿、赵睿!一杯要命的毒酒!临死前的往事尽数想起,顾昭华骤然尖叫,脑海中兀地浮现出一张苍白可爱的小脸,晗哥儿……晗哥儿!顾昭华的胸口一阵刺痛,眼泪毫无预警地落下,打在她捂着胸口的手上,湿湿凉凉的,又穿到了她的心里,一股腥甜猛然涌起,在她嗓间滚了一遭,最终,被她强行咽下。 “姑娘这是怎么了?” 耳旁的声音变得惊惶起来,跟着身上一紧,她被人牢牢抱在怀中。 “姑娘别怕,竹月在这里!有竹月在,姑娘什么也不用怕!” 焦急、无措、惊慌又勉力镇定,可全都掩不住这声音里饱含的浓浓的关心,与真挚情谊。 “竹月?”坚定的安慰与身上不断传来的温度,让顾昭华压下心中“竹月索命”的愧疚与恐惧,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映花了她的眼,跟着便有婆子的惊呼声传来,“我的夫人哟!这盖头是给侯爷掀的!” 而后便有一人冲过来,将才扯下去的盖头又给她盖回来。 顾昭华被罩个正着,眼前又重复昏暗。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着去掀那盖头。 侯爷?透过红盖下方的缝隙,顾昭华终于留意到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裙,两只手腕上挂满金镯,沉甸甸地重量十足。 这是新嫁娘才会有的装束……她是新嫁娘?她都嫁给赵睿十二年了,突然又成了新嫁娘?顾昭华心中升起一种极为荒诞的想法,这样的想法让她眼眶热得发烫,她没有忘记戴在竹月手上的金镯,更没有忽略刚刚那婆子所说的“侯爷”,没有冷雨破屋,更没有至死心碎! 藏于袖中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指尖,疼,可她不松手,直到手上沾了湿黏,指尖也疼得钻心,她才轻轻缓缓地,笑了出来。 “侯爷?”顾昭华的声音变得沙哑,“赵睿?” 那婆子连忙赔笑,“自然。” “呵呵……”顾昭华抬手再一次扯下头上红盖,反手丢在了身边说话的婆子身上! 第一时间,顾昭华转头去寻刚刚抱住自己的人。圆圆的脸蛋,弯眉秀目,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以及神色间带着的,那从不作伪的维护与关心…… “竹月!”顾昭华登时崩溃,扑过去抱着她大哭起来。 竹月吓了一跳,紧紧回拥着她,“姑娘到底怎么了?有事尽管和竹月说,不会有事的!” 从刚刚自家姑娘说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害了谁的性命……虽不明白她成日跟着姑娘怎么会有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可眼下重要的并不是追究什么而是喜房里丫头婆子一堆,今日姑娘的异状早晚会传出去,要是下人间私下议论也就罢了,最怕传到赵家老夫人耳朵里,姑娘初为人妇,如何能落得个恶毒的名声? “姑娘莫怕。”竹月的声音不自主地加大了一些,确保周围的人都听得到,“姑娘没有误会那个丫头,她偷了夫人的东西走投无路,这才投湖自尽,与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姑娘只是发现了她的异样告诉了夫人而己!这么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怎么值得姑娘三天两头的做恶梦?” 周围原有心存好奇的赵府下人,听了竹月这番话虽不全信,却也有了个确实的说法,纷纷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专心当值。 适前说话的那个婆子此时又拿了盖头往顾昭华头上盖,“原来是做了恶梦,夫人莫惊,侯爷乃武曲星下凡,任何邪佞都难以近身,住后夫人再不会做恶梦了。” 从竹月到自己,顾昭华直哭了个昏天暗地,哪里听得到她说什么?直哭得嗓子干哑,才算罢休。 “母亲可好?” “大哥可好?” “三位表兄可好?” “都好。”竹月满头雾水,却也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今晨是夫人亲自送的姑娘出门,又是大少爷与三位表少爷送姑娘来的广平侯府,现在他们正在外头吃酒。” 不是梦,不是梦! 竹月还在,她的母亲没有被当成疯子关起来,大哥没有四肢尽断变成废人,沈家的三位表兄也依然活得好好的,还有她的儿子……想起晗哥儿,顾昭华心中闪过一瞬间的迟疑,却又随即被她全盘否定。 她舍不得晗哥儿,却也不代表,要让晗哥儿再一次出生,再一次体验他父亲对他的狠辣无情! 顾昭华心思已定,猛然推开近身的喜婆子,盯着她手里的盖头,一双眼睛寒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夫、夫人……”喜婆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位仰慕赵家侯爷仰慕得出了名的相府小姐刚刚还在问着广平侯的吃穿喜好,怎么这会就凶得像要吃人一样?还有那遮遮掩掩的“丫头投湖”事件,喜婆子是不信的,不过大户人家里,什么离奇的事都会发生,一两个丫头丢了性命,再正常不过,却也不必去纠结死因为何。 顾昭华感激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却也感叹造化弄人,哪怕再早上一天、早上几个时辰,她也不必嫁进这个让她伤了一辈子心的地方。只是现在木已成舟,她与赵睿已拜完了天地,婚书也早已签下,已经是昭告了天下的正式夫妻,更别提现在的广平侯府颓败落没,正将这门亲事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想要摆脱,谈何容易?只能从长计较。 不是没想过就这么冲出去,央求哥哥与三位表兄带自己回家,但那样风险很大,而当今圣上为表对顾家的重视,今日还特别派来大皇子代主婚,皇子主婚,是给了顾家十分的荣耀,若出了差池,这账怕不要记到顾家头上,况且就算她今日走了,婚约还是依旧束缚在她身上,事情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 “把盖头给我吧。”顾昭华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那几欲杀人似的目光转瞬即逝。 喜婆子受惊不浅,心道这相府出来的小姐脾气果然不是一般的大,这倒与最近京中流传的传言对上了号。传言都说,广平侯本是不愿娶这位顾小姐的,奈何顾小姐对他痴心一片,又有个相国老爹撑腰,硬是指使自己的老爹将本就没落的广平侯府打压得抬不起头来,更以广平侯府仅剩的爵位相胁,广平侯为保住祖上留下的荣耀,只得忍辱应了这门亲事。 不过,喜婆子又想到广平侯赵睿的俊朗风姿,心道若是自己年轻个二十年,再有那样威风八面的家世,说不得也会像这位顾小姐一样,想尽办法也要将广平侯纳入囊中! 心里痛快一番,喜婆子赔着笑将盖头递过,正欲替顾昭华重新盖上之时,听顾昭华淡淡地道:“行了,外头的酒宴还得好一阵子,我先透透气。你们——”顾昭华环顾周围的下人,“先都下去吧。” 喜婆子登时急了,“夫人,这、这不合规矩……”哪有新娘子自己掀了盖头等新郎回来的?传出去简直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顾昭华一扫周围没有动弹的下人,轻挑眉梢,“我与赵睿亲事既成,现在便是你们的当家主母,主母吩咐,你们就是这样应答的么?” 迟疑着,负责陪房的丫头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知谁先动了地方,其余的人便也都鱼贯而出,包括那不愿惹事的喜婆子,满挂红绸的新房里最终只留了顾昭华与竹月二人。 “姑娘没事吧?”竹月连忙低声询问,刚刚的架势可是吓到她了。 顾昭华抬头看着她,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竹月,你还在,真好。”一句话,就又要哭了。 竹月连忙拦着她,“婢子怎么会不在?姑娘今天究竟怎么了?可是害怕成亲?还有……”她顿了顿,还是问道:“姑娘刚刚说的……” 顾昭华摇摇头,“真的只是恶梦,你天天都跟在我身边,我哪有事情瞒着你?” 这么一想,竹月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暗怪自己多疑,她从小陪着顾昭华长大,每天睡觉都是在一个屋子里,顾昭华就算想要瞒她什么事,想来也不太容易。 “竹月,”顾昭华极为珍惜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也对竹月更加的依赖信任,“我要退婚。” 3.第3章 远程救母 不是想退婚,而是要、一定要退婚! 竹月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理解,而后——吓得脸都白了。 “姑、姑娘……”竹月慌得回头去看门扉,见合得好好的,这才放了心,却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婢子听说有些新嫁娘会对成亲恐惧的,不过这都是正常的,只要成了亲,一切就都顺遂了。” “不,我很清楚。”顾昭华神色坚定,“竹月,我要退婚,不,我要和离。” 才成亲连一天都不到,就要和离?竹月险些昏倒过去,“姑娘,你这么喜欢广平侯,也终于如愿嫁给了他……” “他不喜欢我。”顾昭华说出这句话,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未滴血,也没有任何不甘的恨意,“他喜欢顾婉容。” 竹月劝慰的话一下子噎在嗓子里。 怎么可能呢?心里这么想着,话却很难吐出。竹月清楚自家姑娘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人,还是这样的大事!可顾婉容?那个自小被养在外头,回府还不到两年的三姑娘?这怎么可能呢?想当初还多亏有三姑娘在姑娘与赵睿间来回奔走送信,才成就了这一段缘分。 看着竹月张着嘴巴说不出话的样子,顾昭华突然失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说的是实话,我被赵睿骗了,更被顾婉容骗了。” 一年多的姐妹情深,出谋划策,不过是排挤陷害的开始,顾昭华直到很久以后才听到京中盛传的她与赵睿的成亲“真相”,那时赵睿一笑置之,她恼了两天便也过去了,现在想想,赵睿安抚她的同时,是不是也恨她恨得要死?那样的流言,就算他明知道是假的,却也是愿意做出受逼迫的样子,引人同情的吧?而这一切又是出于谁的手笔? 顾昭华并不怪竹月现在难以置信的模样——现在无论对谁说,顾婉容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谁都会笑得直拍大腿。因为在旁人眼中,顾婉容是弱势的,她的母亲是顾相国的外室,连带着顾婉容也没有在顾宅长大,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被接回府里,后来还是顾昭华的母亲,正室夫人沈氏说了话,才将她们母女接回来,也是那个时候顾婉容才有了姐妹间的正式排序。 这样的出身,让顾婉容连一般的庶女都比不上,可她却从来不自怜自艾,也从不掩饰自己的聪明乐观,在常有发生的贵女聚会中,她不吝表现自己的不卑不亢,在装扮奢华的淑女之间,她穿着半旧的衣裳照样能微笑面对,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显得那样不同,她似乎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能随遇而安,不管面对谁,都能游刃有余,就算对方是皇帝。 就在不久之后吧?顾昭华记得在她成亲后不久,顾婉容获得了一个面圣的机会,据说她在皇上面前引古论金侃侃而谈,直说得皇上龙心大悦,当场考较了她一篇时事策论,结果自然不必多说,顾婉容才女之名由此响彻京城。 而那时的自己在做什么?顾昭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那时摒弃了往日最爱的贵女间的聚会活动,专注地关在房中绣花,一夜夜地累得双眼发花,只因赵睿说:你绣的花样真好看,我穿出去,得了好多夸赞。从此赵睿的衣物刺绣再没假过他人之手。 放缓了对往事的追忆,顾昭华缓缓抚平心中的鼓动,不急,不急,她还有很多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她母亲。 前世里,有一件事发生在她成亲当日,当然她当时是不知道的,都是后来才听人说起。今天她母亲沈氏送了花轿出门后,途经府中小湖时被人冲撞,当时恰巧在她身边的白姨娘为了救沈氏,被挤落湖中,得人救起后腹痛不止,经大夫诊断,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白姨娘就是顾婉容的生母。 如果说这次事件让顾相国对向来柔弱的白姨娘另眼相待,后来也极为重视她生下的儿子的话,那么当时对白姨娘心存感激的沈氏,则是过于关顾白姨娘的身孕,却忘了自己也受了惊吓还跌了一跤,疏忽地没让大夫诊脉,半个月后流掉了一个即将成形的胎儿。 沈氏今年已经三十有七,这个流掉的孩子让她今后彻底失去了再做母亲的希望,自然对她打击不小,而顾明堂也怪她大意疏忽,向来融洽的夫妻感情由此出现了一道难灭的裂痕。 这实在是个意外,后来一次聊天中,沈氏曾与刚刚怀孕的顾昭华谈起过这件事,当时沈氏的确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意外过后,她也没有任何的身体不适,而白姨娘当时已确定有孕,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向来宽厚待人的沈氏关注一些也没有说不过去,更别提当时白姨娘捂着肚子疼得打滚,来了大夫自然是要先看顾她的。 一个连沈氏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流掉了也只能说是与沈氏无缘,可白姨娘救人的举动却让顾昭华不得不留意,毕竟在此过后,白姨娘不仅在不喜欢她的老太太面前长了脸,更得了顾明堂的关注,在府中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隐隐超过了方、赵两位地位稳固的姨娘。 算算时间,现在白姨娘应该已经救完人,正在接受诊治。 “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顾昭华生怕竹月不放在心上,刻意加重了语气,“你一会出去找大表哥,让他现在就走,务必进宫一趟找到张御医,请张御医到咱们家为我母亲诊诊脉象。” “这是为何?难道夫人病了?”竹月说完才记起新房内忌讳说病,马上伸手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不是病,但比病严重得多。”顾昭华紧攥着竹月的手,“这件事一定帮我做到,让大表哥立即动身,一刻也不能耽误。” 竹月被顾昭华沉重的脸色吓住了,连忙应了声,又道:“可要让大少爷知道?” 顾昭华摇摇头,到底是他们母亲的事,她何尝不想直接委托给哥哥顾成柏?可她深知顾成柏的浪荡性子,只要有好玩的,什么都能忘到一边去,事关沈氏的身体和胎儿的性命,顾昭华自然要找一个稳妥的人选。 竹月得了顾昭华再三嘱咐,再不可能忽视这件事,叫进刚刚同赵府下人一同谴出去的竹雨陪着顾昭华,自己匆匆地去了。 顾昭华在顾家的时候,身边原有四个大丫头,竹月、竹风、竹云和竹雨,其中竹月与她同年,竹风和竹云则大上两岁,所以这次出嫁她便没带竹风竹云过来,而是让沈氏留意着合适的人选,早些让她们有个好归宿。而竹雨,是这四个丫头里年纪最小的,原以为她是最天真没心机的,可事实证明错得离谱。 竹雨长得漂亮,不像竹月那样有朝气的可爱,而是娴静娟秀,小小年纪便带了这个岁数难得的温柔细腻,实在是……有些像顾婉容的。 为什么有些事一定要发生了,她才会看得清呢?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量尚小笑容婉约的小丫头,顾昭华在心中对自己嘲嘲一笑。 想着自己最后被关起来时,已成了赵睿姨娘的竹雨指控自己对她的不理解与不尊重,顾昭华心中便一阵阵的恶心!明明是她主动爬了赵睿的床,却拉着竹月一起下水,更设计赵睿强求了竹月,这也是竹月死不瞑目的开端! 在顾昭华的目光下,竹雨有些不太好过,她总觉得今天姑娘的视线有些刺人,又有些阴恻恻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难道……她与三姑娘见过面的事情,被顾昭华知道了? 这么一想,竹雨更加不安,在坦白与隐瞒的选择中犹豫许久,正咬牙打算全盘托出的时候,顾昭华转开了视线。 竹雨小心地暗出一口长气,后背已湿黏得厉害。 顾昭华无心理会她的想法,左右不过一个棋子,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她的目光最终停驻在新房内高悬的四面彩灯上,彩灯的四面分别描绘着精美的“鸾凤和鸣”、“观音送子”、“状元及第”和“合家欢”的图案。 短短四幅画,道尽了对新人的美好祝福,可此时此地,她坐在彩灯之下,只觉得无比讽刺。 简直可笑,这间新房内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嘲笑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新房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门外的喜婆子探进头来看了两次,见到的都是顾昭华仰头看着彩灯发怔,思量一番后,还是把这件事通知给了赵睿的乳母刘妈妈。 刘妈妈当时就拧了眉头,脸色也沉了下去,“这才进门……”扭身去找赵夫人告状去了。 刘妈妈的女儿是自小就跟在赵睿身边的丫头,早早就开了脸,却因顾昭华的一句话而被遣送到别院去,说是等过了新婚期再接回来。有这样一层原由在,喜婆子不用问也知道刘妈妈这么大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她只是个喜婆子,办好喜事才是她的分内事,至于其他,她可管不了许多。 喜婆子没有在刘妈妈那里耽搁太久,回新房的路上她盘算着还是该进新房去劝一劝,毕竟没有新娘自己掀盖头的先例,传出去对她的名誉也不好。 正打算着,喜婆子眼角忽地掠进一抹正红。 一道穿着大红喜袍的劲瘦身影闪身走到了她的前头。 4.第4章 再见赵睿 不仅新娘不对劲,连新郎也不对劲了……喜婆子打量着天色,现在这时候,喜宴顶多才进行了一半吧?新郎回来干嘛?难道是等不及了? 喜婆子努力压下心中好奇,快步跟上丰神俊朗的广平侯赵睿,一边忍不住抬眼扫过那隽秀如玉的眉眼口鼻,啧啧,实在是好看得紧。 赵睿并不是没有察觉喜婆子的目光,不过这样的惊艳目光他见得太多了,从小到大,人人都会称赞他出众的外貌,却也会在听到他出身广平侯府时,发出一声或长或短的“哦——”。 广平侯府气数已尽,靠着祖上余荫撑了三代的荣光终于到了快要熄灭的时候,就连爵位都岌岌可危——若广平侯府再无建树,那么皇上很有可能在他这一代收回封赏,夺了他的爵位。 这样的奇耻大辱,赵睿自然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拼了命地挣下军功,终于换来广平侯府的一丝喘息,意外的是,那个女人,竟然以为自己征战沙场拼命立功是为了她——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不过,虽然是笑话,赵睿却不介意她误会下去,那个女人对他的意图瞎子都看得出来,虽然他不愿,虽然他更欣赏的是顾家的另一位姑娘,可……想到深埋心底的那个人,赵睿清亮的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下。 这样就好,有些事情藏在心里才更显珍贵,他相信他心底的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步履匆匆,等一身红衣的赵睿来到竖的新房前时,所有的心绪都已被藏得好好的。 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高兴一点,赵睿伸手推开了新房的门扉。 进门,就对上一双亮得过分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如果不是确定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痴迷狂热,他大概会认为眼前的人恨不能吃了他。 吃了他?赵睿唇角快速闪过一抹嘲弄,婚后该如何对她,他早已胸有成竹。 “侯爷。” 细细柔柔的请安声,让赵睿的目光偏了偏。他与顾昭华直接接触过几次,却从未在她身上花过太多心思,连带着也不注意她身边的人,这一看,倒是怔了一下——竟然有三分像她。 “她”,自然不是顾昭华。 心中涌动了短短一瞬,赵睿的目光已转回到已摘了凤冠的顾昭华身上。 “怎么?”他轻笑,温柔又亲密,“太闷了?” 这样的笑容……顾昭华恍了一会的神。她是真没料到,她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么虚伪无耻的笑容! 本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冲上去打他、掐他、咬他,可什么都没有。她的心里早已麻木,面对赵睿,她惟一的想法便是报仇!为她、为晗哥儿报仇! “赵睿。”顾昭华略显冷淡地开口,“在我回门之前,你去书房住吧。”实在是连一点与他虚应的心思都没有。 赵睿骤然变了脸色。 还是那样劲挺俊朗,五官却有一刹那的扭曲——又不得不强行压下,以一贯的柔和语气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你的丫头告诉我你母亲病了,可是因此担忧?” 她的丫头告诉他?以竹月对她的忠诚程度,岂会在她提出要与赵睿和离的情况下,再去主动向他透露什么?顾昭华冷笑不已,不过他就是这样,连篇的谎话信手拈来,连想都不用想。 “我还没有准备好。”顾昭华敷衍了一句,“你若是寂寞,就接红樱回来。” 红樱便是刘妈妈的女儿,当初她在知道了红樱的存在后暗自闷了几天的气,后来还是赵睿千方百计地打探了她的心情,早早地将红樱送走。 她这么说,赵睿心里便是一松,唇边也泛了笑。 原来在使小性儿。 大概是谁在她面前又提了红樱吧?八成是刘妈妈,自己这个乳母,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我有了你,又怎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这该是她喜欢的答案,赵睿心中自信满满。 顾昭华差点吐出来。 “我说的是真的。”顾昭华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我要休息。”说完便不再理会赵睿,径自走到梳妆台前,卸下腕上沉得压手的一溜金镯。 赵睿的神情几乎绷不住——竟然这么给他摆威风,还当着下人的面! 不过最终,他还是绷住了。 目前他的实力还不够,广平侯府也仍是摇摆欲坠,赵家,还需要这个愚蠢的女人! “既然累了,就先休息吧。”赵睿给自己圆了一句,“沈家表兄已入宫去请御医了,母亲的事情就不要再担心了。外头宾客未散,我晚些再来看你。” “竹雨,送广平侯出去。”顾昭华头也没回,最好,竹雨今晚就勾搭上赵睿,别让他再出现在她面前碍眼。 赵睿强忍着脾气没有发作,谁知道这个女人抽什么风?上一刻还爱他爱得要死,这会又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劝自己不要着急,往后的日子长得很,总能把她整治得服服帖帖! 赵睿含怒离去,唬得门外的丫头婆子都不敢出声,心里对这位新夫人又添了十分的好奇。 都说这位新夫人痴迷侯爷,看样子倒是不像…… 竹月回来的时候,就见门前的丫头们相互大眼瞪小眼,竹雨也被赶了出来,房门紧闭。 “姑娘怎么样了?”竹月询问竹雨。 竹雨有些紧张,脑子里还想着她刚刚在没人的地方大着胆子和赵睿开了口,转告了三姑娘的话,当时——赵睿的目光当真温柔得能溺死任何一人。 “竹雨?”没得到回应的竹月微微蹙了眉,“走什么神?” 竹雨马上慌了,“没有,我……哦,姑娘……夫人没事……” 竹月眉间的印痕加深,不再问她,回首敲了敲房门,得了允许后才推门进去。 “表少爷已入宫去了,他让姑娘放心,必然会亲自带着张御医去给夫人诊脉的。”竹月说罢迟疑了一下,“刚刚婢子与表少爷说话的时候,没留意侯爷身边的小厮就在身后,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顾昭华哧笑,这就是“你的丫头告诉我……”的真相。 更好笑的事,这样马上就能知道真假的谎话,上一世里她竟一次都没有怀疑过。 “这两天你哪里都不要去,就陪在我身边。”有了上一世赵睿对竹月的居心叵测,虽然知道离那件事的发生还早得很,顾昭华还是不愿冒丝毫风险。 “那今天晚上……”竹月心存顾虑。 顾昭华动手拆开头上的发髻,随意地道:“我与赵睿说了,这几天让他住在书房。” 竹月张了张嘴,“姑娘,那件事……你是认真的?” 顾昭华没有再次强调,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顾昭华,竹月迷茫了一阵,目光终是渐渐变得清澈起来。 没什么好犹豫的,她是姑娘的丫头,支持姑娘的决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心中信念一定,竹月便再不纠结,不过,她总是觉得自家姑娘变了一些,往日的姑娘被保护得太好,虽然也有主意,却少了一些通透与坚定,而现在,坚强了许多。 这并非是错觉,这种感觉十分强烈。竹月看着顾昭华,细致的五官一如既往地明媚娇美,已经拆开打散的头发细如生丝,泛着锦缎一般的流动光泽,被大红喜服衬得愈加白皙的皮肤像是最好的珍珠一样莹润发光,加上她良好的教养与仪态,一时间竹月竟有些怀疑她说的话。 这样的顾昭华与顾婉容放在一起,很难想象竟会有人舍弃顾昭华,选择顾婉容。 并不是说顾婉容不好,相反,顾婉容生得漂亮,连顾昭华都比不上,可看一个人,又岂能只看外貌?贵出三代,这话并非做假,优渥的环境给人带来的决非只是无忧和安逸,言谈举止,风度气韵,都不是靠有钱和模仿就能培养得起来的,况且——顾婉容还没钱。 当然,顾婉容面对众人时还是相当得体的,可这样的得体来自于众人对她的宽待,众所周知她出身市井,对她的标准无意识间便降低了一格,甚至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想要看她出笑话,这些在她表现得中规中矩的时候,便给人一种惊喜,从而拔高了她原有的能力。如果是顾昭华表现如她,定然不会收获赞成一片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姑娘,三姑娘也中意广平侯么?”竹月过来接过顾昭华手中的八宝如意象牙梳,轻轻地梳理着那把黑直的长发。之所以这么问,是她很在意顾昭华之前说的,被顾婉容骗了。 顾昭华通过平整明亮的铜镜看着竹月,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再想想,又点了点头。 开始,她以为顾婉容只是利用赵睿,现在她倒不这么想,她与顾婉容是一同在良国公府遇到的赵睿,以赵睿的样貌,那时的顾婉容未必不动心,可偏偏她也喜欢赵睿。顾婉容该是明白,不管怎么争也是争不过她的,如果她一定要嫁给赵睿,那么顾婉容就绝无可能成为赵睿的正妻。 原来顾婉容不是不喜欢赵睿,她只是因为赵睿给不了她所需要的地位,所以才放弃了赵睿! 如果……想到心中的盘算,顾昭华唇边现出一抹有趣的笑意。 5.第5章 三日回门 赵睿最终也没能踏进新房一步,在他的新婚之夜,被新娘拒之门外。 这件事,是势必要保密的。 当天晚上目睹这一事件的丫头都被下了封口令,连赵夫人都不能透露,若有半点风声露出去,这些人不问原由,全都要连坐卖出府去。 好不容易才得了安稳生活的丫头们自然明白哪种选择对自己更有利,于是一个个将嘴巴闭得紧紧的,连赵夫人那里都瞒住。 不过,赵睿未在新房过夜,却也没有阻拦后来的“授巾之礼”,第二天清晨赵夫人身边的董妈妈来收喜帕时,也并未做任何说明,更没有什么弥补的举措,直接让人取走了洁白依旧的布帕。 董妈妈拿到喜帕时神色便有些难看,又唯恐有什么误会,特地叫过守在新房前的丫头,询问一二。 这些丫头一个个战战兢兢,哪里敢说实话?只说赵睿昨夜进了新房,今早才出来。 董妈妈的脸色便又黑了三分,将喜帕塞进袖子里,急匆匆地走了。 对于赵睿的这些小动作,顾昭华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这件事对她的声誉会有多大的损毁,只是她已打定主意要与赵睿和离,这样撕破脸皮的事,赵家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维护她的名誉的,就算她曾经在喜帕上洒满鲜血,也依旧不会。 取走了喜帕,接下来便是拜见公婆。广平侯府人丁凋零,老侯爷早逝,家里只有赵夫人一个长辈,还有就是赵睿的弟弟和妹妹,今年十六岁的赵仕,和只有十四岁的赵贞。 不管是赵夫人还是赵贞,顾昭华都不愿见,前者是不愿在她身上浪费精神,后者么……顾昭华不敢肯定见到赵贞会不会一时冲动冲上去把她掐死。 顾昭华不去敬茶这事自然不会提前通知,赵睿从她昨天的态度里猜出一些,但也不敢肯定,他心里还是认定顾昭华只是与他吃醋使小性,该尽的礼节孝道应该还是会尽的,却不想他早早起来陪着老娘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等到这杯新妇茶。 赵夫人气得牙根生疼,不过面对满脸怒色的儿子又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咽,安慰自己这就是攀高枝的后果,新媳妇是当今相国的掌上明珠,哪会看得起她这个早已过了气的婆婆? “母亲……”赵睿的椅子扶手被他捏得咔咔作响,自以为拿捏在手里的人竟在头一日就给自己母亲脸色看,简直岂有此理! 赵夫人何尝不理解儿子心里的愤怒?可广平侯府如今全都倚仗相国府扶持,若得罪了顾昭华,怕不就要因小失大。出于这样的心情,她还要反过来安慰儿子,其中心酸苦水,实在一言难尽。 还有喜帕那事……这事在赵夫人脑子里转了一下,她就决定还是不提为好,以太免伤及儿子的面子。 同样起了大早陪在一旁的赵仁虽面带不快,却也没有发表什么言论,赵贞则一言不发,看着大哥与母亲那愤恨又难言的神情,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整整一天,顾昭华头面未露,第二天依旧如此。 赵夫人自至彻底断了喝新妇茶的念头,心中恼恨顾昭华的同时也不忘提醒儿子,明日回门,要与顾相国打好关系。 这一点赵睿自然明白,或非为了顾相国的支持,他何必要娶顾昭华?没理由前头的刀山火海都挺过来了,却因计较一时得失,败在最后的关头。 第三天一早,赵睿早早起来做了得体的打扮,精神抖擞地来到新房找顾昭华。 顾昭华也已收拾停当,也盘了妇人的发髻,全新的红宝石头面闪动着暗色流光,越发显得她明丽动人。她抬眼看了看赵睿,见他银白锦袍外罩着天青纱衣,贵气又不显骄奢,一条丝帛玉带紧缚腰间,将他完美的身形极好地衬托出来,配上他出色的俊朗外貌,广平侯果然不负盛名。 赵睿对自己的外在很有信心,迎着顾昭华的目光不自觉地挺了挺身体,又见她身后的丫头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木盒,看样子重量不轻。不过他没有自讨没趣地问盒子里是什么,他有眼色,从他出现开始,顾昭华眼睛里的厌恶就没有消失过。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顾昭华对他的讨厌,他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得到,这真是之前那个对他痴迷成狂的人? “你骑马吧。”临上马车前,顾昭华终于对赵睿说了第一句话。 正打算上车的赵睿抿了抿唇,回头让人去牵马了。 连同车都不愿——顾昭华为什么对他转变了态度?他私下里问过刘妈妈,得知刘妈妈根本没有在顾昭华面前提起过红樱,那么顾昭华到底因为什么气成这样? 难道顾昭华不愿嫁他?这个想法才一出现便被赵睿全盘否定。不怪他自恋,之前的顾昭华确实是对他满心倾慕的,除非他是瞎子傻子才看不出来,还有那些至今仍藏在他书房的书信——要不是这些信大多是那人代为传送的,他是断不会留的。而每每写信时,他也刻意去忘记顾昭华,只当自己是与那人书信传情。 罢了,何必想得太多?赵睿对顾昭华本就没有一点耐心,如今亲也成了,木已成舟,他更不愿花心思去哄她,要不是为了今天得到顾明堂的一句准话,连这三天他都不会再忍! 顾明堂答应他,一旦成亲,就会向皇上力荐他出任西部军中的实权职务,而在此之前,将西北大军稳揽手中的一直是顾昭华的外祖家,定国公府沈氏一族的成员。 这是一种赤祼祼的交换,可偏偏顾家和沈家都将之称为“对女婿和外孙女婿的大力扶植”,要想成为顾家的女婿和沈家的外孙女婿,前提自然是要娶了顾昭华,赵睿觉得这样自欺欺人的说法实在可笑,不过算了,他不在乎。 想了一路,等赵睿发觉顾昭华乘坐的马车停下时,他已独自纵马走出了老远。 懊恼地掉驳马头,赵睿强撑着耐心回到马车前,却见顾昭华下了车,站在街边的一个卖小儿玩具的小贩前,拿着一个波浪鼓怔怔发呆。 恐怕赵睿已经忘了,他曾亲手为晗哥儿造过一个小鼓,那也是晗哥儿最喜欢、走到哪里都不忘带着的爱物……顾昭华轻轻地转着手中小鼓,眼睛早已酸涨难当。 面对如此珍重父子之情的孩子,赵睿这个父亲又是怎么做的? 对儿子的疯狂思念让顾昭华终是回头看了居于马背的赵睿一眼,眼中泪光点点,如诉如怨。 与她对视的赵睿心里“突”地一跳,竟……不是不好看的。 可那一眼后,顾昭华再没看过他,她买下了那个小鼓,重新回到车上。 一车一马再次启程,车中的顾昭华对鼓寄思,马上的赵睿忡忡出神。 想不到,她竟有着这样动人的神情。 两人各怀心思,相国府转眼即到。 因着顾昭华回门,相国府内外装饰一新,顾明堂下了朝后也没有如以往那样与同僚商议国事,而是早早地回了府,顾老夫人与沈氏更是从一早就开始准备,从府内摆设到宴席菜色,没有一处轻视。 顾家的下人也都个个喜笑颜开,对于他们来说,大小姐回门是大事,前天当家主母被诊出有孕在身更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当即就赏了喜银,府内所有下人无一落空。 当顾昭华与赵睿到了顾家门前时,早有下人将消息送了进去,沈氏盼女归来盼得厉害,听到消息就忍不住站起来,转眼又被顾明堂拦着坐下。 “张御医说你受了惊,胎象有些不稳,看你是都忘了。” 当着顾老太太说这些,沈氏颇有些不好意思,顾老太太却是喜闻乐见的,儿子与媳妇感情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想到另一个也有孕在身的女人,老太太的神情淡了淡,顾明堂的后宅里也有几个妾室,但沈氏待人宽厚,也不是没有手腕,所以顾家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直到那个女人回来,老太太总觉得家里不复以往的平静,无故多了许多的事情。 “一会见到明意不要板着脸。”沈氏与半沉着脸的顾明堂小声嘱咐。明意是赵睿的表字,亲戚朋友都是这么叫的。 顾明堂轻哼了一声,虽然赵睿称得上一表人材,也算有些能力,但作为岳父泰山,与女婿似乎是天生的不对路,只要想到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儿被别的男人拐走,再不能乖乖软软地时刻伴着自己叫自己“爹爹”,顾明堂就觉得十分的不爽。 “老夫人、相爷、夫人,”管家顾安进来回禀,“小姐与姑爷已过了二门了。”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顾明堂看起来不过随口一问。 顾安道:“小姐乘软轿,姑爷步行。” 顾明堂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快意,让身边的沈氏看了暗中失笑。 从大门到二门,再从二门到他们现在所在的老太太的闲雅居,都有着不短的距离,顾明堂向来心疼顾昭华,如果刚刚顾安回应的是顾昭华陪着赵睿走进来,那顾明堂的脸色便该黑下来了。 看着夫人低头轻笑,顾明堂知道自己的小心眼被夫人看去了,不由也有些赧然,干咳一声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借着低头喝茶的机会化解自己的尴尬。 一盏茶喝罢,花厅门外人影闪动,伴着连串的请安声,穿着新制的浅杏色妇人衣裙的顾昭华快步走了进来。 6.第6章 与亲团聚 顾昭华走的比谁都急,之前那两天,她在脑中描绘过无数次与父母奶奶相聚时的情景,可当那熟悉的花厅进入眼帘时,她的脑子依旧紧张得空白一片。 古朴雅致的花厅一如记忆中那般通透明亮,顾昭华纵然闭着眼睛,也能将花厅里的摆设一一指出。红木嵌黑玉插屏前置着一张色泽古韵的楠木罗汉床,左右两侧各置数张花梨木圈椅,又有小几间或其中,上面摆着五色秘瓷的茶具,左手边的月形雕花门则通往一间小厅,里面放满了老太太最钟爱的各式盆景……顾昭华强压下眼中水气,近亲情怯,只有在经历了最为冰冷狠绝的背叛,才更渴望亲情的爱护关怀。 “怎么了?”见顾昭华在门前顿了一下,赵睿贴身过来,稍显亲密地问了一句。 顾昭华没有回答,淡淡地瞥他一眼,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 进门便见倚靠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眯着眼睛朝她笑,左侧摆放的圈椅里,坐着远比她记忆中更为年轻的父亲母亲。 顾昭华连忙低了头,借此掩饰自己发红的眼圈和激动的心情,赵睿乘机又靠过来,轻揽着她的腰,带她走到花厅正中。 不得不说,赵睿实在是一个很能拿得出手的丈夫,刚刚一路行来,对待相府下人彬彬有礼,此时拜见长辈,又言语平实不卑不亢,加之他出色的外貌与得体的举止,就连对赵睿故意心存敌意的顾明堂都挑不出什么错,又见他对顾昭华颇为照顾,脸色便也跟着缓和不少。 拜过老夫人和父母后,顾昭华拉着母亲沈氏的手亲热了半天,又隐讳地问了问沈氏的身体——沈氏也正有话要问她,这时顾老太太朝顾昭华招招手,“快来让我瞧瞧。” 顾昭华便以目光暂且安抚住沈氏的疑问,像只小燕一般飞到老太太怀里,紧紧地依偎着,万分亲昵。 顾明堂略一皱眉,“你这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 现时的顾明堂与顾昭华记忆中的父亲有着很大不同,记忆中的父亲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头上已生华发,每每看见她,一双浓眉便紧紧蹙起,眼中闪现的是厌烦与不耐,而眼前的顾明堂刚至不惑,更年轻,看上去也更锐利,他是大瑞最年轻的宰相,沉静稳重,不怒自威,一身风华气度令人折服,保养得当的俊朗面庞上嵌着一双深遂幽暗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寰宇间所有的虚假。 一声轻喝,看似斥责,可与顾昭华对视一遭,那深暗的眼底便见了笑意。一瞬间,顾昭华很是想哭。 是的,她的父亲一直是爱她的,一直到她变得独断专行、不可理喻之前,始终是爱她的! 顾昭华吸一吸鼻子正想说话,老太太已不乐意地道:“规矩是在外头守的,在自己家里,讲的就是自在随性。”说着抚了抚顾昭华的头顶,慈爱地笑了。 顾昭华贪恋地汲取着老太太身上的温暖气息,早已在记忆中远逝的祖母再一次变得生动起来。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她做下怎样旁人认为恶毒愚蠢的事,无论她的名声变得多么狼藉,这个慈爱的老妇人始终如一地支持着她,就算最后她被父亲所厌,也依然如故关爱呵护着她,直到永昌三十五年,老人家因消渴症耗竭了自己的最后一分精力,临终前还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娘家是她永久的依靠。 现在想想,老太太当时或许已经看出她与赵睿夫妻和美的表象下那暗涌的汹流,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一心认为纵然全天下都厌弃了她,只有赵睿是待她不变的。 哼……赵睿! 睨一眼正与顾明堂低声交谈的赵睿,顾昭华的目光骤然一寒。 这样阴冷的目光赵睿很难不察觉,可下一刻再看去,顾昭华又将头埋到了老太太怀里,轻轻地说着话,嘴角噙着一抹撒娇似的笑意,绵绵软软的,实在是……有点可爱。 而刚刚那阴毒的目光,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让他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否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态度,又岂会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正想着,耳边传来顾明堂稍显冷淡的咳嗽声。 赵睿一懔心神,连忙将注意力拉回,专心应对顾明堂的询问。 “……如今天下安泰,只有西部偶有战事,小婿遍翻兵书,收集了西部边陲近二十年的大小征战资料,再有沈家舅舅指点,相信定然不负皇上与岳丈信任。” 这是事前说好的,只要他与顾昭华成了亲,顾明堂便会在西部军中给他安排一个手握实权的位置,到底是什么位置他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想来顾明堂总不会让自己的女婿太过寒碜。 岂料顾明堂轻轻地“哼”了一声。 “兵书?指点?”顾明堂神色不豫,“若你没有信心当好这个差事,便趁早让贤,省得将来让人说我顾明堂任人为亲,派了个草包女婿扰乱三军。” 这话说得不客气,赵睿心中却是一喜,知道顾明堂此话背后的意思,或许会授予自己更大的权力!当下他再不犹豫,起身抱以军礼,“承蒙岳丈不弃,明意无论身居何位,定将身先士卒以保西陲安宁!” 顾明堂眼中的冷淡消减了一点,摆摆手让他坐下,又瞧一眼不时朝自己偷看的顾昭华,终于露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你二舅舅要调往南地了,本是想带成文一起去,不过你也知道,成文对沙场征战素来没有兴趣,一心想着要考状元,你二舅舅也死了心,问问明意愿不愿意跟他过去。” 这话是对着顾昭华说的,却高兴坏了赵睿。 老定国公为大瑞征战一生立功无数,长子沈善从官拜一品,任九门提督坐镇京城,次子沈善顺自小跟着老国公在军中打拼,到老国公致仕归田,沈善顺已官拜西北骁骑大将军,定国公府一门三杰,是大瑞的精材栋梁,门生故交遍布军中,在军中威望无人能敌,这次沈善顺调任,虽说身边不会缺少尽忠之人,可独独提到他,要将他一起带走,尤其还特别说明是顶了自家儿子的缺,那便是存了大力栽培的心思!有了沈家在后鼎力支持,他赵睿就算不想平步青云,都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情。 此时顾昭华也记起自己在婚前的确曾苦求顾明堂多多照拂赵睿,只是她那时对政事并不关心,也没有多问,不过回府后见赵睿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顾明堂没给他安排什么好差,可现在——赵睿这贱人的嘴都笑得快裂开了好嘛! 赵睿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乐意跟着沈善顺走,可面上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谢过顾明堂两回,便再不提此事,反倒让顾明堂高看了他一分。 众人小聚了一阵,沈氏让人安排午宴,因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老太太便趁机回房小憩,顾明堂与赵睿去了书房说话,顾昭华则陪着沈氏前住沈氏居住的和乐堂。 因沈氏之前动了胎气,回去便乘软轿,又因距离不远,顾昭华就随轿而行,快到和乐堂时,一道纤美的倩影快步迎了过来。 过来的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头梳双月垂挂髻,发间以十数颗明珠做饰,尖削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嫩粉色的双唇轻轻抿着,似乎时刻都有话说。 这是赵姨娘的女儿,顾昭华的庶妹顾惜玉。 因嫡庶有别,故而刚刚的小聚中顾家的庶子庶女都没有出现,一会午宴时才会正式介绍,不过依着顾惜玉与顾昭华的“交情”,提前出来迎她也是预料之中。 算一算,顾昭华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已有五六年没有见过顾惜玉了,上一世顾惜玉因与她要好之故,在她外祖沈家很是有脸面,最后在她的大力促成下,如愿地嫁给她的二表兄沈成周,做了将军夫人。 其实沈成周的母亲、顾昭华的大舅母高氏一直是不太中意顾惜玉的,并非因她是庶女出身,而是看不惯她的一些做派。可架不住顾昭华在沈成周面前时时周旋,而性格豪爽的沈成周又听惯了顾昭华的话,加上顾惜玉在他面前一直小心谨慎地表现不错,便一口应承了这门亲事,在那之后,高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少与顾昭华来往,现在想想,那是真恼了。 可那时的顾昭华不以为意,反而还洋洋自得地认为自己赢了——因为在同一时间,顾婉容也有意将她的好友介绍给沈成周,出于不愿输给顾婉容的想法,顾昭华枉顾舅母的意愿、无视顾惜玉的不足,硬是促成了这门亲事。 当真赢了么?到底是赢,还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顾婉容当时真的有人选要介绍给沈成周么?她甚至连人都没见到,只是听顾婉容与顾明堂提了一次,就急匆匆地提前进入战场,到最后换来的只是顾婉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和一句含义不明的恭喜。 7.第7章 告密之人 顾惜玉与沈成周成亲后,头几年还与她有些走动,可慢慢地便只剩了礼节上的来往,连沈成周这个往日极疼他的表兄也与她疏远了不少——不,这怪不得别人。顾昭华回想那时的自己,任性而自私,急躁而愚蠢,可以轻易地被赵睿一句话而怀疑一切,也会明知道眼前是顾婉容所设的陷阱,还偏偏学不乖,非得和她争,一定要争个高低、分个上下。 简直蠢钝至极! 可就算这样,就算她那时那样的不可理喻,几位表兄——包括沈成周,依然因她落难的谎言而送了命。 想到这件事,顾昭华仍会感到锥心之痛,她的三位表兄随便拎出一个,都是人中俊杰、都是栋梁之材,他们本该一路顺遂地走下去,接过两位舅舅甚至是顾明堂身上的责任和重担,让沈顾两家继续繁荣昌盛下去,却为了她——为了她! 那时顾惜玉知道沈家兄弟来救她是一个陷阱吗?不,她应该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否则又岂会任由沈成周出来救她?可就算她知道又怎么样呢?她一样拦不往沈成周,更拦不住想让沈家三兄弟死的人——五皇子已经登基,沈家是必除之患,至于顾惜玉这颗他们钉进沈家的钉子,也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 实在是害人害己!顾昭华简直没有一刻不痛恨前世的自己,却也更坚定了她现在的心,所有人,这一世她要让所有人都后悔与她为敌! 眼前的顾惜玉渐渐近了,顾昭华微微眯了眼,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庶妹,她身上穿着耦合色的半臂配浅粉色内衫,腰系鹅黄色丝绦,脚穿蝠蝠如意锦鞋,鞋头上分别缀着两颗明珠,走动间忽隐忽现,与发间明珠相互呼应,显得贵气又娇憨,神情间带着几分纯真,更显得不谙世事,让人容易放下戒心。 “姐姐!”顾惜玉未近先喊,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活泼劲儿,朝她使劲挥手。 顾昭华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软轿,隔着一层纱帘,顾昭华看不太清沈氏的脸色,不过她记得,沈氏一直都不太喜欢顾惜玉,更不喜欢顾惜玉的生母赵姨娘。 “请母亲先回去,我随后就来。”顾昭华说着停了脚步,在原地等待顾惜玉。 沈氏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嗯”了一声,抬轿的婆子便速度不减地越过顾昭华,也未在顾惜玉跟前停留。 顾惜玉却是礼数作足,在轿子经过时躬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母亲”,直到沈氏的轿子没了踪影,才直起身子来到顾昭华面前。 “姐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顾惜玉一派天真烂漫,十分好奇地歪头看了看顾昭华头上的金凤出云点红宝步摇,大为羡慕地道:“以前没见过姐姐戴这个,定然是姐夫送的,真是好看。” 是了,上一世她回门时,遇到顾惜玉,头一句也是这话。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其实这步摇并非是赵睿所送,而是老太太给的——可当时她为了圆赵睿的面子,不让旁人觉得广平侯府外强中干,便点头认下,还说赵睿不只送了她这只步摇,还亲手打了两只金镯——这是赵睿许诺过她的,却一直没有兑现,直到很久以后的一次顾家聚会上,顾惜玉曾笑嘻嘻地问过赵睿,却被赵睿当场否认,当时这事已被顾惜玉宣传得人尽皆知,最后丢人的,自然不会是顾惜玉。 “这是祖母送的。”知道顾惜玉不得老太太喜欢,所以顾昭华说的既是实话,也是让她难受的话。 顾惜玉的眼中果然有一丝阴霾闪过。沈氏不喜欢她和她娘也就罢了,毕竟沈氏有不喜欢她们的理由,可那老太太——竟也从不给她们好脸,不管她再会讨人欢心,再会撒娇扮痴,老太太看她的目光永远是不耐的。 对此,顾惜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老太太若不喜欢庶出也就罢了,可老太太对方姨娘所出的庶子顾成青非常看重,对另一个丫头生的庶女也时常会有关心,对才回府不到两年的顾婉容更是另眼相看,独独对她……这绝不公平! 她相信其中必然有原因,可每每问起赵姨娘,赵姨娘都是含糊其辞,始终没给她一个答案。 她心中不甘,虽然是庶出,可她是顾明堂的女儿,理当有个不错的未来,可在嫡母与祖母都有偏见的情况下,她很难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信心,也正因如此,她才紧紧地抱住顾昭华的大腿不放,她这个嫡姐,只要称赞她和赵睿是天生一对,她都会乐得合不拢嘴,信任自然加厚。 不过……想到最近与自己接触的另一个姐姐,顾惜玉颇有些拿捏不定。毕竟顾昭华眼下已经出嫁,而顾婉容虽然同为庶出,可在顾明堂心中地位很高,也搞定了老太太,在没有顾昭华的家中,也算是有话语权了,加之生母白姨娘又有了身孕,如果白姨娘此次一举得男,那么她们母女在顾家的地位无疑会更高。 这么一想,心里便偏向顾婉容多了一些。 “有一件事想与姐姐说。”顾惜玉看着顾昭华身后的竹月与竹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一些。 见顾惜玉身后的丫头自觉地站远了一些,顾昭华笑笑,“无妨,她们都是信得过的人。” 顾惜玉绝不想让旁人听到这些话,可奈何顾昭华坚持,转念一想顾婉容曾与她说过已在顾昭华身边插了人……或许就是这两个丫头之一,若通过她们的嘴把她今天说的话传回到顾婉容耳中,无疑会让她更得顾婉容的信任。 “三姐姐对姐姐出嫁有些想法。”顾惜玉努力让自己显得义愤填膺一点。 “哦?”顾昭华看着她眨眨眼,“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她当然知道顾惜玉接下来要说什么,也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她正式将顾婉容视为敌人,处处针对顾婉容,彻底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无理取闹的恶姐姐的位置上,不撞南墙不回头。 “三姐姐……很喜欢姐夫的,她曾让白姨娘和父亲商量把她也嫁到赵家去做媵妾,不过白姨娘觉得父亲不会同意,所以并没有和父亲说,可三姐姐心有不甘,这几天偷偷绣了鸳鸯荷包,打算送给姐夫的。” 就是这句话,加上后来在顾婉容身上发现了鸳鸯荷包,让她不顾礼数风度,当着家里人的面,狠狠给了顾婉容一个耳光。 那是教训顾婉容的不知廉耻,也是心痛她们的姐妹之情——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里,她与顾婉容相处极好,不然也不会把和赵睿传递信件这样的事情交给她去做。 而这么做的结果是,所有人都站到了顾婉容的一边,包括她的父母都不理解她——那个荷包,是顾婉容帮她乳母即将出嫁的女儿绣的,而顾家的人,全都知道这件事。 因为她质问过顾婉容身上的荷包要送给谁这样的话,所以众人不难猜测她怀疑的方向,这让赵睿极为难堪,当场就黑了脸,连着三四天都没与她说过话。 而始作俑者顾惜玉,在有人说那荷包是绣给乳母女儿的时候就连番地对她眼神暗示,让她相信一切都是托辞,顾婉容是真真切切地对赵睿有着非份想法的。 当时她为什么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甚至还相信顾惜玉的暗示、没有说出顾惜玉?顾昭华想了很久才想到,因为那时她相信,她相信顾婉容喜欢赵睿,相信顾婉容绝对会做出这样的事,因为顾婉容以前时常在她面前称赞赵睿、见到赵睿时展现出的羞涩的小动作、甚至有一次在她面前“失态”地说自己也想嫁给赵睿这样的人……林林种种,让“顾婉容喜欢赵睿”这样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所以才有了当时的相信,就算所有人都说没有,她也相信。 这么说来,从早在她们认识赵睿、与之暗中交往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悄然展开了,从一开始,顾婉容所打的主意就是踩着她往上爬! “这种事……我不相信。”顾昭华一句话浇熄了顾惜玉的期待,看着顾惜玉错愕得连话都忘了说的模样,顾昭华轻轻一笑。“以后,别再说这会种伤姐妹和气的话了,无论是婉容还是赵睿,我都相信。” 以彼之道,还施己身。顾昭华这一世要做的,绝不仅仅是避开一些阴谋陷害,她要做的是报仇!她要让他们也尝尽当 8.第8章 难言之隐 “我……”顾惜玉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是……听下人乱嚼舌头……” 怎么可能?顾昭华向来最在意赵睿,连赵睿的一个通房丫头都容不下,在知道自己的庶妹有觊觎赵睿的想法,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反应? 顾婉容找上她寻求合作的时候已经作了一些预期,最差的也是得顾昭华暗中针对,最好的则是顾昭华当众失态,可看她现在唇角弯弯的模样,哪有一点在意上心的样子?还是说她在暗中忍耐,得看到那个鸳鸯荷包才会真正爆发? “这种关乎相府声誉的事情,是哪个下人敢胡说?不如找出来交给母亲发落,妹妹觉得呢?”顾昭华又加了一句。 “我回去一定好好追查……”顾惜玉小心地看着顾昭华的神情,猜测着她到底相没相信那些话,但她最怕的还是顾昭华去向沈氏或者顾明堂告状,虽然顾婉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以顾昭华的性格,事关赵睿,顾昭华绝对会自己亲自出手解决问题,可她还是担心,因为现在的顾昭华看起来,实在冷静得过了头。 “娘亲还在等我,我就不陪妹妹了。”顾昭华再不管顾惜玉,抛下她便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朝顾惜玉笑道:“妹妹放心,刚才的话我不会乱说的。”——当然不会乱说,有用的话,必须等到有用的时候说才最有效力。 顾昭华甩掉顾惜玉后快步赶往和乐堂,让竹月与竹雨等在外头,顾昭华只身进了沈氏的卧房。 沈氏正靠在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养神,床旁的金丝檀木小矮几上摆着一个袅袅升烟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散发着清淡宜人的药香,旁边大丫头佩珊手持六菱纱扇轻轻扇动。 听到顾昭华进门的声音,沈氏的眼睛睁了开来,佩珊也停下来,朝着顾昭华轻轻一福,跟着便退了出去。 佩珊经过时,顾昭华接过她手中的扇子,待佩珊由外将房门关上时,她已代替了佩珊原来的位置,轻轻给沈氏打扇。 “这是什么香?”她轻声问。 沈氏笑笑,“是张御医调的,有安胎的作用。”说罢,伸手拉顾昭华坐得近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女儿一番,才和声问道:“明意待你如何?” 顾昭华垂目暗忖,“不好”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终是咽下。 “还好……”沈氏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听什么刺激的话。 看顾昭华垂头低目的模样,沈氏轻笑着捏了她的脸蛋一下,“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还好?出嫁才两天,就学会和我猜谜语了?” 顾昭华连忙捂住脸颊,忙着问道:“娘的身体如何了?” 果然一下子就转移了沈氏的注意力。 沈氏满眼的疑问,“我正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让成业进宫去找张御医?” 顾昭华抿唇而笑,“娘还记不记得,前几****与佩珊说过信期迟了的事?” 沈氏沉吟一阵,却是怎么也没想起来。 顾昭华道:“我在门外听到的,后来我进了屋,你们就没在说了。我原也是忘了这事,可前天到了赵家,喜婆子与我说了些将来要注意的事情,我才又想起这件事,那喜婆子又说过了三十岁再有身孕是有些危险的,我一时着急,就托了表哥进宫去找张御医,我记得您以往的脉象都是他请的。” 这事本是子虚乌有,不过顾昭华说得肯定,沈氏便心生迟疑,再一想自己的月事的确迟了几天,或许曾经顺口提过忘记了,也就不再追究。不过前两天那事想起来仍是后怕,她一点不适的症状都没有,谁知道御医诊过脉便说她动了胎气,还好发现得及时,再晚上几天,怕是会有不妥。 “还好那喜婆子与你多说了一句,哪天叫进府来,我得重赏她才行。”沈氏口中感慨,心中却是感动,若非时时惦记、时时记挂心间,哪会有人只凭喜婆子一句话就差人进宫去找御医的? 顾昭华笑嘻嘻地,“这都是我的功劳,要赏也该赏我。” 沈氏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万分怜惜,“在那边过得可习惯?万不要委曲了自己,缺了什么赵家一时办不来的,就先从嫁妆里取用,过后娘再给你补上。” 顾昭华的神色一下子哀愁起来。 看到她这神色,沈氏顿时急了,“怎么?可是婆母对你不好?” 顾昭华为难地摇了摇头,吱吱唔唔地,最后附到沈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氏的神情由焦急转为错愕,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顾昭华,“这……这……” 顾昭华适时地低下头去,又无措又害怕,“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了。” 沈氏想了想,眉头拧得越发紧了,顾昭华见状也不敢让她过于操心,忙道:“所以我想问问娘,有没有……有没有什么药物……” 沈氏的脸登时一红。 “要是娘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顾昭华稍稍退了一步。 沈氏轻抚鬓边,好一会细声说道:“只要不过量,倒没什么不合适,不过这终究不是办法……” “说不定之后我就适应了呢?”这一步至关重要,顾昭华生怕沈氏拒绝。 沈氏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否则若这事一直得不到解决,赵睿又岂会没有意见? “这样吧。”沈氏终是点了头,“我那里……”声音低了低,想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香料,对身体是没什么伤害的,你带回去,到晚上就点起来。”说罢又叹了一声,“你自己孤身去了赵家,又只带了两个丫头,心中不安,有些事自然难以水到渠成,若是当初你也带了月娘去,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齐月娘是顾昭华的乳母,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与顾昭华感情极好,只是出嫁前赵睿说过赵夫人喜爱清静,不想顾昭华带太多人陪嫁,又说成家的妇人多好口舌,将来恐怕被人挑拨家宅不宁,她便实惠到底——只带了两个贴身丫头。 她是全然信任赵睿的,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现在想想,这不过是赵睿耍的一个小把戏。她的嫁妆不少,其中不乏大把的田地房产,虽然这些东西在府外都有人打理,但在府内,她的身边却是无人可用,只能从赵府中提拔,让其从中担任传达命令或是沟通的差事,结果短短几年间,她便亏了大部分的田产,当时她还认为自己不是理财的料子,殊不知这些东西转了一圈,全都转进了婆婆赵夫人的腰包。 “我正想与娘商量这件事。”顾昭华颇为后悔的样子,“这回还是让齐妈妈陪我回去吧,娘亲再挑两家得力的人,给我做陪房,我这两天翻了翻嫁妆单子,自己实在打理不过来。” 沈氏便笑了,顾昭华是什么样的出身?在家又极为受宠,不止她和顾明堂准备了一份嫁妆,老太太也添了很厚的财帛田地,到了沈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边,又是大笔的金银添进来,到最后为免朝中有人非议相府奢侈,不得不精简出许多,沈氏原想将赵家的聘礼也添进去的,可最终无奈放弃,最后定了一百六十八抬嫁妆,每一抬都是精中之精,晒妆之日引了无数百姓围观,京中人都说娶了顾昭华,赵家也不必再奔什么前程,足可富足一生了。 “早该如此。” 沈氏的话很有未尽之意,顾昭华明白这是在怪她之前只带两个丫头的决定太过任性,不由更为愧疚。她身边本来多得是为她打算的人,可她一步步地全都将之拒之门外,到最后众叛亲离,罪魁祸首虽是顾婉容与赵睿,可她又何尝没有责任? “不过,”沈氏又道:“你原说不用月娘随你过府,正巧她儿子下月娶亲,我便让她回去忙着了。” “那自然是等奶兄的亲事过了再让齐妈妈过广平侯府去。”顾昭华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而且沈氏又答应了齐妈妈,自然不好随便改口。 沈氏点了点头,“我会让人通知她。” “还有……”顾昭华趁热打铁,“我想让三妹妹过去陪我几天。” 9.第9章 种种准备 沈氏皱了眉头,“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与下人陪房不同,顾婉容是顾家的小姐,姐姐新婚才三天就住过去,恐怕要有人说闲话。 “娘……”顾昭华俯身埋到沈氏怀里,“有她过去陪我说说话,说不定我这毛病会好……” 想到女儿的难处,沈氏叹了一声,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终是松了口,“我过会儿与你父亲商量一下。” 沈氏想到便要去做,当下让人去通知顾明堂,又让人喊来身边办事的杨妈妈。 杨妈妈是沈氏的陪房,平时负责管理府中的下人,这么多年来从没出过差错。 穿着浅褐色短褙子、杏色里衣,打扮体面的杨妈妈很快便进了屋,在内室的浅粉色珍珠隔帘前站定,给沈氏和顾昭华问了好后,便躬身静待沈氏吩咐。 沈氏也没让她进来,隔着珠帘子道:“大姑娘想挑两户陪房。” 话不用多说,杨妈妈立时回道:“适前挑的两家夫人看着可合适?老周家是一家四口,老子娘和两个女儿,老周是跟着顾管家办事的,府内府外的活计都能上手,老周家里的从前在老太太房里管小灶,后来给姑娘挑陪房的时候,老太太把她让了出来,不过没跟着过府,老太太那边又有人顶上,所以现在就去了大厨房帮忙。老赵家原是夫人的陪房,一家六口,老子娘和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老赵和两个儿子都是经商的材料,老赵家里的为人不算玲珑,不过最忠心不过,两家的女儿都是老太太和夫人院子里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齐齐整整的一段话,把这两家的情况交待得清清楚楚,这原就是为顾昭华准备的,沈氏自然有过了解,不过此时仍是看向顾昭华,征求她的意见。 顾昭华道:“娘亲给的自然错不了,我还要竹云竹风。” 沈氏点点头,“本来就是你身边的人,自然也由你带走。” 决定好了陪房人选,那边顾明堂也进了屋,杨妈妈给顾明堂请过安后便退了出去,沈氏拍拍顾昭华的手,示意她也出去。 沈氏是怎么和顾明堂说的顾昭华并不知道,不过他们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顾明堂略显尴尬地刻意回避了顾昭华的目光,沈氏则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顾昭华心中一喜,唇边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已调到沈氏身边的竹云和竹风得知自己要再跟着顾昭华,都十分高兴,拉着竹月和竹雨询问赵家的情况,竹月答得颇有耐心,竹雨则有一搭没一搭的,等见到了在和乐堂外等候的赵睿,更是无心说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恨不能粘到他的身上。 这样的明显,自己当初竟没有发现。顾昭华摇头苦笑,起码赵睿有一点说得很对,她实在是蠢得可以。 “怎么在这等着?”顾昭华开心之余,顺嘴问了赵睿一句。 赵睿简直受宠若惊,相比起这三天顾昭华对他的冷待,这句淡淡的话简直如春风一样温暖了! “父亲原是让我在前厅等着的,不过——”赵睿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温文谦雅,俊秀得让人看不出他竟是一个沙场拼命的武将,“不过我担心你回来的时候闷,就跟着过来等你。” 这样的体贴关怀,也难怪自己上一世难以自拔。顾昭华自嘲地笑了笑,抬眼看向他,“离开席还有一阵子,我想去看看大哥,你去么?” 赵睿唇边的笑意渐深,可眼中的热度却是迅速下降,他就说么——顾昭华怎么可能一直晾着他?现在不就又现了原形?不过先前那股冷淡别扭的劲儿……倒是吸引人的。 “娘子想去哪儿,为夫自然相陪。” 顾昭华反复咀嚼着“娘子”二字,心里颇不是滋味,她都忘了上一世从什么时候开始,赵睿再不管她叫娘子,而是直呼姓名。 “那就走吧。”顾昭华说罢也不等他,快步赶往哥哥顾成柏所住的识墨居。 顾成柏没有在家,这一点顾昭华回来时就知道了,如果他在家,是一定会在老太太那迎接自己的,这个众人眼中的败家子,和她这个妹妹的感情可是极好的。 顾昭华进了识墨居,顾成柏的通房丫头梅红连忙迎上来,给顾昭华见过礼后道:“大爷在顺玉斋定了块古玉,怕出差错亲自去取,说是想送给姑娘做回门礼的,可这出去一上午了,也没见人回来。” 顾昭华心中发暖,笑着摆摆手,“算了,估计又是被哪个朋友缠住了,他能有这心意,我已很知足了。”说着便往书房走,“我去找两本书带走,你陪着侯爷说说话,在这等我。” 因为顾明堂望子成龙之故,顾成柏书房的收藏之丰简直可以令任何一个文人墨客感到疯狂,不仅装载了无数的孤本善本,还有许多稀少的字帖名画,可惜——顾明堂的媚眼抛得实在不是地方,顾成柏一见字就犯困、一翻书就头晕,多年下来他到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反倒顾昭华成了这书房的常客。 有了顾昭华的话,赵睿也不好跟着,但他也没有与梅红说话,而是避开一些,到院子一角去欣赏栽种的翠竹。 就是这样——顾昭华收回目光,低头进了书房——赵睿永远是这样,在人前永远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处瑕疵。 进了书房后,顾昭华环顾四周,记忆中的书房完整地呈现眼前,每一列书架的陈设、每一本书籍的位置,她都了然于心。指尖缓缓划过保养良好的书籍,嗅着书房里特有的沉年墨香味儿……顾昭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回来,一定要回来! 循着往日的记忆,顾昭华绕过一排排的书架来到最后方装着各式杂记的书架前,在最底层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书盒,她毫不犹豫地将书盒打开——果然! 看着书盒里那一份份梅红色的纸张,顾昭华头一回如此感激哥哥这样的荒堂。 顾昭华没有在书房逗留太长时间,随便拿了两本书便出了门,赵睿见她出来,立刻走了过来,更体贴地接过她手里的书,一瞥之下,轻笑着说:“原来娘子喜欢看这种游学杂记,回府后为夫多为你收集些来。” 顾昭华偷偷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朝他软软地笑了一下,“那就……多谢了。” 赵睿怔了怔,看着眼前明媚娇软的妻子,一时间竟忘了答话。 顾昭华生得好看——却也达不到天人之姿的地步,她的美丽更多的来自于教养气质,最初的时候,倒也是她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一望便知出身大家的名流风范,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的,贵气端庄又高高在上,让人升起强烈的攀折意愿,他赵睿,也不例外。 赵睿想,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或许他这一生会以娶到顾昭华为荣,可偏偏,那个人紧接着便映进了他的眼帘。 如果说顾昭华是明美大气的牡丹,那么那人便是空谷绝世的幽兰,美丽得勾魂摄魄,骄傲得浑然天成,又通透睿智,只需一个眼神,便将顾昭华完全比了下去。 相较之下,顾昭华太过浅薄,可以轻易让人看透的女人,他不喜欢。 可现在……赵睿的目光轻轻闪动,追逐着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他有些看不透她了。 明明是爱他至深,又故意耍了几天的脾气,本以为她败下阵来主动示好,可转眼又发现,那样甜美的娇憨笑意,竟不是为了他——她的眼中,是着实看不见他的。 略有分神地跟着那背影出了识墨居,赵睿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离不开前方的身影。或许……是不甘心吧?他这样对自己说,毕竟他们已拜了堂成了亲,可在家里却比陌生人更加疏远,眼下又发现她的展颜并非为了自己,所以……才不甘心,想要她的注意吧? 赵睿缓缓地前进,心里分析着自己的失态,可精神却怎么样也不能更集中,直到他听到有人向自己请安,偏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清美绝伦的眼睛!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双晶亮的眼睛里饱着微微的酸涩与感慨,让人看了骤然心间一紧! “婉……”赵睿猛然吸了口气,及时驱散了不由自主唤出口的名字。 10.第10章 婉容心思 “姐夫想让我的丫头拜多久?”一个带着嗔意的目光,一句玩笑似的问话,让赵睿瞬间清醒,微微后退一步,让已经保持了半天请安姿势的丫头起来。 顾婉容垂了眼帘,不再与他说话,转身快步去追顾昭华。 苦涩相思,相顾无言。 短短的瞬间对视,赵睿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与自己一样的心思,心中不由更加不是滋味,刚刚对顾昭华产生的一些好感与好奇,悄悄地消散在顾婉容如溪流般清澈的眼眸之中。 上次见面是两天前他来相府迎娶,她看不清神情地混在人群之中,短短几日,便清减了不少。 这都该怪——顾昭华! 赵睿全然忘了是他主动求娶顾相国的掌上明珠,一门心思地怪她破坏了他与顾婉容的婚事——如果不是顾昭华那般强势地非他不可,顾婉容又怎会心生退意?还万般地委曲自己,为了广平侯府、为了他不被嫉妒的顾昭华折磨而甘心退出?听说顾昭华还有意把她送给五皇子为妾……只要一想到她躺在别人怀里的情景,赵睿就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碎了。 走在前方的顾昭华自是不知道赵睿心里的百般纠结,她听到顾婉容的唤声后略略顿了脚步,转回头,便见美如白蝶的顾婉容步履轻盈地飞到她的近前。 顾婉容、顾婉容……顾昭华使劲闭了闭眼。 当年,虽是顾婉容一再设计,可若非她那样愚蠢,上了一次又一次的当,踩了一次又一次的陷阱还学不乖,只知一味的指责怒骂,让人觉得她真如泼妇一般胡搅蛮缠,最后也未必会失去所有人的信任,走到那个地步,还连累了晗哥儿……她的儿子!眼睛再睁开,顾昭华眼中已不复刚刚的复杂纠结。 重活一世,她与顾婉容间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还想什么、纠结什么、难过什么?有这些时间,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能让这贱人生不如死! 不过,饶是她恨顾婉容,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出色——顾婉容今日穿了一件半旧的天青白交领襦裙,下配翡翠烟罗如意裙,衣领与裙摆处绣着手工精良的暗针撒花纹,配着精心梳成的垂鬟分肖髻,既美丽又文静,半旧的衣裳与发髻间点缀的细小银饰,又让她多了些小家碧玉的温婉之美——她的美并不惊艳,却耐看至极,勾着人的心神,拽着人的目光,让人移不开眼去,每看一眼,便觉得美上一分,每看一次,就觉得倍加的惊心动魄!这就是顾婉容,纵然只做极为普通的打扮,可清美灵秀的样貌便如一汪清泉般拂人心扉,总能让人放下所有的心理防线。 不过顾昭华不会忽略掉她眼中隐藏的坚持与野心……不,除了初入府时的沉默隐忍,在顾婉容在贵女界暂露头角之后,她再没掩饰过她的坚持与野心,不自怜自艾而努力奋发自强,这也是顾婉容后来被人大力称赞的好处之一。 “长姐。”顾婉容翩翩拜下,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惊喜又诚挚的笑意,“妹妹很想你呢。” “是么?”顾昭华扯了下唇角,“我也很想你。”很想把你一口口咬碎,吞入腹中! “白姨娘如何了?”顾昭华继续前进,随口问着。 顾婉容的笑意中立时蒙上一层忧虑,“大夫说情况不是很好,还需多多休养。” 顾昭华点点头,“好在有妹妹陪着,白姨娘也不用太过劳累。” 顾婉容笑了笑没有答话,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顾昭华话中有话。 或许是因为听了顾惜玉的话吧?她刚刚得到消息,顾惜玉已按照她的设想和顾昭华说了一些“秘密”,虽未得到意料中的反馈,但她相信顾昭华只是在忍,而并非是毫不在意。 挑起顾昭华对她的火气,这是十分必要的一环,从两年前她回到顾家开始,她就一直在着手布局,她知道自己论出身是远不及顾昭华的,但她可以和顾昭华交好,可以一心为顾昭华谋划献计,不惜连自己有好感的男人都拱手相让,为的只是要得到顾昭华的全部信任! 她做到了,而且还做得很好。 顾昭华不再防备于她,带着她频频出入于各种上流贵女的聚会,参与到最最正宗的嫡女圈子里,那样的圈子从不是一个庶女可以踏足的,可她偏偏就可以!在其他庶女躲在一旁对天自叹命运不公时,她已与京中最有名望、最具权势的贵女们谈笑风生,在顾昭华一心讨好赵睿,千方百计地想要引起赵睿注意的时候,她已与几个地位不低的贵女结为莫逆之交,她自己的圈子正在形成,在家中的地位也因常与顾昭华同出同入而水涨船高。可她并不满足。 顾婉容明白目前的一切都太脆弱,她虽已凝聚了一些自己的力量,却远没达到预想中的目标,甚至,如果一旦顾昭华轻待于她,她便会失去所得到的大部分东西! 所以她要主动出击!不用等顾昭华厌烦于她,她主动将决裂的机会双手奉上,当然,结果必然是有利于她的。 出于天性,人们会同情弱者,更会厌恶无理取闹的人,她的目的,就是让顾昭华成为一个最无理取闹的泼妇,而她,在成为受压迫的弱者同时,也会自立自强,不被任何人看轻——人是会同情弱者没错,可若只一味追求同情,那么到最后,你得到的也只有同情。 “姐姐怎么没有等姐夫一道?”故意提起赵睿,顾婉容就是想看顾昭华的真实反应。 不料顾昭华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顾婉容觉得她那笑容里大有深意,忙问道:“可是姐姐与姐夫生气了?” “怎么会?”顾昭华的笑意淡了些,“刚刚母亲还与我提起你,不过……”她的话顿了顿,遂又道:“罢了,你要陪白姨娘,估计是没有时间的。” “白姨娘自有大夫照应,我也不过是每日过去看看而己。”顾婉容的眼睛里装着好奇,“母亲可是有什么差事交给我?” 像相国府这样的人家,女儿出嫁前都是要经过一番有关于管理家中事务的培训,就连庶女也不例外,顾昭华当初便跟着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走了两个月,把一府之事看了个大概,便于出嫁后接管家务时不会手忙脚乱。 而顾婉容与顾昭华同岁,只是小了几个月,眼见再过年就十七了,沈氏却一直没有安排她接触家务,让她心里不由有些焦躁,又猜测沈氏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愿给她安排婚事。 顾昭华自然明白她眼下最急的事情是什么,才有意这么说,对于她的误解也不说破,只是看着她笑,“还是午宴过后让母亲与你说吧。” 顾婉容精神一振,觉得自己想得八九不离十,同时又有些担忧,看来自己这次利用顾惜玉的时间没有选好,她本对沈氏安排她实习家事不抱什么希望,所以才走了这一步,可若是顾昭华因为她“喜欢”赵睿而对沈氏说了小话,让原本有意安排她学习家事的沈氏改变了主意,那便有些得不偿失。 心里带了忐忑,顾婉容再没心思去刺探顾昭华,一心猜测一会沈氏会告诉自己什么消息。 回门午宴进行得颇为愉快。 除了顾婉容和顾惜玉,出席的还有顾家的另一个庶女顾惜音,顾惜音是个通房丫头所生,只比顾昭华小了三个月,比同年的顾婉容大一些,在姐妹行二,她的生母在出下她后便去世了,所以一直是顾惜玉的生母赵姨娘在照顾。另外还有今年刚满十四岁的庶子顾成青,他的生母姓方,是沈氏的陪嫁丫头,因有沈氏的面子在,所以开了脸便提了姨娘,如今在沈氏身边也是十分得力,很得沈氏信任。 这样的家宴,两个姨娘是不能出席的,叫来顾婉容他们也是正式将他们介绍给赵睿认识。顾婉容在宴中果然不死心地“意外”掉出一个荷包,却见顾昭华看也没看一眼,心中难免有些惊疑。 倒是顾成柏,直到午宴结束也没出现,令顾明堂的脸色黑了不少。 午宴过后,大家齐聚老太太的闲雅居陪老太太说话,直到老太太累了,众人才退了出来。 到现在,顾昭华今日的回门行程便差不多了,赵睿看一看顾昭华,那意思是问是不是要走了,顾昭华则看着沈氏,沈氏朝她微一颔首,目光便转到了顾明堂身上。 顾明堂轻咳一声,“婉容,你过来。” 在顾家,顾明堂平日城对庶出的子女并不多么上心,也谈不上什么关心爱护,不过顾婉容事先攀上了顾昭华,所以在顾明堂面前很有存在感,已得了其他庶出子女不满,此时这么一叫,其他人看向顾婉容的目光便有些阴郁。 顾婉容因事先得了顾昭华的“提点”,心里兴奋又忐忑,可面上仍是淡淡地,顺服地来到顾明堂身边,陪着顾明堂慢慢朝和乐堂而去。 顾明堂也知道嫡女新婚之时就送顾婉容过去,会让人说闲话,毕竟正该是夫妻和乐美满的时候,娘家突然送了个庶女过去,虽然说的是陪伴姐姐,可要是夫妻当真融洽,小两口整天腻在一起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再让她去陪伴?这其中含义,难免不让人深究,自然会对顾婉容的声誉也会有些影响。顾明堂开始听了这事后是反对的,不过又听了沈氏与他说的话,那些反对就没那么坚持了。毕竟相较起自小宠爱着长大的顾昭华,让顾婉容受些委屈,倒也没什么关系。 顾昭华并不担心顾婉容不去,顾明堂答应她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只要顾明堂点了头,哪怕顾婉容寻死觅活,顾明堂依旧会将她送到自己面前,等回了赵家,她倒要看看这个八面玲珑的婉容妹妹,还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11.第11章 一同回府 沈氏过来揽住她的手,与赵睿说道:“之前只让两个丫头跟昭华嫁过去,实在是我们少虑了,老太太为此还说了我两句,我琢磨着这事的确不合适,毕竟你们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还能分出人手看顾其他的事?所以我这回挑了两家人跟你们一起回去,平日里帮昭华打理打理事情,也免得亲家夫人为昭华操劳。” 这番话表面上听不出什么错处,可偏偏赵睿心里有鬼,便觉得沈氏是在敲打他,再想到顾昭华曾与沈氏一处说话,心里便更觉是顾昭华向沈氏告了状,不由升起十分的厌恶。 赵睿脸上挂不住,沈氏并非没看出来,不过她说这话也不是无地放矢,甚至——她还说得轻了,为的就是赵家的脸面。需知两家相处,没有一半换一半的事,为了女儿她可以退让,却也不能太惯着对方,得让他们知道,别把谁都当傻子,之前她不反对只是不想让女儿为难,而并非是拿赵家没有办法。 沈氏并没等着赵睿回答,转身上了软轿,让顾昭华跟着慢慢往和乐堂去。 和乐堂里站了不少的人,上午刚见过的杨妈妈也在其中,见沈氏进来连忙让人跪了,一一介绍这便是挑给顾昭华的陪房。 顾昭华打量了那两家人一番,见都是朴实憨厚的样貌,礼数却一点不差,尤其老周和老赵两人,交代起事情来一清二楚点滴不漏,心里更是中意了十分。 这些人原是沈氏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全都信得过,顾昭华再次谢过了沈氏,便让两家人退出去,这次就跟着她回去。 沈氏又将顾昭华叫进了卧房内室,自上了锁的红木边柜中捧出一个珐琅镶金的锦盒,也不打开,直接交给顾昭华,里面便是上午顾昭华找她要的东西。 顾昭华随手放至一旁,又与沈氏交代说:“我这次回来带回一只盒子,已让竹月放到我房中去了,劳烦娘亲帮我留心些,要是有谁想去住我的院子,就提前把东西取出来。”说着也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交给了沈氏。 盒子里都是她这两天从嫁妆里收拾出来的田产地契,和成叠的银票。上一世她的婆婆赵夫人趁她回门之时私自开了她的小库,面上的东西一点没动,可后来她有事要用银子的时候才发现银票短了不少,可那时距赵夫人私自进她小库已隔了很久,死无对证之下,她只能怀疑是不是嫁妆礼单上写错了,她根本没有带这么多银子过来。 这回她自然不能重蹈覆辙,早早地把东西收拾出来,不仅防着赵夫人,将来也方便从赵府抽身,至于其他的金条银锭、各式首饰、名贵药材和家具器皿等物她是拿不了,但也不代表她会放弃,她已决定一会回去就开库检查,谁拿了她的,定然要对方吐出来! 沈氏把钥匙锁到自己的红木边柜里,才笑道:“虽然你出嫁了,但总有回来探望的时候,你的安然小筑又怎会让别人去住?” 顾昭华笑了笑,她这么说不过是给那盒子加一层保险,以免有些不长眼的见她不在就三天两头往她那去,时间长了就把安然小筑视为自己的,如今她这么说了,沈氏自然会派人看紧,不会再让什么闲杂人等有机会鸠占鹊巢。 顾昭华没在沈氏这里停留太久,带着珐琅盒子出来的时候,顾婉容已候在了门外。 看她的脸色,顾明堂该是已与她说了去赵家的事。 “长姐……”见到顾昭华,顾婉容迅速调整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父亲与我说……” 顾昭华笑眯眯地打断她,不想听她借任何理由推脱,“赵睿平时太忙,爹爹想让妹妹过去陪我住几天一解我思家之忧,爹爹的一番心意,我实在不忍辜负。” 顾婉容才不相信送她过去全是顾明堂的主意,不过她很清楚顾昭华既然在没有征求她意见的前提下就与顾明堂通好了气,那么广平侯府她是必然要去的了,只是心中毕竟不甘,还抱了最后一丝希望,期盼白姨娘能改变顾明堂的想法。 可一直到他们离府,无论是白姨娘还是顾明堂,都没再出现过。 对于顾婉容同行一事,赵睿万分惊愕,对此顾昭华并未有什么解释,只是对他笑,而众人之前他也不便与顾婉容说话,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并未得到什么更多的暗示。 还是同样的路线,相比起来时的一车一马,回去时的队伍壮大了不少。顾昭华与顾婉容同乘一辆马车,丫头们则乘骡车,还有新配的两家陪房,马车后跟了四五辆车不止,赵睿因着不知道顾婉容同行的含义,心神不宁地没去注意后头的车,便也没留意最后一辆车中途拐了方向,等快到广平侯府时,这辆车才紧赶慢赶地回到了队伍最后。 “姐姐可是要去见过赵夫人?”下了车,顾婉容低声询问顾昭华。 顾昭华瞄着一旁赵睿得不到答应抓心挠肝的样子,轻轻一笑,“晚些吧,我现在有些累了,劳烦侯爷去代我回话吧,我和妹妹先回去收整一下。” 顾婉容皱了皱眉——看在赵睿眼中,便觉得顾婉容才懂得尊重长辈。 顾昭华看在眼里,也不去与他置气,带着顾婉容和老赵老周一家穿过二门,住自己和赵睿居住的清心苑而去。 过二门时,有婆子看老周一行人面生,拦着不让进去,说内院不进男丁,顾昭华也不理会,让竹云竹雨拦住那婆子,自己带人便进去了。 因广平侯府占地不如相国府广阔,她二人也未乘轿,一路走来,让这几日都未出清心苑的顾昭华颇为讶异,偌大一个广平侯府,竟只有前院修葺一新看着还有些气派,过了二门,不管是庭院还是房屋大多老旧,有好些地方因许久无人居住而院门闭锁,看起来格外清冷萧条,今早她出府时并未细看,如今看来赵家的窘境比她想象中更为严重,难怪赵睿这几天伏小做低,就算受了各种闲气也忍着不发作,实在是人穷气短,估计他们现在正在算计着要她拿出嫁妆来贴补吧? 倒也难为他了。想着广平侯府拿出的大笔聘礼,虽不多到让人讶异,但在他们这样的门第间也算中规中矩了,以广平侯府目的状况来看,能凑到这笔聘礼,已是相当不易了。 庭院房屋,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虽然表现上还过得去,但仔细看去无处不显破败,顾婉容也极为惊愕,想来是没预料到广平侯府竟已落没到了这样的地步。 当然,作为新房使用的清心苑还是收拾得不错的,地面以五色石子铺就,一条三尺宽的小河渠引自小湖从院中穿过,河上架着汉白玉的小桥,桥面连接至一处六角飞檐如意亭,亭外垂柳轻拂,遮去烈烈骄阳,看着就清心舒适,另一侧则在树下修了一架秋千,整个院子清幽雅致,又有活泼玩趣。 “姐夫对姐姐真是用心。”顾婉容不无羡慕地说了一句。 顾昭华“呵呵”一笑,“也只有这个院子还能看了。”丝毫不以“自己家”的破败而感到颜面无光。 “你便住在这里吧,”顾昭华随手指了一处房间,“离得近,我们也好说话。” 顾婉容连忙推辞,“这是姐姐与姐夫的院子,我住这里恐怕不便,姐姐只需……” “赵睿不住这里。”顾昭华轻巧的一句话就堵住了顾婉容的推辞。 不住这里?顾婉容极力思索着这四个字背后包含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通。 难道是赵睿实在厌恶顾昭华,已到了不愿与她同床共枕的地步?这并非没有可能,可若是这样,难免影响她将来的计划,她需要顾昭华与赵睿看起来和和美美的,这样赵睿在顾家和沈家的地位也会上升,说出来的一些话才会有用。 看来她的确要和赵睿好好谈一谈了。 顾婉容心中暗自计较,顾昭华已带着她往后院的小库而去。 上辈子给她守小库的人是赵睿的乳母刘妈妈,这个自私计较口舌毒辣的老贼婆在上一世就很让顾昭华恼恨,只是碍于她是赵睿的乳母,一切都要顾及着赵睿的面子所以才不发作,这一世当然不会如此,成亲当日,顾昭华就把小库钥匙给了竹月,往后两天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库里收拾盘查,收走了最为值钱的房产银票。不过她到底不能把小库全都搬走,今天竹月带着那财产箱子与她一同回门,后院的小库自然无人照看,她相信刘妈妈定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把小库掌握在自己手中。 顾昭华的嫁妆之多,要在清心苑中单独辟开一处小院装载,此时那小院的院门锁已经不是今早顾昭华离开时的那一把。 为谨慎起见,顾昭华仍是让竹月把小库院门钥匙拿出来试了试,果然撼不动这新上任的铁将军。 12.第12章 惩治恶奴 “去将刘妈妈叫来。”顾昭华随口吩咐从她进门起就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头。 这两个丫头有一个原来就是赵睿院子里的,名叫红叶,与赵睿的通房丫头红樱的关系很是不错,不过自从红樱被送走了,她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到最后,在顾昭华无人可用的情况下,竟也成了顾昭华的近身人,没少在顾昭华耳朵边上说红樱的好话,最后红樱回来了,她也被赵睿收了房,算是了了多年的心愿。 而另一个丫头则是红樱的位置空下来后,赵夫人派过来的,名字叫素青,倒是十分得力的,也没有骗过她害过她,最后年纪大了就配了家里的一个小管事,办事算是比较用心的。不过这一世的顾昭华对赵府深恶痛绝,早已不信其中任何一人。 去喊刘妈妈的是素青。 素青带着刘妈妈回来的时候,刘妈妈的老脸上还带着一些醉意,身上隐隐带着酒气,一看就知道是中午喝多了,这会还没醒酒。 顾昭华坐在赵家姐妹搬来的圈椅上,乘着午后的树荫,好一会也没说话。 时值盛夏,午后骄阳如火,烤得人脸上冒油,刘妈妈仗着自己是赵睿的乳母,女儿又是赵睿惟一的通房丫头,在赵家素来是张狂惯了的,哪里受过这份罪?没站一会就捂着头坐到地上,口中也开始不着边际地哭叫起来。 顾昭华看一眼竹月。 竹月是明白顾昭华接下来的打算的,哪里还会跟赵家的任何人客气?瞅准刘妈妈的老脸,上前抽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下,不仅打懵了刘妈妈,更让红叶与素青目瞪口呆,连带着还有紧紧皱眉的顾婉容。 “姐姐……” 顾昭华神色轻松地看向她,“怎么了?” 顾婉容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是顾昭华?顾婉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所知道的顾昭华,虽然如凤凰一般高高在上,可从不与下人为难,今天的事情,或许是院子的锁头出了问题,而这刘妈妈也是知情人,可像现在这样一句不问就发作人的…… 顾昭华当然知道顾婉容在想什么。她就是想让顾婉容新鲜,就是想给顾婉容惊喜。 不是说她心如蛇蝎么?不是说她手段毒辣么?她就坐实了给他们看,相比于他们栽到她头上的种种罪名,现在这点程度才算什么? 竹月紧绷着脸,目露寒光地盯着被打懵了的刘妈妈,“带着一身的酒气来见夫人,见了面人也不叫、安也不请,就知道打滚撒泼,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连夫人都看不见了?” 刘妈妈一下子反应过来,捂着脸朝后一躺,扭着身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口中连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小丫头打死人了!” 竹月虽然不怕刁奴,但自小跟在受宠的顾昭华身边同入同出,相国府的下人巴结还来不及,哪遇到过敢在主子面前这么耍泼的人?一时间也有点拿不住,扭头向顾昭华求救。 顾昭华也知道竹月年纪还小不是这泼婆子的对手,让她出手不过是练练她的胆子罢了,现下视线一碰身侧恭敬站着的赵婆子,赵婆子马上叫过两个儿子,唬着脸道:“这婆子疯了,还不堵了嘴拉到外头打!” 老赵家的两个儿子虽然都是走惯了商号的,但得了赵婆子的话,没有一点迟疑地上前,一个扯住刘妈妈的头发,另一个摸出怀中汗巾便朝刘妈妈的嘴里堵了过去。 大夏天的,又是小伙子捂了大半天的汗巾,刘妈妈只觉得一股汗臭熏进口鼻,呛得眼泪都下来了,再想挣扎却是不抵两个小伙子的拉扯,眼见顾昭华不闻不问真的任她被人打,刘妈妈也是吓坏了,举着手连连告饶,却是有口难言,只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赵婆子看顾昭华好像还有话要问,走到刘妈妈面前厉声问道:“可能好好说话了?” 刘妈妈涕泪齐下,连连点头。 赵婆子伸手拽出她嘴里的汗巾,刘妈妈乍得新鲜空气,连忙吸了两口,却是不敢再哭叫了。 刘妈妈又被带了回来,重新跪在了顾昭华面前,这回她老实多了,发髻散乱,衣裳上还有两道扯破的口子,看着倒像个十足的疯婆子。 “我问你。”顾昭华一句不提刚才的事,“门上的锁是怎么回事?” 刘妈妈心中暗恨,可这清心苑里全都是小丫头,婆子除了她也就那么两个好拿捏的,哪是她身后这两个小伙子的对手?只盼赵睿快点回来给她出头,当下老老实实地答道:“回夫人的话,今日老奴到后院清查的时候发现门上的锁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老旧还是有人入院行窃,为保夫人的嫁妆安全,便禀过老夫人换了一把锁……钥匙则交到了老夫人手里。” 事情是赵夫人让办的,钥匙也在赵夫人手里,顾昭华发作她就成了万万没道理的事情。 “竹雨,”顾昭华轻抿了一口竹月刚刚递来的酸梅汤,“去请老夫人过来。” 竹雨被眼前的架式吓坏了,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小跑着去了。 顾昭华这才转过头来笑着朝顾婉容道:“妹妹尝尝这酸梅汤,是竹月按齐妈妈给的配方熬的,一点也不涩口。” 顾婉容勉强挤出个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我感觉有些头晕,想回去躺一会。” 顾昭华唇边带笑,“是啊,现在天气太热,很容易中暑……不过屋子里更憋闷,让人抬架美人榻来,妹妹就在树下挨一会,吹吹风,喝点酸梅汤,说不定就好了。” 话音未落,赵家两个姐妹已在竹月的指点下进屋搬了美人榻过来。 顾婉容实在想和赵睿见个面,想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顾昭华不让她离开,她若非走不可,倒显得刻意了。 “还好妹妹跟我回来了,要不然一会赵夫人过来,姐姐可胆怯得很。” 顾婉容的笑容越发浅淡,心里实在不明白顾昭华究竟想做什么。 过了一阵子,竹雨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没带回赵夫人,倒是赵睿微沉着脸跟在后头。 刘妈妈见到赵睿,顿时来了劲,一嗓子嚎出来,“打杀死我了……” 赵睿看着刘妈妈衣裳不整发髻散乱的样子,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问向顾昭华的语气颇为不善。 顾昭华抬眼皮儿撩他一下,也不答话,径自问竹雨,“老夫人呢?” 竹雨低头道:“老夫人有些不舒服……” “那库房钥匙呢?” “这……”竹雨回头看了看赵睿。 “什么钥匙?”赵睿反问了一句,又道:“母亲不舒服,我没让她进去禀报,想要什么待会叫人去拿就是了,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妈妈立时跪爬到赵睿身边抱住他的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睿哥儿!看在是我把你奶大的份上,别再让夫人折磨我这老婆子了!想让我死也给我一句痛快话,我实在不能受这样的折辱!丢的是广平侯府的脸面!” 赵睿弯下腰去想扶刘妈妈起来,可刘妈妈撒了泼,根本不起来,还扯着嗓子喊,“得让夫人还我清白,不然我走这里走出去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 对自己这个乳母,赵睿着实无奈,只得耐下性子与顾昭华道:“有事慢慢说,都是一家人,刘妈妈就算有错,也总归是我的乳母,你给她些脸面吧。” “我倒也想给她脸面。”顾昭华丝毫不受这些哭嚎的影响,“可架不住有人给脸不要脸。赵睿,你可知道我为何罚她?” 赵睿黑着脸不说话,顾昭华却是一笑,朝顾婉容道:“妹妹在旁看得明白,不如妹妹说吧,省得我说的偏颇,冤枉了刘妈妈。” 顾婉容实在进退两难,说偏帮刘妈妈的话,那势必会得罪顾昭华,她才到这里,这么做无疑是很不明智的事情,可不帮刘妈妈…… “是……姐姐小库房的锁被人换了,姐姐一时情急,这才找来刘妈妈问话。” 倒是两边都不得罪。 顾昭华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倒不像妹妹的性格,不过我理解,毕竟以后要常相处么。” 这话说得另有深意,只是顾婉容还没来得及想得太深,顾昭华已让赵婆子上前回话。 赵婆子毕恭毕敬地道:“回姑爷的话,刘妈妈自恃身份看不起夫人,夫人派人请她来回话,她不仅姗姗来迟,更浑身酒气,对夫人的问话置若罔闻,更倒地不起意图装病讹诈夫人,夫人让老奴扶她起来,她竟然撒泼打滚地拉扯,最后夫人实在看不过眼,这才让人强行拉起了刘妈妈。” 赵婆子一边说,刘妈妈一边高呼,“哪里是她说的那样?我来了后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人打了我……” 赵睿被她叫唤得头疼,一双浓眉拧得越发紧了。 顾昭华也不阻拦,直到刘妈妈连哭带唱地演了个周全,这才道:“赵睿,你的乳母为人如何你最清楚,反正这种事在相府是从来没有出过的。” 如果说赵睿原先存了给刘妈妈出头的心思,可在听到赵婆子的话后这心思便淡了些,正如顾昭华所说,他这个乳母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他很清楚,又早因女儿红樱被送走的事心中不满,对顾昭华倒是有很大意见的,能做出这些事也不足为奇。可刘妈妈毕竟是他的胎生乳母,不管犯了什么错顾昭华也不该在他不在的情况下随意处置,现在刘妈妈挨了打,要是就这么算了,他自己也没有面子。 “这么说这件事是乳母有错在先了。”赵睿先压刘妈妈一头,“不过,”他略略一顿,“也打过罚过了,这次就这么算了,乳母以后万不能再犯了。这些伤……待会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请个大夫,再开些药,调理调理伤处。” 13.第13章 赵睿服软 几个耳光值五十两银子,刘妈妈的脸上当时就见了笑,瞄着顾昭华,眼底的得意压也压不住。 顾昭华也不反对,直到刘妈妈起了身,准备离开去支银子时才道:“慢着,对我无礼一事就这么算了,可小库房的事不能算,库房里装着的都是我从相国府带来的嫁妆,其中不乏有御赐之物,你私自进入并换了锁,回头里面短了什么,我找谁去说理?” 一说这话,刘妈妈的神色顿时变了,连声道:“我只是尊老夫人的意思换了锁,并未进去!钥匙也在老夫人手里。” 一句话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顾昭华笑得和气,“我也不在府中,哪里知道你进没进去?正好侯爷也在这里,就一起做个见证。竹月,”她靠在圈椅上,神情散漫,“去取嫁妆单子来,我们就当着侯爷的面对一对,看看里面到底少没少东西。” 刘妈妈的双腿立时打了颤,望向赵睿的目光也有些闪烁。 赵睿原还恼顾昭华不知道见好就收,谁知道见刘妈妈这样,竟是真有事儿的——赵睿实在头痛,他一方面没想到刘妈妈会这么大胆连顾昭华的嫁妆都敢动,一方面为难如果真查出少了东西,恐怕顾昭华不会善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赵睿不可能一味的袒护刘妈妈,否则被下人动了嫁妆这样的事传回相国府,顾家人岂会善罢干休?不过他料想刘妈妈应该没拿太多,顶多拿了些不显眼的金银财物,若是真查出来,就让她拿出来便是,至于顾昭华这边,还得想个能安抚她的办法,不能让她回相国府去告状。 这么想着,赵睿的目光便往顾婉容的身上偏了偏,想从她那里得些暗示。 谁知顾婉容头眼不抬,根本不与他有任何的交流。 顾婉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顾昭华是下了狠心要立威的,这种时候,谁凑上去谁不好过,她才不会触这个霉头。 只可怜刘妈妈,眼巴巴地看着竹月取来厚厚的一本册子,越发瑟缩了,挨着赵睿抖得厉害。 顾昭华扬一扬手中的册子,与赵睿道:“可要与你母亲手里的单子对一对?” 嫁妆单子一式两份,顾昭华手里有一份,赵夫人手里也有一份。 赵睿哪受得了顾昭华这样的语气?好像广平侯府的下人都是手脚不干净的,连带着广平侯府的主人都不干净,要怀疑她手里的单子有问题。 为一个下人……赵睿寒中骤然一寒,回过头朝刘妈妈厉声喝道:“你到底动了什么东西?现在拿出来,还能饶你一遭!否则连我也难以保你周全!” 刘妈妈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又跪下去,“我没有!真没有!” 真没有?赵睿眼里装着怀疑,刘妈妈也是有口难言。她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 顾昭华哪里等他们?把手里的单子递给红叶,“你和素青跟赵、周两位妈妈把锁去了进去查对。”说完转过头,“刘妈妈也进去看看吧,万一冤枉了你,就不好了。” 刘妈妈的腿都软了,死死地攥着赵睿的衣袖。 赵睿此时也觉悟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刘妈妈,可不是我吓唬你。”顾昭华换过一杯清茶,粉彩杯盖拿在手里缓缓地拨弄着飘浮的茶叶,“我的嫁妆里多得是御赐之物,哪怕少了一件,你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刘妈妈顿时天旋地转,想到那些自己眼睁睁看着被端走的金银玉器,刘妈妈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哟。”顾昭华吹了吹茶水,“她怎么了?” 赵睿气得脸色发青,“你们都先出去!” 他指的是顾昭华身后老周和老赵等一众下人,可这些人都眼看着顾昭华,动也不动一下。 “侯爷可能忘了,他们都是我的陪房,库房里装的,也都是我的嫁妆。”顾昭华在两个“我的”二字上落了重音。 刘妈妈的失态让赵睿明白这件事另有隐情,再想想听到顾昭华来请及时避开的母亲……赵睿明白今天的事绝对不会善了,当下服了个软,“我们有话慢慢说,你我间的事情,何必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顾昭华不为所动。 赵睿咬咬牙,忍着百般的难堪低声道:“先让他们出去,接下来的事随你做主。” 始终置身事外的顾婉容讶异地抬了眼,似是没想到赵睿会说出这样的软话。 赵睿更加无地自容,心中也就更恨顾昭华。 顾昭华笑了笑,朝四周一挥手,“去给二姑娘安排住处。” 竹月知情识意,马上引着顾昭华离开,其余的下人也鱼贯而出,满院子的人顿时退了个干净。 想到顾婉容离去前眉眼间一片萧索,与他没有半点交流的模样,赵睿实在恨透了顾昭华!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顾婉容面前落他的面子,让他不得不服软做小,让顾婉容看他的笑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院中无人,赵睿咬牙切齿地语气不再掩饰,眼中透出的憎恶让顾昭华一时恍惚。 原来从这么早开始,他就这么恨着自己。 “我能怎么样?”晗哥儿的死状迅速冲淡了顾昭华心底的酸楚,她绝不允许自己再因赵睿而伤心,她恨赵睿,恨不得他去死!顾昭华垂了眼帘,放下手中的茶碗,缓缓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赵睿,你要明白,不问自取视为贼,现在你们家的锁头在我的小库上挂着,我的嫁妆册子就在这里,如果我现在进宫向皇上恳求核对嫁妆,你该知道那会闹出多大的麻烦。” 言下之意,如今这样的做法,已给了赵睿天大的面子。 从赵夫人与刘妈妈的态度,赵睿已明白赵夫人定然是私自取用了顾昭华的嫁妆,心中不由埋怨母亲太过冲动,顾昭华已经嫁进了赵家,往后拿捏她的日子还长得很,何必急于一时?而如今正是顾明堂为他安排未来的时机,得罪了顾昭华,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了自己的未来,赵睿不得不低声下气,“都是自家人,有事好商量。”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丢脸,又道:“想来母亲只是因为你没去敬茶心中有怨,所以才借此事小小发泄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 倒成了她的不对。 顾昭华骤然一笑,“好啊,就当她是吧,只要她把我库里少的东西还回来,我不予追究。” 顾昭华这么痛快倒出乎赵睿的意料,他认为顾昭华一定会穷追紧打要他们母子彻底向她低头的。 “站住。”顾昭华叫住转头便要去赵夫人处的赵睿,“让人去请你母亲过来,你就在这里核对我的嫁妆,看看里面到底少了什么,免得拿回来的东西不一样,倒说我冤枉你们。” 赵睿刚刚熄减的火气腾然又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会将那些东西如数带回。” 顾昭华瞥着他冷笑不已,“一个可以擅入别人小库偷东西的人,你让我相信她的人品?” “顾昭华!”赵睿一双眼睛里烧着雄雄怒火,“你休要得寸进尺!” 顾昭华一昂头,“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你若不查点,我可要叫别人来查了,到时候丢的可不是我的脸。” 赵睿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会这样?看着小库上那把刺眼的门锁,赵睿不间断地问着自己。根本没有理由!眼前的顾昭华对他哪还有之前的半点倾慕之情?倒像他杀了她全家似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难道自己和顾婉容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这么一想,赵睿陡然一惊。 他是喜欢顾婉容,可娶顾昭华也是他自己的意愿,因为顾昭华可以给他带来更为光明的未来,同时也是因为顾婉容的退让成全,所以他才成了顾昭华的丈夫。 在此之前,一切都很好。 顾昭华之前并未察觉他对顾婉容的感情,更以为顾婉容是他们之间的红娘而感激有加,一直到他们成亲拜堂的时候,她挨在他的身边,拜着天地,还悄悄和他说“嫁给你我真欢喜”。 那一刻,他不是不高兴的。 虽然心中也为顾婉容而黯然伤感,可顾昭华的容貌出身都是一等一的,能得这样一个人倾心相许,就算是因虚荣之故,他也是觉得高兴的。可这些一下子全都变了,连一点让他错愕的机会都没有,上一刻还柔情似水的女人,在他踏入新房那一刻开始便对她冷眼相待,如今更是眼含恨意地望着他,让他如何不惊讶、不错愕? “好,我查。”话说出口,赵睿转头喊来刘妈妈,“去请老夫人,让她务必前来。” 刘妈妈看出院子里的情况不太乐观,肿着半边脸急匆匆地去了。赵睿就站在原地和顾昭华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顾昭华倒笑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歪着头看他,“你安心地查,等查完了,我还有惊喜给你。” 赵睿一对好看的长眉紧紧蹙着,“你还想怎么样?” 顾昭华笑着摆摆手,“总之是好事。”说完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与婉容有关。” 赵睿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14.第14章 隐疾 难道他的设想是对的?顾昭华这么对他,全都是因为顾婉容?如果顾昭华因为嫉妒而对付顾婉容,甚至让顾明堂取消给他的安排……赵睿的心思瞬间飘忽起来,他甚至分不清清楚楚,自己到底是担心顾昭华报复顾婉容多一些,还是担心顾昭华不让顾明堂给他安排未来多一些。 心神恍惚之时,刘妈妈白着脸回来,吱吱唔唔地道:“侯爷,老夫人……老夫人她身体不适……只让我带回了钥匙……” 赵睿心中正值煎熬,哪里看得见刘妈妈的为难?心里又怪赵夫人坏他大事,心浮气燥之下厉声喝道:“再去请!请不来老夫人你也别再回来!” 刘妈妈吓了一跳,她虽然跋扈,可赵睿对她着实是不错的,又有着红樱这一层关系,基本她在广平侯府是可以横着走的,除了刚刚这位新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喝斥? 不过她也不敢耽搁,扭头又去了。 可这回才走了没有两步,身前人影一闪,却是赵睿又拦住了她。 “罢了……”赵睿的神情间满是纠结,有怒意又有无奈,“罢了……你出去罢,不必再去惊动老夫人。” 刘妈妈不知道赵睿在想什么,可他此时的神情实在难看,怕自己留下再吃瓜落,连忙退了出去。 顾昭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赵睿转过身来,一双好看的眼睛里装着些无地自容。 “你自去清点嫁妆,缺了什么,我给你十倍补上。” 被顾昭华发现拿了嫁妆已是丢了大人,要是再将母亲拉到这里当场对质……赵睿觉得自己是气晕了,才会三番两次地让刘妈妈去请赵夫人。 顾昭华微微错愕了一下。 这样一个连儿子都忍心见死不救的人,心里竟还是有亲情的。 这么一想,心中更恨。 “我也不要你十倍。”顾昭华倒不紧追不舍,施施然道:“缺了什么就补什么,我不占你这个便宜,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少了什么大件,你赔不出来,可得给我写借据。” 赵睿摆摆手,“查吧。” 他想,他母亲应该还是有谱的,不会把事情弄得太僵,所以也没太在意。可等丫头们清点完毕,他看着宣纸上抄出的数目,眼前一下子就黑了,差点把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 刘妈妈也跟在查点嫁妆的人里,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可她头上冷汗津津。 那数目,她们家几口人加在一起十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十万两……不算房产地契,只是银票就有十万两之多! 赵睿的脸色青黑一片,他没想到顾昭华竟带来了这么多嫁妆,更没想到他母亲这么大胆子,整整十万两的银票竟然全部取走……不……不对! 他很了解他的母亲,赵夫人的为人虽然有些急躁,心里却也有三分计较,动用顾昭华的嫁妆这种事,如非必要她是不会这么急着动手的,而小库里的银票一丢就是十万两,这么大的数目不管顾昭华什么时候发现,都不会善罢干休,赵夫人绝不会只看眼前而将自己一家置于不顾,所以其中必然有诈! 想到这里,赵睿猛然记起今早离府时竹月手里捧着的盒子。 “你早上就将东西取走了?”赵睿狠狠地咬牙。 顾昭华根本看也不看他,“我取走了?我早上也不知道只离开一会,锁头就换了主人。” 赵睿一阵气苦,他这是被顾昭华揪了小辫子,私自换了她小库的锁头,和谁说都是他们理亏在先。 “不然还是请赵夫人前来对证吧。”顾昭华重新坐下,端过茶碗一派轻松自在。 赵睿自是不可能让母亲来受这样的屈辱,而且刘妈妈刚刚的举动也说明赵夫人必然还是动了小库里的东西,只是额数肯定小得多。可不管再怎么说,赵夫人也是动了顾昭华的嫁妆。 “你想怎么样?”其实赵睿现在最想的就是冲回相国府,找出顾昭华带回去的那个盒子,可他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昭华吹了吹早已凉透的茶水,只为看水面的涟漪,玩了一会,才抬头道:“刚才不是说了么,缺什么你补什么,补不上的,写张借据给我。” “你早有预谋?”赵睿的眼中酝酿着狂风骤雨,恨不能将顾昭华吞噬入腹。 顾昭华冷哼,“还需我再提醒你一次么?我回门回来,就发现有人私入小库,换了锁,并将钥匙都收走了。” 赵睿脸上满是铁青,心中一片冰凉。 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只想让自己给她写张借据?可她已经嫁给了他,是他的妻子,她的东西不就是他的? 赵睿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想写这个借据,一方面觉得冤枉,一方面觉得顾昭华根本是在借这件事来羞辱他,可偏偏他又有好多个脉门拿捏在顾昭华手里,比如顾明堂对他的推荐,这几日便可落实。 是了!一道明悟闪过赵睿心头,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顾昭华明白他要依靠她,所以她才这样的肆无忌惮! 赵睿气得胸口生疼,却一千一万个弄不懂顾昭华的心思,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疑问从成亲之夜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直到现在也没有个答案。 “好,我写。”百般思量,赵睿终是拿起了笔。 比起金银之物,他的前途无疑更为重要,况且……况且顾昭华是他的妻子,他将来有一辈子的时间陪她玩! 这不是赵睿第一次写借据,在他小时候,广平侯府最为衰落的时候,向亲戚借钱已是家常便饭,只是到后来,到他入仕后,赵夫人就再不许他去借钱了,而是豁出自己的一张老脸左右周旋,就连给顾家的聘礼也是多方求告而来——他实在欠母亲太多! 赵睿缓缓落笔,眼眶却越来越热,眼前浮动的全是赵夫人对他的期待教诲,是了,赵夫人此次动用顾昭华的嫁妆,定然是为了还那些债务,那些为了顾昭华而欠下的债务! 手腕一颤,赵睿停下笔来,盯着明显写偏的一笔,缓缓地纠正过来,与此同时,唇边浅浅地现了一个残酷的笑意。 顾昭华,你等着。 顾昭华接过赵睿写下的借据,看着上头明明白白写着“欠银十万两”时,唇角终于翘了一下。 “好了,别扳着脸了。”顾昭华将借据折好交给周妈妈收起,又朝赵睿一招手,“来,与我回房。” 赵睿一下子懵在原地。 什么情况? 定睛看去,顾昭华已停下来,半转着身子朝他笑,“快来。” 心中的愤恨不知为何一下子轻了许多,又添了三分鼓噪。 她这般的娇俏美丽,不知采撷起来会呈现怎样的风景。 顾昭华头前带路,一路经过精致的花厅,直接带赵睿回了卧房。 新婚四天,这是赵睿第二次进这房间。 大红的喜绸装饰已经撤下,换上了华贵又不失优雅的点缀,明美大气,一看就是顾昭华的品味。 窗上糊的是绣明的鲛纱,屋里一水儿的金丝楠木家俱,桌上摆的是彩宝嵌贝盒——不必看里面的东西,光这盒子就千金难求。 赵睿家中败落多年,虽在外人面前强撑面子,可这样奢丽的物件还是少见,他怔怔地盯着五福送子八步床上的珠光青绡帐发呆,隐约记得小时候自己家里也有这么一顶帐子,被母亲收藏得如若珍宝,最后为了替他打点出路,将之送给了宫里的贵人,得其在圣上面前提点几句。 “屋子里的东西我可是都从清点单子上划下去了。”顾昭华端起桌上已经备好的一小碗茶水喝下,小心地将随茶水一同入口的小药丸藏于舌下,这才一边以银簪拨弄镂空珐琅香炉,一边与赵睿说话。 赵睿立时松开手中那轻若无物的青色雾纱,回过头来看着她。 小巧的香炉散发出袅袅细雾,轻轻巧巧的甜味竟让人有些贪恋。赵睿长长地吸了两口气,才慢慢走到顾昭华面前,微沉着脸问:“说吧,你还想如何。” 顾昭华婉婉一笑,赵睿滞了一下,呼吸乱了几分。 “刚刚那些事,只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罢了,想着你有些短处在我手上,将来你若有了别的想法,也总会顾忌着些我。”顾昭华软软地说着。 赵睿错愕半晌,像是没适应顾昭华突然的温声软语。 “怎么会……”回过神来,赵睿压下心头的热度,也跟着放柔了声音,“你我夫妻一心,哪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怎会没有?”顾昭华垂了眼,染着胭脂的红唇娇艳欲滴,“我这几日不让你进房,你心里必不好过吧?” 赵睿没有回答,顾昭华已笑了笑,“其实是因为我有冷淡之症,实在无法与你同房,哪怕你靠近一步,我也十分的不自在。” 15.第15章 妾室 第十五章妾室 “什……什么?”赵睿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冷淡?不能与男人近身? 他本以为顾昭华在开玩笑,可转念又想顾昭华没理由与他开这样的玩笑,又想到她这两天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的,不正代表了她心中的矛盾纠结么? “竟是……如此?所以你刚刚说……”赵睿豁然开朗,难怪她说什么没有安全感,的确,如果一个女人无法履行她做妻子的义务,她如何能保证丈夫不心中生怨?换句话说,她有这样的病症,将来他就算休了她,她也只能接受,所以她才要设计他,写一张借据出来,让她拿着他的把柄,不让他将来就此事发作。 呵……赵睿提了几天的心,一下子松了下去。 真相原来这么简单,亏他想了几日,提心吊胆的。 赵睿并没把这事当成什么事,他还年轻,现在心思全在前途上面,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与顾家打好关系,而不是在乎男女之事。 不过很奇怪,他本来对顾昭华也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更不会时刻想着做那件事,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她就觉得有些口干,思绪也止不住地总往那方面想。 看来是红樱离去,他空旷日久,所以有些臆想吧。 “原来是这样……”赵睿笑了笑,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又带些刻意的宠溺,“我这几天着实担心,还以为你不再喜欢我了。” 顾昭华抿着唇低下头,这样虚假的笑容,多看一眼她都嫌恶心。 “你放心,”赵睿走到她身边,柔声开口,“既然是病,就必然可以医治,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就算治不好……”他顿了顿,眼睛里的柔情仿佛能化开万年冰山,“就算治不好,你也是我最喜爱的人,我赵睿此生,定不负你。” 这样的柔情蜜语,顾昭华听了好多年,也爱了好多年,可此时听来,只觉一阵悲凉自胸中化开,不自觉地,眼泪便淌了下来。 赵睿一见她的眼泪,对她的说辞便又坚信了三分,立时上前想要拥住她…… 顾昭华猛然朝旁一躲,一边揩了眼角一边说:“我碰不得你。” 赵睿也不逼她,停在原地,又说了许多海誓山盟之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放心了。 “这种病过于古怪,以往并无治愈的先例。”顾昭华轻叹了一声,像是含了百般的无奈,“你我已经成亲,可我这样子总不好亏待了你,所以今日回门便与父母亲商量了,将婉容许你为贵妾,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什么!”如果说刚刚的消息对赵睿来说是错愕,那么现在他是实打实地震惊。 这不可能!这是假的!她是在试探我! 赵睿心里疯狂地涌现着这样的想法,面上已做出极怒之状,“你胡说什么!我娶的人是你!喜欢的人也是你!就算你我不幸摊上这样的事情,可这也不代表我要接受这样的补偿!你……你这简直是在侮辱我对你的感情!” 那样子,倒真像把顾昭华爱到骨头里一般。 顾昭华实在想笑,可她又笑不出来,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己的怜悯,苍天有眼,她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 “你当我在骗你?”顾昭华伸手自袖中抽出一份梅红色的纸柬,“我的病传出去只会是个笑话,所以我父母不愿张扬此事,更难以在你面前启齿,所以才私下促成此事。婉容许你的契书我已带了回来,我们的意思是先让她代我服侍你,等过个几年,再顺理成章地向外公布你纳了她,至于将来,我不管你,也任凭你娶妾纳侍,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休了我,更不能张扬此事。” 那梅红的纸柬,立时烫得赵睿双眼发热。 这是真的? 赵睿无法不怀疑,因为一切都来得太顺利,太美好。 赵睿犹疑不定之时,顾昭华已将手中红柬展开,递了过来。 梅红色的纸柬,区别于正室的大红婚书,押着官府的衙印,这的确是官府承认的贵妾契书,因为贵妾的地位要远高于普通的妾室,将来正室休离或者去世贵妾是有资格扶为正室的,所以契书规格也比较高。 “顾氏有女婉容……许以广平侯赵睿为妾……” 不只是心,身体四肢,全都烧了起来。 赵睿的呼吸明显沉重了许多,他一遍遍地看着契书落款处顾明堂的签名印押,顾明堂那倍受圣上称道、苍劲有力的标志性笔迹,如何伪造得出来? 顾昭华只是笑,“这回放心了?” 可赵睿仍是怀疑。 这样多疑的性子……顾昭华也不着急,等赵睿的脸颊染了一些红晕,才收起那契书,轻轻地说:“你不信我,总信得过婉容,你去问问她不就一清二楚了?” 赵睿心中涌动的热流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看着顾昭华都觉得她比往常更柔媚几分,想着便挨到顾昭华身边,伸手去抱她。 顾昭华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抱个正着。 “我不要她,我只要你。”这一刻,赵睿自己也难以分辨说出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只觉得顾昭华身上的暖香真的好闻,让他整个人都迷糊起来,死死地钳着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 顾昭华吓了一跳,反手去推他,可他的怀抱越发坚固了,彼时熟悉渴望的怀抱就在身边,可顾昭华只觉得恶心,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却无法撼动他的怀抱半分。 眼见赵睿的眼睛迷茫起来,低头就要往她的颈侧吻去,顾昭华又恨又恼,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赵睿得了一瞬间的清醒,这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怀中的顾昭华怒意滔滔,颊边挂着因怒火而起的薄红,竟十分好看。 趁他分神之机,顾昭华一把推开了他。 “赵睿!”顾昭华的嗓音低沉而暗含凌厉,眼中火气未消,似乎下一刻就会破口大骂似地。可她只叫了他的名字,半转过身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样的事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了。”顾昭华强忍下涌到胸口处的恶心,也不回头看他,“你去看看婉容吧,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人了。” 赵睿从未挨过耳光,可看着顾昭华抱着手臂强忍不适的样子,心里竟没有半点火气,反倒升起几分怜惜。 他是喜欢顾婉容的,这毋庸置疑,可顾昭华呢?她是那样倾慕着他,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又岂会将他推进另一个女人的怀抱?这一刻,赵睿竟有些不愿离开她,觉得那样对她实在残忍。 “我留下来陪你……”他的话才出口便见顾昭华脸色变了,连忙道:“只是陪你说说话,不会再碰你了。” 顾昭华这才回过头,像是才认识他一般仔细地打量他。 当年,自己就是被这样的细致温柔所打动吧?那样绵密的呵护,让人不自觉地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他心中倾慕的唯一。 她笑了笑,回到桌前,拿起那张契书。 赵睿的目光立时被牵了过去,虽只一触即收,可那点点关切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人。顾昭华笑意更深,“我没什么,你还是去看看婉容吧,她初来乍到,心里可能会有不安。” 赵睿没有动弹,微微拧着眉头看她,仿佛十分的不愿。 顾昭华垂了眼帘,指尖在契书上轻轻扣动,“还有一件事……” “你说。”赵睿那诚挚的神情语气,好像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摘下来送她。 顾昭华叹了一声,“婉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要正式过继到我的名下,以后与她没有干系,对外也说是我生的。” 赵睿又是一愣。 如果说赵睿从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将信将疑,再到相信,那么现在,则是全盘肯定,再无一丝疑虑。 “到那时就说我有了孩子后身体不好,我家才又将婉容许给了你,这样一切都顺理成章。” 是啊,顺理成章,出嫁的姑娘身体不好,娘家再送一个姐妹过来帮着打理家务,将来若有万一也可以保证两家姻亲不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晚饭我已让人摆到婉容房里了。”顾昭华顿了一下,“她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你今日便主动一些,若能顺利有了孩子,也算还我一个心愿。” 赵睿看着顾昭华不断开合的饱满红唇,耳中听着顾昭华反复念着孩子,孩子……孩子……他和顾婉容的孩子……既然天意如此,顾昭华难以履行妻子的责任,那么他和顾婉容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对?想到这里,赵睿心间一烫,再待不下去了。 艰难地迈了一步,赵睿想着顾婉容,心早就飞了,可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急迫。 顾昭华浅浅一笑,走过来替他开了门。 因查点嫁妆用时良多,此时天外已暮色尽染,天上带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昏昏暗暗地让人看不清外头的景致。 卧房外只有竹月一个丫头,其他人早已被打发得干净。 竹月见顾昭华开了门,微带些紧张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顾昭华笑笑,退身让开门口的位置,低声说:“带侯爷去妹妹那吧。” 赵睿听了这吩咐有些不好意思,竹月的面上却没有丁点的波澜,低着头引赵睿进了围廊,经过三四间房停下,而后也不说话,轻轻一福便退了开去。 赵睿站在房前,看着透出淡淡烛光的窗纸,腹间的噪动怎么也无法平复。 伸出手,他轻轻敲了敲门。 门后久久无人应声,他回头看了顾昭华的房间一眼,见那边已合拢了房门,连竹月都没在门前侍立。 再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他反手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房中飘出与顾昭华房中相仿的清甜之气,中间又夹杂了一种更为沉暖的味道,把人迅速拉进其中,再难以摆脱。 目触可及的外间没有人,只有一盏红烛与满桌的饭菜。 “婉容?”赵睿在门口轻唤了一声。 许久过后,在赵睿有些不耐再叫一声的时候,内间传出低低的应声,有些含糊,又带些羞涩。 在腹间盘旋已久的热度瞬间升腾,赵睿脑中一热,再顾不得其他,抬脚迈进门去。 回身,关门。 “婉容?”他的声音不觉间变得低哑,他一步步地走近内室,在间隔的珠帘前略略停顿,“婉容?” “唔……” 赵睿的耐心终于消耗一空,他急不可耐地挥开珠帘闯了进去。 内室光线沉暗,那股沉重的甜香味道似乎更重了些,也让赵睿身上发热,目光急切地寻找顾婉容的所在。 内室不大,床帐垂了半边,露出一双不着寸缕的小腿。 赵睿的心火“腾”地一下蹿入脑际,两步奔至床前,反后便扯了挡着床上人的那片床帐。 幼细的肩头在暗处显得越发洁白无垢,床上那人背对他侧卧着,身上只有一片肚兜与轻薄的亵裤,身上大片的肌肤露在外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冷,微微地有些发抖。 “婉容……”亏得赵睿此时仍留一丝清明,他伸出手扳过床上那人,现于眼中的,不是他每日牵挂在心的顾婉容又是谁? 此时的顾婉容双目微合,像是睡了又像是醒着,得他一碰,身体立时蜷缩了一下,而后,细白的手臂缠了过来,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赵睿猛地扑了上去。 此情此景,他在心里不知盘算了多少回。 细碎的裂帛声响起,身下的人急剧颤抖着,入手的触感火热而细腻,烫得他彻底失了理智。 是羞不可奈吧?所以她才会用这样的方法靠近他,没有言语,没有问话,有的只是热情的双唇与彻底湿软的身躯。 若非爱至深处,她岂会动情至此?感受着手上探到的湿热,赵睿心中升起极致的满足,压着她的膝,朝着那魂牵梦绕的地方,狠狠顶弄了进去。 16.第16章 捉奸 短暂的阻碍过后,身下的人猛然一抖,似乎是哭了,赵睿心中满布怜惜,他想好好地呵护她,可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般,大开大合地驰骋,听着她难抑的哭泣,越发来劲儿了。 “你是谁……是谁……” 唇齿交缠间,他听到她说话。 “我是谁?”赵睿低低地笑,微微转动健腰,坏心地磨着她,“你猜我是谁?” 黑暗中立时传来甜腻的喘息,又夹着细密的哭声,一波侵袭过后,她的声音听起来清明了一些,却又带着濒临崩溃的震惊,“你、你……你是……姐夫?” 一句“姐夫”,将赵睿刚刚熄下的火热重新点燃,虽然心里明白这人已是自己的妾室,可这样禁忌的称呼让他头脑发热,一个摆身,再度冲杀起来。 “不……不……姐夫……” 身下挣扎的力度大了些,可丝毫不被武将出身的赵睿看在眼中,他牢牢地钳制着她,将她的身体最大程度地拉伸,死命地撞击,直到身下那人猛烈地颤抖,尖叫出声,他才酣畅淋漓地交付一切,感受着她一波波地余韵,心里的满足几乎要冲体而出。 “婉容,我终于得到你了。”俯下身子,他在她耳边低低细语。 身下的人仍在微微地痉挛着,回应他的只有如哭似泣的喘息声。 “真是场好戏。”一道清明的声音,突兀地在黑暗中响起。 赵睿浑身一激,头脑顿时清醒大半,“是谁!谁在那!” 他望向声音的发源处,突觉眼前一亮,两盏烛光自间隔外间的珠帘间透了进来。 那光线并未停顿,珠子相互碰击之后,烛光越发明晰,随着两盏烛光之后的又是两盏、四盏、八盏……直至屋子里站满了人,十数只蜡烛将小小的内室照得明亮一片,恍如日照! 看着眼前或面无表情、或震惊难复的面孔,赵睿腰间一软,从身下人紧窄的体内滑了出来。 竹月、竹雨是他认得的,还有两个面熟的丫头,是顾昭华这次带回来的竹云竹风,至于其他几个,两个婆子和四个丫头,也全都是顾昭华这次带回来的人! 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一声感叹,赵睿心间猛然一紧! 这是个圈套! 脚步声再度传来,赵睿心知正主将至,虽险些气至吐血却也不忘第一时间扯了锦被挡在自己身上,却忽略了还未从激烈的情事中回缓的顾婉容,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顾婉容面色酡红气息不稳,雪白的身子软绵绵地陷在褥中,身上满布红痕,无力合拢的双腿大大地张着,红红白白地秽物自羞处缓缓淌出,染得床褥湿泞一片。 “顾、昭、华!”满是怒意与愤恨的话语自赵睿口中一字字地吐出,看着一步步行至眼前、眼中尚带着几分快意的人,赵睿就快疯了! “夫君唤我何事?”妆扮得齐齐整整的顾昭华在床前数步停了下来,瞄着赵睿的窘态与尚未完全清醒的顾婉容,唇角扯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什么冷淡、什么妾室,什么契书!全是假的! “顾昭华!”赵睿立时如疯了一般冲向顾昭华,伸手便去掐她的脖子! 顾昭华好像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击一般,迅速退后几步,看着赵睿冲下床来赤身露体的丑态,头也不转地朝身后道:“老夫人,还没看够么?今天的事情,你要如何给我交代!” 赵睿冲出的身形当即一缓,再朝珠帘处看去,一个高挑削瘦、脸上挂着极度震惊的妇人摇摇晃晃地立于珠帘之后。 他极度难堪地张了张嘴,“母亲……” 赵夫人简直要疯了。 她是动了顾昭华的嫁妆没错,可她也是被逼无奈,为迎娶顾昭华,广平侯府欠下诸多债务,新婚第二日便有债主登门,说赵家娶了顾昭华,往日之债理应清偿。 她是没办法!所以才趁顾昭华回门之机,让人去顾昭华的小库里取了些金钱,数目并不多,一方面安抚那些债主,另一方面却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她知道顾昭华痴迷自己的儿子,她想试探一下,顾昭华会不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与儿子翻脸。 她一度认为不会。 可没想到,顾昭华回府便开始发难,她顾及着面子还回了钥匙,原想自己动用的那些金银只是小数,自己钥匙也还了,顾昭华理应不会再刁难才是,毕竟,现在的正事是儿子的前途,除此以外一切都不重要,就连顾昭华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给她敬茶,她也全都暗中忍隐。 钥匙还了,顾昭华这边也没了动静。本来她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没想到天刚擦黑的时候,红叶慌慌张张地来找她,说赵睿受了伤,要她过去看看。 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带人赶到清心苑,却只见顾昭华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原以为顾昭华是不甘嫁妆被取,谁料顾昭华一句话不说,便将她带到了这间房里。 一进门,她就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狂放难抑的粗喘与叫喊,让她心凉如冰,似坠深渊。 屋里的是谁?除了赵睿,那个女人是谁? 赵夫人以前最厌恶丫头爬床,可这一刻,她竟无比期待和赵睿身陷一张床上的是个丫头,是个不长眼的贱丫头,那么只要事后处理了这丫头,一切就都有回转余地! 可顾昭华小声告诉她,床上的另一个人,是顾婉容。 她登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顾婉容跟着顾昭华回来,赵夫人是知道的,赵睿回府后第一时间便去给她请安,说了这件事。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并不喜欢顾昭华,心心念念的是相国府的这位三姑娘,顾婉容。 怎能这么糊涂! 就算再不喜欢也好,顾昭华才是赵家明媒正娶的新妇,这顾婉容又算怎么回事!一定是……一定是顾婉容勾引了赵睿! 赵夫人不信儿子会这么不知轻重,在前途茫茫的紧要之时,一向聪明的儿子怎么会为了一时之欢,而去得罪顾昭华、得罪相国府! 不过无论如何,耳边听到的都过于难堪,赵夫人扭头便想出去,却被人拦下,那两个婆子全都身强体健,把门口堵了个严实。 “夫人不必急着走,一会我们还要商量一下,看今天的事如何收场。”顾昭华稳稳当当地坐在椅上,内室传来的那些声音对她没造成丝毫影响。 赵夫人顿时进退两难。 看样子,屋里的人情到浓处,根本没发现她们的到来,而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女子尖叫,更让赵夫人恨透了心,咬碎了牙! 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贱妇! 她有心提高声音提醒赵睿,可顾昭华轻轻巧巧地一句话,又让她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听说男人在行事之中最禁不得打扰,尤其正在兴头儿上,或许会留下终生的遗憾。” 赵夫人久为人妇,这个说法自然也听过,于是心中更加焦急,一方面难以忍受这不堪的场面,另一方面又怕赵睿真的受了惊吓,留下什么隐患。 好在房中的赵睿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及时解救了赵夫人听亲子墙角的难堪,可事已至此,顾昭华这边又要如何安抚? 赵夫人站在珠帘外终是没有迈进内室一步,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小优秀的儿子做下这样的事情,同样的,她也不知道现在究竟该如何面对顾昭华。 其实对于赵夫人来说,她的媳妇是顾昭华或顾婉容并无分别,而顾昭华身为相府嫡女,嫁过来反而使她更有颜面,所以除了张罗嫁妆时对顾昭华心中不满外,其他方面对顾昭华还是十分满意的。 可……竟发生了这样的荒唐事……别说顾昭华能不能容忍,就算她能忍得,难道相国府也忍得?娶了一个姑娘还不够,还糟蹋了另一个姑娘,这样的丑事…… “你……想怎么办……”赵夫人万般颓然,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岁。 顾昭华看着缩在床边气到完全说不出话、全身发抖的赵睿,展颜一笑,“这件事妹妹受了大委屈,必然要知会父亲,听他的安排。” 赵睿猛然抬头,气得牙花直颤,“你、你、你……”这件事若被顾明堂知道,他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难道你想瞒下这件事?”顾昭华笑笑,瞟了一眼仍在失神中的顾婉容,“这不好吧?” 赵睿完全气昏了头,此时随着顾昭华的目光看向顾婉容,才惊觉她身上毫无遮掩,分开的双腿间一片狼藉,就这么大剌剌地呈现在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面前,实在出了大丑! “你们……你们先出去!”赵睿马上扯下幔帐遮住顾婉容,自己抱着锦被,尴尬地半转过身去。 顾昭华这回倒不为难他,示意众人出去,又道:“我先陪着老夫人到花厅去,夫君收拾好了,就去花厅寻我们吧。” 屋里的人鱼贯而出,顾昭华最后出去,让人将赵夫人送到花厅,自己却慢走了一步,听赵睿轻唤顾婉容。 17.第17章 目的 顾婉容的哭声很快传了出来。 赵睿连捶床铺,“顾昭华这贱人!” 顾婉容原以为是赵睿失德,此时听他这么说连忙停下哭泣,“怎么回事?” 赵睿满带恨意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拿出带着你父亲名押的契书让我相信这是真的,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思浮动得很……”他说着一顿,眼中寒光乍起,“一定是她在香里做了手脚!” 顾婉容听完整个经过心已经凉了,她完全没想到顾昭华竟会用这样激烈的手段,她想做什么?把自己送给赵睿为妾?不,怎会这么简单?她设计赵睿强求了妻妹,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仅赵睿身败名裂,就连顾家也得不到一点好处!她还是赵家的媳妇,难道她疯了吗? “姐姐的字是父亲教的,伪造父亲的签名并不是难事,至于契书,大哥他在外头有不少的风流债,为免日后麻烦就从衙门里弄了一批妾室的买卖文书,姐姐的契书应该就是从大哥那里拿的。”乍然经历了这样的事,顾婉容反倒比赵睿更沉着。 赵睿马上想到今日顾昭华的确去过顾成柏的院子,还取了几本书——怕不就是那时候拿的! 他真是疏忽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事情又哪里能想到去防范? 顾婉容死死地咬着下唇,“我喝的水里应该也动了手脚,一会你让人把我喝过的水和屋子里的香都收起来,好好拿去查验,如果能证明我们是被人陷害,事情便不会到最难堪的地步,你在父亲面前也好交代。” 见顾婉容在这样的情况下仍顾念着自己,赵睿不由真心感动,猛地握住顾婉容的手,“婉容,委屈你了,我实在是……” 顾婉容心乱如麻,此时也只是强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赵睿想不通的地方,顾昭华此时身在局中,无论这件事如何解决,她都不会得到什么圆满的结果。 “我不管她!”赵睿紧紧地握着顾婉容的手,“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往后,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不管有什么阻碍,我都会去求相爷把你许配给我。” 顾婉容顿时一怔,许配给赵睿?可……顾昭华已经是赵睿的妻子了啊…… 顾婉容对赵睿的心思很复杂,一方面,他的确是自己很有好感的男子,可惜家世败落,当时知道他是广平侯的时候,她心里还十分纠结,因为广平侯府的未来黯淡,并不达到她对自己未来的要求。 可男女好感这回事,有些时候往往难以预料,纵然知道赵睿家世不好,可赵睿英俊的样貌和温柔的相待仍在顾婉容心里留下了印记,这让她不知不觉地就会在赵睿面前表面自己,替顾昭华送信的时候也总会在他面前多停留一段时间,有时谈天说地,有时辩论时策,后来,她就在赵睿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痴迷。 她想,她是喜欢赵睿的,可却又不是她心中真正的良人。而她也万万没料到,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她该怎么办?嫁给赵睿?以妾的身份? 绝不可能! 她母亲就是给别人做妾,从无名无份熬到姨娘,还得感恩带德的,连带着她也处处低人一等,刚进顾家那会儿,连个下人都可以随意给她们脸子看。 她绝不做妾!绝不! 顾婉容心有所思,沉默着不说话,赵睿却看到她无比柔弱地挨在锦被中,他们此时共围一条锦被,身体也挨在了一处。 或许是体内药劲未除,刚刚消弭的火气又有重燃之势,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赵睿一时没有忍住,伸手抱住了顾婉容。 入手的身躯娇软细腻,还带着刚刚激情时产生的汗湿,赵睿呼吸一紧,翻身便将顾婉容压在了身下。 顾婉容正在走神,冷不防被赵睿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已经被赵睿压在身下,心中不由又惊又怒,想伸手去推他,却被他一下子摸到了最隐秘的地方。 顾婉容立时喘了一声,赵睿不由更加兴奋,低头埋在她的胸口,吮得啧啧有声。 顾婉容心里焦急,可回想刚刚才体验过的极致感觉,抵在赵睿肩头的手便再推不下去,半推半就地挣扎着,没一会便又被赵睿攻城掠地探寻到了身体的最深处。 赵睿再次得手,便以为顾婉容也是心甘情愿的,心中大为高兴,狠狠地挺动腰身,急切地叫着顾婉容的名字。 顾婉容开始时还能保持理智,可几下撞击后也彻底迷失在欲望的漩涡之中,对上赵睿那满是爱意的目光,忍不住叫了一声,“睿……” 赵睿的骨头都酥了,扳起顾婉容的双腿再次发力之时,突然外间屋传来一句凉凉的声音,“你们的兴致,可真是高啊。” 是顾昭华! 赵睿骤然一惊,几乎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便无力再战。 顾婉容也傻了,她根本没想到顾昭华还在外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睿,他的双眼通红几欲喷火,从顾婉容身上翻下来,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人就冲了出去! 顾昭华好好地坐在外屋,见了赵睿就朝他浅浅地笑。赵睿看得出,她眼睛里装的全都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讥诮,那几乎让他有杀人的冲动。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赵睿厉声质问。 顾昭华摆摆手腕上的玉镯,神情闲适,“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夫君对外放为官一事过于上心了,我们才刚刚新婚,你若入伍,怕不一走就是三五年回不来,到时候,受苦的岂不是我?” 赵睿一怔,显然没料到顾昭华会这么说。 “现在么,发生了这样的事……”顾昭华站起身来,“我明天就回家去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想来他会很生气,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开脱的。”她的笑容加深了些,“看在我的面子上,父亲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以后就安心地留在京城寻个闲差,我们姐妹二人一同陪你,这样多好?或者,你若不喜欢操劳,干脆闲差也不要了,反正我带过来的嫁妆够多,养得起你。” “你……你这毒妇……”赵睿手指发颤地指着顾昭华,看着她秀美的面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要毁了他的前途,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她身边做一条狗! 赵睿怨毒的眼神让顾昭华百般满意,她与赵睿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自然明白赵睿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现在赵睿视她为广平侯府的救命稻草,断不会答应和离一事,那么,她就毁去这根稻草,让赵睿明白,她不仅不会是他的助力,反而会是他最大的阻碍! 赵睿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顾昭华,可他不敢,不仅不敢动顾昭华一根指手,就连一句狠话也不敢说。因为他的全部身家都在顾家手里捏着,只要顾昭华说个不字,他相信顾明堂很乐于完成顾昭华的一切愿望。 这是做男人最大的悲哀,看着眼前打扮得体的顾昭华,有一刹那,赵睿心里憋闷得几乎想死。 难道就这么被这女人拿捏在手里一辈子?就像这个女人说的,做一只听话的狗,乖乖地叫一辈子? 绝不!绝不! 可他能怎么做?赵睿死死地攥着拳头,双唇气得直哆嗦!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忍,这个女人是爱他的,所以才会变态到这个地步! “你……”缓缓地吸了口气,赵睿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你有这些想法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了你,我可以不离开京城,这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可你偏偏选择这种激烈的办法,你要我如何自处?还、还连累了……” 吱唔半天,到最后也是没说出顾婉容的名字,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顾婉容,叫她小姨,有点自欺欺人,毕竟连这种关系都有了,可叫她的名字,又担心顾昭华吃醋,不知道要再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折磨他。 顾昭华倍感可笑,这就是赵睿心里最纯真的爱情,美好得让他只敢远观的爱情,诚挚到不惜为对方杀妻灭子的爱情,到头来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叫。 叹了一声,顾昭华一副感慨之色,“我这么做实在情非得已,至于为何选择婉容,当然是因为她喜欢你。这次回门,庶妹惜玉对我说了婉容的一些情况,说她倾心于你,还偷偷绣了荷包要与你定情,她既然有这个心思,我又正好想找人陪你,岂不一拍即合?” 赵睿当时就是一怔,而留在内室听到他们说话的顾婉容,此时险些没昏厥过去。 顾惜玉说的那些话是她授意的,她原意是想破坏顾昭华和赵睿的感情,进而让顾昭华针对她,以此来衬托她的清白无辜……她万没想到,竟是自己害了自己么? 心中的猜疑涌现便不可能再停止,顾婉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留下赵睿,顾昭华大可以去求顾明堂给赵睿安排京中职务,以顾明堂对顾昭华的纵容,顾明堂是绝对会同意的,何必用这种两败俱伤的偏激手段? 难道……是为了她? 顾婉容越想心中越凉,顾昭华……难道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所以才用这样的办法把自己拉到身边,如果她真的给赵睿做了妾,那顾昭华就是她的当家主母,将来揉圆捏扁,不都是顾昭华一句话的事? 这怎么行!她还有无数的打算没有完成,她还没有展现自己的绝代风华,还没有高高在上地让人仰望,更没有把曾经欺侮过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她没有得到父亲的重视,更没有压过顾婉容——这怎么能行! 绝对不行!她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绝不能让自己的一辈子毁在这里!就算那个人是赵睿,也不行! 18.第18章 爱情 顾婉容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能摆脱眼下的局面时,顾昭华与赵睿的谈话也进入了尾声。 顾昭华的意思很简单,无非是她“不能人道”,担心赵睿离京后不回来,更担心时间长了赵睿会变心,所以才不得不捏住他各种小辫子,还帮着他惹怒了岳父,让他绝对不会有个光明好前途,这样他只能依靠她,也就不会发生各种她担心的事情了。 赵睿几欲吐血。 真是色令智昏!说辞、契书、迷药,这些都不是不能忍受的,可偏偏还多了个人! 顾婉容!如果顾昭华给他的人不是顾婉容,他又岂会这么究竟失了理智?如果今天晚上躺在这里的是其他人,他又岂会这般动情被人一再抓包?他就算装,也得装出个对顾昭华深情款款眼中再无旁人的样子,毕竟他和顾昭华才成亲三天,不管顾昭华有什么隐疾,他都不该急色成这个样子啊! 可这个人偏偏就是顾婉容! 当真是一条毒计!赵睿眼露怨恨,他觉得,顾昭华一定早预谋好了,或许早在他们飞书传情的时候,顾昭华就有意给他和顾婉容制造机会,让他一步步地被顾婉容吸引,为的就是这一天,给他绑上一道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该怎么办? “待明日天亮,我们就一同回相国府去。”顾昭华说着已走到房间门口,想了想又顿住,半转回身子朝赵睿暧昧一笑,“你想继续也可以,不过你家老太太还在花厅里等着,别让她老人家等得太久哦。” 顾昭华轻笑而去,赵睿失魂落魄地回到内室,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顾婉容已经穿好了衣服。 “阿睿。”顾婉容咬着下唇轻轻叫他,“这件事,我们不能认。” 赵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顾婉容的目光停留在床铺上染着的污物间,那抹鲜红印在她眼中分外刺眼,时刻提醒着她,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这也是她十分珍重的最大的利器,可没想到就这么交代在了这里。 “如果我们认了,你就再无退路了,你风华卓越,岂可为这样的事情毁掉一生?” 顾婉容很聪明,也很冷静,她现在远比赵睿更为愤怒,可看起来她就是一副为赵睿担忧打算的样子。 赵睿万分动容。 他对顾婉容还是有真心的,所以这件事纵然对他打击很重,可他也没有全盘否认的想法,虽说一方面是因为人证过多他无法否认,可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是希望能得到顾婉容的,所以他虽有百般计较,却并不包括“不要顾婉容”这一条。 顾婉容已经是他的人了,他自然是要负责到底的。 摇了摇头,赵睿走到床边坐下,身上已没那么哆嗦了,可手还是抖。他伸手去握顾婉容的手,顾婉容缩了下手,最后又把手交过去,任他握着。 “我不会不要你的。”赵睿用空着的手狠抹了一把脸,“顾昭华那贱人实在自私,不过……她还是喜欢我的,她这么做不过是想困住我,让我再离不开她……婉容,你放心吧,只要我稍稍示弱,哄她一段时间,她就会像以前一样对我言听计从了,你只管嫁过来,虽然她坐着当家主母的位置,可她身有隐疾不能让男人碰,将来就算治好了我也不会碰她!我的心里只有你!等将来你生了孩子,我不会让孩子认她做母亲的,我到时候就抬你做平妻,你不会受到丝毫的委屈!” 赵睿的想法很美好,这也是他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妥善的办法,可顾婉容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她可不相信能想出这么一条毒计的女人,只要“哄哄”就真的会对赵睿言听计从,顾昭华一定计算好了一切,包括赵睿的想法和态度,她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至于“隐疾”一事,顾婉容原是不信,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由得她不信,除了因为这件事,顾昭华再无理由嫁给了赵睿然后再去害他,只能是因为她自身先天不足,所以才要想出这样变态的法子将赵睿留在身边!顺便,再找人替她生下子嗣,彻底坐稳广平侯夫人的位置! 是的,子嗣,一个人最缺少什么也就最在乎什么,顾昭华无法生子,那么她最看重的应该也是子嗣!她会为赵睿不断地找小老婆生孩子,她需要的孩子,至于孩子的母亲,她怎么可能会容忍她们继续留在身边碍眼? “阿睿。”顾婉容心中计较,可面上一点不露,双眉轻蹙眼带水雾,“我不能害你,姐姐为人向来偏执,她为了得到你已有些疯了,眼下她想用我来害你,进而绑住你,住后呢?我嫁进来,你我每天在她面前恩爱有加,她会如何报复你?我想都不敢想。况且你是人中龙凤,就这么留在京中不能一展抱负,我看着也会心疼!” 顾婉容字字真切,说到最后双眼轻闭,已流下泪来。 赵睿紧紧将她拥进怀里,“婉容……婉容……”感动良久,他微微推开她,看着她那清美容颜,现出一个决意的笑容,“我不管了,婉容,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她……不管顾昭华要怎么对付我,我都不管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一番话说得顾婉容胆战心惊,她多怕——多怕赵睿是说真的! “阿睿……” “你听我说。”赵睿抢过话头,“现在的情况下,就算我们不承认又能如何?且不说那么多人看着,你的身子……身子也破了,就算这些我们统统不在乎,可只要顾昭华一句话,你父亲怎会不相信她?到时我还是得留在京城受她摆布,与现在有何区别?” “不!”顾婉容见他说着说着神色变得愈加坚定,连忙打断他,“不,一定有办法!我有办法!” 赵睿不信任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办法?” 顾婉容长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计较过的事情,缓缓地道:“今夜的‘人证’除了赵家的人就是姐姐身边的人,她们都是听姐姐命令行事的,口供做不得准,只要你和老夫人与赵府下人一口咬定今天没见过我,一口咬定我今日并未随你回府,那么我们就有可能躲过这一劫!” 赵睿拧着眉头不太明白,顾婉容挨到他耳边小声说:“长公主的女儿贝儿向来看姐姐不顺眼,恰好她与我有些情谊,一会你去见姐姐和老夫人,我便偷偷溜去公主府找贝儿,由她作证我在半途遇见了她然后便随她去了公主府。长公主在朝中素有威望,连我父亲也很尊敬她,贝儿的证词纵然不能让父亲全然相信,可我与姐姐各说各的,又有你作证我并未来到赵府,父亲心里便会有疑虑。”顾婉容越说越有信心,“如此你再说出姐姐的隐疾及心中恐慌所以才编出这样的事,到时父亲对你必然心怀愧疚,又担心你到处宣扬,所以绝不会对你怎么样,顶多是听姐姐的不再给你安排军中职务,可只要你的名声保住了,加上没有父亲的刻意压制,以你的能力,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赵睿听得心动,说实话,若非对象是顾婉容,或许他早已让这个人消失,来个死无对证了。 “那你呢?”赵睿看着她,又低头看看床上的血渍,“如果你父亲要与你验身……” 顾婉容凄婉一笑,“为了你的前途,我怎么样都可以,放心,我父亲对我还好,不会这样羞辱我的,就算他真的派人来验身,府里的嬷嬷都与我不错,到时我重金收买,一定躲得过去,再不然……就算我真的躲不过去……我……”她眼睫一颤,成串的泪珠就滑了下来,“我也不会说出你,只当我……只当我天生淫乱与人私通,与你又有何干系?” “婉容!”听到这些话赵睿的心里就像有人拿小刀使劲地剜,他没想到顾婉容竟愿意为他牺牲到这种程度! “阿睿,你什么都不用说。”顾婉容抬手按住赵睿的唇,双眼通红地望着他,“我喜爱你,倾慕你,这些都是放在心底的,我是天底下最不愿伤害你的人,如果……如果我们有幸过了这一关,将来待你出人头地之日,彻底摆脱了姐姐的时候,你还愿意再娶我么?” “我愿意!”赵睿长臂一伸将顾婉容死死地搂在怀里,“赵睿此生此事对顾婉容情比金坚,至死不渝!” 顾婉容顿时呜咽出声,“如果我那时的名声已变得污秽不堪呢?” 赵睿直接以行动表明心迹,低头吻住顾婉容的唇,几经辗转,将她吻得双眼迷茫,才万分心疼地说:“容儿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清白的,你放心,顾昭华这个毒妇,我不会让她快活很久,将来的日子,我永远都是你的。” 顾婉容将头轻轻靠在赵睿的肩头,轻声叹道:“我相信你,睿哥……” 赵睿心中又火热起来。 可恨的是不是时候!赵睿没忘记顾昭华还在等着他,而刚刚又受了惊吓,他纵然心热如火,可此时已无力再战了。 低声与顾婉容又商议了一下细节之后,赵睿吻了吻她的脸颊,郑重地再一次说下诺言,而后步出房门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又过不久,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姑娘进了房间,对已经梳理完毕的顾婉容甜甜一笑,“婉容姐姐,哥哥让我来帮你。” 19.第19章 逃脱 顾昭华与赵夫人在花厅内等了许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赵睿。 此时的赵睿目光冷厉表情阴暗,哪还有一点刚刚温情软语的模样?进了花厅,赵睿看一眼神情恍惚的赵夫人,与顾昭华道:“这件事与母亲没有关系,我会给你一个你最满意的答复,让母亲先回去休息吧。” 顾昭华笑了笑,竟然没有反对,“这样也好,明早夫人便与我们一同回相国府去,解释清楚今晚的一切,顺便再向父亲提亲。” 赵夫人瞬间打了个冷战,有些惊恐地看着顾昭华。 赵睿恨不得马上杀了顾昭华,可想到他与顾婉容的计划,他不得压下情绪,与屋里的红叶和素青道:“你们送老夫人回去。” 红叶和素青都是广平侯府的人,刚刚欣赏了一次广平侯的免费****,这会待在顾昭华身边一身身的冒冷汗,听到吩咐连忙扶起全身无力的老夫人,飞也似地走了。 赵睿定了定神,坐到顾昭华对面,“我们来好好谈谈吧,或许事情不必搞得这么僵。” 顾昭华只管笑着看他,“好啊。” 说是谈,只不过是将两个人之前的对话翻来覆去的说,赵睿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对顾昭华有二心,顾昭华也一再强调自己带来的银子足够多,足可以养得起赵睿。直到天边放亮,仍是毫无结果。 “我困了。”顾昭华看看外面的天色,打了个哈欠,“我要先回房休息一下,等我醒了我们再回相国府去,你先准备一下吧。” 赵睿根本是在存心拖延为顾婉容争取时间,此时又听她说要休息,哪有不乐意的道理?当下放低了声音说:“你再好好想想,我不愿我们夫妻被这样的事伤了感情,一切都好商量。” 顾昭华打着哈欠走出花厅,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自然又引得赵睿面孔一阵扭曲。 顾昭华没什么精神头儿地回到卧房,那边竹风等人已为她铺好了床,还熏了香,暖香的气息让本来就不精神的她更慵懒了一点。 “姑娘。”竹月摒去众人后,扶着顾昭华上床,神色间很不安稳,“侯爷来到花厅后不久三姑娘就偷偷走了……姑娘,真的不用去找她回来?要是三姑娘出了什么意外……” 顾昭华摆摆手,“她巴不得自己能出什么意外呢……看没看清是谁带她走的?” 广平侯府虽然败落,但好歹当年也荣光过,所以府中该有的规矩都还是有的,入夜之后二门落闸,想要悄悄的出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竹月摇了摇头,“进屋的人包着头没看清楚模样,不过个子不高,人也瘦瘦的,应该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 十四五岁?顾昭华眯着眼睛想了想,哼,能让赵睿这么相信的小丫头,除了赵贞又会有谁? 对于赵贞,顾昭华的心情有点复杂。说起来要不是赵贞最后的话,赵睿也不会放弃晗哥儿,如果救治及时,晗哥儿又岂会这么早走?不过反过来想,她那时是必然要死的,如果她死了而晗哥儿还活着,那样对这个孩子才是最残酷的。不过她对赵贞的复杂心情并不是来源于此。 她嫁给赵睿的时候赵贞只有十四岁,或许是因为家境的关系,小姑娘看起怯怯懦懦的,不过接触了就会发现其实她心中很有想法,当年赵睿入伍,她在府中长年寂寞,都是赵贞来陪她,与她说一些心里的想法,现在想想,那些想法未必是真的,有许多也必然出自于顾婉容的授意,在别人身边安钉子向来是顾婉容最合手的事情。不过那时的她太过单纯,听了赵贞的那些期望后对这个坚强的女孩儿产生了好感,加上她是赵睿的妹妹,对她的感情便又更亲厚一层,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赵贞,甚至托母亲为赵贞寻了一门高攀的亲事,最后出力又出钱,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赵贞,一方面是为了广平侯府的面子,另一方面,却是那时的她渐渐被人孤立,身边只有赵贞,早已将赵贞当成知交好友,那时的感情着实不是做假。 感情越深,伤的也才越深。 顾昭华不觉间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竹月在旁候着,看着顾昭华睡意朦朦,双颊微酡,微眯的眼睛里带着流动的雾意,一时觉得,这样的姑娘真是好看。 “姑娘,三姑娘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到底会有什么打算?”眼见着顾昭华就要睡着了,竹月虽不愿打扰,可今天的事情让她实在有些胆颤,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昭华揉了揉额角让自己清醒一点,“若我猜得不错,她和赵睿已经商量好,会全盘否认今晚的事。” 竹月一惊,“这……这么多人都瞧着,如何否认?” 顾昭华笑笑,“我也好奇呢。” 否认今夜的事并不难,只要与赵睿串通,封了赵夫人和赵府下人的嘴就行了,至于她这边,从竹月到赵婆子,都是她的奴才,如果主子吩咐她们做假供,她们哪敢不做?所以否认其实是很简单的,难的是验身一关如何能过?顾昭华相信顾婉容既然决定要走,就必然想好了对策,总不会傻不拉叽地承认和自己私通的是别人,从而保全赵睿吧?如果顾婉容真的那么做,那顾昭华也会重新相信爱情了。 顾昭华最终睡了过去,这一觉,从天明睡到日落时分,她睁眼看到外面的天色,一点也没有急迫的样子,她要给顾婉容和赵睿充分的时间去谋划、去否认昨晚的事情。 顾昭华上辈子可以说完全毁在顾婉容手中,怎么会轻易放过她?设计她与赵睿通、奸不过是一个开始,目的却绝不仅为了要她做赵睿的小妾,整件事,从隐疾到香料,从说辞到契书,每一个步骤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包括顾昭华在房间里与赵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说给内室的顾婉容听的话,都是顾昭华百般斟酌后才做的决定。 若非如此,赵睿怎会恨她?若不恨她,又如何能衬托出赵睿的无能?面对一个恨毒了的女人,赵睿不仅不能反击,反而还要百般容忍,这样的赵睿,又怎会符合心比天高的顾婉容的心意?顾婉容对赵睿不满意,自然不会想嫁他为妾,顾昭华倒想看看,一对各怀心事的奸、夫、淫、妇能将“爱情”这个词演绎到何处恶心的程度! 顾昭华不紧不慢地洗了脸,又叫来竹月,“赵睿在干嘛?” 竹月神情颇为古怪,“侯爷下午来了三次了,都问姑娘有没有醒,说是要回相国府去呢。” 顾昭华眉开眼笑,“看来他们那边是安排成了,走吧,我也好奇着呢。” 正说着,竹月轻轻扯了她一下,她顺着竹月的暗示看去,见竹雨心不在焉地站门口,一双眼睛溜溜乱转,走神走得厉害。 竹雨应该是赵睿与顾婉容一个重要的棋子,毕竟竹雨是她身边的人,关键时刻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供词,听起来也格外地可信。 现在她这模样么……怕不是得了赵睿的什么吩咐了,心里正挣扎呢吧? 顾昭华喜欢乘人之美,就让神不守舍的竹雨去喊赵睿,对于奸细,自然应该多多给她机会,让她不辱使命,也算是顾昭华做了一次善事。 竹雨很快将赵睿喊了过来,赵睿春风满面地等在屋子外头,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顾昭华倒奇了,他对顾婉容就这么有信心? 再看竹雨,也完全没了刚刚那纠结的样子,眼角红红的泛着春意,一张小嘴儿红嘟嘟地有点肿,此时轻轻地抿着唇,唇角勾着一抹极不显眼的羞意。 好么,赵睿的手脚真是快,连美男计都使了。 要是以前的自己,知道赵睿和自己身边的丫头有染,肯定要气疯了吧?可现在的顾昭华,心中只觉可笑。 “一会让赵婆子留下看住竹雨。” 竹月略一皱眉,朝门旁的竹雨瞥了一眼,轻声道:“不如带竹雨一起回去,在眼皮子底下……” 话还没说完,竹雨竟倒了下去,伺候在院子里的是老赵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叫知春一个叫知秋,见状连忙过来扶着,知春不停地掐着竹雨的人中,可竹雨就是不醒。 顾昭华有点想笑,故意等知春把竹雨的人中都掐青了才叫停,“算了,让她留下休息吧。” 知春与知秋便将竹雨扶回去休息,竹月也跟过去,在她们房外单独叫出知春低声吩咐了几句。 知春像赵婆子,很是沉着的丫头,顾昭华远远地瞧着,只见她仅仅惊讶了一下,便点了头,一直到竹月回来都没再发问。 赵睿站在门外也跟着往那边看,顾昭华笑道:“想来是昨夜没有睡好,让她留下睡一觉就好了。” 赵睿连忙收回目光,“我们现在就回去么?” “嗯。”顾昭华抬步走到赵睿前头,“叫上妹妹,我们走吧。” “妹妹?”赵睿含着冷笑的声音在顾昭华身后响起,“哪个妹妹?贞儿吗?” 顾昭华转回身去看他,见他满眼厉色,脸上却带着虚伪的假笑,恶心得很。 “是婉容啊。”顾昭华笑着说。 “婉容妹妹?”赵睿睁大了眼睛,满面的惊奇,“婉容妹妹怎会在这里?她昨日虽与我们一道离开相国府,可中途她忘了东西又折回去了,你难道忘了?” 20.第20章 皇子 顾昭华偏着头想了想,“是这样吗?” 这回轮到赵睿错愕了。 在赵睿想来,在他否认顾婉容曾经到过赵家的时候,顾昭华应该面容扭曲地同他对质才对。 “不管怎么样,今天都得回去一趟。” 顾昭华急着回去看顾婉容的对策,懒得和赵睿继续演“有没有”的戏码。 望着顾昭华挺直的背影,赵睿深深地失落了,一种被人无视的恼怒自心底直直涌出,又愤然、又不甘。 “母亲不会去的。”他追上顾昭华,狠狠地说了一句。 顾昭华“哦”了一声。 “顾昭华!”赵睿气得七窍生烟,“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昭华也很无奈,她不追究这些事难道赵睿不该松一口气吗?这样顾婉容的计划才会进行得成功啊!难不成要她死搅蛮缠,非要辩个究竟血流成河他才高兴?男人的心真的很神秘! “你又想做什么?”顾昭华也动了气,“你是想说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我不信!就算你偷偷放走了婉容,可我还有这么多证人,你休想把这件事唬弄过去,我一定要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嗯……”赵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越过顾昭华走在了前头。 顾昭华哭笑不得,和赵睿过了这么多年,竟然没发现他智商这么低! 赵睿也实在是被顾昭华气糊涂了,自信满满地认为顾昭华会与他哭闹不休,可事实上完全相反,他不受打击才怪。 结果又是他们两个人,头天回了门,第二天又回了一次。 重走了前一前的路程回到相国府时天色已经全暗了,相国府前挂着硕大的灯笼,府门紧闭,门外却停着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并不显眼,暗青色的车顶与车壁十分普通,可仔细看去却又无一处不精,车顶四角上都挂着一串墨色流苏小铃,有微风吹过的时候,那小铃响得清脆悦耳,只这铃铛便不是普通匠人制得出来的。 看着那几串小铃,顾昭华隐隐觉得这车子有些眼熟,可她这辈子只过了四天,出门也仅出了一趟,肯定不是这几天见过的,那么便是上辈子有印象的东西。 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能给她留下印象,那么这车主的身份也必然不俗。 会与顾婉容的对策有关吗?顾昭华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是她重生后与顾婉容的第一次交锋,是陷害也是试探,她不会让顾婉容太早死,死对她而言,太便宜她了。 顾昭华让竹月上前叫门,门房探出头来看了看,马上将侧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请了顾昭华等人进去。 下人安排软轿的功夫,顾昭华叫来一个门房询问:“门外的车子是谁的?” 门房马上答道:“是极乐王的车,三姑娘在外头受了伤,是王爷送回来的。” “极乐王?”便是顾昭华重生而来,听到是这个人的时候也着实惊讶了一把,半天也没回过神儿,“大皇子?” 大瑞的皇子很多,次序排下去十七八个是有的,不过正当年的也只有上头这几个,大皇子自然是皇子之首,他聪颖好学,又出身尊贵,按理说该是最得人心的,可他这个人,很有些让人唏嘘的故事。 天家复姓凤行,大皇子凤行瑞是正宫皇后所出,一个以国号为名的孩子,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他的出生有多么被看重,永昌帝也实在对皇后感情深厚,连带着也无比喜爱这个儿子,凤行瑞三岁的时候,身体各方面都非常强健没有早夭的征兆,永昌帝便立了他为太子,从此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大概是时刻都受到永昌帝龙气熏陶的原因,凤行瑞小小年纪就出色得足矣让永昌帝骄傲自豪,十岁时便已出入朝堂听政,永昌帝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从来不加以掩饰,朝中众臣也都认为凤行瑞出身正统,是继任皇位的不二人选。 可谁都没有想到,在凤行瑞十二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凤行瑞的母亲是正宫皇后,还是个很受宠的皇后,自家家世也雄厚,真可谓是得天独厚,后宫哪个不眼馋?可或许是福气太深厚的缘故,皇后的身体并不好,生完凤行瑞后便常常卧病在床,此后再无所出,一直到凤行瑞十二年的时候,终于病重不治,撒手人寰。 当时与骑射师傅到京外驯马的小太子一路快马加鞭想赶回宫去见母亲最后一面,不想马速过快,在皇宫正门之外栽下马来,摔断了腿。 皇后大丧二十七天,凤行瑞瘸着腿跪了二十七天,后来他的腿就留了些残疾,慢行时尚看不出问题,可一旦步伐稍快,就可看出明显缺陷。 一个腿部带了残疾的太子,不仅不能为大瑞争光,反而将会是大瑞的污点所在,就算他其他方面再优秀,也不行。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包括永昌帝,包括凤行瑞自己! 于是在三年孝期过后,凤行瑞主动上折请废太子之位,永昌帝将折子压了整月,终于允了。 至此,大瑞再没立过太子。 凤行瑞自请废去太子的时候是永昌二十三年,那时他刚刚年满十五岁,如今他该有二十岁了,最让人乐道的却不再是他的贤名,而是他无数的风花逸事,永昌帝对他也是格外的放纵宠溺,给这个自小亲自培养的儿子一个“极乐”的封号。极乐王,永昌帝的用意一望可知。 由于自身的缺陷,凤行瑞不再高不可攀,不再被其他皇子视为眼中钉,相反,他成了与众多皇子们关系最好的大哥,也是永昌帝最为亲厚和信任的儿子,因为他这辈子已经注定不会再与那个位置有任何缘份。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和这些兄弟生疏得像是陌生人,而当他离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身边就多了许多兄弟,所以在大瑞,凤行瑞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不喜欢管朝中的事情,每天都在吃喝玩乐地努力不愧对“极乐王”这个封号,同时他的人脉又异样广阔,许多别人办不了的事,在他这里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顾昭华经历了上一世的夺嫡风波,自然是对这些成年皇子了解一些的,正因为这些了解,所以此时她才会这样惊奇。 以顾昭华了解的凤行瑞,他不像是会陷入顾婉容陷阱中的蠢人。虽然他现在每天都在忙着及时行乐,可谁也无法否认他曾是大瑞最为优秀出色的太子,才五年而己,一个人的智商没理由会退化得这么快。 “婉容妹妹是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顾昭华又问。 门房答道:“下午的时候,相爷得到消息赶回府里,为表谢意在府中宴请王爷。” 顾昭华不再发问,此时送她往二门的轿子也到了,她便提裙上轿,丝毫不理会一直跟在她身边目露疑色的赵睿。 赵睿心里有点打鼓,明明说是去找长公主的女儿的,为何又出现了大皇子? “大姑娘怎么回来了?”乘着软轿抵达二门时,夫人沈氏身边的杨妈妈早接了信等在那里,“相爷与夫人在正厅陪宴极乐王,姑娘与姑爷可要过去?” 赵睿是很想过去一探究竟的,可顾昭华摇摇头,也不避讳赵睿,直接问杨妈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婉容怎么了?” 杨妈妈看一眼赵睿,神情有些迟疑。 顾昭华笑笑,“都是一家人,早晚也会知道,害怕什么?” 杨妈妈想想在理,便开口道:“夫人原以为三姑娘跟着姑娘去了广平侯府,没想到今天下午被大皇子送回来,说是昨日随姑娘离府不久就发现少带了东西,便又折了回来,却不想途中出了意外受了伤,被路过的极乐王救下,就近去了极乐王府,今天才回来。” 一个受了伤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在外头受了伤彻夜不归地在他人府邸过夜,这件事本身就是极受诟病的,如果顾婉容的脑子没坏,是绝不该这么做的,所以杨妈妈的语气也有些古怪。 顾昭华更是想不通,难道——顾婉容把那件事赖上了极乐王? “妹妹在哪里?” 杨妈妈道:“三姑娘有些劳累,在自己房中休息。” “我去母亲房中等她。”顾昭华再不说话,任杨妈妈在前带路,引着她去了和乐堂。 到了和乐堂,顾昭华径自进了沈氏的卧房,把赵睿晾在院子里,最后杨妈妈看不过去,就在院中的藤架下为赵睿置了椅子,又沏了一壶清茶。 顾昭华直在房中等得发困,心情也有些烦躁了,才听到院中有人说话。 知道是沈氏回来,早等得不耐的顾昭华也没看外头就开门出来,随口抱怨道:“那极乐王也忒能吃,这个时辰才走!” 院中的说话声立时消弭,顾昭华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僵在原地,倍感尴尬地看着在顾明堂和沈氏陪伴下一同来到和乐堂的极乐王——凤行瑞。 21.第21章 透露 顾明堂很是苦逼,因为顾婉容的事情已够他烦躁的了,没想到这个向来不需要自己操心的大女儿也会出这样的状况。 极乐王自然不是饭桶,他们在宴中用餐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谈天说地,凤行瑞这几年去了不少地方,见识很广,说起各处风土人情都是随口拈来,顾明堂也明白这个王爷现在不愿管朝里的事情,所以只挑对口的和他说,两个人竟聊得万分投机,所以才耽误到这个时候,最后散了席,两人又谈起书法字画,顾明堂向来有收集古画的爱好,聊起这个就有些控制不住,便请了凤行瑞到后宅书房来,一起欣赏他的集物。 不想才进院子,自家女儿就说凤行瑞是个饭桶。 沈氏同样尴尬得不行,最乐的倒是赵睿,他现在巴不得见顾昭华出糗。 极乐王半眯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似乎是辨认了一下顾昭华是谁,才轻飘飘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顾大姑娘,小时候你头一回入宫就在母后宫里尿了裤子,现在想想,当真是往事难忘啊。” 顾明堂和沈氏都囧了,赵睿差点没喷笑出来,连忙借着咳嗽掩饰了过去。 顾昭华咬咬后槽牙,这事儿她们自己家都不提了,没想到今天被这人扒了小肠,谁说昔日的太子爷胸怀宽广可容天下的?呸! 不过心里再腹诽,顾昭华还是得顾着礼数,假装没什么事儿地出门到凤行瑞面前,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姿势标准得挑不出一点错处。 凤行瑞笑眯眯地,“行了,免了。”说罢又回头看赵睿,“我与相爷相约赏画,赵兄一起吧?” 赵睿不愿望放过任何有助自己前程的机会,当然笑着应允, 三个男人去赏画,沈氏自然不便再陪,将那三人送到书房后,快步回转走到女儿身边,看了她半天,伸手在她头上戳了一下。 “都嫁人了还不让人省心,也亏了今天来的人是极乐王,换了别的皇子,怕不要记在心上了。” 顾昭华揉揉额头,有些不服,“他还没记心上?没记心上翻我旧账干嘛!” 沈氏无奈,最后倒气乐了,“他肯翻你的账那就是翻过这一页了,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明知道家里有客,还这样大咧咧的……” 顾昭华挽着沈氏的手扶她回房,先是问了问她的身体和胎,得知一切安好后才又问:“婉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氏朝身后看了一眼,佩珊立马带着别的丫头退了出去,沈氏拉着顾昭华坐到床边去,“我也正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婉容怎么会在外流落了整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此话一出,顾昭华心中已有了猜测,执意要沈氏先说,沈氏掐了掐眉心叹道:“婉容怕是在家里待不长了。” “是极乐王?”顾昭华忙问,如果是极乐王挑起这个绿帽担子,顾婉容将来躲在极乐王的羽翼之下,那倒不太好动她了。 “不是。”沈氏紧蹙着眉心,“是六皇子。” 顾昭华越来越听不懂了,又关六皇子什么事? “当时极乐王与六皇子共乘一辆马车,一同发现了婉容,后来……极乐王并未细说,我也还没来得及去问婉容,不过极乐王说代六皇子赔罪,并答应在六皇子开府立妃后会给婉容一个名分。 六皇子……顾昭华想了半天,才在记忆中翻出一个带些怯懦的青年,六皇子凤行泽,只是一个宫女所出,在一众皇子中并不出色,也没有强大的外戚相助,在顾昭华上辈子的记忆中,他并没有过多地参与到夺嫡事件之中,与后来登上大宝的五皇子关系也说得过去,应该不会有遭到清算的可能。 顾婉容竟然选择了六皇子?不……顾昭华想,她或许是别无选择。 “……她是跟你出去的,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你父亲对你有些不满。”沈氏叹着气把话说完。 顾昭华连忙替母亲轻揉太阳穴,“娘,你别操心我了,好好养胎就行了。我今天回来就是想看看婉容,这件事的确是我疏忽了,当时她说要回来,我急着回赵家看我的嫁妆,所以便放她一人回来,没想到弄出这么多事,爹爹那边我会去道歉的。” 顾昭华并不打算过早地公布顾婉容和赵睿的事情,有些事情公开得早了,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沈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顾昭华的话吸引了去,“你的嫁妆怎么了?” 顾昭华叹了一声,低下头半天不说话。 沈氏捏着她的手腕,“与娘说实话,是不是你婆母为难你了?” 顾昭华点点头,把丢了嫁妆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当然省去了她逼着赵睿签下天价欠条的事情。 沈氏听完便恼了,“这是欺我顾家无人么!嫁妆是给你的,不是给他们赵家的!”说到最后沈氏越发气了,“赵睿就没护着你?做婆母的居然动媳妇的嫁妆,传出去简直丢死了人!往后你让赵睿少来走动,我不想再见他!” 顾昭华只是想转移沈氏的注意力,没想到引她发了这么大的火,担心她的身体,便连忙安抚沈氏,末了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让他写了借据,都会还上的。” 沈氏仍是愤愤不平,“这都怪你爹!你三个表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又与你自幼青梅竹马感情也好,随便许配给谁都是上上的佳配,可他偏说什么顾沈两家权势过重不宜结亲,结果把你许配给了这样的人家!” 顾昭华苦笑,“也是女儿被蒙了心窍,一心非赵睿不嫁,爹爹疼我,这才应了这门亲事,现在看清楚一些事……却是后悔也晚了。” 这话说得沈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毕竟女儿才成亲四天,怎么就说了这样的灰丧话?再转念一想女儿所说的“隐疾”,心里更是不安稳,拉着顾昭华小心地问:“是不是……你婆母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 顾昭华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沈氏在说什么,想了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沈氏也沈默下去,没一会就流了眼泪。 顾昭华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擦。 沈氏吸了吸鼻子,“罢了,左右不过身外之物,他们用也就用了,娘只盼你在赵家不受委屈,不过你这毛病……这样吧,我明日让张御医到广平侯府去,替你好好看看,说不定会有转机。” 这真是越劝越糟,顾昭华千算万千就是忘记把沈氏的反应也算在里面,母女连心,顾昭华在婆家受了委屈,沈氏只怕比她更恼更气。 “娘……”见沈氏这样,顾昭华也是动了感情,轻轻靠在沈氏怀里,细细地琢磨着,试探地开口,“你说我这毛病要是一辈子都治不好该怎么办?” 沈氏一下子就捂住她的嘴,“呸,什么瞎话都敢说。” 顾昭华也是想给沈氏打个提前量,让她对未来的事情有个心理准备,“我是说真的,如果一辈子都这样,我该怎么办?” 沈氏不愿女儿年纪轻轻的就想这些,可见她态度坚定,便也认真地想了想,“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少不得要让赵家几分,也得想办法为赵家留后,咱们家的庶出姑娘你不用想了,一个个心思比谁都多,放在你身边我不放心,好在你外祖家还有许多庶出的姑娘,挑个本本份份的送到你身边,将来有了子嗣你这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顾昭华却摇了摇头。 沈氏说的这条路应该是最合乎实际的,可惜离她想要的相差太远。 “娘,我是因为喜欢赵睿才嫁给他的。”顾昭华扯扯唇角,笑容有些自嘲,“可是我没想到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为难了你们,也为难了赵家。赵睿并不喜欢我,他娶我是迫于无奈,他如今能忍我,是因为我有娘家可以依靠,他们也同样要依附我们家,可将来呢?若是赵睿真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他岂会忍我?我也同样不愿你和爹爹因为我而对赵家感觉亏欠,更不愿有一天看到赵睿对我各种挑剔、让我伤心至死。娘,如果过个几年我还是这样,我想与赵睿和离,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到时候你和爹爹如果能接受我,我就回家来,如果不能,我就到江南去过一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些话说完,沈氏已泣不成 22.第22章 绿帽 沈氏如此坚定的态度让顾昭华稍感失望,不过她明白婚姻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沈氏有此反应只因为太在乎她,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这辈子几乎便算是交代了,众人异样的目光会逼得她远离人群,下半生只能过着类似于苦行僧般的生活,那与出家有什么区别? 顾昭华本没打算与沈氏交代得这么早,在她的计划当中,将来赵睿也必然会主动提起和离一事,可今日与沈氏说几句话,心里始终是酸酸的,一次次地记起上辈子母亲被当作疯子关起来的情景,那时的她只顾着与赵睿风花雪月,每每回来探望时得旁人几句话,便觉得沈氏是真疯了,根本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自己的母亲!这一生她不愿再重蹈覆辙,她要好好地做沈氏的女儿,让她安康幸福,没人能再去伤害她,连自己也不行。所以她才选择把自己的打算透露一些给沈氏,提前让沈氏心里有个底,将来事到临头时也不致太过伤心。 顾昭华只是在和沈氏打个提前量,并非想要真的说服她,连忙道:“这只是我的想法,说不定我这毛病过几天就好了,要是病好了,这些事情就无所谓了。” 沈氏抹着眼泪不说活,她只有一子一女,顾成柏从小被纵溺过度,现在顽劣得不成样子,好在顾昭华从小就是懂事的,也贴心,所以在她心里,如果顾成柏受了委屈,她说不定会说一句“好”以便教育儿子,可要是顾昭华受了委屈,别管事情是谁的过错,那也是一千一万个不行的! 这么一个从小捧在心尖儿上的闺女,竟然会得了这么奇怪的病,上天已经很不公平了,居然还要她产生如此消极的想法,让沈氏怎能不心疼? “一定会好的!”沈氏擦完了泪,精神头也恢复了一些,“我明天就派人给你两位舅舅送信,让他们寻访名医,我就不信,天地之大就出不了一个能治你病的人!” 顾昭华心中感动,却也不敢把实话告诉沈氏,只在心中默默地想,她这病想要治愈也简单,只要能离开赵睿,自然不药而愈。 因担心顾昭华再瞎想,沈氏便不再提这话题,引着顾昭华去谈顾婉容,让她分心。 顾昭华自然明白沈氏的苦心,便顺着她的话聊下去,末了说道:“三妹妹吃了亏,但总算六皇子愿意负责,虽然还不知六皇子何时能开府立妃,不过总算有了盼头,将来三妹妹嫁到六皇子府为侧妃,倒也不算低配。” 沈氏此时的心情已完全平复下来,她点点头,“婉容这丫头……罢了,既然她的将来已有了着落,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还得去与你爹爹交代一声,别因为她惹你爹爹不快,得不偿失。” 顾昭华笑着应下,“女儿明白。” 她们说完顾婉容又说起一些家里的琐事,佩珊中途差人送进一些茶点,顾婉容问了问,顾明堂和极乐王还在书房里。 沈氏站起身来,“这么晚了你们也别回去了,安然小筑那边一直有人收拾,你与明意直接去住便是。”说完又迟疑了一下,“那香……” 顾昭华摆摆手,“我昨晚试了,不仅没有用,反而有点恶心。” 沈氏便不敢再给顾昭华用香,只想着明天叫来张御医,再传书给两位哥哥要他们在民间寻找名医来医治顾昭华。 沈氏送顾昭华出来的时候,正巧顾明堂那边也结束了,三个男人由书房往外走,顾明堂陪凤行瑞走在前头,赵睿紧随其后,神色怆然,貌似受了不小的打击,该是已经知道了顾婉容的情况。 凤行瑞并未久留,与顾明堂笑谈两句便离开了和乐堂,顾明堂与赵睿将他一路送出府去,而后才又折了回来。 顾昭华那时已回了安然小筑梳洗停当,半卧在床上想事情。 竹月敲门进来,“赵妈妈让人送信来,说捉到竹雨往姑娘房里放东西,是一包穿过的男人衣裳。” 顾昭华哧了一声,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也值得赵睿出卖一回色相,看来她实在高估了他的智商。 “问出什么了?” 竹月道:“竹雨打死不说,只说是姑娘吩咐她放的。” “罢了,明天送她过来吧,连同那包衣裳一起送到奶奶那去。” 竹月轻声应下,看顾昭华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小声道:“侯爷还在外头等着。” 顾昭华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竹月替顾昭华熄了灯,轻轻退出房间。 赵睿仍在月下伫立,月光铺洒在他身上,地上投着黑黑浓浓的一道长影。 说实在的,赵睿实在是很好看的,竹月收回目光走到赵睿身前,“姑娘睡下了,侯爷随奴婢到厢房休息吧。” 赵睿打量着竹月,平静的神色下酝酿着风暴前夕的危险味道。 竹月将赵睿引到厢房,里面一应俱全,竹月替赵睿点了烛火后便要退出来。 赵睿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竹月的手腕。 竹月盯着手腕上指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一时有些呆住了。 顾昭华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一会看到顾婉容穿着皇后的袍服冲着她笑,一会看到晗哥儿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又有沈氏、顾成柏、沈家表哥、竹月……她身边的人竟是没有一个落了好下场的。 汗津津地猛然睁了眼,顾昭华手抚胸口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桌上的水盆显示着已经有人进来过了,却不知为何没有叫她。 正想着,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隔着珍珠穿成了帘子,顾昭华见竹月轻步走了进来,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竹月听到声音笑着走进内室,“刚见姑娘睡得熟就没叫姑娘起来。” 顾昭华走到桌边去洗漱,竹月过来伺候,一边说道:“竹雨已经送到老太太那去了,不过她先说是姑娘的意思,然后又说是自己嫉妒姑娘所以才意图陷害,并未牵连旁人,听说老太太叫了人牙子进府,估么现在已经卖出去了。” 顾昭华不是很在意,竹雨不过是一个没用的棋子,直接送去老太太那也就是为图省事,让老太太明白自己的处境,顺便提一提赵睿对这些丫头来者不拒的态度,这也是为将来打基础,否则现在赵睿隐藏得太深,人人都把当成二十四孝情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对她顾昭华有多么痴情呢。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让顾昭华没有想到,她没想到竹雨竟然甘昌被卖的风险也要维护赵睿,赵睿与她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且接触的时间也短,怎么就这么痴情了? 不过再想想以前的自己,顾昭华又释然了,当年她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赵睿除去,她不也同样傻不拉叽地相信他,还以为他才是自己一生的最爱? 暂且搁下竹雨,顾昭华问道:“三妹妹来过了么?” 竹月摇摇头,“刚刚三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经过门口,但没有进来。” 顾昭华的动作顿了一下,“那赵睿呢?” “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去大少爷的书房了。” 顾昭华哼笑了一下,这俩人必然是去私会了,关于六皇子的事儿,也不知道顾婉容要怎么和赵睿交代。 说实在的,顾昭华现在倒有点佩服顾婉容了,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有心献身也未必找得到人,可顾婉容不仅顺利地找到了人,还能让对方认为顾婉容为他奉献了第一次,这就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不过,她很高兴。 如果说只有赵睿的顾婉容尚能得人几分怜惜,那么又与其他人搞在一起的顾婉容,谁还能容?她不会痛快地给顾婉容致命一击,她只会慢慢地折磨她,终究要让顾婉容像前世的她一样众叛亲离,死不瞑目! 顾昭华暗中猜测的时候,顾婉容与赵睿果然在一起。 顾婉容昨晚就知道顾昭华回来了,一心等着顾昭华发难时她再用“未来六皇子侧妃”的身份甩顾昭华一个响亮的耳光,谁想到她等了又等,也没见顾昭华来找她,派出去打探的丫头只说顾昭华在沈氏那里,并无异常的行为。 莫非是听说了她的事情,所以顾昭华退缩了? 思来想去,顾昭华也是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借着给老太太请安的机会路过安然小筑,故意放慢了脚步往院子里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赵睿。 赵睿随便编了个理由冲出院子,远远地跟着顾婉容,却不知现在顾婉容最不愿见的就是赵睿,如果顾昭华发难那么赵睿还是她的盟友,可现在顾昭华安安静静的,相比起与她海誓山盟过的赵睿就难缠得多了。 “我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顾婉容缩在一处假山后当着赵睿的面痛哭不已,“我昨夜离了广平侯府后原是想去公主府,不想半路被马车撞到,极乐王和六皇子都在车里,他们喝醉了酒,见到我就强拉着我不放,然后就……”顾婉容掩面而泣,“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如何做人?本想一死了之,谁知六皇子清醒过后说愿意负上责任……睿哥,我想到我们的事情,我不想害了你!所以便将错就错……睿哥,你不会怪我吧?” 有什么事情是比知道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了更让人愤恨?赵睿双目圆睁几乎要去杀人的架式让顾婉容心惊不已,她怕赵睿冲动之下向顾明堂说出实情,连忙依偎过去,轻轻揽着赵睿的脖子细声抽泣,“睿哥,我的心里只有你,可我不能害你……不能害你……现在有六皇子出面,姐姐便不敢再提昨晚的事情,否则就不仅仅是我们的问题,连整个顾家都有欺骗皇子的责任,姐姐就算为了顾家也不会再用昨晚的事情来害你,睿哥,只有这么做你才是最安全的。” 赵睿心里早把顾昭华骂得狗血淋头,随后心里便升起浓重的无力感,明明是心属自己的女人,被人碰了,他不仅不能声张,更得把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赵睿满眼的愤怒和狂躁,可偏偏他还不能发泄,不能把实情说出,否则若是六皇子知道自己替人戴了绿帽,又岂会善罢干休?况且……不只是六皇子,还有…… “婉容,你和我说实话,昨夜碰了你的……只有六皇子一人吗?”要是顾婉容所说为真,极乐王与六皇子同时在场,为何极乐王不拦下六皇子?这是不是说明…… 顾婉容咬了咬下唇,未开口眼圈儿先红了,“还有……极乐王……” 23.第23章 挑拨 听到“极乐王”这三个字,赵睿脑子里“嗡”地一声。 短短一夜时间,他心中冰清玉洁的女神竟被人连番侮辱,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仿佛要泄愤一般,赵睿紧紧地揽着怀里的顾婉容,想着她昨夜连被两人那般对待,心中的怒火就烧得浑身发疼! “他们怎么动你?怎么动你?”赵睿恨得眼角发红,伸手便去扯顾婉容的衣裳。 顾婉容虽然心存安抚他的想法,却也被他这样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却抵上了身后的假山,再无退路。 赵睿被心中的嫉火逼到发狂,几下就扯开了顾婉容的衣襟,见她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印痕无数,有一些是他弄出来的,可有一些……他咬紧了牙不愿再想,猛地扑了上去,狠狠地吮在那些吻痕的上面,似乎想用自己的吻来洗去顾婉容身上的污秽。 顾婉容措手不及,又身在相府之中,心里又惊又怕,虽让了丫头在远处守望,可这里毕竟幕天席地,她没想到赵睿竟然这么大胆敢做这样的事情! 赵睿已经红了眼,哪还存半分理智?一手扯了自己的裤子,另一手撩了顾婉容的裙子便将她住假山上压。 顾婉容在赵睿身上享受过一些快乐,只在先前挣扎得厉害,可待赵睿那物挤进体内,身子便软了半边,几次进入过后,便拧着腰身轻哼迎合了。 顾昭华那边收拾停当后便出发去给老夫人请安,岂料到了老夫人处没见顾婉容,一问,竟然还没有到。 不知她和赵睿又在谋划什么,竟然这么久……顾昭华当然没有料到赵睿竟会这么大胆在相国府行苟且之事,如果料得到,她倒不介意组织一些人去围观一下。 老太太一直有些气闷,看到顾昭华也没个笑脸,“你身边的都是什么人!你娘也太大意了,这样有二心的也敢放在你的身边。” 这是让竹雨给气着了。 老太太跟前的李妈妈微侧了身子与顾昭华道:“已审过竹雨了,她一口咬定是姑娘要她放的东西,又说那包衣服是大少爷的,她只是奉命行事。” 顾昭华微微有些讶异,据赵婆子传过来的口供,这只是竹雨的第一种说辞,后来逼得紧了可是说因为嫉妒顾昭华所以才想陷害她的,大概经过一夜的时间,竹雨明白那么说绝得不到什么好下场,所以现在咬死了第一种说法。 在顾昭华房里放置男人衣服,这是个并不高明的栽赃手段,顾昭华相信这是赵睿为今天的“对质”而准备的小插曲,只等她发难,他也可以乘机反咬一口,加上又有竹雨的证明,说不定还会从哪里弄个奸夫给她,若没有准备,到时她难免落个百口莫辩的结果。 不过,谁让顾昭华早在上辈子就吃过竹雨的亏了呢?这一世就算竹雨伪装得再好,顾昭华也断不会再被她清纯的外表蒙骗,事实上她也非常满意,这不,只是让人盯着竹雨,就有了这么大的收获。 这是不是再一次证明了她上辈子的愚蠢? 老夫人本就在气头上,此时又见她走神,不由更气,顾昭华连忙坐到老太太身边替她捶腿,一边捶一边讨好地笑道:“竹雨跟我也很多年了,连我都没看出她是这样的人,我娘又怎会看得出?”替沈氏开脱了一句,顾昭华又道:“好在发现得早,这不就送奶奶这来了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娘的胎像又不太稳,只能求到奶奶头上。” 老夫人沉着脸好半天不理她,顾昭华只管好话堆成山地恭维老太太,最后老太太唇边终于见了点笑意,一拧她的脸蛋,“都成家的人了,这点事还处置不了?” 顾昭华知道老夫人疼她,所以才敢这么做,当下挤出几分落寞,幽幽一叹,“倒也并非处置不了,只是我看赵睿对她有几分好感,成亲那日他们在新房门外私下说了好久的话,我担心贸然处置了她,赵睿会与我不快。”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实在没用。” 顾昭华无从辩驳,她要是有用,上辈子岂会被赵睿和顾婉容牵着鼻子走,又害得身边的人一个个地不得善终? “明意怎么说?”老夫人半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相比起沈氏一味的希望顾昭华和赵睿和和美美,老太太倒是更希望顾昭华能清醒一些,他们的出身注定了他们天生就与一些事情无缘,比如纯粹的感情,如果说顾昭华执意嫁给赵睿是一种纯粹的感情,那么赵睿对顾昭华呢?有些时候,人不能活得太过糊涂,糊涂一点或许会得到暂时的安稳,可换来的也许是一世的悲凉。 老夫人并未隐瞒自己的情绪,也让顾昭华颇为意外,她能这么问,就代表她已经在怀疑赵睿了。 想了想,顾昭华给了一个保守的答案,“他不知情……” 老夫人摇了摇头。 “你刚嫁过去才几天,要不是有人撑腰,竹雨怎么敢这么做?” 顾昭华实在佩服老太太的分析能力,怕自己演得太过让老太太看出破绽,便低下头去,面上颇有委屈之色。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怕,男人么,慢慢教。”话是这么说,可再提起赵睿时老太太眼中总是带了烦躁和不满,与丫头调情和默许丫头陷害主母,这两件事的严重的程度可不是差得一点半点。 顾昭华倒是满意了,破坏赵睿在顾家人心目中的形象是她的首要任务,顾家人对赵睿的印象越差、越觉得她所嫁非人,将来她才越有可能从赵家平安脱身。 “奶奶打算怎样处置竹雨?”顾昭华见离间计使得差不多了,又把话题拉回来。 李妈妈回道:“已叫了人牙子带出府去了,这种不知轻重的丫头,自然有她们的去处。” 顾昭华虽没真正接触过买卖丫头的事情,不过之前学习管家的时候也了解过,这种喜欢爬主子床的丫头一般的去处都是勾栏院,所以此时也听得懂李妈妈的话。 顾昭华并未在竹雨的事情上过多纠缠,竹雨本来就是个奸细,早早处置了对她只有好处。 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天,顾家另几个庶出子女也都来给老太太请安,顾成青因为课业紧张,只坐了坐便走了,顾惜音和顾惜玉则留了下来。 顾惜玉像她生母赵姨娘一样懂得看人眼色,从小就跟在顾昭华身后当小跟班,把顾昭华哄得不错,连带着在家里也有脸面。顾惜音则要沉默许多,她的生母只是个丫头,生下她没等挺到抬房就病死了,所以她一直是赵姨娘在照应,不过赵姨娘有自己的女儿,对她自然没有多么上心。 顾惜玉见到顾昭华在这里很是惊喜,主动到她身边来说话,顾昭华对她却不见多么热情,顾惜玉知道自己上一次挑拨顾昭华和顾婉容关系的事做得不好,当下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小心陪在左右,竟连椅子也不坐。 对于这些老太太是不管的,老太太看起来很开明,可心中的嫡庶观念最重,加上顾惜玉的生母赵姨娘又是用了手段才进的府,所以对顾惜玉母女的印象一直不好。 顾惜音则置身世外,对顾昭华不回避也不讨好,很是清高的样子。 顾昭华看着有意不与她目光对视的顾惜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的顾惜玉说话。对于顾惜音,顾昭华心里的印象并不深刻,隐约记得是个有些自卑的姑娘,最后嫁给了顾明堂的一个门生,顾家团聚时常常有她苛薄婆家人的闲话传出来,是顾惜玉最喜欢嗑牙的对象。 顾惜玉见顾昭华心不在焉地总往顾惜音那边看,心里有些不满,却又不敢对顾昭华说什么,眼睛一转,瞄着顾惜音手里的新帕子捂嘴轻笑,“姐姐我和你说,二姐姐这几天绣花绣得眼睛都快瞎了,说是要去参加七公主举办的绣蝶大会,其实谁不知道,大会上拿出的东西哪会是各府姑娘自己绣的?都是早早地寻了名师替绣的,否则这么一场大会,听说还是要排名的,得了末次的人哪还有脸面出门?也只有她这么实心眼儿,听着都让人笑话。” 24.第24章 离间 或许是因为顾惜音没有靠山,所以挤兑顾惜音向来是顾惜玉最喜欢做的事情。 经她这么一说,顾昭华也想起来了,当朝的七公主凤行秀兰很得永昌帝喜爱,自小当成男孩子一样带在身边,脾气性格自然不会像其他女孩儿那样纤软细致,这让老太后很是发愁,因为凤行秀兰十五岁了,马上就到了可以指婚的年纪,虽说她是公主无人敢说什么,可毕竟还是得有个女孩儿的样子,所以从去年开始就对七公主严加管教,今年又替她举办绣蝶大会,明里是要考校七公主这一年来的长进,暗里也是希望朝中大臣们看到七公主温婉的一面,别一提到给七公主指婚的事儿就把自家的儿子捂得紧紧的唯恐避之不及。 由太后发起、七公主亲自主持的绣蝶大会在贵女圈子里也是件难得的热闹事儿了,所以从年初得到消息开始,京中各府未出嫁的姑娘就都卯足了劲儿地想在大会上出出风头,说不定会得了太后青睐,指配个皇子什么的。正因为别有目的,所以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暗地里都各寻名师替绣,只为能入老太后法眼。 顾昭华记得顾惜音在这次绣蝶大会上似乎取得了不错的名次,还得到太后的问话,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罪了七公主,一时间被排挤在小圈子之外,好久都未再出席过什么聚会。 因为不在意,所以顾昭华对顾惜玉的事情印象不深,心里也不是十分在意。 正说着话,顾婉容终于到了,双颊潮红地急步进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闭合着双眼,好一会才掀了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原是早出来的,谁知走到半路听说白姨娘有些腹痛,孙女不放心,又转回去看了看。” 老太太瞥一眼她透着些许汗湿的衣领,许久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婉容被老太太盯得发毛,不由想到刚刚自己与赵睿幕天席地的胡闹,难道留了什么印记?越这么猜测,心里越是不安,站在老太太面前没一会额上就见了汗。 “对了。”顾昭华突然朝顾惜玉开口,“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我便说了,前日我回门的时候,四妹妹说三妹妹对赵睿有情还绣了荷包示爱,可不想转眼三妹妹便成了六皇子侧妃的人选,四妹妹,往后你说话可得有些分寸才好。” 此话一出,不仅顾惜玉脸色惨白,就连顾婉容都神色突变。 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竟是气笑了,“哦?还有这事儿?” 顾昭华笑笑,“可不是么,本来这些话到我这里也就该完了,可我身为长姐,时刻不敢忘记对妹妹们的教导,这才把这事儿说出来,奶奶也别见怪,妹妹年纪还小,或许是听谁嚼了舌头,关心我这才急着和我交代。” 顾惜玉摇摇欲坠,根本不敢去看老太太的脸色。 老太太也不理她,只是看着顾婉容,“我记得那天午宴时你倒掉了个荷包出来。” 老太太在内宅待了几十年,有什么事情是看不通透的?此时听顾昭华刻意提到荷包一事,马上就想到那天在宴会中顾婉容“无意中”掉出的荷包,两者之间岂会没有联系? “祖母。”顾婉容嗵地跪倒在地,“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与四妹妹并无冤仇,怎地就得了这样的名声?广平侯是大姐的夫婿,我就算再厚颜无耻,也不会对姐夫心存他想,求奶奶务必揪出散播谣言的人,还我清白!” 顾昭华轻笑,“这种事情何必劳烦奶奶?既然事情是四妹妹挑起的,不如就让四妹妹去查吧,以三天为限,查不出,四妹妹可得受罚。” 顾惜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这件事本就是顾婉容挑唆的,让她去查谁? 顾婉容倒是满身委屈地看着她,“四妹妹,你到底是听谁说的?这话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顾惜玉才想死,这事儿她无论怎么处置都里外不是人,再仔细想想,当初顾婉容撺掇她去找顾昭华时摒退了所有人,根本没留什么证据,就算她此时供出顾婉容对自己也不会有丝毫好处,心里明白这是被顾婉容坑了,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唯有心中暗恨。 看着顾惜玉白一阵黑一阵的脸色,顾昭华的心情格外地好,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把围绕在顾婉容身边的追随者一个个地砍掉,等顾婉容也如当初的她一样成为孤家寡人的时候,再把顾婉容在绝望中围困至死。 这必然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就算她是重生而来,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顾婉容和赵睿并不是一根木头,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手段和对策,否则只凭着未婚与姐夫私通一这件事,就足矣让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崩溃了,哪还谈什么未来? 顾婉容不好对付,顾昭华从来都明白,她也没有一刻小瞧过她。 顾老太太阴郁地看着恨不能把脑袋埋到地上的顾惜玉,“她能查出什么?这事儿等你们父亲回来,与他交代一声罢。” 顾惜玉双腿一软,扶住顾昭华的椅子才没有坐到地上,她是真吓坏了,“祖母……”说着话人已软到地上。 这件事如果让顾明堂知道,还不知会怎么罚她,要知道顾婉容如今已是六皇子亲自指定的侧妃,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恐怕火还没烧到顾婉容身上,她这个传话人已被烧得体无完肤了。 一同跪着的顾婉容听到老太太说要告诉顾明堂心里也有些打鼓,她虽找到了六皇子做靠山,逼得顾昭华为了相国府不敢轻易再提她和赵睿的事,可顾明堂对她却始终是难以原谅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顾家的姑娘婚前失贞,这样丢人的事情顾明堂怎会不计较?也就是因为对方是皇子,又请动了极乐王说合,这才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暂时没有动她,可若此时再多些风言风语…… “奶奶,这样的事情哪值得麻烦爹爹?”她们两个吓得够呛,顾昭华却知道老太太只是在吓唬她们,顾明堂每天日理万机,关心的都是国家大事,哪里有空闲去管府里的流言蜚语? 老太太轻哼一声,“一个两个都这么大胆,我这老婆子可管不好了,你母亲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自然由你父亲去管。” 顾昭华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轻轻替她捏着肩头,附下身子在她耳边说:“依我看,不如让两位妹妹闭门思过,一来可以反省一下,二来少露面,自然也少惹非议。尤其是三妹妹,之前无故消失一晚已引得一些流言,若是再有什么话传出去,恐怕六皇子那边不好交代。” 顾昭华虽是附耳说话,可声音并没有多少,跪在下头的顾惜玉和顾婉容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觉得顾昭华轻笑献策的模样像极了戏文里把朝弄权的大奸臣,可顾惜玉还是听出这法子对自己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可以躲过顾明堂的追究,就算将来顾明堂听说了这件事,可罚也罚了,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当下顾惜玉就摆明态度,“惜玉愿意静思己过,并抄写百遍女训反省。” 顾婉容的面色却不太好,她如今有六皇子护身,虽说只许了个侧妃的位置,可她本身也是庶女出身,就算父亲是当朝丞相,但对方可是天家皇子,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坠了相国府的名声,她还指望着用这身份多多接近一些贵女,在成亲之前多参加一些聚会,为自己再壮壮声势,到时候就算搏不到六皇子正妃的位份,她也不能比未来的六皇子妃低到哪去。 心里的打算挺好,可要是真按顾昭华说的闭门思过,她哪里还有时间出去结交贵女拓展人脉? 她打心眼儿里不愿按顾昭华说的做,加上顾昭华设计她婚前失贞,让她不得不委身于她不看好的皇子,算是彻底坏了最初的打算,她与顾昭华早已结了死仇,此时面上虽平静不语,可心里已有重重计较,总得把她这两天受的委屈在顾昭华身上一一找回才好! 顾婉容以沉默相抗,她觉得这件事上她也是受害人,毕竟闲话是顾惜玉说的,虽然老太太也问过她荷包的事情,但总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她觉得自己有资格沉默一下。 没想到,顾昭华的话竟然还没说完。 “四妹妹便在府中抄写女训,至于三妹妹,恐怕继续留在府里对她只有坏处,不如送她去静月庵休养一段时间,对外便说她受了惊吓到佛前静心,对六皇子那边便说她去替余贵人祈福,也能给六皇子留下些好印象。” 25.第25章 不顺眼 看着老太太认真考虑的样子,顾婉容几欲吐血。 六皇子的出身并不好,他的生母余氏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一次受幸便有了六皇子凤行泽,因为出身过于卑微,所以纵然产下皇子,余氏也仅仅受封贵人,是宫中有子嗣的宫妃中位份最低的。 这也是为什么顾婉容不满意的原因所在。 顾婉容对自己的要求和期望都很高,她不仅要出人头地,还要做最耀眼的那一个,之前她好不容易通过顾昭华把自己和五皇子拉上关系,并散播了一些五皇子对她青睐有加的谣言,没想到事情刚起了个头,她就不得不逼迫自己委身于六皇子。 “好吧,”老太太一句话浇熄了顾婉容心中的所有希望,“就这样吧,马上动身,惜玉也去,我会与你们父亲说的。” 在哪里禁足对顾惜玉来说并无区别,只是静月庵远在城外,生活条件自然比不得家里,这一点让顾惜玉很是不满,不过这件事她理亏在先,生怕顾昭华继续记恨她再给她小鞋穿,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便乖乖地答应了。 顾婉容则以白姨娘的身体为由向老太太恳求暂缓出城的时间,被老太太淡淡的一句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可要白氏与你同去?” 顾婉容气得浑身发抖,可碍于老太太在场又不敢表现,只在起身回顾看着顾昭华时瞥来怨毒的一眼,顾昭华朝她客气地笑笑,“妹妹不必谢我了。” 李妈妈跟着顾婉容和顾惜玉去收拾东西,顾惜音也趁机走了,顾昭华知道老太太必然有话要问她,便留了下来,依旧替老太太捏着肩头,力道不轻不重。 老太太合目轻叹,“一切都如你的愿了,你可以说说为什么要送走她们两个了?” 顾昭华轻笑,“没什么,就是看三妹妹有点不顺眼。” 老太太伸手按上顾昭华揉捏肩头的手。 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个个都藏着自己的心眼儿,尤其嫡庶之间,有时候嫡出的未必有什么,毕竟身份在那摆着,可庶出的丫头要是心里没点小九九,那简直是太不正常了。老太太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不喜欢庶出的姑娘,觉得小气上不了台面,可现在竟然从顾昭华嘴里明确地听她说看顾婉容不顺眼,这倒有点奇怪了。 顾昭华从小在老太太面前长大,别人怕老太太,偏她不怕,此刻也是笑嘻嘻地多了些没有旁人时的随性,“我就纳闷,三妹妹前天明明是与我一同回的广平侯府,怎么一眨眼就又跑到六皇子那里去了?” 老太太的脸立时沉了下去。 顾昭华和老太太透个信儿,却也没打算把顾婉容和赵睿那事揭出来,那件事她还得留着慢慢玩儿呢。 “你是说她昨天跟你到了广平侯府?”老太太沉着嗓子问。 顾昭华笑笑,“一院子的人都能作证,不过后来我忙着和我婆母算我那些嫁妆,没空照看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太太便又一挑眉,仔细问了问算嫁妆的事。 顾昭华对给赵家添堵的事儿向来乐意做,便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又把老太太气个够呛,连带着一提起赵家脸色就不好。还有顾婉容,如果她是半路折回来的遇到了六皇子出了意外,这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若说她人都到了广平侯府,却又半夜孤身一人出现在街头,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中间难免便多了几分算计在里头,而老太太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顾昭华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说是怕赵睿一个人待着寂寞,要回去陪他。 这话愣是把老太太给惹毛了,当场就发了彪,说赵睿不陪着顾昭华也就罢了,竟然连给长辈请安也不来,实在是傲得没边儿了,硬把顾昭华留下吃了午饭才走。 顾昭华回到安然小筑的时候赵睿早回来了,面色沉阴地待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顾昭华眼下心情不错,便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赵睿一见着她眼睛蹭蹭地往外冒火,顾昭华看得心里顺爽,就又送给他两个消息,“老太太说竹雨长得好看招人喜欢,放你身边不放心,就给卖了。” 赵睿愣了好一会才把竹雨这个名字同今早才卖过色相的小丫头对上号儿,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瞪着顾昭华说不出话来,紧跟着顾昭华又告诉他,“三妹妹在外头惹了风流债,家里担心她再闹出别的事情来,就让她去静月庵住一段时间,等六皇子立了妃后再接回来。” 说完顾昭华还朝赵睿眨了眨眼睛,“本来是想成全你们的,没想到……唉,你们也是注定没有缘分。” 折腾了两大天,赵睿此时也寻思过味儿了,他之前就觉得不对,顾昭华明里暗里地表示要和家里揭发他和顾婉容的事,怎么回来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压下这事儿了?这会儿再看她眼睛里头藏不住的笑意,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我们在一起,是不是?” 顾昭华歪歪头,“我倒是想让你们在一起,你们敢吗?” 赵睿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反驳一个字。 如果他真的想和顾婉容在一起,就不会害怕顾昭华回家揭穿这件事,就不会同意顾婉容的主意助她离开,结果现在顾婉容眼看着成了六皇子侧妃,他还闹个里外不是人。 顾昭华要是把这事大张旗鼓的嚷嚷出来还好,大不了他带着顾婉容和她当场对质,家里头都安排好了,赵夫人也绝对会把没见过顾婉容的事一口咬死,最后说不定还能泼顾昭华一身污水,说她栽赃陷害,把她的名声搞臭。可万万没想到,顾昭华回来后就像没这回事儿一样,搞得他和顾婉容使了半天的劲,还把顾婉容的清白都搭进去了,人家一个字儿都不提,全身的力量揍到了棉花上,可把他闪个够呛。 而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顾婉容现在身份。顾婉容成了六皇子侧妃,将来就是皇家的媳妇了,本来这也算是好事,可坏就坏在他和顾婉容那事儿也不是虚构出来的,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将来谁随便露出一点,就算只是风言风语都够他喝上一壶的,等于说他现在的敌人不是顾昭华,而是当天所有的目击者,他还要防着顾昭华私下里传小话,三人成虎,何况这事还是真的,将来揭出来别说六皇子,顾家就第一个不放过他。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赵睿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顾昭华瞅着身边只有竹月一个人,便也不再做那温婉善良的样子,一挑眉梢冷笑着说:“我就是想让你认清楚,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还想和喜欢的女人成双成对?别做梦了,这辈子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你就别想再和别的女人勾搭,我不能给你生孩子,别人也别想生!你老赵家的苗儿就断在你这一辈了,你趁早做好准备,否则只要我一句话你广平侯府就别想再翻身!我不在乎什么名声,就想把你绑在身边,要是你乖乖的,我还能发发慈悲帮你奉养你娘,要是你不听话……你好好想清楚,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赵睿气得浑身哆嗦,脸都抽筋了。 “哦对了,”顾昭华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回家吧,你娘不是惦记我那些嫁妆吗?我和我娘说了,我娘说就当可怜她吧,给她一千两不用还了。” 顾昭华跟了赵睿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赵睿的软肋在哪儿?赵睿其实是有本事的,也有一股肯下决心的狠劲,所以上辈子才会那么得人赏识,可他也有弱点,最大的弱点一个是好脸面,另一个就是有些愚孝。 大概是小时候受过苦,见赵夫人为了他的前途经常向亲戚低头借银子,所以长大后的赵睿十分偏袒母亲,一件事不管赵夫人做得对不对,有理他帮,没理他更帮,所以上辈子没少帮着赵夫人欺负顾昭华,虽然过后也会向顾昭华说些软话,可自从五皇子做了太子,他跟着腰杆也直了以后就再也没对她低声软语过了。 这些事顾昭华都记得,原本她以为自己不在意,毕竟她喜欢赵睿,深爱着赵睿,所以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偶尔赵睿记起她来给她送点什么过来,她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带着对婆婆和小姑子也好,没想到最后落得那么个结局,倒也不能全怪到赵睿身上。 现在她这么想着法儿的气赵睿,为的还是离开赵睿那事。赵睿现在绝对不会放她走,那她就帮赵睿认清她的真面目,她等赵睿受不了那天自己提和离的事。 赵睿这回也实在是气狠了,顾昭华怎么对他他都能忍,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为了广平侯府的未来着想他也认了,大不了就当自己现在是被敌人俘虏了,受点折磨他以后也是要报复回来的。可顾昭华一个劲儿地提赵夫人,又语带轻蔑一点瞧不起的模样,让他实在受不了,要是顾昭华回去之后真对赵夫人颐指气使,还往赵夫人脸上摔银子,他不保证会不会把她给宰了。 赵睿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就要和顾昭华对命的时候,只见跟在顾昭华身后的竹月回过头来,朝他摇了摇头。 赵睿的火气立时就消了一半。 他差点忘了,这个小丫头已经被他的魅力征服,甘愿为他在顾昭华身边做卧底,赵睿看得出来,这丫头可比竹雨得力多了,一下子心里又有了别的计较。 顾昭华回到房间便让竹月关了门,到桌边坐了,竹月马上过来给她倒了杯清火气的菊花茶。 顾昭华瞥着竹月腕上露出的一块瘀青,一把握了上去。 26.第26章 先后次序 竹月手里还拿着茶杯,一下子没有端稳,一些茶水洒了下来,染湿了顾昭华的手指。 竹月连忙放下杯子掏出手帕替顾昭华小心地擦拭。 看她专注仔细的模样,顾昭华反手握了握她的指尖,“挺疼的吧?” 竹月看也不看自己腕上的淤青,抿着嘴轻笑,“一点也不疼,就是看着吓人。”说着已替顾昭华擦干了手,小心地看着她,“姑娘你看,婢子这回也帮上忙了吧?刚才侯爷那架式,像要杀人似的,这要是真闹起来,也会连累姑娘的。” 顾昭华垂了眼没有说话,竹月转身就跪在了地上。 “姑娘要做的事情太多,婢子帮不上忙,也只有在这方面能为姑娘尽尽心,况且侯爷那边的确需要有人盯着。” 顾昭华还是没言语,心里像烧了开水似地一个劲儿地咕嘟。 昨天她睡得不好,半夜醒了就见竹月幽魂似地坐在她床边看她,把她吓了一跳。 竹月当时什么也没说,只伸了手让她看,手腕上印着一道乌青的印子,一看就是被人抓的。 顾昭华也没吱声,看着那印子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竹月低声说:“赵侯爷恨姑娘恨得毒了,再无回旋余地了。” 顾昭华自责不已。 上辈子竹月就是被竹雨设计去了赵睿的房间,然后让赵睿强求了去,还被自己百般猜疑,再没过过好日子,最后大着肚子死在了外头。这辈子她虽有防范,可总不能随时把竹月带在身边,一不小心便又出了岔子。而上一世竹月出事是在两三年以后了,现在则提前了这么久,其中自然是因为她改变了一些事的缘故。 不过好在竹月聪明,和赵睿虚以委蛇了一番,虽让他占了些便宜,却得以及时脱身,没有留下最大的遗憾。 竹月当时眼睛晶亮地对她说,要替她去赵睿身边做反卧底。 顾昭华当然不会答应,竹月自小陪她长大,对她又是百般诚挚,感情比那些有血缘的姐妹还要亲,加上上一世对竹月的愧疚,便怎么也不同意竹月再去接触赵睿,还要把竹月留在顾家,彻底让她远离危险——可没想到竹月今天倒真派上了用场。 其实竹月原先并不赞成顾昭华的想法,只是忠心贯了这才一切依顾昭华所言行事,可前天晚上看到赵睿和顾婉容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还是吓得不轻,担心顾昭华闹得太大了无法收场,不过眼见为实的事儿最后竟连个水花儿都没激起来,顾婉容出走了一夜竟成了六皇子亲定的侧妃,她这才相信从赵睿到顾婉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加上顾昭华说过的,赵睿喜欢的人是顾婉容,对顾昭华只是利用,心里便对赵睿有了看法。 在她想来,赵睿既喜欢顾婉容就该向顾婉容提亲才对,最后爱慕虚荣地娶了顾昭华,那么心里就算对顾婉容有想法也该放到一边去再不提起,可赵睿当天晚上就与顾婉容成就了好事,虽说这与顾昭华的推波助澜分不开关系,可赵睿若不是急色成性,怎会连核实都不核实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事后又放走了顾婉容,一点想要负责的样子都没有,让竹月如何看得起他?再加上昨天晚上赵睿拉着她又亲又摸,软声调笑的样子实在让她恶心透顶,万分不明白竹雨怎么就着了道?怎么被这么一个一看就知道另有用心的男人迷上了?连带着失去了与顾昭华自小养起来的情份,哪里划算? 其实这却是竹月想多了,竹月没有家人,从被老太太捡回来就被抱到顾昭华身边养着,两个人同吃同睡,说是主仆,其实小时候都是吃齐妈妈的奶水长大的,也算是一奶同胞,顾昭华对她自然要比别人来得亲厚得多,加上她陪着顾昭华一同习字背书,学的道理比普通的丫头多得多,知道什么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道什么叫忠、什么叫信,知道自己过的日子搁到外头就算一些小门户的姑娘都比不了,所以便分外存了报恩的心思。老太太那边她接触的少,便一门心思地把顾昭华揣在心窝儿里,这份儿心思又哪里竹雨那些心有旁骛的丫头们比得了的? 竹月一门心思地想帮顾昭华,可就算她跪下顾昭华也还是没点头,只说看看,又千叮万嘱地让她别再和赵睿单独见面。 竹月能感觉到顾昭华对自己的爱护,心里自然也是开心。 压下了竹月的主动请缨,顾昭华心里也有了别的想法,她不能再留竹月在身边了,赵睿肯定还会来找竹月,竹月为了帮她也必然不会推辞,这回只是占了便宜,下回可就不好说了,赵睿那样小肚鸡肠的人,不把竹月变成他的私有物怎么会放心? 心里有了打算,顾昭华从那日起便将赵婆子家的两个丫头知春和知秋培养起来搁在身边,也都成了得力的人,这是后话了。 下午的时候顾昭华亲自送了顾婉容与顾惜玉出了门,临出门还万分歉然地对顾惜玉说:“本来没想把你说出去,可这事儿不知道是谁捅到了我娘面前,说是听到你对我说的话,我琢磨着还不如主动承认了,否则话传到奶奶那边去不只是你,连我也得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舍人为己,这倒合了顾惜玉的脾气,她寻思着如果这事落到自己头上,那么她肯定也得像顾昭华这么干,况且顾昭华也还是帮了她的,只让她闭门思过,罚抄女训的事是她自己提出的,可没想到老太太兴致一起让她跟着顾婉容一起到静月庵去,这事儿倒也不能算到顾昭华头上。 顾惜玉这会是专挑着顾昭华的好处想,她算是看出来了,顾婉容和她保证的事根本算不得数,就算顾昭华嫁出去了,这个家里最受宠的、最在老太太那边说得上话的姑娘也依旧是顾昭华,别人老太太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而且,顾昭华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儿,有人把她挑拨离间的事儿捅到了沈氏面前,这事办得隐秘,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知情,知道的也就是她、顾昭华和出主意的顾婉容三个人。 她和顾昭华都不会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那么告密的人还用猜吗?这让顾惜玉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本来还以为找到了新的靠山,结果没想到顾婉容转脸就跑到沈氏那边卖好,现在她里外不是人,顾婉容倒成了流言蜚语的受害者。 这么一想,顾惜玉看向顾婉容的目光便又冷了许多。 眼见着把能兴风作浪的人送走了,顾昭华总算暂时松了口气。她在老太太那也没说实话,她的确看顾婉容不顺眼,可把她送到静月庵那么远的地方,主要还是为了让她远离京城,离开京城顾婉容就不能再玩妖娥子,她也就能空出些时间专心对付赵睿。 同是仇人,也是要分主次的,一个个排好队,谁也不用急。 顾昭华当天下午就和赵睿回了广平侯府。 赵夫人听说他们回来了连忙赶到正厅去,本是想着拿昨天和儿子商量好那事气气顾昭华,反正她就一口咬定没见着顾婉容,结果打算得挺好,顾昭华回来根本没见她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夫人一颗拳拳之心有点受了打击,差人喊来赵睿问怎么回事。 赵睿心情不好,难得地堵了她一句,“顾家又要出了皇子侧妃,那天晚上的事到死也不能透露出一个字。” 赵夫人一时间没弄明白,却也不去招惹赵睿,最后还是赵睿喝了两回茶水缓过了心情,见自己老娘坐一旁嚅嚅地不敢吱声,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不孝了,从头到尾把顾婉容那事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数落顾昭华,“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在一起,现在她手里拿着把柄,将来就算婉容嫁了人我们也还在她手里捏着。” 赵夫人坐不住了。 她巴不得赵睿能甩掉顾婉容这个大麻烦,所以才会答应赵睿配合他瞒下顾婉容的事情,可现在顾婉容攀上了皇子,她和赵睿这事可就成了大污点,将来被人掀出来,赵睿里外都落不到好。 赵夫人指望了赵睿一辈子,眼见着就要见了亮,现在被这事儿弄得像块骨头卡在嗓子,难受得很,又担心赵睿被这事牵连,心里便跟着有了别的想法。 赵睿不知道赵夫人的盘算,还在问那天晚上跟着目击的赵家的几个家奴。 首当其冲的就是红叶和素青。 赵夫人摆摆手,“已经卖到乡下去了。” 赵睿便放了心,“还有刘妈妈呢?”刘妈妈那晚虽未到场,可他相信刘妈妈自有渠道弄清楚整件事。 赵夫人对刘妈妈也是不放心,不由后悔当初怎么就心软了让自己家里送了这么个乳母来,一张嘴就能臭了一府的人。 “没法打发她。”赵夫人揉揉额角,“她嘴碎,出去只会越发添乱,我先让她去别院和红樱做伴,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 赵睿点点头,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赵夫人反倒担心顾昭华身边的人,“那赵、周两个婆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几个丫头也都像是有心眼儿的,会不会出去乱说?” 赵睿现在一提到和顾昭华有关的事情就头痛,赵夫人提的事儿也是他担心的,可那些都是顾昭华的人,他就算担心也动不了,最后母子两个大眼瞪小眼地对坐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正担心着,赵贞从外走了进来。 赵贞今年只有十四岁,身材纤细矮小,模样也秀气,冷不丁看上去像是只有十一二岁似的。 赵贞在门外躲了半天,等听全了赵睿和赵夫人的话才进来,开口便是,“这有什么难的?” 27.第27章 反击 赵睿和赵夫人知道赵贞年纪虽然不大,可向来是有主意的,当下也将她当作大人似地征求意见。 赵贞抿抿轻薄的两片唇,眼底闪动着微微的寒凉,“她现在人就在我们家,身体又不好,那帮奴才们照顾主母还来不及,哪有时间跑出去乱嚼舌头根子。” 赵夫人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正琢磨着顾昭华怎么就身体不好了?那边赵睿已嚼出味道,心里盘算着昨晚顾明堂对他承诺的时间,估么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现在困住顾昭华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便薄唇一掀,“是啊,她当真病得不轻。” 他们母子三人聚在一起密谋,这边顾昭华回到院子后便叫赵、周两个婆子唤进他们自家男人,又让人出府去传她手里那些产业的掌事明天进府,虽然她已经对手里的东西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可总归得见见他们,才能真正了解这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上一世顾昭华顾及着赵睿的面子,手里的东西都被赵夫人夺去运作,最后把她的天价身家败得一塌涂地,在赵睿将要提拔的关键时刻拿不银子来还要受赵夫人冷嘲热讽,最后还是她在赵睿跟前面子上过不去,向娘家伸手要的钱。 这一次顾昭华对自己的东西看得紧紧的,手里拿着赵睿的欠条,手下的那些产业也得自己亲自过目,交给信得着的人去打理。 去通知各处掌事的人是老赵的儿子赵庆虎,年纪不大做事情却虎虎生风的十分麻利,自动请缨地出府去了,谁知道这一去就没回来。 原本顾昭华以为他是有事耽误了才没有及时回来,没想到入了深夜还是不见消息,便上了心,让周婆子出去打听消息。 周婆子去了没一会就回来,说二门的婆子不放她出去,后门也添了人手。 顾昭华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闭目想了一会,让竹风去赵夫人那看看。 竹风顶着夜色出了院子,没走出多远就被两个婆子拦下送了回来,说是入了夜不让乱走。 顾昭华这会多多少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这是被人看起来了,身边的人也同样受到了限制。 有了这一认知后,顾昭华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合好门后走到盂盆旁,伸出手指头就往自己嗓子眼儿里抠,没一会就把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随便用湿布巾擦了把脸,顾昭华开窗驱散屋子里的味道,然后靠在床头想事情。 赵睿开始还击,看来以后的饮食也得加倍小心了。 不是她大惊小怪,前世的沈氏就是这么一步步地“疯”了,最后被关在冷僻的院子里终日哭泣,事后想想,这正是顾婉容全力插手顾家家务之后的事情,而那时顾家的大厨房刚巧换上了顾婉容推荐进来的人。 这会是顾婉容给赵睿出的主意么? 顾昭华心存疑虑,可对于被软禁这件事并不慌张,她现在势单力薄地留在赵家,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就这么睡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除了应该来向她回话的人没来之外,一切如常。 赵睿还特地在她眼前转来转去,见她看过来便一副冷诮的样子,像是在嘲笑她。 顾昭华也不理他,暂时出不去她就不出去,每天进自己的小库房查点,空出来的时间就给自己研究吃的,她不再吃大厨房弄出来的东西,让竹月带人在院子里单独辟了一处当小厨房,煮粥蒸饭倒也能胜任。 不过这总不是办法,院子里原有的材料总有用完的一天,大厨房倒是又给送来不少,可顾昭华都不敢用,只能减少饭量,努力用自己的余粮度日。 这让赵睿十分得意,顾昭华对自己小厨房那点粮食看得紧,他没机会动手脚,可他虽然没达成原来的目的,却也变相让顾昭华吃了苦头,况且顾昭华总是要吃饭的,他就不信她能一直饿着。 不过也不是不着急的,赵睿中间又去找过赵贞一次,他没做好真把顾昭华饿死的准备,可以现在顾昭华的态度来看,再过两天她就要绝食了。 这么一来,给出这主意的赵贞也没了办法——这主意压根也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她送顾婉容走的那天,顾婉容偷偷告诉她的,说等顾昭华回来,就想办法软禁她,要是不听话就弄些药让她听话。 赵贞一直知道自己哥哥喜欢的人是顾婉容,从前一些聚会时也接触过顾婉容,赵贞受家庭环境影响心里多少有些自卑,性格上难免带了些小气,出去玩的时候也没多少人愿意理她,一来二去的,就对常被人围在中间的顾昭华产生了一些看法,觉得顾昭华不照顾她,反倒是顾婉容常来与她说话,并给她介绍了许多朋友。 其实顾昭华若真是那种不肯照顾别人的人,顾婉容又怎么会这么快被这个圈子认可?只不过赵贞和顾婉容的情况不同,顾婉容别管内里多阴暗,表面上可是一团和气的,见谁都能攀谈几句,还不让人觉得突兀,而赵贞本身性格不好,见识也窄,和那些贵女们没什么话题可聊,几次之后自然就被排挤在外,只是钻了牛角尖不从自己身上找毛病,一心只想着顾昭华的不是。 赵贞对顾婉容可谓忠心耿耿,可现在顾婉容教给她的法子用完了,也不见顾昭华服软,心里也就乱了分寸,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又总害怕万一顾昭华和家里取得了联系,最后她不仅没给家里帮上忙,反而还要连累家里被相国府清算。 她一担心,自然就想着再找军师出主意。 赵贞早听说了顾婉容被顾昭华送到静月庵的事情,这倒方便了她,当下和赵夫人知会一声便带人出了城赶住静月庵。 顾昭华度过了省吃俭用的三天,第四天早上实在没有米了,就干脆饿着不吃饭。 赵睿来看过她两回,只是态度不再像第一回那么冷厉,瞧着样子像是只要顾昭华肯低头,他就也能不计前嫌似地。从他的态度上顾昭华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盘算没有白费,她上次从家里临走的时候特地找了沈氏,一方面让沈氏替她向顾明堂转交一封致歉信,上面深刻地检讨了自己让顾婉容孤身回府导致妹妹失贞的过错,恳请父亲原谅云云。一方面则是让沈氏和顾明堂说,要他缓一缓推荐赵睿到舅舅军中的事情,只说自己才刚刚新婚,舍不得离开赵睿。 顾明堂心疼女儿,对这要求自然应允,只苦了赵睿每天在家门口翘首以待,就希望能看见个报信的要他去军中报道。 本来因为顾昭华话说得挺狠,赵睿已经放弃顾明堂再推荐他出京的事儿了,结果回了一次相国府,顾昭华并没有把那件事揭发出来,他还得了机会和岳父大人品了一回画,当时顾明堂和他说已经把推荐他的事情上奏给了皇上,皇上没反对,估计这两天就能下调令。有了这话,赵睿才对这件事又期盼起来,结果一连等了三天,早过了顾明堂当初许诺的时间,别说调令,他连个鬼影儿都没瞧见。 再联想顾昭华那不急不慌的劲儿,赵睿就算再笨也能觉察出不对了。 赵睿又后悔了,他觉得不该听了赵贞的建议后那么着急就实施了,压根没想到顾昭华还留了后手的事,更没想到推荐的奏章已经递到皇上面前还会出差错,这其中原由,要么是顾明堂没有说实话根本没递什么折子,要么就是皇上已经有了旨意,却被顾明堂压下未发。 不管是哪个,对他都大大不利。 事到如今事情的关键人物还是顾昭华。赵睿有心再给自己个台阶下,可现在顾昭华根本对他视而不见,宁可饿肚子也绝不碰他送来的东西,让他无趣又难堪,不由得牵怒了给他出主意的赵贞。随着赵贞离府,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赵睿只能偷偷撤了守着顾昭华的人,也放了赵庆虎出来,暗许他可以自由进出后,软禁这件事也算是不了了之了。 这真是一次失败的反击,不仅没达到他半点目的,也让顾昭华更看不起他,他要是真那么硬气,就像上辈子一样给她灌毒药,她还能佩服他一点,现在他心里还惦记着让自己回娘家给他说好话,没硬就先软了。 不过看不起归看不起,顾昭华也没打定主意要和他纠缠一辈子,倒是不好把他往绝路上逼,当下把他叫过来,缓和了脸色对他说:“关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以我在家里的受宠程度,一个月不回家我母亲就会派人来看我,看不到我岂不是更让人怀疑?要是惊动了我父亲,你这辈子还有出路么?” 一番话说得赵睿羞愧万分,越发的觉得赵贞的主意不靠谱。 顾昭华又放软了声音哄他,“你放心,只要你不离京,我会让爹爹给你安排个好差事的,前提是你不能对我有二心。” 28.第28章 意外 见多了顾昭华发狠的样子,冷不丁一温顺下来,赵睿倒不适应起来。 见他不出声,顾昭华又冷笑一声,“还是说你愿意在家里待着,只伺候我一个人?” 赵睿连忙抬头,“我可以不出京!” 话一出口,便涌起极为沉重的羞耻感,他知道自己终是低头了。 顾昭华甜甜一笑,“很好,我想过了,兵部有一个位置很适合你……” 赵睿支着耳朵听着,当听到“职方清吏司主事”一职时,眼睛不由一亮,一时忘了他和顾昭华的恩恩怨怨,只觉得眼前的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兵部主事,只是个六品的官阶,对于相国大人的女婿来说实在有些低看了,不过六品官员虽多,也得看具体职务。国有六部,兵部下又分四司,职方清吏司主管武职官员的叙功、核过、赏罚及考验等事,又兼管一国关禁与海禁,等同于全国的武将升迁机会都在他们手里握着,谁敢招惹?而皇帝时常会考较武将的功过,到时候也免不了清吏司的官员在旁解说,只要能常在皇帝面前露脸,还怕没有升迁的机会?所以主事虽小,这却是难得一求的好差事,顾昭华给他安排这个位置,也算是十分用心了。 看着赵睿心中窍喜却又忍着不动声色的样子,顾昭华难得地朝他柔和一笑,“你若少有那些宏图大志,你我之间又岂会弄得这么僵?我不过就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罢了。” 赵睿心里满意刚想给她个笑脸,可经她这一说又记起之前在顾家时她说的话,她让他看清现实,老赵家的根就要断在他这一辈了。 刚刚升起的喜悦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昭华看得清楚,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不能太过束缚赵睿,她要给赵睿发展的空间,赵睿的未来越广阔,就越不能容忍她的存在,只要给赵睿一个挺起腰杆的机会,那么赵睿踹掉她是迟早的事情。 看看,谁说她对赵睿不是真爱来着?这等良苦用心,谁人能比? 这次糊里糊涂的软禁事件之后,顾昭华在赵家基本处于无人敢惹的状态,赵睿巴巴地等着顾昭华给顾明堂写信,还特地去和赵夫人说了一声,让她没事别招惹顾昭华。 赵夫人本想好好教训一顿顾昭华,没想到等来这样的结果,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没几天就病了。 顾昭华也不再吊着赵睿,提笔就给顾明堂写了信,说她还是舍不得赵睿出京,让顾明堂帮忙看看兵部的位置。 因为有着沈氏娘家的关系在,兵部只要沈家去说一句话,没位置也能空出一个位置来,加上顾昭华要的品级也不高,于是没两天顾明堂就给了回话,信里虽然对顾昭华不舍丈夫离京的妇人之见表示了批评之意,却也没有大加反对,反正不管是顾家还是沈家,都做到了臣子的极致,无须再加荣光,尤其赵睿还是个女婿,身为顾家的女婿,陪好顾家的姑娘才是正理。 顾明堂的回信收到不久,朝中也正式下了调令,要赵睿正式出任兵部主事一职。 未来有了着落,还是个有发展的职位,赵睿的心终于放下不少。只是赵夫人觉得品级低了,当初赵睿征战杀场,可是兼任过从四品的先锋官的。 赵睿便与母亲百般解释,说那只是因为先锋**死,他才暂时担任,也是因为那一次的出色表现,赵睿在军中也算有了些名声,后来还提了从五品的千总,直到调任回京娶了顾昭华,那边的差事也就放下了,一心想着顾明堂能给安排个好差事,结果现在反倒降了一级,赵夫人死活也不能理解。 赵睿急着证明自己,成亲的假期没过就早早地去兵部报了道,自然又得了一片赞声,兵部的人知道他是顾家的女婿,又给沈家面子,于是短短几天便在部里很是吃得开,身边也聚了一些人,给了赵睿极大的虚荣心及满足感。 只是这种感觉只限于府外,对于广平侯府,他是越来越不愿意回去了。 无他,顾昭华现在在府里横着走,昨天晚上还让他亲自去打洗脚水,赵睿气得身上直哆嗦,最后还是去了。 等他出人头地的一天吧,他一定让顾昭华也尝尝他所受的屈辱! 赵睿内心煎熬的时候,赵家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赵贞前些日子到静月庵去找顾婉容,结果就一去不回,头几天还给家里捎信说在静月庵住几天,结果后来就没了音讯,赵夫人派人去静月庵找,结果那边说赵贞是在庵里住了五六天,不过昨天一早就走了。 人走了一天却没有回府,赵贞还是个小姑娘,不由得人不担心,赵夫人便发动全府的下人出城去找,找了两天也没有结果,到了第三天傍晚,跟着赵贞的小丫头破衣烂裳地跑回府求助,说是回程的时候走到半路马车翻到了山下,车夫当场就死了,赵贞也昏迷不醒,这丫头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又走了一个日夜才回了京城。 顾昭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惊奇,因为上一世赵贞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危险,不过再想想这辈子她改变了不少的事情,当下也不放在心上——且不说受伤的人是赵贞,就算是旁人,各人也有各人的命数,她又能管得了多少?她是重活了一回,可她不是观世音菩萨,这一世她只求身边的人不再受到伤害,自己好好地过活,她就知足了。 对于顾昭华不闻不问的态度赵夫人自然又气了一场,气过又连忙让人去通知赵睿,让赵睿出城去带赵贞回来。 赵睿虽然对顾昭华只有虚情假意,可对自己家人都还不错,得了消息连夜就带人出了城,也多亏别人看着顾沈二家的面子才让城门卫趁夜开了城门,要不然赵贞起码还得在野外再待上一天。 赵贞昏迷了三四天,水米未进又撞破了头,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回府后险些断气,一番忙乱后总算用老参吊住了命,只是仍是昏迷不醒,大夫瞧了无数就是没有清醒的征兆,赵睿想来想去,主意又打到了顾昭华身上。 顾家和宫中御医的关系向来不错,成亲当日赵睿还听到顾昭华传话给沈家表哥,要他进宫去找御医给沈氏医病。 赵睿就赵贞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又身体不好,所以很有几分疼惜,来求顾昭华时心里也做了万全的准备,求得那叫一个低声下气,连头都没抬一下。 顾昭华不想帮,她看着赵夫人抖抖索索地从柜子里翻出一截老参心里就不舒服,止不住地想起自己千辛万苦才给晗哥儿寻到了一支,自己都舍不吃,结果就被赵睿搜去给了顾婉容压惊。 顾昭华心里有结,对赵睿就分外地不耐烦,赵睿舍下脸皮得到这么一个结果自然是气得够呛,不再求顾昭华,自己出府去想办法联系御医。 赵睿走后,顾昭华就在房中闭目养神,眼前总是出现晗哥儿的样子,小小的、软软的,最喜欢抱着她的胳膊叫她“娘”,然后甜甜地笑一下,把人的心都笑化了。 想起心底最放不下的小人儿,顾昭华没有预兆地流了眼泪,惊到了陪在一旁的竹月。 “去看看赵贞吧。”顾昭华睁了眼,擦了擦眼泪便站起身来。 竹月担心顾昭华问了一句,顾昭华却有些发愣,没有回答。 这倒是出奇,竹月想,这半个月来顾昭华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从来都是条理分明没有半分含糊,像今天这样犹豫的倒是少见。 不过竹月也没有再问,跟着顾昭华一路去了赵贞的院子。 进门就见赵夫人身边的丫头在屋外候着。 这丫头名叫青玉,也跟了赵夫人多年了,府里上下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顾昭华总是不自觉地心虚,总是觉得这个才十六岁的小主母模样温温婉婉的,可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戾气,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能把人的心思全都瞧出来似的。 青玉不太自在地过来同顾昭华请安,顾昭华朝赵贞的半掩的房门望了一眼,“老夫人在这里多久了?” 青玉连忙答道:“从一开始就没回去过,姑娘一直不醒,老夫人也一直没有睡过,谁劝都没有用。” 顾昭华的眼底暗了暗,抬步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就见 29.第29章 底线 顾昭华没有进屋,在门口站了一会又退出来,带着竹月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顾昭华烦心地一挥手,“把小库里的好药捡一些送过去吧,再派人回府去让母亲帮忙,请张御医过来瞧瞧。” 竹月倍感惊讶,顾昭华之前设计顾婉容时丝毫没有手软,面对赵睿也是软硬兼施,差点把他逼上绝路,却不想她心底的这分柔软却是给了向来没有什么交集的赵贞。 竹月到底不是多话的人,拿了钥匙便去小库取东西,一边又吩咐赵家姐妹回相国府去送信。 顾昭华独自留在房中,看着桌上的掐金丝宝顶香炉发怔,最终那袅袅升起的白雾让她眼前一片模糊。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晗哥儿落水昏迷时,她不也如赵夫人一般舍不得离开一眼?可见人的心里都有柔软的一面,只是看这人有没有被放在心上罢了。 只当是可怜她吧……顾昭华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却又不觉得自己做对了,心里也格外堵得慌。赵贞是她的仇人,要不是赵贞最后的话,赵睿也不会任由晗哥儿死去……罢了!顾昭华突地冷笑一声,母亲围着、哥哥护着,就这么让赵贞死,岂不便宜了她?怎么的也得让她尝一尝晗哥儿临死前被至亲出卖的绝望才是! 如此一想,顾昭华刚才的不适一扫而空,心底的动摇渐渐又冷硬起来,她很清楚自己本质上并不恶毒,可她这辈子就是要当一个恶毒的人!就是要先救人再杀人!就是要讨回公道!就是要给自己报仇! 不说她是毒妇么?她认! 赵贞情况危急,赵家人束手无策,最终还是顾昭华找来的张御医派上了用场。 虽然赵睿很想硬气地不用张御医,可他找来的都是平时在御药房里切药抄方的小角色,哪比得上张御医这种常为太后后妃瞧病的大国手?加上赵贞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把张御医请进府中。 张御医看过赵贞的情况就向宫里告了假,在广平侯府一留就是两天,给赵贞连扎针带用药地,总算救回了赵贞的一条小命。 赵夫人在赵贞睁眼的刹那便昏了过去,顾昭华没过去添乱,只在张御医告辞的时候亲自送到二门开外,并代相国府向张御医表达了感激之情。 张御医早年时曾被卷进宫闱秘事中险些被宫妃秘密处死,偏巧当时还健在的顾老爷子身患严重的腿疾,只有张御医的祖传针法能治,于是顾明堂下了力气保全张御医,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这才为张御医平了反,此后张御医便视顾明堂为恩人,连带着顾家老小的身体健康也全都包揽一身。 张御医是看着顾昭华长大的,把她当小辈一样疼爱,此时见她身边没有外人,与她说话便多了几分随意。 “你母亲的胎象没什么问题,倒是前几日我去相国府给老太太把脉,顺便给那位白姨娘瞧了瞧,她不太妥。” 顾昭华一怔,“何处不妥?” 张御医沉吟一阵,最终却只摇了摇头。 顾昭华立时警惕起来,张御医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见过的阴谋诡计多不胜数,他现在这么说,必然是看出了一些什么,却又不方便与顾明堂明说,这才转言到了自己这里,希望她能重视起来。 “张伯伯。”顾昭华微蹙着眉头,“现在相国府里除了白姨娘外,我母亲也有孕在身,要是白姨娘的胎出现了问题,那么我母亲便有嫌疑,张伯伯与我父亲相交多年,对我母亲也是了解的,她岂是那种害人性命的人?” 张御医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母亲的为人我自然相信,这也是我为何没有对相爷说明的原因。白姨娘么……似乎服了某种药物让血气凝滞,一时半会看不坏处,时间长了她的胎必落无疑。”说这话时张御医也有些不确定似地,不过最后还是说了。 顾昭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连张御医都看得不太肯定,其他的大夫必然看不出来,看来这是下了狠心要流掉白姨娘的胎了。 张御医把知道的事情说完了,便转身告辞,顾昭华在原地站了半天,心里还在琢磨白姨娘的事情。 到底是谁要害白姨娘?肯定不会是沈氏,顾家不是没有庶子,要是沈氏容不得庶子出生,那又哪来的顾成青?不是沈氏,府里便只剩了方姨娘和赵姨娘,明面上看,赵姨娘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顾惜玉,白姨娘生不生儿子对她来说都没有影响,而顾成青的生母方姨娘则不同,相府嫡子顾成柏生性放纵,根本不适合走仕途一路,虽然顾明堂总想着好好培养一下儿子,不过总是失败,让他也十分无奈。 与顾成柏相反,顾成青十分争气,吟诗作对、析题策论在同期的学子中都是拔尖的,顾明堂渐渐地也看重起顾成青来,只是心里仍是对顾成柏存有希望,仍是不肯放弃罢了。 无论怎么看,顾家现在的潜在继承人都应该是顾成青而不是不争气的顾成柏,不过顾明堂还年轻,他还不到四十岁,未来的变数很多,比如沈氏和白姨娘又有了身孕,沈氏若生了儿子那自不必说,顾明堂怕不要一颗心都扑到嫡出的小儿子身上将他培养成材;若是白姨娘生了儿子,顾明堂也有大把的时间好好教养,总之无论谁生了儿子,顾成青的优势都将不复存在了。 会是方姨娘吗? 顾昭华越想脸色越沉,如果是方姨娘,这便成了一箭双雕之计,暗中害死了白姨娘的孩子,将来一旦查出,最大的嫌疑人则是沈氏! 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背叛,顾昭华已很难对他人再有信任,全然相信的也只有沈氏和竹月两人,所以固然方姨娘在上一世并未做过有损沈氏利益的事情,忠心耿耿地直到沈氏被关起来还时常过去探望,顾昭华还是不信她。 顾昭华并未忘记,在将来的不久她哥哥顾成柏就会坠马受伤,破了相,腿也瘸了,再无缘官场,顾明堂这才真正断了栽培顾成柏的心思,专心看重起顾成青来。 这是意外?遭遇过太多意外的顾昭华早已不再相信这两个字。 顾昭华初步锁定了方姨娘是害白姨娘的人,可她没有证据,就连张御医也不敢断言的事,她若是贸然回府去说,说不定问题没查出来,她倒成了让家里家宅不宁的人,从而让顾明堂厌恶。 以前她不就是闹腾得太过,才一点点地耗尽了顾明堂对她的最后一点耐心么? 顾昭华让自己平静下来,张御医说白姨娘用药的份量应该极小,吃的只是日积月累攒下的毒,所以一时三刻还不会有问题,她得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局面之前查清楚这件事,也要保护沈氏不要被这件事牵连伤害。 不过她现在人不在相国府,想查什么都是鞭长莫及,而她短时间内也无法摆脱赵睿,根本没办法时时陪在沈氏身边。 正犯着愁,有小丫头过来找她,说赵睿在花厅等她。 顾昭华这段时间和赵睿的关系很微妙,一方面两人相互仇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相互讨好,赵睿讨好顾昭华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再让顾昭华在顾明堂面前多为他说话;顾昭华则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让赵睿既能看到未来的希望,又对她的压迫难以忍受,以此激起他内心最深的压抑。 压抑得越深,将来的反弹才会越厉害。 顾昭华到达花厅的时候赵睿正坐在圈椅上品茶,手里捧着云外天青的轻质秘瓷,身材颀长五官俊郎,虽为武将身上却带着文人的儒气,有力的手臂却又不让他显得柔弱,若只看外表,赵睿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上好男儿。 赵睿见到顾昭华就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待顾昭华走进花厅,他轻咳一声,眼中带了些柔软的色彩,“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顾昭华笑了笑,走到他刚刚坐着的主位处坐下,也不让他入座,再开口却是说别的事情,“找回赵贞的前一天你去了红缨的别院吧?” 赵睿心里立时一慌,“当时与一位同僚陪他母亲出行,半路老人家累了,这才就近去了别院小坐,并未见到红缨。”解释完又是一恼,“你派人跟踪我?” 顾昭华不置可否,“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赵睿的神色变得阴晴不定,顾昭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红缨……我已处置了。” 30.第30章 琐事 赵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花厅的,他脑子里嗡嗡地响,心里为红缨的事儿不平,可越不平他就越明白,自己为的根本不是红缨,而是为他的颜面、为赵家的未来! 本来他见顾昭华肯出面去请御医还挺高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总算缓和了点儿,以往那些破事儿他也不愿意再想了,今天让人喊来顾昭华是想与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结果没想到就听到这么件事儿。 顾昭华是广平侯府的当家主母,想处置一个通房丫头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坏就坏在,她自己不能为赵家留后,也不许别人留。 这是顾昭华亲口说的,她现在也在这么做。而赵睿那日去了红缨所住的别院虽是无心,可也不像他说的那样并未见到红缨,事实上他不仅见了,还在那里多留了一阵子,甚至还想把红缨偷偷藏起来,给他生孩子。 在他有能力对抗顾昭华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委曲求全的准备,可他还是得为赵家留后,赵家的血脉不能断在他这里! 可顾昭华这个女人,连这个机会也不留给他! 赵睿愤愤不平,出院子的时候正遇上竹月带着赵庆虎过来回话。老赵家原本两个儿子,赵庆虎机灵,赵庆龙稳重,顾昭华观察了一阵子,很是看重赵庆龙的可靠,便安排他出京去做了旁事,赵庆虎则留在身边,专门替顾昭华传递各个铺子里的信息和监督掌事的工作。 竹月带着赵庆虎在院门外停了脚步,微微侧了身子给赵睿让路。 赵睿还没忘曾拉拢过竹月的事儿,当时竹月也认可了,只是后来他们再无交集,此时看竹月一张小圆脸红扑扑地招人喜欢,在顾昭华那里憋着的一股邪火腾地就蹿了起来。 “我那里有些东西要交给夫人,你随我去取。”赵睿与竹月交代一句便走了。 竹月犹豫了一下,赵睿回头见竹月没有跟上,脸上便见了不悦的神色,“还不快来?” 一旁等着的赵庆虎看出竹月并不想和赵睿去,连忙陪着笑脸上前一步,“竹月姑娘刚才说有些肚子疼,还是小的随侯爷去吧。” 赵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没有强求竹月一定要去,却也没有理会赵庆虎,眼底闪着寒光,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赵庆虎瞧着事情不对,心里也有些猜测,不过事关内宅秘事,他不愿多问,只是再与竹月说话时总是少了几分随意,态度上也拘谨多了。 竹月哪里感觉不到赵庆虎对她的态度不对?可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原本顾昭华想让她多接触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这几天特别让赵家兄弟带她多往外走走,她对赵庆虎这个做事麻利的小伙子也隐隐地产生了一些好感,只是现在随着赵庆虎态度的转变,竹月满心的苦水只能压在肚子里,连带着面对赵庆虎也有些躲闪了。 顾昭华这些天忙着核对账目,一遍账目看下来,心里倒是舒畅不少。 沈氏给她陪嫁过来的产业都是极为优良的资产,田地肥沃,铺子也尽是些赚钱的,铺子里都是顾家用了几代的老人,根本不用顾昭华多费心思。 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沈氏的用心良苦,顾昭华好好把自己的产业梳理了一遍,心里更为有数,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经营这些东西了。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眨眼间顾昭华嫁给赵睿已近三月,中秋已经过去,天气渐渐转凉,早晚出门时也不得不多加一件衣服了。 顾昭华这段时间过得还算舒心,自从打发了红缨后,赵睿就完全泄了气一样变得安份起来,赵夫人再没找过麻烦,生意那边也自有人去打理,乳母齐妈妈从乡下回了京城,现在跟在顾昭华身边替她操些闲心,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张御医说过的事。 因为赵家没人管得了她,顾昭华便三天两头地往家跑,最后惹得沈氏有些不快,说她存心不好好过日子,既然身有隐疾,就更应该从别的地方关心丈夫和婆婆。顾昭华不愿与沈氏出现隔阂,答应得很是爽快,可白姨娘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她就一天难以心安。她也暗中观察了方姨娘几回,方姨娘一直都是本本份份的老实人模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差错,最后没办法,顾昭华只能把这件事拜托给了老太太。 顾昭华向老太太转述了张御医的话,老太太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不耐烦起来。 “我看着那白氏就不是个省心的,自从她们母女回来,府里凭白的多了许多事,上一次还差点害得你母亲小产。” 顾昭华原本还担心老太太会怀疑沈氏,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放心了,可脸上还是不自觉地露出忧色,“如果她的孩子出了问题,我娘倒显得不清白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最近你娘正在养胎,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在管着,或许是看我老婆子人老眼花,所以才弄出这么些动静。” 原本顾昭华还想听听老太太的意见,问问是不是方姨娘做的,可见老太太一点要吐口的意思都没有,便没再问下去。再一想老太太对顾成青平时也算看重,或许还是顾忌着顾成青的想法吧。 老太太最终让李妈妈去唤来白姨娘,白姨娘进屋时见顾昭华也在,一下子就不自在起来。 白姨娘今年三十有四,模样十分清俊,这样又显得年纪小了些,加上这些日子养胎养得好,唇红齿白双颊泛红,看起来说是二十七八也有人信,此时她一手扶在凸起的小腹上,一边轻轻地向老夫人问了安。 老太太微眯着眼睛像是在养神,许久才问一句,“你的身子有五个月了吧?” 白姨娘应了声,又抚着肚子微笑着说:“与姐姐的孩子只差了半个月。” 老太太轻哼一声,瞄着她的笑容神情一下子就冷了,“当初你险些害死那个孩子,自然得记住。” 白姨娘的脸色当即一白,笑容也沉寂无踪。 老太太像是懒得与她说话一般,叫过李妈妈吩咐,“安排她在我这里住下。” 白姨娘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老太太看她一眼,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正是保胎的时候,住在我这里大家都放心。”老太太一句话,又断了她所有的反驳。 难道有人要害她?白姨娘不是没有怀疑,同时也隐隐有了期望,或许……自己是真被老太太看重了……可老太太随后又道:“你身边的人就不要带进来了。” 说完,老太太也不向她解释,直接让李妈妈带她下去休息。 顾昭华倒是明白老太太的用意,不是有人给白姨娘下药么?那老太太就断了下药的渠道,要是连老太太这边也还是防范不住,那也只能说这个孩子注定与顾家无缘了。 其实顾昭华倒是知道白姨娘的孩子定然会没事,而且还是个男孩儿,将来也是很得顾明堂宠爱的,只不过这件事牵扯进了沈氏,这才让她重视起来。 “对了,三妹妹怎么样了?”见老太太安排好了白姨娘,顾昭华转了话题。 老太太似乎不愿再提有关于白氏母女的任何话题,淡淡地道:“中秋的时候来信说要回来,你父亲没让,中秋客人那么多,再出什么差错相国府的脸要往哪搁?” 虽然六皇子和顾婉容的事儿是个秘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极乐王在相国府待了大半天的事儿谁都知道,现在正是众皇子使劲儿表现的时候,极乐王有人脉,顾相国有权势,要是谁能得到这两位的鼎力支持,那太子的位置还有跑么?于是第二天便有有心人去相府打听,相府的下人虽得了严令不得透露一点风声,但总有不听话的,况且顾家三姑娘彻夜未归最后是被极乐王送回的事做得并不隐密,加上极乐王和六皇子那边都有人露了口风,几方面的消息一贴合,倒也让人猜得八九不离十。 一时间有关顾家姑娘私会皇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顾明堂原本得了六皇子的承诺后便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想着暂时保密,等六皇子立了正妃后就把顾婉容嫁过去,却不想事情竟然传开了,不止他面子上不好看,就连皇帝也跟着脸上无光,谁家小儿女私会的事儿能让人这么嗑牙?于是原本还觉得自己女儿是受害者的顾明堂也恼了,干脆就让顾婉容在静月庵里待着,中秋也没让回来。 顾昭华现在顺风顺水地,本来就不想顾婉容回来给自己找麻烦,现在正好省心,加上白姨娘也有老太太照看起来,顾昭华算是放了心,又回到沈氏那里再三叮嘱了一番,让她不要随便乱吃东西,得了沈氏百般的保证,这才回了赵家。 一回府知秋就来回报,说赵贞清醒了。 赵贞之前醒过,但又很快睡了过去,一睡就是几天,赵夫人担心女儿,让赵睿又来顾昭华这说了软话,顾昭华便又将张御医请来为赵贞看病。结果这回连张御医都没看出什么,只能开一些清心安神的药物让赵贞醒来的时候喝,一连喝了两个多月,看样子终于见了成果。 顾昭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回了屋子,一如往日地翻看新送进来的账簿,才看了几页,赵贞身边的丫头春玲在屋外求见,说是赵贞请她过去。 顾昭华皱了皱眉。 她不打算去看赵贞,她也并不想救赵贞,最后伸出援手也不过是因为自己也做过母亲的心情作祟,所以从一开始也没抱着要赵贞感激的心情,她也不希罕。 正想打发了春玲,又听春玲在屋外小声说了一句,待那句话进了心里,顾昭华身子一僵,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如坠冰窟,冻得她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 春玲说:“我们姑娘问夫人……可还记得……晗哥儿吗……” 31.第31章 重生 上好的细瓷茶碗打在地上,洒了一地的茶水和瓷片,顾昭华的身体急剧地颤抖着,她起身便要出去问个究竟,可双腿不听使唤,才稍一欠身便险些跌倒。 顾昭华扶着桌子稳住身子,听到声音进屋来的竹风连忙扶起顾昭华,连声问她有没有事情。 顾昭华指着门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跟在后头的竹云明白了她的意思,忙着让春玲进来。 春玲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说起话来畏畏缩缩地,刚刚隔着珠帘在门外倒还好,现在见了顾昭华,又是如此可怕的神色,当下腿都跟着软了起来。 顾昭华好不容易定了神,“你刚刚说什么?” 春玲哆哆嗦嗦地,“我们姑娘……我们姑娘醒来了想见夫人,她说,如果夫人不愿见她,就问夫人还记不记得晗哥儿……” “晗哥儿……”顾昭华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眼睛死死地瞪着春玲,直将春玲看得浑身发凉,她突地笑出声来。 为了自己一时的不忍,为那母亲心疼子女的感情,本是为弥补晗哥儿离世时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做下的事情,竟把晗哥儿的仇人救了回来! 是的,她能回来,赵贞一样能回来! “夫人?”见顾昭华的神情有些不对,竹风轻唤了她一声。 顾昭华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惊滔骇浪,略略平静了语气,问春玲道:“你们姑娘是什么时候醒的?” 春玲吓得不轻,小声答道:“中午就醒了,醒来后好一阵子没说活,也不太认得人,老夫人去看她她也不认识,还当自己是在做梦。” 听着这些话,顾昭华想起自己最初的情景,看到竹月不也一样以为是在做梦?“后来呢?” “后来老夫人抱着姑娘哭了一阵子,姑娘这才平静下来,又问了老夫人许多事情,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春玲答得局促,“后来听说夫人回来了,姑娘便让婢子来请夫人。” 看样子赵贞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这是必然的,赵贞和她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她经历过的每件事情赵贞也同样在经历,如今从一开始便有了偏差,赵贞猜到她的来历一点也不困难。 顾昭华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不过她明白,赵贞的回归会让她的复仇之路变得更难,给她的未来添加无数阻碍。 顾昭华到底还是没有去见赵贞,而赵贞的身体也一直没有恢复得太好,两个同样经历了奇遇的人同住一个府邸,却隔了近两个月才正式见了第一面。 赵贞来的那天外头正飘着小雪,这让顾昭华又想起她死的那天,那天是下雨,院子里的桃花落了一地,倒像是雪片一样。 赵贞是坐着暖轿过来的,进了院子也不等竹月通报就自己进了顾昭华的卧室,顾昭华正在美人榻上眯着眼睛打瞌睡,听到声音睁了眼,就看见赵贞在丫头的协助下脱下鹤氅。 赵贞自小便生得纤瘦,这次又大病初愈,看起来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整个人埋在鹤氅里,几乎要看不见她巴掌大的小脸,。 顾昭华没有吱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赵贞也没有说话,除去鹤氅后就走到炭盆旁伸手取暖,看起来像是极为怕冷的样子。 两个人一站一躺,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炭火点燃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顾昭华看了她一会,闭上眼睛又眯了过去。 赵贞径自取暖,也不觉得多么无趣。 这时门上的棉帘猛然掀起,卷进一小股寒风和数片雪花,赵睿神色焦急地冲了进来。 “阿贞,你没事吧?” 赵贞看着年轻的赵睿摇了摇头,再回眼去看顾昭华,虽然她仍未睁眼,唇边却带了讥诮的笑意。 难不成他以为她在欺负赵贞不成?顾昭华越与赵睿接触,越觉得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么一个男人。 赵睿倒真是这么想的,因为之前软禁的事儿是赵贞出的主意,他就时刻担心顾昭华向赵贞报复,正巧今日衙门休沐他留在府中,听说赵贞去了顾昭华房中,便连忙赶了过来,担心妹妹吃亏。 “你找阿贞有什么事情?”见两人相安无事,赵睿松了口气,语气也不自主地放软了些。 赵睿这段时间在兵部春风得意,他本身能力不差,加上有顾家和沈家的关系,在一众低品级的官员中自然显眼,有什么能出彩的事上司也喜欢让他去做,算是卖给顾沈两家面子,眼见年底将至,只要考核不出差错就会再升一级,所以赵睿这些天很是哄着顾昭华,一般时候不来招她,可对她的防范也并不放松,他可没忘了顾昭华是什么样的人,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设计去庶妹的清白,更可以压下他大好前途将他困在京城,要是她知道当初软禁闹剧出自赵贞之手,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赵贞。 家人,算是现在赵睿在顾昭华处唯一不能妥协的事情了,也算是维护着他仅余的一点自尊。 顾昭华微侧过头去不理他,让他觉得在赵贞面前失了面子,脸上便见了一些恼怒。 最后还是赵贞打了圆场,“哥哥,是我来找嫂子的,来谢谢她为我请医送药。” 赵睿眼中微现疑虑,不过很快这些疑虑便消失了,他对赵贞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赵贞并不喜欢顾昭华,不过以前她也说过要和顾昭华虚以委蛇,现在估计便是。 看顾昭华闭着眼睛,赵睿向赵贞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一点,赵贞不知为何却是满眼沧桑,让他怔忡了好一阵子,再看去,赵贞却又平静下来,好像刚刚的神色只是他眼花而己。 “哥哥,”赵贞细声开口,“我有些话想和嫂子说,你先回去吧。” 赵睿本是来给赵贞帮忙的,没想到这会倒是赵贞要赶他走,赵睿摸摸鼻子有些不太自在,“那我去书房看书。” 书房离顾昭华的卧室并不远,有什么事情他也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 感受到他的关护,赵贞苍白的脸上终于露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朝赵睿点了点头,再目送他出去。 赵睿走后,赵贞也不再留在炭盆前,她莲步轻移走到顾昭华身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顾昭华闭着眼,毫无预兆地弯了红唇,“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是死了?” 赵贞沉默着,顾昭华睁了眼睛,缓缓坐起来,“赵家后来怎么样了?” 她问的是她死后的事情,也是五皇子做了皇帝、顾婉容母仪天下后的事情,更是广平侯从龙有功、大放异彩、毒妻杀子后的事情。 赵贞垂了眼,并不想回答的样子。 顾昭华轻轻一笑,“你不说,我来猜猜。五皇子的出身只属一般,最后抛弃生母认了皇贵妃娘娘为母,才得了皇贵妃娘娘的支持,顾婉容向来有手段,把我和沈家的三位表兄哄得服服帖帖,利用沈家的兵权在外挑起战祸,再让五皇子主动请缨离京出战,最后那么多皇子中,只有五皇子在军中声威大振,再加上我父亲的极力帮衬,这才被封了太子。可五皇子和顾婉容都不是安分的人,皇上正值盛年,再做二三十年皇帝也是有可能的,他们野心这么大,怎么可能等得了?” 顾昭华的语气轻松,像在说故事,赵贞眼中先是讶异,而后渐渐平静,最后变成一丝恍然。 这些事当初都是瞒着顾昭华做的,顾昭华在顾婉容的整个计划中不过是个棋子,在“暴露”了各种缺点反衬出顾婉容的高贵美好后,便也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可如今她能把这些事一件件地分析通透,看来死过一次后,有些事情自然就明白了,就像自己…… “我一直想不通皇上向来身体康健,为何会突然暴毙?”顾昭华的眼睛盯着远处的炭盆,却又好像没在看它,“你哥哥,赵睿明明更善于征战,在外面征战那几年也算是建功立业了,可回来后顾婉容偏偏推荐了宫内侍卫的职务给他,他也欣然接受,最后他一路攀升,直坐到侍卫统领一职,直接贴身保护皇上,更在一次御宴之中替皇上试毒险些丢了性命!” “一个可以为皇上去死的忠臣,自然没人会去怀疑他。”顾昭华深吸一口气,“后来皇上暴毙,五皇子登基后以彻查皇上中毒真相为名清算了不少臣子,我想,在沈家表兄去世后,五皇子尽收兵权再无后顾之忧,那么替他做下忤逆之事的赵睿也就没有用了,所以沈家倒了,赵家离破灭还远么?你们最后一定全都被顾婉容送上了断头台,诛尽九族,一个不留。”说到这里,顾昭华抬头看着赵贞已然变得灰败的脸色,“我再猜猜,你们最后一定还寄希望于顾婉容,希望她看在与赵睿的感情上放赵家一马,毕竟,她是那么地深爱着你的哥哥,那么地无可奈何做了皇子妃,那么地痛心……对你们下了杀手!” “不要说了!”赵贞单薄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32.第32章 决绝 顾昭华闭目长笑,眼泪无声流淌。 “我不会放过她!”赵贞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顾婉容!那贱妇!枉我待她一片真心……” 耳中冷不防钻进一声冷笑,赵贞便见顾昭华唇角带笑,眼中堆满无尽的嘲弄讽刺。 赵贞终于瘫坐在地! “嫂子。”仿佛用尽所有力气一般,赵贞叫出这两个字,“这一世我不会再重蹈覆辙,我听说了你的事情,知道你心中有怨想要报复哥哥,可……你是喜欢他的不是吗?这一世我们都还来得及!我们好好过日子,不再让顾婉容那贱妇有机可乘,你与哥哥会生下晗哥儿,咱们好好地过一辈子!” “过一辈子?”顾昭华笑得狰狞,“我以前倒是希望与你们过一辈子的!” 赵贞的脸色已坏得不能用灰败来形容,她坐在地上浑身发颤,“我们都回来了,嫂子,就不能重来么?就不能原谅我们吗?” 顾昭华恶狠狠地盯着赵贞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你把晗哥儿还给我,我就原谅你!” 赵贞闭了闭眼,眼角带着水光,仿佛不能承受般地叹了口气。 顾昭华坐在那里冷笑连连,眼底泛着锋锐的寒芒,“赵贞,你最好祈祷自己今生没有孩子,不然我定然让他一尝晗哥儿临死前的痛苦!” 妇人弱也,为母则强!对于顾昭华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失去晗哥儿更让她痛心难捱,她永远也忘不了晗哥儿的死!她忘不了自己当时的锥心之痛!若不是她随即毒发身亡,她一定会亲手掐死赵睿和赵贞!她恨他们!更甚于顾婉容!是他们带走了她唯一的生活希望,让她在毒发前就已经死了,心碎而死! 面对神情平静却更显癫狂的顾昭华,赵贞已说不出一句话,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嘴里一遍遍地叫着晗哥儿的名字。 顾昭华一下子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地,“不许再叫他的名字!你不配!” 赵贞滚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也许只有重活一世才能明白自己亲手毁去的是什么,她原有毫无私心与她亲近的嫂子,天真可爱尊重信任她的侄子,还有在顾沈两家的照看下事业有成的哥哥,广平侯府业已重振声威……他们原本已得到了最初寄望的一切,可一个个地却像被鬼迷了心窍,争抢着奔向那沉暗的深渊,直到全家人都被打进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他们还一心寄望着那个女人会来救人,而她的大哥,一直到死都还在相信着那个女人的话,相信那个女人会在最后关头找死囚换下他们,也正是这最后的谎言骗他们乖乖地自己走上了断头台! “你想离开哥哥吗?”赵贞不顾自己被顾昭华紧紧掐住的脖子,呼吸困难地说着,“我听母亲说了你做的事情,你想让哥哥厌弃你是吗?你不想要晗哥儿了吗?你真舍得下他吗?” 顾昭华被她一口一个晗哥儿刺激狠了,手上不松反紧,硬是把赵贞苍白的面孔掐得涌血通红。 “我不会让你走的,嫂子……”赵贞身体本就虚弱,没一会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但嘴里还是坚持着,“我们一起……好好教哥哥走正路……我们好好过日子……” 顾昭华根本听不下她说的话,她的眼前通红一片,看到的是晗哥儿小小的身躯就倒在她的面前,赵贞神色冷淡地说:大哥,你今日逼死了这毒妇,将来晗哥儿醒了,怎会不恨你?晗哥儿虽是你的儿子,但身体里还流了这毒妇的血,他要为母报仇,赵家如何安宁?不过是一个儿子,容姨娘已生了一个,将来你再续娶,何愁没有嫡子? 她又说:我嫂子本该是婉容姐姐,是你这毒妇使计让她不得不嫁给皇子与我哥哥分离!这么多年我顾全大局不得不与你虚应,看你每日惺惺作态,简直令人恶心! 赵贞……赵贞……你实在该死! “放手!放手!”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吵嚷声,顾昭华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扭曲起来,又听“啪”地一声,脸上又热又疼,终是让她摆脱了往日的恶梦! 抬头便见赵睿对她怒目而视,手掌仍然停在半空,一副要与她拼命的样子。 赵贞瘫倒在地上,脸上已变成了紫红色,双目紧闭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这个疯子!”赵睿指着她手指头都在哆嗦,“你掐死了阿贞!” 顾昭华看着人事不知的赵贞,身上一下子脱了力,多亏有竹风扶着才没有倒在地上。 赵睿满面愤慨地把赵贞抱了出去,顾昭华在地上坐着,任凭谁也拉不起来。 竹风急着去抱她,突然她又像清醒了一样拍拍竹风的手,示意她撒手。 顾昭华自己站起来,理了理刚刚失态弄乱的头发和衣摆,慢慢走回到美人榻旁,上榻合眼小憩。 竹风被顾昭华这副幽魂的样子吓坏了,又不敢发问,只能到门口去问知春,“竹月姐回来了吗?” 顾昭华有心让竹月挑起生意上的一些事,所以这几个月把她放在外头,除了必要的回话已不常回来了。 知春摇摇头,“不然我去通知竹月姐回来看看?” 竹风知道顾昭华看重竹月才把她放出去,又有她和竹云等人在,顾昭华身边的事就不该再用她来操心,可今天顾昭华的模样实在不妥,当下犹豫一阵便点了头,“让她回来看看吧。” 顾昭华对竹风和竹云自然都是好的,可却达不到对竹月的那般信任,这一点竹风也有察觉,不过她和竹云都是本份的人,又不像竹月是和顾昭华一个乳娘奶大的,情份自然不同,心里也便不会有什么隔阂。 知春走后不久,顾昭华的乳母齐妈妈匆匆赶了回来。 昨天相国府传来消息,说白氏的胎动有些异常,顾昭华担心白氏出事会连累沈氏,便派了齐妈妈回去打探消息。 齐妈妈回到院子便听竹风讲了今天的事情。 “贞姑娘怎么样了?”齐妈妈年纪大些,想事情总要比小丫头周全,如果赵贞真在顾昭华手底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恐怕这麻烦便惹大了。 竹风道:“贞姑娘被侯爷带走了,样子不是太好。” 齐妈妈想了想,转身走进顾昭华的房间,见顾昭华闭着眼睛躺在美人榻上,根本看不出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情。 “天气冷了,就这么躺着也不知道盖点东西。”齐妈妈随手从屏风上扯下一件外袍盖在顾昭华身上,而后坐到美人榻旁,握住顾昭华冰凉的手掌。“到底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齐妈妈自小奶大顾昭华,比沈氏还要了解顾昭华的性子,知道这姑娘心中虽有傲气,却是讲理的,教养也好,平日里连非议旁人的话都不说一句,怎么会突然动手差点掐死人? 顾昭华躺了一会心情已渐渐平复,听到齐妈妈说话就睁了眼,开口却不是回答齐妈妈的话,“白姨娘情况如何?” 白姨娘和沈氏都已怀胎七月,按理说是最稳当的时候了,白姨娘早些时候被张御医诊出有服过药物的迹象,可自从白姨娘去了老太太身边调养,身体就再没出过问题。 齐妈妈心底暗叹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自从顾昭华出嫁后,她总觉得她的性子变了许多,看上去还是那个温婉高贵的姑娘,可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冷厉,这分冷厉不仅是对旁人,也是对她自己。 齐妈妈从顾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得了沈氏的嘱咐,知道顾昭华患了男人碰不得的隐疾,最初她还以为顾昭华性格的转变因此而来,可时间久了,又觉得不是。 “只是胎动有些频繁,大夫瞧过了,并没有大碍。”齐妈妈报告了自己探查的结果,略略一顿,又道:“只说是想三姑娘,所以整夜睡不着觉,还说想去静月庵去瞧瞧三姑娘。” 顾昭华便冷笑一声。 顾婉容在静月庵待了几个月,表面上看十分老实,其实无时无刻地不在想办法回来,中秋的时候想要回来被顾明堂亲口驳斥了一回安稳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被沸水烫伤了脚,想要回来休养,这次老太太直接派人大夫过去,看样子是被她的这些借口弄烦了,一点回转的余地也不给。 “我爹和奶奶是怎么说的?” 齐妈妈捂着顾昭华的手说:“三姑娘在外头四个多月了,眼看又要过年了,相爷许是想让她回来了,虽没答应白姨娘的要求,却也没再坚持不让三姑娘回来,老太太那头倒没什么消息。” 顾昭华眼中凌厉一闪而过,快得仿如假象。 最近赵睿顺风顺水地,过了年底考核官升一级是必然的,她原打算在考核上做做文章再好好地压榨赵睿一回,让他明白自己只会是他的阻碍绝非是助力,让他彻底断了攀附相国府的心思,可现在她又改了主意。 33.第33章 布局 再说赵睿,他送赵贞回去后便马上叫了大夫,看着赵贞瘦弱的身躯躺在床上,心中恨意再难压抑! 顾昭华定是知道了软禁的事情,所以才会下此毒手! 赵睿恨得浑身发抖,他暗恨自己没有能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苦!而那始作俑者倒在房中安安稳稳地待着,丝毫不见悔过之意! 难道她就不怕?如果赵贞死了,她就不怕担上人命官司?哼,是了,她是相国府的嫡出大小姐,连自己的亲妹妹都陷害得毫不手软,害死赵贞又有什么?反正相国府保得住她,她也一定会想,就算赵贞死了,赵家也不敢出声吧?毕竟广平侯府的兴衰全系在她的身上! 越想,赵睿就越恨! 得了消息赶来的赵夫人听了全部过程抱着赵贞大哭了一场,而后奔至赵睿面前指着门外喝道:“你休了她!休了她!别让她再来祸害我们赵家!” 赵睿当时真的有一股冲动想要休了顾昭华,他的脚已经带着他走向窗边的书桌,可抓起了笔,在手中微微颤抖的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马上便是升迁考核了…… 休了顾昭华,相国府岂会善罢干休…… 这并非关乎他一人,而是整个广平侯府的兴败…… 笔端滴下的墨汁在宣纸上留下点点黑迹,赵睿的手越抖越厉害,最后反手把笔摔在了地上! “哥……”床上的赵贞经过大夫的抢救后发出虚弱的呼声。 赵睿像是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般连忙抢步过去,他紧抓住赵贞的手,“你怎么样?” “让嫂子留下……”赵贞的意识似乎还有些不清醒,“别让她走……” 赵睿呆了一呆,心中想的却是与赵贞说的偏差了十万八千里。 自己的妹妹险些被人掐死,醒来却不顾自己的安危,只关心他的未来会不会受到影响。 “你放心。”赵睿眼中冰冷一片,“我不会让她走。” 他要留下她,他还没在她身上得到想到的一切,她还有大把的利用价值,他怎会不要她?他要利用她登上高位后再狠狠地折磨她!他不要她好过,他要把今天自己家人所受的一切全部报复回来! 赵睿下定了决心,眼中再无犹豫之色,安抚了赵贞一通,无视指着他大骂不孝的母亲,三步并两步地跑回了顾昭华的院落。 在升迁之前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赵睿深知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与顾昭华对抗、才能与相国府对抗!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使一时之气,而是要尽全力让自己快速成长,再想办法让世人都看到顾昭华阴狠毒辣的一面,让顾家颜面扫地,让顾昭华再没脸留在赵家! 赵睿赶到顾昭华房前的时候,知春候在外头,小丫头想要通传,赵睿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一下,知春便没有言语地退至一旁。 赵睿站在房前整了整衣裳,再平缓下复杂的心情,正想掀开锦帘进房,便听见房中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三姑娘让贴身的丫头去药店买药,我跟上去查了一下,竟然是避子药……” “她与六皇子虽然已然成事,可她早在出事的时候就服过避子药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静月庵,要那些药做什么……” “我明日便去静月庵打探,看看这些日子有没有外人去过……” 屋里说话的声音很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而那声音有些耳熟,赵睿听了半天才隐约记起该是竹月的声音。 原来竹月这么久不在府里,竟然是去调查顾婉容了? 赵睿心中思绪百转,最后轻咳一声,掀起锦帘进了房间。 屋里果然是竹月。 竹月是得了知春的消息急忙赶回来的,她现在在赵氏父子的帮助下兼管着一家玉器铺和一家绸缎庄,每天忙得团团转,对顾昭华这边难免心有不继,可她心里没一刻放下过顾昭华,这回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心中更加忧虑,见着顾昭华便说要留下,不想再管铺子里的事了。 顾昭华当然不会同意,她让竹月出去一方面是想栽培她,另一方面也是让她远离赵睿的视线别再重蹈前世覆辙,如今见竹月在外头待了几个月人变开朗了身体也更康健了,不知道有多开心,哪会同意她的提议? 竹月说不过顾昭华,也知道顾昭华现在身边可用的人不多,便也不再坚持,暗下狠心要替顾昭华守好产业,绝不容他人染指半分! 顾昭华不知道她心里的盘算,也不知道这个决心让竹月将来吃了多少苦头,但总是明白她对自己的忠心和情谊,有些连面对齐妈妈都无法说出口的话也能轻易对竹月说出。 顾昭华说赵贞就像她前世的仇人,她绝不会放过。不过在那之前,她觉得顾婉容在静月庵的日子有点太闲了。 竹月明白顾昭华这是又想坏顾婉容一次,就像往常一样,她没问为什么,只是配合着顾昭华,在知春发来暗号后,便说出那些事先安排好的话。 赵睿果然上当。 赵睿进屋后先是宣布了赵贞没有大碍,又看似埋怨实则关心一般地说了顾昭华几句,算是给顾昭华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圆了脸面。 这么一来,不仅顾昭华,就连竹月都越发瞧不起赵睿了。 自己的亲妹妹被人差点掐死,他只敢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真是枉得男儿之身! 竹月又陪了顾昭华一阵子,见她的精神头有些不好,知道她也是受了惊吓的,便连哄带劝地扶她回床上休息,又让知春和竹风在屋里守夜,安排好一切后这才退了出来。 竹月还得赶回玉器铺子,这两天赵庆虎寻到一批上好的货源,入手绝对会大赚一笔。只是这批玉器要价太高,铺子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竹月原先认为还是稳妥为重,便有推拒的心思,可今日见顾昭华一个人躺在美人榻上,温婉的眉眼间总是透着孤伶伶的清苦,她就止不住地心疼。 竹月心里的姑娘从小都是天之骄女,从来都是被众人捧在手心如众星拱月一般的光彩耀眼,会落到如今这样孤寂的地步,全是因为赵睿用情不专、全是因为顾婉容横刀夺爱!竹月生性柔韧,在外头奔波了几个月,让她的心性锻炼得更为坚定,她坚信自家姑娘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如果如姑娘所想真有与赵睿和离的一天,那么将来的路必然比现在难走十倍!一个和离过的妇人还能倚仗什么?竹月想,她该为姑娘提前打算了。 相国府不缺银子,可那都不是顾昭华的;顾昭华也不缺嫁妆,可坐吃山空终有无粮之日!唯有不断扩张现有的商铺,多多赚钱,将来顾昭华就算没了男人,也可以有丰厚的金银供之挥霍! 竹月离去前又去托付了齐妈妈,让她随时照看顾昭华的情况,若再有今天的事情一定要马上通知她,得了齐妈妈的保证,竹月这才走了。 刚刚离开清心苑,竹月便听到一声咳嗽。 借着月光与雪色望过去,却是赵睿隐在院门旁的暗处。 竹月不必细想,便知道赵睿找她做什么。 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给赵睿请了安,赵睿两步上前,拉了她的手腕便要走。 竹月连忙挣开,低声道:“侯爷,我不想落得如竹雨一般的下场。” 赵睿还想再抓她的手便是一滞,竹月趁机后退两步道:“侯爷也知道姑娘疑心重,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竹月虽不能回应侯爷情谊,可心中总是向着侯爷的,若有一天侯爷与姑娘分开,竹月才敢有些盼头。” 听了这些话,赵睿内心无比满足,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的魅力无人能挡,另一方面也更加相信竹月,毕竟要他和顾昭华分开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敢说,竹月却说了出来,可见竹月对顾昭华不满已久,这也大可让他有利用的余地。 “刚刚你与她在房中说的话可是真的?”赵睿顾着打听顾婉容的事,当即不再触碰竹月。 竹月略略想了想,“侯爷指的是三姑娘?”得了赵睿的肯定答复后,竹月道:“姑娘原打算利用三姑娘和侯爷的事情为自己争取一些筹码,可不想三姑娘被六皇子撞上,还成了六皇子指定的侧妃,姑娘有些不安,怕三姑娘报复她,便让我暗中盯着三姑娘。” 赵睿暗道这的确是顾昭华做得出的事情,心中再无怀疑,急着问道:“那你所说的避子药什么的也是真的?” 竹月犹豫了一下,赵睿满面急色地道:“我难道还能去她面前出卖你不成?” 竹月缓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三姑娘毕竟是顾家的小姐,她在静月庵修养,是要等六皇子立妃后回来出嫁的,如果这些事情流传出去,关乎的可不仅仅是三姑娘的名声了,相国府也必然会受牵连。” 赵睿烦躁地一摆手,“你与不与我说我也早已听到大部分了,你还不如全告诉我,否则我一知半节地误说出去,相国府才真的有麻烦。” “也罢。”竹月叹了一声,“我这几日就住在静月庵外,今早发现三姑娘身边的桃儿乔装成农妇进了城,到一家偏僻的小药店里抓药,后来我用银子买通了掌柜询问,发现她抓的是避子药。”竹月说完看看天色,“我还有差事,不能再留了,这些话侯爷自己听听也就罢了,千万别出去乱说,更不要去问姑娘。” 赵睿随口答应,又问竹月那小药店的地址。 竹月推搪不过,便与他说了一个地址,而后急匆匆地走了。 赵睿急着一验真假,也跟着离去,他们走后,离院门不远处的回廊里闪出一人,这个人身材高大健壮,年轻的端正面庞上一对浓眉紧紧拧着,望着竹月离去的方向,许久呼出一口气。 34.第34章 一对小儿女 赵庆虎是赶进来找竹月的。 他联系的那批玉器虽然要价很高,但利润也不低,只是玉器行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竹月就有些推拒的意思,可他却觉得时机失不再来,眼见明日那玉器商便要离开京城,他连夜赶进府来就是想再和竹月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挪用绸缎庄的银两把这批货吃下来。 不想进来就看到竹月和赵睿在拉拉扯扯。 因为距离过远,他们的谈话赵庆虎并没有听得真切,只听到几句“不能和姑娘说“这类的嘱咐,心里对竹月的想法一下子更加复杂起来。 赵庆虎今年刚满十八,正是年轻人最热血最有冲劲儿的时候,自从知道自己家被挑出来给大姑娘做陪房,就明白将来肯定是要受重用的,所以办起事来格外上心,只是没想到中间有了点小波折,大姑娘突然又不要陪房了,不过最后周转一圈儿,他们一家和老周一家还是进了广平侯府。 老赵和老周都是常年替主子打理生意的,在外头也是被人周爷、赵爷地叫着,比一般的商贾可有派头多了,不过他们也明白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的,这些产业打理得好了主子吃肉总会给他们一口汤喝,可要是有了二心,喝的便是毒药了。 两家人都是忠义可信的,连带着两家的孩子也是忠诚的人,眼见着赵庆龙和赵庆虎都大了,老赵回禀过顾昭华,想放一些铺子让儿子去打理,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些锻炼。顾昭华自然应允,不过同时也派下个小监工,便是竹月。 竹月只有十六岁,生了一张小圆脸,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煞是可爱。老赵对竹月的到来没说什么,知道这是顾昭华有意栽培竹月,便明里暗里对竹月多加提点,别说竹月倒也是块材料,学了几个月办起事情就井井有条了。 不过赵庆虎一开始是不服的。 他好不容易才让父亲同意自己掌管一家铺子,结果还没上任,竹月就坐到了他的头上。 赵庆虎年纪小,可想法十分传统,他觉得女人就应该在家里操持家务,哪有跟着男人到处去做生意的?何况还是个比自己都小的小丫头。所以开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总会抢竹月的差事去做。赵庆虎有一次跟竹月回府禀报的时候,见过赵睿对竹月说话,虽然竹月没搭理,可也足够他看出一些苗头,于是心里便对竹月又看低了两分,言语上也渐渐变得不客气起来。 竹月年纪小,可心思十分细腻成熟,经过赵睿那事后知道赵庆虎对自己有了看法,便也离他远了一些,不再跟在后头时时询问,而是转去问老赵和老周,每天努力学习,背地里又卯足了劲儿地消化这些东西,为的是不想让顾昭华失望。 相处得时间长了,大家对竹月就都有了了解,知道这姑娘热心好学,认准了事情就肯定会办好,老赵和老周都在顾昭华面前对竹月大加赞赏,赵庆虎也开始觉得自己误会了竹月,慢慢地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眉眼也觉得好看了,不仅不会再抢她出彩的差事去做,反而还会帮着竹月去管教铺子里不服她的人。 赵庆虎春心萌动,自己是有些自觉的,暗中与赵婆子透露了一点,但没说是谁,只默认是姑娘身边的丫头。 赵婆子点着顾昭华身边的丫头名字挨个数过去,说到竹月的时候便见儿子耳根子发红,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她看出来顾昭华十分看重竹月,将来说不准还有别的安排,他们家虽然在外头还有几分体面,可说白了也就是相国府的下人,为了不让儿子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便与赵庆虎直说了心里的想法,一方面让赵庆虎努力,另一方面也指出竹月未必会配给府里的人。 这么一说,赵庆虎反倒对竹月更加上心了,还偷偷买了些小玩意想讨竹月的欢心,只是全都没敢送出去,攒了一兜子每天只有他自己在看。 不过赵庆虎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些事情不问个清楚他是不会甘心的,于是下了几遍决心,决定过完年,十五灯会的时候单独约竹月出去,如果竹月答应了,那么说明竹月对他也有这份心思。 他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连带着自己也有了拼搏的动力,所以对这回玉器的事情特别上心,连夜赶进府来,却不想就让他见到了那样一幕。 看样子……不仅是顾昭华对竹月的未来有想法,竹月自己也是有想法的。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赵庆虎的一颗拳拳之心立时变得灰败起来。 “与人为妾……有什么的好的……哪有自己过日子逍遥自在……”苦涩的低语散在寒风之中,高大的青年没有再往清心苑去,掉转了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广平侯府。 再说竹月离了广平侯府后,一刻不停地赶往一间位置偏僻的药铺。 这便是她与赵睿说过的地方,此时药铺已经关了门,竹月把门板拍得啪啪作响,终是来了人应声,趁着夜色进了药铺的大门。 让赵睿隔门听到一些“事实”是早在顾昭华预料之中的,可后来赵睿又偷偷拦她却是意料之外,竹月灵机一动把事情说得更通透些,不过还是险些在药店的地址上露了马脚。 这间小药店竹月已留意很久了,这里地处偏僻根本不适合做药店,倒是后面几进院子适合做给绸缎庄做仓库,所以这个月内她让人来接触过几回,药店老板也有出兑的意思,情况紧急之下,竹月便将这地址给了赵睿。 竹月以重金收买老板,终于赶在赵睿的人上门前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赵睿心神不宁地在府里等着,一方面觉得竹月不会骗他,另一方面又希望竹月是骗他的,顾婉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一个守在庵堂里的姑娘买避子药做什么?赵睿不愿去想原由,可又有无数的声音告诉他,顾婉容不是一个姑娘了,她已是一个失贞的妇人,并非不只有他一个男人,她还有六皇子,还有极乐王……天知道这些避子药是为哪个男人买的?还是说她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又有了其他别的男人? 对顾婉容,赵睿心里始终是爱慕的,爱慕之余又觉亏欠,觉得顾婉容若不是为了他,也不会甘心退让,连清白都丢了也没有向他要一个名分。至于后来六皇子的事情,他强迫自己相信那真的是一个意外。 顾婉容心里是有他的,委身六皇子和极乐王是迫不得已,她的心是干净的,他一直这么认为,也坚信将来顾婉容就算嫁给了六皇子,心里最爱的人依旧是他。 可这样坚定的想法现在有了松动的迹像。 赵睿坐立不安地等着,直到有小厮匆匆跑进来,对他低声耳语一番。 小厮敲开药店的门,以银两撬开据说要为客人保密的老板的嘴。 今早果然有人来买避子药,买得不少,说是出来一趟不容易,还问老板能不能代为煎药云云。 赵睿顿时倍感狼狈,就像被人带了绿帽子,心里的恼火一股股地蹿上脑门儿。赵睿整夜没睡,趁着这股邪火,在天刚刚见亮的时候就打马出城,直往静月庵而去! 他出门不久,一个打扮利落的小丫头也从广平侯府出来,拐到早集上雇了辆车,暗中跟在赵睿后头同样去了静月庵。 静月庵位于京郊,在民间并不出名,只是一个小庵堂,不过却多得相国府的香火供奉,相国府的女眷们想要吃斋多往静月庵来,偶尔也会带些相好的贵人到此,久而久之静月庵便不再接待外客,只专心为一些有身份的贵客敲鱼诵经。 这次顾婉容的到来明着说是为了让顾婉容安心待嫁,在这里修身养性,可庵里的姑子接待的贵人多了,对大宅子里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定然是犯了错才送来的,所以并不盛情相待,只让顾婉容和顾惜玉与小尼姑一般吃用。 这也算是一门学问,毕竟供养着静月庵的不是这些姑娘们,而是她们财力雄厚的家人,若是看不出深浅一味巴结,搞不好便要弄巧成拙。 清修的地方生活自然清苦,把随身的用度消耗殆尽后,府里也没有再送补给过来,所以顾婉容和顾惜玉很是吃了些苦头,每天清水白菜,几个月下来人都跟着清减了许多。 顾婉容一心要做大事,固然连遇波折,可心里的抱负却是一点都没放下,她早打算好要以自身才华扶植自己的丈夫,虽然现在丈夫的人选从五皇子换成了底子更薄的六皇子,她也依旧没有放弃,甚至还针对六皇子的现状为其筹谋,只是万没想到她的一片心思还没来得及和六皇子说,人便被发配到了庵堂里。 她怎么能不恨?她不仅恨把她搞到如此境地的顾昭华,更恨把持不住毁了她清白的赵睿!恨冷眼旁观看尽她丑态的极乐王,也恨顾老太太偏信顾昭华!她恨顾明堂不让她回府,还恨……白姨娘过早察觉了投药一事,躲到老太太身边让她再无从插手! 35.第35章 往事 顾婉容并非想害白姨娘,那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怎会害她?她只是觉得白姨娘肚里的孩子可以利用,利用得当,甚至会拉下高高在上的沈氏,不仅能让沈氏母女一尝苦头,更会彻底改变顾家后宅原有的格局! 原本她的打算是一三双雕,不仅能让白姨娘更受重视,还会让人怀疑沈氏,更会离间沈氏与方姨娘的感情,却没想到最终坏了事情的反倒是白姨娘。 顾婉容并不知道这件事是顾昭华跟老太太提的,还以为是白姨娘自己察觉出不对才主动要求去老太太那里,毕竟那些药物份量极轻,大夫都很难察觉出来。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顾婉容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有些软弱,所以下药的事情才没有和她说,就是怕她在言语神色间漏了馅,没想到最后变成这个结果。 让丫头小桃撤下桌上的水煮白菜,想着顾明堂最近对自己的漠视,顾婉容的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慌了起来。 一定是有人在顾明堂面前说了对自己不利的话,否则顾明堂对她和六皇子的婚事明明是乐见其成的态度,又怎会突然对她不理不睬起来? 她必须要在这个月回到家里!六皇子与她一般年纪,过了年就十七了,他上面的几个哥哥都是在十七岁这一年开府立妃,要是她不能在年前有所作为,待皇上下旨指了婚,那就什么都晚了。 顾婉容有野心,就算对方是皇子,她也不甘于只做侧妃,她要做就做大房正室,她要坐着八抬的大红花轿堂堂正正地进门,她还要辅佐自己的丈夫,要登上比身边所有人更高的位置,她要人人都羡慕她,更要把顾昭华彻彻底底地踩在脚下! 顾婉容是恨顾昭华的,从小就恨!凭什么她的童年只能在市井中度过?白氏没名没份地跟了顾明堂多少年,她就受了多少年的耻笑!顾家不是只有白氏一个妾室,凭什么独独不许白氏进门?这些都是顾婉容从小就想不通的地方,她更不明白,为什么顾昭华可以比任何人都华贵风光?她忘不了她第一次见顾昭华,那是她八岁那年,顾老太太带着顾昭华去静月庵吃斋,正巧她当时正跟着白氏在附近参加庙会,当时正值隆冬,她穿着白氏替她新裁的锦锻棉袄,小心翼翼地躲过许多在她身旁经过的人,怕弄脏自己的新衣,这时她见到一顶狐裘护顶的轻盈暖轿。 那暖轿裘顶青壁,经过时轿子里还会飘出丝丝甜香,当真是希罕极了。她不自觉地跟着那暖轿走了很远,一走便走到了静月庵前。 一辆朴素的马车早在静月庵前等着,似乎专为等着那顶小轿。顾婉容见那马车虽然朴素,可车外围着许多家丁下人,婆子丫头个个神色沉稳,很有规矩的模样,知道车内人的身份不俗,便不敢露面,藏起身子偷偷朝那边张望。 那裘顶小轿停在马车前头,从车里下来一位眉眼慈爱的老太太,老太太用尽喜爱与温柔的语气唤那轿中人:“昭昭,没冻着吧?” 小轿的轿帘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笑着挽住老太太的手臂,笑声清脆如铃。顾婉容看着她身上那雪白的皮裘,小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新制的棉衣,只觉得手下感觉又粗又硬,寒风顺着袖口钻进,激得她打了一个冷战。 老太太慈爱地让人在小姑娘身上又披了一件挡风的鹤氅,关爱之情尽显,顾婉容很是羡慕,也是在那一年的春节,她终于被获准回顾家过年,也再一次见到了静月庵前的那位老太太,原来那也是她的祖母,可惜,却永远不会对她现出任何关爱的神情。 还有她的父亲,以前顾婉容总以为,虽然顾明堂不常来,但对她是不错的,常常会让人带她去买些好玩的好吃的,她和母亲也可以衣食无忧,这就算是喜爱了吧?后来回府的次数多了她才明白,真正的喜爱并非表现在外物之上,而是发自内心地笑容,随意亲昵的话语,而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顾婉容就是在那时才发现,原来世上有一种人是生来就受所有人喜爱的,她不用做什么就会得到所有人的称赞,无须表白就会让所有人去注意她,就连偶尔穿一件半旧的衫子也会让周遭的人怪责她不体贴自己,可偏偏这些令顾婉容嫉妒羡慕的事情,那人却浑不在意,好像这一些都是应该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世上哪来的这么多理所应当?顾婉容想,如果她不是有一个嫡出的身份,不是有一个娘家势力浑厚的母亲,那么她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时刻地羡慕他人?而反过来,如果自己不是庶出,那是不是…… 这些纷杂的念头过早地印在了年幼的顾婉容心里,从意识到自己与顾昭华不同的那一刻起,顾婉容便在计划着自己的未来,她要回到相国府,先争取到自己的名分,再用最快的办法走到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之中。 她做到了,不……她以为她做到了,几年的布置并没有白费,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的设想一路走下去,她与母亲顺利地回府、她顺利地得到顾昭华的信任、顺利地融入贵女圈子并有了一点小小的名声……一直到顾昭华嫁给赵睿。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出了嫁的顾昭华就像变了一个人,硬生生地把她从好不容易才触到的云端一拉到底,不仅害她失贞,更让她像个****荡妇似地满城寻找皇子的踪迹,然后做下那些下流无耻的事情。 她一定要回去!缓缓舒出一口气,顾婉容却觉得胸口更加憋闷,她一定要回去!回去把顾昭华置于死地! 合上眼睛,顾婉容细细地想着自己心中的计划,她不要一点闪失,必须成功! 屋外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顾婉容的思考,她皱了皱眉,很不喜欢这种被随意打扰的感觉。 桃儿很快推门进来,“姑娘,大姑爷来了,说是大姑娘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赵睿?顾婉容心里打了突,却想不到什么借口不见他。 她要嫁给六皇子,以后势必不能再与赵睿发生任何纠葛,否则她断难善终! 顾婉容正想让桃儿去说自己生病挡了赵睿,却见赵睿已到了门口,正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她。 顾婉容眉间的印痕更深,连忙让桃儿拿了自己的披风,匆匆披在身上便出了门去。 就算要见面也不能单独见面,院子里还住着顾惜玉,出了名的嘴碎。 赵睿看见顾婉容起了身,正想推门进来,却见顾婉容披了衣服迎了出来,大冬天的两个人顶着寒风站在院子里,不由让他有些不满。 “我们进房去,我有话要问你。” 顾婉容却没有动,望着顾惜玉住处闭紧的房门,鼻尖冻得通红,“就在这里说吧,我身边有眼线,不要让人传了闲话。” “眼线?”赵睿登时就火了,“是六皇子的人?还没嫁过去他就看住你了?” 赵睿因避子药的事情受了些刺激,此时声音也没有压低,让顾婉容吓了一跳,连忙示意他小声。 赵睿更为气恼,“我是你的男人,和你说句话也不行?” 顾婉容对自己的未来已有安排,实在懒得与他再周旋,此时见他一副想要捉奸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气,语气一下子生硬了不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赵睿盯着她,心中越发肯定避子药的事情是真的,妒火烧得他双眼通红,看看左右只有桃儿在远处站着并无外人,当下也发了狠,捉住顾婉容的胳膊便往屋里拖。 顾婉容吓坏了,她不敢声张,只能默默挣扎,却哪里是赵睿的对手?几步便被赵睿拖进屋里,跟着房门关起,赵睿随手便上了锁。 顾婉容气得脸都白了,不管不顾地就往屋外扑,“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里是姑子庵,那么多人在外头,你我还要名声不要!” 赵睿怒极反笑,“名声?你还有吗?你也知道这里是姑子庵?那还做出私会男人的事情,你当我不知道么!” 顾婉容当即一呆,“你说什么?” 赵睿却只还她一声冷笑,扳着她的身子往单薄的硬板床上摔去。 顾婉容明白自己不能一错一再错,自然奋起挣扎,这更大大地刺激到了赵睿,他红着眼睛死死地锢着顾婉容的双手,根本无视她的低声哀求,掀开她的裙底便将里头的衫裤撕了。 顾婉容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她明白赵睿是动真格的,现在她挣脱不了,只能盼他早点结束。 “你轻一点……轻一点……疼……睿哥……” 门外,桃儿惊恐至极地守着房门,强迫自己不去听屋里的动静,可那一声声压抑至极的喘息就像长了小手一样挠她的耳朵,她暗恨自己的听力为什么这么好,连床板发出的极为韵律的“吱呀”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36.第36章 暗涌 这是要掉脑袋的! 桃儿之前并未随顾婉容去广平侯府,自然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之前在相国府赵睿已找过顾昭华一回,那时她虽有猜测可心中却不敢乱想,不像现在……这件事不管让谁知道,她都没有丁点的活路! 外头的寒风打着卷儿地拍在她身上,桃儿微湿的眼角被冷风吹得生疼,仿佛皮肤已经裂开了一般,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强撑着双腿站在那里,面上神情茫然至极。 忽地,她眼中映进一抹明绿。 是顾惜玉。 顾嫁的四姑娘名字里带了个玉,于是特别喜欢绿色,那娇嫩如春的嫩绿在这灰灰茫茫的天地间,显得的格外的刺目。 桃儿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坐下去。 顾惜玉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瞥一眼桃儿,那眼神儿又往紧闭的房门处看了一眼。 桃儿哆哆嗦嗦地福了福身子,生怕顾惜玉一个兴起过来找顾婉容说话。 平日里这两个姑娘不对付谁都看得出来,顾惜玉埋怨顾婉容连累她在这里受苦,时不时地就要过来拿话刺一刺她。 好在,顾惜玉或许觉得太冷,缩了缩脖子,带着丫头直接回了自己的那处房间。 森冷的天气,桃儿硬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赵睿许久之后才从房里出来,天色已彻底阴了下来,看来下午必然有场大雪要下。赵睿看着门外冻得口唇发青的桃儿,大抵是心里过意不去,随手把还没来得及戴上的裘皮手套给了她,而后一言不发地抬步便走。 那手套上还带着屋里炭火烘出来的暖意,桃儿捧着那手套呆怔半晌,直到屋里再三传来唤声才连忙进了屋。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她进屋前将手套小心地搁在门外,并没有带进去让顾婉容看到。 桃儿进了屋子看见顾婉容衣着整洁地倚靠在床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暧昧气味儿,顾婉容颊边透着微微的粉红,眼角润润地像是裹了一层水,桃儿想到之前在屋外听到的一切,低了头不敢再看,默默地等着顾婉容收拾。 顾婉容的气息还不平静,好一会她才指着床上开口,“等天黑了把被子拆洗一下,不要被四妹妹看见了。” 桃儿瞄着那被子上染着大片的湿渍,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浊白,越发觉得脸红心跳,低低地答应了,再不敢说别的。 吩咐过后顾婉容又问:“四妹妹可回来了?” 桃儿应道:“已经回来了,但并没有过来。” 后半句话像是在提醒什么似地,顾婉容眼中划过一丝恼意,脸上也多了涨红,“大姑爷出去的时候那边可有人出来?” “没有。”桃儿马上道:“四姑娘进房后就再没有出来。” 顾婉容微微放了心,可今天的事情也让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赵睿是被顾昭华挑拨来的,她虽做了万般的解释,可她看得出赵睿并不相信,一心认为她在偷偷地与六皇子或者别的男人来往。 不管赵睿是怎么想的,他都将会是她的大麻烦。 顾婉容眼中泛起一抹冷色,跟着又想起顾昭华,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顾昭华是铁了心地把她扯进浑水里,她刚刚才借六皇子脱了身,这会又与赵睿搅和在了一起,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赵睿可是她的丈夫啊! 顾婉容百思不解的时候,春风满面的赵睿刚出了静月庵便被一个穿绿衣服的小丫头叫住了,赵睿见过她,是相国府四姑娘顾惜玉身边的丫头。 此时天色阴暗,庵堂赶着关门,赵睿不可能再回去,况且他来这里也是让人诟病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再见别人。正想回绝那丫头,便见一身嫩绿的顾惜玉唇边含笑地从庵门内走出。 “大姐夫怎么走得这么急?” 人都出来了,赵睿自然不好扭头就走,含糊说道:“你姐姐让我给三妹送点东西,我还得赶着回城。” 顾惜玉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不知道大姐给三姐送了什么?竟还劳动姐夫亲自跑一趟?” 在静月庵待了五个月,顾惜玉早受不了了,一门心思地想要回去,可这边还有一个顾婉容,顾婉容回不去,她自然也得在这里陪着。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受了顾婉容的连累,心里对她的怨念实在不小。 另一方面,顾惜玉也与顾昭华暗中联系,自从知道自己选错了靠山起,她就彻底抛弃了顾婉容,对顾昭华要她暗中留意顾婉容的嘱咐也一口答应,可以说她在这里住了五个月就给顾昭华做了五个月的眼线,虽传不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总是期望着顾昭华别忘了她,哪天在父母面前提一提,把她给弄回去。 今天顾昭华又派人来给她送了信,当时她正与一众姑子聚在一起吃早斋,与顾婉容餐餐都在自己房中不同,顾惜玉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每天憋在屋里简直要逼疯她,所以她常常到前头来和姑子们待在一起,就算听不到什么轶闻趣事,好歹人多也能沾沾人气。 顾惜玉以为顾昭华的信里又是老生常谈,便随意地展开了信,一看之下险些呛了一口粥,连忙把信收好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又拿出来看。信中说听闻顾婉容在与男人私会,要她留意是否真有其事,别让顾婉容败坏了家里的名声。 与男人私会可是大事,不管放在谁的身上都会是奇耻大辱,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蒙羞。顾惜玉与顾婉容在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久,并未见过谁来找顾婉容,不过顾昭华说得肯定,又在信里说明如果拿到有用的消息,这次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回府过年。 有了顾昭华的保证,顾惜玉巴不得查出什么事情来,不由得又想到自己早上出来的时候似乎真的远远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往后头去了,因为当时没往这方面想自然就没有在意,现在看了顾昭华的信,便越发觉得不对了。 难道就是与顾婉容私会的人? 顾惜玉立时来了劲儿,连忙赶回院子去,就见桃儿面色发青地守在门外,见到她似乎连腿都软了似的。 还不是有事? 顾惜玉只觉得热血沸腾,在姑子庵里一住就是小半年,没人与她说闲话,她都快被憋疯了。 好在顾惜玉明白不能打草惊蛇,装着没事的样子回了房间,然后眼睛就再没离开过门板中的那个缝隙。 从缝隙中钻进的冷风吹得她眼睛一个劲儿地流泪,那她也不放弃,连丫头都不用,在门后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所有的付出在顾婉容房门打开的一瞬,都值了。 看着从顾婉容房中走出的那个人,顾惜玉的心跳得砰砰作响,或许这一次她能得到比她想象中更多的好处! 赵睿才离开小院,顾惜玉便让丫头追出去喊住他,跟着自己也出了门。 赵睿此时是真头疼了,他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搪塞顾惜玉,顾昭华有没有让他来送东西这样的事情马上就能拆穿,一旦拆穿,他就算清白也是百口莫辩,况且他还不清白。 看着赵睿神色变幻的俊脸,顾惜玉笑得体贴,“姐夫别急,我不问了就是。” 赵睿还没来得及感谢这位小姨子的贴心,顾惜玉已又说道:“我知道三姐姐常与外人接触,但没想到竟然会是姐夫。” 在顾惜玉想来,顾昭华信中那般肯定顾婉容有男人,必然是经过侦查的结果,赵睿必定不是头一回来,便有意这么说,给赵睿无形的压力。 可这话听在赵睿耳朵里又变了味道,顾惜玉与顾婉容同住一院,有什么事想完全瞒过是不可能的,所以顾婉容果然在与男人来往吧?亏她刚刚在床上还说得那般无辜,百般保证心里只有他,并哭得满面泪痕地指责顾昭华的污蔑。 这么一想,刚由那事抚平的心火又重燃了起来。 “我想,大姐应该不知道吧?”顾惜玉的下一句话,就像在赵睿身上泼了一盆冰水,赵睿的眼底瞬间满是冷厉,可在这冷厉之中,又带着一丝不被人轻易察觉的慌乱。 “你想要什么?”赵睿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断轻颤的双手,顾家的姑娘,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顾惜玉将手拢在唇前轻呵了一口气,“我为姐夫瞒下这件事,姐姐将来若是知道了必会怪我,姐夫,你也知道姐姐在家里的地位,她若不高兴,恐怕我将来连个好婆家都配不上。” 赵睿的脸色越发沉了,他没有言语,一动不动地等着顾惜玉把话说完。 顾惜玉见赵睿有些不耐烦,便也不再挑战他的极限,笑着说:“我有一位远房的舅舅早年应召入伍,为大瑞很是立了些功劳,不过他一时酒后冲动杀了人,现在我这位舅舅早已伏法,可他的两个儿子却因这事一直无法入仕,我知道姐夫现在在兵部任职,正巧我这两位表哥也都有入伍的心思,如果姐夫能帮忙让他们顺利入伍,只要能在战场上带了军功回来,那么那些陈年往事想必便不会再有人去追究……” 37.第37章 未来 赵睿皱了下眉,“这等事找你父亲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顾惜玉抿了抿唇,“若我父亲肯说这句话,我又何必来求姐夫?” 顾明堂虽然官至极品,可对自己家人的要求也很严,不是不能走后门,如果足够出色顾明堂也不会吝于相助,可若是犯了原则性错误,那么顾明堂是一概不会管的,不仅不会管,还会以示自己的公正拿他们开刀,一来二去的,真犯了错的顾家亲戚便不敢往顾明堂身边凑,赵姨娘的这位远房表哥就是这么被顾明堂拿去的,只是一个妾室的亲戚,还是真犯了法的,那人求到门上时顾明堂当即让人绑了送到顺天府衙门,并且亲口告诉赵姨娘,让她剩下的两个外甥别再想着走入仕这条路,平白的败了相国府的名声。 赵姨娘家里是商贾出身,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得了功名的表哥,却不想被自己的丈夫亲手送上了断头台,虽说杀人偿命,但娘家那边总是不好交代,便主动揽了两个外甥的将来,可在顾明堂那边连说了几次小话,顾明堂都不松口,让赵姨娘很是上了好长时间的火。 顾惜玉此时也算是替母分忧,毕竟她们母女还要靠外祖家每年送进来的银子打点下人结交朋友,不能和外祖家弄得太僵,另一方面她也是替自己着想,想想顾昭华为什么那么受宠?嫡出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外祖,两位舅舅都是朝中栋梁,三位表哥也全是个顶个的人才,顾昭华和沈氏就是沾了他们的光才会在顾明堂面前这般体面,顾惜玉自知自己外祖家与沈家相差甚远,可毕竟经商没有前途,如果能将两位表兄送进仕途,只要他们不犯大错,顾明堂多少也会提点一二,到时候她和赵姨娘也算是有了娘家的依靠。 赵睿并不知道顾明堂已经问过这件事,还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办,正想一口答应,听顾惜玉又道:“不过我那远房舅母只有这两个儿子,她丈夫没了,两个儿子就是她的命,如果两位表哥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我舅母也就不用活了。” 赵睿一愣,转眼便明白了顾惜玉在打什么主意,险些气歪了鼻子。 不上战场哪有军功可拿?顾惜玉这是逼他弄虚作假,让她两个表哥去顶别人的功劳! 不得不说,这种事情在军中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也是最容易闹出事来的,毕竟都是拼了命的差事,到头来让别人摘了桃子,哪有不闹的?而那些将军们都是个顶个的护崽子,除非有过硬的军中关系……这么一想,赵睿就想到了沈家。 说到这军中关系,哪还有比沈家更为牢靠的? 赵睿急着封顾惜玉的口,心里也是思绪百转,他想他与顾昭华的关系虽然不好,但外人并不知道,尤其是沈家的人,如果他去拜托沈家的表兄操作此事,将来就算出了差子也找不到他的身上。 赵睿前后思量一番,便先答应了顾惜玉,顾惜玉虽然想借着顾昭华的手尽快回到顾家,可若这件事能办成,让她在静月庵再住上几个月又有何妨?她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要是外祖家有助力,对自己在未来婆家能否站稳脚跟也很重要。 顾惜玉得了赵睿的首肯,心里自是开心,答应绝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顾昭华知道,赵睿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却在顾惜玉转身进了庵堂后眼中现出一抹怨怒。 顾惜玉捉住了他的把柄,岂会轻易放过他?这次是替她两个表哥冒领功名,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天色越加灰暗,赵睿看着随风卷起的细小雪片,觉得他整个人也被卷进了无法摆脱的骇浪之中,自顾昭华嫁给他,不仅没为他带来什么泼天的富贵,反倒给顾昭华写了欠条,欠了她十万两的巨额款项。 这件事他没敢和赵夫人说,生怕赵夫人受不住刺激出什么意外,不过却也是他估计错误,他以为顾昭华只是缺乏安全感,却没想到顾昭华完完全全是个变态! 只要熬到明年……赵睿想着顾婉容对他说过的话,只要顾婉容能成功嫁给六皇子为正妃……听闻六皇子素来与极乐王走得近,顾婉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一般,若有极乐王推荐,何愁他不受皇上重用?到那时他就不必再守着顾昭华,不用再可怜巴巴地讨好她,等她施舍自己一个未来! 可以顾婉容的出身,想做六皇子的正妃又谈何容易?堂堂皇子妃怎会是庶出?赵睿不由得又想到顾婉容对他说过的计划,目光微微闪了闪。 或许他不是不能帮忙的。 赵睿打马回城,顾昭华那边又来了客人。 仍是赵贞。 赵贞之前被顾昭华掐到昏厥,可一醒来第一件事情仍是来见顾昭华。 顾昭华将之拒之门外,赵贞就在门外一直等着,天上飘了雪也不避一避,让她身后的丫头心惊胆战地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齐妈妈坐在屋里替顾昭华缝一副百合映春棠花样的鞋垫,针角细细密密地,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屋外阴暗,顾昭华让竹风给齐妈妈多加了一盏灯,又轻声劝道:“这些事交给竹风她们去做,妈妈别累坏了眼睛。” 齐妈妈不以为意地一笑,“你自小的东西哪样不是我做的?换了旁人做我怕你穿得不舒服。” 顾昭华轻叹了一声,齐妈妈待她像亲女儿一样,这一点她比谁都要清楚,可齐妈妈的儿子过几年就会闯下大祸,也正是这次祸事连累误了沈家上报的军情,让沈家得了皇上训斥,当时羽翼尚未丰满的五皇子才有机会以督军身份代替沈家舅舅前往战场,立下了让其他皇子眼红的赫赫军功。 顾昭华相信齐妈妈,可若说这件事只是偶然,她说什么也不信。 “奶兄现在在做什么?”如果她没记错,齐妈妈的儿子祝定康成亲后就由沈氏推荐进了沈家舅舅的麾下,因为有沈氏的推荐,所以沈家舅舅对他十分信任,不想到最关键的时刻却出了那样的纰漏。 齐妈妈见顾昭华问起儿子,脸上笑意更深,“现在还在家里,夫人说等过了年就推荐定康到舅老爷的军中任职,现在只等他给祝家留个后,我就能放心让他走了。”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能听出齐妈妈的不安心,齐妈妈是寡妇,对唯一的儿子自然特别看重,去军中历练虽好,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如果可以她宁可儿子留在相国府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管事,也不愿他去沙场征战,可她又明白沈氏如此安排是出自好意,毕竟将来祝定康领了军功有了品级,这才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所以面对沈氏的好意,齐妈妈的拒绝之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看着烛火下勉力看着手中针线的齐妈妈,顾昭华轻叹了一声。 当年她并未将齐妈妈带在身边,齐妈妈年纪大了,沈氏便让她离开了相国府,所以出嫁后顾昭华便少得齐妈妈的消息了,后来祝定康出了事情连累了沈家,听说齐妈妈在相国府里连跪了三天恳求沈氏原谅,并求她搭救进了大牢的祝定康。可那时沈氏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时不时便要“疯”上一回,还有老太太身体也不好,府里根本没人理会她这档子事。顾昭华倒是听说了这件事,可又忙着为沈氏和老太太的病情来回奔走,加上齐妈妈并未来找她,这件事后来就无声无息地了结了,至于那祝定康,顾昭华也记不得他最后到底得了何种处置。 “妈妈将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对于害过她和沈家的人,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顾昭华总是无法原谅,可面对着一心为她的乳母,她的心底又忍不住有些动摇。 齐妈妈抬眼看着顾昭华轻轻一笑,“我一个婆子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况且姑娘将来还有大把需要操心的事情,我怎么忍心再给你添乱?”齐妈妈生得秀气,抿嘴轻笑的样子十分温婉,顾昭华从小在齐妈妈身边长大,后来让人觉得温婉可人也是神情间不觉带了齐妈妈的影子。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顾昭华的心暖了起来。她知道齐妈妈说的是实话,上一世她到最后也没来找她,怕不是就担心给她添了乱。 “妈妈。”顾昭华起身走到齐妈妈身边,拿过她手中的针线放到一旁,认真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不让奶兄去从军?战场毕竟是拼命的地方,奶兄念过书,想走仕途未必只有从军这一条路,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我可以去和爹爹说。” 齐妈妈眼中一亮,可又迅速恢复如常,她笑呵呵地一摸顾昭华的头发,“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定康能得这样的前途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姑娘就不必担心了。” 顾昭华却不听她这样的推辞,“妈妈要么与我说说心底话,要么我明日就给母亲写信,让她亲自问你。” 齐妈妈立时急了,“夫人有孕在身,哪值得为了这点小事操劳?” 顾昭华握住她的手,“那妈妈就与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是看出顾昭华的坚持,齐妈妈犹豫一阵,颇难为情地道:“其实我对定康没什么大期望,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将来在府里做个管事,或者跟着大管家去经商也是好的,我们布衣出身,虽承了相国府的恩情入了仕途,可未来的路却要自己走,官场险诈,定康性子憨实,并不是做官的材料。” 顾昭华松了口气,“这些话你该早对我娘说才是。” 齐妈妈摇了摇头,顾昭华倒也明白她的顾虑,沈氏替祝定康安排的道路可能是他努力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面对这样的福气却要推拒,难免会让人觉得不识抬举。 “奶兄自己的想法呢?”顾昭华又问。 齐妈妈笑叹一声,“他也没什么想法,不过夫人既这么说了,那么他也准备着,等年后就到舅老爷的军中报道。” “这件事交给我吧。”说出这话时顾昭华心底还存了一丝迟疑,不过很快便被她抛在脑后,“这几天妈妈让奶兄进府来,我见见他,听听他的意思。” 所有的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无法估计的后果都是由一些不起眼的小事组成的,祝定康当年只是那庞大阴谋中的普通一环,顾昭华现在正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同时她不介意在她的能力之中,也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齐妈妈自然答应。 两人正说着话,知春在外惊呼一声,跟着跑进屋来,“姑娘,贞姑娘昏倒了!” 38.第38章 通牒 对于赵贞,顾昭华实在无话可说。 这个上辈子害死晗哥儿的直接凶手,这辈子竟然要她留在赵府,和他们好好过日子。 这是大彻大悟了?顾昭华冷笑不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看赵睿,看看顾婉容,就连赵贞自己不也是与他们一路货色?那些临死前的悔恨暂时掩盖了她人性下最卑劣的一面,便以为自己成仙成佛了,可拯救人世了。 “把人送回去吧。”顾昭华颇为冷淡地开口。 齐妈妈拦了她一下,“贞姑娘大病初愈,这会又晕倒了,还是先叫大夫过来看看。” 自赵贞重病起府里就常备了大夫,这会算是派上用场了。 顾昭华并未向齐妈妈解释为何要仇视赵贞,这会看着她脸上淡淡的不赞同,虽然知道是为自己担忧,可心里总是不舒服,感觉齐妈妈像在指责她似的,可这话偏偏还没处去说。 “回去自然有人替她治。”最终顾昭华还是没软下这个心,“别让她死在我的眼前。” 齐妈妈叹了一声,“那我跟过去瞧瞧吧。” 顾昭华并没有阻拦齐妈妈,她知道齐妈妈是为自己好,跟着去看看齐妈妈自己也放心,便没有拦她。 齐妈妈出去后顾昭华就闷闷地坐在窗前看雪,心情怎么也清爽不起来,没一会听到响动,回头一看,竟是赵贞进了屋里。 赵贞的模样很是不好,脸色黑青黑青的像是患了绝症,走路也摇摇晃晃地,进来便自己寻了椅子坐下。 不等顾昭华开口,赵贞已吩咐竹风和跟着进来的齐妈妈,“你们先出去,我有话与嫂子说。” 竹风和齐妈妈一同看了看顾昭华,顾昭华摆摆手,让她们出去了。 罢了,就听听赵贞还想说什么。 赵贞见顾昭华肯与她谈,脸上终于见了笑,轻轻咳嗽两声,“嫂子,我之前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顾昭华垂着眼睛看窗前条几上的熏香炉,“你可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她拿着银簪在香炉顶上的小孔里胡乱拨弄着,一字一字地说,“希望你们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赵贞的身子晃了晃,带着深深悔意的眼中多了一些烦躁,“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顾昭华没有回答,赵贞深深地喘了口气,也像是下了大决心一般,“嫂子,我知道以前你是真心为哥哥、为我、为这个家好的,如果不是有人挑拨离间,我们又如何会走到那样的地步?事到如今我也与你说实话,有了以前的教训,我不愿广平侯府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动荡,不愿再手染血腥每日都做恶梦,更不愿看着哥哥被那个女人玩弄感情最后连性命都丢掉!嫂子,”赵贞说着眼中光芒越发坚定,“我不会放你走的,只要有你在,广平侯府才不会重蹈覆辙,我们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你不放我走?”顾昭华的笑声里带着些许讽刺,“就凭你?” 赵贞喘息连连,“嫂子与我相知多年,知道我是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真心,我真心悔过了,我们通力合作,一定能让赵家光彩起来,还有沈家,难道你还想让你的三位表兄遇险而死么?” 顾昭华猛然回头,眼底泛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你说的一切都是我要你们不得善终的原因!” “你!”赵贞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似乎使尽了全部的力气,为顾昭华的油盐不进而气恼。 “赵贞。”顾昭华突然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带着狰狞,怎么都不好看,“你说得自己好像再世的菩萨,可说白了,你不过是因为我可以为赵家带来荣华富贵,所以才抓紧我不放!你扪心自问,若我现在自弃于相国府、自弃于我父亲,让他再不肯看顾我一眼,你想,你还会不会对我苦苦挽留?如果我现在进宫冲撞皇上,将为赵家带来连坐祸事,你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坐在我面前,做出这样令人作呕的姿态?” 赵贞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颓败起来。 “收起你这些让人恶心的神情吧。”顾昭华眼含怨毒地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赵贞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能站起来,像一缕幽魂一样,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外。 赵睿回到府中,就听说了赵贞昏倒在顾昭华门外的事儿。 赵睿气愤不已,直奔清心苑想为赵贞讨个公道!却不想在清心苑外遇到了赵贞身边的丫头春玲,顶着寒雪守在昏暗之中,见了他就冲过来,说赵贞请他务必过去一趟。 看春玲的样子十分急切,赵睿猜想赵贞定然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当即眼含恨意地看了清心苑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往赵贞的住处而去。 赵贞又躺到了床上。 自从回到这里后,她似乎一直在生病,身体差得难以想象。 这是对她前世所做事情的报应吗?赵贞唇边泛笑,口中却万般苦涩。 谁能不后悔?经历过那样的事,谁能不后悔?可她无法反驳顾昭华的话,她是自私,她是因为顾昭华能为赵家带来所需要的一切,所以才对顾昭华苦苦挽留,在家族兴衰面前,对晗哥儿的歉意实在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还有她的家庭……赵贞闭了闭眼,上一世她是托了顾昭华的关系,经由沈氏说合了一门亲事,她的丈夫官职并不高,人也稍显木讷,她那时对顾昭华心怀成见,连带着对自己的婚姻也十分不满,觉得顾昭华是故意害她,而面对不会花言巧语的丈夫,她更是少有好脸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处处对她礼让,在公婆对她不满的时候护在她的面前,放纵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他是真心待她的。 有些感情重来一次才觉珍贵,有些事情重来一次才看得通透,她的丈夫虽无太高的职位,可那书香世家的门第十分得皇上看重,他们一家人都有读书人的傲骨,因做官为家族招来祸事,这才对官场心灰意冷一心隐世,直到她的丈夫被皇上亲点为头名状元,双亲才允许儿子到翰林院任职修书,现在想想,哪还有比编纂的职务更适合他的?难得他也喜欢,不用与人逢场作戏,更可以有充足的时间陪伴家人。 人各有志,这四个字很好地诠释了这家人的生活方式,可惜她那时太过功利急进,只会逼他调职,最后他终于答应,又花了大力气通融才得了一份看得过去的差事,可那以后,他可再真心笑过? 想起这些,赵贞心口一阵阵地揪痛,她想她上一世做得最明智的事情,就是在入狱前夕逼那人写下和离书,她以为至此广平侯府便要飞黄腾达,这样一个木讷无趣的人自然再配不上她,可结果……那人却一步步地跟他到了法场,亲口为她吃了最后一口饭,对她说:你不要怕,只当是做梦,下辈子好好地过。 泪水不可控制地流下脸颊,只要想起那人,赵贞便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确自私!她留下顾昭华是为了广平侯府,可又何尝不是为了他?那人是经由沈氏说合才成为她的丈夫,这一世若没有沈氏从中保媒,那样清高的人家可会再看中她? 她不能让顾昭华走!她不能让这个家再一次支离破碎,她要再嫁给那人,从此再不理世间纷争,她要好好地过日子,她真的想好好的过日子了! 哭得正伤心的时候,赵睿由外而入,见她这个样子马上到床边怒问:“可是她又折腾你了?” 赵睿的身上还带着冰雪的寒凉,赵贞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扑到赵睿怀中,放声痛哭! 她现在已经十四岁,这么做无疑是很不合适的,哪怕抱着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积压在心底的东西再不发泄出来,恐怕她就要疯了。 “哥,绝不能让嫂子离开你。”大哭过后,赵贞嗓子沙哑地开了口。 赵睿提起顾昭华就是一股子火,“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赵贞摇摇头,从赵睿怀中退出来,一双眼睛已哭得肿如核桃,不过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眼睛也带着了决绝的光彩。 “哥,你可相信前世今生么?”赵贞平静地开口。 赵睿愣了一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赵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由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述出来。她无视赵睿越睁越大的眼睛,讲顾婉容怎么布局策划、怎么当成皇子正妃;讲顾昭华如何被顾婉容步步逼迫,最终变得尖酸刻薄难以理喻;讲赵家如何立下从龙之功,如何陷害沈家表哥,又如何全家人一同打入大牢,数十颗脑袋齐齐落地;更讲了她与赵睿怎样逼死顾昭华,对死在眼前的晗哥儿视而不见。 赵睿像是在听天书一般,伸出手便去摸她的额头,“你吃错什么药了?” 赵贞也不躲他的手,“我知道你不会轻信,可我有办法让你相信。前不久西北震灾,万千灾民流离失所,可如今关边不稳,国库不盈,如何安置灾民成了大问题,就连皇上都十分头疼,是顾婉容栽培出一种名为‘红薯’的粮食,易存活并产量极高,皇上为此大大嘉奖了顾婉容,更将封她为嘉义郡主。” 听到这里,赵睿的脸上一片惨白。 39.第39章 局 “这不可能……”赵睿的声音虚弱无力,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好像随时就会倒在地上一样,下一刻他大吼一声,“这不可能!”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怒意,“你吃错什么药了?啊?是不是……是不是顾昭华那贱妇让你这么说的?” 赵贞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嫂子再能算计也算不出顾婉容下一步想做什么,顾婉容的野心很大,她把宝押在红薯上头,又怎会轻易让人知道?我们只要等着,等过了年,大哥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赵睿却越发惶恐了,摇着头,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赵贞,张了张嘴,可又什么都没说出来,狠狠地瞪着她,一步一步地退出门去。 赵睿退出屋子的一刹那险些跌倒,腿上又酸又软没有一丝力气,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体。 赵贞的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很大,原本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可又想到今天在静月庵,顾婉容与他说的话。 赵家本是大家族,赵睿这一脉虽然没落了,可还有其他日子过得不错的族人,赵睿一个远房姑姑便是进了宫封了贵人,虽然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子嗣,品级也没有再晋一晋,可总归是宫里有人,如果真想做些事情,也未必做不成。顾婉容就是想求他打通这位远房姑姑的路子,让她有机会能进宫一趟,见见皇上。 以前广平侯府无权无势只剩一个空壳子套在身上,自然没人愿意与之过多走动,不过随着赵睿与顾昭华定亲、成婚之后,以前鲜少走动的亲戚们又渐渐围了上来,连带着宫里那位赵贵人也和赵老夫人传了两回信,若是真想进宫探望,倒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当时赵睿并未怎么为难,只是好奇顾婉容想用什么办法让皇上另眼相看以解眼下困境,可顾婉容咬死不说,只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要他一定尽心去办。 利国利民?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和他讲什么利国利民?赵睿也就是心里还喜欢顾婉容,所以没有当面反驳她,可心里也是没有多少认同的,还隐隐担心如果顾婉容说出什么让皇上不喜的话冒犯了天颜,到时候嘉奖没拿到,反而要下大牢去了。 可现在,赵睿却不得不正视顾婉容所说的“利国利民”了,如果真如赵贞所说顾婉容培育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粮食品种,解了灾民的饥荒……赵睿狠狠地甩了甩头,还是无法相信赵贞所说的一切。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越这么想,他眼前越是浮现出赵贞讲述全家斩首时那悲怆欲绝的神情,提起顾婉容时那恨入骨骼的目光,以及……说起那个他未谋面的儿子时,落下的绝望而悔恨的泪水。 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出自他人的教唆和噫想,那么这些让人感同身受的表现又来自何处? 不!他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赵睿勉力定了定神,快步奔向马厩,牵出才送回不久的马匹,无视满天的飞雪打马出城,再度赶往静月庵! 他要问问,顾婉容所指的“利国利民”,到底是不是如赵贞所说! 赵睿的去而复返让顾婉容惊讶不已,她看着外头已经黑透了的天色,急急地将赵睿让进屋里。 “怎么又过来了?”顾婉容又惊又怕,下午顾惜玉借口过来说话,那神情语气无不满带嘲弄,她想顾惜玉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不小心打探,最终搭进一块自己宝贝了许久的顾明堂送的玉佩,顾惜玉却没有透露分毫。 赵睿的脸色并不好,一方面是风雪打的,另一方面是心中惊惧,来时一路他越想越怕,如果顾婉容最终所说和赵贞不同那还好,可要是一样呢?如果顾婉容真的像赵贞所说一样打算,那么他真的要相信重生这么荒谬的言论吗? “我问你!”赵睿一把抓住顾婉容,面上满是狰狞,“你说的那‘利国利民’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顾婉容愣了一会,又紧蹙眉头地挣了挣被他掐疼的手臂,“睿哥,你先放开我。” 赵睿被这声“睿哥”唤回了心神,缓缓地松了手,可目光一刻不离顾婉容的面孔,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顾婉容眉间的印痕深了一点,“睿哥,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冒丁点风险,只要睿哥相信我一定能让皇上对我刮目相看,到时候我一定向皇上保荐睿哥,让睿哥早日脱离顾昭华那贱妇的摆弄!” 赵睿怔了怔,神情一下子变得异样精彩,他不知道……他竟不知道,原来在顾婉容心里,他已经是一个无力回天、只能靠女人庇护的角色了吗? “你告诉我!”赵睿又抓上了顾婉容的肩头,紧咬牙根,“告诉我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否则别想我会帮你!” 这是赵睿在他们和奸后第一次对顾婉容露出这样直白的威胁,顾婉容一时有些想不明白,看着他半天也没吱声。 赵睿急了,低吼出声,“是不是红薯?你是不是培植了红薯?” “红薯”二字一出,顾婉容顿时如遭重击,脸色变得苍白无比,额上也现了津津冷汗!“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顾婉容简直要疯了!自她前年从一个落魄郎国人手里偶得了红薯这种粮食后,她就知道这将会是她一生命运的转折点,这是一种大瑞从未有过的高产粮食,可那郎国人却不知道它的珍贵,并在把红薯养育的方法教授给她后便随商队离开了大瑞,她明白只要她能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她就能出人头人,所以她一直小心地不让任何人发现这个秘密,连白氏都瞒着,试育方面更是借口喜欢田园风光而亲自到城郊的别院住了半年,亲自动手,彻底摸清了这种粮食的种植窍门,这才安心地等待时机的到来。 一年、两年……她一点都不急,大瑞这么大,随便哪里有些天灾人祸,便是她出头之日! 到现在为止,她最头痛的不是皇上不欣赏这种粮食,而是献上的方法。最方便快捷的,自然是通过顾明堂,可那无疑会将自己的功劳全都算在顾明堂身上,就算顾明堂记着她,她又能获得多少好处?所以亲自献上红薯良方是必须的,她又想到了六皇子,这个已和她的未来牢牢绑在一起的男人,可六皇子住在宫里,一别过后她再没见过六皇子,再别提联系,想来想去,这件事便落到了赵睿身上。 她和赵睿的关系复杂得连她也想不清楚,一方面她厌恶与赵睿私下联系,因为这是极为致命的,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在某些方面依靠赵睿,还有……便是一些难以启齿的冲动,明明理智告诉自己不行,可碰上赵睿那些强硬的手段,所有的理智便都飞到九霄云外,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不过顾婉容目前还是比较相信赵睿的,所以她让赵睿尽快想办法让她入宫见到皇上,目的方面她也只提了一句“利国利民”,其他并未多说。她虽然相信赵睿能帮她,可最重要的东西最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千算万算,顾婉容没有算到自己瞒了两年多的东西竟然这么轻易地从赵睿嘴里说了出来! 看了顾婉容见鬼一般的样子,赵睿就是傻子也明白自己说对了。 赵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天旋地转! 这会是一个局吗?是顾昭华布下的吗?顾昭华是不是买通了赵贞?甚至买通了顾婉容一起来骗他?只为了让他离顾婉容远远的,然后心怀愧疚地老实和顾昭华过日子? 这并非不可能! 从之前顾婉容对他的态度他已有所察觉,顾婉容对他已有了一些抗拒,也对……毕竟已经是六皇子定下的人了,将来最差也是个皇子侧妃,怎么会再想与他有过多纠缠?所有的事情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假的……都是假的……”赵睿盯着顾婉容喃喃自语,“你在骗我……是不是骗我……连你也骗我……” 顾婉容则是慌乱地看向闭门的房门,确认房门紧紧地关着,这才猛然扑到赵睿身边,惊惶万分,“睿哥!这是谁说的?你怎么会知道红薯?” 这关乎着她这一生最重要的转折,若是被他人占了先机,她这一生,可还再会有这样容易的出头机会? 赵睿却两眼茫然,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顾婉容拼命地摇晃他,越发大力,想要他给她答案。 赵睿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双目怒瞪神态狰狞的女人——顾婉容,他心中最美好的所在。 她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他? 做梦……做梦! 这不过是一场戏,是顾婉容为摆脱他、顾昭华为留住他的一场戏!她们全都看不起他! 赵睿弹跳而起,看也不看顾婉容一眼,转身冲出房门,消失在夹杂着风雪的茫茫夜色之中。 40.第40章 关系 当晚赵睿没能回到广平侯府,他从静月庵出来已经入夜,城门已关,若是夏天还好,现在冬雪飘飞,他能只又返回静月庵附近,找了一间小寺庙寄宿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回了府里。 许是经过了一晚上的沉淀,赵睿的心思已没有最开始那般震怒,对于这所谓的“骗局”,心里也开始有了新的定义。 赵睿回到广平侯府时已过了去衙门报道的时辰,索性让小厮去衙门里请假,左右他最近在兵部待得如鱼得水,众人也给顾沈两家面子,并不为难他。 想了想,他在门房又叫过一个下人,“去定国公府看看成周表兄在不在,约他午时到天香楼一聚。” 既然各怀心思,甚至不惜想出这么荒谬的法子来给他设局,那么他也大可不必再掖掖藏藏,反正顾昭华的目的他早已知晓,只要安抚住她,他的一切行为顾昭华理应不会过问。 一夜的休整让赵睿想通了许多以前理顺不通的事,他大踏步回到清心苑,回到自己的住处好好梳洗一番,又换了为过年新裁的衣裳,抖擞精神去见顾昭华。 顾昭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明明昨天赵贞昏迷后就该来找她质问的人竟然隔了一晚才来,并且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要相亲去似的。 赵睿进了房里,在离顾昭华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转瞬不眨地望着她,好像在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顾昭华打了个冷战,紧皱眉头回望过去,“做什么?” “昭华。”赵睿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念着她的名字,“贞儿说的都是真的吗?” 顾昭华的双眉蹙得更紧。 她疏忽了,她一心防范赵贞会使什么手段,独独忘了赵贞可以把整件事都告诉赵睿。 如果赵睿知道了这些事,他会怎么样? 会如赵贞一样幡然醒悟泪洒当场?还是会一如既住铁石心肠?如果赵睿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对她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顾昭华果断地制止住自己的想法,并因为自己有了动摇的想法而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她不能否认她是深爱过赵睿的,直到现在,恐怕对赵睿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爱越深恨越浓,她现在恨不得赵睿去死,恰恰是因为有以往深厚的感情为基础,她爱了赵睿十二年,重生半年,她并不能完全抹煞赵睿在自己心底的印迹,可她也绝不容许自己有一分一刻的动摇!赵睿能改也罢,不能改也罢,她和赵睿之间早在晗哥儿死去的时候,就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贞儿都与我说了。”赵睿垂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浓长的眼睫遮住他所有的心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件事对我来说太过匪夷所思,可贞儿说得有根有据,又让我难以判断。” 顾昭华冷冷地看着他,不给他分毫回应。 赵睿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她,“我们真的有一个儿子吗?晗哥儿……” 顾昭华的表情猛然扭曲了一下,那滔天的恨意来得骤然,惊得赵睿险些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他……”赵睿定了定心神,拂去心头莫名的慌张,勾起唇角露出个憧憬的笑脸,“他长得像谁?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你多一点?” 顾昭华的神情越发冷然,盯着他的眼睛里凉嗖嗖地好似能射出刀子。 “我真的……真的那么对你了,是吗?”赵睿的目光飘了飘,英挺的俊脸上恍过一抹感慨,仿佛有些愧疚,“晗哥儿……” “你闭嘴。”顾昭华的嗓子又沉又哑,带着隐忍的愤怒与疯狂,“别让我在你的嘴里再听到这个名字!如果你想死,就再说这个名字试试看。” 赵睿盯着她死死掐进手心的指甲和挣得泛白的骨节,盯着她那似乎瞬间布满血丝的眼睛,听着那仿佛被砂纸磨砺过无数次的喑哑嗓音,自认完美应战的内心突地崩塌了一块。 莫明地,他扭了头,不敢再看她。 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如果这些事是真的,是我对不住你,也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昭华,以后随你了,你想报复也好,想泄愤也好,只要你高兴,我都随你。” 话刚说完,身为武将的警觉让他身手利落地躲过身后袭来的东西,“嗵”地一声重物落地,是一只铜制的香炉,香灰撒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浓的香气,飘浮的香灰让他的鼻子有些痒痒。 “滚!”顾昭华控制再三,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扑过去掐死他的情绪,她疯狂地朝他摔着东西,摔尽了手可触及的一切,“滚……滚!” 赵睿神态狼狈地逃出房间,听着房中传出失控的哭喊,那尖锐凄厉的哭声死死地扎进他的心窝,一时怔忡,竟忘了自己因何而来。 这些……都是假的吗…… 顾昭华的失控很快引来了齐妈妈和知春知秋,她们奔进房中便见满地狼藉,顾昭华坐在地上神情凄惨痛哭不止。 齐妈妈慌得上前一把搂住她,“囡囡不哭,囡囡有事和妈妈说!”说着话,也随着顾昭华的哭声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顾昭华何时这般委屈过?委屈得好像恨不能自己从未活过一般,委屈得好像恨不能自己马上去死!只要心愿一了,便能安心死去的感觉,让齐妈妈心慌意乱,与顾昭华抱头痛哭。 知春知秋两个跟着顾昭华的时间尚短,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把她们两个扶到床上去,又急着去喊竹云竹风。 在竹月放出去接触生意后,顾昭华也有意让竹云竹风多接触外界,所以平时并不让她们在身边伺候,而是请了女先生在清心苑里教授她们识字算账,一段时间下来她们也有很大长进。 竹云竹风随着知秋跑回来的时候,顾昭华已平静了下来,她不再哭泣,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香炉,眼中泛着的森森寒意不仅让齐妈妈错愕,更让竹云竹风惊惧不已。 “囡囡……”齐妈妈小声唤着自己私下里对顾昭华的昵称,“到底怎么了?” 顾昭华木然地摇了摇头,突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扭过头来,对齐妈妈道:“这几日让奶兄进府一趟吧,我问问他想做什么。” 齐妈妈知道顾昭华这是不想说什么了,心里虽然担忧,却不好在此时追根问底。 顾昭华又说:“今天的事情别让家里知道,免得我娘担心。” 齐妈妈点了点头,现在清心苑里用的都是自己人,赵家的仆妇丫头都近不了顾昭华的身,少了人嚼舌头,瞒下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难度。 “把赵睿叫回来。” 顾昭华的话让屋里的人都有一瞬的怔忡,以往顾昭华对赵睿虽然不客气,说起他时却也不会是现在这种让人凉透心的语气。 知秋连忙去了。 齐妈妈早从沈氏那里知道顾昭华因为自己的“隐疾”一事对自己的这段婚姻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低声劝慰,“有话好好说,不要折腾自己,也不要委屈自己。” 顾昭华一听就知道这话是沈氏说的,朝齐妈妈笑了笑,“妈妈放心,我没事。” 齐妈妈更担忧了,说没事,可脸上笑容之惨淡,却是任谁看了都会心酸。 或许……这件事不应该瞒着夫人…… 齐妈妈心中百转千回,竹云几个忙着收拾屋子,总算在赵睿进屋前把屋子拾掇得差不多了。 顾昭华让齐妈妈等人都出去,齐妈妈犹豫了一下,带着竹风等人出去,却再不敢走远,分立左右守在门外。 知春给顾昭华冲了杯参茶端过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无视了赵睿。 顾昭华慢慢啜了一口参茶,压下心头许多繁杂的想法。 “这么说,那些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赵睿弄不清顾昭华的用意,明明刚才那样失控,可转眼间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让他本已经开始动摇的内心又狐疑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顾昭华垂着眼睫问。 赵睿忙道:“贞儿说以往种种都是顾婉容重重设计,才使你我夫妻不合,更害得……”他想起刚刚顾昭华仿佛要吃人的样子,晗哥儿的名字在舌头上转了一圈终是没有说出来,“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我会尽力弥补我的过错,不再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顾昭华并不理会他热切的承诺,冷淡地道:“赵贞可与你说了顾婉容下一步的打算?” 赵睿点点头,“贞儿说顾婉容打算用红薯引起皇上注意。” “嗯。” 赵睿等了半天,顾昭华却再没了动静。 “昭华……”赵睿小心地试探,“你的病……是不是骗我的?” 顾昭华抬起眼来,眼睛黑亮得像琉璃石一样闪进赵睿的心里,疯狂、恨意、愤怒……所有的情绪就那么明明白白地摆着,让人一览无余,可又偏偏清亮得让人挪不开眼,让赵睿心尖微微一颤,再不敢追问。 “你说要好好过日子?”顾昭华的唇边掀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好啊。” 赵睿顿时错愕不已,“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顾昭华睨着他,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想法,“不过,有一个条件。” 赵睿问也没问她的条件,便一口答应。 顾昭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 41.第41章 诱 赵睿再一次来到了静月庵。 与第一次的愤怒、第二次的恍惚不同,这一次赵睿来得神清气爽,一袭雪白裘袍穿在他的身上不仅不显臃肿,反而带出一段贵气风流的姿态,黑缎似的发丝以一枚玉簪精心束在头顶,阳光下流动着炫目的光芒。 这样颀长俊美的翩翩公子,让几个才入佛门的小女尼不由红了脸颊,纷纷低头轻宣佛号。 顾惜玉混在上早课的女尼之中,也险些被赵睿的英挺俊美晃花了眼。 赵睿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长久以来也习惯了众人的注视与爱慕,长久下来,早已不把这些目光当一回事。 “姐夫。”顾惜玉轻错半步离开女尼的队伍,半侧着身子站到赵睿面前。 赵睿微微一笑,“听昭华说四妹每日都会跟随女尼一同早课,不骄不躁,实在是难得的好心性。” 顾惜玉心中一动,微微抬眼看向赵睿,见赵睿眉目舒展,没有丝毫的嘲弄讽刺之意,反倒倍显诚恳。 顾惜玉并没有忘记前两天她曾威胁过赵睿,当时赵睿面色铁青,哪有如今的半点适然? “四妹托付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赵睿勾唇浅笑的样子十分好看,“过两日便让两位表兄到兵部来吧。” 顾惜玉万没想到赵睿竟办得这么快,并且没有一点推阻,虽说她曾以他私会顾婉容一事威胁,不怕他不妥协,可他此时的态度也大大超出顾惜玉的预料之外。 赵睿一眼便看得出顾惜玉在想什么,此时也只是笑笑,“昭华有事情托我问问三妹,她仍在院中?” 他这样大模大样的来,自然不是为私会,顾惜玉猜测大概顾昭华真的有事情找顾婉容,可惜……她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可惜,派了最不该来的人来见顾婉容。 好心地替赵睿指了路,好像赵睿从未来过一般,顾惜玉等赵睿朝着那方向走了,这才踱了两步,也跟着转了回去。 赵睿替她办成了事情是一回事,她肩负着监督顾婉容的责任又是另一回事。 赵睿大步朝顾婉容的院落走去,远远地就见顾婉容的丫头桃儿端着托盘从院中出来,托盘上装着没有吃完的素食,显然顾婉容今天的食欲不太好,两菜一饭全都跟没动一样。 赵睿唤了桃儿一声。 桃儿站在原地,连忙向赵睿行礼,又惴惴不安地不知道赵睿今天来所为何事,凭她撞见的那两回经验,显然都不会是什么有利于顾婉容名节的好事。 桃儿惶惶不安,赵睿自然有所察觉,心里也明白是为什么,轻笑一下,“上次给你的护手还好用吗?” 桃儿一怔,而后面色缓缓地涨红起来。 那护手被她仔细地收着,压根舍不得带。 “是我疏忽了。”赵睿自责地一笑,“你云英未嫁,怎可用男人的东西?” 桃儿立时慌了,正想说要把护手还给他,又听赵睿道:“回头我让人送些女孩儿合用的东西来,山上寒凉,苦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却是只字未提要她归还护手的事。 桃儿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脸上越发麻胀了,轻轻咬着下唇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别紧张。”赵睿顿了顿,稍稍后退了半步,“可是我唐突了?” “不……”桃儿马上抬了头,却见赵睿眉目含笑,浓重的长眉仿似两道长剑一般好看,桃儿心中“轰”地一声,手上发软,险些连托盘都拿不住。 赵睿单手探去将托盘接了过来,“小心。” 桃儿心摇目炫,整个人都混沌起来,壮着胆子正想说些什么,忽见赵睿身后绿影一闪,是顾惜玉从前院转了回来。 桃儿忙不迭地把托盘从赵睿手中抢了回来,紧紧咬着下唇,脸上红得已快滴血,什么也没说出来,低着头匆匆地掠过了赵睿。 赵睿回头朝顾惜玉点了下头,转身进入院中。 顾惜玉若有所思地盯着桃儿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她这姐夫,当真是处处留情啊。 赵睿熟门熟路地来到顾婉容的门前,再不见前两回来这里时的愤怒慌乱,此时的他从容不迫,轻叩房门,待房里有了回应立时退后两步,以示对房中女子的尊重。 顾婉容开了门,见到身穿白裘、眉目含笑的赵睿不由一怔,相比前几日暴怒而来的赵睿,此时的他无疑更具吸引力。 顾婉容条件反射地去看院子的大门,见外头没人,伸手便将赵睿住房内拉。 赵睿脚下站稳,不仅没有进去,反而又退了一步,挣开了她的手。 顾婉容的面色顿时一变。 “四妹在外头。”赵睿解释了一句,这才让顾婉容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 “我来是为上次说的事情。”赵睿压低了声音,“那红薯现在在哪里?” 顾婉容比他更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赵睿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托辞,低叹一声,“我是听顾昭华无意间透露的,她说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想利用我进宫见皇上……” 顾婉容心里一惊,张口便要说话,赵睿拦下她,“所以我上次才会那样失态,婉容,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在我心里,是把你当成妻子看待的。” 他的神情太过诚挚,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压抑与隐忍,纵是顾婉容现在对他的心思淡了,也不免为之动容。 “睿哥……” 赵睿又轻笑一声垂下眼帘,“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顾昭华所设的毒计,为的就是让你我失和。” 顾婉容自然附和,可同时又心焦不已,她不知道顾昭华怎么会知道了红薯的事情,这件事她瞒得非常好,就算是整日不离左右的桃儿也只知道她喜欢摆弄植物,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赵睿继续说道:“顾昭华似乎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岳父。” 顾婉容一下子就急了。 要是这件事通过顾明堂奏报到皇上那里,她可还会有半分好处? “睿哥,这些事都是姐姐和你说的?”顾婉容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 赵睿现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我知道这件事后有心探听,这两天与她假意温存,她相信了我,现在正在犹豫到底是把功劳交给岳父,还是和我一起共领。” 顾婉容的脸色极差,“她是怎么知道的……” 赵睿冷笑,“自你出现她就视为你眼中钉,后来又对我们起疑,怎会不暗中安排人盯着你?” 饶是顾婉容再多心计,此时也失了方寸,“不然我先一步将红薯交给父亲……”话没说完便又自己否决了,这件事顾昭华一样能做,顾明堂的心偏向在谁身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婉容。”赵睿认真地看着她,“你信不信我?” 顾婉容自然是不完全信任的,只是她又如何能说? “你若信我,便将红薯交给我,我会以你的名义奏报给皇上。” 顾婉容心思急转,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这说不通……通过父亲显然比你更合理。” 赵睿显然已经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低声向顾婉容说了自己的打算。 顾婉容面露惊色,“这……姐姐她肯?”同样是经由赵睿推荐,若是有顾昭华从中穿线,事情便合理得多,最后就算顾明堂追究起来,也可以说顾昭华是为了赵睿的功绩才这么做的,而她身为顾昭华的庶妹,话语权自然没有那么多。 赵睿低声说道:“你知道她对我的心思,之前做那么多事无非是想吸引我的注意,我答应她……”他突地沉默下去,好一会才苦笑道:“我答应她以后再不见你,家里的事全都由她作主,我以后再不反抗了。” “你……”顾婉容万没想到赵睿竟向顾昭华妥协到了这种地步,“你这是为何……” 赵睿那好看的凤眼中闪动着熠熠光彩,“婉容,我想通了,有顾昭华在,你我此生都不会再有做夫妻的缘份,而你也已被六皇子选中,之前我心生嫉妒才那般强迫于你,可现在……我不能再拖累你。我无法娶你,也想见你幸福,若你此次立下大功,将来便有可能成为六皇子的正妃,只有这样,你才能不再被顾昭华那贱妇踩在头上,才能过更好的日子!” 顾婉容怔怔地盯着他,像是感动至极,又像是在斟酌这番话的真假。 赵睿也看着她,黑亮的眼里满是温柔与无奈。 “睿哥……”顾婉容始终难下决断,这事关她的未来,而她也并不完全相信赵睿。 “况且……”赵睿再次打断她,“你做了六皇子正妃,又岂会不理我的境遇?” 顾婉容眨了眨眼睛,想着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反而放松了些。 有时候合作比感情更能让人安心。 “我要摆脱那个贱人。”赵睿喃喃低语,“我要休了她,只待时机。” 顾婉容垂了眼,心里把赵睿今天说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终是点了头。 既然顾昭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她的选择便不多了,只能靠赵睿先稳住顾昭华,让顾昭华相信赵睿是来骗自己手上的红薯,要和她共享荣华。 并不是没有风险的,可顾婉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路可选。不然……极乐王?这个人在宫外方便寻找的人在顾婉容脑海里闪现了一瞬,却又迅速被她压了下去。 无论六皇子多么信任极乐王,顾婉容都难以忘记那天晚上,她佯装中了媚药倒在六皇子怀里时,极乐王那嘲弄又漠然的笑容。 “睿哥。”顾婉容轻吸了一口气,“我有个想法。” 赵睿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顾婉容远比他想象中更不好摆弄,这也侧面说明了,顾婉容对他的感情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深。 42.第42章 谋划(一) 顾惜玉很快迎了上来,“姐夫与三姐姐谈完事情了?” 赵睿朝她笑笑,“我要回去了,你可有话要我带给昭华?” 顾惜玉笑着摇头,赵睿已替她办了事情,她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并不过多要求。 赵睿辞别了顾惜玉,转头就碰到了桃儿。 赵睿看着桃儿,再看一眼静月庵的大门,桃儿立刻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跑远了。 赵睿笑笑,出门牵了马却并不走远,在静月庵附近闲逛。过了不久,便见到了桃儿的身影,赵睿转身,走到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这才住了脚步。 桃儿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紧随其后,见他停下,这才万分赧然地将布包递过,“上次侯爷忘了护手,婢子已打理干净了。” “你亲自洗的?”赵睿伸手接过,眼睛盯着桃儿,慢慢将手里的布包凑到鼻端,轻轻一嗅,“好香。” 桃儿顿时面如红霞,呼吸都重了几分。 “桃儿……”赵睿缓缓地念着她的名字,“别动。”他忽地上前,伸手自桃儿头上拂下了什么东西。 赵睿高大的身形让桃儿天旋地转,身上一软,不由自主地靠上了赵睿的肩头。 许久过后……赵睿轻轻松开身上的白裘,低头看着缩在白裘里的桃儿,“可暖和些了?” 桃儿的脸上粉红一片,娇艳的颜色从她的脸上一直蔓延进她敞开的领口,她的呼吸滚烫,身上却不住地发抖。 “可是怪我?”赵睿低下头,轻啄了一下她的耳廓。 桃儿马上抬头,眼里迷迷朦朦地看不见半分清醒。 “我是珍视你……”赵睿的手掌贴在她的腰间,缓缓地揉动,“我是珍视你,才不愿这么草率地要你。” 桃儿身上抖得更厉害,眼里骤然落了泪。 “等你家姑娘成亲后……”赵睿轻声在桃儿耳边许下承诺,又擦着她的泪轻笑,“你真像只小兔儿,我以后叫你小兔好不好?” 与新入手的小兔再度曲意缠绵了一番,赵睿带着探听来的消息心满意足地回了京城。 关于和顾昭华合作的事赵睿并不愿食言,虽然这样做对顾婉容是一种伤害,可顾婉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短短几个月,赵睿只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辈子那么疲惫,他现在顾不得许多,只能选择自保,而顾昭华固然是个疯子,却可以通过顾明堂带给他更多的好处。 不过,赵睿对顾昭华自然也是防备的,所以他虽然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可回到广平侯府时却是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 “她不肯说。”赵睿压抑着语气,“我以为……” 顾昭华坐在炭火旁看账本,并不理他。 赵睿说了几句没人理会,也觉得无趣,走到顾昭华身边蹲下来,看她的眼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顾昭华突然抽了抽鼻子,“好香……你碰过谁?” 赵睿面色顿时一变,却见顾昭华又笑了,“哦,是我擦的手油的味道,换了新的味道,差点忘了。” 赵睿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我不问你过程。”顾昭华随手将账本扣在身边的小几上,“你只要给我结果就行了,办成了,我就依你说的,再给你一次机会,办不成……” 赵睿伸手抓上顾昭华的手,“为了你,一定办成。” 顾昭华目光骤冷,盯着赵睿深情款款的面孔,“你想现在就还了欠我的银子么?” 赵睿马上松了手,他没忘自己一时大意给顾昭华签下了高达十万两银的巨额欠条。 “出去吧。”顾昭华没心情地应付一句,站起身来。 赵睿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见顾昭华以丝帕用力地擦着手,而后将那方上好的杭绣丝帕丢进炭盆之中。 赵睿眼角一抽,在顾昭华抬头前飞快地转回头去,装作没有看到一般踏出房间。 须臾又过了大半个月。 永昌帝在位二十八年,每年十二月二十日都会在宫里举行盛大的宫宴款待群臣,今天也不例外。 赵睿住年并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宫宴,不过今年做为大瑞宰相的乘龙快婿,自然不会有人纠结他的身份问题,是而这天一早,赵睿便带着顾昭华回到了相国府。 顾明堂已准备停当,身后站着一脸谨慎的庶子顾成青,以及站姿松散的嫡子顾成柏。 赵睿成亲后与顾成柏有过几次接触,不过接触后便不喜他的纨绔性子,便没有过多交往。 顾昭华见到顾成柏倒是惊喜的,之前几个月她虽然也见过顾成柏,可他每次都是来去如风,没有一回好好地坐下与她说说话,虽然遗憾,倒也驱散了不少她之前的郁结,毕竟现在顾成柏还是好手好脚活蹦乱跳的,比起残了脚毁了容一蹶不振的顾成柏好了不知多少。 顾成柏见了顾昭华便朝她扮鬼脸,不想被正巧回头的顾明堂看到,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顾昭华忍笑忍得辛苦,借口要去看沈氏,“哥哥从宫里出来就回家,我好久没与你说过话了。” 顾成柏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沈氏如今已怀胎近九月,约么过了正月孩子就会出生,原本沈氏今日也得进宫去向太后请安的,可她身子月份已大,老太后给了恩典,许她在家中休养,由顾老夫人代表顾家女眷进宫去请安,顾昭华往年也会随家人进宫给太后请安,今年更是不例外。 探过沈氏后,顾昭华与老太太同乘,顾明堂独乘,顾成柏、顾成青及赵睿骑马随行,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皇宫外,顾明堂等人由正安门而入,顾昭华和老太太则转至专供女眷出入的顺原门而入。 顾老太太穿戴着整齐的一品诰命服饰,靠在椅子上断断续续地和顾昭华说着话。 “婉容最近可有消息传回来?”顾昭华虽然也派了人在家里盯着,可太久没得到顾婉容的消息,平静得有些不太正常。 老太太轻哼一声,“她还有脸做什么?前几天去成王妃处拜访,倒是不少人都听说了她的事情,朝我问个究竟,相国府的脸面全都让她丢光了。” 顾昭华微讶,“怎会传得这么快?” 这件事虽没有遮得密不透风,可也不是大街上随处可得的消息。 老太太面色更冷,“你说呢?还不是她不安分?” 顾昭华有些不安,这大半个月顾婉容好像认命了似地在静月庵住下,不仅不再要求回府,连赵睿都没有联系半次,说她没有古怪,顾昭华第一个不信。 “反正也快过年了,不如就让她回来吧。”顾昭华说道:“也免得她在外头待得郁闷,再给家里惹什么流言。” 老太太没言语,好像提起顾婉容便多了几分不耐,顾昭华也便不再提起,只挑老太太喜欢听的说,没一会老太太的情绪又好了起来。 “待会见到你外婆……”老太太难得地迟疑了一下。 顾昭华笑笑,“奶奶放心,我现在在赵家过得不错,没什么好和外婆说的。” 老太太叹了一声,拍了拍顾昭华的手背。 老太太虽然疼惜顾昭华,可顾家毕竟是这京城里数得着的名门大户,顾昭华在赵家过得好不好,别人倒不必去理会,可沈家却不能不管。老太太的意思是顾昭华还年轻,有些事情家里不便过多插手,这也是培养夫妻感情的一个方法,可沈家人未必会想这么多,他们一家子都是直脾气,要是知道顾昭华在赵家受了委屈,怕不要打上门去,闹大了三家脸上都不好看。 马车进了顺原门后不久便停下,再往里便是内宫范畴,马车不得入内,顾昭华只能扶着老太太下了车。 好在太后体贴顾老夫人,派了暖轿过来。 顾昭华送老太太上了轿,自己也转身坐进轿里,祖孙两个被太监们抬着前往太后的永寿宫。 老太太坐了一路的车有些乏了,为免待会见到太后失仪,所以上了轿子便闭目养神,顾昭华则轻掀了一角窗帘,小心地朝外望去。 望之不尽的红墙灰瓦,悬在心头的肃穆庄严。 大瑞的皇宫顾昭华小时候来过许多次,不过随着年纪大了,便很少再来,只有每年太后万寿和过年的时候才会随着家人一起进来。 多少年了?不管外面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变迁,这里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看不出丁点的变化。 看了久久不变的红墙,轿子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四周经过的宫女太监也多了,顾昭华便放下窗帘,待轿子停稳后扶着老太太下了轿。 永寿宫前站着许多宫人,也有不少进宫拜会的诰命女眷,顾家在大瑞地位不低,除了皇亲国戚,许多夫人都主动迎上前来,跟着顾老夫人一同进去。 这样的场面顾昭华前世时常常见到,因为那时她热衷于游走四方结交朋友,现在的她则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重活一世,她已明白,自己活得精彩与否不在乎你身边围着多少人,只有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众人随着顾老夫人进了永寿宫,自有宫人去通传,不多时便出来一个年约四旬的姑姑迎了顾老夫人与众人进去。 永寿宫的正殿里已坐了不少的人,可气氛却有些微妙,一众围坐在太后身边的诰命们眼巴巴地望着顾老夫人,像是在找着主心骨。 43.第43章 谋划(二) 顾老夫人心知有异,上前恭敬地朝穿着明黄常服的老太后请安。 老太后轻托着额角,一副万分头痛的模样。 顾老夫人起身后笑着坐到太后身旁,从袖中摸出一只镯子递到太后眼前,“这是成柏自己雕的,送了我一只,这一只是特地给太后制的。” 那镯子粗糙得很,上面雕刻的也不知道是凤凰还是鸡,老太后看了一眼,便笑出声来。 “也就是你们家那个活宝能想出这法子逗人笑,他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去你那里求助了?” 顾家三代为大瑞尽忠,顾老相爷更是辅佐两代明君,老太后和顾老夫人的交情自然非同一般。 顾老夫人笑道:“还不就是那些糟心事儿?他爹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我看他是改不了了。” 老太后接过镯子竟然真的套到了腕上,笑着转了两转道:“谁家不是望子成龙?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过得平安和乐,咱们也就安生了。”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顾昭华正猜测着,便听见老太后点了她的名。 顾昭华连忙上前给太后请安。 老太后摸了摸顾昭华的手,问了些她婚后的生活,顾昭华只捡好的说了,老太后点点头,“过得好就好,不枉你外祖母整日惦记着,哀家的耳朵都要被她念得长了茧子。” 顾昭华温婉地笑笑,老太后话题一转,“听说你有个庶妹,叫婉……什么的?” 顾昭华错愕不已,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问起顾婉容。 顾老夫人在旁笑道:“她身体不好,一直在京郊休养,不过梦霓的产期将近,总念叨着要全家团圆,已派人去接她了。” 老太后笑笑,“梦霓怎么样了?” 顾老夫人便说了一些沈氏的事情,把这话题圆了过去。 顾昭华回到座位上便听上首有人轻哼了一声。她徇音望去,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正朝她翻着白眼。 那是长公主的女儿刘贝儿,因为长公主在朝中素有威望,与永昌帝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所以刘贝儿在太后跟前也十分受宠,最重要的是,刘贝儿和顾婉容的交情不错。 不过,如果顾昭华没记错,顾婉容和刘贝儿这个时候虽有交情,却不像日后那样亲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刘贝儿替顾婉容在太后面前进言。 这时有宫人进来回禀,说是沈老国公的家眷到了。 顾昭华连忙站起身来。 重活一世,她还没有机会见到外祖一家。 很快,一个年过六旬、满头白发却极有精神的老太太大步进了殿中,先见过了太后,又与顾老夫人问道:“梦霓可好?” 这便是沈梦霓的母亲,顾昭华的外祖母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性子梗直,见了太后依然是飒爽的脾气,说话时中气十足,引得太后连道:“每次你一来耳朵根子就不消停。” 众人皆现出善意的轻笑,继续听两位老夫人陪太后说话。 一个年约四旬的高个子贵妇悄然退到了顾昭华身边。 顾昭华连忙将她让到座位上,“大舅母。” 沈家大夫人高氏亲昵地牵了她的手坐下,上下打量了许久,皱了皱眉,“怎么瘦了?可是赵睿那小子待你不好?” 顾昭华一下子笑了出来。 曾几何时,这就是她亲手抛弃的亲情关怀,幸运的是这一回她永远不会再失去。 由于距午宴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太后与几位老夫人便到后殿小憩,余下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些时事见闻。 有些嘴快的便说起刚刚引得太后不快的事情。 太后共育三个子女,除了长公主和永昌帝,还有一个小女儿雅公主。雅公主自小就活泼可爱,很得父母及兄姐的疼爱,可惜长大后命数不佳,招了驸马仅过了三年,驸马便战死边疆,小小年纪就做了寡妇。 永昌帝作为派雅公主驸马出战的人自然心怀愧疚,几次想替雅公主再寻良配,可雅公主全都拒之门外,并从此堕落,每日声色犬马纵情肆意,面首不知养了多少,太后与长公主软硬兼施也不见成效,再加上永昌帝有意纵容,雅公主便成了大瑞朝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朵奇葩——偷情偷得理直气壮,有人寻上门来反而要将对方打出门去,还没人敢管。 时间一长,太后也彻底失望了,对这个小女儿不理不睬,只求她别再惹事生非,别再偷到哪个大臣头上去就好。 可今天这大好的日子,朝中女眷齐聚永寿宫,本是为了过年热闹热闹,谁知雅公主一来就给了一位大臣的正妻一个下马威,要她少管她丈夫在外头的事。 那位夫人当场气昏过去,老太后恼得拂了茶碗,雅公主却像没事人一样溜了一圈,出宫继续快活去了。 顾昭华不由咋舌,这位雅公主她前世也听过她的大名,不过她再怎么闹也只是一些风月场上的事情,所以直到最后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算算时间,现在雅公主的年纪还不到三十,该是她招惹桃花惹得最凶的一段时期。 不过这事虽然有人提起,却也无人敢深究,只说一句便都带了过去,顾昭华对雅公主也不感兴趣,只挨着高氏打听沈家众人。 高氏一拧她的鼻尖,“你这小没良心的,亏你舅妈我跑前跑后的给你张罗婚事,到头来连面也不朝一个,还以为你早把我忘到天边儿去了。” 高氏为人随兴,若是看对眼的,那是一点架子也不会有,要是不顺眼,那便是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厌烦。 顾昭华连忙赔笑,“我这不是忙着学东西么,舅妈和外祖母给我添的嫁妆太厚,我且得学一阵子。” 高氏气得一乐,“倒是给了钱反做了小人。” 顾昭华笑嘻嘻地听高氏数落,心里暖得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高氏却还是不乐意,“我一直以为你肯定是给我做儿媳妇,再不济也是嫁给成文做我侄媳妇,结果你主意大,自己选好了,可别怪舅妈没提醒你,男人长得太好就容易花心,五大三粗的反而放心,你看你舅舅。” 顾昭华笑得肚子疼,亏得这话没让舅舅听到,否则又得是一通吵闹。 不过沈善从和高氏从小一起长大,也从小一起吵到大,感情是越吵越好,就连二舅舅都有两个妾室,可沈善从却从始至终只守着高氏这只喜欢和他吵嚷的母老虎,着实让顾昭华羡慕不已。 “不过还好,成业和成周不像你舅舅。” 顾昭华快笑瘫了,“我下回就把这话告诉舅舅。” 高氏一挑细眉,“本来就不像他,像他还能说到媳妇吗?像我!” 顾昭华简直太喜欢这个活宝舅妈,话一说起来就没完,高氏突然说了一句:“你怎么得罪长公主家的丫头了?” 顾昭华朝刘贝儿看去,正接收到她抛过来的一个白眼。 顾昭华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她喜欢替人出头又喜欢被人当枪使,我哪管得了她?” 她说这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离得不远的刘贝儿听在耳中自然是觉得无比讽刺。 刘贝儿当场便要起身过来,被她身侧的一个华服姑娘拉住,顾昭华觉得那姑娘有些面熟,很是想了一通,才记起那就是永昌帝的第七女,从小像个假小子让太后头疼不已的七公主凤行秀兰。 凤行秀兰今年只有十五岁,明美的面容遗传自她的生母朱贵妃,两道长眉又似极了永昌帝,她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没有白眼与不屑,可气势却硬是压了比她大了两岁的刘贝儿一头,这是真正的天家公主应有的气势,刘贝儿这种皇室出女自然比不得。 顾昭华朝凤行秀兰轻轻颔首,不等她回应便又转回头去和高氏说话。 高氏皱着眉,“你在说谁?” 顾昭华笑笑,正想回答,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她连忙探身去看,可那人又不见了。 “搞什么?”高氏被她弄得一惊一乍的。 顾昭华失笑,转而问起沈成周和沈成业的亲事。 沈成周与沈成业是双生子,比顾昭华大三岁,过了年就二十了。 高氏哼了一声,“还说呢,我早把儿子留起来给你选你也不要,现在他们跟你二舅去了军中,至少两三年才能回来,说亲也得两三年之后了。” 顾昭华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上一世沈成周、沈成业兄弟虽然也去了军中历练,可这个年纪的时候应该还在京城,在宫里做了一年禁卫才派送到沈善顺身边的。 高氏摆摆手,“本来不是说赵睿跟着老二去么,结果他没去成,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总不好便宜了外人,就让成周、成业去了。” 顾昭华一时无言,看来是她的出现扰乱了事情的正常轨迹。 与高氏又聊了一会,太后带着几位老夫人歇息够了,便让人布膳。 宴席丰盛华美,不过在太后面前,无人敢吃得尽兴,只挑了面前的菜肴品尝。 宴中又有永昌帝赐下的美酒数壶传至,太后难免问起永昌帝在泰然殿宴会群臣的情况,传酒太监答道:“两位老王爷吃多了酒,提前回府歇着了。” 闻言两位老王爷的家眷便起身向太后请辞。 太后笑吟吟地准了,又唤过宫人,让准备几道菜送到泰然殿去。 刘贝儿站起身来,“皇祖母,贝儿有一道菜正可以送给皇舅舅。” 太后向来喜欢刘贝儿,笑问道:“难道你会做菜?” 刘贝儿笑着说:“我早准备好了,本来想给皇祖母尝尝鲜的。”说着一拍手,便有宫女端着数个盖着银盖的大盘子进了殿中。 看着刘贝儿无意间望过来的得意目光,顾昭华心中一动。 44.第44章 谋划(三) 太后兴致盎然地看着那些盘子,“这是什么?都是赏给有功之臣的食物,拿不出手的可不行。” 刘贝儿笑眯眯地走到一个宫女身旁,亲手掀了一个银盖子,现出盘中一道菜肴。 那道菜经过宫中御厨的精心烹饪色泽金黄甜香扑鼻,不少人都望过去看个究竟。 太后招手让宫女来到身边,朝身旁的姑姑示意一番,姑姑取了银筷先行试吃,待了一会后才用玉碗取了些双手奉到太后跟前。 太后舀起一勺慢慢品尝,面上现出好奇之色,“入口软糯香甜,这是……芋头?”说完又摇头,“不像……” 刘贝儿得意一笑,“这是红薯,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培植出来的,易存活产量又高,皇舅舅不是在担忧海城灾民的安置吗?正好可以……” 话说到这里,便听邻坐的长公主一声沉喝,“胡说什么!” 刘贝儿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母亲,接下来的话全都忘了说。 太后轻轻放下调羹,旁边的姑姑连忙接了过去,又朝端着盘子进来的宫人摆了摆手,那些人便又鱼贯地退了出去。 刘贝儿顿时急了,正想说话,就见长公主面色不善地紧盯着她,她向来害怕威严的母亲,慑慑地坐回原位。 太后最终给泰然殿送去一道由扇贝烹成的静思月。 后半场宴会长公主始终沉着脸,唬得刘贝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昭华反倒去看七公主凤行秀兰,虽然两世加起来与这位七公主都没有过多接触,可刚刚她那沉稳了然的态度让顾昭华很是好奇。 凤行秀兰也在看着她,微微带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纰漏。 有了刘贝儿这个插曲,宴会上再少人说话,太后也失去了兴致,早早便让人撤了席。 这时那传酒的太监又进了殿内,“皇上宣顾相国长女,顾昭华至泰然殿觐见。” 一时间朝顾昭华看来的目光无数,顾昭华心里大概明白是什么事情,所以并不慌张。 太后很快便让顾昭华去了,并没有追问是什么事情。高氏想跟出来看看,被顾昭华暗中摆手拒绝。 顾昭华跟着那小公公走了不远,便听身后有人叫她,回过头,是凤行秀兰身边的小宫女。 顾昭华便停下,等凤行秀兰慢慢地走到自己身边。 “贝儿不是个聪明人。” 顾昭华失笑,“我知道,所以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交给她办。不过……”她顿了顿,“或许有些蠢人以为她能办成一些事情。” 凤行秀兰微微诧异了一下,又很快释然,带着宫女沿原路回去。 顾昭华跟着小公公继续上路,心中百转千回。 刘贝儿拿出的红薯自然是顾婉容给的,应该是顾婉容不相信赵睿,所以才双管齐下又在太后这边找了机会,结果没想到刘贝儿成事不足,好好的一回进献却让太后猜忌到了长公主头上。 早年永昌帝登基的时候长公主和其驸马没少出力,她手段高明心思缜密,这才得了永昌帝的信任及朝臣们的信服,可时至今日,推崇她是一回事,她有心参政又是另一回事。 而凤行秀兰的警告显然又是一个误会,凤行秀兰以为这是顾家给长公主设的一个局,所以才先有顾婉容利用刘贝儿献礼后有顾昭华获皇上召见。 泰然殿不属后宫范围,顾昭华跟着那小公公走得双腿发麻,脸也被风吹得没了知觉,这才见到了长长的玉石阶梯。 临进门前小公公转过头来歉然一笑,“是奴才没有安排好,让夫人受累了。” 顾昭华朝他笑笑,这小公公只是传话来的,又哪有什么权力安排暖轿? 小公公进殿回报,不一会便出来叫顾昭华进去。 顾昭华重整了一遍衣裳,低着头踏过高高的门槛。 大殿里很静,若不抬头,还以为殿中无人。事实上,大殿中除了高居正位身穿明黄龙袍的四旬男子外,另有五六十位朝中重臣及他们的子侄,三两一席,每个人都或好奇、或探究地看着一步步走向大殿正中的顾昭华。 顾昭华始终没有抬头,等引路的小公公顿了顿,她便停了身子,曲膝拜下。 “臣女顾昭华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过后,久到顾昭华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聪了的时候,才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平身吧。” 顾昭华慢慢站起身来,目光小心地朝右侧座席扫去。 顾明堂坐在席间,面沉似水。 赵睿不知从哪里出现,走到殿中与顾昭华并肩而立,朝正中主位拜下,“皇上,正是内子与为臣共同培育出红薯,事实上,是内子发现了这种作物的易存活性,为臣不过从旁协助罢了。” 一句话,看起来把大半的功劳全都给了顾昭华。 顾明堂的神色更加微妙,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昭华,好像想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永昌帝朗声大笑,“这么说来,全天下的百姓都该感谢你了!若赵卿所说为实,那么红薯便是利国利民之好物!朕即刻派人试种,还需要赵卿与赵夫人从旁协助,试植成功后,朕必有重赏!” 伴着众人情绪各异的目光,顾昭华再度跪下。 “启奏皇上。”顾昭华的声音不大,却极富穿透力,“臣女有罪,不敢接受皇上夸赞。” “哦?”永昌帝问道:“何罪之有?” “若红薯是臣女发现并培植,却越过父亲直接呈给皇上,便是对父亲不孝,父亲为大瑞操劳一生,人至中年竟得亲女如此算计,岂不心寒?” 永昌帝轻笑了一声,“朕了解你父亲,也相信你父亲只看结果,并不计较个人功过得失,况且你已嫁入赵家,与夫君同心同力亦是可以理解,顾卿以为呢?” 顾明堂起身,“知臣者皇上也。” 顾昭华松了口气,“这便好了,不过如此一来,臣女更是有罪。” 永昌帝此时已看出顾昭华有事要说,心里起了狐疑,当下便道:“又有何罪?” 顾昭华抬头看了赵睿一眼,逐字逐句地说:“这红薯并非是臣女发现,也并非是我夫妇二人培植出来的,臣女只是偶然从发现者处知道了红薯这种作物,又透露给了赵睿知晓,真正的发现者是我的庶妹,顾婉容。”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 赵睿脸色铁青,瞪着顾昭华活像见了鬼一样。 关于到底是和顾昭华合作还是和顾婉容合作他犹豫了很久,最终他选择了顾昭华给自己带来利益最大化,却不想早早就被拆了台。亏他还牺牲色相从桃儿嘴里套出顾婉容试验田的所在地,悄悄前往把顾婉容所藏的果实种子全都偷了出来。 面对满场哗然,面对神情精彩的赵睿和脸色古怪的顾明堂,顾昭华不焦不躁地跪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永昌帝问话。 永昌帝目光轻扫一周便压下了一些窃窃私语。 “你说……这红薯是你庶妹发现的?” 顾昭华一扫刚刚的小心模样,毫不畏惧地迎上永昌帝的目光,“臣女只是知道婉容有这红薯果食,至于她是如何发现培育并不知情,婉容妹妹现在正在京郊的静月庵养病,恳请皇上宣妹妹进宫一述原由!” 永昌帝听赵睿说过红薯的百般好处,自然要问个究竟,无须他开口,身后的太监总管已派了人出来并轻声向他请示。 永昌帝道:“带两名禁卫去,定然要护住顾家小姐的安危。” 一句话说得赵睿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永昌帝又看着顾昭华,仔细地打量。 永昌帝见过顾昭华,那还是顾昭华很小的时候,皇后还没有去世,顾家的老夫人常常带她进宫来玩,她第一次进坤宁宫就尿了裤子,这些事就像昨天才刚刚过去一样。可眼前的顾昭华,这个无惧他的威势,抬头直背不卑不亢地跪在殿前的温婉女子,显然已与记忆中的小姑娘大不相同。 “你说的是真的?”永昌帝语气温和地问。 顾昭华回道:“臣女为何要诬陷自己的丈夫?” 永昌帝笑问:“那你又为何不成全他?” 赵睿额上冷汗津津,早已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顾昭华看也不看赵睿一眼,“自小父亲教我忠、孝、礼、义、信,忠君之道自然要排在夫妻之信前面。” 永昌帝越问越觉得有意思,睨着勉强镇定却又不免浑身发颤的赵睿,“赵卿以为呢?” 赵睿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他恨透了顾昭华! 想到这他又是一呆,他恨顾昭华不是从今天开始,却一直忽略了,顾昭华也恨他,根本不是他自以为的爱慕,不是纠缠不休、不是死不放手,是真真切切的痛恨! 为什么恨他?难道赵贞所说,都是真的? 赵睿从开始听到赵贞说的这个故事起,就没有相信过,可此时他怕得瑟瑟发抖,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顾昭华岂不是……岂不是个怪物! “皇上!”赵睿紧咬牙关,“此事另有内情,请容臣解释!” 永昌帝笑笑,“说吧。” 赵睿正要开口,瞥见面色沉沉的顾明堂,一下子又心虚了。 无论今天事情如何收场,顾明堂对他都不会再有丝毫好感!与其如此,不如拼个死鱼网破! 45.第45章 功劳(一) “红薯一事确是顾家三小姐顾婉容发现的,不过!”赵睿指着顾昭华急急地道:“为臣只是听从顾昭华之计,她让为臣夺过三小姐的功劳于已身,可又当场倒戈,便是在陷害为臣!” 顾昭华不等永昌帝发问淡淡开口,“我为何要害你?” 又问得赵睿不知如何回答。 “我怎知道……”赵睿几乎把银牙咬碎,“我也求你告诉我,为何如此仇视我,自成婚起便没有一日安生,我努力讨好你,甚至不惜欺瞒皇上……如果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何要嫁我!” 顾昭华看中赵睿非要下嫁一事在京中不是什么新闻,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耳朵全都竖起来静听八卦。 顾昭华仍是不慌不忙地,“我口齿不及你伶俐,也不像你这样会颠倒是非,你以为我喜欢你就会罔顾忠孝之义附和于你?你是大错特错了,我宁愿失去这段婚姻,也不愿一个奸佞小人以我的名义蒙骗皇上,为整个顾家蒙羞。” 这还叫不伶俐?这还叫不会颠倒是非?赵睿很想掐死她,可他悲哀地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不仅如此,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很特别,那是一种怜悯、一种取笑、一种毫不掩饰的兴灾乐祸。 顾明堂再度起身,向永昌帝恳求道:“臣家教不严出此孽婿,还请皇上重责!” 一句话就给赵睿定了性,这实在是正常不过,不管谁是谁非,也不管这件事里头包含了多少旁人不知的龌龊,血缘关系是做不了假的,顾昭华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关键时刻是保女儿还是赞同女婿的说法,简直不需要半点犹豫。 永昌帝一摆手,“还是等顾三姑娘到来再做决断吧。” 于是所有人都没有了吃宴的心情,眼巴巴地等着顾婉容登场。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顾昭华和赵睿跪在那里,没有人让他们起来。 顾昭华的双腿已麻得没了知觉,可一看到赵睿死气沉沉的面孔,她就觉得心情大好,甚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唇角上弯的冲动。 这只是个开始。 顾昭华心情愉悦地研究着殿内众人精彩纷呈的各式神情,猜想着他们对赵睿的看法,不期然地撞上一双黑如宝石的眼睛。 极乐王居于永昌帝左下首位,暗红色的袍服精致柔软,在宫灯的映照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他半倚着身子,歪着头,长长的眉舒展得十分好看,没有完全睁开的眼中带着几分慵懒和趣味,似乎在看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她就是那个东西。 顾昭华平静地移开眼睛。 凤行瑞这个人太难揣测,她招惹不起,也不打算招惹。 与此同时,永寿宫内。 自顾昭华走后,太后便借口乏了回去休息,其他女眷也三三两两地散了,顾、沈两位老太太留下来等着顾昭华,高氏则出去探视相熟的宫妃,希望通过她们的渠道打听出一些东西。 长公主阴沉的面色自宴席散去就就没好过,刘贝儿懵懵懂懂地还有些不明白,隐约觉得母亲该是在生自己的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触到了母亲的逆鳞,。 看她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长公主越发气恼,“回去禁足三个月!” 刘贝儿差点跳起来,“母亲!” 她性格外向,在贵女圈子里向来是很有人缘的,许多聚会都是由她发起的,现在正值年关,贵女们在家中闲来无事,早就约好了近期的数次聚会,若是她被禁了足,不能参加聚会事小,在人前丢脸事大。 “还不知道错在哪里?”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她自己是个极为刚强的性子,却不想唯一的女儿竟这般好拿捏,也不知听了谁的怂恿便在太后面前语无伦次。 刘贝儿是真的不知道错在哪里,正想反驳的时候,凤行秀兰走到她身边,笑着朝长公主道:“姑姑,贝儿姐姐怎会不知道,不过这里还有旁人,有些话留到回府再说吧。” 长公主冷哼一声,起身匆匆离去,算是给了凤行秀兰的面子。 刘贝儿更是委曲,明明凤行秀兰比她还要小上两岁,此时倒成了她的依靠,“到底怎么了……” 凤行秀兰也无意瞒她,简单把缘由说了一遍。 刘贝儿张大了眼睛,“竟然……”说着她愤然地跺了下脚,“我就说她没安好心,什么给我出风头的机会,分明是……” 正说到这里,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是跟在凤行秀兰身边的人。 “公主,”那小太监气喘吁吁,“皇上传赵夫人过去是为了红薯的事情,不过其中出了差子。” 小太监打探的消息十分准确,几句话便将泰然殿内的情况说了一遍。 凤行秀兰目露沉思之色,刘贝儿反倒惊喜起来,“皇舅舅当真说红薯是有利民生的好东西?” 小太监给了肯定的回答,刘贝儿顿时喜色袭面,转身就往外走。 凤行秀兰随后跟上,只见刘贝儿转到一处偏殿前头,那里站着几个公主府的小宫女。 刘贝儿上前抓住其中一个,“婉容,你这回真的立了大功!” 看清了那宫女的容貌,凤行秀兰秀气的眼眸顿时一跳。 若她没有听错,刚刚小太监传回的话里是说:皇上现在已派人去静月庵找人了。 人就在这里,静月庵又哪有人传得回来?明明是在静月庵养病,怎会又突然出现在宫里?若有心人抓住这点不放,顾婉容今日可会全身而退?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的时候,凤行秀兰的眼前便模模糊糊地现出一张温婉宁静的面容,那人有着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仿佛能看尽天下所有的龌龊之事。 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那未免太巧了。 凤行秀兰又去找那小太监,让他把探听来的事情,尤其是有关顾昭华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再回忆一遍。 此时兴奋过头的刘贝儿和顾婉容也察觉到了不对。 顾婉容自然是因为不放心赵睿所以才又走了凤行秀兰的路子。当初赵睿提出合作的时候她就不放心,所以要求赵睿将红薯以菜肴的形式献给皇上,菜肴自然由她来做,有关红薯的其他细节她也不会透露半分给赵睿,这样皇上若有心追问,赵睿也只能把她说出来,可以防止赵睿心里有别的计较。 这边安抚好赵睿后,顾婉容转头便去找了刘贝儿。 刘贝儿在京中贵女圈内也算个人物,可这样的地位并非来自于她本身的才能或美貌,而是因为她是长公主的女儿。顾婉容深知刘贝儿被奉承惯了,已经养成了好大喜功的脾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说动了刘贝儿替她在太后面前献礼,也算是双管齐下,就算赵睿那边出了差错,她还有刘贝儿这个证人证明太后这边的红薯是她提供的。 只是她万没想到刘贝儿竟然会这样没用,好好的一件事竟然被她给搅了,又让太后和长公主因此不满。 而赵睿那边,在皇上传了顾昭华的时候,她就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现在只能寄望于她在秘密购置的别院地窖里储藏的红薯种子能替她再扳回一局,毕竟就算赵睿和顾昭华领了她的功,但他们拿不出更多的红薯种子在皇上面前一样不好交待。 没想到,顾昭华竟然说出了实情。 顾婉容不是没怀疑过,事实上她到现在都认为这是顾昭华又耍的什么诡计,可她没有对策,不认,自己就要将这天大的功劳拒之门外。 难道就是为了让众人发现她没有安生地待在庵里养病?这个想法很快被顾婉容否决了,毕竟她进宫是极为秘密的,连桃儿都以为她是去和朋友小聚,根本不知道她要混进宫来。 而进宫的最初初衷,却是为了在刘贝儿献礼后顺势让她上场,给老太后好好说说红薯对穷苦百姓的好处,以这次海城饥荒为契机让众人察觉到红薯的可利用价值,到时候就算顾老太太怪她私自进宫,可这与太后和皇上的赏识比起来又算什么?可惜的是这一切在刘贝儿的蠢钝和沉不住气面前全都泡了汤。 而眼下……要怎么办? 顾婉容是个决断的人,至少她觉得自己是个决断的人,否则也不会刚刚失身就想出假意中了媚药躲在出宫必经的大街上专挑品相高贵内敛的马车往上撞。 “贝儿,你能带我去见皇上吗?”顾婉容紧紧地抓着刘贝儿的手,“毕竟发现红薯的事情是我们共同的功劳。” 只在一刹那间,顾婉容便决定了要把刘贝儿绑上自己的战车。 刘贝儿在太后和长公主面前吃了亏,心里对顾婉容本是埋怨的,可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一个极好的露脸机会摆在了面前。 刘贝儿回头想去看凤行秀兰,却见刚刚凤行秀兰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 小太监传来的永昌帝的那句“利国利民”以及“重重有赏”几个字再次炸响在她耳边,无须顾婉容再次劝说,她自己已经钻进了胡同里不愿出来。 最终刘贝儿打着长公主的旗号把自己和顾婉容送进了泰然殿。 46.第46章 功劳(二) 殿里的群臣们已经等得不耐烦,可永昌帝还老神在在地坐在上头,谁也没敢露出半点异样神色。这时有人来报,说顾婉容到了。 这也太快了。 就算大家都等了很久,想想郊外的静月庵,想想偌大的皇城,这位顾三姑娘出现的时间都未免过快了。 刘贝儿带着身穿宫女服饰的顾婉容跪在永昌帝面前,在数十双眼睛的专注审视之下,就算是习惯了他人注视的刘贝儿也有些发怵。 而顾明堂则紧紧地盯着刘贝儿身侧的顾婉容,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一脸的高深莫测。 有刘贝儿掺和进来,永昌帝突然失了刨根问底的兴趣,开口只问:“给朕说说红薯是如何培植出来的?” 顾婉容连忙把心里反复斟酌了两年的答案背了出来,说话的时候她有意挺直脊背,她知道这样会给人以骄傲不屈的高洁感,可惜她说话时微微发颤的声音到底是出卖了她。 永昌帝挥挥手,当即上前一位专司农产的官员,向顾婉容询问了许多栽种培育时的注意要点。 顾婉容一一回应,那官员仔细记载,又向永昌帝请示要求顾婉容从旁协助其红薯的试种工作。 永昌帝自然答允,而后,看着顾婉容虽极力压抑,却仍是透出隐隐渴望的姣好面容,别开眼去道:“今日收获颇丰,众卿也都乏了吧?瑞儿,代朕送送诸位爱卿。” 左下首位的凤行瑞一扫刚刚的惫懒之姿,面目含笑地答应下来。 永昌帝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诸多猜测,以及难掩失望之色的顾婉容。 顾明堂第一个走出大殿,经过顾昭华时冷哼一声,“回去给我解释清楚!”对顾婉容则是彻底无视了。 如果说红薯这种作物是顾昭华发现并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一鸣惊人所以才向他瞒下这件事的话,那作为真正的发现者顾婉容,越过他做这件事怀的又是什么心思呢? 顾昭华忍着腿上麻木,不发一言地站起来跟着顾明堂离开,顾婉容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刘贝儿狠狠地捉住她的手腕,愤愤地盯着她,她从永昌帝的态度上就明白自己又做错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长公主对她的气还没消便又有这件事,可想而知她回去日子绝不会好过!不过最终碍于人多,刘贝儿只是狠剜了她几眼,黑着脸甩开她的手走出大殿。 赵睿坐在那里失魂落魄地接收着来自不同人的不同目光,脸上火辣辣地仿佛被人扇了数百个大耳刮子。最终他在恼愤不已的六皇子即将冲过来的时候夺门而出,堪堪赶上了顾明堂和顾昭华。 顾明堂让人给顾、沈两位老夫人带了信,便带着顾昭华与顾婉容出了宫。顾明堂独乘,顾昭华与顾婉容合乘一辆马车,赵睿则无人理会。 顾昭华自上了马车就接收到了顾婉容晦暗不明的目光,她没有言语,甚至朝她笑了笑,任顾婉容去猜测。 今天的事情,虽然永昌帝看似好像对整件事都失了兴致,可顾昭华知道永昌帝并没有发怒,只要红薯能尽快地显现出它的价值,那么顾婉容该得的荣誉永昌帝是绝不吝于赐下的,今日没有深究的原因,一是给顾明堂面子,不愿大瑞丞相的家务事摊在外人面前让人谈论,二则是给长公主面子,要是硬说这件事里谁吃了亏,也就只有赵睿一人,无论赵睿是倾向她或者是倾向顾婉容,在他决定接下中间人这件差事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相比起前世,顾昭华得了五皇子相助引荐到皇上面前,不仅拿出红薯这等好物,更不卑不亢地与永昌帝谈古论今得了天子好感,当场便封了嘉义郡主来说,现在这看似灰溜溜地退场已是非常大快人心了。 很快马车在顾家门前停了下来。 顾昭华率先下了车,见顾明堂没有等她已经进府,心中明白顾明堂也将她气上了。 顾明堂并没有往内宅走,去了待外客的前院正厅,进了屋子后斗篷也不除,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顾昭华。 顾昭华知道自己这点小把戏瞒不过顾明堂,也就没想隐瞒,道:“我知道妹妹有这个东西不愿拿出来给父亲,却要通过赵睿晋献给皇上,所以有意布了这个局。” 一句话里包含了为父亲鸣不平的孝义,又满带了知晓顾婉容和赵睿私下联系的失望愤怒。 顾明堂的目光又转向顾婉容,“你说呢?” 顾婉容“嗵”地跪倒在地,“女儿冤枉。女儿只是想摸透这种作物的生长脾性后再献给父亲,谁知姐姐先知道了,便让姐夫去找我讨要种子,我实在推脱不过,只得给了。” 顾婉容双目含泪看起来格外引人怜惜,顾明堂冷哼一声,“那你今日为何又出现在宫中?” 顾昭华冷笑接上,“让刘贝儿将红薯献给太后也是你推脱不过?” 顾明堂不知道永寿宫里还有这个插曲,闻言脸色更沉。 顾婉容哑口无言,这件事的确没有半点可以辩驳之处,无论什么原因,她都大可以先通知顾明堂,而不是越过顾明堂自己把东西献给太后。 顾昭华走到她的身边,“妹妹,你可是觉得顾家人对你不好,所以你才要千方百计地出人头地,不惜看父亲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皇上面前出丑?还是你觉得六皇子庶妃不能满足你,你想立下大功,直接成为皇子正妃?” 这些话让顾明堂记起今日泰然殿内那些猜测的目光,还有永昌帝离去前那寒凉的一眼,心头怒火又起,两步走到顾婉容面前挥手便是一个耳光! 顾婉容惊呼一声被打得扑倒在地,她捂住半边脸颊浑身发抖地看着顾明堂,两串泪珠滚了下来。 突地,她站起身来,下颔微抬,目光中满是不屈的傲意,“是,我是不服气,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能承欢父母膝下,我却只能与我娘相依为命地渡日!我不服气,我和惜玉、惜音都是庶女,为何偏偏是我被养在外头、被人指着鼻子骂小杂种?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可我有吗?八岁之前,我甚至都极少见到你,我甚至一直以为他们说的都对,以为我真的是个没有爹的孩子!我问我娘,她只会抱着我哭,我从那时起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一定要让我娘过好日子,就算我没有爹我也要给我娘撑起一个家!” 听着这些话,顾明堂怔怔地看着顾婉容,好似从不认识她。 看着顾明堂的神情,顾昭华就知道顾婉容这一招用到了点子上。 白姨娘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没能进府的,当初顾明堂和沈梦霓的亲事是双方长辈所订,顾明堂那时少年意气,颇有几分叛逆,对这桩没有问过他就定下的亲事便有了许多不满,正巧那时遇到白氏,便赌气一般把白氏养在外头,想着待她怀孕了就带回家来示威,结果没想到他成亲之后和沈梦霓一拍即合,小夫妻的感情越来越好,白氏的便成了他心里不敢言明的存在,白氏不明不白地跟了他许多年,连家门都没有摸到,偏生白氏又是个吃了亏往肚子咽的软糥性子,不吵不闹地反倒让顾明堂对白氏存了些愧疚,所以这些年才常常前去探视,也就有了顾婉容,再后来沈氏发现了白氏的存在,为了顾家的颜面最终说动老太太把人给接了回来。 顾婉容自然知道顾明堂心里对她们母女那丝淡淡的愧疚,所以现在既不提赵睿也不提顾昭华,只捡小时候受的委屈夸大了说,果然就见了效果。顾昭华万分不爽,不过眼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以免顾明堂那股火烧到自己头上,再想想自己对这件事的长久谋划,心里这才开阔了些。 不过顾明堂纵然动容,也绝不是会哄着人说软话的性子,只是眼中的凌厉去了些,“以后你老实在待在府里,成亲之前哪里也不许去!” 顾婉容低着头,默认了顾明堂的处置。 顾明堂又看向顾昭华,“你回去罢,告诉赵睿以后好自为知。” 顾昭华本意是想借着这件事留在顾家不再回去,可她一来没有凄惨的身世可说,二来顾明堂也是恼她没有第一时间知会他这件事,顾明堂现在正蓄着火,顾昭华自然不好再强求什么。 此时门房派人过来传话,“姑爷想见相爷。” 顾明堂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赵睿,他忘不了赵睿在永昌帝面前的驳斥说辞,硬生生地把他两个女儿都推了出去,还顺便扯上了不清不白的男女之事,永昌帝在人前不好说什么以免影响六皇子的声誉,可心里岂会不记?顾明堂越想越火,随手抄起一件东西摔了出去,“叫他滚!” 顾昭华心情愉悦地出了大厅,丝毫不在乎父亲恼了她夫君这回事。 顾昭华出门就见到浑身湿淋淋的赵睿,与其说他是跟着马车一路跑回来的,不如说他是被顾成柏的鞭子抽回来的。 顾成柏知道自己的斤两,在宫里一律缩着头走,可出了宫又是他顾小霸王的天下,于是骑着马,摇着小鞭子硬是把赵睿赶了回来。 47.第47章 用强(一) 赵睿苦不堪言。 他从宫里跟出来也没人理他,没办法他只好跟着马车跑了一阵,不过就算他身强体健,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就在他慢下速度即将放弃的时候,顾成柏这小煞星就抽了他一鞭子! 实打实的疼,疼得他眼眶都湿了,抬头看顾成柏咬牙狞笑的样子知道他是一点都没留手,心里对顾家便又恨上十分。 还是那句话,两条腿的面对四条腿的不占一点优势,自觉赵睿对不起自己家的顾成柏一点余地也不留,只要赵睿速度稍慢便是一通鞭子抽下来,直把赵睿打得脚下不停,气都没有喘上一口,等到了相国府的时候,赵睿喘得差点背过气去,身上更是被汗浸透了,正是最冷的时候,寒风吹在身上就像刀子割一样。 偏偏顾成柏还不放过他,拎着鞭子在他身边转悠,看见顾昭华出来开口就是:“大妹,要不要哥替你揍他?” 说得好像他没揍过似的。 赵睿敢怒不敢言,只期盼着能见顾明堂一面,虽然已经撕破了脸,可心底下还私心地想着把屎盆子再扣到顾婉容身上,为自己摘清摘清,可刚刚顾明堂吼的那嗓子“滚”他也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僵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顾昭华出来扫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 这简直比无视更让人难堪,赵睿原本被冻得发白的脸上顿时涌上愤怒的潮红,还不等他说什么顾成柏又是一鞭子抽来,“小子!敢和我大妹摆脸色,活得不耐烦了!” 赵睿浑身发抖,多半是气的,顾昭华想清算他也不急于一时,挥手让人将赵睿赶出门去,这才拉着顾成柏道:“近来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不要骑马了,知道么。” 顾成柏还惦记着教训赵睿的事,哼哈地答应,根本没放在心上。 顾昭华心里犯愁,要和他直说最近可能有人要害他,要在他马上动手脚,他怕不要闹个翻天覆地,到头来凶手没揪到反而让对方有了防备。思来想去的,也只能让人时刻跟着顾成柏,小心留意他身边的事情。 顾昭华最终还是跟赵睿回了广平侯府,一进府里便觉得气氛十分凝重,知道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府里已得了消息。 赵夫人和赵贞、赵仁均等在前厅,见赵睿一身狼狈地进了府,赵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又是愤怒,指着大门朝顾昭华怒道:“赵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你给我滚。” 顾昭华冷笑一声伸出手去,“和离书拿来。” 赵夫人没料到顾昭华这般硬气,一时间憋了个大红脸,赵贞连忙上前打圆场,好歹把赵夫人劝住了,赵睿则一直呆坐在那里,似是已经没了主心骨。 赵贞走到顾昭华身边,万分心痛地道:“非得这么不死不休么?” 顾昭华睨着她,“若我早日离开赵家或许还能得以保全。” 赵贞浑身一颤,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顾昭华,像是在思考她这句话的真伪。 顾昭华没有在厅堂驻留,转身回了清心苑。 望着她的背影,赵贞轻合双目,仔细地回想着她说话时的神情,半晌,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赵贞的眼中闪过无数心思,有了前世之鉴,顾昭华又岂会轻易放过赵家?是她高估了顾昭华对赵睿的感情,总以为顾昭华对赵睿是由爱生恨,只要赵睿肯改好,顾昭华又哪有不欢欣喜悦之理?可惜她算漏了,赵睿早已亲手毁去顾昭华所有的信任,更在她面前无视亲子死活,这般行为若换作自己,可会遗忘原谅? 赵贞轻握手掌,她也想放顾昭华离去,可若顾昭华执意报复,离去只怕会更方便对方报复吧?赵贞心中主意已定,这一世,纵然不能让顾昭华与赵睿夫妻和睦,但也绝不能让顾昭华离开赵家,否则赵家的未来、她的未来都将步入更不可测的境地。 赵贞来到赵睿跟前,神色沉肃,“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赵睿缓缓地转动目光,竟显得有些迟缓,与今早入宫前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差不知凡几,赵贞心中一疼,不顾礼数拉起赵睿就走。 赵夫人在后头喊了两声也没喊住他们,赵仁扶母亲坐下,一贯的闷不吭声。 赵夫人的目光转到赵仁身上,与兄长赵睿不同,赵仁生性沉默,虽然不致孤僻,可也少与人交往,一心只知读书,这倒也是好事,不过和从小就十分出色善解人意的赵睿放在一起,便显得不那么体贴周到了。 顾昭华回到清心苑后就吩咐竹云锁了院门,她与赵睿正式翻了脸,需得时刻提防赵睿报复,更别提赵睿身边还有一个赵贞,最近半个月她刻意低调让赵贞误以为她还想安生和赵睿过日子,是而多日都没来烦她,不过她有预感,她平静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原本打算今晚留在相国府的,没想到错估了顾明堂的怒意,这是顾昭华的一个疏忽,她心里盘算着明天就搬出去,就算不能回相国府,也另找别的院子居住,省得待在这里整时提心吊胆。 洗去一身的疲惫,顾昭华拿起竹月每隔十天便送进来的账簿翻看起来,看着看着眼皮发粘,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间听到有人尖叫,接着各式的吵杂声一下子涌进耳朵里,顾昭华打了个冷战,瞬间睁了眼。 便见齐妈妈被人由外大力推了进来扑倒在地,随着丫头的呼叫声,满身戾气的赵睿出现在门外。 顾昭华立时坐起身子,“你做什么!” 竹风吓得哭了,“侯爷踢坏了院门,婢子们怎么也拦不住。” 顾昭华心中一紧,看着赵睿堵在门前好像随时都能咬人一口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去看窗口。 赵睿满眼血丝,见她如此大笑出声,随手抓起齐妈妈扔出门去,回身就把房门关了个严实。 齐妈妈和竹云等人在外齐齐拍门,赵睿就像没有听到一般,阴沉着脸朝顾昭华走来。 顾昭华急着扑向梳妆台抄起一把剪刀,刀尖朝向赵睿,“你别过来!” 赵睿对她手上的凶器视而不见,几步就逼到她的面前,顾昭华见他中隐透疯狂之色,心里也发了狠,握着剪刀用力朝赵睿刺去。 赵睿是上过战场的人,哪里会将这一把小剪刀看在眼里?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赵贞和他说的事情,满眼看到的都是顾昭华因紧张和害怕而微微发白的脸色,顿时,一股极大的满足感袭上他的心头,多月来所受的委屈随着顾昭华越发的慌乱而消散一空! “顾昭华。”赵睿低声叫着她的名字,见她眼中隐藏着从未有过的惊惧色彩,笑得越发诡异。 顾昭华手中的剪刀被赵睿打脱了手,反手又从头上拔下金簪,二话不说地再度刺向赵睿,赵睿偏了下身子,尖锐的一头便刺偏了,扎进他的肩头。 赵睿眉头都不皱一下,一手抓住顾昭华的手腕迫使她松手,另一手则扯了她的头发用力向手提。 顾昭华疼得闷哼一声,赵睿听到这声音显得更为兴奋,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许多,像是要把顾昭华的头皮撕下来。 顾昭华怒道:“你真要赔上整个赵家吗?” 赵睿手上一顿,眼中瞬时布满恨意,“难道你打算放过赵家的任何一人吗?顾昭华!”他恶狠狠地吼着,“你要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你不是重生的么?你不是来复仇的么?你不是要为那小崽子报仇吗?好啊!你来啊!” 他的神情癫狂,已至崩溃边缘,一张俊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笑容惊悚得让人寒毛直竖,“不过在那之前,你不想见见那小崽子吗?” 赵睿反手便来撕她的衣襟,顾昭华瞬间便明白一定是赵贞和他说了什么! 顾昭华这回是真的怕了,她被赵睿揪着头发咬不到他,便抬膝去顶他的脆弱之处。 赵睿早防着她这一手,反将她的腿夹在双腿之间。 “这么急?”赵睿冷笑一声,扭曲的面孔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恐怖,用上一个用力,顾昭华的衣襟已被他撕开半边。 寒凉的空气骤然钻进胸口,顾昭华厉喝一声,“赵睿,我们好好说话!” 赵睿放声大笑,“顾昭华,你也有今天!”他无视门外叫得嘶哑的齐妈妈等人,用力把顾昭华推到了床上。 顾昭华趁机滚到床铺另一侧,绕过他翻身便往外冲。 赵睿随手又把她抓回来丢到床上,又反手扯开自己的腰带,朝着顾昭华扑了过去。 “赵睿!”被压到身下的顾昭华终于尖叫出声,她拼命地蜷住身体,“你放开我!我以后再不与你为敌!” 赵睿却被这话激红了眼,撑起身子甩手就给了顾昭华两个耳光! “你这贱人!”赵睿双目通红,想着数月来自己的经历,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散,一手紧紧制住顾昭华的双手,另一手用力将她的裤子撕成碎片! 48.第48章 用强(二) 顾昭华死命挣扎却仍是无法挣脱赵睿的禁锢,忙乱中咬破了舌尖,嘴里一片腥甜。 “你要么今日就杀了我,否则……” 顾昭华的话没说完便又挨了赵睿的一个耳光,顾昭华转回头来,“噗”地一口血喷了他满脸。 能回来报仇已是上天给她的大好机会,能保全清白固然是好,可若无法保全,顾昭华也绝不会来什么咬舌自尽,因为赵睿不值得,他不值得她赔上性命,她还要看着他受尽折磨地死去,还要看着整个赵家再次覆灭! 顾昭华虽被制住可没有一刻放弃挣扎,双腿连连乱踢,赵睿固然强健有力,可一时半会也难以达成心愿,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略显青涩的少年声音,“大哥?” 赵睿充耳不闻,伴着齐妈妈的哀求,那少年的声音也渐渐急躁了起来,“大哥,开门!” 是赵仁。 赵睿终于听到了赵仁的声音,却没有打算放过顾昭华。赵贞已与他分析过厉害关系,事已至此,只能用孩子绑住顾昭华,再限制她的行动,赵贞说顾昭华虽不愿给赵睿生孩子,可一旦怀有身孕,顾昭华是拼了命也会保全这个孩子的,这是赵家唯一的生机所在! “大哥!”赵仁大概被顾昭华的哭喊声吓着了,在外头用力叫门,“你快出来,极乐王与六皇子来了!” 赵睿一愣,顾昭华趁机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他疼得一缩手,顾昭华终于有机会翻下床来,跌跌撞撞地就往外冲。 赵睿一扯她散乱的长发,却听顾昭华凄厉地尖叫一声,却是不顾头上疼痛生生把那一绺头发挣断了。 与此同时赵仁听见顾昭华的声音不对,终于在齐妈妈的催促中踢开房门,破门而入! 顾昭华一眼就瞧见了赵仁身后齐妈妈那要与人拼命的面孔,眼前骤然一黑,但仍记得自己此时衣裳不整,尽力拉着裙摆躲入屏风之后。 齐妈妈扑到赵睿身上捶打叫骂不休,被赵睿一甩手推到墙边,亏得知春及时扶住才没有出了什么意外。 赵睿还待找顾昭华麻烦,赵仁却死死地拽着赵睿的手臂,看清赵睿脸上的血并不是他的后,才道:“极乐王和六皇子就在前头,大哥……”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遮住视线的屏风,不明白为什么兄嫂之间会弄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事到如今赵睿也明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将来再想动手恐怕不会再这么容易了,不过两位皇子就在府内,也的确不能再将事情闹大,否则逼急了顾家,赵家怕是再无生路可走了。 “让勇叔过来,派人看住这个院子!”赵睿声音沙哑又满脸是血,形容十分可怖,再加上他刚刚对顾昭华所做的事情,一众丫头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赵睿走后不久,赵府的外院管家勇叔便带了许多家丁前来打清心苑团团围住,是打定主意不让院子里的人出去半步了。 齐妈妈顾不得管这些事,急急地奔到屏风后头,见顾昭华双颊红肿嘴角还渗着血,缩在角落里死盯着她,手上紧紧地抓着自己破碎的衣襟,知秋和竹风守在旁边不知所措地道:“姑娘不让我们碰她……” 顾昭华警惕地视线始终盯着屏风的间隙,好像赵睿随时都会出现一样。 齐妈妈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上前不管顾昭华的挣扎紧紧地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这里,恶人都走了。” 顾昭华晃了晃身子,一头栽倒在齐妈妈身上。 齐妈妈连忙叫人过来帮忙,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过后,才给顾昭华换好了衣裳移到床上。 齐妈妈用沾了水的布巾小心地替顾昭华擦拭脸上的伤处,一边擦一边哭,旁边几个丫头也全都抹着眼泪,竹云道:“这可怎么办?看来我们都出不去了,也不知道侯爷……” “侯个屁!”齐妈妈怒骂,“那小畜生再敢来,就打了出去!” 齐妈妈向来温婉示人,何曾有过这样暴怒的时候?几个丫头互看一眼不敢反驳,可心里却都明白这只是气话,现在她们都被控制起来,赵睿又身强体健,若不是今天有赵仁在,就算是两位皇子上门也阻止不了赵睿的恶行了。 齐妈妈也并非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可她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给相国府传话,心思烦乱之下,哭得越发凶了,生怕赵睿一会哄走了两个皇子再来寻事。 极乐王和六皇子凤行泽是有备而来,今天泰然殿中赵睿提及顾婉容的一番话就算没有毁去顾婉容的名声却也足够旁人津津乐道了,凤行泽初尝女色,心里对顾婉容很是惦记,又私下打听到了许多顾婉容平素的作派,心中更是喜欢,只是他在意永昌帝说他不重礼教,这才与顾婉容保持了清白的距离。今日听了赵睿那番话,凤行泽怒不可扼,多亏凤行瑞阻拦才没有在大臣面前失态,可心里的怒火却是越烧越炽,最终说服凤行瑞带自己出宫来找赵睿算账。 梳洗打理一番的赵睿面目阴沉地踏进厅堂,凤行泽见他出现,二话不说冲过来便要揍他,凤行瑞也不阻拦,负手站在一旁像在观赏风景一般怡然自得。 赵睿侧身避过凤行泽,他上过战场,身手自然比娇生惯养的皇子好了不少。 凤行泽也明白自己打不过赵睿,一击落空后没有再动手,满面恼色地质问道:“今日在泰然殿上你为何满口胡言污蔑顾三姑娘?” 赵睿现在也是破罐破摔了,自他在殿上说出顾婉容威胁他的话开始,他和顾婉容之间便再不可能有什么缓和的局面,当下冷哼一声,“我说的句句属实,六皇子不信可以去静月庵打听打听,那里的姑子都可以证明顾婉容时常找我过去。” 明明是他主动前往,他偏说成是顾婉容找他过去,都是两人相会的结局可听在旁人耳中的意义大不相同,凤行泽又见他说得理直气壮,不由自主地气势便弱了下来。 赵睿心中不屑,大瑞几个皇子里,也的确属凤行泽最为平庸,难怪不得皇上喜爱。 一旁的凤行瑞突然问道:“赵夫人可好?” 赵睿眼中登时射出凌厉的光芒,唇边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狞色,“她很好,已经休息了。” 凤行瑞踱到赵睿身边轻轻一吸鼻子,“好重的血腥味,赵侯受伤了?” 赵睿心中一懔,他明明已经打理过了,这人却能迅速发现他身上的味道,若非天生嗅觉异于常人,便是常常接触血腥,因为熟悉才能瞬间分辨。 “不小心伤了手。”赵睿下意识地将一只手缩回袖中背在身后,“王爷和六皇子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明明凤行泽的质问尚在耳边,可他佯做不知,让凤行泽脸色十分难看。 “没什么。”凤行瑞一勾唇角,“就是我这弟弟担心他未来庶妃的安全,想与侯爷一同前往相国府探视,不知侯爷可否赏脸同行?” 赵睿还没说什么,凤行泽却是惊讶至极。 凤行瑞原本对他来质问赵睿一事并不赞同,是他仗着近来和凤行瑞走得近强行拉他过来的,可此时他又是要为自己出头的模样,让凤行泽一时间想不通他的意图。 赵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凤行瑞,见他语笑晏晏神色坦然,好像真的只是来替弟弟出头一样。可,若旁人不了解凤行瑞自然会觉得他兄友弟恭,不忍见弟弟受委屈,可赵睿时刻惦记着出人头地,把大瑞朝这几个成年皇子全都研究个遍,知道凤行瑞看似和谁都贴心,实则鲜少为谁真正扯上自己的利益,眼下这件事风头未过,永昌帝摆明了是恼在心里,他这番为六皇子出头,难道就不怕触怒了皇上? “岳父恐怕暂时不愿见我。”赵睿拒绝了凤行瑞的提议。 凤行瑞也不生气,“对了,赵夫人身边有一位经验丰富的乳母齐妈妈,现在在府里吧?本王有一个姬妾即将产子,有些问题想请教齐妈妈,劳烦侯爷请齐妈妈出来随本王回府一趟,三两天便送回来。” 赵睿眼角一跳,“齐妈妈家中有事,今早离府了,待她回来我自当亲自送她过府。” 凤行瑞笑吟吟地点头,并不强求。 凤行泽从广平侯府出来的时候满心郁闷,本以为凤行瑞是来替他出头的,结果却说到什么乳母,最终也没再提顾婉容的事情。而凤行泽自己也反过味来,觉得这事闹大了会惹永昌帝发怒,只能说了一些狠话警告赵睿,其他的却是无能为力。 “皇兄。”凤行泽看着前方慢行的凤行瑞,他一条腿受过伤,走得快些就能看出跛脚,所以他习惯慢走,永昌帝又命人特制了许多底子厚薄不同的鞋子,穿上后更难让人看出他的缺陷所在,“你哪个姬妾要产子了?我怎么不知道?”若是真的,可是一件大事。 凤行瑞一扬长眉,“哦?我说过吗?” 凤行泽一时无语,别的皇子十六七岁的时候都娶了王妃出宫立府,只有凤行瑞是个例外,因为他的经历永昌帝并不强迫他做任何事情,他不愿受人约束,永昌帝便准他暂不立妃,可府里的娇妾美姬却多到不知凡几,不过他身边这么多人,至今还没有一个为他生下子嗣,京中便有流言说当年坠马凤行瑞除了伤到腿,还伤了****以致不能生育,这才是他失去太子之位的真正原因。 凤行泽对这些流言并不尽信,可心里总是好奇,不过看凤行瑞的样子,又不敢太过深究。 “那我们……真要去相国府?”凤行泽一想到顾明堂严肃低沉的脸色,心里就有些发怵。 凤行瑞失笑,“你回宫去吧,这几天少在父皇面前出现。” 凤行泽想了一会才明白凤行瑞是让他避避风头,当下感激地点点头。 送凤行泽离开后,凤行瑞叫过随身的太监福寿,“派个生面孔去相国府找顾成柏,就说他妹妹给他准备了好玩意,一定要他今晚去看,再让他多带些人,就说那玩意野性难驯,恐怕会伤人。” 49.第49章 寻人 凤行瑞的人打着顾昭华的名义给顾成柏送口信,门房不敢耽误,马上就传进了顾成柏的耳朵里。 顾成柏正被顾明堂勒令面壁十天,原因是他用鞭子赶着赵睿回来虽然没有多少人看见,却还是会给抹黑相国府的形象,他觉得自己完全无辜,一切都是赵睿那兔崽子的错。他心里不服,此时得了消息更是恨不能马上飞到广平侯府去,一方面去看惊喜,另一方面再抽赵睿一顿。 向来跟着顾成柏胡浑的小厮顾鸣拦下他,“我的爷,我刚刚自抽那二十个大嘴巴子您都忘了?这回是抽我脸上,下回就抽您脸上了。” 顾成柏一边舒展筋骨一边笑,“小爷皮厚,不怕抽,快去叫上李三那货跟我一起去!” 陆鸣捂着脸哀号,“这都什么时辰了,李公子定然早回家了。” 李三公子大名李诚山,是永定侯家三代单传的嫡子,被自家老太太宠上了天,平时常和顾成柏一处胡闹,两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是天子脚下的两大混世魔王。 “回家就给他揪出来!”顾成柏眼睛转了转,“用我大妹的名义去,就说是要规劝我们进学的。” 陆鸣抬头看看天色,心道哪有半夜三更劝人进学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说不赢顾成柏,只能捂着脸去,那边顾成柏已让人牵出马来,带了五六个家丁也不管黑天瞎火的,一路吵嚷地跑到了广平侯府前。 广平侯府今天不消停,才送走两个皇子不久,这素来闻名久不朝面的顾家小魔头又来了,门房不敢拦着,一边让人进来一边给赵睿送信。 顾成柏一边走一边让门房别关门,“一会李三也来,让他直接去我大妹那找我!” 门房连连点头,当下不敢把门合严,给李小侯爷留门。 顾成柏大步流星把别人家当自己家走的时候,赵睿也得到了顾成柏登门的消息。 赵睿送走极乐王和六皇子后就回到了清心苑,他原想今天晚上务必要把顾昭华给办了,却不想回到清心苑后便见院子里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挤在顾昭华的房间里,一个个斗鸡似地看着他。 倒不是赵睿不想把这些碍事的都抓走,不过自从上次顾昭华组团抓奸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来了一次大展览之后,他一见到这些人就下意识地软了,再加上刚才两个皇子来闹了一通,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是很无能为力的事情,就算赵睿再恨顾昭华,自己不给力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就找了个地方打算先睡一会松缓松缓心情,实在不行再弄点迷香,就像上回顾昭华给他和顾婉容用的那种。 这边赵睿才躺下,就听到顾成柏上门的消息。 赵睿一下子跳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可脑子里空白一片,好一会都没缓过来。 “让勇叔把清心苑里的人全都关到柴房去!” 赵睿目露阴毒,他不知道顾成柏来这里是巧合还是顾昭华送了信出去,不过不管哪一种,他都不会让顾成柏见到顾昭华。 赵睿大踏步往出走,堪堪在二门前拦住了顾成柏。 “大哥深夜到访,不知何事?”赵睿巧妙地挡在顾成柏面前,封住他往后院去的所有道路。 顾成柏不耐烦地一挥鞭,“滚开!我是来看我大妹的!” 赵睿冷笑,“她离开相府后就自己走了,根本没和我回来!” “什么?”顾成柏一拧眉头,“这不可能,她不在为何还要派人去找我过来?”话一说完,顾成柏猛地眉锋一立,伸手就揪住了赵睿的领口,“你把我大妹怎么了?” 顾成柏混,但他绝不傻,不仅不傻,还对歪门邪道有着天生的悟性,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本来这么晚了让人找他就不寻常,况且顾昭华今天不是没与他见过面,明明晚上才见的面,当时什么都不说,到了夜里却让人来送信,岂不有古怪? 赵睿今天是憋足了气,甩手就拍开了顾成柏的钳制,“她害我在皇上面前出丑,哪还有脸跟我回来!” 顾成柏愣了愣,随后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通鞭子,“你这兔崽子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没脸!” 顾成柏知道自己打不过赵睿,可他在京城横着走的时候哪次是靠自身战斗力解决问题的?当下朝身后一摆手,后头那五六个家丁兼打手便冲上来,招招都是黑把式,专住打不得的地方招呼,赵睿一时不防便被其中一个抽了腰带捆了起来。 “带走!”顾成柏山大王似地一挥手,一群人便进了二门,由于顾成柏在顾昭华成亲的时候来过广平侯府,对这里的地形还有记忆,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了清心苑前。 清心苑内一片漆黑,着实不像有人的样子,联想赵睿的话,顾成柏头一回迟疑了一下。 难道真没回来? 赵睿气得几欲疯狂,“顾成柏,你擅闯侯爵府邸,我报至皇上面前,就算你爹也保不住你!” 顾成柏是什么人?连他爹都不怕还会怕赵睿两句威胁?当下挑身上软和的地方狠踹了一脚,又让一个家丁脱了袜子塞进赵睿嘴里。 赵睿登时眼前发黑,差点气昏过去。 “你负责把我大妹找出来。”顾成柏拍了拍赵睿的脸,“要不然明天我就拉着你去游街。” 这事儿顾成柏真做得出来!赵睿正因为相信,瞬时脸都白了。 但心中再惊,赵睿都打定主意今天绝不能让顾成柏见到顾昭华,否则光凭顾昭华脸上的伤顾成柏就能把整个广平侯府掀翻! 赵睿打定主意不说,顾成柏就跟他在这耗着,直到李三也赶了过来。 如果说顾成柏是个混不吝,那么李诚山就是只黑羯子,他比顾成柏愿意动脑。 李三正在家里待得无聊,大半夜的得了顾成柏的消息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他们家也没人能管住他,于是带了一大帮人呼拉拉地就往广平侯府来了。 侯府门房正给他留着门呢,一见人也不敢拦着,小十号人全给放了进去。 李三一摇三晃地晃到顾成柏面前时,顾成柏已经把赵睿捆成一团吊了起来,坐在树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他玩,大冬天他倒是皮裘皮帽穿得暖和,跟着他那五六个家丁全都冻了够呛,一堆人嘶嘶哈哈地全靠折腾赵睿取暖。 一旁有赵府的仆妇探头探脑的,可是面对顾成柏这些人没一个敢过来,只是远远地盯着。 李三过来悠了赵睿一圈,这才皱眉,“这就是你大妹找的好东西?好像不太好玩。” 顾成柏骂了一句脏话,“我大妹失踪了,我正逼供呢。” 李三顿时来了兴趣,“失踪?怎么失踪了?是不是让这小子弄死了?”今天泰然殿中他也在场,自然知道他们夫妇间发生了什么事。 顾成柏呸了李三一口,“废话少说,先帮我把大妹的下落问出来,我打算明天拉他去游街,你去不去?” 李三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意思,就摇头拒绝了。 看着这俩人极不着调地商量着自己的未来,赵睿已经没有力气发怒了,他像猪崽一样被吊在树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顾昭华真真是回来报仇的,自从沾上她他就没过过好日子! “府里其他人问过了吗?”李三问。 顾成柏心情更差,“别提了,抓来几个全都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我看着难受就又给放了。” “你还真善良。”李三认真地夸了一句。 其实现在大半夜的,在外走动的都是赵睿派去看守顾昭华的人,他们得了勇叔的嘱咐,自然不会透露顾昭华的下落,而其他收到风声探听消息的又实在是不知道顾昭华究竟到哪里去了。 “啧……” 看李三微微下垂的眼睛一个劲地往天上看,表情要哭不笑的,顾成柏知道他八成是有主意了。 “他不是还有个妹妹吗?”李三把赵睿踢到顾成柏那边去,“你用他妹妹换你妹妹不就得了?” 顾成柏马上冲出去揪了个仆妇,让她带路去找赵贞。 那婆子已吓呆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大半夜的带男人去赵贞的住所,否则赵贞明天早上就得吊在梁上,可眼前的顾成柏也不是吃素的,她不禁后悔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出来打听消息,只为了讨好儿子被人抓了至今都不敢露面的赵夫人。 赵睿出离愤怒地吼叫起来。 他被堵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唔唔唔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李三用脚把他又踢了一个来回,让人把他嘴里的袜子拿了出来。 “不想让你妹子受委屈就快点把人家妹子还来。”李三态度诚恳,看起来是讲理的。 赵睿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嘴里的一口臭气,咬牙切齿地说:“她根本没有回来,我还想去相国府要人!” 李三就朝顾成柏喊:“听见没?” 顾成柏怒喝,“你听他放屁!总之他今天不把我大妹交出来,我就送他妹妹去乐呵乐呵!” 李三和那一群冻得半死的家丁们全都暧昧地笑了起来。 50.第50章 脱身 赵睿脑中飞速地思考着,现在把顾昭华交出去,他必死无疑,可不交,赵贞怎么办?现在府里大部分家丁都去守着顾昭华了,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在顾成柏这些人面前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才想到这,就听顾成柏一乐,“对了,他还有个老娘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好这口。” 赵睿心里一懵,当即喊道:“她在柴房里!” 顾成柏冲回来按住他就甩了他两个耳光,转身向一个婆子问明柴房的方向,带着人马就杀了过去。 勇叔惴惴不安地守在柴房外头,生怕闹出什么大事。 顾昭华并非是一般富贵家的姑娘,她是顾明堂的女儿,当今朝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员都是顾明堂的门生,一个不好赵家就吃不了兜着走。 出于替赵家留条后路的想法,勇叔对顾昭华还算客气,只限制了她的行动,可没有阻止齐妈妈等人给顾昭华搬了大量的保暖皮褥等物,还送了壶热水和一些馒头进去。 顾昭华早已醒了,只是形势迫人她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不过她没料到赵睿会把她关到柴房来,她想这应该不是赵睿低极幼稚的报复,而是赵睿不希望她留在清心苑,以防有人找到她。 大半夜的,会是谁来找她呢? 顾昭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极乐王,因为赵仁说过极乐王和皇子登门拜访,不过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极乐王的智商来看,只要他没傻,他就绝不会大半夜去别人家后宅找别人家夫人。 那会是谁呢? 最后还是知秋贴在柴房透风的门边上听了半天,回来小声说:“外头有人说来的人把侯爷抓了,捆起来吊在了树上当球踢。” 这么不按理出牌的方式……顾昭华心里立刻有了谱。 她让知秋把勇叔叫过来,隔着门对勇叔说:“我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希望他找到我,还是找不到我?” 勇叔想着顾昭华挂了彩的脸,再想想被捆成皮球一样的赵睿…… 等顾成柏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柴房时,柴房已然空无一人,连看守的勇叔等人都不知所踪。 顾成柏一抓头发,“那兔崽子敢骗我!”冲回去就找赵睿算账。 赵睿听说柴房没有人,脸上神情之精彩程度几乎马上取悦了李三公子,李三兴奋地把他踢了个来回朝顾成柏道:“明天还游街不?我也去。” 顾成柏没空理他,让人把赵睿放下来,人才一落地便指使一众狗腿子过去一通狂殴,直把他打得他娘都不认得他。 那头勇叔办好了所有的事情来找赵睿时,赵睿浑身是伤又疼又冻地几乎去了半条命。 勇叔跪在顾成柏的面前,“舅少爷别再打了,夫人在南安胡同的别院里。” 顾成柏不信,卯足了力气又踢了赵睿一脚。 勇叔扑过来抱住顾成柏的腿,“是真的,舅少爷不信可带侯爷一同过去就知真假!” 李三也来拉他,“打死就不好玩了。” “就再信你一回!”顾成柏折腾完了所有的耐心,沾着雪的脚踩着赵睿伤得精彩纷呈的脸,弯下腰说:“要是我大妹出了一点差错,你得百倍来报!” 赵睿已无力再说什么,勇叔想到顾昭华脸上的伤,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勇叔自告奋勇地带路,顾成柏担心赵家耍花样,让李三留下把守,自己则带着半死的赵睿跟勇叔走了。 那边赵夫人正抱着赵贞痛哭不已,“还有没有王法?难道就要看你哥哥被人活活打死?” 赵仁早已按捺不住,几次想冲出去救赵睿,却都被赵贞喝止了,“那些都是亡命之徒,难道搭上大哥不够,你也要去送死?” 赵夫人连忙死死地拉住赵仁,赵睿已经挨了打,对方人多势众无法无天的,断没有再搭上赵仁的道理。 “眼下闹成这个样子,我们出去也是白搭。”三个人中赵贞最小,此时却成了主心骨,“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闹出人命,他们是要找嫂子,等找着了自然就走了。” 赵夫人愤愤冷哼,“什么嫂子,自那丧门星进门,家里就没有一天安生!明日就让你哥哥休了她,看看最后是她没脸还是我们没脸!” 赵贞垂目不语,想着今天她给赵睿出的那主意,也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留下顾昭华,在这件事上,赵贞从未有过的坚定。 再说顾成柏把赵睿捆了拴在马后,从广平侯府一路拖到了南安胡同的别院,勇叔拍开了门,顾成柏看着顾昭华和满院子苦大仇深的丫头时,一下子也有点懵得摸不着头脑。 赵睿从始至终都没出过声,人是他交到勇叔手里的,现在勇叔主动带他们过来自然是安排好,不过他开始的时候以为这些都是勇叔安排的,直到看到顾昭华,他才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有顾成柏在,顾昭华就算想把天捅破也行,可她偏偏就避开了,难道她又改了主意,不想报复赵家了? 赵睿不敢想,顾成柏却把顾昭华脸上的伤看了个清清楚楚,不问缘由回头朝着赵睿又是一通好打。顾昭华等他打得差不多了才说:“今天太晚了,哥哥先回去吧,我以后就在这住,不过这事儿先别和家里说,娘要生产了,别让她担心。” 顾成柏虽然浑,却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知道这事儿里面还有古怪,又见丫头婆子乳娘全都双眼通红地盯着赵睿,也不知道大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心里的邪火更是一股股地压不住。 顾昭华让顾成柏把那几个家丁留下了,还顺便扣留了赵睿,顾成柏不放心,当天晚上就没有回去,跟着住在了别院里。 顾成柏心宽,让人看牢了赵睿后倒下就睡了,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最后是让上门来找晦气的李三给吵醒的。 李三昨天留守在赵家,结果顾成柏一去就没了音讯,李三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等到了回去通风报信的勇叔,才知道顾成柏压根就把他给忘了,当下就带人杀了过来。 顾成柏迷迷糊糊地觉得脖子上勒得难受,睁眼一看,掐着他脖子的正是从小和他穿一条开档裤长大的李三,一下子就精神了,“走,咱游街去。” 顾成柏不忘要带赵睿游街那事,不过最终被顾昭华拦了下来。 “你们带上赵睿陪我回赵家一趟。” 顾成柏撸起袖子,“是不是要大干一场了?” 顾昭华也不理他,对李三道:“麻烦三哥了。” 李三一摆手,“都是一起从小长大的,你又是柏子的妹妹,哪来这么多客套。” 顾成柏还是没弄明白顾昭华想干什么,又不好意思问,等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广平侯府去的时候才溜到李三身边问:“不打架这是干嘛去?” 李三早把事情打听明白了,“你妹妹不是还有嫁妆在赵家吗?不搬出来难道送给他们?” 顾成柏神色一动,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从夫家要回嫁妆代表了什么他明白,可他再胡闹、再不喜欢赵睿,也不想看着妹妹变成下堂妇,于是一路上都沉默了下去。 顾昭华坐在熏得暖暖的马车里看着赵睿。 赵睿被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样,嘴里也堵着倚在角落里,看向顾昭华的目光满是怨毒。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等哥哥来找我?”顾昭华问了一句,又替他做了回答,“因为我想通了,不想再过这样没意思的日子了,赵睿,我们都痛快一点,和离吧。” 赵睿就像见了鬼一样,虽然说不了话,但是眼睛里写满了防备。 顾昭华脸上被打的红痕还没有消去,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她的神态十分平和,语气也缓缓地:“我知道你不愿意,你还想指望我们家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可现在你认为我父亲还能帮你?” 想到顾明堂的态度,赵睿眼中掠过几分惶恐,有些时候气盛上头,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就是一身冷汗,顾明堂现在恐怕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顾昭华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笑了笑,“皇上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可等红薯的作用真的体现的那一天,是必然会奖励顾婉容的,到时候污蔑功臣的你……你们家现在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赵睿的脸上满是血痕,却也不妨他面无血色,曾经让人移不开眼去的一张俊脸此时红红白白地倒也特别。 他们家还有什么?除了“顾家亲家”这个身份以外,他们仅剩的就是爵位!爵位是皇上给的,要收回去自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昭华叹了一声,“你想想,是任我这么无止境地折腾下去,还是我们两败俱伤全都得不到好下场?我是恨你,可也不至于要把自己也搭进去。至于往后,做官你是不必想了,若同意我的意思,我便将手里经营好的铺子匀给你几间,你若上进,将来或许还能保全个富贵,你自己考虑。” 说完顾昭华合上双眼,好像真的因为昨晚的事疲惫得不愿再战了一样。 51.第51章 庆宴 赵睿心思飞转,考虑着顾昭华这番话的真伪。 顾昭华同样思索着,想的是如何稳住赵睿,再把他们全家都踢进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她向勇叔主动提出要走,为的怎么可能是平静地和离?她不过是为了顾成柏,不希望顾成柏卷进这事端之中冲动闯祸。 这件事情要闹大很容易,只要她让顾成柏找到再顺势挑拨几句,顾成柏就能把赵家给拆了,可这结果是她想要的吗?她想要的是弄垮赵睿,并不是让他成为二世祖祸害人的受害者。 况且赵睿至今仍有爵位在身,而顾成柏虽有权势,借的却是顾明堂的力,他自己白丁一个,弄不好就会给顾明堂带来麻烦,让顾明堂的政敌抓到把柄捅到皇上那里去。 她当然也可以夸大赵睿打了她、要虐待她的事,要顾明堂出手帮她离开赵睿,可她明白顾明堂看重她,但更看重顾家的名声,到时候只怕张扬了家中丑事的她反而要受到指责,况且顾明堂对她私自做主报复赵睿一事已经心存芥蒂,这个时候再闹出什么事,只怕她就算可以离开赵睿,也再难得到顾明堂的信任。 从一开始顾昭华的目的也不是离开赵睿,而是要弄死他!若因此失了顾明堂这么一个大靠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快速分析了自己的现状后,顾昭华决定自己把昨晚的事压下来,又强制统一了齐妈妈等人的口径,顾昭华向来说一不二,成亲后更是带了一股表面温婉实则狠厉的气场,齐妈妈纵然心里替顾昭华抱屈,却也不敢擅做主张。 顾昭华这次回来是要把自己的家当搬走,有捆成一团的赵睿当皮球开路,赵家人没人敢拦,赵夫人数次哭晕、气晕过去,赵贞目光凌厉得可以杀人,全都无法阻止顾昭华离开的决定。 赵仁在顾昭华指挥人搬东西的时候跑过去扶住赵睿,盯着顾昭华的眼睛里满满地愤怒之色。 顾昭华避开他的目光,倒不是怕了赵家的人,而是因为昨晚总归算是赵仁救了她,为免自己对赵仁心存愧疚,干脆避了开去。 顾昭华的嫁妆装了整整十几车才搬运一空,赵夫人虚弱无力地靠在赵贞怀里,睁眼第一句话就是:“让她滚!让她滚!” 赵贞出了奇地没再反驳。 赵睿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赵仁松了开来,顾昭华也没继续为难他,身后站着面色不善的顾成柏和李三,她硬气得很,“和离书是现在写,还是你写好了送我那去?” 赵睿低着头不说话,顾昭华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云端拍到泥水里,连串的打击早已让他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人也跟着变得迟钝了。 “你慢慢考虑。”顾昭华没有留下,没有丝毫留恋地走了。 临出大门时还能听到赵夫人尖锐的嚎叫,“休了她!是我儿子就休了她!” 顾成柏被这叫声恼得火大,转身就要回去找她算账。 顾昭华叫住他,“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跟家里就说我心情不好,住到别院去了。” 顾成柏一指广平侯府,“他们也能替你瞒?” 顾昭华笑笑,“他们不会轻易同意和离的,他们不愿断了和顾家的关系,那么就不会主动把这事说出去。” 顾成柏向来讨厌总在一件事情上纠缠,闻言也就没再多问,可谁都瞧得出他心情不好,该是为了顾昭华的决定。 李三趁着顾成柏郁闷的时候到顾昭华身边说:“你哥心眼直,万一有什么难办的事,差人到我那说一声。” 顾昭华郑重谢过,想了想,又低声与李三交代了一些事。 李三先是惊诧,听到最后咧开嘴冷笑不止,“总有这些小臭虫招人烦。” 顾昭华没有过多停留,再次咐嘱顾成柏保密后,便带人回了南安胡同的别院。 这间别院是她的嫁妆,平时都有专人打理,里面的东西一用俱全,她搬的也方便。 顾成柏回府后就派了十来个家丁过来充当护院,李三那边也送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顾昭华经过昨晚心里极没有安全感,这些人还觉得不够,不过这别院也不算大,塞太多人反倒引人注意,也只有算了。 趁着过年前还有几天闲适,顾昭华让齐妈妈把儿子祝定康叫进了别院里,见他面貌老实性子也有些木讷,问他什么他都说好,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交给老赵和老周让他们先带着,摸摸他的脾性看看是不是做生意的料。 等顾昭华在别院里彻底安顿稳当,也就到了过年的时候,往年顾昭华都在广平侯府过年,虽然没人真的关心她,可总还有晗哥陪着她,身边又是花团锦簇的假象,她倒没有真的孤单过,今年却是她头一回自己过年,连父母家人都不在身边。 赵家那边迟迟没有消息,顾昭华明白赵睿那受虐成瘾的性子又起来了,就是捏着她不愿断了和顾家的关系。顾家那边老太太和沈氏常常往别院送东西,可没有一回提起要她回去,顾昭华知情识意,知道这是顾明堂发了话,他的火还没消。 好在,身边有齐妈妈一家,还有竹月竹云等人陪着,倒也不乏热闹,顾昭华上辈子喜欢热闹,喜欢聚会,这一世却对这些都没了兴趣,看着别人因为什么事儿笑成一团她就跟着笑笑,好像也挺开心似的。 就这么不闲不淡地过了年,沈氏那边终于有了动静,顾昭华接到消息赶回府里的时候就见下人们个个喜气洋洋地,手里都攥着顾明堂赏下的红包。 沈氏生了个儿子,因为孕期护理得当,又注重运动,所以没遭什么罪。 顾昭华去看了这个上辈子无缘谋面的弟弟,见他身上皱皱红红地还没长开,却一下子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晗哥儿。 离开的时候顾明堂叫住她,面无表情地说:“总归是嫁了人,别太闹腾,家里不好看,你在人家住的也不安心。这么大了,别再让你娘操心了。” 顾昭华松了口气,知道顾明堂这是消气了。 顾昭华这次回来并没遇上顾婉容,听说白氏这两天也开始折腾上了,估计就快生了,顾婉容一直陪着。 过了两天,果然得了白氏也生了个儿子的消息。 顾昭华让人送回去一匹红锦缎以表心意。 顾相国家接连多了两位小公子,这是难得的喜事,由于两个孩子就差了三天,便一起办了满月酒,那天和顾明堂交好的同僚几乎都到了,相国府也许久没在府里操办过这么大的喜事,于是办得很是隆重,连永昌帝都派了极乐王前来代天子赐酒。 赵睿浑在道贺的人群中,既怨愤又自卑。 自卑的是年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提心吊胆,生怕永昌帝哪天想起来他就把她的爵位夺了,怨愤的是他进来时还有一两个人同他搭讪,可这些人在见到顾明堂对他的漠视态度后,很快就把他丢到一旁了。 兵部的差事他从年后就再没去过,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被告知差事有了调整,要等上头通知,一等就是整月,他的位置已安排了人,连带着他努力了半年的功绩全都归了对方所有。 所以他硬着头皮又登了顾家的门,还特地去别院等顾昭华一起回去。 顾昭华没拒绝他却也没给他什么好脸,同乘是不可能的,好在他有自知之名,自备了马车。 对于赵睿这种没脸没皮的做法顾昭华现在已经丝毫不以为奇了,反倒问自己以前赵睿难道就没露出一点破绽?一直到她临死前她都认为赵睿是个说一不二顶天立地骄傲天成的男人。 顾明堂连得两子心中喜悦自不必说,斟酌了整月,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为顾成楠、顾成杨。 只从名字就看出对这两个孩子不同的期望来。 顾昭华一直陪着沈氏坐着待客,白姨娘因为身份无法出席,两个孩子便都由乳娘抱着跟在沈氏身边,出了月子的孩子已渐渐白嫩起来,看起来像两个小面团似地可爱,不过顾昭华因着弟弟出生时那一眼想起了晗哥儿,所以至今也不敢仔细打量孩子,孩子抱来的时候眼神便难免有些发飘,离得近的一些贵妇人看得清楚,还以为顾昭华是因为成亲半年无子这才有了心事,一些与顾家交好的人便有意无意间开解顾昭华,倒把顾昭华弄了个措手不及。 正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竹月到顾昭华身边小声道:“贞姑娘来了。” 顾昭华一愣,她没相到赵家竟不要脸皮到这种地步,竟派了个未嫁的姑娘来参加这种场合。 压下唇边的冷笑,顾昭华与沈氏知会一声从花厅退了出来。 “贞姑娘不是从正门入的,她说是来寻姑娘,从后门进的府。”竹月历练了大半年越发显得沉着,一眼望去已能看出和其他丫头有明显不同了。 “净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顾昭华冷冷地说。 赵贞借着她的名义进府,自然是希望别人以为她是与顾昭华同来的,这样别人就挑不出错处,又能拉高赵家在旁人心中的印象。 竹月见顾昭华冷了脸,便道:“要不要找人拦下她?” 顾昭华摆了摆手,“让她在府里溜达吧,别带到我面前就行。” 今天顾家办喜事,顾昭华不愿赵贞惹出什么麻烦给顾家丢脸。 竹月连忙让知春和知秋去盯着赵贞。 此时已是二月中旬,天气虽还有些寒峭,却也难掩春色来袭,一些树木已见了绿芽,大片的阳光透过复苏的枝蔓洒漏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斑斑点点的光影。 顾昭华这段时间都留在别院很少出来,此时见这隐约春光,便不想再进到熏着暖炉的花厅里去,带着竹月信步朝自己未嫁前居住的安然小筑而去。 还没走出几步,竹月在旁轻声道:“姑娘你看那是谁?” 52.第52章 约见 顾昭华顺着竹月的示意望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得并不像是谁家的少爷,却又比普通的小厮利落得体得多。 那少年站在避人的地方往这边张望,见顾昭华望过去不仅没有回避,反而朝竹月招了招手。 竹月得了顾昭华首肯快步过去,与那少年说话。 顾昭华则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片刻竹月回来,神情疑惑地道:“姑娘,他说他是极乐王身边的随侍,极乐王想约姑娘见一面。” 极乐王?顾昭华这才记起这少年的确在极乐王身边出现过,只不过她和极乐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故而只留了印象却没记得深刻。 “会不会有问题?”竹月这半年见多了商场的尔虞我诈,看待事情的时候总习惯先怀疑三分。 顾昭华却摇摇头,若是生面孔她也得怀疑一下,可这小公公她见过,既然是极乐王身边的人,相信没那么容易受人引诱利用。 “他可说了什么时候?” 竹月微有些吃惊,“姑娘真要赴约?” 虽然顾昭华已经出嫁,可极乐王是个成年男子,私下见面难免会留下把柄。 顾昭华没同她解释,问出极乐王约见的时间地点后,便让竹月过去回话说答应了。 之前在赵家出事、顾成柏及时赶到的时候她就怀疑过,后来她也问过顾成柏和顾家的门房,都说来人是打着她的名号去的,可那时她正被困在清心苑里,哪有机会派人回去搬救兵?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落到了极乐王身上。 顾昭华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不过总要确认一下,再者她也好奇极乐王找她有什么事情。 打发走了小公公,顾昭华正待继续前行,眼中又映入一抹嫩绿。 在顾家只有四姑娘顾惜玉这么钟情于绿色。 顾惜玉早在年前就回了府里,顾昭华几次回来与她均碰过面,不过她对顾昭华的态度暧昧不明,既不冷淡,也不怎么热情,好在顾昭华也不把她当回事,顾昭华知道,像顾惜玉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合作,这种人的诚意来得快也去得快,背叛更像吃饭一样简单,现在无非是见顾明堂对她冷淡,所以才又犹豫起来。 “长姐。”过了年,顾惜玉的个头又拔高了一些,该丰盈的地方丰盈,该纤瘦的地方纤瘦,看起来亭亭玉立像一朵待放的花蕊。 顾昭华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刚刚那人是谁?”顾惜玉望着小公公离开的方向看起来有点好奇。 “不知是谁家的小厮,迷了路来问路。”竹月答道。 顾惜玉笑笑,她分明见到竹月和那人两次碰面,中间还回来征求了顾昭华的意见,显然并不像竹月说的那么简单。 “对了,”顾惜玉不再提这事,“赵姨娘的兄长从江南带回一批苏绣,让我匀给一众姐妹,正巧今日舅舅家的姐妹们都来了,不如长姐叫上她们,到我那里选一选?” 顾惜玉口中的舅舅指的是顾昭华的外祖沈家舅舅,而她正经的舅舅却只能称呼“赵姨娘的兄长”,看她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似地认沈家舅舅为亲,顾昭华心中冷笑,却没有表现出来。 顾惜玉现在便是在给自己铺路了,她一心想攀上沈家的高枝,自然要通过顾昭华来向沈家人卖好。 顾昭华却不想给她这个面子,“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找她们吧。” 沈家嫡出的子嗣没有女孩儿,二舅舅家有两个庶出的姑娘,其他都是沈家的亲戚,顾昭华从前就和她们走动得不勤,现在也没有理由为了顾惜玉去收买她们。 顾惜玉有点惋惜,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她的目标是讨好沈家的两位当家夫人,这些拉拢的小事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 想到对顾昭华素来青睐有加的高氏,顾惜玉试探地挽上顾昭华的手臂,笑问道:“听说十五的时候大舅母和两位表兄一同出门看花灯,长姐可去了?” “没有。”顾昭华带着她往花厅里走,“天寒地冻的出去做什么?” 顾惜玉立时附和,“就是呢,舅母原还说让母亲带我去的,可惜母亲提前生产没有成行。” 顾昭华垂下眼帘淡淡地道:“看来是成楠坏了你的好事。” “当然没有。”顾惜玉的笑容有些勉强,“都是亲戚,什么时候走动不都一样?” 此时顾昭华与她已走到花厅附近,正巧高氏出来更衣,见着她们挽在一起,笑着和她们打了个招呼。 顾惜玉满心欢喜,正要说话,突听顾昭华叫了一声,“婉容妹妹……” 顾惜玉挽着顾昭华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是一缩。 顾婉容虽然年前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可那红薯到底是她献上去的,皇上还说那是利国利民的好物。 顾婉容会得到皇上的嘉奖吗?顾惜玉不知道,可总得防着,万一有了嘉奖,那顾婉容在顾家的地位将会大不相同。 顾昭华瞥着顾惜玉不自在的样子慢悠悠地说:“哦,好像看错了。” 顾惜玉脸上有点热,她觉得顾昭华是故意试探她的。 “婉容姐姐现在整日在院子里绣花写字,还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顾惜玉小心地看着顾昭华的表情。 顾昭华像是没什么兴趣地“哦”了一声。 顾惜玉有些失望,顾婉容看的那些书她是好不容易才探听出来的,她觉得有古怪一直压在心里,现在拿出来讨好顾昭华她却没有理睬。 顾昭华主动放开她的手,“你找姐妹们玩去吧,我再进去陪陪母亲。” 顾惜玉纵然不愿,可屋子里多是名门贵妇和嫡女,她这样出身的庶女是很难有一席之地的,于是便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放顾昭华进屋。 高氏更衣过后转回花厅来,特地叫过顾昭华说话。 “你那庶妹我不喜欢,趁早让她别打什么主意。” 顾昭华极讶,“怎么说?” 高氏哼道:“成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出个门三次有两次遇见她,可是巧得过分了。” 顾昭华没想到顾惜玉竟然这么大胆,上辈子可是由她一步步将顾惜玉带到沈成周面前的。 “她是怎么出的府?”顾昭华有些不解,她近来少回府里,对顾惜玉也没兴趣便忽略了她。 “听说是出去给你们家老太太上香祈福,每五天便要亲手续一次长命灯。” 沈成周从军中回来过年,少不得要去父亲的衙门走动,顾惜玉每次出来都去提督衙门旁蹲守,倒真让她守到两次。顾沈两家是姻亲,顾惜玉也算是沈成周的表妹,于是两个人便有了一些细微的交往。只是这事顾惜玉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可落在高氏眼中却不异于把她的心思全都摊了开来。 “说不准她倒真有这个心思。”顾昭华说了一句。 高氏柳眉倒竖,“她休想,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说完顿了一下,又道:“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是在乎嫡庶出身的人,就连我自己也是自幼失怙在沈家当童养媳长大的,又怎会挑剔儿媳的出身?” 顾昭华知道高氏是怕她误会才这么说,可她知道高氏虽然从小就没了双亲,但却是正经的忠良之后,高家与沈家也有很深的渊源。 “不过她就是不行。”提起顾惜玉高氏就没什么好脸色,“才多大一点就晓得用这样的心思,简直和她娘一样上不得台面!” 当初赵姨娘能嫁给顾明堂是有些说法的,传闻是顾明堂马车坏了去躲雨,结果不小心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那姑娘哭闹不休地往顾明堂怀里撞想要寻死,顾明堂当时血气方刚地,便稀里糊涂地收了她。 说是这么说,不过顾昭华总觉得顾明堂当时也未必糊涂,顶多是顺水推舟罢了。赵姨娘家商贾出身,虽然在政事上不能帮顾明堂的忙,却每年都给顾明堂资助大把的银子,不过不管怎么说,赵姨娘也都是用了些手段进府的,所以到现在顾老夫人都不待见她,连带着也不喜欢顾惜玉。 “不喜欢就不喜欢,舅妈急什么?”顾昭华看着高氏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好笑,“舅妈不答应,谁还能硬把她塞过去不成?” 高氏一点顾昭华的额角,“你忘了她娘是怎么进的顾家!” 顾昭华不说话了,事实上前一世也的确差不多,是她把顾惜玉介绍给了沈成周,两个人私下里来往了好久,顾惜玉有心讨好,再加上她的说合,沈成周便觉得顾惜玉顺眼了,回家闹着非要娶顾惜玉,高氏也阻拦过,不过最后也不知道沈成周是怎么说的,高氏最终还是同意了,现在想想,八成便是与毁人清白有关,才逼得高氏不得不低头。 “这样吧。”顾昭华想了想,“舅妈若真担心,就让成周表哥早些回军中去,我再与母亲说说,早早给惜玉说门亲事,断了她的念想。” 高氏长叹了一声。 顾昭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果然便听高氏道:“还是你最合我的心意,你瞧瞧你自己挑的丈夫成什么样子?宫里的事情你舅舅与我都说了,他的仕途算是毁了,人品也有问题,你还图他什么?不如早早和离了,来给我做儿媳妇!” 顾昭华被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不管是劝她和离还是要她这下堂妇做儿媳妇,高氏的想法都太过惊人,要是被人听到,前者得让人指着脊梁骨骂,后者怕不要人怀疑沈成周是不是她亲生儿子。 可偏偏高氏像没事儿人一样,看着顾昭华震惊的样子轻哼,“你当我是说笑?你母亲早告诉我了,说你患了什么隐疾,到现在也没和赵睿圆房是不是?要我说这就证明你们根本不合适,不如换人试试看。” 顾昭华一捂额头,有点犯晕。 高氏不再说了,看着她“扑哧”一笑,“好了好了,看你吓的,这些事以后再说吧。”说得好像已经肯定顾昭华和赵睿过不长久了一样。 顾昭华无奈地跟着高氏笑,心里却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离开赵睿是一定的,可离开了之后呢?她没敢想过。她不知道经历过上世种种的自己还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还能不能接受另一个家庭、另一个孩子。 53.第53章 遇 一番热闹后,顾家的喜事圆满落幕,顾昭华并未在顾家久留,宴席未散就向沈氏知会一声,自己先行离开了家里。 她提前走是不愿被迫在人前与赵贞和赵睿同行,赵贞在顾家转悠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她,众人之前顾昭华不愿意给顾家丢脸,还上前与赵贞说了两句话,让赵贞激动不已。 顾昭华出了顾家后并不急着回去,眼见天色尚早,便让马车往一处酒家而去。 那处酒家顾昭华以前并未来过,只知道一味梅子酒十分出名,待到雅间坐下便向小二要了一壶梅子酒外加几个小菜,倒了酒也不急着喝,只是嗅着酒中溢出的梅子香气。 过不多时,雅间房门推开,竹月引进一人,正是与她相约见面的极乐王凤行瑞。 凤行瑞今日并未着冬装,浓紫色的袍服上绣着异样精美的纹饰,腰间巴掌宽一扎玉带勾勒出他紧乍的腰身,自玉带上垂下的鹅黄色绣三爪金龙荷包无声地彰显着他的身份。 顾昭华重生后与凤行再见过几次面,也说过话,不过像今日这般私下约见却是不曾有过,此时没有外人,顾昭华打量他的目光便有些肆意,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划过他受过重创的左腿。 “两只鞋底厚薄不一,所以看不大出来,是吧?” 顾昭华闻言面上迅速蒙上一层红晕,她迅速地别开眼去。 凤行瑞随意地笑笑,走到桌旁坐下,伸手将顾昭华斟满的梅子酒端了过来,轻轻一嗅后,一饮而尽。 顾昭华让竹月到外头守着,这才回身坐到凤行瑞的对面。等坐下才想起自己还没向凤行瑞行礼,不过再看他浑不在意一般,她再起来倒显得刻意了,于是便坐着没动,学着他的样子端起他面前的另一只空酒杯,给自己也注了一杯。 梅子酒入口清甜,回味带着淡淡的酒香,一点也不呛口,顾昭华轻抿一口后便也满杯尽饮。 “这酒易入口,却也易醉,不要多吃。”凤行瑞这么说着,伸手执壶给自己和顾昭华面前的杯子重新注满淡红色的酒液。 顾昭华闻言便没再端杯,看着凤行瑞又喝了一杯才道:“不知王爷约见我有何赐教。” 凤行瑞倒也爽快,“本王想知道泰然殿上你为何那么做。” 顾昭华一愣,凤行瑞轻轻一笑,眉眼舒展自有几分闲适潇洒,让人不得不承认这位极乐王生得十分好看,“明明是到手的功劳,为何要推出去?” 顾昭华想着他的话,突地心中一动,“可是红薯栽培有了进展,皇上要嘉奖婉容妹妹了?” 凤行瑞眼中多了一抹讶异与欣赏,笑着点头,“不错,约么这几日父亲便会宣顾三姑娘入宫行赏。” 他说完便看着顾婉容半天没再言语,顾婉容这才反应过他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她垂下眼帘,“自然是我姐妹情深,不愿便宜了赵睿。” 凤行瑞失笑,“本王约你出来可不是想听这个,好歹看在本王帮过你的份上告知实情。” 顾昭华抬眼看着他,“那天晚上当真是你派人给哥哥送了消息?” 凤行瑞但笑不语,顾昭华之前虽有猜测,可得了凤行瑞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看着凤行瑞一双风流笑眼,顾昭华心中暗道,这回人情可是欠大发了…… “我想与赵睿和离。”顾昭华干脆也不瞒他,“所以自不能帮他。” 凤行瑞一挑长眉,他见过的女人无数,能这般冷静说出和离并直言不讳自己陷害丈夫的,顾昭华却是头一个。 “那顾三姑娘呢?”凤行瑞此前约见她,不过是想试探顾昭华手上还有无其他作物的资料,此时倒是真心有几分好奇了。 顾昭华诚恳地笑笑,“东西是她的,我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真这么简单?凤行瑞心里不信,可也知道顾昭华不会再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据你所知,她是否还培育过其他作物?”凤行瑞改口问道。 顾昭华这回倒认真地想想,突然语气古怪地道:“这个问题王爷自己去问她岂不更好?毕竟王爷与她‘交情’不浅。” 年前的时候赵睿为取得她的信任与她说了顾婉容不少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顾婉容那晚与六皇子“巧遇”的经过,关于皇子酒后失德什么的顾昭华一个字都不信,可也打探出顾婉容曾亲口肯定那日与她发生关系的不只是六皇子,还有极乐王。 凤行瑞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顾昭华的试探,不置可否地一笑,修长的手指勾着酒壶斟酒,碧玉色的酒壶挂在他白皙干净的手指间,衬得他的指尖异常莹润。 顾昭华也不刨根问底,转言回答了他的问题,“据我知婉容妹妹并未培植出其他作物,而培植红薯一事我父亲确不知情。” 凤行瑞点点头,朝她举了下杯子。 顾昭华起身告辞。 回别院的途中,竹月忍不住问起凤行瑞的目的,顾昭华没什么可瞒她的,便与她说了。 竹月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就只说了这些?” 顾昭华笑而不答,凤行瑞的目的自然不止如此,不过在她这里找不到更有用的情报罢了,至于他打探其他作物的最终目的,顾昭华总觉得他并非是要效法顾婉容将作物献给皇上,不过这些倒不是她愿意探听的范围了。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骤然停下,顾昭华在车里被震个了趔趄,竹月连忙扶住顾昭华,朝外问道:“怎么了?” 车夫答道:“路上有一个小孩子,险些撞到。” 竹月立时钻出去探看,顾昭华也将窗帘掀了道缝隙,想让竹月给那孩子一些补偿以示安抚。 一眼望出去还不及说话,顾昭华看着马路中间站着的五六岁大的孩子,脑中便是“轰”地一声! 顾昭华冲出马车,差点摔下车去,幸好竹月离得不远回来扶她一把,她推开竹月,神色惶惶地靠近那孩子,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身子一软,竟坐到了地上。 竹月惊呼一声过来掺她,却见顾昭华额上已见了汗,竹月急道:“这是怎么了?” 顾昭华没有回答她,仍是看着眼前那个小男孩儿,白白嫩嫩的脸蛋,圆圆溜溜的黑眼珠儿,一双耳朵小元宝似地可爱,若不是眉间宽了些、嘴巴翘了些,便活生生地是她的晗哥儿! 那孩子怯怯地站在那,像是吓着了。 顾昭华伸出手去摸摸那孩子的头顶,才发现自己的手颤得厉害。 竹月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顾昭华扶起,又见四周围了些人朝他们指指点点,当即拉过那孩子到马路旁边去,不致挡了道路。 顾昭华也跟了过来,看着那孩子,习惯性地想从袖子里摸糖果出来。 一摸却摸了个空。 她早已不是为人母亲的顾昭华,这孩子也不是晗哥儿。 “你叫什么名字?”顾昭华蹲下身来,温和地向那孩子问话,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在孩子脸上寻找与晗哥儿相似的痕迹。 那孩子却有些惊恐,一双眼睛里含着泪水,着急地四处寻找,“我要姑姑……” “你姑姑去哪了?”顾昭华耐心地替孩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你父母呢?” 孩子低下头,“他们都走了……” “走了?” 顾昭华不肯定孩子说的与她理解的意思是否一样,孩子又哭了起来,“我要姑姑……” 他哭起来皱着眉头的样子实在像极了晗哥儿!顾昭华心中大痛,把孩子揽进怀里,“乖宝宝,告诉我你姑姑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她。” 孩子却说不清楚,只说是住在很大的房子里。 顾昭华看这孩子的衣着,该是家境不错的,便让竹月去周遭打听,自己带着孩子进了附近的一间酒楼里等消息。 顾昭华也不管孩子的家人什么时能来,进了酒楼就点了连串的东西,全都是晗哥儿喜欢吃的,又细细地用帕子给孩子擦干净脸蛋和双手,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已明白顾昭华对他没有恶意,但还是不敢抬头,低着头懦懦地道:“姑姑叫我二郎……” 二郎……顾昭华呼吸一窒,心口闷得生疼。 她失去过一个孩子,后来生了晗哥儿,便把头前那无缘的孩子也排了序,以往晗哥儿在赵家可不就是唤作二少爷的么。 顾昭华摸了摸孩子软嫩的脸蛋,用帕子麻利地叠了一只小耗子递到孩子面前,“要不要?” 孩子却对这小耗子没什么兴趣,一直低着头抠指甲。 顾昭华也不生气,又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给他画乌龟。 连画了一串乌龟,孩子终于破涕而笑,顾昭华便也跟着他笑起来,转而又握着孩子的小手教他画房子。 软软的小手捏在手里,就好像回到了晗哥儿五岁启蒙的时候,那时她生怕孩子太小不喜欢读书,便教他画房子画乌龟,最后却是晗哥儿拧着小眉头跟她说:“娘,你自己玩吧,我还要念书呢。” 顾昭华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怀里的孩子吓坏了,忙着用肉乎乎的小手给他擦眼泪。 顾昭华紧紧地抱着孩子,知道自己过于失态了,就拼命忍着,忍得身上直哆嗦,末了,她把孩子抱到腿上坐好,红着眼睛继续教孩子画画。 54.第54章 孩子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了,虽还没到饭时,但酒楼里总是有客人,见她这样早已私下议论,顾昭华只当没看见,捡着刚上来的菜肴一点点地喂给孩子吃。 这孩子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吃得狼吞虎咽的,顾昭华又想起身体不好的晗哥儿,要是晗哥儿也像这小宝贝这么能吃,说不定身体就能好一点,就不会那么快走了。 顾昭华看这孩子越看越喜欢,心下决定不管这孩子是谁家的、是什么出身,等寻到他的家人一定要认了做义子,好好地伴着他长大。 等孩子吃饱喝得了,小身子就懒了,软趴趴地倚在顾昭华身上玩眼皮打架。 顾昭华扭头去看天色,外头已完全黑了。 竹月在外头问了好大一通,连附近的几条街都问了,就是没找到丢孩子的,回来和顾昭华一说,顾昭华倒高兴起来。 “你去给老板留些银子,让他帮忙通知附近的商铺,如果有人找孩子就让他到别院去。” 竹月看得出顾昭华看重这孩子,却不明白为什么,不过现在天也黑了,总不能把孩子独自丢下,当下便依着顾昭华的吩咐行事。 顾昭华亲自把孩子抱上了车,小心翼翼地搂着,生怕惊醒他。 这里离南安胡同本就不远,他们也很快地回了别院,顾昭华依旧事事亲力亲为,直接把孩子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又让人打了热水,浸湿了帕子轻轻地给孩子擦了脸和手脚。 “让厨房做些杏仁羹备着,再弄些小点心,一会孩子醒了好吃。” 现在虽然天黑了,可是时辰尚早,孩子一般没有太长的觉,未必能睡到明天早上。 竹月觉得顾昭华对这孩子实在太不一般,可顾昭华不说,她也没办法,只能带着满心的疑惑出去了。 遇到齐妈妈把这事一说,齐妈妈想了半天又想到顾昭华的“隐疾”上来,觉得她可能求子心切,可又没办法,这才特别喜欢孩子。 竹月隐约觉得不对,可又没有更好的解释,也只能接受齐妈妈的想法。 接连三天,孩子的家人都没有找上门来。 这几天顾昭华连帐簿都不看了,每天就陪着孩子玩,孩子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起先孩子还有些怕生,几天的接触下来现在已经敢黏在顾昭华身边要吃的了。 “你小名叫二郎,大名叫什么?”顾昭华拿一块芸豆糕哄孩子, 孩子满脸茫然,“我没有名字,以前都叫‘小子’,后来叫二郎。” 顾昭华不由郁闷,这几天她问了几次,却始终没问出孩子的姓名,想通过孩子的名字查一查孩子的出身的想法自然也无法实现。 不过有一件事很让她奇怪,孩子来的时候所穿的衣裳都是很好的料子,所以她才断定孩子的家境不错,可竟然还不识字,这便有些奇怪。一般来说但凡有能力让孩子读书的人家在孩子五岁的时候也该接受启蒙了,要是天性聪颖的,三岁启蒙的也有,但是二郎已经六岁了,却连自己的小名都不会认。 “你记不记得你家在什么地方?”见孩子摇头,顾昭华又换了个方向问,“家门口有大狮子吗?” 孩子想了想,摇摇头。 “家里大门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孩子这次很快回答,“门上还有金疙瘩!” 顾昭华失笑,把手里的糕点喂给孩子吃,又让他喝了点水。 齐妈妈在旁愁眉不展,“这么问什么时候能问出来?依我看还是报官吧,谁家丢了孩子肯定急坏了。” 顾昭华考虑了一下,这两天高兴过了头,的确没怎么考虑孩子家人的心情,便道:“那就报官吧,托人和府尹大人说一声,就说孩子我不送过去了,有家人来找的话就让他们到别院来认人。” 按昭正常程序,走失的孩子一般都要送到衙门去,可顾昭华哪里舍得?所幸以她的身份来说这点事根本不算事。 齐妈妈很快就派人去了,到了中午派去的人回来说衙门并没有报走失案的,也就是说孩子的家人没有去过衙门。 顾昭华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现在只等着孩子家人上门,心里就更放松了,抱着孩子回房去睡午觉。 孩子还想玩一会,被顾昭华拒绝了。 “多睡觉才能长高,你想一辈子都当小不点吗?” 孩子认真地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顾昭华笑着揉揉他的头顶,“那就走吧,睡醒了有小奖励。” 孩子就欢天喜地的拉着顾昭华去睡觉了。 一觉起来就听说顾成柏来了,在外头等着。 顾昭华也不着急,先是让孩子起来漱了口,又带着他去方便,全都打理好了,这才让知春知秋陪着孩子玩积木,自己去了前厅见顾成柏。 顾成柏见着她就往她身后看,“听齐妈妈说你收养了个小孩儿?” 顾昭华笑道:“不是收养,不过他的家人一直没有找来,就先在我身边带着。” 顾成柏不太赞同地道:“你自己才成亲半年,就弄了个孩子带在身边,小心别有什么闲话传出去。” “什么闲话?难道我捡来个孩子就要任他自生自灭么?”顾昭华知道顾成柏是关心自己才会这么唧歪,也不与他生气,转而问道:“你来做什么?” 顾成柏向来爱玩,开始顾昭华搬到别院来的时候他防着赵睿上门来捣乱,所以隔三差五地就在这住一宿,不过这么长时间赵睿都老老实实的,他渐渐地也就不再来了,顶多让人来送个口信,问问顾昭华的情况什么的,今天亲自上门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哦。”顾成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婉容给皇上献的那个红薯据说宫里培植出来了,皇上很高兴,说要给她封赏,已宣她明日进宫,爹让你陪她一起进宫去。” 顾昭华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我陪着?” 顾成柏一耸肩,“我哪儿知道?可能担心她害怕吧。” “我不想去。”要是以前顾昭华可能还会出于好奇跑这一趟,可现在顾昭华正抓紧时间跟二郎培养感情,要是进宫去的话少说也得大半天,如果这其间孩子的家人找来了,孩子认出家人跟着走了怎么办? 顾成柏自然不知道顾昭华的打算,他对顾婉容谈不上什么感情,自然也不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害怕,今天过来是顾明堂要他跑腿,现在话带到了,顾昭华去不去倒是与他无关了。 顾昭华叫住急着离开的顾成柏,“你回去就说我病得起不了床,让别人陪她去吧,实在不行找舅妈陪她也行。” 高氏向来对顾婉容看不上眼,有她这个战斗力超强的人陪着,想必顾婉容会很开心。 顾成柏挥挥手示意自己记住了,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回,“就算孩子的家人找不到你也不能收养他,起码也得等自己有了孩子以后再说,要不然该有人说你不会生了。” 虽然顾成柏这话说得不得体,不过亲兄妹间不用计较这些,顾昭华一口答应,认为义子和正式收养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不过要是孩子的家人真的不来找,她倒真可以考虑把孩子收养到自己名下。 因为有顾成柏的带话,晚上相国府就派了御医过来,跟过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妈妈。 李妈妈看着活蹦乱跳陪着一个小男孩玩耍的顾昭华不由疑惑万分,“姑娘到底哪里不适?” 李妈妈是老太太身边最亲近的人,顾昭华自是信任她,“我没有病,只是不愿陪婉容进宫。” 李妈妈当时便松了一口气,“你可吓坏了老太太和夫人,夫人差点自己过来。”她多少知道些顾昭华和顾婉容的恩怨,所以并不奇怪顾昭华的决定。 “劳烦妈妈回去和奶奶娘亲说一声,但是我爹那边还是说我病着吧。” 跟来的御医虽不是张御医,却也是老太太的熟人,自是不会戳穿顾昭华。 第二天起来,顾昭华带着孩子到京中有名的酒楼吃饭,招牌菜点了个遍,只把孩子吃得小肚溜圆,顾昭华捏着孩子这几天长起来的浮膘眉开眼笑,恨不能再把他喂胖些才好。 这两天孩子已经很黏顾昭华了,顾昭华对他也是无微不至,把手上其他的事情全都放下了。 带着孩子又去听了一场戏、逛了玩具小摊子之后,两个人才心满意足地捧着一堆吃的玩的回来,进门就看到顾成柏又来了,见了她大声说:“你猜皇上赏了什么?” 顾昭华看着他瞪圆的眼珠子觉得可乐,有意挤兑他,便道:“我猜猜,莫不是封她做郡主?” 顾成柏当即像见了鬼一样,“你怎么知道?皇上封她做嘉义郡主,连白姨娘都封了三品诰命。” 顾昭华眉头一皱,这倒是她疏忽了,现在白姨娘封了诰命,她的孩子将来便可与顾成柏、顾成楠分庭抗礼了。 顾成柏的心思直,他本来是想来吓顾昭华一跳的,结果顾昭华竟然知道了,他便以为顾昭华是从别处得了消息,也不深究,只觉得没意思,起身过来揪出一直藏在顾昭华身后的孩子,拎到眼前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竹风急匆匆地进来,“姑娘,外头来了人,说是……孩子的家人……” 55.第55章 受伤 顾昭华听了在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她已私占了这孩子五天,应该满足了,再者她也想和孩子家里商量一下收孩子做义子的事情,当下便道:“快请进来。” 竹风连忙去请,不一会带回一个年约五旬的妇人,那妇人衣着体面,看着不像主母,却也不似普通的仆妇,微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虑,进了院子一眼便见着在厅里玩的孩子,当下连顾昭华都不顾,冲进厅里抱下顾成柏手里的孩子揽进怀里,大声叫着二郎。 孩子懵了一下,扭头去看这老妇,好一会才颤声叫了一句“姆妈”。 顾昭华放下心来,看来当真是孩子的家人。 那妇人抱着孩子抹了一会眼泪,才过来见过顾昭华,“我们是从南方过来投亲戚的,对京城街道不熟,孩子丢了几天才打听到那酒楼里,多谢夫人对二郎多日收留。” 顾昭华请她坐下,笑道:“哪里,是我那日险些撞到孩子,又久等不到他的家人来接,这才带回家里,让你们担心了,不知妈妈如何称呼?” 那妇人忙道:“老妇夫家姓钱。” 顾昭华便道:“钱妈妈,孩子的父母呢?” 钱妈妈叹了一声,“说来可怜,二郎的父亲原在江南做些生意,可行商时出了意外去世了,他母亲悲痛过度,不出两个月也没了,大少爷早夭,一大家子只剩了这一个小少爷,我便与管家商量带二郎到京城来投奔远亲,也算是对主家有个交待。” 顾昭华唏嘘不已,“钱妈妈实在仁义。”又问道:“我听孩子说他还有个姑姑?” 钱妈妈点头道:“不错,还有一个堂姑姑、一个堂叔,我们这次正是来投奔他们的。其实是很远的亲戚了,也多年没有过来往,不过眼下没有办法,只能厚颜登门。” 顾昭华点点头,当即便提出想见见孩子的姑姑和堂叔,只说有事情要商量。 钱妈妈为难道:“老妇只是个下人,不好代主家应下,还得回去请示堂老爷。” “这是自然。”顾昭华又问起对方的名字,钱妈妈却回避了,只说自己跟孩子住在城东的一个园子里。 顾昭华猜想对方大概不是平常富贵的人家,或许其中有些争斗之事不愿把孩子来投奔的事情泄露出去,便也没有强求,只是记下了孩子的地址,又留钱妈妈用了饭再走。 钱妈妈立时推拒,“这几天没找到孩子家里已急坏了,还是早些带孩子回去的好。” 顾昭华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答应。随即便让齐妈妈去给孩子收拾东西。 孩子在这里一共住了五天,最后收拾出来的东西却有整整两大包,光是衣裳就有十几身,都是带孩子回来那天晚上让人连夜赶制的,说孩子还小不懂洁净,要常备常换才好。此外还有许多玩具吃食,都是精巧之极,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用心的。 钱妈妈叹道:“夫人着实费心了。” 孩子知道钱妈妈要带他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钱妈妈连忙去哄孩子,“姑姑担心你呢。” 孩子抽抽咽咽地望着顾昭华,显然是既想念姑姑,又舍不得顾昭华。 顾昭华眼眶一片酸涩,上前摸着他的头顶勉强笑道:“我已记下了你的地址,改日便去看你。” 孩子抱着顾昭华不撒后,钱妈妈万分尴尬,随手往孩子屁股上拍了两下,“快松手!” 顾昭华皱了下眉,却也不好说什么,蹲下来抱着孩子好生哄慰了一番,总算让孩子点了头。 孩子走了之后顾昭华像是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偏偏第二天早上又有工匠送来了她特地给孩子订制的小浴盆,她看着心里更闷,干脆就想带人往昨天钱妈妈留的地址去,顺便把浴盆带上一并送过去。 这边都收拾停当正要出门,门外跌跌撞撞地扑进来一个家丁,“大姑娘!大少爷坠马了!” 顾昭华顿时眼前发黑,一把抓住那人,“伤得如何?现在在哪里?” “那马疯了,少爷从马上摔下来摔晕了,”家丁满头是汗,“让三爷送回府去了,三爷让小的来通知大姑娘!” 三爷便是李三,顾昭华搬出赵家的时候曾交待过李三有人要利用坐骑害顾成柏,李三和顾成柏是发小,感情深厚,所以这几个月恨不能天天挨在他身边,结果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顾昭华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路惴惴不安地往相国府去。 原本顾成柏出事是去年年底的时候,也就是原来顾婉容封了郡主的时候,现在她封赏的时间拖后了,顾成柏也偏挑在这个时间出事。 顾昭华越想面色越冷,等到了相国府前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下车来。 顾成柏被临时安置在了前院,顾昭华过去的时候李三正骂咧咧地朝顾成柏身边的家丁发火。 “你们脑子里是不是盛了屎?我说过多少次我不在不许他骑马,你们耳朵都让狗吃了是不是!” 那些家丁一个个苦着脸,“三爷,您也知道大少的脾气,哪是我们劝得动的?往日您在的时候他还听些,您不在,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李三抬腿挨个踹了过去,回头又看见顾昭华,脸色铁青地过来,“这事怪我了,原想着几个月都没出事便有些松懈了,今天临时出城一趟,就没看住他。”也幸亏他及时赶回来,正遇上骑马出城的顾成柏,那马发疯时多亏他身边一个好手用核桃打了马眼,才让顾成柏免遭马踏之苦。 顾昭华路上已听家丁说了经过,感激地道:“三哥已不负所托了,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就算与他说有人要害他他也是前脚听完后脚忘,何况他最爱骑马,又哪里忍得住。今日若非遇上三哥,我哥哥今日能不能活命还不一定。” 李三一阵气苦,恨得咬牙切齿。 顾昭华急步进了屋子,见顾成柏仍是昏迷不醒,两个御医正在给他察看伤势,老太太和沈氏双眼通红地守在边上。 “奶奶,娘亲。”顾昭华过去挽住沈氏的手,“哥哥怎么样了?” 沈氏吸了吸鼻子,“摔断了腿,现在又没清醒,还不知道脑子受没受伤。” “爹爹呢?” “已让人去通知了。”沈氏说着又问身边的人,“张御医还没到吗?” 立时便有人去门房瞧,顾昭华扶沈氏和老太太先坐下,正想劝上两句,便听门外有些吵嚷,仔细听去,却是有人在说:“妹妹如今也是三品诰命,自然是可以过来探看的。” 这是赵姨娘的声音,而那“三品诰命”不必说大家也知道是谁,老太太登时来了火气,龙头拐杖朝外一指,“让她别进来丢人!” 外头的声音瞬间沉寂了下去。 顾昭华走到门口,就见白姨娘弱柳迎风地掩面而去,跟在后头的赵姨娘则频频回头观望,看见顾昭华不由眼露喜色,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难为顾婉容有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娘。 顾昭华摇摇头,回身到老太太跟前,“婉容妹妹去哪里了?”如果顾婉容在家,是绝不会任由白姨娘被赵姨娘撺掇来的。 “去了长公主府参加聚会。”老太太面色不愉,“没一天安生!” “那成青呢?”顾昭华又问。 老太太意味不明的瞧了顾昭华一眼,才慢慢地道:“他去了国子监读书。” 顾昭华明白对方既然敢在顾成柏的马上动手脚,势必是做了万全准备不会留下把柄,就算是查也未必能查到什么。 这时一个御医过来说道:“大公子的伤势不算严重,正好了骨只需好好休养便是。” 老夫人松了口气,沈氏连忙问道:“他何时会醒?” 御医道:“这倒不好说,要看当时有没有碰到头。” 老夫人便又担忧起来。 让人把固定好伤腿的顾成柏搬回他的院子,顾明堂这才回来。 听完了整个经过,李三又着重说明了一下“疯马”的情况,顾明堂沉吟了一会,向李三问起永定侯的身体。 李三明白顾明堂的意思,这件事他也的确不宜过多插手,当下答了顾明堂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倒是跟着顾成柏的那些家丁也不知是不是得了李三的嘱咐,顾明堂问话时争先恐后地说那马顾成柏已好久没骑过了,往日出去都是骑李三带来的马,偏偏今天李三不在,顾成柏又急着出去这才牵了自己府里的马。 顾明堂越听脸色越沉,当即让人把马夫带来问话。 几个马夫知道顾成柏的马疯了还摔了人,全都吓坏了,跪在那只知道磕头求饶,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顾昭华在旁听了半天,对顾明堂说:“爹,这件事若是意外那便是天意,若不是意外,更不能深究下去,眼下婉容妹妹封了郡主,不知多少人嫉妒我们家。” 顾明堂深深地打量着顾昭华,心道还是女儿理解他的心思。 顾婉容封了嘉义郡主,这自然是光耀门楣的天大好事,可同时他也连番遭人弹劾,奏他权柄过盛目无君上,每日与这些冷箭周旋已够让他槽心的了,要是再查出顾成柏事不是意外,恐怕会有人利用这个机会谋划计较,让他家宅不宁,腹背受敌。 “这件事必须要追查到底。”顾明堂淡淡地道。 顾昭华点了点头,“总有机会的。” 得了女儿体谅,顾明堂精神大振,“你和明意之间……” 顾昭华浅浅一笑,“爹爹放心,他不过与我闹闹脾气,女儿会处理妥当的。” “别太胡闹了,”顾明堂叹了一声,“夫妻之间还是要相互体谅才是,等这阵子过了,还是让他去你舅舅军中历练吧。” 这完全是看在顾昭华的面子上才对赵睿松了口,顾昭华知道顾明堂还是希望自己能好好经营这段婚姻,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和离一事,当下乖巧地应了声。 56.第56章 桃园 顾昭华当天没有回别院去,就留在了相国府。 顾婉容和顾成青回府后听说顾成柏受了伤全都过来探看,一个个全都担心得不行,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顾婉容受封了郡主,派头与以往完全不同,头上时刻戴着太后赐下的三眼凤钗,举止气持也骤然端庄优雅起来,俨然一个皇室出女的架式了。 从顾成柏的院子里出来,顾婉容与顾昭华结伴而行。 “妹妹有今天,全拜姐姐所赐。” 看着顾婉容面带微笑毫无芥蒂的模样,顾昭华也轻轻一笑,“六皇子已到了赐婚立府的年纪,妹妹如今贵为郡主,恐怕不会再屈于庶妃之位了。” 顾婉容对这件事十拿九稳,可听顾昭华提起,心中难道仍有惆怅,她原本属意的人是五皇子,五皇子的出身虽然也并不高贵,可能力超绝,比起软懦的六皇子强了不知多少。 “这也是托姐姐的福。” 顾昭华拍拍她的肩头,“那可得小心,千万保住你的封号,别出什么岔子。” 这话若说没有恶意谁都不信,顾婉容当下便变了脸色,“你又想怎么样?” 顾昭华偏着头看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我是担心妹妹。” 顾婉容抿着唇不再说话,顾昭华无辜的笑意变成一抹冷笑,任她心中百般忐忑。 半夜时分,顾成柏苏醒过来,所幸神智清醒没有摔到脑袋,全身也只有断腿一处伤,比起前世被抬回来时满脸血淋淋的样子实在已是不幸中之万幸。 由于顾昭华之前吩咐过,所以竹风在得到消息后便叫醒了顾昭华,等顾昭华赶过去时,老夫人、顾明堂、沈氏和方姨娘、顾成青都在那里。 顾昭华打量了一下顾成青,见他一贯的神态拘谨,并看不出任何异样。 顾成柏身上带伤,人也显得病恹恹地,见了顾昭华更是心虚,因为李三已再三和他交代过顾昭华的话,但他没放在心上,这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事情已经发生了,顾昭华自然也不会再去指责他什么,只是又担心起他的腿伤,他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毕竟是伤筋动骨,若是养不好,也极容易落下伤残,看极乐王的伤腿就可以知道,有时候落下残疾与所受的护理未必有直接的联系。 因为顾成柏的伤,顾昭华在相国府住了一阵子,其间赵睿前来探看,顾明堂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不让他进门,只是态度仍是十分冷淡,但这也足矣让赵睿欣喜若狂了。顾昭华则一贯的对他不理不睬,沈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心相劝,却都被顾昭华回避了去,再一想赵睿当众指责顾昭华与顾婉容的事,心中不满意他的人品,对顾昭华这段婚姻便更抱了顺其自然的态度。 李三在经过这次意外后痛下决心,竟然带人搬进了相国府,说是要趁着顾成柏受伤哪也去不了的时候跟他一起读书,这可高兴坏了永定侯,每天下了朝就拉着顾明堂感激连连,弄得顾明堂哭笑不得,赶情自己儿子摔伤了倒成了好事。 顾昭华在顾成柏的伤势稳定后便回到了别院,毕竟她现在还是广平侯府的夫人,在娘家住太久总是不好,况且又有李三盯着,她倒也放心。 顾昭华回府后第一件事便去找探望二郎。 这些天顾昭华虽然没有离开相国府,却也常常让人往二郎的住处送东西,连沈氏都知道顾昭华和一个孩子相处得不错。 这些天出来跑腿的都是竹风,这次也是由她带路往东城的园子去,竹风说那园子名叫桃园,修葺得很是不错,不过一时间倒没打听出来主人是谁。 顾昭华不由得对这孩子的出身更加好奇,想着要不要跟高氏那边招呼一声,让她帮忙打听打听。 马车稳稳地在桃园外停下,此时已进了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园子外头聚了几个孩子在玩,有一个面色黝黑身体滚圆的孩子穿着明显与其他几个粗布衣裳的孩子不同。 竹风迟疑了一下对顾昭华道:“那孩子衣裳的料子看着倒像姑娘送给二郎的。” 顾昭华仔细瞧了瞧,那料子是她亲自从沈氏的小库里挑出来的,天青蓝的色泽流动在滑软的料子上十分好看,本是给成楠准备的,可成楠现在还小用不着这些,沈氏便给了她让她送给二郎。 “许是小孩子裁衣用不了太多布料,余出的就给亲戚孩子一同裁了衣裳。”顾昭华如此说了一句,可心中却微微带了不快。 顾昭华带着竹风和竹云到了桃园之前,与门房说明来意后,门房连忙进去报信,同时请顾昭华三人进了园子。 顾昭华进了门又回头去看穿着新衣的那个孩子,见他正骑在一个孩子身上打架。 钱妈妈很快迎了出来,满脸带笑地把顾昭华往园子里引。 顾昭华随口问起二郎的近况,钱妈妈笑得眯了眼睛,“都好,就是想夫人,到了晚上不肯睡觉。” 顾昭华笑道:“那几日我都给他说故事他才肯睡。” 顾昭华在园子里走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见这园子虽然不大,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随处种的一些桃树已开了苞芽,浅粉嫩绿搭在一处极具春色。 “夫人请在此稍候。”钱妈妈将顾昭华带到一处花厅,又忙着让人上茶。 顾昭华待茶上来才道:“我想见见二郎的家人,他们可在此处?” 钱妈妈不好意思地笑笑,“主人家有事不在京中,这园子只有二郎自己居住。” 顾昭华微微蹙了眉,又想到外头玩的孩子,问道:“二郎可会寂寞?” 钱妈妈忙道:“不会不会,夫人让带回来的玩具他都喜欢。” 正说着,二郎由一个丫头领着进了花厅。 二郎见了顾昭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扑了过来。 钱妈妈连忙去拉他,“哪还有个规矩!” 顾昭华拦下钱妈妈,“无妨,我也怪想他的。” 说着话将二郎抱到腿上,却隐约觉得二郎轻了不少,再偷偷摸了二郎的腰,果然那几日在别院养出来的小肥膘全都不见了。 “我与这孩子投缘,一见就喜欢。”顾昭华让竹风把带来的糕点打开拿给孩子吃,一边与钱妈妈道:“我想领他出去转转,不知方不方便。” 钱妈妈满脸堆笑,“哪能不方便?夫人我自是信得过的。” 听了顾昭华的话二郎十分兴奋,一对圆滚滚的眼睛闪闪发亮,抓着顾昭华的手就不松开。 顾昭华谢过钱妈妈后便要带孩子出去。 钱妈妈迟疑了一下,与顾昭华道:“不知可不可以让他乳母同去。” 顾昭华还当钱妈妈不放心她,便笑着同意了,二郎听说乳母也去,抿着唇低下头,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兴了。 二郎的乳母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妇人,名唤苏眉,顾昭华便跟着钱妈妈叫她眉娘。 眉娘主动地接过顾昭华领着孩子的手走在后头,出门的时候顾昭华见在门前玩的几个孩子都不见了,只留半串糖沾红果丢在地上。 二郎经过那串红果时脚下慢了几分,眉娘提了他的胳膊一下,要他跟上顾昭华的步伐。 顾昭华所乘的马车不大,来的时候坐上三人正好,现在人多了坐着难免有些挤迫。 顾昭华便对竹风说:“你自己先回家去。” 竹风立时应声,等顾昭华的马车行得老远,她才转身走了。 顾昭华带着孩子仍去了上次去的酒楼,记着上次孩子爱吃的东西原样来了一桌,孩子十分高兴,捧着鸡腿啃得不亦乐乎,弄脏了衣裳袖口,引得苏眉连连皱眉。 吃过饭后顾昭华又带孩子去买玩具,孩子在玩具摊上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全都爱不释手,顾昭华便让摊上所有的玩具都装了,直接送到桃园去。 苏眉连连让顾昭华不要破费,顾昭华笑着敷衍过去,却在孩子的目光驻留的时候把那东西立时买下。 顾昭华问孩子,“上次给你送去的沐盆喜欢吗?”盆边她特地让人镶了一圈香木,浸了水便会散出好闻的味道,为寻这些香木她还多花了不少银子。 孩子满眼茫然,苏眉马上道:“怎会不喜欢,他每天都要用那盆子沐浴的。” 顾昭华便不再问,领着他们去喝茶。 那茶楼十分清雅,落座后顾昭华对苏眉热情有加,连叫了十数种茶来让她一一品鉴。 苏眉推拒不了这样的热情,只得一一尝试,不过对于顾昭华旁敲侧击地问二郎的家人,倒是全都回避了去。 逛了大半天又灌了一肚子的茶,苏眉终是忍不住要去解手。 顾昭华把孩子抱在怀里细声问:“洗澡的盆子香吗?” 孩子摇了摇头,顾昭华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苏眉回来后顾昭华正喂孩子喝水,之后又领着孩子去解手,这便送了他们回去。 回到自家别院后竹风已经回来了,上前禀道:“那几个孩子都是附近百姓家的,穿戴最好的那个是钱妈妈的孙子,每天都要出来玩一会,凶得很,不过他会带些好吃的出来,所以附近的孩子都会过去。他们大约是两个月前住进来的,至于其他的没有打听出来。” 顾昭华没有作声,听完这些就让竹风下去了。 按说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就算是一个管事妈妈的孙子,也断不会这么没规矩每天跑到大门外头来玩,今天看那孩子跋扈的样子分明是被宠坏了,哪像个大门大户出来的?再说二郎,今天吃饭的时候吃得见牙不见眼,净抓些肉食来吃,那些玩具都是上一次给他买过的,今天他看着却还那么新鲜,更别提那香木沐盆…… 57.第57章 挨打 顾昭华当下便派人去了定国公府,让舅妈高氏帮忙查一查这园子到底是谁家的。 高氏办事利索,第三天头上便让人回来传话,说这园子落在了一户姓殷的人家头上,那户人家是个寻常商贾,家里老太爷当家,三个子没有分家。 三个儿子……顾昭华捏着高氏给她的信看了许久。 “你去与舅母说……”顾昭华对着传信那人说得极缓,“让她再帮我查查,这户姓殷的人家,和赵家有没有关系。” 那家丁一愣,“赵家是……” 顾昭华垂眸掩下眼中一片凉意,“我的夫家,广平侯府赵家。” 家丁领命而去,顾昭华独自坐于窗前,望着外头即将盛开的桃花久久不语。 怎么会这么巧?偌大个北京城,偏偏让她撞见二郎。 那钱妈妈伪装得再好,她的孙子面色黝黑双颊发红,显然不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再加上克扣二郎礼物一事,又岂是仁义的家仆做得出来的?还有那久久问不出的家人…… 顾昭华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又憋又疼。 又隔了一天,高氏又送来消息,顾昭华看着白纸黑字写出的信息,一双眼睛阴寒至极。 高氏查出赵夫人娘家表兄的妻子姓殷。 顾昭华从那日起便再没去过桃园,也没再让人往桃园送过东西,大概过了整月,顾昭华外出时偶遇了苏眉一次,苏眉赔着笑脸说二郎一直念叨着顾昭华。 顾昭华听了也只是客气地笑笑,苏眉万分失望地走了。 顾昭华是回家探望顾成柏的,这个月她常常回家,经过整月的休养顾成柏的伤势已经大好了,不过仍是不可乱动,每天憋得差点长毛,捉住顾昭华就大骂李三不仗义,之前还陪了他一阵子天,最近也不知道又颠儿哪去了,整天不见人影。 顾昭华陪顾成柏说了一会话,又去看了沈氏和小弟顾成楠,这才离开了相国府。 从相国府出来转个弯便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大街一头是各式的酒楼客栈,另一头则遍布茶楼诗社,穿过这些茶楼诗社,旁边一条街上便是一些京城颇具名望的书院,其中又以白马书院最为有名。 此时白马书院前聚了不少的人,人群中隐隐传来喧哗之声。顾昭华的马车受阻于人群之外过不去,便让车夫下车去一看究竟。 不多时车夫急匆匆地回来,“里头有人打架哪,被打的那个看着像赵家的二少爷。” 赵家二少爷便是赵仁,赵仁可不就是在白马书院里念书的么。 顾昭华皱着眉头想了想,与那车夫道:“你去集市那边雇几个人,把他带出来。” 车夫便将马车牵到路边停好,匆匆忙忙地去了。 所幸市集离这里不远,车夫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不费什么力挤进了人群,没一会就带了鼻青脸肿的赵仁出来。 赵仁此时已有些迷糊了,站都站不住。 顾昭华拧着眉头道:“怎么打成这样?” 车夫道:“刚听旁边的人说二公子在书院里向来受排挤,最近书院里来了一个富贵公子看他不顺眼,嘲弄了他几句,他一时没忍住就和人打了起来,不那那公子带了好些个家丁,这才打成这样。” “先带回别院去吧。”顾昭华吩咐完就回了车里,也没说到底要把他怎么运回别院。车夫只得又托那几个壮汉又雇了车子把赵仁拉回去。 赵仁清楚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站在床边守着他的是竹风。 赵仁认出了竹风不由大为讶异。 竹风朝赵仁笑了一下,“恰好姑娘经过,把公子带了回来。” 提起顾昭华,赵仁面色十分复杂,一方面他知道赵睿对顾昭华做的那些事,另一方面他又恨顾成柏把赵睿揍得整月都下不了床。 竹风仿佛看出他的复杂心思,脸上笑意淡了些,“姑娘是心善,今日换了旁人也定然会救的,况且公子以前还帮过姑娘。” 赵仁点点头,突然觉得顾昭华救了自己或许是给赵家的一个机会,赵仁心思没有赵睿那么多,他只是觉得顾昭华现在还是他嫂子,一家人不应该说两家话,就算曾经有什么矛盾,看在赵睿这几个月小心翼翼地去相国府登门讨好,也该原谅他了才是。 当即赵仁便提出要见顾昭华。 竹风先是服侍他吃了碗粥,这才领他去见顾昭华。 顾昭华对他并不热络,客气得疏远,“你既没事了就回去吧,回去也不必提起今日的事情。” 赵仁知道顾昭华想和离的事情,虽然有心替哥哥说几句好话,可看顾昭华冷然的面色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嫂子……” 赵仁才一开口就被顾昭华打断,“我与你哥哥的事情你不要多问,你帮过我,恩情我一定报答,我想过了,白马书院你不要再去了,我表兄从前在国子监有一位相熟的老师,我已写信给他,让他介绍你进国子监读书。” 赵仁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顾昭华,像是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白马书院虽然颇负盛名,可毕竟是民间书院,可又怎及得上大儒齐聚的国子监?赵仁念书念得不错,可这国子监并非学识好就能进去,学识家世缺一不可,而国子监每年入学名额有限,像赵家这种落没府弟,自然无法进去。 顾昭华垂了眼睛不再看他,“我这么做只是感激你,与赵家无关,若你的家人因此上门来缠扰我,我有办法弄你进去,自然有办法弄你出来。” 赵仁一心求学,顾昭华的一番话早已让他欣喜若狂,又见顾昭华铁了心地不愿再和赵家扯上关系,他也便不再强求,当下道:“我暂时不与家里说便是。” 顾昭华点了点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虽然表兄可以推荐你进去,可国子监里每月都有考核,若你无法通过考核,还是会被赶出来的。” 赵仁马上道:“这个我明白,多谢嫂子了。” 顾昭华见他答应了,便也无意多谈,只让他回家去等消息。 赵仁顶着一脸的伤回家,神情却是欢天喜地的,让赵夫人很是担忧了一番,不过赵仁记着顾昭华的话,只说今天虽然挨了打,可后来遇到了可以畅谈天地的朋友,所以开心。 赵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只喜欢书本上的东西,一幅字画都能让他倾心不已,当下便不再管他,只咒骂打人的人不得好死。 沈成文那边很快有了消息,顾昭华便让人去通知赵仁到国子监报道。 赵仁报道那日特别又来了别院,再次向顾昭华道谢。 顾昭华对他还算和气,不过听不得一点赵家的事情,赵仁没有办法,只能再不提起。 这日顾昭华闲来无事到自己的铺子里转了转,竹月俨然已是个大掌柜的架式为她介绍自家的商品,赵庆虎跟在后头,脸色有些别扭。 顾昭华没在铺子里久留,带着竹月到一处茶楼小坐。 “那赵庆虎怎么了?”顾昭华问。 竹月淡然一笑,“还能怎么?他看我不顺眼,每天都别别扭扭的。”说到这她意识到自己失言,急着补了一句,“他能力很是不错,赵叔和周叔不常在铺子里,有些事情我还要向他请教。” 现在这玉器铺子已完全交给了竹月打理,赵庆虎负责进货事宜,赵周两位管事有意历练他们,已许久不过问玉器铺子里的事情。 竹月急着圆自己的话,顾昭华将他她着急的样子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道:“昨天赵妈妈还与我提过,说赵家兄弟的年岁不小了,要我给他们说门亲事。” 竹月怔了怔,脸色渐渐黯淡下来。 “你觉得竹风怎么样?”顾昭华有意问道。 竹月抿了抿唇,勉强笑了一下,“竹风为人心细,又对姑娘忠心,嫁给赵掌柜能让姑娘更安心,自然是良配。” 顾昭华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所以已让赵庆龙回京了,先让他们见见面。” 竹月又是一愣。 赵庆龙去年就让顾昭华派出京去,这么久了也只传些平安的消息回来,在外头做什么事连赵庆虎都不知道。可她刚刚说赵掌柜分明指的是赵庆虎,她不信顾昭华听不明白。 “至于赵庆虎么……”顾昭华笑笑,“我也有了人选,不过还得和我娘商量一下,你回去与他说,让他好好干,必不亏待了他。” 竹月只觉得满口酸涩,要和沈氏商量的,那么便是沈氏身边的人,会是佩珍还是佩珊呢?不管是哪个,那都是十分标致又有能力的人,是绝不会亏了赵庆虎的。 顾昭华打量着她,心中不解为什么她明明对赵庆虎有好感却不向自己直言,她应该明白只要她说,自己一定会应允的。 其实竹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赵庆虎对她的态度太过明显,她不愿强求罢了。 主仆二人一个试探一个回避,一时间两顾无言,就在此时,顾昭华听到一个软糯的童音:“姨姨……” 抬头一看,正是钱妈妈领着多日不见的二郎。 58.第58章 要胁 钱妈妈脸上带着夸张的惊喜,二郎却是真高兴的,一下子就挣脱了钱妈妈的手跑到顾昭华跟前,伸出手想要抱她,想了想又放下了。 多日不见,二郎又见清减了,微尖的下颔让他看上去也更像晗哥儿。 不管是巧合还是假遇,顾昭华见到他还是十分欣喜的,用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 二郎一下子就扁了嘴,“姨姨是不是不喜欢二郎了?是不是二郎惹姨姨生气了?” 那委屈的小样儿,顾昭华想着他刚刚扑过来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伸手将二郎揽进怀里,亲昵地捏他的脸颊,“怎么会呢?我前段时间有些事情才没顾上找你。” 小孩子总是好哄,再加上顾昭华有意软声说话,孩子马上高兴起来,倚着顾昭华献宝一样说自己的事情。 说顾昭华给他的玩具有多么好玩,说那些衣服多好看,说他终于用到了香香的浴盆,还学会了写字,在屋子里发现了小蚂蚁什么的……林林总总的,却没一句提及他这段时间去过哪里、交了什么朋友,以汇报的细致程度来说,若是他出去玩了泥巴应该也会说的,可并没有。 “你一直都在屋子里不出去么?”顾昭华问。 孩子委屈地点了下头,刚想说话却让钱妈妈抢了话头,“二郎之前病了一段日子,所以没怎么出门。” 顾昭华并不听她的话,看着孩子心中微酸。 “想不想去我那里玩?” 孩子眼睛登时一亮,马上转过头去看钱妈妈。 钱妈妈笑道:“这还得主人家同意才行,夫人之前不是说想见二郎的家人么?他姑姑今日也一同出来了,遇到熟人在楼下说话。” 话音刚落,楼梯处便传来上楼的声音,顾昭华垂下眼帘喝茶,又找糕点喂给孩子吃,并不抬头。 短暂的沉寂过后,她听见一声惊呼,“嫂子?” 顾昭华勾起一抹讥讽笑意,抬眼望了过去,“实在是巧啊。” 来人竟是赵贞。 赵贞看着顾昭华脸上不加掩饰的嘲弄,极不自在地抚弄了一下裙摆,这才过来坐下。 二郎高兴地叫了一声,“姑姑!” 赵贞朝二郎和气地笑笑,自袖中摸出一块糖果递给他。 顾昭华看着二郎真心地笑容,摸摸他的头顶对赵贞笑道:“难为你找到他。” 赵贞微垂着头,看着桌上的茶碗没有说话。 顾昭华拍拍孩子的手背,“乖乖,跟着姐姐去找好吃的。” 竹月心领神会,当即拉了孩子的手下楼,捎带叫上了钱妈妈。 顾昭华轻轻用茶碗盖子拉着碗口,发出沙沙的磨擦声。这声音似乎让赵贞很不舒服,手中的帕子紧了又紧。 “我要这个孩子。”顾昭华并不废话,“你要什么?” 赵贞深吸了一口气,“我要什么嫂子不是一直知道么?” 顾昭华失笑,无须回答,不屑的神情已是最好的答案。 赵贞跟着笑笑,笑容中带了一丝寒凉,“找这孩子可不简单,花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么像的,他的契书都在我的手上。” 顾昭华盯着她,眼中寒光凛凛。 赵贞丝毫不以为意一般,看着顾昭华嘲嘲一笑,“原本我还打算让你们再相处一段时间,感情培养得深厚一些再出现,可惜你有所察觉,那么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嫂子若对我的要求不屑一顾,那么这孩子对我也没什么用了,随便把他卖到哪去,嫂子想必也不会在意。” 顾昭华收在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赵贞继续说道:“嫂子你猜我想把他卖到哪去?小倌馆好不好?专让男人糟蹋的地方!” 顾昭华腾然而起,面色已气得铁青。 赵贞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的色彩,笑容很是娴静,一如当初看着晗哥儿去死时那般,“我知道嫂子有能力拦阻我,不过我也不是没有防备,地方我早已联络妥当,有足够把握瞒过你把他送进去,听说现在有不少人都喜欢孩童……”她看着顾昭华越发泛红的眼睛,话语清晰而缓慢,“我相信嫂子不会再一次看着晗哥儿死在自己面前吧?” 顾昭华的双手紧了又松,明知赵贞意在激怒她,可只要想到那样肮脏龌龊的场面,她就止不住地愤怒,恨不能现在就掐死赵贞! “我的要求其实不难办到。”赵贞也站起身来,直视着顾昭华的眼睛,“你搬回去,与我哥哥圆房,好好地过日子。”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顾昭华不相信赵贞几经周折费这么大力气为的只是让她回去! 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我需要时间考虑。”顾昭华清楚地知道二郎并不是晗哥儿,可她仍是无法做到对二郎狠下心肠。 赵贞说:“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顾昭华咬咬牙,“我答应你不再逼赵睿与我和离,至于其他我做不到!” 赵贞知道二郎对顾昭华会有影响,却无法肯定这影响到底有多大,她也怕把顾昭华逼得急了顾昭华与她挣个鱼死网破,当下也不坚持,“你要搬回去住。” “这不能可能!”顾昭华冷哼,“搬回去再让你们困住我,再让赵睿强暴我吗?” 顾昭华态度坚决,赵贞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无法达成了,只能道:“那你须让你父亲再为哥哥安排出路。” 顾昭华轻蔑一哼,抬步下楼。 竹月正带二郎在楼下吃糕点,见她下来便站起身子,二郎挨到顾昭华面前软软一笑,“今天是不是能跟姨姨回去?” 顾昭华正要回答,便听赵贞的声音传来,“二郎,姨姨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姑姑再带你过去玩。” 二郎顿时面现不愿之色,紧紧地拉着顾昭华的手不放,钱妈妈见赵贞发了话连忙过来掰开二郎的手。 二郎忍不住哭了起来,顾昭华“啪”地打开钱妈妈的手,“放开他!” 钱妈妈被顾昭华吓了一跳,抬头便去看赵贞。 赵贞笑笑,“再让他们聚聚吧,恐怕将来有很久都见不到了。” 顾昭华心中更恨,若她能带二郎离开这里,她有得是办法抢走二郎再给他编造新的身份,可现在她身边只有竹月竹风两个丫头,而赵贞却是有备而来,门口守着四五个家丁防备着她。 顾昭华彻底被赵贞搅了心情,陪孩子玩的时候总是频频出神,不过仍是陪孩子坐到天黑,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孩子告别,回了别院。 竹月陪着顾昭华一起回了别院,路上已听顾昭华说了赵贞的事情,一时气愤不已。 “他们家的人都这么无耻么?竟利用那么小的孩子!” 顾昭华冷笑一声,她们还没见过赵贞眼看着亲侄子去死呢,这算什么? 竹风一直觉得顾昭华对二郎另眼相待这件事很疑惑,趁着今天竹月也在,便大着胆子问出口来。 竹月也不明白顾昭华的想法,顾昭华只说与这孩子投缘,可她总觉得若只是投缘,顾昭华又岂会时不时地露出那种痛彻心扉的目光? 可顾昭华仍是给了她们相同的答案。 顾昭华从那日起便再没见过二郎,派去桃园的人回来说那里已人去园空,广平侯里安排的眼线也回话说并未见过赵贞带孩子回来。此后顾昭华多方派人打探,可二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无踪迹。 赵贞把孩子藏了起来,就像一把可以伤害顾昭华的匕首,需要它的时侯才会露出,也像她买回这个孩子,给他好衣好穿,却丝毫不在意他是否被下人苛待、是否孤单寂寞,甚至为了让孩子更像晗哥儿刻意将他饿瘦一些,孩子对她而言只是她的一个工具,仅此而已。 随着二郎的失踪,赵睿时不时地会到别院来拜访。 顾昭华并未将他拒之门外,她知道现在自己有了短处捏在人家手上,她不愿二郎受到伤害,便只能在自己的底线之上尽可能地配合他们。 赵睿颓败了这么久,终于在顾昭华面前抬起头来。他不知道赵贞是如何办到的,但显然顾昭华很吃那一套。 “我昨日去相国府探望大哥了。”赵睿语气平和地坐在顾昭华对面,“岳父大人与我说再过两个月,入秋的时候便安排我出京去投靠舅舅,在外头待上几年,挣些军功回来,在皇上面前也便能将功折过了。” 顾昭华并不理他,自顾看着账本,赵睿也不在意,自顾地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赵睿这回坐足了一个时辰才离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离开时他看顾昭华的目光微微地透着些得意,可顾昭华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一眼。 赵睿前腿才走,赵仁后脚便上了门。 赵仁进入国子监已经月余,顾昭华只负责送他进去,此后再没问过他的事情,他也鲜少登门,这次前来神情中带着百般局促,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顾昭华刚打发走赵睿心中正是不耐的时候,见他这样语带烦扰地道:“要是没事你就早些走吧,刚刚赵睿已烦了我一通,我不愿迁怒于你。” 赵仁闻言更是难堪,可他脚下动了动,仍是没有离开。 顾昭华放下手里的账本,“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什么事情?” “嫂子……”赵仁素来以自己的学识为傲,鲜少现出求人的姿态,此时低着头脸上已胀红一片,“我……我想向嫂子借些银子……” 59.第59章 朋友(一) “做什么用?”顾昭华并没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要,但凡可以和家里张口,她相信赵仁都不会过来求她。 赵仁这次不仅难堪,脸上更染了一层薄怒,像是想起了什么羞愤之事,可最终他只是说:“买一幅古画,欠了些银子……“ 顾昭华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她也不打算再问,直接道:“要多少?” 赵仁额上冒了浅浅的一层汗,“二、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在顾昭华这种资产雄厚的人眼中自是不算什么,可换作寻常百姓家,二百两银子足矣让一家四口有鱼有肉地活上一年。 “我给你五百两,你不必还我。”顾昭华当即便让竹风去取银票,又对目瞪口呆的赵仁道:“不过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你再用银子不必再向我开口,我不会再借你。” 赵仁一张年轻的俊脸羞得通红,他很想拒绝顾昭华递来的银票,可想想自己的处境,最终还是伸手接过。 赵仁的羞愧全都写在脸上,顾昭华看得清楚,却并不打算去关心什么,赵仁当初因皇子到来无意间救她一次,她便助赵仁进他梦寐以求的国子监,早已还了他的恩情。 “还有。”见赵仁低头要走,顾昭华叫住他,“让赵睿以后少来烦我!他是不是得了癔症?每次来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又说我要害他、要害赵贞、还要害你,我看他是完全疯了!” 赵仁嗫嗫不语,他也觉得赵睿最近脾气反常得厉害,常常前一刻还温和地说话,下一刻便会冲人大发脾气,每每这时赵夫人都会诅咒顾昭华,可他倒渐渐觉得,顾昭华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虽然在皇上面前陷害了赵睿一次,可若赵睿自己行得正,她又怎会有机会陷害?而赵睿也对顾昭华做出那样的事,也算是两相抵消了。 顾昭华并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只是随口抱怨一句,便让他离开了。 此时已进了五月,已是夏初时节,被拘束了整个冬天的贵女们仿佛花朵般悄然盛开,一些贵女间的集会消寂了几个月后渐渐复苏,夏日里可以玩的节目很多,从赏花到赏月皆可成会,于是顾昭华接到的聚会帖子也多了起来。 以住,不算上辈子,在顾昭华成亲之前她是十分热衷于参加这些聚会的,还常常主办这样的聚会,她享受这种被众人围绕、被人当成重心的感觉,可时移事易,现在的她早已厌倦了这种变相炫耀或者私下交流八卦的无聊节目。 于是在她推拒了几个聚会后,这些聚会发起人便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找她,同时也试探般地给她传递一些消息,让她知道顾家没了她,又出了一位嘉义郡主在贵女间大出风头。 这样的事情在上辈子同样发生过,当时顾昭华和顾婉容已有了嫌隙,对顾婉容各种看不顺眼,但凡这样的聚会常常要下些绊子让顾婉容下不来台,顾婉容对此不是退避便是浅浅一笑,她便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殊不知过后人人都夸赞顾婉容识大体,包括顾明堂都私下说过要她顾全大局、不要丢顾家的脸面。可惜那时她全都听不进去,还认定顾明堂偏向顾婉容,一来二去的,原本极为亲厚的父女关系也渐渐淡薄下来。 顾婉容成了京中新贵,贵女们皆以能与她交往为荣,因为顾婉容的成就超越了贵女中的任何一人,她是实打实地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的,就连一些官员都夸赞顾婉容若非女儿身定然有安邦定稷之惊世奇才,而这一切的起源便是那种植数月便大获丰收的红薯。 永昌帝说得对,这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物,红薯丰收后永昌帝即刻下旨将红薯苗送往全国各地,由百姓重点培植,种出的红薯朝庭会回购一部分作为应对灾情的粮食储备。 一时间全国上下都兴起了种红薯的热潮,顾婉容的名字更是随着红薯苗传遍了全国。 顾婉容风头正盛,顾昭华不愿与她做些无聊计较,便连相国府都回去得少了,不过这日却接到一个不得不参加的聚会帖子。 顾昭华从前自认朋友知交遍布京城,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这段时间远离这些贵女也是心中对她们的虚伪感到厌烦,不过今日聚会的发起者安泰侯遗孀林无垢,却是顾昭华上一世难得的知已。 林无垢是当朝大儒白至公的外孙女,嫁予自小订亲的安泰侯景然为妻,夫妻感情和美,不过景然自小身体就不好,成亲后不到三年便去世了,林无垢无子,林家便动了心思与老安泰侯商议可否把林无垢休出景家,毕竟林无垢还年轻,家里人舍不得她早早守寡。 老安泰侯对林家也是心存有愧,景然从小身体就不好,大夫早已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可景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出于私心想为景家留后,便向林家瞒下了景然性命不久的事,没想到最终景然还是无福,没有留下血脉。于是老安泰侯便同意了林家的提议,可找来林无垢一说,林无垢却不赞同。 林无垢对父亲和公公说,她和景然青梅竹马,早已把景然看做一生的伴侣,纵然景然早逝,可总有三年的美好时光可以怀念,恳求两位老人成全她与景然这一世夫妻之情。 林无垢就这么留在了景家,此举不仅让景家人感动至深,更让世人称道林家出了一个情深意重的女儿。 由于景然是景家唯一的独子,他死后无人继承爵位,按理说爵位便要收回,可永昌帝听说了林无垢拒不下堂一事,当即下旨让林无垢自景家旁枝中挑选一子过续,承袭安泰侯爵位。 旨意一下,景家各路亲戚摩拳擦掌地把自家儿子打扮得体体面面地往林无垢身边送,可林无垢硬是一个都没看上,老安泰侯夫妇自景然去世后已将名利看开了,并不干涉林无垢的决定,有人上门来讨好吵闹,老两口便全推到永昌帝身上去,说皇上的旨意是给林无垢的,旁人不得掺与。 那些亲戚们得不到好处,便全都怨恨起林无垢,林无垢也不理睬,自顾做自己的事情,埋头理顺了两年后,用自己的嫁妆收入开办了一间免费民学,专为念不起书的穷苦孩子启蒙,此举一出,即得文人墨客大加赞扬,永昌帝接连的嘉奖,连带着林无垢的外祖家都为有这么一个外孙女脸面生光。 而林无垢与顾昭华的交往之始便是因这民学的开办,民学正式经营是在今年八月,眼下只剩三个月。 林无垢创办免费民学自然不是一帆风顺的,首先她是一个女人,这就是最大的一个阻碍,因她与景然义重一事虽有名望,却也不过是一些口头的夸赞,老安泰侯夫妻虽然支持儿媳,但景然已逝,安泰侯府的名望大不如前,能给予的帮助也是有限,于是林无垢便想寻找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同伙和她一起做这件事情,这也是这次聚会的初衷所在。 可顾昭华却知道,林无垢在这次聚会上非旦没有收获到同伴,还因她的想法遭受到了一些抨击,而上一世的自己此时风光尚存,那时也不知是觉得林无垢这份心思难得,还是看她可怜,便求了沈家相助,最大程度地给予了林无垢一些帮助,所以林无垢才万分感激她,而后更常来常往,成了一时知已。 可惜的是,林无垢五年后便离开了京城到全国各地实现将自己的理想,只是偶尔有信件传回,因为她远离京城是非之地,顾昭华有什么心里话也不怕对她讲,免不得说一些抱怨顾婉容的话,她便会劝慰顾昭华放开胸怀不要钻进死胡同里,可惜那时的顾昭华什么也听不进去,反倒觉得连她也不理解自己,一来二去的,连信也不愿给她回了。 现在想想,林无垢才是真正的智慧洒脱之人,抛却一切感情烦忧,只为自己的梦想努力不息。 因为真心敬重林无垢,所以顾昭华收到这封邀请函时没有片刻犹豫便同意了。 聚会当日顾昭华依着林无垢的喜好很是下功夫打扮了一番,林无垢喜欢素净,她就舍弃了向来喜爱的亮丽颜色,林无垢爱好玉石,她便摘下金钏凤钗,仅以翡翠点缀装饰。 并非是为讨好,只是顾昭华希望与林无垢重拾情谊,心中第一次感到忐忑,因为在意,便对自己没有自信起来。 竹风等人还是头一回见顾昭华这么紧张一次聚会,再想想那颇负盛名的安泰侯夫人却是与自家姑娘没什么渊源,由此见顾昭华数次斟酌带什么礼物上门时,便更为好奇了。 顾昭华最终选了一块上好的徽墨作为礼物,虽然显得文气酸腐了些,但林无垢要办民学,这份礼物也算贴心。 就这样,顾昭华重活一世,第一次回到贵女圈子里,为的就是林无垢。 60.第60章 朋友(二) 车子在安泰侯府前停靠稳当,顾昭华下了车,便见侯府前已停了不少的车辆,有几个刚巧在门口的也都是顾昭华以往熟识的人,如今相国府威望大涨,这些人见了她虽是惊讶,却全都满面笑意,亲亲热热地与她携手同行。 这次聚会之地办在安泰侯府的后花园,顾昭华几人随着丫头进了二门,立时又见了几个熟面孔,顾昭华虽厌烦了这样的交际,但总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很快便与众人谈笑自若。 刑部韩尚书家幼女韩雨纱揽着顾昭华的手笑道:“我还道姐姐以后再不和我们这些姐妹聚了。” 顾昭华笑笑,“这不是来了?” “也就是安泰侯夫人请得动你,旁人谁还有这个能耐?”说话的是步军统领家的姑娘。 话说得不客气,当即有人笑着圆过场去,看起来又是一团和气。 顾昭华并不在意这样的挤兑,韩尚书是沈家嫡系,韩雨纱自然要表现得与她亲厚,而步军统领与担任九门提督的沈善从素来为敌,两家的女儿也便不能和气地说话。 这些不单纯的友谊前世的顾昭华或许还会计较一二,可再活一次,她早已学会淡然处之。 顾昭华以往在贵女中素有名望,此时她身边聚的也尽是父辈手掌实权的姑娘小姐们,一些品级稍低的姑娘们远远瞧着,有心攀谈却是不敢靠近。 林无垢游走于众位姑娘之间,每一位都能聊上几句,并不因对方家世而有所区别,顾昭华早已留心上她,目光时不时地便要盯在她的身上。 韩雨纱细声道:“这位安泰侯夫人我早听过她的名声,不过她办聚会却是头一回,也不知是什么名堂。” 有人猜测道:“莫不是要选义子了?”说完又笑,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林无垢选不选义子都和她们无关,又怎会为此特地办一次聚会? 不过林无垢向来深居简出,可以聊的事情少之又少,不是义子便是与景然的夫妻情深,当下有人感慨,“若我将来能得到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真是死也值得了。” 众位姑娘又是一番调笑,这里的姑娘们大多是未嫁的,说出这话自然不妥,不过身边都是平素常来常往的姐妹,谁也不会拿这事出去乱嚼舌根。 林无垢很快来到了顾昭华这边的小团体旁,众人依礼相互见过,林无垢笑道:“我上次参加聚会还是出嫁之前,已有六年没接触过外头,此时见妹妹们都如此青春娇艳,心里免不得有些愁苦,觉得自己老了。” 其实林无垢才二十三岁,不过相比起在场小则十五六、大则十八九的姑娘们来说,倒的确是大了一些。 众人都被她这番抱怨又打趣的话逗笑,韩雨纱笑道:“姐姐贤名京城谁人不知?我们往日办聚会不过是闲来无事吃吃喝喝,又哪里敢来打扰姐姐?” 林无垢自谦一番,众人气氛和乐,这时有下人来报,嘉义郡主到了。 众人不去看林无垢这个主人,眼睛倒全都盯在顾昭华身上。 顾昭华失笑,“都看我做什么?快去迎接郡主娘娘吧。” 她这话说得不带一丝嫉妒,反倒带着几分真心,好像顾家出了一位郡主她是当真开心的。 林无垢当即迎出花园。 一般的贵女聚会都有自己的圈子,像现在,在场二三十人,多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却少有皇室出女,因为身份不由,皇室出女与郡主公主们是另一个圈子,虽然偶尔也会聚一聚,但毕竟不会常来常往。 不过自从顾婉容封了郡主,这种心照不宣的小圈子便被打破了。 顾婉容虽说出身不低,又封了郡主,可毕竟不是真的郡主,往公主郡主身边一站,不管她表现得再得体,那也是沾着孔雀毛的野鸡,大家表面和气,可私下里谁也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顾婉容有自己的骄傲,与公主们聚了两回后,便又回归到了自己原来的圈子。 林无垢迎出去的时候,顾婉容正带人往花园走,见了林无垢也并不倨傲,和和气气地与林无垢挽了手一同进了花园。 由于顾婉容有了品级头衔,花园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给顾婉容行礼,顾婉容虚受了众位姑娘半礼,这才不好意思地朝众人道:“国礼已过,接下来众位姐妹可不要冷落于我。” 顾婉容一来就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也是出于有意,众人将顾昭华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以便顾婉容很快就发现了顾昭华。 “姐姐?”顾婉容像是大吃了一惊,“我还道姐姐不会过来,否则顺路转到广平侯府去接你。” 顾昭华住在别院里的事情并没有宣扬出去,请帖也是送到广平侯府后又转到别院去的,所以顾婉容的说法并没有问题,不过特地提起广平侯府,说她不是故意给顾昭华添堵是不可能的。 顾昭华顺着她的话聊下去,想看看她的目的所在,果然没说上两句顾婉容就提到了赵睿,“听父亲说姐夫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不管怎么说,赵睿和顾昭华仍是合法的夫妻,依顾婉容所言,若赵睿真的病了顾昭华还出来参加聚会,无疑是不太合适的。 顾昭华知道顾婉容是存心激怒她,最好能激得她针锋相对,否则又怎能体现出郡主娘娘的宽和仁爱? “妹妹大概听错了。”顾昭华大大方方地,“是我病了,最近一直在别院休养,现在已没什么事了。” 有时间关心姐夫却不知姐姐的身体如何,顾婉容自然也有理亏之处。 再有消息灵通知道泰然殿上赵睿说顾婉容以清白要胁一事的,心中免不得燃起八卦之火,对这郡主娘娘有了一个新的评估与认知。 顾婉容马上问了问顾昭华的身体,又把话题带到了别处。 面对顾昭华,顾婉容的情绪十分复杂,一方面她终于扬眉吐气力压顾昭华一头,不仅在家中地位大大提升,就连在贵女之间的名声也可与往日的顾昭华一较高低,她原以为顾昭华会不服气,她想看的就是这种不服气,可没想到顾昭华竟无半点情绪,让她感觉好生没趣,连带着接下来的宴会都没了兴致。 林无垢举办这次聚会的目的十分明确,所以与众人攀谈间自然要宣讲一些教育孩童的益处,可惜在场的贵女们要么对这些事没有兴趣,要么便是赞同林无垢的想法,可碍于家中难以给予林无垢什么支持。 林无垢转了一圈,知道自己大概是请错了人,这些都是些云英未嫁的姑娘们,就算有心相助,也拿不出什么本钱,另外她们家教大多很严,也不可能会让自家的女儿掺与到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上去。 顾婉容倒是看得出这件事能带来的好处,经过红薯一事,她本就已在风口浪尖上,不怕再做一回典型,可惜的是她现在虽然有了名望,可没有赚钱的门路财政依然紧缩,此外她的郡主头衔只是一个空衔,在贵女间自是风光无限,可要说办起实事有什么特权,还不如直接去求顾明堂来得快些。 顾明堂会赞同她参与这件事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若不是皇上的封赏来得及时,只怕顾明堂至今仍会让她禁足,直到与六皇子成亲那天。 顾婉容有心无力,却也不肯在人前过于平庸,当着众人与顾昭华道:“孩子是国之根本,姐姐陪嫁的铺子经营红火,不妨拿些银子出来襄助于林姐姐。” 一句话又将顾昭华推到尖刀之上,若顾昭华无心襄助,自然觉得这银子拿得冤枉,就算有心襄助,功劳却又大半在顾婉容这个劝说者身上。 顾昭华不急不慌,叫过林无垢笑道:“我早知姐姐心怀博广,想不到竟有如此志向,着实让我佩服。” 林无垢此时已不抱什么信心,听了这话也只当顾昭华在客气,正想谦虚两句,又听顾昭华道:“妹妹不才,也曾动过开设民学的念头,只是苦于无人相应,一些疏浅的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若姐姐不弃,可否与我指点一二?” 林无垢大为惊奇,不止是她,在场众人多有不信,还以为顾昭华不愿便宜了顾婉容,这才说出这么一番话。 顾昭华却是有备而来,她有心支持林无垢实现理想,自然不愿像前世一样做甩手掌柜,自收到请柬开始便仔细回顾了一下林无垢曾经走过的弯路,又专门通过沈成文约见了一位国子监的博士,拟定了一份开办民学的详细资料。 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顾昭华一开口林无垢便知道她所言非虚,是下了大功夫研究过开办免费民学一事的,顿时又是钦佩又是高兴,拉着顾昭华两人交流不停,倒把旁人全都忘了。 其他的人纵然听不太懂,可见林无垢神色激动,自然也明白了顾昭华并非是说说而己,而是有真材实料的,对顾昭华的看法自然也更加深了一层。 此消彼涨,顾婉容刚刚劝说的一番话算是打了水漂。 61.第61章 逆转 当天聚会结束后,林无垢特地多留了顾昭华一阵子,顾昭华也乐得相陪,就民学一事商讨研究,在顾昭华有意迎合之下,两人一见如故,让林无垢极为欣喜,直呼相见恨晚。 顾昭华也百般的喜悦,对她来说与林无垢再度重逢意义深重,林无垢见识高远,不比寻常女子,上一世她便受益良多,这一世她不再局限于广平侯府那一方狭窄天地,与林无垢畅谈理想,更是觉得如鱼得水般淋漓酣快。 顾昭华在安泰侯府直待到月明时分,林无垢有心留宿,顾昭华笑道:“来日方长,姐姐还怕我跑了不成?” 林无垢纵然再不寻常,可终究是个失了至爱的寡妇,虽然觉得未来的时日有回忆相伴已然无憾,可孤灯清冷,难免觉得寂寞,此时与顾昭华交浅言深,便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对顾昭华又更看重了几分。 顾昭华回到别院后立即给高氏修书一封,将林无垢的打算详细地解说一遍,希望能得到高氏的支持。 顾昭华虽出身不凡,可毕竟只是个女儿家,所能倚仗的也只有顾明堂和外祖家,顾明堂为人严肃刻板,对这件事虽不致反对,可若让他帮忙,最终怕是会将林无垢排除在外,所以顾昭华如前世一般选择高氏相助,高氏自幼失怙,在被沈家收养之前很是颠沛流离了一段时间,所以对那些穷苦出身的孩子十分同情,直到现在每年也定额拿出银钱做些善事,只要高氏能够认同林无垢,那么高氏定然会说服沈善从为林无垢提供助力。 与前世的顺手为之不同,这一次顾昭华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忙,对高氏的劝说力度自然更大,不仅如此,第二天一早她就让人去西城穷苦人家的聚集之处,物色适合开民学的院子。 第三天头上,高氏特地赶到别院来与顾昭华见了一面。 高氏收到顾昭华的信后十分讶异,一方面敬佩林无垢的志向,一方面却又疑惑。 “林无垢是白家的外孙女,白家是当代大儒,向来最重教人识才,按理说林无垢应该求助于白家,怎会想要独自行事?” 这个问题顾昭华早已问过林无垢,当时林无后直言,外祖家虽多出博学之士,却很重礼教。 话虽未说尽,可其中意思已足够人理解,林无垢是个寡妇,自然不该再抛头露面的兴办什么民学。 不过顾昭华可是记得,林无垢开办免费民学之初重重受阻,可一旦获了皇上夸赞,白家立时便分派出人手帮林无垢打理民学,林无垢后来得以脱身出京城实现志愿倒也是托了白家的福,可前后两重嘴脸总让顾昭华有些看不惯。 高氏闻言翻了个白眼,“所以我最看不上那些酸腐文人,林无垢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已经够可怜了,难得她心怀丘壑,竟还要被他们以礼教束缚。” 顾昭华见高氏对林无垢心生同情,便更说些林无垢与景然的夫妻情深之事,高氏听完万般唏嘘,临走前让顾昭华从中牵线,想和林无垢见上一面。 顾昭华自然愿意,有了高氏的支持那就间接得到了沈善从的支持,沈善从如今位居一品,他若肯大力帮忙,许多在旁人眼中难中登天的事情办起来都不费吹灰之力。 顾昭华很快便约好了林无垢与高氏见面,高氏想法开放,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迂腐,很快便得了林无垢的认可,高氏对林无垢也有高度的评价,往后三人但凡有空便常常聚在一处,旁人皆以为顾昭华又闭关不出,林无垢又远离人群之时,脾性相投的三人却是越加相处出了感情。 顾昭华将精力大部分都投在了助林无垢开办民学上,那边顾婉容依旧风风光光地参加各种聚会,永昌帝已正式为六皇子赐了婚,六皇子妃不是别人,正是受封了嘉义郡主的顾婉容。民间处处流传着顾婉容由一介庶女飞腾成凤的故事,一时间顾婉容的名望声誉都达到了别人难以企及之地。 不过在顾昭华看来,有时太过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 五月底,朝庭发放的红薯苗刚刚抵达一个名为月县的小县城时,月县的县太爷一纸奏报递到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奏报所云,朝庭下发的红薯在月县早已存在,原是由一名郎国人带进月县的,从去年年中开始便陆续有百姓试着种植,不过因害怕影响其他作物的收成,故而只是小规模种植,事实上从去年年底开始月县的市面上便已有红薯出售了。 这封奏报原本是秘密发往京城的,不知为何中途就流传了出来,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第二封奏报又到了。 这次奏报中说,据百姓举报,去年十月的时候曾有操京城口音的人高价向当地农户收购过红薯秧苗,并不许农户再行种植红薯,不过最终因参与这件事的农户大多,还是有人偷偷种植,红薯果实这才流转到了市面上。 前后两封奏报,几乎将顾婉容的功劳一扫而空!尤其第二封奏报,更是将顾婉容直接置于欺君瞒上的大逆之地! 顾婉容是永昌帝刚刚封赏的功臣,转眼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在打永昌帝的脸!永昌帝怒不可遏,当即下旨让月县县令送当地农户进京,誓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参与过这件事、曾为顾婉容大唱赞歌的人全都自保为上,对顾婉容不说落井下石,却也都是急于撇清,生怕沾上一点麻烦。 顾明堂更是焦头烂额,不仅要面对政敌含沙射影指整件事都是他在背后操控的抵毁,更要面对永昌帝的怀疑,甚至几个与他颇为要好的知交也私下里向他询问事件的真相。 顾明堂怒不可遏,自是第一时间找来顾婉容问话,顾婉容泣不成声地伏倒在顾明堂面前,一口咬定红薯是得自于一个郎国人之手,并非是她派人去外地收购。 顾明堂倒也不信顾婉容有能力做出到外地收购红薯的事情,可他担心顾婉容遭人利用进而陷害顾家,这件事可大可小,一个不防,便可连累整个家族一同覆灭! “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但在皇上面前,一定要咬死这个说法,懂吗?”顾明堂的面色从未有过的阴沉,沉郁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厉,“就算重刑加身,也绝不能有半字更改!” 顾婉容浑身一颤,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明堂,一身威势压得她抬不起头来,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他的女儿,甚至……她觉得一旦形势有变,顾明堂便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她,来保全整个顾家。 她什么都不是。 这一认知让顾婉容头从凉到脚底,短短三天,她已从人人追捧的天之骄女变成一个人人惟恐避之不及的祸首,就连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眼光都充满了防备,没人相信红薯是她发现的,一个人都没有。 顾婉容彻底被顾明堂看管了起来,京城表面上仍是一片平和,实则诡谲暗涌,有人在寻找机会,有人在暗中防备,永昌帝自下达了让农户进京的旨意后再没提过这事,可人人都明白,一旦农户进京曝出任何不利于顾家的事,纵然顾家三代忠君为大瑞立下无数功劳,仍是不会得到天子的谅解。 顾昭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拿着水壶给院子里的红蔷浇水,竹风用托盘盛着手帕剪刀之物侍立在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正是去年就被派出京城的赵庆龙。 赵庆龙在外奔波了将近一年时间,身材越发强健,黝黑的皮肤让他显得格外富有男子汉的气息,气质相较以前越发沉稳,院子里的丫头偶有与他对视的,全都羞红了脸纷纷走避。 顾昭华此前已与赵妈妈商量过想将竹风许给赵庆龙,赵妈妈自然乐意,这次叫赵庆龙回来一是为了之前交待的事情,二便是想让他见见竹风,毕竟是婚姻大事,总得看对眼了才行。 “看得怎么样?”顾昭华放下水壶,捡起托盘里的手帕擦了擦手。 顾昭华的意思赵妈妈已透露给了赵庆龙,不过在顾昭华面前他不敢放肆,也只是最初的时候看了竹风一眼,知道是个清清秀秀的姑娘。不过此时顾昭华这么一问,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 顾昭华并没有提前知会竹风,就是怕她不好意思,直到此时才转向竹风笑道:“你也抬头看看吧。” 竹风心思向来细腻,闻言仅是一愣便听了话外之音,脸色猛然涨得通红,慌乱间与赵庆龙对视了一眼,已是羞窘难当。 赵庆龙心中已认下了这桩婚事,不过与竹风到底没有过接触,所以只有一个清浅的印象,此时见她惊慌失措双颊泛红的模样,倒立时觉得鲜活可爱起来,心中便多了两分喜欢,又早听母亲说竹风的父母早已不在了,如今只有一个哥哥在顾家做事,于是又对竹风升起三分怜惜。 见过了人,顾昭华差竹风去做事,留下赵庆龙单独说话。 62.第62章 暗谋 “月县那边都安排好了?”顾昭华手里的丝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赵庆龙恭敬答道:“是,这次入京的都是初最接触过红薯苗的一批人,他们可以证明红薯苗出现在月县的最早时间。” “那郎国人呢?” 赵庆龙道:“他早已离开大瑞,不过就算他有朝一日再回来,也只会证明月县的红薯苗的确是他带过来的。” “可有人怀疑过你?” 赵庆龙低声一笑,“姑娘给我的户籍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随时回月县去做农户李达。” “那个人呢?” “姑娘放心,那人只求家人富贵,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顾昭华闭合了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从她嫁给赵睿开始,她就知道顾婉容终有一天会凭借红薯苗立下大功,从此得了圣心飞黄腾达,恨顾婉容至死的她,又岂会再给她同样的机会? 早在去年七月,她就秘密派遣赵庆龙远渡重洋前往郎国,高价聘回一个郎国人教授月县农户种植红薯,又在十月时经由赵庆龙雇佣一批人假扮京城人氏前往月县高价收购红薯苗,并给了农户大笔重金做封口费,可以说月县县令奏报的一切都是真的,从月县农户着手至多也只能查到这些讯息。 这些事说起来简单,可实施起来十分困难,首先顾昭华需要一个可靠又有拼劲的忠仆,她在赵庆龙和赵庆虎间选择犹疑,最后是他们的父亲老赵向顾昭华推荐了长子。 老赵并不知道顾昭华派赵庆龙去做什么,却明白顾昭华如此谨慎,一旦事成,赵庆龙亦会随之平步青云。幸而那时他不知道顾昭华欲派赵庆龙前往郎国,大瑞距郎国距达千里,又远隔重洋,在眼下航海技术并不发达的情况下,赵庆龙很可能有去无回,若老赵知道实情,固然希望儿子出人头地,可却也未必会用儿子的性合当做赌注。 只是赵庆龙比他的父亲更富冒险精神,顾昭华与他详细讲说了前往郎国的困阻之处,赵庆龙考虑了三天,最终给了顾昭华肯定的答复。 结果他不仅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还从郎国发现大把的商机,郎国向来仰慕大瑞丰厚物资,只苦于两国交通不利,大瑞又不开海禁,是而两国极少往来,不过仍是有人铤而走险走私通商,期间风险固然巨大,所得之利却也足矣让人甘愿冒险。 “姑娘下一步有何安排?”起先赵庆龙并不明白顾昭华为何舍下大把银两去做这种事,直到今日才明白过来,细想其间顾昭华布下的种种计较,就算是赵庆龙也不由冒出一层冷汗,这该要何等坚毅的心志,才能经算到眼下的地步、才能从一开始就把人困入局中?心中对顾昭华已是百般的敬服。 顾昭华道:“如今万事俱备,你也不必再回月县去,安心留下,等成亲之后我再给你安排差事。” 赵庆龙立时应声,而后又迟疑一下,“姑娘……” 顾昭华睁眼看他犹豫的样子,不由笑了,“可是想问我为何不许你跟着那些商人出海?” 赵庆龙马上道:“不,这些事姑娘自有安排,我相信姑娘的决断。” 顾昭华倒好奇起来,“那是什么事?” 赵庆龙略有些尴尬,“我是想代庆虎问姑娘……竹月姑娘……姑娘对竹月姑娘可有安排?” 顾昭华失笑,“这是他要你问的?” 赵庆龙摇摇头,黝黑的脸上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之色,“他哪里敢问?要不是我回来见他闷闷不乐灌醉了他才问出来,他打死也不会说。” “他是怎么说的?”顾昭华早已看出竹月对赵庆虎有些意思,可赵庆虎始终别别扭扭的,竹月不愿强人所难,她也不便过于插手。 赵庆龙为了弟弟也是豁出去了,他这一年在外历练知道顾昭华有意放他出去,若再离开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又怎能见弟弟为情所困暗自神伤?他单膝跪下,郑重地道:“恕小的逾越了,他以为姑娘欲将竹月姑娘许给赵侯爷为妾。” 顾昭华大讶,“这是哪里来的想法?” 其实赵庆龙没有说实话,赵连虎当时说的是,竹月恐怕有心给赵睿做妾,只是当着顾昭华,这话总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赵庆龙没有解释太多,顾昭华想想却是明白了,一切大概要始于竹月当初想去赵睿身边卧底,对赵睿表达了一些好感这才让赵庆虎误会了吧?可自竹月出府后她与赵睿便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赵庆虎却因此心生矛盾,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行了,”顾昭华示意赵庆龙起来,“这件事我知道了。” 赵庆龙其实是想替弟弟探个实信的,但顾昭华摆明了不愿多说,他也只能做罢,不过看顾昭华的模样倒不像反对的,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六月里,顾昭华替赵庆龙和竹风举办了婚礼,过后没两天,月县的农户终于在月县县令的陪同下进了京,甫一进京便得到了永昌帝的传召。 顾明堂在得知农户入宫后,即刻带着顾婉容也进了宫去,得了消息的顾昭华则赶回相国府陪伴沈氏。 这半个月来,因为红薯一事顾明堂饱受牵连,连带着整个相国府都紧迫起来,老太太短短时日内苍老了五岁不止,沈氏也愁色笼面,整日长吁短叹。 顾昭华布下这种种局势只是为坑顾婉容,自然不会把整个相府都搭进去,不过顾明堂要想全身而退也不可能,毕竟只有痛过,往后看顾婉容才会越不顺眼。 顾明堂这一去便是整日未归,相国府的气氛更加阴郁,顾昭华一边劝慰着母亲和祖母,一边算计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 深夜时分,跟着顾明堂的小厮火急火燎地奔回来报信,“是有人借三姑娘的手嫁祸老爷,那人自觉没有活路去顺天府投了案,如今也被带进宫里去了!” 老夫人连忙询问,小厮道:“那人是受人收买去的月县收购红薯苗,又找来一个郎国人接近三姑娘,让她以为红薯是她无意间发现的,这样的好东西相爷自会献给皇上,到时候月县那边揭出真相,栽相爷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老夫人闻言顿时瘫坐椅上,老泪纵横,“苍天有眼,总算还我儿清白!” 沈氏急问道:“可知道是谁陷害相爷?” 小厮摇头示意不知,“沈家舅爷已派人去查,要小的转告老夫人和夫人莫再担忧。” 老夫人和沈氏终于稍稍放了心,到了后半夜,顾明堂才周身疲惫地带着神情恍惚地顾婉容回来。 老夫人见到顾婉容二话不说扔了拐杖冲上前去便是一巴掌! 顾婉容今日遭受了太多打击,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抚着脸颊呆怔怔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怒道:“把她关进西苑去,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顾婉容听到“西苑”二字才清醒了一些,那里地处偏僻,长久无人居住很是荒凉,连下人都很少往那边走动。 “奶奶……” 老夫人眼中满是厌恶,“谁是你奶奶?郡主娘娘这称呼老身可担待不起!” 顾婉容转身便跪到了沈氏跟前,“是婉容错了,求母亲不要送我去西苑,我去陪着白姨娘从此再不出小楼半步!” 沈氏待这些庶出子女向来宽厚,可此次险些赔上整个相府,她也不便开口。 顾明堂一捏鼻梁,“还不送三姑娘去西苑?” 李妈妈立时叫过两个婆子把顾婉容拉出门外,顾婉容只哭了两声就没了声息,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被堵了嘴,屋里人也没人在意。 老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哆嗦,顾明堂连忙过去安抚,“所幸已有人投案,不会连累顾家的。”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人全都明白,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当,永昌帝岂会不怀疑是顾明堂有意布置? 果然离开老夫人处顾明堂便与沈氏说:“我明日便上折请求告老归田,不知此举是否能让皇上对顾家消除稳心,只能一试。” 沈氏即时红了眼眶,“你才四十出头,怎地就告老归田?我明日便回娘家求父亲进宫力保相爷。” 顾明堂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岳父既已退出朝堂,便不要再拉扯进来,弄不好恐怕还会牵连沈家,你要两位哥哥都小心一些罢,必要的时候尽管与我划清界限。” 沈氏停了脚步,泪水成串地滚下来。 跟在后头的顾昭华默默地听着他的话,头一次对自己做下的报复决定感到后悔。 “未必有那么糟。”顾明堂低声安慰沈氏,“我们顾家对大瑞三代尽忠,没有功劳也有苦功,皇上始终会惦念一些的。” 顾明堂第二日果然便上了折子请辞宰相之职,永昌帝没有表态,折子留中未发,顾明堂便在相国府闭门谢客,再没出过大门,也没再与朝中任何一人有过联系。 那自动投案的人被发往刑部三司会审,那人一口咬定是受人指使,来传话的人形容神秘每次相见都以布遮面,他并不知对方来历,而他也不知他要害谁,对方只要求他安排郎国人带着红薯苗接触顾婉容,只要顾婉容学会了红薯培植,他的任务便完成了。他声称自己得了一大笔银子,直到月县红红薯一事事发他才觉得犯了大事,自觉没有活路,又担心有人杀他灭口,只能前来投案。 连续审了三天都是同一供词,刑部中人给沈家透了消息,说最后动了大刑,但那人仍是这般说辞,三司无奈只得按样报给了皇上。 永昌帝得了供词后极为震怒,要三司再审,一定要审出是谁有意陷害忠良。 这便是透了话风,悬在顾家头上的一柄利剑总算是撤了开去。 不料当天夜里,那投案人便咬舌自尽了。 63.第63章 成瘾 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听说永昌帝当场拂了杯子,不过之后又没有任何关于这案子的旨意传出来,顾明堂更为低调,极力地抹去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存在感,他很是明白,如今他的嫌疑又重了一重。 先买下红薯苗再借女儿名义献给皇上,事发后安排人认下罪名再一死了之,所有的事情都成了死无对证,并以图嫁祸朝中政敌。 这是大部分人心里对这件事的定论,可也不是没有破绽,从一开始,以顾明堂的权威来说,他可以轻易地封锁红薯苗的消息而不至于这么简单地便泄漏出来,况且偌若红薯苗当真是他发现的,他也没理由费这么大力气中间闹出这么多曲折,直接奏报给皇上便是,既无风险,同样立下大功。 永昌帝心里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对顾明堂虽然怀疑,却也只怀疑顾明堂指使了后半部分,也就是投案自首那一部分。 对比起有意欺瞒罔顾君上,这被迫自保买人顶罪便显得有些情有可原了。 于是整件事从开头到结局当得上虎头蛇尾四字,说白了无非是政敌之间的权利倾轧,虽然永昌帝很不爽自己也成了一枚棋子,可顾全大局保证朝堂上的微妙平衡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晾了顾明堂一个月后,便驳了他请辞的折子,要他继续回朝中效力去了。 不过这场风波也着实惊得顾明堂不轻,自此更为小心谨慎,对于已然有些苗头的皇子纷争更是持无视态度,一心为永昌帝为百姓办实事,倒引得百姓称道,帝心大悦,这也是后话。 顾婉容一直被关在西苑里,自顾明堂重回朝野后,她就期待着顾明堂能把她放出去,可她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除了白姨娘偷偷过来看过她几次,她再没见到过旁人。 顾婉容心中焦急,她自然是想出去的,可她比谁都清楚,那红薯纵然不是她被人利用陷害了顾家,却是她在手里捂了两年的东西,这一事实并不比前者更能让人接受,况且如今事情已经解释不清,她再提这件事,无疑自寻死路。 难道她就要一直被关在这里,终年不见天日?想到这个可能顾婉容心中便升起一股浓重的恐惧,随后又马上否定,不会的,皇上并未收回她的封赏,与六皇子的婚事更是下了明旨的,婚期就定在九月,距今也不过两个多月而已。 顾婉容不知道的是,永昌帝虽然没收回她的郡主封号,却准了钦天监上的折子,说九月无吉日,不适合皇子成亲,准许将六皇子的婚期延后,可延到什么时候却并未提及。 在任何人看来,顾婉容这辈子算是毁了,可有一个人并不这么想。 顾昭华觉得,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顾婉容指使人给沈氏下药,把发疯的沈氏关进西苑时,定然没有想到这一世反倒是她先尝到了个中滋味。 那投案之人自然也是顾昭华安排的,是她借助沈家的势力让赵庆龙寻来的死囚,此人自知无望生还,便与顾昭华做了一桩交易,要顾昭华保他家人一世富贵,顾昭华自然不会食言。 如今顾昭华过得顺风顺水,讨厌的人被关在鸟不拉屎的地方,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与林无垢开办民学的计划也逐渐开始落实,要不是赵睿仍是三天两头地过来烦她,她简直觉得生活太美好了。 一般来说赵睿每隔三两天就会来一次发挥一下他的存在感,他还惦记着顾明堂对他说过的话,可前段时间顾家出事,现在顾明堂重回朝堂胆子却像变小了,对他的事情也不再提起,让他有些不满,于是这几天便每天吃完午饭过来,算是饭后消食。 这日午后,赵睿打扮得体体面面又要到南安胡同的别院去,还没到门口就见赵仁躲躲闪闪地也朝府外走。 赵睿随口招呼他一声,却让赵仁受惊不小,双手一抖,怀里的一件物什便滚了出来。 赵睿眼尖,认出那是赵夫人屋里的古董花瓶,当即便是一愣。 花瓶落地自然碎了,赵仁见赵睿脸色变了,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 赵睿毕竟是武将出身,纵身过去没费多大力气就制住了赵仁,“你做什么?” 他拿住了赵仁的双手,本已做好了赵仁拼命挣扎的准备,手上力气便大了些,可赵仁不仅不挣扎,反而瘫软下去,一双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再仔细看看,赵仁竟消瘦了许多,气色也是青青白白地,分明是极虚之状。 赵睿吓了一跳,他自从找到消食的好去处后就每天想着怎么折腾顾昭华,已有很久没留意过赵仁了,万没想到向来身体不错的弟弟会变成今日的鬼样子。 “你究竟怎么了?”赵睿拎着赵仁的衣领,从他挣开的领口处惊然发现赵仁竟已消瘦到了一个病态的程度。 赵仁惊慌失措地躲避着赵睿的目光,面对他的询问也吱吱唔唔地说不清楚,赵睿敏锐地嗅到赵仁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赵睿面色铁青,“你是不是服食过五石散?” 曾经赵睿在战场时见过重伤的战友,疼痛难忍之时军医便会给他服食少量的五石散以做止痛之用,这种味道十分特殊,他闻过便很难忘记。 赵仁顿时面色苍白,想摇头否认可最终只哀求一句,“别告诉娘……” 赵睿顿时两眼发黑,一拳便将赵仁打飞出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睿蹲在赵仁面前气得浑身哆嗦,“是不是你们书院那些纨绔子弟带你沾了这东西?告诉我是谁!” 赵仁低头不答,没一会竟落了泪,赵睿“腾”地起身,“你不说我就去书院一个个问,总能问出来!” “哥!”赵仁连连摇头,伸手抓住赵睿时双手带着不自然地颤抖,“不是,哥,不是书院的人。” “到底是谁!”赵睿不相信赵仁自己会去碰那个东西,定然是有人引诱这才做了傻事。 赵仁不敢看赵睿气得发红的眼睛,“是……是我新结识的几个朋友……”赵仁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可进了国子监他才知道这里的竞争有多么激烈,稍一松懈便会被人赶超,他一直在民办书院读书,根本无法适应国子监的高能运转,以致他压力过大,甚至还失眠了一阵子。 那时赵睿每天都忙着去相国府,赵贞也神神秘秘地不见人影,赵仁又不愿赵夫人担心自己的情况,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里,压力不是普通的大,后来他无意间结识了一位朋友,那个朋友与他以往所有的朋友都不同,他不读书,只享乐,带他见识美景、品尝美食、欣赏美色,这些都是赵仁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乍一接触既觉得新奇,又奇异般地减轻了他内心的压力,于是短短时间便视那人为知已,与他更为亲近。 沾染五石散并非是他自愿的,那日他为筹备国子监的一次考试整夜未睡,第二天精神便有些不济,临进考场前又遇到那人和他的朋友,问明他的情况后那人的朋友偷偷塞了一小包东西给他,要他撑不住的时候就闻一闻。 这位朋友赵仁也曾见过,心中不加设防,等在考场头晕目眩之时依言闻了闻那一小包白色粉末,竟奇迹般地精神起来,此后,便渐斩地一发而不可收拾。 赵睿从赵仁的讲述中发现了一个问题,“国子监?你去国子监考什么试?” 赵仁见实在瞒不住,便将顾昭华安排他进国子监的事情说了。 赵睿一惊,整颗心突突地跳,跳得他心神难安。 “你说……是顾昭华?” 赵仁不明就理地点点头,赵睿立时极怒,拎着赵仁先把他关到他的房间去,进屋才发现曾经挂满名家字画的书房早已空徒四壁,那些赵仁费尽心力才弄到手的字画恐怕早已换了那恶鬼般的东西。 “看着他!”赵仁向两个家丁硬生吩咐,“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怎么哀求,都不许放他出来,否则我回来要你们好看!” 两个家西连忙答应,赵睿则瞪着一双满蓄怒火的红眼马不停蹄地杀到了南安别院。 顾昭华正在小憩,还奇怪午时已过,赵睿怎么没来招人讨厌,赵睿就冲进了大门。 “顾昭华!”赵睿吼得声嘶力竭,若非有家丁拦着,恐怕他已冲进房间把顾昭华碎尸万段。 这么大的嗓门顾昭华想当听不到也不行,皱着眉头起身走到门边,就见赵睿不停地和院子里的家丁纠缠,想突破他们的重重阻拦杀到自己身边来。 “干什么?”顾昭华午睡被扰心里本就憋得慌,此时见到他更是脑仁生疼。 赵睿见到顾昭华便像见到仇人一样,“顾昭华你好毒的心!你恨我尽管来害我便是,为何要害阿仁?” 顾昭华听他指责并不反驳,赵睿便以为她默认了,一双眼睛红得几欲滴血,“他才十几岁!顾昭华,他才十几岁,你让他染了毒瘾,他一辈子都毁了!” 64.第64章 离心 “毒瘾?”顾昭华极为讶异地拧了眉头,“赵仁染了毒瘾?” “你少装模作样!”赵睿心中已经认定顾昭华是整件事的幕后推手,什么新朋友,定然是顾昭华安排来害赵仁的! 顾昭华沉吟一阵,却也没有否认。 赵睿怒上心头,几个家丁险险拦不住他,连连让顾昭华先到别处避避。 顾昭华看着他像要疯了一般的样子,冷声问道:“你究竟何时与我和离?” 赵睿一下子安静了。 顾昭华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听到之前的事情一样平静,“你若早日与我和离了,这些事情全都不会发生。” “你……你做梦!”赵睿的指骨捏得咔咔作响,“你以为害了我们就可以一走了之?休想!” 顾昭华冷哼,“无非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以往顾昭华这么说赵睿总会反驳一二,可这一次倒出了奇地默认,他死死地盯着顾昭华,“你害了阿仁,我不会放过你。” 顾昭华转过身去不再与他说话,挥手示意家丁将他丢出去。 到了下午,得知赵仁情况的赵贞气急败坏地前来找顾昭华,“你难道不管二郎的死活了?” “我自然不会放弃他,可也不愿与你这么耗着。“顾昭华冷笑连连,“我总有办法与你两败俱伤,这回是赵仁,下一回你猜是谁?” 赵贞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她看到顾昭华平静的目光下隐藏的疯狂与恨意,这个女人,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赵贞落荒而逃,她曾想过处置了二郎让顾昭华伤心欲绝,可那并非是她的目的,而且她手上只有二郎这一张王牌,毁去了,她便再无可以掣肘顾昭华的办法。 赵贞回府后便与赵睿一起捆住了毒瘾发作的赵仁。赵仁满脸泪水,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淌出来,他极为用力地挣扎着,几乎将绑着他手脚的绳索挣断。 “给我一点,哥,求求你……阿贞……给我一点,求求你们……” 赵仁开始说话时还有些条理,到最后已完全剩下无意识地哀求,痴然的面孔看起来陌生又恶心,赵贞不忍地别过脸去,赵睿狠狠一捶桌子,“顾昭华那贱人,我绝不放过她!” 赵贞有苦难言,她又何尝愿意和顾昭华这么斗下去?可若没有顾昭华…… 赵仁经过几个时辰的挣扎,终于慢慢地消停了下去。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上的绳索已全部去了,赵睿脸色发白地倚在床边守着他。 “大哥……”赵仁的声带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过,说出来的话又沙又哑。 赵睿瞬间便睁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他关切地问。 赵仁活动了一下手脚,苦笑着摇摇头,“浑身无力。” “一定要戒了!”赵睿说得斩钉截铁。 赵仁羞愧地将脸埋进手掌里,“我知道……每一次我碰这东西,都想这是最后一次,一定要戒,可是……” 赵睿闻言更恨,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硬是把赵仁一个喜爱读书的大好青年变成如今这半人半鬼的样子,顾昭华,你真是好样的! 赵睿心中有气,说起话来便难免咒骂顾昭华,赵仁把他零散的话拼凑起来,极为错愕地道:“哥,你以为是嫂子在害我?” 赵睿目露凶光,“不是她还有谁?” 赵仁道:“这不可能,嫂子为什么这么做?” “别叫她嫂子!”赵睿恶狠狠地纠正他,“叫贱人!她就是一个贱人!” 看着赵睿濒临疯狂的模样,赵仁想到顾昭华曾与他说过的话,觉得自己的哥哥可能真的有些问题。 “不可能是她。”赵仁再次强调,“如果是她她大可早早下手,何必还要费心安排我进国子监?我读书压力太大一事连我也没有预料得到,她又是如何知晓并利用这一点让我染上这东西?” “你疯了。”赵睿不可思议地看着赵仁,“你竟替她说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赵仁心觉得,疯了的是赵睿,他太过偏激,根本无法扭正自己的想法了。 赵仁袒护顾昭华这件事比赵睿发现赵仁染上毒瘾更让他恼怒,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将赵仁绑在家中哪里也不许他去,赵仁苦苦哀求他也无动于衷。 “月末有一个极为重要的考核,考核通过后我便可进入同文馆观摩学习。”赵仁差点跪下去求赵睿,“哥,我不会再去沾那东西了,你信不过我就押着我去国子监,我绝不能错过这一场考核!” 说到底,赵仁是为了读书才无意间染上了毒瘾,他接触这东西的时间不久,毒瘾并不太深,所以他并非没有信心戒掉这害人的东西,只是每每提不起精神读书时,总会想到那令人精神一振的亢奋感觉,这是一个极恶的循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从前是他把持不住,可现在他有家人陪伴,亦不想赔上自己这一生,自是再难受也强行忍着。 赵睿却铁了心不同意,“在你完全戒掉之前休想迈出房门一步!” 整整一个月,赵仁都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外出,对赵夫人那边只说赵仁住在书院里,又勒令下人封口,故而赵夫人并不知道赵仁的事情。 赵仁拖着赵睿苦苦哀求,“只这一次,哥,我真不能错过这次考核!”进同人馆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只要是学子便没有不想去的,对以后进入仕途也大有益处,国子监的竞争本就激烈,这一年仅有一个名额的机会更是让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地拼上一场。 赵睿根本不听他的,甩手推开他转身便出了房间,又让人给房间上锁。 赵仁连连拍打房门,喊得岔了气赵睿也再没回来。 那场考核最终还是错过了,顾昭华的三表哥沈成文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进入同人馆的资格。 赵仁从那日起又捧起了书本,赵睿不让他出去,他就在家自行温习。又过了两天,国子监那边下了最后通牒,说赵仁若再旷课下去就会被国子监除名了,赵睿因为怨恨顾昭华,并未将这事情告诉赵仁,半个月之后国子监的一纸除名文书便送进了赵家。 看着那纸文书,赵仁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卷成一团放在烛火上烧了。往后的日子里他说不上有多愤怒,却死气沉沉地让人看着惊心。 只是犯了一次错误,便所有人都觉得他回不了头了。 赵睿把赵仁的消极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连带着又怨恨到了顾昭华身上。 他去顾昭华那里闹了几场,都被顾昭华赶了出来,他又找赵贞去商量怎么对付顾昭华,可赵贞却吱吱唔唔地拿不出什么办法,与之前自信满满地让他去找顾昭华时简直判若两人。 无非是顾昭华想硬碰硬了,她却失了硬碰的勇气。 相较于赵氏兄妹的纠结,顾昭华这一个多月来很是忙碌,林无垢的民学已经开设起来,地方是顾昭华提供的,就在贫民居多的城西处置了一个大四合院,请了两名秀才做老师,每隔三天开一次大讲,平日里就让学生自行温习。原先林无垢还与那两名秀才订了雇佣协议,不过几次教学下来那两个秀才见课业并不繁重,又打听到是免费给孩子启蒙的,便说什么也不愿收师资,还推荐了好几个古道热肠的同好一同过来给大点的孩子教授些算学之类稍稍繁复的课程。 民学刚刚开办的时候有些家长还持观望态度,这些年他们没少听说有人打着办学的名号骗孩子去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尤其还是免费教授的,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不过后来民学前挂上了顺天府承认的官制匾额,便再没人怀疑过。 弄这匾额可是费了顾昭华不少的心神,须知朝庭承认的学府就那么几个,都是由朝庭直接出资和派谴先生教授的,要是什么民办的书院都是挂上朝庭认可的牌子,朝庭的名声想必早就臭了。 当初民学收不来学员,顾昭华提起这个想法的时候林无垢也是大为心动,一口将这事情包揽下来。 林无垢的外祖家是世代书香,外祖白至公更是当朝大儒,几个舅舅都在编纂修书方面极有成就,很是受皇帝看重,如果说顾家是朝中栋梁,那么白家便是天下文人的精神支柱,林无垢想,这办学兴民是大好事,通过舅舅们的影响力弄一份朝庭特许该是不难。 不想却被白家一口回绝。 此时的朝露书院只是一个破院子,四五个秀才做老师的拼搭台子,学生也尽是些鼻涕邋遢的小屁孩儿,白家本就不赞同林无垢抛头露面,又岂会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支持? 最终是顾昭华低眉顺目地求了顾明堂,在顾明堂面前扮了整月的乖巧才勉强求得这么一块临时挂靠的牌子。 虽然只是临时的,唬弄那些连字也不识的穷苦家长却是够了,他们一见到牌子上篆刻的朝庭印章便由内心升起一股无形的敬畏,连带着在书院里教书的秀才们都扬眉吐气起来。 65.第65章 利诱(一) 赵仁的事情顾昭华有所耳闻,她早在听说赵仁染上毒瘾时便找了李三。 赵仁新结实的那个朋友的确是她安排的,是李三的一个表兄弟,爱吃爱玩爱混,顾昭华有意安排他们结识虽然没抱什么好想法,却也没想出让赵仁染上毒瘾这样让人唾弃的手段。 李三很快叫来他那表兄臭骂了一顿,那人虽比李三年长,可李三是李老太太的心头肉,他平时也需要李三的大力关照,故而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跟着插科打诨。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你知道我是不碰那东西的。”那人满腹的冤枉,“是徐家老五勾他染上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李三一脚踹过去,“发现了也不与我知会一声!” 那人的笑声便有些干涩,他也知道赵仁染了这东西李三约么会生气,办砸了事情,自然不敢告诉李三。 李三觉得有负顾昭华的托负,明明当初计划的是要好好培养赵仁风花雪月大手大脚地气死赵睿那一行人,没想到弄成这个样子。 顾昭华也不怪他,毕竟她从一开始也没安什么好心,况且赵仁已经染了毒瘾,再去指责谁也于是无补。 后来赵仁被国子监除名,顾昭华因着毒瘾的事情心里隐约对赵仁有些亏欠,便托人去求情,国子监便给了赵仁最后的期限,谁料赵睿铁了心地关着赵仁不让他出来,国子监毕竟是朝庭开设的最高学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于是又拖了半个月,终于还是落得个最差的结局。 赵仁这边一出事,赵贞也跟着消停了下来。 顾昭华觉得赵贞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不然不会这么处心机虑地和自己周旋,可思来想去的,也没想出什么苗头。 难不成她是真心的悔过了? 顾昭华冷笑一声,这想法刚一形成就烟消云散了。 顾昭华揣摩赵贞心理的时候,赵贞悄然地过完了十五岁生辰,已然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顾昭华在赵家留了眼线,这几天传回话说赵夫人已开始替赵贞物色对象,不过由于赵睿君前失宠一事,广平侯府在京城里早成了一个笑话,又有谁愿意沾赵家的边?不介意这些事的又都出身过低,赵夫人反倒看不上。 得了消息的顾昭华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曾经花心思为赵贞安排的婚事上。 那时她刚嫁到赵家一年,赵睿行军在外,赵夫人和赵贞对她千依百顺,她也投桃报李,要沈氏给赵贞介绍一户好人家。 沈氏最终选中了自己的启蒙恩师方老先生家。 方老先生早年为官,遭人陷害走投无路,是沈家暗中收留,让他给幼年的沈梦霓做了启蒙老师,躲过了最为动荡的几年。 方老先生文人傲骨,经此一役对官场彻底淡了心思,多年之后得以平反也没有再回官场,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理天下之事,直到沈梦霓给方家的幼子说和了这门亲事,方老先生感恩沈家,自觉无品无级地恐怕委曲了侯府小姐,这才松了口让幼子方子明去参加科考,不想一考便点了头名的状元,方老先生对官场始终忌讳,最终让儿子进了翰林院编书。 顾昭华记得那时赵贞对这门婚事虽没反对,却也没有表现得多么高兴,后来她听说赵贞总是埋怨方子明官位太低,又说编书没有出息,到处走动疏通,最终为方子明在吏部谋得一份看得过去的差事。 现在想想,赵贞对这婚事肯定是不满意的,只是为了讨好她不让她起疑,竟连终身大事都交代了进去,这赵贞,还当真是心狠,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可能这也是赵贞恨她的最大原因吧,却不想最终连累的却是晗哥儿。 顾昭华继续让广平候府里的眼线盯着赵家的动静,过几日便听说赵夫人选中了一户人家,对方是工部侍郎的嫡次子,年方十八,正在家中备考,虽然对方门第稍低了些,但以现在赵家的声望来说,已然不错的选择了。 岂料赵贞却拒绝了。 顾昭华觉得赵贞应该是不喜欢读书人,看她对方子明的态度就能明白,方子明在他们成婚后便点了状元她还觉得不足,这位工部侍郎家的儿子入秋闱却未必会有方子明那般能一举拔得头筹。 对于赵贞的婚事,顾昭华自是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放在心上,不过有一次回相国府探望沈氏,却又让她改了主意。 顾成楠如今已经半岁了,生得玉雪可爱,肉团团的讨人喜欢,老太太恨不能每天带在身边,顾明堂也是格外重视,相比起顾成楠受到的宠爱与瞩目,与他仅差了三天出生的顾成杨则倍受冷落。 顾婉容的郡主名号未除,白姨娘自然也还担着三品诰命的头衔,不过这三品诰命当得委屈,不仅不敢在老夫人和顾明堂面前出现,就连一些胆大的下人都敢苛待于她,连带着顾成杨都没有受到很好的对待。 沈氏与顾昭华说起这些时有些唏嘘,“毕竟是顾家的血脉,我与老太太商量过了,想把成杨接过来陪着成楠,只是不知你爹爹会不会同意。” 沈氏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她有意接顾成杨过来照顾无非是担心有朝一日顾明堂后悔,毕竟父子连心,沈氏不愿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伤了她与顾明堂的夫妻和气,至于白氏,虽然白氏时常会来她这里哭诉,求她放顾婉容出来,她却从不与人说起,只当没有这回事。 “说起来倒还有一件新鲜事。”沈氏盯着顾昭华笑,像是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我的启蒙老师方先生昨日送来一封信。”说完便让佩珊去把信拿来。 顾昭华知道沈氏与方老先生家素有书信往来,却不明白沈氏笑容中的含义,直到看了那信,这才恍然大悟。 那只是一封寻常的问候书信,可末尾处却隐约提及近来有人上门询问家中幼子是否定婚,问沈氏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听说赵夫人正为你那小姑子寻找合适的对象,可是你与她说的方家?” 方家此时并无人在朝中任职,说起来不过一介布衣,广平侯府虽然没落,可无人推荐的前提下也是断不会找上方家询问的。 沈氏猜想,定然是女儿向赵夫人提到了方家,女儿既然会为赵贞的亲事上心,自然是有与赵睿和好的念头。沈氏如今不求别的,只求顾昭华能稳稳当当地过日子就好。 顾昭华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恐怕她猜到赵贞为何死死抓着她不愿放手了,只是……可能吗?上一世的赵贞可是对方子明百般嫌弃的。 从相国府离开后,顾昭华没有回别院,而是去了广平侯府。 几个月没有回来,广平侯府更显寂寥,偌大一个园子死气沉沉地,明明是盛夏之时,却偏让人看出冬日的死寂。 得了下人回禀的赵夫人匆匆赶来,直将顾昭华拦在二门之外,“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顾昭华也不在意,“让赵贞来与我说话。” 赵夫人还待硬气地回拒,那边得了消息的赵贞已然赶了过来。 赵贞最近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赵夫人终日奔波无非是想给她找一门能帮衬自家的好亲事,可她心有所属,又怎能答应?千方百计地求了赵夫人派人去方家询问,可过了大半个月,却连对方有无订亲都没得到一个准确的回应。 这已是最明显的拒绝了,赵夫人心中不悦,便想订下那吏部侍郎的次子,赵贞极力反对脱口而出非方子明不嫁之语,赵夫人当场便对她翻了脸,骂她不知廉耻,对方一介布衣,她到底是侯府小姐,哪有主动倒贴的道理? 因为赵夫人的坚持,赵贞近来魂不守舍的,就怕赵夫人自作主张把她许给旁人,此时听说顾昭华上门,顾不得多想便匆匆地赶了过来。 “听说夫人在给赵贞寻觅夫婿?”顾昭华睨着神色恍惚的赵贞与赵夫人说话。 赵夫人恨极了顾昭华,一点好脸色也不给她,对她的问话也仅以哼声回答。 顾昭华不以为意地笑笑,“夫人不必恨我,我一百个愿意与赵睿和离,是赵睿死抓着我不放,今日过来,我是想与夫人做个交易,只要夫人能说服赵睿与我和离,我便替赵贞寻一门好亲事,如何?” 赵贞在赵夫人破口大骂前拉住了她,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顾昭华,判断着她的话是真是假。 顾昭华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反倒看得赵贞一阵心虚。 她忐忑万分地想,难道顾昭华知道了? 说动赵夫人派人去方家打探时她已做好了这个准备,毕竟方家和沈梦霓的关系亲近,可心里总是带着侥幸,不愿顾昭华发现这件事。 顾昭华这回也不再询问赵夫人的意见,直盯着赵贞,“方家幼子方子明自小聪颖,人人都说他有状元之才,如今秋闱在即,若等他考中了状元,亲事可就没那么好说了。” 66.第66章 利诱(二) 赵贞脑中顿时乱成一团,一边想着她果然知道了,一边却又同意顾昭华的说法。 赵夫人气个半死,“原来是你对阿贞胡说八道提及了方家!” 顾昭华嘲嘲一笑,这就是赵家人的本事,总能把自己的错处安到别人身上。 赵贞被赵夫人道出心事颇有些难堪,顾昭华也无意留下来看她们给自己添堵,当下道:“你考虑一下吧。” 顾昭华转身离去,赵夫人回身便给了赵贞一个耳光。 赵贞被这一耳光打懵了,震惊地看着赵夫人,连话都忘了说。 赵夫人恨声道:“你忘了她对你哥哥做了什么?竟还听信她的鬼话,简直是糊涂了!” 赵贞有口难言,这哪里是顾昭华与她说的?分明是她欠了两辈子的情债,她想一朝还清,却不料竟是这般困难。 赵夫人仍兀自恼怒,“我原就奇怪你怎会一直要我去方家询问,那方家一介白丁,哪里配得上你?却没想到是这贱人与你胡说,什么状元之材?这等空口白牙的话你也相信?说不准是个短命鬼,唬你嫁过去冲喜的!” “你不要胡说!”赵贞终是爆发,她随赵夫人说什么都不会介意,可独独方子明是她心底最不可触之事,连她母亲都不能侮辱。 赵睿回府时见到的便是母亲与妹妹在院中吵架的情景。 问明了情况,赵睿面沉如水。 “不能信她!”赵睿拉过赵贞低声道:“你忘了阿仁的事情?这个女人岂会这么好心?定然是有阴谋!” 赵贞早已被家人不问究竟的反对气晕了头,想到自己和方子明这一世最大的阻碍竟然是她重视的家人,她心中便说不出的难受,当即顶了回去,“她有阴谋?她无非是想与你和离,可你却紧拉着她不放!” 赵睿险些气炸了肺,怒喝一声,“你说什么!” 赵贞自知失言,赵睿与顾昭华争斗了这么久,她在里面也没少起推动的作用,自然没立场去指责赵睿。 赵睿怒得浑身发抖,指着赵贞连连点头,“好好,阿仁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便去听她的话来对付我,只当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说起来上一世赵睿对顾昭华虽然种种设计,可对家人却是真心十足,赵贞也感激哥哥对家人的爱护,所以留下顾昭华固然有她自己的目的,却也不是不希望他们夫妻能重归于好的。 赵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没再说什么反驳赵睿的话,低头回了自己的住处。 当天晚上,赵贞去探看赵仁。 赵仁自被国子监退学后便再没出过他那一座小院子,他的毒瘾已然去除,可精神仍是不振,看什么都是一副虚虚浮浮的样子,没有生气。 “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赵仁只比赵贞大一岁,比起从小就挑起振兴广平侯府期望、不能时时留在府中的赵睿,赵贞与赵仁更像一对普通的兄妹。 对她的问话赵仁只回了一句,“我们?” 赵贞顿时无言,看着赵仁隐藏幽怨的目光,心里突然有点害怕。 说到底,赵睿是出于自己怨恨顾昭华的私心才没有让赵仁继续去国子监念书。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赵仁都没有掺与到赵睿和顾昭华的恩怨之中,若历史没有改变,赵仁应该在这次秋闱中失利,再经由顾昭华将之介绍进国子监又苦读三年,这才进了二甲,随后又因顾家的关系得了照顾,无须排位便直接分配到了京外一个小县做县令,三五年下来在当地便有了名声,其间赵家动用关系想将他调回京城他却拒绝了,一路稳稳当当地按照正常程序升迁,不到三十岁已成了一方府尹,若非……若非最后被家里连累,他应该一生都过得非常充实吧。 顾昭华,又是顾昭华。 赵贞一下子反应过来,顾昭华做了与前世一样的事情,只是提前推荐赵仁进入国子监,得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看着现在与自己和赵睿越发生疏的赵仁,赵贞只觉得,顾昭华的报复一直没有停止,她只是选择了另一种办法,让她看清楚,没有了顾昭华,赵家真的什么也不是。 两天后,赵贞主动找上了顾昭华。 “我们合作吧。”赵贞满眼疲累,“你要自由之身,我要方子明。” 顾昭华略略有些诧异,她心中虽有猜测,可总是不敢确定,毕竟上一世赵贞对方子明有着诸多不满。 “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摆脱他。” 赵贞苦笑,却没有过多解释。 顾昭华也没有追问,只是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我去说服哥哥签下和离书,以后不再纠缠于你。”赵贞嘴里发苦,“但你也要保证,以后不得再找赵家的麻烦,我把二郎送给你,以往的恩怨不要再追究了。” 顾昭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赵贞有心要她一句准话,可心中总是缺了点底气。 “以一换一,”顾昭华突然笑着开口,“可没有听说过以一换二的。” 赵贞错愕抬眼,不明白顾昭华话里的意思。 顾昭华面上带笑,眼中满是冷厉,“若我想和离,总会有办法,之前与你妥协,无非是因为二郎的缘故。” 也就是说,和离并非是赵贞手上的牌,她的牌只有二郎。 “你把二郎给我,换你一个心愿。”顾昭华伸出一根手指,似笑非笑地说:“是放过赵家,还是方子明?” “你!”赵贞大怒。 顾昭华轻笑出声,“好好考虑,二郎不是晗哥儿,换不了你的万事如意。” 说到底,仍是恨! 从头到尾,由始至终,顾昭华对赵家的恨意便没有停过! “可有答案了?”顾昭华问。 赵贞面色阴晴不定地变了又变,下唇咬得几欲渗血。 “方子明……” “谁?”顾昭华问。 赵贞抬头,看着顾昭华的眼中装满怨毒又满带坚定,“方、子、明!” 顾昭华大笑出声。 这就是赵家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可以放弃,以往的他们看不明白,还以为自己母慈子孝兄友妹恭,是一等一的亲厚人家,这一世,她就让他们瞧个清楚。 赵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南安别院,脑子里两种念头不停地翻腾,一会觉得不知道顾昭华要对赵家如何报复,她实在对不住家人;一会又觉得她回来不就是为了赎罪么?她若不回来,若赵贞还是原来的那个懵懵懂懂的赵贞,难道顾昭华便会放过赵家不成? 那边齐妈妈忧心忡忡地给顾昭华端进一杯清茶,“姑娘当真要给贞姑娘说亲?”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虽然顾昭华说得笃定,可以齐妈妈近一年来对顾昭华的观察,她觉得顾昭华未必会如她所想那般。 顾昭华哼笑一声,眼中闪动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 时间可以磨平一切恩怨,舒心的日子也可以淡化一切仇恨,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过得平和顺意,该放下时就该放下,可顾昭华不。 她每晚都会让自己想起晗哥儿临死前向自己伸出的手,想着那小人儿被赵睿一脚踢开,眼中流泪却痛得哭不出声的样子,想着他一声声地叫着求赵睿不要杀她,想着那双至死也没有完全合上的眼睛,那眼睛里不复光亮,只有满满的恐惧与哀伤。 每每思及至此,她便痛得恨不能马上追随晗哥儿一起死去,护着他走那黄泉之路,告诉他不要害怕,娘就在身边。 只是她还不能死,杀子之仇至今未报,赵贞这个罪魁祸首,她自然要送一份大礼让她终身难忘才是。 八月,原是顾婉容出嫁、成为六皇子妃风风光光的月份,可随着婚期的延迟,谁都明白曾经名动京城的顾婉容成了大笑话。 或许是顾明堂终于记起了顾婉容,也或许是随着八月到来外界流言渐盛,顾明堂终于把顾婉容从西苑放了出来,请了教习嬷嬷好好地教授规矩。 消息传出去,外人还以为顾婉容的婚事又有了消息,便不敢再多嚼舌根,还顾家一个清静。 顾婉容从西苑放出后便与白姨娘同住,母女两个刻意回避众人,老夫人和沈氏也从不提起,时间久了,这两人便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顾昭华再见顾婉容时,已不能再在她身上见到当初的恬淡气质,经历过性事的女孩总会变得不同,何况这半年来顾婉容大起大伏,过多的冲击让她措不及防,再看人时,总能先看到她眼中的探究和防备,这让她显得有些瑟缩,便不再那么出众了。 眼前的顾婉容再不会与她对视,再不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看见她立时低头避开,灰溜溜地不愿朝面。 顾昭华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成功了吗?她打败了那个光芒四溢的顾婉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吗? 顾成柏没有毁容,腿也完好如初,沈氏不会疯狂,不会被关到西苑,甚至顾婉容和赵睿也彻底掰了,像敌人一样相互仇视,如今的顾婉容就像许多庶女一样,在嫡女面前不自觉地自卑,不敢说话、不敢面对,小心而谨慎地过完一生。 会吗? 不。 67.第67章 西苑 若是别人,顾昭华不敢断言,可顾婉容,以顾昭华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轻易服输。 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不是一句空话,只有敌人才会时时关注你,时时探视你的缺点漏洞,并在最佳时机利用这些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顾昭华并没有降低对顾婉容的防备,她甚至又收买了两个白姨娘身边的小丫头做眼线,两个小丫头相互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每隔三天就传回一些消息,不管有用的还是没用的,顾昭华都会把这些消息比对一番,从中判断出顾婉容未来的打算和动向。 消息说顾婉容每隔几天便要去西苑一趟。 这很奇怪,如果是顾昭华,她绝不愿意再去她死过的那个院子,她在广平侯府的时候甚至让人把那院子封了,看一眼都嫌烦。顾婉容怎会再三前往?难道是被关出了感情?还是在那里发现了有感情的东西? 顾昭华决定去看一看。 西苑在相国府的最西隅,苑里搭着戏台子,附近便是相国府的西院门,以方便戏班进出,往日是供府里人看戏用的,可时移事易,到了老太太这一辈,老太太并不热衷看戏,也不喜欢府里太过吵闹,时间一久,西苑便荒了下来,西院门无人进出,为防有下人从这里出去,最后干脆封了,西苑便更成了荒僻之地,连下人都很少过来。 顾昭华踏进西苑时正值正午,初秋的阳光仍然十分猛烈,却趋不散这院子里的阴幽之气,行至回廊之中时,甚至会感到一阵阵凉意——那是让人不舒服的,从骨头里往外渗出的阴凉。 院子里杂草丛生,看起来平日根本无人打理,院子正中建着高台,想来便是住日的戏台,现在已完全废了,石制的高台边角已有疏散的迹象,露出内里的石基。 正对着戏台是一溜五开的厅堂,为了赏戏方便,这里的屋脊都起得很高,厅堂里没什么值得看的东西,都是些破败的桌椅圆凳,上头的灰尘因为积得过厚积成了泥,经过时都不会带起灰尘。 顾昭华在厅堂旁的一间耳房里发现了可以使用的床铺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显然之前顾婉容便是住在这里,顾昭华进了屋,仔细地看了一圈,却并没看出什么不对,只是这里明明是朝阳的方向,却因为建筑得不算合理而没有一点阳光漏进来,整间屋子都阴沉沉地,让她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顾昭华并未在西苑久留,她觉得这里颇为邪门,难得顾婉容住了那么久还能神智正常,跟着她又想到了沈氏,上一世沈氏就是被关在这里,一直关到她死。 不过顾昭华虽然没发现什么,却也不会任由顾婉容回来做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当下便派人死盯着顾婉容,不管她去哪里做什么,都要有详细的记录。 顾昭华从西苑出来不久就被沈氏叫了过去。 沈氏正拍着顾成柏睡午觉,见她进来示意她不要出声,待成楠睡得熟了,这才领着顾昭华去了花厅。 “你去西苑做什么?”沈氏开门见山。 顾昭华并不奇怪沈氏会知道她的行踪,沈氏是顾家主母,这么多年来把顾家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顾昭华并没有说自己在盯着顾婉容,只说是好奇,从小到大她虽然知道家里有这么一处地方,却从没去过。 沈氏叹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莫要去了。” 顾昭华一听便知有异,连忙追问。 沈氏也不瞒她,“你已人为妇,这些事情说给你听听也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顾昭华自然点头答应。 原来倒真是有一段秘辛的。 顾老太太当初年轻的时候也并非不喜欢听戏,不仅喜欢,还是个戏迷,她时常留意又有哪个有名的戏班进了京,但凡有便一定会请进府里来唱。那一年她才生下顾家的二公子不久,京里就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戏班里的花旦尤负盛名,顾老太太自然便将他们请进府里唱戏,一听之下极为喜欢,将他们在府中连留了整月,不想这一留便出了差错。 那个时候唱戏还不流行女旦,旦角一般都是由清秀的男子担任,可这个戏班里的旦角偏偏就是一位女旦,不仅是女的,还出身良好,据说父亲是某位御医,获了罪后自尽身亡,全家都被连累,女儿也被贬为官妓,最后辗转之下没有卖身,却进了戏班成了戏班的台柱。 顾老太太听了这位女旦的身世后十分同情,便三不五时地叫到身边说话,后来顾家的二少爷因发急热险出意外,还是这位女旦使出家传的针法救了孩子一命,从此顾老太太便将她视为恩人,花重金将她从戏班赎了出来,就将她安置在西苑。 再后来顾老太太发觉了这位女旦和顾老太爷间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情愫。 早年顾老太爷也是纳过几房妾室的,顾老太太虽然伤心,却也不是不能容下这位女旦,可偏巧在那时候顾二公子出了意外,先是高烧不退,而后两三天就没了,御医验看之下发现孩子喉间有几个极细的针眼,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二公子。 顾老太太一下子就怀疑到了那位女旦身上,因为孩子高烧之际她又找了女旦前来施针为孩子退烧。 伤心欲绝的顾老太太失了理智,趁顾老太爷上朝的时候找人勒死了那个女旦,也是死在西苑。 听到这里,顾昭华身上止不住起泛起一层粟米,想着那阴沉的西苑越发害怕了。 沈氏面色如常,好像说的不过是个故事,“后来老太爷回来发现那女旦没了,倒也没有和老太太动气,只是把他几个妾室全都清了出去,从此也再没纳过妾,而老太太往后也再没生育,只有你爹这一个儿子。从那以后老太太再不听戏,那地方就渐渐荒了。” 顾昭华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她以往还曾奇怪,她爷爷好歹也是大瑞的宰相,位高权重,竟然只有老太太一个正室,实在是不合情理。 “娘是怎么知道的?”顾昭华好奇,按理说这样久远的事情若非刻意调查,是绝不会知道得这样详细的。 沈氏道:“我嫁给你爹后曾想请戏班进来替老太太祝寿,这些事情便是你爹告诉我的,那时他已经七八岁了,对这些事都有印象,不过除了我,他从没和别人提起过。” 顾昭华点了点头,心里对那女旦也说不上同情,大宅门里这样的事情多到不知凡几,就连沈氏也不是轻易就坐稳了正室夫人的位置,其中阴恶险阻和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不过听了这个故事之后,顾昭华打定主意再也不去西苑了,她本身便是重生而来,对那些神鬼之事自然笃信不疑,她想那院子如今那样阴森,说不定那女旦的魂魄还留在那里。 顾婉容的反常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想了想,顾昭华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总不能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往神鬼身上套,那这天下还不乱了套? 转眼便进了九月。 赵庆龙在京里待了三个月后又被顾昭华派了出去,这回去的远,直接派去了郎国,要他两三年内不要回来,安心在郎国置办产业。 顾昭华有着自己的打算,虽然现在大瑞未开海禁,可总有一日要开的,她记得永昌三十五年时朝庭曾开放了海禁,最后虽又因种种原因重新禁海,可开放海禁的那两年间却让无数商人一夜爆富,顾昭华既然知道这样的商机所在,自然不会浪费。 赵庆虎和竹月那边依旧不远不近地处着,按理说赵庆虎应该已从赵庆龙那里明白竹月并无心给赵睿做妾,可过了这么久了赵庆虎还没有拿下竹月,与竹月相处时反而又多了一分生疏,让顾昭华不由得对赵庆虎有些不满。 不过毕竟是感情上的事情,顾昭华尊重竹月,并不打算过多干预。 林无垢的民学已渐渐有了些样子,收了更多的学生,也引来了更多愿意义务教授的秀才做老师,可这远远不够,在前世,林无垢的民学真正有了名声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两年后永昌帝知道京城人不仅有人兴办免费民学,竟还是他曾大力称赞过的林无垢,当下便传召了林无垢进宫,对她此举大大嘉奖了一番。而后,林无垢的名声风头京中一时无两。 两年时间,足够林无垢办更多的事情,所以顾昭华不介意把这件事提前报到永昌帝那里,不过这上报的人选是个问题,尤其顾家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波,她不能再利用与顾家和沈家有关的一切资源来做这件事,但总归有了些计划。 顾婉容自顾昭华去过西苑后便再没进过西苑的门,应该是察觉到了顾昭华在留意她,所以更加低调了,顾昭华回府十有八九是看不见她的,这更让顾昭华觉得顾婉容一定在憋着什么坏招,正找机会使出来呢。 赵贞最近往顾昭华这里跑得很勤,自从与顾昭华达成合作协议后,顾昭华便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丝毫不把去方家说亲的事情放在心上,按理说赵贞早该在今年七月就和方子明订亲,而后方老先生才让方子明去参加了秋闱,可现在已进了九月,眼看秋闱在即,顾昭华却并未去方家说亲,没有订亲的方子明可否还会去参加秋闱被点中状元?会否因此影响方子明的前途?这是赵贞深深担忧的事情。 68.第68章 入宫(一) 面对赵贞的询问,顾昭华没有一点压力,“我母亲劝说过方老先生,方老先生已同意方子明去参加科举。”却只字不提婚事的问题。 赵贞料到顾昭华不会让她太顺心,只能积极地表现着自己的诚意。 “顾婉容约我见面。” 顾昭华终于正眼看向了赵贞。 她没说什么,赵贞也无须她问,既然已经说出来,那诚意便要展现得彻底,“我下午去见她。” 顾昭华问了一句不相关的,“她可以出府了?” 她的眼线们可没告诉她这个消息。 到了晚上,眼线们的消息才传过来,的确说顾婉容今日出了府,却是陪白姨娘给生了重病的顾成杨去庙中祈福,顾婉容直到白姨娘出门的前一刻才获准同去,来得突然,眼线们没有准备这才传晚了消息。 来得突然?若真那么突然又如何提前约见赵贞? 顾昭华长长地舒了口气,提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才是顾婉容,若她继续伏小做低下去,连她都快受不了了。 赵贞第二日派人送了一封信来,信中详细记录了她与顾婉容昨日会面的经过,她们面见的时间并不长,顾婉容说和赵贞的方法也简单粗暴,她说:“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将来对赵家必有丰厚回报。” 信上写尽了细枝末节,连顾婉容穿什么衣服都写了,却偏偏没写什么事需要帮忙。 顾昭华是真好奇的,她想不出以赵家现在自保尚且困难的情况下要如何能帮到别人,所以她没有介意赵贞使的小手段,很快地将早已备好的一张生辰八字送到了赵家 赵贞很快又给她回了一封信,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她欲入宫见赵贵人。 赵贵人?顾昭华无意识地轻捻信纸,仔细回想着赵贵人的样子。 赵贵人是赵睿和赵贞的远房堂姑,早年进了宫封了贵人,快二十年了,她仍是贵人。 赵贵人的父兄都是在朝中为官的,恰巧又都有那么一点实权,所以这么多年来对只剩了一个空壳苦苦支撑的广平侯府很是疏远,直到赵睿娶了顾昭华后,才又渐渐热络起来。 顾昭华婚后曾进宫见过几次赵贵人,不到四十的年纪竟然已生华发,却连掩遮都不曾,可见赵贵人不止失宠已久,就连她自己都自暴自弃了。 这么一个失了圣心,只靠父兄资助才能勉强在宫中维持体面的贵人,顾婉容见她做什么? 顾昭华想不明白,赵贞同样不明白。 顾婉容并不是一个愿意露出底牌的人,她行事永远防人三分,与赵贞也仅是以利相诱,她求赵贞进宫拜访赵贵人,顺便带她回去——就像她上一次假装宫女跟着刘贝儿混进宫里去时一样。 赵贞吃不准她要做什么,却又不想放过这个与顾婉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想了整晚,给顾婉容回信说不仅会带她进去,还要大大方方地带她进去,不必去扮什么婢女。 皇宫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出来进往所有人都需登记造册,全部记录在案,所以冒充婢女一旦事发是有风险的。赵贞宁可多花些力气向赵贵人求那两块进宫的腰牌,她和顾婉容也算是有裙带关系的姐妹,小姐妹一同进宫探望姑姑,勉强也说得通。 为了这两块腰牌,赵贞着实费了心思。 赵贵人虽不得宠,可毕竟进宫的年头久了,在太后那头也是知道她存在的,或许因为一些旁人不知的秘闻,太后虽没有对赵贵人另眼相看,却破例给她发了两块入宫令牌,许她每月召见亲人入宫陪伴,无须再经过重重申请。 这多少也是一种特权,毕竟其他的妃子要家人进宫都是需要向协理后宫的皇贵妃申请的,至于批不批准则要看皇贵妃的心情。赵贵人虽然久无圣宠,但在后宫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别人的境地也并未比她强上多少,除了已经有了子嗣的妃嫔,其他人全都极度渴望一种安全感,哪怕只是短暂的家人陪伴也是好的,所以赵贵人只这一项特权便足够让旁人眼红。 只是这令牌也不是随便就能拿到手的,广平侯府这一枝和赵贵妃家只是远亲,往日也很少来往,最近的一次还是赵睿成亲,赵贵人从宫里送了贺礼出来,随后又召见了一次赵夫人,大有与广平侯这一脉多多走动的意思,可惜随着顾明堂那一遭事,赵贵人又沉寂了下去,与广平侯府再没有过住来。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入宫,简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赵贞这个人的心性很是坚定,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想做就一定想办法做到,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她觉得值得,就会一往无前。 所以她厚着脸皮对顾昭华说,希望顾昭华能给赵贵人写一封信,问候一下她的身体。 摆明了是要借顾家之力完成她自己的目的。 顾昭华想了想,提笔给赵贵人写了封简单的问候信,让赵贞送进了宫里。 相国府的危机已过,虽然顾明堂朝上朝下仍是谨小慎微的样子,可只要永昌帝继续重用他,他就仍是一国栋梁。 赵贞把顾昭华的信送进宫里后,很快就收到了两块入宫的令牌。 赵贞当即给顾婉容写信,问她进宫的目的。 赵贞不傻,她不会任由别人利用自己,之前不问是因为她手里没有底牌,现在令牌在手,顾婉容若不给她一个可以让她信服的理由,她是绝不会贸然带顾婉容进宫的。 顾婉容倒很爽快,说她有一剂秘方想要献给赵贵人,只要赵贵人能想办法留皇上一夜,哪怕赵贵人年逾四旬,也定然会怀上龙胎。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不说赵贵人年纪已经大了,哪有什么药能保证一定会受孕的?况且赵贞上一世直到死也没听说顾昭华还有做保胎丸的能耐,怎么现在又如此自信满满? 不过虽然不信,但赵贞并没有回拒她,答应她的同时又把顾婉容的信件原样送到了顾昭华手中。 顾昭华微微蹙眉看着纸着那娟秀有加的字迹,脑中转得飞快。 如果顾婉容说的秘方是真的,那么赵贵人哪怕舍了半条性命也会一试,这相当于她最后的一次机会,拼赢了,往后便再无后顾之忧。 可会是真的吗? 顾昭华与赵贞一样并不信任顾婉容,几乎是看到这满纸说辞的同时就认为顾婉容没有说实话,她进宫定然是有其他目的。 为什么呢? 赵贞带着顾婉容入宫的时间最终定在了九月中旬的一天。 那天赵贞乘着马车赶往相国府接顾婉容。 进宫这件事赵贞并未告诉赵夫人,赵夫人因仇视顾昭华之故将整个顾家都恨了去,若与她说要去见顾婉容,少不得又得挨一通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曾经无话不说的母亲之间竟然有了这样的嫌隙。 马车停下,赵贞并未等上多久,顾婉容便上了马车。 看得出顾婉容今日是特别打扮过的,颜色轻浅质地上乘的夏衣让她看起来十分素雅,发间几枝同形同款的兰花玉簪,配着同色的滴珠耳铛,使她整个人都幽静恬淡起来。 赵贞仔细地打量着她,心里想,以往的顾婉容是无须这些打扮的,因为她的气质脱俗,无须打扮也能得到同样的效果,现在么…… 赵贞对顾婉容并不多热情,“你出来与家里怎么说的?” 顾婉容笑笑,反问一句,“令牌呢?” 赵贞反手现出两块进宫令牌,却不交给顾婉容,只给她看了一眼。 “你何时学会调制秘方了?”赵贞好奇地问。 顾婉容笑了笑,眼睛里散发着一种说不明意味的光芒,像是骄傲,又像是不屑,不过全都掩藏得很好,“我本就懂些医术,儿时一位江湖游医还曾教授过我一套针法,只是没有机会实践,便渐渐生疏了,前段时间在家中休身养性,无意间又拾起这些东西,也整理了一些秘方出来。” 赵贞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像她真的信了似地。 其实在此之前,赵贞和顾婉容的感情相当的好。她们早已私下往来密切,聚在一起便对顾昭华大加批判,赵贞甚至认为她的嫂子应该是顾婉容,只是因为顾昭华对赵睿的变态占有欲,所以才抢了顾婉容的丈夫,更甚至要将她送给五皇子为妾——这些都是顾婉容说的。 赵贞是那么地相信顾婉容,以至于心甘情愿地潜伏在顾昭华身边做间细,暗中挑动顾昭华对顾婉容的恼怒,这样顾昭华才会频频在人前失态,才会反衬出顾婉容是多么优雅明秀。 时移事易,如今的赵贞恨透了顾婉容,恨不能她马上去死。 顾婉容看得出赵贞并不相信自己,她也没有急着替自己辩解,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说着日后的合作之事,她明白赵家与顾家已生嫌隙,就连赵睿这个曾与她最为亲密的人都会反咬她一口,还有什么人是可信的?倒不如早早地把关系明确在合作上面,双方各取所需。 69.第69章 入宫(二)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开始顾婉容还十分适然地与赵贞聊一些闲话,可进宫之路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走完,她便有些沉不住气。 “怎么走得这么慢?”顾婉容有意挑起窗帘让外头的猛烈日光照射进来,“这速度下去,恐怕到午时还没入宫。” 赵贞不紧不慢地瞥着她轻笑,“左右也是出来了,又何必着急?” 顾婉容便是一滞,她这番出来不容易,与顾明堂说是赵贞约她入宫探看赵贵人,顾明堂开始不允,后来顾婉容与他沉痛地反思了自己的错误,更提出顾昭华如今在赵家地位或许有些尴尬,而她和赵贞素来交好,说不定能帮顾昭华在婆家人面前缓和缓和,让双方都有台阶下,往后也不致于留下嫌隙。 顾明堂想了想,这才同意了。 顾明堂想来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不过顾婉容也不多猜,她只需要能出来、能与赵贞进宫就够了。 外头的车夫仍在悠闲地挥着鞭子,听着那间隔很长时间才传来叱马声,顾婉容的心思越发浮躁。 临近宫门时,马车的速度终于正常起来,顾婉容散去心中焦虑,专心地想着一会见到赵贵人后要如何说服她与自己合作。 赵贵人自然不是理想的人选。她年纪大了,又无圣宠,就算有秘药相助,成功的机率也不过五五之数。 不过顾婉容没有办法,她并没有宫里的路子,虽然与六皇子已订了婚,可自红薯风波过后,六皇子再没有只言片语送出宫来。 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有把握见到的人选。 一时恍神,马车停下时带出的惯性让她不小心栽到了赵贞身旁。 赵贞扶住她,关切地问了一句。 顾婉容满心都是自己的计划,并未察觉赵贞眼中闪过的阴冷。 宫门处自有禁卫盘查,赵贞先一步下车,向禁卫出示了自己的令牌。 禁卫核对无误后又问顾婉容,“你也是一路进宫的么?出示令牌。” 顾婉容怔了怔,转眼去看赵贞。 赵贞微讶,“你瞧我做什么?令牌不是已经交给你了么?” 顾婉容双瞳微缩,面上急怒一闪而过。 赵贞是故意的,她一百个肯定。 丢失入宫令牌虽不是什么大罪过,却也十分麻烦,至少要通报所有禁卫这块令牌丢失了以后再不得用,而赵贵人那边无端地少了一块令牌,又岂会没有不满?虽说可以去太后那里再讨一块,但这本就是人人眼红的恩典,丢了,也未必能再讨得回来。 “令牌并不在我手中。”顾婉容极快地思索了一遍赵贞的目的,稳下声音道:“或许你忘在了车里,不如回去瞧瞧?” 她在暗示赵贞有什么话两人私下去说,可赵贞老神在在地根本不理会她,“不会,我下车时看得清清楚楚,不在车上,是不是你把令牌交给了什么人,没有想着讨回来?” 这么一说事情就严重了,守宫禁卫连忙问明了令牌编号,派人至各宫门处查验,看看是否已有人持着这块令牌进了宫。若真的因此出了什么纰漏,无论大小都非他们一个禁卫可以吃得消的。 禁卫们一边查验,一边已分出两人看住了顾婉容,顾婉容气得浑身发颤,要真因此被拿到禁军前受质问,可想而知顾明堂会多么震怒,她这几个月的伏小做低便完全白费了。 他们正在宫门处僵持不下时,后头排着队入宫的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帘掀开,一道年轻英挺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那人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如冠玉长眉薄唇,生得俊美又带两分冷然之意,身上穿着盘龙云纹的郡王服饰,便是大瑞朝的瑜郡王,五皇子凤行玉。 顾婉容见到凤行瑞,一双眼睛骤然发亮,可转瞬又黯淡下去。 凤行玉看了顾婉容与赵贞一眼,转而问那禁卫,“何事耽搁?” 禁卫回道:“这位姑娘拿不出入宫令牌,不知是否丢失需至各宫门查验。” “入宫令牌?”凤行玉狭长的眸子扫过侧身相对的顾婉容,到她身边转了一圈。 顾婉容紧张不已,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凤行玉对视。 难道他认出了她? 顾婉容是见过凤行玉的,是在去年顾明堂的寿辰上,一见便为凤行玉的英姿而倾心,至今念念不忘。 凤行玉转了半圈,伸手触向她的后腰,顾婉容低呼一声急欲避开,却见凤行玉指尖一勾,一块拴着锦绳的令牌便被他勾在手中。 “这不是么。”凤行玉将令牌抛给禁卫,“快些登记,本王还要入宫给母妃请安。” 那禁卫也不敢多问,拿着令牌连忙去核对登记,凤行玉转头要走,顾婉容急着转到他的面前谢道:“多谢郡王!” 这定然又是赵贞耍的把戏,趁刚刚扶她那一下将令牌塞到她的腰间,让她不明就理地出丑。 凤行玉没说什么,轻轻地点了下头便要继续前进。 顾婉容挡在凤行玉面前,见他迈步自然地向后避开,却险些撞到凤行玉的马车。 顾婉容连忙回身扶住车辕这才稳住身形,自觉丢脸,满面通红地现不敢看凤行玉,快步奔向自己的马车。 赵贞不知何时已回到马车上坐好了,禁卫核实了二人令牌无误后便放了她们入宫。 那边凤行玉回到自己车上,低头便在车帘内发现一支兰花玉簪,那样式看着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刚刚才见过。 凤行玉的神情变得十分精彩,车内另一个从开始便没有露面的人低笑出声,“五弟魅力的确无人能及。” 凤行玉俊美的容颜上染了淡淡的一层薄红,“皇兄不要取笑我了。”随手将那玉簪抛到车外。 凤行瑞看着他的举动但笑不语,他只是搭顺风车进宫,没想到就见到了这样精彩的戏码,不过他不怕这场戏更精彩一些,便没有告诉凤行玉,将玉簪放在车上的并非是他以为的顾婉容,而是另一个与她同行的瘦弱姑娘。 那时众人都将注意集中在顾婉容身上,没人留意那位姑娘溜到车边把玉簪塞了进来,由于他并没有现于众人之前,那人也就没有发现他,只将玉簪从车帘缝隙里放进来,便神态自若地回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驶进宫门时凤行瑞要了登记的册子来看,在顾婉容名字的上方见到一行字:广平侯赵睿之妹,赵贞。 赵贞……实在有趣。 凤行瑞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意,他不停地想,赵贞如此作为,到底是出于顾婉容的授意呢?还是出于别人的授意。 再说顾婉容,入宫后她一路上都恨恨地瞪着赵贞,赵贞却充满意趣地一笑,“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顾婉容面色不善,“我是真心诚意与你合作。” 赵贞笑笑,“好吧,我明白了。” 马车没有行驶多久便停了下来,再往前便是内六宫范畴,赵贞与顾婉容下了马车,跟着赵贵人派来接应他们的宫女继续步行前进。 随后入宫的凤行玉也与她们走了同一条路。 凤行瑞是受永昌帝所诏入宫,去御书房走的是另一条路,刚刚已与他分路而行,凤行玉阔步走在甬长的宫路上,途经的宫人纷纷回避。 凤行玉经过赵贞一行人时,不由自主地朝低头侍立、静待他经过的顾婉容身上瞄了一眼。 果然生得不错。 一瞥而已,凤行玉匆匆离去,顾婉容感觉自己身上那两道迫人目光已然消失不见,心头一松,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怅然。 顾婉容与赵贞很快到了赵贵人居住的德阳殿内。 赵贵人身上穿着半旧的月白缎镶耦合色领口长裙,头发只简单地挽了一个髻,没戴任何发饰,她倚在美人榻间,一如赵贞记忆中那般病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说起来赵贵人也是个一等的美人,只是年纪大了,又不用心打扮,这才逊了几分颜色。 此时的赵贵人细细地打量顾婉容,半晌开口道:“你便是顾昭华?” 顾婉容跪下给赵贵人行礼,“臣女顾婉容。” 赵贵人微微眯了眯眼,记起了顾婉容是谁。她不悦地看向赵贞,虽不明说但其中的怪罪意味十分明白。 赵贞忙道:“姑姑,婉容有大事与您商议,关乎姑姑的未来。” 赵贵人的目光便又转向顾婉容。 顾婉容看看赵贞,赵贞倒也不强求,随便找借口退出了房间。 不是赵贞没有好奇心,只是她与赵贵人虽有姑侄名分,却没什么感情,赵贵人有心听顾婉容说什么,自然也不会让她留下。 顾婉容在屋子里停留了很久,赵贞听得到她一直在说话,只是声音太低听不真切。 顾婉容出来的时候春风满面,目光从眼角瞥过来看着赵贞,“我们走吧。” 这是成了?赵贞想着顾婉容所说的“秘药”,心头不由猛跳。 药是顾婉容献的,虽然顾婉容是由她引进宫来,可若将来出事,必然也是顾婉容承担大半罪责,顾婉容如今朝不保夕,定然是有极大的把握才会如此冒险,若那药物真有她说的那样灵验,赵贵人得以怀上龙胎……赵贞克制着放缓了呼吸,慢慢地想,若真是那样,赵贵人怕不一世都要感谢她这个牵线搭桥之人了。 赵贞心思如潮,赵贵人坐在榻间同样难以平静。 70.第70章 试探 赵贵人已经三十七岁了,在宫里这个年纪的妃嫔已经可以进入养老期了,膝下有子嗣相伴的妃子还好一些,皇上念着皇子公主总不会过分冷落,可膝下无子的,便只能一日一日地空看时间流逝。 想到这里,赵贵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不到四十岁,她的头发已白了不少,起初她还小心地遮掩,到后来她期盼的那个人久久不来,她的心思也就淡了。 本来就是一颗棋子,纵有一时的愧疚,又能期待他有多少真心?赵贵人想到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孩子,有十几年了吧……真是狠心,为了不着形迹地扳倒独宠后宫的权臣之女,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抛弃,那位曾经极耀一时的妃子被他以谋害皇嗣之罪打入冷宫,一干外戚也遭清算,人人都称他不为女色所迷是个明理之君,却从没有人来问一问,那个失了孩子的宫妃后来如何了? 纵有一两年因愧而生的宠爱,最终她也敌不过时间的冲刷,像大部分宫妃一样,成了他心中的一个过客。 她没有闹过,就算是得宠之时她也小心翼翼,失宠之后的吵闹更是毫无意义,毕竟就算他回头了,也不过一次两次,徒将她在他心中的印象破坏殆尽,那便连最后一丝怜意也没有了。她觉得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好歹太后还给了她一些特权不是?她认命了,只等韶华老去,她或死在宫中,或出家为尼了此一生。 不过今天,她死寂了十几年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若能有子嗣……或许……不是不可以争取一下的,或许她默无声息包含委屈地淡出他的视线,为的就是这么一天,用尽过往所有的记忆与愧意留他一夜,她有七成把握! 成自然是好,若是不成,结局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赵贞从宫中出来后便给顾昭华去了消息,对在赵贵人跟前的事情一一详述,却略去了“偶遇”瑜郡王的事情。 赵贞想得明白,她报复顾婉容是私怨,而顾婉容若真能助赵贵人受孕,那么受益的是赵家,她不能因私废公,却也绝不为大局牺牲小我。 顾昭华收到信后再没和赵贞联系过,宫里的事情不是那么好打探的,贸然出手或许会惹来大麻烦,如果赵贵人那边真的有了什么动静,只需时间一到自见分晓。 顾婉容那边的监视仍在继续,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仍是有一个消息让顾昭华留了心,顾成杨病了,请了御医来看也没什么起色,最后白姨娘去求顾明堂,要将孩子抱回去,据说消息中说白姨娘那时当真是急了,哭得惊天动地气势如虹,就差撒泼打滚了,而顾明堂竟出了奇地没有生气,只是让沈氏把孩子给白姨娘送了回去,没过两天,孩子的病就好了。 因白姨娘之前闹得气势不小,府里就有了传言,一是说孩子到底离不了亲娘,二是说沈氏并未像她所说的那样将顾成杨照顾得很好。 顾昭华冷笑不已,才消停几天,便又出来蹦达! 顾昭华马上动身回了相国府,正巧赶上沈氏出门,去观音庙进香。顾昭华便连家门也没进,陪着母亲一同前往。 沈氏已有十来天没见顾昭华,见了她就问起赵贞入宫一事,并和声劝慰一定要与婆家好好相处,女人么,到底是要跟丈夫相守一生的。 顾昭华听着沈氏的话,心里又酸又暖。 定然是沈氏顾忌着她才没有就顾成杨一事多加辩解,毕竟顾婉容才随赵贞入宫,看起来与赵贞交情匪浅,为免赵贞与她因顾婉容产生更多嫌隙,这才痛快地把顾成杨送了回去。 说起来却是她让沈氏受了委屈。 顾昭华心疼沈氏,对沈氏的话不敢有一句反驳,全都乖乖应下,心中却将这笔账记到了顾婉容和赵贞头上。 进了观音庙,沈氏拜过菩萨后又去求了一枚灵符,求来后回身就给了顾昭华,说是保夫妻和乐的。 连来观音庙也是为了她。 顾昭华自认为这一世重生不会再给家人带来任何麻烦与困扰,却不知在沈氏心中,无论她怎样独立坚强,却依然是个需要母亲照顾呵护的孩子。 从观音庙出来,顾昭华见时间尚早,便拉着沈氏去了知名的酒楼。相国府的厨子虽好,可做的菜式多依照顾明堂的口味偏重偏咸,沈氏素喜清淡,平时吃完饭后总是要喝许多水,以往顾昭华并不留心这些事情,今日有所感触,细细想来,沈氏竟是如此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她想关心的人。 很快雅间的桌子上便摆满了精致的清淡菜肴,顾昭华不怎么吃,专心替沈氏布菜。 一顿饭吃下来,母女间默契更深,无须什么感谢之语,一个暖暖的笑意便可代表一切。 从雅间出来时,顾昭华看着坐在窗边散座上独酌的那人发愣。 沈氏先反应过来,上前轻轻一福,“见过王爷。” 顾昭华垂眸掩下眼中的怀疑,也跟着见礼。 凤行瑞凤目含笑,免了她们的礼。 相互问过好后,顾昭华与沈氏道:“时辰不早了,我也不送娘回去了,改日再回去看弟弟。” 沈氏并不反对,深深地看了顾昭华一眼后,带着丫头们乘车而去。 顾昭华仍然留在酒楼里,自窗口看着篆刻着相府标志的马车缓缓离去,这才回头,“是巧遇?” 凤行瑞朝顾昭华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你猜?” 顾昭华懒得与他周旋,“不知王爷何事找我?” 凤行瑞看一眼旁边的雅座,起身走了进去。 顾昭华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进了雅间。 “本王是来给你传递消息的。”凤行瑞笑得悠然,“上次你庶妹入宫后,赵贵人便时时留意父皇的行踪,昨夜父皇便宿在德阳殿。” 顾昭华失笑,“原来王爷不是来送消息,是来问消息的。”说完她也不藏私,把她所知道的顾婉容入宫的目的全与凤行瑞交代了一遍,“我知无不言,王爷可满意了?” 凤行瑞大为意外,他原以为顾昭华纵然知情,也断不会轻易透露这等宫闱秘事,可显然他对顾昭华的判断不够正确,又一次。 “这么说来入宫全是你庶妹一人的主意?”凤行瑞黑亮的眸子里现出一抹沉思。 顾昭华道:“经上次一事王爷以为我父亲还敢做这样的事?顾家为大瑞三代尽忠,我父亲之前也并无过错,好端端的参与内宫之事与人把柄,我父亲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凤行瑞瞄着顾昭华笑,“行了行了,急什么?本王不是那种背后议人的小人,不会向父皇说什么的。” 顾昭华怀疑地看着他,目光里直白地写着:那你现在在干嘛? 凤行瑞朗声大笑,声音清澈而极富穿透力,一声声地砸在顾昭华的耳朵里,让她不得不转了鄙视的视线。 顾昭华颇为郁闷,好像两个高手对决,一用眼神杀人,一用笑声相抗,结果她输了。 “王爷问完了?那我就告辞了。” 顾昭华极为敷衍地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凤行瑞叫住她,“瑜郡王的事是你做的?” 凤行瑞问的自然是赵贞将顾婉容的发簪放到凤行玉车上一事,以为赵贞是受了顾昭华的指使,不想顾昭华蹙着眉想了想,“王爷指哪件?” 敢情还不止一件?凤行瑞也有点傻眼,“瑜郡王可是皇子,你……你那个……”竟然词穷了! 试想哪个女人敢如此大胆地承认算计皇子?偏偏她就敢,还敢问哪一件。 顾昭华自然不是胆大包天的人,只不过她觉得凤行瑞这个人是极为聪明的,几次接触下来也证明了这一点,一些事情稍稍露一点苗头他便能敏锐地留意,并通过各种手段去取得他想要得到的消息,与这种人为敌是自找麻烦,与其对他掖藏让他自己去查,倒不如诚实一点,用良好的态度取得他一定的信任,比任他躲在暗处不知是敌是友要来得安心得多。不过这种坦诚只是相对的,顾昭华也不会傻到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摊在他的面前,偶尔透露一些以示诚意便已足够。 “不如说出一件让本王听听?”凤行瑞极感兴趣。 顾昭华却不上他的当,“王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顾昭华的确对瑜郡王做了些事情,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比如说把年前他与顾婉容似有若无的绯闻传得热闹一点之类的,这些流言原是顾婉容有意散出的,可随着顾婉容与六皇子定亲,这些流言便成了顾婉容心上悬着的一把刀,就顾昭华所知,她暗中曾多次找人平息这些流言,可顾昭华又怎能让她如愿? 就在她即将离开雅间的时候,听凤行瑞低声说道:“本王很好奇,赵睿做了什么,你那么恨他?” 顾昭华与赵睿的事情虽没有大白于天下,却也并非无迹可循,尤其泰然殿上一事,已有很多人传言顾昭华与赵睿早已交恶,只是顾赵两家表面上看全都十分平静,赵睿也依旧会登相国府的门,所以传言并不猛烈。 凤行瑞好奇的是,赵睿摆明了要借顾婉容的家世上位,按理说在他达成目的之前该是会伏小做低处处敬着顾昭华才是,为何又被顾昭华恨成这样? 顾昭华忍不住皱了皱眉。 71.第71章 喜脉 “王爷的好奇心太重了。”她可以向凤行瑞透露她知道的一些消息和自己的打算,却无意向他剖析自己的感情生活。 凤行瑞像是没听懂她话中的拒绝,“如果我就是好奇呢?” 顾昭华哼笑,转过身来毫无避惧地直视他的双目,“不知王爷可曾听过人生八苦?” 凤行瑞一扬长眉,自有一股风流倜傥,“何为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顾昭华轻笑,咬重字音,“求不得、放不下。” 凤行瑞看不清心事的眸子骤然一冷,继而双眼微微眯起,那抹冷然便掩藏在闲适的笑意当中,“当真新鲜,本王第一次听说。” 顾昭华笑得良善,“世间所有哀怨嗔痴皆因这八苦而起,王爷以为呢?”说完,她盈盈一拜算是别礼,转身走出雅间。 凤行瑞望着她消失的门口,眼中晦暗不明。 抬手,杯中清酒尽入口中,入喉却不觉甘甜,火辣辣地灼着嗓子。 “求不得……放不下……”凤行瑞反复地念着这六个字,缓缓勾起唇角。 顾昭华从酒楼里出来时心情远没有陪伴沈氏时那样轻松,她刚刚是冲动了,也不知那让人看不清楚的极乐王会是什么反应。 上一世顾昭华虽不像顾婉容那样直接参与了夺嫡之争,可不代表她看不明白,永昌帝最看重喜爱的儿子到最终仍是凤行瑞,只是碍于祖宗之规不得不忍痛废了凤行瑞的太子之位,而凤行瑞也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谓,现在夺嫡还没到最盛之时,自然不会有人看得出来,待再过几年,夺嫡的皇子们一个个都成了精,一些蛛丝马迹都可令人风声鹤唳,凤行瑞并非不聪明,也不是没有手段,只是阴谋陷阱防不胜防,最终才落得那样的结局…… 顾昭华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继续想下去,这一世她只想报仇,不愿掺与其他,若报仇后仍侥幸活着,那么她就寻一处闲适的地方,带着对晗哥儿的思念过完这辈子,若不能保全性命,那么她就再死一次,带着她所有的仇人一道奔赴黄泉! 顾昭华以往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现在心性又多了三分坚韧,重活一世,她本有机会让一切从头开始,她可选择转变赵睿的想法,将敌人变成亲人,或者干脆避开一切,以病痛或任何理由为由远离赵睿、远离京城过自己的日子,可她偏偏选择了最困难的一条路走,并且一定要走下去。 匆匆又过两月,宫中出了一件人人乐道的事情。 已三十七岁“高龄”的赵贵人一夜承宠之后,竟然有了身孕,永昌帝大喜过望,确认脉象后便晋赵贵人为宁妃。 顾昭华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马上便约见了张御医。 张御医同顾家渊源深厚,有些事情对顾昭华自然没有隐瞒。 “虽然难得,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张御医沉吟道:“我曾给宁妃娘娘把过脉,胎像平和康健,或许当真是宁妃娘娘有这个福运吧。” 顾昭华试探地问道:“有没有一种药物可保证承宠后受孕的?” 张御医极讶,“这怎么……”他原想说这怎么可能,凡事都有意外,况且还是受孕这样全凭天意的事情?不过话说到一半,他又顿住了。 “张伯伯?” 张御医捋了捋胡子,“倒也并非没有。” 顾昭华当即来了兴趣,她没想到赵贵人竟能真的怀上身孕,顾婉容本身肯定是没有配制药物这个本事的,可她这半年来都被关在相国府极少外出,她的药又是哪里来的? 张御医面现唏嘘,“说起来这是一桩宫中禁事,早在四十年前,宫里有一位胡御医,他的确曾研制出一方可令人受孕的秘剂,还曾助一位妃子成功受孕,不过后来那妃子疯了,被打入冷宫,孩子自然没了,胡御医也因触犯宫禁被抓了起来,后来查出他私制受孕药剂一事,被认定有违天道,先皇将之处死,其家人也都获了罪。” 顾昭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听到胡御医被赐死,家人获罪之时惊讶得“啊”了一声。 张御医所说的这些,恰恰吻合沈氏提过的那个冤死女旦的所有过往! 难道那女旦就是胡御医的女儿? 顾昭华越想越对,又联想到那位女旦曾住在西苑,未免就不会有什么祖传秘方或者医书秘技留下,而顾婉容阴差阳错之下得到了那些东西,这才有了顾婉容入宫献药一事! 她一直以为顾婉容是以此为借口进宫做其他事情,想不到这借口竟是真的! 实在是疏忽了! 顾昭华陡然起身,接连变幻的面色让张御医有些惊疑。 顾昭华自知失态,缓了缓情绪后才问道:“张伯伯可知道那秘剂可会有什么后遗症?” 张御医见顾昭华接连问起那受孕秘剂,心知这事情或许有异,可多年来在宫里已让他养成凡事不好奇的习惯,当下道:“那道秘方被认定有违天道便在胡御医死后一并销毁了,宫里但凡涉及到胡御医和这道秘方的记载全都抹除了去,只是在太医院还有一些口口相传的消息流传了下来,至于那秘方早已无迹可寻,也便无从知道用药后会有什么副作用。” 顾昭华点点头,送了张御医离开,回转时心思已经有些烦乱。 重生了这么久,这件事是最超出她预计之外的,上一世顾婉容没有被关在西苑的经历,自然也不会发现胡御医后人留下的秘密,今世她本已将顾婉容逼到无路可退,谁知又出了这样的纰漏。 难道顾婉容当真如此受上天眷顾,连老天都要帮她? 有一刹那,顾昭华便连上天都恨了,可转瞬她又徐徐一笑,那又如何?受到眷顾又如何?她拼了这一生,也终归是要顾婉容不得好死的。 顾昭华当即与赵贞取得联系,询问顾婉容有没有再找过她。 赵贞眼下对顾昭华不敢得罪,自然知无不言,在曾经的赵贵人如今的宁妃确认受孕后,宁妃曾又宣了顾婉容入宫,可这次赵贞没有同行,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 顾昭华又问起宁妃对赵家的态度,赵贞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地说道:“姑姑或许是在皇上面前给哥哥求了情,皇上已恢复了哥哥兵部的差事。” 顾昭华颇为意外,不过转眼又想得明白,顾婉容再好,那也是外人,可赵睿不同,虽然往来不密,却是正经的亲戚,若她能在赵睿最艰难的时期帮他一把,将来赵睿对她自然也有回报。 不过更让顾昭华意外的是宁妃对永昌帝的影响力,她怎么也想不到记忆中那仿佛褪了色的女人竟然真的能说动永昌帝,将那一页掀了过去。 赵睿的过错往大了说罪犯欺君,往小了说便是鬼迷心窍急于求胜,永昌帝没有过深追究赵睿之罪全是看在顾明堂的份上,毕竟顾家对大瑞有功,可这不代表他不怪罪赵睿,否则兵部的差事是怎么丢的? 在所有人都认为赵睿这辈子和朝堂再无缘份、就连顾明堂也有意将他送出京城去军中发展的时候,刚刚因孕晋升的宁妃竟然轻轻巧巧地解决了问题。 顾昭华不知道宁妃和永昌帝过往的纠葛,自然参悟不透,赵贞却是听赵夫人说过的,不过她也没有与顾昭华细说,虽然她已选择了和顾昭华合作,但心里下意识还是会护着自己家人,她担心与顾昭华透露得过多,顾昭华会迅速制定手段对付赵睿,更甚至于对付宁妃。 “赵睿最近可改了心意?”顾昭华改而问道。 赵贞无奈,赵睿是打定主意要拉着顾昭华,她曾经试探了两回,赵睿便掀了桌子,说她有了外心,她便不敢再问。 见赵贞不言语,顾昭华便明白了。 这倒真是一件难事,和离书并非只是一纸文书,还需要到衙门登记造册方才生效,赵睿若不肯去衙门签这文书,就算把他打断了腿也没有用。 况且,她和赵睿这近一年虽然没住在一处,可也再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不止顾明堂,就连沈氏都认为她们夫妻关系缓和了。看来是她错估了父母的容忍程度,她以往一直认为,就凭赵睿在泰然殿上的所为,定然会被顾明堂和沈氏所弃,将来她就算和离也会得到父母的支持,只是没想到顾明堂和沈氏气了一阵子之后,竟然又对赵睿和言悦色起来了。 顾氏夫妇态度不坚给了赵睿可乘之机,顾昭华不是不气恼的,隔了两天她回到相国府与沈氏说起此事,说得急了顶了沈氏几句,沈氏低叹一声,摆手让顾昭华出去了。 这是顾昭华第一次看见沈氏在自己面前现出这样疲惫失望的样子,出了沈氏的居处心里仍是惴惴难安,有心回去和沈氏说说话,却又怕自己说错话再若恼了沈氏。 顾昭华最终去了老太太那里,把一肚子的苦水全都倒给老太太听。 老太太丝毫不意外顾昭华话语中隐约带出的想要和离的意思,人活得久了,有些事情自然看得通透,她没有评论顾昭华的态度,只是与她说:“为了你的家庭和美,做父母纵然受些委屈也心甘情愿,赵睿有错不假,为人低劣不假,可他到底是你的丈夫,但凡有一丝希望,父母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在他们看来,和离就是对你最大的伤害。错误可以改正,人品可以纠正,可一旦和离,你便是下堂之妇,将来别说再配一个门当户对的,就算是普通门第之人也会嫌弃,到时你再伤心难过,却是来不及了。” 72.第72章 配合 老太太的话让顾昭华怔忡良久,她想说自己绝不会后悔,想说自己已有了打算一人过活,可这些打算了已久的事情涌到嘴边,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终归是父母疼惜子女的心意,她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怎地就想不明白? 顾昭华自此改变了策略,她不再和沈氏提及任何不利于赵睿的言论,更主动去求顾明堂,要顾明堂给赵睿换一个差事。 顾明堂听了顾昭华的请求后沉吟良久,眉头微微拧着在屋子里踱步——这便是真有难处,可最终他仍是答应下来。 顾昭华离开相国府时的心情是沉重的,她觉得自己不能辜负父母对自己的一心关护之意,她一定要成功甩掉赵睿,并让父母站在她身边一起有唾骂他,让他们为自己摆脱了一个人渣而欢欣鼓舞,而不是难过伤心。 回到别院后她叫来赵贞,将任务交代下去。 赵贞蹙着一双细眉,“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顾婉容随手丢出一物,“婚事方家已同意了,不日即将上门提亲,不过你还得说服你娘答应这门闲事,若她执意反对,我也没办法。” 顾昭华丢过来的是一张写着两个生辰八字的红纸,八字下有几行批注,写着两个八字甚合,宜结为夫妻之类的话。显然是方家的人已找人合过他们的八字了。 赵贞一下子激动起来,捏着那张红纸,力道大得骨节泛白,这就是她不惜背叛家人也要得到的东西! 赵贞小心地收好红纸,转身回广平侯府找赵睿。 “皇上很快要从禁卫军中挑选一批精英之才送往边关历练,哥哥若想出人头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赵睿近来对赵贞意见很大,见了她也不怎么给她好脸,冷淡地道:“这是什么时候有消息?你莫再用什么重生那一套来唬我!” 赵贞有苦自知,她冒险向赵睿透露重生之事,本是想联合赵睿一同留住顾昭华,却不想事情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或许是因为她和顾昭华的参与,前世不存在的一些事件竞相出现,最直接的就是顾婉容的再度崛起和宁妃的身孕,这让赵睿也不完全相信她。 “哥哥想想,除了宁妃娘娘一事,这段时间我与你说的其他事件可有偏差?”赵贞急急地说道。 赵贞目光灼灼,眼中满是不被信任的失望与焦躁,赵睿移开目光,一时间竟也无从反驳。 除了顾婉容与宁妃的事情,赵贞还与他说过很多事情,比如何时何地出了小股水灾,比如太后娘娘身体变差卧床许久,比如京外一间寺庙受天雷而起火,比如朝中某位大臣冒犯天颜,被永昌帝下了大狱。 这些事情都是经过核实,完全成真的。 说实话赵睿并不愿意相信赵贞真的是重生而来,那会让他产生一种“面前的人并不是赵贞”的感觉,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更别提他一想起赵贞原已经死了,又重活在了十四岁那年,心里就不同自主地浮现出“借尸还魂”这四个字,看着赵贞也就有些恐惧。 不过另一方面,赵睿又很享受这种可以随时预言时事的感觉,可惜他闲赋在家不能得见天颜,否则光凭这些消息他也能在永昌帝面前大大露脸。 赵贞见他神色变幻,哪里猜不出他的想法,知道再凭他们的兄妹情谊要他完全信任已不可能,当下冷笑,“你到底是我哥哥,我还能害你?我做这么多无非是想助你重振广平侯府,让我这辈子平安活命罢了,你若还有诸般怀疑,我倒也不必自取其辱,往后广平侯府之事与我再无关系,我安心待嫁便是!” 赵睿心里一慌,“我哪会不信你?”想的却是若赵贞真的不再管他,那以后他还哪有什么优势在永昌帝面前出头? 说到底,赵家兄妹心底都是有家、有亲情的,可这些东西放在自己最着紧的事情前面,又并非不可抛弃。 “只是你也说要从禁卫军中选择,宫中禁卫大多是皇亲国戚,纵然不是近亲,却也总有着旁枝末节的关系,别说我现在才刚摆脱待罪之身,就算是完全清白的人,也未必进了得皇宫的大门!” 这倒不是说假,赵贞得了顾昭华嘱咐心里有底,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想了一遭,“顾婉容近来顺风顺水,因着宁妃娘娘受孕一事,她的医术在京中已见了些名头,她毕竟还有嘉义郡主的头衔在身,想来她家人也会敬她两分,哥哥与她关系匪浅,不如请她出面去求顾相爷荐你入宫!” 赵睿马上把头摇得波浪鼓一般,上次泰然殿后他再不敢去见顾婉容,后来顾婉容封了郡主,他更是觉得愧对顾婉容,却是把之前的决裂全都怪在了顾昭华身上,认定是顾昭华掰了他们的关系。 赵贞恨铁不成钢,“难道哥哥就眼睁睁看着这大好的机会就此溜走?我知道顾相爷应了你要送你到沈家军中历练,可已过了大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况且就算你进了沈家军,还不是在顾沈两下的制辖之下?说句话办件都都要仰人鼻息,哥哥你就甘愿一辈子跟在顾昭华身边做一条狗?” 这话说得未免狠毒,赵睿听得横眉立目,却又无法反驳半分。 他总想着,利用顾昭华做一票大的,总要回本才好,等到出人头地那日再将顾昭华狠狠抛弃,管他是休弃还是毒打,总归不会让她好过,可赵贞说的对,他并非真心想与顾昭华过日子,他还想报复她,依附在顾沈两家的羽翼之下,他的气势首先便低人一头,又哪里还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 厅内辗转踱步,赵睿心思几转,却总是下不定决心。 赵贞大为失望,她怎么没发现赵睿竟还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面?前面的赵睿总是把他们护在身后,把他们护得好好的,强大得让她安心,便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替他害了顾昭华去! 或许眼前的人,并不是她的哥哥。 赵贞想到哥哥,脑中浮起的便是三十岁的赵睿那半点情绪也不会流露的坚毅面容,再看眼前,二十岁的赵睿青涩犹豫,只是个刚刚成人的孩子,哪能替她遮挡半点风雨? “宁妃娘娘为了哥哥的事情已求过皇上,这件事是断不会再管的,想我广平侯府这么多年来人脉稀疏,也只有顾家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亲戚,顾相国还当你是女婿,只要有人从中说合,他定然会帮这个忙!”赵贞循序渐进地推动着赵睿,“为成大事哥哥岂能犹豫?那顾婉容如今名声再起,与六皇子又订了亲,现在最怕的莫过于和哥哥的事情传出去,只要哥哥去找顾婉容以此相要,不怕她不应!到时哥哥进了禁卫,那是皇上的私军,连沈家也伸不进手去,那时哥哥再不受顾沈两家掣肘,只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一番话说得赵睿怦然心动,他摩拳擦掌地,终是有了决断。 “婉容不行……她还有其他用处。”赵睿目现阴狠之色,“顾家也不是只有顾婉容一个女儿,要说服顾相国,我的妻子不是更好的人选么?” 赵贞轻摒呼吸,心中缓缓地松了口气。 “她能愿意?”赵贞紧蹙眉头,“万一他在顾相国面前反咬哥哥一口……” 赵睿冷笑一声,“我手里有她最想要的东西,还怕她不乖乖配合?” 赵贞垂下眼睫,作势又劝了几句,可赵睿心思已定,当下牵马出府直奔南安别院。 顾昭华要什么?自然是他心甘情愿签下的和离书。 顾昭华可以不要脸,可顾家不能不要,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赵睿才紧紧拿捏着顾昭华,要他一个签名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地去衙门在和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只要他人前反口随便污顾昭华一个脏名,顾家的名声倾刻间便会被顾昭华败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两败俱伤的办法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用,这一点赵睿还是明白的,所以他也不敢太过骚扰顾昭华,两个人之间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你不来惹我,我也不来惹你。 今日为了前途,赵睿算是真正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想要和离书,便要给我偌大的好处。 顾昭华初听他的提议后冷笑连连,“你当禁卫军是菜市场?谁都入得?别说你这种曾经欺瞒过皇上的,就算是三代忠良之后,进禁卫也需经过重重审核,那是跟在皇上身边随时保护的人,你想的倒美。” 赵睿早让顾昭华气习惯了,听这些刻薄的话心里不痛不痒,只有一句话,“此事若成,我当即与你去写和离书。” 顾昭华双目闪烁,已是心动了。 赵睿也不着急,负着双手在厅堂里溜达,让顾昭华自己考虑。 顾昭华道:“我不相信你的话,若到时你翻脸不认又该如何?” 赵睿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自己倒做得出来,顾昭华想来也是了解他的,当下便不做那发誓赌咒的无用功,反问道:“你待如何?” 顾昭华果然已有了主意,“你与我写一封协议,注明这桩交易,我予你前途,你予我和离书。” 这又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将来赵睿一旦反悔,顾昭华将这份协议公开,那么赵睿此生此世便别想再翻身——没有一个帝王允许自己的护卫队变成一个交易的工具,同理,到时顾家也必定会受皇帝所弃,这与用红薯争功的性质完全不同,可以肆意在禁卫中安插人,这无疑会让皇帝没有丝毫安全感! 思及这封协议流传出去的后果,赵睿微微蹙眉,顾昭华道:“只要你不毁约,有什么可迟疑的?我们顾家也同样担了莫大的风险,还是说你根本没打算履行约定?” “怎么会!”只是不甘心而己,赵睿自是看重自己的前途,可心里总会不甘就这么放过顾昭华,他还没有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没有让她心碎至死,这么简单地与她和离,简直是太便宜她了! 73.第73章 不得翻身 最终,赵睿仍是写了这份协议。 对顾昭华的恨意终究敌不过从小深植脑中的振兴广平侯府的期愿,赵睿捧着自己写好的协议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这份协议一旦公布,顾家和赵家都会受到同样的重创,这才将协议交到顾昭华手上。 顾昭华慎而重之地将协议收好,便将赵睿打发回去。 和离书?她自然是要的,依照这份协议,她现在就可以和赵睿前往顺天府签下和离书,不过,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了赵睿? 顾昭华做出一番架式,每天都往相国府跑,赵睿看在眼里以为她当真下了力气去求顾明堂,当下又对自己的决定自满三分。 十二月时,顾明堂绞尽脑汁,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方法,终于在宫内为赵睿寻了一个位置。既是真心帮忙,顾明堂也不会让赵睿去守宫门,又多花些力气将他安置在了殿前,虽说是不远不近的位置,可对赵睿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要知道能站在这个距永昌帝只有一殿之隔位置上的人,全都是皇家心腹,赵睿勉强算是宁妃的堂侄,顾明堂也正是以此为缺口才将赵睿塞了进去。 赵睿自做了禁卫后倒也上进,每天早至晚归从不惫懒,同僚间有谁需要换个班替个岗的他也全都有求必应,他是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又从赵贞那里知道年后永昌帝便要在禁卫中选拔英材送至军中历练,回来后便分散至各地军中,以保军权不会旁落,赵睿从这个消息里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觉得皇帝大概对沈家起了心思,毕竟沈家威名赫赫,在军中权威更是无人能及。 这个猜测让赵睿心中窃喜,他认为他看到了沈家覆灭的前兆,他当然不会去告诉顾昭华,只是加紧努力着,想在一众禁卫中脱颖而出。 不过,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同僚不是对他不热情,可这热情背后又有七分的客套与疏远,人人都忘不了他在泰然殿上欺瞒君上那回事,纵然现在又混到了殿前,谁知道皇上哪天气不顺就想起这茬,把他给办了?再者,就算皇上重新信任了他,可他当初那番无耻的作派早已深入人心,谁也不愿与他深交。 忙碌了整个月累得面黄肌瘦竟得了这么个结果,赵睿自然不服,可他也不能强逼着人去接纳他。 赵睿自此有了心事,想着怎么才能打一场翻身仗,连顾昭华都懒得去恨了。 按理说赵睿做了禁卫,顾昭华理应要他履行协议去签了那和离书,可顾昭华也是毫无声息,似乎忘了这回事。 赵贞再一次找到了顾婉容。 如今的顾婉容算是咸鱼翻身,她凭借宁妃的推荐到了老太后面前,露出一手不为人知的高超针法,直让在床上躺了整月的老太后当天就下了床。 为子至孝的永昌帝论功行赏,奖了顾婉容大笔的金银,嘉义郡主精通医理之名一下子散播开来,月余间常有宫中贵妃宣她入宫,名头不一而足,时而品茶,时而观梅,私下里打探的却都是宁妃中年得孕的事情。 顾婉容扬眉吐气,手里又有了真本事,越发觉得之前的经历只是上天对她的打磨,也觉得自己身单势薄,是到了拉拢组建自己势力的时候了。 这几天正为这事暗中计较,赵贞自己送上门来。 赵家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首先她和赵家关系原本不差,和赵睿更是做了露水夫妻,虽说最后赵睿做了那等让人恶心的事情,可想想她自己,似乎又没有指责赵睿的立场,况且赵睿身边还有一个时刻不愿她安生的顾昭华,泰然殿那事她前后回想一遍,发现赵睿那蠢货定然是被顾昭华坑了。 再者,赵家现在急需有人拉他们一把。 虽然赵睿现在入了禁卫,可顾婉容这段时间常常入宫,得的消息也多,自然知道他过得不如意,现在宁妃风头正盛,如果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么赵家一脉是必然要红火起来的,连带着广平侯府也会翻身,到那时再想和赵睿攀拉关系,想来便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了。 顾婉容的婚事已拖了半年,她明白永昌帝有意不提这事便是心里还对她不满,虽然她有功于太后,但也只是赏些银钱打发,说白了还是她的重量不够。 顾婉容的野心很大,因为一些人人心里有数的原因,她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嫁给除了六皇子以外的人,所以争取六皇子正妃是她的先期目标,而后,她还有更为广阔的蓝图,她要趁现在在手里集聚一批力量,将来趁势而动。 摆正了心里种种打算,顾婉容听了赵贞的求助之意后,倒真心为赵睿谋划起来。 禁卫是皇上私军,保卫皇上是首要任务,如果赵睿能护驾立功,那么何愁得不回永昌帝的信任,何愁未来没有发展? 顾婉容苦思几日后,约见赵贞与她说了心里的打算。 赵贞压下心头翻滚的惊涛骇浪,面上一片感激之色。 重来一回,纵然出了多处异端,最终赵睿仍是在顾婉容的安排下走上这条路。 这便是天意? 不过前一世的赵睿在沙场立功颇得圣心,回京后入禁卫也很得皇上信任,很快便升迁到了贴身护卫一职,又有顾婉容刻意安排的护驾之功,赵睿最终才在没被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做了那大逆不道之事!可现在赵睿在禁卫中营营业业,永昌帝更是再也没提及过他,哪还有一年当年的意气风发?也不知这会不会影响历史的走向,赵贞自是不愿赵睿再做一次弑君之徒,打定主意就算为了自己抛却家人,却也不能让他们丢了性命,甚至祸及全家。 赵贞回府后即找来赵睿与他说了顾婉容的打算,赵睿又惊又喜,惊的是赵贞在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就去找了顾婉容,喜的是顾婉容到了现在还肯真心帮他,这是不是代表她已原谅了她? 想到自己与顾婉容那几次夫妻恩爱,赵睿心头一热,恨不能马上就去见她。事实上他第二日便去找了顾婉容,他早听说顾婉容今日会入宫,特地在顺原门附近等着,希望能找机会和顾婉容说几句话。 这一等,却让他见到五皇子凤行玉在低头行礼的顾婉容前驻足,趁旁人不留意,伸手替顾婉容拂去一片枯叶。 顾婉容双颊飞红,极愕地抬头望向凤行玉,凤行玉意味悠长地与她对视一眼,伸手极快地扯过她手中的帕子揣进怀里,转眼便走远了。 顾婉容立时去看身边的宫人,见她始终没有抬头,这才松了口气。 那放心又隐带喜意的神情看在赵睿眼中,让他一颗心如同浸在黄莲水中,苦涩难当。 那曾经是他的女人,躺在他的身下任他鞭挞,如今却成了天边云朵,伸手难及。 赵睿没有上前与顾婉容说话,原地转了一圈,出宫去了。 又是十二月二十日,泰然殿宴请群臣,去年赵睿还混迹在一众朝臣之间虚以委蛇,今年却换了身份,手按长剑立于殿外,目不斜视神态凛然,俨然是皇帝最忠诚的护卫,哪还有去年殿前瘫软的可笑模样? 赵睿本就生得唇红齿白极为俊俏,此时一身甲胄英姿飒爽,就连前来赴宴的大臣们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永昌帝入殿时在他身边缓了一步,淡淡地问:“你是宁妃的堂侄?” 赵睿前膝跪地,“回禀皇上,臣乃大瑞禁卫军四品殿前执剑郎,赵睿!”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有如长虹过空让人心怀开敞。 永昌帝再无问话,启步进殿。 帝王身后的凤行瑞瞄着仍保持跪姿的赵睿,心里想的却是那日在酒楼与他张牙舞爪的小猫,不知赵睿今天突然开窍做出的这番姿态可是得了那人提点? 顾昭华今年依旧陪伴顾老夫人入宫,沈氏今年也一同进宫给太后请安,同行的还有顾婉容。 这一回顾婉容不再偷偷摸摸扮做宫女,她光明正大地跟在沈氏旁边,时不时地伸手掺扶沈氏,俨然一副孝女模样。 每一年的宴会流程大抵相同,顾昭华无意去看顾婉容在众人间大放异彩,故而有意避开,随时留意泰然殿那边的动静。 依着顾婉容给赵睿出的主意,现在该有小太监进殿添酒,赵睿神目如炬发现小太监神态有异,在殿门处将之拦下,发现酒中有毒一事,间接护驾立功。 这话本与前世大不相同,可赵睿如今不过殿前执剑,近不得永昌帝的身,便只能这般安排。 酒自然是顾婉容安排的,那小太监却是全不知情,进上这杯酒无论有没有伤害到永昌帝,结局都难逃一死,实在无辜,只是利益所趋,谁还会在乎一个小太监的死活? 不过,顾婉容既能下毒,顾昭华事先知情,便能将毒酒调包,此时晋到永昌帝面前的定然是一壶无毒美酒,若赵睿将之拦下大做文章,少不得让人觉得他急功近利,去年那事尚未完全过去,再出此事……她就不信永昌帝能容忍赵睿一再挑衅他的底线。安排他入宫、用赵贞替他与顾婉容穿线,为的不过是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泰然殿中酒过三巡,君臣相得气氛融洽,此时一行十余个小太监手托美酒入殿,为首一人托盘内的玉壶与旁人不同,自是进献给永昌帝的。 74.第74章 功臣 赵睿看着那为首的小太监直直地朝自己走来,耳边响着赵贞转告的顾婉容的筹谋,眼前浮现的,却是顺原门外那极为刺眼的一幕。 小太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眼前,低眉顺目地,稳稳托着手上的漆盘。 小太监迈进殿门的一瞬,赵睿收回目光手按长剑,与对侧同僚全然一般姿态。 美酒入殿,自有殿内宫人接应,玉壶转到永昌帝近侍手中,银针入壶探试片刻,取出时银针光亮依旧,赵睿自殿外看着那没有变色的银针,目光寒寒,一颗心波澜无惊。 果不其然……吃多了亏,赵睿也学会了一件事,谁都不是完全可信的,包括曾与他鸳鸯交颈,誓言相爱之人。 永昌帝看上去极为高兴,连连向群臣劝酒,这酒无人敢不喝,喝多了酒,宴上氛围自然热闹起来。 赵睿收回目光谨守殿外,只觉得自己再不是以往的赵睿。 突地,立于赵睿对侧的禁卫悄无声息地倒下,赵睿心中一跳,反射性地矮身避过已拂至颈间的凉意,朝殿内大喝一声,“有刺客!” 殿内烛火在他呼喊之时尽数熄灭,荧荧月光之下,赵睿只见一道淡影浮光自眼前掠过,一抹银光划空而去带起杀意无数! 赵睿知道自己并不是刺客的对手,可他仍然紧随其后蹿入殿入,力抓刺客后心,刺客头也不回斜斜一剑刺来,赵睿却已没有踪影。 赵睿一抓之下分了刺客的心神,纵身一跃便冲到了永昌帝身前,此时刺客快剑已至,赵睿挺胸迎上,生生以一已之躯为永昌帝挡了一剑! 赵睿只觉自己胸前开了一个大窟窿,吸光了身上所有的热度,气力从伤处迅速泄去,粘热的湿腻从胸口蔓延而下,很快淌遍了他的身躯。 刺客抽剑再刺,赵睿咬咬牙横剑相抗,此时他已双腿发软眼前发黑,明明无力再战,却仍以剑拄地与其他几人拼死护牢了永昌帝,竭声力吼,“护驾!” 无数嘶喊声与兵刃交接声交错在赵睿耳旁,殿内烛火灭了又亮,亮了又灭,无数次的循环,他已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虚幻还是真实,只知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回身将身后的人牢牢护在怀里,“护驾……护驾……”声音细微得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永昌帝遇刺一事很快传至永寿宫,太后大惊失色当场便昏厥过去,亏得有顾婉容这医科圣手在,当场演示了一回妙手回春的功夫,几枚金针扎下去,太后已幽幽转醒。 顾昭华仔细地看着顾婉容施针的样子,见她手段纯熟,哪有一点新手的生疏?心中不由大为惊奇。 难道是她猜错了,顾婉容原本就通晓医理针术?还是说聪慧到了这种程度,短短半年时间,便将一套传奇针法演绎得如此精巧? 让顾昭华满腹疑虑的还有另外一事,这次行刺在上一世并未发生过,可今日却着实发生了。 “太后恕罪,奴才万死。”刚刚赶来报讯的太监跪在太后面前瑟瑟发抖,“奴才过来时刺客已被拿下,皇上龙体万安!” 一句话分成两截说实在是要人命,太后先是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听了下半截话又喜得老泪纵横,连带着也没有责怪那小太监,谁让她自己不禁吓,只听了个开头就迷糊过去了? 太后此时顾不得旁的,起身便要赶往泰然殿去看皇帝。 众人阻拦不得,又都惦记着泰然殿里自家的老爷儿子,便都跟着一起浩浩荡荡地出来,才一出永寿宫门,便见一行人快步而来,为首一人襟前染血,不是永昌帝又是谁? 永昌帝上前扶住太后,“让母后担忧,是儿子的过失。” 太后双手连摸永昌帝胸口,“可是受伤了?快宣御医!” 永昌帝道:“儿子没有受伤,是旁人的血。”说罢一双眼睛在众人中巡视一周,锁定了顾昭华,“你夫君受了重伤,你速去泰然殿看看吧。” 顾昭华顿时一怔,顾老夫人在旁狠狠抓了她一下,她才清醒过来,急着随宫人前往泰然殿。 赵睿受伤?为救永昌帝而受伤?顾昭华满心震惊,连遮掩都忘记,看在旁人眼中面色青白的样子,倒是十足为赵睿担心的。 顾婉容此时出列,恳求永昌帝道:“姐姐心慌意乱,求皇上恩准臣女同去照看姐姐!” 永昌帝这才记起顾婉容也是会医术的,并且曾得到过宫内御医的高度评价,当即允许。 顾昭华此时懒得与顾婉容计较什么,只想快些到达泰然殿,顾婉容倒是伸手扶住顾昭华,好像她真的受惊过度,虚弱无力的样子。两个人匆匆赶到泰然殿时,泰然殿已恢复平静,绝大多数朝臣都被打发出宫,只剩下几个成年皇子与顾明堂和沈家舅舅这些与赵睿有牵扯的人。 顾昭华环顾殿内,并未见到赵睿,顾明堂过来凝声道:“明意在偏殿救治,他为保护皇上连中数剑,有一剑正中胸口。” 纵然心中已有预期,顾明堂的话仍让顾昭华浑身发颤,为何会这样?今日明明该是赵睿再次摔入深渊之时,为何他会救下永昌帝立下护驾大功?莫非历史当真无法扭转?前有顾婉容,后有赵睿,不管她花费多大气力,这两人仍是一前一后地回归历史正轨,顾婉容深得圣心,赵睿护驾有功,至此被永昌帝视为心腹之臣! 就这么恨她?上天就这么恨她,一定要历史重来,要她再死在顾婉容与赵睿的手上么! 想着自己这一年来所做的种种安排,想着她曾把顾婉容和赵睿逼到将之死地,只差一点点……就那一点点这两人便永世不得翻身,可最终她又看到了什么! 顾昭华只觉得眼前发黑,点点腥甜涌上喉间,想着死不瞑目的晗哥儿,强撑了一年有余的坚实内心终于碎裂开来,身子一软,栽倒下去。 顾昭华醒来的时候,对上的是顾婉容包含深意的目光。 “你竟当真这么喜爱赵睿?”顾婉容的神色间带着三分疑惑又有七分愁怅,“我还以为你那样对他,是恨极了他,今日才知道,那不过是因爱成恨,你太过爱他,所以才恨他,连带着也恨了我,是不是?” 顾昭华怔怔地看着她,胸口处空荡荡地聚不起力气。 顾婉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从她颈间取下一枚金针小心收好,“罢了,姐姐,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如今已与六皇子定了亲,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住日虽有害你之心,可我与赵睿那事总归是你毁我清白对不起我,我们便一笔勾销了吧?如今我已得到自己想要的,无须再踩你上位,你便也放过自己放过我,我们就算不做一对交心姐妹,也得和和气气地,就当为顾家着想,可好?” 顾昭华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的话钻进耳朵里,云山雾绕地听不清楚,只觉得头脑发晕,喉间一阵阵地恶心。 见她不说话,顾婉容也不强迫,“你好好想想吧,你放心,姐夫虽然受了重伤,但他性命无碍,以后定然会飞黄腾达的。” 顾昭华突然开口,“你的医术,怎么来的?” 顾婉容垂下眼帘轻巧一笑,“说起这事我还得多谢姐姐和父亲,不然寻不到这段机缘。” 顾昭华心中一动,只觉得顾婉容话外有话,并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她此时才刚清醒,头脑仍有些浑沌,无法过深地思考。 “姐姐可要去看看姐夫?”顾婉容问道。 顾昭华轻轻摇了摇头,空荡荡的胸口仍隐隐感到一丝疼痛。 一定是晗哥儿在怪她,怪她这样没用,什么事也办不好。 合上双眼,顾昭华从没有一刻感觉到这样疲惫,她只想这一闭眼再不睁开,只当自己又失败了一次。 可……怎么行呢? 顾昭华最终还是撑着虚弱的身体去见了赵睿,赵睿身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露出的胸口缠着层层绷带,紧合双眼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真的还活着吗?顾昭华坐在床边听御医和声宽慰,心里想的却是他如此虚弱,说不定连她都能杀了他。 顾明堂陪着她守在一旁,见女儿如此失神,心中倒是更坚定了她对赵睿的感情,想着赵睿今日立下的大功,顾明堂面色不变,心里却飞速地琢磨着赵睿以后的发展。 如果说以前的赵睿是顾家的一个附庸,不过是顾大小姐看上的、并不指望他出什么彩的女婿,那么今日之后,他也理应成为顾家着力培养的俊才,为顾家将来的稳定出一分力。 “皇上有旨,赵睿护驾有功,特许在鸾鸣殿休养,赵顾氏可陪伴留宿宫中。” 小太监传完口谕后又点唱了一遍永昌帝赏下的各式珍贵药材,又让御医轮班会诊,重视之意不言而喻。 顾昭华谢过恩后自嘲地想,以往赵睿在外人人都要说他是顾昭华的夫婿,现在她倒成了赵顾氏,可想而知,待赵睿清醒过后,南安别院她或许是待不长了。 75.第75章 清醒 如今赵睿这情形,就算是最没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只要他一清醒,便是大瑞的第一功臣。侍候在泰然殿的宫人们都记得,在刺客伏诛后,除了最忠于皇上的内侍总管,便是赵睿死死地护着皇上不放,纵然昏迷不醒,也仍是用一己之身护尽了永昌帝的要害之处,比最先反应过来护在永昌帝身前的极乐王更执着几分! 也有人记得,他们费尽力气才掰开了赵睿的手臂,将他从永昌帝身上拉起,他胸前已被鲜血染尽,几个翻皮烂肉血窟窿看得人眼睛发花,向来沉着的永昌帝深深地看了赵睿一阵子,伸手抚上自己襟前沾染的鲜血——“救活他,全力以赴!” 什么欺君,什么罔上,什么浮躁,什么落魄门第……在护驾大功面前,全都变成了最苍白的宣纸,他救了永昌帝,赵睿,用自己的命给赵氏满门换来了一条光明坦途! 看着一拨拨的御医穿梭于赵睿床前,顾昭华木然地站在一旁,看似伤心过度摇摇欲坠,实则心里竟然佩服起赵睿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样狠心,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毫不留手,所以前世才能那般风光无限,所以这一世才能扭转乾坤,将所有不利局面一招翻盘! 什么忠君爱国挺身而出?全都是笑话。 顾明堂陪在女儿身边,看她如此黯然伤神,心里也不好受,想要安慰却又无从开口,毕竟这里还有许多宫人内侍,又有几位皇子在场,有些话不能随意说了出去。 偏过头,顾明堂见顾婉容正在外厅与一位御医说话,她微蹙眉心,似乎有些焦虑,可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在为姐姐担心,而没有其他更复杂的东西。她身旁的御医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不时地捻捻胡子,频频点头,目光隐约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顾明堂知道这是御医在赞赏顾婉容的一手医术,他也好奇,顾婉容哪里学的医术?据顾婉容自己说,便是儿时一位江湖游医无意间传授给她的,可有了上次红薯之事,顾明堂心里对顾婉容起了隔阂,对她再不相信,可又无法证明什么,毕竟医术针法都非可一日促就之事,更别提顾婉容往日与御医对答时那一套套的医学理论,就连张御医都大感惊奇,向她询问过一些偏方古方。 顾明堂微微闪神之际,又见外厅的圈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云纹繁复的皇子常服,正是与顾婉容订过亲事的六皇子凤行泽。 凤行泽看似在低头喝茶,可他展示出来的细微运作却显示出他在时刻留意顾婉容和御医的对话,不多时,他抬起头来,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难言的窘迫,有些慌张地笑了一下。 顾明堂看向顾婉容,果然见她正望着凤行泽,一眼望尽便微微垂了头,面上恍过几许红晕。 凤行泽便更无措了一些,忙着低头喝茶,又不小心呛咳一下,那边的顾婉容便笑弯了眼,指尖轻触唇角示意凤行泽唇边的茶渍。 顾明堂收回目光,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赵睿,心里浮动的感觉十分复杂,有些失意,又有些安慰——他也终究是老了,虽然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可仍是比不过正茂韶华,无论男女,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然愈加出色,各自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昭华。”顾明堂放柔了声音,像是怕吓到整晚都魂不守舍的女儿,“这里有御医看着,我今晚也不会出宫,你不必担心了,去找个地方歇歇,再让御医也把把脉,开个压惊的方子。” 顾昭华自己明白自己的事,她哪里是受惊?这样昏昏沉沉的状态分明是气的,气老天爷对她太过不公,在她稍稍露出一点成功的希望时,便又让她手足无措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顾昭华最终仍是出了偏殿,她在那里待着只会让自己更加压抑,她看着赵睿只会让她更想杀人泄愤! 出了偏殿,寒凉的晚风立时卷上她的裙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那带着冰雪之气的凉意深深地浸透自己的肺腑,这样她才能清醒一点,才能沉下心来,想想以后。 “你喜欢梅花?” 身后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顾昭华没有回头,只抬眼去瞧,果然眼前不远之处便是几株梅树,枝头新梅初绽,粉碗黄蕊,暗香浮动,硬是将这苍凉的夜色也衬得委婉动人了许多。 顾昭华愣愣地盯着那些梅花,相似的形状让她想起她临死前那铺了满地的桃花,一股由衷的厌恶自她心头涌起,她别开眼去,轻声说:“不,我不喜欢。” 凤行瑞便越过她走到梅枝旁,伸手将那绽了花碗的梅枝一一折了下来。 顾昭华看着他的举动,微有些错愕。 凤行瑞忙活了半天才将带着花碗的梅枝折尽,他回过头来对上顾昭华眼中的疑惑,勾唇一笑,“起码在你说不喜欢的时候,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不喜欢,就不看。” 他语速缓慢,声音也不复往日的清亮,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刚刚护驾之时叫破了嗓子……想着像凤行瑞这样终日让人猜不到心事的人扯着嗓子大呼小叫的样子,顾昭华微微翘了翘唇。 凤行瑞盯着她唇边轻浅的弧度,漫不经心地说:“现在……我又不明白了。” 顾昭华无言以对——她明白凤行瑞在说什么。 凤行瑞不明白的是她对赵睿的态度,明明之前在他面前什么都说了,对赵睿的鄙视、对赵睿的不屑、对赵睿的唾弃……可现在又一副差点痛失所爱仓惶不已的模样,那以前说的那些又算什么? 顾昭华不打算解释,她也无从解释,看着用脚尖轻轻拨弄地上梅枝、看似一点也不关心她的答案的人,她忽然有些疲惫。 就像一个人做着一些事,大家都认为她理所应当是为了什么,偏偏有一个人不那么想,他不觉得她对赵睿是爱之深恨之切,他觉得她还有其他的原因,所以过来一探究竟。 这让顾昭华在满心仓皇举目无援的时候,觉得自己也并非是孤单一人,最起码,还有一个人稍稍地看清了她的内心,并不让她自己无声地沉寂,所以她现出了一点疲惫,现出了一点疲惫之后所代表着的,极为珍贵的信任。 “这就是命。”顾昭华慢慢地说,盯着凤行瑞脚下的梅枝看了一会,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她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准备回去了。 “你信命吗?” 顾昭华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认真地回答,“不。” 冬日的寒风带来一声轻笑,而后她听身后那人说:“我有办法,你信我吗?” 凤行瑞看着顾昭华离去的背影,眼底颇有几分兴味,他少有看不透的人——在他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后,这些人的心思他便看得更透彻、更明白,可对顾昭华,他始终是欠了两分明白。 明明以为她是那样,可她偏偏又不是那样,明明为嫁赵睿要死要活地坚持不已,可转眼又布下种种局面让赵睿举步为艰,若说她只想让赵睿没有出息地留在身边,她却连一丝余地也不留地让赵睿对她恨之入骨。 现在,赵睿奄奄一息之时,她又惊恐得摇摇欲坠,谁都以为她对赵睿用情至深以致做下以往那些极端的事,可他却觉得,并非如此。 凤行瑞见过很多美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青楼妩媚不一而足,顾昭华间夹其中并不算是数一数二的颜色,又是一个已婚妇人,明明该是敬而远之加以对待的,可偏偏他又忍不住想去探个究竟。 或许就是因为那一句“求不得、放不下”,让他觉得,芸芸众生之中,竟还有人窥得他半寸真心。 他是真的求不得,更是真的放不下。 不过这话他对任何人都说不得,包括对他宠信倍至的永昌帝,从前他还是太子时尚好,现在他退了一步,亲厚是真亲厚,可有些事情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说起时毫无顾忌了。 左右闲来无事,帮帮她也好。 凤行瑞不止看不透顾昭华,现在他连自己都摸不清楚了,提起顾昭华便总会不经意地留着耳朵刻意去听,这样的感觉他不喜欢,却又躲不过,干脆便做到底,把事情掀得通透,或许往后就不会太在意了。 赵睿昏迷了三天才堪堪醒来。 赵夫人与赵贞早赶到宫内,守着赵睿三天三夜,赵夫人几次哭昏过去,赵贞好一些,却也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赵睿强撑着眼睛看过床边守着的所有人,动了动唇,赵夫人附耳去听,听他说的是:“皇上可安好?” 赵夫人的眼泪瞬间迸流,抓着赵睿的手大哭,“你险些便回不来了。” 顾昭华站在稍远处嘲嘲一笑,赵睿实在是铁了心地忠君爱国,才刚清醒便来这么一句,满屋子的宫人御医,自有人第一时间把这话递到永昌帝耳边。 赵睿醒了,不方便再留在宫内,永昌帝没有亲自探视,却派了总管太监赏下大把金银财物、古玩玉器,又捎来一道圣旨,加封赵睿为一等亲扈,位正三品,从此便是皇帝的身边人,随时不离左右了。 离宫之时赵贞悄然来到顾昭华身边,垂目说道:“此次之事,怪不得我。” 76.第76章 缓和 顾昭华明白她的顾虑,赵贞担心自己陷害赵睿和顾婉容不成迁怒于她,从而毁了她的婚事。 顾昭华道:“你且安心。” 赵睿出了这样的事情,于公于私顾昭华都没有立场再回南安别院,只得跟着赵夫人等人回了赵府。赵夫人对她依旧很不待见,如今儿子又立了滔天大功,看顾昭华这个不服管的儿媳妇更是不顺眼了。 顾昭华也不理她,几句含沙射影的风凉话她只当放屁, 有了宫里成批的御医及源源不绝的珍贵药物赐下,赵睿的元气恢复得很快,只是一些皮肉伤总得仔细养着,永昌帝给了恩典,许他痊愈后再进宫当差,于是赵睿便又在家里闲赋下来。 同样是闲赋,一年时间已是天差地别。 以往赵睿借了顾家的光在官场中混得尚算如意,不过在家待着那段时间总是不得人看重,现在则不同,以往经年不见的同窗好友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隔三差五便登门探病,朝中也有一些大臣借着各式缘由送来好些东西,都知道赵睿这伤金贵,一旦康复便是要一飞冲天的,现在赶来交好虽说晚了些,但总算赶得上,将来赵睿跟在永昌帝身边也好,外放为官也好,总归是值得结交的,再加上顾沈两家的关系,赵睿在京中一时风头无两,俨然成了青年子弟中的新贵。 赵睿好日子来了,赵夫人自然也沾光,短短月余让她过足了二十年未有过的风光日子,看着陪在自己身边语笑晏晏的亲朋女眷,赵夫人便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喜不自胜。 顾昭华自赵睿回府后就再没去看过他。 清心苑是她和赵睿的院子,赵睿自然住在这里,还占了正房卧室,顾昭华自觉地搬到了后院的一处偏房,一待就是几天不出来,最后还是赵睿找上门来,把她堵在屋子里。 赵睿行动不便,坐着宫里赐下来的木轮椅,穿着浅青绿的锦绣袍子,暗红宝精致的盘扣,领口和袖口都出着极细的风毛,腿上搭着紫貂皮褥,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皮毛特有的淡淡流光。 虽然人伤着,便精气神好得不得了。 赵睿唇边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对她说:“别闹了,我们和好吧。” 顾昭华这几天正憋屈得很,相国府那边一天几封信让她好好和赵家人相处,宫里头对他们夫妻的动向也颇为关注起来,让她不再能像以往那样肆意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赵睿这贱人又一副前事不计的模样来对她说什么——别闹了? 估计是她之前在宫里的失态有人告诉了赵睿,所以他又信心百倍了,觉得她没了他是真不行了。 顾昭华气得直乐,“好,我不与你闹了,等你过几天身子好了,我们一起出去转转,上别院里住上几天给你安神。” 赵睿听了这话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仅是笑了笑,笑意浅浅柔柔的,好像已经料定她会这么说似的。 顾昭华也跟着他笑,心里盘算着怎么让他死。 上元节的时候顾昭华终于和赵睿一起出了门,说是去逛灯,实际上赵睿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尤其失了血气更不能着凉,所以也只是坐在熏得暖暖的马车里走马观花。不过就算如此赵睿还是很有兴致,时不时地指着窗外的花灯让顾昭华看,那体贴温柔的模样让顾昭华看了就想吐。 或许是这段时间受的恭维太多了,赵睿那本已有些干涸的自信心奇迹般地再度膨胀起来,加上耳中听到的顾昭华在他重伤后所受的种种打击,心中不得意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和顾昭华闹到这个份儿上,想再相亲相爱也是不可能的,就算顾昭华能忘,他也不能,不过当今圣上极重情义,尤重夫妻信义,否则也不会在元后去世多年后也未再立新后,现在赵睿在永昌帝面前挂了号,那夫妻和谐于他来说便变得异常重要以博今上好感。 再者顾沈两家的势力也是他难以割舍抛弃的,以往他还曾负气想过待出人头地之后便休了顾昭华,如今却是半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近来顾沈两家对他频频示好,其中的甜头他已经尝到了,等他重归朝堂,这种姻亲关系给他带来的好处只会更大,给他未来的帮助只会更多,别说顾昭华对他还有几分真心,就算顾昭华真的想置他于死地,他也不能让顾昭华离开他。 “停车。”一直默不做声的顾昭华突然开口。 赵睿温和地笑笑,“怎么了?” 顾昭华并不回答他,径自下了车,朝街边一处摊子走去。 赵睿从窗子看过去,见是一个花灯摊子,顾昭华在摊前左挑右选看得十分认真,好不容易挑好一个花灯,又去看旁边的玉石摊子,竟是把他丢下自己去逛街了。 赵睿身上的伤并未痊愈,又嫌外头冷,便不愿下车,有心叫她回来,可一想到她这几天的态度,虽然较以前相比好了不少,却也没把握真能把她叫回来,也就作罢,让车夫跟着她在街上缓缓地走着。 今日上元节,来看花灯的人十分多,街上行人拥挤,马车本就不好前行,顾昭华单人一人走得倒快,没一会就失了踪影。 赵睿很不喜欢顾昭华这种我行我素的样子,照他想来,顾昭华既然还担心他挂念他,就不该再做出这样冷淡的态度,况且他已经率先表达了自己的缓和之意,难道她还不满足? 这么一想,多日装出来的温柔便全换成了不耐,正在这时,有人快步从对面奔来,到了车旁朝窗口看了看,而后便朝他笑,“果然是明意兄,我还怕认错了人。” 赵睿一见来人也笑了,这人原是他兵部的同僚,名叫李如,前段时间带着厚礼到赵家探了他两次,意思是让他从中帮忙找沈家人说和,想动一动位置。 李如同赵睿年纪相仿,是永昌二十七年的进士,生得一表人材,做人又圆滑,很是得同僚喜欢,以往在兵部时两人相处得便不错,如今赵睿立下大功飞黄腾达,倒也不介意帮一帮往日旧友。 两相打过招呼后,李如便邀赵睿到街边茶楼喝茶,赵睿正不耐顾昭华使性子,自然同意,与李如一同进了茶楼,也没让车夫去找顾昭华。 赵睿本就不是严肃的性子,李如又惯会做人,几壶茶喝下来,两人都深觉和对方关系又进了一层,赵睿宏图在即,也想发展一下自己的圈子,对李如的要求便如数答应,等两人依依不舍辞别之时,街上行人已少了许多,车夫在一楼喝茶也没觉得冷,倒是赵睿在二楼贪图看灯坐了窗边的位置,现下鼻子有些不通。 车夫扶赵睿上车后便问起去向,赵睿想了想,还是让车夫沿路慢行去找顾昭华,毕竟两人一起出来,现下天色又太晚了,如果顾昭华在外头真出了什么事他对相国府也没法交待。 此时街上行人稀少,街旁的摊子也收了,只有沿街举挂的花灯在风中摇曳,赵睿放下窗上毡帘挡去些许寒风,倚在座间打了个呵欠,对顾昭华的不满又重了些。 外头的车夫一边赶车一边还要留意顾昭华的行踪,注意力难免不集中,等发现对面的马车一点没有闪避之意直冲冲朝自己而来的时候立时便慌了,狠狠一勒缰绳,马车猛晃了一下这才堪堪避过冲撞。 赵睿在车里一个不防从座中栽了下来,捂着额头怒道:“做什么!” 车夫连忙求饶,赵睿掀了帘子一看,刚刚冲过来的马车正停在自家马车之侧,正待怒斥车主之际,忽见对方车壁上刻着一个精美繁复的花纹。 赵睿心中一动,还未及开口,对面马车帘盖缓缓卷起。 车内坐着一个女子,约么二十六七岁,白皙美艳华髻高挽,一双美目似含秋水,不错目地盯着赵睿。 赵睿一望之下立即下了马车,低下头去单膝跪地,“不知是雅公主大驾,下人愚昧惊扰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雅公主缓缓一笑,饱满娇艳的红唇扯出一抹动人的弧度,“你认得我?” 赵睿朗声道:“臣无缘见过公主美颜,适才见车上有公主府标记,才大胆猜测。” “哦?”雅公主也不叫起,如有实质的目光自赵睿身上慢慢划过,“只凭一个标记,也不怕车里坐的是别人?” 赵睿毕恭毕敬地道:“刚刚臣漏眼得窥公主,见公主一身天家气度,断然不会认错。” 雅公主面上笑意浓了些,“你倒惯会说话,今日是我府上车夫莽撞了,改日再向你赔罪。” 赵睿忙道不敢,雅公主也不说什么,命人放下帘盖,马车启动之时,雅公主隔着帘盖说:“快起来吧,仔细跪伤了膝盖。” 赵睿立即谢过雅公主,直到雅公主的车驾驶去,这才站起身来。 才一起身,胸前未复的伤处便是一阵疼痛,赵睿深深地呼吸几次,这才将不适驱散,如此便又怨顾昭华无心,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撞上这人人避之不及的雅公主,更不会大冷的天在外头跪这么久,遭了半天的罪。 77.第77章 悔婚(一) 说起雅公主,赵睿便想起去年宫宴之上雅公主竟向一位大臣的正妻当面叫嚣要她莫管闲事,气得老太后当场摔了杯子,可雅公主依旧我行我素,听说此后不久便腻了那位大臣,又与一位刚刚调入京中为官的年轻新贵混在一处。 如此秽乱朝纲不知廉耻的人,纵然美若天仙,赵睿也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的,就算她是公主之尊,他也不得不向对方曲膝下跪,可心中的蔑视没有一刻停止。 经雅公主这么一遭,赵睿也不愿再外久留,直接让车夫回转广平侯府。车夫询问是否还要再寻顾昭华,赵睿没什么心思地摆了摆手抬身上车。 赵睿的马车驳转了方向,没一会便驶离了已然空旷的大街。街头一处依旧灯火通明的酒楼内,二楼靠窗位置的人似嘲似讽地一笑,“大半夜的就这么扔下发妻不管,赵睿也真做得出。” 坐在那人对面的顾昭华看也不看离去的马车一眼,径自给自己添了茶,啜了一口,才道:“原来王爷今晚是来挑拨我夫妻感情的?” 自进到这酒楼、居高临下地看到赵睿开始,这人嘴里对赵睿的攻讦便没一刻停过,一会说他弱不禁风,一会说他心机深沉,在赵睿遇到雅公主后,连什么以色事人都说出口来。 凤行瑞勾出一个笑容,并不在意顾昭华略带嘲弄的语气,“你们若感情和睦,又哪轮得到本王来挑拨?” 顾昭华不愿与他说这些无用之话,“王爷现在可否告诉我,帮我的目的所在?” “目的?”凤行瑞长眉微扬,“就不行我乐于助人?” 顾昭华轻笑,一点也不信他的话。 凤行瑞凝思许久,唇边笑意渐落,没什么意思地道:“罢了……便是我见他心思阴沉,有意以护驾之功接近父皇,也不知是不是和刺客一伙故意做的苦肉计,我这做儿子的心里不安,便想找个人看住他。” 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可顾昭华仍是不信,以凤行瑞的威势,就算是顾明堂在他手里也别想真讨去什么好处,小小一个赵睿更是他反手可覆之人,又怎值得他如此费尽心力? 可惜凤行瑞再不开口,不管顾昭华信不信,便用刚刚那理由打发了她。 凤行瑞拈起点心盘里一块豆沙糕,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又向顾昭华推荐,“你不喜欢吃这个?挺好吃的。” 一盘什锦点心什么样式都有,每样两块,这样的点心盘子上了四五个,顾昭华也吃了些,却是一块也没用中间摆着的豆沙糕。 顾昭华笑笑,“难得王爷喜欢,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吃什么都一样。” 凤行瑞噎了一下,那半块豆沙糕也放下了,“你倒会看人喜好。” 顾昭华没搭他的话,径自拿了块碗豆黄吃。 这酒楼的豆沙糕盛名在外,甜度适中,糥而不腻,顾昭华自然不是不喜欢,不过见点心上了四五盘,凤行瑞只捡中间的两块豆沙糕吃,挑食得倒像小孩子一样,便不和他抢,左右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上辈子这辈子都没少吃过。 说白了,顾昭华上辈子已经活到了二十八岁,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如今面对才及弱冠之年的凤行瑞,就算他再沉稳老练,看在她眼里也像个小孩儿,跟小孩儿抢食图计什么? 凤行瑞却是有些懊恼,今晚大概是有些放松了,遇上喜欢吃的便没住手,轻易就让人瞧出了喜好——虽说只是一块豆沙糕,可因小知大,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最怕的就是让人摸清喜好,从口腹之欲到金银美人,喜好便是弱点,弱点让人摸清了,那不是擎着等死么! 凤行瑞败了兴,也就无心再待了,懒懒地伸了个腰,刚想说点结束语什么的,顾昭华已经站起来了,“天色已晚,我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顾昭华朝凤行瑞福了福身子,转身下了楼,在酒楼前站了一会,却是没等到马车——今天说好是和赵睿逛灯,出来也没带丫头,如今孤身一人想要雇辆车回去,却忘了如今天色太晚,车老板都散了。 正犹豫着,凤行瑞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李福寿快步到她近前,“王爷吩咐奴才送夫人回府,夫人请随奴才上车吧,待会儿回来再接王爷。” 顾昭华松了口气,不用冒着寒风走回去比什么都好,当下也不客气,跟着李福寿上了凤行瑞的马车。 凤行瑞的马车外表很不起眼,只是普通的青顶马车,也不十分宽大,不过凑近了看还是能看出整辆车子都漆了上好的清油,极正的朱红色点画在车辕上,标示出并不显眼的极乐王府的腾云纹案,最突出的便是车顶四角上都挂着一串墨色流苏小铃,也算是标志之物,起码在京中常走动的没人不认识这几串墨铃。 与马车普通的外观不同,车内铺设得十分舒适,桌椅俱全,熏笼将车子熏得又香又暖,四角都挂着盛了灯油的万向铜碗,那铜碗设计精巧,内装灯油,无论马车再颠簸,碗内灯油也不会洒出一滴。 从这里回广平侯府有些距离,顾昭华闲得无趣便翻了翻固定小桌上的几本书,见都是些游行杂记,倒也看得对味。 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李福寿在外打了帘子说到了地方,她这才恋恋不舍地合了书卷,下了马车。 这里并不是广平侯府的正门,顾昭华不愿赵家人过多猜测,上车时便吩咐李福寿将车子停远一些,从这里回去不过一炷香的路程。 顾昭华进了清心苑,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赵睿进院时丫头们张罗出的动静。赵睿比顾昭华先回来一步,因去探望赵夫人反而比较晚回清心苑。 赵睿进了园子便有好事的丫头说顾昭华回来了,赵睿没想到顾昭华竟会比他早回来一步,想了想,转身便往顾昭华所住的后院而来。 赵睿转进后园时竹风便早一步报给了顾昭华,顾昭华不欲与他多言,听着外头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催着竹风熄灯。 赵睿才到屋前便见屋内烛火一暗,跟着竹风出了门来,轻声道:“夫人已睡下了。” 赵睿自然明白顾昭华是故意的,未免觉得无趣。他觉得自己已做得很好了,不仅没有追究顾昭华以往种种,还给足了顾昭华面子,依着他如今风头正盛的时候,顾昭华理应感恩戴德才是,可顾昭华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 赵睿拂袖而去,顾昭华自不理他,此次赵睿咸鱼翻身已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若不是凤行瑞横插一脚,她现在就想把当初与赵睿签订的协议公诸于众,就算赔上顾家的名声也不会让赵睿专美于前。 过了十五年就过得差不多了,因为赵睿得了皇帝赏识,整个广平侯府都跟着沾了光,再不是从前那落魄颓败的模样,赵夫人每天早早地起来打扮得妥妥当当,见天儿的坐在屋里头接待来客和一些久不见面的亲戚,一整天下来虽然腰酸背疼,脸上却泛着光,连带着见了顾昭华腰板都直了不少,隔三差五就要拿赵贞的亲事刺一刺她。 顾昭华自是不会与她计较,至于方家的亲事,顾昭华知道赵夫人现在已有些看不上方家了,想着法的要拆散这门亲事,只是不好直说,便对方家说赵贞生了病,需要静养数月,将原订在三月的婚期无限制地拖延了下去。 这事儿赵贞自然是不知情的,她每天忙着绣嫁衣绣鸳鸯被绣合欢巾,甚至提前给方子明做了几身衣裳,每天忙针线忙得眼睛都快瞎了,哪里有时间去关心旁的?顾昭华见她这痴情不悔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可怜,再加上赵贞当真洗心革面再没掺和过赵家的事情,她就难得地起了善心,觉得若不然就这样吧,说白了,晗哥儿是因赵贞一句话而断送了施救机会不假,可说到底,狠心的是赵瑞这个无情的父亲,若非赵瑞对她虚情假意在先,又哪来的赵贞与赵夫人的刁难在后?所以顾昭华就对赵贞的亲事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这亲事成也罢,不成也罢,看的是赵贞的命数,如果赵夫人当真搅黄了这桩亲事,也算是她给赵贞的一次机会罢。 不过,难得顾昭华良心发现一次,奈何有人不领情。在赵夫人尚只对这亲事冷言冷语、也没直言要退亲之时,赵睿难得正经地来找顾昭华,喝了两盏茶后才语重心长地说:“贞儿的亲事我看不妥,她是堂堂侯府小姐,怎能配一介平民布衣?不仅委屈了贞儿,更辱没了我赵家门楣。” 顾昭华倚在房中的美人榻上,懒懒地翻着那日她在凤行瑞车上没看完的杂记,眉眼不抬,“亲事又不是我说的,你们自便。” 赵睿没动弹,他知道亲事不是顾昭华说的,可方老先生是沈夫人的老师,赵夫人憋了这么多天没敢直言也是因为有相国府的关系,怕因为这亲事得罪相国府,虽然赵睿现在有了些能耐,又得皇上信任,可与顾家三代忠良相比,自然是不堪一提的。 78.第78章 悔婚(二) 顾昭华又看了两页,见赵睿还在屋里,心里烦得慌,便放了书,让竹风扶自己坐起来。 “方家与我娘的确是有些渊源,不过方家是你们家自己找上门的,就算方老先生问过我娘赵家的事情,也只是想打探一下,我娘据实以告,并未添油加醋,后来提亲更与我娘没有关系,你们应允难道是我逼的?成亲乃是人生大事,你们之间生了变故,倒来问我这个局外人,岂不好笑?” 赵睿被顾昭华一口一个“你们”弄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恼道:“别忘了你是广平侯夫人,赵家的当家主母!” 顾昭华顿时哧笑,明美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嘲讽,“当家主母?大库钥匙在何处?账簿在何处?管家可听我调谴?不说别的……”她起身快步到床头小柜处开锁取物,回身将一张纸拍到桌上,“单说这十万两的借据我还无处找人偿还,也不知广平侯是不是要赖账!” 桌上放的自然是赵睿亲手画押过的十万两借据,赵睿面上一滞,探手便要来抢,顾昭华快一步将借据收起,“赵睿,你别逼我到顺天府弄了拓本为证。” 赵睿气得火冒三丈,哪还有刚刚的淡然态度?“顾昭华,你我都知道这借据是怎么来的,不过是夫妻一时意气,你倒当了真?” 顾昭华冷笑连连,“十万两银子堆起来能将这屋子填满,足够我和离之后安然度日,我为何不当真?” 赵睿沉了面色,神情之中带着不可置信,“你还要和离?” 顾昭华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又像是在看一个疯子,“还要展示我们另一张合约么?” 赵睿涨红了脸,好看的嘴唇抿得紧紧,胸膛急剧起伏,若非他剑伤已愈,顾昭华真怀疑他的血是不是会从他胸口喷出来。 真可惜,没气死他。 此时知春掀了帘子从屋外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顾昭华看见她手里抱着一个布包,不欲多问,便让她先出去。倒是赵睿见了问:“拿的什么?” 赵睿被气个半死,本来不会留意知春,可顾昭华的态度有些急躁,好像不愿他发现什么似地,他就偏偏要问。 顾昭华皱了皱眉,却也没有阻止。 知春低头避过赵睿将布包放在了桌上,几步的距离已想好说辞,“是姑娘爱吃的豆沙糕。”说着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来,里面的豆沙糕还微微冒着热气,显然刚做出不久。 赵睿没了兴致,狠剜知春一眼,又朝顾昭华轻哼一声这才走了。 知春直到赵睿出了门这才敢抬头,眼中带了几分慌意,“姑娘,这是极乐王……” 顾昭华摆摆手示意知道了,前几日凤行瑞差人把他车里的几本游记送了过来,想来是李福寿与他说了自己看了一路,这才有此举动,顾昭华自觉与凤行瑞的交情不至于此,可毕竟是一番好意,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拒绝,不过心里装了这事,今日收了相国府送来的一筐南边来的鲜橘,虽然知道凤行瑞必不会缺吃少喝,却也仍是让知春送了过去,权当回礼,而眼前的豆沙糕,显然是另一份“回礼”。 这么回来回去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顾昭华没心情去猜凤行瑞的想法,便不再提回礼的事情,挥手让知春出去了,豆沙糕也没吃,让小丫头分了。 赵贞到底是知道了赵家想悔婚的事,跑来找顾昭华的时候发髻都松了,手里还捏着绣针,脸色苍白如纸。 “是不是你?”赵贞用捏了绣花针的手指着顾昭华,喘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呀?”顾昭华微微躲了一下,赵贞手里可是有凶器的,后来也不用多想就明白了,招手示意赵贞坐下,“你知不知道让方家同意来提亲,我花了多大力气?” 方家是书香门第,又曾栽在官场,自是不愿再与权贵扯上关系,不过让方家同意这门亲事顾昭华也是取了巧,并未怎么费心思,可对赵贞却又不是这么说的。 赵贞呆了呆,顾昭华平静地端起桌上小暖炉上温着的米酒倒了两盅,抿一口,米香四溢酒味清淡,相当的入口。 “我们之间是有协定的。”顾昭华慢慢地喝完一盅才又开口,“虽然你至今也没把二郎交还给我,可我还是一直履行着我们之间的协议,从来没给你下过什么绊子。” 顾昭华说得随意,却没有丁点的虚假之意,赵贞看得出来,可正因如此,心里才更加矛盾,“你会这么好么?再怎么说,是我……” 顾昭华放下手里的白玉盅,淡淡地道:“你再三提醒我那件事,是嫌我报复得不够?” 赵贞一惊,才认识到自己竟然在提醒顾昭华自己害了晗哥儿的事。 是啊,她怎么能不这么想?如果不是顾昭华从中作梗,那便是她的家人想毁了这门亲事,她虽不再掺与赵睿的事情,可也从心底不愿失去家人、不愿相信是她最亲的人在阻止她去寻找她最爱的人,否则,赵仁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如今的赵仁不再去书院读书,见了他们也会点头说话,可却再不是往日那个赵仁了,他心里有恨,他恨赵睿毁了他最后的机会,赵贞不想变成那样,可…… 赵贞最终还是去找了赵夫人,拿了把剪子横在颈前,说不嫁进方家就去死。 赵睿这几天本就被顾昭华气个够呛,现在赵贞还来找事,心里烦得要命,当下脸色一黑,“死吧!除非你现在就死在这里,否则方家的亲事退定了!” 赵贞心里一片冰冷,她抖着手,看着赵睿眼里淡淡的嘲讽,反手一割,一束发丝落在地上。 “我不死,”赵贞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不嫁进方家,我就削发为尼,赵睿,我说到做到。” 赵睿的脸色变得很差,继与赵仁兄弟失和后,连赵贞这个最崇拜他的妹妹也与他走到了刀剪相向的地步! 赵夫人唬得够呛,趁赵贞不注意连忙让人抢下剪刀,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赵贞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你看我一时不能看我一世,现在你把剪子拿走了有什么用?剪子还在我心里。” 赵夫人这回是真害怕了,没过几天就修书给方家,说赵贞病情已愈,还是按两家原订计划三月中旬成亲。 方家很快就给了答复,说万事俱备,新房院子已然收拾妥当,只等赵家派人去量尺寸,以便打床柜嫁妆。 赵家这才算真正为赵贞的婚事忙活起来。 因为之前的惫懒,准备嫁妆这事让赵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是赵睿得势后赵家第一次办大事,自然不能失了脸面。 反正顾昭华是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方家的亲事有问题,她之前已给了赵贞机会,既然错过了,她也不会刻意提醒,因为她对赵贞心里有恨,虽说不像赵睿这样两辈子恨了又恨,却也没有丝毫减淡,之前婚事有阻碍时她没有火上浇油已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方家的婚事赵睿自是不满意,可无奈赵贞乐意,赵睿再丧心病狂也不会真的逼妹妹去出家,最后只得闷声默认,心里自是不痛快的,幸亏他得了圣眷后官路畅通,进宫当差短短半月已又升了职,现为正四品御前护卫,随侍在永昌帝左右,是正经的天子近臣了。 可以随时跟在永昌帝身边这当然是好事,可对赵睿来说,他又不得不面对另一个困扰。 雅公主最近爱上了进宫请安,从前三两个月进宫气一气太后,最后半个月已经跑了五趟。这很不正常,连太后都直接问她,“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 雅公主不屑轻笑,“这天下还有儿臣惹不得的麻烦?” 太后想想也是,不过还是连番叮嘱,近来她被雅公主连番刺激,现在连说话都直白了,告诉女儿私下搞搞也不是不行,但是别搞到朝野里来,尤其是忠臣良臣,别让皇帝跟着受言官的笔诛口伐。 雅公主笑了笑,“母后,我还真瞧上个人。” 太后当即打了个激灵。 雅公主从太后宫里出来就让人去问皇帝的行踪,得了回报后马不停蹄地往南书房去了。 今天正轮到赵睿轮值,他守在南书房前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脂粉香气,不用回头都知道谁来了,当下苦了脸,偷偷和身边同僚商量一下,如果永昌帝问起就说他突然肚子疼换班了。 那位同僚无比同情地点点头,雅公主摸着了赵睿的轮值表,只要赵睿轮值她一准出现,打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也就是赵睿平日在同僚中人缘不错,大家也不等着看他笑话,但更多也没有了,顶多跟他换个班什么的,毕竟雅公主不好惹。 赵睿躲着雅公主,雅公主也不傻,远远地一看没有赵睿的人影,转身便往值护司去了,赵睿今天进了宫,这是妥妥的事情,就算躲着她要出宫,也必须来这里换腰牌。 于是赵睿就被逮了个正着。 “你往哪去?”堵着了人,雅公主不气不恼,看着三月阳光下直身而立的俊秀男子,心里只觉痒动,哪还会与他置气? 79.第79章 针锋相对 赵睿无奈,黑着脸单膝下跪给雅公主请安。 雅公主亲手扶起赵睿,感受着从赵睿身上传来的男儿之气,心跳一下子就快了。 真是奇怪,雅公主称得上阅男无数,练武的也没少接触,可从来没有人能带给她这样的感觉,只看着他俊挺的眉眼心中便欢喜无限,若他笑一笑——那便是春暖花开难以自抑,不是看不出他的无奈相应,也不是觉察不出他的心里抵触,可越是这样,雅公主越想得到他。 面对这样一个动了几分真心的男人,金银相诱巧取豪夺自是不可取的,雅公主难得地起了兴致,温柔万分地对待这人,除了黏人一点,总想着跟在赵睿身边外,余下之事竟没有半分强迫,若在街上偶遇赵睿的同僚,她还会暂时避开,以全赵睿的名声。 渐渐地,赵睿觉得外界对雅公主的传言有些夸大,可这并没有让雅公主在他心里的印象好起来,因为他不喜欢荡妇。 顾昭华等到三月初,得到的消息仍是赵睿和雅公主在街上闲逛,未免让她有些坐不住了。 当初选择相信凤行瑞,一是因为赵睿奇迹般的崛起带着几分天定之义,她实在病急乱投医,二则是久闻雅公主大名,对赵睿的姿色也相当有信心。可现在看来,雅公主的段数不过如此,不仅没有快速拿下赵睿,反而像是被赵睿吃得死死的了。 顾昭华心里有了盘算,当即收拾打扮一番,乘车出府去皇宫外等赵睿散班。 今日赵睿轮值,雅公主自然又陪在左右,赵睿不胜其烦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与雅公主保持距离,不想一出皇宫便见到自家马车候在宫外。 顾昭华穿着一件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下配淡黄色烟罗绮云裙,发髻绾成风流别致的芙蓉归云髻,头上只以几枚刻紫玉凤头金钗为饰,纤腰轻裹,一块闪动幽光的蝙蝠紫玉坠在裙上,饰物虽少,却件件精致至极,合着她轻舒双肩颈挺背直的端正站姿,端得是雍容明美,就连恨她恼她的赵睿也不由在心中赞叹,这才是正经的相府嫡女应有的气度,只这一身威势,便是顾婉容那样的庶女再学三十年也拍马不及的。 这段时间赵睿和顾昭华的关系一直冷淡,乍一见顾昭华打扮得好好的在这等他,心思便又活泛起来,猜想莫不是雅公主缠着他的消息传进了顾昭华的耳朵,所以才坐不住了? 想到这里赵睿心里冷笑,看得上的时候痴缠万分,看不上的时候弃如敝履,全天下的好事哪能全让顾昭华一人占了?是而他缓下脚步,轻声提醒身旁的人:“小心足下,莫被石子绊到。” 赵睿平素虽对雅公主的态度不错有问必答,可鲜少主动开口,这么一说话,雅公主的眼睛立刻比星星还亮,美艳的面容泛着惊喜的笑意,“赵郎这是在关心我么?” 这称呼赵睿听着有点难受,可在顾昭华面前他不愿露怯,便淡淡地道:“公主金枝贵体,自然要多加保重。” 说着话,两个人已行至顾昭华身前。 本来赵睿进宫当差都是骑马来的,可这段时间因为有雅公主这个尾巴跟着,出了宫门也不能骑马,现在他的坐骑和公主的马车都有专人驾驭在他们身后跟着,直到公主什么时候走累了,才能派上用场。 顾昭华看着他们走近,面上带着轻浅的笑意。 赵睿本意是想拿一拿乔,也不与她打招呼,等着她来迎接自己,岂料他和雅公主都走到顾昭华眼前了顾昭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雅公主自然早看到了顾昭华,她知道赵睿已有妻子,虽未见过,可顾昭华这般气度也不难猜,只是赵睿不开口,她也乐得装傻。 眼看两个人就要这么走过去了,顾昭华就是不开口,赵睿脸皮再厚也不做不出在外头和妻子相视陌路的地步,况且这里是皇宫外,多少同僚经过,他今天要是敢对顾昭华视而不见,明天顾明堂就能给他穿小鞋。 最后还是赵睿在将将经过顾昭华的时候笑了笑,转向顾昭华道:“都说了不用来接我。” 顾昭华这才从从容容地上前给雅公主请安。 雅公主不愿给赵睿留下一个骄奢跋扈的印象,马上便叫了平身,还笑着与顾昭华说了几句闲话,当然,也没有放赵睿走的意思。 顾昭华转头与赵睿道:“婆母身体不适,还需夫君请一位御医去府上诊治。” 赵睿对自己老娘素来孝道,一听便急了,回身便要去宫里请御医。 雅公主拦下他,让跟着自己的太监回去请,请来的自然是太医院的好手。 赵睿郑重其事地谢过雅公主,心里还是惦记老娘,当下便回身牵马,率先回府去了。 顾昭华送走了赵睿也跟着拜别雅公主,雅公主今日虽没尽兴可也知道不能在这当口拦阻赵睿,心里还琢磨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去广平侯府探一探赵夫人,增加一下赵睿对自己的好感度。 待双方都上了马车,顾昭华掀起车帘向雅公主再次告别,雅主公颔首之时,忽见顾昭华目光转冷,唇边笑意不变,“我近来想为夫君选一房妾室,夫君素来喜欢年纪小些的,不知公主府上可有合适的人选?” 雅公主面色猛然一沉,再看顾昭华已乘车而去,丝毫不给她发作的机会。 雅公主坐在车上半晌没下达出发的指令,随侍见她面色不好,小心地提醒一句,雅公主立时恨得摔了车里的御赐夜光杯。 敢讽刺她年纪大入不了赵睿的眼?雅公主涂满红蔻的指甲死死地攥在手心,好!好!顾昭华!鹿死谁手现在才见分晓! 原本雅公主玩男人也就是玩玩,人家有家室她也照玩不误,却有一点,她并不要求对方休妻弃子与她厮守终生,说白了,就算不计那些硬骨头,贪图权贵与她混在一处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她哪来的精力和他们耗一辈子?她也就是玩,正因如此,皇帝和太后才不真的管她。 可现在不同,她对赵睿本就有三分真心,又被顾昭华这么一激,心里打定主意,就算不能圆满地拿下赵睿,也定然要顾昭华不得安宁! 思及赵睿,雅公主装了半个月的温柔可人后心里早有些烦了,目光沉沉地扫向车外侯命的随侍可心,那可心太监跟着雅公主做惯了这事,一看公主的神色就知道她的打算,连忙探身过去听公主吩咐。 雅公主饱满的红唇轻巧开合,可心微微点头,正待领命而去之时又微微顿下,细声道:“公主,赵大人近来颇得皇上喜爱。”以提示公主不要因此触怒龙颜。 雅公主一摆手,“我玩我的,又不会影响他对皇上的忠心。” 可心略略点头,带人往皇宫的方向折了回去。 又过两日,永昌帝于后宫宴请亲贵,雅公主少有地盛装出席。 说起来,没人不怕雅公主,尤其是这些亲贵的家眷们,雅公主兴致一起荤素不忌,表哥表弟也能玩到一起去,偏偏她又不会登堂入室,就这么明晃晃地玩,不知道多让这些夫人王妃闹心,这回设宴一见她也来了,个个都对身边的丈夫防范得紧,生怕一不留神被雅公主盯上。 对于这种局面永昌帝也十分尴尬,可谁让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她的丈夫又是他亲口派到战场上的,自然心里有愧,对雅公主也便纵容起来。 就像现在,雅公主百般无聊地提议,“皇兄不如让侍卫进来舞剑,也让我们这些妇道人家看看何为热血男儿。” 以往雅公主出席宴会也常常有各种提议,有时还会自带戏班进宫,永昌帝不疑其他,便让人传来侍卫,选剑术高超者舞剑娱众。 一选就选到了赵睿。 曾立下救驾大功,剑术也属一等,这等出风头的事情自然要落在他的身上。 赵睿不骄不躁,手持一柄木剑照样舞得矫若游龙剑剑生风,辗转腾扭间,赵睿紧窄的腰身包裹在禁卫铁甲之下展示着它惊人的柔韧性,看得雅公主双眼生辉酡颜似醉,呼吸都急促几分。 一剑舞罢,赵睿轻收木剑,有些懂剑的亲贵们哄然叫好,赵睿仍是神色平常,朝永昌帝单膝下跪覆命。 永昌帝本就看重赵睿,此时赵睿得了满堂彩心里自然高兴,觉得赵睿给自己长了脸,当即拿人厚赏。 赵睿不卑不亢地谢过恩典,正待退下之时,雅公主笑着对永昌帝说:“皇兄,赵大人如此英武,该当赐酒三杯。” 永昌帝当即颔首:“赏。” 雅公主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知赵大人酒量如何,不如便赐我面前这壶杏花春罢。” 赵睿倒没什么,永昌帝心里倒打了个突。 以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就算那酒没问题,此举也绝对是饱含深意的。 略一沉吟,永昌帝道:“赵卿一介男儿,岂能喝女子之酒?便赐御酒三杯。” 当即便有宫女端来三只酒杯,永昌帝的随便执起御案上的酒壶,轻巧地点满三只小杯,再奉送到赵睿面前。 赵睿改单膝为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地谢过赏赐,而后就着下跪之姿,从宫人手中接过酒杯,杯杯尽饮。 永昌帝又称赞了他几句,便让他退下。 雅公主目送赵睿的背影走出大殿,倚在玫瑰椅中笑靥如花。 80.第80章 软禁 赵睿从大殿出来便又重回岗位,面上丝毫不带受赐后的春风得意,他的同僚见了心里暗暗佩服,赵明意年纪不大,可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更难得的是为人不骄不躁,得势时不见盛气凌人,失意时也不见颓败萎靡。 赵睿默默地接受着同僚的目光洗礼,他向来知道在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如今他圣眷正隆,正是他积累人脉做一番大事的时候,自是该把姿态放低。 这么在殿外守了一会,赵睿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呼吸比之前沉重了许多,眼前也开始发花,最重要的是他的****像烧了一把火,直烧向他的四肢百骇,要把他整个人吞噬下去。 异样来得快而猛烈,他不能再撑了,赵睿强撑着三分清明与副将做了交接,快步离开大殿范围以免自己出丑。他明白自己是着了道,至于是谁的道不言自明,只是他没料到雅公主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御酒内做手脚。 走出没多远,赵睿的神智彻底被体内热火焚烧一空,暗前迷迷朦朦的再看不清物什,恍惚间只觉得有一只冰凉滑腻的手覆在自己身上,要紧那处也被含弄起来,如丝般的包裹让他忘却一切克制,只知朝着那紧窒之处大力鞭挞,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那一声声的娇媚呻吟有如最上等的醇酒,终将他外表的假想撕下,放出他心中桎梏已久的凶兽。 迷茫而蛊惑的间歇之中穿插了短暂的清醒时光,赵睿看到五光十色的眼前晃动着一具雪白的身躯,她骑在他的身上,卖力而轻柔地拧动腰肢,那紧裹住他的地方吸吮蠕动,给了他人生中最舒爽的发泄! 他想要摆脱脑中混沌,努力辨认着身上的人,他觉得与他发生了这种事的人该是顾婉容,那个他以为喜爱了数年的女孩,可隐约中他又觉得不是,女子的面容在他眼前变幻莫测,他竭力睁着眼睛,看着那人的相貌,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终于他眼前一亮,女子的模样彻底映进他的心底,他惊诧万分的同时又极为激动,用力一掀便将身上人压在身下,全力钳住眼前不断晃动的两团绵软,听她哀呼出声,他体内的热血便更为冲动,健腰如野兽一般猛烈摆动冲刺,在那幽径甬道中大力开拓,不断烙下属于赵睿的私有印记,他想让她疼,想让她哭,想看她被自己冲撞得高潮难捱的模样,想听她软声软语地叫他一声…… 猛烈的热流冲入下腹,赵睿猛喝一声唤出一个名字,酣畅淋漓地交付所有。 凤行雅嘉双目轻合感受着身下的绝佳的余韵,良久,她推开压在身上的人,一双美眸中闪动着似厌恶又似喜悦的复杂情绪。 一直候在帐外的太监可心细声问:“公主,可要洗漱?” 凤行雅嘉懒懒地躺了一会,待那余韵消散,抬脚把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赵睿踢到床下。 可心略略一惊,探进半个身子进来,见公主无恙,这才放心地站回原位。 “让皇兄来看看吧。”凤行雅嘉无视自己身上的青紫印痕径自起身,带起床上一片狼藉,身下浊白秽物不断淌出。 椒墙内的火龙让殿内暖意熏人,为这低垂幔帐气味暧昧的空间再添几分旖旎,可心展开手中薄纱,轻轻地披在凤行雅嘉身上,低声道:“现在时辰已晚,恐怕皇上已歇下了。” “歇下了?”凤行雅嘉语带嘲弄,她缓步走到寝殿门前拉开殿门,室外寒风瞬时侵入,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却不闪不避,任那皎白的月光照在她轻纱难掩的美丽胴体上,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祭祀。 “当初他也是这样酒醉,糊里糊涂地听了枕边风,才派了驸马去战场的吧?” 可心低头不语,雅公主的驸马虽为武将,却是靠祖荫才得了官职,花拳绣腿倒是有一些,带兵打仗却是万万不能的,可永昌帝听信妃子进言,认定这是给他大展拳脚的机会,一道圣旨将之派往边关,雅公主那时陪太后在热河避暑,得了消息赶回京中,驸马已奔赴边关,至此再无相见之期。 后来永昌帝才知道,那妃子与雅公主宿怨已久,自恃受宠又有龙胎在身,这才做下此事。 最终太后赐那妃子毒酒一杯,连龙胎都没留,可这又如何,雅公主的驸马终究是没有回来。 凤行雅嘉披散的发丝被寒风吹起,像黑夜中无声蔓延的老树枯枝,可心不敢规劝,拿了厚披风围在公主身上,又悄然退下,想办法去找永昌帝。 永昌帝可以拒绝任何人的要求,除了这惟一的亲妹妹。 听闻雅公主受刺重伤,永昌帝急匆匆地起身,抛去软玉温香往雅公主的住所赶来。 雅公主虽已出宫立府,可毕竟身份高贵,在宫中的住所至今保留,供她随时歇宿。 凤行雅嘉已顶着寒风站了半个时辰,未着鞋子的双脚已然冻得麻木,直到她听着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这才垂下眼眸,遮去眼底那些矛盾与心痛,转身走进内室。她端起桌上早备好的水盆,朝着伏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赵睿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赵睿正做着梦,冷不丁被水一激,再好的美梦也清醒了过来,然后他惊悚地发现,他即将面临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永昌帝面无情地看着光溜溜的赵睿和仅围了一层薄纱的凤行雅嘉,头疼得要死。 “这就是你说的受刺重伤?”永昌帝咬牙切齿,看也不看满布浊痕的床铺一眼。 凤行雅嘉眉眼不抬,轻轻抚弄着自己涂满红蔻的指甲,像在爱抚心上的情人,“皇兄说的是……”她低低地笑着,笑声带着无尽的妖娆魅惑,“可就不是受‘刺’,至今无力起身么……” “住口!”永昌帝勃然大怒!他是对凤行雅嘉有愧,可这不代表他必须放弃天子尊严屡屡牵就于她,“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一个男人而已!你为一个男人便抛却了自己高贵的身份,变成了一个下贱的娼妇!” “就为一个男人!”面对永昌帝的怒意凤行雅嘉没有丝毫退却,她眼中燃着可烧光一切的雄雄烈火,“你把驸马还我,我便还你一个身份高贵的凤行雅嘉!” “放肆!”永昌帝大掌扫来,结结实实给了凤行雅嘉一个耳光! 凤行雅嘉扑倒在桌上,唇边一丝鲜血流下,她似怨似嗔地望着永昌帝,“你早该把我打死。” 永昌帝气得脸色发白,怒喝一声,“来人!把她送回公主府去,无谕不得出府半步!” 皇帝的随侍们立时将雅公主围起,却也不敢动粗,可心生怕公主继续激怒皇帝,连忙找来衣物给公主穿上,一行人拥着神色恍然的凤行雅嘉悄无声息地连夜出了宫去。 雅公主忘了寝殿里还有一个赵睿,永昌帝也再没提起,发落了雅公主后甩袖而去,赵睿眼睁睁地看着这场闹剧启始落幕,他倒成了一个旁观者。 这是……什么意思?赵睿不敢深想,本来雅公主的面首多不胜数,可有幸被永昌帝亲眼参观的也就他这么一个,他有心向永昌帝解释他是被雅公主陷害了,但永昌帝会相信他吗?就算相信了他,他也目睹了皇帝和雅公主交恶的全部过程,皇帝是否还会继续相信他? 一时间赵睿百转千回夜不能寐,就怕哪天被永昌帝暗捉了去治罪,不过一连五六天过去,永昌帝那边安静依旧,他战战兢兢地轮班上值,有一次与永昌帝走得近些,永昌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这是不是说明——他没事了? 赵睿不敢肯定,毕竟帝王心思不可捉摸。还是说永昌帝顾忌着顾明堂所以才不动他?也为了皇室的面子这才对这桩丑事视而不见? 不管怎么想,赵睿都摆脱不了恶梦的围饶,他甚至去问赵贞,问她上一世他是否与雅公主有所牵连。 赵贞自然给他否定答案,可赵睿仍是不放心,心有所虑之下,短短几天之间便瘦了一大圈,心里对雅公主的恨意也到达了顶峰。 可就在这时候,就在赵睿以为永昌帝与雅公主失和、软禁她要给她个教训的时候,雅公主给他送了封帖子,邀他入府品茶。 凤行雅嘉说得明白,皇帝只是不让她出来,并没有说,不准旁人入府探望。 只是这关头谁敢去探?赵睿也不例外,对那帖子视而不见了两天后,可心亲自上府来请,不巧赵睿与旧友相约出府,可心太监被引进后宅,见到了广平侯夫人,顾昭华。 顾昭华这段时间一直关注赵睿,自然知道了雅公主被软禁的消息,见了可心也不客气,冷笑着说:“回去告诉凤行雅嘉,别人的丈夫不要惦记,否则早晚把皇上最后这点情份都磨没了,到时候丢人的是她!”说完又唾了可心一口,“你身为内侍不规劝公主言行,反而助她淫乱朝纲,待我明日入宫禀报太后,打杀了你这没脸没皮的奴才!” 81.第81章 婚 可心自幼跟着雅公主,何曾受过这种呵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昭华说不出话。 顾昭华满眼蔑视,“竟还敢辱骂官员家眷,来人,拖他出去掌嘴!” 可心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个嘴巴,有冤都无处去申,满怀恨意地回了公主府。 “公主。”可心哭着跪在凤行雅嘉面前,“奴才从来胆小,哪敢骂人?那广平侯夫人分明是借此打公主的脸面!” 凤行雅嘉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以往她招惹的那些人里不是没有家眷与她翻脸,不过那些人到底都顾忌着她公主的身份不会太过格,顶多是不冷不热地嘲讽几句,要么就是把自家男人关在家里不让他出来,像顾昭华这样连嘲带讽还要打可心一顿的倒是头一个。 这到底是太爱赵睿,宁可死磕也不愿容忍?还是看她禁了足、失了宠,打算借机踩她到底了?凤行雅嘉冷笑连连,妩媚的美目泛着凉凉的光芒,不管哪种,她都不会让顾昭华如愿。 凤行雅嘉这几年早把自己心里的温暖挥霍一空,随时都冷得要命,只有在床上纵情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地活着,她要活着,还要活个痛快,所以她看上谁,谁就要送到她的床上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若有人挡路,便让那人失去挡路的资格。 凤行雅嘉没有去给可心出气,去了书房细细写了封奏折送进宫去。次日清晨,永昌帝便下旨召她入宫。 凤行雅嘉弃了以往的艳丽打扮,连手上丹蔻都一一洗去,白衣素带,不施脂粉。 永昌帝见到凤行雅嘉的时候她正静静地坐在暖阁的美人榻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朦胧的鲛纱裹在她的身上,恍惚间,永昌帝仿佛又见到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骄纵而快乐的小妹,抱着他的胳膊说:“我就是要自己选驸马!” 想到因自己一时迷惑而派去战场送死的驸马,永昌帝闭上眼睛。曾有一段时间他觉得他并没有错,他派那人去战场是为了立功,是那人太不争气才死在那里,他有什么错?他甚至是出于好意——可就是这样一厢情愿的好意毁了凤行雅嘉,毁了那个满身光彩笑着向自己说“他没用有什么要紧,我是公主,我养得起他”的凤行雅嘉。 他想,凤行雅嘉一直都知道她的驸马是什么人,知道那人的软弱无用,可她就是喜欢,因为那人待她一心一意,就算没用,也会因旁人说她一句不是而卷起袖子去和人拼命。 永昌帝站在凤行雅嘉身后看了她很久,凤行雅嘉忽而回头朝他笑了一下,“皇兄。” 永昌帝走到她身边去,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发丝。“雅嘉。” 凤行雅嘉定定地看着永昌帝,就在永昌帝觉得她即将开口刺他几句的时候,凤行雅嘉轻轻地靠到了他的身上,抬手环抱住他的腰,像小时候撒娇那样唤了声,“哥。” 永昌帝马上抱紧了她,他发誓,这一刻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为她办到。 凤行雅嘉当日留宿在宫中,三日后,永昌帝宣顾明堂去了南书房。 顾明堂直到深夜才回了相国府。 沈氏得了通报照例出来迎接顾明堂,直到近了才见顾明堂面色有些不好,连忙问道:“今日这么晚回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沈氏出身于簪缨世家,自然不是没有见识的妇儒,况且顾沈两家在朝堂上多有帮顾,一些朝中之事顾明堂并不避讳向沈氏提起。 可今日顾明堂却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进了屋去。 沈氏忙让丫头去备热水热茶,亲手解下顾明堂身上的外衣,服侍他换过衣裳后才道:“事情这么难办么?大哥可能帮得上忙?” 顾明堂摆手摒去一众下人,眉眼间的疲色这才显露出来,他拉着沈氏坐下,握着她的手说:“今日皇上与我说了一件事,你且听着,但不要过于激动。” 只看顾明堂的神色沈氏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便听顾明堂道:“皇上说雅公主喜欢明意,要将雅公主嫁给明意。” 沈氏怔了半晌——“明意?”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顾明堂一下一下地拍着沈氏的手背,叹息沉重。 沈氏忽地起身,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顾明堂,“你是如何答覆皇上的?” 顾明堂没有抬头与沈氏对视,沉默了许久。 沈氏的手轻轻颤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是你女儿,你竟不为她抗辩分毫?” 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便罢了,大不了许之妾位,可凤行雅嘉是公主,何时曾听闻堂堂公主下嫁去做妾室的?公主不能委屈,那委屈的就只能是顾昭华了!顾昭华是赵睿的嫡妻,就算永昌帝不下令赵睿休妻,让雅公主进门做个平妻,顾昭华也大了雅公主一头,雅公主素来骄横,她岂会容忍顾昭华的存在? 顾明堂闭了闭眼,最难开口的时候已然过去,他再开口反而释然了,“皇上对雅公主心中有愧,如今心意已定,找我过去不过是知会一声,又岂会因我一句抗辩就改变主意?况且……” 况且永昌帝允诺,会给他嫡子封爵,并让顾婉容做六皇子正妃,而不是之前原定的侧妃。 面临自己无能为力的决定,又有大把的好处可取,顾明堂纵然心疼顾昭华,却也不得不沉默下来。 沈氏异样愤怒,怒火在次日听说了永昌帝的交换条件后达到顶峰,她怒可不遏地摔了顾明堂十年前送她的佛手摆件,当着嫂子高氏的面掩面痛哭。 “这才是他同意的原因吧?”沈氏泪流满面,“成柏素来不成器候,纵然给他一个爵位又多得什么?他倒是心疼他那外头生的庶女,连昭华都可以赔进去!” 高氏很久没见过沈氏发这么大火了,事实上就算沈氏还没出嫁的时候,受着那样的疼宠娇惯也从没像眼前这样失控过。 “你先冷静一下。”高氏劝沈氏坐下,她奉沈老爷子之命赶来,原是想与沈氏商议一下对策的,没想到竟见了这样的场面。高氏虽是沈氏的大嫂,可她们自幼一处长大,是姑嫂更是姐妹,说起话来也不必转弯抹角,“你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处,不管相爷他本意为何,皇上的金口玉言不可改变,就算相爷有心替昭华抗辩,也未必得到你想要的结局,还不如趁机多为家里争取一些好处。” “什么好处!”沈氏咬牙切齿,“得好处的是顾婉容,坑害的却是我的女儿!早知道那对母女有这样的志向,我当初必然不会让她们回府!” 高氏不好评断顾家的家事,不过也知道沈氏这是气极了,否则纵然再亲近也不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想法。 高氏的沉默令沈氏稍稍回了神,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起身道:“我要进宫去见太后,问问太后是否要因雅公主的一已之私便害了昭华一生!” 高氏连忙拦下她,“你现在入宫不仅不会有丝毫帮助,还会令事情变得复杂,听我一句话,这事还得与昭华商议。” 沈氏现在最不愿做的就是见顾昭华,虽然圣意难违,可她认定顾明堂不为顾昭华求情就是对不起顾昭华如,如今还要她亲口把这件事告诉女儿,她如何说得出口? 就在沈氏气火攻心之际,下人回报,说顾昭华已进了二门。 沈氏心里一慌,明白必然是顾昭华得了风声,可她还没想到要如何面对女儿。 倒是高氏看她满面羞愧心里有数,明白她是担心则乱,拍着她的手轻声说:“昭华比你想象中坚强得多,你该相信她。” 通过顾昭华支持林无垢创办民学一事,高氏对顾昭华高已有了一个新的评估,以往的顾昭华虽然也十分出色,却始终少了一分坚定的力量,那时她的出色来自于她的家族、她的出身,她是相府嫡女的身份才耀眼夺目,而现在,她却是因为她自己而光芒万丈,与林无垢谋划出策的顾昭华,就算她不是顾明堂的女儿,一样有理由让有人都记住她身上的光彩。 沈氏心里始终惴惴难安,虽然她恼顾明堂,却不希望顾昭华怨恨她的父亲。 顾昭华很快便来到了沈氏面前,见她双眼微肿,关切地问询。 沈氏强撑着精神回应几句,却又不自觉地不愿与顾昭华对视。 顾昭华看着沈氏的失态与高氏感慨的目光,轻轻笑了笑。 “母亲可是为皇上的旨意心忧?” 沈氏低下头去,纵然万分不愿,却仍是说道:“昭华,这件事你父亲也没有办法,他向皇上力争过,可……” 顾昭华坐到她身边去握住她的手,沈氏从不对她说谎,如今的样子已证明了顾明堂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说顾昭华完全不难过是假的,可在眼前的关头,她就算难过至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境地有丝毫缓解余地。她没有戳穿沈氏维护顾明堂的私心,沉声说道:“皇上旨意已下,就算爹爹再反对又有什么办法?按说这件事我早有预感,却没想到雅公主竟然真的会去求皇上下旨赐婚。” 沈氏大吃一惊,“什么早有预感?” 高氏也是一怔,继而眼中划过恍悟,“可是雅公主早已与明意暗中往来?” 顾昭华点了点头,黯然说道:“我还撞见过。” 她确实在宫门外与赵睿和雅公主碰过面,可此时听来意思竟全变了。 82.第82章 面圣 沈氏气得浑身发抖,“赵明意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母亲。”顾昭华扑进沈氏怀里,“母亲莫气坏了身体,说起来也有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她吸吸鼻子,“明意又怎会流连在外,招惹上雅公主。” 顾昭华说的自然是她“难以启齿”的隐疾,因沈氏拜托沈家兄弟寻药,故而高氏对这事也知晓一些,可她们仍是为顾昭华愤愤不平。 高氏一拍桌案,“我就知道!雅公主以往也招惹过不少男子,可何时听说过她要下嫁?定然是赵明意太合她的心意,若是强逼而为,又岂会让雅公主如此念念不忘!” 沈氏伤心欲绝,只认定是自己害了女儿,若当初顾昭华向她提起想与赵睿和离时她支持女儿的决定,到今日便不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和离吧。”沈氏平稳下情绪,双手捏得死紧,“我们不留在赵家受这样的气!” 高氏惊愕不已,她不知道顾昭华曾向沈氏透露过和离之意,对沈氏这样的决定意外万分。 顾昭华心中轻叹,沈氏的支持她很欣慰,可这支持却来晚了一年。 “恐怕现在想和离都不容易。”顾昭华自打定主意惹怒雅公主便预料到有今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皇上又岂会做那拆人婚事的恶人?若毁婚又赐婚,恐怕为会皇上圣名蒙尘,另外……我以往与雅公主因赵睿有些不愉快,恐怕雅公主也不会同意和离,或者说不会同意赵睿这么快和离,她还要进门好好羞辱我一番,又怎会让我脱身而去?” 沈氏一听,脸都白了。 高氏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她素来把顾昭华当做女儿看待,还曾认定顾昭华是她的儿媳,对顾昭华的关心没有一丝作伪。 “不如请动顾沈两家老太君一齐入宫向太后求情!” “万万不可。”顾昭华看着真心为自己着急的高氏心怀感激,“若让祖母与外祖母入宫,只会让皇上误以为我们以功相胁,小事也会化大。” 看着完全失了主意的两个人,顾昭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请舅舅带我入宫见一见皇上。” 永昌帝没有找赵睿直接下旨而是通知了顾明堂,很显然就是不愿中间生出什么波折,若顾昭华请求入宫面圣,十有八九见不到永昌帝,所以她必须要借助沈家的力量。 听闻顾昭华要孤身入宫,沈氏与高氏都有些担心,顾昭华惨笑一下,“母亲、舅母,你们宁愿我做一个开心的下堂妇,还是宁愿我留在赵家,做一个受人欺压有名无实的广平侯夫人?” 这样的选择轻而易举。 高氏即时回府去找沈善从商议,顾昭华特别嘱咐,在她面圣之前,这件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她虽是沈顾两家的宝贝女儿,可为了一些东西,她并非是不可舍弃的,就如顾明堂,虽然反抗也没什么用处,但这样听之任之地默许,还是会让顾昭华伤心不已。 沈氏与高氏明白顾昭华的顾虑,也许顾昭华和离之后会令顾明堂和沈老爷子面上无光甚至得罪皇帝,可她们一介妇孺,心里最看重的永远是亲情,而非什么所谓的大局。 高氏的消息很快传了回来,沈善从虽觉得顾昭华如此决定过于草率,不过他还是答应会带顾昭华入宫面圣。 说白了,沈善从亦不满顾明堂对这件事的默许,更恼火永昌帝提出的条件——让顾婉容做六皇子正妃。在沈家看来,无论顾明堂初衷为何,这件事都会让他们觉得顾明堂在用一个女儿的利益换取另一个女儿的正妃之位。 当晚顾昭华留宿于相国府,次日清早,高氏亲自来接顾昭华,送她至宫门口与沈善从会合。 临上车前,高氏拿出两张生辰帖交给沈氏,“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定了昭华,待这件事了了,便让昭华在成周、成业间挑一个。” 沈氏顿觉尴尬,当初她也曾大力撮合顾沈两家亲上加亲,可惜顾明堂没那个意思,加上顾昭华认定了赵睿这才没有成功,不想此时高氏仍愿意接纳顾昭华,就算顾昭华因“隐疾”一事清白仍在,可毕竟嫁过人,若无高氏此举,将来顾昭华想再嫁人不是低嫁便是给人做继室,不会再有更好的出路。 高氏看出沈氏的尴尬,摆着手道:“你可莫再与我说不行,再说不行,我便再不登你顾家的门。” 沈氏知道高氏是真心喜欢顾昭华,沈成周、沈成业兄弟又都是年少有为的好孩子,她自是乐见其成,可此时顾昭华仍是赵睿之妻,入宫面圣结果也未知,故而她也不打保票,只接了帖子便送了二人离去。 顾昭华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为高氏这份情谊感动不已,可她并不打算答应下来,就算她求得和离,她还有大仇未报,她一定会让顾婉容不得好死,在那之前,她不会再轻易陷入婚姻之中,不仅束缚了自己,还害了别人。 不过这些话现在说起未免太早,她平心静气只当不知,安静地思索着一会见到永昌帝,该如何应答。 永昌帝在给雅公主赐婚这件事上始终有点心虚,没见过哪个皇帝上赶着把妹妹嫁给有妇之夫的,所以他才会先通知顾明堂,就是想看看顾沈两家的态度,如果探路成功,再明发圣旨,料得赵家也不会不愿。 不过虽说他不怕什么,却也有意躲着沈家的人,他知道顾明堂不作声就是同意了,可沈家的人就没这么好说话,沈家人都是武将,连带着脾气也急,还出了名的护短,尤其沈老爷子,连先皇都受过他的气,要是真闹起来,未免太不好看。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今日早朝永昌帝特地简短又简短,不愿与朝臣打照面,可刚退朝便有人来报,说沈善从求见。 永昌帝马上回绝了。不过没一会又改了主意。 他的确不想见沈善从,可沈善从身为九门提督掌管京畿安危,若真有要事求见怎么办?况且赐婚的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早晚得下明旨,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沈家的人,所以永昌帝纠结了一阵子,还是让人去传沈善从。 岂料宫回再回来却说沈善从已经走了,现在换了另一个人在南书房外求见。 永昌帝一问,那人自然是顾昭华。 永昌帝实在头疼,他没想到沈善从竟然敢先斩后奏把顾昭华带进宫来。不过眼下人都来了,他又不能不见,他若回绝了顾昭华的求见,那便真落实了皇室以权欺人之柄。 哦,搅和了人家的婚姻就想不闻不问地蒙蔽过关?永昌帝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况且这里是南书房,常常有朝臣出入,这里发生的事都不是秘密,相信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为雅公主做下的蠢事并将广平侯的正室夫人拒之门外。 永昌帝不愿彻底搭上自己的名声,当下便传了顾昭华进来,心里想着,顶多这妇人要求什么,他尽量答应,补偿给她便是。 不多时,顾昭华受诏入殿,跪倒案前。 永昌帝并不让她起身,直言道:“朕知道你入宫所为何事,不过此事已定,朕许你的长子继承爵位,雅嘉也会另立府邸不会与你住在一处,你回去吧。” 顾昭华叩首谢恩,这倒大出永昌帝的预料,他以为顾昭华此次求见是抱着玉碎之心,就算不是也该痛哭流涕才是。 “顾氏……”永昌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可还有其他要求?不妨直言。” 顾昭华垂头道:“臣妇有个问题,不知赵明意可会休妻?” 永昌帝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些许笑意,“这个你不必担心,朕替他保证,广平侯夫人永远是顾氏。” 顾昭华再叩一首:“请皇上收回成命。” 永昌帝一愣,“这是何意?” 顾昭华答道:“请皇上收回‘赵明意永不休妻’之令。” 永昌帝总算听明白了。 “你此次圣面就为要胁朕?”永昌帝很不满意,如果凤行雅嘉嫁进广平侯府赵睿却休了顾昭华,那些御史言官定会大加讨伐,到时就连他都会被聒噪。 “不。”顾昭华始终低着头,平静的声音中透着无比坚定之意,“臣妇愧对赵家,甘愿成全公主。” 永昌帝好奇起来,“你何处愧对赵家?” 顾昭华便说起“隐疾”一事,“臣妇无法为赵家留后,又妒心颇重,惟恐将来因私心铸成大错,所以特地入宫恳请皇上赐我与赵明意和离,如若不然,臣妇甘愿遁入空门,也不愿将来变成一个因妒生恨的丑陋之人。” 这还不是要胁?永昌帝气得直想笑,可另一方面他又很心烦,显然,如果顾昭华真的跑去出家,那将比休离她更会让人诟病。 顾昭华的办法可谓简单粗暴,却也十分有效,她赌的就是永昌帝的态度,她赌永昌帝不会真的把顾沈两家得罪到底,因为一旦顾昭华出家,那么这件事就再无挽回余地,顾沈两家平白地失去了女儿岂会心中无怨?可若是休离,便另有一线余地。 “顾氏。”永昌帝缓缓开口,“若朕下旨赐你与赵睿和离,你可愿再嫁他人?” 顾昭华面上平静,可等待永昌帝开口之时心中忐忑不已,此时闻言,激动得双手发颤,她实心实意地磕下头去,“待臣妇医好隐疾,还望皇上再赐一门亲事。” 83.第83章 和离 话说到这里永昌帝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虽然他仍是认为顾昭华跑来找他是一种反抗的手段,可他不能因此收回对凤行雅嘉的承诺,他亏欠妹妹良多,前几日她那孤苦伶仃的样子至今想起还是会让他心痛不已,凤行雅嘉放纵了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心结难解,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让她肯收心的人,就连太后都默许并未反对,他们谁也不愿看着凤行雅嘉真的这么堕落一辈子。所以,纵然对不起顾昭华,可那又如何? 永昌帝该许诺的许诺了,该同意的也同意了,不过此事最终仍是要与顾明堂知会,永昌帝当下没有让顾昭华离去,而是命人传顾明堂入宫。 顾明堂得到传召时心里还是十分黯然的,他也觉得自己毫不反抗地答应了永昌帝有些对不起顾昭华,可顾家近年来三番两次惹怒永昌帝,他站在永昌帝面前底气自然不会太足,深夜无眠时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终究是老了,虽然年纪正壮,可心态已像个垂暮老人,只知守成,不知进取。 顾明堂进了宫,自然就见到了顾昭华。 永昌帝当面把顾昭华的态度一说,顾明堂沉着脸色,久久不发一言。 顾明堂与永昌帝想到了一处,他觉得顾昭华此举是为反抗,而并非真的想和离或者出家。 于是他开口,“恳请皇上允许臣带她回去好好劝说。” 永昌帝没反对,灼灼的目光看向顾昭华。 顾昭华走到顾明堂身边与他并肩跪下,“皇上,臣妇心意已决,若父亲担心臣妇会令顾家蒙羞,臣妇愿诈死连夜出京,终生再不回京城。” 不得不说,这又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可无论是永昌帝还是顾明堂都不会答应,因为太过无情。 顾明堂看着身边跪着直挺挺的女儿,突然觉得她有点陌生。 在顾明堂的印象中,顾昭华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轮朝阳,一抹彩霞,灼人而耀眼,她是那么骄傲那么光芒万丈,她就是最正统的大家闺秀,是旁人眼中最值得羡慕称道的存在。 可现在,她就这么安静地待着,不见表情动作,甚至连话也只是这么简单地一句,却无一不让人感觉到她坚定的内心,她静谧得像一池潭水,看得到她的表面却探不到她的内心,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散发着她强大地自信,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此刻说出的话并非是虚言妄语,而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她是真的想这么做! 看着一时恍惚竟有些无措的顾明堂,永昌帝叹了一声。毕竟是对自己尽忠几十年的臣子,他也不愿让顾明堂心寒,毕竟这件事是他强人所难在先。 “朕已答应她,待她隐疾痊愈,朕会亲自赐婚给她,无论王公贵胄贩夫走卒,只要不有违天合,朕必不食言。” 顾明堂这才缓过神来,叩首谢恩。 顾昭华轻轻长长地吐出口气,她抑制不住身上的颤抖,她盼这一天盼得太久,现在她不仅摆脱了赵睿,更为自己赢得了自由! 再次谢恩之后,顾昭华跟着顾明堂离开了南书房,顾明堂的脸色很不好,恼怒顾昭华先斩后奏,竟求到沈家头上也不愿与他透露分毫,顾昭华知道顾明堂的想法,可那又如何?顾明堂终是伤了她的心,在顾明堂默许赵睿娶凤行雅嘉的时候,顾昭华就再无可能像以往那样毫无芥蒂地对待自己的父亲了。 顾昭华直接回了广平侯府,广平侯府此时已得了公主即将下嫁的消息,虽然明旨还未发下,可赵夫人已开始张罗,她逢人便说,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儿子即将成为公主的驸马,至于顾昭华,在她口中不过是一个死巴着赵睿不放的贱妇。 赵睿深受其扰。 并不是说他有多么喜爱顾昭华对这段婚姻有多忠贞,而是他觉得丢脸,雅公主在京中名声不好,他若娶了雅公主,不说以前,以后也不知会有多少绿帽戴在他头上,一想到那些亲朋同僚表面恭贺他背地里可能会拿他取笑,他就怒不可遏! 他尽力地想办法,他去找顾昭华,希望由顾家出面向永昌帝抗争,回绝这回亲事,可等来的却是一道和离密旨。 京兆尹大人亲手将二人的和离书送到府上,赵睿被这举动惊得半天没缓过神。 顾昭华仔细收好自己那份和离书,又拿出一张借据递给京兆尹大人。京兆尹扫了一眼不由咋舌,这借据竟有十万两之巨。 顾昭华道:“希望大人公正为准,若大人也不能为我作主,我只能入宫去求皇上还我公道。” 京兆尹马上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意之事,这借据就放在本官这里由本官代为追讨,不知夫人可放心?” 京兆尹官从三辅治理京畿,官居正四品,他既得罪不起顾明堂,更得罪不起要他把和离这事办得隐秘漂亮的永昌帝。 顾昭华朝他笑着点头,京兆尹便拿着那借据,与还在愣神的赵睿一拱手,“下官还要回宫中复旨,不知大人还有何交待?” 赵睿眼睛粘在那借据上,混乱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明白自己又被顾昭华摆了一道,而眼下最要紧的则是不能让永昌帝看到这张借据,和离密旨已下,他和顾昭华再无关系,凤行雅嘉嫁他已是既定之事,他不能让永昌帝对他的印象毁在这张借据上。 “我还。”赵睿竟相当冷静,“给我十天时间筹措银两。” 京兆尹松了口气,他也不愿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当即收起借据,“既如此,此事也不宜惊动皇上,十日后本官前来接收还款。” 京兆尹捻着胡子迅速离去,顾昭华拍了拍装着和离书的小盒子,长舒一口气,笑着与丫头们说:“好了,收拾东西吧。” 赵睿从没有在顾昭华脸上看过这么动人的笑容,好像小荷泛露,好像朝阳初升,赵睿只觉得顾昭华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由内而外发散出的愉悦气息甚至可以让人看到、听到、嗅到。 离开他,竟让她这样高兴么? 赵睿攥紧了拳头,惊讶自己现在的心情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让他四肢酸软浑身无力的情绪,他就像一株小草被压在了石头下面,虽那么努力地追寻朝露初阳,却遍寻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顾昭华没什么好收拾的,她的嫁妆早已收拾妥当,只将平常用具收一收,便让人搬上马车,临行前看着站在屋里僵化不动的赵睿说道:“嫁妆我会派人来搬,你若但凡有几分自尊,想必就不会再动我嫁妆的脑筋。” 赵睿的身体晃了晃,他没料到顾昭华走得更么干脆利落,更没想到她到最后还要挤兑他——他就这么惹人厌烦,在她心中就是这么个好占便宜的小人形象吗? 顾昭华自然是懒得理会赵睿的,她没有去和赵夫人说明原委,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驾着马车一路驶回了相国府外。 因早得了顾昭华传回的消息,沈氏早早便让人在门口候着,待顾昭华的马车才停稳,那边已有人通报了沈氏。 高氏也陪在这里,两人马上便迎向二门,她们之前商量了数种安慰顾昭华的办法,岂料一见顾昭华,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大难逃脱的样子,手里捧着一个紫檀小盒,今天特地回来陪她的竹月与沈氏和高氏说:“这是姑娘的和离书,一路上谁也不让碰。” 沈氏和高氏对视一眼,都是一个想法,看来她们是想多了。 相府嫡女和离,这不是一件小事,可它又绝不能是一件大事。 这是一件秘密进行的,就算有人知道,也绝不能堂而皇之拿出来讲的事情,因为事关顾家的颜面和皇家的秘闻,比如说永昌帝将雅公主指婚给赵睿,大家都在奇怪赵睿不是有了正妻了么?可顾家没有出声反对,谁又敢真的向永昌帝问个究竟?就连那些好事的御史言官一时半会也打听不明白,顾昭华到底是被休离了,还是被送去静养了?这广平侯夫人的名号到底落在了谁的头上? 外界猜测纷纭,顾昭华自是不加理会,安心享受难得的自在时光,不过才过两天就有风声传出来,说顾昭华身患隐疾无法生育,这才自请下堂。 顾明堂气个够呛,暗中去查流言的来源,沈氏也颇为担心,怕顾昭华担了这个名声后再不好出嫁。顾老太太更是暗中寻找名医为顾昭华医病,只有顾昭华这个当事人仍是像没事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转眼便到了赵睿出阁的日子。 这天清早,赵贞贴身的小丫头春玲赶到相国府,交给顾昭华一个香包,顾昭华打开看了看,是一张记了地址的花笺。 顾昭华将花笺放下,问了问赵贞的情况,知道赵贞已上了花轿,正抬往方家。 顾昭华笑着问:“你瞧见来迎亲的人了?” 春玲点点头,大概描述了一下迎亲人的样子,模样周正儒雅,正是方子明的模样。春玲有些怕顾昭华,不过顾昭华曾暗中给过她一些好处,让她报告一些赵贞的起居之事,时间久了便忘了现在已无须再为顾昭华传消息,心中疑惑之处直言出口:“不过新郎倌没系大红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顾昭华笑得更柔,“为什么?方子明又不是新郎倌,自然不必带那红花。” 84.第84章 新郎 春玲怔了怔,等想明白了这句话,脸色骤然大变! “夫人这是何意?”虽然春玲曾替顾昭华传递一些消息,可毕竟只是日常之事,春玲还是关心赵贞的,这婚事从开始到现在人人都知道赵贞嫁的是方家公子方子明,难道其中竟然有变? 顾昭华也不与她过多解释,只笑着说:“你去方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春玲看着顾昭华脸上的笑意,似是很舒心解气的样子,但又掺杂了一些她看不懂的异样情绪,心里不安渐渐扩大,急急忙忙地便往方家赶。 此时赵贞乘着花轿已行至半途,她头上压着红盖,手中拿着一个苹果,坐在轿中紧张得浑身轻颤。 多久了?赵贞不敢去想她离开了方子明多久,更不敢想她对他的那些不好,反正她是下了决心,这辈子,不管怎么样她只会对他好,不管他变了还是没变,她就对他好,好好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天,稳稳当当地过一辈子。 手中的苹果被汗渍弄得湿滑,赵贞害怕苹果落地不吉祥,连忙把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犹豫一下,终是不抵心中思念,取下红盖,悄悄地将轿帘掀开一隙,向前望去。 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袍的隽秀身影居于马背之上,身体随着马匹的前进而摆动,赵贞眼眶一热,险些哭出声音。 方子明,她的子明,她的丈夫,她终于又找到他了! 赵贞满怀夙愿之时,行进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轿外的喜乐持续着,穿插着孩童的玩闹嘻笑,赵贞抖着手把红盖重新盖回头上,深吸一口气,眼前尽是对未来生活的展望,前一世经历过的、忽视过的,这一生定要好好品味,再不错过任何风景! 只是,迟迟无人来接她出轿。 喜乐声渐渐散去,轿外的嘻闹声也慢慢远去,赵贞一颗心忽上忽下,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忽地,她听到有人在哭。 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又哭又喊,在哭她的儿子。 赵贞猛打一个激灵,扯了红盖便冲出喜轿! 轿外的喜婆被她这举动惊着,见她要往方家大门里冲,连忙一把抓住她,“大姑娘可得想好,出了这样的事情,这门进去可就不容易出来了!” 赵贞慌得不行,怕是方子明出了事情,使劲挣扎着,那喜婆神色忐忑,手上却越发紧了,她紧抓着赵贞不放,低声在她耳边说:“方子衍久病不起,终是没撑过今日,大姑娘若还为将来打算,便就此掉头,还能有个出路。” 赵贞愣了愣,“方子衍?”她盯着喜婆好半晌没说话。 做了方家十几年媳妇,她当然知道方子衍是谁。 方家有两个儿子,方子明行二,他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可这件事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方子衍先天不足,出生便有痴症,生活无法自理,身体也不好,多少年都没出过门,赵贞也是嫁进方家后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大伯,又过了两年,终于撑不过去过世了,当时的丧事还是她帮着婆婆操办的。 喜婆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赵贞,“本来我拿人钱财不愿过多掺和这件事,不过到底有损阴德,从开始议亲说合的便是方子衍,不过用了些手段把给你们的喜帖上换了名字,婚书也是伪造的,大姑娘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喜婆说完这些话心里也松了口气,顾昭华找她做这件事给了她十足的甜头,她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男方有缺陷骗婚之事多不胜举,根本不多这么一桩,可如今雅公主即将嫁给赵睿,喜婆心里便有些害怕,惟恐将来被人清算,本来忐忑了一路,没想到方子衍竟在这关头撑不住了,她就死拦着没让花轿进门。 话说到这里,赵贞也就明白了,这全是顾昭华安排的,若非今日之变,她已成了方子衍的妻子,就算婚书是假的,可她已进了方家的门,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顾昭华是真的恨她! 奇异地,此刻赵贞心中竟没有多少恨意,满心泛起的皆是浓浓的酸楚,何必如此?何故如此?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若非她当时拦着不让赵睿给晗哥儿医治,那孩子又怎会小小年纪便没了?临死前还要看着自己的父亲亲手逼死母亲!前世的顾昭华错在哪里?又有哪里对不起他们赵家竟得如此结局?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在面前,心里岂会不恨! 心人不足!全因人心不足!赵贞又哭又笑,最后将手里紧捏的红盖重新覆至头上,不顾喜婆的劝阻,一步步地踏上石阶,终进了方家大门! 罢了罢了,是债终须要还,如今方子衍已去,那她便进方家做个现成的寡妇,孤独此生,也算给小侄子偿了命,况且她还能以另一种身份永远守在方子明身边,也算上天待她不薄! 那喜婆没想到赵贞竟如此贞烈,心里更为不安,顾昭华当初与她说过,待赵贞入了洞房便将这些话讲出来,那时大局已定赵贞再怎么反抗也晚了,可没想到如今她提前说出来,赵贞仍是进了方家的门。 顾昭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半天没缓过神来,“她……”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竟真的进了门?” 虽说最后她多少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对这亲事不推动也不阻拦,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震动不已。 竹月上前扶住她,跟了顾昭华这么多年,她已能从顾昭华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不平常的情绪,轻声劝道:“姑娘现在已与赵家没有丝毫关系,这些闲事自不必理了。” 顾昭华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慢走到门前,微眯着眼看门外的明媚春光。 不知不觉,已是春暖花开之时。 “你和庆虎怎么样了?”顾昭华问。 竹月笑了笑,“还不就是那样?以前嫌我管铺子管得不好不愿在我手下做事,现在我让他去料理新铺子,他倒死活不去,说怕我把老铺败光了。” 竹月有意说着生意上的事,顾昭华明白她不愿多说其他,便也不问。这两年竹月渐渐历经出来,性格眼界都与以前大为不同,对自己的事情自然会有打算,顾昭华纵然关心她,却也不管掺与太多,与赵庆虎成也好、不成也好,都是竹月自己的选择,她只希望竹月这一生感情顺遂,别错付感情又得不到回报就好。 岔过了赵庆虎的事情,竹月又说起一事,“姑娘打算如何安顿二郎?” 以往这孩子在赵贞手里,顾昭华摸不着也就罢了,现在赵贞已将二郎还给了她,顾昭华自然要给二郎一个好去处。 其实顾昭华是希望二郎能跟在自己身边的,可她也明白这不现实,除非她不住在相国府里,否则无论是谁都不会同意她才和离就带回一个孩子,无论这孩子来历如何,都对相府的名誉有影响,况且顾昭华也不愿现在离开相国府,她还没看着顾婉容去死,怎么会走? “我想想吧,先把他接过南安别院去。”顾昭华仔细地吩咐了有关二郎一切的衣食住行之事,又亲自挑选了两个利落的嬷嬷,又把身边的竹云竹风派到二郎身边。 顾昭华与竹云竹风道:“你二人年纪也大了,待我安置好二郎,便会给你们找一门亲事,你们须仔细服侍二郎,就像待我一样,别院的事情两天向我汇报一次,若有急事找不到我,便去找竹月。” 竹云竹风都是在顾昭华身边有年头的大丫头了,她们至今也不明白顾昭华为什么对二郎这么好,可顾昭华的吩咐她们不敢怠慢,当即收拾了东西,和两个嬷嬷一起去了南安别院。 竹月竹云竹风至此全不在身边,顾昭华想着这两年自己经历的一切,好像又重活了好几遍一样。 她没想过放弃,没想过到此为止,赵贞的事情已了,下一个就是赵睿和顾婉容。 顾婉容这段时间消停得很,她做六皇子妃的消息已传了出来,不过在雅公主大婚前是不会发放明旨的,顾明堂不愿外人过多联想,便严令下人不许谈论此事,不过再不谈,这件事也是已经定下,不会更改了。 说起来顾婉容像是得了大便宜,其实她也挺倒霉,她的婚事本该去年就办了,谁知道连番的事情硬是耽搁下来,好不容易成了正妃,钦天监却又算出六皇子八字之缺,今年不宜成婚,于是顾婉容便要再等一年。 雅公主和赵睿的婚事很快操办起来,永昌帝有意补偿,什么都西都给最好的,在广平侯府旁重修了公主府,不过三个月,便办得妥妥当当。 雅公主大婚之前,公主府特地送了请帖给顾昭华,顾昭华自不会去,却让人转交了自己的一份贺礼。 她不想去猜凤行雅嘉得到这份贺礼时是什么表情,因为只要一想到她就止不住地笑,后来听人说那日凤行雅嘉在新落成的公主府里大动肝火,为大婚特别准备的娇贵兰花不知砸了多少盆。 85.第85章 游湖 六月底,正是整个夏天最难熬的时候,顾昭华向来怕热,自打进了六月,除了出府去看二郎,其他时候很少出门,倒是符合了她下堂妇身份。 这三个月来顾昭华很少与顾婉容碰面,纵然见了面,顾婉容也是低调避让,不过顾昭华却听说她现在在外面大有名头,谁都知道顾家庶出的三姑娘是个了不得的人,不仅貌美如莲、清淡如月,更有一手连太后皇上都称道的好医术,加上未来六皇子妃的身份,每天都有许多邀帖送到顾家来,仿佛邀请到顾婉容出席宴会是一种十分光荣的事情。 顾昭华听到这些笑得十分感慨,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炙手可热,可惜后来沈家失势,她也不受赵睿喜爱后,这些人便悄然散去,连个理由都不必说。 “走吧,去看南安别院。”顾昭华懒懒地起身,看着外头的大太阳发愁。 知春劝道:“今天着实太热了,要不然明日再去。” 顾昭华摇摇头,二郎每天望穿秋水似地盼着她,早已约好今日带他出去,又怎能失约让他失望? 顾昭华让知春去知会沈氏一声,又让知秋着手收拾一些解暑应急之物。 不想沈氏竟亲自过来了。 “又要去看二郎?” 顾昭华没有向沈氏隐瞒二郎的存在,不过也只说是个可怜的孩子,偶然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 顾昭华点点头,问道:“娘怎么过来了?” 沈氏脸上浮起一层忧色,“那孩子……”她犹豫了一下,“你爹恐怕已知道孩子的事了,虽然养在外头,可若传出去,还止不定传成什么样。” 这是委婉地劝她将孩子送走,毕竟顾昭华刚刚和离,身边多了这么个孩子,将来无论怎样都不好交待。 顾昭华明白沈氏的顾虑,可要她放弃二郎是万万做不到的,不过就这么把二郎养在外头隔三差五地去看也实在不是办法,她也不放心,而等她解决一切事情离开相国府又不知是何年月的事情,顾昭华这几日正考虑要不然送到沈家去,交给高氏她还是放心的。 “我心里有数,娘就不用担心了。”顾昭华想先问过高氏再向沈氏交待,虽然高氏同意的机率很大,可没有亲口应承之前,顾昭华也不愿提前说什么。 沈氏叹了一声,“你有数就好,你和你爹……”沈氏没再继续说下去,“总之外头有一些你的传闻,若再加上这件事,恐怕会有些麻烦。” 自顾昭华和离后她的“隐疾”便流传开来,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相国府的大姑娘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才自请下堂的,要是二郎的事情再传出去,说不准有人会编排二郎是顾昭华为留在赵家而认下的义子,认了义子还被休离,那可是再大不过的笑话了。 顾昭华淡淡应下,她知道那些流言是谁传出的,赵睿到底还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他若不这么做倒是奇事,倒也不枉顾昭华早早敲了他十万两的银子,没了这十万两,现在的广平侯府想来都是凤行雅嘉在苦苦支撑。 顾昭华别过沈氏后便带着知春和知秋离开相国府,直往南安别院而去。 二郎早等在别院前,经过几个月的将养二郎胖了一些,圆溜溜的大眼睛嵌在白嫩的小脸上说不出的可爱,远远地见了顾昭华的马车,二郎便挣脱了竹风的手,快步朝马车跑来。 竹风急着追过来,怕马车伤到孩子。 顾昭华也连忙让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 二郎这才又跑过来,扑到顾昭华怀里,软糯糯地叫一声,“娘。” 顾昭华的心都快化了。 她私下里认了二郎做义子,不过这称呼也只限于在别院里喊,别院里伺候的都是顾昭华的心腹,并不担心有什么问题。 顾昭华在车上便做好了今日的打算,牵着二郎的手往别院内走,边走边道:“今天娘带你去游湖,好不好?” 二郎一下子跳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能抓小鱼吗?” “能。”顾昭华笑着说。 “能游泳吗?”二郎又问。 顾昭华微讶,“你会游吗?” 二郎连连点头,“以前干爹教的,我还能在水缸里沉好久呢!” 顾昭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竹风在旁边看着知道二郎说错了话,连忙伸手把二郎接过去,带他进去换外出的衣裳。 顾昭华在院子里捡了阴凉处站着,心里很不好受。 赵贞是在一个杂耍班里发现二郎的,那一班六七个孩子全都管班主叫干爹,二郎是最小的一个,听说常常在街头沉在水缸里表演憋气,憋得够久晚上才有饭吃,他的水性就这么练出来的。 竹风带二郎换好衣服出来,见顾昭华的面色还是不佳,过来道:“以后婢子会教好小少爷,不会让他乱说了。” 顾昭华摆了摆手,她不怪二郎说这些,只是心疼。 “不必让他刻意忘记,知道以前的疼,才会更珍惜将来的好。” 就像她。 顾昭华让人备了二郎的替换衣物,又拿了许多小玩意和小吃食,这才带二郎上了马车,直往明月湖而去。 明月湖湖如其名,形如满月,湖旁尽是碧绿垂柳,京中极负名望的学子集聚地江海楼就在明月湖畔,每日都有许多学子或在江海楼中,或泛舟明月湖上,就着暖风绿柳粼粼水波谈诗论学,与飘满花船的运河之畔截然不同,是一处极为清雅的去处。 顾昭华带着二郎来到明月湖旁,知秋下车去租了一艘画舫,回来时面带犹豫之色,与顾昭华道:“姑娘,我看到三姑娘在湖中的一艘画舫上。 顾昭华顺着知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湖中浮着一艘华丽又宽大的画舫,甲板上站着许多服饰华贵的姑娘,为首两个正是顾婉容与长公主之女刘贝儿。 “姑娘……”竹风有些担心,“我们还去么?”顾昭华如今是下堂妇人,而那画舫上都是心高气傲的大家闺秀们,尤其还有曾与顾昭华结了仇的刘贝和顾婉容,对方人多,她们又带着二郎,若贸然与她们碰上,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话。 顾昭华一心带二郎出来玩,不想因为这些人坏了兴致,却也不想走,便道:“等她们走远些我们再上船,明月湖这么大,绕着她们走便是了。” 顾昭华是顾忌着二郎在身边不愿横生枝节,若只有她自己,她自不必回避她们。 知秋应下,去与船家说明,等了一会,顾婉容她们的画舫驶远了,连人影都看得有些模糊了,顾昭华才带着二郎下车、上船。 二郎已迫不及待了,也不知是兴奋的还是热的,小脸通红,抓着顾昭华的手又蹦又跳。 因为幼时的遭遇,二郎比一般孩子安静许多,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吵闹,像今天这么开心实在是很少见的。 顾昭华也很高兴,一众人上了船后,顾昭华摸摸二郎的衣服,后背都有些汗湿了,便让竹风带二郎去换衣服。 此时船夫撑浆,一艘不大的画舫按照顾昭华的指示,避着那艘华贵画舫在明月湖间悠然荡漾。 顾昭华靠在围栏旁,一边吹着湖面轻风一边等二郎出来,谁料过了许久竹风出来轻声说:“小公子睡着了。” 顾昭华错愕不已,竹云在旁笑道:“小公子知道今天姑娘要来,天没亮就起来,一直等到现在,想必是困了。” 顾昭华失笑不已,“罢了,让船夫慢些,等他睡醒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顾昭华不希望二郎失望而归,已做了在湖面消耗一天的打算。好在出门时做的准备足够,吃食和净水都是现成的,中午也不必上岸去找吃的。 顾昭华在相国府很少出来,此时难得悠闲,遍赏湖间美景之时,隐约听到远处的画舫上传来阵阵笑声。 知春朝那边撇着嘴,小声嘟囔一句,“都是未出阁的姑娘,竟如此不知检点。” 知春是见识过顾婉容和赵睿那回事的,知春和知秋虽是下人,可家教良好,对已约束甚严,加之赵婆子曾以顾婉容之事严厉管教过两个女儿,让她们洁身自好,是而她们两个对顾婉容十分鄙视。 顾昭华和她们相处久了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也不管她们,更不会去向她们解释顾婉容当初也是中了媚香才会如此,任她们误会顾婉容本性如此。 不过想归想,这么说出来总不妥。 知秋在顾昭华还没开口时便拍了知春一下,知春回头见顾昭华盯着她看,知道她的话被姑娘听了去,连忙一吐舌头,转身去烧水冲茶了。 知秋上前小声向顾昭华请罪,顾昭华没有言语,望着一个方向发呆。知秋还以为顾昭华真恼了知春,双腿一弯便要下跪。 顾昭华突然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视野开阔的凭栏处,扭头往船舱内走。 可还是晚了一步,顾昭华才转过身,便听一道含笑的声音,“顾大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知秋扭头一看,见到不远处飘着一叶扁舟,一个戴着遮阳笠看不清面貌、身材颀长的男子立于舟上,手里还拿着一根钓杆,想来刚刚正在湖中垂钓。 86.第86章 遇 对方打了招呼,顾昭华只得停下来,重新回到栏边,扯出个笑容道:“惊扰王爷雅兴了。” 知秋这才看出遮阳笠下的俊美面容,正是极乐王凤行瑞无疑。 凤行瑞伸出指尖顶了顶遮阳笠的帽沿,丝毫不在意顾昭华适才的躲避一般,与船夫道:“将船靠近些,接本王上船。” 那船夫整日与文人学子、世家公子姑娘打交道,也是认识凤行瑞的,连忙将船撑近了些。 顾昭华气至无语,“船家,租船的人似乎是我。” 船夫一怔,想是没料到竟会有人拒绝凤行瑞,为难地两边看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凤行瑞却像没听着一样,伸出手来示意船家把撑杆递过去,“你也知道我腿脚不利落,还是抓稳些好,免得落水。” 船夫面色更苦,天下人谁都知道凤行瑞的腿不好,可放眼京城,谁敢当面谈论他的腿? 顾昭华没料到凤行瑞竟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看那船夫即将要哭出来似的,顾昭华也不愿过于为难他,没再说什么反对之语,转身走到船中桌旁坐下。 船夫松了口气,连忙将凤行瑞接了过来。 凤行瑞上了船,还不等说一句话,就听顾昭华道:“船家,回转吧,送王爷上岸。” 凤行瑞笑了笑,慢慢地走到桌旁坐下,看着顾昭华冷淡的模样道:“我帮你那么大一个忙,你便这样报答我?”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这事顾昭华就火大,“我也以为王爷真心帮忙,谁料点了火王爷便不知所踪,陷我于两难之地!” 当初凤行瑞提议要凤行雅嘉“偶遇”赵睿,以赵睿的样貌必入得了凤行雅嘉的眼,一旦凤行雅嘉对赵睿下手,顾昭华与赵睿之间的僵局便可打破,再由凤行瑞以皇室名声为由趁机向赵睿施压,赵睿顾忌着凤行雅嘉,不怕他不肯和离。 “亏我还在府里巴巴地等着王爷来替雅公主讨回公道呢!”结果凤行瑞不但消失个干净,还险些让顾昭华陷于与凤行雅嘉共侍一夫的窘境。 凤行瑞摸了摸鼻子,这事他的确是错算了,当时他有要事秘密离京,本以为十日八日后回来再去找赵睿不迟,谁想到他那雅姑姑竟然对赵睿动了真情,跑去找永昌帝求了赐婚,他又在京外耽搁了几天,等他回来,顾昭华的和离书都已经到手了。 事后他曾数次让人去找顾昭华约她出府一叙,顾昭华都没有理他,一晃几个月过去,竟在这明月湖中偶遇了。 “这事便当本王对不住你,日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王。”普天之下能得极乐王这一句承诺的人不多,凤行瑞对这件事原是抱着取乐之意,又有一些连他也不明白的私心,本不是特别认真,可这承诺却脱口而出,他是认的。 顾昭华这回倒没有回绝,嘲嘲一笑,“只盼到时王爷别再上演一出大变活人就好。” 凤行瑞笑出声来,不带任何猜测与防备,只觉得真有意思。 他看不透顾昭华,心里有些烦闷,所以才想靠她近些,观察她,弄懂她,以后便不会再挂在心上,可越接近越觉得有意思。 顾昭华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好,可他就是觉得亲切,既没有巴结的谄媚,也没有故做清高的冷淡,好像现在,她就是实实在在地损他,根本不掺杂任何欲擒故纵的色彩,倒让他想起分别多年的老师,在他春风得意之时朝他冷笑,“得瑟什么?得瑟得越高,摔得越惨。” 后来这些话果然得到了证明,再后来老师隐于江湖离开他的身边,他便再没听过谁和他讲这样的话,就连他的父亲待他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触了他的伤处。 凤行瑞一笑过后,真心说道:“说真的,现在这结果比我们当初设想时好过许多。” 顾昭华看也不愿看他,“又与王爷有什么关系?”说罢顿了顿,还是看了他一眼,“好吧,还是得谢谢王爷出了这个主意。”现在永昌帝对她也算有些内疚,将来赐婚也好、自由也好,想必都会给顾昭华很大的选择余地。 凤行瑞笑眯眯地,忽而一指远处,“你妹妹也在那画舫上,你不去打个招呼?” 顾昭华摇摇头,凤行瑞笑得更深,“不过她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顾昭华一愣,马上回过头去,便见顾婉容那画舫竟卯足了劲儿地朝她们这边来了。 顾昭华轻轻皱了皱眉头,知秋急道:“姑娘……” 且不说顾昭华不愿见顾婉容,只说现在顾昭华与极乐王共乘一船让人发现便不妥当。 顾昭华回头看一眼凤行瑞,见他笑得眉舒目朗,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由有些烦躁。 凤行瑞在明月湖垂钓与顾婉容等人游湖必不是巧合,如果那些姑娘里还有一个觊觎凤行瑞已久的刘贝儿,那就更不算什么巧合了。 而凤行瑞主动要求上船,显然是想借她避开刘贝儿,她刚刚光顾着为赵睿那事生气,竟一时疏忽了。 眼看那大船越来越近,连船上人的样貌都依稀可见了。 “不知王爷刚刚说的话可还算数?”顾昭华站于围栏之前回头询问。 凤行瑞眉目含笑,一举手中茶杯,“自然作数。” 顾昭华浅浅一笑,“那么便请王爷从这里跳下去,游上那画舫吧。“ 凤行瑞起先还以为顾昭华在开玩笑,可顾昭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面上冷冷地不见什么神情。 “你当真的?”凤行瑞站起身,踮着跛脚走到顾昭华身边,探出头去向水里看了看。 夏阳灿烂,碧波荡漾,映着他与顾昭华两人的倒影。 顾昭华仍是不作声,凤行瑞垂下眼去,一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跛腿,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若是以前还好,现在么……这湖水不浅,我怕自己游不起来……唉,罢了……”他身子一纵便要往水里跳。 顾昭华斜眼望着他在最后关头抓住船舷,笑容已有些勉强,“你真不拦着我?” 顾昭华哼笑,“王爷的承诺不过如此。” 凤行瑞敛了笑容,与顾昭华对望一会,点漆的眸子里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 看着他那负气又失落的样子,顾昭华没来由地觉得这样的他竟有些可怜之意,想他年少失母,又遭逢大变,连腿都坏了,倒也值得人同情,这么一想,心里便松动了一些,觉得他到底才二十来岁,还是个孩子,又身居高位,性子自我一点也是正常的。 凤行瑞别过眼去,嘲弄般地笑着点头,“好,就让你瞧瞧你家王爷是不是个重诺之人。”说罢纵身而出! 在他纵身那一刹,顾昭华的手比脑子还快,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衣袖。 手上轻飘飘地,竟没有脱手之感。 凤行瑞倚在围栏上已笑得不行,“这么舍不得我?” 顾昭华气至色变,反手摔了他的衣袖,走回桌边坐下再不理他。 凤行瑞跟着回来坐下,虽然脸上笑容看着让人心烦,可那拖着的跛腿到底刺眼,顾昭华心里的火烧不起来,只与自己生闷气。 那艘大画舫很快地靠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朝这边递了桥梯,将两艘画舫连接起来。 刘贝儿跟在两个内侍身后上了顾昭华这边的船,踏上甲板后明显一愣,错愕地看着顾昭华,“竟然是你?” 刘贝儿千方百计得了消息知道凤行瑞在这明月湖垂钓,想过来找他又不愿做得太明显,便约了一众姐妹共同出行,本来下了水便已发现了凤行瑞,可谁都知道凤行瑞的脾气看起来好,却是不能触怒的,于是便没有直往这边而来,而是在湖面上迂回了一番,不想远远地看到凤行瑞的扁舟与一艘小画舫搭了桥,担心凤行瑞就此离去,刘贝儿这才下了令要画舫全速靠近,不想这画艘主人竟是顾昭华。 顾婉容与其他贵女此时也来到船上,看见顾昭华与凤行瑞一处坐着,面上均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顾昭华和离的事京中没有不知道的,各种说法流传得也很多,大家背地里的议论不少,不过这几个月来顾昭华很少外出,更没有参加过什么聚会,真相到底为何谁也说不清楚,顶多向顾婉容问问,顾婉容还是一副不可说的为难模样,让众人心里猜测更甚,却不想今日竟见到顾昭华与极乐王毫不避讳地坐在一处,加之二人孤身同游,这其间的周折实在值得揣测一番。 顾婉容心中极讶,不过仅是一瞬便掩饰好自己的神色,现出一种恰到好处又让人觉得她有些难堪的脸色,她上前低声道:“原不知姐姐今日要出府,不然便等姐姐一道出来了。” 旁人听了这话无一不暗中寻思,看来顾昭华这是背着家人在与凤行瑞私会。 刘贝儿顿时恼火不已,她心系凤行瑞已久,她母亲长公主也有意要将她许配给凤行瑞,奈何永昌帝答应过凤行瑞不迫他娶妻,将来他要娶谁全凭他自己做主,永昌帝不愿对儿子食言,但也不加阻拦,只让小儿女们自己去相处,加之有长公主护着,所以京中对凤行瑞有好感的名门淑女不少,却没几个敢真对他起心思,因为刘贝儿早早便放出话来,极乐王正妃的位置她坐定了。 刘贝儿本就是骄纵的性子,此时见众人对顾昭华与凤行瑞神色暧昧,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上前便要开口给顾昭华难堪。 可就在她即将开口之际,内舱竟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87.第87章 解围 众人闻声错愕之际,内舱舱门打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抹着眼泪跑出来,见了顾昭华泪眼朦胧地喊:“娘。” 跟着出来的竹风没料到外面竟有这么多人,想伸手去捂孩子的嘴却哪还来得及? 一时间船内静谧,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顾昭华与孩子身上来回巡看,心里猜测着顾昭华与这孩子的关系。 亏得顾昭华今年也才不过十七岁,二郎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的孩子,否则但凡二郎小上几岁,流言蜚语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顾昭华也是面色微变,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可她最担心的是这些人会胡言乱语,伤害二郎幼小的心灵。 二郎原是做了噩梦才跑出来找顾昭华,此时早已被面前这些人吓得怔往了,再看顾昭华面色不愉,想到顾昭华曾嘱咐他的不可在外唤她娘,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又不知该如何挽回,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眼睛里没一会就蓄满了泪水。 瞧着二郎极力忍着眼泪的模样,顾昭华一阵心疼,又气恼刘贝儿等人不请自来,干脆不再理会她们,起身走向二郎欲要安慰。 不想有人快她一步,擦着她的身侧赶在她前头去了二郎身边。 凤行瑞微踮着脚拉起二郎的手,笑着斥道:“又胡叫,你母亲早已不在了,看清楚那是谁。”说完孩子他又抬头对顾昭华歉然道:“孩子自幼孤苦,看见与他母亲想象的女子总会认借,顾大小姐不要介意。” 顾昭华的眉头紧紧收着,不知道凤行瑞意欲为何。 凤行瑞轻拉孩子的手,“看清楚了?还不叫人?” 二郎看看凤行瑞,再看看顾昭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好半天也没出声,最后回头一扑,抱紧凤行瑞的大腿“哇”地哭出声来。 凤行瑞摸摸二郎的头,回身与竹云道:“这里人多他大概会怕,劳烦你带他进去哄一哄他。” 竹云立刻弯腰抱起孩子进了内舱。 刘贝儿冲到凤行瑞面前满脸疑惑,“表哥,到底怎么回事?” 凤行瑞道:“本王带这孩子在这里垂钓,不小心弄湿了衣裳,正巧遇上顾大小姐,就借她的船来给孩子换件衣服。” 刘贝儿脸上疑色不减,她是确认了凤行瑞在湖中垂钓才会来的,可过来打探的人也没说凤行瑞还带着孩子。 “那是谁的孩子?”刘贝儿问。 “这孩子么……”凤行瑞似笑非笑地睨了顾昭华一眼,见她异样紧张地盯着自己,脸上笑意不由加深了些,“这孩子的母亲是王府里的侍人,她去世了担心孩子孤苦,便托付给了本王。” 这话说出来别说顾昭华不信,在场的就没几个信的。刚刚大家全都看得明白,那孩子白白净净穿得十分体面,哪是一个下人之子的样子? 刘贝儿较了真,“哪是侍人?既是下人的孩子随便让谁养着就是了,竟能让表哥带在身边?” 凤行瑞看了看刘贝儿,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在外头的确是习惯笑脸迎人,可这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恰恰相反,谁都知道极乐王不能招惹,因为他表面上看不沾政事,又与许多官员交好,永昌帝面前又是受宠的,谁得罪他,不是自找难受么? 若说刘贝儿平时也没这么大胆子敢质问凤行瑞,她虽然喜欢凤行瑞,可心里也很怕他,不过今天这么多小姐妹看着,她若连这明摆着不清不楚的事都不敢问,那么以后还哪有面子? “你真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凤行瑞问了一句。 刘贝儿迎着他冰寒的目光心里早就缩了,可她硬挺着不愿丢脸,“是,这不合礼制!” “礼制?”凤行瑞冷笑,“这孩子的母亲因救本王而死,本王照拂这孩子哪里不合礼制?” 凤行瑞明明就站在那里,刘贝儿却生生被他的气势逼退一步,对着凤行瑞那根本不屑压制蔑视的目光,刘贝儿脸色苍白不已。 贵女中有人低呼一声,“呀,莫不是韩宫人的儿子……” 其他贵女的脸上纷纷划过一抹明了,若真是韩宫人的儿子,那凤行瑞如此照顾这孩子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韩宫人的事在京中倒不是秘密。 韩宫人名叫韩雨纱,比凤行瑞大了三岁,是永昌帝在凤行瑞十五岁时指给他的引导宫人,当时凤行瑞才失太子之位心情黯然,是韩雨纱陪着凤行瑞度过了最为难熬的时光,后来韩雨纱不知为何失了踪,直到两年后才又回到凤行瑞身边,至此深居简出很少再有人见过她,又过了半年南越杀手前来刺杀凤行瑞,是韩雨纱在紧急关头以肉身之躯替凤行瑞挡了致命一箭,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永昌帝怒不可遏,封闭九门缉拿凶手,可最终却是不了了之。 看着众人明显缓和下来的神情,顾昭华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慢慢放下。 她不是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和二郎之间的关系,可她现在还不能离开相国府,过早的揭开她和二郎的关系,只会让二郎受到更多的困扰和惊吓,现在凤行瑞将这事揽了过去,她倒是十分感激的。 凤行瑞看出顾昭华面上的缓和之意,严肃冷厉的唇角掀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束手转身,到桌旁坐下,“众位姑娘好雅兴,游湖游到不请自来,也不知是哪里教出的规矩。” 此语一出,船上众人皆白了脸色,平日里骄傲张扬的贵女们纷纷低下头去,生怕凤行瑞认出她们是谁,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没一会船上的十来个看热闹的人就只剩了刘贝儿和顾婉容两个。 刘贝儿明白自己今天得罪了凤行瑞,心里不安得很,想和他说几句软话,却又碍着面子不好上前,便连连向顾婉容使眼色,让她说几句缓和的话。 顾婉容却低着头,看也不看凤行瑞一眼。 顾婉容因为自己的一些原因不敢面对凤行瑞,躲着凤行瑞还来不及,哪还能上赶着凑到他的面前? 刘贝儿气恼不已,再看顾昭华悠然自得一副看戏的表情,更觉得尴尬,最后无法,她咬着牙向凤行瑞告辞,经过顾婉容身边时狠狠撞了她一下,恨声道:“既然遇到了家人,六王妃想必也不愿与我们一起玩耍了,就留下吧!” 说罢,刘贝儿踏上桥梯回到自己的画舫,很快让船夫将船撑走了。 顾昭华惦记着二郎,也不理会顾婉容,转身到内舱去看二郎。 二郎自回到内舱就开始哭,还不敢发出声音,见到顾昭华低着头缩在竹云身边。 顾昭华示意竹云放开他,自己走到二郎身边,放低声音道:“娘没怪你,只是我们的事情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让你受了委屈,娘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二郎抽抽咽咽地抬头,一双眼睛哭得像两个小桃子。 “我……我不会乱叫了。”二郎委委屈屈地低下头,两只胖胖的小手使劲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又过了一会,他用极小的声音说:“你别不要我。” 顾昭华简直心疼死了,把二郎抱在怀里哄了半天,才又把孩子哄睡了。 顾昭华从内舱出来时,正巧听到凤行瑞说了半句话:“……那夜之事若无人问,我为何要说?” 顾婉容原已坐在桌边,看到顾昭华就像被雷惊到一般跳了起来,紧张地看着顾昭华的脸色,判断着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凤行瑞瞄着顾昭华笑得开心,一点也没顾及顾婉容的心情问道:“你想知道吗?” 顾婉容的脸色顿时白得像个死人。 顾昭华柔柔一笑,“不必劳烦王爷,有时候自己想出来的,要比事实精彩得多。” 凤行瑞极为讶异地挑了挑眉,像是不信顾昭华真的明白他在说什么,顾昭华笑着问顾婉容:“妹妹,你说是吗?” 顾婉容恨得咬牙切齿,若非顾昭华害她和赵睿有了那事,她又何必半夜三更地跑到皇子车上行引诱之事? 顾婉容又气又怒,却又不能在凤行瑞面前表现出什么,她捂着胸口到船边围栏处坐下,“姐姐,我有些晕船,我们回去罢。” 顾昭华也没心思再在湖中待着,示意船夫回返岸边。 李福寿一直在岸上等着凤行瑞,虽不明白凤行瑞怎么从画舫上下来,不过仍是让极乐王府的马车驶了过来。 竹云将二郎小心地抱下船,正要往自家马车上去,凤行瑞早一步挡在她的面前,示意李福寿上前接下孩子。 李福寿不明就里,仍是听命,竹云无措地看向顾昭华,顾昭华明白凤行瑞的意思,既然已做了戏,那便做到底,顾婉容还在这里,如果孩子跟着她们走,这出戏很快就会穿帮了。 顾昭华朝竹云点了下头,又与凤行瑞别过,便带着丫头回了自己车上,顾婉容另乘了马车,也不敢与二人多言,上车后很快便离开了。 竹云望着极乐王府驶远的马车忧道:“姑娘,小公子醒来不见我们必然会害怕的。” 顾昭华自窗边看着顾婉容的马车驶在前头,便让自家马车停下,让竹云和竹风下车,去极乐王府接二郎回南安别院。 这么一耽误,便失去了顾婉容马车的踪影,直到临近相国府才又追上那辆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停在相国府前,按嫡庶尊卑,自是该顾昭华先行进府,顾婉容在人前的规矩一向很足,下了车便侯在一旁,顾昭华起先没有留意,经过她身边时才发现她身上湿碌碌的,一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此时靠在丫头身上,昏昏沉沉地站都站不稳。 88.第88章 手段 顾昭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两人上车时她还好好的,等到了家门她就弄出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等在门口的嬷嬷连忙把两个人迎了进去,白氏身边的高嬷嬷小声朝顾婉容问道:“姑娘怎么了?” 顾婉容看着顾昭华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摆了摆手,“没什么。” 高嬷嬷看在心里,送顾婉容回去后就向白氏说了这事。 因为顾婉容和六皇子的婚事已下了明旨,白氏是将来六皇子正妃的母亲,身份自然不能太低,便给了三品诰命,如今出去相府中人也得叫一声“二夫人”,却是不敢再叫“姨娘”了。 白氏听完便十分不痛快。 上次顾成杨被沈氏抱走,没多久就生了病,最后还是顾婉容给救回来的,结果顾明堂也没说奖也没说罚,白白地让顾成杨病了一场。现在顾昭华才回来没几天,就又给顾婉容脸色看,今天又弄出这样的事,白氏心里怎么能舒坦? 心里一不舒坦,就想找人说道说道。 白氏的性子原本有些软弱,平时也是闲事不理的,可自从封了诰命、又有顾婉容随时提点后,渐渐地也觉得自己不能太任人欺负,她自己倒好说,她怕的是给顾婉容丢面子,有时候习惯性地想退缩,她就让自己想想女儿和儿子,咬着牙也挺下来。 白氏趁着晚上顾明堂来她屋里,和顾明堂说了这事。 自顾昭华和离后,顾明堂和沈氏之间就有了些问题,顾明堂知道沈氏怪他什么,可他当时也是无计可施,就算反对难道就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既然不能为何还要做这种让皇上心里不满的无用功?他自己抱着委屈,沈氏又不肯哄他,一来二去的,他也有几分心灰,觉得沈氏太不包容他,又觉得沈氏是沈家出来的女儿,向来做惯了主,自然是不肯体谅他的,这么一对比,就显出白氏的好处来。 所以顾明堂这几个月到白氏这里走得很勤,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吹吹枕头风心思就能歪得没边儿的人,听完白氏的话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他自己的女儿他了解,顾昭华再小肚鸡肠也不会在外头故意给顾婉容难堪,因为顾昭华心里有顾家,是绝不会让顾家丢脸的,况且顾昭华还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想到这里他又顿住了,想着这两年顾昭华的所做所为,一下子又有些不能肯定。 两年的时间,他觉得他有点看不透顾昭华了。 还有和离后顾昭华对他的疏离感都不是假的,她再不是那个会扑到他怀里撒娇讨喜的乖孩子了。 白氏见顾明堂不说话了,便又乘机提起顾婉容以前受的委屈,顾明堂一件件地想起来,发现这些事其中或多或少都有顾昭华的影子,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胡闹也该有个限度!”顾明堂斥了一句,脸色已有些不好。 白氏站在顾明堂身后轻轻替他揉着肩头,“我不是责怪大小姐,也无需相爷为我们做什么,只是婉容从小住在外头,受的委屈已经够多的了,大小姐回来这段日子,我与婉容见了她都绕路走,就是不想空惹事端,谁想出一趟门,巧遇上的还出了这样的事。” 顾明堂回手拍拍白氏的手以示安抚,却没有再说什么有关顾昭华的话。 白氏有些失望,忽而又想起高嬷嬷从顾婉容那里探听来的消息,接着说道:“听说今日大小姐去游湖,那么巧遇上了极乐王,还带了一个孩子上船……” 顾明堂听到这里神色微动,时刻观察他脸色的白氏小心地道:“听说那孩子是极乐王府里的,不过毕竟不妥,大小姐才回来不久,外头的流言还有不少,今天那么多人看着,止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顾明堂这回坐不住了。 他早知道顾昭华在外头的别院里养了一个孩子,听说是收养的一个孤儿,好心帮人他自然支持,可也需要有一个度,听说那孩子养在别院完全是小主子的架式,现在顾昭华年纪不大自然不会有人往其他方面想,再过个几年,顾昭华和那孩子之间的年龄差距变得不那么明显的时候,他甚至预想得到会有什么不堪的言论流传出来! 顾明堂起身便走,直接回了沈氏那里,让沈氏把顾昭华叫过来。 沈氏见顾明堂脸色欠佳,心里也有些不安,偷着让佩珍喊人的时候问问顾昭华哪里惹了顾明堂生气。 顾昭华听完佩珍的话便明白了一些,不过她以为顾明堂是为了顾婉容浑身尽湿的事情,心里还有些动气,觉得顾明堂真是太闲,这些后宅小女儿之间的事竟然也要来管一管。 没想到等到了沈氏那里,顾明堂先问起孩子的事情。 这是顾明堂头一回问顾昭华,不过情绪很糟,顾昭华一看就知道定然是有人在背后说了小话,只是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程度。 顾昭华想了想,按着凤行瑞今日的说辞说了一遍。 凤行瑞在那么多人面前认下了二郎,这件事肯定瞒不住,她若再说二郎是她收养的,便会把事情变得再加复杂。 顾明堂听完后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顾昭华,“那你别院里那个孩子呢?” 顾昭华道:“那就是这个孩子,极乐王前段时间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忙,担心府里的人欺负孩子,便将孩子托付给我照看几天。” 顾明堂顿时火了,“你与极乐王有何关系?那么大的极乐王府装不下一个孩子,竟值得他将孩子托付给你?” 这话说得有点重,其中的怀疑不用细听都满满在耳,顾昭华知道顾明堂是听了顾婉容那些人的挑唆才来找自己对质,心中不由更气。 她上前一步,不答反问:“父亲这是在审我?还是在为三妹妹报今日之仇?” 顾明堂被拂了面子恼怒不已,“你胡说什么!” 顾昭华冷着脸,“不知道三妹妹是如何向父亲哭诉的?父亲可要再听我说说整件事情的经过?” 顾明堂一听,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武断了。 竟然只凭一面之辞就来质问顾昭华,这实在不像他会犯下的错误。 顾昭华却在心底嗤笑,犯了错可以改,可心偏了,要怎么正回来?想当年沈氏被人下药神智不清,昔日亲密有加的顾明堂不也同样将沈氏关于西苑,并不许下人透露沈氏的所在,生怕丢了相国府的颜面么? 顾昭华道:“我只说一句,我与极乐王清清白白,父亲若不信,便将我关起来,不许我出府便是。” 这日的质问最终不了了之,顾昭华的一句话堵住了顾明堂的嘴,话都说到这份上,顾明堂若还不依不饶,那就是把他们之间这点父女情份全都磨没了。 顾明堂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事做得有些突兀,当天晚上便留在了沈氏那里。第二天沈氏找顾昭华过去特地又说起这事,让顾昭华别记怨顾明堂。 顾昭华笑着安慰沈氏,上辈子失去的远比现在多得多,对这些她看得开,她只好好地抓住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至于顾婉容这些离间的小把戏她全然没看在眼里。 顾昭华不做无用的事、也不做效果不好的事,像顾婉容,她要做就做到毁去她的清白,让她离京一走就是半年回不来,相比起那些,这点小儿科算得什么?况且她酝酿了几个月的事火候已差不多了,就当是给顾婉容的回礼。 顾婉容自那日湿着衣服回来后,顾明堂对她的态度更进一步,为她僻出一处新院子居住,院子里的丫头嬷嬷都是比按顾昭华那边布置的。相府里的下人们自然明白这其中深意,对顾婉容便更加尊敬,沈氏得知后气恼不已,曾想过去找顾明堂,一是这是内宅之事,顾明堂几次插手有失身份,二来庶出就是庶出,且不说她现在还不是皇子妃,就算将来做了皇子妃,难道就能变成嫡出、高顾昭华一头了?不过顾昭华拦着她,不愿再因这些小事与顾明堂闹得不愉快。 顾婉容也依旧很忙,自她亮出那手不传医术后,时常有达官显贵的家眷们约她过府共聚,聊天聚会事小,讨要美容生子秘方是真,顾婉容自然来者不拒,这都是她积攒下的人脉,她将来还要利用这些人做大事的。 表面上看,顾婉容是彻底压在了顾昭华头上,现在提起相国府,谁还记得顾昭华?就连贵女相聚时首先想起的也是顾婉容,可以说顾婉容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也就在这时,出了些事端。 雅公主当街拦下顾婉容的马车,让人沷了顾婉容一身腥臭的狗血。 闹市之上众目睽睽,这件事想压都没法压,顾婉容顶着一头狗血坐在车里形容恐怖,只有她身边的丫头看得出她一直在哆嗦,那是气的。 暗红的狗血从车厢里渗出去,染得整片街面都红了,看着都十分疹人,围观的人远远地挤着,都认得雅公主的座驾,不仅没人敢管,连出头说个中间话的人都没有。 凤行雅嘉做完这些也不走,就让马车挡在顾婉容的车前,顾婉容让人放下车帘她也不让,两个壮如虎狼的婆子冲上车就把顾婉容的车帘扯下,又将她拖下马车。 89.第89章 一份好礼 顾婉容如今在京里也是小有名气之人,乘的又是相国府的马车,没一会便有人认出了她,顾婉容被两个婆子连拉带扯地摔在雅公主的马车前,雅公主美目含霜,“你就是顾婉容?” 顾婉容遭此羞辱,没有当场晕过去已是心理强大了,可要她再说什么她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她浑身抖得厉害,气得胸口一阵阵地发疼。 凤行雅嘉高高在上地睨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深深的怨恨之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准王妃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一个小娼妇也想在我面前争风?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顾婉容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她和雅公主素未谋面,何来争风之说?雅公主一口叫破她的名字显然不是认错人,那么定然是有人从中挑拨! 顾婉容为人虽然有些傲气,可也知道什么人不能惹,雅公主名声是差,可也是京中头一号不能惹的人,她不愿雅公主对她有什么误会,强撑着一口气抬头说道:“我并未做过任何有损公主之事,其中定有误会!” 顾婉容顶着一身的狗血,就算是天仙下凡此时瞅着也万分可怕,雅公主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扭过头去满脸厌恶地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从前你勾引姐夫也就罢了,可现在你姐姐已不是赵家的人,你是不是也该离赵家远一点?别再做那些不知廉耻之事?” 顾婉容的头“嗡”地一声,全乱了。 这么多人看着、听着,雅公主说的无论真假,用不了到晚上,这些话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是谁做这样的谣言?”顾婉容双手撑地尖叫起来,“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若我做过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善终死后下油锅烹炸永不入轮回!” 这么狠毒的誓言对于百姓来说还是很管用的,当即有许多人同情起她来,可也只有同情罢了。 凤行雅嘉看了顾婉容一会,缓缓点头,“果然机敏。”她掀着唇角笑容十分美丽,可这笑容中又掺杂了几分狰狞与快意!她从婆子手里夺过一只拿子摔在顾婉容身前,“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那盒子从车里摔下来,盒盖不知翻到哪去,盒子里的东西也摔了出来,有眼尖的看出那是一条床单,染了血的床单。 顾婉容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东西,一时间没弄懂雅公主的意思。 雅公主笑得越发柔媚,“不认得了?想来你与我驸马在这上面恩爱有加的时候,没留意过这床单的样式吧?” 顾婉容双瞳猛然一缩,继而眼前一黑,终是昏倒在地。 凤行雅嘉寒霜满面,再不看顾婉容一眼,“回府!” 马车很快驶向远方,站满了人的大街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错眼地看着晕倒在地的顾婉容,细碎的言论声渐渐扬了起来。 有人已看出那床单上浊迹斑斑,再结合雅公主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众人大哗。 离开的凤行雅嘉却是心情不错,一向都是别人找她理论叫骂,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做原配还有这样的好处,简直骂得她神清气爽心肝烫贴,再一想到赵睿得知此事时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闭了闭眼,指尖难以自抑地轻轻颤着,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气。 事情源于她与赵睿成亲之前收到的一份贺礼。 虽然没有具名,但凤行雅嘉知道送礼的是谁,因为在前一天她刚刚送出去一份婚帖,隔天便收到了这个。 那是一张污秽不堪的床单。 若是平常人看了也许不会明白这床单是怎么一回事,可凤行雅嘉在这方面有十足的经验,一打眼就明白上面红的白的都是什么。 当日凤行雅嘉气得差点拆了公主府。 那是一床落了元红的床单,她以为顾昭华是在讽刺她不是清白之身。 凤行雅嘉在京中横行了这么多年,敢和她叫板的不是没有,可敢和她如此针锋相对不加掩饰地嘲弄羞辱的,只有顾昭华一人! 原本凤行雅嘉嫁给赵睿便是带了几分与顾昭华斗狠之意,如今被人逼上门来打脸,这口气是说什么也不能咽的!于是她着手调查顾昭华,希望能找出什么漏洞丑闻,给顾昭华致命一击。 结果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顾昭华身患隐疾,竟然没有和赵睿圆过房!凤行雅嘉听闻此事半晌没回过神,她一直以为隐疾之说是顾昭华为了圆自己的面子故意说的,也算给下堂找了个理由,没想到竟是真的? 那……这床单是谁的? 凤行雅嘉的手段多得很,她先排查了顾昭华身边的丫头,只查到了竹雨,恰巧竹雨还和赵睿有过那么一点暧昧,再后来竹雨被顾老太太卖出府去,这事儿也就结了。可她又想,顾昭华费尽心思留了这么张床单,就是为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 后来再一查,就查到了顾婉容身上。 当天看到顾婉容和赵睿****大戏的不只顾昭华这边的人,还有赵夫人的丫头们,凤行雅嘉抓来一个拷问几句,还没使出真本事那些吓坏了的小丫头就全都说了。 这是一个让凤行雅嘉怎么也料不到的结果,是顾婉容,竟然是那个即将成为他六侄子正妃的顾婉容! 凤行雅嘉开始思考顾昭华此举的用意。 难道是顾昭华想利用她的手扳倒顾婉容?一个小小的庶女,何足动用如此心思?可若说不是,那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她着想,来提醒她曾出过这样的事? 凤行雅嘉斟酌了几天,并没有把顾婉容怎么样,那时她认定顾昭华是想以她为剑做一些事情,她自然不能让顾昭华得逞,况且婚后赵睿对她服服帖帖,她更坚信顾婉容那事已是过去式,她本身自己就劣迹斑斑,在这一点上竟分外宽容,没有计较许多。 凤行雅嘉和赵睿成亲后,很是过了一段郎情妾意的美好生活,心也收了也不出去玩了,连太后都十分欣慰,永昌帝更是对赵睿高看了一眼,对其更为重用。 原本这也是凤行雅嘉希望的局面,她玩累了,想找地个方停下,恰巧赵睿出现,她又喜欢,便嫁给了赵睿。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觉得腻,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夫唱妇随的戏码到底不如一晌贪欢来得让人着迷,不到三个月,凤行雅嘉已彻底厌烦了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守在赵睿身边笑脸相陪的日子。 她开始找些新乐子,原来有些事到底回不去了,迷乱的生活就像毒瘾一样,沾上就别想忘掉。 不过凤行雅嘉到底不像以前那么张扬,她知道任何人都有底线,永昌帝同样如此。永昌帝纵容了她这么多年,又不惜拆散一段姻缘来成全她,在永昌帝心里,对她的愧疚已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她也不愿触怒皇帝,只敢偷着来。 可这事始终是传到了赵睿的耳朵里,凤行雅嘉还记得那晚赵睿怒不可遏又拼命隐忍的神情,在她身上泄愤般地驰骋,无一不让她心恍神摇,渐渐地,她竟爱上了这样粗暴地发泄。 她开始有意让赵睿知道她的风流韵事,享受着不为人知的变态快感,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目标,不再像以前一样平凡无趣。 后来偶然的时候,她在广平侯府听到有碎嘴的丫头再次提到顾婉容这个人。 那丫头说得兴高彩烈,根本没发现她就在后头不远的地方。 “哪有什么陷害的事?只是顾三姑娘要脸面,只能说是受了嫡姐陷害,要不然她住在静月庵的时候,怎么又与咱们侯爷私会?” 她又说:“哪里是我乱说?我有个姐妹是顾四姑娘的随身丫头,当时她跟着顾四姑娘也住在静月庵,事情都是她亲眼所见。” 她还说:“咱们侯爷那枚白玉发扣就是顾三姑娘送的,你看侯爷哪天不戴?” 她最后说:“顾三姑娘最近往外跑得勤,还曾私下里去瞧过大夫。” 那丫头神色惊恐地发现凤行雅嘉时,凤行雅嘉长长的指甲扣进了手心的皮肉里。 那丫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被凤行雅嘉审了又审,后来公主府不小心走了水,那丫头便失踪了,凤行雅嘉也没心思再去找她,把精力全都用在了顾婉容身上。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顾惜玉,问静月庵的事。 顾惜玉一来不敢说谎,二来心里也有打算,说起事情来虚虚实实,直将赵睿与顾婉容说成了一对被顾昭华拆散的怨偶。 那晚回去,凤行雅嘉将赵睿的白玉发扣摔得粉碎,向赵睿质问顾婉容的事情。 其实直到那时候凤行雅嘉也没有真正掌握赵睿和顾婉容仍有来往的证据,她只是想激怒赵睿,可赵睿再不信任顾婉容,那也是他曾满心牵挂的人,两人又有了夫妻之实和数次的露水姻缘,言语音难免偏坦,这么一来,便彻底地激怒了凤行雅嘉。 向来只有她凤行雅嘉给别人戴绿帽子,现在钻出一个天大胆的,竟然把绿帽扣到了她的身上!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90.第90章 堕入泥底 顾婉容栽了个天大的跟头。 莫说她本就不清白,就算她清白得像一朵白莲花,经历了凤行雅嘉那样的阵仗,也早就浑身挂彩,再洗不清白了。 顾婉容醒来的时候已被抬回了府里,身上的血渍已洗得干干净净,可这件事对她心里的催残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她对上白氏的一双泪眼,扭头就要去撞墙。 白氏一把拉住她把她抱在怀里,放声痛哭! “她为何要这样害你!为何要这样害你!” 顾明堂还没回来,也不知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可老太太与沈氏齐齐闭门谢客,连白氏也不见,显然不愿掺这淌浑水,只等顾明堂回来发落。 顾婉容的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她目光呆滞地盯着一处死死不放,白氏哭骂不已她也没有反应,等白氏哭累了,她握上白氏的手,先是轻轻的,而后渐渐用力,看着白氏语调平平地说:“娘,是有人要害我。” 白氏又骂凤行雅嘉,顾婉容却摇了摇头,“不是她,是顾昭华。” 她以为她赢了。 她以为顾昭华再怎么能耐,现在也已是个下堂妇人,往日的光彩、明美全数散去,昔日的骄傲也不再展露出来,她以为顾昭华认命了,乖乖地待在相国府里,等着顾明堂哪天心情好,给她去找一门还看得过去的亲事。 顾婉容以为,顾昭华再不是她的阻力,这样的顾昭华她不必再视之为敌,更不必放在心上。 她甚至觉得,她已高居在顾昭华之上,是而有意无意间,她虽不说,却难免对其流露出几分轻视。 上次她假意落水湿漉漉地回府,便是瞅准了机会离间顾昭华和顾明堂间的感情,她想看看失去了最后保护伞的顾昭华是什么样子,她也如愿以偿了,顾明堂对她宠护有加,而顾昭华,便如那昨日黄花,再不必提及了。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如果说顾婉容这辈子栽得最大的一个跟头,无疑就是被顾昭华设计与赵睿发生了关系,让她失去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也让她变得极易被人诟病。 所以她马上想了补救的办法,以毒攻毒,得了六皇子的信任,一直到今天,六皇子仍以为她的初夜是交到了他的手上。 可怎么会这样?她才刚刚得了正妃的圣旨,便被凤行雅嘉这一桶狗血浇得身败名裂! 且不说六皇子会不会相信她,只说皇上便不会再允许她嫁进六皇子府,况且……况且她与赵睿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当日亲眼目睹之人众多,放在顾明堂面前她还可以说是顾昭华笼络收买,可若永昌帝派人来审,她又该如何推脱?推脱不掉,她岂不是要担个勾引皇子,欺瞒君上的罪名?到时候顾明堂又会怎么做?他连自小看到大的顾昭华都可因皇帝的一道命令而不管不问,换了她,他会怎么做? 顾婉容只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免得将来还要受人侮辱。 可白氏拉回了她,她便又不想寻死了。 死,也不能自己去死。 “娘,我们得走。” 白氏怔怔地,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顾婉容抹去白氏脸上的泪水,“留下来便是个死,不仅我死,连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白氏想着顾婉容的遭遇,又想起自己一生飘零,本以为终于有了个安身之处,谁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我们走了,成杨怎么办?” 顾婉容垂下眼睫,“不能带成杨一起走,成杨是男孩儿,顾家必会全力追查,可我们不一样。” 白氏听出顾婉容语气中的坚决,一时难以定夺,顾婉容慢慢地说:“不走也不是不行,如果我们不走,我定然会被逼自缢以全相国府的名声,娘你会被关进西苑,终身再无自由!” 顾婉容语气幽冷,听得白氏生生打了个冷战! 是啊,这是一定的! “走,还是不走,全凭娘一句话!”顾婉容已做了离开的决心,无论如何她都得离开顾家,可她担心白氏,她若一走了之,白氏的下场可想而知。 白氏犹犹豫豫地,“不如等你父亲回来……” 顾婉容立时松了白氏的手,“就是要趁他没回来我们才有机会离开!”若顾明堂回来,她们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白氏终是不信顾明堂会丝毫不念夫妻情谊,顾婉容心里焦著,再不劝她,自顾去收拾金银细软。 顾婉容这一年来得的赏赐不少,把银票贴身收了,又将方便携带的金银玉器打了个小包,所有华服美衫全都弃之不拿,只穿上一套丫头的衣服,不到半个时辰已收拾得利利索索。 白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哆嗦着也回房去收拾,可她进了房,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哪一件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本以为这是一辈子的安稳,怎么就成了这样? 白氏伏在床上痛哭了一场,过后竟也坚韧起来,极为快速地收拾着东西,再去与顾婉容会合。 母女两个扮作仆妇出了房间,直奔后门而去。 后门守门的婆子没留心她们,竟让她们顺利地出了相国府。 白氏出来后又落了泪,“我的成杨!” 因为出了顾婉容这事,顾成杨被老太太提前抱走了,怕顾明堂回来发作惊着孩子,故而白氏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顾婉容心里也不好受,可更多的却是源于对顾昭华的恨,在她想来,她是一点都没有错的,她甚至还曾与顾昭华讲和过!全是顾昭华容不得她,一步步将她逼到了将死的地步! 顾婉容拉着白氏就这么消失在了人潮之中,顾明堂回到相国府时早已人去楼空,只找到顾婉容临走前写下的一封血书。 血书上并无其他内容,只有一个硕大的“冤”字。 此事闹得这么大,自然惊动了永昌帝,永昌帝事后向顾明堂问起顾婉容,顾明堂道:“小女不堪流言蜚语的打击,形容枯槁,卧床不起。” 永昌帝派人去看,果然见到一个病重将死的女孩子,没有梳妆打扮,全然看不出是不是那个风华正茂的顾婉容。 那天晚上,顾明堂为顾婉容低调地发了丧。 永昌帝心里是很不舒服的,他觉得区区一个顾婉容不可能这么大胆子做出勾引皇子的事来,可要说这事是顾明堂首肯的又说不过去,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们,六皇子是个不会成大器的,顾明堂就算想把女儿嫁给皇子,也不会挑选六皇子,况且这种欺君瞒上的事情对顾明堂而言并无好处。 不过想是想得明白,心里总归是不高兴。这事还没法细说,传到外头去说六皇子其实是捡了别人的破鞋,天家的颜面何存?于是永昌帝默许了顾婉容的“死”,再到来月,京中再无人提及“顾婉容”这个名字,好像当初那个医德双绝的姑娘从未出现过一样。 顾婉容落得这样的下场,最想不到的是顾昭华,她原以为她与顾婉容之间终于有了个结局,她终于报了仇,往后再不用心存恨念,没料到顾婉容竟有这样的魄力说走就走,当真是做大事的人。 算一算时间,她重生正满三年,前一世这个时候,她还倚在赵睿怀里做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春秋美梦,丝毫不知那时顾婉容早已将赵睿掌在手心里,驱使他为其当牛做马了。 同样想不到的还有赵睿,他得知顾婉容的死讯后大病了一场,至此对凤行雅嘉再无半分好脸色,凤行雅嘉哪会任他如此?将赵家折腾了个天翻地覆,最终赵睿狠下绝心上书求旨和离,自是被永昌帝驳了回来。不过永昌帝也知道凤行雅嘉闹得太过份,私下里把凤行雅嘉叫进宫去好好教训了一番,凤行雅嘉表面上老实了,可关上房门谁又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怎么过? 转眼夏去秋来,顾婉容在京城已消失了三个月,顾昭华这段的心情极好,犹如飞鸟展翅尽情翱翔于碧波之上,那种通体的畅快无法言喻。 顾昭华终于放下心结开始直视自己的人生,她不再纠结于过去,专注地帮着林无垢打理民学,每隔一天都去别院陪伴二郎,日子过得舒心极了。 不过也有些小别扭,就是二郎竟然不再黏她,反而时常念叨着凤行瑞,央求顾昭华再带他出去和凤行瑞游船钓鱼。 顾昭华自然不乐意,她这辈子只想过一些简单的生活,像凤行瑞这样的人物必须有多远离多远,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凤行瑞对她有意味不明的企图。 并非顾昭华自恋,只是她毕竟重活过一世,又明白恋慕他人的感觉,从与凤行瑞为数不多却尤显刻意的几次“偶遇”中,她明白地嗅到了这股气息,可凤行瑞不挑明她又没法婉拒,否则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了似的。 后来她又想,或许凤行瑞对她是有好感的,可这感觉未必有多深,凤行瑞少年得意,如今王府里又是姬妾成群的,什么美色没有见过?顶多是新鲜一时,她冷一冷他,这事也就过去了。 91.第91章 再提婚约 不过顾昭华想明白了,凤行瑞却没想明白。 凤行瑞把自己对顾昭华的兴趣归结为“好奇”,不是觉得顾昭华不好,而是他觉得,就算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太子殿下了,可他也绝对没有饥渴到要去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当然现在不是有夫之妇,而是下堂妇了。 于是该冷淡的继续冷淡,该巧遇的继续巧遇,后来顾昭华几次在街上遇见他躲也躲不过去,也就随他去了,给他时间自己认清内心。 顾昭华这段时间和林无垢走得很近,不光是因为书院的事,而是她觉得和林无垢在一起很舒服,现在两个人一个寡居一个下堂,也算是同病相怜,时常相聚就说一说无法对旁人说道的心里话,林无垢个性洒脱,几句话就能让顾昭华豁然开朗。 “你听说了赵家的事么?”这日在林无垢处小坐,林无垢问起这事。 顾昭华饶有兴致地问:“什么事?” 自顾婉容一事后她再不理之前的事事非非,对赵家如何是真不知道,不过她很好奇林无垢会主动提起,林无垢向来不喜欢谈论这些宅门是非的。 林无垢道:“就是你那前小姑子。” “赵贞?”顾昭华这回真好奇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赵贞的名字了,自从赵贞以赎罪之姿进了方家,再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林无垢给顾昭华倒上一杯清茶,“当初她花轿还没进门未婚夫便去世了,原本这亲事便做不得数,只是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宁可进门去给方家大郎守寡。” 顾昭华点点头,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方家也不是绝情的人家,听说这半年多来多次劝过赵贞,说愿意出保书证明赵贞的清白与未婚之事,可赵贞仍是不愿。” 顾昭华没言语,旁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赵贞这是想守着方子明,虽然嫁不了他,但能看着他也是好的——这倒让顾昭华很是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赵贞竟能为方子明做到这样的地步。 “后来……”林无垢仔细看着顾昭华的神色,见她虽有好奇,却没有半点急躁之色,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方老先生和方家二郎有感于她的孝义,决定由方家二郎娶她过门,等方家大郎的孝期过去便办喜事。” 顾昭华半晌没反应过来。 林无垢叹了口气,“刚刚见你悠闲自在的样子还以为你当真不再想赵家的事情,谁想到你转头就这副模样,真是不争气。” 顾昭华失笑,她明白林无垢的意思,无非是担心她心里还有私怨,她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再满心怨恨伤的还不是她自己?顾昭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而赵睿和顾婉容的下场已足矣让她摆平心头怨恨,她对赵家是真的再无什么想法了。不过虽然如此,可毕竟有着两世的牵绊,提起时毫不动容她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说……她终是如愿了……”顾昭华吐了口气,心里竟又放宽了一些。 至此她明白,对前世种种过往,她是真正地放下了,也真正地自由了。 有此认知后,顾昭华打算离开顾家,搬出来住了。 沈氏自然不同意,她近来正与高氏密议顾昭华的婚事,虽还没知会两家老人,可她们都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促成这段联姻,亲上加亲! 顾昭华探知了沈氏的想法后更加头痛,不是她觉得沈家的两位表哥不好,相反,沈成业沈成周都是少有的青年俊杰,若再晚个一两年提起此事她不见得会反对,可现在她是实没那个心思。 她现在只想过几天平静的生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氏却不听她的,沈氏执意认为,与赵睿的这段错缘便是听了顾昭华的主张,结果让顾昭华沦为下堂之妇,已有了前车之鉴,怎会还让她由着性子胡来? 沈氏不仅不听她的,还加紧把这事正式提到了桌面上,顾老太太自然满心欢喜欢,沈家二老也无反对之意,可顾明堂不同意。 说白了还是顾忌着永昌帝。 这几年顾家惹的事情不少,顾婉容那件事尤为严重,虽然现在顾婉容“死”了,永昌帝也再没提起过,可不代表永昌帝不生气,他连凤行雅嘉和赵睿都私下教训不许他们再外出惹什么乱子,何况是对顾家? 还是那个原因,沈家和顾家已经有了姻亲,若再加亲,惟恐皇帝猜忌。顾明堂现在胆子越来越小了,他只想安稳几年,别把自己在皇帝心里那些好感过快地磨平。 为了这件事,沈氏第一次和顾明堂翻了脸。 上次为赵睿和雅公主一事沈氏虽说气恼,却仍是守着为人妇的最后一丝底线,人前人后还是给足顾明堂面子,可这一次却是实打实地冷战,不仅如此,她还联合了两家的老太太,准备进宫去向太后陈情,请太后下旨赐婚。 这想法没怎么地顾明堂,却让顾昭华乱了马脚,顾昭华好说歹说劝住了沈氏,说她还没想好到底喜欢哪位表哥,让沈氏给她几天时间,让她理顺了心里的想法再入宫求旨。 以前提起这事顾昭华就是反对,这次总算松了口,沈氏和高氏都欢欣鼓舞,连连让顾昭华去找沈家兄弟培养感情,左右是亲戚,走得近些也不怕人说闲话。 顾昭华没办法,只得将两位表兄约出来,问问他们的想法。 沈成业与沈成周是双胞胎兄弟,比顾昭华大三岁,如今也已过了弱冠之年,家里对他们的亲事都很着急,只是沈成业与沈成周跟着沈家二爷沈善顺在军中效力,不常回京,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订个婚事。此次他二人回京便是沈老爷子特召回来的,一是为了定下顾昭华的事,二则也给剩下那个挑房媳妇。 在外人看来,沈成周与沈成业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在顾昭华眼里还是差别很大的。沈成周更像父亲浓善从,沉稳睿智,小小年纪便有了大将之风,沈成业则更像高氏,大咧咧没什么心计的样子,可心里明白着呢,这两个人跟顾昭华从小一处长大,除非他们有意假扮对方偶尔还能骗过去,否则顾昭华几乎没弄错过他们。 此时表兄妹几个挤在江海楼的包间里,除了顾昭华与沈成业、沈成周兄弟,二叔家的沈成文也来了,熏香品茗,外头就是秋景怡人的明月湖,倒也极具雅致。 沈成周与沈成业不紧不慢地坐着喝茶,沈成文笑眯眯地在旁看着,只有顾昭华皱着眉头,脸色苦得像黄莲。 沈成业实在看不下去,放下茶杯道:“你就这么不乐意?我与大哥哪里不好?” 顾昭华面色更苦,“我什么时候觉得你们不好了?”不仅好,还是对她真心实意、掏心掏肺的好。 “那你还不同意?”沈成业重新拿起茶杯,吹着茶水说道:“还是你不知该选谁?” 简直越说越乱,顾昭华抓着头发脑袋埋到桌子上,“不是这么回事。” 沈成周道:“若无你与赵睿一事,三年前你便该嫁给我,你若没什么不可,便还嫁我就是。” 顾昭华完全无力反驳,就是一个劲地摇头,沈成文在旁摸了摸下巴,“莫非你看上的是我?” 顾昭华抬手就拍到了他的头上。她与沈成文同年,向来是玩闹惯了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顾昭华理理思绪,“你们对这婚事就没什么想法么?你们就没个心上人?” 顾昭华并不提她曾和离一事,她知道沈家不会因这个嫌弃她,沈成周兄弟更加不会,说了也是白说。 沈家三兄弟齐齐摇头,沈成周还补了一句,“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 顾昭华实在头疼,“那你们喜欢我吗?想娶我做妻子吗?” 沈成周与沈成业对视一眼,又莫名其妙地看向顾昭华,好像在说:这不是废话么,不想你做妻子咱们在这干嘛呢? 顾昭华没有话说了,其实她就是觉得时间不对,她还没做好再接受另一段感情的准备,可其他人包括眼前的这几个,显然不明白什么叫水到渠成,什么叫循序渐进,没错,他们是喜欢她,可那是夫妻之间的喜欢吗?顾昭华经历过一世,再不想在婚姻一事上妥协,若找不到合她心意的人和感情,她宁可孤独终老。 沈成文咂么着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想说的是,我们对你只是兄妹之情,对吧?” 顾昭华连连点头,沈成周和沈成业想了想,一时都没有说话。 顾昭华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是明白了,同时也间接证明了她所想不错,沈家兄弟对她真的只是兄妹之情、是有着最深羁绊的血缘之情! “我曾把你当做未来妻子看待过。”沈成周突然说了一句。 顾昭华不由错愕,沈成业笑着接过话去,“这倒是真的,当时不是说要亲上加亲么,爷爷奶奶我爹我娘都把你当成沈家的人了,大哥也是如此。” 92.第92章 开始结束 顾昭华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出嫁之前的事情对她来说已过了两世,实在太过久远,她甚至都记不住十九岁的沈成周是什么样子了。 “你是说……‘曾’?”顾昭华小心地开口。 沈成周道:“你后来嫁为人妇,我自然不能再如此待你。” 顾昭华没有再问,心中蓦然地有些感动。 这些都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她压根不知道沈成周这样对待过她、曾那么接近她,却又因她错误的决定而退回兄长的位置,最终还为她丢了性命。 顾昭华低头不语,她想,她是不是也不该过于自私?而是该好好地、认真地想一想这桩亲事? “那就这么决定了?”沈成周站起身来,虽还是严肃清冷的样子,可眼里划过几分淡淡的喜色不曾做假。 沈成业和沈成文也跟着站起来,沈成业道:“你的性子我们都了解,以后肯定是不可多得的好妻子,我也愿娶你,可自认没有大哥待你的心思。” 顾昭华纵然还有什么想说也全被这句话堵了回去,谢绝了沈家三兄弟送她回去的提议,自己留在雅间里,看着外面的湖水发愣。 她感激沈成周对她的心思,感谢沈成周为她所做的一切,可她骗不了自己,她把沈成周当做兄长,至少从开始到现在这一刻都是。 要走进这段感情吗?她相信沈成周将来会是个好丈夫,可她呢?如果她拿不出同样的心情面对他,那对沈成周而言将是多么的不公平! 顾昭华正想着,忽地看见明月湖上飘着一叶扁舟,舟上一个人举着钓竿正朝她打招呼,她刚刚神游天外,也不知他保持打招呼的姿势保持了多久,倒是让别人看笑话了。 顾昭华的唇扬了扬,轻轻挥了下手示意自己瞧见了。 那人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船上慢慢将船划了回来。 顾昭华本应该走的,在她决定不招惹他的时候她就该远离他的,可今天或许是她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她留了下来。 等了一会,顾昭华果然听到有人走到雅间门前,跟着房门被推开,外头站着的正是刚刚坐在小船上的人。 凤行瑞头上还带着斗笠,一边摘下来一边朝顾昭华扬了扬手里的鱼篓,“中午在这吃鱼吧,我让人去做。” 江海楼原本是诗社,后来人多了才渐渐发展成茶楼,现在则也做起了酒楼的营生,但客人还是原先的那群文人墨客,每日人来人往,却仍是十分清静,不会见到醉酒喧哗或者随地吐痰坏人心情的。 顾昭华点了点头,凤行瑞倒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虽见过顾昭华几次,可顾昭华回避的态度十分明显,若不是因为二郎,恐怕连见都不会见到,像今天这样没有见到他就走,又同意留下一起吃饭,实在是有些反常。 不过凤行瑞也没怎么在意,叫来小二将鱼篓递给他,细细地吩咐了做法,这才在屋角的水盆里洗过手,坐到顾昭华旁边。 此时桌上的几个茶杯还没有收,凤行瑞问道:“和谁小聚来着?” “我的几个表哥。”顾昭华不知不觉间叹了口气。 “怎么?有什么烦恼?”凤行瑞靠过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仿佛能魅惑人心似地看着她。 顾昭华想了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凤行瑞就静静地等着,随手拿起顾昭华面前的杯子,将杯子里的残茶一饮而尽。 顾昭华终是变了脸色。 看出顾昭华脸色不对,凤行瑞垂了眼眸,偏过头去道:“实在是太渴了,这水你还没喝过吧?” 顾昭华没言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这不是凤行瑞第一次向她表达好奇之意,可以往并不过格,今天这举动却是实打实地逾了线。 凤行瑞咬了咬下唇,这样孩子气的动作由他做起来竟不让人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只觉得他一下子好像小了几岁,哪还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极乐王?根本还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凤行瑞等了一会也不见顾昭华圆场,实在拉不下脸,起身就要走。 顾昭华叫住了他。 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觉得好笑,又可能是不愿失去一个说话的对象,还可能是……出于心底的一丝松动。 在今天之前,顾昭华并没有真正考虑过未来的生活,所以哪怕明知道凤行瑞对她有好感,她也选择淡而处之,可沈氏接连多日地逼婚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件事,加上今日沈成周带给她的触动,她忽然觉得,要不然就试试? 凤行瑞别别扭扭地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是懊恼还是什么。 他不笨,虽然开始的时候错看了自己对顾昭华的感情,可不代表他一直不会发现,他对很多人都感兴趣,可让他接连受阻又能让他继续执迷不悟的人不多,他再怎么迟钝,也能发现自己对顾昭华的想法不一般。 不过今天这举动实在是一桩意外,单纯就是随心而动。 因为他实在是渴了,是真渴,真想喝茶。可他又偏偏没让茶博士上茶,而是直接拿了顾昭华面前的那一杯,这其间的深意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突然想起王府还有些事情,那鱼你就自己吃吧,我……” 还真是没长大!顾昭华听着他这些借口越发觉得好笑,“我就是想说,我刚刚不是坐在这里,你喝的茶是我表哥剩下的。” 凤行瑞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顾昭华看了一会,猛地伸手捂住嘴就往屋角的水盆处跑。 顾昭华笑倒在椅上,刚刚的烦心纠结无意间一扫而空,心情都松快不少。 凤行瑞最终郁闷地坐回到顾昭华身边,他当然没有真的吐,不管怎么说只是一杯残茶而已又不是毒药,只是心理上有点难以接受,不过看顾昭华笑得见眼不见牙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不好了。 “能不笑了吗?”凤行瑞托着脸问。 顾昭华眯着眼睛点点头,凤行瑞又把桌上的几个茶杯一一点过,“哪个是你的?” 顾昭华忍不住又想笑,“你猜?” 凤行瑞白她一眼,而后自己也跟着笑了开来。 这一笑,才觉得自己心里春色满园香气怡然,竟比喝了几十年的陈酿美酒还要醉人。 凤行瑞陶醉在自己未知的情绪之中,顾昭华便在一旁看他。 凤行瑞其实长得非常好看,长眉秀目,瘦鼻薄唇,看着就是一副风流薄情的样子,可越是这样的人,越让人难以忘怀难以割舍,顾昭华想,凤行瑞这二十多年,定然伤过许多女孩子的心。 “好看么?”掩饰过刚刚的失态,凤行瑞又恢复了那个不着调的样子,有意挑着眼角看顾昭华,一双眼睛好像黑矅石一般闪闪发亮。 纵然是顾昭华这样心志坚定的人,也不免被他看得勾走几分神智。 “我在想事情。”顾昭华没有收回目光,而是将目光放空了些,虽然面朝着他,目光的焦点却不在他身上。 “什么事?”凤行瑞问。 “我在想……”顾昭华收回目光,“我是该嫁给我大表哥,还是二表哥。” 凤行瑞抿了下唇,“这就是你们今天相聚的目的?” 顾昭华点了点头,“我家里急得很,都说极乐王慧眼识人,不如替我选选?” “你家里急,那你呢?”凤行瑞不答反问。 顾昭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凤行瑞的肩头骤然一松,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然后他歪着头想了想,“我觉得都不好。” “那敢问王爷,我该如何逃过这桩事?”顾昭华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凤行瑞想了一会,正要开口,忽听有人敲门。 顾昭华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里的弦一直崩着,她问这话算是一种试探,但到底想求得什么结果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刚刚见凤行瑞开口心里已紧张得不行,此时房门一响,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瞬间哆嗦了一下。 敲门的是小二,将做好的鱼和几样小菜端了进来。 顾昭华掩饰着自己的神色让小二把桌上的茶杯收走。再看向凤行瑞,见他正抿着嘴偷乐,心中一讪,知道自己刚刚的紧张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小二退下去后,顾昭华问他:“你笑够了没有?” 凤行瑞摇摇头,突然朝她这边挨了挨。 他眼睛里有着再清楚不过的冲动,可他只是动了动,而后神色立时清明,转眼便将那些冲动全都压了下去。 顾昭华则在他靠近时便本能地别过脸去。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意兴阑珊。 凤行瑞站起身来,“我送你回去。”言语间一点轻叹感慨,没再看顾昭华,径自走了出去。 顾昭华看看桌上香气腾腾的吃食,心里暗叹一声,跟着出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乘了凤行瑞的马车,他们各挨着一角坐着,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快到相国府时顾昭华叫了停车,低头道:“我乘自己的车回去。”她的车就跟在后头。 顾昭华说完便要下车,忽而手上一紧,被凤行瑞紧紧抓住。 顾昭华没有动,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轻轻地回握了一下。而后迅速松开,抽出手来,像根本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一样,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93.第93章 惜玉心思 那天晚上顾昭华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否认,今天她对凤行瑞确实是有些动心的,可他们都很清楚他们很不合适,他们都太聪明、太清醒,考虑的事情同样太多,又都是较真的人,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走到一起去? 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个稍稍软弱一点、糊涂一些,那么今天都将会是不同的结局。她不会给予那样的回应,他也不会在冲动过后,对她再无话可说。 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 的确,她现在是自由之身,他也正值适婚年纪,可她是下堂妇这件事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都说极乐王的婚事是要自己拿主意的,可永昌帝又岂会同意最钟爱的儿子娶一个下堂之妇?这个下堂妇居然还是雅公主丈夫的前妻,如果较真排起辈份来,她倒还长了凤行瑞一辈。 再退一步说,就算永昌帝同意了他们的事,将来他们还要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若凤行瑞一心想做个平安王爷也就罢了,可偏偏顾昭华早明白他不是那样安分的人,凤行瑞伤了腿,可他的心是完整的,他仍梦想着展翅翱翔,现在的蛰伏,只是暂时收起翅膀,以便将来自己可以飞得列远罢了,这样的一个人,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未来再凭添坎坷,她也不愿低声下气地去做那拖累之人。 他们之间没有爱到那个地步,凤行瑞有更重要的东西想去追寻,顾昭华也顾虑重重,不能全心以待。 他们都明白得很,今天有些事情的确开始了,却也结束了,那一次牵手,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这没什么不好,可顾昭华仍是觉得惋惜,这毕竟是顾昭华这一世最接近爱情的时刻,可惜转瞬即逝。她还是认为时间不对,如果再过个几年重看这件事,可能他们之间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想了,既然他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清醒坚定,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可越说不想,心里越跟长了草一样。 顾昭华心里算是有了事,不管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林无垢见了自然要问,顾昭华想了想,还是把她与凤行瑞之间一些紧要的相处片段与林无垢说了。 林无垢大吃一惊。 “极乐王?就是那个极乐王?” 顾昭华看着她腾然而起的样子有些无语,“这天下间除了凤行瑞,还有哪个极乐王?” 林无垢慢慢坐下,仔仔细细地看着顾昭华,像不认识她一样。 顾昭华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你做什么?” 林无垢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你说的那个人不像极乐王。我去年曾随我外祖母入宫,见过极乐王一面,那人看着笑脸迎人,其实高傲得很,多少人围在他身边讨好恭维他他也当没看见一样,该是极难相处的,可你说的这人,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顾昭华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可听林无垢一说,心里竟觉得有些心酸,不自觉地向着凤行瑞说话,“其实他才多大?刚刚二十三岁罢了,却经历了旁人一生都不会经历的挫折,性格上自然会有些遮掩。” 林无垢似笑非笑地瞄着她,“还说什么‘已经结束’?你瞧瞧你这样子,像是已经结束的么?” 顾昭华怔了半晌,心里倒也承认了。 或许是因为挑明了吧?以往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事情,如今已清楚地明白不可能了,反倒留意起来了,这大概就是人性的矛盾之处。 “你觉得我应该嫁给成周表哥吗?”顾昭华按下心头烦乱,问道。 林无垢说:“若你心无旁骛,嫁谁都是一样。” 顾昭华听懂了,也松了口气。 同样是知道了沈成周对她的好感,可她却没有像对凤行瑞一般的纠结,答案已显而易见。 顾昭华最终向沈氏坦白了一切。 她不能嫁给沈成周,不仅是因为她心里还残存了一个人的影子,而是因为她还没有想好未来想走的路,她现在不能嫁给任何一个人。 沈氏的反应比林无垢还要夸张,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极乐王?这……这怎么可能……” 顾昭华知道不可能,她和凤行瑞,无论和谁说得到的都必然是这三个字,顾昭华要的就是这三个字。 “我知道不可能。”顾昭华也心疼沈氏,可她实在没有办法骗自己、也害了沈成周。“娘,我与赵睿和离,最终原因是他不喜欢我,我们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如今我与成周表哥不也是如此?我感激舅母不嫌弃我的过往,可我不能明知故犯害了成周表哥。” 沈氏根本不想听她说话,想骂又骂不出口,只能捂着脸哭。 顾昭华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沈氏的后背,心里也十分难过。 如果可以,她希望沈氏能平安快活地过一辈子,可她重生一回,带给沈氏的仍是难过忧心,她这个女儿当真是不合格的。 沈氏哭了一会,见顾昭华一脸难过,却就是不松口,也就明白顾昭华心里是打定主意不愿嫁进沈家了,心里难免又不好受,缓了大半天才道:“你长大了,娘也管不了你了,只是你须知道,今日你拒绝了沈家的亲事,将来必不会有再好的人选了。” 顾昭华听沈氏口风松动,连忙说道:“我明白,可我不能再害人害已。” 最终沈氏长叹一声,把顾昭华赶了出去。 后来也不知沈氏是怎么与高氏说的,惹得高氏也火大起来,不过到底没有和顾昭华翻脸,只是还别着气,平时高氏也常常关心林无垢的民学情况,这段时间也不闻不问了。 对此顾昭华只能苦笑,这样也好,她日子倒清静了,只是再也没法提想搬出相国府的事情,要是现在还敢提这事,沈氏估计会马上疯掉。 顾昭华为了安抚沈氏的情绪,这些天一直留在府里没有外出,她在相国府本来就是头一份儿的嫡女身份,后来有了个顾婉容,却也没能越过她去,现在顾婉容也不在了,顾家后宅的人又瞄准了她。 顾惜玉是第一个盯上来的。 说起来顾昭华和顾惜玉算是战友,在对付顾婉容的事情上,顾惜玉虽早期变过节,可后来也算是不余遗力地在帮她,顾昭华自顾婉容出了事后,对前世种种再不放在心上,对顾惜玉也自然宽容起来,两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只是顾惜玉想嫁进沈家之心不死,这让顾昭华有些厌烦。 这日顾惜玉又来找她,约她前往江海楼举办的菊花宴,顾昭华早听说沈家兄弟会出席此宴会,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了,顾惜玉老不乐意,她一个庶女,就算去了也排不上什么好位置,更别提能跟沈家人搭上话。 顾惜玉心里不痛快,就觉得顾昭华不将她放在心上,她为顾昭华做了那么多事情,甚至还冒着风险去凤行雅嘉那里揭了顾婉容的底,结果顾昭华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晾着她,她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平。 顾惜玉满脸不快地从顾昭华这里出来,转身就遇上了顾惜音。 顾惜音还是那副冷脸,见着顾惜玉也不给她好脸色,反而讥笑道:“自觉靠上了大树,谁知人家只当你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用过即弃。” 顾惜玉气恼不已,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恼得把手绢都拧坏了。 顾惜玉实在是喜欢沈成周,自打小时候见过沈成周就想嫁给她,可她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沈成周,所以一直努力在众人面前表现,讨好顾明堂和沈氏,连顾昭华都讨好,为的就是想让她们帮自己一把,可现在看,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可信之人! 顾惜玉坐在窗前一点点地看着天色暗下去,心中恼怒无从排谴,最后气得手都哆嗦了。 靠人不如靠已。 顾惜玉不再寄望顾昭华,去找生母赵姨娘商量。 赵姨娘自然希望女儿高嫁,可沈家那样的门第是绝对看不上一个庶女的,不过好就好在沈家和顾家是姻亲,若沈氏能开这个口,那事情便简单多了。 顾惜玉原也是这个想法,但现在这心思淡了许多,她与赵姨娘道:“沈家是她的娘家,她又怎么会让自己怕亲侄子来娶一个庶女?” 赵姨娘看着自己女儿精致美丽的面容,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顾惜玉没言语,定定地看着赵姨娘。 赵姨娘渐渐明白过来,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赵姨娘当初就不是正当地抬进相国府的,是她设计了顾明堂看了她的身子,又使了些魅惑的小手段,这才爬上了顾明堂的床,所以至今老太太都不待见她,顾明堂对她也始终是淡淡的。 对于自己的选择赵姨娘其实并不后悔,虽然她在相国府里的日子不算好过,可到外头去依然是相国府的三夫人,在自家亲戚面前的地位是一等一的,她就喜欢这样的生活,就爱过这样虚荣的日子,哪怕回到相国府依旧伏小做低,她也愿意。可她不希望她的女儿也过和她一样的生活。 94.第94章 旁敲侧击 况且沈家还是沈氏的娘家,若顾惜玉用这样的手段进了沈家,又岂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看赵氏低头不语,顾惜玉急了,神色都沾了狰狞,“娘,你不同意?可我除了这么做,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谁说没有别的办法?”赵氏拍拍她的手,“你真是傻,你想一想,你是庶女出身,本身想谋得沈家嫡妻之位就不容易,何况还是用了手段逼亲?到时就算抬你进沈家,顶多也就是给你一个妾室之位,将来你还必然要受人白眼,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惜玉知道赵氏向来是懂得计算人心的,所以虽然难过着急,却也不催她快说,让她把事情慢慢道来。 赵氏问顾惜玉:“娘问你,你是真喜欢沈成周,想在他身边,还是想一步登天,惦记着沈家的权势,想做沈家的嫡夫人?” 其实如果顾惜玉不想着嫁进沈家,她完全有更好的选择,庶女的确位低一等,可这也要看是谁家的庶女,顾明堂的女儿,哪怕是庶女出身,也足矣配个前途大好的青年才俊,只要顾明堂放出话去,恐怕想要迎娶顾惜玉的人会排到府外去。只是沈家品级太高,顾惜玉实在高攀不起。 顾惜玉仔细地想了想,极为郑重地说:“我喜欢成周表哥,如果能做他的正妻再好不过,可若不能,我也愿一生一世陪在他的身边。”她也知道要做沈成周的正妻难度太大,沈家所有人都不会同意,除非沈成周自己愿意,可沈成周会愿意吗?他恐怕都忘了她的样子。 赵姨娘长叹一声,“我的傻姑娘,娘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非沈成周不可么?最近你祖母还问了你的亲事,你父亲手上已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将来有你父亲看顾,不说位极人臣,做一方权隶还是可以的,你当真不愿么?” 顾惜玉一头扑进赵姨娘怀里,哭道:“娘,我也想愿意,可我脑子里全是成周表哥,你可以逼我嫁给别人,可我这一生便算是毁了!” 赵姨娘没想到顾惜玉如此执拗而又一往情深,想着为人妾室的辛酸悲凉,她红着眼睛把顾惜玉揽进怀里,“别哭,你放心,娘必然替你尽力周旋,就算做不成正妻,也定然要你达成所愿!” 顾惜玉睁着一双泪眼看着自己母亲,“娘有什么主意?” 赵姨娘却不愿与顾惜玉多说,只轻声安抚着她。 赵姨娘虽然不受人待见,可她在相国府这么多年仍旧活得好好的,自是有她自己的办法。 顾明堂除了沈氏外原只有方氏和她两个妾室,顾惜音的母亲是个通房丫头,生完孩子人就没了,后来又有个外室白氏,顾明堂身居高位,倍受皇帝宠信,后宅却只有这么几个人,在京城里算是异类了,这不是因为顾明堂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是他志不在此,他有许多大事需要定夺,分给后宅的时间自然不多,而沈氏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方氏原是沈氏的陪嫁丫头,性子也是苦闷,白氏就更不必说,软得像个面人儿似的,都是少有情趣之人。而她不同,虽然顾明堂看似待她不好,可一个月里总有几天要歇在她这里,她完全明白顾明堂的顾虑,无非是担心别人认为他是个好色之徒,偏宠一个用了歪心进府的妾室。 其实顾明堂是喜欢的,喜欢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伏小做低的态度,上了床,她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又极善保养,三十多岁的人瞧着有如二十出头,顾明堂如何不爱? 只是越喜欢,越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当天晚上赵姨娘燃了顾明堂喜欢的熏香,尽极能事地好好服侍了顾明堂一回,放纵之后,顾明堂轻抚着瘫软在自己胸前的软嫩身躯,心里不是不矛盾的。 他贪恋赵姨娘这种为他抛弃一切廉耻的享受感觉,却又觉得她太不自重,也是三十几许的人了,一点也不见稳重的样子。 赵姨娘只看顾明堂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十分满足的,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力道适中地按压着他肩头的几处穴道,让他更为舒缓放松。 顾明堂受用至极,人也跟着昏昏沉沉起来,赵姨娘深谙男人的心理,知道在这种时候男人的防备心最弱,便细声说道:“昨日我去老太太那里看过人选名单了,都是新进的青年俊才,夫人说毕竟惜玉是我女儿,想听听我的意见,可我看哪个都中意,一时也不知该选哪个好,还请相爷帮我拿个主意。” 顾明堂闭着眼睛,宽厚的手掌游移到赵姨娘身后的丰腴之处,爱不释手地捏了两把,才道:“那些都是不错的人选,你闭着眼睛指也不会错看。” 赵姨娘不依,“到底是惜玉托付一生的人,我说句私心的话,若是给惜音选,我便不会这么纠结。” 顾明堂轻笑,“你倒会说实话。” 赵姨娘依偎过去,“相爷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我只有惜玉这一个亲生女儿,想她过得好些也是应当的。” 顾明堂这才认真想了想,道:“新进翰林宁海,是个不错的苗子。” 赵姨娘奇道:“他不是个孤儿么?我看见他的名字时还有些奇怪,想不到竟真是相爷觉得不错的人?” 顾明堂道:“孤儿有孤儿的好处,将来扶持起来才会感恩,不像其他世族子弟,虽有不错的,可家里毕竟有长辈在仕,将来一旦有政见不合之处,反而让惜玉为难。” 赵姨娘见顾明堂如此赞赏这个宁海,又说了这些切实的好处,心中颇为意动,可再一想顾惜玉的坚定,不由恼起女儿来。 可正如她说所,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是无论如何也想她如愿的。 “那我明日再去与夫人商量一下。”赵姨娘说罢又随口问起,“听说夫人有意将大姑娘许给沈家公子,老太太已同意了,可是相爷反对?” 顾明堂忽地哼了一声。 顾明堂最近越来越不愿想起顾昭华,就连有人提起也会觉得头疼。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顾昭华与顾婉容当街受辱一事有关,可顾明堂心里始终存在着这种预感,加上顾昭华因游湖一事与极乐王传了些闲话,越发让顾明堂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不省心。后来沈氏又提与沈家亲上加亲一事,他没来由地觉得反感,虽然他也不愿顾昭华在家里孤独终老,又得了永昌帝的承诺将来会亲自赐婚,可顾昭华才和离多久?仅仅半年时间就另嫁他人,旁人会怎么说? “没有的事。”顾明堂淡淡地驳了一句,“好端端的别什么闲话都传。” 赵姨娘看出顾明堂心情郁闷却并没有真的生气,便大着胆子整个人缠上去,坐在顾明堂腰间,朝他柔媚一笑,“哪里是什么闲话?夫人说得有根有据,沈家二老都知会了,我也是希望大姑娘有个好出路,毕竟府里还有几个姑娘,要是大姑娘嫁得不好,惜音和惜玉将来嫁出去又会得什么好脸色?就算依了相爷的话嫁给宁海,虽说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也有同僚朋友,将来说不准就会拿惜玉作伐子说事……”她边说边磨蹭身体,看顾明堂的呼吸又粗重起来,娇笑一声翻了下去,揽住他的脖子问:“难道相爷不喜欢沈家的公子?那可是极为难得的乘龙快婿,若惜玉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我做梦都要笑出声了,也就是相爷您这样大本事的人,还要嫌弃他们。” 顾明堂听了这些话原本有些不快,觉得赵姨娘是在趁机暗示他什么,心里对赵姨娘那种矛盾的思绪便又浮了起来,本想推开她,可听了最后一句话,又笑了出来。 “别胡说,哪有嫌弃一说。” 赵姨娘媚眼如丝地探手下去,抚摸他最要紧那处,“不是嫌弃又为何反对?多好的一门亲事,就因相爷的一点私心作罢,也不怕大姑娘将来怪您。” 顾明堂终是不敌她的挑逗,欺身压上,“你告诉我,该如何堵上你的嘴。” 赵姨娘吐气如兰,献上自己的双唇。 那夜颠鸾倒凤,被翻红浪。 之后顾明堂一如既往,人前对赵姨娘仍旧是不冷不热的,看似对那夜的话丝毫没放在心上,可私下里却找到沈氏重问了沈家的事。 沈氏担心着顾昭华和凤行瑞,这话自然不能与顾明堂直说,便说顾昭华和离时间尚短,还没有摆脱心中阴霾,无心再议亲事。 顾明堂道:“也别拖得太久,毕竟昭华还有妹妹,她的事情若耽搁太久,难免让旁人说顾家女儿的闲话。” 沈氏奇道:“相爷不反对了?” 顾明堂看着沈氏殷殷期盼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年少夫妻,虽因一些事情冷战了一段时间,但两人感情还是有的,当即软下态度说道:“昭华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不心疼?先前是担心沈家过于显赫,昭华又有那般变故,嫁进沈家被人说三道四。” 95.第95章 迫嫁 沈氏素来知道顾明堂爱惜羽毛,有些决定都是出于保护名誉才做下的,就像顾沈两家的事情,表面上是说不愿皇上猜忌两家结亲权势过大,可京中权贵亲上加亲者难道还少了?说白了就是怕人说他仗着姻亲之利逼迫沈家娶了顾昭华,虽然并非实情,可传出去毕竟难听,所以他一言否定。如今看顾明堂不再反对,沈氏也是高兴,可再一想顾昭华那边,心情又再度低落下来。 顾明堂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问道:“怎么?” 沈氏觉得顾昭华既然心系凤行瑞,那么嫁进沈家之事是绝计不会同意的,这也不是只靠时间就能解决的。可她这话对顾明堂还没法说,只能道:“只是有些感慨,昭华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些波折,我实在心疼。” 顾明堂听着不是滋味,说得好像他不心疼似的,心里便起了几分腻歪。这是真真的是好的时候百般好,坏的时候万般恶,顾明堂还自认对沈氏和顾昭华足够宽和,可他的心到底是偏移了。 待喝了一盏茶,两人又提起沈家的事情,顾明堂随口道:“若你真想全了这段亲上加亲的佳话,家里也不是只有昭华这一个姑娘。” 沈氏当即便皱了眉,神色看着也有些不好,不过到底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淡淡地道:“这事也不是我自己能够做主的。” 赵姨娘自那夜旁敲侧击之后好几日没捞着顾明堂的影子,顾惜玉急得不行,“我听说沈家已开始着手物色媳妇了,沈家那样的门弟,多少人抢着送上去,若沈家娶了别府小姐,近几年内我恐怕想做妾室都不能,而家里也不会再让我拖下去。” 赵姨娘倒不怎么急,她心里自有打算,不过顾惜玉性子急,她怕全与她说了反而坏事,只安慰道:“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娘会不放在心上?只是这事得一步步地来,否则让你父亲知道了,你我二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完又过了两天,沈氏便做主给顾惜音订了亲事,便是那个翰林院的孤儿宁海。 当天晚上赵姨娘少有地闯进顾明堂的书房,与他哭诉此事。 因顾明堂与赵姨娘提过宁海,本是给顾惜玉留的,沈氏却把顾惜音订给了宁海,这让顾明堂十分不快,觉得让沈氏下了面子。 赵姨娘泣道:“那晚相爷提过宁海这人后,我第二天便去与夫人商量,夫人当时只说要考虑,却不想转过头就把这人给了惜音。惜音也是相爷的女儿不假,可到底是妾身先挑的,夫人此举实在让妾身想不多想都不行。” 顾明堂心里有些烦,不知为何,最近只要一涉及到顾昭华或者沈氏,都会平空生出许多事情。 赵姨娘仍在哭泣,“就是我与夫人提了一嘴沈家的事情,说羡慕大姑娘这么好的亲事也推了,若是换了惜玉,怕不倒贴嫁妆也要嫁过去。我知道惜玉配不上沈家少爷,有这心也没这指望,不过是一句戏言,恐怕夫人就当了真,觉得我痴心妄想,这才拿惜玉的婚事来罚我。” “她怎会那么想!”顾明堂习惯性地还是维护沈氏,“你也是,说那些不着四六的话做什么?”不过说归说,顾明堂心里又埋怨起沈氏,沈氏虽然十分大度,对待庶出子女让人挑不出错处,可心里的嫡庶之分也十分明显,当年盘算顾昭华的婚事时,除了沈家,尽是王侯权贵之家,可到了几个庶女这里,比看的便都是一些没有背景的官员,说是说这样的人家姑娘嫁过去不会受气,可到底还是偏了心,他顾明堂的女儿,就算是庶出,又有哪户人家配不得?这么一想,便又想到沈氏那日说起沈家选亲的态度,心里更为不满。 难不成沈家宁可要一个和离过的嫡女,也不愿娶一个清清白白的庶女? 赵姨娘抽抽咽咽地,“相爷,不如您与夫人去说一说,还是把那宁大人留给惜玉吧。” “简直胡闹。”顾明堂知道这事时沈氏已让媒人去宁家知会了,宁家也回了帖,改日便上门来送婚订,若现在换人,传出去简直要笑掉别人的大牙,说顾家的女儿竟恨嫁到了这种地步,姐妹之间还要抢未婚夫婿。 “此事已然决定,断无更改之理。”顾明堂觉得自己也有点对不起赵姨娘,和声与她说道:“待我明日再去物色几个青年俊才,这次全由你自己决定。” 赵姨娘红着双眼看着好不可怜,她吸着鼻子说:“一切自然由相爷作主,我只是不甘心,大姑娘的婚事不成了,那是大姑娘自己不愿,夫人没与沈家亲上加亲也是定数,这火怎么也不该撒到惜玉的头上,想那宁大人是相爷亲口说好的,将来定然错不了,惜玉本就是个庶出,平时心思就有些敏感,再出这么一档子事,将来但凡嫁的人不如那宁大人,她恐怕都要食不下咽,难过至死了。” 顾明堂不赞同地皱了眉,“好好的说这些话做什么?惜玉心思是细腻些,这些也是随你,这样吧,便让惜玉搬到弄梅园去,以后吃穿用度都比照昭华的来。” 赵姨娘一听便变了脸色,“相爷万万不可!难道相爷忘了三姑娘是怎么没的!” 这话说完,赵姨娘似乎自知失言,满脸懊恼地道:“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庶出就是庶出,身份本就低旁人一截,被沈家嫌弃也是应当的,我们认命就是了。” 顾明堂阴沉着脸,再没和赵姨娘说一句话。 赵姨娘离开书房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已,她不确定自己那话是真的触怒了顾明堂还是会为自己带来好处,毕竟顾婉容的事情是顾明堂的逆鳞。 顾明堂最终还是向沈氏提起了再度联姻的事情,不过对象不再是顾昭华,而是换成了顾惜玉。 “若你担心惜玉身份低配不上成周、成业,便将惜玉收养到自己身下,岂不两全其美?” 沈氏沉默无言,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议。 顾明堂这次却不容她退缩,“当日一意想促成这门婚事的是你,如今为何又不同意?” 沈氏有苦难诉,难道说她想促成的不仅是顾沈两家的交情,更是想看女儿有一个更好的归宿吗?现在人换成了顾惜玉,别说顾惜玉是庶女出身,就算她认了嫡母,沈家定然也是不乐意的。 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顾明堂,顾明堂沉声道:“你与我说句实话,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没有真正瞧得起我?” 沈氏错愕不已,顾明堂道:“当年父亲早逝,全靠沈家帮衬我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大概便是如此,沈家才屡屡不将我放在眼中吧?” 沈氏立时为自己娘家辩驳,可顾明堂哪里听她的?只是道:“此事我已决定,要么便让昭华现在嫁过去,要么便让惜玉认你为母,我不愿外头传些流言蛮语,说我顾家的女儿被沈家嫌弃,入不得门!” 顾明堂说完甩手便走,沈氏辗转整夜,第二天便没起来床。 顾昭华得了消息匆匆来探,进屋便见沈氏苍白着脸色,毫无精神的模样。 顾昭华这阵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算修身养性,自觉脾气较以前温和不少,可见沈氏这样仍是急躁起来,连连询问沈氏的大丫头佩珍。 佩珍说得吱吱唔唔,加上沈氏以眼色制止,顾昭华便猜到肯定是出了事情,再联想到昨晚顾明堂留在这里,当即问道:“可是爹爹说了什么?” 沈氏还是不说,顾昭华急道:“娘不说,我便去问爹爹。” 沈氏无奈,这才把话都说了,末了急着拉住她道:“这事是娘一时想不清楚,不关旁人的事情,你也不要因此委屈自己。” 顾昭华瞬时眼睛一酸,沈氏都被气成这样,也不是不埋怨自己推了沈家的亲事,可心里最惦念的还是不要她委屈自己。 “这件事娘难道不觉得蹊跷?”顾昭华问清了前因后果,哼道:“惜音比惜玉年长一些,母亲先考虑惜音理数应当,况且要不是赵姨娘三番两次在娘面前提及那位宁大人,娘恐怕还注意不到她,那时赵姨娘可提过这是她属意的人选?原先不说,等娘定了惜音的婚事又去与爹爹诉冤!” 昨日顾明堂责怪沈氏办事不细心的时候沈氏便觉得不对,如今顾昭华一说,她便完全想通透了,紧蹙柳眉道:“我原还以为当真是误会了她的意思,错指了惜玉的婚事,你爹出于补偿才会提及沈家的事情,现在看来竟然有鬼?” 顾昭华冷笑不已,“顾惜玉早对成周表哥动了心思,原是想缠着我去与成周表哥说合,我拒绝后便联合赵姨娘想出这样的主意!” 沈氏先是一惊,而后恼怒不已,“竟还有这种事情?这赵思瑶自己心术不正,竟也教女儿这般,简直丢尽了顾家的脸面!” 顾昭华见沈氏冲动想要起来,忙按下她,问道:“娘可是要去与爹爹说这件事?”稍稍一顿,她说:“万万不可。” 沈氏原是一时冲动,如今被顾昭华一拦也回过味来,且不说现在去说这件事顾明堂会不会相信,只说那赵姨娘进府来得不光彩,顾明堂本就忌讳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现在若去挑明,岂不是在打他的脸面? “难道就这么饶过他们?” 顾昭华看着沈氏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轻笑了一下,“这事我不知道便罢了,我既已知道,她们这出戏,自然不会再演下去!” 96.第96章 宴会(一) 沈氏这一病就病了十来天,家里的事务全都暂时交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这两年已不管家里的事情每日潜心清修,这么一来倒是又扰了老人家的清静。 沈氏不是没考虑过把这件事说给老太太听,相信老太太也不会赞同,他们和沈家这样的门第,自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就好比顾成柏,京城里谁都知道他不学无数,可将来也定然要配个嫡出的大家闺秀,就连顾明堂都不会同意他娶个庶女进门。 可换了沈家,顾明堂就想得简单了。 不过沈氏到底没拿这事去打搅老太太,待身体好一些后便又把家事接了回来,之后着手准备一场宴会。 如今正值十月,恰是秋好菊美之时,沈氏叫了许多花圃老板带花进府,顾明堂因沈氏生病一事对她生出几分愧疚,可对之前的提议始终没有松口,两个人见了面都是无话可说的样子,如今见沈氏张罗的厉害,便在一日饭后问起此事。 沈氏道:“我仔细想了相爷的话,虽然还是觉得有不妥之处,不过相爷所说也有道理,只是我总不能去逼迫母家做事,便想借成柏的名义办一场赏花宴,邀请几个外甥连带着相爷给出名单上的那几名青年才俊,一齐让到家里,我先私下问问成周的意思,顺便也可看看宁大人,惜音母亲去得早,这门亲事不可马虎。” 听了沈氏的话顾明堂十分高兴,相比起那日赵姨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他还是觉得始终是大家闺秀上了得台面,这番心思换了府里几个姨娘便没一个能做到的。 这件事便热热闹闹的准备起来。 顾成柏自那次腿伤痊愈后很是老实了一阵子,还与李三一起读了几天书,不过最后两人还是原形毕露,镇日与他们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处快活,时常不着家。不过这次沈氏下了死令,让他这几天在家里休身养性,毕竟是以他的名义举办的聚会,他若太不像话也实在丢顾家的颜面。 顾惜玉和顾惜音自然也早知道了这次聚会的目的,两人心情各不相同。 顾惜玉高兴得几乎疯掉,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氏会在这件事上松口,今天说是要找沈成周问问意见,可沈氏是沈成周的亲姑母,在沈家的地位又一向很重,她开了口,沈成周怎会不放在心上?这便已是成功了一半! 相比起顾惜玉的兴奋,顾惜音则有些阴郁。她的亲事沈氏已定好了,便是那宁海宁翰林。若说倒也不委屈她,可她也打听得明白,这宁翰林自幼失怙,从小就寄养在叔叔家里,而他叔父家中只是一介商贾,可以说宁海没有任何朝中背景,全靠自己打拼,才进了翰林院为官。 原本顾惜音也是满足的,可想不到转眼沈氏又流露出想将顾惜玉嫁进沈家的想法,这便让她极为不甘! 同为庶女,这待遇也差得太大了! 想着这些天顾惜玉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顾惜音便气至手脚冰凉。 不就是欺负她没有娘么!想那赵姨娘又是什么好东西! 顾惜音越想越不甘,每日的怨气恨不能挂在脸上,去给沈氏请安的时候也是恹恹的,沈氏看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 后来顾昭华私下里找到她,问道:“我记得三年前你曾参加过太后为七公主举办的刺绣大会,你还苦练多日,得了太后夸赞,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得罪了七公主?” 这是一桩陈年旧事,前世顾昭华没有理会,这一世仍旧没有问询,不过现在却是好奇起来。 顾惜音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神情已是有些难堪! 顾惜音心高气傲,自认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人品容貌更不比顾昭华短些什么,她只是没有一个好出身罢了,可那又有什么,她心中自有天地,她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来得清高! 所以顾惜音向来看不起顾惜玉巴结讨好顾昭华,她也从来不屑这么做。 “你已订了亲了。”顾昭华手端喜鹊登梅薄瓷茶碗,另一手持盖,尾指轻扬起一个自然的弧度,她啜了口茶,扣合茶碗,再随手撂至桌上,“母亲的意思是,在你出嫁之前,最好解开与七公主的误会,否则将来恐怕对宁翰林的仕途有亏。” 顾惜音却只看着顾昭华不经意间的动作,暗自在心里将那优雅又不做作的姿态描摩了一遍又一遍。 “惜音妹妹?”顾昭华叫她一句。 顾惜音回过神来,半垂下眼帘说道:“只是一点女儿家的小误会,怎会影响宁大人仕途。” “妹妹这可就说错了。”顾昭华道:“七公主是朱贵妃所出,朱贵妃素来得宠,母家势力雄厚,若哪天七公主想起你,在朱贵妃面前提上一提,朱国公一家又怎会让宁大人好过?届时宁大人身为父亲女婿,恐怕连父亲都难以幸免,无故为父亲在朝中树敌,这可不是女儿应尽的孝道。” 饶是顾惜音不信,也被顾昭华说出一身冷汗。 “当日我得了太后夸赞,有人不服,说我是找人代绣,我将针绣之法一一解说,又指出那人的作品才是代绣,七公主维护那人,因此与我结怨。” 顾惜音最后还是选择说出来,这件事虽然当事人不愿提及惟恐失了面子,可当时也有不少人在场,若顾昭华存心打听,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人可是刘贝儿?”见顾惜音不语默认,顾昭华笑了笑,“恐怕是你听说太后喜欢坦言直率之人,所以才有意出言撂了刘贝儿的面子吧?” 顾惜音猛然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顾昭华。 这件事她没与任何人提起过。她从宫里回来也没和沈氏说,沈氏后来隐隐听到些风声,却也只是说了几句平常的话,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性子直率才和刘贝儿起了冲突,而七公主与刘贝儿交好,这才替刘贝儿出了头。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实在是存心的。 那时顾婉容初露风头,顾惜玉有赵姨娘全力相护,她想不落于人后,只能兵行险着。 她几乎是成功了的,虽然刘贝儿是太后很宠爱的外孙女,可她不畏刘贝儿的身份勇于直言的行为也给太后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甚至看到了太后眼中划过的赞赏,可她没想到七公主会横插一脚,让她所有的打算落空。 七公主比她还小一岁,可看着她时眼中的那分明了竟让她产生了掉头逃走的冲动,七公主识破了她的意图,以维护刘贝儿的方式来警告她,最后她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勇敢,终是不敢与这真正的金枝玉叶硬碰,气势一弱,之前的种种便白费了! 后来她回到相国府大病了一场。 是气的也是后怕,她敢将心思动到太后头上,让顾家的任何人知道她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维七公主之后,如今又被顾昭华一语道破! 顾昭华并非无地放矢,她对顾惜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顾惜音的傲气源于她内心的自卑,府里庶出的孩子不少,除了顾惜玉、顾婉容外,还有顾成青和顾成杨两个庶子,可这么多人里,数她的处境最为凄凉。 可偏偏她是最努力的,不管是小时候学习女红还是认字,她都是最认真的,人也聪明,小时候常常得老师夸奖,可这有什么用?小时还好,越长大,她与旁人的地位悬殊越明显! 如果她的生母没有早逝,就算只是个丫头,想来她的处境也会比现在更好! 顾惜音不甘心,可又无力改变这个现状,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反抗,表面上看她是认命了,可实际上她把这些不平等全都压在心里,化为一股傲气,她有多瞧不起别人,心里便有多少的自卑。 所以她想成功,想比所有人都强,这样的心思十分强烈。也就不奇怪她为何敢铤而走险讨太后的眼缘,毕竟若真入了太后法眼,那关乎的便不止是一时的荣华。 “这倒也没什么,”顾昭华说着站起身来,一副说完话的样子,“母亲原是担心有什么大事,便来让我问问,还想让我帮着在七公主面前说合说合,现在看倒也不必,这等小事,七公主岂会放在心上?” 顾惜音脸色煞白煞白的,她放在心头三年不敢对任何人提及的秘密,顾昭华竟说没人会放在心上! “过了赏菊宴母亲还打算办一场,主要是想替大哥寻一门好亲事,帖子已经发下去了,估么会有不少大家闺秀过来赴宴,你这几日去做几件新衣,首饰便去惜玉那里寻,母亲前日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让你们两个均一均……”说完又笑了一下,“倒也是可惜,如果父亲早几日提沈家表哥的事情,说不定……” 顾昭华的话没有说完,却远比说完的威力更大! 说不定……说不定什么?意思是说,原本她也有机会一争沈家嫡夫人的位置,却因无人提及,而生生让顾惜玉抢了去么? 97.第97章 宴会(二) 对于顾惜音顾昭华并无特别的恶感,但同样的也没有什么好感,既然顾惜音与她想到一处,不愿见顾惜玉好过,那么她倒可省省力气,顺水推舟。 顾惜音心胸原就不宽阔,经顾昭华这么一说,心里对顾惜玉的不满几乎达到了顶点。她从顾昭华那里出来便云了顾惜玉的住处,进门便见顾惜玉在试一条浅粉色缀宝石的云纱长裙,华贵耀眼自不必提,旁边还放了满满一盘首饰,金银珠宝玉器俱全,都是眼下时兴的样式。 顾惜玉见了顾惜音现出个饱含深意的笑容,在镜前将那衣裳比了比,才交给旁边的丫头,“仔细收好了,这上等云纱可不是任谁都能见到的,若是碰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丫头自是唯唯诺诺,顾惜音听了这话心里却极不舒服,总觉得顾惜玉意有所指。 顾惜玉这才对顾惜音道:“二姐姐快坐吧,正好替我选一选首饰。” 顾惜音不动声色地坐到桌前,看着那盘首饰道:“不知妹妹有什么喜事,这般大张旗鼓的?” 顾惜玉唇角微翘,“二姐姐竟然不知么?这次赏菊宴后母亲还要再办一场,为大哥挑选门当户对的姑娘为妻,妹妹此举也不过是不愿在那些贵人小姐面前失礼罢了。这不,母亲特别还送来一盘首饰,想来是知道我没什么见识,怕我失礼于人呢。我可是羡慕姐姐,傲气天成的,无须外物加身也比过所有人去了。” 这些话明嘲暗讽,句句冲着顾惜音而去,顾惜音气得差点咬碎银牙!她记得顾昭华明明是说沈氏给的首饰是让她们两个一同挑选的,结果拿到顾惜玉这里,倒成了顾惜玉专属的了! 顾惜玉向来是看不起顾惜音这副清高的样子,明明是个心胸再小不过的人,偏偏要做那冷傲冰霜的架式,实在是碍眼至极!不过有一点顾惜音倒错怪她了,那盘首饰沈氏给她只的确没说过与顾惜音一同分享,而她也私心地认为这是沈氏对她的照顾,由此看来她嫁进沈家的希望便更大了! 顾惜音强压下心头怒气,冷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妹妹想趁机在赏菊宴上见那沈家表哥一面,一解相思之情呢!” 饶是心知肚明,可这话在女儿间还是有些过了,顾惜玉当即冷下脸来,“二姐姐莫把自己的心思强加到我的身上!” 顾惜音嘲嘲一笑,“哦?那是最好,我倒是想见见沈家表哥到底哪里高人一等,值得妹妹费这么大的心思。” 顾惜玉又惊又疑,听顾惜音这意思竟是想找机会去见沈成周,可这样的事极易受人诟病,顾惜音若有心私下去见也就罢了,又怎么会在她面前说起? 顾惜音见她那样子就知道她起了疑,也不解释,冷哼一声起身离去。 顾惜音便是要将这水搅浑,顾惜玉自是想见沈成周的,只是心中忌惮不敢去见罢了,现下她这么一说,顾惜玉心里起了疑,定会担心她私下去和沈成周见面,她是已经订了亲没错,可若她在沈成周面前说一些什么不利的话,顾惜玉也是承担不起的。 所以顾惜音笃定,顾惜玉定然会抢先一步去见沈成周,那时她的目的便达成了。 顾惜音打算得不错,可就在赏菊宴前一天,沈氏在她与顾惜玉二人前去讲安之际和声说道:“惜音与那宁翰林的婚事已经定了,可我这几日见惜音有些魂不守舍,可是担心宁翰林的人品样貌?” 这种事顾惜音自然无从回答,虽然她这几日情绪不高与那宁海并不直接关系,可她心底到底是好奇的。 沈氏见顾惜音低了头,轻轻一笑,“所以我与你父亲商量了一下,明日的赏菊宴上,让成柏将邀请来的人请到花厅去吃茶,届时我在厅内置一面屏风,惜音可居于屏风之后,见一见那位宁翰林。” 不止顾惜音惊讶不已,就连顾惜玉都错愕起来。要知道这是极不全礼法的,若让人发现,免不得是一场笑话。 沈氏朝顾惜音叹道:“你出生便没了母亲,你父亲又忙于政事,对你的关爱难免不够,可他到底是有些愧疚的,也不愿你嫁得不舒心,这法子虽不合礼制,不过我们悄然为之不被发现便好,届时你若对宁翰林心有不满便告诉我,趁着还没有成亲,一切都还可以商量。” 顾惜音这下倒真的有几分激动了,起身跪倒在沈氏面前道谢。 沈氏连忙让她起来,“我对你的关顾也不够,只盼你将来有个好出路。”说完又让佩珍取来一本册子,“这是我替你置的嫁妆,比你大姐少了一些,但总不会辱了相国府的门楣,你且拿回去看看,有什么短缺的再来找我。” 顾惜音接过那册子粗粗一翻,自是比不得顾昭华那般风光,却也比一般的庶女嫁妆丰厚许多,连忙又几次谢过嫡母。 顾惜玉在旁听着又是期待又是不安,期待的是自己与沈成周婚事将成,不安的是若这婚事真的成了,沈氏可会比照顾昭华的嫁妆为她添妆?如果她的嫁妆太过寒酸,嫁进沈家怕不要惹人嘲笑。 顾惜音满心欢喜地离开了沈氏那里,顾惜玉又坐了一会,可心里的话却不敢向沈氏说出,怕坏了自己将近的好事。 最终顾惜玉失魂落魄地出来,在花园内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去了顾惜音处。 顾惜音见着她也不惊讶,只是哼笑,“姐姐这里没有华服首饰,倒让妹妹见笑了。” 顾惜玉也不提那天两人的龃龉,试探说道:“也不知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那般做法,父亲怎会同意?” 顾惜音笑笑,“父亲心疼女儿,虽然有些不合礼数,却也可以理解。” 顾惜玉少有的没有反驳,“不知二姐姐可会紧张?” 顾惜音似笑非笑地瞟着她,“紧张如何?不紧张又如何?” 顾惜玉最终也没说出自己的心思,气急败坏地走了。 顾惜音却是畅快不已,顾惜玉也想借着这机会名正言顺地看一看沈成周,可她怎会让她如愿? 不过第二日,顾惜玉却是和顾惜音一同坐在了屏风之后。 顾惜玉看着顾惜音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心里便一阵畅快,她是让赵姨娘去求了顾明堂,才有此机会,但这当然不能与顾惜音细说。 屏风后除了她们姐妹还有沈氏身边的两个稳妥的嬷嬷,左右守在姐妹两人的身侧。 眼看时将过午,在花园中赏够了菊花的青年俊才在顾成柏的带领下来到花厅小憩,丫头奉上御赐的美茶,引得在座诸人一阵夸赞。 顾惜音藏身的屏风位于花厅角落,因花厅占地宽阔,很容易让人忽略。顾惜音自屏风预留的孔洞中摒息细瞧,按佩珍传来的消息盯着座位里那穿着天青色长袍的年轻人,果然是容貌俊雅举止得体,不由心头一松,心中原本对这婚事的几分不满也便消失了。 而旁边的顾惜玉则急得不行,预留的孔洞只有一个,可顾惜音看了又看,半天也不移开,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人茶水过半就要走了,她怎能不急? 顾惜音却是故意的,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东西,她自是坐在那孔洞之前,就是不离开。 顾惜玉实在是急了,伸手过去推了顾惜音一下,顾惜音假意不知,顾惜玉手上的劲道便大了一些。 顾惜音险些被顾惜玉推到地上,不由又气又恼,可这里又实在不是发作的地方,加之身边的嬷嬷已做手势示意她离开,她便狠狠地瞪了顾惜玉一眼,悄悄站起来走向与屏风相接的后堂。 顾惜音经过顾惜玉身后时,顾惜玉忽然感到一股大力推向她的后背,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向前扑去,竟将整扇屏风扑倒在地! 花厅里顾成柏正人模人样地招待宾客,虽然他这辈子视读书为洪水猛兽,可心里对有学识的人还是十分敬佩的,加上沈家兄弟帮衬,一上午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顾成柏接了丫头的话说宴席已然布好,刚刚起身正待请众人过去时,就听角落里“咣当”一声巨响,扭头去看,角落里的一扇屏风轰然倒下,从屏风后扑出一个人来。 众人盯着扑倒在屏风上狼狈不堪的女子,都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正猜测这人是谁的时候,那里的嬷嬷急着去扶地上的人,口中连道:“四姑娘……” 顾成柏眉头一跳,虽然他向来不尊礼数,可此时也明白,这句“四姑娘”一出,顾惜玉的名声在京中算是败了! 不管顾惜玉是由于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的,这里坐满了男宾是不争的事实,况且相国府摆菊花宴一事京中人人耳闻,若说是偶然间出现在此处,实在难以取信旁人! 顾惜玉原本心中还存一丝侥幸,可一接触到顾成柏那几欲喷火的目光心里便是一颤,再看他身旁的沈成周,虽没有黑面以对,却是微蹙了眉头极不赞同的模样,心中猛地一凉,眼泪已夺眶而出! 98.第98章 惊变 沈家向来最重礼数!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再进不了沈家的门了! 顾惜玉没有时间为自己哀悼,已被嬷嬷扶回了后堂,及时避过的顾惜音满面嘲弄,“妹妹怎地如此心急?” 顾惜玉被嬷嬷扶着,双腿瘫软面色怆然,已是再说不出一句话了。 顾成柏今日代表顾家接待朝里的一些青年才俊心里原是得意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里子面子全丢光了,偏那人还是他平时不甚在意的庶妹!他险些翻脸,还好沈成周尚算冷静,先一步朝众人道:“还请诸位到前厅赴宴,宴后再办诗会,下午几位皇子亦会光临,诸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相信定不会让皇子失望。” 众人也正有些尴尬,听沈成周一说连忙顺着他的话转开话题,有人问道:“不知是哪位皇子大驾光临?” 沈成周微微一笑,“还请让在下卖个关子,诸位,我们先行赴宴去吧。” 众人便离开花厅,顾成柏落后一步拉住沈成周,惑道:“表哥,下午哪来的诗会,又哪来的皇子?” 沈成周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也得有,现在去请还来得及。” 顾成柏恍然大悟,连忙以顾沈两家联合的名义去平素有来往的皇子府上请人,只是心里对造成顾家这一窘境的顾惜玉更为不满,想着这事过去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顾昭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沈氏的房间喝茶,沈氏多少有些不安,毕竟是丢了顾家的颜面,顾昭华却不这么想,“经过顾婉容那事之后,母亲以为顾家还存了多少颜面?” 沈氏心下黯然,想一想顾家原本也是和乐有加,可自从白氏与顾婉容进了门便多生波折,连老太太也几次提起,说这二人是不是有冲撞顾家之嫌。 总归是顾明堂多情之祸! 不过如此一来她也放了心,嫁一个庶女进沈家是万万不能的,她做不出这种有损娘家颜面的事情,沈家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除非沈成周自己愿意还有三分可能,但显然沈成周连顾惜玉的模样都不记得,更别提好感。 顾惜玉被嬷嬷拎着身子送回了赵姨娘那里。 赵姨娘被顾惜玉这万念俱灰的样子吓坏了,连忙追问,顾惜玉的贴身丫头当时都在后堂,只隐约看到一点,便道:“婢子瞅着像是二姑娘推了姑娘一下。” 赵姨娘紧绞着手里的帕子,“你看清楚了?” 丫头想了又想,“二姑娘之前与姑娘出了些小摩擦,后来二姑娘经过姑娘身后时姑娘就出事了,但当时距离有些远,是不是二姑娘出手婢子并没有看清。” 赵姨娘一掌拍在桌上,吓得那丫头连忙跪在地上。 赵姨娘是气顾惜玉自己不争气,就算与那二丫头再不和,也得看看场合,那种地方本就是容易出事的,她原就觉得不妥,只是因为顾明堂也同意了,这才也磨着让顾惜玉跟着去了,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情! 如今顾惜玉失礼于人前,名声算是丢尽了,只要在场的有一个嘴不严实,顾惜玉以后都休想再配什么好人家,就更别提沈家…… 赵姨娘突地咬了咬唇,走到倚在床上失魂落魄的顾惜玉面前,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可是为进沈家做妾也甘愿?” 顾惜玉怔怔地只顾流泪,根本没听见赵姨娘在说什么,赵姨娘气得甩手给了他一耳光,见她惊醒才又把话问了一遍。 顾惜玉一愣之下紧紧抓住赵姨娘,“娘可是有办法力挽狂澜?女儿愿意!只要能嫁沈成周,女儿不惜为妾为婢!” “真没出息!”赵姨娘举起手来,可终是没舍得打下去,拿帕子给顾惜玉擦了擦脸,“你先别急,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不心疼你还有谁心疼你?” 顾惜玉瞬间振作起来,赵姨娘为安她的心,俯身下去在她耳边快速说了一番话,直说得顾惜玉双眼放光,又有些不敢置信,“娘,这……可行吗?” 赵姨娘笑了笑,“到时候不知廉耻的是那顾昭华,你不过是一片痴心,求的又不多,你父亲定会成全于你!” 顾昭华离开沈氏那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听丫头来报说沈成周牵的头,和那些个青年才俊又办了一场诗会,更请来了五皇子瑜郡王凤行玉,和极乐王凤行瑞坐镇,让那些年轻的大人们振奋不已,现下诗会已结束了,正在筹备晚宴。 电光火石之间便想出这样的好办法转移视线,沈成周果然睿智有加。 顾昭华为自己的未来哀悼了一下,显然失去了沈成周这样的对象,她将来恐怕不会找比他更为优秀的人了。原来倒是还有一个凤行瑞,现在不提也罢。 顾昭华刚走出不远,便有人追上来,“夫人有些东西要拿给姑娘,劳烦知春姐姐随我回去走一趟。” 顾昭华便让知春去了,自己在暮色中缓缓前行,还没走到自己的院落,前院一个小丫头过来说话。 “大少爷请姑娘到书房稍候,待会宴会结束他有事情与姑娘交待。” 顾昭华蹙了蹙眉,顾成柏找她从来都是直接去她那里,虽然有些不合礼法,但毕竟是亲生兄妹也不在乎这个,什么时候请她去过书房?心里便生出一些警惕,“说事情自去找夫人,找我做什么?” 那丫头讪讪的,“大少爷是如此吩咐的,婢子并不知内情。” 顾昭华见她神情闪烁,又想到知春竟在此时离开,自己孤身一人,岂会是巧合,当即目光凌厉起来,“大少爷是怎么交待的?当时还有谁在?大少爷身边尽是小厮伺候,怎么会让你一个丫头来传话?” 那丫头哑口无言,神情越发急躁起来。 顾昭华心知有异,喝道:“你到底是哪里的丫头?与我去见夫人!” 她说着便来拉那丫头的手腕,那丫头一惊,甩手一包药粉拍到她的脸上,顿时一股甜腻欲呕的味道呛入顾昭华口鼻,顾昭华只觉心口一滞,猛烈咳嗽起来,而后天旋地转,身体软绵绵地已不受自己控制。 顾昭华只觉得脑子晕得不行,眼前模糊一片,可神智又偏偏清醒,只觉得自己被人扛了起来,她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抬手去打,手脚都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顾昭华想不到这些人会这么大胆,竟敢在相国府做这绑人之事,可他们的目的为何?他们又是谁派来的?莫不是……莫不是顾婉容? 顾昭华思前想后,也只想出顾婉容这么一个肯不计代价要毁掉她的死仇,难道真的是她回来了? 顾昭华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只能靠一些微弱的听觉,依稀知道自己被送进了一个房间,而后她便被放了下来,再然后……她便觉全身无比躁热,一股股躁动自下腹传来,顾昭华不是不知人世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为何,心中倒更坚定是顾婉容在害她,这便是一报还一报,当初她这么害了顾婉容,如今便也要这么还了! 顾昭华倒没有多少慌乱,事已至此,她想要逃脱是万万不可能了,那么便宁可忍辱偷生,只要她不死,总有一天要让顾婉容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不知,一会进来的会是何人。 顾昭华想遍了种种可能,若顾婉容有心折辱于她,定会选那天下间最肮脏不堪的人来,或许是个乞丐,或许是那些常常流连花丛的色中恶鬼,可无论是谁,她总要活下去! 顾昭华此时已再难保持神智清醒,她强撑着狠狠地掐着大腿,可收效微乎其微,她只感觉自己一颗心几乎跳出来,后脑也随时一阵阵地跳动,好像那里也新生了一颗小心脏,而腹间传来的酥麻感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情动之意流向她最隐秘的地方,不消一会,她的裙底便湿濡了一大片。 顾昭华紧咬着自己下唇,不让自己叫出来,维护着最后一点自尊,忽地她听到房门响动,继而有说话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竟是如此耳熟,是谁……是谁呢? 顾昭华终是忍不住发出低低的一声呻吟,耳边的说话声顿了顿,接着有人问:“谁在里面?” 顾昭华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心里的火已然烧得她不能自已,她毫无意识地低吟着,口中轻唤,“快来……” 那声音又顿了顿,似乎在与旁人交待,说道:“带沈大人另去别处,回来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另一声阴柔的应声传来,顾昭华耳中便再听不到什么声音,轰隆隆地尽是她如万马奔腾般地狂烈心跳声! 她再守不住灵台清明,大力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她不愿这样,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甚至抚弄起自己的身体来,在那不知是谁的面前,做着各种最为羞耻的姿态,双腿紧紧地夹着、研磨着,两片如火丹唇中吐出如媚如丝的火热轻唤…… “来……快来……” 99.第99章 欢 凤行瑞万没想到转到内室后会见到这样的景象。 他是借凤行玉的东风才一同来到相国府的,因晚宴时顾成柏的一群狐朋狗友前来助阵,一场诗会后的儒雅聚会硬是变得热火朝天,朝里那些个新晋的大人才俊全都被灌得满脸通红双眼放光,就连沈成周也不例外。不过沈成周到底是军营里历练过的,心志无比坚定,察觉到自己有七分醉意后唯恐失态,便叫人过来扶自己去歇息。 他是因缘际会,看扶着沈成周的两个小厮神情暧昧,便多想了一瞬跟了过来,等那两个小厮扶人进了厢房,他也跟着进去,那两个小厮便白了脸,连他说要与沈成周一同歇息都没有反对,一个个仓皇而逃,更让他肯定其中有鬼。 后来他听到内室有声音,那声音听着竟像是顾昭华!他见惯风月,略略一想便知今日他二人是被人设计了,事关顾昭华,他不会轻率,便让李福寿带走沈成周另行安置,自己则进了内室一探究竟。 不过,虽然他心中已有了些猜想,可当他真的见到顾昭华媚意逼人眼泛春水的模样,仍是又惊又怒! 这里是相国府!而顾昭华,是顾明堂的女儿、相府的嫡长女!究竟是何人这么大胆,竟敢在府内做下如此恶行?如若今日不是他恰巧撞见,这样的顾昭华加上半醉的沈成周,怕不早已水到渠成,做了一对真夫妻! 到底是谁要做这般计较?凤行瑞是知道顾昭华与沈成周之间的纠葛的,也大约猜到顾昭华不愿嫁沈成周,可若今日事成,碍于顾沈两家的关系此事必然不会流传出去,而顾昭华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沈夫人,那受益的究竟是谁? 沈成周年少英材,就算放在皇子中也毫不逊色,怎会有人以“成为沈夫人”这天大的好事来栽赃陷害? 莫不是……凤行瑞面色一沉,想到了顾明堂夫妇。 凤行瑞多少知道些风声,知道顾明堂夫妇对这桩亲事还是乐见其成的,只是因顾昭华不愿意这才作罢,可事实上,顾昭华已是下堂之妇,错过沈成周,将来哪还有比他更优秀的夫婿人选?只是这手段未免龌龊,凤行瑞有些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不是顾明堂夫妇的主意。 如果是……凤行瑞猛然清醒,他竟在犹豫! 如果是又怎么样?如果是,难不成他就叫回沈成周让他们成其好事?绝无可能! 虽然凤行瑞与顾昭华的缘份已被他们亲手斩断,可在凤行瑞心里顾昭华总是不同的,尤其一想到今日顾昭华险些失身于沈成周,他心底的火气便蒸腾不休,怎么也压不下去! 纵然是为了顾昭华着想,也总得依她的意思才是! 凤行瑞越想越恼,竟是连顾明堂夫妇都记恨上了,少不得来日在朝堂上给顾明堂使些绊子。 可眼下之急却是顾昭华,饶是凤行瑞见多识广,面对已将衣服扯得大开的顾昭华,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昭华却是辛苦万分,她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可那人始终没有过来,她身上的火已烧干了她的心智,她不管身边的是谁,只想他过来让她快些解脱,可怜她如此丑态毕露,可那人就是巍然不动,顿时心里千万委屈齐齐涌上,眼角一润,微泣出声! 凤行瑞听得她的哭声周身一震,马上转出去冷静自己的头脑,只是顾昭华扯去衣裳双峰尽露的美景已然深刻心头,峰顶颤微微的两朵红云更是时刻萦绕眼前,凤行瑞扑至桌前倒了杯冷茶尽数饮下,稍减心头躁热后,又倒了一杯端进内室。 此时的顾昭华已彻底迷失【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凤行瑞正是血气方刚之时,眼前之人又是挂在心里的,哪里经得起这般?着魔一般走到近处,【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一发便不可收拾! 【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凤行瑞面对顾昭华时一直在压抑自己,他思虑过多,明白自己和顾昭华间困难重重,终究是爱而不得,故而及时斩断情丝,以为这是对自己和对顾昭华最好的交待,可此时他明白,一切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今夜自他见到顾昭华开始,他心中的热火便已有了燎原之势,再一想到她险些成了别人的,心中之怒更是无法言喻,纵然脑中还保存着一丝清明,告诫自己不能这么做,不能如此乘人之危,否则与那些想害她、想操纵她的人有何区别?可最终,他仍是吻了下来! 情难自收,更难自控! 凤行瑞深深地吻着顾昭华,好似天地间的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了他们二人一般无所顾忌【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100.第100章 放纵 【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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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得到那两个小厮的回报之时,先是面色一变,担心此事被凤行瑞撞破便会不了了之,可待那两人再去厢房打探,只见房门紧闭,李福寿守在屋外一动不动,竟是无人出来! 赵姨娘的心立时猛跳,细细思量一翻,一股喜色怎么也压制不下来。 “好,好!”赵姨娘冷笑连连,“顾大小姐到底不是简单的人物,竟能得沈成周与极乐王同时青睐,这场戏实在异样精彩!” 赵姨娘得了消息后又等了一阵子,眼见夜色过半,而那监视房间之人也没传回别的消息,她这才换上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去沈氏处叫门,寻找顾明堂。 沈氏被扰了清梦脸色十分不好,对于赵姨娘上门所禀要事也没有丁点兴趣,只让她往方姨娘处去寻顾明堂。 赵姨娘也不愿与沈氏明说,怕这事被沈氏拦着隐瞒下来,便也没在意沈氏的态度,扭头便往方姨娘处去了。 方姨娘的丫头不敢拦着赵姨娘,又听赵姨娘口口声声说有关乎相国府存亡之大事,更加不敢耽搁,便悄声叫了方姨娘出来。 方姨娘对赵姨娘颇为不耐,可面上却也不显,披着衣服出来对赵姨娘仍是客客气气地寻问缘由。 赵姨娘是掐算好时间来的,哪里容得她在这里耽搁时间?扯着嗓子说要见顾明堂。顾明堂睡得正好,乍被屋外的声音惊醒心情也是十分不好,沉着脸唤了赵姨娘进内室。 赵姨娘进屋便扑倒在顾明堂面前,再抬起头脸上已一片泪光,“相爷,相国府出了大事了!” 顾明堂虽然心情不好,可赵姨娘向来是个有分寸的,见她这样也不由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赵姨娘泣道:“兹事体大,妾身一旦说出,或许性命不保,但求相爷看在我们夫妻近二十载的份上,善待惜玉,也不枉妾身为相爷尽忠一回了!” 顾明堂斥道:“胡说什么!到底发生何事,你且说来!” 赵姨娘咬着牙,一逼下了狠心的模样,“相爷知道,妾身家中尽是些不争气的,隔三差五的便要来妾身这些讨些好处,有些实在亲戚妾身避不得,便也许了几人进府里做事,这些老太太和夫人也是知道的。” 顾明堂略一点头,面上却是带了不耐,赵姨娘见状再不敢耽搁,连声道:“就在刚刚,妾身远房一个外甥,在外宅做小厮的,他给妾身传进一个消息,说大姑娘不知为何出现在外宅,二门落锁也没有回来,他一时兴起跟了大姑娘一会,竟见……竟见那沈家大少爷与大姑娘在一处……” 听到这里顾明堂脸色一变,赵姨娘慌道:“此事千真万确,妾身得了消息不敢隐瞒,先前往夫人处报信,可却被夫人赶了出来,这才大胆惊扰相爷清梦!” 听赵姨娘说得言之凿凿,顾明堂心里也存了几分疑虑,略一思索后与方姨娘道:“随我出去。” 方姨娘自打听了这消息后便万分紧张,她原是沈氏的贴身丫头,对沈氏素来忠心,沈氏也看重她,这么多年来主仆二人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也因此她十分感激沈氏,如果顾昭华真的如赵姨娘所说与沈成周夜半私会,那这消息她得尽快通知沈氏,让沈氏早有提防才是! 可不想顾明堂也了解她的心思,一句话便让她动弹不得。 方姨娘与赵姨娘跟着顾明堂悄然出来,最后到了顾昭华居住的安然小筑前。此时安然小筑里漆黑一片,顾明堂与方姨娘道:“去叫门,看看昭华可在。” 方姨娘没办法,只得依言上前。拍了许久的门,院门才被打开,齐妈妈揉着眼睛探出头来,一见方姨娘顿时愣了愣,再看后头跟着的顾明堂,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 方姨娘轻声问道:“大姑娘可在睡着?” 她这话部得颇具技巧,她知道顾明堂不全然相信赵姨娘的话,所以才要到安然小筑来核实一番,如果齐妈妈说顾昭华还在睡着,那顾明堂也未必会惊扰顾昭华。 可齐妈妈却犹豫了一下,神情有些闪烁地说:“大姑娘……她……” 顾明堂没再听下去,怒气冲冲转身便走! 方姨娘连忙追过去,“相爷,大姑娘或许在夫人处住下了,不如去夫人那里瞧瞧?” 顾明堂硬声道:“不必了,去那里怕不又说她去了老太太处!” 是摆明了不相信顾昭华,更不相信沈氏了! 顾明堂一路直往外宅而去,方姨娘急得团团转却又不得脱身,好不容易经过花园时趁着天色黑暗没人注意朝自己的丫头使了眼色,丫头心领神会,脚下一缓,便慢了下去。 赵姨娘喜不胜收!她知道顾明堂已疑了沈氏,若待会将顾昭华捉奸在床,更发现床上不止两人……赵姨娘已想象不出顾明堂的神情该是多么精彩! 到那时,顾明堂必然极怒把顾昭华嫁进沈家,而她便可借机提出要顾惜玉同嫁为媵一事,想那顾昭华以这般手段沾了沈成周,就算沈家大度也绝不会再给她什么好颜色,而顾惜玉虽说早前失态,可有顾昭华这事在后,谁还会记得她的失仪?终是能让她遂了心愿的! 不得不说,短短时间之内赵姨娘能想出这般手段,实在是颇具急智的。 顾明堂怒火攻心,借这事又不能张扬,几人只靠步行匆匆前进,终是到了前宅那处厢房之前! 房中昏暗一片,房外守着两个人,一个是李福寿,另一个则是沈家的小厮,今日跟着沈成周过来的。 赵姨娘眼中的喜色掩也掩不住,率先一步抢到厢房门前,假意要与李福寿说话,手上却突地一转推向那厢房大门。 李福寿顿时变了脸色扑身去挡,却被随后跟上的顾明堂抬腿踢了个跟头! 而那沈家小厮自是不敢拦阻顾明堂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了厢房! 101.第101章 反击(一) 厢房里连个角灯都没点,昏昏暗暗地看不清楚,赵姨娘忙让丫头点了灯,烛光亮起,便现出地上一块水蓝色的肚兜来。 赵姨娘心中极喜,假意没有看到,掌了烛台便往内室而去! 顾明堂此时已是气得浑身发抖,就连方姨娘都是一惊,她分明认得肚兜上那花,还是顾昭华不久前找她要的! 难道说……方姨娘不敢再想,紧跟着赵姨娘进了内室,想着待会若是场面难看,她怎么也得替顾昭华遮掩一二才是。 顾明堂紧握双拳跟了过去,却止步于内室之外,他放眼望去,赵姨娘已掌着烛台到了床帐之前,床帐低垂,抖动的烛光隐隐约约地映出地上的两双鞋子。 顾明堂在赵姨娘伸手去掀床帐时几乎要喊“住手”,可赵姨娘终是快一步,瞬间已将床帐扯开,露出床上的人来。 凌乱的床铺上,一人闭目酣睡,正是沈成周!而另一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把黑亮的长发! 赵姨娘只见到两个人,心中生疑,但也没有多想,估么着是极乐王不欲坏人好事,先走了罢,不过无论如何,顾昭华与男人私通之实算是落下了! 赵姨娘压下脸上喜色,委屈地回头看着顾明堂,征求他的意见。 顾明堂心中已然先入为主,气得几乎昏厥,不愿看那更不堪的场面,转身就要离开。 赵姨娘见状有些讪讪,不掀了这被子这出戏到底是不好看,不过顾明堂如今有心为顾昭华留面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激怒了顾明堂,她反而得不偿失! 就在顾明堂气极转身欲走之时,床上的沈成周突然睁了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又惊又疑地问道:“什么事?” 赵姨娘一脸暧昧笑容,“表少爷莫慌,相爷已知道你们的事情,自会与你们做主。” 在她想来,沈成周也是被设计进去的,心里定然也是责怪顾昭华的,此时她便是火上浇油,把事情搅得更乱! 沈成周一脸迷糊,“我们的事?什么事?” 赵姨娘笑道:“人都在这里了,难道表少爷不欲认账?” 已经回了头的顾明堂听得此言猛然回身,几步走到床前怒道:“混账!你污了昭华的……” 话才说到这里,被子里一阵动作,盖在被子里那人竟钻了出来。 顾明堂双目圆睁,赵姨娘目瞪口呆,都像是见了鬼一般。 那露出脸来的清贵男子伸着胳膊打了个哈欠,眼睛也不睁开,极为不满地喝道:“睡个觉也不消停!李福寿!” 李福寿连忙跑进来,“王爷酒醉,如今咱们正在相国府上。” 凤行瑞这才睁了眼,正对上顾明堂涨红的一张面孔。 凤行瑞顿了顿,饶有兴致地道:“本王倒不知相爷有看着他人睡觉的习惯?” 顾明堂极窘,刚刚见到被中有人他还猜测被下定然是极为不堪之态,可如今观凤行瑞只是发髻散乱,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再看沈成周也同样如此,心知自己这回是栽了大跟头,如刀的目光立时落到赵姨娘身上! 赵姨娘失声道:“不,这不可能!怎会是你……” 凤行瑞挖了挖耳朵,“本王与沈大人把酒言欢,醉后抵足而眠,不知因何让几位如此失态,如此急迫的模样,倒像是来……捉奸?” 赵姨娘哑口无言。 此时她已明白定然是凤行瑞从中做了手脚,可现下的情况,不管她再说什么又有何人会信? 赵姨娘回身跪倒在顾明堂跟前,一个头磕在地上额间便见了血,她大哭道:“相爷,妾身受小人蒙蔽,又见大姑娘的确不在院中这才迷了心窍做下这等糊涂事,妾身之罪无以言述,甘愿受相爷惩戒!” 顾明堂此时恨不能杀了赵姨娘,不过到底碍着沈成周和凤行瑞在场,他强压着怒意看了方姨娘一眼,方姨娘赶快过去扶起赵姨娘,半拉半拖地将她带出房去。 顾明堂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只得拉下老脸不说原因,只致了歉便也转身出去。 待他离开后,凤行瑞才极不舒服地扯了扯领口上扣错的盘扣,松了口气。 “好在来得及。” 沈成周则一脸青黑,不顾凤行瑞的身份反手将他擒住怒道:“你到底将昭华如何了?” 凤行瑞笑了一声,伸手格开沈成周的钳制,悠然地道:“还能怎么样?你进来时不是看到了?” 沈成周怒极!他的确酒醉沉睡,可睡至中余被人唤醒喊来这里,进门便嗅到一股极为暧昧的味道,床帐间更是凌乱不堪,锦褥尽数染湿,沈成周虽还没有成亲,身边也没有侍候的人,但世家子弟早见惯了风月,没做过不代表他不懂,再听凤行瑞交待的事情,一双眼睛恼怒得几乎喷出火来。 沈成周从小便视顾昭华为未来妻子,后来顾昭华另寻所爱,他纵然神伤却也无意为难,直到顾昭华和离,沈顾两家再提联姻之事,他这才又觉欢喜,只是没想到最终竟是顾昭华婉拒了,他面上不显,但与属意之人两次无缘,他心里也是有些黯然,想不到……他小心翼翼保护着不去伤害,连自己都不忍逼迫的人,竟就这般糊里糊涂地委身于旁人! 尤其这人还是在风月场上名声显著的极乐王,沈成周便是更恼,几乎马上便认定了凤行瑞不会善待顾昭华,更甚者会反脸不认人否认此事,让顾昭华吃个哑巴亏!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沈成周担心若凤行瑞不认,顾昭华所受打击过大会产生轻生之念,面对凤行瑞时便又在怒火间夹杂了几分复杂的无奈,“昭华虽成过亲,但她性情纯良,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你二人此番阴差阳错有了夫妻之实,你若是个男人便负起这个责任,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凤行瑞听了这些话不住地笑,“你倒是真关心她的,这表哥可不白做。” 沈成周强压怒意,“我待昭华有如亲妹,自然关心则乱!” “真的?”凤行瑞一挑长眉,显然是不信,眼中随即露出几分轻佻之色,“既然你待她这么好,不如由你认下今晚之事,想来她中药过深也不会记得对方是谁。” “你!”沈成周恨得青筋迸绽,“想不到极乐王的人品如此卑劣!” 凤行瑞好整以暇,“那你想要我如何负责?” 沈成周刚要开口,却又没说出什么。 凤行瑞到底是皇子龙脉,若说顾昭华的身份倒也足矣配得起凤行瑞,可顾昭华如今是和离之人,只永昌帝这一关,便没有过关的可能! 思量再三,他缓声道:“姑姑与姑父俱不希望昭华孤苦,若你将来真心待她,娶她为侧妃亦无不可。” 凤行瑞摸着下巴,似乎在考量,沈成周又道:“我父与我二叔如今全力栽培我兄弟三人,而二弟三弟亦以我为首,王爷若与我等有了姻亲联系,将来无论做何打算,必都是王爷的一大助力!” 凤行瑞看着沈成周,久久未语。 “你竟能做到如此……”凤行瑞散去眼中审视,坐直身体,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本王先前与你那番话不过是想试探与你。” “你果然心系昭华,只是……只是没想到,你对她的情谊意诚挚至此,她若知道,说不得会回心转意。” 沈成周刚刚滔滔不绝,如今却是窘在那里,避过凤行瑞的目光道:“不必与她知道。” 凤行瑞点点头,竟是赞同,“就算你不说,我也不绝不会让她知晓。” 沈成周这才记起凤行瑞态度的前后差异,脸色便又变了两分,凤行瑞垂眼长眸,低声道:“我与她之间自有情意,若非今日之变,我们或许会与你们一样相行渐远,可如今,我不会再放手了。” 沈成周心中虽疑,可见凤行瑞态度端正不似作伪,心中便舒缓几分,只是舒缓过后,又浮起无边苦涩,当真难过。 两人正说着话,李福寿再次进来,与凤行瑞道:“顾大姑娘已送到顾老夫人处了,暗卫与顾老夫人交待了前情,只说王爷发现顾大姑娘中毒所以差人送回,顾老夫人深信不疑,请王爷请安心。” 凤行瑞问:“人可醒了?” 李福寿道:“没有听暗卫提及,该是没有。” 凤行瑞便摆摆手,让李福寿下去。 “沈兄观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 沈成周也一直在想,却始终没有头绪。 凤行瑞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只是看刚刚顾明堂几乎气到吐血的样子,定然不是他的所为,虽然赵氏更有嫌疑,可凤行瑞想不出这件事对她会有什么好处,便又将猜疑对象锁定在了沈氏身上。 沈成周立时道:“绝不会是姑姑!姑姑虽愿促成此事,可对昭华一片慈母之心,怎会如此作践她?更别提给她下那等烈性的伤身媚药。” 凤行瑞愣了一下,随即自嘲一起,也对,相国府毕竟不是皇宫,连亲生兄弟,父子之间也充满算计猜度。 “那赵氏倒是可疑。” 可猜来想去,他二人却怎么也没猜到赵姨娘的想法,只能草草断定赵姨娘身后说不定另有策划者,这便须得等顾昭华自己去查了。 且说顾昭华,迷乱一夜后,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头痛欲裂地睁开眼来。 102.第102章 反击(二) 顾昭华撑起手臂想起来,可手上使不出一点力气,稍稍一动,眼前便是红红绿绿的一片,后脑像被重击过的疼痛,只动了这么一下,便连躺着都天旋地转了,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头,呕了两下,却又什么也没吐出来。 候在外头的知春听到动静连忙进了屋,看着顾昭华眼圈便红了,“是婢子该死,不该放姑娘一个人。” 顾昭华的记忆中全是一幕幕的片段,忍着不适的感觉想了半天才记起她原是跟知春在一起的,而后知春被人叫走说是沈氏有东西交待,再后来她便着了道,整个人都没了知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昭华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才压下眩晕感,感觉整个人就像水中浮萍一般晃来晃去,可事实上她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知春哭道:“婢子还没到夫人处,便又有人过来说话传错了,是让二姑娘过去并非大姑娘,婢子便中途折回,路上没遇到姑娘,还以为姑娘已回去了,可回到安然小筑也没找到人,本想着去夫人那里问问,可咱们院子里的白露说姑娘是去了老夫人处,婢子也没有多想,后来到了落锁的时间,齐妈妈见姑娘久久不归便差白露去老夫人那问,白露回来说姑娘已在老夫人处歇下了,我们这才落了锁。” 顾昭华紧掐着额头,“白露?”她和离回府后,原先的嫁妆和府外的一些生意并未交回,每天也是十分忙碌,院子里也进了几个新伺候的,她却记不清她们的名字。 知春道:“白露是扫洒那边挑进来的,原先在小厨房帮忙,后来小厨房又进了人,她便进了屋给姑娘叠衣服。” 顾昭华皱着眉,头更晕了,知春见状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扶起她喝下,才继续道:“婢子们和齐妈妈原都没往旁处想,可后来睡到半夜方姨娘来叫门,说要找大姑娘,相爷也跟在后头,齐妈妈便觉得事情不对,便没敢按白露说的话交待,等相爷走了齐妈妈便去寻夫人,又派婢子去了老夫人那里寻找姑娘。” 顾昭华哼笑,“必是没寻到了?” 知春点头道:“正是,婢子到了老夫人处,老夫人身边的佩珠姐姐说今日根本没见过姑娘。” 顾昭华点点头,“若齐妈妈信了白露的话与爹爹这般交待,爹爹到老太太那里仍没寻到我,我便是蓄意隐瞒行踪,再让旁人发现什么都算合理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后来呢?我是如何回来的?” 她现在所在之地并不是自己的安然小筑,而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厢房。 知春答道:“原本婢子是悄悄的来找佩珠姐姐打听消息,本是不愿打扰老夫人便要找齐妈妈复命的,可我还没离开李妈妈就从内院出来,说姑娘正在院中休息,让我去通知夫人。” 顾昭华皱了皱眉,一时没太想通,知春道:“原来佩珠姐姐明明说姑娘没来,怎么这么一会又变成姑娘在院子里了?不过婢子也没敢问,只按原话去回了齐妈妈和夫人,后来再回来,李妈妈便领婢子到这里守着姑娘了。” 顾昭华把知春所说在脑中细细地过了一遍,该是有人想要害她,这才调开知春又下药迷了她,利用白露降低齐妈妈等人的警觉性,再有意误导前来寻她的方姨娘和顾明堂,好在齐妈妈多了个心眼没有说出老夫人处,方姨娘和顾明堂也不知又去哪里寻她,而她那时竟又回到了老太太那里……她当时神志不清,想来定然是有人将她送到了那里,可能将一个大活人运送到内宅,且做到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又会是谁呢?那些迷了她心志的人原意又想如何? 顾昭华想着想着,突然一些极为不堪的片段映入脑海,画面中她尽情放纵,与人亲昵接吻,肆意求欢,甚至亲手引了男人的手指探到那处……一场场一幕幕,尽是她香汗满体拧动腰肢,尽是她敞开双腿夹着男子的头颅放声高吟!顾昭华大惊失色,脸色随即苍白如纸! 是了!她中了药!那并非普通的迷药,而是性子极强的媚药! 她不愿知道那些画面是真是假,可心底深处却已然有了决断,她不愿去想,但放纵过的身体却实在不会做假! 顾昭华让知春转过身去,迅速拉开自己的衣襟瞧去,便见锁骨以下全是殷红的吻痕,双峰那处布满青紫色的暧昧指印,昭示着它们曾受到多么狂乱的摧残! 果然……虽然心中已有预感,可乍见到自己这副被人肆意玩弄过的身躯,顾昭华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是谁?是……她脑中隐隐现出一个人影,可她着实不敢确定,放纵的记忆虽在,可她也记得那时她眼前模糊,根本看不清人!又怎知那人不是她绝望之时臆想出来的幻象? 顾昭华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颤声问道:“送我回来的人……有没有说过什么?” 知春转过身来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便见顾昭华面色惨淡,一下子慌了,“老夫人说姑娘醒了就要通知她的,婢子马上去通知老夫人!” 顾昭华任她去了,她既然是直接交到了老太太手里,那么老太太知道的也必然比这小丫头多得多。 不一会,门外脚步匆匆,顾老夫人满面焦急地推门而入。 顾昭华见到老夫人那慈爱关切的目光,任是她平时多么坚强独立,此时心头万般委屈也是齐齐涌出,眼角一下子就红了。 老夫人让下人都等在外头,上前抱住顾昭华,心疼地道:“丫头受苦了。” 顾昭华急着知道实情,连声问道:“是谁送我回来的?可都说了什么?”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些,缓声道:“是极乐王派人送你回来的,那护卫说王爷在前院发现你中了迷药,并险些与成周独处一室,他担心此事另有内情,便做主将你送了回来。” 顾昭华早在听到“极乐王”三字时已然头晕目眩,后面种种只是一听而过,脑子里轰隆隆地响个不停,心里只想着……竟……真是他吗?那么那些片段…… 顾昭华不敢再想,可耳根已然烧成一片。 老夫人说完后面色微寒,“我已查了清楚,昨夜赵姨娘引了你爹爹去找你,若非极乐王着人将你及时送回,你现在早已名誉全无了。” 听老夫人这么说,顾昭华暂且按下心头躁动,蹙着眉想了半天,“赵姨娘?” 她一直以为,是顾婉容……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自是有她的目的,此事约么还是与沈家的亲事有关,之前你父亲想将惜玉那丫头嫁进沈家,可后来惜玉出了那样的事沈家又如何能应?赵姨娘一心为女,定然要遂了惜玉的心意,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顾昭华心里仍是有些迷惑,“为何从我入手?昨夜之事一旦事成……” 老夫人吐出一个字,“媵。” 顾昭华恍然大悟! 的确!跟随嫡姐入沈家为媵,是顾惜玉嫁给沈成周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办法!顾昭华此时倒佩服起赵姨娘的急智来,毕竟顾惜玉出丑不过是昨天午时之事,可才到傍晚,那些送信的丫头、谎报的丫头、挟人的盯睄的便全已安排妥当,果然能力过人! 只是……顾昭华突地冷笑一声,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动到她的头上! 老夫人见顾昭华脸色不好,仍在和声安慰,“你放心,这事我定会查得水落实出,让你父亲给你一个交待!” 顾昭华垂下眼帘,“奶奶,这事我不愿闹大。” 老夫人拉住顾昭华的手叹了一声,“你为顾家名声着想这是好事,可有些人做得实在过分,绝不可一味容忍。” 顾昭华低头不语,老夫人将她揽进怀里,“放心,奶奶定然替你做主!” 顾昭华没再反对,可心里终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再说顾明堂,昨夜捉奸不成,回来便听说顾昭华在老太太那里,他当即让人将赵姨娘捆了,亲自以家法抽了五十鞭,这还不解气,将打得浑身是血的赵姨娘丢到西苑去,也不请医施药,任其自生自灭。 顾惜玉已在书房前跪了半天,眼睛哭得红肿如桃,可顾明堂视而不见,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 顾惜玉没办法,又去求沈氏,沈氏自老夫人那里知道了顾昭华被送回来的实情,恨毒了赵姨娘,又哪会对她再有一丝心软?任顾惜玉磕头磕出了血,也只是说一句:“让大夫给四姑娘看看,别留了疤,本来就丢了名声,若是连容貌也毁了,便只能送到庵子里去终老!” 这话说得好似威胁,顾惜玉吓得浑身发抖,当真怕自己毁了容貌被家族所弃,便也不哭了,回到自己住处寻出大把金银意图买通看管西苑的下人,容许她送些药进去。 可金银虽好,也得看什么事,现在赵姨娘摆明得罪了相爷和夫人,那些下人哪里敢收?一时间顾惜玉便如没头的苍蝇,想尽了办法也没法见赵姨娘一见,思来想去,又将主意打到了顾昭华身上! 103.第103章 反击(三) 顾惜玉最终还是以容貌为先,去寻大夫仔细处理了头上的伤口,这才含着眼泪去求顾昭华。 到了安然小筑前却是院门紧闭,来应门的丫头说顾昭华病了,正在老夫人处养病。 顾惜玉踌躇一阵,老夫人向来看她不顺眼,何况她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赵姨娘更是触了顾明堂的逆鳞,老夫人又如何会帮她?可她现在除了顾昭华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去了老夫人的闲雅居。 老夫人倒是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丫头通禀过后便派人来引她进门,经过跨院时,顾惜玉见到院子里捆着一个人,看打扮是个丫头,也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身上道道鞭痕,衣裳都被渗出的血渍染遍了。 “那是大姑娘院子里的白露。”引路的丫头似是无意地道:“她收人钱财勾结他人要害大姑娘,老夫人吩咐鞭她一百藤,一会便卖到后巷去。” 后巷是大户人家里比较文雅的说法,实际上那是一处最肮脏不堪之处,光顾那里的都是些花不起钱财的,甚至有数个乞丐凑了嫖资去光顾一个姑娘,入了那里的女子实在比青楼挂牌的姑娘更加悲惨。 顾惜玉还是头一回看到人遭受这么重的刑罚,隐约猜到这事八成和赵姨娘脱不了干系,心里不由有些害怕。 正当这时地上的丫头睁了眼,看见顾惜玉立时激动起来,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四姑娘救命!四姑娘救命!我只是收了银子,是赵姨娘让我那么说的……” 顾惜玉哪里敢听,煞白着脸低着头急匆匆地进了堂屋。 堂屋里还有旁人。 顾老夫人倚在罗汉床间的引枕上,有丫头使着美人拳轻轻地敲打着她的双腿,床旁置了一个绣墩,一个眉目清雅隐隐带些傲气的女孩正垂目听训。 顾惜玉顿时怒从心来! “顾惜音!” 竟是不顾老夫人在场喝出声来! 若说现在顾惜玉最恨谁,无疑是顾惜音无疑!昨日要不是顾惜音推了她一把,她也不会出那样的丑事,更不会有赵姨娘孤注一掷功败垂成! 自然,她先对顾惜音无礼之事自是不提的。 顾惜音看也不看她,垂眉敛目地坐在老夫人身前,轻声道:“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在心,日后定当小心谨慎,再不敢失手冲撞了谁。” 老夫人淡淡地道:“你能自省那是最好,将来嫁出相府,代表的是相国府的颜面,不管对谁都要以礼相待,不能让人说我相国府仗势欺人,但若有人存心找麻烦,却也不必一味忍让,那便让人瞧不起我顾家了。” 顾惜音立时相应,老夫人又嘱咐了几句,这便让顾惜音回去。 顾惜音起身道:“听闻长姐病了,孙女这里有之前张御医配给的清心养神丸数颗,想给姐姐送去。” 老夫人颔首:“那是好药,张大人一直抽不出空再制,你倒是有心,一直存着。” 顾惜音笑道:“这是孙女应该做的。” 老夫人不再说话,径自闭了眼小憩,顾惜音知道老夫人这是允了,忙看向屋里服侍着的大丫头佩珠,佩珠便轻步上前,“二姑娘,请随婢子来吧。” 两人快步离去,老夫人自顾休息,从头到尾,竟无人理会站在屋里的顾惜玉! 顾惜玉纵然在家里不受宠,却也没受过冷遇,如今遭了这样的对待哪里受得了?可面对着老夫人又偏偏发不了脾气,强忍着难堪开口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却像没听见一样,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顾惜玉此时才明白老夫人是有意叫她进来给她难堪的,心里不由又是伤心,又是恼恨! 恼恨的自然是老夫人的态度,伤心的却也是老夫人的态度,她与顾昭华同是顾家的女儿、老夫人的孙女,如今她受了这般大的打击不仅没人过问,反而还要为了顾昭华让她受这样的冷遇!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阖府上下怕是没人会给她什么好脸了。 顾惜玉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终离开了,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了一下,本想跟着顾惜音去找顾昭华,可院子里哪还有顾惜音的踪影?没有办法,她只得退出院外。 不过总是不甘心,她在院在等着,迟迟没有离去,到底把顾惜音给等了出来。 顾惜音见她在外头也没怎么惊讶,反而笑着走近她,“四妹妹好兴致,若是换了姐姐我出了这等丑事,定然会藏在屋里没脸见人,不会像妹妹这样到处现眼。” 顾惜玉气得浑身发颤,新仇旧恨加起来简直想现在就掐死顾惜音!可她终是存了一分理智,知道自己现在处处不受人待见,放眼相国府,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之人,又有哪个肯为她和赵姨娘说话? “二姐姐。”顾惜玉忍气吞声,从没有过地给顾惜音见了个姐妹平礼。 顾惜音好像见了什么稀奇的事,笑得越发停不住了,“我与你做了十余载姐妹,竟不知道原来妹妹也是会对我行礼的。” 往日她寄在赵姨娘名下,赵姨娘虽说不致苛待她,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只管送到顾惜玉那里,对她更谈不上什么关心,而是一种漠视,上行下效之定,顾惜玉自然也随她母亲,虽然她二人名分上为姐妹,可这么多年来顾惜音没有受过顾惜玉一个礼,这样的情形下再看顾惜玉时时巴结着顾昭华,便更不顺眼! 昨日之事,顾惜音后来想得明白,八成是顾昭华借她的手来毁去顾惜玉,从挑拨她仇视顾惜玉到安排她与顾惜玉同在屏风之后,一切都有条不紊,便是算准了她不会甘心,会趁机要顾惜玉好看!当然,她也相信昨日就算她没出手,跟在她身边的嬷嬷们也不是吃素的,可笑赵姨娘母女还沾沾自己求到了和她一样的机会,却不知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他人的设计之中! 不过,顾惜音虽然察觉,却并不打算报复顾昭华。 一是她出嫁在即且嫁妆丰厚,这该是沈夫人对利用她而作的一点补偿,她将来想要在夫家立足,丰厚的嫁妆必不可少;二则是对付的人是顾惜玉,纵然没有之前顾昭华的挑拨,顾惜音也对顾惜玉母女极度不满,眼见自己即将离开相国府,又岂会让她继续得意? 是而刚刚见到顾昭华时她表现得十分乖巧,既不喊冤也不讨功,只是顺口提一句给老夫人请安时见到了顾惜玉,这便足够了。 果然,顾昭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惜玉现在一心只想解救赵姨娘,已是毫无退路,面对顾惜音也再拿不出往日的威风,她垂着头万分小心地道:“求姐姐莫与我一般见识,现在赵姨娘关在西苑生死不知,求姐姐看在赵姨娘到底养护过你,替她求求情吧!” “养护过我?”顾惜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顾惜音顿时冷笑连连,“但凡她往日为我设想过一分,今日我也不至袖手旁观!” 顾惜玉的脸色登时又白了两分,急着扯住顾惜音的袖子,苦苦哀求道:“就算姐姐不出面,也请帮妹妹给长姐传个话,让长姐见我一面!” 顾惜音寒着脸推开顾惜音,面上笑容越发冷厉,“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赵姨娘将她害到什么程度,别说你不知情!” 顾惜玉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赵姨娘信心满满并不容她过问,出了事后又有哪个肯主动告知她真相?是而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赵姨娘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惹得全家人如此恼怒。 顾惜音却不管她,回身从丫头手里拿过一个紫玉瓶子,当着顾惜玉的面拔了瓶塞,顿时一股蜜香传了出来。 “这是长姐赠我的紫花蜜,最是美白养颜,对伤疤尤其有效。”顾惜音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惜音额上的伤口,“妹妹这伤可得趁早治,你现在也只剩这张脸了,要是毁了可怎么办?” 顾惜玉原还以为她拿出那盛名鼎鼎的紫花蜜是要赠给自己的,结果见她将瓶子晃了一圈又收回去,才知道她是有意气自己,不由更为郁卒,恼得胸口又闷又疼,几乎昏死过去! 顾惜音见状得意得很,收回瓶子转身离去。顾惜玉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闲雅居的丫头出来冷淡地劝她早些回去莫要在外闲逛,她这才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却再想不到任何办法解救赵姨娘,她盯着外头的天色一直在想,赵姨娘是不是已经死了?要是赵姨娘死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外头的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始终也没有丫头进来传饭,最后还是贴身大丫头杏儿亲自去厨房取了膳盒回来,回来后先将膳食摆上,又稍带得意地与顾惜玉道:“姑娘看这是什么?” 顾惜玉一看,杏儿端着一碗琥珀色的蜜汁,蜜香扑鼻。 “婢子刚刚去大厨房,正遇上二姑娘身边的白霜,她拿了那紫花蜜到厨房去让厨娘炮制燕菜,说是二姑娘要敷脸用,后来婢子趁厨娘们没留意,把紫花蜜换了出来,这等好蜜很是养颜,最合姑娘用了。” 顾惜玉心中一动,忙端过那蜜汁闻了闻,果然有着不同寻常的香味,她早听过紫花蜜的大名,知道这蜜十分难得,也的确是养颜佳品,兑些珍珠粉敷面,最是美白。 “没人发现?”她有些担心,毕竟她已不是有赵姨娘护着的那个顾惜玉了,就连顾惜音这样没有娘的野孩子也能踩到她的头上来。 杏儿抿嘴一笑,“姑娘放心,绝对无人发现,婢子又舀了些普通的蜂蜜进那紫玉瓶子,神不知鬼不觉。” 顾惜玉这才松了口气,不过那碗紫花蜜仍是没动,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人来追问,这才真正放了心,净过面后便取了蜜与珍珠粉调和了敷在脸上,尤其额上的伤处更是敷了厚厚的一层。 104.第104章 毁 接连两天,顾惜玉都没再出门。 顾惜音得了消息后乐得不行,那瓶紫花蜜本就是顾昭华拿来暗示她有机会给顾惜玉的,哪会没有古怪?她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知道顾惜玉绝不信她,这才让丫头把蜜拿到厨房去疏于照看给顾惜玉机会,不过,虽是有心为之,却没想到竟会这么顺利,真不知该夸杏儿忠心护主,还是感慨顾惜玉太过在意自己的容貌了。 顾惜玉此时已恐慌得不行,她自用了那紫花蜜后,第二天早上就发现整张脸又红又肿,到了下午就发起热来,又过一天便起了细细密密的疹子。她慌乱不已,忙取了清凉败火的药膏来抹,可也不见什么成效,反而更严重了一些,现如今她连镜子都不敢照,一个劲儿地催丫头去找大夫。 可像她们这样的门第,普通大夫是不许进的,平日里有个长驻府中的大夫,或者便是从宫中请来御医照看,可也不知怎么,那长驻府中的大夫遍寻不着,差人去打听,竟是有事请假了,不知几日才归。 顾惜玉心急如焚,生怕自己的脸出什么问题,不过她更不敢告诉旁人,生怕有人追究起来,让她再多一条偷盗紫花蜜之罪。 杏儿忧心忡忡地,“请大夫进府是不可能了,不如姑娘换了婢子的衣裳出府去找大夫看看吧。” 顾惜玉与杏儿原也感情颇深,可此时见她便像见了仇人一样,这两日全靠杏儿在外走动打听消息,她强忍着心头怒火没有发作,此时却是再忍不得了!随手将身边茶盏朝杏儿摔去,“尽是你自作主张!否则我的脸怎会如此!你是不是收了顾惜音的好处存心害我!” 杏儿听了这话无比伤心,大厨房向来是后宅重地,从大厨房往外偷东西一个不好就是打出府去的结局,她冒着风险盗取紫花蜜也是为顾惜玉着想,却想不到顾惜玉竟然这么看她! 顾惜玉将杏儿骂出去后,又拿起镜子看自己的脸,只见镜中那人面肿如猪头,一颗颗深红色的疹子遍布其上,无比的恶心恐怖!她摔了镜子不愿再看,可突地又觉得脸上烧灼起来,那炙热的痛感从面皮直透肌里,慌得她马上又拾起镜子细看。 顾惜玉因此变故彻底忘了尚关在西苑的赵姨娘,也让老夫人和沈氏的耳根子消停下来。 老夫人和沈氏这些日子都盯着顾昭华,顾昭华自醒来后身体便不好,请了张御医来看,张御医因与顾家相交甚笃便也说了实话,说顾昭华是由阴虚体弱,怕是伤了底子,须得好好调养,否则年纪越大越不好将养。 沈氏听罢更是痛恨赵姨娘,也越发盯着顾惜玉,不让她有丝毫机会离开相府去找大夫。 顾昭华也觉得自己精神实在不济,下腹像被掏空了似的飘飘浮浮地难受,后腰更是时不时地隐隐做痛,只怕是媚药下得太重,发泄得又太过彻底,伤及根本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又想到那个放纵的夜晚,自那晚后凤行瑞再没与她联络过,连带个口信也不曾,虽然她心中早有主意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可他当真没有消息,她心中又很不是滋味。说起来她还该谢谢他,虽然被他占尽便宜,但到底瞒下了这事,又送她回了老太太这里……但总归是有一些莫名的不甘心。 正沉浸于这种矛盾的心情当中,竹月突然回来了。 竹月如今已管着两家中型商行,与那赵庆虎搭档一个严厉一个可亲倒也无往不利,不过外面事务太多,她至多一个月回来一趟向顾昭华报告商行情况,如今她月初才刚回来过,现在不过半个月,又再次回来。 她见了顾昭华不掩面上忧虑之色,“姑娘病了怎地也不知会于我?这是真将我当了外人了。”言语之间竟颇为伤心难过。 顾昭华知她是重情之人,忙安慰她,又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她病了的事并未特别宣扬,竹月奔走在外,若无人特地通风报信,又怎会知道? 竹月道:“是极乐王府的人找到我,要我给姑娘带些东西。” 顾昭华便是一怔。 “听李公公讲极乐王曾多次派人送了药材进府,可都被夫人婉拒了,李公公无法,这才打听到我这里。”竹月说着拿过带进来的药包打开,尽是些丸药成药,“李公公说这些都是极乐王爷自宫中配出的,对姑娘的病尤其有效。” 顾昭华听到这里脸上微热,他们那夜极尽放肆,凤行瑞自是明白她是因为什么病的。 只是……她没想到沈氏会那么做。 竹月原还不知顾昭华得了什么病,只道是寻常风寒,直到见了面才觉得事态严重,连番逼问之下,顾昭华饶是不愿让她多操心,也还是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当然自是隐下自己与凤行瑞那一段不提。 竹月气得七窍生烟!又听顾昭华说顾惜玉容貌已毁,赵姨娘重伤关在西苑,这才解气了些,恨声道:“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顾昭华吓了一跳,竹月向来是好说话的性子,想不到在外头历练多年,性子也有些变化了。想到这里她又问起赵庆虎,竹月轻轻一叹,“也就那个样子吧,前些日子他母亲想给他谋一门亲事,他拒绝了,该是……心里有着我吧,我也不算清楚。” “心里有你也不来与你提亲?”顾昭华有些不满,“到底是没有担当。” 竹月原还是有些埋怨的,可见顾昭华沉了脸,忙又为赵庆虎辩驳起来,“非是他没有担当,而是姑娘这一年越发看重我,如今我已与赵管事平起平坐,而他不过是个帮衬我的,纵然心里有想法,却也不敢提的。” 顾昭华睨着她,“这倒是怪我没提拔他了?” 竹月本是个进退有度的人,在外头多年更是善于处理任何突发情况,可现在却是手足无措,眼见顾昭华像是真的恼起赵庆虎,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顾昭华伸手拦住她,“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看你吓的样子,还总说什么顺其自然,你也快二十岁了,再不出嫁难道要被他拖成老姑娘?我这便挑选几个青年才俊给你相看。” 竹月听了面显急色,顾昭华没让她开口,说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也别总想着由他主动了,我现在便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珍惜你自会主动争取,若他放弃,你也不必再与他纠缠,他是当真配不上你了。” 竹月垂头听着,最终点了点头。 竹月原想着进府来陪顾昭华几日,被顾昭华拒绝了,竹月走后顾昭华便开始寻思竹月的事情,没一会便铺理得清清楚楚,丝毫没有阻碍之处。 只是,别人的感情她想得明白,换了自己便糊涂起来,看着竹月带进来的那些成药,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之前凤行瑞没有消息她心里难过,现在知他几次派人上门送药却都被沈氏拒绝在外,又隐隐替他感到委屈。 到了夜间,顾昭华熟睡之时又梦见这人,梦中满目旖旎,两个人影合在一处缠绵不已,她紧夹着身上人的健腰,受他毫无保留的大力鞭挞,极力挺动之间,她被冲撞得神魂出窍,那极尽饱涨的感觉在她隐密之处进进出出,最终将她抛至无上极乐世界。 沉沉沦沦,便是整晚。 第二日顾昭华醒来,下裳尽湿,羞窘得她以被掩面,半晌没有动弹。 这该死的凤行瑞! 顾昭华终是恼羞成怒,把凤行瑞送进来的药丢至一旁眼不见为净,可到了下午,竹月又送进信来,信封外是竹月落的款,信封内却是凤行瑞的亲笔书信。 “今晚三更,安然小筑。”落款为一个“瑞”字。 短短数字,却让顾昭华心惊胆战,他该不是会想……顾昭华又惊又疑,相国府就算不如皇子府上守卫重重,却也是家丁众多,不是任谁都可攀墙而进的,更别提还要潜进内院……不过……她又想到她是如何回到老夫人处的,既然他有能力送她回来,自然也可以送自己进来,只是…… 顾昭华实在没了主意,凤行瑞竟是要进府来见她?简直荒唐!若让人发现……她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她本该拒绝,马上派人去极乐王府传信阻止他的,可鬼使神差地竟捏着那信发了整个时辰的呆,心里尽是他来见她想说什么?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她身体有没有痊愈?如此越想越多,想得整颗心都乱了。 最终顾昭华还是差了人去极乐王府送信,因担心信件被人截获,故而也不明言,更不署名,只写了个“否”字。 可到底是心烦意乱,从送出信开始她就坐立不安,一会想着他或许不会听她的劝,仍是执意前来,若他真的去了安然小筑,没找到她却被旁人发现了又该如何是好?一会又想他也不至这么不知轻重,明知她不会回去还冒险前来。 如此反复,想得她头都疼了,最终她还是在入夜之前劝服了老夫人,搬回了安然小筑。 105.第105章 会 说不准自己为什么回来,顾昭华只觉得心慌气燥,早早地让丫头们都下去歇了,连个守夜的都没留。 和衣躺在床上,顾昭华闭了眼。明明这几日身子太虚常常倚在哪里都能睡着的,可现在夜深人静,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一双耳朵时时追踪着更响,一更、二更、三更…… 该是听了劝,不会来了罢? 顾昭华轻轻地吁了口气,除去外裳再度躺下,强迫自己陷入幽暗的静谧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不安地蹙了蹙眉,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几乎立时睁了眼,便见昏暗之中一个人影坐于床前,当即唬得她倒抽一口气就要惊叫出声。 这全是惊吓时的自然反应,待那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她也想明白了——他还是来了。 顾昭华紧紧地攥着身上的锦被,好一会才缓了那受惊时带来的惶恐,放松了身体,轻轻拨开脸上的大掌。 “抱歉,我来晚了。” 刻意压低的,较之往常柔软许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吓着你了?”他问。 废话。顾昭华腹诽一句,也是放轻了声音,“不是说不让你来么!”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好,这哪里是在拒绝?倒像是在娇嗔。幸而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掩去了她颊边的微热。 凤行瑞低笑一声,身子又倾下一些,呼吸几乎吹到她的耳尖上,“我何时听过话?” 顾昭华不安地偏了偏头,又觉得他们现在的氛围实在古怪,她还躺在床上……可她现在只着中衣,又不好就这么起来。 “你来做什么?”这个问题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凤行瑞也顿了顿,而后才道:“给你的药吃了?” 顾昭华没答,他继续说:“那夜有些放纵了,我问了御医,对你的身子极为不好。” 黑暗之中,顾昭华的脸简直要熟透了。 谁想听他说这些?还去问了御医? 见顾昭华一直不语,凤行瑞多少也有些无措,“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让你母亲赶走我差来的人?” “我根本也不知道你来。”顾昭华总算答了一句。 凤行瑞的心情因这句话而轻快不少,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怕拒绝之意出自顾昭华,那么他今晚巴巴地赶来又为了什么? “嗯……”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可到了嘴边竟又全忘了。 顾昭华见他困窘,自己反而好过了一点,小声说:“你快些走吧,我——没事的。” “怎么没事?”凤行瑞倒有些急了,“我……我那时不知你还是……手上没轻没重的,大抵是弄伤了你,你、你疼么?” 顾昭华窘得越发说不出话来,偏生他又凑近了说,慌得她只好偏过头去不看他,却又把自己白嫩小巧的耳廓现于他的眼前。 凤行瑞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那白玉般的耳朵,心间一下子鼓噪起来,竟比那夜更为热血沸腾! “昭华。”凤行瑞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没用,当着一个女人的面,竟也会说不出话来。 顾昭华听他叫了自己一声,自己的名字由那样温柔低醇的声音唤出,唤得她心尖都快化了。便越发地不敢抬眼。 二人久久无言,最后凤行瑞抬手覆住她的手。 顾昭华的心险些跳出胸口。 不管再怎么亲密过,那时她都是神志不清的,可现在,她是完全清醒的! 轻轻一挣,并没有挣开他的掌握,他的手反而收得紧了些,继而一个侧身躺到了她的身旁。 顾昭华连忙向床铺内侧滚去,“你做什么……” 凤行瑞却跟了上来,贴着她的后背稳稳地抱住她。 顾昭华只觉得自己抖得不行,活了两世,还从没有这么慌乱过。 凤行瑞的叹息最终落在了她的耳垂之后,温热的气息吹得她连连发颤,想要躲他,却只换来更紧密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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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6章 烦 释放过后,两人都微微地喘息着,没人说话。 良久,顾昭华轻轻推他,“你先走吧,待会丫头们都起来了。” 他却不起来,以手沾了他释出的东西,涂遍她的秘处。 顾昭华万没想到他会这般,羞得缩紧身子,却又被他强行打开,紧压着她的腿,以指尖将那些白浊送进她的体内。 顾昭华浑身抖得不行,却实在无力反抗,只能任他里里外外地亵弄。 渐渐地他呼吸又重,终是在她身上又磨蹭出了一回,这次竟在最后关头将那物微微顶了进去,尽数释在了那里! “你说,这样会不会有孩儿?”凤行瑞摸着她的小腹,凤眼微弯,眼底尽是满足之色,“有了也好,便与父皇说是我强迫你,父皇那里亦会少几分阻碍。” 顾昭华被他磨蹭得浑身发软,又被他最后这几近幼稚的手段气得几乎想笑,不悦地推开他不断作怪的手,“想要孩子,多得是人抢着给你生。” “那怎么一样?”他抬头看她,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地,“又不是你生的。” 他此时仍抵着她,让她微微张合的那处不断地吮着他,才说了两句话便又微喘着蹭向她的颈侧,“我又想了……” 顾昭华哪里察觉不到他的变化?又羞又恼,扭腰想摆脱他,却因这动作而让那物入得更深了些,刺得她有些涨痛,而他连连吸气压抑也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抖着腿说:“我实在没力气了。” 凤行瑞忍得极为辛苦,前端明明已嵌进了她的体内,只消再一挺身便可完全拥有她,可心里斗争了几回,就是舍不得她在身体没有痊愈前再受苦,但更舍不得退出来,只能将自己的动作控制在极微的幅度,前前后后地享受那点温存。 顾昭华却是受不了了,久未得到舒解的身体经他这么连番把弄早已处于崩溃边缘,如今再被他这么对待,下腹空虚更甚,只想着他还不如就这么冲进来。 凤行瑞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妥,见她双颊涨红双目失神,眼角已被逼出了泪水,看起来实在可怜。 凤行瑞紧咬牙关,极为不舍地退了开去,以手又出了一次,又如上一次般,将那些东西释在了她的体内。 只是毕竟没有真的进入,那些东西很快便流了出来,凤行瑞扳开她的腿看了良久,才呼吸沉重地躺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拥着她,气力大到险些将她的骨头揉碎。 “宝贝儿……宝贝儿……你快点好,等你好了让夫君好好弄一回。” 顾昭华早已羞得放弃面对他,扯了散落的衣服罩在脸上,只当自己不存在。 他抱着她温存良久,直到窗外微亮,他在她的唇上磨蹭了一番,这才起身穿衣,临了扯了她的肚兜去擦她身下的浊物,又将那肚兜揣进袖中。 顾昭华唬了一跳,“你做什么!快还给我。” 凤行瑞噙着笑,隽逸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慵懒之意,更显得他闲适尊贵。他将她又吻过一回,舔着她的唇说:“待父皇圣旨一下,你我大婚前便不能再见面了,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我怎忍得住?聊以此物慰藉罢了。” 顾昭华的神色瞬时有些凝滞,凤行瑞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并没发现,将她吻了又吻,这才起身走向窗子。 顾昭华抬手扯住了他。 此时天边已有亮色,凤行瑞也看清了她,见她面色含春双唇红肿,刚刚压下的火又有复燃之势!他回到床边半躺在她身边,调笑道:“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顶多这样,我晚上常来,你记得给我留窗。”说罢又放肆一笑,贴着她的耳朵说:“只是我若常来,未必次次都忍得,若是大婚前便让你有了孩儿,也是不美……” 顾昭华直听得脸红心跳,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 “求旨之事,还是缓缓再说罢?” 凤行瑞闻言身子便是一滞,而后稍稍抬起身子,不错目地看她,“为什么?” 顾昭华垂下眼去不敢看他,半晌道:“我……心里乱得很,你让我好好想想。” 凤行瑞轻拧着两道长眉,他极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像她正在拒绝他一样,不过他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抚了抚她的头发道:“那你就想,我过两天再来。” 顾昭华忙道:“别这么冒险了,我过些天就好了,到时候我去寻你。” 凤行瑞的心情便又好了起来,低头含住她的唇模模糊糊地说:“到时候我们寻一个清静的地方,我把今晚欠你的都补给你。” 顾昭华再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面庞飘红地推他,催他快走。 凤行瑞恋恋不舍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朝外打了个长哨,没一会便有人自外接应,凤行瑞朝顾昭华挥了挥手,转眼投身到清晨的茫茫薄雾之中。 顾昭华再无睡意,怔怔地看着帐顶,直到天光大亮。 她不讨厌凤行瑞,不……她是喜欢他的,可……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哪里不对呢? 顾昭华最终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身子才算是大好,不再有腰疼腿软的症状。 老夫人和沈氏反复请了张御医过府确认,总算是放了心,可顾昭华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脸色总是不好,不由得又怨起始作俑者来。 赵姨娘命大,拖着那么重的伤待在西苑竟只是发了几天的烧就挺过来了,不过身上落了疤,她那最让顾明堂舍不下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在顾昭华卧床其间,顾惜玉脸覆青纱去求老夫人给她看病,被老夫人赶了出去。沈氏听说后便叫她过去,问她是不是患了传染之症。 顾惜玉吓得当即瘫倒在地,如果沈氏认定她患了传染之症,那么必会将她送出京城静养,这一养,便是遥无归期! 从此顾惜玉再不提看病一事,每日深居简出,再不在众人面前出现。 顾昭华身体痊愈后马上出府去看二郎,二郎久没见到顾昭华想坏了,见了面就扑在她怀里哭,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的,让顾昭华心疼得不行。 凤行瑞那边时刻留意着顾昭华的动静,得知她出了府马上就跟了过来,顾昭华从别院出来的时候,正见着凤行瑞的马车停在门前,也不知等了多久。 凤行瑞的马车虽然低调,可京中无人不识,南安别院是顾昭华的产业也并非什么秘密,顾昭华担心有好事者传出什么流言,连忙让知春过去传话,说府里今天有急事,改日再与他会面。 凤行瑞在车里巴巴地等了一个下午,等来的却是这个答案,不由得有些生气,可这火又偏偏发不出来,他只要一想到他们那两夜的旖旎缠绵,便连心都烧起来了。 凤行瑞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么宽容地对待过一个人。 他想着顾昭华或许对她和离一事还心存顾虑,毕竟他是皇子,就算他们愿意,这件事也未必顺利,但又有什么呢?他已经决定了,哪怕他因此不得不放弃掉一些东西,甚至是多年来一直盘踞于心的梦想,但他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昭华让他这一等就等到了初冬。 顾昭华没有回相国府,以探亲的名义住进了沈家,又陪着沈老夫人去沈家家庙静修,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凤行瑞渐渐觉得不对,他觉得顾昭华不是在考虑什么,而是在躲他。 她……不愿意? 这个想法让他万分不爽,极乐王府的下人们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的,往日对个扫洒下人都和颜悦色的主子,现今为了一点小事便大发雷霆,那俊美的脸庞也越来越冷,连平时交好的五王爷找他作乐他都失了兴致。 顾昭华晾了凤行瑞两个多月,觉得他也差不多过了这个劲儿了,这才从庙里回来。 回来后一如既往,每天除了陪伴二郎,便是去林无垢处与她说话。 这日顾昭华有事相求,特别带了些礼物到林无垢那里去,林无垢见了便取笑她,“平时不见这么殷勤,现用现交却是晚了。” 顾昭华笑道:“左右是你外甥的事,不管拉倒。” 她这次来是为了二郎的户籍问题,原本以顾明堂的地位,这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可顾明堂不同意她领养二郎,这事便不能从他那里办,高氏那边因着联姻未成还在气着,顾昭华也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便想到了林无垢身上。 林无垢的二舅舅是礼部尚书,只消他一句话,二郎无论是落在哪户人家亦或是自立门户,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林无垢知道顾昭华很看重二郎,她自己没了丈夫所以才开办民学弥补内心空虚,所以也很是理解顾昭华的所为,很干脆地便答应下来,与顾昭华笑道:“正好我已很久没去外祖家走动了,下月初二舅母在府里举办寒梅宴,还说有喜事要宣布,广发了请帖,你不如也去凑凑热闹?” 顾家也接到了请帖,不过顾昭华和白家没有过什么来往,便没打算与沈氏同行,现在有林无垢陪着,她自是不会反对。 107.第107章 寒梅宴(一) 顾昭华回府后就向沈氏打听寒梅宴的事,沈氏见她有兴趣,便同意带她一同前往,末了又问她,“你与极乐王可还有什么来往?” 顾昭华心里打了个突,“没有。” 顾昭华陪沈老夫人进家庙的时候已料到凤行瑞会来找她,原本还做好了沈氏追问的准备,可凤行瑞并没有表现得怎样过火——这也是顾昭华认定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的根据。 想不到事隔多日,沈氏又问起这事。 沈氏却没有与顾昭华细说,只让她自己去休息。 顾昭华惴惴不安地出了沈氏的院子,转头找人去门房那里问,门房那里也没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开始极乐王府还会派人来送些东西,后来凤行瑞亲自上门来了一回,自顾昭华陪沈老夫人进了家庙后就再没来过,也没再派人送过东西。 “怎么突然又问起了……”顾昭华心里总是不落地,边走边琢磨这点心事。 “昭华……昭华?” 顾昭华听见声音抬头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顾成柏身上。 顾成柏也是往沈氏的院子去,见她这样伸手在她鼻子上拧了一把,“发什么呆呢?连叫你两回都没听见。” 顾昭华无奈地拍开他的手,“都多大了还动手动脚的。” 顾成柏不乐意了,“多大怎么了?你到八十岁也还是我妹妹。” 顾昭华说不过他,想起自己不在的时候府里该为顾成柏的婚事宴请过各府的大家闺秀了,便问道:“可有什么相中的姑娘?” 向来虎虎生风的顾成柏竟然扭捏起来。 顾成柏今年也二十三了,整天不思进取跟着狐朋狗友顽闹,让顾明堂和沈氏头疼得很,早先也想给他说户好人家的姑娘,想着成了亲就能定性了,结果满京城数得着的门户一听是顾成柏,全都不答应。说顾成柏好顽也就罢了,偏偏又生了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姬人小妾一大堆地养着,总算还没有子嗣,但顾家看得上的门第人家也不会太过委屈自己,而那些上赶着送上门来的门户又够不上相国府,一来二去的,这事就耽搁下来。 本来沈氏已经彻底失望了,寻思着要不就不拘着非是京里的,往京外去寻也可以,可后来永昌帝因为下旨和离的事觉得对不想顾家,给顾成柏封了个安泰侯。 虽然只是个闲散爵位,却不是承袭而来,而是皇上亲封,这代表顾成柏在皇上那里已挂了号,将来一旦入仕,有皇帝记挂、有顾明堂保驾护航,顾成柏的仕途可以预见会一帆风顺。此时各府的大家长想到的是顾家深受皇帝重视,顾成柏业已有了入仕的苗头,与往日的烂泥不上墙很是有了根本的差别。所以沈氏这次宴请来了不少高门大户的姑娘,主要都是来打探顾成柏何时入仕,仕出何职的。 “是哪家的姑娘?娘可知道了?”顾昭华也实在是为自己的哥哥着急,上一世顾成柏摔断了腿又毁了容貌,入仕已是不可能的,虽然家世仍在,但再想配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是绝无可能的,最终只娶了一个五品官吏的女儿,那姑娘说实话倒也还贤惠,可顾成柏那时已经自暴自弃,变本加厉地胡闹顽乐,最终得顾明堂所弃,放任自流,再不管他。 而现在,顾成柏手脚完整,一张脸也好好的,更得皇上亲自封爵,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而去。 “我已经和娘说了,是大儒白家的女儿白玟清。”顾成柏说着话耳朵居然红了,虽说哪个少年不怀春,可这事放在顾成柏身上,怎么看怎么惊悚。 顾昭华就被他吓着了,想顾成柏十三岁就知道去逛青楼,这会倒纯情起来,难道这就是真爱? “大儒白家?”顾昭华稳下心神笑道:“你倒会挑。” 白家便是林无垢的外祖家,白至公老先生原为大瑞右丞相,是先帝钦定的辅佐当今皇帝的四大辅臣之首,后来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好,便告老归田,永昌帝为了表达自己对白至公的感激,特别在白至公致仕后取消了右丞相这一职位,以示其超然地位,白老先生不问政事后便开始专心做学问,如今在文坛学子间地位超然。白家二子,长子为从二品监察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次子年仅四旬,便已是一品礼部尚书,他兄弟二人如此受永昌帝重用,也显示出永昌帝有多么看重白家。 “玟清是白尚书的女儿,原本是陪着别人来的……” 顾昭华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刚才还是疑惑白家向来清高,怎会让女儿来参加这样的聚会,况且对象还是顾成柏——现在倒有了答案。 原来顾成柏看中白玟清后就与沈氏说了,沈氏当即便派人去白家打听情况,白家委婉地表示白玟清是陪着闺中密友去的,并没有现在就说亲的打算。 这已经是给顾家留了面子的拒绝了,顾明堂不是那种能拉下脸来求人的人,沈氏也不愿做那倒贴的事情,可这都架不住顾成柏喜欢。 顾成柏自从见了白玟清就得了相思病,非卿不娶了。 顾昭华回忆了一下白玟清的样子,似乎小时候在宫里遇见过一回,可白家的姑娘向来少在外面走动,更鲜少参加聚会,所以印象并不深刻。 “这次白家办赏梅宴,我想求娘带我同去,我到时候好好表现一番,也让白家人看看我的诚意。”顾成柏对自己倒是信心十足。 顾昭华也没好意思打击她,反正在她想来,白家人不可能同意这场婚事,因为白至公在仕的时候就与他们的爷爷不对付,白家人又是出了名的倔,虽然顾老爷子早就没了,可那不代表白家人忘了这个茬。 顾昭华回去后就自行准备赴宴细节,衣裳首饰全都提前选好,又多选出一套备用,她也想明白了,沈氏对这婚事肯定是不看好的,可这次还要去,摆明了也是不满意白家的态度,心里未免没存着什么想法,她一同前往,虽然目的不同,却也不能丢了顾家的面子。 沈氏果然拒绝了顾成柏的要求,还将他骂了一顿。 后来顾成柏来找顾昭华抱怨,顾昭华也只是笑,“要不然我见了白姑娘私下向她打探一下对你的印象。” 顾成柏喜出望外,“好妹妹!不枉哥哥我帮你拖住凤行瑞那小子。” 顾昭华吓了一跳,“什么?” 顾成柏颇为得意地道:“你难道不是喜欢他吗?有一次娘说漏了嘴,我就猜着了,怎么样?你哥我是不是很聪明?不过这事是有点难办,他是皇子,对王妃的要求肯定很高,但你也不差什么,就是被贱人耽误了。我听说他近来和几个官员走得很近,颇有结亲之意,就每天找他出去喝花酒,把他的名声搞臭,到时候没人要他,不就轮到你了!” 顾昭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凤行瑞喝花酒跟他顾成柏喝花酒那是一个性质吗?就算凤行瑞生活糜烂不堪,外人也会说他好弄风月,而顾成柏,大家只会说他烂泥扶不上墙。 “你就别再添乱了,谁说我喜欢他的?”虽然这也是事实,可顾昭华当初对沈氏说的时候不过是因为要拒绝与沈家联姻的事情,沈氏也并不知道全部的实情。 顾成柏愣了半天,“啊?不会吧?我听娘的话就是那个意思啊……” 顾昭华懒得和他纠缠,直言道:“反正没有这么回事,你快别再缠着人家,让人知道还以为我犯了花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这次去白家就在白玟清的面前大讲你的坏话,让你一点机会都不再有。” 顾成柏连忙说:“我以后再也不去找他了。” 顾昭华这才满意,可回到安然小筑后又止不住地想这件事,想凤行瑞会不会以为顾成柏是得了自己授意才去缠他的,以为自己对他连番躲避是出于以退为进的心思。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 转眼便到了寒梅宴当日。 顾昭华是和离过的人,虽重梳了姑娘家的发髻,但毕竟仍是有别,顾昭华舍了那些鲜嫩的颜色,穿了一条素青色缀红梅的八幅长裙,上搭同色外裳,看着十分端庄稳重。 沈氏见她这样不由叹息,毕竟顾昭华今年也才十九岁,可她的样子,眼底的沉淀,却像提早过完了前半辈子。 沈氏带着顾昭华不早不晚地到了白家,白家门前已停了不少马车,许多面熟的贵妇贵女们正说笑着进门,顾昭华下车便怔了一下,不为别的,只因白府门前并排地停了两辆马车,一辆华贵非常,正是雅公主的座驾,而另一辆低调雅致,却是凤行瑞的马车。 不过顾昭华也只是略略一怔,便随沈氏进了门。 既然还在京城,就没可能完全避过这两个人,除非她将自己困在家里闭门不出,可那也不是她所追求的生活。 不过心里到底有些难受,想着,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不是冤家不碰头? 108.第108章 寒梅宴(二) 白家的宴会摆在花园的梅林之中,此时梅花尚不是开放之际,但也俱是含苞以待,一朵朵艳红花苞缀于枝间,看着倒也别有情趣。 顾昭华随着沈夫人见过了白家二夫人杨氏,如今白花是杨氏当家,虽然大夫人周氏也在席间,但显然不如杨氏那般面面俱道,为人也稍嫌木讷了点。 杨氏对沈氏很是客气,虽然两家现在正因为一些事没有达成一致而稍有尴尬,但杨氏的待客之道却是无可挑剔,对顾昭华更没有表现出丁点异样,让顾昭华对其很是生了些好感。 再看往日常约顾昭华赴宴的小姐妹们,此时则离得她远远的,见她望过去便腼腆一笑,却没有一个主动上前攀谈。 这便是和离过后的人情冷暖,虽然顾昭华家世够高,却也敌不过世俗目光。 而林无垢所受的对待则完全不同,她本就是皇上赞其贞烈的人,现在开办书院也逐渐得到了皇上的认可,是而她身边围绕着许多贵女贵妇,一个个语笑晏晏,争相示好。 林无垢并不是一个八百玲珑的人,她早腻了看这些表面功夫,好在顾昭华来得早,等顾昭华见过杨氏入座后,林无垢便走了过来,与她携手走进梅林说话。 “二郎的事情我已与舅舅说了,该是没有问题,不过你也想想,若户籍落到你的名下恐怕不妥。” 顾昭华很高兴,“我想这么做我家里也不会同意,我想过了,就让他独立门户,我给他置办些田产,等他再大一些也就能独立了。” 林无垢轻笑,“你对你这干儿子可真没得说。” 顾昭华此时想的却是顾成柏的事,她之前并不知道白家婉拒了顾成柏,如果知道,她必不会去求林无垢在这个时候帮她说话,可现在却是晚了,恐怕白家认为帮了她已是还了人情,顾家若再纠缠,却是没理了。 林无垢看她愣神,便问起原由,顾昭华不愿林无垢多想,就说道:“刚刚在府外见到了雅公主的车驾。” 林无垢笑笑,“太后惦记着我外祖母,雅公主是替太后来探望老人家的,现在在后院说话,或许不会到前头来。” 顾昭华心里不愿再与赵睿有任何牵扯,听了这话心里安定了一些。 随即林无垢又说起白家的事情,“二舅母原先说有喜事要宣布,我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我表妹要订亲了。” 顾昭华当即一惊,“你表妹?可是闺名唤做玟清的?” 林无垢一愣,“你倒对我家的事上心,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 顾昭华问道:“可知道许给了哪家公子?” 林无垢难得地讨趣,眨着眼睛说:“你猜?” 顾昭华想了想,林无垢不会无缘无故让她猜,那必然对方是她认识的人,可她除了凤行瑞外再没与哪位年轻俊才有过过多接触,难道……顾昭华竟慌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 林无垢笑道:“行了行了,猜不出来也不用脸色这么难看,是沈家的大公子,那日表妹去你府上赏菊,回来便患了相思病,舅母逼问多日才问出实话,当即舅舅便去了沈家,说合了这桩亲事。”说罢又道:“这相思病的事可不要说出去。” 顾昭华已是无言,怔怔地看着林无垢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竟然是沈成周! 可这等大事,尤其顾成柏求亲不成,沈家与之联姻竟没露出半点风声? 这在顾昭华看来是一个极为不好的讯号,沈顾两家的关系向来融洽,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了这么大的隔阂。 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屡次三番地拒绝沈成周,终于惹恼了沈家?期间过程或许与前世不同,可最终结果却让顾昭华惊心不已,她又想到了屡败屡战、总能在最后关头绝处逢春的赵睿和顾婉容,莫非这便是天意?她重活一世已是逆天而行,若再想求什么结果,便也要她跟着磨去一层皮! 顾昭华一时怔住,没有察觉身边已换了人,等她觉得不对的时候,她已被人逼到一株梅树之下,让那人困于臂膀之间! 见她略带惊惶之色,那人低声问道:“你便这么讨厌我,连见我一面都厌恶成这样?” 顾昭华看着他略有憔悴的眉眼,兀地记起刚刚误会白玟清所嫁之人是他时自己酸涩难当的心情。心里一下子变得恍惚起来。 “我……没有不想见你。” 这话说得没有丝毫底气,凤行瑞现了个嘲嘲的笑容,抬头看着梅树,“你记不记得,你与我说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的声音有些平淡,甚至带了些无趣,却让顾昭华想一直听下去,他又说:“我记得那年冬天,也是在梅树之下,我问你信不信命。” 顾昭华低下头去,心思繁乱地听他说话。 他叹了一声,“当时你说,你不信,但我现在却有些信了。昭华,是不是我这一生中,想要的东西,永远都是求而不得?” 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伤怀,又带着万分的软弱与不舍,听在顾昭华耳中,便像撕了她的心一般,她飞速地抬头,看着他,想和他说不是,她也是喜欢他的。可她看着他,话却没有说出口来。 “你是在怪我?”她问。 凤行瑞偏过眼去,“我只想问为什么。” “我们一开始就选择过了,不是吗?” “那怎么一样!”凤行瑞一下子变得激动,“那时,那时我们并没有……” “那时你并不知道我尚是完璧之身,是吗?”顾昭华同样问得艰难。 凤行瑞愣了一下,“什么?” 顾昭华掀掀唇,想给他一个笑容,却一直失败。 “我并不想与你说这些话,我以为我那么做,能让你明白,也能给我最后的尊严。”顾昭华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觉疼痛。“最初你我有意,但你认为我并不值得你去放弃什么,所以你选择痛快放手,是吗?” 凤行瑞终于听懂她在说什么,面上一急便要辩解,却被顾昭华掩住了唇,“因为那时我在你心里是个和离过的女人,纵然喜欢,却也有诸多遗憾,所以你那时放弃。可后来,你发现并我不像你所想,我……”她咬了咬唇,终是没有说完,“所以你又觉得值了,是吗?” “不是!”凤行瑞一把抓下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俊逸的面庞染上一层薄怒,“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在你心里,我凤行瑞便是这么肤浅无知的人?” “我没有这么想你。”顾昭华想抽回手,却屡而不得,最终只得放弃,扭过头不去看他,“可你也不能否认什么,如果那天晚上,如果你、你没有……”她面上渐渐布满红潮,“你没有发现……” 凤行瑞不愿看她如此逼迫自己,“别再说了!” 顾昭华却是豁出去了,闭上眼睛把话说完,“若是那天晚上你没有发现我是完璧之身,或者我本就已不是完璧之身,你可会忍住不做到最后?可你发现了,便说要来娶我,这便是你做出的反应,你又该让我怎么想?” 凤行瑞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心里绝无半分如顾昭华所说的想法,可听她说来,自己却又无法反驳。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发现什么,他必定会做到最后,虽然过后他仍愿娶她,可……他向来清明的头脑竟然混乱起来,竟然觉得,她说的句句在理。 可他想娶她,是为了负责任?是因为她还拥有完璧之身?简直太可笑!如果他要的是这些,无须他动手,只需一个眼神,便会有无数的美人投怀送抱!他对那些人看也不看一眼,可现在他最想拥有的,却在用这么可笑的理由拒绝着他!而更可笑的是,他竟然无从反驳! 为什么当初他要放手呢? 顾昭华说得对,那时他觉得不值,所以他放了手,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值了呢?就算面前有重重险阻,他也再不愿放开她的手,就算要他放弃一直追寻的梦想、不惜惹怒身边所有向他效忠的人,他都要一意孤行,都想让父皇下达旨意,昭告天下她是他的,不愿接受什么无奈之举,不想让她受丝毫委屈!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想法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若不达成,便寝食难安的地步,她不会知道这月余来他是怎么过的,有多么难熬,他原还想着终于能见到她,终于能让她听听自己心里的想法,可现在他还能说什么?他根本说不清楚! 因为先前那一次草率放手,让他陷入了现在这样挣脱不开困境! 顾昭华看着他渐渐变得犹疑的目光,心中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透顶。 她心里是矛盾的,可也是坚定的,经历了上一次的痛不欲生,她这辈子早已做好了决定。若是找不到那纯粹的感情,那也没什么,她就一个人,好好地活就是了。 109.第109章 不欢而散 两个人对峙半晌,从激动到平静,最后都觉得很没意思。 凤行瑞先行一步,顾昭华在梅林中待了一会,才往外走去。 林无垢在梅林入口处迎上她,“怎么样?” 顾昭华已调整好了心情,“什么怎么样?” 林无垢微讶,“极乐王说与你有些误会要当面说清楚,我还在这里做了半天门神替你们把风,结果他刚刚面无表情地走了,那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一点小误会,”顾昭华笑了笑,“已经说开了,没事了。” 林无垢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情,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叹了一声道:“到底是你的事情,我也不便评判什么,但你知道我的事,我只愿你把握现在,否则人若不在了,想什么都是白搭了。” 顾昭华握上林无垢的手,发现她的掌心冰凉一片,林无垢笑着拍拍她的手,“我没事,我的手一直这么凉,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 顾昭华怔了一会,心里不是没有震动的。 等她们两个回到宴会的时候,筵席已经开始了,眼下已是初冬,天寒风锐,杨氏命人以绡纱围了一个颇大的空场,场内置炭火熏笼,少了寒风侵袭又能嗅到空气中的冷冽气息,安排得实在巧妙。 顾昭华坐回到沈氏身边,见她面色不太好,心知该是杨氏已宣布了白玟清的婚事,让沈氏心里有气无处去诉。 席至中旬,沈氏实在坐不住了,向杨氏请辞提前离场。她本不会如此失礼,可事关沈家,她也有些沉不住气。 顾昭华自然与沈氏一同出来,结果还没出白家就感慨自己实在倒霉。 雅公主正与凤行瑞说话,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顾昭华的脚下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 顾昭华看沈氏的样子该是想去沈家问询,便与她道:“我还有事情与林无垢商量,娘先回去吧。” 沈氏急着往沈家去,也没多想,匆匆走了出去。 她们来时同乘一辆马车,这会顾昭华再想回去却是没有马车坐了,没办法,只得真的回去找林无垢。 林无垢听她说要回避雅公主,很是舒了口气,笑着说:“看来这是长大了,要不然闹起来谁都不好看。听说雅公主与驸马近来很不开心。” 顾昭华顺口问道:“为什么?” 林无垢摇摇头,“谁知道,说是赵睿在外偷养妾室被雅公主发现了。” 顾昭华颇为讶异,“他还有那个胆子?” 林无垢见顾昭华神情自若地提及赵睿,也终是放了心,与她又说了几句,不过终是不知实情,两个人也就点到即止。 顾昭华又在林无垢这边磨蹭了一会,估么雅公主已经走了,这才请林无垢送她。林无垢要在白家住上几天,便央了白家的马车送顾昭华回府。 顾昭华带着知秋乘着马车正徐徐前行,忽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后赶来,似是有旁的马车经过,车夫将马车放缓速度让那车子过去,可随即车夫惊呼一声,马车露颤起来,继而一声巨响,整个车厢翻转,顾昭华措手不及随着车厢翻动出去! 顾昭华也不知在车厢里翻了几个跟头,她的头撞到车厢上立时出了血,腹部也被撞得生疼,趴在车厢上半天没敢动弹。 没错,她就是趴在车厢上,看样子车是被撞翻了。 知秋也受伤不轻,她扶着顾昭华爬出车厢,那车夫一见她受了伤脸都白了,跪在地上便求饶。 车夫是白府的人,顾昭华本就无意多说,又见他同样受了伤,显然也没讨到什么好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昭华用帕子按着额角,好在撞破的伤口不大,没一会血就止住了。 车夫战战兢兢地原不敢说,后来顾昭华问得急了,他才结结巴巴地道:“小人看着像是雅公主的车驾。” 顾昭华明白了,原来雅公主早看见了她,这次翻车也必不是什么意外。 只是她哪里惹到她了?她都避着她走了还不满意?简直是无妄之灾!祝赵睿多找几个小妾多气气她才好!顾昭华心里狠狠腹诽一番,也记了雅公主一次大过。 车翻了,人也受了惊,顾昭华现在腿还软着,身上又狼狈,便让知秋去附近客栈开一间客房,又让客栈的人去相国府通知人来接。 知秋打来温水替顾昭华清洁了伤处,又急着出去请大夫,顾昭华额角刺痛,心情也很不好,就什么也不做,倚靠在床头歇着。 没过一会房门被人推开,顾昭华以为是知秋回来了,便将额上的帕子移开,以便让大夫看伤口。 起了身才看见进门的竟是凤行瑞。 凤行瑞明显压抑着怒气,脸色铁青地直朝她奔过来,那一瞬顾昭华想,该不会是想给雅公主报仇吧……可受伤的是她啊…… 凤行瑞到了她跟前也没压也那股火,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将她那处伤口看了个清清楚楚,脸色更加不好。 顾昭华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他问:“疼不疼?” 顾昭华以为自己重听了,他像个黑煞神一样闯进来,摆一副要吃人的架式,就为了问她疼不疼? “废话。”顾昭华拍开他的手,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你摔一下看看疼不疼。” “这事你别管了,我替你讨个说法。”凤行瑞阴沉着脸,说完话扭头就要走。 顾昭华连忙叫住他,“干什么啊?” 她是真没弄明白,敢情他是想替她出头?那在白家梅林里他们一副缘尽于此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你不用替我讨什么公道,我也没打算追究。”顾昭华好脾气地又坐回床上。 凤行瑞拧着眉头看她,很是不理解的模样。 顾昭华哧笑,“你让狗咬了一口也不代表还要咬回去,我早已和赵睿没有关系,和雅公主更没有交情,此次权当是我惹不起当朝公主,惹不起,我躲还不行么?” 凤行瑞又回到她身边来,“你不用这么委屈,我替你出头。” 顾昭华头也不抬,“不用。” 凤行瑞的脸色应该又变得很难看,因为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攥了又攥,好像又想揍人似的。 “那我送你回府。”他转身又要走。 顾昭华还是说:“不用。”然后怕他觉得有损面子,还特地解释了一下,“已经去通知……” 她想说已经有人去相国府通知来接她了,结果话说到一半,她就被人揽了起来,眼前一黑,双唇便被两片柔软的东西堵住了。 他泄愤似地钳着她,对她的唇百般肆虐,又想把舌头伸进去,顾昭华紧闭双唇不让他得逞,他就松开一只手捏她的鼻子。 顾昭华差点被他这种幼稚举动气乐了,呼吸一窒嘴巴自然张开,他的舌头也趁机扫了进来,里里外外地将她品尝一遍,最后含着她微肿的红唇模糊不清地说:“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你不必这么防备我。” 顾昭华想把他推开,但仍是没有成功,只能认命地让他抱着,忍着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痛恼道:“你都这么对我了,我还不防备你?” 凤行瑞低低地笑出声来,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磨蹭,“我们更过分的都做过了,要不要我提醒你?”说完便一副很是回味的样子,“我记得你这里很敏感呢……” 顾昭华便觉胸前那处一麻,最柔嫩的地方已被他以两指夹了一下。 顾昭华这回是真恼了,甩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寒着脸怒道:“凤行瑞,你便当我是青楼女子一般押玩?” 凤行瑞立时有些无措,“我没有……” “放开我!” 顾昭华的怒意直达眼底,凤行瑞顿了顿,终还是放开了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顾昭华使劲挣开他伸过来拉她的手,“凤行瑞,放手了就是放手了,别再做这些扭捏的事情!别让我瞧不起你!” 凤行瑞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神情一点点地落了下去,“我只是……只是想和你亲近……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了妻子! 凤行瑞从没有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过,头一次这样,滋味着实难受,可他不愿她再生什么误会。 顾昭华正值气头上,哪里听他说什么,面含怒气便往外走,正巧碰上知秋领着大夫回来,顾昭华经过二人头也不回地道:“再开一间房,别再放疯狗进来!” 凤行瑞心里一紧,怒火也升了起来,“你说谁是疯狗!” 他自小养尊处优,就算失去了那个位置也还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从小到大他哪里听过这等辱骂?尤其骂他的人还是他放在心上的! 顾昭华回头怒视,“就是你,还能有谁!屡次三番地纠缠于我,你还要脸不要!” 这话说得极重,又是当着知秋与那个大夫,凤行瑞饶是再有风度也是难以接受,当即气得脸色发白,拳头捏得骨节咯咯作响。 顾昭华也是气急了才当着人这么说他,说完后多少也有点后悔,倒不是后悔说的话,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他一个王爷的颜面总是不好看。 顾昭华垂了眼,正准备再说些软话把场面圆过去,便见凤行瑞紧抿着双唇从屋里出来,寒着脸面无表情地经过她的身边,脊背挺得直直的,直到远离顾昭华的视线,再没说过一句话。 110.第110章 风波又起 顾昭华回到相国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她头上草草地包扎了一下,才进府就被得了消息的老夫人叫了过去。 老夫人见了她心疼万分,仔仔细细问过翻车的经过,听说是雅公主的座驾,也是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顾昭华劝了半天,只道自己不愿与他们再有什么牵扯,哪怕受些委屈,这一节过去也就行了。 老夫人也没办法,总不能撺掇顾昭华和雅公主硬碰硬,只能强咽了这口气,又说要请太医出宫来给顾昭华看伤。 顾昭华本不想这么麻烦,可说不过老夫人,只得让张御医再跑一趟。 从老夫人那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方姨娘去给老夫人问安,方姨娘为人忠厚,又很得力,帮得上沈氏却从不居功,所以老夫人对她的印象很是不错。 方姨娘见了顾昭华立时退后半步向她问好,顾昭华笑笑,“姨娘不必客气了。” 方姨娘还是坚持不与顾昭华并肩而立,顾昭华说不过她便也由她,临走时问一句:“成青最近还好吧?” 顾成青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正是人生选择的关键时刻,顾昭华前世对这个庶弟并无多少在意,可后来想想,顾成柏那时残废破相,未必是顾婉容一人的主意,也正是从那之后顾成青才开始受到顾明堂的重视,可现在顾成柏手脚齐全还被封了爵位,又有顾成楠、顾成杨在下,如今顾成楠兄弟也快三岁,而顾明堂只有四十出头,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教育两个儿子,反观已经长成的顾成青,若没有什么特别闪光的地方,他实在是很难再有出头的机会了。 方姨娘温婉地笑笑,“相爷在吏部给他谋了份差事,正是学习的时候。” 顾昭华也记起来了,上一世顾成青也是入了吏部,后来颇受五皇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器重,这其中自然又有顾婉容的关系,这一世却是不会有了。 “哦。”方姨娘似是记起了什么,自丫头手里接过几张红纸,“夫人选定了几户的姑娘给二少爷,这次是过来请老夫人定夺的。” 这样的事顾昭华却是不好多问,只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去了。 看来,顾成青在那次马匹意外之后十分安分,这倒没什么了。 顾昭华回了安然小筑后又是一番洗漱,待张御医来了给她看过伤口,又上了一回药,这才准备歇下。 丫头退下,身边回归寂静,她的眼前不知怎地又现出凤行瑞那强忍着委屈甩手而去的样子,无论怎么闭眼怎么驱逐,仍是清晰在目。烦得顾昭华翻来覆去,大半宿也没睡着。 难道真是她过分了?顾昭华郁闷地想,任谁被人那样轻薄都是要发怒的,难道就因为他们曾经亲密过,就可以任他上下其手?他竟然还敢觉得委屈,那她的委屈谁来管顾? 顾昭华越想越气,最后连雅公主那茬都不怎么想了,满脑子全是凤行瑞。 她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闭了眼睛,没过多久便听见外头有些动静,她本就睡不着,这么一来更是清醒了,干脆披了衣裳起来,朝外喊道:“怎么了?” 知秋立时推了门进来,“姑娘,是大少爷,说是受了些伤。” 顾昭华马上问道:“怎么会受伤?伤到哪里了?” 知秋道:“是婆子隔着门听了一句,婢子这就让人去打听。” 顾昭华睡意全无,马上起来穿戴整齐,今天她受了伤,顾成柏竟然也受了伤,简直不能好了。 出去打听消息的丫头很快回来了,神情慌慌张张地,“姑娘,大少爷受了很重的伤,手臂断了,脸也受了伤!” 顾昭华一听,披几也顾不得围,起身便冲了出去。 总是要来的么?这一瞬间,顾昭华很是想哭。 就不能让她改变一回么?非得要她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无能为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她重活一世,若不能让她想保护的人平安康泰,她又何必重活一次! 顾昭华赶到顾成柏处时,张御医已又被唤了来,与另外两位御医正在床边替顾成柏包扎,因着他们挡着,顾昭华也没有看到顾成柏伤得如何,只能向一旁哭成了泪人般的沈氏询问。 沈氏只摇头说不出话,顾明堂沉着脸,脸色已是气得铁青。 顾昭华一时不知原由,不由朝扶着沈氏的方姨娘看去。 方姨娘低声道:“是伤在沈家表少爷手里。” 顾昭华心头一震,“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明堂已是气到了极限,“这孽障听闻沈家和白家订了婚事便去闹事,活该被打死!” 虽然骂得狠,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不成器,又哪是别人能随便打得的?不过是碍着沈氏在场,又加上顾成柏没理,这才没有责骂沈成周罢了。 顾昭华顿时手脚冰凉,看着几个忙活的太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张御医转过身来,沈氏扑过去,“成柏怎么样?” 张御医面色凝重,“大少爷手臂上的伤倒无碍,静养即可,可脸上伤得较重,将来纵然痊愈,也有可能留下疤痕。” 沈氏一听当即呼吸困难,方姨娘在旁连连为其顺气,张御医也连忙找出清心丸给沈氏服下,总算没出什么大碍。 顾明堂此时的脸色已是非常难看,他强压着怒火与张御医说话,屋内气压已低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顾昭华悄悄退出门外,让人去找跟着平日里跟着顾成柏的小厮顾鸣。 顾鸣是相国府老管家顾安的小孙子,自小与顾成柏一处长大,说是小厮,其实府里的人对他都十分客气,不敢把他当下人对待。 此时顾鸣正跪在堂屋里,顾安拎着鞭子老泪纵横,再看顾鸣身上条条鞭痕交错,着实打得不轻。 顾安是跟着顾老太爷的,连顾明堂对其都很敬重,顾昭华亦从不在老管家面前摆什么架子,见状让人扶过老管家坐下,和声道:“此事也怨不得他,哥哥的性子安叔你也晓得的,脾气上来,谁也劝不住。” 顾安伤心不已,“我让他跟着少爷就是知道少爷玩心重,想让他对少爷约束一二,不想他竟由得少爷动手也不劝阻,以致少爷伤成这样,他实在难辞其责!” 顾昭华听罢急问顾鸣,“是哥哥先动手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鸣也是强挺着才没倒下去,咬着牙答道:“回大姑娘,今天本来约了李家少爷出去凿冰钓虾,不想中途听说了成周少爷与白家小姐定婚一事,少爷便去兵部寻成周少爷,言语间有了冲突,两人就打了起来,少爷这边的人一拥而上,成周少爷原先也没太还手,可后来打得狠了就动了刀子,少爷脸上挨了一刀,倒地的时候又惊了马,手臂也被马踩断了。” 顾昭华听着蹊跷,“是谁先动了刀子?”顾成柏这些人顶多就是个仗势欺人,出门也没猖狂到到带刀子,沈成周更不是心里没数的人,明知道对面是顾成柏还有那些富贵子弟,又怎会轻易出刀? 顾鸣想了半天,“这……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哦!是二少爷被兵部的人砍伤了,少爷才红了眼,带人冲进兵部去找刀拼命。” “二少爷?”顾昭华紧抓字眼,“成青也在场?” 顾鸣吸吸鼻涕,“是,他是去兵部办事恰巧遇到的,当时少爷与成周少爷起了冲突,二少爷还过去劝来着,只是后来混战,连累了二少爷。” 顾昭华脑中轰隆隆地响,恰巧?连累?顾成青! 顾昭华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火气,仔细想想这件事,左右离不开顾成青的算计! 若在旁人来看,顾成青实在无辜,可顾昭华早知顾成青对顾成柏心怀敌意,又有前科在先,顾鸣这一番话,简直已是定了顾成青的罪! 顾昭华冷静下来,“我问你,哥哥是怎么知道表哥和白家姑娘订亲的消息的?”顾成柏对白玟清有意是极为秘密之事,也只有顾家自家人才知道,而白家与沈家联姻一事更是直到今天才传出消息,不可能这么巧,那边出了消息,便又马上传到了顾成柏耳中。 顾昭华问的俱是些不经意间的小事,顾鸣想了半天,挠头道:“好像是府里人来报的,说是相爷要少爷早些回家。” 顾昭华皱了眉,“爹爹向来不管哥哥在外顽,怎么今天会特地派人去找他?” 顾鸣道:“那人说老爷是担心少爷,还让少爷别因为这件事去找成周少爷的麻烦。” “那报信的人呢?”顾昭华急问:“该不会后来就不见了吧?” 顾鸣一脸茫然,“这……我没有留意……” 很好!顾昭华怒极反笑,这连心理暗示都埋下了,从激怒顾成柏、到暗示顾成柏去找沈成周,再适时出现以劝慰之名火上浇油,最后莫名其妙地中了刀受了伤,若是平时,恐怕顾成柏也不会太过关心这个庶弟,可在那时顾成柏本就对沈成周心存敌意,见“自己人”受了伤,以他那小霸王似的性格,怎么会善罢干休! 接下来他只需巧妙引导,在混乱之中使一个人受伤,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好,好!顾成青,你真是好样的! 111.第111章 引(一) 顾昭华听完顾鸣的话便回到了顾成柏那边,顾成柏脸上的伤口已处理好了,此时只上了伤药还未包扎,顾昭华远远看去,便见顾成柏脸上一道长疤自额角划过眼睛直至下颔,半边脸都毁了。此时那伤口上敷着白色的药粉,混合着狰狞的血红,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沈氏已哭得几乎晕死过去。 老太太那边还一直瞒着,没让她知道。 张御医道:“诸位也切莫太过忧心,大少爷脸上的伤虽然恐怖,但总算没有伤及性命,算是不性中的万幸了。” 顾昭华向张御医问道:“哥哥的眼睛要紧吗?” 说起这个,张御医面色凝重地道:“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过还是得等大少爷醒来才能知道结果如何。” 顾昭华的心立时更沉,毁去容貌已是致命的打击,若再失了一只眼睛,她简直想象不出顾成柏醒来后会怎么样。 她实在是太大意了!明知道顾成柏上一世是这样的结局,她意自以为是地认为已经躲了过去,而后便对他不闻不问,终是造成了这种不可拘回的局面!这一刻,顾昭华心中深深地自我厌弃着。 顾明堂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沈氏惶然无措地环顾四周,可她最需要的人却不在身边。 顾昭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连忙走过去握住沈氏的手,沈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顾昭华与方姨娘道:“先扶娘回去休息,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沈氏怎么会走?顾昭华只得又道:“那就在这边寻个住处休息,等哥哥醒了就立刻叫你。” 方姨娘也连连劝慰,沈氏这才勉强答应。 顾昭华扶着沈氏往外走的时候向方姨娘问道:“听说成青也受伤了,他怎么样?” 方姨娘脸上不掩忧心之色,“我还不知道,待会我回去看他。” 顾昭华目送方姨娘小心地扶着沈氏出门,心中漠然一片。 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可偏偏方姨娘就能做到撂着同样受了伤的亲生儿子不管,陪着沈氏在这里一待就是一个晚上! 所谓忠心,会做到这个地步吗? 不是顾昭华疑虑过重谁都怀疑,只是她重生后所遇种种,并非件件事都是有根有由,有时凭空发生飞来横祸,而正主还不自知,上一世沈氏何其无辜,不过是因为碍着了顾婉容的路,便生生被整弄成了一个疯子! 想到这里,顾昭华又到张御医身边道:“还请张伯伯去瞧一瞧我庶弟成青,他也受了伤。”宫里出来的御医一共就这么三位,现在都在顾成柏这边,顾成青那里显然没人看顾。 张御医显然不知道顾成青受伤一事,连忙让同行的御医去看。 顾昭华就在屋里等着,没过一会,那位御医连同顾成青一齐回来了。 顾成青伤到了手臂,如今包吊在胸前,包裹得厚厚的,看起来也伤得不轻,他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像是失血过多。 顾成青进了房间先是环顾,而后面上稍稍现出一些失望之色,这才过来跟顾昭华说话。 顾昭华心中冷笑,是在找顾明堂吧?回来这么久也不来求医,甚至御医到了府里还要避开,无非是希望顾明堂看到他体让兄长的一面,可惜顾明堂的耐性不好,早早就走了。他硬扛了这么久,倒也难为他了。 顾昭华问道:“你伤得如何?” 顾成青苍白地一笑,“有劳大姐关心了,我没什么大碍,大哥还好吧?” 顾成柏脸上的伤此时已包扎好了,整个脸都裹起来,顾昭华有心试探,便道:“哥哥的伤很严重,眼睛或许也看不见了,刚刚爹爹还在说,哥哥才刚封了爵位,若真伤得太重,说不定皇上会将爵位收回。” 这倒不是顾昭华瞎说,自古以来为君者不能有颜面肢体损伤,为人臣者也不能有太过明显的伤处以免惊驾,顾成柏虽说还没有正式入仕,但那爵位是实打实的,如果永昌帝存心给顾家难看,或者有御史弹劾,那么这个理由足矣让顾成柏失了爵位。 顾昭华转瞬不眨地盯着顾成青,可顾成青一派自然,甚至听到最后,面上还现出几分伤心来,“都怪我不好,如果我当时能推开大哥,或者替他挡下这一刀就好了,大哥才为相国府争了口气,若要因此失了爵位,连父亲都会伤心的。” 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既表达了他对顾成柏的兄弟之情,又表示出了对相国府这个爵位旁落的不甘,一时间连顾昭华都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想了,真的冤枉了顾成青。 那天晚上顾昭华没有回去,一直留在顾成柏身边,顾成青也想留下,被顾昭华和闻讯赶来的方姨娘劝走了。 将近凌晨的时候,顾成柏醒了。 顾昭华连忙让人去唤御医,自己伏到顾成柏身边道:“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顾成柏脸上包着绷带说话并不方便,又因牵扯到伤口,说出来的话便有些模糊,顾昭华听了两遍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不是表哥伤的我。” 顾昭华突地眼眶发热,重活一世,她这样激动的情绪已不多见了,可现在她十分想哭。 顾成柏和沈家三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虽然走的道路截然不同,可感情依旧诚挚,这次他被人挑拨去那沈成周麻烦,估计后来也有些醒悟,怕两家因此产生什么不可逆转的误会,所以一醒来就说这件事。 顾昭华问:“你可看清伤你的人了?” 顾成柏艰难地摇头,“太乱……我只听到……听到有人说是表哥伤了我,但不是他……”他缓了一会,嘴角掀了个极为虚弱的弧度,“我和……和表哥都没动兵器,我知道……我就算拿了兵器也打不过他,他也知道……他就算没有兵器……也能制得服我……” “那一定是当时在表哥身边的人。”顾昭华低低地说了一句,又见顾成柏现出痛苦之色,忙道:“你先别说话了,好好养伤。”说着便将他的伤处一一交待。 顾成柏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摸了摸脸上的绷带,“好疼……伤口一定很长。” 顾昭华不想骗他,也骗不了多久,绷带总会拆掉的,还不如早早告知他实情,省得他三番两次地伤心难过。 顾成柏听完竟笑出声来。 “这回可好了……我以前和爹说我不想入仕,他不听……现在他是逼不了我了。” 顾昭华听着难过,脸上难免带出几分。 顾成柏笑道:“你难过什么?你以为我是……在强颜欢笑?男子汉……大丈夫,脸上多条疤有什么?你哥我……就是不成器,但以咱们的家世……我总饿不死,出去玩又不会……因为我脸上有疤就……不收我的银子。” 顾昭华垂头不语,她很难相信平时手上伤一下都会呼天抢地的哥哥竟会这么坦然地面对自己毁容的事实,就连上一次伤了腿,他也是哭嚎了好几天才罢休。 “我是真的这么想……”顾成柏说得快了些,牵到伤处让他吸了口冷气,“不过有些事情我也想通了。” 看他的目光有些发飘,知道他还是十分疲惫,顾昭华连忙道:“先别说了,让御医给你看看眼睛。” 他眼上有伤口,所以睁不开,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那只眼睛有没有损伤。 张御医便过来替顾成柏检查,他掀开顾成柏的眼皮,疼得顾成柏大叫一声,“能看见!能看见!” 张御医松了口气,又一一替他检查过心肺,见没有别的问题,才又回去休息。 顾昭华也退了出来,拦下匆匆赶来的沈氏道:“哥哥精神不济,还是让他先休息一下。” 与沈氏又回到厢房内,顾昭华才问道:“今天娘去外祖家可遇到什么事?” 沈氏百般憔悴,“我过去无非是想问问白家的事情,沈家是武将门第,与白家向来没什么往来,这亲事订得蹊跷,又恰巧在他们回拒我们之后,若白家但凡有些好意,也不会到沈家去说合这门亲事。” 顾昭华点了点头,沈氏说得对,白家这件事做得十分不妥,顾沈两家的关系摆在那里,谁都知道,白家这么做无异于在两家间挑拨离间,就算白玟清喜欢沈成周,可白家不止一个白玟清,白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姑娘说不出口的心情而去同时得罪顾家和沈家! “舅母怎么说?” 沈氏叹道:“你舅母若是知道我们与白家先前有这么一节,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事的。” 的确,沈家没有必要因为一个白家而与顾家交恶,就算之前因联姻一事闹得不算愉快,两家到底还是实打实的亲戚,在朝中守望相助,关系非外人可比。 “这事是白家做得过了。” “原本你舅母还厌恶白家的做法,说要再考虑一下这门亲事,结果竟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顾昭华再次无言,就算顾成柏说自己并非沈成周所伤,可事情起因到底是因为白玟清,现在顾成柏毁了容,顾家与沈家的关系再不可能如从前一般亲密无间了。 顾昭华突然感到十分疲惫,她觉得似乎有一张大网正将他们无声无息地包围,而他们被困其中,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112.第112章 引(二) 原本顾昭华还想打探一下沈家的态度,毕竟昨夜沈家没有派人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能不能解决是一回事,表现出来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还没等她派人出去,门房那边匆匆来报,说高氏带着沈成周在府外求见。 顾明堂原是过来探看顾成柏的,听了这消息阴沉着脸出去了,顾昭华担心事态扩大,连忙让人去通知老夫人。 昨晚瞒了一夜,但毕竟是这么大的事,老夫人那边已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只是顾明堂不让人说,老夫人只知道顾成柏受了伤,却不知伤得这么重。这是为老夫人的身体着想,不想让她受太大的刺激,可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在顾家能压制得住顾明堂的人,只有老夫人一人而己。 顾昭华让人去送了信,而后便与沈氏一同去了前宅,高氏已带着沈成周进了相国府,沈成周被绳索捆着,背负荆条,直挺挺地跪在顾明堂面前。 待顾昭华走到近前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沈成周虽然挺直脊背,可他身上隐隐透出血色,显然来之前已经受了鞭打,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一点血色也不见。 一旁高氏的脸色也十分凝重,而顾明堂负手而立,并不与她说话,高氏见了沈氏才稍稍松了口气,上前问道:“成柏伤势如何了?” 提起顾成柏,沈氏未开口已先红了眼眶,高氏已从沈成周处听说顾成柏伤了脸,又断了手臂,本期望着伤势不要过重,以免让顾沈两家就此有了嫌隙,可此时一颗心是沉到了谷底,求助般地看向顾昭华。 顾昭华低声将顾成柏的伤势说了一遍,并未夸大或减轻,顾成柏也是高氏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两家如此亲厚,高氏待他也如自己的孩子一样,顿时也像沈氏一般红了眼睛。 “我原以为昨夜鞭他一顿,今日再送他上门负荆请罪便可弥补了他的过错,没想到成柏重伤至此!”高氏向来刚强,此时语调也有些不稳,回头看一眼沈成周,恨铁不成钢地说咬牙说道:“他父亲不在家,便是我宠坏了他!我没有教好孩子,害了成柏,今日妹妹妹夫心里有什么怨忿只管冲着我与这小畜生来!打伤、打死全属活该!莫因这无情无义之徒伤了顾沈两家数十年的和气!” 沈成周双手捆负在身后,微垂着头,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隐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随着高氏的话说道:“成周害表弟至此,甘愿受姑姑、姑父任何惩处!” 顾明堂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惩处你成柏的伤就会好了?”说完这话,他似是控制不住一般,抽出沈成周背上荆条便要抽下! 沈氏踉跄着扑上去,大哭道:“相爷!成柏已伤了,难道还要再多伤一个孩子吗?这样的事,谁也不愿发生啊!” 顾明堂紧紧地抿着唇,面上涨得通红,显然是在极力忍耐心头怒火,顾昭华吃了一惊,顾明堂身居要位,并不是一个易怒的人,何况还是如此失态?到底是怎么了? 高氏周身轻颤,看着悬在沈成周头上的荆条,心里又是恼他又是心疼他,可事已致此,不让沈成周付出些代价,如何平复顾明堂的怒气? 顾昭华此时也上前劝道:“爹爹,刚刚哥哥醒来,说他并不是成周表哥所伤。”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沈氏。昨夜顾成柏被人抬回来,一路上听人喊的都是被沈成周所伤,怎地又不是? 沈氏忙问道:“成柏何时说的?” “就是即将天明之时。”顾昭华道:“那时张御医亦在旁,他也听到了。” 沈氏顿时神情一松,眼中泪水便如珠串般落下,顾昭华知道她既担忧儿子,又担心顾沈两家的关系,两边都是最亲的家人,却又即将成为仇敌,这一晚的煎熬对沈氏来说实在是太过痛苦。 高氏此时也扑到沈成周身上哭出声来,“既不是你你又为何要认?昨晚险些将你打死了!” 沈成周神情痛苦地道:“纵然不是我出手,整件事却也因我而起,表弟仕途已毁,我亦于心难安。” 闻得此言,高氏与沈氏更都是哭成了泪人,两人抱头痛哭,不能自抑。 顾明堂却仍是暴怒不休,眼底隐隐现出血红的颜色,看得顾昭华暗自心惊。 最后还是老夫人及时赶到,拦下了顾明堂。 老夫人泪眼涟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我,是看我实在不中用了!” 沈氏连忙上前劝慰,高氏原也与老夫人亲近,可眼下总是不好意思再凑上前去,万分愧疚在一在旁低头不语。 老夫人哭了一通,与高氏道:“这事情不能怪成周,说到底是白家做得不妥帖,你回去去你们家老太太商量一下,好好再看看这白家姑娘吧。” 其实要说错,那也是顾成柏主动找上门去,可老太太到底心疼孙子,如今顾成柏又毁了容,只能从别处找气发。不过她也说得没错,这件事白家做得实在不恰当,刚拒绝了顾家就暗中去联系沈家,若顾沈两家没有关系或者关系一般也就罢了,可偏偏两家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这种做法很难不让人想到别处去。 高氏早对白家痛恨至极,咬着牙道:“就算老夫人不说,我也要去质问那白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夫人又让人把沈成周放开,请来一位御医仔细地看他的伤处,这才急匆匆地赶去探看顾成柏。 顾昭华始终留意着顾明堂,她觉得顾明堂有些不对。 如今顾昭华与顾明堂的关系早已不似以往,顾昭华觉得更有些像前世顾明堂厌弃她时一般,果然历史的轨迹纵然改变,也不会让她改变得太过轻松。 不过顾明堂确实不妥。顾昭华就算也对顾明堂心寒,可心底还是佩服他的,他是一国之相,心智气度都是高人一筹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明堂竟然变得暴躁易怒,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顾明堂都不该去动那根荆条,不动,他们顾家便牢牢占了上风;动了,沈家便难免心生埋怨。 此时再看顾明堂,眼中竟露出几分阴狠怨忿之意,更让顾昭华大吃一惊,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顾明堂,如果这是顾明堂,这般情绪外露足矣让他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死了不知几百次了。 顾明堂最终没有陪老夫人去探顾成柏,也没有留在府中,而是离开了,顾昭华多了点心思,让齐妈妈去找了个信得过的小厮,远远地跟着顾明堂。 嘱咐好了这些,顾昭华便去看沈成周。 沈成周被安置在前宅的一处厢房里,一位御医已将他身上的伤口包扎齐整,沈成周与那御医道过谢后说:“明日还劳烦大人往沈家去一趟。” 那御医不敢得罪沈家的人,连忙道:“这是自然的,明日下官便去给沈少爷换药,再带去一些活血化瘀的丸药。” 那御医应承过后便退了出去,顾昭华满怀心事地进了屋,看着沈成周半天没说话。 沈成周脸上一红,低下头轻声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周到。” 顾昭华想的却不是这个,“昨天表哥还记得混乱时是谁在你的身边吗?” 沈成周顿时明白顾昭华想问什么,正色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那刀是从后方砍来,成柏受伤后我急着去看他的伤势,并不确定到底是谁动的刀,不过随即便有人喊是我伤了成柏,我当时气恼,不过后来细想,这件事怕不早有预谋。” “那你怎地也不与家里说?还要硬抗舅母的鞭子?”顾昭华少有地对他发了脾气。 沈成周颇为难堪,“成柏伤的这么重我怎么说也有责任,我不愿你们以为沈家的人有意推卸,让我们两家的关系越发紧张,总得先拿出些诚意来,然后我再去调查真相。”说完他又问:“成柏真的那么说?” 顾昭华点头道:“自是真的,否则我怎么会说?不过他也没看清是谁动的手。” 沈成周道:“我虽不能确定,但心里已有几个人选,从这几人下手追查,或许会查出些东西。” 顾昭华沉吟一阵,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对顾成青的怀疑说出来,可自己总是没有真凭实据,空口白牙的,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沈成周察觉到她的犹豫,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你也有什么线索?” 顾昭华便先将有人故意把白清玟与沈成周定婚的事情泄露出去的事说了,又说那下人自此消失再没找到,沈成周的脑子转得也快,“相国府上白家提亲一事十分隐密,连沈家人也不知情,看来这主使之人一定是出自相国府。” 说到这里他眼睛微眯,“我记得那时……” 顾昭华舒了口气,她是没说什么,可沈成周自己推断出来,倒不算她空口诬陷了。 “成青表弟?”沈成周略带迟疑地看向顾昭华。 113.第113章 引(三) 顾昭华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沈成周的父母感情甚笃,家里只有一个双生弟弟,并无庶出弟妹,二叔家虽有几个庶妹,却也都是温婉得体,根本没发生过这种庶弟陷害嫡出大哥的事情。 不过虽没见过,他却听得不少,京中名流,世家子弟,像沈家这样全家和睦的也很少,大多数还是像相国府这般,种种计较,百般算计。 “他身为顾家子嗣,纵然得不到像嫡子那般的重视,也必然会有一个好的前程,何需如此!”顾成青此次算计的不止只顾成柏,连沈成周也一起算计了进去。 顾昭华却是见得多了,两世加起来,有些人的人依然是那么黑、那么毒。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并不奇怪。” 沈成周见她并不焦虑,奇道:“难道你已有对策?” 顾昭华昨夜已想了不少,此时说道:“我总觉得,顾成青背后还有别人。”她斟酌着言语,“甚至连白家与沈家结亲一事,都有颇多蹊跷之处!” “你是说,白家有意如此,从而破坏顾沈两家的情份?”沈成周说着面色一凛,放眼整个朝庭,对顾沈两家最为顾忌的人便是…… 沈成周不敢再想,若真是那个人,那顾家和沈家,还有什么出路! 顾昭华明白沈成周在想什么,因为她之前也有过一些推测,不过后来全都被她一一推翻。 “不会是皇上。”眼下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顾昭华说起话来也没有顾虑,“如果是皇上,早在三年前顾家正值多事之秋时便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何必要等到现在?而二舅父远在边关,大舅父刚刚得重用去北域督军,他们重兵在手,皇上若有对付沈家的心思,怕不早将兵权收了回来。” 她说得句句在理,沈成周也冷静下来,“白家与顾家和沈家往日都没有什么走动,这次主动提出联姻也实在有点奇怪,不过祖父欣赏白至公之才,这才应允。” 顾昭华又问:“表哥可知道白家与哪位皇子走得近?” 沈成周渐渐沉下面色,过了一会缓缓地摇了摇头,“白家向来是文人学子的表率,对外清高得很,就算有结交,估计也不会摆在明面上供人攻讦。” 顾昭华也是心头一动才有此想法,不过既开了头,便越想越有道理。 值得白家做这么大牺牲来分化顾家和沈家的,除了皇帝,自然只有皇子的分量最重! “这段时间我会盯着顾成青,表哥便去调查你心中怀疑的那几个人,不过这事务必要保密,一旦泄露,让他们背后的主使者有了提防,将来我们两家都会陷入重大的危机之中。” 明面上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谁是敌人。 沈成周明白事关重大,郑重地应承下来。 “那白家呢?”沈成周想了想,“不如我向九皇子问问……” 顾昭华却道:“白家的事情你先别管,你虽与九皇子交好,但沈家素来不参与皇子之争,莫要让人觉得沈家要改变立场为好。” 沈成周点点头,两人暂且商定了这些事,说完后,竟然尴尬起来。 最后顾昭华站起身来,“我也不便多留,表哥好好养伤吧,回去转告外祖和外祖母,顾沈两家的情谊是不会变的。” 沈成周叫住她,“那个……”他少有地为难了一阵,“你和极乐王之间……” 顾昭华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是真没料到,沈成周竟然知道! 沈成周略带些失落地道:“你那日亦是受人所害,故而不必介怀,不过我看凤行瑞对你也是有真心的,他信誓旦旦地与我保证会娶你为妃……只是这事也过了许久了,可是他反悔了?” 看沈成周大有一副“他要是敢反悔我就去揍他”的架式,顾昭华连忙摇了摇头。 “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些复杂,我要多考虑一段时间。” 沈成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对顾昭华从小就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情感,就好比一件极其漂亮的衣裳,在衣裳还没有裁成的时候就有人不断地对他说:这衣裳就是你的。于是他就对这件衣裳产生了期待,并且不对其他衣裳看上一眼,可他等了又等,这件衣裳终是穿在了别人身上。后来这件衣裳又自由了,又有人对他说:这回可是你的了。结果呢?还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沈成周对顾昭华便是在这样期待又失去的两重心情里变幻来去,到最后他自己也弄不懂自己对顾昭华的挂念到底是倾心一片,还是纯粹出于不甘心,不过分不清他也不强求,左右就算做不成夫妻,他们还能做兄妹,换个角度看,后一种关系甚至比前一种关系更能长久。 话说到这里已不能更深说了,顾昭华退出房间,外面的知春还很高兴,挤着眼睛对她说:“要是沈家少爷把白家的亲事退了,姑娘不妨考虑一下啊。” 顾昭华简直拿她的迟钝没有办法,心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冷饭了,现在才记起来炒? 知春自是不知道她眼里向来沉稳端庄的大姑娘正在心里编排她,一路上不停地数着沈成周的好处,话多到让顾昭华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她。 “你今年也十七了吧?”顾昭华随意地道:“你看中了谁便与我说,我做主让你们成亲。” 知春立时吓得住了嘴,垂着头跟着顾昭华走了一会,才小声地说一句:“婢子不想姑娘不开心,如果有个人能在姑娘身边的话,还能替姑娘分担一些。” 顾昭华顿了顿,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问道:“我哪里不开心了?” 知春道:“又哪里开心了?婢子跟了姑娘三年多,除了去见小少爷的时候能看见姑娘真心的笑脸,旁的时候可不是一点都不开心么!” 顾昭华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心思竟然这么敏锐,她重活一回,要报的仇、要做的事都太多太多,心思一重,人自然也不那么轻松,可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想连一个小丫头都察觉得到。 “别瞎想了。”顾昭华总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可到最后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开心……遍观经历种种,她要怎么样才能开心得起来呢? 顾昭华又去看了顾成柏。顾成柏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眼圈红红的,显然哭了不止一场,沈氏和高氏都在旁边,见她回来,沈氏问道:“你可去瞧过成周了?” 顾昭华点头道:“御医已看过了,也给伤处上了药。” 沈氏放下心来,高氏却无法面对毁了容貌的顾成柏,总是微垂着头,避过顾成柏包扎得像粽子一样的头部。 最后竟还要顾成柏来安慰她,“舅母别担心了,男子汉大丈夫,脸上多道疤也不算什么,这件事也是我挑事在先,和表哥实在没什么关系。”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砍伤我的人我一定要查清!” 顾昭华心头一动,想着沈成周与她说的那些信息,一个想法迅速在她脑中形成。 顾成青既然成功地害到了顾成柏,他的目的便达到了,短时间内他必然小心谨慎,就算派人跟着他也未必会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倒不如由她设个局,引顾成青入局,若是能从顾成青身上查出主使者的消息,那便是再好不过。 心里有了这个打算,顾昭华便寻了个机会把今天与沈成周的对话说给顾成柏听,顾成柏一听之下险些气炸了肺,要知道若不是顾成青受了伤,他也不会一时激进差点把兵部给砸了,双方又动了兵器,最终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 顾昭华也很发愁,要不是这件事有顾成柏配合效果会比较好,她也不会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他,顾成柏性格冲动,要是在顾成青面前露了馅那可就打草惊蛇了。 结果顾成柏倒自己稳当下来,颇让顾昭华刮目相看,顾成柏道:“我被他害成这样,若还要因为冲动而让他起了戒心抓不到他,我岂不是真的如同废物一般?” 顾昭华听他这话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喜的是这些话放在以前的顾成柏身上是绝对说不出来的,这次受伤到底是让他长进了许多,悲的是这分进步的代价太过巨大。 顾昭华没有急着实施自己的计划,而是过了几天,等顾成柏的伤势稍好了一些,才让人将沈成周叫了过来。 这几日顾昭华与沈成周暗中传信,已将计划定得七七八八,只待实施之日! 再说顾成青,他因手臂受伤向衙门告了假,一直留在府中休养。这其中自是有伤势的原因,可更多的是他心虚,虽然与他合谋此事的人很是信得过那江湖请来混在人群中的好手,但顾长青还是担心顾成柏会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以顾家和沈家的势力,单凭一张画像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他留在府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看着顾成柏,以便顾成柏一旦有了什么动作,他也好及时应对。 114.第114章 引(四) 本来自上回谋害顾成柏坠马不成后,顾成青已不再敢再打这样的主意,可没想到……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以那一个面目来到他面前,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构画了一幅光明坦途! 他本已要认命了的,虽然顾成柏不成器,可毕竟还有一个顾成楠,顾明堂的年岁并不大,他完全可以等到顾成楠长大成人,可自己能吗?再等二十年,他都已人到中年了,再出众的才华,也终究会被年月磨去,那人说的对,有些事情是自己争取的,他不争取,便连他的亲生母亲都让他避让,他凭什么避让?就因他是庶出?就因为他不是从沈氏肚子爬出来的,就活该受到不平等的待遇,而顾成柏,荒唐无状成那般模样,还是理直气壮地享受着与他根本不匹配的一切! 至于顾成楠……顾成青眼底寒光泛泛,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能不能长大成人……还是两说! 顾成青这几日常往顾成柏那边去,顾成柏见了他也十分亲和,关心他的伤势,好像那一场混战过后,看到了他这个弟弟的好处似的。 顾成青自然不会当真,相反,顾成柏对他越好他越记恨,若不是他,自己也不用上演这出苦肉记,白挨这一刀。 这日顾成青从方姨娘那里出来,心情不太愉快,方姨娘只会对他耳提面命地让他安份、让他认命、让他对顾成卑躬屈膝,凭什么! 顾成青冷笑连连,跟着他的小厮不知道二少爷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小心地跟在后头不敢说话。 行到花园时,顾成青见到有许多下人急匆匆地往顾成柏的院子去,顾成青皱了皱眉,让小厮去打探一下消息。 没一会那小厮回来,“回少爷,说是沈家表少爷来了,大少爷与他吵起来了!” 顾成青连忙转了方向,没一会便到了顾成柏处。 此时院子里已聚了许多下人,屋子里摔东西的响声震天,却没人敢进去劝阻。 众人见了顾成青连忙让开一条道路,有婆子道:“二少爷快进去劝劝,大少爷身上有伤,不能动气。” 顾成青往顾成柏的房间看了一眼,意外地看到了沈成业,并不是他预想中的沈成周。 “还不去通知夫人!”顾成青吩咐一句,便进了房间,正赶上顾成柏从床上扔了个物事过来,好在他反应及时偏头躲过,要不然那柄白玉如意打在头上不死也得伤个不轻! 顾成柏指着沈成业大骂,“你别看我现在不能动弹!我总有一天会好!到时候就让你们兄弟两个也尝尝毁容的滋味!” 沈成业也不是好相与的性子,站在满地碎片中冷笑不已,“谁砍的你你找谁去!找不着凶手就污蔑陷害,害我大哥被我娘打得至今下不来床!今日我就是来替他讨公道的!” 顾成柏气红了眼,可他身边的东西都已经砸尽了,根本再找不出什么,最后冲着顾成青吼道:“替我揍他!” 顾成青自然不会动手,动手他也打不过沈成业,他还怕沈成业突然发狂把他给打了呢,又怎么会上前?溜着边劝道:“你们有话好说,怎么闹成这样子。” 沈成业对他的态度倒好一些,“你问他!明明不是我大哥伤的他,怎地就一口咬定是我大哥?” 顾成青讶道:“怎么会?哥哥明明说过伤他的人不是沈家表哥。” 顾成柏眼神一凛,没想到顾成青竟连这个都知道,这话他只对顾昭华说过,当时张御医在侧,后来顾昭华又与老夫人和沈氏、顾明堂等人说过,可再多也是没有的,至多就是他们贴身的下人,顾成青竟有能耐得到这个消息。 沈成业快速地与顾成柏交换了一个眼色,沈成业怒道:“他当着人前这么说,背地里又捅刀子!说是我哥示意那人落的刀!” 顾成柏道:“自然是他!那人落刀前沈成周分明看了他以做暗示!” 顾成青听到这里,脸色已是一变! 顾成柏继续道:“他也不用否认,我已着人画了画像全城通缉,你们沈家若不心虚就快些在城门设下关卡寻人,否则待找到那人,便是顾沈两家翻脸之日!” 沈成业恼道:“那人砍伤了你,又怎会再留在京城?怕不早就跑了!” “肯定不会!”顾成柏说和得斩钉截铁,“现在人人都道是沈成周伤的我,那人自觉没有危险,又怎会离开?除非是有你们沈家刻意相助!” 沈成业怒极,再不与顾成柏争辩,“好!我就回去问大哥,请他也画出画像追查,待真相大白那日,少不得让你与我大哥叩首道歉!” 沈成业怒气冲冲地走了,顾成柏气得把被子都掀在地上,再看顾成青,额角已微微冒了汗。 “成青?成青!”顾成柏不悦地问:“想什么呢?叫你几声也不应。” 顾成青掩饰下自己的忧虑,略有急迫地问道:“大哥当真看到那人的样子了?” 顾成柏哼了一声,“自然是看见了,这事我一直没和人说,只让人偷偷地查,就是怕沈家有所察觉!” 顾成青忙又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顾成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查出一些,那个人,并不是兵部的人。” 这一句话便如一道炸雷,顾成青浑身一抖,人也恍惚起来。 “到底是哪里的我还没有查到,不过从我醒来我就让人拿着画像在城门处守着,并没见过那人,而那天出事时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所以我断定那人定然还留在京城!” 那个人自然不是刑部的人!顾成青的心提得高高的,那人是与他合作之人找来的江湖人士,还是借着他去兵部办事的掩护混进兵部的衙役之中!若真的查起来…… “成青!” 顾成青连忙回神,“啊?什么?” 顾成柏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今天怎么总是走神?” 顾成青随便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却是再无心与顾成柏说话,正巧这时沈氏到了,顾成青连忙告辞而出,匆匆忙忙地回了自己的居处。 顾成青害怕了。 他深知顾成柏虽是一个纨绔之弟,可他所交的朋友莫不是家境显赫的贵族子弟,他要找人,只消他一句话,自然有人替他去办许多事。 而那名趁乱逞凶的江湖人伤人之后因城门关闭,也必然没办法离开京城,只要那个人还留在京城,就极有可能被顾成柏抓住,若是再加一个沈成周……顾成青简直不敢再想!要是那人被抓,第一个便要将他供出来,到时面对顾沈两家之怒,他还有什么活路? 顾成青慌了,他到底才十七岁,平日结交的也尽是些读书人,虽然下得狠心,可远没达到处变不惊的地步! 顾成青扶着他臂上的伤处在屋内连连踱步,最后走得他自己都晕了,终是下了决心。 这日夜里,顾府后门悄悄打开,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迅速地挤出门来,消失在月色之中。 顾昭华得到这消息时,正倚在美人榻上看书。 此时天色已晚,烛火昏昏,她看得一直犯困,直到得了这消息,才真正精神起来。 “真是沉不住气。”顾昭华接过知秋手里的披风,出了屋子直奔顾成柏处而去。 顾成柏也精神得很,见了她便冷笑道:“这小子终是露了狐狸尾巴。” 顾昭华问道:“成业表哥跟去了?” 顾成柏一点头,“还有李三借给我的两个高手,今天晚上我就等着看一场好戏!” 他们对面而坐,等着沈成业带回消息,可直到天亮,沈成业也没有回来。 顾成柏慌了神,“成业不会出事了吧?” 顾昭华脸色也不好看,不止沈成业没有回来,连顾成青也没回来。 “难道顾成青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将计就计引走了成业?” 顾昭华无言以对,现在就连她这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有些慌,如果沈成业也出了事情,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两个人又等了一阵子,眼见已过了早饭的时辰,顾昭华实在坐不住了! “找!派人去找!”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了,先找到人才是正经! 顾成柏连忙让人去喊李三过来,结果小厮还没出门,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从门外快步而入! 顾昭华立时起身,“成业表哥!” 顾成柏不顾自己的伤势冲下床来,“你小子没事!” 沈成业失笑,“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耽误了。” 原来沈成业与两名高手跟着顾成青一路到了一家客栈,顾成青叩开客栈的门便进去了,他们三个不敢太惹眼,就在外头守着,不想守了一夜顾成青也没出来,直到早上顾成青才退了房间,出去吃早餐了。沈成业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才回来通知他们一声。 “难道是与人约在客栈见面?”顾成柏怀疑。 顾昭华摇摇头,“这个可能性很小,他昨天下午回去开始我便让人盯着他,他并没有与外界联络,除非他要找的人就在客栈里!” 115.第115章 问(一) “不。”沈成业干咳了一声,“顾成青退房后,我暗中将那客栈的小二给绑了来,他说顾成青是一人入住,并且整夜都没有出来过。” 顾昭华没想到沈成业会做出这样的事,“那小二呢?” 沈成业略有尴尬地道:“被我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现在不能再放他回去,以免打草惊蛇,待事毕之后,再补偿他吧。 说过这一节,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顾成青身上,沈成周道:“李三的两个护卫功夫不错,他们一个守在客栈外,另一个跟着顾成青,希望他们能有些收获。” 顾昭华百思不得其解,“他去客栈做什么呢?” 顾成柏恼道:“说不定他就是半夜闲着无聊,要去客栈住一住,或者去找掌柜的聊天的!” 顾昭华脑中灵光一现,沈成业也拍了下桌子,“是了!定然是他与人事先约好,有什么事便去那客栈留下讯息,或许是口讯,或许是字条,又或许是某一个特定的房间。” 顾昭华点头道:“的确有可能。” 沈成业立时起身,“我再去问问那小二,看看顾成青有没有说什么!” 沈成业去了,顾成柏则气得直咬牙,“他身后果然有人!要我查出是谁指使他这么害我,我定将他们活活撕了!” 顾昭华心中轻叹,她可以理解顾成柏的怒火,可那又如何?顾成柏的容貌终究是毁了,顾成柏这段时间虽然极力表现得不在意,但怎么会真的不在意?怎么说顾成柏之前也是十分俊秀的一个人,现在好端端的成了一个疤面人,素来在意外表的他也不过是强压难过,不愿让家人跟着伤心罢了。 顾成柏不是个心细的人,却一直都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关爱着家人。 “哥哥放心,这个人,我一定会将他查出来!” 顾昭华没有再等沈成业,她觉得既然对方放心在那客栈接头,那间客栈必然是值得信任的,从一个小二嘴里未必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早在与沈成周商议之时顾昭华心里就有了个想法,但一直以来都有些犹豫,如今确定顾成青果然与外人勾结谋害顾成柏,顾昭华此时也再顾不得什么,一切全以查清事实为重! 顾昭华本欲立即出府,可行至半途又改了主意,回安然小筑去仔细挑了件衣裳,好好将自己打理一番,这才正式出了门。 她出门后直奔那家卖梅子酒的小酒馆,又让知春前往极乐王府送信。 直觉告诉她,白家身后一定有一位皇子撑腰,而白家在回拒了顾家提亲后又向沈家做出联姻表示,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引人怀疑,而顾成青利用之事又恰恰源于白玟清与沈成周的婚事,种种可能联系到一处,顾昭华怎能不怀疑整件事都有着必然的联系?而白家身后的那个人或许就是挑拨顾沈两家的关键人物!可白家的形象素来清高,与皇子结交必然极为秘密,顾昭华担心打草惊蛇,这才没有让沈成周去查,而她自己却是有一个最能放心的人,或许知道其中奥秘。 顾昭华在那小酒馆的包房里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原先她只要了一壶梅子酒应景,后来闲得无聊便自己浅酌起来,直到她感觉到等待的时间过长,那壶梅子酒已见了底。 好在梅子酒十分清淡,顾昭华也只是觉得稍有头晕,不致醉倒。 可凤行瑞为什么没来呢?知春也没有回来,是因为没有找到他?还是他不愿来?或许是不愿来的,上次她说得那么刻薄,他那样一个天子骄子怎会受得了?不知为何,明明是她自己做下的事,现在想起竟然有些后悔,又有些心酸之意。 原来他们已经结束了,她实在太过自以为是,凭什么认为她拒绝了他,他还会在原地等候、还会为她的事情而鞍前马后? 大概因为这壶梅子酒的缘故,顾昭华觉得自己变得伤春悲秋起来,脑子也渐渐乱了。 她没有再等,起身时不小心将酒壶碰到地上,知秋在外头听见声音连忙进来,看她面颊微红,再看看摔在地上的空酒壶,不由得错愕起来。 顾昭华从来都是一个克制力很好的人,别说喝醉,就连多喝一点酒都不曾,今天竟然喝了整整一壶,她的情绪也有些不对,眼角更隐隐发红。 酒馆老板娘见她这样马上过来扶她,临走时送她一颗盐糖梅子,柔声劝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曾经开心过,也便罢了。” 顾昭华心头一窒,竟然险些落下泪来。 顾昭华上了车,直到回到相国府,也还握着那颗梅子久久不放。 她又去了顾成柏处,沈成业回来了又离开了,果然没从那小二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李三的护卫也送回信来,客栈的人往来不多,并没有见到可疑的人,而顾成青那边更是让人沮丧,顾成青吃完早饭后又逛了一圈书市,现在已经回到府中了。 “他一定已将消息送出去了!”顾成柏气得脸色发青,恨恨地用他那只好手拍着桌子,“要不然干脆把顾成青抓起来,严刑拷问一番,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顾昭华很是头痛,顾成柏的耐心实在少得可怜。 “就算问出来又怎么样?到时他照样可以说口供是逼讯所得,是他为应付你不得不说的谎话!” 顾成柏烦躁地抓着头发,顾昭华道:“这才刚刚开始,我们的计谋已初步见了成效,他这不就把身后有人的事情暴露了么?慢慢来,总会查到。”她还是认为该从白家身后的人着手去查,可这想法她却没有与顾成柏说。 顾成柏自然也有相熟的皇子,可除了凤行瑞,其他皇子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今天是兄弟明天可能就是敌人,还有面和心恶的,从皇子之中打听,难保他们不成为皇子们较量的工具,只有凤行瑞,他是皇子中最特别的存在,又因他已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性,他和其余皇子间的关系既复杂又单纯,这也是顾昭华为什么想从他那方面着手的原因。 “你快回去休息吧。”顾成柏也发现了顾昭华面上的红潮,又调笑一句,“借酒浇愁,可不是大妹的性格。” 顾昭华笑笑并不多说,起身回了安然小筑。 晚饭前知春才赶回府来,进门便道:“婢子失职,没有请到极乐王。” 顾昭华本没有多问,她也不想再听,生怕听到一些诸如凤行瑞根本没打算去见她的字眼,可知春嘴快,已继续说道:“极乐王早上便出了京,婢子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回来,怕姑娘等得着急,只能先回府来。” 知秋在旁埋怨道:“你一走就是一天,这会才想起来姑娘会着急?” 知春吐了吐舌头,却也没再辩解。 顾昭华用过晚饭便洗漱休息了,今日喝多了酒,再不醉也是倦意袭人,早早地打发了丫头躺到床上。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她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看她,开始还模模糊糊地感觉不清,到后来神智有些清醒,这感觉就越发强烈了!她猛然睁眼,纵然已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床前那人吓了一跳! 外头天色早已黑了,屋子里只点了一处角灯,却也足够她看清来人,正是她等了一上午而未得的那个。 此时的凤行瑞看起来有些冷峻,身上还带着寒凉的气息,站在床侧一步的地方,垂目看着她。 顾昭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上一次,他们在此相会的情景。 凤行瑞见顾昭华睁了眼,便转过头去,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回府时才接到你的传讯,赶到酒馆你已不在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他极力冷淡,可顾昭华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温暖起来。若当真不在意,又怎会刚一回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酒馆,甚至不惜夜探相国府? “原是想找你打探些消息。”顾昭华说着坐起身子,不想才刚清醒身体还有些发软,手臂才一撑起便软了下去,她身子一偏便要滚到床下去。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及时接住她,顿了顿,又略带尴尬地将她推回床上。 顾昭华因此留意到他肩头沾了许多泥渍,还有一些水融的痕迹。 “这是怎么弄的?外面下雪了?” 凤行瑞马上转过身去把沾有泥渍的一侧肩头掩往,“嗯,下雪了,下得不大。” 顾昭华还是盯着他的肩头看,凤行瑞极不自在地道:“你想问什么事就快问吧,我这段时间很忙,想来也没空再理你。” 顾昭华轻轻笑了一下,心里不知被什么滋味涨得满满的。 “这么晚你还去过酒馆了?”左右人已经来了,她也不急着问话。 凤行瑞抿着唇,好一会才道:“不过是顺路罢了。”隔了一会见顾昭华不说话,又硬声问道:“到底什么事?酒馆老板娘说你喝多了酒还哭了?你到底遇上什么难事了?” 谁哭了……顾昭华心里还他一句,却没有解释,只回味着这一声声的关切,想着自己以前种种所为,是不是太不尽人情了些? 116.第116章 问(二) 见顾昭华一直不说话,凤行瑞也绷不住了,急道:“可是雅姑姑又找了你的麻烦?你受了什么委屈,快与我说!” 顾昭华问:“你肩上的污渍是怎么弄的?” 凤行瑞愣了一了,却依旧没有回答,只催促顾昭华快些说她的事情。 顾昭华问:“可是摔了?”他肩头的污痕一直蔓延到臂上,后背也沾到一些,不像是在哪里刮蹭到的。 凤行瑞扭过头去,小声说:“没有。” “疼吗?”顾昭华下了床,走到他的身后看他的腿。 他的腿一直有问题,平时若不快走看得不明显,可一旦急起来,雪湿路滑,他的腿总归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灵便。 他一下子就低了头,虽是背对着顾昭华,可那浓浓的委屈之意却是任谁都看得出来,“没有。”说完又紧紧地握住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以极低的声音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个瘸子?” 顾昭华眼中一热,贴到他的后背上,伸手抱住了他。 凤行瑞的身体一下子僵了,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站着。 “我心疼你。”顾昭华头一回说了这样的话。 凤行瑞的身体有些抖,却始终没有转过来。 顾昭华的耳朵贴在他的后背上,清楚地听到他急剧的心跳声,突然觉得……原来他竟是这样不自信的。 在别人面前的凤行瑞,向来都是从容不迫,高深莫测的,他是极乐王,风花雪月纵情享乐,他有着人世间极为尊贵的身份,过着人世间最为奢靡的生活,没人觉得他不好,也没人敢觉得他不好,就连顾昭华也认为他的内心是极为强大的,是任何人都伤害不了的,直到上一回,他那样明白地表现出受伤的神情,还有现在,他这颗急剧的、极为不安的心。 原来他是可以被伤害的,而她,已不忍心再去伤害他,伤害一个对她满怀赤诚的人。 “疼吗?”她又问一次。 等了许久,才等来低低的一声,“不……我那时只记挂着你,起来便上了马,若不是你问起,我都忘了我刚刚摔过一跤。” 顾昭华的心因他这些话更为烫贴,她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面颊,“我在酒馆等了你一上午也没等到你。” “我那时没在府里。”他握上她抱在他腹上的手急着解释,“我回府得了信,连府门都没进就去了酒馆,知道你等了我那么久,还哭了,我、我着实是着急的……” 顾昭华轻轻地笑出声来。 其实他无须解释,他说的这些她又如何感觉不到? “那下次,别让我等那么久了。”她说。 凤行瑞握在她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大了不少,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可又不敢相信,手上的力度一阵紧一阵松,就是开不了口。 顾昭华问他:“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和我说话吗?” 他顿了一会,还是低低地说:“我担心转过去后难以控制自己,再轻薄于你,惹你生气。” 顾昭华的心蓦然一痛。 他上次那样委屈,这次听到她的事情还是这么急匆匆地赶来,他待她的心思早已不必怀疑了。 “你转过来吧,我不生气。” 凤行瑞一下子激动起来,像早已等待着这一刻般,极为快速地转过身来,将她牢牢地拥于怀中。 “昭华!” 顾昭华的心一下子滚烫起来。 抱着她的青年只有二十三岁,比她心理的年龄小上好几岁,可她莫名地觉得安稳,前世失去的、遗憾的种种,便在这紧紧的拥抱中瞬间圆满了。 顾昭华踮起脚,轻轻亲了他的面颊一下。 “你去求圣旨赐婚吧。”她咬了咬唇,“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凤行瑞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最终说了一句让顾昭华啼笑皆非的话,“早知道摔一跤就能让你改变主意,我早就去摔了!” 顾昭华哭笑不得,其实她心里早有他,上次若非心底有结,也不会那样断然地拒绝他。可现在她已不在乎了,就算他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好了,那他也终归是喜欢她的,况且她现在也愿意相信他,并没有像她当初猜测的那样想过。 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他以前对她的感情不够深,与他现在愿意娶她,真心地待她并不冲突,之前却是她钻了牛角尖了。 凤行瑞喜不胜收,又带了些难以置信,虽然他心里极度想与她亲近,可他又真的不敢,强忍着心中渴望,最终只是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而她顺从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如火烧,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顾昭华心疼他的隐忍,抬起头主动吻了回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认认真真地吮吻着,又张开唇,让他得以顺利入侵。凤行瑞几乎疯了,与她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每晚都是带着他们那些旖旎的回忆入睡,早已经憋得不行了,又哪里受得住她这么主动?当下抱紧了她直吻个昏天黑地,等到他难以自拔地咬上她的颈侧,在她的颈子上留下一块块红痕,才勉强放开她一些。 “你的事情还没说呢。”凤行瑞赶紧说起这件事,以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顾昭华的脖子被他咬得有点疼,轻轻拧了他的腰侧一把,又拉着他的手拖他坐到床上。顾昭华坐到他旁边,把自己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向他说明。 “你可知道白家与哪位皇子暗中交好?” 凤行瑞的脸色早在顾昭华讲述之时就变得十分凝重,“若我看得不错,白家该是与老五走得很近,尤其这半年来,可以说交往频频,自然都是暗中的,不过这些都瞒不过我。” 老五……“凤行玉?”顾昭华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上一世,正是凤行玉娶了顾婉容,最后登其为帝,成了这天下的主宰!而顾家可以说全然败落在他的手上!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凤行瑞连忙拥住她,“可有什么不妥?” 顾昭华摇了摇头,让她感到惊愕的除了凤行玉是造成顾家衰落的最大原因外,还有一点,上一世凤行玉与白家并没有交集,他倚仗的是沈家的兵权,而凤行玉登基后也没有重用白家,以致在白至公去世后,白家失了主心骨,最终渐渐地没落下去。这一世却为何有了这么大的改变?难不成真是因为她离开了赵睿,顾婉容被逼远走,凤行玉失了拉拢沈家的机会,所以才转而与白家结盟? 可若白家真的是凤行玉拉拢的盟友,为何又任白家做出拒绝顾家、又联姻沈家这样自取其辱的事情?难道只为了挑拨顾沈两家的关系?要知道与沈家联姻之事只要沈家向外公布实情,白家的名誉便算彻底毁了,而沈家退婚现在已是一定之事,对白家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顾家、沈家、瑜郡王凤行玉……这其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顾昭华只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什么,却又没有抓到,那条线始终若有若无,让她难以确定。 “老五出身一般,但心思却高,他母家帮不上他什么忙,自然要向外拉拢。”凤行瑞的下巴垫在顾昭华的肩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暖香,心中一片满足。“遍观朝野,文乃白家为上,武乃沈家为尊,顾相国刚正自恃,向来只对父皇尽忠,是不理皇子之争的,老五想获得外援之助,白家和沈家便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沈家也同顾家一样不偏不倚,这让很多人都心生怨恨,出了这样的事也就不足为奇。” 这些缘由顾昭华都猜得到,只是…… “对了,”凤行瑞又想起了什么,“在宫里的眼线说老五近来常往鸾凤宫去,他以往与皇贵妃并没有太过亲近,如此做派约么又在盘算什么。” 皇贵妃?顾昭华猛然一惊,顾婉容! 是了!就是顾婉容!上一世正是因为有顾婉容的插手,为瑜郡王出谋献策,让其舍生母而认无子的皇贵妃为母,这才生生把凤行玉的身份拔高一截,而后又利用赵睿对她洗脑,从而让她去说服沈家对凤行玉尽忠,最终凤行玉内有皇贵妃养子的高贵身份,外有沈家的支持,最终坐上那个位置亦是顺理成章之事!而那时顾家早已外强中干,顾成柏残疾毁容,沈氏神智不清,只剩顾明堂一人苦苦支撑,哪还是当初的京城第一家? 原来她心中的那条线就是顾婉容,如果顾婉容还在,那这一切便是顺理成章之事,这些事情便全都串连起来,但她始终认为顾婉容不在京城,这让她的思路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假设顾婉容还留在京城呢?她当初被迫远走定然对顾家所有人都心怀怨忿,若她攀附上凤行玉,第一个想要报复的对象便是顾家!还有那顾成青!他为何会相信外人而来对付顾成柏?还是两次都用的类似的手段,不要其性命,只让其受伤毁容?如果顾婉容,那么这一切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顾昭华为自己的设想心惊,她现在唯一还没想通的是凤行玉为何对顾婉容言听计从,甚至不惜让白家吃了这么大的亏。 117.第117章 戏(一) 顾昭华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凤行瑞连叫她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凤行瑞强行扳过她的脸,伸手在她眼前挥了半天,“到底怎么了?” 顾昭华骤然清醒,惊觉自己竟然沉浸在想象中无法自拔,是呀,所谓顾婉容种种不过是她推测出来的,眼下并没有半点证据证明顾婉容尚在京中。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顾昭华失去力气地倚在凤行瑞怀中,她心中微有些茫然,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早已放下了前世种种,可事实证明并没有!在她内心深处,依然深深地恐惧着,尤其在顾成柏仍旧毁了容貌之后,她心中那点不安便如水中涟漪渐渐扩大,最终形成一股强大的风暴,将她卷了进去,让她迷失其中而不自知! 凤行瑞拥着顾昭华心思也有些飘渺,他没有告诉顾昭华,近来永昌帝传他入宫,少有地问起他的婚事。 他因腿伤而做不成太子,永昌帝对他十分愧疚,给了他太子之下的无上荣耀之外,又给了他自行选妃的自由,是而他虽年纪居于众皇子之上,却是成年皇子中少有没有正妃又没的指过婚的。永昌帝也十分地诺,从来不过问他的婚事,可前段时间终究是提了一提,提出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白至公的孙女白玟丽。 他那时没有上心,以为永昌帝不过是着急了,想让他娶妻了,可结合白玟清一事再想想,这件事便透出了许多古怪。 如果是一场交易呢?白家因白玟清一事让顾沈两家失和,虽丢了名誉,却能让白玟丽坐上极乐王正妃的位置,两相看来,白家还是占了便宜,而给白家出谋划策之人,更是一箭数雕,甚至能利用白玟丽之便将他也拉拢过去! 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凤行瑞满心的计较,但他没有和顾昭华说,一来他的婚事与顾沈两家之事没有直接联系,二来他也不愿顾昭华过于担心,她才刚刚允诺嫁给他,若知道永昌帝有心给他做媒,她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顾昭华此时已冷静下来,将自己对于顾婉容的推测向凤行瑞缓缓道来,情绪已不再像刚刚那般紧张激动。 凤行瑞拧了眉头,“顾婉容没有死?” 顾婉容已死是顾明堂无奈之下才对外宣布的,一来给相国府保全名声,二来也给顾婉容一条生路。顾昭华便将那时的事情也与他说了,凤行瑞倒高兴起来,探头吻她一下,“你连这样的事情都与我说,可见是不把我当外人了。” 顾昭华扬一扬眉,“难道你还有事瞒着我?” 凤行瑞稍有心虚,可永昌帝有意给他说亲一事他是死也不能说的,便更为亲昵地蹭蹭顾昭华的脸颊,“我有好多事情,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顾昭华爱听他说这样的话,可眼下毕竟不是时机,便又问起凤行瑞对顾婉容的看法。 凤行瑞始终不相信顾婉容有那么大的能耐,将凤行玉摆布得言听计从,“你还记得她和小六的事吗?”他突然提起,“那时我也在车上。” 顾昭华愣了愣,才意识到凤行瑞说的是什么。 “那时她向我们求助,上了车便一副欲火焚身的样子,几下就将衣裳扯了个干净,小六那夜喝了点酒,冲动之下便成了好事,后来她又想引诱于我,不过……”凤行瑞自得地一掀唇,“我看不上她。” 顾昭华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情,想来那时顾婉容刚刚失身于赵睿,走投无路之下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用得出这样手段的女人,并不聪明。”凤行瑞由此否定了顾婉容的破坏力。 顾昭华也无法向他解释前世种种,只能再与他商议如何能从顾成青口中诈出顾婉容来。 凤行瑞见她坚信顾成青背后的人是顾婉容,也不与她争论,而是认认真真地给她出主意,两人商议半晌,总算有了点结果。 “先别想了。”凤行瑞亲亲她的脸,“过一会天就亮了,你先睡会,有什么事天亮后再说。” 顾昭华点点头,顺从地躺回床上。 凤行瑞反而坐直了身子,靠在床边陪她。 顾昭华看着他老大不愿又强逼自己行规蹈矩的样子窃笑不已,拉拉他的手,示意他上床躺下。 凤行瑞纠结良久,最终摇摇头,“你睡吧,我看着你睡。” 顾昭华叹了口气,看来上一次的事情是真的把他吓着了,算了,慢慢来吧,总不能让她一再主动,她虽然多活了一世,但脸皮也还没那么厚。 顾昭华再醒来的时候凤行瑞已不在了,枕边放着一块白玉团龙佩,是凤行瑞常戴的。 顾昭华将团龙佩握在手里把玩了好一阵子,想着他对自己的珍视,心里的满足和甜意怎么压也压制不住。 起身穿衣的时候顾昭华左右找不到自己的肚兜,昨夜明明穿在身上的……此时再看那团龙佩,顾昭华便红了脸,刚夸完他,他就做下这等下作的事情,谁稀罕他的玉佩?也不知被他占了多少便宜去! 可再怎么样,心里都是甜的。 顾昭华终与凤行瑞互明心意,久日阴郁的心里一下子通透起来,就连遭遇了眼下的事情,也觉得并无什么解决不了的。 她收拾妥当后便去找顾成柏,不止沈成业在那里,沈成周也来了。 沈成周这几日追查凶徒也是没有什么眉目,虽然他向同僚探知了那人的样貌也画了画像,可京城这么大,一时三刻想找一个有心隐藏的人,也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顾成柏和沈成业都失了耐心,说出话来一个赛一个地狠,一个说要严刑逼供顾成青,一个说要去拆了那家客栈。 顾昭华道:“我心中已有计较,劳烦两位表哥去查一查,那家客栈是否是瑜郡王府名下的产业。” “瑜郡王?”沈成周和沈成业都是一愣。 只有顾成柏奇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明明昨天晚上还没有。” 顾昭华一呆,沈成周眼中划过几分明了,唇边的笑容一分苦涩三分调侃,“我明白了,那人给的消息八成没错,我这便去查。” 顾昭华不可抑制地红了脸,顾成柏连连追问:“怎么了?” 顾昭华恼羞成怒,“什么怎么了!好好养你的伤去!” 顾成柏略有些委屈,他如今脸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左脸上留下一道正在结痂的疤,好在这疤医治的及时,用的又都是进贡的极品好药,疤痕看起来并不像受伤时那样狰狞,据说待落痂后看起来还会再好一些。 沈成周说做就做,起身便往外走,顾昭华叫住他,“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猜测,白家背后的人是瑜郡王,我怀疑顾成青与他有牵扯,那客栈便是他们用来传递消息用的。” 沈成周一点头,“放心,我会小心不露出破绽的。” 沈成周走后顾昭华又问了问顾成青的情况,得知他闭门不出,一副修身养性的做派。 到了下午沈成周回来,果然查出那客栈与瑜郡王府有些隐秘的关系。 至此,顾昭华已差不多能肯定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那么接下来,便让顾成青看一场好戏吧。” 那天夜里,顾成青被一阵急剧的拍门声震醒,丫头开了门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堵了嘴巴捆住,顾成青略带惊惶地看着逼近他的人,哆哆嗦嗦地问:“大哥,什么事……” 顾成柏凶神恶煞一般带着数名膀大腰圆的家丁把顾成青按住,摇曳的火把之下,映得顾成柏脸上疤痕分外凶残! “什么事?我还得问你!”顾成柏丢下这句话,让人把顾成青的嘴堵住直接绑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已坐了几个人,分别是顾昭华和沈氏兄弟,另外还有一个满面血污的人倒在雪地上,生死不知。 顾昭华裹着紫貂斗篷神情漠漠,沈氏兄弟则冲着他冷笑不止,顾成青已经吓得腿软,可记着那人的嘱咐,不让自己露出一点心虚之色。 顾成柏回身便甩了顾成青两个耳光!顾成青白嫩的面孔立时肿了起来,顾成柏一指院里瘫着的那个人,“这凶徒已经找到了,顾成青,你胆敢勾结外人来害我!”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顾成青强撑着自己不要露出破绽,那人已说了,凶徒早已潜出京城,这里倒着的人必不是真的!“大哥,有什么话不如去父亲面前明说,你这样私下用刑,父亲知道了怕是会发怒。” 顾成青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假的,是一个诱他上当的局!否则他们为何不通知顾明堂?而是要私下用刑?他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 顾成柏冷笑一声,“告诉爹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你害我断臂毁容,又坏我兄弟感情,不好好折磨你一番,如何泄我心头之恨?”说着他朝一个家丁喝道:“打!两个一起打,让他听听我是不是冤枉了他!” 118.第118章 戏(二) 当即几个家丁的拳头便招呼到了顾成青身上,顾成青痛不欲生又无力还击,只能紧紧地抱住头部不让自己伤及要害。那边瘫倒在地的人也同样遭受拳打腿踢,那人的嗓子已经哑了,连连大喊:“别打我,我都已经说了!买通我的是一个姓顾的女人,你们也姓顾,是你们自家人的事情,我不过是拿钱办事,放了我吧!” 顾成青听到这里心中猛地一惊,那人仍在连声告饶,“那女人和一位皇子来往密切,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顾成柏喝道:“哪个皇子?”、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那人突然抬头看了顾成青一眼,满布血渍的面孔在夜中显得格外惊悚,“他知道!问他!我跟着他去过一家客栈,那家客栈就是那个皇子的产业!” 顾成柏几人的视线齐齐集到顾成青身上,沈成周冷声道:“这件事不仅害得成柏毁了容,更让顾沈两家就此失和,成青,事已至此你还不把真相说出来?那皇子是谁?那姓顾的女人又是谁?你到底与谁勾结要害顾家?众所周知姑父向来不参加皇子之争,你却扯着顾家往那掉脑袋的事情里扎,你可想到这事若让姑父知道,你会落得何种结局?” 顾昭华跟着道:“可笑你被人算计还不自知,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实际上你除了背黑锅还有什么用处?真正处益的又是谁?” 顾成青脑子里嗡嗡做响,他木然地说着:“我……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此时已濒至绝望,沈成周那一声声质问就像催赶他下地狱的催命符,而顾昭华所言,更是击中他心底最脆弱之处!他原想不通那人为何要帮他,他还私下里猜测是不是那人走得不甘不愿要对顾家报复?可他偏偏忘了想,纵然那人要报复,出面做下这些事情的却是他!将来被人揪出的也是他!况且他这几日也有所觉,整件事一环紧扣一环,从顾家向白家提亲开始,缺少哪一个环节顾成柏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安排得如此精密复杂,他竟全无怀疑,他竟还是天真地认为,那人是要帮他出人头地的! “多说无益。”顾昭华淡淡地道:“还是将他送到爹爹那里去吧,相信爹爹自有定夺!” 顾成青的脚一下子软得彻底,之前他隐隐知道那个人攀附上了皇子,却想不到中间另有许多原由,甚至连白家都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这不是寻常的内宅之争,而是血淋淋的皇子之争,那个皇子必然能从顾沈两家的决裂中获得天大好处才会甘愿冒险,可人家冒得起这个险,他行吗?这件事一旦摊到顾明堂面前,他恐怕连辩解的机会都不会有! “大姐……”顾成青终是跪了下去,涕泪齐下,哪还有半点顾家二公子那冷静自恃的样子? “是顾婉容……大姐,与我合谋的人是顾婉容!” 饶是顾昭华心中已有推断,可听到顾成青指认出来,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顾成柏等人更是惊愕不已,顾成柏以为自己听错了,“顾婉容?” 顾成青交代至此,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哭着道:“就是她!两个月前她找到我,与我说了这些事情。她说只要大哥受了伤,父亲就会重视于我,大哥……我不是有心害你!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相信了她的话!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凶徒也是她找来的,在府里如何行事是她事先通知我,我们约见之地就是那间客栈,我知道她攀附上了一个皇子,可我不知道那客栈是皇子的产业,更不知道白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大哥,大姐!我不是有心的,不是有心的……” 听着他泣不成声的话语,顾昭华与顾成柏、沈家兄弟均是缓缓地松了口气。 果然如此。 相比起顾昭华的淡然,顾成柏与沈家兄弟都为顾婉容一事而震惊无比,他没想到,顾昭华竟对顾家痛恨到这种地步,不惜联合外人,也要弄垮顾家! “接下来如何?”沈成业与沈成周对视一眼,事情查到这里,已经是顾家自己的家事了,他们之间虽是亲戚,可也不便涉及太多。 顾昭华明白他们的顾虑,恐怕顾明堂也不愿自家的丑事让外人知晓,便让他们先行离去,又与顾成柏道:“走吧,我们去见爹爹。” 顾成青猛然尖叫,“不要!大姐,给我一条生路吧!” 顾昭华不为所动,倒是顾成柏竟有些于心不忍,“反正我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要是这么把他交给爹,爹定然不会放过他,他就算留一条命,这辈子也废了。” 顾昭华极为诧异,之前顾成柏对顾成青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他似的,现在竟又想放过他? 顾成柏有些赧然,“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不争气,他才会觉得不公而偏了心思,其实他是有才学的,我在外面的时候常常听人夸他学问好,说起他我脸上也有荣光。” 听他说完了这些话,顾昭华才觉得,她的哥哥是真的成长了。 “这样吧。”顾昭华对顾成青道:“你去与爹爹说,你是为了引出顾昭华身后的人所以才假意配合,说此事我与大哥都知实情,只是顾昭华太过狡诈,还是伤到了大哥。” 顾成青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愿意放过他,一时间有些茫然,顾昭华冷声道:“若是我来做主,定是要将你交给爹爹的,可大哥的话你刚刚听到了,大哥心里以为你荣,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你,可你却屡次三番地想要害他。现在大哥的容貌毁了,你又得到了什么?” 顾成青痴痴怔怔地,是啊,他又得到了什么?他一度以为顾成柏仕途无望后顾明堂会看到他,可过了这么多天,除了头一日顾明堂叫他过去询问伤势后,竟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他所做的这一切,不惜抛开良心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你虽是庶出,但也是顾家的孩子,未来总不会太差,而你将来所在的高度并非取决于你是不是庶出,而是取决于你自身的能力。”顾昭华道:“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一回,当然,若再有下回,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顾成青瘫坐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 “大哥……”他语意哽咽,突然明白了方姨娘常与他说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争也无用,自己的日子自己的路,全看自己怎么走。 “可是……”他吞吞吐吐地,“那个凶徒……”他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那人似乎已经昏死过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顾成柏大笑一声,过去踢了踢那人,那人竟一翻身站了起来,伸手抹一把脸上血污,赔着笑脸道:“二少爷,小的是顾鸣啊。” 顾成青脸色煞白,终于明白自己是中了顾昭华等人的计策。 顾昭华看着他的神色问:“你是不是不服?是不是认为我们用了下作手段,若不是如此,你还是有机会瞒天过海的?” 顾成青垂下头,想了好久,而后认真地道:“歪路就是歪路,就算一时得逞,这辈子也难以心安。”他抬起头,眼睛里已再没有刚刚的怨忿彷徨,“我感谢哥哥姐姐给我这次机会。” 顾成柏伸手拉起他,“两个弟弟还小,我又不争气,你本来就是顾家拿得出手的孩子,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就不要纠结这些小事,将来在朝中好好打拼一番,为家中争光才是正经!” 顾成青激动不已,一把抱住顾成柏,“哥,对不起。” 顾成柏有些不好意思,推开他率先走了出去。 顾昭华这次愿意听顾成柏的话是因为不愿与顾成柏意见相佐而影响两人的感情,至于对顾成青,她始终是不太信任的,不过从今后她会牢牢地盯着他,不会再让他有任何的可趁之机。 兄妹三人联袂去了顾明堂处,按照先前商议的顾成青向顾明堂请罪,又向顾成柏叩头谢罪,中间几次痛哭不停,看着倒是有几分真心。 顾明堂在听到幕后人是顾婉容时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又闻五皇子联合白家离间顾沈两家,顾明堂的身子晃了晃,竟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 顾昭华等人连忙将他扶起,又急着派人去请御医,一时间乱成一团。 沈氏得了消息急急赶来,同来的方姨娘听完顾成青的转述,当即也晕了过去,顾成青慌得不行,好在方姨娘没一会便苏醒过来,二话不说先给了顾成青一个耳光! 顾成青硬挨了这一下,方式掩面痛哭,转身给顾成柏跪下,“是我没教好二少爷害了大少爷!我愿意承担一切责罚!”说着扑到桌旁摔了茶碗,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抓起一片碎瓷便向脸上割去! 顾昭华离得最近,来不及细想便伸手去挡,便觉一阵锐痛自手上传来,手背已划了一道口子。 119.第119章 婉容归来(一) 顾成青泪流满面地跪在方姨娘面前,抱着她苦苦哀求,“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姨娘莫因我伤害自己!”而后又去给沈氏磕头,“我愿离开顾家,终身再不回来!” 沈氏虽说处于顾婉容回来的震惊之中,但理智还在,她手扶额角百般疲惫地道:“顾家只有不孝自行离开的人,没有赶出去的孩子,离家之语往后不必再说,况且你也是想查明真相,既然成柏都已原谅你,我也便不再追究了,你往后好好做事吧。”对顾成青说完这些,沈氏又转向泪眼婆娑的方姨娘,叹道:“成柏的伤已然造成了,就算割了你的脸他也不会痊愈,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孩子于心不安?” 方姨娘抽泣不止,沈氏叹了一声,让顾昭华扶她起来,“这么些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你的孩子也受了伤,可你看也不看,只陪着我紧张成柏,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你怕是早已离开京城过了自由自在生活。你放心,成青不会有事的,我会保全他的。” 顾成青原本心里一直埋怨沈氏不公,此时也终于真心信服,与方姨娘一同给沈氏磕头。 看着这样的一幕,顾昭华紧绷的心稍稍松动一些。 这样也好。 毕竟人活一世,不能只靠怨恨过活,顾成青既有回头之心,她也乐于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是……顾婉容! 趁张御医给顾明堂诊治之时,顾昭华与顾成柏、顾成青来到屋外稍候,顾昭华仔细地问起顾婉容之事。 顾成青此时心里尽是感激与重新做人的希望,对此知无不言,“她原是写了信给我,说故人想与我见上一面,我去了才知道是她。不过……”他脸上浮出古怪神色,“不过我也并没有见过她。” 顾成柏拧着眉头,“什么意思?” “她与我见面时戴着纱笠,一直没有摘下过,不过她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顾昭华也是稍觉奇怪,但也说不出什么,便继续问道:“你们每次都是在那家客栈见面的?” 顾成青点头道:“我们一共也只见过两面,其余的事都是她以书信的方式传给我知道,又让我有急事的时候去那客栈给掌柜留口讯,自然会有人转达给她。” “所以你并不知道她的落脚之处?”顾昭华沉吟着,难道顾婉容住在瑜郡王府?不,这太过明目张胆,顾婉容当年在京中声名大振,认识她的人有很多,她又做过六皇子的未婚妻,凤行玉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收留她! “大姐……”顾成青鼓起勇气道:“不如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她肯定不知道我们已知晓她整个阴谋,不如我仍装作没有暴露去与她接触,打探她的落脚之处?” 顾昭华抿了抿唇,“容我想想。” 顾成青微有失落,却也没再说什么。 顾明堂在张御医的针灸之下没过多久就清醒了。醒来便将顾成青唤至床前,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顾成青满面悔恨地跪在床前,方姨娘不敢替他求情,只能陪着他一起跪。 顾昭华看着顾明堂气得通红的脸庞,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再度升起。 这真的是她的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顾明堂吗?他的冷静、他的城府、他的慧眼睿智,都去了哪里? “那个孽女在何处!”顾明堂喝出这句话,又是气喘不已。 顾成青低下头,“儿子不知。” 顾明堂抬手又要打,这次被沈氏拦下,沈氏和声道:“才刚醒来不要不这么激动,事情不想也已经发生了,一味的责怪孩子也没有用,你先休息一下,待养好了精神再想其他。”说完便示意顾昭华等人离开。 顾昭华等人依言而行,方姨娘将他们送出门外,待顾昭华和顾成柏离去后,与顾成青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明白你的性子,你必然不是像你说的那般是为追查真相才与顾婉容合作。” 顾成青当即一惊,方姨娘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眶道:“我也不追问你,既然你这么说,大少爷和大小姐也都认,那我就不问,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走错路,有些时候,富贵荣华只是过眼云烟,自己的未来始终要自己把握,别人给你再多,你不知足也是白费。成青,你长大了,这些话娘不会再对你说,你自己想一想吧。” 顾成青“嗵”地跪在方姨娘面前,极为惭愧地说:“儿子这次是真的知错了,此事过后,儿子必会好好做自己的事情,走自己的人生。” 方姨娘摸摸顾成青的头发,点了点头。 顾昭华折腾了一天,也实在是累了,与顾成柏分开后便回了安然小筑。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对顾成青有悔过之念还是感到欣慰的,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线索又断了。 顾婉容回来了,可她人在哪里?她这条恶毒的毒蛇,满脑子想的尽是挑拨人心、尽是暗害他人,纵使大罗金仙下凡,也难以点化她重返正途了! 顾昭华反复考虑着顾成青的提议,却始终拿不准主意。 并不是因为她不相信顾成青,而是她担心顾婉容太过狡诈,一旦被她发现破绽,她便要见缝插针地继续害人。 想了大前夜,还是没有结果,反倒想得脑瓜仁儿疼,顾昭华只得先将此事暂且放下,握着凤行瑞留下的玉佩,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竟然一夜无梦。 顾昭华起来时天已大亮,难得地睡了个好觉,顾昭华精神十足,先去看过顾明堂,顾明堂已没什么大碍,但一提起顾成青仍是暴怒不已,几次大骂他“自以为是”、“不成大器”,却又拿不出半点办法去捉顾婉容。 顾昭华对顾明堂早已失望,此时也不愿过多地评论什么,毕竟他还是她的父亲,便没有多提此事,问了安便出来了。 左右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顾婉容十分狡猾,想捉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顾昭华便先不去想,惦记着又是好多天没去探过二郎,便与沈氏禀报一声,从府里出来。 她到了南安别院,二郎果然在翘首以盼,见了她自是十分开心,嬉闹了一阵,竹云进来禀道:“极乐王来访。” 顾昭华十分错愕,领着二郎到堂屋一看,那在椅间笑得眉眼弯弯的人,不是凤行瑞又是谁? “你怎么会来?”顾昭华也有些惊喜。 在下人面前凤行瑞总算知道收敛,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眼神过于炽烈,让顾昭华不敢与他对视。 待下人奉完茶退下,顾昭华也让竹云带了二郎去玩,凤行瑞这才笑着挨过来,“我让人在相国府前守着,你一出府便有人知会我,为了有机会与你见一面,我可是费了心了。” 顾昭华佯装不悦,“你竟然派人跟踪我?” 凤行瑞见顾昭华冷了脸,当即便急了,“不是跟踪,我是想你!” 顾昭华一个没忍住笑出来,他才知道上了当,气急败坏地将她揽进怀里,一口便咬到她的唇上。 轻微的刺痛过后,便是无尽的温柔,顾昭华知他在意自己,心里很是欢喜,便不拘着他,让他里里外外吻了个过瘾。 凤行瑞得了好处心气也平了,拥着她抱怨道:“平时你不在她们都不让我进来,害我想和儿子亲近亲近都不行。” 顾昭华轻捶他一下,“哪个是你儿子?二郎是我儿子。” “那不就是我的?”凤行瑞认儿子认得理直气壮,“反正你已经应承我了,订情信物也交换了,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什么订情……”顾昭华说到这里脸上猛地一热,便是想到他那块团龙玉佩,还有她的…… “我每天晚上都嗅着才能睡着。”凤行瑞贴着她的耳朵吐气不停,“可香了,全是你身上的味道。” 顾昭华便觉得全身都软了,这一句话竟比那绵长的热吻更让她受用。 凤行瑞爱极了她这样子,假正经也不装了,让人脸热心跳的话张口便来,“还有上回带回去的小裤,我可算凑齐了一套。不过那小裤上全是我的东西,下回你再赠我一条……”说到这里他低喘一声,拥着她的手虽然还算规矩,可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嵌到身体中去,“择日不如撞日,便将你身上穿着的……送了我罢……” 顾昭华脑子里轰鸣一片,她想不出凤行瑞的脸皮怎么会这么厚,这么羞耻的话竟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来,“你……你老实说,到底拿过多少女人的衣物?这些话又与多少人说过?” 顾昭华的本意只是想岔过这个让人脸红的话题,毕竟凤行瑞小小年纪便游遍花丛,以后她纵然不许他再有旁人,可以往的事情也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追究。 不想凤行瑞竟当了真,正色道:“以我的身份和地位,何需做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就算我对她们不屑一顾,她们还是会留在我身边。昭华,只有你,我只愿意与你说这些,若你不爱听,我以后再不说了。” 顾昭华早知他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可他如此正经地说出来,她还是百般受用,垂着头低声道:“我只是……不好意思嘛,又没有不让你说……” 120.第120章 婉容归来(二) 她这么一说,凤行瑞立时激动起来,抱着她不松手,很是温存了一阵子,直到二郎跑进来找娘,才不得不撒手放人。 到了午间,凤行瑞自是留下与他们共进午餐,席间对二郎的怨念不是一点半点,那种哀怨至极的目光唬得二郎直缩脖子,一个劲儿地往顾昭华怀里躲。 顾昭华自是明白为什么,一边笑他孩子气,一边又为他的举动窝心不已。 若非真心以待,他这样骄傲的人又何需如此作派?说起来凤行瑞的年纪比她现在还要大上几岁,可或许是心境的原因,顾昭华每每见到他都像看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凤行瑞在她面前也毫无平日的冷静睿智可言,可不就像个孩子? 好不容易在凤行瑞幽怨的情绪中吃完了午饭,顾昭华哄二郎去睡了午觉,这才离开别院,凤行瑞紧跟左右,连步子都轻快不少。 “顾完了小的,也该轮到我了吧?”他挨着顾昭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顾昭华笑笑,算是默认,想看他要做什么。 凤行瑞将顾昭华带上马车,对着留在车下的知秋道:“传信回相国府,就说你家姑娘今夜宿在别院里。”说完也不等知秋答应,又朝车夫吩咐一声,马车便飞驰而去。 顾昭华目瞪口呆,马车驶出老远才从窗口探出头去看,知秋远远地已经成了个黑影。 凤行瑞把她拉回来抱在怀里,笑得怡然自得。 顾昭华横他一眼,“做什么?难不成要将我带走卖了?” 凤行瑞低头在她唇上烙下一吻,“我哪舍得?”却并不说要去哪里。 顾昭华也被他勾起了兴致,不再发问,枕在他的膝上说起二郎的事情。 顾昭华要给二郎自立门户,可总得有个大名,她想了几天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便说出来让凤行瑞替她拿主意。 凤行瑞却是不满,“为什么姓顾?将来你嫁给我他还要再改姓氏,不如直接姓了凤行。” 顾昭华倒是有些心动,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给我做义子都不那么合规矩,若直接冠了你的姓,说不定还要若出什么麻烦。”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凤行毕竟是皇族姓氏,贸然落在户籍上,怕不要为凤行瑞添很多麻烦。 见她坚持,凤行瑞也随她,认真地想了想,“不如叫顾悠,字南山,望他此生悠然自在,无拘无束。” 顾昭华心中念了几遍,再想到那句“悠然见南山”,越想越觉得好,当下点头答应。 凤行瑞也是高兴,心里却还有些疑问,“我一直没有问你,天下孤儿这么多,京中也有不少,为何独对二郎青眼相待?” 顾昭华心头一滞,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凤行瑞马上揽住她笑道:“二郎玉雪可爱,你爱惜他是自然的,也就是你抢先一步,不然二郎还止不定先做谁的儿子。” 他这样体贴她,顾昭华十分感动,心头那些对过去的凝滞也消散不少,她抿了抿唇,开口说道:“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不知你信不信前世今生,可我以前做梦梦到过这孩子,在梦中他就是我的儿子,乖巧可爱,最终却命丧他人之手……”说到此处她不由有些哽咽,可马上抚在她后背的大掌又让她心中倍感安定,“我相信他前一世是我的儿子,今生虽没了血缘的情份,可我也抛不下他。” 凤行瑞拥着她久久不语,正当顾昭华心中微有些忐忑的时候,他突然笑了一声,“你说我们前世的时候会是什么关系呢?” 顾昭华不由想起他们以前的关系,不过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不知怎地,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一想,心中竟有些发疼。 “我猜我一定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不待顾昭华回答,凤行瑞笑着说:“不然这辈子我怎地这么爱你,恨不能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全都给你?” 这样一句话,让顾昭华眼中刚刚消散的酸涩再度涌现,凤行瑞这个人,平时再小孩子气、再无赖都好,可总会在不经意间戳她的心窝子,让她又疼又受用。 “以后别这么说了。”顾昭华垂下眼帘扭头埋进他的怀中,“我不愿听这样的话。” 这种爱来爱去的话赵睿不知说过多少,可结果呢?现在顾昭华虽说对赵睿再无爱恨喜悲,可经历过的就是经历过的,她可以听他说那些不知羞耻的话,可这样的话会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赵睿,进而想起自己悲惨又可恨的过去,那自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凤行瑞不知道顾昭华心中的顾虑,情绪一下子消散不少,以为顾昭华对他的感情或许没有他想象的深,不然为何听他的真情告白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顾昭华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抬头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心疼,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旁人,却被人视如敝履的感觉她明白,可她被他宠惯了,现在竟也不自觉间做了这样的人。 只是若现在反口,又怎能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顾昭华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有一个远房表姐,从小与我关系很好,她后来嫁给一个男人,那男人整日说爱她喜欢她,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可那男人爱慕的其实是她妹妹,这么说只是为了得到她娘家的帮助才哄骗她,最后更为过份的是,竟然将她妹妹的丫鬟娶回家做妾室,冷落她不说,连对他们的儿子都很不好。” 凤行瑞听了这些面然果然好看了不少,捧起她的脸亲她一口,笑道:“所以你对这些爱来爱去的话产生了抵抗,总觉得那不是真心的?” 顾昭华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真心爱慕的话,何必挂在嘴边?好好待她一生不是更好?可那男人却三妻四妾,甚至最初心里的人也不是她……” “我必不会那样。”凤行瑞说完难为情地笑了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顾昭华没明白他的意思,等到马车停下她才掀帘子看了一眼,立时被眼前华丽的府邸惊住了。 他们竟来了极乐王府! 凤行瑞摇头不答,可眼中总是多了几许赧然,不由让顾昭华好奇得很。 王府的下人们见了凤行瑞的马车连忙把偏门的门槛卸下方便马车通过,马车驶进王府后一直前进,一直驶到一处独立院落前,才缓缓停住。 凤行瑞扶着顾昭华下了马车,与她说道:“在这府里不必有顾虑,府里的人都是可靠的。” 顾昭华点点头,心里自在不少。 凤行瑞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进了院子,才走进去便有两个二十来岁的美婢上前请安,一个穿青衣,一个穿紫衣,青衣的那个秀丽沉稳,紫衣的那个娇美可爱。 顾昭华心里微微有些发紧,一般说来主人家院子里的婢女都是主人的通房丫头,像凤行瑞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孤枕入眠,况且她以前也听说过不少有关凤行瑞的风花雪月,由此可见这王府虽然还没有女主人,可通丫姬妾该是有不少。 不过……她咬咬唇,再进新人她肯定不干,可以前有的总不能让他赶出去,大不了以后看紧他一些,只养着那些人就好。 紫衣丫头俏皮一些,胆子也大,与凤行瑞问过安后看着顾昭华轻笑,“这位便是王爷日思夜想的王妃了?” 凤行瑞也不生气,转过头来看着顾昭华。 顾昭华心里有了成见,便不喜欢她对凤行瑞这么随便的态度,虽然脸上也挂着笑容,但笑容难免有些僵硬。 青衣丫头轻斥了紫衣丫头一句,上前深深福了一礼,“婢子青柠,这是紫柠,是王爷的侍女,待王妃过门后我二人便会嫁出府去,怕是没有机会服侍王妃了。” 顾昭华诧极,抬眼看了看凤行瑞。 紫柠嘟着嘴道:“不止是我们,西园的姬妾王爷也早早打发了,生怕王妃吃味儿呢。” 顾昭华惊讶不止,甚至没去计较紫柠不满的态度,看着凤行瑞的目光又深了两分。 凤行瑞手握成拳置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有意板起脸来朝两个丫头道:“没事扯这些闲话做什么?你们退出去吧,不叫你们不要进来。” 还不是想说给她听么……顾昭华轻轻掀了唇角,心中极暖。 这就是他想让她看的吧?想让她知道他待她的心意是多么坚定,为了她,他可以放弃整片的花丛。 青柠和紫柠目送着他们二人消失在视线之内,青柠转身想要到院外守候,紫柠却抬步往他们消失的方向而去,口中道:“我去瞧瞧他们在做什么。” 青柠皱了皱眉,回头叫住她,“你没听到王爷刚刚的吩咐?” 紫柠嘟了嘟嘴,“我是怕王爷突然有什么吩咐。” 青柠微微沉下面色,“紫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王爷已有了决定,你若执意而为,将来惹怒了王爷,别怪我这做姐姐的不替你讨饶求情。” 121.第121章 情谊 紫柠听了青柠的话,脸上强撑的笑容落下了来,极不服气地道:“咱们从小便服侍王爷,还从没见王爷喝斥过我们,我就不信王爷会为了这样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而处罚我!” 青柠闻言冷笑一声,“紫柠,你是不是自视过高了?不错,我八岁开始就跟在王爷身边,你更小一点,那时只有六岁,那时我们养在先皇后身边还什么都不懂,若非先皇后薨逝,我们也不会这么早就跟了王爷。可你以为王爷对我们好是为了我们这个人还是我们这张脸?王爷对我们好,不过因为我们是先皇后留下的人,不过是他的一个念想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竟敢当着面对未来的王妃不敬!” 青柠和紫柠原都是小宫女,一进宫就被先皇后挑去,准备留着日后给凤行瑞添补后宅,可没想到当年先皇后便去了,凤行瑞便将她们接到身边,虽然名义上是做丫头,可实际上宠得她们比外面的小姐还娇贵,紫柠因此迷了心窍也不奇怪,可青柠想得明白,凤行瑞是什么人?那也是她们能够肖想的吗?若凤行瑞有那个意思,怕不早将她们收入房中,现在她二十一岁,紫柠也有十九岁,凤行瑞却从来不动她们,这早已是一个暗示,只是紫柠看不清楚,还以为凤行瑞是想在大婚后再收她们入房,也不想想,若凤行瑞真的在乎什么大婚前不收房,又怎会在西园收了那么多的姬人?做人不怕糊涂一点,最怕没有自知之明,青柠曾在她流露出对凤行瑞的爱慕时多次提醒她,可她非旦不听,这次竟还当着顾昭华的面露出轻佻的神色,凤行瑞没有加以苛责不代表他心里不生气,只是当着未来王妃他不便发作罢了。再说凤行瑞为了顾昭华谴尽姬人这样的事情紫柠又不是没看见,明明知道凤行瑞看重顾昭华,却还要上赶着想与人家一较高下,也不想想自己和人家根本没有比较的资格。 紫柠听青柠提起刚刚的事却更是得意,“不敬就不敬了,还能怎么样?刚刚你也见到了,王爷根本没有怪责我,可见在他心里那个女人也并不是十分重要,将我们赶出王府说不得也是那女人哄的!” 青柠想不到紫柠竟如此自负,寒着脸道:“一边又说她不重要,一边又说她哄得王爷散尽姬人,你这话岂不矛盾?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过是看在多年情分上提醒你一句,你不愿听我也没办法,只是有一句,王爷给我们的出路已仁至义尽,若你真的惹恼王爷落了不好的下场,你也记着今天的话,别到时又来后悔!” 她们两个自小一处长大,青柠岂愿看着紫柠识不清前路落得不好的下场?如今这么说也不过是想逼迫紫柠清醒罢了,可紫柠执迷不悟,她也没有办法。 紫柠虽然看起来天真可爱,实际上脾气却比理智的青柠更大,性子又倔,青柠越劝她越觉得青柠看不起她,心里连带着将青柠也一起怨上了,认为青柠自己认命也就算了,竟也还不帮她,算什么好姐妹! 青柠最终转出院外守候,紫柠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狠狠一跺脚,仍是追着凤行瑞二人的方向而去。她倒要看看,顾昭华那个下堂妇有何种手段,对迷得凤行瑞这般对她,不仅早早就对府中下人耳提面命,说见到顾家大小姐要倍加礼让,还与她们这些知近人直言顾昭华会是他将来的王妃,甚至在凤行瑞一次赴宴回府后,微带醉意的他口中喃喃念着的,竟也是“昭华”二字! 紫柠从没见过她家王爷对哪位姑娘这么上心,从前那些姬人进了府,她还会替她们安排住处打理一二,心中其实是不屑的,可对顾昭华,她心中实实在在地有了危机感,她一直觉得,凤行瑞对那些姬人不过是玩玩而己,对她和青柠才是真正珍视,将来纵然娶了王妃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也会是她们,而她又比青柠更讨凤行瑞喜欢,凤行瑞面对她时的笑容也多得数不过来,一来二去,她便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可顾昭华的出现打碎了她的信心。她自小随着凤行瑞长大,除了先皇后薨逝那一年外,她再没见过凤行瑞的感情波动如此之大,消沉的时候沉郁到终日以酒浇仇,高兴的时候开心到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几日前凤行瑞突然谴散了府内所有的姬人,其中不乏有皇帝赐下的,全都一一赏了银钱谴出府去,甚至她和青柠两个,都安排了相应的亲事,看样子青柠对这样的出路还是比较满意,可她不满意! 多年来的相处她早将一颗少女心牢牢地系在了凤行瑞的身上,她也坚信凤行瑞是喜爱她的,她为何要走?她必须为自己争取!纵然不能让凤行瑞现在答应将她留下,她也得给自己闯出条后路,以便将来再回到凤行瑞身边!毕竟凤行瑞堂堂王爷,纵然大婚,将来也不可能一个侍妾都没有,既然会有,那么为什么不能是她? 紫柠满心不忿地摸到了堂屋附近,远远便见到堂屋大门未关,她立时俯下身子猫腰躲至一旁,将脚步极力放轻,潜到大门旁边侧耳细听。入耳却是极轻的呻吟声。 那声音停停喘喘,像猫抓到了心里一样,紫柠虽说心思有异,可被凤行瑞保护得周全,府里婆子也少有嘴碎的,是而对这些事情只是听说,却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此时听到心里好奇,不禁悄悄探出头去,看那堂内情景。 这一看,却是瞠目结舌! 【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紫柠当即面红耳赤!心中大骂顾昭华不知羞耻,她本就怀疑凤行瑞为何会对一个和离过的妇人情有独钟,原来却是用了这种方法迷了凤行瑞的心窍!紫柠心里骂得厉害,可眼睛却牢牢地黏在他们身上,听着凤行瑞粗重的喘息声,便想到如果被他抱着的人是自己……紫柠想得入神,不小心靠到了门板,发出极为轻微的响动。 响动虽小,却也足矣惊动屋内的人,凤行瑞扭头扫来已见到紫柠的半张面孔,不由得眉头紧皱。 顾昭华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去推凤行瑞,【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凤行瑞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亲近她的机会,哪里会放弃?虽然不满紫柠所为,可更不想破坏现在的氛围,就着现有的姿势,双臂用力托起她站起身来,紧抱着她转入与堂屋相连的暖阁之中,又抬脚踢上暖阁房门。 这样的姿势让顾昭华更加难过,随着他的走动那处摩擦得更加厉害,待他将房门踢上时,她身子一僵,已是抑制不住那急剧的快感自下腹升起,她低喘一声埋头咬在他的肩头,直将他咬得闷哼一声。 【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顾昭华即时轻抖一下,她想到凤行瑞曾说过她要在外过夜的话,虽然有些出她的预料,可她还是没有拒绝,毕竟他们能做的早已做了,只守着这最后一关其实并没有差别。 没有听到她的拒绝让凤行瑞激动不已,轻轻将她放在榻上,抬起身仔细看她。【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他的目光灼灼,顾昭华羞得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不要看……” 凤行瑞【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着了魔似地问她,“今晚陪我好吗?好吗?” 122.第122章 拥有 【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为响应严打整肃网络风气河蟹一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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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华挣开他的手,又重新摸上他,看他闭着眼睛微微喘息,她的手却避开那处,滑到了他的腿上。 她继续向下摸着,他忽地睁开眼,眼底带着几分恍悟。 他慢慢抬起腿来,轻轻搭在她的腰间,方便她的触碰。 顾昭华在他膝盖下方寻到了一条细长的伤疤,她轻轻地摸着,想着那时刚刚十二岁的他是如何面对跛足的打击,又是如何渡过那段最黑暗的时间,自请让出太子之位。 “全都过去了。”他突然低笑出声。 顾昭华睁眼瞧他,仔仔细细地看他,想前世的他,又想现在的他。 他明明是那样的孤独苦闷,却给外人看尽他的肆意张扬,他明明是那样的心有不甘,最终却不得不主动退下舞台,将自己一生的梦想亲手埋葬! “以后不会了。”她说,“你想要什么,我会竭力助你达成!” 123.第123章 婉容归来(三) 顾昭华的话让凤行瑞微微怔了怔,良久,他轻笑一声,极为温柔地拥住她。 “那会很危险。” 人活一世意义何在?凤行瑞近来常常这么问自己,他多年的蛰伏为的到底是自己那颗不甘的心,还是为了外祖家的期盼、拥护者们的效忠?在旁人看来,他是一个早与皇位无缘的逍遥王爷,可他放弃过吗?顾昭华早已对他说过,人生八苦,其中“求不得、放不下”,便是他心中最最真实的写照!他是永昌帝自小培养出的未来帝王,却因一次意外而不得不将自己的前程亲手葬送!曾经骄傲如斯的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下?但他隐藏得很好,除了在极少的心腹面前,他不曾将自己的野心现出半点,就连永昌帝都对他百般愧疚,可顾昭华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看明白了他,求不得、放不下,正是他十二岁后所有的人生写照,他不甘心! 他的母亲身体虽然欠佳却也绝非早逝之相!他赶回宫时所骑骏马从未有过差错,却突然马失前蹄将他抛下马去造成一世伤害!有太多太多的疑点煎熬着他曾经的少年之心,所以他被困在这六个字中挣脱不出,身边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厚的暗中助力,到后来,连他都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开始不知目地的努力着,他必须努力、必须积累自己的势力,因为他要查明一切的真相!他要给自己和母亲报仇!他不能辜负他身边的人!他身边的人也不容他辜负! 他是不怕死的,从他母后薨逝后,从他归还储君之位开始,他就已做下决定,亲手送出的东西他必须要亲手取回!连同那些恶人的鲜血为他铺就一条皇权之路!若他最后侥幸赢了,那便皆大欢喜,若是输了,或许有几百上千颗脑袋给他陪葬,结果总不会太差。 这是他一早就已决定好的事情,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未来是如何艰险,他都打定主意不会回头,他心中没有恐惧,因为他早就失去了他拥有的全部!可刚刚,就在顾昭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那颗勇往直前的心,竟然动摇了。 心莫名地慌了一下,他觉得他是在害怕。 顾昭华听了他的话也笑了,“活着本身就很危险,说不得哪天喝水就能呛死、吃饭就能噎死、出行被马踏死,更别提病痛折磨,或许一个小小的风寒就会转为肺热之病将人活活烧死。你说,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出生就掐死,免得在人世走一回,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凤行瑞把脸埋在她柔长的发丝中,笑得不能自抑。 “所有人都是可以死的,包括我。”他说:“但是你不能,我要你在我身边,不是陪我送死的。” 顾昭华转过身去拥住他,与他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她伸手扳起他的脸,看着他明亮如星的眼睛,认真地说:“那就好好护着我,别让我死。” 凤行瑞探头在她的唇上蹭了蹭,温柔地笑了出来。 顾昭华问他:“你想做皇帝吗?” 凤行瑞并不惊讶她的直白,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很聪慧的女子,而他,从他决定将她纳入人生开始,他对她便不再存在任何秘密。他张口便要回答,可过了一会也没说出声音,而后他又想了许久,“我……不确定。” 他的奋斗、他的隐忍的确都是为了那个最终的目的,可那是他想做的吗?或许曾经是,可事隔多年,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他已不再是那个满心仇恨的十二岁少年,他身边的,也不再是那些出于血缘或同情而帮助他的支持者,多年的积累下来,他们早都已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信体系,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需求,对夺嫡一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此时若是他心生退意,他们都不会允许,他们会比他的敌人更快出手,或逼迫他走到最后,又或干脆替换掉他,另寻新主!谁是谁的棋子,在多年的利益纠缠之下,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那些早已规划好的未来还是他当初想要的未来吗?早已不是了。 顾昭华活过两世,多多少少能猜得出他内心的矛盾,上一世他亦是如此隐忍,暗中积蓄力量,到最后被凤行玉毒害,其实他那时并非没有反扑的力量,可他放过了唯一取得解药的机会,进了宫,与永昌帝相处了最后半日,毒发身亡。 也是在那之后永昌帝极受打击,终日消沉,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凤行玉内外夹击,最终害死永昌帝,登上帝位。 这样一个害兄弑父的阴险小人,连同一个寡廉鲜耻的顾婉容,竟成了一代帝后,他们可以随意地篡改史书,可以将他们所做的肮脏事一件件全部抹除!而那些受他们所害、因他们而死的人,或许会成为乱臣贼子,遗臭万年! 哪里公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公道!成者为王,败者寇! 顾昭华轻轻地抚着凤行瑞的头顶,“那你认真想,想好了再告诉我。”她上辈子过够了尔虞我诈的日子,这辈子只想清清静静地安稳度日,可她不会勉强凤行瑞,若凤行瑞想得到的,她一定助他得到!他不想得到的,她也要他全身而退,再不做任何人的傀儡棋子,还要那些对他意图不轨的骗子一个个地不得好死! “你要小心凤行玉。”顾昭华说:“他出身虽然一般,却很有才华,心智也深。” 凤行瑞有些错愕,“你为何总是留意他?”他与凤行玉平日多有交往,自是明白凤行玉的才能,只是凤行玉的母亲出身过低,饶是他心气高,可只出身这一条,已几乎断绝了凤行玉登上皇位的可能,就算结交再多外臣也不会名正言顺! “如果他认皇贵妃为母呢?”顾昭华轻声问道。 “这不可能。”凤行瑞答得斩钉截铁,“皇贵妃虽然无子,可她年不到三十,还有大把的机会生儿子,况且老五是成年皇子,生母又健在,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不会认老五为子。” 是啊,顾昭华想,当年就是谁都没想到,所以才让凤行玉钻了这个大空子,从一个身份不显的皇子,一跃成为身份仅次于凤行瑞的皇贵妃之子! “可能不可能的,你我说得都不算。”顾昭华没有强硬地让凤行瑞相信她,因为她拿不出切实的证据,“一切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有八成把握,最晚过完年,他必有所动!” 凤行瑞不理解顾昭华如此肯定的原因,不过他愿意相信她,凤行玉的那点小心思他都看在眼中,可他从不觉得凤行玉是个合格的敌手,恰恰是因为凤行玉有一个不高的出身,或许正是如此,才蒙蔽了他的眼睛! “你还得帮我再查一个人。” “顾婉容?”凤行瑞问。 顾昭华点点头,叹道:“一天找不出她,我一天心中难安。”顾婉容在她心里已经成了一个魔障,她上一世败在这恶毒女人的手中,这一世,她拼着两败俱伤也不能让这恶妇专美于人前! 凤行瑞感觉到怀里的人说起顾婉容时竟抖了一下,不由拧了长眉。在他心中,顾婉容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竟也能得顾昭华如此忌惮?从凤行玉到顾婉容,难道他全都看走了眼?凤行瑞不禁对自己的判断力怀疑起来。 两个人相拥着说了半天的话,那边热水也已备好,顾昭华想要起身,却浑身绵软得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让凤行瑞抱着一同入水,凤行瑞怜她劳累过度,在水中并不过分。清洗过后,二人回到床上,凤行瑞将那药物又里里外外地为她涂了一回,他的长指沾着晶莹的药物勾在那红肿的地方缓缓进出,又将顾昭华逗弄得情难自已,低喘不止。 凤行瑞正是容易情动的年纪,见状又哪里能忍?握着顾昭华的手引到自己身上,让她用手为自己出了一回,这才算尽兴,唤人送来衣物,仔细地替她穿戴齐整。 送衣服进来的正是青柠和紫柠,青柠眉眼不抬,只管服侍二人,紫柠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甘与忿然,看向顾昭华的目光都是恼恨不已。 顾昭华自然察觉,可也不至于自降身份与一个丫头置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凤行瑞一眼,凤行瑞若有所思,待顾昭华用罢早饭准备离开的时候,身边已不见了紫柠的身影。 凤行瑞亲自将顾昭华送回了南安别院,分别时自是万般不舍,竟比二郎还要缠人,顾昭华哭笑不得,只能答应了他往后常常出来,他这才满意放人。 顾昭华回到别院后满面忧心的知秋就迎了上来,神情间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多问,顾昭华喜欢她这样的性子,心中自然又看重她几分,又趁背人的时候与她道:“一会去个偏远些的药铺,多抓几副避子药来。” 124.第124章 婉容归来(四) 这吩咐让知秋心里慌了神,虽然已有猜测,可这话从顾昭华嘴里说出来还是颇有石破天惊之效,大概任谁也猜测不到,众人眼中被雅公主逼迫灰溜溜合离的顾昭华,转眼又与极乐王有了这样的关系,这消息若传出去,怕不要让那些寄情于凤行瑞的大家闺秀们全都伤透了心。 知秋年纪不大,可心里沉稳,得了顾昭华的吩咐后并不急着出去,直等到日头过午,正是人一天里最懒散的时候,才乔装一番,从别院后门偷溜出去,几经辗转才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药铺把药抓了。 她回来后也没去回顾昭华,去小厨房打发了厨娘,亲手将药煎了又将药渣分几个地方倒了,这才将温热的药端到顾昭华面前。 顾昭华什么也没说,端过来就喝了。 往后几天顾昭华一直留在府里,顾成青到底还是按他的想法私下又和顾婉容联系了一回,要求一定要与顾婉容见面,带回消息说顾婉容约他十日后在京郊的大成寺碰面。 对于顾成青的擅做决定顾昭华虽然不喜,可毕竟也算有了进展,只是她不确定顾昭华在相国府有没有眼线,如果有,那么她很可能已经探知顾成青已投向他们这边,而这次会面很可能会是一个陷阱,那么他们还到底该不该去? 知道了她的顾虑,顾成青道:“姐姐不必担心,到时姐姐只需光明正大地前往大成寺上香,私下会面的事情由我去办,纵然有鬼,我一介男儿也不怕她什么!” 顾成柏冷笑一阵,“哪用那么麻烦!到时候只要她敢露面,我和李三带人把她连同她的同伙一起抓了!” 顾昭华却对这件事有着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她感觉顾婉容这次露面一次是以一个大家都预想不到的方式,而大成寺之行,也必然会见到顾婉容本人! 顾成柏想破了头也没想到顾婉容会做何陷阱,干脆一甩手,“不管了,到时候我和成青、再叫了沈家两位表哥一起去,就算她有皇子撑腰,大庆的皇子也得掂量掂量顾沈两家的势力,怕她个小娘球!” 顾昭华想了想,也是,这么多人一起去,除非顾昭华布下天罗地网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否则她真想不到凭这些人的力量,顾婉容会翻出什么了不得的风浪! 顾婉容便任他们去准备,不想过了几天林无垢传来消息,问她要不要跟她一同前往大成寺上香。 顾昭华立时警惕起来,大成寺并不是什么古刹名寺,在京郊的寺庙中规模只属中等,林无垢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去大成寺? 顾昭华立刻约了林无垢见面,可林无垢自上次宴会后一直住在白家,出入并不像以前一样方便,只让人带出信来,要顾昭华几日后一定不要失约。 顾昭华一看那信上日期,正是顾婉容约见的日期! 顾婉容身后是五皇子,林无垢现在身在白家,而白家同样与五皇子交好!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连这次林无垢的邀约都显得异样诡异! 如果这是林无垢自行约她出行也就罢了,毕竟她们私交甚好,可林无垢如今住在白家,连出门都不方便,却又两次邀她前往大成寺,这便显得有些诡异,而以林无垢的性子来看,她必然不会做那些半遮半掩的事情,所以便连这邀约信都做不得准了! 想来想去,顾昭华只想到了凤行瑞。 如果说现在有谁是可以让她毫无保留完全相信并依赖的,除了至亲的兄长母亲外,只有凤行瑞一人。 书信送到极乐王府却没有马上得到回应,眼见大成寺约定之日就在眼前,顾昭华不禁暗中着急。 到了夜间,顾昭华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睡不着,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笃笃”两声轻扣。 夜半敲窗,换做旁人怕不要吓死,可顾昭华经历得多了,简直哭笑不得,正要起身去窗边看看,便见窗子被人推开,随着一股寒风,一个高大的黑暗闪了进来。 顾昭华轻咳一声,“这回倒知道敲门了?” 来的步子微顿一下,继而干笑两声,“你还没睡啊?”其实那两声哪里是敲门?是影卫在开窗子的拔拴。 他几步走到床前,身上的寒气一下子罩在了顾昭华身上,顾昭华连忙伸手摸他的手,埋怨道:“大冷的天何必跑这么一趟?有事情带个口讯写封信也就得了。” 凤行瑞呵着自己的手,直到不那么冰了才坐到床边去,笑着说:“那怎么一样?总要看着你我才开心。” 顾昭华向床铺内侧挪了挪,示意他到床上来,凤行瑞捏了捏她的脸,“我身上凉,待会的。” 说得倒像她等不及一样,顾昭华朝内侧滚了滚,离他远了一点,板起脸道:“我问的事情你可能查到?” 凤行瑞笑得开心,却仍是没有离她太近,伸手从衣襟内抽出一个信封来。 “你下午传过信去我便动用了白府里的眼线,林无垢果然被人看管起来,我那眼线趁着送饭的机会让她带出几个字来。” 顾昭华连忙接过。 下午他问凤行瑞有没有办法探查到白府内部的事情,她知道像白家这样每个皇子都要争取的世家,有心夺嫡的皇子一定会塞不少眼线进去方便行事。 那信封里的字隐隐约约,闻着还带了一股菜味,约么是用筷子沾了菜汤写的,上面只有两段话:大成寺安全;白家入神秘客。 顾昭华看着这些字久久不语,凤行瑞道:“眼线还带出了口讯,白家想以林无垢的名义约你前往大成寺,目的是为解开与顾家的误会,现在沈家已嫁了白家的亲事,这对白家的名誉影响很大,白家希望先通过你缓和两家的关系。不过林无垢不愿拉你参与到家族纷争之中出言拒绝,这才被暂时限制了自由,她要你不要担心她的安危,大成寺之后她必然会重获自由。” “那神秘客呢?”顾昭华忙着又问。 凤行瑞摇摇头,“林无垢也不知道是谁,白家对那人的保护很周全。” 顾昭华缓缓地点着头,如果林无垢知道那人是谁,定然早就说了,又怎会装神弄鬼?可能让她如此在意,那神秘客绝非一般的亲戚朋友,那会是……顾昭华突地心间一动,想着那个可能。 大成寺、五皇子、白家、顾婉容……神秘客! 白家的神秘客会是顾婉容吗? 可……目的是什么?顾婉容为什么要进白家?顾昭华完全想不通透! “别再想了。”凤行瑞摸上床来,隔着锦被将她抱个满怀,他埋头在她颈侧汲取着她身上的暖香,“我会继续探查那神秘人的来历,到了约定那日,我也到大成寺去。” 顾昭华的反对之语冲口便要脱出,可想了想,又没说。 凤行瑞也去,便将所有的风险全都降至最低,顾婉容和凤行玉再阴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凤行瑞。 两个人偎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凤行瑞不忍耽搁顾昭华的睡眠恋恋不舍地起身,难得地安分,只是顾昭华看得出他眼底的那抹不甘愿,不由拉住他的衣角,扯着他重新俯下身来,抬臂缠上的颈项送他一吻,算是给他的安抚。 这晚之后,顾昭华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对白家的以林无垢名义发来的邀约也答应下来。 三日后,顾昭华禀明沈氏,带着几个丫头乘车离开相国府前往大成寺。顾成青与顾成柏也暗中安排,带了不少的人同样赶往大成寺。 马车驶出没有多久,就在半途遇见凤行瑞的车驾,两辆车并没有停靠寒喧,极有默契地一前一后驶出京城,约么一个时辰后,终是抵达了大成寺所在的小半山脚下。 小半山脚此时已聚了多辆马车,顾昭华粗略看去,竟多是京中各府的车驾,又有几个熟识的贵女正从几辆车上下来,相约着往山上去。 顾昭华立时下车叫住她们,询问她们的去处。不想,她们竟全是白家邀来的! 不对!这实在反常! 顾昭华想得脑子打结也想不出缘由,最终跟着几个贵女一同抵达大成寺。大成寺山门大开,寺中方丈亲自于寺外待客,此时正与方丈寒喧的正是白家一行人,以白老夫人为主,白家的两个媳妇、几个孙女,林无垢也赫然在列,见了顾昭华极为隐讳地打了个招呼,眼睛一转,便往离她身前不远的一人看去。 那是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戴着轻薄纱笠,透进去的光线让人一眼能瞧出那人的轮廓。顾昭华只看她的身形就觉得无比的熟悉,再看她隐于纱笠后的隐约面容,不由皱了皱眉。 这应该便是那位神秘客,顾昭华本猜测这人定是顾婉容,可从那隐约的轮廓看来,这女子并不是顾婉容! 白家二夫人正与方丈大师介绍这位神秘客,“这是我们白府不久前寻回的姑奶奶的女儿,此次借贵刹之地开水陆****,为的也是她早亡的父亲。” 125.第125章 白氏婉柔 那方丈听罢介绍便与那神密客合十见礼,头戴纱笠的神秘客盈盈下拜,语带笑意地道:“一切全都仰仗大师了。” 此时顾昭华已至近前,乍一听到这个声音,当即便像遭了雷击一般呆立原地! 这声音……这声音!这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是顾婉容! 可那人分明又不是! 顾昭华面色苍白地看着那人,突然地想到自己的际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难不成顾婉容也有奇遇,出了事故后,又符到了这神秘客身上吗! 这个想法让顾昭华险些崩溃,如果真是这样,那上天待她何其不公!她拼尽全力、千辛万苦也要保全的东西,竟一次次地毁在顾婉容手里!这次她以全新的面目重回京城,更有了白家外孙女的身份,这件事光想一想就会令顾昭华不寒而栗! 难道这就是天意?顾婉容就是天意选中之人,所以无论再怎么失意顾婉容最终都会重新回到这里,按照天意的指示一次次地夺去她最珍视的东西!是这样吗? 顾昭华死死地盯着那个神秘客,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却又难以动弹半分。她听到有人诧异地询问,也看到有人避之不及地远离她,更看到那个被白纱遮挡的神秘客转过头来,看着她,极缓极缓地现了个笑容。 她不应看清的,可她就是看得清楚,那就是顾婉容,那种恶毒的、充满嫉意的、永远贪婪而冰冷的笑容! 知秋上前扶住她,无比忧心地唤道:“姑娘?” 顾昭华缓了好一会才找回手脚的知觉,再看向那处,神秘客已随着白家人进了山门,林无垢的丫头候在门前看着她,显然是林无垢交待的。 顾昭华挪动脚步到那丫头跟前,果然那丫头道:“我家夫人说对不住顾小姐,之前的信件并非出于她的意愿。” 顾昭华道:“你与她说要她放心,我没有事,不过最近白家怕是要多事,劝她早日离开白家。” 那丫头福了福身子,转身跑进寺里去了。 知秋问道:“姑娘刚刚怎么了?” 顾昭华看着她道:“你去与极乐王传个话,就说事情有变,要他别上山来。” 凤行瑞虽与她一路而来,不过为避嫌有意在马车上停了一阵子,知秋按原路走到山下的时候他正从车里出来,知秋便上前将顾昭华的话说了,凤行瑞皱了皱眉,显然是有意见,但还是对知秋说:“对你家姑娘说,我知道了。我在后山的十步亭,有事尽管去那里寻我。” 知秋便又将消息带回来,顾昭华知道他不放心自己,便也随他去。 顾昭华如今已知道顾婉容为何那么有恃无恐,恐怕要见自己也是出于她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定然能认出她,根本是来示威的!顾昭华虽恨上天不公,可同时心中也激起雄雄战火! 惶恐过后,顾昭华冷静下来,她不能让凤行瑞跟着,虽然凤行瑞必然会做得很自然,就像他真的是偶然到此一般,可她觉得,既然顾婉容已经面目全非,有了极佳的遮掩手段,那么她也不怕隐藏一些自己的实力!凤行瑞无疑就是她手中最有力的底牌,过早让凤行瑞现身,聪明如顾婉容说不定会从以往她和凤行瑞传过的流言中对他们的关系揣测一二,不如先将凤行瑞藏起来,待到关键时刻,再给顾婉容和她身后的人一记致命的出击! 她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顾昭华心神大定,挺直后背踏进寺庙山门,她没有跟着其他人一样去跪拜佛祖,而是立于大雄宝殿之前冷眼旁观!她理应是这世上最应感激佛祖的人,可此时此刻,她在心底厉声责问佛祖的不公!她仿佛看到顾婉容在佛祖的庇佑下向她狞笑,可,那又如何?她不过求一世安好,求家人康健,若谁阻她,神阻杀神,佛阻灭佛!上天要她屈服,她偏不!如果顾婉容是天意所属,那她就搅翻这天意、撕碎这天意! 参拜完佛祖的贵女们全被请到后头精舍说话,那禅房宽敞通透,房间四角处都熏着暖炉,顾昭华进去的时候,房中已坐了十余人,俱是一二品大员的家眷。 顾昭华进房后,白家二夫人杨氏站起身来,以主人之姿邀道:“顾大姑娘纡尊到此,实在是我白家的体面。”说罢让丫头抬来圈椅,不偏不倚,正放在头纱遮面的神秘客身侧。 顾昭华也不理她话中的那些机锋,瞧着那神秘客道:“在座的姐妹我大多识得,不知这位缘何以纱遮面?莫不是容貌有缺?否则怎地这般不识礼数?” 当着主人家的面这样说话无疑是十分不妥的,在座诸人纵然有觉得礼数不周全的也不会说出来,不过顾昭华说了,她们也乐得看白家如何应对。 杨氏笑道:“顾大姑娘误会了,婉柔日前受了风,大夫说不宜再招外风,若非早订下的水陆****不容改期,也不会就这样出来。” 林无垢在旁适时道:“想来顾妹妹还不知道,婉柔是我失踪已久的小姨之女,近日才与小姨一同被寻回府中。顾妹妹不仅人才秀美,更有一手绝佳医术,连外祖都连连称道。” 杨氏埋怨地看一眼林无垢,明显是不满意林无垢说得太多,原本白家想趁这个机会将白婉柔正式推进京城的上流贵女圈,自是一步步地揭开她身上的神秘之处才好。 顾昭华朝林无垢点头笑笑,自是明白林无垢这是在给她提醒。 此时有人低声说:“怎么又是一个会医术的?之前顾家的庶女不也……” 顾婉容的事情京中无人不知,虽然最终顾明堂报了个因病身亡,可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见惯了内宅诡谧的人们都猜测是顾明堂逼死了顾婉容,以全顾家名声。虽然这般猜测,却无人觉得顾明堂做得不对,放在他们任何一家,顾婉容的结局都只坏不好。 顾昭华坐下后低头笑道:“是啊,我那庶妹也是个会医术的,可惜医人不自医,竟做出那样的丑事,连我这做姐姐的都不免受其牵连,在这我得劝劝这位婉柔妹妹,可千万不要走我庶妹的老路,害人害已。” 顾昭华虽是低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白婉柔的身上,她察觉到提及顾婉容时,白婉柔捏着素帕的手骤然一紧,虽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足矣令她冷笑不已。 杨氏越听顾昭华的话越不舒服,向贵女们介绍白婉柔的事情是她自己揽来的,自然不希望白婉柔和那声名狼藉的顾婉容扯上关系,以降低白婉柔在贵女们心目中的地位! 白婉柔道:“原本只是因病遮掩,经顾姐姐一说,倒成了我心高气傲不和群了,这面纱摘下无妨,不过我脸上尚余有一些风团,诸位姐妹们见了勿要害怕才好。” 竟是完全忽略了顾昭华的话,而这番话说出来,顾昭华逼迫病人不近人情的名声算是跑不掉了。 顾昭华也不着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白婉柔素手轻掀,已将纱笠摘了下去。 白婉柔之前做足了姿态,此时众人对她无不好奇,纵有觉得顾昭华不对的,也没有去阻拦。 面纱掀去后,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白婉柔不愧其名,生得温婉可人,眉如远山之黛,眼如含波秋水,高挺的鼻梁让她在温婉中又多了一分健康的美感。 顾昭华看着她,转瞬不眨。 忽地有人轻呼,“看着倒有些眼熟……” 顾昭华冷笑连连,“可不就是像我那庶妹!” 众人一怔,再仔细看去,果不其然,白婉柔从眉到眼、从鼻到唇,竟每一处都与当初的顾婉容有六分相像! 顾昭华此时也心有疑惑,因为实在很像,这倒推翻了她之前所猜测的,顾婉容出了意外后灵魂出窍附体她人的想法。 “想一想,我那庶妹的生母也姓白……”顾昭华望向杨氏,缓缓地说道:“不知贵府丢过几个女儿?又寻回几个外女?” 杨氏登时面色一沉,“顾大姑娘说话还请客气一些!” 顾昭华神情闲适,“我倒不知我哪句话说错了,白妹妹的容貌摆在这里,在座诸人,谁人心里没有疑惑?不过若夫人不想回答,那也罢了。” 杨氏又想开口之时,白婉柔轻轻一按她的手背,看着顾昭华笑道:“我初入京城时也被人误认过,不过这并不难解释。我与母亲常居江南,儿时曾拜神医杜若秋为师,我十四岁那年恩师离开江南入京,写信回来说在京中遇到一顾姓女孩儿与我有几分相似,恩师爱屋及乌,便传了那女孩儿一些医术聊以慰藉,想来那顾姓女孩儿就是顾姐姐的庶妹吧。我虽没见过那位顾姑娘,不过与她也算是有同门之缘,众位姐妹请容我说句过分的话,我已听说过那位顾姑娘的事情,亦深觉遗憾,不过那位顾姑娘既是顾姐姐的家人,又已经去世,顾姐姐几次出言嘲讽一个过世之人,是否也有些不妥呢?” 126.第126章 斗 这番话连嘲带贬,顾昭华可不就成了那最没有人情味、最不顾忌姐妹情份的狠毒之人?可顾昭华眼都不眨,“顾婉容自小在外长大,缺少家教才会给顾家蒙羞,而后所做种种,纵然我不说大家心中也明白,一个不知廉耻又坏我姻缘的恶毒女人,难不成我还要言语包容,觉得她有万般无奈才是?那才是真正的瞎了眼蒙了心!” 贵女中以往有瞧不起顾婉容出身又嫉妒她大出风头的佯做不解,“顾大姑娘的姻缘怎地又与顾婉容有关?” 一旁有人低声议论道:“当初雅公主当街浇了顾婉容一身的狗血,若非顾婉容与赵侯爷有染,雅公主又岂会这般作派?不过却不知道原来顾婉容早在雅公主之前便惹到了赵侯爷,顾大姑娘想必是因此伤了心才与赵侯爷离了心的。” 这番推测条条在理,在场众人莫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白婉柔面上温婉亲和的笑意再装不下去,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顾昭华,仿佛下一刻她眼中便会有毒蛇蹿出,狠狠地咬上顾昭华的脖子! 顾昭华笑意吟吟,打量着白婉柔姣美的外貌道:“这等败兴的事情不要提了,不知白姑娘的丈夫是做什么的?此次可也随你一同回了白家?” 杨氏此时恨不能堵上顾昭华的嘴,白家约顾昭华前来无非是想向京中贵女表个姿态,说明白家与顾家并无龃龉,可不想顾昭华这张嘴简直能要了人的命,更想不到的是白婉柔也颇不让人省心,种种表现与在家中表现出来的温顺截然不同,面对顾昭华时竟隐隐透出一股冷厉,让杨氏不寒而栗。不过无论如何,杨氏还是得维护白婉容,当下急道:“顾大姑娘怎可信口开河?婉柔云英未嫁,顾大姑娘往后再莫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云英未嫁?”顾昭华毫不掩饰地哧笑一声,“我观白姑娘双眉之间汗毛散而不凝,分明已是妇人之相,怎么?难不成白姑娘以往成过亲,现在认了祖宗又看不起结发之夫,干脆来个拒不相认?” “顾大姑娘!”此等指责非同小可,轻则让白婉柔名声败坏,重则白婉柔这辈子都别想在走进任何一个贵女圈子里,只会成为京城中的一个巨大笑柄! “难道我说错了?”顾昭华不急不徐地看着完全落下笑意的白婉柔,朝她温柔一笑,目光又扫过四周贵女,“姐妹们不妨相互看看,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说完又补了一句,“当然,也可能是我哥哥这识人之法有误,也罢,便当我多嘴了,姐妹们只当没这回事罢。” 话虽这么说,可之前的话已经出了口又如何能挽回?屋子里大部分人都开始盯着身旁人的眉心,也不知是顾昭华所言为真还是出于心理暗示,她们惊然发现,果然已经出阁的贵女眉心汗毛松散,而未出阁的则明显看出汗毛凝聚的样子。 隐下里,已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白婉柔。 面对这样的探究的目光白婉柔再坐不住!她再不反击,在场的人只会认为她无言以对,那么从今天开始她不仅再没机会翻身,更将成为白家的一个污点,不用旁人对付她,白家自然就不容她! 白婉柔借抚臂之机用力按压手臂内侧穴位,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加上她类似双手抱臂的动作,显得可外可怜。 “请舅母立即请来隐婆,为婉柔一验清白!” 这话说出,室内一片寂静,杨氏的脸色并不比白婉柔好到哪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受此指责已是极为不妥之事,若再请来隐婆相验,固然能证实白婉柔的清白,可这谈资把柄却是留在了众人嘴里,往后说出去白婉柔的名声总不会好听! 杨氏极为愤怒地看着顾昭华,她认为顾昭华完全是在报复!在报白家拒婚、又与沈家联姻之仇!可她丝毫没有办法,事已至此,若请不来隐婆,白婉柔的名誉所受侵害将会更大! 杨氏憋着一口老血让人去找个众人信得过的嬷嬷,当即有贵女道:“不如便用我身边的欣姑姑罢,欣姑姑是宫里出来的,人品可靠,从前伺候过贵人,由她为白姑娘检查也不算有辱白姑娘的身份。” 众人一瞧是淑公主的女儿华谷彤,平时人品稳重,大家对她都很信服,当下都没有意见。不过也有看出些苗头的,看出华谷彤此举隐隐有推波助澜之意,华谷彤平时最不喜掺与这些争斗之事,今天也不知为何这么反常。 杨氏对白婉柔的清白很有信心,当下满口答应,却没有察觉到白婉柔煞白的面色下,那极为惶恐的神色! 顾昭华乐得看戏,越看白婉柔那狰狞的神情越是开心。没一会,欣姑姑便跟着丫头进来。事不关已,众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看这场好戏,一个个眼底都隐隐带了兴奋之意。 岂料欣姑姑与华谷彤对视一眼后,挺直后背与杨氏说道:“容奴婢擅越,奴婢以为夫人此举不妥。白姑娘是千金之躯,岂可因旁人一句笑言便请人验身?这置白姑娘尊严于何地?纵然白姑娘倍觉委屈,又或是怕在场的姑娘夫人们误会想以验身方式一表清白,那也该回府禀明老夫人,再由老夫人出面上禀太后请太后作主!届时验或不验,众人都可信服,岂不比夫人在此擅做决定,回去后又受家人误解得好?” 杨氏听过这番话身上骤然出了一身冷汗!欣姑姑这是结结实实地借白婉柔一事教训了她一顿,可偏偏欣姑姑句句在理,如果今天当真任由白婉柔被人验身,那不仅她的颜面随之扫地,回府后势必还将面对家人苛责,责备她没有看顾好白婉柔,尤其她的丈夫白谦道,只因白家的小姑奶奶当年是跟他出去玩才丢了的,所以对好不容易找回的妹妹很是看重,若今天白婉柔真的出了事,不说别人,白谦道第一个便不饶她! 杨氏冷汗直冒,顾昭华却颇为讶异,她赞赏地看着欣姑姑,心道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姑姑,气势不俗。 欣姑姑说过话便退到华谷彤身边,华谷彤装模作样地斥了她几句,又与杨氏道:“欣姑姑平日还算稳重,今日竟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杨氏虽然被一个退役宫女斥责心里颇不舒服,但到底欣姑姑还是为她解了眼前之围,当下倒也真心感谢道:“多亏姑姑提醒,不然我险些犯下大错。” 顾昭华不由对华谷彤好奇起来。 贵女中到底有亲近白家的,此时朝顾昭华发难道:“说起来全怪一些人信口雌黄,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顾昭华微微一笑,瞥着说话那人道:“我这人就是喜欢较真,倒惹得大家不快了。”却一字不提认错道歉之意。 林无垢突然抬头道:“既是误会一场,咱们就此揭过,别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我听闻寺里有一处放生池,不如在****开始前我们一同去瞧瞧?” 这么明显的转移视线众人纷纷响应,没一会所有人都起来,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了顾昭华、白婉柔、杨氏和林无垢四人。 杨氏极为气恼,可她大家出身,再恼也说不出骂人的话,只能隐讳地嘲讽一些顾昭华以往的事情,又见顾昭华老神在在全不在意的模样,当下险些气到昏厥,倚在丫头身上出门透气去了。 白婉柔垂目掩下眼中的极恨之意,低头避过顾昭华也想出去,顾昭华先一步到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又拉过林无垢道:“林姐姐来,我与你介绍,这位白家新认回的婉柔姑娘,便是我那恶毒的庶妹,顾婉容!” 这句话听在林无垢耳中颇为无稽,看着顾昭华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白婉柔终于抬起头,“顾姐姐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顾昭华笑道:“你现在听不懂不要紧,早晚会懂,只盼你懂的那天不要后悔今天的自做聪明,明明已有了活路,却还回头踩进地狱之中!” 白婉柔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走出门去,林无垢急着便要发问,顾昭华一摆手,看着门外白婉柔的背影有意高声说:“林姐姐,我过会给你一张画像,你有机会拿去白家与那新回府的姑奶奶比较比较,看看她是否也‘刚巧’和我父亲失踪的妾室长得一模一样!” 林无垢起先也以为顾昭华是为报家里的仇才借题发挥,可听到现在她惊觉到,顾昭华竟是认真的!同时她也发觉白婉容停顿在门外的身影紧张地绷着,似乎还隐隐带了颤抖,当下心中疑虑更大,竟也开始怀疑起顾昭华所说的话了! 顾昭华一拉她的手,“林姐姐,我们去放生池瞧瞧吧,听说放生过后再拜佛祖会特别灵验,我想请佛祖睁开法眼看看,别让那些身负歪门邪道的奸佞小人唬了过去!” 白婉柔此时已快步离开,林无垢拉紧顾昭华,神色凝重地道:“昭华,你与我说实话,实情到底如何?你之前是不是见过我这位表妹?” 127.第127章 放生池前 顾昭华揽住林无垢,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极为诚恳地说:“林姐姐,白家和顾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不过你看我可是因为那些事情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泼皮无赖之人?” 林无垢就是明白顾昭华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才心中犯疑,顾昭华没让她开口继续道:“这件事我也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也需要时间去查,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叫白婉柔的女人来路不正,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白家现在正渐渐陷于泥沼之中而不自知,你最好尽快离开白家回永泰侯府去,以保万全。” 顾昭华说得严肃,不容林无垢不重视,顾昭华虽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证据,不过林无垢愿意相信顾昭华绝不是无中生有之人!不过她也不能依顾昭华所说马上离开白家,毕竟白家是她的外祖家,如果白家真的有事,她也不能坐视不理。不过这些却是不必与顾昭华说明的。 二人相携出了禅房往放生池而去,大成寺的放生池又宽又深,池水漾漾,池面上浮着碧色石料雕成的荷叶,在这隆隆冬日也焕发勃勃生机,荷叶旁游曳着几尾金色锦鲤。 此时放生池旁已聚了不少的人,旁边有知客僧向贵女们介绍道:“放生池底铺设大量暖玉,是而冬日池水也不会成冰。”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问道:“那这水也是温的了?” 知客僧笑道:“女施主可伸手一试。” 马上有丫头探手去试,回来与主子禀道:“是冰的。” 知客僧适时说道:“暖玉只能保持水不成冰,水温虽比普通池水略高一些,却无法让之成为温泉。若真成了温泉,也不能放生了。” 当下有贵女请来几尾锦鲤,由丫头持着倒进放生池里,那知客僧便高喧佛号,感谢贵女恩德。 贵女们最不缺香火钱,放生池前放生的贵女多了起来,顾昭华留意到杨氏瞥向林无垢的脸色不好看,便松了林无垢的手,先走一步到了杨氏身边。 白婉柔揽着杨氏,垂眉顺眼,很是温和无害的样子。 杨氏见她过来立时警惕地将白婉柔拉至身后,顾昭华笑笑,“夫人怎么不放生几条锦鲤,为白家祈祈福?” 杨氏冷然道:“这不劳顾大姑娘操心。” 顾昭华丝毫不受她的影响,笑着又看向白婉柔,“白姑娘也不放生?” 白婉柔偏过脸去,拒绝说话的意图很明显。 顾昭华拍了拍手,吸引来一些贵女的注意后笑着说:“好吧好吧,是我错了,刚刚我不该那么说,影响了白姑娘的心情,这边我与白姑娘道歉了,还请诸位姐妹做个见证才是。” 这番话说得轻佻至极,哪里有半点低头认错的意思?杨氏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咬下顾昭华的一块肉来。 顾昭华一掩唇,“两位都不说话,我可当你们原谅我了。” 说完转身便走。 杨氏气得浑身发抖,越发后悔今天怎么就请了她过来,白婉柔扶着她,见她这样子轻声说道:“舅母小心气坏了身子,这样的人终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杨氏恨恨地道:“她这样恶毒刻薄,难怪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白婉柔低下头,隐去唇边那抹冷笑,扶着杨氏前往****现场。 水陆****是替往生者祈福的****,是替白婉柔的父亲而办的。据说白婉柔的父亲在江南也算是个富户,不过热衷于求仙练丹之道,在白婉柔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去追求仙求,一去就是十余年,两年前才辗转有消息传回来,说白父早已去世,白婉柔的母亲失了最后的依靠不得已变卖了田产,带着白婉柔前来京城投丈夫的亲戚,可多年来没有来往,那亲戚早已失了联系,正当白氏母女百般为难的时候,竟被白家认了回去。 顾昭华不愿看十多个和尚转圈念经,悄悄又摸到林无垢身旁,趁着旁人的注意都在****上时一扯林无垢的袖子,两个人便一起去了背人的地方。 “林姐姐可知道白家那位姑奶奶是怎么认回来的?”她刚刚听人议论说那位白家的姑奶奶六岁时跟着哥哥出去玩,结果哥哥贪玩,转身就不见了妹妹,从此再没找回过,距今也有近三十年的时间了。“那位姑奶奶六岁就失踪了,白家是怎么确定她就是当年失踪的人?” 林无垢道:“此事我听我母亲说过。说来神奇,原来我那位小姨母肩上有一块云霞样的红色胎记,当年小姨母出生的时候我外公觉得吉祥,还特别请人将那祥云胎记临摹了下来,后来小姨母走失了,白府上下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寻的希望,直到一个月前,突然有人带着一块祥云形状的绘作上门,说这话是一位夫人听说了白家寻人的事情,从自己肩头的胎记描下来的,送到府里一看究竟。”林无垢说到这里叹了一声,“你应该猜得到,其实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我两位舅舅都觉得肯定找不到了,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还一直放出风声找,实际上就是为了安慰两位老人,可不想时隔三十年,竟然真的有了消息。白家寻人时就太多人冒认,于是对外只宣称白家小女儿身上有一块胎记,可颜色位置从未公开过,这回得了这么一副画,与当年临摹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罢了。” 顾昭华听得出神,“竟然是真的?真是白家的女儿?” 林无垢点点头,“白婉柔原本姓胡,不过多年未见过生父,父亲家里也没有旁的亲戚了,外祖与外祖母怜爱她,便将她的姓氏改了,从此便当成白家的姑娘一样。” “胡……”顾昭华哼笑一声,“这姓倒没姓错。”顾婉容不正是跟狐狸精一样那么阴险狡诈不要脸么! 不过顾昭华还是不明白,顾婉容到底是怎么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胎记的真正形状?反正顾昭华对顾婉容成见已深,顾婉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觉得别有目的,一点也不相信白氏真的是白家的走失的骨肉,一切都透着蹊跷! 顾昭华没有再随林无垢再回到****上去,她借口累了让林无垢帮忙向杨氏转达她离去的消息,林无垢再怎么与顾昭华要好也总归是白家的人,自然不愿顾昭华再与杨氏对上,当下也不挽留,与顾昭华约定不久后在永泰侯府再聚后,便先行离开了。 顾昭华自然不会现在离开,她刚刚才玩上瘾,怎么会就此离去?抬步朝放生池那边走去,又让知春到****上去请白婉柔到放生池一行。 顾昭华特地要知春不要掖掖藏藏,有人问起就照直说,说顾昭华觉得自己错了,但当着人前不好意思道歉,想背后找白婉柔道歉。 其实知春只碰着一个见她回来就过来打探消息的丫头,按顾昭华说的与那丫头仔仔细细地说了顾昭华想要道歉的意思,一边又用颇为无奈的语气道:“我家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嘴快,常常的得罪人。” 虽说只告诉了一个小丫头,不过等知春找到白婉柔,不顾杨氏和林无垢错愕的目光将事情说完,场上的所有贵女都在交头接耳,显然全都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杨氏恨恨地道:“不要去!现在想起道歉了,谁希罕!” 白婉柔轻轻一笑,“不是说好不为这事生气了么?我还是去见见她,以免她以我们不见她为由头再胡说些什么,有辱白家的声誉。” 杨氏却仍是不放心,特地让人去请了华谷彤和欣姑姑过来,与她们说了这事,杨氏道:“我担心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所以想请欣姑姑随婉柔一起去,欣姑姑机敏稳重,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可对婉柔照看一二。” 杨氏说得客气,华谷彤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让欣姑姑跟着白婉柔一路同往。 顾昭华见到白婉柔身后的欣姑姑时很是惊诧,她原本是想叫过白婉柔让她再吃些苦头的,可如今欣姑姑跟着,她做过什么欣姑姑并不会替她隐瞒。不过,若因为这点小事就退缩放弃,她也不该叫“顾昭华”了。 顾昭华不动声色地琢磨着对策,面对的白婉柔同样仪态万方,两人立肩则立站在放生池边,远远看去,就算不以为她们关系有多融洽,至也也猜不出她们现在的对话! “你为什么回来?”顾昭华问。 白婉柔眼底隐隐现出冷酷之意,脸上却仍是挂着笑,看一眼远远站开不听她们讲话的欣姑姑,将声音压制最低,“我可不懂你说的话,不过顾姐姐,你做过的亏心事太多,最好小心着一点,免得哪天遭了报应。” 顾昭华笑得开心,“放心,你都还在,我哪里舍得去遭报应。”说完回头看着欣姑姑的方向,一动不动。 欣姑姑察觉到她的目光,可顾昭华的目光又不是在看她,好像自己身后有人一样,欣姑姑不动声色,表面上看眼观鼻鼻观心,可实际上她已借着低头的机会,眼睛朝一侧瞄了瞄。 顾昭华等的就是这时候!她猛然挂起一抹冷笑,高声喊道:“你做什么!”回手便将白婉柔推进了放生池中! 128.第128章 陷害到底 白婉柔万没料到顾昭华竟会这么大胆,尖叫一声人已应声入水! 许愿池虽未结冰,可冬天的池水之寒实非寻常人可以忍受,许愿池约么一人高的深度,白婉柔落水后先沉了一下,硬是被刺骨的池水逼得整个人蹿出水面! 欣姑姑虽及时抬头,却也只看到白婉柔落水的场面,顾昭华手扶身旁的丫头一副惊魂未定之色,那丫头也吓得脸色惨白,紧紧地抓着顾昭华人都在哆嗦。 白婉柔的丫头则完全傻了,欣姑姑过去一把推开那丫头,高呼道:“快救人!” 已有听到动静的和尚拿了竹竿等物过来,但其实都派不上什么用场,白婉柔虽没有沉下去,却被池水冻得面色苍白口唇发紫,哆哆嗦嗦地根本伸不出手来抓竹竿。 后来还是下去一个和尚,拖着白婉柔的衣领把人拎了出来。 欣姑姑连忙让人把白婉柔抬到最近的禅房去,又让沙弥去多烧热水,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礼物,将外人谴出后便动手将白婉柔的衣裳尽数除去! 顾昭华几步赶到床前面带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欣姑姑自是知道事出蹊跷,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除去白婉柔的衣物后扯过厚棉被将她完全包裹起来。 虽只是一瞬,也足够顾昭华看清楚白婉柔左肋之下长着一颗豆沙色的小痣。 顾昭华的目光一顿,眼底已满是寒色! 她虽已肯定白婉柔就是顾婉容,可她们样貌虽像可毕竟还是有差别,顾昭华自重生后信奉鬼神,可不亲眼证实一下,心里总觉得不甘!这回倒是确定了,当年她将顾婉容与赵睿捉奸在床,顾婉容身上的特征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很快杨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面带忧色的贵女,好像她们和白婉柔都是知交密友,无比关心似的。 白婉柔的丫头此时才反应过来,指着顾昭华哭道:“是她将柔姑娘推下去的!”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顾昭华,顾昭华不急不慌,看着那丫头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我还故意假装也要落水,陷害你家姑娘?” 那丫头立时涨红了脸,“对,就是那样!”她的确亲眼看到顾昭华将白婉柔推下水,顾昭华也跟着踉跄一下,还喊了一句什么。可不知怎地,当着这么多人,她顺着顾昭华的话点了头,竟然有点心虚。 杨氏气至脸色惨白,“顾大姑娘……”竟是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顾昭华一指知秋,“你说说。” 知秋也是小脸苍白,不过她是被顾昭华吓的,但该怎么说她还是明白,她哆哆嗦嗦地开口,“本来姑娘正与白姑娘道歉,白姑娘也说不怪姑娘了,可随即又让姑娘去看欣姑姑后面的人是谁,姑娘就回头去看,白姑娘却突然绊了一下,扯了姑娘的袖子就往池子里扑了过去,姑娘回身抓住婢子的手,这才稳当下来,可白姑娘不知怎么着竟扑进了池子里。” 欣姑姑本来还在怀疑顾昭华当时那么看她才导致她一时走神,而恰恰在那时候白婉柔出了事,所以顾昭华是很有嫌疑的,此时听知秋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又没办法确定了,她依稀记得顾昭华那时喊的是“你做什么”,如果知秋所说为真,那么很可能是白婉柔想借机将顾昭华拉下水,却不想自己倒了霉。 华谷彤走到欣姑姑跟前问道:“姑姑,当时情景如何?” 欣姑姑面上有愧,“当即奴婢一时走神,再看时白姑娘已经落水了。” 杨氏此时已不能用简单的愤怒来形容她的心情,她的嘴边眼角全都在轻颤着,她不得不紧紧地抿住唇,否则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破口大骂! 华谷彤的脸上也不好看,毕竟欣姑姑是她身边的人,当下到杨氏跟前道:“这回倒怪我了。” 杨氏再生气也不敢在华谷彤面前托大,连忙道:“是婉柔不走运,几次三番遭人陷害。” 这话的意思在场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可顾昭华不愿忍这样的指桑骂槐,冷声道:“看来我没落水反而是错了,我该让白婉柔将我推进水里才是!既然如此,我便也去跳一跳,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能让人这般空口污蔑!” 她说着便要向外走,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女,与顾沈两家交情好的不占少数,立时有人将她拦下,又说些诸如误会一类圆场的话。 顾昭华却不依不饶,“那就让白夫人说说,她是不是觉得委屈?她是不是觉得我没落水是错的?她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被白婉柔害死才大快人心!” 这些话杨氏一句也不敢答,她指望着白婉柔能醒过来指证顾昭华,可白婉柔竟被冻晕了,至今也没有清醒。 这时热水烧好了,杨氏便借由头下了台,将众位贵女请出屋子,让人替白婉柔擦洗热水。 顾昭华临走前冷声道:“我原还以为白家的姑娘都像白家的声威一样清名远扬,却不想竟是这般狡诈下作,往后谁再做什么聚会,但凡请了这位白姑娘的就不要往相国府送帖,我可不想再被人害死一回!”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白家在朝中虽然名声甚好,拥护者也有不少,可顾明堂是当朝相国,沈家手握兵权,两家强强联合比起白家的清名来说孰轻孰重一眼即明,当下有不少贵女站在了顾昭华这一边,也不等着****结束了,随顾昭华一同离开了大成寺。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后,剩下的就都是白家的人,杨氏平素对林无垢算是客气,今天却是再忍不得,“看看你都交的什么朋友!” 林无垢虽是个女人却是极有主见的,否则也不会力排众议去开办民学,她始终不相信顾昭华会无故挑衅,加上顾昭华曾警告过她的话,实际上她是与顾昭华站在一边的。 杨氏仍气愤着,在床边替白婉柔擦身的丫头们低呼一声,“姑娘醒了!” 杨氏连忙去看,白婉柔看见杨氏立时红了眼睛,“求舅母为我做主!” 杨氏坐到床边轻声安抚她,可虽是如此,却仍是将心里疑问说出,“婉柔,你之前可是得罪过那顾昭华?怎么她像疯狗一样只盯着你?” 白婉柔垂下眼帘,极为可怜地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担心以前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引来纷争,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想我自打来到京城就深居简出,哪里有机会得罪她?多半是她见我与她那庶妹生得想象,她与庶妹感情不睦,所以牵到我身上。” 杨氏怒道:“今天的事情我回府后一定要报给老太太听,请她为你做主!” 白婉柔知道白老太太未必真的能替她作主,可姿态总是要的,她顺势倚到杨氏身上,眼泪隐隐含在眼眶里,“我个人荣辱事小,只是连累了家里让我十分不安,还有舅母……竟也要忍受她的冷嘲热讽,婉柔心里实在难过得很。” 谁都愿意听人替自己说话,杨氏把白婉柔揽在怀里越发觉得她懂事,相比之下频频找事的顾昭华真可谓面目可憎了。 再说顾昭华,她离开大成寺后先乘车在山脚下转了一圈,而后又往回赶,这回直往后山而去。 凤行瑞在十步亭里已经等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顾昭华没有说一定会来找他,可他就是知道,她一定会来找她。幸而他之前做了十足的准备,不仅带足了御寒的衣物,亭中的石桌上竟还有一壶酒和两盘小菜。 顾昭华失笑不已,“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凤行瑞将丫头太监都远远地打发开去,趁着没人看他们,将顾昭华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番。 顾昭华到底无法像他一样随性,满脸通红地任他亲完,轻轻捶了他一下,“要是让人瞧见……” 凤行瑞一挑长眉,“要是让人瞧见,我就马上进宫去说你已身怀有孕,逼着父皇赐婚。” 说起这个,凤行瑞颇为头痛。本以为他想娶顾昭华一事虽会有些阻碍,但最终永昌帝还是会答应他,可近来永昌帝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热衷于乱点鸳鸯谱,继上回白玟丽在凤行瑞这边铩羽而归后,三天两头地试探他,不是哪个将军的孙女,就是哪位公主的女儿,反正全是系出名门的姑娘,再怎么也挑不到顾昭华头上去。 顾昭华不知道他心里的烦扰,简便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甚至连她认定白婉柔是顾婉容、自己将她推下放生池也全都没有隐瞒。 凤行瑞并不因她将人推落水中而怨她狠毒,反而因她的举动而万分开心,知道她是当真信任自己的,忍不住又将她抓到怀里亲热一番,随后放开她的唇,认真而缓慢地说:“不管她是顾婉容还是白婉柔,对付都不成问题,真正棘手的是白婉柔的几个名义上的表哥,其中以白子波和白子逸为代表,他们两个都是能力卓越、比起沈家兄弟也不相多让之人,他们最大的缺点是护短,你今天这么对待白婉柔,想来他们兄弟不会任由你继续下去。” 顾昭华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想起上辈子肯为自己丢了性命的沈家兄弟,心头不由一暖,继而百般豪情地道:“不就是表哥么,谁没有啊?” 129.第129章 发现 顾昭华话说得大,可心里还是警惕了的,她现在不能小看任何对手可任何可能成为她对手的人。 与凤行瑞分别后,顾昭华又去找顾成柏和顾成青,顾成青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大半天也不见有人来,直到顾昭华过来说:“别等了,我见到顾婉容了。” 顾昭华将有关白婉柔的事情说了一遍,但略过自己推白婉柔下水一事,只说是白婉柔想害她反被她推了下去。 顾成柏与顾成青听过俱露出不敢俱信的神色,什么改变容貌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可顾昭华又说出白婉柔身上出现与顾婉容一模一样的痣,他们知道顾昭华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一时间面面相窥,都有点不知所措。 “总之顾婉容不仅回来了,再带着更为光明正大的身份回来。”对于这个结果顾昭华说心里无怨是不可能的,可她不能将精力浪费在怨恨上,她要将顾婉容再一次从云端推进地狱,她要让顾婉容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大哥,你帮我查两个人。”顾昭华报上白子波和白子逸的名字。 顾成柏想了想,“这两个人倒很少出来玩。”换言之并不是像他一样的纨绔子弟。 顾成青道:“我倒听过他们的一些事情,白子波、白子逸兄弟都是出了名的文采好,白氏双杰说的就是他们,他们现在一个在吏部做事,一个在刑部任职,算是十分低调的。” “白氏双杰……”顾昭华突然记起,上一世她也听过白氏双杰的名声,不过是在凤行玉登基以后,白氏双杰提出改革变法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凤行玉力排众议力挺他兄弟二人,可变法的结果顾昭华并没来得及知道,就一命呜呼了。 从上一世凤行玉对他们的信任来看,他们必然是凤行玉的嫡系,之前低调行事说不定也是得了凤行玉的授意,毕竟凤行玉现在实力不足,一切都要在水面之下悄然进行,否则他出色的兄弟们恐怕不会容他。 说起来除了凤行瑞这个暗中行动的,现在风头正盛、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力数二皇子凤行弘,他是贵妃朱氏的儿子,身份够尊贵,母家势力也大,其次最有竞争力的就是三皇子凤行于思,凤行于思是四妃之一的良妃之子,良妃是永昌帝尚在潜邸之时就在府里的,早年又救过永昌帝的命,所以在永昌帝心中的地位很是不同,纵然这些年容华早逝,永昌帝却也从不冷落于她,两人相处起来更像是老夫老妻,相处得亲近,永昌帝对他们的儿子自然也高看一眼。相比之下凤行玉也很优秀,可他出身不好,一下子就被两个哥哥比了下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两个人还是要提防。”顾昭华说完对顾成青道:“今日之后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以免牵涉过深。” 顾成青立时急了,“可是……” 顾昭华正要开口,顾成柏拍拍他的肩头叹道:“你姐姐是想保护你,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个出息的,成楠成杨还小,相国府在往后的二十年里只有你能扛得起来,你不要把心思用在这些事情上面,好好跟爹学着做官,别让他再操心了。” 顾昭华极讶,顾成柏对上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的对不对?” 顾昭华点点头,与顾成青道:“大哥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无需你来插手。” 顾成青极受触动。 他原以为,就算他诚心悔过,可他做下的错事苦果已经酿成,就算顾成柏嘴上说原谅他,可心里哪又能不怨他?为了不再使兄弟间的矛盾更深,也为了方氏能在相国府待得更加安稳,他已经决定待顾婉容一事解决后就与顾明堂商量外放京城,做一个地方官,以保全家和气。 顾成青双眼发热,顾成柏指着他哈哈大笑,“怎么还要哭了?从小就爱哭!我就烦你这个才不爱和你玩!” 顾成青连忙揉揉眼睛,把这段时间心里的打算全都说了出来。 顾成柏拧着眉道:“你大哥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要不然早废了你了!” 顾昭华却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她到底活了两世,经历和见识也多一些,她想了想道:“你留在京里其实并没有太好的升迁机会,就算我们的父亲是当朝相国,可没有政绩爹爹也不能凭空提拔你,有时还要有意避嫌,倒真的不如让你到外头历练几年,在地方上做出些政绩,爹爹脸上好看,再顺理成章地将你提拔起来。” 若顾昭华之前说出这番话,顾成青定然要认为顾昭华不愿他留在京城,可今日之后他再不会这么想,也摒除了一开始自己的狭隘想法,仔细地思索一番,最终点头道:“大姐说的是,父亲现在正值壮年,也得皇上信任,我理应趁此机会出京去见识一下广阔的天地。” 顾昭华点点头,“不过这事你先不要与爹爹说,容我再想想,随后我们再商量看看何处可去。” 感觉到顾昭华的诚心相助、顾成柏的真心原谅,顾成青既感动又感激,一下子眼眶又热了,连忙扭过头去,自是又得了顾成柏一番取笑。 顾昭华说再想想,自是想去和凤行瑞商量,将来若凤行瑞有心起事,顾昭华一定要将顾家的势力如数留在凤行瑞的阵营之中。 兄妹几人联袂下山,回府后都装做无事人一般各自行动,顾成青当真不再将精力放在旁事上,专心做他的事,顾成柏只管找沈家兄弟细说白婉柔之事,顾昭华也去见了沈氏,将今日之事详细说出。 沈氏的反应比顾成柏兄弟还要大,可关注之处却在顾昭华推白婉柔入水事,沈氏心焦地埋怨道:“不管她是谁,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顾昭华垂着眼仿若受教,可心里是不在乎的,随即听沈氏又道:“若真出了人命,就算有人替你做证,可人心猜度悠悠众口,你为一个那样下贱的婢妇毁了自己的将来,可值得?” 顾昭华这才明白沈氏在担心什么,不由心中一暖。 倚过身去撒着娇把沈氏哄好了,沈氏仍是气结不解,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突地沈氏的动作一顿,伸手便去拉顾昭华的领口。 顾昭华没有防备,领口一下子被拉开一角,她自己看不到,沈氏却看得清楚,领口之下她雪白颈子上赫然印着几个暗红的吻痕! 沈氏当即脸色疾变!将所有的丫头全都打发出去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昭华虽看不到自己颈上的吻痕,可从沈氏的神色中也能猜出几分,不由暗怪凤行瑞太过鲁莽,下午就那么一会相处的时间就让她露了馅。 顾昭华原与沈氏提过凤行瑞的事情,那时沈氏就很是伤心,认为他们两个没有将来,让他们断了联系。顾昭华表面敷衍过去,可这回证据在前,她也不好胡编乱造,正想着该从何处说起的时候,就见沈氏落了泪。 “都怪我不好,当年我若执意拦着你不同意你和赵睿的事情,你今日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沈氏以帕掩面,“只是你也不该如此随兴,万一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言语之间的意思竟是当她如雅公主那般到处寻求慰藉的人了!顾昭华也顾不得想了,连忙将凤行瑞交待了出去。 沈氏眼眶里还含着泪水,听了顾昭华的话怔了半晌,继而面色一白,“是你中了迷药那次?” 顾昭华脸上一热,点了点头。 沈氏绞着手里的帕子,心里百般纠结。那夜的事情说起来并不怪凤行瑞,是他们顾家自己闹出来的,可凤行瑞却又实实在在地占了顾昭华的便宜,不仅如此,还一直占到现在,这让沈氏如何能忍?只是光凭她想为女儿出头还是远远不够,如果顾昭华云英未嫁她大可去求太后做主,促成两方姻缘亦是皆大欢喜之事,但顾昭华是个和离过的妇人,皇上和太后又怎么会同意让她来做极乐王妃? 顾昭华见沈氏忧心忡忡不由深感对不起她,于她个人来说,她并不是十分在乎能不能与凤行瑞成婚,重活一次,她对婚姻的态度早已不像前世那般渴望,有婚姻约束又如何?两人心不在一处,最终也只落得惨淡收场。相反,纵然不能成婚、纵然将来两个人终是无缘能走到一起,可毕竟他们努力过也快乐过,少了一些束缚将来分开时也不致太过伤心难过。只是这些话又怎么能对沈氏说? 她只能说:“他答应我会向皇上求旨赐婚,只是这件事有些难度,让我不要着急。” 沈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当真这么说?”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凤行瑞不将顾昭华当一回事,觉得顾昭华是和离妇人玩玩而已,虽说这样的承诺在实现前全都不值一文,可有毕竟好过没有。 130.第130章 撞破 顾昭华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沈氏,要沈氏再给凤行瑞一点时间,而后急急忙忙地回了自己院子。她让人抬水沐浴,谴下众人后才脱了衣服,却不马上下水,到镜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颈项,见颈子两侧都有吻痕,锁骨上也有几处咬痕,不由又羞又恼。锁骨上的咬痕衣服可以遮挡并没有问题,可颈侧的吻痕却偏上了些,只要她颈部动作稍大就会露出衣领,今天也是这么被沈氏发现的。 顾昭华找来脂粉试着将吻痕敷住,可印记还是十分明显,恼得她干脆将脂粉丢开,泡进热水里生闷气。 沐浴过后天色已经暗了,顾昭华奔波了一天身上乏得厉害,晚饭也没吃便睡下了。 大概是今天受了刺激,她睡得很不安稳,顾婉容和白婉柔的两张脸交替在她面前出现,一会又重合起来一起朝她狞笑,她慌得到处逃,也不知逃了多久,累得一步也迈不动了,那两张脸就大笑着朝她扑过来,她竭力地挥舞双手意图赶走她们,猛地双手被人握住,整个人都被包裹进了温暖炽热的温度中去。她觉得很舒服,刚刚的紧张惊恐渐渐地消散一空,那裹着她的温度越来越热,她忍不住舒展身体让自己和那热度尽情接近,那热度就变得更轻柔了些,湿湿热热地在她的身体上流走起来,像一泓温泉,从她的肩头向下流去,柔嫩的部分被仔细地照顾着,包括那极为私密的地方全都被湿热浸染,带给她极为温柔的体验,她似乎舒服得叫出了声音,而后身体里涨满起来,将她撑得满满的。 她是做了春梦么?顾昭华有些赧然,却更享受于这梦境带给她的酥麻快意,渐渐地她觉得有些不对,入在那里的东西实在过于真实,也过于炽热,甚至听得到进出时的拍打与水渍声。 顾昭华一下子睁了眼,便看见在她身上不断冲撞的英俊男人。他英挺隽逸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潮红,在他偏白的肤色上染了玫瑰的色泽,晶莹的汗珠从他黑密的发间滚出来,划过他的脸颊,沿着他有力的颈项滑淌在他劲瘦的胸膛上,再滴落在她的胸前,他们身上都裹了一层晶亮的薄汗,纠缠的地方暧昧而黏腻,带出阵阵惹人脸红的声音。 她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他深深地与她对望,不断地耸动着健而有力的腰,再不见刚刚的细致温柔,身体深入到以前从未达到过的地方,撞碎了她的声音,只余一些零乱的呻吟。 室暖帐销,被翻红浪。 当一切重归寂静之时,顾昭华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双腿打着颤仍然保持着被打开的姿态,一分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凤行瑞浅浅地吻上她的唇,与她唇舌勾缠半晌,最终得逞地轻笑。 顾昭华有心恼他,可横去一眼却尽是娇嗔之意,引得他再次炙热起来,顶得她腿窝发涨。 “别来了……”她轻轻咬着下唇,却并没有真的推开他。 凤行瑞在她的腰间揉了一下,笑着翻身躺到她的身边,将她整个人锁在怀中,捻起她一绺发丝逗弄她的身体。 顾昭华推开他的手,翻过身子背对他。 凤行瑞半边身子压过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怎么了?” 顾昭华恼道:“你可真是神出鬼没,堂堂一个王爷,尽做些半夜爬墙的勾当,现在连问也不要问我,直接就……” “怎么没问?”凤行瑞委屈极了,“你虽没亲口回答,可一直热情地回应我,我进去的时候你都湿得不像话了,还用下边儿缠着我不让我走……” 顾昭华抬手拧在他的手臂上,“谁说这个了!” “那说什么?”凤行瑞紧紧地贴着她,磨蹭着,就着原先注入的湿热又挤了进去,极为缓慢地挺入着。 顾昭华猛地一抖,反手抓住锦被已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他由慢而快尽情施展,让他掐着腰由后方狠狠地入,直到她哆嗦着哭出来,他才意犹未尽地交付全部。 “看看,这里多喜欢我。”他没有撤出去,探手到他们结合的地方细细摸了摸,在外面都能感觉得到她规律而有力的缩动,将他咬得紧紧的。 顾昭华再说不出什么了,意识已有些模糊。凤行瑞欢喜地抱着她,“昭华,我们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滚在同一张床上了。” 顾昭华睁睁眼睛,不确定他在说什么。 凤行瑞邀功地一笑,“我回来后就进了宫,已经和父皇提了和你的事情。” 顾昭华瞬时清醒大半,“怎么……皇上怎么说……”说完又心中微窘,她还以为自己有多豁达,看得有多通透,可原来相爱了,她还是会希望能正大光明地和他站在一处。 “父皇说他考虑考虑。”凤行瑞说得轻巧,可事实上永昌帝不说勃然大怒也差不多,最后退步到同意让顾昭华与他做侧妃,条件是他必须马上成亲,迎娶一个清白的正妃回来。 凤行瑞自然拒绝,并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不惜提起永昌帝为雅公主强逼顾昭华和离一事,闹得父子两人不欢而散,不过这事终究是提了上去,凤行瑞坚信只要自己坚持,永昌帝总会接受这个现实。可不管怎么说,他所爱的人被父亲如此排斥,他心里难过可想而知,所以今夜与其说他是想来给顾昭华道喜,不如说他是心情郁闷而来向她寻求慰藉的。 顾昭华也明白永昌帝并没有凤行瑞说的那么好说话,感觉到凤行瑞言语间隐隐流露的委屈之意,回身将他揽进怀里。 “别担心,我一直陪着你。”说完这句话,不止感觉到凤行瑞有力的回拥,顾昭华自己也感觉到心中那一股暖流,这是她第一回真正面对他们的婚事,以往那些想法如今再想不过是一些胆怯的、害怕失败的借口,可面对着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心里只装着她、只想娶她的人,她不想再去逃避,不管有多困难,她还是想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陪伴他走完一生的旅程。 “我娘知道我们的事了。”她小声地说。 凤行瑞问明白后竟然有些紧张,“那、那我明天就去看她!她会不会觉得我欺负你、对我有看法?我得准备好一点的礼物才行……” 顾昭华忍不住失笑,心中又有满满的欣喜,她低下头含住他的唇,不顾全身的疲惫主动交付自己,又惹得他激动难捺,再掀一股狂风骤雨。 虽然他说会留下陪她,可到底不敢真的在她这里睡到天亮,顾昭华醒来的时候他已不在身旁,门外隐隐传来丫头的说话声,想来是她起晚了,知秋她们又没敢进来吵她。 顾昭华正想叫她们进来,忽地又听到了沈氏的声音。 沈氏是来找顾昭华说话的,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方面心疼顾昭华,一方面也担心自己昨天的反应会不会太大让女儿难过,顾昭华与凤行瑞的纠缠她并不看好,可毕竟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而有些事一旦发生,做为一个女人又怎能毫不在意?若再动了心,那他们的牵绊又岂是顾昭华一个人说没有就能否认得了的?沈氏好不容易挨到早上就直奔这里,进了安然小筑才发现顾昭华还没有起来,直接又联想到自己昨天也是夜不能寐,心里更加忧心,直接推门便进了房来。 沈氏才进来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粟花味,她已为人妻母,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当即面色一变,回身将丫头们全都留在了外头。 顾昭华见沈氏进来极为慌乱地将被子裹在身上,沈氏这时已来到床边,床上虽已大致收拾过,可凌乱的锦被下隐隐现出的片片水渍还是让她大受打击。 顾昭华顺着沈氏的视线看到床上露出的痕迹,已羞得没法见人,连忙用被子去遮。 沈氏狠狠地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还遮什么遮!你这死丫头!竟有胆子做下这样的事!” 顾昭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头埋进被子里暂时逃避。沈氏气得直笑,转身走到窗边去推开窗子,让屋子里的味道散去一些。 顾昭华从被缝里看到沈氏的举动简直羞得想死,有什么事比被自己母亲捉、奸、在床更加尴尬的? 待室内的空气流通了些,沈氏关好窗子又让顾昭华起来。顾昭华埋着头找衣服,可亵衣和小裤怎么都没找到,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更加烧得厉害,小声央求沈氏给她取衣服。 沈氏也年轻过,隐隐猜出一些,不由得也面上发热,连忙取了衣服让顾昭华穿好,遮去一切该遮的,这才让丫头进来服侍。 收整过后,顾昭华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凤行瑞昨夜的行踪,百般强调他只是来通知她好消息的,是她没有忍住才把他留下的。 看顾昭华对凤行瑞的言语维护,沈氏心里也是极为矛盾,一方面她高兴顾昭华终于从赵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方面她又担心他们无法修成正果。不过凤行瑞若已与永昌帝提过此事,那倒能看出凤行瑞的几分诚意了。 “你们……有几次了?事后都是怎么处理的?”沈氏问得试探。 顾昭华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便将知秋替她抓药的事情说了。 沈氏皱着眉,“真是糊涂!这个时候想要孩子还来不及,你竟还吃什么药!” 131.第131章 跟踪 顾昭华听了沈氏的话后极为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让她未婚而孕,这是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说的话? 沈氏恨铁不成钢,“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去扛,你还有家人,有顾家、有沈家在你背后,极乐王说不动皇上,合我们三方之力胜算总能大些。”如果顾昭华有了身孕,那么顾家和沈家就有了一定要出力的理由。 顾昭华心中发暖,关键的时候有人支持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想想上一世,因为她的疏忽而让沈氏囚于西苑、因为她的自以为是而与沈家相行渐远,是她亲手将自己所有的退路一一封死,最终得了那样的结局,她还能怪谁? 不过不管心里再如何感激,顾昭华仍是窘迫难当,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顾沈两家想借孩子为由为她出头说话也势必要将全部的责任推到凤行瑞身上,而她与凤行瑞两相情愿,自是不愿凤行瑞背上强迫她的难听罪名。 沈氏又犹豫着问:“他待你如何?” 顾昭华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好”太显空泛,便只是点了点头。 沈氏叹了一声,“我想见见他,他可会来?” 顾昭华忙问:“见他干嘛?” 沈氏没好气地道:“我还能吃了他?你识人一向不明,上一次我没拦住你已经错过了一次,这一次自然要擦亮眼睛看个清楚,要是他人品稍有差池,就算你有了身孕我也决不同意你们的事,堂堂相国府,一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顾昭华大窘,连忙道:“他会来的,我这就让人通知他。” 母女两个就见面时间做了约定,沈氏又说起白婉柔的事情,“她是顾婉容也好,不是顾婉容也好;是白家的孙女也好,不是白家的孙女也好,你以后都不要再与她见面,远离是非总不会错。” 顾昭华心道恐怕树欲静而风不止,顾婉容这次回来她们之间便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不过这些都不必与沈氏细说,以免她过于担心。 随后顾昭华问起顾明堂的病,顾明堂自那晚受了刺激昏厥过去之后身体状况变得很差,虽然醒过来,也如常去上朝,可是精神萎靡不振,脾气也异常暴躁,常常因一点小事而发脾气,弄得相国府里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老太太的身体这两年也不如以前了,再加上顾成柏之前出事,老太太忧思过虑身体就更加虚了,现在每天就在院子里歇着或是看看经书,这回顾明堂的事情没敢告诉她,可她总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瞒了没两天便知道了,跟着便又病了一场。 因为老太太这场病,顾明堂还与沈氏发了脾气,说沈氏没有尽到为人媳妇的孝道,整日就想着营营计较,不将心思用到对的地方。 放在以前,这些事沈氏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并一定会为顾明堂遮掩辩解,可自顾昭华和离后,她对顾明堂颇为失望,加上顾明堂越来越不讲道理,她心中有怨,便与顾昭华说了出来。 这事顾昭华还是头一回听说,想着最近一次见到顾明堂时他那双泛着暗红血丝的眼睛,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了。 “娘,我觉得爹有点不对劲。” 沈氏冷笑,“他早就不对劲了,自顾婉容母女进府后,他就没有对劲过。” “我不是说这个。娘你想想,爹以前做事情总是有理有据,就拿我和离一事来说,他也是为了顾全皇上的颜面和顾家的未来,虽然我们看来不尽人情,可他是当朝相国,所思所想自然要从大局着眼。可现在呢?”顾昭华说着,她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现在他暴躁易怒,稍受刺激便大吼大叫,甚至连饭菜的口味都有改变……” 沈氏脸色骤然发青,“那顾婉容有改变别人相貌的手段,说不定……难道、难道他是旁人假冒的?” 顾昭华虽然觉得顾明堂不对劲,可也不认为那是别人假冒的,况且顾婉容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但一定没有逆天到连别人的相貌都可以改变,否则昨日在寺中她刻意与林无垢提到要画白姨娘的画像比对,对方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我是说,爹爹他会不会中了什么迷人心志的药?” 顾昭华这想法是骤然而来,她也回想起当初沈氏也是突然变得疑神疑鬼,变得喜食重盐重辣口味,最后用馒头蘸酱也能吃下一餐饭,不过那时没人去深究她为什么会由一个端庄的相国夫人变成这样,只觉得她是个疯子。 “药?”沈氏的神情很是不解,甚至有些难以接受,“谁会害他?” 这话沈氏说得没有底气,做为一国丞相,顾明堂地位崇高,敌人自然也多如过江之鲫。 沈氏开始有些焦躁,“我这就请张御医过来瞧瞧。” 顾昭华拦下她,“张御医之前已替爹爹诊治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要么是我猜错了,爹爹没有用药,要么便是这种药物可以瞒过张御医。” 沈氏紧握双手,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眉目间带着思考的孳生,渐渐地神色变得安稳下来。 “你爹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中,可很少有人觉得哪里不对,说明他的变化由来已久,已在日常影响了我们,我想,若真是药物所致,也定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种需要长期服用的慢性药物,才可能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顾昭华点点头,这与她心中推测相符。 沈氏又道:“你爹平时事务繁多,应酬也多,在府中不过早晚两时,府里的厨子丫头还是信得过的,我们初步断定若他中了药物也是在府外。” 顾昭华又点了点头。 沈氏继续道:“如果真是这样便简单了,我会让人随时跟着你爹,暗中监督他所有的吃食,我们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你爹有所好转,那么便说明他当真是中了谁的设计。” 这计划说起来简单,可顾明堂每天在外面的时间占了绝大多数,监管他所有的吃食又岂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不过沈氏有个好娘家,让人寻找一两个武艺高强的人还是比较简单的,便让他们暗中跟着顾明堂,并将顾明堂的所有行踪上报过来。 几天下来,竟然真的有了发现。 顾明堂每日处理的事情很多,应酬也不少,但除了在宫里和与同僚外出应酬外,顾明堂还在某个下午安排开了所有的工作,只身一人去了一处极为幽静的小园子。 监视顾明堂的将士回报时面无表情,“园子里住了一位年约三旬的夫人,相爷与之行为甚密。” 就这样,投毒的人没跟出来,倒又跟出来一位如夫人。 沈氏让那将士继续跟踪的时候脸色还看不出什么,待那将士一退出厅堂,沈氏狠狠地将身旁的碧玉茶盏扫到了地上! 当天晚上顾明堂果然没有回府,第二天赶回来换了衣服去上朝,给的说辞是昨夜与往日同窗相聚喝多了酒,就在那人府中住下了。 以往也有过这种时候,沈氏都是一边张罗替顾明堂换衣一边让人端来解酒茶,今日依旧如此,可端着解酒茶的手却紧得指节泛白,看着顾明堂的目光也是冰冷得不再有一丝温度。 沈氏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顾昭华,而是去了沈家,向高氏寻求帮助。 高氏与沈氏原本因顾昭华和沈成周的婚事而心生芥蒂,后来又有沈成周误伤顾成柏一事,最后虽已查明与沈成周无关,高氏与沈氏也没有表现得过于疏远,但两家到底是失了以往的亲近,近来也少有走动了。沈氏心里仍是亲近娘家的,只是顾忌到顾明堂的怒气不能与沈家来往,现在却没了这层顾虑。 高氏对沈氏的到来颇为意外,但也十分欢喜欢,毕竟她们自从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谁也不愿就此失去这段情份。 沈氏与高氏稍做寒暄后,便谴去丫头将顾明堂有外事一室说了,高氏当即大怒,“当年有个白氏还不够,现在竟又闹出一个!可是欺我沈家无人为你做主?” 沈氏也是伤心,“我并未阻过他纳妾,他却偏偏总要暗中生事,这次我定要他吃个教训。” 高氏冷笑,“难道白氏母女的教训他还没有吃够?简直是死性不改!” 沈氏听她这么说顾明堂心里竟没有丝毫不适,也一点也没有想要回护他的感觉,只觉得他罪有应得。 “不过也不能太让他出丑。”沈氏斟酌着,“毕竟家里的孩子们还要脸面。” 高氏想了想,“这件事只管交到我手上,你不要再管了。” 高氏说过这话几日,那处别院就传出一些风言风语,那别院原是说一个丧夫的寡妇在住,可有人留意到常常有男人上门,还有流连到半夜才翻墙而出的,有一回让敲更的遇见还意图打人,那敲更的手脚敏捷当场将那人擒住绑在了那别院门前,是个身材强壮的三旬大汉,引来人围观许久别院内也没人出来。 132.第132章 拜见岳母 别院出了事情不久顾明堂就病了,这一病势如山倒,短短几日人已消瘦得不成样子,偏偏御医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门道,只说是郁结气滞,流水般的药喝下去也不见有丝毫好转。 最后张御医终是看出些门道:“或许并非只是思虑过重所致,可下官才疏学浅,找不到症结,不过若你们相信我,我可以马上写信请我师兄进京,他的医术比我高明不知凡几,只是心性逍遥才游走于世,并无官位在身。” 放在往常,像顾家这样的门第是断断不会用一个山野游医的,可有张御医推荐又不一样,沈氏虽然恨顾明堂暗藏外室,又恼他因为这么一个女人竟受如此打击,但终归是不能让他继续这么病下去,顾家还需要他来支撑。 当下沈氏便请张御医写了信,过了不久便收到回信,那位师兄已赶来京城。 等待良医之时顾明堂的身体暂且由张御医照看,病情不好但也不会更坏,只是顾明堂的脾气越来越大,过了几天又萎靡下去,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顾昭华曾委婉地询问过张御医是不是有什么成瘾药物可致人于此,张御医道:“惯知的几种成瘾药物性状都比相爷更加猛烈,初步判断相爷的确受某物药物所扰,但具体是何种药物一时三刻我也无法断定。”言下之意还是得等他师兄入京。 如此顾昭华与沈氏便不再着急,每日让人精心照顾顾明堂,安心等名医入京。 顾明堂纵横一生,本是个滴水不露的性子,后来暴躁易怒,现如今被困床间心中的憋闷就别提了,想到那别院的妇人竟胆敢背他偷人,当即又气得半天没顺过气来。 顾明堂在府里无法外出,沈氏倒省了心,按原定计划请了凤行瑞来府中小坐。 凤行瑞紧张得不行,绞尽脑汁地从府中大库内精选出两件古玩、一套笔墨、一套碧玉镯,后来琢磨着这些东西倒是贵重了,却少了些亲近,便又让府中大厨做了六十四色拼盘春点,六十四种小点心,六十四种颜色各个色系由浅入深撂在盘中唯美而精致,看来看去,总算是心中稍定,百般忐忑地带上礼物登门造访。 凤行瑞仍是乘着他那辆低调的马车前来,下车后尽量放缓步伐不让自己的腿部缺陷显露得过于明显,这还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因自己的遗憾而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想将它尽量遮掩,不要让沈氏因此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氏早早候在厅堂之内,按道理讲凤行瑞乃堂堂亲王,就算是顾明堂也得出门相迎,可如今形势不同,沈氏面色微沉端座厅内,直到凤行瑞跨进大厅她才稍稍欠了欠身子,做了个要起来的动作。 凤行瑞连忙道:“夫人不必多礼。” 沈氏有意如此便是要看看凤行瑞的反应,凤行瑞的表现无疑让她十分满意。她再细看凤行瑞,见他形容峻美隽秀非常,劲瘦的身材颀长矫健,穿一件枣红色蜀锦长袍,腰束和田玉带,腰间只简单点缀一块碧色玉佩,外头一件素纱绣银云纹罩衣,纵然腿部稍有遗憾,却也是非同一般的人中龙凤,真不愧是皇帝最属意的储君人选!再说他腿上的旧伤,旁人或许觉得遗憾,可沈氏却不这么想,古有闺怨诗云:悔教夫婿觅诸侯。男人太过出类拔萃并非全是好事,尤其凤行瑞身份卓然,若非腿上的伤如今势必身陷争权夺位的泥沼之中,而现在恰恰因为他腿上的伤,使他即拥有崇高的身份,却又免于权势的倾轧,凤行瑞一生平安,那么顾昭华也便平安,沈氏所求不过是女儿平安和乐,所以对他的腿疾不仅没有轻视之意,反而有些庆幸。 沈氏暗中打量凤行瑞,颇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感觉,凤行瑞却紧张得背上冒汗,不过面对一个妇人而已,凤行瑞却觉得比他遇见的任何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加让人胆颤。 “快坐吧。”沈氏让人奉来香茶,随即将丫头们远远地打发了,厅中只有他们两个说话。 凤行瑞将自己一生学过的最严谨的礼仪全都用在了这次品茶上,见沈氏只是轻啜一口便放了茶碗,他也将手中那喜鹊闹春茶碗搁下,垂眉敛目,静听沈氏教诲。 沈氏温和地道:“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是有关你与昭华的。” 凤行瑞事前已得顾昭华提点知道沈氏发现了他们的事情,连忙站起表态道:“一切都是侄儿的错,昭华当初受人所害,侄儿却是情难自已,如今对昭华情根深种,终身非昭华不娶。侄儿已上奏父皇请旨赐婚,相信父皇不日即将会有答复。” 他将自己放在了子侄辈,将沈氏置于与永昌帝同一辈份,姿态实在放得低得不能再低,饶是沈氏有心敲打他也是禁不住吓了一跳,连忙道:“王爷不必如此。” 凤行瑞却坚持,“这是应该的。” 沈氏见到他的诚意心中十分欣慰,可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你可曾想过,若皇上不同意赐婚,你待如何?” 凤行瑞道:“我此生妻子只有昭华一人,父皇通情达理,对我关爱非常,没有不应之理。”话中之意便是将此事全部包揽过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 沈氏问到此处已再无挑剔,凤行瑞堂堂一国亲王,若不是百般诚意,又岂能做到这般?她没理由不满意。可她面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又更沉了两分,“你给的承诺颇让人心动,想来昭华也是信了你这些话,才会甘愿吃那些避子药。” 凤行瑞猛然起身,惊诧至极,“什么?” 沈氏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了数,知道吃那避子药并非是凤行瑞的意思,心里对凤行瑞的最后一丝隔阂也消失无踪了。 凤行瑞却是气得不轻,又心疼顾昭华为他受的委屈,可在沈氏面前又不能表现太多,只得焦急地道:“此事我并不知情,药物伤身,以后不会再让她服用。” 沈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的意思是在你们大婚之前……还有以后?” 凤行瑞当即闹得满脸通红,当着未来岳母的面说以后还要和她女儿私会,他简直是被驴踢了脑袋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一直寂静的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句微嗔,“娘!” 凤行瑞当即精神一振朝屏风看去,知道顾昭华此时就躲在后面。 沈氏轻咳一声,“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做主,不拘着平时见见面,却也不能闹出岔子。男女毕竟有别,昭华情况又特殊,相信你也不愿见她再受什么伤害。” 凤行瑞立时面色一肃,“请伯母放心,赐婚一事我会尽快促成!” 沈氏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你有心就好。”说完又看了看凤行瑞带来的礼单,“以后便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逼婚!顾昭华在屏风后以手掩面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凤行瑞时,凤行瑞已转了进来。 顾昭华连忙探头去看,却见厅中空无一人,沈氏刚刚还说不要闹出什么乱子,这会竟又这么走了! 看她局促的样子凤行瑞的唇边含着压不住的笑意,“这么惊慌做什么?我现在可是岳母认可的女婿了。” 顾昭华脸上一热,更加不敢抬头看他,凤行瑞蹲下去看她的眼睛,“你难道不希望这样?” “当然不是!”顾昭华比谁都希望沈氏和凤行瑞能和睦相处,可说完才惊觉自己答得太快,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之意。 凤行瑞此时却沉了脸,“避子药是怎么回事?” 顾昭华移开眼去不与他对视,“万一有了总是麻烦。” “有了才好!”凤行瑞狠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那药伤身,你也不怕以后真的没有。” 顾昭华前后两世还是头一回用避子药,虽听说过一些药性,却没想过会这么严重,当即脸色都变了,“不会吧?那、那怎么办?” 见她真急了,凤行瑞惩罚性地咬上她的手指,无可奈何地道:“还能怎么样?自是我以后多多努力,最好我们夜夜缠绵,还怕没有孩子?” 顾昭华对他这种不正经已渐渐习惯了,可心里还是后怕,“要不我找个时间让张御医帮我看看?要是真伤了身子怎么办?” 凤行瑞看惯了她的行事决绝,此时见她瞻前顾后惊惶不安,为的是他们还未存在的孩子,心里热得不行,贴在她耳边道:“才两次而己没有关系,不过以后不要了,我以后忍着,不弄在你里面。” 这样让人脸红的话凤行瑞说起来没有丝毫的羞耻,他看着顾昭华脸上极速涌起的红潮,忍不住揽上她的腰。 顾昭华软绵绵地伏在他怀中,听他坏笑:“只一句话就连腰都软了?顾昭华,你到底是有多爱我?” 顾昭华轻咬下唇,额头顶在他的颈侧,许久过后,她极轻地说:“凤行瑞,我很爱你,我要与你过一辈子,你也要有这个觉悟。” 133.第133章 登门问罪 虽说有沈氏刻意回避,但凤行瑞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与顾昭华亲昵地说了几句话便将她放开,拉着她的手说:“白家的事情我替你打听到了一些,白婉柔母女该是今年夏天就回了白府,白婉柔医术颇高,治好了白家老夫人的顽症,此后便一直待在白老夫人身边,直到前不久才露出寻回女儿的风声。” 顾昭华点点头,顾婉容这一手医术倒是没浪费掉,只不过心术不正,医人不医己。 “你父亲那房外室也是今年夏天才置的。” 顾昭华心中一动,再看向凤行瑞的目光便带了十足的探寻意味。 凤行瑞道:“那女人以前是个戏子,从良后不久丈夫就死了,原本她又重新回了戏班,可没唱上几天就让人给包了,对方从未露过面,怎么到的你父亲身边暂时也还没有查到,不过我已让人将那边监视起来,人肯定走不了。” 顾昭华缓缓地点了点头,虽然可用的资料很少,但已足够让她联想很多。 送走凤行瑞后顾昭华去见了沈氏,沈氏半嗔半笑地道:“他舍得走了?” 顾昭华又闹了个大红脸,随即将凤行瑞查到的消息告诉沈氏。沈氏冷下脸来,“你是怀疑这个女人是顾婉容弄过来的?” 顾昭华摸摸手腕上滑如羊脂的镯子,平静地道:“她必须是。” 听出她弦外之音的沈氏皱了皱眉,“昭华,我之前劝过你,不要再参与到白家的事情里,不管顾婉容之前做过什么,你现在与赵瑞已经和离,什么事都该放下了,否则让极乐王知道你还执著于以前的事情,让他怎么想?” 顾昭华知道沈氏的顾虑,可却没法解释她和顾婉容之间根本不是一个男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家族、整个人生的问题。她想了想道:“现在不是我惹不惹她的问题,她认定是我害了她,我不动手她也不会放过我,况且我刚刚的怀疑并非无中生有,我不仅怀疑那个女人是她弄来的,我还怀疑给爹下药的人也是她!” 沈氏听得心惊不已,她很难相信有人会对自己的父亲做这样的事情,如果顾昭华猜测属实,那这顾婉容简直百死难赎其罪! “你有什么想法?” 顾昭华道:“她一步步地设局,先是哥哥再是爹爹,她要毁的不是顾家的某一个人,而是整个顾家,以报当年爹爹对她见死不救之仇!她现在已从暗处走到明处,若我们仍不反抗,最终只能任由她摆布,倒不如我们向爹爹言明实情主动出击,方能保家中安泰。” 沈氏听罢犹豫不决,“可你爹爹最来十分多疑,我们又没有证据,他岂会相信?你们之前的关系本就紧张,若再火上浇油……我虽对他失望,可也不希望你们父女最终行同陌路。” 顾昭华安抚下沈氏,“娘放心,这件事便交给我去办。” 顾昭华揽下这事后没几天,沈氏刚刚调任回京不久的大哥沈善从听说了这件事,当即暴怒不已,前往别院抓了那位如夫人便上了顾家的门。 顾明堂那时仍卧病在床,见到怒气冲冲的大舅哥心里自是心虚不已,可再看到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孙氏,更觉颜面无光,开口便让人将她拉下去。 孙氏哭喊连连,大叫冤枉,沈善从指着垂目坐在一旁的沈氏冷笑道:“我小妹嫁与你二十多年,掌家尽孝可有一点错处?不仅为你生了三个子女,对庶子庶女也从不苛刻,数年前你将那白氏母女接回府时是如何保证的?现在竟又在外豢养外室,我问你一句,我妹妹哪里对不起你?你纳偏她也从未拦过,竟还值得你连连做下这些戳人心窝子的事?” 顾明堂尴尬不已,回想起来这件事实属偶然,全因酒醉误事,后又觉得孙氏小意温柔找过她两次,可因对方是个寡妇身份尴尬便没有动纳她为妾的心思,本想着再不去了,可不知为何总是鬼使神差地想往那小院去,去过又后悔,一拖就拖到了现在。不过孙氏与白氏的情况到底不同,他对沈氏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沈善从见他低头不语更是恼怒,“原本听说了成周与成柏的事情,还想着哪天亲自过府登门致歉,这回倒是不必专门再跑一趟了,成周那事虽不是成周动手,但他受人挑唆与成柏动手总是不对,又让人陷害毫无防范之心,我已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原本该是顾家占理的事情,这回反倒成了沈善从登门问罪,顾明堂心里的憋闷就别提了,偏偏孙氏还在嚎啕不已,听得他万分心烦,朝下人怒道:“还不将她拖出去!” 有人顶着沈善从那凶猛的目光畏畏缩缩地过来,手上却是无力,拽了孙氏几次都没有将她拽起来。孙氏爬到床前痛哭道:“相爷,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那男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是有人陷害我!” 顾明堂本就在意这事,又见她当着沈氏、沈善从和在满屋子丫头下人面前提起,更是恼羞成怒,顾不得病弱之躯,抬脚将她踢至一旁。 孙氏又扑到沈氏身旁连连磕头,“夫人饶命,我到相爷身边也是身不由已,是有人给了我银子要我这么做,还说我不答应就要杀了我的父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顾明堂,他不可置信地喝道:“你说什么!” 孙氏哭得像泪人一样,“相爷我对不起你!当初是一位夫人来找的我,说她丈夫移情别恋,她要我接近她丈夫给他一个教训,我当时为生计愁苦,加上那位夫人言语威胁我这才同意,后接近相爷实乃无奈之举!” 顾明堂气昏了头,指着沈氏骂道:“可是你指使她!” 沈善从气至发笑,“顾明堂你脑子坏了!若是小妹指使这妇人今天怎么进得了顾家的门!” 顾明堂这才反应过来沈氏是和沈善从一起来的,显然是哥哥要为妹妹出头,沈氏也一早见到了孙氏,如果真是她指使的又怎么会让孙氏有机会说出这些? 沈氏冷静地问:“收买你那人姓什么?样貌如何?” 孙氏抽抽咽咽地道:“她只让我叫她夫人,她与我见面时以薄纱覆面,我也并未见过她的样子……啊!”她像是突然想起来,“我记得那位夫人的左手小指上有一个疤痕!” 沈氏皱着眉向顾明堂看去,显然是在询问他是不是认识这样一个人,顾明堂细细想过后心中猛然一突! 当年白氏在他身边时用极温柔,一次他突然造访白氏的居处,白氏亲手为他下厨煮汤,不小心烫伤了手,最后留了个小疤,正是在左手小指上!而白氏为了隐藏这个疤痕,平日总喜欢以戒指遮挡,是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看顾明堂变了脸色,沈善从当即怒上加怒,“好啊!你竟还有旁人!” 沈氏也极为伤心地看着顾明堂,“相爷,你、你到底有多少外室……” 顾明堂对着沈氏伤心欲泣的面容连忙道:“不,是白氏!” 沈善从盯紧沈氏,“白氏又是哪个?” 沈氏不掩神情惊异,“白氏是……是相爷从前的妾室,可一年多以前,她逃出了顾家。” 沈善从想了想,“便是那顾婉容的生母?” 沈氏点了点头,孙氏突然叫道:“对,就是这个名字!有一次是一个姑娘陪着夫人来找我,夫人便唤那位姑娘叫‘婉容’!” 沈氏“腾”地起身,“你不要胡说!顾家名唤‘婉容’的姑娘已于一年前病逝,还哪里来的另一个!” 她这一说顾明堂也紧张起来,毕竟当初顾婉容作为准六皇子妃却出了那样的丑事,根本容不得她再活在世上,后来她带着白氏连夜出逃,顾明堂顾念着最后一点夫妻、父女情份没有追查,向永昌帝报了暴病身亡,这件事便算有了结果,若此事顾婉容再现,那么顾明堂便是头一个犯了欺君大罪! 孙氏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是是是,我没有听清楚,况且这名字并不稀奇,或许有重名的。” 沈氏让婆子将孙氏带下去严加看管,又极为严厉地约束了在场的下人不许到处胡说,这才谴下他们,对疑惑不已的沈善从说了当年的实情。 沈善从一掌击在顾明堂的床柱上,“都是你做的好事、养的好女儿!将来若出了什么事不要连累小妹!” 顾明堂极为羞愧,又为沈氏直到现在还护着顾家的事情心怀感激,想着这么多年来沈氏对他的宽容,越发地觉得对不起妻子。 “如果这妇人说的是真的……”沈氏仍在忧虑,“那上次成青所说……” 顾明堂的脸色变得更差,上次顾成青已经指证了一次顾婉容,他那时便气至昏厥,可后来他并不全然相信顾成青,认为顾成青是为了推脱责任才说出顾婉容,可这一回他却没办法不相信!可顾婉容为何要这么做?他自认待顾婉容十分亲近,甚至连顾昭华这个嫡女也与她相差不多,顾婉容最终在外惹了大祸连夜出逃,他也没有加以追究甚至还替以隐瞒,他自认已做得很好,可顾婉容与白氏又为何这么对他? 134.第134章 感情不会一直等你 顾明堂这厢还在震惊当中,刚刚带孙氏下去的婆子又奔回来,神色极为紧张地道:“相爷、夫人,那妇人又说了一些要命的话……” 沈氏看向顾明堂,顾明堂也是一头雾水,要命的话?刚刚那些话还不够要命的? 沈氏当即让人又将孙氏带回来,孙氏泣道:“小妇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有半点隐瞒,那位夫人不仅要我向相爷示好,那位姑娘更示意我给相爷吃了一种药,说是能让相爷离不开小妇人……” 顾明堂听罢脑中一炸,满腔的怒火还未及发,人已气晕了过去。 沈氏连忙让人请大夫,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大通,沈善从趁机退了出来,与早等在外面回廊中的顾昭华碰了个面。 “孙氏就有劳舅舅处置了。” 沈善从生得严肃,此时却是颇为尴尬,毕竟替自己妹妹出头没错,可与一个小辈合起来算计别人的事他还从没做过,尤其这种胁迫妇人做假供的事情……若非高氏使出非常手段,他又极欲替沈氏出头,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既然同意了,也做下了,那么就要做好,连收尾都要干净漂亮。 “放心。”沈善从带着孙氏在沈氏几个心腹嬷嬷的安排下很快地离开了,他许诺孙氏会将她送离京城,孙氏也再不愿牵涉到这种大族的内斗中去,这些日子她连吃饭都提心吊胆,生怕被谁毒死了去,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不过孙氏从未说过的是,虽然那些话是沈善从胁迫她说下的,可竟与事实相差不远!除了与她接头的并不是什么夫人而是一个下人,她也从未听过有什么名叫“婉容”的姑娘外,她接近顾明堂、给顾明堂用药一事全是实打实的!不过这些事不在她的坦白范围内,她也不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知道得越少,她越安全。 沈善从连夜将孙氏秘密谴送出京,那边顾明堂业已醒来,醒来后痴痴怔怔地盯着帐顶,直到深夜也没说过一句话。 沈氏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不说话,她也不动弹。直到顾明堂有要起来的意思,她才轻轻扶了一把,叹道:“相爷以后要多顾忌自己的身体,不过情绪过于激动,我们都老了,不比当年了。” 顾明堂并不是一个多么感性的人,可听了沈氏这番话,竟心酸得险些落下泪来。 二十多年,他与沈氏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也有过夫妻恩爱和美的时候,就算纳了几房妾室,与沈氏的感情也依旧深厚,曾经他是很珍惜这分感情的,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些他曾经看重的东西一点点地消失了,他的秘密越来越多,与沈氏的话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听人挑拨几句就会想,沈氏只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她对那些妾室、那些庶子庶女都是苛刻的,要不怎么谁都怕她? 这是一种心境的转变,恩爱的时候他觉得沈氏温柔和善,又将后宅打理得十分妥善,自是手腕高超,可后来这种赞赏就变成了一种猜忌,猜忌她是不是也在对自己用各种手段。尤其在白氏母女回府之后,因觉得以往亏欠白氏和顾婉容太多,他对她们自是要好过其他妾室和庶女,后又因顾婉容十分争气,以庶女之身名动京城,甚至得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赞许!这让他有些自得,同时也因听多了顾婉容的“谦让”之辞而对顾昭华百般不满。 顾婉容总是怕顾昭华生气,吃的用的好玩的,总要先问一句“姐姐可有了?”,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敢接受,久而久之,就让他觉得顾婉容是懂事体贴的,而顾昭华是强势霸道的,就和沈氏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仔细想想,不管是沈氏还是顾昭华,其实她们都没变,纵然因时光流逝有些感情逐渐沉淀,可她们依旧是爱他的,他还记得顾昭华三年多年回门那日,见到他时那真情流露的依赖,他也记得沈氏与白氏同时受惊,沈氏却极力看顾白氏的孩子,他不会以为正室和妾室间真正存在什么姐妹情深,沈氏做到此等地步,为的是全是他,因为白氏腹中怀着的是他的骨肉。 明明从这些小小的片段就能看得明白的事情,他却一再错过,只看到沈氏与他相佐的态度、顾昭华与他强势的对立……却忘了忠言逆耳,若非真心相待,她们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是他久居上位,再听不得半点真话了。 “梦霓……”顾明堂声音沙哑地唤道。 沈氏的手微微一颤,顾明堂已很久没这么唤过她了。 “我错了啊……”不只是为自己的出轨而道歉,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愚蠢伤害了他曾经最想保护的人。 不是没有察觉,平时的易怒脾气、焦虑多疑其实都早有征兆,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家中处事都多有失误,只是他不愿承认,将一切都归咎于其他人惹怒他,又在孙氏那里可以享受到难得的片刻平静,便以为自己真的没问题。 “这件事,我一定彻查到底。” 沈氏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依旧温暖,可沈氏的心却再热不起来了,一次两次是这样,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三次四次,这次他知道错了,下一次呢?又到哪里弄一次下毒事件来让他猛然惊醒? 平静地服侍他喝了药,又轻声将他安抚入睡,沈氏挣开他的手,没什么神情地离开了房间。 顾昭华一直候在外间屋,见她出来掩下神色间的疲惫起身迎过去。 沈氏拉着她去了隔壁房间,关好房门才埋怨道:“怎么也不去休息?这边没事了。” 顾昭华却不放心沈氏,她看得出沈氏刚刚出来时的神情和以往又有不同。 沈氏叹道:“我只是发现,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忍让他,当有一天我不想再忍让下去了,与他之间竟然不剩下什么了。” 这番话让顾昭华听得心惊不已,“爹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沈氏笑着摇摇头,笑容中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可她到底没有多说,只问道:“那个孙氏处理好了?” 顾昭华点点头:“舅舅办事不会出问题。” 沈氏长叹一声,“我与你父亲终有一天也走上了这路,相互隐瞒相互欺骗,又有什么意思?” 这些话大有厌世之意,顾昭华立时急了,“哪里是欺骗?我们只是找不到直接的证据,但那孙氏毕然是顾婉容派来的,娘,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沈氏摆摆手让她不要这么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再守着你爹过日子了,可我还有你哥哥,有你和成楠,成楠还这么小,我怎么会有别的心思扔下他?” 顾昭华这才慢慢放了心,若是因为她想要报仇而害得沈氏厌世出家或者有什么别的意外,她可就百死难辞其疚了。 “关于顾婉容,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顾昭华摇头道:“她现在在白家的庇护之下,我很难有什么大动作。” 沈氏眼中划过几分坚定之色,“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她再不能翻身!”这两只烦人的苍蝇她也忍够了! 其实单凭顾昭华在大成寺对白婉柔做的那些事已经可以让她很难翻身了,毕竟被人当面指认为妇人,还貌似是有些道理的,大家明面上不说,可暗地里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顾成柏因此还受人追捧了一回,都说他的相女之术精准,他自己是莫名其妙,但也不妨认下,反正这类风花雪月的名声冠在他头上他一点也不介意。 不过顾婉容——或者说白婉柔并不是普通人,顾昭华这几日也在想她会有何种对策,可她就像真的吓到了一样,从大成寺回来后就再无消息,倒让顾昭华不好应对了。 又过几日,张御医的师兄终于入京了,顾家上下自是以礼相待,就连顾明堂都放低了姿态虚心求教。 那位师兄姓迟,六十来岁的模样,虽然发须皆白,但看上去精神熠熠精神状态极佳,他身边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徒弟,据说是他的侄子,名为迟语,简直人如其名,整日沉默寡言的简直可惜了他那副俊秀的好样貌。 迟大夫所习的的医术极杂,连南疆巫蛊术都略有涉猎,他细心观察几日才开始替顾明堂诊脉,终是发现了一些蹊跷。 “你中的不是药,而是一种虫。”迟大夫微皱着眉头,“虫在你体内,所求得不到满足就会暴躁难安,直接影响你的心情。” 这说法惊到了所有人,包括张御医。 张御医忙问道:“师兄可有解决之道?” 迟大夫摇头道:“这事我帮不上忙,”却看向迟语,“阿语,你可愿救他?” 迟语久久不言,顾明堂一想到可能有一种怪虫藏在自己身体里就已经恶心得不行,此时连连向迟语道:“小兄弟有何要求只管开口,只要本官力所能及,必然满足于你!” 迟语道:“救他不难,只需用我的血,以及真心爱护他的人血合而为一,每天服食十滴,百日即可将虫杀死!” 135.第135章 真心难求 迟语不等众人开口,又说道:“若是虚情假意或者爱护之心淡薄,会激发虫性,顾相爷的病恐怕会更严重。”也就是说,妄想凭言语糊弄是绝对无法过关的,是不是真心爱护,一次药血喝下自见分晓。 这话一出,屋里一片寂静。 真心爱护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以顾昭华来说,她敢说她成亲以前对顾明堂绝对是真心爱护,可现在呢?因为皇上下旨和离一事让她和顾明堂好不容易又建立起的父女亲情再次有了裂痕,直到发展成现在难以跨越的鸿沟! 再比如说沈氏,沈氏敬爱顾明堂二十余年,甚至现在对他也不能说毫无爱意,可事情就是这样,当你拥有的时候你不在意,等到你在意的时候,那些东西早就在时间或者其他东西的消磨下静静消失了。 顾明堂原本满怀信心,他认定他的妻子、子女都是爱护他的,可沈氏与顾昭华的沉默让他倍感羞愤,刚刚才生出的一点愧疚之意瞬间烟消云散了! 先行安顿下迟先生和迟语,顾明堂表面上没说什么,可神色间已与沈氏和顾昭华有了冷淡之意,顾成柏听闻此事后倒想试试,不过他往日受顾明堂责骂颇多,在家里也最怕顾明堂,所以反而是顾明堂不放心,怕他对自己心中有怨而不自知,为避免让自己的病情加重,他并没有同意顾成柏的提议。 顾成青以衙门事忙为由已多日不归,此次回来也只是探望顾明堂,对献血一事只字不提,顾明堂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不愿尽子女的孝道,只是迟语明言在先,虚情假意不行、感情淡薄也不行,只是不知顾成青占的是哪样。 正室夫人、嫡女嫡子加一个庶子,这些顾明堂自认最亲近的人这次联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们都不行,那么他平时极少看顾的顾惜音、顾惜玉姐妹就更不必提,此外还有赵姨娘和方姨娘,赵姨娘因之前一事被关于西苑已有些日子,心中恨他还来不及,又哪里还会有爱?至于方姨娘,那倒是个老实的,只是私下里与顾明堂道:“婢妾愿意一试,可多年来对相爷敬重有加,想来是敬多于爱,不知管不管用。” 顾明堂长叹一声,身边不留一人,扶上衣服走出门外,看着冬夜清冷的月色发怔。 说不上众叛亲离,但亦相差不远。心中开始的那点埋怨愤怒一点点地消散在月夜之中,他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想着他们的态度,现出一个极为艰难的笑容。 说到底还是这“真心爱护”几个字太过苛责,若是十年前,他能够自信满满地相信沈氏,可现在,连曾经最爱他的人也已经走远了。 华服玉食、身居高位,身边却无一个真心爱护之人,何其讽刺? 顾明堂忽然心生疲惫,他开始觉得,他奋斗了这么多年、支撑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意义都没有。 明天就试试成柏的血吧……他这么想着,一边迫使自己相信顾成柏对他是爱护的,可一边又极度没有信心。 最终还是沈氏出了这每日的十滴血。 当丫头端了混合了沈氏与迟语的血的药物来到顾明堂面前时,顾明堂心里酸酸涩涩,泛着不知名的味道。 抱着忐忑的心情,顾明堂将药喝下,连接的失望让他做了决定,就算他的病情会因此加重,他也一定忍着不能表现出来,哪怕是假的,也骗一骗自己,当年娶回来的那个连看都不敢看他的新娘子,依然深爱着他。 顾明堂已打定了主意,但结果却大出他的预料。 几天的药血喝下来,他的病情不仅没有加重,反而渐渐缓解了,连他都感觉到自己的脾气有了很大的改善,心情不再那么焦虑,就连朝中的一些烦心头痛的事情他也不急了,心情放松之下那些问题又很快地得以解决。 这样的事实让顾明堂极为振奋,每天都让沈氏陪着他,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高兴,几日后他身子好转,他便消了朝里的假,每天从朝中回来第一件事也是要找沈氏陪她说话或者吃饭,大半个月下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热烈,旁人想插都插不进去,顾明堂自己也好像重新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就连做事都比以往更有动力。 家和万事兴,果然这才是真理! 相比起顾明堂的振奋,沈氏仍是保持着原先的态度,顾明堂要她陪她就陪,但神色只是平常,并看不出有什么过分的欣喜。 顾昭华虽对顾明堂失望,可心里还是希望沈氏和顾明堂能够和好如初的,原本见顾明堂有所好转她还颇为放心,可接连几日感觉到沈氏提不起精神似的,便找了个时间和沈氏聊了聊。 顾昭华如今已二十岁了,虽然仍是不大,可经历得多了人身上自然会带有一种安稳人心的气度,就连沈氏遇了什么事也常常询问她的意见。 沈氏对她并无隐瞒,“那血不是我的,是老太太的。” 顾昭华着实吃了一惊!本来顾明堂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老太太,可那么一来势必会让老人家忧心加伤心,再加上顾明堂也没有脸面舍了妻妾子女却向母亲求血,此事就再没有提过。 沈氏叹道:“从发现白氏存在那时起我对你父亲就有些失望,不过白氏总归是他在婚前就收下的,我也说不出什么,后来她对顾婉容颇多偏颇,有时竟还越过你去,我对他就更为不满,可总还保持着夫妻的和气,直到你和离那事,他不仅不替你求情反而一口揽下此事,说得好听是为皇上分忧,实际上他可考虑过你?也是那时开始我对他再不抱一点希望,所谓的爱护爱意,早已在岁月里消磨一空,又哪能救他?” “那老太太是如何知道的?”顾昭华问:“是娘去说的?” 沈氏摇摇头,“老太太这两年看似不问府里的事情,可府里真发生什么事哪一件瞒得过她?” 顾昭华想了想,的确是,不管是顾婉容的事还是顾成柏的事,老太太虽不能说第一时间知情,可事后总是会知道的。 “老太太知道你爹的脾气,也怕他难受,所以让我以我自己的名义献血。”沈氏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我倒觉得很对不起老太太,这么多年来她对我从不为难,遇事也处处回护于我,就算到了现在,她也体谅我的难过,还想以这种方法来让我和你爹重修于好。” 顾昭华也里也十分动容,只是想到老太太的身体,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每天十滴血看似不多,但要坚持百日以上每日取血,年轻一些还好说,老年人本就血亏,长时间下去未必坚持得住。 沈氏也是感慨万分,自此对顾明堂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想来终是不忍再让老太太难过,就算做做样子也好。 可如此一来顾明堂更为高兴,越发腻着沈氏,一来二去的,沈氏也很难不动容,夫妻两人的感情倒是好了不少。 顾昭华对此自是乐见其成,同时她对迟语更有兴趣。她已从张御医那里打探到迟语是迟大夫十年前在南疆游历时收养的孩子,具体的细节张御医也不知情,只知道迟语的性子古怪,不常与人打交道,但是对迟大夫很尊敬,也只听他的话。 迟大夫是个闲不住的人,在相国府住了几天后便时常外出去给一些贫苦的百姓施医赠药,后来干脆在贫民集居的西城住下,不回相国府了。迟语原也想跟着,可因为每天要取血配药,不得不留下充当药人。顾昭华对他好奇,又有自己的一点目的,便时常去寻他,问些药物医理、南疆蛊虫之事,自顾婉容凭空拥有一身高超医术开始顾昭华就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虽可以用“天意”简而概之,但顾婉容的医术是实打实的,此消彼涨之下她和顾婉容之间就无形拉开了一段距离,为了不被顾婉容和“天意”玩弄于股掌之间,顾昭华也一步步有目的地接触这些东西,最起码也落得个“知已知彼”效果。 好在迟语性子虽古怪不爱理人,却得了迟大夫的嘱咐对相国府的人还算客气,对顾昭华所问也是有问必答。 顾昭华最好奇的还是“蛊”,这种神奇的东西她以前只在书中看到过只言片语,对记载中那可控人心智的东西感觉神之又神,说实话她之前是不怎么相信只凭一些虫子就能让人言听计从,甚至做一些匪夷所思之事,但经历了顾明堂一事,又不由得她不信。 这日顾昭华又去找迟语,沈氏安排迟语住在一处单独的院落里,紧邻着顾成柏的小院,吃穿用度都是比昭顾成柏来的。迟语却很不在乎这些身外物似的,兴致起来再贵的衣物能随时趴在地上,就像现在,顾昭华进院半天了,迟语仍是趴在那里,前两天新制的蜀锦袍子就那么铺在地上,膝盖的位置已脏得看不出颜色。 顾昭华相当无语,不过迟语相貌俊秀又有一点娃娃脸,明明已是二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还跟十七八岁一样,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仅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他很诚挚可爱真性情。 迟语手里拿着一个小瓶正从地上装东西,顾昭华看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眉目,刚想问他就见他扣好小瓶站起来,把小瓶递给她,“这是能辨人说谎的蛊,一次肚痛,两次肠穿,三次全身溃烂而死。” 136.第136章 浓情蜜意 顾昭华本来已接过那个小瓶,闻言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摔了。 都说南疆人的性子敢爱敢恨,她从前听说过一些南疆女子给负心汉下蛊的故事,心里也觉得痛快,可迟语给她的这个东西也让她汗毛直竖。说谎是不对,可谁敢说从小到大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有必要的,就像老太太用自己的血救顾明堂,沈氏配合她的意思也是一种谎言,可能说这不对吗? 迟语睨着她,“你这些天总往我这跑,不就是想要这种东西么?” 顾昭华一时语塞,她的确抱着讨教的心态来的,可相较于医术,她也真的对蛊术更好奇一点。 “拿着吧。”看顾昭华有把东西往回递的意思,迟语扭头就走,“在地下养了好几天,不用也是浪费了,用的时候把它放在对方身上就行,它自然会钻到对方身体里去。” 顾昭华又打了个冷战,直到迟语走后半天她才有点反应过来,迟语这意思其实是嫌她烦了,所以干脆弄个蛊给她玩,让她以后少来烦他吧?是这意思吧? 居然被人嫌弃了。 顾昭华十分无语,不过还是把那瓶子带了回去,小心翼翼地供在桌上,对它的效用着实好奇,可也不敢随便试,除非是得道的大和尚,要不然搁谁身上都活不过三个月。 后来凤行瑞借着和顾明堂研究书画的机会又来相国府,顾昭华和他说了这事,他听完就笑了,“你不是一直看那个白婉柔不顺眼么?不如给她试试。” 顾昭华白他一眼,“你这是撺掇我去害人?” 凤行瑞笑着说:“害人怎么了?有人要害你,还不兴你反击?以德报怨是没有前途的。” 顾昭华彻底没话说了,凤行瑞难道真不怕把她培养成一个毒妇?男人最喜欢的应该还是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啊! 这个想法让顾昭华有点郁闷,“你就不怕哪天我把你也害了。” 凤行瑞敏锐地察觉到她态度上的变化,马上伏低做小地哄了半天才问出她的想法,而后哭笑不得,“我不喜欢白莲花,我就喜欢黑的,以后你杀人我放火,妇唱夫随,做一对极恶夫妻!” 顾昭华一下子笑出来,刚刚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其实倒也没有多么放在心上,反正她是什么样的人凤行瑞早就知道,要找白莲花凤行瑞也不会凑上来自找没趣。 见她笑了凤行瑞才放了心,看着四下无人挨到她身边去拉她的手,又赶在丫头进来添茶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就连凤行瑞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想宠着顾昭华,就是想纵着她,她想做什么就去做,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全由他来替她挡下。 顾昭华还是认真地想了想他之前的提议,摇摇头道:“如果我想这么对付她,她活不到现在。” 这是实话,以顾昭华的能力,当初想要悄无声息地毒死顾婉容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她并没这么做,现在同样也不打算这么做,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样太便宜她。 凤行瑞也只是提议而已,顾婉容也好、白婉柔也好,和他都没有太多关系,只是顾昭华看不顺眼的,他也一定看不顺眼。 最终顾昭华把那瓶子交给了凤行瑞,想着他在外面需要办的事情多,难免有要害人的时候,就像他说的,她也夫唱妇随吧,彻底做一对恶人夫妇。 凤行瑞听她说完笑得差点从椅子上仰过去,临走前瞅了个时机把她搂在怀里笑着说:“你说,除了你谁还会主动给我这种东西?要我对着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装模作样,简直比杀了我更难受。” 顾昭华没好气地推开他,“别以为你拐着弯的说我狠毒我听不出来。” 凤行瑞张嘴咬在她的唇上,“我偏喜欢!” 本来就是年轻人,是极易动情的年纪,又是面对心中所爱,挨挨擦擦地很自然就有了反应,顾昭华连忙推开他,外头站着丫头婆子无数,胆子简直大得没边儿了。 凤行瑞极为哀怨地道:“我好久没抱过你了。” 这倒是实话,自从上回见过沈氏后凤行瑞就老实了不少,再没半夜登门过。 顾昭华也不是不想他,可总不能让她主动说要他过来私会的话,便木着脸假装没听懂,“你现在不是抱着么?” 凤行瑞拧了她的鼻尖一下,“你等着。” 等什么他也没说,带着风就走了,顾昭华双颊飞霞,当天夜里巴巴地等了大半宿,窗户那边也没动静。 会错意的事顾昭华自然不会往外说,可心里到底是郁闷,一整天心情都恹恹的。 隔了一日,顾昭华收到淑公主之女华谷彤的邀约,说是快过年了,一些嫁出京的姐妹都回来省亲,想趁这机会聚一聚,末尾还特地说了一下并没有请白婉柔前来。 顾昭华以往与华谷彤并没有过多交往,不过两人的朋友却多有重叠,这次华谷彤愿意起这个头,她自然也愿意过去捧场。 沈氏听说后也支持顾昭华多出去走动散心,不过时间却是急了点,就在当日,于是顾昭华挑衣服选配饰,因为是首次前往淑公主府,沈氏又给备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全部收拾停当后顾昭华这才出了门。 那自称是淑公主府下人的小厮一直候着顾昭华,与车夫一起坐在外头,等马车停下顾昭华下车时,外头驾车的已经换了人,相国府的车夫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 那小厮赶在顾昭华前面递过一封信,顾昭华展开一看,顿时又气又笑,再看四周,马车已驶进一个小院,这院子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很多地方都看得出符合那人的审美来。 顾昭华留下自己的丫头,随着那小厮来到一处院中院,小厮停于门前道:“姑娘请自便。” 顾昭华没怎么犹豫便推门而入,便见一人锦衣白袍正在院中抚琴,那人长发轻挽剑眉斜扬,顾盼间风流自成,修长如竹的手指轻缓地拨动琴弦,一曲凤求凰缓缓流淌,和着琴旁袅袅升起的香雾,为这冬日萧瑟的院落凭添几分如画的风景。 顾昭华静静地靠在门扉上将一曲凤求凰听完,看他那优雅到几近完美的姿态,一抹笑容无意识地现在她的唇边。 一曲终了,顾昭华只觉余音环绕,忍不住伸手轻拍两下,“王爷果然多才多艺。” 凤行瑞还是头一回在顾昭华面前表现这等技艺,得了夸奖心中自然得意,同时却又有几分赧然,想他活了二十余年,何时费过这么多心思,弹琴时紧张成这样,生怕出现一点失误? 顾昭华走到他身边去,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挺直的鼻梁,“王爷现在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淑公主府变成了这里?还是说王爷现在成了淑公主府的琴师,特别在此娱耳?” 凤行瑞想咬她的手指却被她堪堪躲过,他笑道:“就算是琴师也是专属于你一人的。” “哦?”顾昭华贴近一些,高耸之处恰恰抵在他的脸上,她吐气若丝,“那不知琴师先生可还会侍奉些别的?” 凤行瑞的呼吸立时粗重,反手扣住顾昭华的腰便要将她带入怀中。顾昭华按住他的手,语带警告地碰碰他的唇,“琴师先生或许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未来的极乐王妃,你可不要动手动脚的,否则我家王爷要毒死你。” 凤行瑞何时见过她这般?被撩拨得心都乱了,他蹭了蹭紧贴在自己颊边的柔软,“那不知王妃意欲为何?” 顾昭华轻笑,有意将自己的柔软擦过他的唇,“你不能动,那自然是……由我来。” 自看到凤行瑞笔迹的书信开始她就明白了凤行瑞的意图,华谷彤的邀约一定是被他动了手脚的,不过顾昭华也不打算怪他,甚至想纵容他一回,因为她对他的思念同样无法言喻。 她拉起裙子跨坐在他腿上,伸出舌头在他唇上勾了一下,“琴师先生,带本王妃回房去吧。” 此时的凤行瑞早已难以自制,恨不能将怀里的人压在这里好好惩戒一番,好让她知道男人不是可以随便挑逗的,可总归记得现在已经是隆冬,不能拿两个人的健康打赌。 最终凤行瑞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去教训顾昭华,迫得她连连求饶,而除了第一次他过于激动没有忍住外,其余数次他都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出发泄在她体外,虽然有点不好受,可他更不愿她再去吃什么避子药。 “没有便算了,但如果有,就必须留下。”凤行瑞一边深入浅出地做着探寻,一边叮嘱顾昭华。 顾昭华连连点头,可她早已被接连的放纵弄得神志混乱,脑中尽是一片片地空白,不管凤行瑞说什么都只会说好。 到了暮色将临之时,小睡了一会的顾昭华被凤行瑞摇醒,“该回去了。” 顾昭华恍恍惚惚地盯着凤行瑞看了一会,才打了个哈欠,“淑公主府的邀约到底是哪天?” 凤行瑞当即老实交待,“是三天之后。” 两人又腻了一会,终归是时间太晚,顾昭华不得不起身离开,在车上交代好知春与知秋,回府就说淑公府的人弄错了时间,她去二郎那里待了一天。 沈氏并未起疑,只让顾昭华准备三日后的宴会。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枝节横生,在宴会之前,一个有关顾昭华的传言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137.第137章 流言蜚语 传闻说顾昭华出了事情,前些日子从大成寺回来的途中遇上马匪,当场就被撕了衣裳,后让马匪带走三天才被赎回,回府时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却极怕别人碰触,相国府又暗中请来游医在府中长住,甚至还说在府里的发现一些奇怪的药渣,有人偷偷带出府请大夫看过,尽是些避子堕胎药。 流言中并未提及顾昭华受人如何对待,却又字字指向那个方向,更有人将此事与沈家嫡系近来接连出京剿匪联系起来,传起流言来便更是绘声绘色,恨不能把顾昭华被多少人碰过、怎么碰的如数描绘,末了又说:庆幸顾昭华已是个和离妇人,将来只要养好了这件事也就无从查证。 这流言来得迅速而猛烈,顾成柏和李三公子带着人连揍了四五个爱嚼舌根子的公子哥,却越发坐实这件事让顾家人恼羞成怒了。 顾明堂与沈氏气得面色铁青,别人不知道,可他们自己知道顾昭华那日从大成寺直接回了府里,什么失踪三天?那三天她根本没有离开过相国府!可此时说这些不仅没人相信,反而会因这样无用的澄清落人口实!沈氏恼得几乎昏厥过去,顾明堂则强压怒意,与沈家联手暗中去查这些流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但这毕竟不是一日之功,在彻底查清之前,顾昭华的名声算是彻底败了,后又有一股暗中的力量与顾家、沈家一齐将流言压制下去,对方虽没有表明身份,可顾昭华也能猜到定然是凤行瑞出手,只不过这样的行为也仅仅能换来表面上的平和,平和之下的流言蜚语已传得不堪入耳。 所有人都又急又怒,可作为当事人的顾昭华倒像没事人一样,每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闲来就挑挑衣裳准备去赴华谷彤的宴会。 沈氏拦着她,“眼下外头传成这样,你还是在府里待着避一避风头。” 顾昭华笑道:“我问心无愧为何要避?我若避了,那些背地的小人会更加猖狂,这一回说我被人遭践,下一回便会说我有了私生子。” 沈氏一下子想到外头还有个二郎,当下就变了脸色,“那个孩子……” 顾昭华道:“我已为他落了户籍,虽然与顾家没有关系,但将来我成婚后仍是要认他为义子的。” “你真糊涂!”沈氏急道:“眼下你的年纪摆在这里,人家说不出什么,总归你现在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孩子,可再过十年呢?到时你年纪也大了,孩子也大了,他们大可说你改了孩子的年纪,说他是你的私生子。” 顾昭华垂目道:“娘,别的嘴我们管不了,你做得再好、再完美,有人看你不顺眼依旧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何必为了这些话而违背自己内心地活着?” “那就任由这些胡话流传?” “自然不会。”顾昭华言之凿凿,“娘你看着吧,我定会找出造谣之人,让他们亲口还我清白!” 顾昭华说得笃定,可沈氏却并不乐观,整天为这件事愁得叹声叹气。 宴会前一晚凤行瑞不请自来,当然走的还是窗户,一见她便将她紧紧抱住,“所谓的名声都是人说出来的,等我们大婚之后,看谁还敢私下嚼舌头!” 顾昭华靠在他胸前轻笑,“放心吧,我不是瓷娃娃,不管什么事情都有平息的那一天,我并不放在心上。” 她的淡定引得凤行瑞惊愕不已,他早已做好了接受她哭诉的准备,结果……就这样? 顾昭华摸摸他的脸笑道:“我是不是该表现得柔弱一些?可是只要想到我的敌人,我就柔弱不起来,我只想将她踏在脚下狠狠碾压!” 凤行瑞跟着笑出来,“这才是我的昭华。”说完又道:“你确定是她?” 虽然他们没有点明,可顾昭华并不是一个乐于树敌的人,近来被她放在心上的敌人也只有一人。 顾昭华摇了摇头,“起因必定是她,可这件事我看并不像是她的手笔。” 白婉柔这个身份在京城里的时日尚短,上次白家本计划借着****的由头将她推进贵女圈子里,但被顾昭华破坏了,所以白婉柔目前也没有什么人脉,而从这次流言的凶猛程度上来说,绝对是布局精密层层渐进,新消息层出不穷,受打压后迅速转明为暗于私下流传,这些绝非一个才回京城的白婉柔能布置得出来的。 “你之前不是提醒过我,白家那两拉少爷都是极为护短的么?我想你帮我查查,看看他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凤行瑞道:“我已安排人监视他们。” 与凤行瑞又说了一会话,顾昭华便让他回去,凤行瑞这两日为顾昭华的事情颇为费心,此时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想多陪陪她,不过见她情绪尚可,便也不勉强,两人分头各自行事。 转天便是华谷彤设宴的正日子,顾昭华早早便起来准备,衣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浅杏色上衣配五色云锦八幅裙,密绣暗纹的宽边束腰勾勒出纤细的曲线,腰间佩五色香囊与双鱼玉佩,配着全套的南珠首饰与同样缀着南珠的高底绣鞋,衬得顾昭华本就明美的五官更显明眸皓齿清丽动人,既不过于夺目又不至于淹没于众人之中。 顾昭华这次出门特别乘坐了标有相国府印记的马车,她让所有人看着,她就是要大大方方地出门,就是要问心无愧地站在阳光之下! 顾昭华抵达淑公主府时正是不早不晚的时候,一个形容端丽的姑姑带着一众侍女在门前待客,见了顾昭华进退有度地迎上来,并不因这几日的传闻有丝毫探究或怠慢之意。倒是与顾昭华同时抵达的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见了顾昭华后面现异色,连脚步都慢了半分,顾昭华看在眼中心里轻笑,这般喜形于色,如何上得了台面? 果然,随后而来的两名贵女见她这般俱不与她同行,反倒上前与顾昭华打过招呼,一切都如平常一样。 这次的宴会备在公主府的一处名为“苒苒居”的暖阁之内,暖阁占地颇广,地面墙内均设有火龙,一进去便觉暖意熏人,暖阁里置着四季常青的植物,又为室内添了几分生动趣味,早到的几名贵女正聚在一起随意交谈着,华谷彤作为东道主居于正中首位,语笑晏晏,大气端方。 顾昭华进门时华谷彤亲自起身相迎,“顾姐姐来得正好,正说到你呢。 原来是有人提及顾昭华常用的一种香粉,外面遍寻不着。顾昭华笑道:“那是我乳母自己制的紫花粉,我自小用惯了也不曾换过,几位妹妹若有兴趣我回头让人抄了方子送到你们府上去。” 除了个别对顾昭华怀着明显同情或鄙夷的人,其他人的分寸都拿捏得很好,并不说什么扫兴的话。 不过顾昭华却知道,她们不说、不表现出来固然代表她们的教养学识,可内心里却未必真的像表面一样淡然。 只是这分淡然到底没有持续到底,开宴之后众人均浅尝甜酒,有一位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的姑娘吃吃笑了几声,与顾昭华道:“顾姐姐当真好气度,外头传言传成那般样子,你还能这般稳当。”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说话声便低了下去,两大桌子二十多人全都看着顾昭华,看她如何应答。 顾昭华看着说话的那姑娘,“你是左督御史蔡大人府上的千金?” “顾姐姐好记性。”蔡云梦酡颜绯绯,一双大眼雾气蒙蒙带着天真单纯的意味,很是好看。 顾昭华笑笑,“不知你刚刚提到的传言是什么?” 蔡云梦错愕一下,继而摆手笑道:“是我失礼了,这本不该提的。” “不。”顾昭华正色道:“我是真不知道,妹妹可不要瞒我。” 蔡云梦一下子滞在那里,那些话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的。 顾昭华等了一会,朝她说道:“看来蔡妹妹当真是有心瞒我了。” 蔡云梦被撂在那里上下不得,酒立刻就醒了,神色中的不安显而易见。 此时又有人说话,却是刚刚在门口遇见的那个面带异色的女子,“顾姐姐这是明知故问,为难蔡妹妹呢。” 此人是翰林院侍讲刘学士的女儿,与蔡云梦一样,家中父兄都是白至公老大人的门生,与白家关系亲近,上次在大成寺时便为白婉柔十分不平。 “不算是明知故问。”顾昭华也不打算装傻装到底,装过头了倒让别人笑话,“只不过谣言无稽,光传到相国府去的就有六七个版本,其中又多有肮脏之语,连我听了都自觉有污双耳,却不知两位妹妹听的是哪一种版本,值得两位妹妹在这样的场合里提出来?故而发问,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出来让大家听个笑话也好。” 这话说出来不仅蔡云梦的脸色瞬间发白,就连刘美夜的脸色都跟着难看起来。 138.第138章 狐假虎威 本来想借机嘲讽一下顾昭华,却不想反被她指责上不了台面,又暗示她们听信污七八糟的流言,蔡云梦与刘美夜都是订了亲还未出阁的姑娘,尚在闺阁之内自然要比已婚妇人更加谨言慎行,连已婚又和离过的顾昭华都听不入耳的流言反而在她们口中津津乐道,被她们未来的夫家听去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蔡云梦有些慌张地低头不语,刘美夜面露忿然之色,可在场众人中她的出身并不算高,父亲只是一个四品官员,就算说话也只有被数落的份。 顾昭华却并不打算就此揭过,继续道:“既然两位妹妹不说,那我就说说我听到的传闻,说那日相国府的顾昭华自大成寺出来,与左督御史蔡大人府上的蔡云梦妹妹、翰林院侍讲刘学士的女儿一同被马匪所擒,求饶不成被带回匪窟,三日后才由家人各自赎出,回府时均揭头盖面不得碰触……” 蔡云梦此时已白着脸说不出话来,有关顾昭华的流言传得异样凶猛,若把她也牵扯进去,不管真假她这辈子便毁了! 刘美夜终是按捺不住,气得眼睛发红,忍不住叫道:“你休要胡说!我从大成寺回来又陆续参加几次宴会,许多人可以为我作证!” 当下又有人看不过眼凉凉地说:“她们两个年纪还小,顾大姑娘怎地这么没肚量编排起她们来了?” 顾昭华朝说话那人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哦,刚刚忘了,与我们一起被俘的还有高侍郎家的高清媛姑娘,不过高姑娘倒霉一些,没能及时凑够赎银,又被扣押几日才被人抬着回来……” 高清缓闻言气得脸色铁青,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怒道:“旁人怕你我却不怕!再敢信口雌黄小心遭了天报!” 顾昭华却不急不慌,抬眼睨着她笑道:“哦?这传言不真?” 刘美夜怒道:“自是假的!都是你编排出来的!” “那我便奇怪了。”顾昭华好整以暇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既然是假的,几位又是如何对那些传闻言之凿凿?我还以为几位身临其境见到了我,不惜以身相证谣言属实呢。” 刘美夜与高清媛俱是一滞,不由得也心虚起来。是啊,不过是传言而己,虽然人人说得厉害,可若较起真来,又谁敢说自己亲眼所见?谁要真说了这样的话,怕不就坐实了顾昭华的话! 一直没有开口的华谷彤轻咳一声,环顾四周,见众人面色各异,开口说道:“在这里姐妹之间说说笑语没什么,可总该明辨是非,须知谣言无稽人言可畏,莫替那些暗地里的人做了嫁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凛,顾昭华是什么出身?顾明堂又是什么人?沈家一门武将,若真的出了那些事,那些马匪哪里能有一个活口出来说三道四?而这场流言来势汹汹连顾沈两家都压制不下,显然早有预谋,再联想到顾昭华与白家在大成寺的龃龉,当下许多人都露了明了之色。 华谷彤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她继续道:“那日我马车有损阻于半路,还是搭了顾姐姐的车回的京,顾姐姐将我一路送到公主府前,公主府的许多下人皆可作证。我原以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无人相信,传个两天也就散了,所以没有特别点明,但眼见咱们姐妹私下聚会竟也有人拿此事说话,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了。” 顾昭华极为惊讶地看着华谷彤,华谷彤显然说了谎,可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把自己卷入到这场流言中去?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可她们之间交情泛泛,并没有达到那种地步。 其他人听到华谷彤的话也都明白了,就算华谷彤的话是假的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华谷彤的态度,是铁了心地为顾昭华护航了,平时与华谷彤走得近的几个公主出女都有些好奇,平时也没见华谷彤和顾昭华有太多交往。 至于蔡云梦、刘美夜与高清媛三人则再无人理会,她们自己也落不下面子,有心离开可华谷彤毕竟是公主的女儿,她们又不能不给面子,便只能咬紧牙关继续留在宴会里。 随后再无人提起这些扫兴的话,有人提起一些脂粉首饰的话题众人聊得不亦乐乎,冲散了刚刚的紧张与尴尬。 宴至中旬,公主府的管家匆匆来报,“雅公主驾到。” 华谷彤极为错愕,她母亲淑公主与雅公主虽然是名份上的姐妹,可性格天差地别,年纪差得又远,平素根本没有交往,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贸然上门的。 不过雅公主到底是长辈,华谷彤马上带人迎出门去,行至半途却见雅公主已往苒苒居这边来了,便连忙上前请安,又道:“雅姨来得不巧,母亲进宫去给太后请安还没回来。” 雅公主轻扬红唇,一如既往地娇美妩媚,“听这意思倒是想赶我走?” 华谷彤忙道:“谷彤不敢。” 雅公主笑道:“行了,看你吓的,我不是来找你母亲的,听说你今日设宴,我正巧路过,便来凑凑热闹。” 华谷彤早看见了雅公主身边巧笑倩兮的白婉柔,心中已有预感今日八成会闹出些事情,可当着雅公主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将人请进苒苒居。 苒苒居内众人一见雅公主和白婉柔,面上俱现异色,不过都小心地控制不让旁人看出来,只有几个胆大的偷偷看向顾昭华,便见顾昭华神色平淡地与众人一同请安问好,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雅公主落座后,华谷彤命人将宴席撤下重新摆筵,雅公主环顾四周目光落于顾昭华身上,笑道:“倒是好久不见了。” 顾昭华落落大方地道:“公主越见风雅了。” 雅公主轻轻一笑,眼角眉梢俱是艳色,连顾昭华都不得不承认雅公主实在生得漂亮。 雅公主摆手让白婉柔过来,与顾昭华道:“这是我刚认下的一个小姐妹,听说她与你有些误会,我便做个和事佬,把话说开了罢。” 白婉柔垂眉顺目地到顾昭华面前,轻轻一福,“虽不知姐姐为何生怨,但想来是妹妹的不对,妹妹给姐姐赔不是了。” 顾昭华受了她一礼才道:“总算你知道自己不对,还有得救。”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句客气话,可顾昭华就这么应了,白婉柔紧抿双唇勉强笑了一下,“姐姐说笑了,婉柔初来乍到,对京里的规矩不熟悉,有何不足之处还望姐姐明示。” 刚刚受了气的高清媛冷声道:“白家妹妹客气了,不是京里规矩大,而是有些人规矩大罢了,其余的姐妹还是很和气的。” 白婉柔朝高清媛投以感激的笑容,“多谢姐姐了。” 雅公主唇边噙笑,一点不给顾昭华再开口的机会,与众人道:“都来认识认识吧,以后也多多走动。” 雅公主在京里名声不好,可她受的宠爱也是实打实的,没人会当面与雅公主过不去,就连华谷彤也只能以晚辈自居。 刘美夜自觉找到靠山,又提起刚刚的事,“也就是华姐姐人好,推说与她同车而回,以期挽回她一些面子罢了。”她倒知道要把华谷彤摘出去。 雅公主轻哼,“顾家的姑娘,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倒让我大开眼界了。” 她们连消带打,转眼便将顾昭华与华谷彤刚刚才平缓下去的氛围再度挑起,雅公主在此,华谷彤已不好再说话,看向顾昭华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急迫。 顾昭华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关心自己,但善意恶意她总分得清楚,回报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白婉柔低声向刘美夜询问一句,刘美夜急于向白婉柔示好,又极恨顾昭华拉她下水,当下不管不顾地将外头传的流言一一说出,总算还记得顾昭华说过的话,将那些不堪入耳的略去不少,却又更显得神秘,让人想去猜测。 白婉柔面色极讶地看向顾昭华,伸出手来道:“不知姐姐隐疾可愈?妹妹不敢说医术精通,但总还有三分本事,不如由妹妹替姐姐把把脉?” 白婉柔步步紧逼不给顾昭华留半分余地,若顾昭华敢伸手把脉,自是随她去说;若不敢伸手,众人猜测将会更甚。 华谷彤眼中已见急色,上前扶住白婉柔伸出的手道:“妹妹远来是客,不如先入席说话。” 雅公主冷眼看来,沉声道:“谷彤,婉柔既有这份心,我们也不必横加阻拦。” 华谷彤还想再拦,却见雅公主的神色已彻底冷了下来,只得暂时退下。 刘美夜笑道:“刚刚顾姐姐不是很有精神么?还编排我与蔡家妹妹、高家姐姐的谣言,怎么这会倒闭了嘴?莫非姐姐也是那种欺软怕硬之人,看不起我等?” 白婉柔缓步上前,看着顾昭华的眼睛,笑容一点点地绽放,轻声说,“姐姐放心,我一定将姐姐病情如实说出,还姐姐健康体魄。” 139.第139章 逆境反扑 所有人都在看着顾昭华的反应,尤其刘夜美几人,白婉柔话语柔柔,“姐姐?” 顾昭华的反应却让她们倍感失望,没有紧张、没有仓皇,只有面上一点略点嘲讽的笑容,“你对自己倒有信心。” 白婉柔笑道:“妹妹医术师承神医杜若秋,宫内许多御医都对师傅推崇倍至。” 顾昭华笑笑,“这倒巧了,我也认识一位神医,据说与杜神医颇有交情,你既是神医弟子,他自然也是认得的,不如我这便请他过来你们见见面、叙叙旧如何?” 白婉柔讶道:“姐姐说的可就是相国府上近来请到的神医?” 一句话又将话题转到那些传言上,高清媛已笑出声来,认为顾昭华卖弄聪明不成,反倒作茧自缚。 顾昭华笑着说:“正是,说起来不怕妹妹责怪,我对妹妹的来历始终信不过,又对妹妹的医术之说心存疑虑,因着你我在大成寺中有些龃龉,担心妹妹心窄事后报复于我,便请来与杜若秋相熟的神医入府,向他询问你的事情。”顾昭华丝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白婉柔的心情,看着她笑容渐深,“果不其然,那位神医从未听说过妹妹的名字,倒是有一位黄平大夫与杜神医颇有渊源,不知妹妹可知道?” 这并非是顾昭华信口雌黄,杜若秋算半个江湖人,张御医的师兄迟神医也游走于江湖边缘,与杜若秋还有过数面之缘,顾昭华自听白婉柔提起杜若秋便上了心,可惜杜若秋脾气古怪从不与官场中人交往,宫里的御医也是只闻其名,对其为人并不了解,这次迟神医入府,顾昭华自然把握机会,询问之下果然有了收获。 白婉柔的面上滑过一抹极微的紧张之色,“黄平乃师傅的入门弟子,是我的师兄,师兄他如今于山野隐居,连我亦不知其踪。” “哦?”顾昭华笑问:“原来是你的师兄,你不知道他的行踪不要紧,总该知道他的来历。” 白婉柔垂下眼去,“婉柔自幼体弱,全靠师傅数年间在府中专注医治,那其间师兄并未在师傅身边,师傅亦极少外出,师傅性子孤傲,并未主动提起过师兄的来历,我也不便相询。” 顾昭华舒了口气,“那便是不知道了,妹妹也是好本事,不知道的事情也能扯出一堆有的没有的,照实说不就行了?” 高清媛眼见大好的上风被顾昭华一点点地扳了回去,急着说道:“顾大姑娘才是扯了一堆旁的,只说诊脉一事,为何避而不谈?” 顾昭华猛然沉下脸来,“你没长耳朵也没长脑子么?我既信不过她,又与她多有龃龉,还要让她替我诊脉?简直不知所谓!” 高清媛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的确,顾昭华刚刚字字句句提的都是她不相信白婉柔,说的都是她与白婉柔之间的不快! 白婉柔立时转身向高清媛福了福身,“多谢姐姐为婉柔不平了。” 高清媛这口气才算缓回来,摆了摆手,却也再不敢多说了。 顾昭华冷声道:“你也不用这般收买人心,我便将话放在这里,说你是杜若秋的弟子,我第一个不信!黄平原是杜神医的书僮,服侍神医四十余年未曾离开过一步,其间多有接触医书药理的机会,无师自通,神医见他勤奋这才收了他做记名弟子,眼下我已派人出京去寻找黄平的下落,只要人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他!到时是真是假便请黄神医来做个决断!”说完她看着白婉柔渐渐苍白的面容笑道:“当然,你现在也可以说黄平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是杜神医撇开他这个寸步不离的大弟子,悄悄收的。” 一句话堵死了白婉柔的所有退路,白婉柔的眼底露出只有顾昭华才看得懂的狰狞,那是属于顾婉容的不平、愤怒、怨恨以及恨不能她死的恶毒诅咒! 苒苒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讶于顾昭华的较真,没人想得到顾昭华突然与白家这个新回来的姑娘翻脸,竟又接二连三地处处针对她,并且针对得光明正大没有一点藏私之处,再想到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许多人也不禁开始怀疑,这位白家姑娘真的像她说的那般温柔良善、才华横溢吗?所谓空穴不来风,顾昭华既提到杜神医的疑点,又说已派人去寻找杜神医的弟子,那说明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相信白婉柔的来历,而白婉柔的对应说辞也颇耐人寻味,按她说的,她是自小拜杜神医为师,近十年时间,竟从不知道自己师兄的来历,而她到现在也未反驳顾昭华所说的黄平根本不知道她存在的假定,这便很说明一些问题了。 眼见着一众贵女们看向白婉柔的目光有变,雅公主淡淡开口,“顾姑娘果然一如既往地能言善辩,听驸马说,顾姑娘还曾从他那里诈骗了十万两白银,这分功夫,实在让人自愧不如。” 凤行雅嘉口中的驸马自然是她的丈夫赵睿,顾昭华实在觉得好笑,凤行雅嘉也不知吃了白婉柔什么迷药,带她来逞风头也就罢了,竟还当众提起这些事情,难道凤行雅嘉以为赵睿吃了暗亏的事情说出来,丢脸的会是她顾昭华? “公主。”顾昭华道:“我有些话想与你私下聊聊,不知公主是否方便。” 凤行雅嘉虽然笑着,目光却是冷的,她对赵睿这个前妻一点好感也没有,虽然是她抢了赵睿,可顾昭华的目光却总是带着胜利的光芒,让她看了就十分难受,再加上顾家曾出了一个勾搭姐夫的顾婉容,更是让她对顾家难以有什么好印象! “要说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与你之间没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 顾昭华似笑非笑地,“公主确定?我倒真的未必一定要说,不过错过了这次,将来恐怕再没有什么心情说了。” 凤行雅嘉闻言便有了些犹豫,她想顾昭华是不是想和她说些赵睿的事情?她与赵睿成婚多日,虽然赵睿对她十分亲密,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些东西,赵睿的笑容从来都是恰到好处的,对她的态度也是一成不变,甚至连一次置气都没有过,凤行雅嘉也是经历过一次婚姻的人,她分辨得出什么是真情实意,什么是态度敷衍,现在的赵睿对她虽不能说是敷衍,但也用心得十分刻意。 “我倒是有些倦了。”凤行雅嘉揉了揉额角。 华谷彤连忙过来虚扶着她,“西边暖阁无人打扰,不如雅姨过去休息一下。” 凤行雅嘉便站起身来,看了顾昭华一眼,带着侍女太监率先走了出去。 顾昭华待凤行雅嘉走出门外后才朝白婉柔和善一笑,“妹妹担心么?待会我可要向公主揭穿你的真、面、目哦~”说完她也不看白婉柔猛然大变的脸色,心情大好地走了出去。 西边暖阁内,凤行雅嘉只留了两个心腹侍女,其他人都守在门外。顾昭华自己进了屋,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坐到她的对面。 凤行雅嘉看着自己染得通红的指甲,“好了,要说什么就说吧,不过你可别说废话,我脾气不大好,到时要处置你。” 顾昭华笑道:“公主果然快人快语,那么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敢问公主一句,今日为何要替白婉柔出头?” 要知道只凭顾昭华一句“有白婉柔的地方就不要请我”,便能将白婉柔在京城的交友圈子一下子砍掉大半,白家是不错,可面对着顾家与沈家,又算不得什么了。 凤行雅嘉慵懒地笑笑,“也算不得为她出头,只是恰巧看你不顺眼罢了。” 顾昭华道:“公主说反了罢?若不是公主,我现在也不必落得这样尴尬的境地。” 凤行雅嘉敛了些笑意,“行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与赵睿之间的事情赵睿与我说了,你根本就是存心不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竟然还设计自己的亲妹妹上了自己丈夫的床,最后又借我的手杀了顾婉容,顾昭华,你比我还要狠。” 顾昭华笑了笑,“我有三个庶妹,公主怎么不想想,我为何不设计别人,独独设计她?公主也不必叫冤,赵睿心里藏着的人是谁,我想不用我再说,公主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那么对顾婉容,不给她一点活路。 凤行雅嘉冷冷一笑,“你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不。”顾昭华之前只是心存试探,现在却是胸有成竹,“我是想告诉公主,千万别中了别人的圈套,被自己的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的仇人?” “正是。”顾昭华沉下脸色,“公主以为顾婉容真的死了?并没有,她带着自己的生母连夜逃了出去,大半年后,白家就迎回了一个同样身怀医术的姑娘,那日在大成寺我有意试探,在她肋下看到一颗红痣,公主若想探明真相,不如回去问一问驸马,看看顾婉容身上可有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印记。” 140.第140章 爱之深恨之切 凤行雅嘉听了顾昭华的话后陡然变了脸色,神情似妒似怒,语带警告地喝道:“顾昭华!” 凤行雅嘉一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二是心有猜疑,毕竟顾昭华是赵睿的前妻,现在前妻要她这个正妻去向赵睿询问他以前情人的身体,这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顾昭华平静依旧,“公主,我虽不是真心为你好,但也是不想看你落在仇人的手里还不自知,若公主连这点度量都没有,我倒要考虑是不是看错了人,不该好言提醒公主才是。” 凤行雅嘉并不是愚蠢的人,略略一想便语带嘲弄地道:“你不会想说白婉柔就是顾婉容吧?她们的相貌是有些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己,对此白婉柔也自有她的解释,我没理由只偏听你的不信她的,况且……你难不成要我相信白婉柔会改变容貌?是个狐精不成?” “看来公主是不信我的。”顾昭华道:“我刚刚已说了鉴别之法,实不实施在公主,如果公主执意帮她我也无可奈何,只盼公主有朝一日不会为自己今日的决定后悔!” 凤行雅嘉面色一寒,“就算我帮了不该帮的人好了,可也到底惩治了你,顾昭华,你不知道你很讨厌?明明就是个事事算计的性子,却总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做给谁看!” 顾昭华当即失笑,“公主没说错吧?云淡风轻?我可从不记得我有过这种时候,不过离开赵睿我不后悔,大概带了几分欢欣之色,所以让公主误会了。” 凤行雅嘉却是有话无处说,赵睿心里有人不假,可却未必是顾昭华所说的顾婉容,事实上赵睿偶有几次提起顾婉容语气都很平淡,就算看得出他对顾婉容有好感,却也是有限,倒是说起顾昭华的时候那恨得牙根痒痒的样子让凤行雅嘉很难释怀,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如果不是爱至深处,赵睿怎会这么恨顾昭华?不过这些话她却不愿与任何一人提起,想她凤行雅嘉遇过的男人无数,从来只有她睡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三心二意?更别提那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顾昭华见凤行雅嘉不说话,心里不是没有失望,她原打算借着凤行雅嘉的手再坑顾婉容一次,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太大了。同时她也有疑惑,虽然因为和离一事她和凤行雅嘉之间闹得不算愉快,但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么凤行雅嘉对她一直是阴阳怪气的?难不成是赵睿在凤行雅嘉面前曾抨击过她?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大! “罢了。”顾昭华站起身来,“既然公主听不下去,我也无谓再说什么。” 凤行雅嘉没有留她,等她退出之后,凤行雅嘉身边的心腹侍女说道:“公主可信她的话?” 凤行雅嘉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不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顾昭华所说的事情若是假的则很容易被拆穿,可她还是这么说了,那便说明就算是假的,顾昭华也有应对之策! “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公主现在帮的人,岂不就是当初的……”那侍女大概觉得这件事始终太过无稽,怎么可能有人可以凭空改变相貌?所以她宁愿相信白婉柔所说的,杜若秋游历京城时遇到了顾婉容,因她二人容貌相似爱屋及乌,所以才又教了顾婉容一些医术。“公主。”侍女突地面露忧色,“公主可还记得当初的顾婉容,是以何事闻名京城的?” 凤行雅嘉微微合着眼,“不就是医术么?医好了母后的病,还有……”她没有说下去,可也立时警觉起来。当初顾婉容最出名的不是医好了太后,也不是得到了御医们的认可,而是因为她成功地以药物助年近四旬的赵妃受孕,而就在不久之前,赵妃早产生下一个腿部有缺陷的孩子,虽是个男孩儿,但终究注定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了。 “你是说,宫中所传的,赵妃是因用药的关系,才生了有缺陷的孩子?” 那侍女轻轻点头,“公主,这是大事,不得不防,想那受孕一事本属天意,以药物强求得来,也是有违命数的。” 凤行雅嘉的面色微沉,她十分信任这个侍女,所以并不因她的话而恼怒,反而越发清醒!她之所以相信白婉柔,便是因为白婉柔保证过可以让她受孕! 凤行雅嘉已经快三十岁了,与先前的驸马没有孩子,后来生活肆意,吃了不少避子的药物,以致于体质改变很难受孕,她与赵睿成亲将近一年,这其间她吃了无数的补药看了无数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后来还是有人替她介绍了白婉柔,白婉柔只替她诊过一次脉,便给了开了药方,保证她年前即可受孕。 事关子嗣,凤行雅嘉坐不住了,她已吃了白婉柔开的药,如果顾昭华的话是真的,白婉柔真的是顾婉容,那么她们使人受孕的药物也必是同一种,凤行雅嘉是想要孩子,却不想要一个残缺的孩子! 想到这里,凤行雅嘉骤然起身,“我们进宫,去见见赵妃!”在没有办法之前,她终是不会贸然去问赵睿。 再说顾昭华离开了西边暖阁后又回到了苒苒居,苒苒居内的宴席已尽数撤下,贵女们分席而坐,却少有说话的,只有白婉柔挨在华谷彤身边神情亲热。 见了顾昭华,白婉容有意地伸手在华谷彤肩上轻拂了一下,像在替她拂去肩上灰尘,这种极为亲密的小动作看在顾昭华眼中都极为可笑,她看向白婉柔的目光也满是戏谑,到底是上不了台面,从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她只是不明白,白婉容这么做又是为什么?想离间她与华谷彤之间的关系?可她和华谷彤私交并不深厚,自然不会因此产生什么误会,那么便是想向她示威?简直是可笑! 顾昭华进了屋随即便有丫头来报,“雅公主殿下已经离开了。” 华谷彤闻言极为惊诧地看了一眼顾昭华,显然是好奇她到底与雅公主说什么,能让雅公主丢下白婉柔,就这么走了?不过她虽然好奇,可做为小辈雅公主离开她还是要去送送的,当即便带了人追出去。 顾昭华也跟了出去,一眼都没再看因雅公主突然离去而面色突然苍白的白婉柔。 顾昭华在苒苒居外等着华谷彤,待她回来后向她示意一下,华谷彤便摒去身旁侍女,过来与顾昭华说话。 顾昭华朝她笑笑,“还没有感谢华妹妹甘冒风险暗中相助。” 华谷彤矜持地一笑,“我只是受人所托,顾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是谁?” 华谷彤笑道:“既然顾大姑娘猜不到,那我也不便说出来,便等那人自己向你说明吧。” 顾昭华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可华谷彤没有明说,她也不好贸然说出那人来,以免万一说错了,两边都尴尬。 顾昭华从公主府出来后便直接去了二郎那里,陪二郎待了整个下午,哄他睡着了才又出来往家中去。 马车行至天香楼前,顾昭华记着沈氏尤其喜欢这家的点心,便让车夫停了车,打发知春下车去买些沈氏平日爱吃的。 不料知春一去半晌未归,本来就已是落日时分,顾昭华想在天黑前回府,心里便有些急躁,又让知秋下车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不多久知秋急匆匆地回来,“姑娘,酒楼的掌柜说知春偷了东西,将知春扣在酒楼里不让出来!” 顾昭华立时火了,想也知道知春绝不会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件事定然是误会,可知春被人扣留没有理由不让人来通知她,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酒楼掌柜根本不给知春辩解的机会,也没有派人来外面通知。 顾昭华当即起身下车,进了酒楼后并不见知春的身影,知秋在旁道:“知春被押在后堂。” 有小二跑过来招呼,顾昭华寒着脸道:“叫你们掌柜过来!” 小二见顾昭华衣着精致气势不小,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叫了掌柜的过来说话。 掌柜的满面堆笑,“这位姑娘……” 顾昭华冷声道:“我刚刚差丫头过来买东西,不知为何被掌柜当做窃贼扣留,敢问掌柜的,你真的查明了真相?相国府的丫头眼皮子就这么浅,出来一趟就要偷人东西?” 掌柜的一听是为那丫头来的原还有几分漫不经心,可一听是相国府的姑娘,惊得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我并不知道那位姑娘是相国府的……” 天香楼虽然久负盛名,可背后却不像其他的大酒楼一样有什么势力,老板只是单纯的商贾,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像他们这些无门无路的,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份,可不想今日来了几位大爷,一见到那个小姑娘就刻意为难,最后又让将小姑娘捉住,说自己丢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掌柜的知道对方不是普通的百姓,一方面出于讨好之意,另一方面也确实有压力,便将知春扣留了起来,任知春喊破嗓子也没有用。 141.第141章 白氏双杰(一) 掌柜的为难知春也是身不由己,可他万没料到知春竟是相国府的人!看着眼前这位形容端丽气势逼人的姑娘,掌柜的哭丧着脸求道:“小人实在不知,这就将那位姑娘请出来……” 他话音未落,楼上便有人喝道:“她偷了我们的东西,掌柜的不将之送官查办反而要放人?” 掌柜的左右为难,两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朝两方连连作揖,“两位客官大人大量,但凡有什么损失都由小店一并赔偿。” 顾昭华自知自己现在流言飞传,不愿在外多惹事端,只道:“还不快些放人!” 楼上的人却不罢休,威胁掌柜一旦放人,他们势必要追究到底! 掌柜的实在无奈,看着顾昭华道:“姑娘,这……” 顾昭华也明白他的难处,摆手止住他的话,对身旁知秋道:“便去报官,我倒要看看,相国府的丫头怎么手脚不干净,下作到要去偷人的东西!” 知秋与知春是亲生姐妹,见楼上那些人不依不饶的心里早就憋足了火,当即大声答应,又道:“若是有人胡搅蛮缠,也定要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知秋向来是温柔和顺的性子,今天能说出这话着实是气坏了,顾昭华便让她去。 知秋还没有走到门口,楼上下来一个小厮,站在楼梯间神情倨傲地道:“我家公子说了,不过是几块糕点,想来那位姑娘没吃过什么好吃食,才起了歪心,念在她也没什么大错,又有店家愿意赔偿,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那掌柜长吁一口气,连忙让小二去后堂放人。 知秋闻言停在那里,脸上因气愤又白又红。这小厮说的话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对方已经知道她们是相国府的人,还说什么知春偷了糕点,摆明了在羞臊相国府的人! 顾昭华见她停下,波澜不惊地说一句:“还不去?” 知秋心中一松,知道姑娘也是动了气,要和这帮人力争到底了,当即回道:“是!姑娘,婢子这就去请京兆尹大人!” 知秋说完一溜烟地跑了,顾昭华对掌柜的道:“人不着急放,掌柜的待会也做个人证,若我这丫头真是个贪嘴的偷儿,那我今天就将她打死在这里!” 掌柜的当即一个哆嗦,高门大户打死下人不是新鲜事,可他这酒楼要是死了人,以后还做不做生意?况且那位姑娘只是进来买糕点,恰巧楼上那几人要了同样的糕点,见这姑娘先于他们拿到便借题发挥,非说姑娘偷了他们的点心,又强硬地命他将人关了起来。 “这位大姑娘……”掌柜的知道自己惹不起楼上的几人,看着顾昭华是个女人,便拉着脸跪下来求她。 顾昭华看着她云淡风轻地一笑,“人是你抓的,我也算是个苦主,现在你自觉委屈不去伸张正义,反倒来求我这个苦主?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大事化小,就此作罢?” 掌柜的心里所想被顾昭华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脸上也难看得很,可想着对方是女人,总比楼上那些人好说话,正想再求,便见顾昭华的脸色陡然一寒,“今日之事若能查明还我相国府清白便罢,如若难以查明,你这为虎作伥的酒楼也不要做了!” 掌柜的顿时脸色煞白,此时楼上传来几声轻笑,“顾大姑娘好大的威风,恐怕令尊顾相国也不敢不顾公正公平,当着百姓如此要胁。” 顾昭华冷哼,“人行人道,对着栽赃陷害猪狗不如的东西何必讲什么公平人道!” 这话却是把楼上的人都骂进去了,刚刚说话的小厮立时翻了脸,“你说什么!” 顾昭华瞥他一眼,“猪狗不如的东西,身边的人自然也听不懂人言!” 那小厮气得双眼通红,嗵嗵几步下了楼就要朝顾昭华冲过来。 “小西住手!”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喝止了那小厮后,对着顾昭华嘲嘲一笑,“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顾大姑娘真如传言中一般肮脏。”听声音正是刚刚说话之人。 顾昭华冷眼睨着他,见那人二十二三岁,身着白衣面貌儒雅,倒生得一副好皮相,只是一张口便是臭不可闻。 “所谓狗急跳墙,我倒不必与畜牲一般见识。” 那人面色一沉,又要开口之际那名叫小西的小厮已冲到顾昭华面前,伸手便打。 顾昭华早看出这个性情刁钻的人未必真的是个小厮,早防着他,在他冲过来时便后退两步,目中终是染了几分明显的怒意,“白家当真是好样的,竟连最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 那小厮原本趾高气昂,可一听顾昭华提到白家,手上明显一滞,脸上也带了几分心虚之色。 顾昭华这才就近打量他,见他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生得十分好看,再细看他双耳之上,果然全都打着耳洞。 顾昭华刚刚说出白家原还带着几分猜测,现在见这女扮男装的小厮这般作派,心下便明白了两分!京中年轻的公子她不敢说都见过,但听了相国府还敢这样作对的绝非出身平庸,出身高又与相国府有怨的,想来想去白家首当其冲,这年轻人又口出恶言拿她的传闻说事,在顾昭华看来这人的来历已经昭然若揭。 “听不懂你说什么!”那小厮怒目而视,“什么白家,我从未听过!” 顾昭华冷笑,抬眼望向仍站在楼梯上的男子,“敢做又不敢认,白家的家教当真不错。” 那男子似乎也对“小西”的莽撞行事有些气恼,本来打打嘴仗不算什么,但动了手始终不算光彩,可眼下的情况也不是教训小西的时候,他目露轻蔑,“认又如何?我便是白子逸,不知顾大姑娘你做过的事是不是也要认下!” 顾昭华听他承认了,倒不着急了,笑着问:“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难不成我认下那些事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小西得了白子逸的暗示不敢再动手,可听了这话也是气极,跳到顾昭华身前怒道:“你简直不知廉耻!” 顾昭华冷哼,“跟着男人在外私会,你倒是个知廉耻的!” 小西气至脸色发白,“你休要胡说!” 顾昭华眼角轻扬,“哦?胡说?难道你不是女人?想要证明倒也容易,脱下衣服就行了!” 小西气得浑身哆嗦,白子逸此时也顾不上再在楼梯上装腔作势,下来挡在小西面前,沉声对顾昭华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顾昭华怒极反笑,“好,好。”她回头与掌柜说道:“他们的话你一字不差的记住,等京兆尹来了后转述与他,若有一字差池,当心你的小命。” 掌柜的唯唯诺诺地含糊应下,根本不敢抬头。 顾昭华也不用他做什么保证,对上白子逸的眼睛目露不屑,“就让京兆尹来评评理,到底是你们无理在先,还是我欺人太甚!” 小西见顾昭华张口京兆尹闭口京兆尹,心里早就慌了,说起来今日之事全因她一时兴至而起,闹成这样实出她的意料之外,不禁连连看向白子逸求救。 小西名为何茹羲,是白子逸姨母家的女儿,从小就倍受宠爱,性子难免娇纵,今天她磨着白子逸带她出来玩,不想正遇上来买糕点的知春,何茹羲曾在以前的聚会上见过知春,知道她是顾昭华的贴身婢女,又因顾昭华与她新回白家的表姐白婉柔之间的恩怨,便突发奇想欲为白婉柔出气、给顾昭华一个难堪,白子逸想拦下她时已经晚了,她已让掌柜的抓了知春。 她原以为顾昭华因流言一事无脸见人,就算出了事情也不敢出来应对,这才大胆行事,可她没料到顾昭华敢进门要人,更让人去报官,这么一来她就有些慌了,她虽然娇纵,可也明白有些事情闹大了是会连累家里的,便想着息事宁人,只是她的态度有差,后来又要动手,彻底断绝了商量的余地。 白子逸眼见顾昭华态度坚决心里也颇感为难。事情是因何如羲而起不假,可何茹羲也是为了替白家出气,况且白家人护短是出了名的,别说何茹羲今天是为白家出头,就算何茹羲当真一点道理都不占,他也势必要护着她的! 白子逸倒不惧怕顾家,也从心眼里看不起流传出那样流言的顾昭华,只是何茹羲毕竟还是个姑娘家,若真惊了官,对何茹羲的名声有损。 当下白子逸与何茹羲道:“你回去通知我母亲,就说我有些事情耽误了,晚些回去给她回话。” 何茹羲自然明白这是白子逸在给她找脱身的办法,当下就要离开。 顾昭华也不拦着,似笑非笑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你们一赖到底,我明日只能登门拜访,亲自问问白老爷子,白家就养出这么一堆怂包?” 白子逸气得脸色铁青,何茹羲也不敢再走,就连跟着他们的几个小厮也面面相窥,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们面对的明明只有顾昭华一人,强行走了也就走了,可正因刚刚顾昭华那狠厉而不留余地的模样,让他们相信顾昭华绝对说到做到,要真让人寻上白家的门当着白老太爷的面问上这么一句话,白子逸与何茹羲可就当真该死了! 142.第142章 白氏双杰(二) 何茹羲已经怕了,白子逸抹不下面子还在硬扛,顾昭华好整以暇地让掌柜的上了一壶清茶,又让掌柜的派人去相国府送信。 顾家的姑娘在外头惊了官,自然是要通报家里的,何茹羲万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京兆尹已经足够让她好看,要是再来了相国府的人,就算为了自家的面子,那也得是不死不休了! 何茹羲抓着白子逸的袖子紧咬下唇,眼睛通红通红的,竟似要哭了。 白子逸气她不争气,能挑事不能担事,可毕竟何茹羲只是一个女孩子,又是跟着他出门来玩的,于情于理他都应当好好护着,不能有一分闪失才是。 想到这里,白子逸强压怒气走到顾昭华五步远的地方,硬声道:“我表妹身体不好,让她先回去,我在这里等京兆尹大人前来断案!” 他点出何茹羲是自己表妹,这便是服了个软,但顾昭华可不领情,这算什么?她想买个点心而己,不仅让人扣了丫头还让两条疯狗大骂一通,要是这也忍得,她也不用回相国府了,直接出京去找个庵堂当姑子算了。 见顾昭华不说话,白子逸强压的怒火又升腾起来,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昭华失笑,“我想怎么样?这话你问错了,是你想怎么样?背地里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坏我名声也就罢了,竟然连污蔑构陷当街打人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白子逸恼道:“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自己不知廉耻做下的事情竟还敢栽到白家头上?坏你名声?我还怕脏了我的嘴!” 顾昭华面色一寒,“白子逸,枉我弟弟还赞你们白氏双杰人品出众,便是这样的出众法,可真让我开了眼界!我问你,我哪里不知廉耻?且不说那些传言为假我是个受害者,就算传言为真,一个女子受歹人所迫就是不知廉耻?她没有立时自尽就是不知廉耻?她是受害者!她凭什么羞愧!凭什么向你们这些陌生人做任何交代!她理应好好活着为自己讨回公道!如果她真的去死了,那才如了你们的意!你们往后只管为非做歹,事发也只管往女人身上推!如果发生这些事的是你的亲人呢?是你的妹妹呢?你也罔顾她的委屈逼她去死?如果这也是不知廉耻,你们这些只会冷眼旁观逼人去死的男人就该先一步以死谢罪!听见流言不理智分辨也就算了,还信口开河火上浇没,这就是你学了二十多年仁义礼教的结果么!我说你猪狗不如,难道说错了?” 白子逸的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白子逸今年二十三岁,算起来比顾昭华还大上几岁,可不知怎地,面对说出这番指责的顾昭华时他总觉得自己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他原先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女人受了那样的事情,怎么还有脸面苟活于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在旁人面前出现?归根就底便是这女人厚颜无耻,令人鄙视还来不及!可今日听了顾昭华一番痛斥,他又觉得哪里不对,隐隐觉得她说的竟也有三分道理。 是啊,如果是白家的姑娘遭受了这样的事情,他的父亲和祖父或许会为全礼法而选择放弃那个姑娘,可他们的心里可否会像现在指责顾昭华时一样坦然? “表哥……表哥!”何茹羲见白子逸被顾昭华辩驳一番竟发起怔来,急得狠踩上他的脚,唤回他的神智后小声恼道:“该怎么办?她肯定是疯了,连自己的名誉也不顾忌……” 白子逸抬头看看面色冷肃的顾昭华,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佩服她。 名誉?事到如今她还哪里有名誉可寻?今日之事她要么退到无地自容,要么便像现在一样据理力争!她执意惊官是她清楚地知道他白子逸和何茹羲赌不起,而她又怕什么?她最值得珍视的东西早已被真真假假的流言破坏殆尽了! 想到这里便又记起她刚刚那番话,记起自己不久前便如她所鄙弃的那些人一样对她步步紧逼还沾沾自喜,其实与他有什么关系?她受了那样的待遇,与他、与京里的其他人究竟有什么关系?值得那些人对她品头论足,甚至言语亵渎?这些简单的道理难道那些人不明白?不,他们想来是明白的,只是不在意,因为没有关系,因为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所以他们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夸大评论,说白了便是看不得别人好的私心作祟,换成他们的亲人,他们还能笑得这么畅快? 白子逸想到这里身上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他刚刚所鄙夷的,正是他眼下正在做的! 枉他自命清高,原来他和那些内心阴暗的凡夫俗子是一样的! “顾姑娘……”明明是针锋相对,也不是没有言语可以应对,可白子逸张着嘴,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后他艰难地道:“今日之事是我们莽撞了,我们愿向顾姑娘道歉,此事便就此揭过罢。” 何茹羲在旁听了这话瞬时瞪圆双眼,“表哥,你怎么能……” 白子逸目光沉沉地扫她一眼,“还是说你愿意留在这里?” 何茹羲立时闭了嘴,神色忿忿地盯着顾昭华。 顾昭华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子逸,看了一会,轻轻一撇嘴,“无胆匪类!” 白子逸面红耳赤,与人道歉这样的事他并不擅长,只是觉得顾昭华十分可怜,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还被传扬出来,现下虽是咄咄逼人的样子,可心里一定是十分痛苦的,加上自觉之前所做有些过分,这才愿意低这个头,道这个歉。 顾昭华倒也不再为难他们,只让掌柜取来纸笔,取笔沾墨后递向白子逸,“不惊官可以,你们须得给我写下保证,日后不再传谣造谣!” 白子逸立时道:“这怎么行!”写了这东西,岂不是要坐实了他今天所做的事情?虽然外头谣言纷纷,可他还没有一样被卷入谣言之中让人拿他的保证书看笑话的准备,也不能因此丢了白家的脸! 顾昭华将笔放下,“那么只能继续等了。” 白子逸气至无语,再看何茹羲已经吓得掉了眼泪,咬咬牙说道:“好!我写!” 顾昭华便递过笔去,一字一句地看着白子逸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不传播有关顾昭华的任何谣言,这才满意地笑着说:“行了,要是早这么配合,何必耽搁这么长时间?”说罢再不提追究之事,等保证书上的墨迹干了,便将纸折起收好。 白子逸再无二话,领着又恼又恨的何茹羲和几个家丁出了酒店大门,何茹羲哭着道:“下次定然要她好看!” 白子逸当即怒道:“你闭嘴!” 何茹羲惊愕非常,平日里就数白子逸最疼她最好说话,要不然她也不能求得白子逸带她出来玩,她本以为白子逸一辈子都会这样无条件地疼宠她,可没想到她竟因为顾昭华得了白子逸的训斥! 不说何茹羲的少女心思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再说顾昭华,放走了白子逸后才让掌柜的放出知春。知春被关在后堂将所有的事情都听得一清二楚,双眼早已哭得肿如红桃,见了顾昭华扑嗵跪倒,连连磕头,“姑娘,婢子若有偷盗之心,甘让五雷轰顶不得不好死!” 顾昭华皱着眉将手帕丢过去,“快擦擦,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知春仍在哭着,顾昭华叹道:“起来吧,我身边的人要是能做出这种事才叫稀奇。”不是她自夸,相国府这样的门第,就连主子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是见识不凡,别说几块糕点,就算普通的金银之物也未必入得了她们的眼,毕竟跟着主子她们将来得到的好处更多,因小失大的事情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做。 知春抽抽咽咽地站起来,面上仍是满满地委屈之色,顾昭华不愿再留下来让别人猜度,便领着知春回到车上,直往顺天府的方向去。 知秋出来时太过激动竟然忘了乘车,这会只跑到半路,又急又悔的时候顾昭华追上了她,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知秋见这样子也知道顾昭华是将挑事的人放了,心中虽有不平,可这些事并不是她一个丫头可以追问的,又见知春哭得脸肿眼红的,一股气都撒到了知春身上。 知春心里委屈可也明白是因为自己才让顾昭华惹了麻烦,并不回嘴,只是又流下泪来。 顾昭华借着车里的角灯看着白子逸写下的保证,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后才又收起来,对知秋道:“好了,我知道你为你妹妹鸣不平,却也不必这样聒噪。” 知秋脸上一热,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都被顾昭华看了去,当下不敢再出声,只拿了帕子替妹妹擦泪。 顾昭华随意地一笑,“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个妇道人家恐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你们放心,我不是好欺负的,同样,我身边的人也不容人随意欺侮,知春今天所受的,我要他白子逸十倍偿还!” 143.第143章 白氏双杰(三) 顾昭华回府后把这些事全都放下好好地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铺开纸墨将前一天的事情如实录下,连同白子逸写的那封保证书一同使人送到了白府。 知秋忧道:“好不容易才让那白家少爷写了保证,交回白家去岂不是白写了?” 顾昭华失笑,“要是白至公真的这样不要脸,他也枉称一代大儒了。” 书信送至白府,烙着相国府的泥印,指名要送给白至公老大人。 白至公致仕已久,年岁大了便越发看淡那些身外之种,反而更看重年轻时忽略的至亲感情,对于外界之事全都交由二子白谦道,将几个小曾孙全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几个曾孙中他最宠溺的便是长房二子白子逸的独子信哥,信哥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孙子的身子骨也不太好,三岁的孩子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大半头,也不爱跑跳,倒是十分聪慧,教过的字句念上几遍就会背了。 白至公这日正抱着信哥给其他几个曾孙说故事,老管家亲自将相国府的书信递上案头,白至公瞧着是相国府来的不由皱了皱眉,他早年在仕时便与顾家两代相国政见不同,不过那毕竟是为了公事,私下里倒也没结什么怨,但也没有什么交往,这回来信便显得有些蹊跷。 莫不是为了老二家的丫头订亲一事?白至公不理俗世,但这等提亲的事情还是听老妻提过的,白家回拒了顾家的提亲改为与沈家联姻,当即他便觉得不妥,可毕竟这家是交出去了,白谦道掌家后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官位也连连擢升,几个孙子也俱是优秀过人,他便充分尊重了儿子的选择,另一方面他亦觉得顾家也不算什么,就算得罪了又如何?白家是不怕的。 白至公让管家将信上的泥印去除,将信读给他听。 管家便将信纸取出,粗粗浏览一遍,却是脸色发白地一字不念。 “拿过来。”白至公一生为官,一身气度自不必说,老管家忠心于白至公,心底默念了一句“二爷保重”,便将信纸连同信封一同递了过去。 白至公接过信件扫了几眼,脸色便已沉得发黑,再抽出信封里附着的另一张信纸,看罢后已是面色铁青,怒道:“让那畜生滚过来!” 几个小曾孙小的三岁大的七岁,从未见过曾爷爷这般发作,当下都有些害怕,坐在白至公怀里的信哥胆子小了些,当即就撇了嘴,老管家见状连忙将信哥抱过来,又带着其他的孩子们一起出去了。 白子逸正在陪白老太太用饭,白子逸性子活泛,从小就是白老太太的心头肉,二十多岁的人了仍是整天乖孙乖孙地叫,白子逸为让老人家开心从不反驳。这会白子逸哄得老太太多用了两块点心,旁边的嬷嬷笑着说:“还是二爷有办法,上回二老爷还说,咱们家老太太只听二爷的话。” 老太太唬着脸道:“这么些孙子里数他孝顺,我自然疼他。” 白子逸只是笑,他父辈只有兄弟两个,他这辈的兄弟算上二叔那边的一共也只有四个,难得的是个个成材,虽不会为老太太的话心里生什么嫌隙,但该不居功的地方他还是要懂得分寸的。 老太太突然叹了一声,“算算日子,茹倩也走了三年了。” 白子逸低低地应了声“是”,而后又道:“母亲已为我挑选了不少名门淑女,奶奶就不要为这些事操心了。” 何茹倩是白子逸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妹、他母亲长房大夫人何氏的侄女。何茹倩嫁来一年便怀了信哥,可惜她身子单薄,生完信哥便咽了气,风华正茂的白子逸一下子成了鳏夫,这几年为白子逸提亲的媒婆几乎将白家的门槛踏平,可白子逸都推说怀念妻子回拒了,眼见着信哥已过完了三岁的生日,妻丧算是过了,何氏便又提起这事,连老太太都时刻关注着。 老太太道:“我倒想不操心,可我听你娘的意思,说你岳父那边有意再将茹羲嫁过来?” 白子逸沉默了一下,何家的确有这个意思,何茹羲是何茹倩的亲妹妹,平时与白家走得近,他母亲也喜欢。原本他也默认了这桩婚事,可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不知怎地他脑子里就总浮现出顾昭华对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曾经他听说顾昭华和离一事只觉得这个女子必定百般不堪才落得下堂之地,可见过面后他又觉得以前自己想的不对,顾昭华是不好,真不好,处处占理、处处逼人,凌厉得很,这样的女人谁会喜欢?可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又让他心生怜惜,她昨天说的话句句都荡在他的脑子里,这是一个自强的女人,她不自强,便要被这世道逼死,她不愿死,所以便将自己包裹起来,用最尖锐的外表抵抗所有攻击。 察觉到令自己走神的缘由,白子逸突地发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撇开心中所想向老太太应道:“母亲还没有与我提过。”他母亲与舅舅都有这个意思,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提及,所以他也不便说得太多。 老太太面带着些微的不满,“你母亲让你娶茹倩的时候我就不愿,茹倩身体太弱经不起生养,我劝过你母亲,可她执意要与娘家结亲,我那时看着茹倩懂事又孝顺便也没有反对,可结果怎么着?才将将一年,生了信哥就走了,扔下你们两父子受这别离之苦,所以何家的姑娘我不满意,就算茹羲再好我也不要,我这回要亲自为你选一个身体好的,能伴你百年终老的。” 白子逸知道老太太是对自己真的上心才会这般关怀,心中感激,同时也莫名地松了口气,对何茹羲他并没有过多的感觉,与何茹倩一样,以前是他的表妹,如果将来能成为他的妻子,那他就以待妻之道好好对她,可不知为什么,昨夜回来时母亲再次向他提及继娶一事时,他答应得并不如以往那般痛快,含糊地糊弄过去,到最后也没给个准话。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老管家匆匆赶来,“二爷,老太爷请你过去呢。” 像这样叫人的事情原不该老管家亲自来做,可他既见到了书信的内容,便想着提前能给白子逸提个醒也是好的。 白子逸笑道:“是不是信哥惹祖父生气了?” 当着老太太,老管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有些急事,二爷还是快去吧。” 见老管家神色严肃,白子逸也收起笑脸,与老太太告辞后急着随老管家出来,问道:“究竟何事?” 老管家叹了一声,“二爷昨天可是带着何家姑娘出去了?若了些祸,现在苦主告上门来,老爷生气得很。” 白子逸当即便是一呆,“苦主?” 白子逸是真没往顾昭华身上想,虽然把她得罪得不轻,可他也写了保证书,顾昭华也说过……她说过什么呢?从始至终,她也没说过得了保证书后便不再追究! 白子逸背上汗毛直竖,终是不敢相信她真的敢上门来告状,她若真的来了,他白子逸固然没有好下场,她顾昭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去?让人传出去反而会更加败坏她的名声,认为她胆大妄为不服管教,将来可会再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可想是这么想,他的眼前却全是顾昭华据理力争时那挺直的后背与发亮的眼睛,心中又道:她便是这样的,她若不是这样还里还是顾昭华? 白子逸全然不觉他现在竟在担心顾昭华的未来,随着老管家走到书房外时才醒觉过来,不由苦笑,心里却坦然了,想着待会若是见了顾昭华便将所有的错处如数认了吧,左右又不是没在她手里吃过亏,一次也是吃,两次也是认。 白子逸在书房门前站了一会,理了理衣领这才轻声扣门,道一句:“祖父,子逸来了。”说完便在门外静立。 门内传出白老爷子怒气冲冲的喝声,“滚进来!” 白子逸低头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地走进书房,到西跨厅的书桌前站定。他趁着向白老爷子问安的机会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书房内并没有旁人,这让白子逸生出一些失望。 白老爷子将那书信掷到白子逸脸上,“这可是真的?” 白子逸拾起信看了看,见那字体端正淑华,心想着,果然人如其字。 最终白子逸被白老爷子训以家法,二指宽的藤条狠挨了二十下,后背被抽得鲜血淋漓,连躺着都不能。 白老爷子总算为白子逸留了些面子,并未说他因何挨打,白子逸自然也三缄其口,对闻讯赶来的祖母和母亲只说是自己犯了过错,这打没有挨错。 哄走了哭得双眼发红的祖母,白子逸长吁了一口气,闭眼歇了一会,慢慢自枕下摸出一张信纸。他摸着纸上那些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轻轻地描摩,想着那个对他充满鄙夷的人。 她可真敢……白子逸轻笑出声,白家老太爷岂是可欺之人?就算这件事终究是白家人有错在先,可白家护短的名声也不是白得的,她今天敢送出这封信,到底是没有想过后果,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连白老太爷都丝毫不惧? 那微扬的下颔,那挺直的脊背,纤细却绝不轻易倾倒的腰肢……睡梦中的白子逸猛然一个哆嗦,略显茫然地睁开眼来,眼中带着满满的震惊之色。 忍受着自己背上的伤痛,白子逸探下手去,在裤间探到一片湿腻。 144.第144章 白氏双杰(四) 白子逸的双手有些抖,多少年了,从他十五岁收房开始他再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如今他连儿子都有了,竟然还因梦而出,传出去简直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子逸也不好意思叫丫头,他强撑着起来打算换掉身上的衣服,可背上伤势是实打实的,他好不容易才脱了裤子,胡乱擦了擦身上,正要下地去取干净的衣物时,外间房门轻响,白子逸连忙将被子扯过盖在身上,高声道:“是谁!” 丫头不得他的传唤是不会进来的,两个侍妾也都是老实的,他说过不要人服侍,自然也不会擅作主张。 来人脚步沉稳,“是我。” 白子逸听到声音时对方已进了里间,来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十分周正,与白子逸有两三分的相似,不过相较于白子逸的眉目开朗,来人显得严肃持重,脸上笑容都欠奉一分。 白子逸紧紧压着被角,倍感紧张地叫了声,“四哥。” 来人正是白家二房第三子,白子波,与白子逸二人并称白氏双杰。 白子逸是长房次子,上面有一个相差十岁的哥哥,自家排行老二,自家院子里都叫二爷,但在整个白家里他排到老五,白家的五少爷也是他,白子波排到老四,比白子逸大了两岁,因为年纪相近,又时常被人一并提起,这两兄弟的感情也十分亲厚,虽然性子一个活泼一个沉稳,便更显互补,许多解不开的事情兄弟两个一商量,往往能取得出人意料的进展。 今日白子波从衙门回来就听说白子逸让老爷子打了,问旁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老管家倒是知道,可老爷子不说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便也闭口不言。白子波也不犹豫,直接过来探望堂弟。 往日二人关系亲密,敲门也不过是个应景的事,白子波敲了门也没等回应就推门进来,却不想进来就见白子逸光着上身坐在榻上,下头捂着棉被,样子有点慌。 白子波本没多想什么,想着他背上有伤,自是不该穿衣服,可走近了就看见胡乱卷成一团丢在地上的衣裤,榻上也隐隐有一股暧昧的味道传来。 白子波似笑非笑地,“都这个时候了,你倒是风流不止。” 白子逸苦笑,也不敢辩驳,惟恐白子波看出些什么,让白子波帮忙拿了干净的衣物后,小心地穿在身上。 白子波已看到了白子逸身上的伤,知道老爷子这回是下了狠手,一点余地都没留的,不由好奇问道:“你到底惹了什么事?”白子逸从小受宠,要不是天大的事情老爷子舍不得这么打。 白子逸知道堂哥对顾昭华的印象不好,原不想说,可转念一想白子波要是想查的话这事必瞒不过去,便叹了一声,把昨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却不说顾昭华,只说是相国府的姑娘,又说何茹羲惹事,他明知没理还护上三分,把人家姑娘惹恼了。 白子波一听相国府就皱了眉,“最近咱们家怎么跟相国府咬上了?那姑娘是谁?莫不又是那顾昭华?” 白子逸没办法,只能点头,连忙又道:“也是我把人家欺负狠了。” 白子波蓦然冷笑,“你欺负她?你欺负她最后倒要给她写保证书?” 白子逸脸上一红,又想起自己因她挨了打竟还能白日做梦到发生了那样的事,一时间脸上更如火烧一般。 白子波径自说着:“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 白子逸刚刚走神,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还以为白子波发现了什么,连忙道:“她没将我怎么样。” 白子波从小观察能力过人,与白子逸又熟捻,一望便知他的心虚,再联想到刚刚进屋时他的不自然,白子波立时脸色微变,“子逸,你告诉我,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白子逸哪里肯说,吱吱唔唔地与他平时侃侃而谈的模样相差甚远。 “真是为那顾昭华?”白子波的脸色彻底寒了下来,见白子逸竟连辩解都没有,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心中更气,怒道:“你可真有出息!竟这么惦记一个仇人!” 既然话说开了,白子逸也不怕丢脸了,当即急道:“她算什么仇人?与婉柔妹妹那些恩怨不过是女儿家顽闹罢了。” 白子波闻言更恼,“顽闹?顽闹会将人推进水里?顽闹会有意坏人名节?婉柔与她甚至没有见过面,只因与她那庶妹有三分相像她就能下如此狠手,可见此人之毒!” “说没有过往也只是婉柔妹妹的片面之言!”白子逸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之前还极为白婉柔的遭遇鸣不平,否则也不会有意为难顾昭华,这会倒是听不得白子波说顾昭华半点不好,豁出去一样,“我看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但若有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她也绝不会留手罢了!” 白子波险些气翻,指着他连连点头,“好好,顾昭华果然是好样的,与你见一次面就将你迷得失了心智,挨了打不说还出了那等丑事!说她不是淫邪之人都没人相信!” 白子逸被掐住脉门,一时难以应对,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我自己……与她何干?”说罢又想,若是真与她有关,若是她真的在这里,将那样骄傲的她压在榻上,能像梦里一样对她恣意做为,那……身子竟一下子热了起来! 白子逸羞愧又难堪的样子看在白子波眼里便如那入肉之刺!白子波万没想到事事以自己为先事事护着自己的堂弟今日竟为一个女人反目,他连连冷笑,“我原还以为让人传些流言便能让她消停几分,却不想竟连你也栽在她的手里,这流言看来传得一点都不冤枉!” 白子逸一听这话人已经懵了,“什么……什么?四哥!你说什么!”这铺天盖地,来势汹涌压都压不下去的流言,竟是他从小敬爱的大哥暗中指使的? “我说什么你不是听见了么!”白子波存心逼他让他选择,“如何?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告诉她,是谁让她身败名裂抬不起头来的!” 白子逸满面恍惚,像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白子波仍在厉声道:“去吧!去为了这个女人与我彻底决裂!” 白子逸恍恍惚惚地,好一会垂下头去,“四哥,你别这么说。我……我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 虽是服了软,可白子波冷眼旁观,知道他心里并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你喜欢她什么?”白子波缓了一步。 白子逸只觉得背后疼得厉害,对白子波的话听得也十分模糊,他摇了摇头,半晌才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还能那么坦然地面对世人……” 白子波冷笑,“她受了什么委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将她加予婉柔的事情还给她罢了!” 白子逸没再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罢了!”白子波可算是气得不轻,甩手便走,白子逸也没有出声留他。 白子波从白子逸房中出来越想越恼,回了自己的院子也是阴沉着脸,他妻子季氏迎上来,见他这脸色唬了一跳,“怎么了这是?不是说去瞧五弟了么?” 白子波正心烦着,连句敷衍也不愿多说,洗了脸便回屋歇着去了,让季氏很是一通猜测。 季氏闺名莫忧,未出阁时也是名动京畿的才女,出嫁后帮着婆婆操持家务难免沾染几分市侩,有一次提及大嫂回给自家的礼薄了些,由此便被白子波所不喜,不过面子上白子波还是做得不错,与妻子举案齐眉,颇为外人所道。 季莫忧上了心,便让人出去打听白子逸到底出了什么事,派出去那人也得力,硬是从老管家那里探出了一点风声,虽说详情不知,可到底探出了顾昭华这个名字。 季莫忧之前在大成寺见过顾昭华,顾昭华为难白婉柔种种她也看在眼里,只是那时不干她的事,她也不必替旁人怨恨,可今天她看白子波这样,心里就犯了嘀咕,心道这兄弟二人平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今日白子波气成这样,莫不就是因为这个顾昭华?当一件事中有男有女,而那女人又是声名狼藉的时候,难免让人往偏了想,季莫忧猜测的方向本是对的,可这一偏又偏到爪哇国去了,想着白子逸被老爷子打成那样,定然是与顾昭华勾搭成奸,让老爷子发现了。 她心里藏了事,遇见有人打听的时候面上就难免露出一些,二房长子的妻子刘氏本就是个嘴碎的,缠着她问东问西,她烦不过,便用“听说”、“据说”这样的论调把自己知道的倾诉一番,结果还没到晚饭时整个白府都知道了白五公子被顾昭华缠上,有了身孕还闹到府里来的事情。 白子波一觉醒来这话已经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他气得火冒三丈!他是想让顾昭华受到教训,可却没想过让自己的弟弟跟着陪葬! 145.第145章 白氏双杰(五) 关于白子逸和顾昭华的传闻在白家引起了轩然大波,何氏第一时间赶到了儿子那里,劈头盖脸地一通好骂,白子逸这才知道这件事竟被府里传成这样,白老太爷本为遮羞才没有说出罚他的原因,最后反倒起了反效果。 白子逸满面通红地急着解释的时候白老太太又来了,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竟跑到老太太院子里嚼舌根,老太太身边的人知道老太太最宝贝白子逸,知了这消息也不敢隐瞒,连忙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立时就急了,匆匆赶来又是一通大骂,不过骂的是顾昭华。 白老太太大骂顾昭华不知廉耻,要去顾家质问,白婉柔伴在一旁,看似劝慰实则火上浇油,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就把白老太太逼得双眼通红,要与顾昭华誓不两立了。 白子逸原也跟着解释,可越解释越乱,后来干脆任老太太去说,这么一来他倒发现了白婉柔的不妥,老太太指顾昭华勾引白子逸,她便适时地提及顾昭华和离一事,引得老太太立时想到和离的原因,说出来自然没什么好听的。 白子逸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白婉柔居心不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心已经偏向了顾昭华,可白婉柔此时的所做所为,也让他真正明白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白氏与白婉柔认回白家时他也真心为她们、为白家高兴,甚至为了白婉柔曾站在白子波一边对顾昭华大肆抨击,可观现在之果,他和白子波恐怕都做了他人之箭,可惜他已有自觉,而白子波仍然深陷其中。 白子逸眼见传言越来越离谱,连顾昭华怀了别人的孩子来找他顶缸都说出来了,终是让人找来老管家,也不顾自己的面子,让老管家把今天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 老管家也得了老爷子的示意,并不是怕顾家,而是白老爷子不屑用这样的方法去毁一个女子的名誉,老管家据实以道,更拿来书信作证。 何氏与白老太太面面相窥,没料到竟然是这么回事,因事关何茹羲,何氏不愿过多地牵连到娘家人,仍是指责顾昭华其身不正,白子逸却道:“娘,我考虑过了,我与茹羲不合适,舅舅那边就回绝了吧。” 何氏当即大惊,继娶一事她与娘家早已经说定了,何茹羲恐怕也是知道的,否则这段时间不会往白家跑得这么勤,自己丈夫也没有意见,只是还没有和老太太通气,但她也有把握说服老太太。 “你现在挨了打,神志都不清醒了,这些事等你好了再说。” 白子逸却道:“娶妻求贤,茹羲还是孩子心性,未必照顾得了信哥。” 连孩子都抬出来,可见白子逸是下决心不会娶何茹羲了,白氏急得不行,老太太却很高兴,认为是自己早上那番话起了效果,她当即安慰白子逸,“等你好了,奶奶给你相看个好的。” 在老太太面前何氏无话可说,只能将恼怒埋在心里,老太太在白婉柔的引导下对顾昭华往日的事情又有了些了解,说顾昭华陷害庶妹,又屡屡在旁人面前诋毁庶妹的名声,最终将庶妹逼死、庶母离家。老太太对顾昭华便彻底地厌恶起来,白子逸原本为了宽慰老太太强忍着背上的疼痛面带笑容,这会也再挂不住,冷声说道:“表妹来到京城的时日不长,却对别人家的内宅之事了解颇多,也不知是从哪个长舌下人嘴里听来的。” 白婉柔一怔,听出白子逸语气中的责斥,连忙低眉顺目地道:“这些事情流传甚广,不经意间便听来了。” 白子逸气她表面柔弱暗地里却挑动老太太敌视顾昭华,哼道:“我怎么听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我听闻顾家那庶女不知廉耻爬了姐夫的床,直接导致顾氏夫妻不睦,广平侯迎娶公主后此事被公主得知,因不耻那人的作为便当街给了她难堪,狗血淋头,那庶女最终惊恐成疾抑郁而终,这事人人皆知,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又变了个样子?” 老太太看样子是头一回听说这事的,惊讶地道:“我原听过有人在街上挨了一盆狗血,竟然是顾家出的事情?” 白子逸道:“这种肮脏的事情奶奶不听也罢,只是若是听了就听些真的,信口开河之语切莫相信。” 白婉柔的脸色煞白煞白,老太太怜惜自己从小丢失的女儿,对白婉柔也是加倍呵护,此时听白子逸的话说得有点重,连忙说道:“你表哥是担心你,别被一些胡说八道的下人蒙了心。” 白婉柔垂目道谢,白子逸却看见她攥得泛白的指节,心中不由冷笑。 以往他听到一些后宅纷争、兄弟反目的事情还不相信,还要嘲笑他们不懂治家,现在嘲笑化为自嘲,若不是白婉柔他与白子波不会对顾昭华有什么看法,白子波也不会因他对顾昭华起了别样的心思而大发雷霆,现在兄弟两个的关系还僵在那里,说到底还是这位表妹的功劳。 白老太太看出白子逸神色间对白婉柔的不喜,心中大觉不解,当初迎回白氏母女时白子逸是最为热情的一个,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老太太心里还是偏向着白子逸的,对白婉柔道:“你不是配了药给你表哥使么?快拿来。” 白婉柔强压着心头之郁让下人取出药膏,药膏用玉盒装着,膏身碧绿气味清凉,一看就知道是好药。 白子逸知道这位表妹医术过人,倒也不推辞,让人接过后淡淡地说了声多谢,却也没有其他了。 白家这两日的动荡风波自然全进了凤行瑞的耳目,他自顾昭华处得知前因后果笑得几乎断气,“白氏双杰向来心高气傲,你倒好,治了一个气了一个,这两天白子波心情大坏处处找茬,可苦了他手下那批等待考核的官员。” 白子波现为正五品吏部员外郎,专司官员的升迁考核之事,以白子波的年纪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不过白子波又的确很有才能,虽难免依靠了一些白家余荫,却也屡次得到皇帝赞赏,杰出之名实质名归。 顾昭华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那白子逸目中无人,纵妹逞凶,挨了顿打是便宜他了,倒又传了那些不三不四的流言,可见白家表面清白,内里却是烂到家了,连自家人都能这般污蔑!” 凤行瑞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动了真怒,正色握住她的手,“那些不着调的东西理它做什么?总有一日我会为你全讨回来!” 顾昭华余光一瞥,“我有手有脚,用你做什么!” 凤行瑞失笑,有个太能干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在她身为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太低了,他将她揽在胸前低声道:“你有手有脚,却不是男人,用我自然做男人该做的事情。” 顾昭华最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何况这里还是外头的酒楼,简单的一个包间还能听到外头的喧哗,怎么就能说这样的话!她推身欲走,凤行瑞却揽住不放,他就爱在她耳边说这样的话,看她面色飞红,看她气息不稳地倚在自己肩头。 事情开了头便没那么容易结束,顾昭华顾忌着场合挣扎不休,凤行瑞却用这点制她,“小点声,别让外头的人听见闯进来。” 等全部结束的时候顾昭华汗湿着软倒在凤行瑞身上,凤行瑞紧扣着她的腰异样满足,退出身体又说了几句调笑的话,引得顾昭华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他疼得呲牙咧嘴地却又笑得格外开心。 凤行瑞简单地替顾昭华打理过后,又草草收拾了自己,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说话。顾昭华浑身无力,哪里还有与他继续说话的心思?可凤行瑞最近忙得很,少有这样相处的机会,自是不肯就此放过她,顾昭华只能强打着精神听他说话,中途又不忘让他将窗子打开,放放屋里的味道。 两人上午相聚,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凤行瑞送她上车后极为不舍地道:“我要出京一趟,大概年前回来。” 顾昭华问他去做什么他又不说,只说:“等我回来我们的亲事必定能成了。” 顾昭华便猜想他定然是与永昌帝做了什么交换,可凤行瑞执意不说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一切小心。 又过了几日,顾昭华陪伴沈氏去京外静月庵进香,沈氏被近来接二连三的事情闹得心慌,便想在庵里住上一日,第二天早起再回。 顾昭华知道沈氏是对顾明堂的事情心烦,一方面舍不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一方面又对他失望,现下又有老太太以血为药、却借冒沈氏之名献出一事,更让沈氏内心难安,于是便陪着沈氏住下。 当天下午沈氏与庵主打禅静心,顾昭华闲来无事便出庵随便走走,时下已是隆冬,山间处处雪景,又间或有一两株红梅傲霜而立,看着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走得远了,知秋拦着要她回去,顾昭华却鲜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候,只说要再待一会。知秋摸摸她的手炉已经快凉了,披风也不够厚,便返回去取,顾昭华闲庭信步地走进一片白梅之中,嗅着幽幽梅香,指尖轻拂着盛着霜雪的梅盏,心神皆静,轻声吟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身后突地有人冷哼,“诗是好诗,人却不然!” 146.第146章 白氏双杰(六) 这是静月庵后山,平时鲜有人至,顾昭华刚刚走了那么久也没遇上谁,此时那人就在身后,一开口就让她受惊不浅,回头一看,见来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周正堪称俊朗,只是眼过于厉、唇过于凛,一眼望去便知来人定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再见那人模样与白子逸有两分相像,顾昭华便已明白来人是谁。 顾昭华不动声色,唇边还带着笑,“有道是佛祖面前人人平等,佛祖的后山想来也是如此,花无美丑,人无高下,只求一时清静安逸罢了。若你觉得是扰了你赏梅的兴致,我去别处便是。” 顾昭华鲜少这般退让,尤其还是在明知道来人对她心怀恶意之时,只是她难得一回幽静,不愿坏了此刻的好心情,便只当自己不知来人是谁。 来人自是白子波,白子逸挨打的原由虽已弄清,白家人也个个没脸,可他却知道白子逸是真的对顾昭华动了心思的!他对白子逸那番替顾昭华开脱的话哧之以鼻,在他想来,白子逸身正形端,怎么会无故惦记上顾昭华?定然是顾昭华使了手段才让自家弟弟这般失态!如此便想找顾昭华对质一番,喝斥她休想再沾白子逸的边!可总是找不到好机会,今日他派去跟着顾昭华的人传回消息,说她出京来了,他便也跟随出来,等了大半天才等到了机会。 白子波来时倒也想得明白,他认定顾昭华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若直接对她出言警告恐怕她不仅不听,还会变本加厉地缠着白子逸,所以便想双管齐下,一方面以言语威胁,另一方面再许诺她会助她压下京中流言,想来是比较稳妥的。 可他没想到顾昭华会是这样的反应。 来时一路白子波心中做过种种设想,顾昭华定然会砌词狡辩、定然会蛮不讲理!他该怎么应对、该怎么回击,全都想得天衣无缝。可眼下他口中恶言,顾昭华竟不如他想象一般露出泼妇面目,反而说禅道理、有欲退避,让他准备了半天的回击顿时毫无用武之地! 白子波眉头轻拧之时,顾昭华步下轻移,往梅林更深处去了,此时已是晚暮,天边泛青、白梅映雪,她婷婷袅袅地走向梅林深处,身上的素锦披风随着走动划出飞扬的痕迹,轻盈灵巧,便像那乍现的梅妖,遇了人,又羞涩地避开。 “站住!”白子波回神之前便已喝出这句话。 顾昭华的步伐略略一顿,“不知公子还有何赐教?” 她这样客客气气的,白子波倒滞住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他快步朝她走去,“你可是顾昭华?” 顾昭华自嘲一笑,还真是躲不过去,都到了这深山野林之地,竟然还有人巴巴地跟上来要教训她。顾昭华猜得到白子波是为何而来,白子逸因她挨了打,素来护短的白子波若是不找她倒是奇怪。不过眼下可不是什么好时候,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很容易吃亏。 她面色不惊,好整以暇地看着白子波,“我并非顾昭华,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白子波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离顾昭华也就两三步的距离,他错愕不已,竟真的找错了人? 白子波要为弟弟出气,还要警告顾昭华,心里又认定顾昭华不是好人,自是不会顾忌她的名节,可若是真的认错了人,他就与眼前之人单独共处,这无疑是极为有损女子名节的。白子波立时恢复他的君子作派,“是在下莽撞了。” 顾昭华也没料到他竟然又变成这样彬彬守礼的模样,明白他对自己的成见之深可谓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当下心中冷笑,对白子波又看轻几分。 顾昭华不愿再与他纠缠,“既然认错了人,我就不打扰公子了。”说罢绕过白子波,想从他的身侧绕回去。 入冬以来下了几场雪,京外的雪下得更大,山间无人清理处处都是积雪,连一些小山坳都填满了,外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顾昭华一脚下去没探到底便知不好,可再想收腿已来不及了,身子一闪、惊呼一声便向旁栽去,避无可避,只能在心里祈祷这山坳不要太深。 白子波也是吓了一跳,这里左右都是梅树,谁想到这里会有山坳?条件反射地他便去抓顾昭华,却不想这山坳竟然很深,他抓到了顾昭华却也被她拖了下去。 这是一道细长的山坳,坳底离地面约有两丈来高,看样子原是一条地下河道,地表开裂又被积雪轻轻地盖了一层故而与平地无异,可这样脆弱的地表却禁不起丝毫踩踏,顾昭华一脚下去便完全瓦解,好在白子波拉了顾昭华一把,让她免于直坠而是滑了下去,白子波就惨了一点,滚了个天翻地覆,落地时又在一块大石上撞了腿,他虽极力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可看那条腿不自然地歪着也知道他受伤不轻。 顾昭华虽说没受重伤但磕磕碰碰是难免的,肋下也一阵阵地发疼,在雪地上躺了半天才勉强翻起身子。 顾昭华借着最后的一点暮色朝上张望,却越看越是心寒,两旁山壁原是地下河床,被河水冲刷得无比光滑,根本没有可攀之处,就算可以攀上去,这距离也太高了些,她根本没有把握能攀到顶上去。 顾昭华站在坳底越想越是闷气,本来好好地赏梅,都是这灾星出现她才躲了开去,她不躲,现在又岂会困在这里!她回头狠瞪白子波一眼,白子波刚刚缓过了气,正想开口安慰顾昭华两句,却被这一眼瞪懵了。 顾昭华此时也懒得再装无辜,极为恼怒地道:“我与你白家说穿了不过是女子间的计较,竟也值得白四少亲自出马?如今害人害已,你可要给我这恶毒的女人陪葬了!” 白子波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这人就是顾昭华!不仅如此,人家还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可笑他还以为认错了人,给她赔礼道歉! 白子波气得不轻,加上腿伤疼痛,一张俊脸煞白煞白的,顾昭华却知道知秋回返不见她的踪影必定会通知沈氏派人来找,是而并不着急,一步步地逼近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 “你不是要找我么?”她按着肋下走到白子波面前,伸脚踢了踢他的伤腿,引得白子波一阵吸气,她倒笑得开心,“不如趁现在说说你找我干嘛?是要给白婉柔出气?还是要给白子逸报仇?抑或是你良心发现,觉得不该编排我这个弱女子那些无耻的流言,所以赶来向我赔罪?” 白子波觉得自己的腿一定是断了,最不值的就是居然为救这个女人而断!他对顾昭华怒目而视,可听到她最后的话仍是吃惊不小,他又惊又怒地问:“你还在与子逸联系?” 流言是他安排的,他自认做得隐秘,除了白子逸外他从未与外人提起,现在顾昭华竟然知道,还不是从白子逸处传出去的?白子波一边气恼白子逸的不争气,一边对顾昭华越发蔑视,与男人暗相往来,果然不冤枉了她! 顾昭华蹙了蹙眉,“白子逸?我和他联系做什么?”完全不屑的口吻。 白子波又心疼起白子逸竟然为这么一个根本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伤神,怒道:“你若还有丁点廉耻之心就该在此出家为尼,怎还有面目行走于世!” 闻得此言顾昭华当即目露凶光,狠狠地朝白子波的腿上踩去,一股锥心般的痛楚直冲白子波的全峰,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顾昭华的面色比这满天冰雪更为寒厉,“白子波,天下间谁都有资格说我,只你没有,因为我的名声便是败在你的手上!现在你用自己编造的流言来抨击我,还说得这般义正言辞,你不觉得可笑?” 白子波额上冷汗津津,时刻防备着顾昭华再来一脚,可嘴上仍不认输,“你也知女子名节重要!我表妹与你又有何冤仇?我这么做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顾昭华早已与白子逸辩过这些事情,懒得与他再说一回,冷笑着再踩他一脚,听着他强自压抑却仍是泄出的痛呼,她不屑至极地道:“你对白婉柔又知道多少?只因她是你的亲人便可毫无底线地维护?我也告诉你,不是只有你懂得什么是亲情,我娘就在山上,她一定会来找我,你说,到时她找到的是我与白家四公子的尸体,她是会维护我呢?还是会送我去见官?” 白子波双瞳猛缩,“顾昭华,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顾昭华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你顾着面子,不肯在京中与我碰面,所以你出京一事必然也无人知晓,白家的四公子年少有为身居要职,这些年想必让许多人眼红,四公子若失了踪,白家只会去查你的同僚和你评估过的官员,与我有何关系?哦……我可以帮帮白家,放出一些风声,让他们相信你与哪个青楼妓馆的姑娘私奔天涯如何?”她绽开笑容,笑容傲气端华,仿如白梅开放,但看在白子波眼中却与猛鬼夜叉无异!“白四公子,你说,我敢不敢?” 147.第147章 雪夜依偎 顾昭华说得戾气满溢,白子波狠狠地攥着拳,哪怕再松一分,他都要当即露出服软之色,他正值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仕途顺畅家庭和睦,两个幼子俱是乖巧听话,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会甘愿死在这种地方!可他就是不认输,他对付顾昭华的手段或许不光彩,也不那么光明正大,但这是他自官场中学到的雷霆手段,官场之上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他也深以为然,可他骨子还还是白家的人,白家文人的傲气傲骨不容他在这种时候低头!他睚眦欲裂地怒视顾昭华,若目光能化为实质,顾昭华早死了千百个来回! 顾昭华看他仿佛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似的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她很是不耻白子波白子逸这样的人,迂腐固执,为了一已之私就可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别以什么护短为借口,顾昭华就不信,如果今日针对白婉柔的是凤行瑞、是凤行雅嘉,他们兄弟还能这么义正言辞地出言指责讥讽?所谓的替人出头不过是评估过后对自己的自信和对旁人的轻视罢了,他们所倚仗的也并非自己,而是他们背后的白家,这样的人着实不值得世人交口称道,说是伪君子也不过如此。顾昭华自然不会弄死白子波,可却不妨她让他吃个教训,她本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但白子波如此宁死不屈的样子倒让她生出几分佩服,调笑的心思也就谈了,朝他冷笑一声,“你摆出这么难看的嘴脸做什么?吓吓你而己,再说下去看你这样子恐怕要尿裤子,可别熏到我。” 顾昭华说完扭头就走,挨着山避找了个地方坐好,时刻留意着上头的动静,白子波却是气惨了,可偏生他又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倚卧在雪堆之上没一会身下的衣裳便有些潮了,好在他今日出来穿的是一件貂皮大氅,倒是保暖防风。 他一时半刻还挺得住,可顾昭华身上只有一件夹棉的披风,山坳里的过堂风又细又寒,吹在脸上就像无数把小刀子割过来一样,顾昭华的披风没一会就被风吹透了,全身缩在一起也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此时遇她们落下来也该有两刻钟的时间了,算一算知秋应该早就回来过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听到呼喊,她试着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顾昭华有点急了,她可不愿冻死在这里,尤其身边还是这个讨厌的人!在黑夜彻底取代暮色之前,顾昭华起身再次来到白子波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不打算冻死你,也不想冻死自己,在我家人找来之前,我们在你的大氅里挤一挤。”说完便要坐过来。 白子波忍着腿上剧痛一把推开她,“你简直不知廉耻!”两人共披一衣岂不代表他们要两相依偎?一个女人到底要有多无耻才会对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顾昭华肋下还疼着,被他这一推也见了脾气,抬脚便踢上他的小腿,看他痛苦地抱着腿打滚,她冷笑一声,趁火打劫、极为粗鲁地扯下他身上的大氅。 “看来白四公子宁可这样!”顾昭华说完披上他的大氅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刚刚坐着的地方重新坐下,对白子波连一眼施舍都欠奉。 白子波有苦难言,因身着貂氅,他身上的衣物只是寻常厚度,几乎瞬间便被凛冽的山风吹了透,他不由自主地哆嗦着,紧咬牙关还是听得到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他强撑了一会,惊觉自己的各种感觉都不再敏感后心中开始有些恐慌,他刚刚是真的不怕死在顾昭华手里,他相信自己就算死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可现在寒风加身,甚至感觉到自己开始困倦后,他终于怕了,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他毫不怀疑这里的风会将人冻死!可现在再求顾昭华已经晚了,并非他顾及面子开不了口,韩信尚能忍跨下之辱,他为生存开口相求又算什么?可他开不了口,他的声音仿佛被这漫天的寒风冻在嗓子里,只能发出一些极为轻微的声音——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落下来多久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雪地里至少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他相信至多只要再一个时辰,他就对顾昭华再没有什么威胁了。 顾昭华说的对,他迷糊之际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顾昭华的娘一定会包庇顾昭华,白家风华无双的白四公子就要死在这个无名的小山坳之中了。 就在他的意识渐渐远离之时,一阵剧烈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他勉力睁开眼来,就见顾昭华站在他面前,她的脚就踩在他的小腿上。 白子波极为厌恶顾昭华,可惜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临死前还要受到她的折辱,正打算闭目眼不见为静的时候,只觉肩头一暖,貂皮大氅失而复得地披在他的肩头,下一刻,顾昭华也钻了进来,紧紧地挨着他席地而坐。白子波心里是极为抗拒的,可他推不开顾昭华,也拒绝不了这复来的温暖,只能强撑着直起身子,小心地不让自己和顾昭华有任何身体上的碰触。 可大氅就那么大,想完全包裹住两个人并不现实,顾昭华狠扯了一下大氅边缘,恶声道:“再乱动就真的让你冻死!” 或许是刚刚死亡来得太快、走得太近,白子波并没有再反抗,就算他的嗓子渐渐松了、能说话了他也没再拒绝顾昭华的依偎。顾昭华紧紧地挨着他,肩并着肩,臂贴着臂,她身上的暖意很快地传到他的身上。 坐了一会,顾昭华开始不安起来,这里坐着并不舒服,地面上全是积雪,下面就是硬梆梆的地面,坐了一会那钻心的寒气就冒上来,压抑不住的冷。 顾昭华惜命得很,略一思考后不顾白子波的神色坐到了他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 白子波刚刚才默许了她的倚偎,现在她居然坐在他的腿上!这让白子波极难接受!抬手又要推她下去。 顾昭华将大氅紧紧地裹在他们身上,冷眼朝他看去,“怎么?不想要大氅了?这回再推开我,休想我再同情你!” 白子波的手到底是没有推下去,他紧咬牙关,“你这是为何!” 顾昭华面无表情地道:“地上太凉,我信期将到,受寒恐怕会落下病根。” 白子波的思绪乱得很,他现在已分不清顾昭华说的是真的还是有意这么欺辱自己,不过就算他分辨得出,他现在也无力抵抗。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明月当空星子闪烁,白雪皑皑夜色寂静,若不是他们身陷囹圄,倒不妨好好欣赏一下这绝世夜景,可惜这两人现在都没这心思,顾昭华扯着嗓子呼救再次失败后,白子波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略带嘲弄地道:“看来你的家人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在意你。” 顾昭华知道他看自己不顺眼,自然不会傻得去在意他的挑拨,她相信知秋现在一定将她失踪的消息报给了沈氏,沈氏也一定派人来寻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她们,只可能是寻错了方向,可她当时与知秋分开的地方离这里并不太远,他们总会找到这里,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说你要是死了你家人会伤心吗?”顾昭华不理会他嘲讽的话语,却突然这么问。 白子波冷哼,“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你此生怕是难以理解了。” 顾昭华抬脚一踢,如愿听到白子波的痛哼,略略转过头来便见到他额上冒着冷汗,对上他不屈的目光,她不老不耐烦地说:“好好说句话能要了你的命么?要是我的家人不能及时找到我们,拖到天亮,现在我们说的就是我们最后的话了。” 他们都清楚,就算有大氅加身,他们也绝不可能在这山坳里撑到明天天亮,而山路难行,天又全黑了,这无疑给搜救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曾经顾昭华确信自己很快就能脱困,可现在也没那么自信了。 白子波还顾昭华一个冷眼,可到底没再怪声怪气地说话。 顾昭华本是挺着脊背坐着的,这会实在是累了,便完全抛弃了男女之别,放任自己靠在白子波怀里,白子波别扭得很,一方面心里唾弃她的举动,另一方面她身上的热度又吸引着他,他直挺挺地坐着,双手扶着地面支撑自己,绝不多碰她半分。顾昭华乐得他这样,反正累的也不是她,要是他直敢抱上来,她不保证他不会继断腿后再变成断臂人。 身后靠着的人紧张僵硬,顾昭华紧了紧大氅,无形中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感觉到身后这人挺着身子的消极抵抗,顾昭华笑了笑,“如果我们能逃出生天,是不是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白子波一方面要抵抗不断袭来的睡意,一方面又要抗拒顾昭华的挨近,熬得很是辛苦,多亏了顾昭华一直与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他心里不是没有所觉,听了顾昭华这话后,他难得地清醒了一下——大概还是不清醒,他回了一句:“我看你倒也不是那坏。” 148.第148章 一点改变(一) 得了敌人这样的评价顾昭华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她笑了几声,却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反正说来说去又会扯到老话题上,事实上就是白子波看她不顺眼,而她看白子波也不顺眼,如果不是现在被困在这里,他们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这么说话,所以没必要做什么人性分析,她是好是坏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她也根本不会关心自己在他的心里到底是好、还是坏。 “你的腿怎么样?”顾昭华用脚尖碰了碰,如愿得到一声吸气,她在他身前笑得悄无声息,就算是报了仇。 “大概是断了。”白子波原还想说若不是为救你也不会断,可想了想这话却没说出口。他是为救她才落下山坳不假,可那只是自然而然的举动,他之前也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否则若早知道她是顾昭华,他伸不伸手相救都是个未知之数。可顾昭华,却是在明知他们敌对、他散发流言坏她名声的前提下反过来又救他一回,不仅没有让他冻死,还时时地与他说话,她虽不居功,甚至并不表现出来,可她所做的确确实实地是在拉回他的注意,以保他不会因寒冷和寂静而陷入无边的沉睡之中。 “可惜我不会接骨,要是你那位婉柔妹妹在就好了。”顾昭华略带嘲弄地回了一句,说完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他们被困在这寒冷黑暗的山坳里,没理由不谈些有趣的事、反而用白婉柔来打发解闷。“我们聊聊天吧。”她提议。 白子波努力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对顾昭华的话有问必答,“聊什么?我不怎么会聊天。” 顾昭华有些惊讶地回头去看他,尚算明亮的月色映得身后青年的脸色无比苍白,倒让他褪去几分沉稳严肃,少了几分故做老成,那张英俊的面孔看起来更符合现在的年纪了,“你不会聊天?都说白氏双杰名动京城,你和你弟弟我也算都见识过了,嘴皮子一个比一个俐落,说你们不会聊天岂不冤枉了你?” 提起白子逸,白子波心中一凛,他这才记起怀中的人是白子逸心心念念的,甚至还可能与白子逸有过什么不纯洁的关系,而现在她竟然坐在他的怀里,背靠着胸,相互依偎取暖。 白子波身上僵硬的时候顾昭华就知道他又想歪了,为了不让这刚刚才有些缓和的气氛再次僵化,顾昭华叹了一声,难得地解释道:“我的确害白子逸挨了顿打,可他纵容他表妹扣留我的丫头,污蔑相国府的人偷盗糕点,还将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不稍稍反击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说完她不等白子波回答就扭身指着他的鼻子,“不许说我不对!” 白子波瞠目结舌,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女人?竟把指尖顶到他的鼻子上威胁他。 或许是现在的情况太过特殊,又或许是他被踢怕了,总之他竟没有再说什么有的没的,就事论事地道:“那封信我看过了,若信中所言属实,你并没有什么错的地方。” 顾昭华失笑,“这可真不像白家人说的话。” 白子波急着又问:“你和子逸当真没有什么?” 顾昭华“呸”他一口,“他倒是想!可惜你们白家的男人天生心眼儿小,我无福消受。” 白子波当即又被气得不轻,哪有当着他的面说他心眼儿小的?不过他又为白子逸感到心虚,白子逸倒是真的想了,而他开始并不理解,甚至认定是顾归华施了什么惑人的手段,可现在,他竟然理解了白子逸。 这个想法让他惊得不轻,他为何会理解白子逸?难不成,他也开始觉得顾昭华实在有过人之处,值得让人那般惦记? 白子波为自己的想法心惊,顾昭华再说什么他便不再回应,顾昭华连问几个问题都打了水漂,也觉得很没意思,慢慢地便沉寂下去。 少了她在耳边说话,白子波的眼皮又开始发沉,他甩了甩头,“怎么不说话了?” 顾昭华没好气地道:“我可没有对牛说话的习惯。” 白子波微微一愕,“哪里有牛……”说完他自己先笑了,“我是牛。” 顾昭华极度无语地看他,“你真是白子波?反应这么慢到底是怎么混到吏部去的?” 白子波想了想,“读书,然后考科举,我是那一年的二榜第三名。” 顾昭华撇着嘴,“说得好像还挺光荣,我还当白家的人个个都是状元之才呢。” “状元有什么好?”白子波的神色在这样随意的交谈中慢慢放松,情绪也跟着放松了,“树大招风,白家本就是朝中清流,多少人想扳倒白家取而代之?所谓站得越高风险越大,得了状元或许赢了荣誉的名声,却也带了更多的眼睛盯着白家,况且历年的状元大多去了翰林院编书,顶着状元名头就连徇私都不方便,你说,这状元有什么好的?” 顾昭华托着腮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你们家也真够奸诈的了,明明能考好,却故意错过三甲之席。” 白子波现在已经有点习惯顾昭华随时随地会念上白家两句,知道就算反抗也得不来相应的结果,所以他很干脆地听而不闻,权当没有听见。 顾昭华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又生气了,为了避免这样寒冷的雪夜没有话说,她只能再退一步,“不说这些了,我们不如来玩玩。” 白子波立时紧张起来,身体都僵直得厉害,“玩……玩什么?” 顾昭华被他如临大敌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你可真是够了,我似乎并没有做过什么秽乱之事,这种印象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白子波面红耳赤,再细想想,似乎真如顾昭华所说,她并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只不过因为她坏了白婉柔的名声,所以他才以牙还牙地那么去散播传言,说到最后竟然连他自己都信了。 白子波自省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觉得不对,如果她真的洁身自好,那现在她坐在自己身上,倚在自己怀里又算什么?是不是今日不管是谁与她一同落到此种境地,她都会这么做?想到这里他心里竟隐隐地有些不舒服,他不敢深想,直接将这种不舒服直接归于往日对她的反感,可又越发心虚了。 “不然怎么样呢?”顾昭华仿佛看出他的想法,“任何事情在生死面前都算不得大事,我心中坦荡才会随意而为,你却已经被一些阴暗束缚得动弹不得了。” 面对这样的断言,白子波想不出什么反驳的道理,他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顾昭华,顾昭华侧坐在他的腿上,回头与他对视,没有半点回避。 顾昭华本就生得明美动人,原本是谦让有度的性子,重生后的一些言行中又带了些许的狠厉之气,让她看起来既温婉又坚定、既谦和又傲气,这样种种的矛盾在她身上叠加起来,却并不让她显得复杂难懂,诚如她所说,她心中坦荡,一双眼睛里便真的干干净净,纵使在黑暗之中,借着些许的月色也依然亮得动人。 白子波猛然瞥过眼去,他伸手轻推了她一下,神色间带着慌乱和窘迫,“我、我腿麻了。” 顾昭华看着他微红的面孔已然有所察觉,却没有起来,只挪动身体往他的膝盖处坐了,避过那让人尴尬不已的局面。 虽然没有明说,可顾昭华的行动已充分说明她了解了他的窘迫,白子波的脸上红得好像快要滴下血来,极为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看她,同时以意念不断平复自己的内心,别让他再度出丑。 可哪有那么简单?顾昭华移开后,已经火热的部位贪恋她身体的柔软,涨得越发疼了,白子波深深为自己的反应不齿!脸上的红潮开始渐渐消褪,苍白又一点点地爬回他的脸上。 “还玩吗?”顾昭华终是做不到视而不见,也不愿情形变得太暧昧,还是起了身,可他们共披一条大氅,她直不起身来,又不打算坐在冰凉的地上,便蹲在那。 白子波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心里除了羞愧便又有了一分感激,含含糊糊地问:“玩什么?” “对诗吧。”顾昭华笑着说。 白子波也笑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大概是觉得这是自己的长项吧,但更多的应该是为顾昭华的善解人意,“好,白某奉陪。” 白子波自认不会怕任何形式的对诗,别说是以前人之作应对,就算当场写诗他也没有问题。顾昭华笑得狡黠,“你可不要后悔,咱们就……对一对情诗如何?” 白子波的脸马上又红了,心道:刚刚觉得你善解人意,你就又拿刚刚的事情来打趣,实在可恶。可到底也没有口出恶言,低低应了一声,“依你。” 顾昭华清了清嗓子,“那我先来。” “旧时心事,说著两眉羞。长记得、凭肩游。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一首缠绵情诗自她两片饱满红唇中缓缓吐出,多少情怀,多少愁怨,便如低语嗔娇,一时间白子波只觉春暖花开,再感觉不到周遭的寒风凛冽。 149.第149章 一点改变(二) 白子波满腹经纶,说起这些可谓拈手即得,他想也不想,说一首:“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顾昭华拧着眉,“你是嫌这月色不够清冷,有意说这些惹人难过的。”说完想了想,“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白子波失笑,他说一首两不相见的,她偏要想一首遍寻得见的,有意逆着她玩,又说一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顾昭华回头瞪他,“你是故意的!”原想对对诗打发时间,他倒好,说得人心里都凉了! 白子波见她眉间现了三分恼意,不由便缓了语气,“好好,我重说一个便是。”他这回倒好好想了一遭,低声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说完忍着笑意问:“这个总行了?” 顾昭华无趣地挥挥手,“你也只能说这些了。” “怎么?”白子波不服,“这首都不好?” 顾昭华瞧他较真的样子笑道:“不是不好,就是说得不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两情相悦所求自是朝朝暮暮,若只能一刻相守,那这情还是不动得好。” 这番论调白子波从未听过,“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已两情相悦,能得一刻相守已是极幸之事,纵然无法厮守终生,也终是无怨无悔。” “怎会无怨?”顾昭华反问,“若现在让你与妻子分离只凭一缕情丝怀念,你可无怨?” 白子波哑然,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听到这个问题时心中又隐隐有了答案,他十八岁迎娶季氏,至今已有七年,初时自然也是夫妻和美琴瑟和鸣,可现在他们之间又剩下什么?若现在让他与季氏分离,他虽不会急着解脱,但也全然没有非她不可的心思。 白子波由已思人,想到顾昭华与赵睿和离一事,心中恍然,以为她是心中苦闷所以才听不得这诗。 他的表情太过直白,顾昭华笑笑,“不要对诗了,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白子波提起精神,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顾昭华安静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有一个世族大家的嫡女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家人劝阻嫁入一个落魄的侯爵之后,这女子爱她丈夫,待他如珠如宝,她丈夫也对她百般呵护,两人如同一对璧人处处得人夸赞。女子生下孩子后,更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到了丈夫和孩子身上,朋友和家人被她彻底忽略,她的母亲在这期间神志不清成了疯子,她的哥哥骑马受伤变为废人,她的朋友也全都离她远去,她自此更加依赖她的丈夫,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带回另一个女人,告诉她,她的母亲、哥哥、朋友都是在那个女人的安排下才走到今天,她丈夫由始至终爱的都是那个女人,可为了权势,不得已才娶了她,最后更用自己病弱的儿子为要胁,要这女子喝下毒酒。” 白子波听得眉头大皱,听到开头时他以为顾昭华是在说她自己的故事,可后面的发展显然又不是,到最后他被这故事吸引,觉得这男人实在有些过分,就算不喜欢那女子,但娶也娶了,何不就骗她一生?自己心爱之人纳为妾室,也算尽享齐人之福,何必又要害她?毁她一生? “她死了吗?”白子波忍不住问。 顾昭华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她摇摇头,“没有,她没有死。她诈死之后改头换面重新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将这个男人曾带给她的,一件一件地还赠回去,害了他娘、他妹妹,还害了那个阴险的女人,让她身败名裂,连死都是解脱。” 白子波的眉头拧得更紧,“这女子……真有其人?” 顾昭华叹了口气,骤然笑道:“没有,是我想出来的,故事只到那女子被毒死,后面是我加上的。我若是那女子我就不死,我要报仇,让那些害过我的人永无宁日,这样,才对得起我曾经错付的一片真情。” 白子波怔忡良久,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竟然在想,若不是这样,就不是顾昭华了!顾昭华就是该凌厉、就是该炙烈、就是该睚眦必报!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是这样的人,否则又怎会为了白婉柔而对顾昭华动用那般雷霆手段! “你和婉柔……到底有何仇怨?”一番斟酌过后,白子波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顾昭华极为随意地答道:“我与她之间,不死不休。”她无畏地迎上白子波极诧的双眼,“我与她的恩怨说起来十分复杂,只能说与白家无关,你作为她目前的表哥,帮她对付我无可厚非,不必担心我有多记恨你,只要小心出门别被马踏到、喝水别被呛到、吃饭别被噎死……”说到最后自己笑出声来。 白子波跟着她笑,明明是诅咒他的话,不知为何他也听得开心,心里一边是对那句“不必担心我有多记恨你”感到放松,一边却又心神不宁起来,他直觉认定顾昭华并没有骗他,可他又不愿承认这么久以来他竟然被看起来单纯无辜的白婉柔骗了。 顾昭华说完这话后也不再提这件事,改而问起他的腿伤,白子波试着动了动腿,刚刚他还感觉到疼,现在竟然毫无感觉了!顾昭华也伸手去摸他的腿,因为大氅长度有限,包裹了两个人后可用长度大大减少,而他的腿无法移动,不能收纳到大氅之内,所以摸上冰凉一片,一丝温度也没有。 顾昭华从大氅中钻出去,扑来的寒风瞬间打透了她身上的披风,她立时哆嗦起来,却仍拉起白子波身上的貂皮大氅,把他那条断腿遮盖得严严实实。 白子波察觉她的意图后伸手来阻,“你做什么?快点进来!你身上衣服太薄,支撑不了多久。” 顾昭华好笑地睨着他,“似乎就在不久之前,你还嫌我贴你太近,要将我赶走。” 白子波脸上发热,可他就是不愿顾昭华此时身陷寒风之中,“情非得已,我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顾昭华点点头,“我心领啦,不过你要是不想白氏双杰变成白氏独腿人,就乖乖坐好吧。” “可是你……你不是说……不是怕寒么……”白子波素来以言辞犀利善辩而闻名,此时一句话却被他说得七零八落。 顾昭华裹紧身上的披风,“病一场换一条腿,哪个合算?”说完她打了个喷嚏,不停地磨擦着自己的双臂,对白子波道:“我得去跑一圈,你自己揉揉腿,太长时间没有知觉就算我们得救了腿也会废掉。” 白子波眼见顾昭华跑远了、越跑越远,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叫她回来,可张了嘴,一个“顾”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没过多久顾昭华又跑回来,冻得浑身都在发抖,白子波趁她经过自己身边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展开大氅便将她扯过来,“你进来!” 顾昭华浑身僵硬,被他拽得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白子波半拥着她,脑中只觉“嗡”地一声再无法运转,他猛然合拢手臂,将大氅再度罩住二人,同时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仅仅是倾刻之间,察觉到她的挣扎之意,他马上松了手,却扶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别胡闹了,一条命换一条腿,哪个合算?”话语间已带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亲昵。 顾昭华因他这句话放弃了起身的想法,她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不自在地瞥开眼去,她才垂了眼帘,遮住自己的满眼心思。 开始的时候她是有些刻意的。毁坏自己名节的人就在眼前,她怎能不恨?可她终究也没有恶劣到要将白子波冻死的地步,所以她愿意与白子波共享一条大氅,同时心里也另有打算,所以她找话题逗他说话,和他对诗、说那样的故事,无一不是攻心为上,白子波身受重伤坠落坳底,身边只有她这个“仇人”,哪里再去找比这更好的机会让他对她改观?如果她能因此让白子波改变对她的看法,或许流言风波便不再会是困扰她的问题。 顾昭华并不是只会针锋相对、不懂迂回技巧的人,一番相处下来,她八分假、两分真,倒也真让白子波对她的态度和善起来,但她清楚,眼下白子波正是身体心灵都饱受创伤、最为脆弱的时候,所以才会让她趁虚而入,待他们逃出生天,她不确定他是否还会记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所以她想,一个健全的白子波是个天大的麻烦,可一个残缺的白子波却未必。于是她主动退出大氅,主动为他着想,最终所为的,却是再回到这里,占去他那条腿的最后一分救治的希望! 150.第150章 获救 顾昭华的想法不可谓不毒,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这样的心思惊到,换作以前,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现在她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地做下这种毁人一生的决定?似乎重生之后连她的心都硬了,不仅如此,她还漠视了一切规则,因为她的委屈、因为她所受的不公,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解释、就都能获得原谅!想一想,一年前她对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赵贞尚能留她一分余地,现在却打见面起,心里就满是怎么能让白子波失去一条腿、再不能给她制造麻烦! 顾昭华缩了缩身子,她突然对这样的自己感觉害怕,这般随兴所至,若不加以控制,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彻底变成一个冷心冷血的人!而这种改变,正是她自己的委屈、哀怨造成的! “怎么了?”白子波此时已经十分虚弱,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是不是刚才冻着了?” 顾昭华摇摇头,视线投注在他伸展在外的那条腿上,双手突然抖得厉害。 “你……” 顾昭华猛然闭眼,伸手将自己的披风扯下,而后将他那条腿紧紧地缠裹起来,又过来扶他,“我们去坳壁那边,多少能避一点风。” 并非怜惜白子波,而是她绝不容许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她仿佛看到一双无形巨手正将她推往悬崖峭壁之上,那是她这一世的命运!她不服!如果她最后真成了那样的人,她就算报了仇,又如何去享受未来的生活?重活一世她是要报仇,可她也要更好地活下去——她绝不屈服于命运! 白子波对她的安排并无异议,可他几次努力地撑起身子,却都是以失败告终,他的腿伤已相当严重,比他想象中更严重一些,另一条腿不知是冻了太久还是也伤着了,压根一点力道也使不上。 顾昭华用尽全力也没能搬动白子波,在这冷彻透骨的夜风之中,她额上竟还见了汗,白子波轻轻推开她,“别白费力气了,你家人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来,保存体力最重要。” 顾昭华万分颓然,她知道白子波的腿在她心里留了痕迹,若不能好好地解决,恐怕她将来的心境都会跟着改变,朝那未知的方向发展而去!她不愿那样,她现在有和蔼的母亲、护她的大哥、可爱的义子,还有护她的爱人,这是她上一世追寻了一生的东西,现在她全都拥有,也愿意保持这样的现状,一直过下去! 顾昭华站起身来,走到合适的地方仰起头,朝上面大喊,“救命!有没有人!” 她不知自己喊了多久,喊得嗓子都嘶哑了,白子波在旁连番劝告她也不听,直到喊得声嘶力竭,才颓然地坐在地上。 白子波急道:“快起来,地上太凉!” 顾昭华充耳不闻,她在想为何么还没人来救她?难道她真要被冻死在这里?想到这她又不禁发笑,这贼老天向来都是如此……哪次不是如此?在她看似占尽上风之时再给她一个峰回路转,让赵睿和顾婉容一次次地逃出生天,现在竟下了狠手,想直接将她置于死地了! 她就那么讨厌吗?非死不可吗? 可惜,不论是谁,谁想害她她都不会让对方如愿,包括老天在内! 顾昭华走回白子波身边,肃色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我准备顺着山谷到前方去寻找出路,你留在这,如果我的家人找来,你们再去找我。” 白子波当即反对,“不行!”且不说前方有没有出路,只说这寒冷冬夜,少了这件大氅谁也没有活命的机会,而看顾昭华的神色,是绝对要将大氅留给他的。 顾昭华直起身子,“我也不是和你商量,就是通知你一下。” 白子波立时傻了眼,“你、你不能……” 顾昭华叹了一声,“我不全是为你,也是为了自救,地下河道总有尽头,尽头之处就是出路,搏一回总比留在这等死要好。” 白子波还要再反对,顾昭华却突然一摆手,摒气静听了一会,神色猛然激动起来,“你听见没有!” 白子波也听见了,是有人声在上方呼喊! 顾昭华马上回应,可她刚刚用嗓过度喊出来的声音极度不稳,白子波拉拉她示意她停下,而后蓄了力气与上面的人说话。 那些声音原先还在很远的地方,渐渐地,头顶的缺口处现出点点火光,焦急的声音传下来,“是姑娘吗?” “是知秋!”顾昭华连忙应声,又听另一道哭声唤道:“昭华,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顾昭华眼中一涨,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了下来,是沈氏!她难以想象在这么寒冷的冬天,沈氏跟着寻找她的人一找就是半宿! 白子波猜到对方是谁,想安慰她时才惊觉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连忙松了开来,心中却又划过一抹失落,他极快地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来,“快擦擦,别吹了脸。” 顾昭华接过手帕,擦过眼泪后狠狠地擤了擤鼻子,鼻音满满地说:“白四公子的东西都是上好的精品,可惜被我暴殄天物,还不了你了。” 白子波笑出声来,这人真是……才刚刚看到获救的希望,嘴皮子就又利索起来。 沈氏终于找到了顾昭华,在上头哭得不行,她早得了知秋的回报,马上派人出来找,可遇了一个小尼姑,说见到一个独身的姑娘往山下去了,再问衣着首饰,说得竟然对了大半,知秋就连忙带人往山下去,找了很久才追上一辆回京的马车,拦下往车里一看知秋顿时傻了,车里倒是有个姑娘不假,却不是顾昭华,而她所穿衣物竟与顾昭华完全一致! 就是这样的误会让知秋没有第一时间找到顾昭华,回来禀报过沈氏后沈氏也急了,亲自跟着到后山来找,夜黑路崎,他们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而那山坳的位置又藏在梅林之中有些隐秘,所以直到他们听见顾昭华的喊声,才往这边来寻! 帮忙找人的都是山下的农户,几个大小伙子腰上系着绳子顺下来,看见除了顾昭华还有另一个受伤的男子,他们都是老实人,并不过多猜测,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让顾昭华上去,再让人下山去取大筐,把白子波吊上去。 顾昭华临走前看了白子波一眼,白子波朝她笑笑,“没事,我们上去再见。” 这话说得并无暧昧之处,可白子波还是热了脸,不必探寻他也知道,在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尤其顾昭华为了他的腿忙得满头大汗,说没有一点感动那是假的。 不过……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呢?看着顾昭华被绳索绑了腰一点点地吊上去,白子波极力压抑心头浮现的一点黯然。这样的冬夜不会再有了,这样的寒冷、又这样的温暖,待他们上去之后,只会化作脑海中的一点回忆。 或许是有些遗憾的,可到底遗憾在哪里他不敢细想,白子波到底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心情只在他心头占了一瞬他就稳住心神,那些旁人看不到时涌现出来的失态,到了如数收起的时候了! 白子波最终被一个结实的大藤筐吊了起来,因静月庵不便收留男客,他的伤势也急需处理,便由村民带着回了村里,找大夫按好骨后,在炭火的烘烤下,疲累了一夜的身心终于得以安宁,白子波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等到第二日清醒竟已过了午时。 白子波不顾腹中肌饿连忙问起沈氏一行人,借宿这家的村民倒也是知情的,“早上夫人就下山了,还特地派人来吩咐,说他们会通知公子府上来接,让我们不要随意移动公子。” 白子波又问道:“昨夜跟我一齐获救的姑娘还好吗?” 那庄户人家道:“这个就不知情了。” 白子波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就安心地留在这里待着家人来接,待到白府的人闻讯赶来,白子波重谢了这户人家,又让人把昨晚在雪中滚了一夜的貂皮大氅收好,自己亲自抱着上了马车。 白子波的意外引得白家上下不得安宁,尤其又是相国府来送信,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前段时间白子逸因顾昭华挨打一事,白老太爷亲自来看白子波,摒去旁人后沉声问道:“你说实话,为什么会出现在静月庵后山?到底是有人蓄意谋害,还是你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白子波沉默了一会,“祖父……”他百般艰难地开口,将之前如何诋毁顾昭华、如何传了她的流言一事向白至公全部坦白。 白至公勃然大怒!白至公担了一辈子的清名,手段未必没有,却自认底线分明,从不屑做那些宵小之事,可如今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竟然做下这样不入流的事情,诋毁女子名节,已大大超出了他的心中底线,让他岂能不怒? 白子波知道白至公的底线在何处,也知道说出来一定会得到祖父的雷霆之怒,可他仍是说了,最后又将昨夜之事捡选说出,面对着这个自小疼爱自己、对自己所抱期望甚深的祖父,他略感迷茫,“祖父,我是否错了?” 151.第151章 风波再起(一) 白家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又极为护短,自家人做错了事关起门来打得皮开肉绽,开了门,对外却是一句错也不认的,说清高傲骨也罢,说蛮不讲理也罢,白家从白至公老爷子往下全是这样的人。 白子波所做的事情要让白老爷子来评判,不仅是错,而且是大错特错!不是错在报复,而是错在不该使这样龌龊的手段、这样手段传出去也不好听,平白地污了白家的名声!曾经白子波差一点与一位官家小姐订婚,对方家世人品样样不差,仅仅是因为对方姓钱,白家就回了媒婆,拒了这门亲,不愿让对方姓氏中的铜臭味污了自家的清白。 白老爷子将白子波痛骂一顿,末了道:“等你腿伤好了,自己去祠堂罚跪。” 白子波低声应下,又听白老爷子恼道:“这顾家全是祸害,老的不让人省心,小的只会连累别人!” 白子波苦笑不已,说顾昭华连累别人实在是委屈她,他和白子逸的事情还不都是他们自己乐意往人家身边凑?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发堵,瞧白子逸的样子,对顾昭华是真的上了心的。 白老爷子走后白子波又应付过父母和白老太太,好不容易把他们都哄走了,又让人把自己的心腹小厮叫来说话。 季氏进屋的时候正赶上那小厮出来,小厮见了季氏连忙行礼,“给四奶奶请安。” 季氏让他走了,转身进了内室,见白子波倚坐在床上,腿上搭着被子,被上是一件他惯穿的大氅。 季氏连忙过去,“这是干嘛呢?腿才伤了又想着出去?” 白子波火速地将手自大氅上移开,垂着眼帘道:“没什么,有些冷就顺手让来顺把大氅拿来了。” 季氏连忙让丫头去给白子波拿被子,又动手将大氅搭在屏风上,过来问白子波的腿伤。 白子波打起精神回应了两句,又问起两个孩子的情况。 季氏立时落了脸,“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夫君念着阿琴这些年不容易,才把二郎交给她自己养着,结果养出了一个小霸王,今天不只抓了大郎的脸,还往他的汤里扔雪球子,实在缺少教养。” 白子波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他两个儿子一个是季氏所出,另一个是跟了他许多年的通房生的,两个孩子的年纪只差了半年。白子波自认洁身自好,那个通房还是在娶亲前收的,为人最是老实,见了主母连坐都不敢坐,可季氏看她就是不顺眼,原来两个孩子都养在季氏身下,可季氏对自己生的大郎自是百般疼爱,对二郎却是甚少关顾,连带着丫头婆子都不上心,有一回白子波亲眼看见阿琴偷偷地拿了些吃食去给二郎吃,才三四岁的孩子吃得狼吞虎咽,最后还藏起一块,说是要晚上再吃。 阿琴当场就抱着儿子落了泪,还不敢哭得太大声,抽抽咽咽的每一丝都像打在白子波的脸上,从此他就把二郎抱回阿琴的屋子让她自己养着,阿琴自小在白家长大,又服侍了白子波多年,也是通文墨的,平时教孩子写个字读首诗绰绰有余,白子波观察了几日也就放了心,更何况二郎只是庶子,就算将来学业差些倒也无妨。 可季氏大概是觉得白子波此举是在打她的脸,自此对阿琴更为不满,三天两头地向他哭诉二郎怎样粗鲁,久而久之白子波也烦了,眼下腿伤着心情本就不好,听了这些更是不耐,“小孩子顽闹一些才好,你看看大郎,也是即将启蒙的孩子了,还是动不动就哭,娇气得像个小姑娘,遇到事情只会告状,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尤其最后一句话,季氏听完就白了脸,她嫁给白子波八年,自认夫妻感情尚好,白子波对她从未说过这样凉心的话。 白子波见季氏脸色变了,也不愿再多说,叹了一声拉住她的手,“你只管教好大郎就行了,二郎是庶子,文采也及不上大郎,你担心什么?这般挑剔下去,旁人恐怕要说你的闲话了。” 季氏当即落了泪,但也知道白子波是动了气,她不愿与白子波再生嫌隙,便口口声声地应了,可心里却愈发埋怨阿琴和二郎。 白子波腿上有伤,不便与人同眠,季氏安排好守夜的丫头便回去了,临出门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待出了门,外头的冰雪气息激得她精神一震,而后她脚下一滞,将手中的帕子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身后的丫头问道:“奶奶,怎么了?” 季氏沉着脸将帕子递到她的面前,“你闻闻,可是我平常用的香粉味道?” 那丫头接过帕子仔细闻了闻,隐隐闻到一股极淡的清香味,“奶奶平时用的是金桂蕊磨的香粉,这味道倒是陌生。” 季氏想想自己接触过的东西,忽地脸色一变,将那帕子夺过便摔在了地上,恨恨地道:“我就说今日他对我怎地这般不耐!也不知是哪个小蹄子不知羞耻自甘下贱!” 那丫头对季氏十分忠心,忙道:“奶奶在说什么?难道是哪个丫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季氏摇摇头,眼中沉暗得像无底的深潭,“这回恐怕不是府里的!你去!把来顺给我叫来!” 丫头转身就去了,季氏想了想,又推门进了白子波的寝室,白子波还没有睡下,听见外间的动静问道:“是谁?” 季氏深吸了几口气,看着隔断内室的屏风上搭着的那件黑貂大氅,嘴角抿得紧紧的。 来顺是白子波的心腹,白子波许多事情都是吩咐他去办的,包括放顾昭华流言一事,这回白子波将他找去说要停止这行动他还有些奇怪,毕竟白子波当初可是下了狠心要整治顾昭华的。不过主子吩咐了,来顺自然也得照办,谁料还没出府又被季氏身边的丫头追上,说四奶奶有请。 来顺只能又跟着回去,到了堂屋一见季氏那阴沉的面孔,还没说话心里就先打了个突。 季氏也不问别的,只问白子波最近跟谁在一起,来顺摸不着头脑,白子波私生活很是清白,出了衙门就回府里,偶有几次带着伶人的聚会也都是随着别人去的,白子波并不近身。 季氏却不相信,问来问去又问到白子波获救一事上。顾家虽来送信,却也不会说自家的姑娘和白子波一起在山坳里待了几个时辰,只说偶遇白子波遇难便托了人救起来,所以除了白子波主动交待的白家老爷子外,其他人并不知道白子波曾与顾昭华共处过。 白子波是独自出的京,连来顺都没带,来顺原本也不知情,可他去接白子波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听说前一晚有很多人上山去救人,就走了几家,那些帮忙的都得了顾家的吩咐知道不能乱说,只有一家的婆娘贪图几个铜钱,把顾昭华说了出来,不过她也只知道同时救出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却不知对方是谁。 虽然没说具体是谁,可联想到顾家送信、白子波暗查顾昭华,来顺猜也猜了个十之八九,如今看季氏这么气急败坏,再想想白子波腿还伤着就急着让他撤去顾昭华的消息……几桩事连起来,恐怕清白的也成了不清白。 季氏时刻留意着来顺的神情,见他忽然有一瞬失神,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当即叫过自己那丫头,指着她道:“我知道你对月娥有好感,你可以对我说谎,也可以对我说实话。” 来顺左右为难,最终仍是不敌心中所喜,斟酌着说:“小的也实在不知道什么,不过这回的消息的顾家送的,小的还听说那晚跟四爷一起救出的还有一位姑娘。” 这已不必明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季氏勃然大怒!甩手就拂了身旁小几上的茶盏! 来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会,又见季氏缓了脸色,让月娥拿些银子赏了他,让他先走了。 来顺走后,月娥小心地问:“奶奶知道是谁了?” 季氏极力克制着怒气,“顾家不知安分不守妇道的还会有谁?原先我听婉柔说起还当是假的,却不想世上竟真有这种不知羞耻的贱人!” 月娥忙劝道:“奶奶万万不可动气,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才行,婢子以为那顾家的姑娘纵然是个不要脸的,可对奶奶没有丝毫威胁,不说别的,她和离过,老太太就绝不许她进门的。” 季氏缓了半晌,捂着心口道:“只怕有人心比天高,之前勾引老五也就罢了,现在竟又盯上了四爷!一个没看住就跟男人连夜跑到山上去了,再过个半年恐怕连孩子都有了!到时候就算老太太不愿意又怎么样?顾家的权势加上白家的骨肉,恐怕一个妾位她都不会满足!”季氏恨得咬牙切齿,“一个破落身子还真是豁出去、什么都敢做了!” 月娥连忙过来给她顺气,“婢子看婉柔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对那位顾家姑娘也熟悉,要不……奶奶找婉柔姑娘过来商议一下?。” 152.第152章 风波再起(二) 听了月娥的话季氏当即更怒,“还嫌不够丢人、知道的人不多是不是?” 月娥马上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氏。 季氏把腕子上的金镯都捏得变了形,最终强压下怒意,“那姓顾的手段颇多,不宜与她正面冲突,这件事绝对要保密,你待会再去哄哄来顺,也让他把口风把严了。” 月娥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问:“奶奶可是真想把婢子许给来顺?” 季氏不耐烦地道:“随口一说罢了,你还当了真?” 月娥悄悄松了口气,但心里始终警惕,她是季氏从娘家带过来的,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在外人面前自是样样周全,可私下里的脾气可不一般,要是因为这么一件事将她草草许了人,她连哭都没处哭去。 月娥自去找来顺不提,季氏又把给白子波守夜的丫头叫来,那丫头不敢有违主母的意思,连问都不敢问,等入了夜,白子波睡下后就将那大氅带了出来。 季氏闻了闻,那大氅里的的确确沾着清淡的香味,当下极怒!拿起剪子便将那大氅剪得稀碎,剪完仍不解气,让月娥将那大氅给烧了。 白子波第二天起来马上就发现那大氅不见了,叫来丫头询问却一个个推说不知,他当即就急了,正巧大郎被乳母带着过来给他请安,见他追问这事,大郎小声说:“昨晚看见月娥拿了东西去烧,瞧着倒像父亲常穿的那件大氅。” 大郎的乳母是季氏娘家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隐情,连忙拉住大郎,“昨儿晚上小少爷早就睡了,哪里见过月娥?可不能说谎。” 大郎憋得脸上通红,眼泪也在眼眶里转着,就是不敢出声驳上一句。 白子波沉了脸,冷声朝那乳母道:“季家也是有名望的门第,不想竟出了你这样的下人,净教少爷扯谎,你这就去回过夫人,以后别再带着大郎,回季家去吧!” 那乳母一下子就慌了,连忙跪下磕头求饶,可对大郎的话却一概不承认。 白子波冷笑连连,直接让丫头去喊季氏。 乳母稍稍放了心,不管昨夜的真相是什么,她也算为季氏尽了最后一分力,况且若真是不能让四爷知道的事情,季氏过来对质她们也有办法暗中通些消息。 季氏很快带着月娥过来,显然她已从丫头那里知道了一些消息,进屋便道:“昨夜月娥见你的大氅脏了本想拿去清洗,没想到不小心刮破了,这丫头怕我怪罪竟然毁尸灭迹将大氅烧了,过后又后怕,找我认错,跪了整整一夜才让她起来。” 白子波刚刚还冷着脸,这会倒缓和下去了,他点点头,“这也没什么,一件衣服烧也就烧了,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这事。” 季氏的心本来绷得紧紧的,这会奇道:“那是何事?” 白子波道:“是想和你商量月娥的事情。她这些年侍奉你我尽心尽力,正巧前些日母亲提及让我再纳一房妾室也好多育几个子嗣,我想便不如将月娥收为房中人,你看怎么样?” 月娥一下子就呆住了,巨大的喜悦瞬间冲上她的心头!白子波相貌英俊,又是年少有为,她整日服侍着怎能不产生一些想法?况且她出嫁前娘家的老夫人曾有过这个意思,要季氏抬她做姨娘,这样季氏身边还是自己人,可季氏小肚鸡肠,连孕期都牢牢地霸着白子波,后来琴姨娘有了身孕,季氏便怀恨在心,至今都对琴姨娘百般为难,渐渐地月娥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寄望,本都断了这念头了,可不想,今日竟由白子波自己提了出来! 季氏浑身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回头死死地盯着月娥,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怨怒! 月娥感觉到季氏仿如刀子一样的目光削在身上,哪里还敢抬头?可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她做丫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做白家的姨娘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就算是处处受季氏欺负的琴姨娘,回娘家时的排场也是大得很,锦衣玉食从没缺过。 白子波说:“你先出去吧,留月娥陪我说会话。” 季氏骤然尖叫起来,“月娥不行!她已许给来顺了!” 月娥满腔愤怒,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怎容这样溜走?她“嗵”地跪下,“爷,婢子没有!” 季氏登时极怒!甩手便要挥下去,“你这贱婢!” 白子波怒喝一声,“住手!” 季氏仓皇回头,见到的是丈夫极冷的面孔,当下心中一慌,“她不行……她不行,我已答应来顺要将月娥许给他,爷,你怎么能和一个下人抢人?也不怕污了自己的身份?” 白子波冷哼,“叫来顺,我倒要问问他,你何时将月娥许给他的!” 季氏心知来顺定然不敢当着白子波的面承认对月娥有好感,当即又急又恼,月娥却是担心来顺说出昨晚的事情,但凡白子波听说来顺喜欢她,说不定就真的打消了要她的念头,再一想左右已得罪了季氏,现在又怕什么?当即咬一咬牙,将昨夜之事全盘托出! “奶奶那时为了拉拢来顺不惜以婢子为饵,后来又说是骗来顺的。” 白子波听到来顺招出顾昭华时一张面孔已沉到极致,强压着心头的怒意问:“那大氅是怎么回事?” 月娥豁出去了,“奶奶闻到大氅上有女人的脂粉香味,所以怀疑爷和别的女人有染,自是容不得那大氅。”而后又将季氏臆想的顾昭华种种如数说出。 白子波怒极反笑,“好好,季氏,你可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好女儿!来人!去请太太过来!我今日便要休了这满脑子胡扯的妇人,让她回家去疑神疑鬼!” 季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能这么对我!” 白子波冷笑,“我为何不能?莫说我与顾姑娘乃是子虚乌有之事,就算是自家的姨娘你又何曾善待过?今日当着我的面都要打我的房中人,七出犯妒,我不休你休谁?到时你也尝尝什么叫落破身子,什么叫不知廉耻!” 季氏终于信了白子波不是吓唬她的,立时吓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大郎在旁看着害怕,嘤嘤地哭了出来,乳母连忙去捂他的嘴,白子波抓起身旁的玉手握就摔了过去,“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堵小少爷的嘴!你们季家就是这般家教,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乳母吓得再不敢动,季氏猛地哭出声来,“你这是看我不顺眼,连带着看季家都不顺眼了。” 白子波阴沉着脸只让丫头去请母亲杨氏,没一会杨氏匆匆赶来,见屋里跪了几个,季氏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子波道:“季氏心窄善妒,苛待庶子,凭空捏造事实往自己丈夫的头上泼污水,我要休了她!” 杨氏唬了一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休妻岂同儿戏?” 季氏平时与杨氏相处得还不错,得到婆婆为自己说情,腰板也挺直了一些。白子波却丝毫不为所动,“你让她自己说怎么了,说得有一句不对,我便将季先生请过来,让他看看他养的好女儿!” 杨氏疑惑不已,季氏终是害怕白子波请来自己父亲,到那时她还有什么脸面?对着杨氏便也不敢隐瞒,不说自己不同意月娥入房一事,只说自己怀疑顾昭华。杨氏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大骂季氏没事找事,又骂顾昭华实在是白家的克星,怎么一个两个男的女的全都栽在了她的手里? 白家因为顾昭华闹成了一锅粥的时候,顾昭华这个当事人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她正倚在美人榻上读信,信是凤行瑞从南方写来的,字字句句满溢思念,顾昭华看得心暖,便也提笔写了封回信,信里夸大地描述了自己滚下山坳受了伤,又说肋骨断了正在卧床休养。其实她伤是伤到了,不过只是骨裂,平时行动小心一点还是没问题的,她也只是想让他心疼。 顾昭华美滋滋地把信封好让人送走,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在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心里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再想到凤行瑞、再到他的信,又觉得一切都值了,反正她活了两回脸皮也厚了,做这些事想必是无妨的。 顾昭华在家休养了两天,收到了不少的药物和补品,起初她还有些奇怪是谁送来的,后来见那药物和补品多是女子补气补血之用,心里便有了点猜测,待下回又有人来送药,她便把那天晚上自己用过的白子波的手帕让来人带回去,下回再送药物,果然就附了白子波一封短信,说感谢顾府伸出援手解救他出来,字里行间极尽简洁,却硬是让顾昭华看出那么点不好意思,再想想这两日那些流言已消散了不少,又有人出面来顶罪说是因为和顾明堂有旧怨所以才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种种行为,也算是白子波休战的讯号。 顾昭华心情大好,只是那些药她没有吃,是药三分毒,她经大夫诊断并没有真的冻坏,自然也不必去吃那药。倒是知秋,也不知是不是那晚找她受了寒,来了月事后腹痛得厉害,顾昭华就让她自己去熬白子波送来的药,可不想才吃了两副,就出了事。 153.第153章 不肯吃亏(一) 秋月原本就受了寒腹痛难忍,吃了白子波送来的药后更是疼得在床上打滚,癸水排出来全是黑的,请来大夫一看,竟是服食了极寒的药物导致的,顾昭华又惊又怒,忙让人拿出白子波送来的药请大夫验看。 大夫验看过后道:“药的确是好药,不过中间又掺了许多大寒的药物,只老夫辨认出的便有四五种,还有一些磨成了粉状,这味药平常人吃了恐怕都会肚痛不已常泄不止,月事之时服用轻则经痛,重则恐怕对将来的生育都有影响。好在这位姑娘只服用了两剂,将来好好调养,相信并无大碍。” 顾昭华听了这番话气得双手直哆嗦,白子波!你可真是好样的!表面上做出那和解的样子,私下里竟动这样的小动作!亏她还沾沾自喜让白子波主动撤了那流言,却不想他竟在这里等着!就等着她松懈下来,想让她断子绝孙呢! 顾昭华掐着额头恼得好一会没说出话来,知春鲜少看顾昭华发这么大的脾气,平时的快嘴也收了,眼巴巴地瞅着顾昭华,等她发号施令。 顾昭华缓缓地平复下心情,让知春带着那大夫去开大补的方子再去抓药,知秋这次是被她连累了,她也先不急着追究什么,只希望知秋能快点好起来,毕竟这是女人的第一大事,万万不可留下病根。 接连调理了几天,知秋的身子已明显见了好转,吃着大补的药物,腹间贴着顾昭华特别打听来的药包——药包里净是些热性药,中间的芯子是石灰制的,用的时候拆出来浇上水,待热了就塞回去,以热力蒸发药性,知春还特地在她衣服的小腹位置缝了口袋,专门放这药包的,贴在身上暖暖洋洋,别提有多舒服了。 顾昭华嘱咐知秋出了月事期也要带着这药包,又是好药又是好补品地供着,知秋自是感动不已,顾昭华却越来越恼。现在她身边只有知春和知秋两个得力的,居然一个挨了白子逸的欺负、一个着了白子波的道!说到底都是被她牵连的,可最关键的是,她根本从没的招惹过他们,白家的男人难道跟她上辈子有仇?一个两个地都盯死她? 顾昭华早打算好要从白子波那里出口恶气,不过白子波伤了腿,估计年前都没办法离开白家了,没办法报仇,这让顾昭华心里十分不痛快,就只能写信给凤行瑞发泄。 凤行瑞还担心着顾昭华夸大的伤势,远在千里之外还指挥着极乐王府的管家往顾家送东西,这会又出了这事,虽没伤着顾昭华,可总是有那个意思,这回顾昭华运气好躲过了,下一回呢?可凤行瑞又实在赶不回来,就让人知会埋伏在白府里的眼线,直接跟顾昭华联系,顾昭华下达的命令就相当于他的命令。 那眼线极有经验,自是不便亲自露面来见顾昭华,不过每隔三日便会有人将记载了白家上下人员作息的小簿子送到顾昭华手上,顾昭华细细地翻看,还真让她看出点门道。 首先是白子波收了他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做通房,这本没什么,可白子波现在还伤着,怎么就这么急着收人?还有就是他夫人这段时间回娘家去了,说是回去探亲,但同城住着,距离也不远,一住就是三五天未免有些蹊跷;最后就是白子波的长子,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在白子波获救回京后第二天在书房跪了一个下午,也是那一天白子波收了那丫头做通房。 顾昭华觉得这几件事情里面一定有着什么关联,隐隐约约地她好像有些预感,可又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反倒把自己想得头晕脑涨的,干脆放下这事不想,从小簿子里寻找白婉柔的讯息。 白婉柔自上回被雅公主晾在华谷彤那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参加过什么聚会,簿子里也没记载什么特别的事情,看起来是老实了,可顾昭华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白婉柔才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说话间时间便蹿到了年底,凤行瑞终是食了言,没能在年底前回来,他离开江南水乡又去了云南,他始终没有说他到底在做什么,不过顾昭华知道那一定非常辛苦,他这个一惯闲散的王爷为他们的未来可是下了苦本了。 年底的时候通常是最忙碌的时候,尤其是顾家这样的门第,家眷们不仅要入宫请安,还要接待登门造访的客人,又有一些亲戚赶过来和他们一起过年,都早早地清洁好了院子准备下来。 沈氏今年有点力不从心,大约是记挂着顾明堂的病,许多事都交给了方氏。顾明堂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那血引子的药还得继续喝,直到明年开春才算完,顾明堂这段时间对沈氏关怀有加,下了朝就回来陪伴沈氏和顾成楠,这么多年的夫妻沈氏很难不为所动,中间还与顾昭华感慨了一回,顾昭华自然是支持他们夫妻重修于好的,家合万事兴,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十二月二十,是朝臣家眷入后宫给太后请安的开始,顾明堂是朝中重臣,他的家眷自然也该做百官家眷的表率,这日清晨顾老太太身着正红色一品诰命朝服,带着沈氏与顾昭华进了宫。 自顾老太太闭门静修后顾昭华屡次前去都没见着老太太的面,这回看见这自小疼爱自己的祖母面上蒙着一层青白,人也瘦了很多,知道每日取血对老太太这样年纪的人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可现在让老太太不取血老太太是绝对不依的,在她心里,她和儿子自然是儿子更重要。 顾家的马车到了宫外时已有不少府邸的马车停靠在那里,包括沈家的马车,都在等着顾老太太带领他们入宫向太后请安。 顾昭华没怎么费力就发现了白家的车子,白家来了四辆车,分别乘着白老太太、白家的两个儿媳何氏和杨氏,白家的几个姑娘也来了,远远地,顾昭华看见白婉柔站在白家的姑娘中间,娴静温柔。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白婉柔抬眼看来,朝她投来似笑非笑地一瞥,杨氏见她抬头也望过来,脸色当即黑了大半。 白子波和季氏为了顾昭华闹了一场大笑话,白子波执意要休妻,季氏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最终白子波不再提休妻一样,妥协地将季氏送回家去静思已过,一转眼已近整月,季家接二连三地派人来催,问白子波打算什么时候接季氏回去。 此事全因顾昭华而起,又有大成寺的“前科”在身,杨氏看顾昭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对她也是防之又防,生怕季氏一言成谶。 季氏娘家父兄同样在朝为官,按理说她已经出嫁不便跟着娘家人过来,可她实在在家里待不下去,趁着这机会跟出来与白家人会合。季氏娘家人待她不薄,可总是打探她回家的真相,说回来探亲这样的话已没人相信,他哥哥甚至还打探到白子波收了月娥为妾的事情,以为她在为这事闹腾,让她嫂子隐讳地点了她几句。 季氏素来好面子,自是恼怒不已,心里一边咒骂月娥,一边对顾昭华更加怨恨!她才不信白子波的鬼话,什么子虚乌有,也只有杨氏才信! 季氏从季家的车上下来就赶去了白家那边,白家也不好说白子波还没松口你别来,只能顺水推舟,让季氏站在杨氏的身边一同进宫。 进宫的队伍人员众多声势不小,顾老太太一马当先地走着,沈氏与顾昭华分侍左右。陪着老太太走了没一会,顾昭华敏锐地察觉到有谁在盯着她,借着扶鬓的机会她悄悄朝后看了一眼,正撞进季氏那双饱念怨忿毒怨的眼睛。 她这又是招惹谁了?顾昭华莫名其妙的,难不成这季氏特别讲究夫唱妇随,所以才恨她恨成这样?简直没有道理嘛!最后顾昭华下了结论,白家的人约么都有病,看别人过得好就会眼红。 在顾老太太的带领下百官家眷给太后请过安后,一些位份不够的家眷们便出宫去了,顾老太太、沈老太太和白老太太等人自是要留下同太后说话,太后想着和老姐妹聚一聚,就把年轻人赶到偏殿去说话,白婉柔有意落后众人一步,向太后道过别后并不起身,就着福身的姿态偏着头看顾老太太。 白老太太连忙斥道:“婉柔,不可无礼!” 刚刚说话间白老太太已向太后说起自己女儿走失又找到的事情,自然也介绍了白婉柔,太后亲切地询问了几句,看起来对她印象颇佳,这会问道:“你在看什么?” 白婉柔垂下眼去,柔柔说道:“婉柔不才,略有几分歧黄之术,刚刚观白老夫人面色有异,这才多看了会。” 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顾老太太的气色不好,本来顾老太太不愿多说众人也不便多问,可这会白婉柔提起来,太后便朝着顾老太太道:“哀家瞅着也不太好,宣太医来看看吧。” 顾老太太担心太医看出自己血亏一事继而查出顾明堂每日喝的血药一事,当即推辞,白老太太见缝插针,“既然老姐姐不愿看太医,就让我这孙女看看吧。” 154.第154章 不肯吃亏(二) 有太后和几位老诰命相劝,顾老夫人不好再推辞,一旁的沈氏见白婉柔要往这边来,先一步开口道:“母亲身体不适已有些时日了,平时都是找张太医瞧的,听说一些慢性病不好随意替换大夫,再者白姑娘出身名门,又怎好做与人瞧病这样的事情,若是将来传出去不管什么身份的都赶上门去求医,也是不美。” 沈氏自从顾昭华那里听说白婉柔是顾婉容后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别管信不信,对她是再不能有好印象的了,如今又见她贸贸然地开口说要为顾老夫人看病,心里的不喜又更重了两分,这哪里是个世家贵女的样子?就算有医术傍身,也不必为引起太后的注意而做得这么难看。 沈氏言带讽刺之意,顾老夫人虽不了解内情,但沈氏向来懂事,又知进退,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其用意,便跟着点头道:“一直是张太医瞧的。” 太后倒也知道张太医与顾老太太交情不错,当即便让人去传,这么一来就把白婉柔晾在那里,连带着白老夫人都跟着尴尬。 太后看着白老夫人一脸抹不开的样子心中暗暗摇头,白老夫人年轻时的性子活泼,人也少了几分心眼,现在年岁大了有了些长进,但喜怒哀乐还是挂在脸上,她最不该的就是帮着一个小辈出风头,就算再觉得对不起那新寻回来的女儿、再疼宠这外孙女,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里对着顾老夫人指手划脚的,要知道不管从年纪还是位份上来说,顾老夫人都是压着她一头的。 白老夫人何尝不明白自己的举动不妥?可白婉柔突然为之她也只能力挺孙女到底,况且她惦记着之前白顾两家闹得不愉快的事情,不管是拒了顾成柏的婚事还是顾昭华的针对,都让她深深不满,不过顾家也同样救了白子波,几番周折下来,让她对顾家的想法十分矛盾,就想着借这机会两家人和解一下,白婉柔给顾老夫人看好了病,那么两家的关系也自然不会再那样僵化。 白老夫人想得不错,可没料到沈氏这么不给面子,被一个小辈撂了脸子,当下她脸上挂不住,只能自己开脱,“婉柔的医术是不错的,我原想着都是亲近的人,瞧瞧也没什么,不过梦霓说得有理,婉柔,你便来回来以。” 白婉柔极为委屈地挨到白老夫人身侧,再抬头时已红了眼睛。 太后最见不得小家子气的姑娘,叹道:“虽说技多不压身,但女孩子家讲究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给人看病是好事,也能做善事,但总归要与人接触,还是得注意一些为好,否则将来万一婆家挑剔,那也成了错处。” 白老夫人就算再疼白婉柔也不能拂逆太后的话,当下由白婉柔搀着跪下听训。太后摆摆手,“咱们老姐妹随便说说话,少弄这个景儿。” 白老夫人起身后就让白婉柔出去,虽说是暖阁发生的事情,但各个老夫人身边都有丫头嬷嬷跟着,没一会各家的姑娘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面上不说,可见到白婉柔也都转了目光,认为她过于急功近利,还做得这样难看。 白婉柔却误会了众人的目光,见她们与顾昭华交往过密,便认定是顾昭华唆使众人远离她,瞬时又将顾昭华恨了个彻底!顾昭华对白婉柔的恨意虽然有所察觉,却依旧我行我素,她以往在这些贵女中便是数一数二的风头,官员府上的女儿都以她为首,出嫁后才慢慢收敛了,不过自和离后她重获自由,与众人的交往又复,中间自是有顾忌着她和离名声不肯往来的,自然也有心胸开阔,不在意那些虚名的。 白婉柔坐在偏殿中,看着殿外被众人围绕着赏梅的顾昭华恨得双拳紧攥,她原对自己的归来抱有十足的信心!谁料竟被顾昭华接二连三地破坏,不仅坏了她的名声,更让京中贵女有意无意地排挤她,今天在太后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竟也被顾昭华母亲所阻,让她怎能不恨! 白婉柔愤恨不已之时,季氏悄悄走近她,“妹妹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白婉柔马上松了袖中的拳头,慢慢缓下脸色,强挤出一个笑容,“嫂子。” 季氏坐下来握住她的手,“看你脸色不佳,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白婉柔低下头去,季氏叹道:“罢了,妹妹自回到白家处处谦躬礼让,和家人的相处是极好的,在外也是进退有度,却总有些不讲理的人仗势欺人,嫂子看在眼里却帮不上忙,心里也是难过得很。” 白婉柔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嫂子,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又到哪里都避不过她,这回竟连她母亲,那么有名望的夫人都联合起来针对我这个小人物,外头的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往后的日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季氏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好妹妹,这样的人自是要得些教训的,只是……” 白婉柔马上抬头,盯着季氏看了一会,缓缓地道:“只是什么?嫂子莫非还当我是外人?不肯如实相告?” “哪儿能呢?”季氏眼中极快地划过一丝喜色,小心地靠过去,轻轻地说:“西华园素来是宫中禁地,如果我们能让她去那里,必得太后训斥。” 白婉柔听闻只是这样,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她面上一点不露,点头道:“嫂子所言甚是,让她吃些教训,她往后也不会再那样猖狂!” 季氏点点头,“不过她心计颇深,如何让她过去倒是个难题……” 白婉柔与季氏支应着,心里却冷笑不已!她是不知道季氏怎么突然对顾昭华有了兴趣,可若她相信季氏的话也是不能的!季氏想让她去出计让她当那出头的橼子,将来一旦事败,牵连的也自然是她白婉柔,与季氏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同时白婉柔也想得明白,西华园是宫中禁地不假,却不值得季氏如此大费周章陷害顾昭华一回。 当初白婉柔还是顾婉容时与公主出女刘贝儿走得很近,曾经听刘贝儿说过西华园的事情,当初这里住了一位极受宠爱的贵人,皇上待她如珍似宝,那贵人很快便有了身孕,皇上亦许诺一且产下皇嗣,立刻会封贵人为妃。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孩子出生了,又很快夭折,那贵人也消无声息地消失了,后来常有宫女经过西华园的时候听见有女人的哭声,有时还有婴儿的哭声,流言越传越甚,宫内人心惶惶,太后就让人封了园子,再不许人进去,成了所谓的“禁地”。这样的一个“禁地”,可以预见,如果顾昭华闯了进去,太后不仅不会出言责怪,反而还要安抚顾昭华有没有吓坏,话再说回来,就算太后因此发怒,不过是闯进了一个园子,顾昭华身为朝中宰相嫡女,惩罚又能有多重?所以白婉柔料定季氏没有与她说实话,或者说隐瞒了部分真相!想陷害顾昭华不假、想将顾昭华骗进西华园也不假!可仅仅是这样吗?白婉柔相信绝不止如此!西华园内一定有能将顾昭华置于死地的东西! 想通了这一节,白婉柔的心绪浮起来,她本不愿让季氏把她当枪使,可看季氏愚钝的样子实在不成大器,又怎奸猾得过顾昭华?白婉柔心思急转,想着如何既能让顾昭华前往西华园,又能让自己脱身,不牵连分毫。 思来想去,却总是没有一个良策,眼见季氏躁色尽显,白婉柔猜想约么这件事还是有时限的,心里之前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再度冒了出来。她不愿冒险,却更不愿看见顾昭华逍遥自在!若能就此将顾昭华打入深渊,没人会比她更为高兴! 白婉柔站起身来,对季氏道:“嫂子,这件事便交给我去办吧,不过有一件事想托付嫂子。” 季氏紧张不已,她这计划也是无意间听到自己娘家嫂子刚刚说起临时起意而来的,只要顾昭华在申时前去了西华园,再有十个顾昭华,也得死在那里! 想着即将能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季氏对白婉柔的态度也是有求必应,“妹妹请说。” 白婉柔道:“劳烦嫂子帮我做个见证人,待会我佯做不适找地方休息,还望嫂子能看护我,直到我好转过来。” 季氏一听心中暗骂,白婉柔这是想将她们绑在一起,就算白婉柔出了事,那么当时看顾白婉柔的她一样有同谋的嫌疑!那边白婉柔还在等着答复,季氏想想顾昭华的下场,一咬牙,“好!” 两人达成协定后,白婉柔即刻寻来纸笔,裁成短短的一张纸条儿,小心地不用自己常用的笔迹,在上面写道:未时三刻,西华园不见不散。 写完这字条,白婉柔便将字条藏于袖中,而后出了偏殿,假意赏着院中红梅,一边不着痕迹地接近着顾昭华。 155.第155章 不肯吃亏(三) 就在白婉柔走近顾昭华,隐隐听得到她们的谈话时,白婉柔方向一转,撞上了身旁经过的一名贵女,那贵女平日与顾昭华交好,对白婉柔的态度便有些疏离。两人相撞之后白婉柔借势跌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那停下的贵女,眼中已有水光闪现。 本来是一件小事,可白婉柔这么一摔,又做得这般委屈,那贵女心里便有些不快。 白婉柔身边的丫头连忙将她扶起,小声埋怨道:“撞了人也不知道歉……” 那贵女立时恼了,哪里是她撞人?分明是白婉柔挨过来的!那贵女身后的丫头也是不服,自己主子不便和一个丫头呛声,她便出声驳道:“分明是你家姑娘撞过来的,自己站不稳闪了脚,怎么还让别人道歉?哪有这个道理?” 白婉柔的丫头还要再说,却被白婉柔拦住,“算了,想来这位妹妹也不是有意的。” 那贵女气极,“你到底讲不讲理?这般强词夺理,难怪满院子的人没一个愿意理你!” 她们计较的时候旁边又有人过来,顾昭华等人也在远处观望,因那贵女是顾昭华处得不错的小姐妹,对方又是白婉柔,顾昭华也不想置身事外,带了身旁的人便走过来。 白婉柔见顾昭华过来,垂下长睫挡住自己满眼的心思,藏在袖中的手悄悄在腿上拧了一把,眼里的水雾更浓,她在丫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不看那贵女倒盯着顾昭华,“姐姐今日就给我一个痛快话,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姐姐,值得姐姐如此冷待我,更让全京城有身份的姑娘全都仇视于我?” 顾昭华莫名其妙地成了苦主,左右看看,见两边围着的人里有亲近顾家的,自然也有和白家交往很深的,她本不愿在宫里生事,可现在人家点了名,她若不应战,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面对强敌可以迂回伏击可以示弱惑敌,可就是不能临阵脱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事顾昭华不爱做,若真能等上十年,还报什么仇?恐怕连当初为何结怨都忘记了!就算不忘,她这十年里还做不做别的了?难不成只想着报复?如果她在这十年间又结了别的仇人,难道还要再等上十年?开什么玩笑!你来我往才是现在的顾昭华所奉行的方式,胜负输赢各凭本事,直至战到一方服软,愿赌服输,谁也别怪谁! 顾昭华走到那位贵女身前,将她挡在身后,无意间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这才开口,“你上一次在大成寺想推我下水害我,这个理由还不足够?你再三询问,再三做出这种无辜之状,是脑子不好使么?” 白婉柔顿时被气得脸色煞白,旁边已有人低笑出声,白婉柔再不辩驳,由丫头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季氏身边去了。 顾昭华身后的贵女瞄着她的背影冷笑,“我最见不得她这种虚情假意的模样!” 顾昭华拍拍她的手,又让众人各自散了去赏花。知秋则趁众人不备,依着顾昭华的暗示,将地上的一个小纸卷踩在脚下。 重新回到梅树前,顾昭华伸手拨弄了几下枝头红梅,心里又不免想起凤行瑞,也不知道云南有没有梅花可赏。知秋过来把手里展开的字条给顾昭华看,顾昭华了一眼便让知秋收起来,拨弄着红梅的指尖缓了缓。西华园……怎么这么熟悉呢? 顾昭华当然知道西华园是哪里,可她又觉得不仅如此,在前一世这西华园一定发生了很特别的事情,才会让她有这种特别的感觉,但是什么呢? 知秋捡起来的字条显然是白婉柔刚刚无意间遗失的,那么是谁约她前往西华园?自然不会是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贵女,她们都没有理由约她去那样的地方,那么是宫里的人?顾昭华心中一动,莫非是——凤行玉? 上一世,凤行玉拜皇贵妃为母的主意是顾婉容出的,这一世自然也是!顾昭华有理由怀疑白婉柔与凤行玉之间早已发生了一些什么,否则凤行玉怎会采集她的意见?可白婉柔平日里出门的机会又不多,如果凤行玉今晚也进宫来,那么趁这机会与白婉柔见一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实在是个好机会!顾昭华掐着一朵梅花,满心想的尽是白婉柔若让人发现她在宫中私会皇子,不仅是她,就连凤行玉也吃不了兜着走!顾昭华越想越心动,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仇人吃苦受罪更大快人心的事?顾昭华不是想让白婉柔死,那样太便宜了!她要让白婉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只是如何确定对方的身份? 顾昭华正想着,感觉到知秋悄悄扯了她的衣裳一下,她抬起头朝着知秋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见白婉柔半倚在白季氏的身上,正向宫人询问暂时休憩之处。直觉告诉顾昭华,白婉柔要行动了! 顾昭华太想要这次胜利!老天爷处处给她难题处处让她难言,她就要证明给老天看!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那与她做对的老天那么强大,只要她有一颗不屈的心,就没有人能战胜她! 顾昭华没有过多犹豫,借着回偏殿的机会趁着无人注意闪出了寿安宫,凭着早些年的记忆直往西华园而去! 寿安宫与西华园相隔甚远,顾昭华走了一刻钟也只有了一半路程,知秋在后边欲言又止,犹豫几回终是说:“姑娘是否有些心急了?不如让婢子前往那西华园看一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姑娘也不担干系。” 顾昭华反问:“抓到你与抓到我有什么区别?”她是急了,急得几乎失了礼智!正是因为她知道这机会稍纵即逝!过了今夜,再想扳倒白婉柔可就没了太好的机会! 知秋急道:“要不我们先回去禀明夫人定夺?” “糊涂!”顾昭华轻斥知秋,沈氏疼她不假,也愿意包容她的一切,甚至还与她同仇敌忾,可就如天下部分母亲疼宠孩子那样,沈氏虽护着她,却敢未必愿意看到她变成一个心狠手辣、满脑子只想着如何算计的人! 知秋也知道自己出了馊主意,闭了嘴再不敢说话,不过心里总是焦急的,担心顾昭哗这么贸然前去十分不孕。 眼见着她们已看到了西华园的大门,顾昭华的脚步忽地顿了一下。 西华园……西华园! 刚刚知秋的劝阻为她争取了最后一点时间!她终于想起来当初的时候,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赵睿因救驾有功很得皇帝信任,便提拔他为禁卫首领,赵睿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又是每天跟在皇帝面前的,很是春风得意了一段时间,所谓物极必反、胜极必衰,赵睿借此结交了不少好友,也新增了许多敌人! 还记得有一段时间赵睿心神不宁,脾气也变得暴躁了许多,顾昭华向他询问他始终不说,最后还是顾归华自己着人去打听出来的,说是赵睿受了旁人陷害误闯宫中禁地,皇上虽没有责罚,却也斥了两句,心高气傲的赵睿哪里受得了?可他又不好向皇上发火,只能回头将这股气撒到顾昭华和孩子身上。 宫中禁地!顾昭华努力地回想着那件事发生的时间,那是他们婚后一年、两年、三年……是了!正是第四年的年末!那一年她因生产晗哥儿身子虚弱所以没有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可不就是年前的这次?想着这些,顾昭华的心嗵嗵地跳个不停!难道现在在西华园的人竟是赵睿?白婉柔和赵睿也有了联系?两个人是暗授以久,还是说赵睿从雅公主那里知晓了白婉柔的存在,所以趁这机会想见一见她? 顾昭华越想越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一朵红梅自她袖中滑出来,该是刚刚赏梅时没留意落在自己袖子里的……顾昭华突然双瞳猛缩!那字条是真的吗?白婉柔那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收了字条后有什么理由不毁尸灭迹,反而随身带着,又这么不小心地掉在地上! 赵睿……赵睿!顾昭华不由去想,如果她今天真的去了西华园一探究竟,等着她的必然不是赵睿和白婉柔,她反倒成了主动上门与赵睿私会之人!那时白婉柔只需在恰当之时唤来证人旁观,那她顾昭华,不死也得脱层皮!、 着实恶毒!顾昭华心中暗骂,却忘了骂她的同时也把自己骂进去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她本就如此,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顾昭华不再前进,转回身子快步离开西华园这处是非之地,她手里还紧紧地握着刚才落地的那朵红梅,她觉得这一定是凤行瑞在保护她,否则为何那梅花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等她要抵达西华园的时候出来?正因为梅花滚出,才让顾昭华警惕起袖袋、腰袋两个平时存放东西的口袋,口袋做得隐秘,一是为美观,二是为了少让偷儿惦记,因顾虑着行动间的不便,口袋都是口小肚大,将东西放置进去除非用手去掏,否则很难取出,更别提什么“无意间”的掉落了! 156.第156章 不肯吃亏(四) 顾昭华脚步匆匆,先是疾行,而后险些小跑起来!她一口气跑到御花园中,御花园里因为即将过年的缘故处处挂着宫灯,顾昭华沿着那行宫灯走到底见到一处冰场,这原是宫中最大的一处静水湖,夏日时泛舟赏荷,冬日做冰场以便冰嬉。 顾昭华站在冰场旁,看着阳光在冰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双拳紧握,心中已恨到极至! 顾婉容……白婉柔!顾昭华手中的红梅已被她揉得稀碎,花汁染了满手! 突地,她掉头又往回去! 知秋快步跟上,“姑娘,还要去西华园?” “对!”顾昭华声音冷厉,“你去通知雅公主,把那字条给她看,就说赵睿遭人陷害,请雅公主速速赶往西华园!” 知秋一凛,知道顾昭华这次是真的怒了,当下不敢耽搁,快步往寿安宫跑去。 雅公主自是也进了宫的,不过没有和顾昭华他们这些贵女在一起,而是和几位公主聚在暖阁里。知秋在暖阁外求见时她正和公主们在玩叶子戏,公主侍女伶兰以不便打扰为由断然拒绝,知秋急道:“劳烦姐姐通禀公主一声,便说是顾家的大姑娘有要事通知公主。” 伶兰知道雅公主与顾昭华不和,更不肯替她通传,知秋没办法,当即在暖阁外呼喊求见雅公主。 伶兰登时被激怒,一个耳光扇在知秋脸上,“你好大的胆子!快来人把她拖出去!” 知秋也豁出去了,压低了声音道:“是有关驸马之事!你敢耽搁公主要事,公主将来定会扒了你的皮!” 伶兰气得脸色铁青,让人捂了知秋的嘴就给拖了下去。 不过伶兰虽不服气,可回到暖阁外心里也难免打鼓,顾昭华是赵睿的前夫人,说不定真有什么事情牵扯到驸马,到时公主追究起来……她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公主的威势占了上风,趁着进屋添茶的时候把知秋要见公主的事情说了一下。 雅公主今天手气很差,连输了一盘的金倮子,心情正不好着,听了这事更是不耐烦,“她能有什么事?无非又是来挑拨我和驸马的感情。” 上一回顾昭华要她回去向赵睿求证顾婉容身上的印记,虽然雅公主同样想知道,可再三斟酌后,还是放弃了。白婉柔是顾婉容也好、不是顾婉容也好,大不了她以后不再亲近、不再相信便是,可为了这么一个人坏了她和赵睿之间的感情就不值得了。 其余几位公主听了这话连忙询问,雅公主不愿自家丑事外扬,只道:“想必她是不甘心吧。” 伶兰见雅公主如此态度就放了心,回到外头又指使人将知秋教训了一顿,打得知秋双颊红肿不堪。、 知秋担心顾昭华出事,也顾不得事情会被旁人听去,大声道:“有人陷害赵侯爷与人在西华园私会,原是好心想来通知公主一声,谁知公主不领情,那便算了,到底公主才是赵侯爷的妻子,我家姑娘枉做什么好人!” 这番话不仅被擒着知秋的两个嬷嬷听了去,旁边还有其他几位公主的侍女,伶兰立时变了脸色,再不敢耽搁,马上又进殿去,俯在雅公主耳旁把这事说了。 雅公主当时便摔了手中的金倮子,面色黑青,披风也不围几步冲出殿来。 知秋正被两个嬷嬷按在地上打,头发散乱双颊红肿十分狼狈,可她仍在喊着:“我们以后不做这好人!就让假戏真做,谁戴了绿帽子谁知道!” 雅公主气得双眼通红,过来一脚踢在知秋胸口上,“你这贱婢胡说什么!” 知秋险些背过气去,待看清了眼前的人,连忙扑到雅公主的脚下抱着她的小腿说:“公主仁慈,婢子若有一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之刑!是赵侯爷有难,我家姑娘派婢子赶来报信,那位姐姐不给婢子传话,婢子才出此下策,赵侯爷是无辜的,有人要害他!还请公主速速随婢子前往西华园,婢子担心我家姑娘撞破了什么会有危险!” 此时另几位公主也跟出来,听到知秋这番话神色各异,雅公主听闻有人要陷害赵睿心里十分急躁,“到底怎么回事!” 知秋连忙递上一直藏在身上的纸条,“这是从一位姑娘身上掉出来的,而此时等在西华园的人正是赵侯爷!” 雅公主听到“姑娘”时便是一怔,而后咬着牙问:“掉出这纸条的人不会恰好就是白婉柔吧!” 知秋原本要点头,可她见雅公主神色气愤,心中一滞,话便晚了半步出口。 雅公主见她的神色哪还不明白,冷笑道:“顾昭华真是好本事,上一回便来挑拔我夫妻感情,这一回倒要假戏真做了!她也算费心,巴巴地让你来找我去捉、奸么?” 知秋素来脾气温和,可见雅公主油盐不进、一心只怀疑顾昭华的样子也火了,硬声道:“公主不信便罢了!婢子无谓再费口舌!” 雅公主冷哼一声,甩走便走。 知秋瘫软在地上,她办砸了差事是次要,可顾昭华还不知情,万万别出什么忿子才好! 再说顾昭华与知秋分开后直奔西华园,她并不打算进去,邀雅公主前来也只是想让她看一场好戏!可顾昭华在西华园外的隐蔽处等了许久也不见雅公主过来,正当她有些心浮气躁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雅公主身边的侍女神色凝重地往这边来了。 顾昭华立时想到定然是雅公主不信任她,却又担心赵睿吃亏,这才让自己的侍女过来查看。 实际上情况也差不多,雅公主虽然拂袖而去,可心里到底惦记赵睿,于是让伶兰过来一探究竟。 伶兰急匆匆地走着,忽而手臂一紧,已被人拉到一处假山之后,抬眼一瞧,正是顾昭华! 伶兰登时冷笑,“顾大姑娘好心计。” 顾昭华懒得与她解释什么,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想在你主子面前立功揪出幕后主谋是谁谋个好出路,还是想白白错过机会,做一辈子的贱丫头孤老一生,你自己想。” 想着顾昭华的话,伶兰扬着下巴一点点地收回去,她惊疑不定地瞧着顾昭华,说不意动是不可能的。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再过两年,就是给人做填房、做妾室都没人要,到时她只能跟着雅公主一辈子,做一生的奴才。 顾昭华又道:“你帮了赵侯爷,赵侯爷岂会不感激你?到时让她替你在公主面前说一句话,放你出府是多么轻易的事情。” 伶兰心中矛盾至极!顾昭华没有许她金银之物,只是给她指了一条光明的道路,偏偏这才是她心中最为渴望的!有那么一瞬间,伶兰甚至觉得顾昭华太过可怕,怎么能凭一个照面就能猜出她的心事,击中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她却不知道顾昭华的经历,重活了一回,看尽世事炎凉,女子所求的,不就是一个和乐美满的家庭么? 伶兰最终没抵过心中的渴望,抓过顾昭华的披风披在身上,又戴好披风上的风帽。 顾昭华道:“引不引得出幕后主谋,只看你够不够机灵,我不会露面,这次的功劳全归在你身上。” 伶兰咬着唇,深深地看了顾昭华一眼,拉低风帽遮住面孔,直往西华园而去! 伶兰推开西华园半掩的园门闪身而入,不多时,一个人影悄悄接近西华园,用锁头将西华园的园门自外锁住! 此时顾昭华已赶回寿安宫,直奔雅公主休憩之处要人。 顾昭华毕竟是京中贵女数一数二的人物,侍女们不敢阻拦,只能进去禀报。 雅公主正气闷着,一听顾昭华来了,恼道:“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顾昭华当即被请进暖阁,暖阁内只剩了雅公主,叶子牌散了一桌子,雅公主坐在桌前拨弄着盘子里的金倮子。 知秋被两个嬷嬷按着跪在桌前不远处,脸上已被打得看不出模样,顾昭华进屋后扫了一眼便再不看知秋,朝雅公主微微一福。 雅公主冷笑连连,“怎么,被拆穿了把戏,玩不下去了?” 顾昭华也笑笑,“公主现在最好去见太后说明赵侯爷的去向,不然待会赵侯爷和公主的侍女被人当成奸、夫、淫、妇揪出来,公主的脸面可不太好看。” 雅公主阴沉着脸,“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昭华也敛了笑容,“公主该去问幕后想害你我之人,想做什么。”她说完一指知秋,“抓她有什么有?公主,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雅公主脑中极快地衡量着顾昭华的话,最后终是担心赵睿,起身便往太后休息之处而去! 太后此时正与几位老夫人聊兴正酣,见雅公主进来便停了话题,笑着问道:“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雅公主成亲这一年来修身养性不复风流姿态,让太后很是满意,对雅公主便更为疼宠。 雅公主道:“母后,我最近在服一副养颜的药材,御医说要以五年雨打过的梅子核为引,我寻找许久都未找到够年份的,我寻思着西华园仿佛有几株梅树,那里久未有人打理,该是会有不少梅子核,便让驸马入宫轮值时往西华园去帮我看看。” 太后一听是这事,当即道:“去便去了,不过你皇兄不喜欢那里,让他快去快回就是。” 雅公主道:“正是,女儿担心有人撞见说闲话,这才想着回禀母后一声,这便让伶兰去把他叫出来。” 157.第157章 出人意料 雅公主步履匆匆地离开暖阁,交代身边嬷嬷速去西华园寻赵睿与伶兰回来,自己则拉起站在暖阁外的顾昭华,转了方向直住寿安宫的偏殿而去。 因为晚上太后赐宴,这是天大的荣幸,所以贵女齐聚一堂并没有人先行离去,她们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说着话,见雅公主面色不善地进来,俱都敛了声音。 雅公主环视一周,问道:“白婉柔呢?” 众人面面相窥,身为白家媳妇的杨氏连忙上前:“回公主的话,婉柔身体不适,由子波媳妇陪着去休息一会。” 雅公主转身便往外走,顾昭华自是明白她想证明什么,跟着她出来,随身嬷嬷问明了白婉柔在哪里,连忙赶到前头去为她们带路。 雅公主和顾昭华赶到时,白婉柔正倚在榻上就着季氏的手喝水,有些虚弱的样子,见了雅公主连忙挣扎着起来,“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话刚说到一半,她便瞧见了后头的顾昭华,登时变了脸色,连忙低下头去惟恐旁人看出端倪。 雅公主冷冷地睨着她,又看看顾昭华,厉声道:“本宫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你们谁胜谁负本宫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有一样,你们谁胆敢将驸马牵连进去,就算你们是文坛大儒、理国功臣的家眷,本宫一样不会放过!” 白婉柔面露讶色,极为不解地看向顾昭华,眼中万般委屈,“顾姐姐,你又想怎么样?” 顾昭华冷笑一声,“我想怎么样?等着便是。”说罢她也不客气,走到白婉柔对面的玫瑰椅上坐了下来,又对雅公主道:“公主也坐坐吧,好戏想必要开始了。” 顾昭华的作派让白婉柔心中一慌,她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心里却开了锅。 她以纸条引顾昭华前往西华园,她自己却没那么笨打算亲自去捉、奸,她知道季氏方面也有安排,于是只派了身边的丫头折花在西华园附近守着,看顾昭华进去就把园门自外头锁上,其他的事情自有季氏去解决。 可如今折花没有回来,顾昭华却出现在她面前!分明是计划败露了,那么折花被捉了么?顾昭华引了雅公主前来,又是什么意思? 白婉柔百般思量之时季氏也无比紧张,她是从自己娘家嫂子处听说有人要坑赵睿一次,那人不是旁人,便是她娘家嫂子的内弟,与赵睿同为禁军同僚,赵睿上位后很得皇上宠信,他便认为是赵睿抢了自己的机会怀恨在心,想了这个办法挫挫赵睿的锐气。这件事原本并不严重,毕竟只是闯进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园,就算皇上再不喜欢那里怒意也是有限,那人也只是想压压赵睿的风头罢了。可现在,因为季氏的插手、白婉柔的实施,一件小事转眼成了当朝驸马私会女子之举,此事若成,两个当事人自然无从逃脱,就算是雅公主与太后、皇上脸上都会黯淡无光,季氏原是报复心切才想出此策,如今见顾昭华没有上当,还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怕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僵硬得厉害。 顾昭华看尽人心,哪里瞧不出她的紧张?淡淡地笑道:“白夫人怎么了?身体也不舒服?” 季氏原是恨着顾昭华的,可如今顾昭华就在她的面前,她心中却只有惊惧,她不敢看顾昭华的那双眼睛,她只觉得那双眼睛黑亮得过分,好像一眼就能把人心看透! 白婉柔没料到季氏这么不中用,轻移一步挡住顾昭华投注在季氏身上的视线,柔声道:“嫂子刚刚被寒风吹了头,原也是想歇歇,不过她担心我,所以才来照顾我。” 顾昭华嘲弄一笑,也不戳破她们,静静地坐在那,甚至合上了眼睛小憩。 她的放松使得白婉柔与季氏更为紧张,尤其是季氏,额上已见了一层薄汗,脸色也白得厉害。 雅公主这时再看不出什么就是傻子了,面色越发阴沉,朝身旁的嬷嬷稍作示意,那两名嬷嬷已架住季氏。 季氏极慌,“公主……” 雅公主道:“白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怎得休息?还是另找地方得好。” 季氏立时挣扎起来,却被雅公主断喝一声唬在那里,“季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婉柔见雅公主对季氏起了疑心,哪里敢让人将季氏带走,忙道:“还是我去送嫂子……”话才说到这里,由外头闯进一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婉柔的贴身丫头折花。 折花进来见到顾昭华便如见了鬼一样瞪圆了眼睛,顾昭华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怎么样?看够了没?” 折花立时浑身发抖,求助般地看向白婉柔。 雅公主在旁虎视眈眈,白婉柔哪里敢与她有任何暗示?垂眉敛目地道:“怎么这么唐突?刚刚让你去回禀二婶嫂子身体不适之事,你可去了?” 折花忙道:“已经去了……”说完慌张地跪下给雅公主请安,而后躬着身子便要退下。 顾昭华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折花看看白婉柔,白婉柔极力放缓语气,对顾昭华道:“她名为折花,有花堪折直须折,妹妹希望以她的名字让自己珍惜眼前。” 顾昭华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倒是误会了,还以为‘花’与‘华’同音,折花……折华,想着妹妹是不是恨我恨得入骨三分,非得折我低头呢。” 白婉柔挤出一抹笑容,“姐姐说笑了。” 顾昭华哼笑两声,白府里有凤行瑞的探子,探子将白婉柔和她身边的人全都记录在册准时送到顾昭华手上,顾昭华自然早知道白婉柔身边有一个丫头叫折花。 旁边的雅公原还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可经顾昭华一说,立刻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不由觉得白婉容当真是上不了台面,这样一戳即破的事情传出去简直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顾昭华没话找话,又问了折花的父母家人,就是不让她走。 白婉柔有些急了,“姐姐威势慑人,她已吓得连说话都不会了,还是让她速速离开,免得给白府丢人。” 顾昭华笑得开怀,却仍是不放折花走。正僵持着,被派去找赵睿和伶兰的嬷嬷回来,神色紧张地给雅公主耳语,“西华园内并没有人,听闻是皇上恰巧经过,将园子里的人带走了,不过老奴在园外发现了这个。”她说着展开被手帕包着的东西,竟是一挂黄澄澄的铜锁! 那嬷嬷道:“老奴问过附近的太监宫女,都说这园子从来不上锁,而老奴又细看西华园园门的拉环,见到有锁物摩擦的痕迹,所以……” “所以,”雅公主接过她的话,“驸马与伶兰是被人锁在了园子里,皇兄又那么巧,发现了他们。” 那嬷嬷一低头,示意公主说得全对。 雅公主拿过那把锁头,“这可不好了,说不定皇兄会认定驸马偷人,连同伶兰一同处置了去。” 顾昭华在旁笑道:“公主放心,伶兰姑娘入园前说过,她是去叫回进园子里为公主寻找药引的驸马,只是一点小误会,皇上英明,自然不会冤枉好人。” 顾昭华有心帮忙,自然会做到最好,不仅替雅公主想好理由,更连伶兰都提前招呼,只要伶兰与赵睿昭着她的指示做,就绝不会有半点事情! 雅公主点点头,整件事在心里已差不多想得明白。定然是有人想借赵睿陷害顾昭华却反被她识破,所以她才找上自己,祸水东引也好,想借自己的手严惩算计她的幕后主使也好,总归不像是她说的那样纯粹是好心帮忙,不过雅公主倒也感谢顾昭华,就算她不是真心帮忙,却也是帮到了赵睿,否则赵睿岂不就因为这件事而惹了圣怒? 雅公主头一回对顾昭华和言悦色起来,“我还没谢谢你的仗义相助,我该怎么报答你呢?”她轻扬着唇角,眼睛里透出的是一股淡淡的嘲弄。“不如将这把锁头送给你吧,由你自己查出幕后之人是谁,那多有意思。”说完她站起身来,轻轻一拂宽大的衣袖,神情愉悦地离开了。 顾昭华与白婉柔对面而视,顾昭华还以为雅公主定然会揪出锁门的人、再抓出幕后主使者公诸于众才会善罢干休,谁想到雅公主竟然就这么走了,根本不掺和她们之间的事!其实这也是雅公主的高明之处,这件事她一管到底,虽然痛快,却也是受人利用,雅公主不愿受顾昭华的利用,于是将难题又抛回给顾昭华,我不管了,利用不着我,你怎么办? 与顾昭华的郁闷想法相反,白婉柔庆幸得几欲流泪!原本看到雅公主冲进来的时候她就做了最坏的准备,可不想峰回路转,她万万没想到以雅公主的脾气竟然忍得下这口气!不过,忍不忍得雅公主的态度已很明显了,从今往后雅公主不见得待见她,却更不喜欢顾昭华!白婉柔看着顾昭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的好姐姐,你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你要查是谁去锁的门?很简单啊。”白婉柔朝折花一伸手,折花连忙将一把钥匙递了过去。 白婉柔拿着钥匙把玩一阵,大笑着朝顾昭华丢了过来,“给你,查个够吧!” 158.第158章 疯了 那钥匙“当”地一声落到顾昭华脚下,白婉柔笑的得意,“你说出了这个门,谁会相信你的话?” 顾昭华明白自己今天实在是没占着什么便宜,要说起来也是她这不肯吃亏的性格,否则她识破了这事,不去西华园不上当就好,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憋屈?不过话说回来,肯吃亏的也不会是顾昭华。 不过虽然憋闷,但顾昭华也不急躁,将帕子覆在钥匙上将之拾起,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笑着说:“看来你对我朝的刑验之法不甚熟悉,据悉每个人的指腹圈纹都不一样,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变数,而指纹随着人身的温度、汗渍可印在任何物事之上,你瞧……”她说着伸出手去在一旁的小几上按了一下,擦得明亮照人的黑檀小几上立时留了一个印记,顾昭华又朝白婉柔展开手,“此时只要取了桌上的印记,再与我手上印记比对,立时便知按印的人是不是我,这也是为何打书契都要画押的原故。” 白婉柔马上明白了顾昭华的意思,手中绞着的帕子立时一紧,但她仍是不信那把钥匙上会留有印记,所以强自镇定。顾昭华见她不信,又拿起那把锁头,示意她过来看。 白婉柔自然不会过来,折花却离近些瞟了一眼,见那锁头上果然有一些指印,不由吓得脸色发白,立时看向白婉柔。 白婉柔外厉内荏,“就算有印记那又如何?你将赵侯爷锁入西华园意图陷害,又在我主仆不知情时将钥匙与我们传看,留下印记自然不足为奇。” 顾昭华笑道:“是啊,算不算证据,全凭一张嘴,现在这锁头上有你丫头的手印,钥匙上同样有,不知道大家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赵侯爷有太后和公主齐证清白,皇上定会明白自己受人利用误会了赵侯爷,想来心中不会舒服,待会我就将这东西交到皇上面前,是非对错,全凭皇上作主。” 顾昭华说罢收起那锁头和钥匙,起身便往外走。 她转身的一刹那,白婉柔目露凶光,两步上前自后方狠狠地推了过来!顾昭华早有准备,闪身避过,朝她冷笑一声,也不与她纠缠,快步出了房间便往太后所在的暖阁而去! 外头站着不少宫女太监,白婉柔不敢再造次,也不敢奔跑,只能煞白着一张脸紧随顾昭华其后,等她们走到贵女齐聚的偏殿前时,顾昭华猛地住了脚步,回头朝白婉柔诡异一笑。 白婉柔心头一滞,顾昭华已取出刚刚包着钥匙的手帕包,朝她递了递,“是不是想要,来拿吧。” 白婉柔恨得直咬牙!她知道顾昭华绝不会无故将东西还给她,此举必然有诈!可她又拒绝不了这个诱惑,顾昭华所说虽然不免危言耸听,但白婉容赌不起!在顾昭华的几次针对之下,她现在的名声和信誉已汲汲可危,若再卷入到陷害雅公主驸马一事中,无论是不是真的查出与她有关,她在京城中都将再无立足之地! 白婉柔抬眸看去,见偏殿中的贵女们并没有人留意到外边,把心一横,上前两步便将顾昭华手中的布包夺了过来! 就在她伸出手来之时,顾昭华忽地一声尖叫向后倒去,与此同时,顾昭华手一松,那布包已抛落在地!白婉柔再顾不得其他,弯下身子将布包抓入手中! 东西一入手,白婉柔便觉有异,低头一看,那帕子已松散了,帕子里包裹的哪里还是之前的钥匙,分明是一枝尖头的簪子! 由于她们就在偏殿之外,顾昭华的惊叫已引来不少丫头出门探看,正见到白婉柔出手顾昭华倒地,而白婉柔面色铁青,手里拿着的,是一枝尖头锋税的发簪! 得了丫头通报的贵女们连忙出来查看,有人扶起顾昭华连声关切,这场凶案几乎就发生在她们面前,又有几个丫头从旁佐证,白婉柔意图刺伤顾昭华的事情便坐实了。 白婉柔立时辩解,说那发簪是顾昭华的,顾昭华面色微白,脸上挂着冷笑,“这么多人看着你也敢砌词狡辩,以为旁人都没长眼睛么?你若不承认,我们便前去太后面前,请太后明断!” 那钥匙和铜锁还在顾昭华身上,白婉柔哪里去敢见太后?她恨得睚眦俱裂,几乎想生吞了顾昭华! 白婉柔僵在那里,与顾昭华交好的贵女纷纷出言讥讽,与白家有过往的贵女贵妇也没有一个为白婉柔出头,毕竟她们刚刚一路急行,有扫到外头的人都看到是白婉柔追在顾昭华身后,又有好几个丫头信誓旦旦地说看见了白婉柔拿着发簪刺向顾昭华,要不是顾昭华跌倒避开,那发簪就刺到她身上了。 顾昭华高声问:“白婉柔,你几次三番陷害我,现在竟连这般狠手都要下,你倒是说说,我到底何处得罪了你?难不成上回在大成寺你没有淹死我,反而成了我的过错?” 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将白婉柔气得几欲呕血,她极力控制着自己,脑中飞速地转着,最终咬咬牙,承认道:“若非你夺了我的东西,我怎会出此下策?那是我娘给我的东西,你快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么一说,顾昭华倒成了逼人出手没理的了,顾昭华立时笑了,“你的东西?你是说那把你用来证明赵侯爷和公主侍女有染、把他们锁在西华园里的那把铜锁吗?” 此时赵睿一事还未经张扬,众人自然不知,一听此言各个神情微妙,白婉柔却是大惊!万没想到顾昭华竟敢当着这么多人将这事说出来,要知道赵睿是雅公主的驸马,已然是皇室中人,牵连的是皇上和太后的面子!所谓人言可谓,别说现在赵睿和伶兰什么都没发生,就算发生了什么,又岂是旁人可以轻议的? 连连突变已让白婉柔失了分寸,顾昭华却取出怀中的铜锁与钥匙抛给她,“为了这东西竟险些丢了性命,这闲事还是不管得好。” 白婉柔呆怔怔地接住她一直在追的东西,可现在东西追回来了,还有用吗? 顾昭华心中暗笑,想阴她?俗话中急中生乱,白婉柔越急,对她越是有利!白婉柔用惯了楚楚可怜的把戏,今天也同样让她尝尝被人诬陷的滋味! 顾昭华扬起一抹笑容,她的话还没说完呢,“我原先说的这东西上印有你们主仆的手印可以查验出来,是骗你的,只是想试一试你,不想你倒真的急了,你放心,我没有那本事验出你们的手印的。” 这番话更是坐实了顾昭华刚刚的话,白婉柔浑身微颤,脑子里一片空白,翻来覆去只晓得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不要紧。”顾昭华道:“只要你嫂子懂不就行了?你以为雅公主为什么放过你?你以为你嫂子季氏,现在在哪里?你猜,她会不会把你供出来?” 白婉柔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白婉柔的确是忘了,她见雅公主不帮顾昭华便放松了警惕,便只想着解决顾昭华,可季氏呢?若雅公主真的不想理会这件事,为何还要带走季氏?宫里出来的嬷嬷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对付一个长年养在深闺的季氏,还不是手到擒来?而想也知道,季氏必不会为她紧咬牙关,一定会第一时间将她供出来以求脱罪,如果雅公主私下训问还好,可要是雅公主为助赵睿脱罪而将季氏交给皇上或者太后……白婉柔简直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白婉柔身上的轻颤慢慢地变成抖动,她紧紧地抱着双臂,脸上的惊恐谁都看得出来!这比顾昭华说上一千一万句更加有用,顾昭华等的也是这个时候,她先以铜锁之事扰乱白婉柔的心智,又借陷害一事激怒她,让她不再理智,最后再给予她最后的一击!此时的白婉柔心神大乱,又岂会不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 顾昭华看着满面绝望之色的白婉柔轻轻地笑了,她觉得自己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可真不好,可她不改,就是不改!她得让每一个惹着她的人都明白!雅公主拿下季氏,却未必真的会将季氏交给太后,可她偏偏要将季氏说出来,就算太后会怪她、雅公主会更恨她泄露赵睿一事,但季氏有胆伙同白婉柔来害她,就也别想得着好!而可以预见的,今日过后,白家再不会保全白婉柔这个表里不一的惹祸精。 顾昭华走近白婉柔,以极低的、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有能耐你就再换一张脸回来,不管你换多少,我都会将它们一张张地撕下来,我不弄死你,要我看着你生不如死。” 白婉柔的眼中立时迸发出极烈的恨意!她疯了一般地扑向顾昭华,“我先让你死!” 白婉柔已完全失了理智,顾昭华被她掐个正着,却并不挣扎,只惊惧地大叫,“快拉开她,她疯了!” 旁边的丫头马上过来帮忙,几个力气大的按着白婉柔,一众贵女看着白婉柔狰狞的样子,心里全都又惊又怕。 159.第159章 处置 顾昭华冷冷地看着扑倒在地、满面狼狈的白婉柔,眼睛里寒得没有一丝温度。成王败寇这是自古的道理!输不起,就不要加入战局!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想到曾经的自己,不也是同她一样丑态毕现,跪在地上求赵睿救她的儿子?晗哥儿死的时候,她不也像疯了一样恨不能吃了赵睿?可她最终也没能吃了赵睿,却被赵睿一杯毒酒灌死了! 久未升起的心情再度盘旋在她心头久久不散,她受这股怨忿影响,抬脚便向白婉柔按在地上的手踩去,一脚下去,她的手指不折也废了!可就在她的脚刚刚落下尚未踩实之前,一声尖叫将她拉回现实!她迅速地收回脚踉跄一下,做出刚刚那动作只是不小心的假象,同时心里更为警惕!她经历过太多回了!每当她打压住顾婉容或是白婉柔,都会有神来一笔助她安然脱险,现在不也是如此?按理说她已报复了赵睿、放下了过往的那段恩怨,可为何偏偏在这紧要关头想起并且还险些因此失了心志?白婉柔疯了,她却当众做出这般狠辣的行为,她与白婉柔又有什么区别?哈!她心里大笑几声,所谓天意不过如此,改不了白婉柔的命,就来扰乱她的心神! 此时刚刚尖叫的人已奔至白婉柔身边,不是旁人,正是白家二房媳妇白杨氏,杨氏看着白婉柔的模样抬手直指顾昭华的鼻子,“婉柔犯了何错值得让顾大姑娘如此羞辱她?这件事你必要给白家一个交待!” 旁边有人想替顾昭华说话,都被顾昭华拦下,她一扫众人,“既然白夫人想求个明白,我也不介意到太后面前一诉究竟,到时还望各位姐妹与我做个见证。” 与顾昭华交好的当即应声,与白家交好的便偷偷挨到杨氏身旁小声诉说了刚才的事情。 白婉柔行刺顾昭华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杨氏听到这里便变了脸色,再听说顾昭华随后的连串指控,更恨不能当场晕过去才好。最后那人又说了季氏被雅公主捉走之事,杨氏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实现了她的愿望,昏倒在地。 其实雅公主抓走季氏也是看出她是知情的,只想暗中审问,对于害顾昭华的人是谁她没有兴趣知道,可久居宫闱培养出的敏感嗅觉让她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害顾昭华与人私会可以是任何一人,为何会独独挑选赵睿?莫不是赵睿与顾昭华余旧未了,平日早有什么动作?为此雅公主才捉走季氏细细审问,季氏也不负所望,几个耳刮子下去,干脆利落地把自家嫂子卖了个干净,白婉柔自然也在供词之上,她倒成了顶顶清白的,变成了一个只是见有这个机会,想借机替小姑子出气的老好人。 雅公主自是不信她的,不过有关顾昭华的部分雅公主不耐烦听,她巴不得顾昭华仇敌遍天下,只要知道赵睿确实是清白的,陷害之源也只是始于同僚间的嫉妒,便完全放了心,左右她已和太后通了气,伶兰那边也和赵睿接了头,几方说辞完全对得上,就连同僚陷害一则都省去了,以免给皇帝留下一个赵睿与同僚相处不好的坏印象。雅公主审完本想着将季氏偷偷放了,让她们自去狗咬狗,不想等他们自审讯之处出来,外头的传闻已铺天盖地。 雅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她也没想到顾昭华竟然敢这么大胆,毫无证据之下谁都敢攀咬,这会不仅仅是白家,连她和赵睿都被拉下水了。 这件事传得如此迅速而猛烈,白婉柔又疯了,闹得这么大太后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当即召了所有人去前殿问个究竟。 凤座之上,太后端然在座,左右分别陪坐着几位老夫人,顾、沈两位老夫人面沉似水,仔细看去目光中都有着隐隐的担忧,白老夫人则脸色发白地靠在圈椅上,连太后赐下团垫垫背都没有谢恩,一双微带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跪坐在大殿正中满面痴色的白婉柔。 太后发话,众人不敢说谎,几个看见“事实”的丫头分别带下去询问,得出差不多的答案,都说是白婉柔要行刺顾昭华。 再问顾昭华,顾昭华虽跪在那里,却脊背挺直,声音清脆,不卑不亢地将自己所说的话一一道出。 太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又问白婉柔,可惜白婉柔已是一个疯妇,对她说话稍大声一点都会引来她极为阴毒的瞪视,让问话的嬷嬷都心生不适。 这般作派看在众人眼中,自然是死不悔改、罪上加罪。 这时闻讯而来的雅公主也带来了季氏,雅公主清楚,事情闹大了,要想还驸马清白,就必须要将季氏交出去,哪怕她平时与五皇子凤行玉交好、受他所托会多帮衬白家的女眷,此时为了自己的周全也是顾不得了。 如果太后之前还认为顾归华只是一面之辞,那么季氏的供词无疑让太后大发雷霆,与季氏有关的人员无不惊惶下跪,尤其季氏那嫂子,身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知道自己这回可是给自家惹来了天大的祸事! 季氏交待完毕,整个人瘫倒在大殿之中,她明白她完了,只凭陷害驸马这一条已足矣让白子波将她休弃,而季家受她嫂子牵连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她?此时此景,死倒成了最好的解脱,既不连累家人,甚至能顶着白子波夫人的名义去死,这样白子波无法休弃她,她最后的颜面也就还在。只是……她舍不得,舍不她的孩子! 为了她的儿子,她宁可遭世人唾骂,宁愿抬不起头来一辈子低头做人,唯一要做的,是不能让白子波休了她,否则她一旦离开白家,就再无机会看护儿子了! 季氏的转变看在顾昭华眼中隐隐有一种视曾相识的感觉,看着季氏眼中那哀怨而愤怒的目光,顾昭华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最终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惊动了皇上。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永昌帝并未做出什么决定,只让太监给太后传了话,说这些内宅之事,由太后这个一国之母来裁定是最好不过。太后明白皇帝这是没看上几个妇人间的构思陷害,再者每一个家眷前头都是一个皇帝倚重的朝中近臣,全都处置了,皇上可不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于是太后重拿轻放,她相信陷害赵睿的同僚皇帝必然会惩治,那么她只需敲打敲打在场的这些人,至于季氏和白婉柔,想来就算她不说,白家也绝不会放过这两个人,于是太后责令白老太太将人带回去好好管教,又让季氏和白婉柔入庵堂修行一年,以示惩戒。 雅公主是不满的,她以为罚得太轻,甚至连惹下祸事的顾昭华最好都罚上一罚。 今天这场聚会,众人谁也没想出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赵睿顾昭华被陷害,季氏被捉了个现形,最精彩的当数白婉柔,这位自称医术精湛的姑娘最后竟变得痴痴傻傻,着实令人唏嘘。不过让人默默选择闭嘴不加以非议的还是顾昭华,顾昭华原本就因各种风波在京城里是数得着的名号,这一回就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顾昭华硬生生地逼疯了白婉柔,谁敢再惹? 对于顾昭华太后有些为难,按理说她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应该加以抚慰才是,可看顾昭华那精神抖擞的样子,哪里像受了陷害萎靡不振的?倒像扬眉吐气般地快意,太后当下便有些不悦,甭管顾昭华与白婉柔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不该将这分得意摆在脸上。尤其白婉柔如今又疯了,这样的姿态只会让人觉得顾昭华心胸狭窄。 顾昭华可是有够冤枉的,她哪里敢做什么扬眉吐气的样子?只是她这一世脾气硬了,眼角眉梢带着的全是凌厉之色,故而让太后产生了错觉。不过不管太后再不愿都好,连陷害者都做了这么轻微的惩罚,若再罚顾昭华这个当事者,岂不是太说不过去? 太后终是没再说什么,略感疲倦地挥了挥手,宴也不赐了,让她们自行散去。 顾昭华走到季氏面前,问道:“你我有仇?” 季氏冷笑一声不与她说话,可她的神情已告诉了顾昭华答案。顾昭华可真要反省自己了,仇人竟然多到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程度! 不过,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季氏不过是替人出头才搭上自己时,听说了这件事的白子波猛地砸了手旁的一块白玉佛手! 别人不知道,他最清楚!季氏就是怀疑顾昭华与他有染才会做下这等失心疯的事情,不仅连累了白家、季家,更败了自己在外头的名声,娶妻求贤,如今人人都知道他白子波有一个蠢钝如猪的妻子,还不知要如何笑他! 白子波再忍不了,不顾自己腿上伤势未愈,起身到桌前,提笔沾墨,飞速地写了一封力数季氏罪状的休书,写完后他将笔一丢,直接在上头按了红押,而后叫来下人抬他出去,“叫一辆马车,往皇宫那边去!” 与此同时,同样听说了宫中传信的白子逸恼火不已,顾不得丫头的诧异目光,抓了件披风围在身上,人已奔了出去。 160.第160章 落定 白子波、白子逸兄弟先后出府,在自家门前没遇上,却不免在皇宫外碰了头。白子逸以为白子波是为了季氏而来,免不得上前低劝几句。白子波却有些尴尬,他是为谁来的他自己清楚,可白子逸是为谁来的他同样清楚!亏得以前他们同声同气地打压顾昭华给白婉柔报仇,现在兄弟两人却也是为了她而相继奔波出府,这让白子波十分不安,心里明白不该再这样放任自己,可…… 此时自宫门中陆续有人出来,都是京中权贵的家眷,她们一路上低声细议,见到白子波和白子逸一车一马地停在不远处,便不再攀谈,相互道别后各自上了自己府里的马车。 白子波和白子逸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待会顾昭华定然要和家人一起出来,顾家如今和白家已彻底撕破了脸皮,他们巴巴地赶来,恐怕也没人会愿意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想通了这一则,他们便更加讪然,白子波到底是年长几岁,又自觉就算看在白子逸的份上也不该再对顾昭华肖想下去,毕竟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兄弟和气,很不值得。只是,心里极为不舍罢了。 白子波终是没有继续再等下去,待白家的人出来,便接了白老夫人、杨氏和痴痴怔怔的白婉柔上车,随行的还有双颊高高红肿的季氏,白子波虽也让她上了车,却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与白子逸道了别,回白府去了。 且不说白子逸等没等到顾昭华、也不说他敢不敢去和顾归华说话,只说白子波回府后便去请岳家人过来,当着白老太爷的面,将休书给了季家的人。 季家人也知道了季氏的所为,若是寻常妇人后宅争风也就罢了,可此次牵扯到陷害皇室宗亲,白老爷子也不愿回护,季家自知理亏,几番恳求。 季氏哭得惊天动地,不断地叫着白子波和儿子的名字,见白子波心意坚决,她再不顾着自己的面子,指着他骂道:“明明是你自己私通在先,你怕不是早想休了我,让顾昭华那贱妇进门了吧!” 季家人惊诧不已,若真是如此,白家也不是全占了理,他们现在也不求能替季氏讨回公道,只要白家不休离季氏,让季氏仍又白家媳妇的名义进庵堂静修,那么季家的面子多少还能保全一些。 白子波冷笑连连,“你莫不是也疯了?这般胡乱攀咬,也不怕相国府来讨公道!” 季家人一听再不敢问,如今季家的二奶奶因为陷害广平侯的事还关押在宫里,二爷也被逮了去,季家自顾不暇,若再得罪了相国府,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当下让人捂了季氏的嘴,连夜送到庵堂里去。 闹闹哄哄了一番后,白老爷子留下白子波,疾声厉色地将他狠斥一通,休妻是大事,就算季氏失德,也得事先与父母商量才是,白子波如今先斩后奏,又被季氏说破与顾昭华一事,白老爷子担心来日季家不服,将这事偷偷宣扬出去,败了白家的名声。 白子波苦笑不已,他和顾昭华本就清清白白的,要硬说有也是他一厢情愿之事,这又怎能承认?当即一口咬定绝无此事,只是因顾昭华救过他被季氏发现,才被季氏猜忌。 白老爷子见问不出什么,便让他回去了,再想到后堂的老妻和痴傻了的外孙女,一声叹息久久不散。 后堂白老夫人老泪纵横,白婉柔缩在地上,看谁都是一副万分警惕的模样。陪着白老夫人坐着的是白家新认回的女儿、白婉柔的母亲,白氏。 白氏看着地上坐着的那个人,心中无悲无喜,她甚至没有一点伤心难过,只觉得理应如此,这怪物害了自己的女儿,如今终于得了报应! 自跟着顾婉容逃出顾家,白氏便觉得自己成了一叶浮萍,以往给顾明堂做外室时虽说没个名份,但到底有个栖身之所,后来回了顾家,虽说处处要看着夫人脸色行事,不过到底算是有了名份,还生了儿子,眼见着好日子就在前头了,结果顾婉容出了那样的事! 那时她是极恨顾昭华的,再加上顾婉容每日在她耳边说起顾昭华的陷害,她就恨不得挖了顾昭华的心肝来吃!可渐渐的,她开始害怕,顾婉容变得越发不像顾婉容了,虽然眉眼口鼻看起来没什么改变,可始终是哪里不对!那段时间她常常做恶梦,梦见顾婉容被一个无脸怪物吞了,她难以安睡,时间久了便病了,这一病便昏迷了几日,待她清醒过来,睁眼一见眼前的人,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倒是那人开口说:“娘,你好些了吗?” 这分明是顾婉容的声音!可这容貌……那人笑着说:“我最近服食了一种秘药可令人改变容貌,娘,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白氏当即吓得瑟瑟发抖,她就知道!早在顾婉容无故得了那高超的医术时她就知道定然有秽物作祟!现在,那东西终于按捺不住,就像她做的梦一样,要将顾婉容完全吞噬了! 白氏忍不住痛哭起来,顾婉容有些不耐,但终归是慢慢地哄劝着,白氏对自己的想法坚信不疑,她担心自己的女儿被妖物取了性命,不敢再打草惊蛇,从此流连佛门圣地,求了不少驱邪的圣物,化成灰下到顾婉容喝的水里,可顾婉容的容貌还是每天都在改变着,到最后,与先来的模样只像了六成,又在她身上纹了一块胎记样的东西,给她们母女都改了名字、出身和来历,过了没多久,便有白府的人上门认亲。 白氏本是害怕的,可进了白家后,急于补偿的白老爷子和白老太太、两位兄长都待她极好,改了名字的白婉柔也一如既往地孝顺她,让她迷失,她有时会想,她或许真的是白家走失的女儿,有时又会觉得白婉柔本来就长成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她在迷茫中挣扎良久,佛门圣物对白婉柔无用,她就屡屡提起自己和女儿以前的事情,白婉柔条条件件都说得一点不差,只是态度不耐,又让她以后别再提这些暴露身份的事情。于是她想,这个人还是她的女儿,否则怎么会知道那么些事?后来时间久了,她便常劝白婉柔,让她好好地过日子,白婉柔嘴上答应着,可转眼又去招惹那顾昭华!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白氏几经规劝完全得不到回应,白婉柔或许是烦了,也再少去她那里,偶尔见面都是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看着白婉柔那越发陌生的面孔,白氏心中的惊恐再次滋涨起来,恶梦一次次地侵袭着她,她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可她终究是坚持了下来,现在这怪物就在她的眼前,口中喃喃低语着,不知在说什么。 白老夫人最终被白氏劝了回去,后堂只剩白氏与白婉柔。白氏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你到底是谁?” 白婉柔双目充血地盯着她,突然猛地跳起掐住她的脖子!口中大叫:“掐死你!掐死你!” 外头的丫头闻声连忙进来拉开白婉柔,白氏捂着脖子大喊:“你到底是谁!” 白婉柔明显呆了一下,“我……我……我姓……” 白氏侧耳细听,听她说:“我姓……胡?” 白氏早年曾听顾明堂说过自家西苑的事情,知道有一位精通医术的胡氏死在那里,偏偏顾婉容的医术也是她自西苑回来后所得,如今闻得此言,惊得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白氏一天后才彻底清醒过来,白婉柔已被送到家庙去了,白氏找最后接触过白婉柔的嬷嬷叫过来细问,那嬷嬷只说白婉柔之后净说一些前朝之事,又自称是宫中太医之女,唬得白老爷子和老太太当即请了高僧上门,又急着将白婉柔送走了。 白氏颓然地倒下,心疼的是自己的女儿,恨的却是这个妖物! 白老太太听说她醒了赶过来,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难怪婉柔会做下那样的事,寺里的高僧说是被妖物迷了心志,她去庙里住段日子,说不定佛光净化之下,将来会痊愈。” 白氏缓缓地握住白老太太的手,成串的眼泪簌簌而下。 自此,白氏愈发虔诚礼佛,每日陪着白老太太吃斋念经,偶尔去家庙中探看白婉柔,见她变得越发不是顾婉容的样子了,便再没去过。多年后白氏出门礼佛时遇上已然身居高位的顾昭华,主动上前相认,说出这一段过往,解了顾昭华多年的心疑。 因着白季两家牵涉到陷害驸马一事中,整个京城的高门大户似乎都察觉到了皇帝与太后的不悦,都变得低调起来,各式聚会更是不再举办,各家人聚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了大年。 正月里向来是各家最忙的时候,出门拜年的、接待来拜年的,还要给各家送礼、回礼,每天的事情多得叠至一处,顾昭华因年前那事一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不过她虽然将事情捅出来,她毕竟也算是受害者,谁也说不出她什么,雅公主也只能在暗处磨牙,伺机报复回来,还有便是赵睿,他从伶兰那里听说是顾昭华出了计策让他免于掉进别人的圈套,过年的时候竟还送了一份私礼过来,送礼来的是广平侯府的老人,显然这件事雅公主并不知情。 顾昭华自是不理,当即把人和礼物都从后门丢出去,每天点着梅花图,心心念念地盼着快些到凤行瑞来信说的归期。 161.第161章 求旨 凤行瑞归心似箭! 一走月余,一件私茶案他从苏杭查到云贵,大刀阔斧地揪出了私茶案中牵涉的各级官员,斩了一批、押解上京了一批,就在京中人心惶惶以为这位前太子要有更大的举动时,凤行瑞掉头回京,面见永昌帝宣布结案。 永昌帝看着御案下跪着的儿子,这曾是他最喜爱的儿子,甚至到现在依然如此!他明白自己对凤行瑞付出的心血,也明白凤行瑞的天赋与才能,凤行瑞是他唯一的嫡子,本是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之人,可谁知……谁知道就发生了那样让人痛心的意外!若是别的就好了,哪怕缺了一根手指,只要留意遮掩总是不损天子风度,但偏偏是伤在脚上!天子威仪龙行虎步,一国之君岂能在朝臣与天下百姓面前蹒跚而行?这是掩不住的短住,于是他再难过不舍也好,终是允了凤行瑞自请废去太子之位的折子!可自此之后他再没动过立太子的心思,余下的几个成了年的儿子不是不好,但……总归是缺了点什么! 永昌帝再次拿起御案上的折子,从头慢慢地看,私茶案牵涉甚广,其中涉及巨额暴利绝不只是一两个官员吃得下的,决心彻查此案之前永昌帝心中已有预感,说不准会牵连到京里,他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现下朝中尚无太子,二、三、五几个出彩的皇子你争我夺的同时也相互制约,呈现着一股病态的平静,永昌帝并不愿在现在这个时候打破这样的局面,否则权利的天平一旦倾斜,另外两方势必会联合起来共同将犯事的皇子一举歼灭,而后只剩两方,还不是不死不休之局?所以永昌帝任由着这三个儿子各施手段,必要时还会拉一把弱势的,让他们一直胶着下去。可同时,永昌帝也无法容忍私茶案中的国之蛀虫对国家和百姓的蚕食,一时间派谁出京去查这案子就成了永昌帝的一块心病。 查案的钦差不能太过刚直,也不能是个走过场的,他一定要有过人的能力,再者就是需要明白取舍,懂得皇帝的心事。 很难找。 永昌帝头痛了整个月后,凤行瑞主动入宫,将这差事求了去。 他的确做得不错!这个永昌帝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虽然过了几年看起来无关政事的风华雪月的日子,可他的能力没有一分减退,他知人善用又手段凌厉,原本的苏杭私茶案他硬是追根溯源查到了云贵!最后更是先斩后奏连杀数名知府以上官员震慑天下,可就在永昌帝都在暗暗心惊、觉得他马上就要挑起新一波腥风血雨之时,他嘎然而止,从云南巡抚处查出来的与京中往来的暗信与账簿,在搜出之时便堆在一起一炬付之,就这么将这案子结了! 不愧是他的儿子,知道眼下他要的是什么,智珠在握、不骄不躁,这样的头脑与心性,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坐太子之位?可……永昌帝没有忘记他求这差事的时候提出的条件,永昌帝自是不同意的,可那时多少有些大意,以为这件事如此错综复杂,就算将来交了差,只要在哪里寻一点错处,将他的条件推了也就罢了,可如今对着他交回的结果,永昌帝实在难说出一个“不”来,但凤行瑞的要求,他也是绝不同意的! 永昌帝慢慢合上奏折,扔在御案之上,“你这个月连续奔波,辛苦了,差事办得不错,起来吧。” 凤行瑞伏在御案之前并不动弹,微微抬了头,眼睛里闪动的是极亮的光芒,“事关天下、朝庭、百姓,儿臣不敢轻怠,也恳请父皇体谅儿子的一片痴心,将顾氏指给儿子为妻。” 永昌帝皱了皱眉,半天没有言语。 凤行瑞等了一会不见答复,稍稍将声音提高了些,“儿子对顾相国之女顾氏一见钟情,今生非她不娶,还望父皇成全!” “你……”永昌帝见他如此执拗,不由也有些动气,“你当真就非她不可?她曾是你姑母丈夫的妻子,你就没有一点顾虑?” 凤行瑞急道:“在雅姑姑与赵睿成亲之前,她便已经与赵睿和离,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嫁娶不相干,将来如何婚配,怎能再提前事?” 永昌帝了解凤行瑞,再加上凤行瑞为了顾昭华竟然自请出京查案,他便已明白儿子心意已决,再难改变了。不得已,他只好将事先写好的手谕让人拿给凤行瑞。 凤行瑞双眼放光,接过手谕那一刹那激动得手都抖了。他将手谕展开,看明白所写的内容,慢慢地蹙紧了两道长眉。 这的确是一道赐婚手谕,不过只是将顾昭华赐给他做庶妃,并言明要在他迎娶正妃之后,方能将顾昭华接进极乐王府。 永昌帝紧盯他的反应,在他开口之前说道:“这已是朕的底线,要迎娶顾氏做正妃,绝无可能!” 凤行瑞有些恼怒,若非换取正妃之位,他何必要费这么多精力将这案子办得这么漂亮?难不成只为一个连玉牒都不能上的庶妃之位?可同时他也明白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忤逆永昌帝,否则永昌帝收回成命,他和顾昭华之间可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在那一瞬间凤行瑞想了很多,他相信顾昭华并非是一个计较名分的人,若没有正妃的限制,就算是庶妃又能如何?至于正妃,他多得是方法让父皇属意的人选在出嫁途中出现一点意外,他甚至可以以此大作文章,拒绝再娶正妃!相比于激怒永昌帝,这似乎是一个更可行的方案,只是……只是他早已在顾昭华面前夸下海口,如今正妃变庶妃,他哪有脸面再去见顾昭华? 凤行瑞沉默不语,与永昌帝僵持在御书房内。 永昌帝心里蹿着一股股的小火苗,越来越有压不住的趋势,他冷了脸,让人将上谕收回。 凤行瑞立时捏紧了手里的上谕,俯身谢恩。 凤行瑞带着那上谕不情不愿地走了,永昌帝被这件事气得头痛,烦躁了一阵子后,他一摆手,“去寿安宫。”凤行瑞的正妃人选还是得和太后商量一下。 永昌帝抵达寿安宫时太后正在修剪盆栽,听了皇帝的来意不由笑道:“瑞儿终于有意思选妃了?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常说婚事要自己做主,我可真怕老婆子等不到那个时候。” 永昌帝叹了一声,将他答应凤行瑞的事情说了一下,太后手一抖剪下一丛好枝,当时就急了,“什么?顾氏?就是年前在寿安宫将白家的女孩儿生生逼疯的那个顾氏?不行!绝对不行!” 永昌帝扶太后坐下,苦笑道:“母亲也知道瑞儿的性子,若不应下,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况且……” “况且什么?”太后恨铁不成钢,“况且他到底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又是你心尖上的,你也不愿太为难他,就连这样让人诟病之事都应了他。” 永昌帝笑了一下算是默认,太后却另有主意,不再与皇帝议论这事。 第二天,太后传下旨意,请顾老夫人与沈氏入宫赴宴。 自顾昭华在宫里逼疯了白婉柔后,沈氏就将顾昭约束在府里哪也不许她去,这日得了太后的传召,沈氏不由得心神不宁。 顾老夫人坐在车里安慰她,“是福不是祸,听说白家那边已将人送到庵堂去了,也未再有什么闲话传出来,说到底还是白家那女孩儿做了错事心中有愧,否则怎能这么轻易就疯了?” 沈氏点点头,可始终是不安,顾老夫人又劝了两句,实际上她心里也在为太后的这次邀约而有些忐忑。 婆媳二人一路进了宫见过太后,太后也不多言,直接命人将东西一一展开。 顾老夫人与沈见一看都愣了,太后命人呈上的都是一些京中青年才俊的资料和画像。 太后笑道:“这可都是为宫里的公主们准备的,你们替昭华看看吧,若有合意的就留下。” 顾老夫人惶恐地站起来,与沈氏一起跪下。 太后没有让她们起来,不冷不热地晾了她们一会,喝罢了一盅茶才叫了起,笑着说:“昭华是个好姑娘不假,不过也不能心气过高了,这些一等一的才俊都看不上眼,莫非想着将来要配个皇子?” 顾老夫人连道不敢,沈氏听了这话心里却“咯噔”一下,抬头看向太后,见太后面上虽带着笑容,眼中却冷厉得很,当下什么都明白了。 定然是凤行瑞向皇上请求赐婚一事被太后知道了,所以太后才急于替顾昭华找个婆家,断了他们的后路! 沈氏立时急了,却又不能说顾昭华与凤行瑞是两情相悦,怕再让太后寻着顾昭华的错处,只能连连向顾老夫人暗示。 太后微微沉了声音,“梦霓,你怎么看?” 顾老太太不知内情,反倒替顾昭华高兴,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画像,沈氏咬了咬牙,起身提裙再次跪倒,“两个月前极乐王至府中赏画,晚宴时多喝了几杯,酒后不查,竟……竟将偶然经过的小女当成丫头拉进房去,事后为全王爷颜面,小女忍辱负重吞下此事,可谁知……就在几日前,小女身体不适,臣妇观其症状……许是……许是珠胎暗结了!” 162.第162章 有孕 沈氏的话一经说出便让太后惊诧不已!不止是太后,连顾老夫人都惊得站起身来,连声问道:“梦霓!你在说什么!” 沈氏也不愿将顾昭华抛上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上,可顾昭华已认定了凤行瑞,而太后的不喜又是明摆着的,沈氏拼了自己获罪,也不能让顾昭华错失良人! 太后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沈氏,看着她怆皇的神情,心中猜测她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这样的事情只要一查马上就能知道真假,太后以为沈氏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赌上顾沈两家的前途来欺骗她,只是这么一来,她倒骑虎难下了! 她不喜欢顾昭华,一则是因为顾昭华的表现太过凌厉,更重要的原因自然是顾昭华曾和离过!太后疼爱凤行瑞少失便失了母亲,腿上留疾又没了太子之位,这样的人生已经够波折了,若再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岂不让旁人看了凤行瑞的笑话?有损皇室的名声? 说起凤行瑞的意愿,太后不是不尊重,只是太后在宫中一往数十年,每天看的是勾心斗角,听的是新笑旧哭,自是认为凤行瑞不过是一时新鲜,又或者是顾昭华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凤行瑞迷恋至此!可只要缓过这一回,给凤行瑞寻找另一名人品德行都上佳的好女子,凤行瑞又还能记顾昭华多久?所以太后才想出今日这个主意,却不想,沈氏却将一个烫手山芋抛给了她! 顾昭华有孕?这结果她是信还是不信?信,自是要给顾家一个说法;不信,便要派人去查,查出不是还好,若查出真的有孕,她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让凤行瑞娶了顾昭华?虽然皇帝只许了庶妃之位,可顾昭华曾是凤行瑞姑丈的妻子!这样的身份,怎堪匹配? 在那一瞬间太后想了许多,如果可以她真想当没有听到这件事,可沈氏还在地上跪着,顾老太太惊诧过后也在等着她的回答,顾家三代忠臣良相,她身为太后,又怎能寒了臣子的心? “事关重大。”太后缓缓说道:“哀家这便让太医去相国府请脉,你们放心,既然是瑞儿的过错,待我问过瑞儿,不论昭华是否有孕,哀家都会让瑞儿给她一个说法。” 听太后这么说沈氏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抽抽咽咽地,最后竟激动得昏了过去! 太后忙让人扶沈氏去休息,同时亦召来心腹太医,让他去相国府走一趟,又让人出宫去寻凤行瑞,让他火速入宫。 趁着太后传召太医之时,被扶到偏殿的沈氏也通过前来请脉的太医给张太医带了话,让他迅速前往顾家,将宫里的事情告诉顾昭华。 出于谨慎,张太医并没有自己出宫,而是让自己的一个小徒弟出宫去,将消息带了过去。 顾昭华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闹脾气,凤行瑞原该昨晚回来,可她等了整个晚上都没有等到人,如果说他舟车劳顿她可以体谅,可如今都快午时了,他睡也该睡醒了!可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难不成还等着她上门去那他不成? 正在心情欠佳之际,报信的人到了。 顾昭华听完了来龙去脉,一下子就明白了太后为何今日发难,恐怕就是因为昨日凤行瑞回来对皇上说了什么,才引得太后如此,顾昭华立时忘记刚刚的恼意,无比担心凤行瑞待会进宫会露什么破绽,便马上写了封信,让人立即送到极乐王府去。 知秋从头到尾在旁边陪着,见她还有心思写信,急得跟什么似的,连声道:“宫里的太医来了可怎么办?若是来的张太医还好,可太后该知道张太医同咱们府上的关系……” 她急得直转圈,看着顾昭华眼都花了,笑着让她停下,“你以为我娘为了推辞太后就敢信口拈来说这么没边儿的话,让我身陷险境?” 知秋怔了半天,忽而极惊,“姑娘,你真的有了?” 顾昭华哭笑不得,“有是有一个,不过不是孩子,咱们府上不是住着一位小神医么?快去将他请来。” 知秋恍然大悟,连忙去请迟语。 别人不知道迟语的用蛊本事,顾昭华却是和沈氏提过的,还和她说过那吃了就能让人因说谎而肠穿肚烂的稀奇之物,沈氏当时啧啧称奇,过后再没提过,那时顾昭华还以为沈氏不信,现在看来,她实在是深信不疑的。不过也对,顾明堂就深受蛊毒之苦,每天还要用真心人的血来解毒,两个多月来顾明堂果然没再犯过病,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都经历了,沈氏怎会不信迟语师徒的本事?既然迟语能让人因谎言而死,自然也会有办法让顾昭华看起来如真的怀孕一般,沈氏也是赌了这一次,赌的是顾昭华的未来,押的却是顾沈两家的前途! 迟语听知秋说了顾昭华现在的需要很感兴趣,带来了许多看起来就很古怪的东西,有水晶罐子里养的甲虫,还有玉石瓶子里装的墨色药水,看起来每一样都是要人性命的东西。 顾昭华担心宫里的太医随时到来,开门见山地问迟语有没有能让她看起来怀孕两个月的东西。迟语正挨个看他带来的瓶瓶罐罐,闻言笑道:“应该有,我找找。”刚说到这,他面露喜色,将一个拳头大的圆木盒递过来。 顾昭华接过去打开,盒子里是一条手指长短的碧绿虫子,躺在一片叶子上,看起来像一条小蚕。 迟语道:“你把这个吃了,它会爬到你的腹中,按之如有物,等它在你肚子里养够了两个月,还会不断地游走,看起来就像胎动一样。” 顾昭华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扔了。 吃?她是想假怀孕,不是想怀一条虫子! “别这么麻烦。”顾昭华小心地把盒子放回桌上,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远离这满桌子的东西,“有没有能改变脉象的?只要先唬过太医就行了。” 顾昭华拒绝了小青虫,迟语看起来很不情愿似地,半天才扔给她一束干草,“吃吧,这是知春草,能在十日内呈现滑脉之像,你少服一些,让脉象轻浅一些便像初孕之时了。”说完又不死心地问:“真的不用腹伶虫?在南疆如果有人抛弃孩子就会让他服下腹伶虫,以自身精血供其生长,十个月后腹伶虫大如婴孩子破腹而出,让其自食恶果。” 顾昭华连打冷战,“会破腹而出?那你还让我吃!” 迟语白她一眼,“我自然是有办法能将它取出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顾昭华以前也好奇,但她明白像迟语这样的人有些事情不能随便问,所以从未问过,今天她是真好奇了,迟语年纪不大却对用蛊得心应手,说是迟先生的徒递,可却从不跟着迟先生出府行医,每天研究的也是这些蛊物,和寻常的医道相差甚远。 迟语抬眼看她,细长的眼睛带着一种谜样的色彩,“你真想知道?我的身份就算在南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知道的,除了我母亲,我只能告诉我的妻子。” 顾昭华被他看了一眼,只觉得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连忙摆手,“别说别说,您就是神仙下凡,我以后再也不问了。” 迟语好像觉得有点可惜,“做我的妻子也有不少好处,你愿意做,我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顾昭华舒了口气,真想大喊一声,谢谢你看不上我! 这时前头有人通传,说宫里的太医已经到了,顾昭华再不犹豫,在迟语的指导下服下知春草,这才带着知秋,佯装不知情地往前头去了。 宫里来的太医姓杜,是太后的心腹之人,这些年没少为太后办事,今日的差事他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半点马虎,入府后马上请管家通传顾昭华,请顾昭华到前头来请脉。 顾昭华到了中堂后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惊讶,“杜大人造访不如所为何事?今日祖母与母亲都入宫去了,父亲也不在府上,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大人定然不要客气。” 杜太医再怎么受太后宠信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员,而顾昭华虽然没级没品,却是顾明堂的女儿,况且顾昭华身上带着一种让人难以逼视的光彩,他也不敢托大,起身答道:“正是顾老夫人与顾夫人提及姑娘身体微恙,太后为安两位夫人的人,特地让下官前来,为姑娘请一请平安脉。” 顾昭华笑着客气了一番便坐到桌旁,知秋忙将帕子覆到她的腕上,杜太医微微垂目,伸出三指按在顾昭华的腕间。 虽然有了迟语的保证,可顾昭华此时仍是紧张,担心知春草的药性不能及时生效。 杜太医的手指搭了许久,眉间掠过一抹疑惑,顾昭华看得胆战心惊,连忙问道:“杜大人,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杜太医不言语,只让顾昭华又换了另一手来搭脉。 顾昭华紧张不已,生怕杜太医看出哪里不对,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再无退路,依言换了手,等杜太医的最后裁决。 杜太医最终也没和顾昭华说什么,只说她一切正常,让她小心行事,万勿服药或劳累。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意思总算到了,顾昭华松了口气,她这是过关了吧? 杜太医没有在顾家耽搁很久,出了顾家更是脚步匆匆,心里不断想着自己诊出的脉象,一边更加匆忙地往宫里去,这样的大事,一定得尽快知会太后才行! 163.第163章 欺人太甚 杜太医急匆匆地回了宫,抵达寿安宫时,凤行瑞正在太后面前回话。 太后面色和蔼,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与凤行瑞道:“瑞儿,皇帝已将你的要求与哀家说了,哀家只是不解,顾姑娘久居深阁,你是如何对其心存爱慕之意的?你且说说,当时情况到底如何。” 太后有意提“爱慕”二字,便是误导凤行瑞,若凤行瑞说与顾昭华一见钟情或者其他,便是驳了沈氏的话,就算凤行瑞与顾昭华真有些什么,太后也大可发作沈氏一番,以泄心头之气。 但凤行瑞是什么人?他昨天才提起要娶顾昭华为妻便得永昌帝阻拦,今日太后又无故相诏,来要寿安宫一看顾老夫人和沈氏也在这里,种种迹象表明,她们决非碰巧过来给太后请安,再看顾老夫人面色发白,沈氏亦是紧张万分,哪里是来议亲的样子?他稍一思虑,一撩衣摆跪倒在地:“皇祖母,一切都是孙儿的错,孙儿失德,坏了顾姑娘的名节,心甘情愿娶她为妻。” 凤行瑞并不知道太后对沈氏说过什么,可他知道沈氏一定对太后说了一些难以挽回的话!所以他选择将事实说出,却又说得含糊,那日的确是他难以把持才要了顾昭华,否则纵则顾昭华身中媚药,他也大可请来太医为其用药,所以他说的也是实情。 这么一来,太后倒不好问了。总不能问,你是怎么失德的?过程怎么样?况且凤行瑞所说失德,与沈氏的凤行瑞酒后放纵一说并无冲突。 太后气闷不已,又见杜太医在殿外候着,便让凤行瑞先起来,又让人传杜太医进来,问道:“如何?” 杜太医道:“回太后的话,从脉象上看,顾姑娘……的确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并且……并且是双胎之象!” “什么?” 一连几声全是这两个字,凤行瑞两步跨至杜太医面前,面上全是狂喜之色,“可是真的?” 杜太医看看太后,见太后神色也是惊喜不已,点头道:“从脉象上看的确如此,不过老臣年迈眼花,也或许有错处……” “杜太医行医数十年,怎么会错!”凤行瑞喜得在殿中连连踱步,半晌才想起向太后讨恩典,他复又跪下,“皇祖母,孙儿已二十四岁了,这是孙儿的第一次为人父,还望太后下旨,火速操办孙儿与顾氏的婚事!” 凤行瑞不这么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太后也不免想到这的确是凤行瑞的第一次有孩子,难得的是还是一胎双胞,事已至此,让她又如何开口反对?她叹了一声,摆摆手道:“罢了,左右你父皇已下了手谕同意顾氏为你庶妃,你择个日子,把人接进府去罢。” 太后的话音未落,沈氏腾然而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凤行瑞!她转瞬不眨怒目而视,仿佛要将凤行瑞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凤行瑞自然明白她为何失态至此,任何一个母亲,在得到他要迎娶女儿的保证后发现女儿入府只为一个连玉牒都不上的妾室,怎会不怒! 凤行瑞抬头正要说话,却正对上太后冷厉的目光,太后喝道:“顾夫人!你做什么!” 沈氏将目光移回到太后身上,再看看同样惨白着脸的顾老太太,最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深深福下,“臣妇失仪了,臣妇头痛难捺,想先退下了。” 太后哪里看不出沈氏对顾昭华的位份不满意?可顾昭华一个和离过的妇人,难不成竟真许她侧妃、乃至正妃之位?看来不止顾昭华的心气高,连她家人的心思也大得很哪! 沈氏经过凤行瑞时眼中的怒火已压不住了,双手更是因气恼而微微地抖着,凤行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担心沈氏回去后会和顾昭华说些什么让他们之间产生误会,可此时明显不是说服太后的好时机,他惹一意孤行,很可能惹恼太后,将来对顾昭华可谓没有半点好处! 沈氏跌跌撞撞地出了殿门,紧咬牙关不让自己落下眼泪,她的女儿,堂堂相国的嫡女,就算是和离过,可凭借她的人品容貌和这份家世,将来配一个青年才俊为正妻有何难处?今天却被人一句话就打发去做了妾!还是不上族谱、连孩子都没有继承权的妾! 沈氏心中之怒已难以言表,同时更多的是深深的失望!她今日将话说得没有半点转圜余地,看的是凤行瑞待顾昭华的一片深情!她坚信凤行瑞不会辜负顾昭华,才会主动污损自己女儿的名节!可结果呢?结果就是凤行瑞面对这庶妃之位没有半句反对之语!这就是当日信誓旦旦说要迎娶顾昭华为妃的极乐王! 你们想得美! 沈氏手中之力险些将锦帕扯破,她紧抿双唇,一刻不停地往宫门而去,且不说顾昭华没有身孕,就算有,她也绝不许女儿用这么屈辱的方法与人为妾! 沈氏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相国府,回府后直奔顾昭华的住处。 顾昭华也正等得焦急,见了沈氏连忙迎上来,沈氏压下心头怒火先问脉象一事,确定顾昭华没有身孕,只是用了迟语的药后放了心,回身叫知春知秋进来,让她们马上为顾昭华收拾行囊。 顾昭华莫名其妙的,“怎么了?要去哪里?” 沈氏道:“你去城外的庄子住些日子,对宫里我便说你出了意外,孩子没了,咱们也高攀不起皇恩,让他们爱娶谁娶谁去!” 顾昭华听了这话心知有异,连忙拉着沈氏坐下,一点一点地把今天的事情问出来。 沈氏咬牙切齿地说完,怒道:“以后不准你再见凤行瑞!天下的男人,数他最没担当!” 顾昭华沉默了一会,“娘,我想见见他。” 沈氏立时急了,顾昭华拦下她,“娘,我对你说实话,我虽对他有意,可从一开始我就没抱着能嫁他的心思,我们之间的路很难走,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是他说服我、让我相信他,他说他要娶我,我相信他不是说说而已,若是如此,他大可不必自找麻烦,只是我也明白我的身份,我和离过,又是赵睿曾经的妻子,赵睿现在的雅公主的驸马,从那边说起来,我还比他大上一辈,皇上和太后若立刻答应那才有古怪。再者,”顾昭华笑笑,“娘你可知道他这次离京是为了什么?便是以这差事向皇上换取和我的婚事,听太后之言,他昨日回来便入宫去请皇上下旨,可皇上另有打算,这也是为什么他得了手谕却没有来找我,他觉得愧对于我。” 沈氏并非不懂道理的人,其实这些事她又如何不知?只是她为顾昭华不平!如今见顾昭华倒心平气和的,先前的怒火也消减了些,更多的伤心涌了出来,“那怎么办?难不成你真要做他的庶妃,将来被正妃侧妃压着,一辈子不能翻身么!” 顾昭华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望着门外的素白雪景道:“若皇上真的不改变心意,那么,他这一生也不会有什么正妃侧妃,我的孩子不能继承王位,他的王位将来也不会再有别的孩子来继承了,极乐王一代而终,又能如何?” 这番话让沈氏惊诧得忘了合嘴,她呆怔怔地看着顾昭华,“这……他能同意?” 顾昭华笑笑,“他不同意我就离开他,现在不同意我现在就走,将来反悔,我就带着孩子一起走,这有什么难的?我有银子有庄子,还有母亲和哥哥,难不成你们不会帮我,会眼看着我流离失所不成?” 沈氏无言以对,她自然不会!可……可她也着实被顾昭华的言论吓着了。她慢慢地走到顾昭华面前,见她神色坦荡没有丝毫勉强之色,原本恼怒悲戚的心情立时变得奇异起来,她想,是啊,有什么难的?难道这天下只许男人抛弃女人、却不许女人主动离开男人?就如赵睿,那样的贱人离开他又能如何?还是一种天大的解脱呢! 沈氏豁然开朗,纵然希望顾昭华得偿所愿,可再不会为顾昭华暗自神伤,她明白,自己的女儿是真的足够强大了,不惧怕任何人了,就算那人是皇子,又能如何? 看出沈氏神色的转变,顾昭华笑着揽上她,“况且,我还想给他一次机会,若他愿意只守着我这庶妃过日子,我就也大度些,将他拐走好了,天下这么大,难不成没了那位份就能逼死我?” 沈氏深吸一口气,终于破涕而笑,“咱们也不知是谁安慰谁了,不过……我那时的确是急了些,现在想想,他得知你有了身孕的时候,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就差跳起来大喊‘我要当爹了’。” 顾昭华想着向来风流倜傥优雅高贵的极乐王竟也会有那么蠢的时候,唇上笑着,心里却异常甜蜜,不过同时也觉得有些歉然,她没有身孕,凤行瑞自然是空欢喜一场,希望这不会让他太过难过,大不了,他们多努努力…… 正想着,外头有人通传:极乐王爷驾到。 164.第164章 交心 得了通传的沈氏站起身来,神色有些不太自在,顾昭华知道她是为刚刚在宫里对凤行瑞太过严厉,这会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扶着她的肩将她按下,道:“我去就行了。” 顾昭华没有让凤行瑞在正堂等着,而是让人将他带到花园的花厅里去,正月里寒风瑟瑟,通着地龙的花厅里却温暖如春,玉瓶里插着盛放的红梅,低矮的盆景树郁郁葱葱,淡雅的熏香从银镂编花如意炉中袅袅而出,暖香袭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挨在那棉软的引枕上小憩一番。 顾昭华让丫头们在外守着,自己进了花厅,凤行瑞正站在梅瓶前赏梅,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马上迎了过来,眼睛亮得灼人,“慢点走,小心些!” 顾昭华的神色黯淡下去。 凤行瑞扶她坐下才察觉到她的神情,忙道:“怎么了?可是心情不好?我听说孕期……” “王爷。”顾昭华开口。 凤行瑞微怔,他与顾昭华确定关系后,顾昭华就很少这么叫他了。 顾昭华道:“有一件事想与王爷说明,王爷听后如若怪罪,我愿一力承担罪责。” 凤行瑞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顾昭华这样正式地向他请罪,这种未知之感让他不由有些慌,一会想着是不是那庶妃之位触怒了她,一会又想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没用,竟连婚事都做不得主。 顾昭华垂着眼帘,从沈氏进宫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她找迟语寻药,最后她抬眼,直盯盯地看着他,再不说话。 凤行瑞眨着眼,脸上最初的喜色一点点地褪下去。 许久他笑了一下,“就是这事?我原也奇怪,怎么说有就有了?明明你之前还挺小心的……”虽是这么说着,可心里总是不是滋味,并非因为欺骗,而是一种得而又失的失落感。 顾昭华见他笑得失落,心里也不好受,起身便住外走。 凤行瑞有些没反应过来,顾昭华都快走到门口了他才冲过去拉住她,“没、没有,我没有生气……” 顾昭华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他的手,侧过脸去道:“你不必勉强,此事虽是迫不得已,但到底让你失望了,是我不对。” 凤行瑞起初还听她说,后来听她声音不对,连忙抬起她的脸,对上她雾蒙蒙的一双眼睛,顿时手足无措! “你别哭。”他将她抱在怀里,“要是值当的事你哭也就罢了,这样的事也值得哭?我知道太后的性子,今天要不是你母亲说了那样的话,太后今天就算逼也会逼着她们为你选一个丈夫,还好有迟大夫在府里,要不然你和旁人订了亲,我连哭都来不及了!”说完又叹了一声,“不过,我说完全不失望是假的,我只要一想到你有了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我就想笑出声来,可孩子重要,你更重要,没有你哪来的孩子?我们还年轻呢?还怕将来生不出十个八个孩子?刚才是我不好,我一下子懵住了,惹得你也伤心了。” 顾昭华埋进他的胸口,若说刚刚有七分作戏三分伤怀,现在可是十足十的感动不已了。 “哪儿那么难的?”她环住他的腰,面颊磨蹭着他的胸口,“多努努力,不就有了么……” 凤行瑞被她娇软的声音勾得心里发热,低头看她,只看见她露在外头的耳尖通红通红的,呼吸一下子紧了,抱着她坐到美人榻上。 多日不见,凤行瑞怎会不想她?可毕竟光天化日,又在顾家,他还是不敢太放肆,就只将她搂在怀里亲,亲到两个人都喘得急了,他也有点忍不住了,才稍稍推开她一些。不想,顾昭华竟跨坐到他的腿上,踢了鞋子,一双骨肉均匀的腿紧紧地盘到了他的腰上。 “不是要……努力么……”顾昭华咬着他的耳垂说话,柔软的肢挺了挺,用自己的暖热压迫着他的炙铁。 凤行瑞哪还忍得往?也不想再忍了!寻到两人磨蹭的那处,迅速地解去所有屏障,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一推而就。 缺少足够的呵护,顾昭华的身子哆嗦得厉害,凤行瑞也被她夹得有点疼,连连吸气,又扶着她的腰慢慢地磨,直到她轻哼一声,那处湿透了,她的身子也软成了一滩水。 “昭华……昭华……”一声急过一急的呼唤伴着一冲重过一冲的冲撞,凤行瑞便如那不知餍足的猎豹,不断地舒展着他劲健的窄腰,恨不能死在那软热的紧窒里。 顾昭华曲意承欢,抬腿扭腰处处配合,却仍是抵不过身下人的连番冲杀,双手紧紧地扣在他的肩头,被他冲撞得连番起伏,微泣着摇头,“不行了……” 凤行瑞正当关键之处,哪里听进去?终是又释放了一回,拥着她,感觉着她深处的余韵,终于有了一些满足。顾昭华挨在他的怀里,双颊红似朝霞,懒散得连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上谕的事情……”凤行瑞很不自在,“我会再向父皇争取,你放心,我……” 顾昭华抬手掩住了他的唇。 “别再因为我,淡薄你与皇上、太后间的情份了。”她枕着他的肩头并不看他,“名份,我曾有过,若不是真心,要来何用?凤行瑞,你知道我注重的是什么,将来若这份情爱消散了,就算你给我最荣耀的位份,我也未必会看上一眼。” 凤行瑞听着她的话,慢慢手紧了拥着她的手臂。他认同她的话,也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言出必行,可这不代表他会接受。她曾有过的名份不是他给的,虽说他得到了她身为女人最珍贵的东西,可仍是会嫉妒那个曾与她光明正大地以夫妻相称了三年的人。 他绝不会放弃!并且也不会使用过激的手段,那样除了会让皇上和太后更加厌恶顾昭华哪还会有半点好处?凤行瑞当天离开顾家后又连夜进了宫,虽然多年逍遥,可他并非真的不理政事,他知道永昌帝近来最头疼的事情,他主动请缨,甚至向永昌帝立誓,将来无论谁做皇帝他都会全力辅佐!永昌帝原是该高兴的,可现在心里颇不是滋味,只因凤行瑞这么做,全是为了顾昭华!就差说一句“宁可放弃王爷之位也要娶顾昭华为妻”了! 凤行瑞为他和顾昭华的未来不断争取的同时,顾家久违的战火再度烧了起来。 前朝和后宫向来是有着紧密联系的,有关顾昭华即将入极乐王府为庶妃一事很快便传到了大臣们的耳朵里,又说太后特地派了太医去顾家诊过脉才同意的,话里话外那暗指顾昭华不顾廉耻珠胎暗结的意思已表达得十分清楚。 顾明堂自然也听说了,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他不信自己的女儿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连太后身边的杜太医都惊动了,这事岂是假的?顾明堂急奔回府,召来管家一问,杜太医果然来过,又说下午凤行瑞也来了,待了一段时间才走,顾明堂心头一阵发紧,几乎昏厥过去! 顾家三代为相,在京中威望甚高,什么时候出过这种让家庭蒙羞之事?若说和离一事是皇帝的意思,他不得不应下,那么这件事,是实实在在地激怒了顾明堂! “将那孽女给我带来!”顾明堂紧捂心口,一把推开要来扶他的管家,“快点!” 管家连忙去了,不过到底留了个心眼,先去通知了沈氏,这才去找顾昭华。 沈氏也急了,她知道自己未必拦得住顾明堂,赶快打发丫头去通知老太太,这个时候,也只有老太太能压得住他! 顾昭华早知道这事瞒不住,说不准还是太后有意漏出此事给顾明堂知道,让他来找自己的麻烦。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顾昭华将自己收拾整齐,便出了房门,去见顾明堂。 才一进门,便见一个茶盏摔在自己脚下,顾昭华退后两步,听见顾明堂冷喝一声,“孽女,跪下!” 顾昭华定定地看着他,“父亲,你不知前情不问缘由,便认定是我的不对么?” 顾明堂想不到她到这种时候还不知怕,怒道:“你的事情外头已传得沸沸扬扬!连太后都不得已同意了你为庶妃之事,还要什么前情、要什么缘由?” 顾昭华扯了扯唇角,现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低头避开地上的瓷碎,提裙跪下。 顾明堂并不是不疼顾昭华的!只是过往种种误会与分歧让他再难以走进顾昭华的内心,他越来越看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也难以理解她做的那些事情,渐渐地他便觉得顾昭华野性难驯,想关心也无从表达了。而如今他是真的怒了,又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恨心情,真想用家法处置顾昭华,哪怕将她打伤了打残了,相国府也养得起她,好过让她出去四处惹祸,还闹出这样败坏自己和家里名声的天大丑事!事到如今,再怎么补救都晚了! 顾明堂连连咬牙,“这孩子不能留!庶妃更不能做!” 165.第165章 出户 顾昭华一点也不意外顾明堂会说出这样的话,不问缘由,不问过程,只因为她丢了相国府的面子,她就要舍弃一切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女儿! 顾昭华笑了,她看着顾明堂,“爹,”她最后一次叫他,“我要出户,从此我与相国府不再有任何关系,将来您也不必再担心我会给相国府丢脸,会给您丢脸了。” 顾明堂怒急攻心,“你这逆女!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出户。”顾昭华站起身来,挺直脊背没有一点怯懦地看着顾明堂,“顾大人嫌我丢人,我便不再做你的女儿。” 顾明堂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顾昭华怒目圆睁,急喘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昭华扭头让管家进来,淡淡地道:“顾大人身体不好,你小心看着吧。”说完转了身去,没有半分迟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离去时正遇上急匆匆赶过来的沈氏和顾老夫人,沈氏连忙唤她,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我已同他说清楚了,母亲以后别再为这事伤神了。” 沈氏看顾昭华的态度不对,还想再问,便听厅堂内管家大声招呼,只能扶着顾老夫人赶了过去。 顾明堂气得靠在椅间半晌说不出话,脸上涨得已有些青紫,喉间痰鸣不已,沈氏连忙让人去请迟语,折腾了好一阵子,顾明堂总算呼吸顺畅,清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怒道:“将那不孝女逐出顾家!往后她与顾家再无关系!” 沈氏大惊,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顾明堂觉得这事始终有违自己的颜面,哪里肯说?最后还是老管家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末了劝道:“大小姐说的只是气话,她断不会真那么想的!” 顾明堂冷笑,“什么气话?我看她是早有准备!让她滚!顾家没她这么个没有廉耻的女儿!” “好啊。”沈氏怔怔地点点头,“她没有廉耻……说得真是好啊。”她说着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顾明堂,仔仔细细地看他,仿佛从不认识他一般,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不知廉耻,是我这个做娘的教的不好,相爷要赶她出府,那便也给我一纸休书吧!” 顾明堂双瞳猛缩!“你说什么!” 沈氏的神色极为平静,“我原先总是顾念着你我二十余年的夫妻情份,不愿走到这一步,但今日我才算看清了,什么夫妻恩义、父女之情,全都抵不上你的脸面重要,你可知道昭华为何会有今天?你知道她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她因为你那好姨娘、好庶女的设计失身于人,幸得极乐王真心以待,极乐王退请皇上赐婚,皇上嫌弃昭华是和离之妇不肯同意昭华为正妃,极乐王百般相求,最终只得了一张庶妃的手谕!皇上可真是个好皇上啊!他也不想想,当初昭华为何和离?和离之时皇上又许下了何种诺言?我不求相爷出面为昭华求取公道,只盼着相爷能怜惜昭华命苦,多弥补一些,岂料到底是白盼了!昭华和离时相爷便选择做那忠臣良相,现在倒是又明白了皇上的心意,上赶着打杀自己的孙子、宁可让自己女儿受辱也要换取相国府的丁点面子!我可怜的女儿……难怪她不认你!我也从来不知道相国府原来是这样清高自洁的地方!恕妾身高攀不起,宁愿自请下堂!” 不止顾明堂,顾老夫人亦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真相,当即震动不已,连声道:“难道是那次……” 顾明堂急问:“什么?娘?你也知道?” 顾老夫人悔恨不已,“我糊涂啊!怎地就信了那时的话!”那时顾昭华被凤行瑞的暗卫送到老夫人院子里,只说顾昭华中了迷药被凤行瑞救出,却并未提旁的。如果顾老夫人那时就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及早想些对策,怎能让自己的孙女白白地被人占了这样大的便宜! 沈氏不再理会他们,“明日我与昭华一同离府,先去南安别苑去住,相爷写好休书便送去那里,我再择日回来取我的嫁妆。” 顾明堂见她说得认真,也有些慌了,“梦霓,别说气话!” 沈氏失笑,“气话?我说的哪里像是气话?顾明堂,我只恨自己没能早些看清你。” 沈氏如顾昭华一般决绝,走到门口时她停下来,回头朝顾明堂道:“忘了和你说,你也不必太过纠结,我对你的心意早在昭华和离看到你的作为时就淡了,对你还哪里真心?你那血药引子是你老母亲每日取血送来的,着实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惜,这种感觉你此生大概无缘感受了。” 这消息比刚刚的事情更让顾明堂震惊,他极为无措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老太太,眼眶中已瞬间积满泪水! 心灰意冷的沈氏见状冷笑更甚,扭头走了出去! 沈氏直接去了顾昭华的住处,进院便见知春知秋在指挥丫头搬东西,院子里已有些东西搬了出来。见她过来,顾昭华从屋里的美人榻上起来,迎人进去。 顾昭华见沈氏总往院子里看,笑道:“这些都是我当初的嫁妆,和离后也没有归还给家里,如今我走了,这些东西自然也得带走才行。” 沈氏点点头抛出石破天惊之语,“我和你一起走,在他想明白之前,绝不回来!” “娘……”顾昭华顿了顿,叹道:“我与他父女缘份已尽,我不会回来了。” 沈氏刚刚可以镇定地向顾明堂说得头头是道,现在却立时红了眼眶,急着道:“我知道你要强,可你不要你爹、便连我也不要了么?”说完豆大的泪珠一颗接地颗地往下砸。 顾昭华默默地搂住她,好一会才开口,“将来不管我在哪里,你都是我最重要的牵挂。” 沈氏闭了闭眼,知道顾昭华心意已决,出户一事再无半点商议的余地。 当天顾昭华收拾齐整就带了自己的东西出府去了,除了愁眉苦脸的老管家一直跟到大门外,顾明堂并未派人来劝慰或是说服,当然,也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请来族老和族谱将顾昭华逐出家门。 顾昭华出府后直奔南安别苑,而后给凤行瑞去了信,让他府准备着,挑个日子接她过府。 凤行瑞原还想再向永昌帝争取一番,不想顾昭华倒急迫起来,心里有点不放心,连忙跟着送信的人回来,一齐到了南安别苑,这才知道顾昭华出户之事。 凤行瑞无言以对,他自然不会在意顾昭华是相国之女还是普通百姓,只是担心顾昭华心里难过、自欺欺人罢了。不过顾昭华看起来还好,只是稍显着有些没精神,二郎过了年已经七岁了,仿佛一夜间长大不少,安安静静地陪着顾昭华十分懂事。 顾昭华看出凤行瑞的心思,道:“别再拖下去了,难不成你不希望我入府?” “怎么可能!只是……”凤行瑞有些气闷,再给他一年时间,他一定能说服永昌帝,可现在还是不行。 顾昭华道:“那就不要再拖延了,等我的肚子看出端倪,只怕将来想入府都不行了。” 这也是凤行瑞为难的地方,再一思量,左右先把人弄进府去再说!位份什么的……反正他也不会再有别人,便先委屈她,慢慢再为她争取吧! 就这么着,他二人迅速地定了日子,出了正月凤行瑞就来接人,原本顾昭华还想再早些,可凤行瑞咬定不准,顾昭华只是担心迟则有变,不过他这么坚持,倒也随他去了。 接下来的二十天顾昭华过得轻松而自在,沈氏在南安别苑住得也舒适,倒是外头的传言越传越甚,还有说顾昭华设计了凤行瑞想母凭子贵的,对此顾昭华自然一笑置之,比这更难听的流言她也传过,要一一计较,恐怕她早就气死了。 顾明堂始终没有把休书送过来,也没再提过要逐顾昭华出府一事,不过也没有派人来接,只是在二月到来的前两天,一道喜事降到了南安别苑,永昌帝终于改了主意给了顾昭华一份圣旨,圣旨中说念在顾明堂为国鞠躬尽瘁的份上将顾昭华指给凤行瑞做侧妃——后来顾昭华从凤行瑞处得到证实,是顾明堂找到永昌帝,不惜翻出当年永昌帝许下的“无论是谁只要顾昭华中意他就会赐婚”的旧账,终于迫得永昌帝改了主意,赐她一份圣旨,而不是一道手谕就将她处置了。只不过,这道旨意还有一个附属条款,要求凤行瑞必须先娶正妃进门,此圣旨方能生效。 这等于将了凤行瑞一军,为了顾昭华的名份凤行瑞付出了许多,如今他即将达成心愿,自然就得屈服于圣意之下,太后满心欢喜地准备了十余位名门淑女的画像打算给凤行瑞挑选,选过后立即成亲!再迎侧妃进门,速度快的话还不耽搁孩子出世……太后盘算得好好的,连带着对顾昭华的态度都宽容了两分,谁知就在太后连番催促凤行瑞入宫挑选正妃人选时,凤行瑞将那道圣旨原封退回,跪在永昌帝的御案前道:“儿臣已接了庶妃进门,谢父皇恩典。” 永昌帝当即气得摔了御笔,满面怒容地问凤行瑞,“你既这么喜欢她、不想让她受半分委屈,难道就忍心见她的孩子无法承继你的王位、一辈子做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庶子?” 凤行瑞恭恭敬敬地答道:“无法继承王位纵然可惜,不过能远离是非争端,安心做一个富家翁也未必不是福气,况且儿臣与昭华还年轻,说孩子还太早了。” 永昌帝本来正气着,听了这话倒愣了,“什么太早?太后不是说她已有了身孕,还是双生之象?” 凤行瑞极讶,“这是谁说的?昭华前些日子是有些不适,皇祖母还特地派太医去瞧过,可太医当时并未说什么,怎么又变成她身孕双胎了?” 166.第166章 风暴前夕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67.第167章 恶意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68.第168章 手段(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69.第169章 手段(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0.第170章 垂危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1.第171章 清醒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2.第172章 抽丝剥茧(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3.第173章 抽丝剥茧(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4.第174章 反击(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5.第175章 反击(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6.第176章 反击(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7.第177章 反击(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8.第178章 破绽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79.第179章 问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0.第180章 怨(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1.第181章 危机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2.第182章 相处之道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3.第183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4.第184章 观礼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5.第185章 原主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6.第186章 接近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7.第187章 疑心(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8.第188章 疑心(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89.第189章 醒悟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0.第190章 一劳永逸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1.第191章 礼物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2.第192章 无妄之灾(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3.第193章 无妄之灾(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4.第194章 无妄之灾(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5.第195章 无妄之灾(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6.第196章 无妄之灾(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7.第197章 离府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8.第198章 圣旨一道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199.第199章 真心话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0.第200章 一退再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1.第201章 惨烈胜利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2.第202章 默许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3.第203章 自己的选择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4.第204章 回府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5.第205章 “团圆”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6.第206章 亲戚(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7.第207章 亲戚(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8.第208章 打上门来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09.第209章 绑架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0.第210章 打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1.第211章 公平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2.第212章 算了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3.第213章 人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4.第214章 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5.第215章 小产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6.第216章 怀疑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7.第217章 问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8.第218章 绝意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19.第219章 独户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0.第220章 打人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1.第221章 亲事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2.第222章 远威侯(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3.第223章 远威侯(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4.第224章 远威侯(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5.第225章 远威侯(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6.第226章 远威侯(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7.第227章 新妇(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8.第228章 新妇(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29.第229章 新妇(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0.第230章 新妇(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1.第231章 嫌隙(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2.第232章 嫌隙(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3.第233章 心灰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4.第234章 亲近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5.第235章 气极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6.第236章 人生导师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7.第237章 要胁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8.第238章 激怒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39.第239章 说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0.第240章 冲突再起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1.第241章 寻医(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2.第242章 寻医(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3.第243章 寻医(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4.第244章 寻医(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5.第245章 寻医(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6.第246章 寻医(六)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7.第247章 寻医(七)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8.第248章 寻医(八)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49.第249章 寻医(九)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0.第250章 后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1.第251章 打架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2.第252章 想要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3.第253章 青梅竹马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4.第254章 军师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5.第255章 连若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6.第256章 宣战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7.第257章 离京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8.第258章 丧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59.第259章 登门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0.第260章 解蛊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1.第261章 元宵(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2.第262章 元宵(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3.第263章 元宵(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4.第264章 元宵(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5.第265章 元宵(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6.第266章 相见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7.第267章 决定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8.第268章 真相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69.第269章 要求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0.第270章 建议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1.第271章 心思各异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2.第272章 进门(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3.第273章 进门(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4.第274章 进门(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5.第275章 进门(五)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6.第276章 看病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7.第277章 药方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8.第278章 抉择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79.第279章 冷战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0.第280章 天牢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1.第281章 陈年旧事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2.第282章 表白?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3.第283章 理由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4.第284章 消息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5.第285章 着急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6.第286章 真正原因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7.第287章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8.第288章 静观(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89.第289章 静观(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0.第290章 静观(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1.第291章 赠药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2.第292章 顺势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3.第293章 认母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4.第294章 正名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5.第295章 春心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6.第296章 矛盾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7.第297章 毒(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8.第298章 毒(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299.第299章 毒(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0.第300章 选择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1.第301章 揭(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2.第302章 轨迹(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3.第303章 揭(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4.第304章 揭(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5.第305章 揭(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6.第306章 牵连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7.第307章 解药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8.第308章 历史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09.第309章 见面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0.第310章 恩德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1.第311章 柔情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2.第312章 谈(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3.第313章 谈(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4.第314章 诚王妃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5.第315章 暗示(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6.第316章 暗示(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7.第317章 暗示(三)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8.第318章 暗示(四)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19.第319章 生死(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0.第320章 生死(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1.第321章 消极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2.第322章 第三百二十一 大夫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3.第323章 旧事重提(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4.第324章 旧事重提(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5.第325章 感情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6.第326章 感情(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7.第327章 吃醋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8.第328章 分心(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29.第329章 分心(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0.第330章 轨迹(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1.第331章 危机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2.第332章 心意迷茫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3.第333章 似敌似友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4.第334章 情况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5.第335章 负罪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6.第336章 喜事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7.第337章 香囊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8.第338章 凶徒(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39.第339章 凶徒(二)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40.第340章 七星子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41.第341章 名字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42.第342章 往事俱矣(一) error:抓取内容错误 343.第343章 往事俱矣(二) 顾昭华说完便转身回去,凤行瑞稍一错愕后连忙也跟了进去,进门便见顾昭华坐在桌边,双手握着茶碗,有些失魂落魄的。 “有些事,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顾昭华紧抿着唇,清亮的茶水中映出她美丽水润的双眼,眼睛红红的,显得有些可怜。 凤行瑞走到她身边,双手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抚了抚,“要是不想说就别说,昭华,我是想知道你的事情,但我更希望你开心快乐,嗯?” 顾昭华吐出一口气,慢慢地靠到他的身上,许久过后她摇了摇头,“我想说,再不说出来,我怕自己闷出病来。” “那就说。”凤行瑞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拥着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顾昭华的眼角又见了些湿润,她吸了吸鼻子,“你得答应我,不管你听到什么,不管你是否怀疑,你都要让我说完,不要打断我。” 凤行瑞失笑,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赵睿?”重提往事,顾昭华的嗓音有些谙哑,她没有等待凤行瑞的回答,继续说道:“因为当年我对赵睿一见倾心,不惜反抗父母,也要为自己求得一位称心郎君。” 曾经的倾慕、曾经的相悦、曾经的幸福……到最后的全都变成虚假的泡沫,顾昭华不紧不慢,将前尘往事缓缓述来,凤行瑞果真如她所求一样没有出言打断她的思绪,直到她说到晗哥儿死去之时,她的肩头猛然一痛,却是凤行瑞拥着好她的手紧了紧。 “如此无情无义,枉他一世为人!” 顾昭华悄无声息地苦涩一笑,从他怀中转过身来,与他正面直视,“后来我魂飞魄散之时许下夙愿,愿来生再不做那样的糊涂人,上天怜我,赐我返转轮回,重活一世,我醒来便已在赵睿府上的洞房之内。” 顾昭华下定了决心将这些事再无隐瞒地一一道来,她预想着凤行瑞的反应,或许他会以为她在做梦,会嘲笑她;又或许他会以为她是妖魅所化,会恐惧她,她曾想过若他不信她该如何自处,可眼前之人长眉微拢神色凝重,眼中全是对她的心疼怜惜,他更将她抱进怀中,轻轻揉着她的发心,语气微涩地说:“你该早与我说,这些痛苦的事情,我该早与你分担才是。” 伏在他怀中的顾昭华闭了闭眼,刚刚止住不久的泪水潺潺而下,洇湿了他的衣襟,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到最后放声痛哭!她从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一场,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哀悼那记忆深处的可悲一生。 凤行瑞紧紧地抱着她,任她发泄,他切实地感觉到了她的痛苦与悲伤,自己亦感同身受,他没有劝慰她,只任她去哭,直到她耗尽力气,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才将她抱到床上安置,又命人打来热水,替她洁面净手。 对她所说,他并非没有疑虑,转世重生,这样不可思议之事竟然真的存在?他无法想象,可最终,他仍然选择相信。 只有这样,顾昭华以往对赵睿的恶意才有了最好的解释,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她为何如此忌惮凤行玉,她说前世的自己是死于凤行玉之手,这样的话她以前便说过,但那时是用梦境做为托辞,他很难想象,当时他的犹豫与不信任对她而言是多么严酷的煎熬!她没办法与他说实话,正如她现在所害怕的一样,她怕的不是其他人如何看她,她在乎的只有他。 “就算你是山妖鬼魅,我这辈子也只认定了你。”低柔的声音轻轻散于室内,昏睡的她没有听到,但不要紧,他知道就够了。 顾昭华这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最后是被饿醒的,她揉了揉眼睛,涩得厉害,再动动手脚,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醒了?”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方贴合上来,在她耳边轻笑,“一觉睡了十个时辰,你再不醒,我就要找大夫了。” 顾昭华半天没有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小声问道:“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有啊。”凤行瑞拥着她坐起来,“晚上想吃什么?” 顾昭华错愕地扭过头去看他,入眼的是一张带着笑意的好看双眸,他的眉眼弯弯的,眼珠又圆又亮,就像天边的那颗启明星。 看着她怔愣愣的样子,凤行瑞低头亲亲她的脸颊,“世道有规,天道有法,天意如此,我等凡人又岂能逆天而行?上天怜你让你重活一世,又如何不是怜我、要你助我此生躲过大劫、伴我终生可依?如今你我夫妻和美,又有两子相伴……昭华,重活的这一世,你开心顺意么?” “自然!”顾昭华迫不待地应声。便见凤行瑞笑容绽放,“如此,夫复何求?” 顾昭华喉头一酸,再次哽咽,可哭过太久的眼睛涩涩地再没有一滴泪水,她也不想再哭,靠过去紧紧地拥住他,心底那块被她刻意封死的空缺之处终于圆满起来,至此,她才是重新活过一次的顾昭华。 解开了心底最后的郁结后,顾昭华不再害怕回想起晗哥儿的种种,凤行瑞还挑了一日陪顾昭华去寺中请大和尚为晗哥儿诵经超度,顾昭华终于能平和地面对以往的一切,放下过去,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 冬去春来,如今已是永昌三十五年。 在顾昭华的记忆中,永昌三十五年着实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朝庭重开海禁,大瑞禁海禁了上百年,其间也偶有开放海禁之时,可都因海上护卫力量薄弱而不得不重新禁海,而这一年,却是福州海师造出了坚固的炮船,可令海上商旅不再受倭寇侵袭,当时很有一批商旅因此受惠富国强民,可惜两年之后也就是永昌三十七年的时候,朝中夺嫡已到达白热化的阶段,福州海师的总统帅朱腾达因系二皇子一脉而被凤行玉刻意打压,终致贬官离去,新委任的统帅不能归拢人心,福州海师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如一盘散沙,与倭寇几次对战皆以失败告终,大量修葺船只的银钱填补进去,却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此消彼涨之下,倭寇更加猖狂,出海商旅深受其害,大瑞在海上威风两年之后不得不重新禁海,成为大瑞的一大憾事。 344.第344章 方法(一) “照你这么说,这个朱腾达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日晚膳之后,二郎在书房内写功课,凤行瑞在旁边不时督导,顾昭华刚哄了三郎睡下,这会过来与他说话。 顾昭华拿着一本海外杂记看得仔细,这是赵庆龙从郎国送回来的,当初她派赵庆龙带了大量的金银货物从走私渠道去到郎国,在郎国安营扎根,如今经过几年的经营,华美商行在郎国已有了不小的发展,每年只凭着私路运进大瑞的货物都能为顾昭华创下不少的收益,更别提在郎国的根基稳健,待将来开了海禁,定是有大发展的。 “我以前查过朱腾达,他虽然与朱贵妃是远亲,不过他为人正直,不愿攀裙带关系,否则在福州吹了这么多年的海风,怎会连个安稳的日子都没有?” 凤行瑞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想这个人的履历,没一会眉头一松,“我记起来了,他之前利用朝庭镇海的款项去造般,凤行玉抓着这点不放已革了他的职将他发配到南海充军。”大瑞海防向来薄弱,又素来禁海,一直没有将海防重视起来,所以朱腾达扣了治海的款项私下为朝庭造船,这罪名自然可大可小。 “竟然是这样?”这一年来顾昭华怀着身孕甚少关心外界的事情,都不知道朱腾达竟然已落了难,不过也是,重海一回有许多事情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凤行瑞沉思了一阵子问道:“你觉得大瑞应该放开海禁?” “你觉得呢?”顾昭华笑着反问。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问她? 凤行瑞失笑,开海禁利国利国,百姓富足朝庭税收也会丰足,自然有足够的银钱去运筹帷幄,“这件事我的确想过,不过南疆的仗打了一年,北边的战事也才刚刚平定,朝庭实在抽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兴海事,这件事恐怕父皇也不会同意。” 听到他的难处,顾昭华垂目笑了笑,轻轻地翻着手里的册子,突然问道:“二郎,赵庆龙送回的郎国墨可好用?” 二郎抬头看了看他们,又有些无奈地瞄了眼凤行瑞,“父王聪明一世,怎么忘了当世的财神爷就坐在眼前?有娘在,捐几艘战船不是小意思?” 凤行瑞怔了怔,他知道顾昭华的商号赚钱,可在他的心目中,再赚钱也不过是个平民之利,能赚多少? 顾昭华看他的样子轻哼一声,“看来咱们王爷瞧不起我,这几年赵庆龙在郎国运回的东西都获利可观,不敢多说,几百万银子还是拿得出的。” 凤行瑞倒是被这数字惊了一下,跟着笑道:“好大的口气,但你可知道,几百万银子够数百平民百姓衣食无忧渡过一生,放在军中却是连个响都听不着。” 顾昭华“啪”地一声合上书本,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跟前,虽然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却也努力直视着他,“那一千万呢?两千万呢?三千万呢?” 看着凤行瑞眼中的讶色,顾昭华一扬下颔,“王爷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如果我能为福州海师筹得三千万银子,王爷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这一副骄傲小孔雀的样子凤行瑞看在眼中爱在心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么说就是有把握,想要我答应什么?” “那你别管。”顾昭华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放下,“你只管找到朱腾达,让他一展长才,有他在福州一日,就可保得海上一日平安!” 凤行瑞沉吟一阵,点头道:“朱腾达我去找,父皇那边我也会去劝服,但你的银子一定要尽快到位。” 顾昭华心里盘算着,“一个月时间,定然如你所愿!” 这日过后,夫妻二人便分头行事,顾昭华有着自己的打算,办起事来自然尽心尽力,集合了京城商会的各大商户,将这次赵庆龙带回的商品无偿地分给了他们。 顾昭华的法子很简单,她现在虽然在郎国立下脚跟,可与京中的富商巨贾比起来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好在她有虎皮可扯,极乐王妃的名号如今在京中响得很,如今正值为国出力的时候,她自己的银两不够,但别人有。 “王妃慢行。”顾昭华从商会步出时,一个中年胖子和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自后追上,叫住了她。 顾昭华回头笑道:“陈掌柜、刘老板,不知有何赐教?” 陈刘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一同将顾昭华让进了商会旁的茶楼说话。 “不知王妃刚刚提出的皇商之议是真是假?”陈胖子满眼期盼地问道。 顾昭华笑道:“事关皇家声誉,难道我会用这样的事情来欺瞒天下?如果陈掌柜不信,自可去王府向王爷询问。” “小人不敢。”陈掌柜攥着袖子抹抹头上的汗,“要说朝庭久战之后正是需要银两的时候,可刚刚王妃所说之数甚巨,捐赠如此巨额银两只得一皇商称号……” “你错了。”顾昭华笑意盈盈,“这皇商的称号,可不是捐银子就能得来的。京中三百六十行,每行都有头有首,半个月后本王妃会在商会中举办竞标之举,十二皇商十二家商号,价高者得。” 一直没有出声的刘老板咳嗽一声,“皇商之名虽好,可最少也要捐赠五百万两之巨,数额太大,恐怕老夫不能与各位共襄盛举了。”说完他站起身来,朝顾华拱了拱手,就此离去。 顾昭华也不急躁,看着满头是汗的陈掌柜笑问:“陈掌柜家的布行是不是也囊中羞涩,要错过这唯一的机会呢?” 陈掌柜连连摆手,“王妃说笑了,不过刘老爷子乃是现任商会会长的亲叔叔,他不参加竞标,恐怕其他商户也不会有人敢来参加。”说完又急道:“王妃见谅,这也是商行的规矩。” “我知道。”顾昭华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茶碗的盖子,“没有人来也不要紧,我已派人去关北、江南、晋中分别通知当地的商户,十二个名额而己,我想总会有人把握。”说罢将茶碗盖子一扣,起身欲走。 345.第345章 方法(二) 陈掌柜连忙跟着站起急道:“王妃且慢。”他赔着笑,“王妃冰雪聪明,想来早已看出我与老刘的一番心思,这也是广大商行同仁的心思,王妃仁德,就少少透露一些,朝庭此次募捐可否还有别的意思?” 顾昭华笑了笑,“要不然怎么都说陈掌柜善解人意呢?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陈掌柜连连谦让,又让店家换了好茶,再次请顾昭华坐下说话。 “陈掌柜也看到我这次带来的货物,不知道陈掌柜以为如何?” 陈掌柜道:“听说这批货物出自郎国……小人不才,曾听说过王妃曾派人去郎国置业,郎国虽远居海外,但无论风土民情还是世物特产俱与大瑞不同,这些货物放到市上百倍利润亦得之轻松,却不知为何王妃如此大手笔,将这些东西赐予我们?” “陈掌柜以为呢?”顾昭华抿了口茶水,笑着反问。 陈掌柜的面色登时一变,纵然身在雅间之中,还是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小心道:“莫非……朝庭此举背后与郎国有关?” 顾昭华轻笑出声,“海外之大,又岂只郎国一处?” 陈掌柜的眼睛瞬时间如烧了两只小火把一样,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之色,“可是……朝庭终于要开海了?” “唉。”顾昭华叹了一声放下茶碗,“开海开海,说起来简单,可惜朝庭大战过后元气受损,若贸然开海,定然招海上倭寇红眼,界时大瑞商家得不到安全保障,又有几人肯以身试险轻易下海?没了性命,就算有百倍、千倍利润也是没用的。” “所以才要募捐?募捐的款项是为了……”陈掌柜有些不敢说,一直看着顾昭华的反应,见顾昭华一直示意他说下去,他立时大喜过望,“是为了造海舰?” 顾昭华笑而不语,直到陈掌柜实在急了才开口,却又只字不提造舰一事,“我也算半个生意人,知道皇商之名虽好,可要求也极为严苛,又要重重进纳,真正的收入反而不及民间之利,不过,这次的皇商与别不同,海外广阔,稀罕的东西也多,相信过段时间朝庭告令一下,陈掌柜就算捧着千万银两,也挨不着这皇商的一根头发了。而现在,第十二皇商之位不过需要两百万银子,着实是便宜至极了。” 陈掌柜一点就透,已听出这话的隐讳含义,圆胖的脸上红光盛盛,“捐!我们陈记捐五百万,要那第一皇商之名!” 他话音未落,雅间房门由外而来,才刚离去不久的刘老板急冲进来,“无论陈胖子出多少我都多出五十万!” 这显然是陈留二人的一个手段,利用刘老板的离去让陈掌柜留下探听消息,陈掌柜没想到刘老板根本没走,又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悻悻,论及实力,陈记的确不及刘家。 顾昭华站起身来,与他二人道:“两位也无须着急,竞价大会半个月后开办,到那时关北、江南和晋中的商贾齐聚京城,相信必然有一番龙争虎斗。不过……”她朝二人一笑,“本王妃也不是与谁都会说这么多的,到时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眼界,能看到这次竞标的背后之利了。” 陈刘二人当即大喜过望,将来一理开了海禁,这十二家皇商将是朝庭在海外的采购代理人,这样的消息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虽然陈刘二人私下做了协议保密,可几天过后,这个消息还是传遍了京城的商号,一些中小型商号直接长吁短叹,名额只有十二个,他们实力不济,自然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半个月后,各地商贾代表齐聚京师,竞标大会正式举行,凤行瑞那边也终于说服了永昌帝重开海禁。 朱腾达日前已派人寻到,凤行瑞不愿他在路上耽搁时间,便没有让人进京,直接让人送他前往福州。 “你要去福州?那我怎么办?”顾昭华蹙着眉头有些不愿,如果她知道她这个提议会让他们夫妻分离,她一定会提前想些对策,可如今凤行瑞行程在即,她却是没什么借口可以阻止了。 凤行瑞捏捏她的手,失笑道:“你自然也有任务,募捐的款项一到,你要派人将银两分批押运到福州,一刻也不能耽误。” “那也不用这么急。” 凤行瑞突然叹了一声,正色道:“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瞧着他最近对政事也十分懈怠,偶尔还露出有禅位之意。” “什么?”顾昭华吃了一惊,随后想起近来凤行瑞的确较以往忙碌不少,极乐王已彻底变成了摄政王,就差坐上那个位置打理朝政了,她想了想,恍然道:“你是想在皇上退位前完成开海一事?” 凤行瑞笑着亲了她的手一下,“只有你最了解我。” 永昌帝一生昌明,是个不错的明君,但富国强民本就是帝王应做之事,平定边疆更是情理之中,在前几代帝王开疆扩土开创盛世的无上光环下,总是欠缺着一点掌定乾坤的功迹。 “那皇上已经决定要将帝位交给谁了?” 提起这个,凤行瑞又叹了一声。 永昌帝近来频频提起圣祖皇帝禅位传为美谈一事,看似漫不经心,可若心中无意,又怎会再三对他提起?凤行瑞经历了这么多,业已了解自己母亲对自己的倾心关爱,对那个位置着实是看淡了,但他也实在不愿永昌帝太过失望。 “昭华,你有过那样的想法吗?” 顾昭华认真地想了许久,如果凤行瑞做皇帝,她就会是皇后,三郎将是太子,顾氏满门荣耀非常,看起来实在是好处多多,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们从此一生就要止步于那红墙绿瓦之中,凤行瑞得到的会是无尽的政事要务,堆积成山的大事小情,她要面对的是皇宫的空旷,还有各方大臣不断请求广开后宫的奏折,三郎将来若只有二郎一个兄弟还好,若再多两个天家血脉,将来保不齐又是场夺嫡血战,而顾家,盛极而衰、三代而败,这是多少权臣世家亲自印证过的事情。 346.第346章 帝位(一) 顾昭华最终也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她说:“如果你想做皇帝,那做皇后就是我的心愿,如果你不愿做,给我至尊之位我也只觉得是束缚。” 凤行瑞听过后笑了很久,也没说什么,只是捏了捏顾昭华的脸。 “好了,现在该说说你的要求了。”凤行瑞的指尖点了点桌上的竞标册子,“你这次动静弄得不小,连父皇都听说了。” “皇上没不高兴吧?” 凤行瑞失笑,“你搞都搞了,现在才担心是不是太晚了?” 顾昭华讪讪一笑,“不搞大怎么弄钱么?” “那现在有多少了?” 顾昭华连忙献宝一样把桌上的册子翻开,“今天竞出第七至第十二名皇商,这五个名额,你猜竞了多少?”她瞄着凤行瑞相询的目光,得意地伸出两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凤行瑞长眉微挑,他原是想猜两百万两,可看顾昭华得意成这样,不太相信地道:“莫不是两千万两?” 顾昭华把手一收,脸上早笑开了花,“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多,这还只是第一天,还剩下七个名额,到了第一皇商竞标的时候,我简直难以相信会有多少钱!” 五个名额,平均每个名额四百万两,这着实大大出乎了顾昭华的预料,原本她预计这五个名额能筹得八百万两便是成功,没想到直接翻了一番!这还是在许多大富贾没有真正出手的情况下,他们都瞄着第一皇商的位置,虽然于朝庭而言十二皇商间的差异并不会太大,但在商贾眼中的意义大不相同,第一么,说出去也神气些! “哎哎哎……”看凤行瑞好一会没说话,顾昭华急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可别乱打主意,不管最后募捐到多少银两,三千万你拿去造船,其余的银两要做为海外商会的运转资金,由我们华美商行代为管理。” “海外商会?”凤行瑞盯着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海外商会?我想想,这个海外商会应该与你的华美商行脱不开关系。” 顾昭华捏了他的腰一下,“你当我是白帮你?将来开海后,我的华美商行要做大瑞在外通贸的接口,十二皇商要成立海外商会,归于华美商行名下,你从现在就开始想,怎么能给华美商行一个名正言顺的牌子。” 凤行瑞哭笑不得,“好么,打着帮我的旗号,你一下子募捐到几千万两银子,还一举统领了大瑞最有实力的商家,你说说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自己?” 顾昭华却是一点也不心虚,“我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谁?将来咱们周游天下你以为吃只馒头就够了?当然要先给自己留好退路保障才行。” 凤行瑞忍着笑意点点头,没说破她心里那点贪财的小心思,弄这么大动静只为了退路保障?能养得起一路军队了。 又过了两日,竞标活动终于落幕,最终京中首富贺家以两千万两白银的天价标下“海外第一皇商”之名,此次募捐共筹银八千万两,三千万用于福州水师,一千万用于海外商会周转经费,剩余四千万两,被凤行瑞封入大瑞国库,让本有些紧张的户部大大松了一口气。 永昌帝知晓后也极为开怀,给凤行瑞面子,特地召了这“海外十二皇商”连同顾昭华一同入宫赐宴,并宣布成立海外商会,第一期会长自是由华美商行派人担任,为期五年,五年后由商行成员一同推举,经朝庭核证后便可生效。 这个结局顾昭华自然是满意的,虽然丢了四千万两银子,不过一旦开了海,赚回数倍之数也指日可待。 那十二皇商得了永昌帝亲自召见个个诚惶诚恐,须知天下皇商多如牛毛,能得见天子的能有几个?他们就是占了这“海外”新事物的光得见天颜,只凭这一点就够他们一辈子扬眉吐气了,更别提永昌帝还给各家赐下金制匾额,其中“海外第一皇商”贺家商行的金匾是永昌帝亲自所提,更是让其他人瞪红了眼睛,居然第二皇商的刘老板后悔连连,不该为了心疼那三百万两银子,没做最后的拼抢争斗。 不管怎么说,在京中掀起一波热浪的皇商之争终于告一段落,而在此时,凤行瑞已经动身前往去福州的路上。 凤行瑞的行程很急,考虑到他离开后运送银两的问题,凤行瑞特地将顾明堂、沈善从和凤行于思聚于府中,要求他们协助顾昭华行事。 开海是一件大事,这几人自然十分慎重,尤其是凤行于思,大约凤行瑞与他说过些什么,近来更加勤于朝政,于公光明正大处事周全,于私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永昌帝亦时常宣凤行于思入宫陪伴,这样的讯号看在朝臣眼中已经十分明显,毕竟现在可以继承皇位的人选只有凤行瑞和凤行于思二人,而显然,凤行瑞并无心那个位置,否则不会选在永昌帝身体不好时主动离京。 因为凤行瑞的离开,凤行于思不便时常登门,便让周清曼经常过来陪伴。因为以往的一些事情顾昭华并不信任周清曼,不过像她们这样的人,防范别人已经是一种本能,顾昭华也并没有觉得她有多么不对,两人相交一如既往,随着周清曼的频频过府,仿佛较以往更亲密了似的。 周清曼过来并不太与顾昭华提及朝中之事,顾昭华也乐得如此,如果周清曼过来只为了替凤行于思打探情况,她也会觉得无趣。 这日周清曼说好过来,人还没到,倒是林无垢先来了,一进门就喜气洋洋的,虽然极力抿着唇角,可唇边的笑意却是任谁都看得出来。 顾昭华迎过去瞧瞧她,“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有什么好事。”她围着林无垢转了两圈,轻轻一拍林无垢的小腹,“可是有了?” 林无垢双颊映上一抹飞红,眼中带了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顾昭华失笑,“你这几个月每次见我都是愁眉深锁的,我听说这两天你也没去民学那边,能让你连民学都放下的事情,除了这个还有哪个?” 林无垢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满脸幸福地摸摸自己肚子,“来你这之前才在外头瞧的大夫,说是有一个月了,不过我还没告诉旁人,想过来让你再帮我找个大夫看看,别是错了可要丢大人。” 两人正说着,一身素雅装扮的周清曼走进院来,笑问道:“谁要丢人了?我可得睁大眼睛瞧瞧。” 347.第347章 帝位(二) 见周清曼进来,林无垢脸上的笑意便消减了些,自她看出周清曼利用白子波兄弟试探顾昭华开始,她便对周清曼十分不满,倒是顾昭华还屡屡劝她,要她在周清曼面前保持一贯的态度,不要露了破绽,初时她不很理解,认为与这样的人相交十分无趣,直到前些日子顾昭华才对她说出个中原由。 朝中的事情林无垢没有兴趣,却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现下自己的父兄、丈夫、公公小叔子全在朝中任职,如果将来果真是凤行于思继承大统,那与周清曼还当真没办法翻脸。 眼见周清曼走到眼前,顾昭华才笑道:“是姐姐有了身孕,又怕大夫误诊了,想让我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周清曼眼中的讶色一晃而过,继而喜笑颜开地转向林无垢,“这还能有什么错的?妹妹先恭喜姐姐得偿所愿了。” 林无垢摆摆手不愿再就此事多说,“我这次带了不少的礼物给长乐,快带我去瞧瞧他。” 周清曼也道:“有些日子不见长乐,我也想得慌。” 顾昭华抿唇一笑,“他都快被你们惯坏了。”说罢抬步在前引路,往二进院去。 三郎的名字最终定为凤行长乐,这是永昌帝与凤行瑞商议了几天才取出来的名字,喻意简单明了,又与二郎的“顾悠”暗中相应,顾昭华十分喜欢。 她们一行三人进到正院中时,正见到二郎从长乐的婴室中出来,见了三人连忙过来见礼。又对林无垢道:“上次舅母布置的功课我做完了,就这取来给舅母过目。” 由于顾昭华时常带二郎回娘家走动,林无垢与二郎比较熟悉,说话间便带了几分随意,摸了摸他的头道:“上次可是夸了海口的,若是做得不好,看我不告诉你舅舅,让他来罚你。” 二郎清秀的小脸上立刻蒙了一层忧色,心事重重地走了。 顾昭华忍不住笑,“他平时最厌别人碰他的头,这次却连这事都忘了,可见他真的挺怕大哥。” 林无垢也笑得不行,“上次与他舅舅出去,遇上李三少那些人,听他们说起他舅舅的过往,他大概是觉得丢脸,又不好明说,去书局买了一本书让他舅舅带回家来,我一瞧,居然是本《唯则》,这是让我多约束他舅舅别再胡闹呢。”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顾昭华是头一回听说这事,想着二郎平时小脸一板故作老成的样子,更是觉得可乐。 她们说得热闹,周清曼在旁也插不上话,等到进了婴室里,三郎的两个乳母正在吃豌豆糕,见到她们立时起身问安。 一个乳母不安地道:“刚刚大公子送来一些豌豆糕,说是亲家夫人赏的,奴婢们……” 顾昭华笑着摆了摆手,“只要注意别吃着回奶的东西就好。” 两个乳母连连应声,一人去收拾豌豆糕,一人将她们带到摇篮前看孩子。 “小公子刚吃完奶,大公子过来与他玩了一会,这会已睡下了。” 三人见孩子果然已经睡了,便不久留,相继出了门后往花厅而去。 林无垢行至半路有些腹涨,让丫头引她去净房。看着林无垢的背影渐远,周清曼才道:“有一件事,妹妹不知道该不该问。” 顾昭华笑道:“你我不仅是妯娌,还是姐妹,有什么话不能问的?”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周清曼扶着顾昭华进了花厅,“我一直好奇,姐姐当年为何会收二郎做义子?毕竟姐姐那时……” 她的话没有说完全,顾昭华又哪有不明白的?当初她收二郎为义子时才与赵睿和离,一个和离的妇人又带了个孩子,若非顾昭华和二郎之间年纪相差过小,这件事还真说不清楚。 顾昭华笑道:“这实在是缘份,我那时常常做梦,梦到一个小男孩儿与我说话,后来我就遇到被人拐到京里的二郎,梦里那孩子与二郎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启示,于是便救下二郎收为义子,后来二郎有一次出行遇险,正巧王爷经过救了他,我又去找王爷道谢,由此才促成我与王爷一段姻缘。” 这段话半真半假,是顾昭华与凤行瑞商议后才决定的,简单明了,方便与人解释,省得总有些人探究到底。 “原来如此,难怪姐姐与王爷这么喜欢二郎,竟是因为他是你们的媒人。” 顾昭华笑道:“是啊,可见一切自有天意。”说完她见周清曼仍面带异色,不由奇道:“妹妹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周清曼不好意思地笑笑,“倒真是有一件事,不过说出来也许姐姐会怪妹妹多事。” 顾昭华自然不会不让她说,周清曼犹豫了一下仍是道:“刚刚见那两名乳母在吃二郎送去的豌豆糕,妹妹觉得姐姐实在有些大意了。” 顾昭华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这时林无垢由外进来,皱着眉头道:“怎么大意了?那豌豆糕是婆母让我带来给二郎的,难不成还会有问题?” 周清曼没想到林无垢正听着这话,所言之语又有些不高兴似的,连忙便道:“姐姐误会了,相国夫人送来的东西又岂会有问题。”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无垢像是没听懂周清曼息事宁人的意思,一问到底。 见周清曼面上讪讪的,顾昭华也不愿把场面闹僵,笑着说:“周妹妹的意思是担心那两个乳母偷吃,若吃坏了身子又会将事情怪在二郎送去的东西上,才让我留些心思。” 周清曼立时道:“正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我误会了。”林无垢似模似样地与周清曼道了歉,这才挨着顾昭华坐下,拿起茶来抿了一口,突然记起什么似地问道:“妹妹成亲也有两年了吧?” 周清曼点头道:“已两年半了。” 林无垢搁下茶碗,蹙着眉道:“观妹妹神色与王爷的感情必然不错,怎地这么久了仍没有动静?” 348.第348章 帝位(三) 林无垢的话一出口,周清曼明显不自在起来,她成亲两年有余始终无子,这已经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而在永昌帝逐渐重用凤行于思之时,这件事就变得尤为重要,近来永昌帝时常询问,似乎还有意为凤行于思再赐一门高亲为侧妃,一切的一切都让周清曼倍感危机。 那边林无垢还在等着,周清曼勉强笑笑,“谁知道呢,总归是缘份没到吧。” “哦……”林无垢不知含义地笑了一下,“这种事,还真不好说,不过妹妹,姐姐到底是过来人,但凡长辈眼中,就没有不重视子嗣的,就算咱们自己一时没那个缘份,但也不能一直让长辈失望才是。听闻贵府上姬妾也有一些……妹妹别怪姐姐说话太真,头一两年还好,若诚王爷一直没有子嗣,妹妹脸上也不好看,毕竟自己没办法,也不该断了别人的后路啊。” 如果说刚刚那番话已让周清曼心里十分难受,林无垢刚刚所说简直像将一把利刃刺进了她的心底!子嗣,子嗣!难道她不着急?诚王府中那些姬妾们的药早就停了,可停了一年有余,还是没有一个怀有身孕的,她自己知道是那些姬妾不争气,可看在旁人眼中,免不得也成了她的过错,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曾隐讳地问过她,是不是真的给侍妾们停了药。 外人的误会周清曼只能强颜欢笑地面对,可连凤行于思都曾对她心有疑虑,这让她十分地伤心,如今林无垢直言说出,她瞬时脸色苍白,连最基本的仪态都忘记了顾及。 顾昭华见她如此也不愿与她撕破面皮,忙转了话题把这场面圆过去,林无垢倒也没有纠缠不放,倒是周清曼,此后情绪一直恹恹的,没有等到午膳时分,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周清曼后,顾昭华回来看到林无垢心情颇佳地品尝点心,不由摇了摇头,“今天你是怎么了?平时也不会这么与她说话,明知道她在意那个。” 林无垢轻哼了一声,“就许她阴阳怪气地说二郎不是,我倒说不得她?别以为我没听明白,她让你防着二郎,说二郎会害三郎。” 顾昭华极为惊奇,林无垢平时对这些事没有这么敏感的,林无垢看出她的态度白了她一眼,“上次她那么对你我已极不愿与她交往,心思龌龊,背后算计,亏她父亲还在朝中身居要职,就教出这样的一个女儿!我之前之所以一直顾全她的面子,全是因为听你的话顾全大局,但她今日又无故挑事,实在让我生气!” “好了好了。”顾昭华见她越说越激动,脸都气红了,连忙过去给她拍背帮她顺气,“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这么气愤做什么?” 林无垢滞了滞,不太甘心地摸上自己的小腹,小声嘀咕道:“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顾昭华哭笑不得,“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今早出来照镜子了没?你现在越来越像大哥了。” 林无垢脸上一红,轻唾了一口再不提周清曼的事了。 用过午膳后,张御医从宫中出来到了极乐王府,确认了林无垢怀有身孕一事,林无垢与顾昭华全都喜出望外,顾昭华让人分别去相国府和城守衙门送信报喜,说明让顾成柏亲自过来接林无垢回去。 林无垢羞臊得不行,却哪里拗得过顾昭华?那边顾成柏来得也快,算算时间怕不是刚得到消息便飞奔而来,进门便只知傻笑,恨不能亲手把林无垢抱回顾家去。 高兴过后极乐王府又重归平静,顾昭华摒退下人,将二郎叫到身边说话。 今天周清曼的意思她比林无垢听得更明白,心中恼意也绝不会比林无垢少上半分,可现在她必须与周清曼保持良好的交往,况且今日之事也给顾昭华提了个醒。 二郎长大了,顾悠之名在年轻一代的名门之后中亦小有名气,他身份特殊,平日巴结他的人不知凡几,可顾昭如华忽略了,这些人里也有心存不轨的,若是敌人倒还好说,总归有迹可寻,怕的是一些借朋友之名接近二郎,又别有目的的人。嫉妒,是一种最可怕的情绪,二郎出身卑微却有了如今的机遇,多少人眼红?多少人不服?就连周清曼,顾昭华都从她的话中听到了些许失意、不平、嘲讽的情绪,同时,顾昭华也感觉到了周清曼在说这些话时对自己有一瞬间的态度转变,却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叫二郎过来,是为了与他说明他现在的处境,二郎已经十一岁,再过两年不仅可以出途入仕,连亲事都可以订了。所以顾昭华觉得他已经有必要了解这些事情,也有必要向他说明,他们之间虽差了一层血缘关系,却也只差这么一点关系,生娘不及养娘大,顾昭华对二郎的关爱,早已如亲子一般,现在如此,将来也同样如此。 顾昭华本以为与二郎说这些会让他有些震惊,谁知二郎竟只是笑笑,“这些事情老师平时便有教我,长于皇室之家本就与一般的门第不同,做好了无人夸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错却会令人再无翻身之地,这些儿子都有了解,至于儿子的身世,儿子不会刻意遗忘,也不会刻意想起,不平仇嫉,源在本心,我只知道我的母亲是顾昭华,永远都是。” 听了这番话顾昭华很久都没有说话,在二郎开始有些紧张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的时候,顾昭华将他揽进怀里抱住,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 二郎稍稍挣扎了一下便安安稳稳地伏在顾昭华怀中,许久过后站起身来,小脸无尽严肃地道:“下次母亲不要这样了,儿子已经十一岁,不是小娃儿了。” 随后一段时间,顾昭华过得紧张而有致,凤行瑞已抵达福州,第一批造船款项也已由京中运出,那些因为小心谨慎而在这次竞标大会上没占到什么好处的晋中商人联合江南商会将一部分银两兑换为银票,再同期由江南银号向福州发出同样的款项,这样大大减少了大量银两在路途上的时间,也大大提高了押运银两的安全性,相比起从京城到江南的银两押运费用,江南银号收取的那些利息简直可以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顾昭华忙着这些事情,林无垢又有了身孕,所以她们也许久没有聚过,这日顾昭华正打算去相国府探望林无垢,管家来报,说诚王妃的车驾已在府前。 349.第349章 帝位(四) 人已到了门前,顾昭华自是开门相迎,周清曼身着王妃命服,容光四射,笑意盈盈地踏进府门。 顾昭华迎上前去笑道:“穿着朝服,想来不是特地来找我的。” 周清曼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路过是路过,但还真是特地来寻你的。” 顾昭华见她没有继续前行的意思,知道她必然有急事,便也不再让她,与她一同在院中停步,等她说话。 “姐姐。”周清曼握住顾昭华的手,挨进她的耳边小声说:“我有了。” 顾昭华微微一愣,而后惊喜起来,“当真?” 周清曼唇边带笑,轻轻点了点头,“早上御医请平安脉时知道的,王爷早朝未归,我就是想进宫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爷。” “这可好了。”顾昭华虽然心中对周清曼有所防备,但这样的喜事听在耳中还是高兴的,她真心笑道:“整天念叨着孩子,这不就来了?” 周清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与顾昭华说了两句话便要离开,“我得进宫去了,这会进去正好赶在太后礼佛前给太后请安。” 顾昭华想周清曼进宫并不只是为了凤行于思,必然也是要通知太后,于是也不留她,正送她往外走时,遇上永昌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正要进门。 那小太监见了顾昭华二人分别见礼,又与顾昭华道:“圣上思念小世子,传王妃带世子入宫相伴。” 在凤行瑞离京后,永昌帝时常传顾昭华带长乐入宫,顾昭华自然应下,回头与周清曼笑道:“这倒正好与你同行了。” 周清曼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昭华说完才反应过来,略有失神地笑了笑,“那我便等姐姐一同入宫。” 顾昭华便让人去给长乐收拾妥当,长乐如今已有九个月,生得玉雪可爱,鼻唇随了顾昭华,清雅秀丽,眉眼像了凤行瑞,隽逸非常,也不怕生,见谁都笑,极得人喜欢。 顾昭华与周清曼同行入宫,在宫内分头而行,周清曼去了太后的寿安宫,顾昭华则去了皇贵妃处。 经凤行玉一事,皇贵妃的族人都受到牵连,皇贵妃亦被打入冷宫静思已过,不过永昌帝到底念着夫妻一场,又将皇贵妃放了出来并给她恢复了位份,皇贵妃如今身下无子,身后亦没有家人相伴,空顶着皇贵妃的名份,过的却是无欲无求的生活,仿佛也看开了一般,每日只陪着永昌帝说话,反而更得皇帝喜爱。 永昌帝与皇贵妃都在如霞殿内,顾昭华入内请安,乳母也抱着长乐跪在她的身旁。 永昌帝这一年来身体不好,模样苍老了许久,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多了,连忙让她起来,朗声道:“快把乖孙抱来给朕看看。” 皇贵妃失笑道:“前几日才看到,今天又让人进来,长乐还小,近来又是多雨的时候,若是不慎着了凉,可有皇上心疼的时候。” 以往皇贵妃是绝不会在永昌帝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的,如今说来却是十分顺口,永昌帝一边接过孩子一边笑着说:“朕的儿子多,孙子也有几个,可哪个也没有长乐让朕上心。” 听了这话皇贵妃神色微动,起身道:“厨房里还炖着燕窝,臣妾先去看看,再顺便给长乐拿些点心来。” 这样的事情自然无需皇贵妃亲自动手,可顾昭华亦听出永昌帝的弦外之音,皇贵妃不愿再过多地牵扯到朝局中来,这才有意避嫌。如今永昌帝退意显著,朝中早已猜测纷纷,关于永昌帝的感概,无论传到谁的耳中恐怕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顾昭华也不知道永昌帝是有心还是无意。 皇贵妃退出去后,永昌帝又逗了会孩子,便让乳母将孩子抱去给皇贵妃,让皇贵妃带去太后看看,却将顾昭华留下说话。 “阿瑞也走了两个月了,可有给你写信?” 顾昭华道:“前日刚收了王爷的一封家书,王爷在福州一切安好,特地要媳妇常带长乐进宫探望皇上和太后。” 永昌帝点点头,“福州来的折子也是刚到,朱腾达果然是个人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将造舰之事筹备得有些样子,相信用不了一年,福州水师便能造出可以乘风破浪的舰船,到那时我大瑞放开海禁,于朕,也是圆满的结局了。” 顾昭华极讶,有些事情虽然心照不宣,但当面说出仍然让她有些心惊,她连忙跪下,“皇上正值鼎盛之年,大瑞国运昌隆,结局一说实在让媳妇不安。” 永昌帝一下子便笑了,“朕记得你以前的胆子可不像现在这么小。”他说着摆摆手,“有些事朕已与阿瑞说过了,相信阿瑞也不会瞒你,所以你不必如此,一年之后,海禁重开之日,朕便要宣布禅位,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了。” 关于禅位的事情,顾昭华虽听凤行瑞提过几句,可到底没有说得这么明白,如今在永昌帝口中亲自说出来,顾昭华还是十分紧张的,毕竟这样的事情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件大事,而事先知道秘密的人最后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她心有所想,本以为自己早已可以不动声色,永昌帝却似乎了然于心,哼了一声,“收你起那乱七八糟的想法,阿瑞是朕最喜爱的儿子,还能害你们不成?顶多……” 他这话断得太要命,顾昭华心里痒得像爬了一千条虫,最后终是豁了出去,不怕死地小声接了一句,“顶多什么……” 永昌帝一眼瞪下来,看着顾昭华缩了缩肩,心情又变得不错,笑着说:“顶多,在禅位大典上,朕的圣旨写上阿瑞的名字。” 顾昭华听得心惊肉跳,额上立时见了汗,“父皇……这件事……这件事王爷应该不知道吧?” 永昌帝悠哉悠哉地抿了口茶,“朕倒不知,朕下的旨意何时要经过旁人同意了?” 顾昭华一口气提在心口,开什么玩笑?这两年来凤行瑞一直在为凤行于思继位铺路,要是永昌帝真来这么一招,在禅位大典上宣布凤行瑞的名字,这两兄弟怕不要即时血溅五步! 350.第350章 帝位(五) “父皇怎么对媳妇开这样的玩笑……”意识到永昌帝在看着自己的反应,顾昭华定了定心神,勉强笑道:“王爷并不是心志不坚之辈,亦非胸无大志之人,他最后所做的决定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而来,旁人很难左右。” 顾昭华在一瞬间想通了永昌帝的意思,永昌帝肯定是想把皇位传给凤行瑞的,就算凤行瑞身有残疾,可他是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强压之下又有几个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反对此事?可他想得不错,凤行瑞却不买账,凤行瑞离京前该是将话说得清清楚楚,这段时间永昌帝对凤行于思委以重任也是因为默认了凤行瑞的想法,可如今看来,永昌帝只是暂时妥协,在他的内心,始终没有放弃让凤行瑞继位的任何机会,这才让自己进宫,并对自己出言试探。 永昌帝笑了笑,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想你顾家……出了几代相国,对大瑞忠心耿耿,是个难得的直臣之家。”永昌帝说得缓慢,他的指尖轻轻地敲着身旁小几,像是穷极无聊,又像是心事重重,“如今你又做了极乐王妃,按理说,朕该大肆嘉奖你的父亲,可朕又没有,对你父亲,朕心里始终有些忧虑。” 顾昭华听得胆战心惊,琢磨不透永昌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用顾家来要胁她?可永昌帝也该明白他的儿子是个什么材料,看起来爽朗随和,可一旦下了心思,便比那石头更硬,又岂是谁三言两语就可改变他的想法的? “你父亲可知道你们的想法?”永昌帝问。 顾昭华忙道:“事关重大,朝中之事王爷对我都很少提及,对我父亲更是点到即止。” 永昌帝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父亲和你的两位舅舅,到现在都认为他们支持的是阿瑞,而不是旁人。” 短短的两句话,瞬间让顾昭华额上见了汗,想到顾明堂在朝中对凤行瑞的大力配合,想到两位舅舅对凤行瑞的全力支持,由此又想到旁人对顾沈两家超乎寻常的巴结奉承……似乎有一些事,他们真的忽略了。 “阿瑞属意继位的人是老三。”永昌帝叹了一声,倒也说不上多么失望,可也没有十分开心,“老三为人稳重,是个办实事的,难为他又不迂腐,当断则断,若说,也是个明君之选。可惜……” 可惜……他上面偏偏有个凤行瑞。 “皇位之争,历来就不是个人之事,其中涉及到的人和事,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多,你父亲与你舅舅是从来不参与派别之争的,可你既为极乐王妃,他们就算不站队,在旁人眼中亦矣是阿瑞的羽翼,何况他们如今一心为阿瑞筹谋,你真愿意看到他们将来一无所得,甚至被上位者投闲置散?” “或许我可以从中牵线,让父亲和舅舅转为支持……” “飞鸟尽,良弓藏,如今无论顾沈两家支持谁,一旦新帝上位,都无法容忍朝中存在这样一股文武相间的势力,除非你成为皇后。” 顾昭华抿了抿唇,虽然重活一世,可对于她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她依旧陌生,朝局之事她上一世只是偶有耳闻,这一世跟着凤行瑞接触了一些,却也只是为自己丈夫谋利,至于大局,她没有信心完全看透,更没办法与在政局间浸淫了几十年的永昌帝相比。 “我……”顾昭华绝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顾沈两家的前途,让他们迁就自己放弃权位更是没有道理,可偏偏永昌帝所说句句在理,令她无法反驳。 “最重要的一点。”永昌帝摆了摆手,让她不要着急,“老三至今无子。” 提起这个顾昭华的心倒放下一点,“皇上,三王妃已怀有身孕,今日她与儿媳一同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就是要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之太后。” “哦?”永昌帝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件喜事。” 才说到这里,小乐子由门外进来,“皇上,太后传旨,让极乐王妃过寿安宫去说话呢。” 顾昭华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连忙道:“那么媳妇便先过去了。” 永昌帝也不再留她,“回去想想朕说的话,去罢。” 顾昭华立时从殿内退出来,直到走出老远,才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永昌帝对凤行瑞不死心是一回事,可他今日所说又是另一回事,顾沈两家无论在谁看来,就算在凤行于思眼中也是凤行瑞的心腹,将来凤行于思登基之后又岂会继续重用?若凤行于思是个感恩念旧的人倒也罢了,可他心志坚定又不是没有城府之人,将来之事很难保证,若日后他当真动了别的心思,那么不仅是顾沈两家,恐怕就连她和凤行瑞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顾昭华心事重重地一路前行,快到寿安宫的时候突然听到宫墙转角处有人说话,她探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个寿安宫的太监,他们两个手捧托盘,不知要去哪个宫里送东西,边走边道:“诚王妃有了身孕,看来这皇位之属便不好说了。” 另一个道:“怎么不好说?定然还是极乐王无疑!极乐王府的小世子聪明伶俐,诚王妃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况且就算是男孩儿又能如何?谁继承皇位最终是要皇上决定的,你看看这么些年,皇上最喜欢的皇子是哪个?” “那还用说?自然是极乐王。” “可不是么。”说话的太监信心满满,“我听说啊,极乐王这次去福州办差就是为了皇上,等他从福州回来,这大事就该定了。” 两个太监边说边走,没一会便走得没了影子,顾昭华心事重重地由转角处出来,站在原地好一会没有动弹。 这样的对话既然已在宫里流传,那么周清曼定然已经听说,结合周清曼有孕的时机,顾昭华心里不禁升起些不妙的预感。 都说同甘共苦,可自古以来,可共苦之人却极少同甘,凤行于思如今怕不是对皇位志在必得,周清曼也视皇后之位为探囊取物,可这样的传言一旦流出,他们又怎会坐视不理,无动于衷? 351.第351章 帝位(六) 顾昭华在寿安宫在凝思良久,终于打定主意,转身进到寿安宫中觐见太后。 几个皇子中,原只有二皇子凤行弘有了子嗣,凤行弘获罪去守皇陵,朱贵妃打入冷宫,朱家族人亦都遭殃,不过王府还留着,凤行弘的王妃带着几个孩子在王府中闭门不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进宫来给太后和皇帝请安。如此一来,凤行长乐就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小皇孙,永昌帝三不五时便要宣进宫来相伴,太后更是将孩子视作心头肉一般,玩具吃食备得如山一般,恨不能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他。 如此种种,看在旁人眼中无非是羡慕和嫉妒两种心情,羡慕还好,若是嫉妒……顾昭华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周清曼肚子里的孩子,心中隐隐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太后对顾昭华的态度一直很矛盾,她喜欢顾昭华的性子,却也又因为她这样的性子而气恼发愁,直到她诞下长乐,太后对她才算真真正正地接纳了,见了她的态度十分随意,迫不及待地道:“清曼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可真是一件喜事。” 顾昭华已经见到有御医在场,又听太后这样说,分明刚刚已经由御医验证过了,刚刚心中那点怀疑便又打消了些,扬起笑脸回道:“实在太好了,皇上刚刚还为诚王子嗣一事挂心,太后何不马上派人去通知皇上,让皇上也高兴高兴?” 陪在一旁的皇贵妃笑吟吟地起身道:“不如就让臣妾把这好消息通报皇上吧。” 太后点了点头,挥手让皇贵妃退下,又让顾昭华坐到她身边去,小长乐就坐在两人中间。 周清曼喜色满面轻抚仍旧平坦的小腹,一边着着顾昭华逗弄长乐一边道:“之前急得不行,这会真的有了,倒开始担心起来了。” 太后笑道:“孩子是娘的心头肉,担心孩子这也是常事,于思成亲两年有余,这才是第一个子嗣,你担心一些,是难免的。” 听闻太后语意中有对凤行于思至今无嗣一事有些不满,周清曼连忙起身跪倒,“王爷子嗣薄弱,都是孙媳的错。” 太后叹了一声让她起来,随后情绪便一直不高,顾昭华知道太后大概在怪周清曼限制妾室留嗣,打圆场地道:“这也是天意,缘份未到时,怎么强求都是没用的,如今缘份到了,却是拦也拦不住了。” 顾昭华本是好心,可听在周清曼耳中却是刺耳又酸涩,太后的误解更加让她心情不郁,勉强弯了下唇角,应声道:“是啊,皇嫂与大皇兄亦是成亲三年才有了长乐,看样子也是时候再给长乐添个弟弟了。” 顾昭华对这番话不置与否,太后抓着长乐的小手逗弄一会,终于有了点精神,驳道:“长乐上头还有一个顾悠,虽无皇室血脉,却也是阿瑞禀过皇上认的义子,极乐王一脉已有两个男孩儿,下一个该要个小郡主,这样儿女双全才好。” 这话顾昭华听着舒心,接着太后的话笑道:“王爷也是这个意思,不过长乐还小,等过一年再做打算也不迟。” 周清曼满嘴苦涩,太后对顾昭华的宽容和对自己的严苛,无一不让她心生郁郁,耳闻太后又问起二郎顾悠,言语间竟也十分关心,内心的不平便又更添一分! “说起来……”周清曼趁着太后喝茶之机插了一句,“皇兄既然已认了二郎为义子,为何不干脆禀过皇上赐其国姓?也好免去外人无故猜测。” 她话才说完,抬眼便对上顾昭华的眼睛,顾昭华的眼中微含笑意,又满带明了,周清曼微微一惊,连忙垂下眼去,端了茶碗在手上摆弄。 便听顾昭华说道:“二郎是我在娘家时收养的孩子,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若为一时虚荣给二郎改了姓氏,恐怕有些事情将来更说不清楚,与其到那时有口难辩,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的岂不更好?清曼你说是么?” 周清曼只图一时之快才有此建议,说罢也觉不妥,此时被顾昭华说了“虚荣”也不敢反驳,忙笑道:“皇嫂说得的,是我少想了。”目光转动间又看见太后对自己投来淡淡一瞥,周清曼心中一慌,险些连手中的茶碗都拿不住。 顾昭华对周清曼原说不上有多少恶感,可连续经过这两回的事情周清曼全都拿二郎说事,让顾昭华十分的不喜。 给二郎改姓氏一事当年凤行瑞也曾想过,不过二郎如今还小,年岁做不得假,一切都还好说,等将来二郎长大成人,有些事情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单纯,恐怕到时说二郎是顾昭华私生子都是轻的,若再给二郎改了姓氏,免不得又会有人猜疑二郎是不是凤行瑞的亲生子,在年纪模糊的状态下,顾昭华可不愿在四五十岁的年纪再被人冠以“未和离便与人私通”这样的罪名,而这些事在二郎的心态面前又都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将来二郎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说法,认为自己就是顾昭华和凤行瑞不能承认的亲生子,会不会心中不平?会不会对长乐感到嫉恨?若到那时,许多事情才是真的麻烦。 这样简单的事情,顾昭华不信周清曼看不明白。 随后无论是太后或是顾昭华都没再与周清曼说过话,周清曼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脸上笑容已十分勉强,她站起身来道:“想来王爷已处理完公事,我还要去寻王爷报喜,这便告退了。”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顾昭华倒是客气地起身相送,周清曼朝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看着长乐笑道:“都说知道孕讯后抱抱男孩儿会沾喜气,我想抱抱长乐。” 这样的要求顾昭华不好推辞,便侧身让开道路,她看着周清曼经过自己走向罗汉床上的不长乐,轻轻地将他抱了起来。 周清曼怀里抱着长乐,转身踱了两步又回到顾昭华身边,摸着孩子的脸笑道:“姐姐看,长乐长得可真好,眼睛和皇兄简直一模一样……” 正说到这里,异变突生!周清曼猛地惊呼一声向后倒去,孩子也随即脱手! 352.第352章 欲静不止 周清曼惊呼、孩子脱手不过是一瞬之事,顾昭华却似早有预感一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手托住孩子,另一手死死地揽住周清曼的腰,硬是用两个人的身体挤住了孩子下坠的势头! 这一瞬,时间仿佛停住,顾昭华看到的是周清曼不敢置信的目光,她心中冷笑,揽住她的手臂却又重了几分! 长乐微微一怔后放声大哭,满屋子的太监宫女乱成一团,有人将长乐接过去抱到太后怀里,太后抱着长乐一口一个“心肝儿宝”,看样子也是吓得不轻。 那边顾昭华仍是没有放开周清曼。 “诚王妃可站稳了?”顾昭华的身高与周清曼相仿,她直视周清曼的眼底,目光幽幽,“诚王妃刚刚怀了身孕,可小心别出什么意外,否则这孩子固然是可惜了,我与长乐恐怕还要受你的牵连。” 周清曼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她推了几次才推开顾昭华,手都是抖的,“皇嫂说笑了,是我不好没抱住长乐,让长乐受了惊吓,全是我的过错。” “自然是你的过错。”顾昭华寒着面孔,脸上一抹森森笑意,足矣让人望而生寒。 “昭华,可是清曼有什么不妥?”太后突然扬声问道。 周清曼顿时周身一紧,看向顾昭华的目光中无意识地带了些乞求之意。 顾昭华冷冷一笑,“看来是诚王妃有了身孕,喜冲上脑,以致她现在脑子不大清楚。” 周清曼立时转身向太后跪下,“清曼有罪,惊吓了长乐,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抱着长乐脸色发冷,她没有理会周清曼,反而看向顾昭华,见顾昭华满眼恼恨,再次问道:“昭华,当真没事?” 顾昭华的指尖动了动,她垂眼看着周清曼,甚至能看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无事。”良久过后,顾昭华已缓和了气息,“想来诚王已处理完公务,诚王妃还是快些去寻吧,免得白入宫一趟。” 太后微微蹙了眉,但也没再多问,任脸色苍白如纸的周清曼告了辞,飞一般地退了出去。 太后将长乐交给乳母抱下去,又让殿内众人回避,在一人转身欲走之时,太后淡淡地道:“谭御医,你留下。” 谭御医的额头已布了细密的汗珠,闻言满面惊惶,“嗵”地一声跪在殿中。 太后扫一眼顾昭华,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行问道:“哀家有话问你,但你记住,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谭御医全身抖如筛糠,以额碰地,响头磕得“嗵嗵”作响。“臣有罪!臣知罪!只因诚王殿下数年前救过家父性命,臣碍于救父之恩做下不忠之事,求太后宽恕,求太后宽恕!”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可这件事也无须明说,太后瞥向顾昭华,见她垂目而坐,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不由气从心起,冷哼一声,“这事你不出头,哀家也未必非得做这个恶人!” 顾昭华这才抬了眼,朝太后委屈一笑,“太后了解我的性子,换做以前,我又怎会如此忍气吞声?只是现在大势所趋,我不得不为王爷的意思打算,情义两难,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心疼孩子,他那么小,刚才但凡我少照应一眼,现在怕不要摔得头破血流了。” 顾昭华本就怀疑周清曼的胎来得太过凑巧,刚刚太医的话也完全证明了这一点,如果周清曼是因为自己长久无子而产生了危机感,顾昭华不仅不会怪她,反而还会同情她,可恨的是周清曼并非这样打算。当时周清曼抱着长乐,长乐坠地,顾昭华离得最近,又是母子情重,必然会出手去接长乐,到那时只要周清曼稍有动作向后倒去,怕不就会让人看成顾昭华救子心切又或是怒于周清曼抱不住孩子,而将周清曼推倒。 愤怒的母亲、摔倒的孕妇、买通的太医……到时顾昭华只怕会官司缠身,就算她说自己没有碰到周清曼,在小产的“铁证”之前,又有谁会相信?时值永昌帝挑选储君的关键之时,有无子嗣是非常重要的,若传出顾昭华害了周清曼,传到朝中只怕会掀起新一轮的腥风血雨,到时别说她顾昭华,就算凤行瑞恐怕都会受她连累! 好在,出手得及时。 顾昭华不明白周清曼为什么一直跟二郎过不去,三番两次地想挑拨她和二郎的关系,不过也正因为她今日的沉不住气,让顾昭华有所警觉,再加上之前认定她这一胎来得太凑巧,所以才能及时出手救下长乐,并牢牢地抓住她,避免她任何跌倒的可能! 太后倒也真少见她这样委屈自己的,但又压不住心里的火,颇为恼怒地道:“若你时常劝着阿瑞,又岂有今日的麻烦?”对这件事,太后若说之前没有察觉,但在顾昭华与周清曼说出那番话时也明白出了古怪,她几次追问顾昭华,一方面是为了确认,一方面倒也是因为凤行瑞。关于凤行瑞和永昌帝的默契太后就算没有完全明了,也能猜测出五六分,她一边为凤行瑞的大度感叹,一边又为凤行瑞终有一日可以脱离宫墙的禁锢而感到高兴,只不过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又让太后对凤行于思极为不满起来。 顾昭华摇摇头,“王爷的性子太后最是了解,又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这完全是顾昭华的自谦之言,她有信心,只要是她要求的,凤行瑞就算不喜欢,也会朝她喜欢的方向走,可那并不是她的目的。 果然,太后听罢叹了一声,“罢了。”她看向谭御医,“你马上开一帖落胎药给诚王送去,记住,要亲手交给诚王,就说是哀家交待的。” 谭御医几乎吓晕过去,闻言连连磕头,“罪臣遵命,罪臣遵命!”根本问也不敢问,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胎,为何还要开落胎药过去? 谭御医退出去后,顾昭华也站起身来,“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爷如今远在千里之外,京中一旦发生事端白白惹他挂心,从今日起昭华决定闭门不出,远离纷争,一心等王爷回来,恐怕这段时间无暇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 353.第353章 一年(一) 太后知道顾昭华并不是做作之人,她既然这样说,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太后在宫中风风雨雨几十年走过来,如何不知夺嫡险恶?她好不容易盼到凤行瑞有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顾昭华再不避让,恐怕一些人嫉心生起,下一次就不是摔了孩子这么简单了。 “罢了。”太后揉了揉额角,“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盼将来你们都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这一刻的太后满身落寞,顾昭华不禁想到,一年之后,永昌帝退位让贤,大可与皇贵妃周游天下,她与凤行瑞亦可远离京城尘嚣自在逍遥,唯有太后,究极一生,也无法走出这红墙绿瓦织就的华美牢笼。 怀着一丝对太后的同情与感慨,顾昭华带着长乐回到极乐王府,自此当真闭门不出,再不管外界的各种事端。 林无垢因身怀有孕,过了几个月等身子稳定下来才过门探望,见顾昭华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心中一块大石方才落地。 顾昭华无须她开口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让人去备甜点,又扶着林无垢入座,“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在信中与你说了,所有的打算你也都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提起这个林无垢便十分气恼,“他们也不想想是谁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不感念在心也就罢了,竟然还挑拨加害,这样的人,我以后再不会与之有任何交往!” 顾归华失笑,同时心中也很感动林无垢的回护,真心说道:“前些日子娘来探我,有些事情我不便与她说,便只说些宽她心的话,但与你却是说得的。我如此避让,并不是我怕了,而是有更多的计较在里面。” 林无垢没有好声气地道:“我知道,是为了你家王爷的打算,但是你之前与公公道出王爷的意向,我见公公这段时间十分憔悴,我是真不明白,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为了那个位置,历朝历代多少人为之拼杀争抢,却真有不在乎的,往出推的。” 顾昭华知道她是为了自己不平、为了顾家不平,轻叹一声坐到她身边去,“我们关起门来什么话都说得,你当王爷之前没有这样的心思?但兜转一圈,王爷最终仍是决定放弃,并不是他惧于前路艰险,而是他想过更好的生活。之前我也曾为王爷的选择有过动摇,可那****从宫里出来,这样的心思已彻底没了。” “哦?”林无垢奇道:“可是突然有了什么感触?” 顾昭华点了点头,“我从前只见到太后一人之下万丈荣光,生杀大权随手可握,那日见到的却是一个孤独悲伤的老人,连想表达自己对曾孙的喜爱都需要拿捏适度,她虽居于华厦之中,用尽天下佳品,却也不过只得她一人而己。” 听了这话林无垢沉默了一会,幽幽说道:“或许你说得对,若让我选,我也与你一样选择。” 顾昭华浅浅一笑,若是上一世的她,必然会夫唱妇随,赵睿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若是这一世刚刚重生的她,必然会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权方能得一时心安;可如今的她,在保障了自己的安稳生活后,她选择更简单、轻轻松的日子。 “所以,既然你也这么选,又何必再心意难平?我做我的选择,周清曼自也有她的选择,相比之下她的选择更加凶险难测,时时提防片刻松不得心神,只不过她估错了对手,枉做了小人而己。” 林无垢大感无趣地道:“虽然我赞同你的想法,但也不代理我可以理解她,她现在不敢来找你,也不代表她在诚心悔过,将来一旦她真的得势,你当她会忘了今日之耻?” 这话说得倒有理,顾昭华想了半天,竟然也没想到一句来反驳林无垢,只能借着上甜点的机会打了岔,把话题转了开去。 那日太后让人给凤行于思送去落胎药,当天晚上凤行于思便亲自携了周清曼来极乐王府负荆请罪,凤行于思身负荆条跪在她的面前,不做一句辩解,只请顾昭华随意责打。 顾昭华自然不会动手,她对这件事到底是他们夫妻商议决定又或者是周清曼一时冲动行事也没有知道的兴趣,她只转述了凤行瑞曾与她说过的一句话。 “兄弟之中若无可兴盛大瑞之能者,就算受尽天下非议我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凤行瑞对凤行于思的能力是肯定的,否则也不会倾尽全力去助他成储。 凤行于思听罢此言双目染红落下泪来,顾昭华不知那眼泪中的真心有几分,可随后周清曼便称病不出,直到这个月初才再次入宫给太后请安,只字不提怀胎一事。 顾昭华也曾想过,若将来他们夫妇君临天下,会不会记得有个叫顾昭华的人曾当着太后的面戳穿周清曼的诡计,以致让他们夫妻跪倒于她的面前乞求她的原谅?到那时他们早已无须再倚仗凤行瑞的力量,曾经的耻辱,是否要一一讨回? 不过,谁知道呢?或许凤行于思大人大量不会计较;也或许他们那时早已离开京城自在逍遥;又或许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双双遇险;还或许……狡兔死,走狗烹,可能他们早已无法摆脱这样的结局,所以,多想无用。 时光勿勿,转眼,又是冬去春来。 顾成柏在开春之日喜得千金,顾成柏笑成了一朵花,逢人就要拉回府去看孩子,顾明堂夫妇自然也是高兴,只有林无垢有些郁闷,她心中虽无男女之别,可总是担心顾明堂夫妇心中介意,毕竟她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却又是个女孩儿。 为此顾昭华没少挤兑她,不过也怕她真为这事上心,暗中提点顾成柏多多关心她,免得她心郁成结,坐下病根。 凤行长乐已经会走路了,就是一直不肯开口说话,让顾昭华有些着急,逮着有些年岁的夫人都要请教一番,后来人家都说男孩儿说话是要迟些,才算放下心,但心里仍是有些忐忑,给福州写去的家书中便不免有些埋怨,怪凤行瑞一去便是一年,现在回来孩子都不认得他了。 354.第354章 一年(二) 四月末时,顾昭华收到一封来自福州的书信,凤行瑞在信中道海船建造一切顺利,只等七月试航,顾昭华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现在已经近五月,也就是说,顶多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凤行瑞就要回来了! 顾昭华喜出望外,马上叫来管家与各院管事,让他们收整庭院更换用具,迎接凤行瑞归来! 当天晚上,相国府和宫中不约而同地给顾昭华送来了消息,也是说凤行瑞待试航过后即可还京,永昌帝还特别让小乐子带过两艘海船模型分别送给二郎和三郎,那模型造得精致,两个孩子爱不释手,顾昭华知道这是从福州送来的,意义大不相同,心中难免有些感动。 因为要避嫌,顾昭华已许久没有进过宫,永昌帝和太后也明白她的心思,亦不再传召她,顾昭华想到永昌帝和太后对两个孩子的由衷喜爱,便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尽人情,第二日早上起来,便带孩子们进宫谢恩外加探望孩子的祖父与曾祖母。 永昌帝见了两个孩子自然高兴万分,不仅抱着三郎不撒手,还考校了二郎的学问,末了又让人把孩子送到寿安宫去给太后请安,顾昭华见他独独留下自己,心中便升起一种无奈的预感。 果不其然,孩子走后永昌帝便旧事重提,“当初朕与你说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顾昭华眼角直抽抽,“媳妇还以为已与父皇达成了共识。” “唉。”永昌帝长叹了一声,浓浓的失望浮现面上。 顾昭华也不愿见他这样,可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是对这事念念不忘呢?如果凤行瑞真想坐这个位置,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即将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 “你们也该知道……” “媳妇知道。”顾昭华大着胆子打断永昌帝的话,“父皇,媳妇叫您一声父皇,那么媳妇便有什么说什么了,父皇可是不放心诚王?若是如此,就继续考察诚王几年再谈禅位之事不迟。” 虽然顾昭华自认意思表达得十分隐讳,可永昌帝仍是一眼瞪来,“你是说朕没坐够这个皇位要反悔?” 顾昭华连忙低头,“媳妇不敢。” “你不敢?”永昌帝气得胡子乱翘,“竟敢这么和朕说话,太不像话!” 顾昭华着实一惊,虽然他们对某件事的意见相佐,但刚刚谈话的气氛还算不错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所以说,做皇帝的都是喜怒无常,因为平时哄着捧着的人多了么,所以还真以为自己多威风多了不起呢!换做以前……哼,也别说以前了,她现在孩子都老大了,也不该再走叛逆路线了,所以她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又不叫父皇了?”永昌帝寒着一张面孔,直到顾昭华又改了口,这才算缓和了一些脸色,“朕也不是想为难你们,不过于思至今无嗣,上次还险些闹出笑话,让朕如何放心得下。” 无嗣、无嗣,说来说去还是这个事。顾昭华这会倒理解周清曼了,现在皇帝就两个儿子附合继位要求,其中一个不仅是皇帝最喜欢的,还有儿子,另一个呢,皇帝不说不喜欢,却也没有顶喜欢,加上又没有儿子,两相比较之下,她当然要想办法拉近两者的距离。 “其实呢,也不是没有办法。” 永昌帝捋了捋胡子,又清了清嗓子,顾昭华突然一点都不想听这个“办法”了,可惜永昌帝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们把长乐过继给于思,一来于思有嗣,可免去朝中非议,二来也可以慰朕心。” 顾昭华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一来二来?永昌帝这话就差没有明说:我找不到最喜欢的儿子继位,那就让孙子来。 顾昭华觉得,如果她是凤行于思的话,知道永昌帝有这样的心思,还不如干脆狠狠心,学凤行玉逼宫来得容易些。 “你不必回答。”永昌帝一抬手,“要么是阿瑞,要么是长乐,这件事你做不得主,朕已发了密旨前往福州,待阿瑞回京之日,就是他选择之时。” 顾昭华彻底无语了,也就是说,考验凤行瑞的时刻到了,到底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儿子?顾昭华可真佩服永昌帝,竟然能想出这么一招垂死挣扎,可偏偏人家的理由还正当得很,谁让凤行于思一直没有孩子?谁能保证他登上皇位后就会有孩子?总不能搞个皇帝上去还是不能生的,到时候皇位传给谁?到那个时候,现在还小的皇子们也都成家立室了,十来个皇子儿子不用多,一家出一个就够打得血流成河了。 这个理由简直太正当了,正当到顾昭华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因为这必然也是凤行瑞所担心的。 可关键是,顾昭华不想失去长乐,哪怕他将来可以做太子、做皇帝,她也不愿孩子离开她一天。 于是这一天顾昭华兴冲冲地进宫,郁闷闷地回府,抱着肉呼呼的小长乐,问候了几百遍凤行瑞的长辈先人。 还有凤行于思!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还有周清曼,你说上一次假孕孕得多么成功?按照她这路子,就该早养几个孕妇然后陪她演完十月怀胎这场戏,到时候孩子抱在手上,谁还能说出什么?可她偏偏要改路而行,演什么同归于尽的戏码!不明智,太不明智! “谁不明智?” 突来的声音让顾昭华愣了半天,继而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看着门口那人带着满身风尘含笑而立,明明告诉自己该马上扑过去的,可她就是动不了,她坐在那,呆怔怔地看着那人,豆大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那人立时飞奔到她身边,连她和她怀中的长乐一同抱住,笑着调侃,“看来是不愿见我,那我可走了。” “你敢!”顾昭华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身边的人,又哭又笑,翻来覆去地只会说一句,“你敢!” “我不敢。” 柔柔的吻落下来,顾昭华一个,小长乐一个。 “二郎呢?” 顾昭华抹抹眼睛,忙让人去喊二郎过来。 二郎很快到来,见了人再做不出平时的小大人样,小旋风一样砸进这人怀里,半天也不抬头。 凤行瑞指指怀里的小孩儿,又指指自己的眼睛,告诉顾昭华二郎哭了。 顾昭华的泪也止不住,正想开口,便见凤行瑞指尖抵唇示意她不要开口,而后他哄好了二郎,又把长乐往二郎怀里一塞,“带弟弟出去,我与你娘有话说,今天晚上都别来寻了,知道吗?” 二郎虽然不舍,但仍是乖乖地带了弟弟出去,凤行瑞直将他们送出门外,回来时将门拴好,意味深长地盯住顾昭华,“现在咱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了。” 355.第355章 过继 年余不见,只靠飞书寄情自然远远不够,摒去众人,小夫妻爱炽如火,春潮满室,暗香盈动,汗水交织之处,深吟浅叹,奏出一番动人乐章。 “你瘦了许多。” 不仅人瘦了,肌肤的颜色也变成了浅蜜色,骨骼外覆着一层均匀漂亮的肌肉,看起来也不是那个肆意优雅的极乐王,倒显出几分军中铁汉的精悍气息。 凤行瑞扣住在自己胸前不断游移的纤指,手臂轻揽,便将怀中热绵绵香软软的身子搂得更紧,细腻动人,弹滑敏感,轻吮一口,便能听到最惑人的娇喘,把持不住,也不想把持,他翻身而上,寻着那不知入了多少次的细嫩入口一促而就,捉紧她的细腰,容不得她逃开半分,一下下地,将她的魂儿都撞了出来。 “让我……歇歇……”她的言语和着急促的喘息显得支离破碎,过度使用的那处又胀又麻,带着点痛,偏偏又勾动着最汹涌的快意,不想让他那么凶,却又舍不他离开。 凤行瑞散下的头发已俱被汗水浸湿,黑亮的发丝从他的肩头一直蜿蜒下来,为他更添几分魅惑之意,他笑着偏头吻了吻扛在肩头的光洁脚踝,探手下去,在那水泞不堪的脆弱之处细细地摸,直到她眼角迫出泪珠,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他才压低身子轻声在她耳畔说:“可不是么,都肿了……那我慢点,好不好?” 被控制住的情动越发让人疯狂,到最后,也不知哪一种方式更折磨人,直让顾昭华叫哑了嗓子,求他给自己最终的解脱。 知道她素来喜洁,情事过后,凤行瑞穿衣起来,让人备下热水,又拿了布巾回去,先给她做简单的清理。 重回帐前,见她美目轻合,已然乏极而睡,她双腮红润,未掩锦被的洁白身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便觉得自己又热了起来。 太想她,一走就是一年有余,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怕回来后就再舍不得走,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现在的别离是为了将来的自由自在,可仍是按捺不住,再见她的第一眼,他恨不能将她吞入腹中,与自己合二为一,以后再离不得。 轻抚她的脸颊,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又揉揉她的耳垂……他才俯在她耳边正式说一句:“我回来了。” 温热的水让顾昭华清醒了一瞬,可她实在累极,看了身后那人一眼便又放心地合上双目,凤行瑞也不叫醒她,温柔地替她清理全身,复回帐中,两人依偎而眠。 这是这两人一年多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次日醒来,顾昭华眼未睁先伸手去摸,只怕是自己昨夜做了个旖旎之梦,好在,身边虽是空的,却被她摸到一块玉牌。 这玉牌是他临走前,她亲自挂在他身上的平安玉,如今玉在,人自然归来。 知秋听到屋里的动静进来,服侍顾昭华起身,边道:“王爷一早入了宫,这会还没回来。” 顾昭华嗓子疼得厉害,这会说不出话,就点了点头,想他昨夜那风尘仆仆的样子,肯定是先回家来见她,让永昌帝多等了一夜。 知秋又递来一杯茶水,嗅之清香饮之振神,并不是她平日喝的茶。 知秋道:“这是王爷临走前吩咐的,说茶中有些滋肺润嗓的药材,可缓解王妃的不适。” 顾昭华虽早已习惯了他的体贴,可心中还是甜蜜,转而又问起两个孩子,知秋答道:“两位小公子都随王爷入宫去了。” 顾昭华怔了怔,想到永昌帝昨日所提,心中隐隐有些发慌。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孩子,哪怕最终要她做一由言不由衷的选择,她也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给旁人!这一点没得商量,就算是凤行瑞开口,也没得商量! 因为这事,顾昭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猜测着凤行瑞入宫的目的,永昌帝早已与他透露过这样的意思,可他在给自己的信中只字未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答应?要是他不答应,凤行于思还能否顺利继位?如果不能,那他……一切似乎正朝着她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着,她的心意坚定,却无法保证凤行瑞是否与她一般想法。 顾昭华想着这事,等着凤行瑞,越等越心急、越等越心焦。 过了午时,凤行瑞终于回府,顾昭华不管自己身体酸痛赶去相迎,却只见凤行瑞一人回来,既没看到二郎,也没看到长乐。 顾昭华当即慌了,“孩子呢?” “在宫里。”凤行瑞一把扯住听到这个答案就要往外跑的顾昭华,弯身揽起她的腿弯将她抱起,不顾她的抗议大步往自己的院落而去,“只是陪老人家多待一会,晚上父皇会送他们回来的。” 顾昭华停止挣扎,忧虑万分地盯着他,“真的?” 凤行瑞轻咬了她的鼻尖一下,“不然呢?你以为我将孩子送人了?” 顾昭华瞬时红了眼眶,狠狠捶了他几下,“你早知道父皇有此打算是不是?为什么不与我说?” “早与你说也没有用,我不回来,此事便做不得准,早与你说了岂不是让你白担心?”回到卧房内室,凤行瑞将她放到床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腰,“这会让你歇了倒急着往外跑,身上不疼么?” 一语双关的话让顾昭华好难为情,让屋里的下人出去才拧他胳膊一下,“好没正经,屋里还有人呢。”顿了顿又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回绝皇上了?” 凤行瑞摇了摇头。他挨着顾昭华在床头坐下,“这件事必须答应,不然我们之前计划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顾昭华当即又要起来,却被凤行瑞按住,“你听我说完,总这么急。” “那是我儿子,我当然急!” “难道不是我的儿子?”凤行瑞把她抓回怀里抱着,“父皇如今是执意如此了,想让于思继位,把长乐过继给他是唯一的方式,不过,也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如今炮船即将试航,年末之前,海禁必定重开,父皇已决定在海禁重开之日禅位让贤,一旦于思登上皇位,大可覆水收回,随便找个托词就可将长乐还回我们身边。” 顾昭华眉头紧蹙,她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对于凤行于思来说,肯定还是自己的儿子最好,所以不存在他不愿还回孩子之事,可真会这么简单?若真这么简单,永昌帝岂会想不到?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诚王来访。 356.第356章 兄弟 凤行瑞按住蠢蠢欲动的顾昭华,“老三过来必然是为过继一事,昭华,我们必须答应。” 顾昭华顿时眼圈发酸,“可万一……” “不会有万一。”凤行瑞握了握她的手,“老三继位之日,便是我们全身而退之时,昭华,难道你不想我们以后轻松渡日?” 顾昭华当然想,否则又岂会这般纠结?她脑中乱得很,一会是长乐娇憨可爱的脸蛋,一会是纷乱争扰的宫廷生活,从现在到年底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只需等到凤行于思登基之日,长乐便可重回父母怀抱,这对顾昭华来说是一个极为难做的决定。 “届时我会以长乐需要慢慢熟悉诚王府为由让你多陪长乐一段时间,就算抱过府去,你也可以常去探望。” “我……”顾昭华真的乱了,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就算平时她有多么快意恩仇都好,现在这一刻她只想把孩子留在身边。 知道她内心繁乱,凤行瑞不再劝她,让她自己去想,“我先去应付老三,今日我不会给他确定的答案,等我回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凤行瑞离去后,顾昭华拧着手里的帕子眼圈已见了湿,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当初二郎被人掳走已让她心力交猝,如今又要她将儿子送给别人!虽说凤行瑞给了她一个期限,可她不信永昌帝会没有后手,若是万一……不行!她绝不同意! 顾昭华腾然起身,急匆匆往前厅赶,她要告诉凤行瑞和凤行于思,她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顾昭华脚步急促,没一会已赶到正厅门外,正厅大门紧闭,管家与下人都在门外远远地听命,顾昭华是府中女主人,自然无人拦她,她本想推门而入,可听到厅内隐隐传出的话语,不由又顿下手来。 凤行于思似乎在哭。 他与凤行瑞诉说自己努力多年却不被永昌帝认可,诉说自己处事持公却得不到朝臣拥蹩,好不容易等到凤行瑞愿意支持他登上帝位,却又查出他今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子嗣! 听到这里,顾昭华蓦然一惊,对于一个皇位候选人来说,现在没有子嗣,与以后永远没有子嗣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室内的凤行瑞同样也吃惊不小,急声问道:“可确诊了?都找了哪些大夫?可不可靠?” 凤行于思颓然答道:“皇兄走这一年多来,臣弟多方从民间寻找医科圣手,不管是重金所聘,还是臣弟乔装改扮以平民身份前去求医,所得结果都是一样,所以,臣弟才会一时糊涂,要清曼假扮有孕陷害皇嫂,一方面让父皇不会怀疑,另一方面则可污蔑皇兄……臣弟实在羞愧……” “起来……” 隔着门板,室内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顾昭华努力贴紧耳朵,听凤行瑞道:“权力迷心,为这个位置,多少兄弟阋墙杀个你死我活?我相信你亦是被形势所迫,如今又有悔过之心,为兄岂会再行责怪?” 门外的顾昭华撇撇嘴,这话说得可真简单,当初要不是她手急眼快,恐怕如今已被冠以谋害皇孙的罪名了。不过她也明白,事情已经过去,凤行瑞与凤行于思又处于合作阶段,重提往事一点意义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凤行瑞才会轻轻揭过。 凤行于思的哭声大了些,好一会才渐渐收住,“今日父皇提及要皇兄将长乐过继给臣弟一事,臣弟知道皇兄和皇嫂对长乐爱护有加,又岂忍骨肉别离?臣弟亦想得明白,此生无子,大概便是上天给臣弟的启示,从今后臣弟定然一心辅佐皇兄,将我大瑞带至顶峰盛世!” 这次,室内的沉寂时间久了一些,顾昭华听出凤行于思的意思,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等待凤行瑞的答案。 “你当真这么想?” 一句反问,让顾昭华的心“嗵嗵”地跳得厉害,凤行瑞再一个“好”字,瞬时抽去她全身的力气,她无比茫然地呆立门外,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凤行瑞愿意接任皇位,又何必如此辛苦地与永昌帝周旋?刚刚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劝导自己?可若说他无心继位,他却又实打实地答应了凤行于思! “原本我的确属意于你,愿意支持你继位,可惜父皇心意坚决,今日你入宫之前,我已见到父皇亲书的禅位诏书,过继一事不过是为安你心意,等到诏书宣读,继位人选一出,一切已成定局,旁人再有异议也是无用。这件事我本不该与你透露,可你我兄弟一场,往后父皇逍遥天下,我身边只有你可助我一臂之力。” 一番话,惊得顾昭华半晌无言,室内也再次陷入寂静之中,想来凤行于思所受的冲击还要比她大得更多。 “原来如此。”许久之后,凤行于思长长地叹了一声,“父皇原本属意之人便是皇兄,有如此安排,亦不出人所料。好!皇兄既然与臣弟无所隐瞒,臣弟便在此立誓,此生此世忠于……” “于思。”凤行瑞打断了他的誓言,“你我兄弟同心,何需誓言为证?往后你我不分彼此,相互扶持,共理天下。” 当天兄弟二人相对畅饮直到深夜,凤行于思醉到不省人事,顾昭华为他安排住所,并派人前往诚王府通报。 因为凤行瑞同样醉得不轻,顾昭华心中纵有千般疑问,也只能压在心底,次日起来,管家回禀凤行于思一早已经自行离开,凤行瑞半眯着眼睛在帐内听着,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两个孩子昨日晚膳后已回到府中,顾昭华安排好两个孩子的早膳后,这才回来与凤行瑞说话。 她心中万千惊疑,凤行瑞却卖起了关子,“不是我不说,想要日后长安,定要如此,你且看着便是。” 顾昭华抓心挠肝得不到答案,却也知道凤行瑞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这日顾昭华正在府内听二郎背书,长乐在一旁的凉椅上玩得痛快,管家匆匆来报,“王爷在宫内遇袭,还请王妃速速入宫!” 357.第357章 行刺 顾昭华一听便慌了神,连忙让人备车进宫,一路上把所有的祸事都想过了,甚至想就在不久前凤行瑞才与凤行于思说了永昌帝的想法,这会凤行瑞就受人行刺,也不知两者间有没有关系! 她急匆匆地进了宫,就见小乐子快步迎了上来,顾昭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王爷怎么样了?” 小乐子道:“王妃莫急,王爷没有性命之危,只手臂受了一点小伤。” 顾昭华脚下一顿,一口气这才松了出来。 继续上路,顾昭华已不见刚刚的急躁,问起话来也有了条理,“是何人入宫行刺?刺客可有擒住?” “回王妃的话,”小乐子朝旁边瞥了一眼,四周随行的宫人立时有眼力地退了开去,小乐子低声道:“是朱贵妃的族人,不满皇上流放二王爷,所以在御书房布下人手打算行刺君上,不过那时只有极乐王和诚王两位殿下在御书房中,那贼人不知怎地误认为皇上也在其中,便动了手,王爷在混乱中受了伤。” 顾昭华微微有些吃惊,倒不是为别的,“这么快就问出来了?”胆敢来行刺圣驾的人岂非泛泛之辈?既然连性命都能交待出去,又岂会在短短时间内就供出主谋?对于这件事,顾昭华最怀疑的人始终是凤行于思,如此简单审出主谋,怕不是祸水东引之计。 小乐子道:“这事奴才也不好说,王妃还是问问王爷吧。” 顾昭华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此事别有隐情,她又问道:“那诚王如何?” “诚王殿下受伤颇重。”小乐子又说出一句让顾昭华更加惊讶的话来,“当时王爷在御案之后,贼人直奔御案而来,为护王爷,诚王殿下以身涉险,被贼人的暗器打中了眼睛。” “打中了眼睛?”顾昭华眉头一紧,“御医怎么说?” 小乐子摇了摇头,“目前来看没什么办法。” 顾昭华顿时心乱如麻,如果这件事是凤行于思安排,不管是想借机除去凤行瑞还是想一现自己舍命为兄,又怎会以自己的眼睛来冒这个险?难道是一时错手?还是说这件事当真与凤行于思无关? 正想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昭华回头一看,却是周清曼红着眼睛正往这边赶,见了她,周清曼哽咽一声,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勉强福了一礼,就跟着引路太监往御书房而去。 顾昭华不由得也加快了步伐,到了御书房外,见到宫内御医齐聚于此,张御医也在其列。 顾昭华没有先进殿去,让小乐子叫来张御医说话。 张御医知道她想问什么,开口说道:“王爷只受了轻伤,休养几日便无大碍。”接着便是:“诚王爷左目被暗器正面袭中,恐怕很难恢复。” 张御医是顾昭华最为信任之人,连他都这么说,恐怕凤行于思的情况真的很糟,顾昭华心中惴惴的,让小乐子为自己通传,小乐子进去不久,凤行瑞便从殿中出来,亲自将她接了进去。 顾昭华纵然知道他的伤势不重,可看着他包裹住的小臂仍是红了眼睛,凤行瑞捏捏她的手,“你能不能联系上迟神医和迟语?让他们回来瞧瞧于思的眼睛。” 顾昭华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又转身出去,找张御医询问。 张御医一阵为难,迟神医离京后一段时间还与他有书信住来,可这半年多来音讯全无,这师傅二人闲散惯了,此时不知云游到了何方。 没有办法,顾昭华只能让人送信到迟神医最后的落脚地留下讯息,又借着京城商会的名义知会全国各大商会,让他们留意迟神医二人。 再回御书房,顾昭华见到了双目覆住的凤行于思,他毫无知觉地躺在软榻之上,周清曼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永昌帝坐在一旁,神情若有所思。 凤行瑞见她进来忙以目光询问,顾昭华摇了摇头,又轻声说起自己的打算,凤行瑞虽心急如焚,却也明白这已是最好的安排。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昭华低声问道。 凤行瑞将她带到一旁,避开众人轻声说道:“朱贵妃身在冷宫之中却仍与外界有所联系,此次行刺与她脱不开关系,父皇与我早已洞查先机,不过……”他回头朝永昌帝的方向望了一眼,继续道:“父皇对于思始终有所怀疑,他与我定下约定,借此次行刺之事试探于思,若于思不顾我的性命,那么父皇便要对皇位之事另作安排。” 顾昭华恍然大悟,“所以之前你才那么与他说,让他以为自己前功尽弃?” 凤行瑞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于思竟为了保护我,而牺牲了自己的眼睛。” 看着凤行瑞满面痛惜,顾昭华轻声劝慰道:“如今于思不省人事,不便御医看诊,说不定等他醒来伤势并不那么重也说不定。” 凤行瑞不是心思地点点头,转身又去看凤行于思,顾昭华则留在原地,看着软榻上的凤行于思,心中千思万绪。 会是真的吗? 对着一个刚刚“抢”了自己皇位的人,凤行于思当真这样大度,没有分毫私心么? 不是顾昭华怀疑一切,而是经历得越多,越能看透人性的自私贪婪,她和凤行瑞决意离开京城,又何尝不是自私的一种?凤行于思为了皇位兢兢业业,最后仍是这样的结局,他真能想通、真能放下? 以身相搏虽然冒险,却也成功地令永昌帝转变想法,也让凤行瑞心怀愧疚,若将来他的眼睛无事,这个皇位,恐怕已牢牢地把握在了他的手中! 不过,顾昭华虽然怀疑,但就连张御医都说他的眼睛受伤颇重,又让顾昭华有些拿捏不准。 正在犹疑之间,她身后多出一人,顾昭华回头一瞧,却是周清曼。 周清曼的一双眼睛肿如桃核,她哑着嗓子道:“听皇兄说皇嫂已派人寻找迟神医师徒,皇嫂如此不计前嫌,清曼感激之余亦觉十分愧疚。” 358.第358章 失望 事已至此,对于舍身忘已救下凤行瑞的凤行于思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顾昭华连忙扶住周清曼,“妹妹不要说了,前尘旧事不提也罢,如今最要紧的是医治三皇弟的眼睛。” 周清曼点了点头,与顾昭华没说上两句话,又落下泪来,顾昭华见她神情悲痛万分,心中越发惊疑,“妹妹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若为凤行于思的伤势,她该是担心多过悲伤才是。 周清曼低泣出声,继而抓着顾昭华的胳膊呜咽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害了王爷!” 顾昭华顿时一惊,她们这才的动静亦引起了永昌帝和凤行瑞的注意,凤行瑞过来询问,周清曼越发难以自恃,泪流满面地道:“今日之事,王爷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倍感惊诧,永昌帝面色微沉地走上前来,“到底怎么回事?” 周清曼跪倒在地,“王爷不知从何途径探知皇上要利用废妃旧部意图谋害之事试探王爷,王爷内心难平,回府醉酒不起,臣妾趁王爷酒醉探知,臣妾一时糊涂,献计要他故意舍身救下大皇兄,以图皇上和大皇兄信任,这样便可得皇位,可王爷自知道此事起便对皇位再无一丝想法,他原打算进宫与皇上禀明一切,更愿意效法二皇兄前去守陵,以全兄弟之义,只是臣妾权迷心窍,执意要王爷夺取皇位,王爷顾念夫妻之情答应下来,臣妾原以为此事会顺利完成,谁想到……王爷不仅以身涉险,更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王爷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惩罚臣妾,也是在表明他的心志!” 一番话,惊住了永昌帝,就连凤行瑞都震动不已,周清曼泪如雨下,“王爷努力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连眼睛都愿意失去,失去双目,他与皇位再无缘份,可见他意志之坚!是臣妾为一已之私害了王爷,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这样的真相来得太过突然,永昌帝怔立良久,忽地朝后闪了闪,小乐子连忙扶住圣驾,“皇上……” 永昌帝缓缓地摆了摆手,他站稳了身子,看着跪坐在地哭泣不止的周清曼,一张面孔似乎瞬间老了十岁,“不,你们没有错,错的是朕……” “父皇……” 永昌帝没有让凤行瑞说下去,示意顾昭华将周清曼扶起,慢慢说道:“你身为妻子,辅佐丈夫成就大业,是理所应当之事,何罪之有?”说罢,他再无二话,倒负着双手,步履极缓地走出御书房。 顾昭华看着永昌帝稍显蹒跚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次的试探对于一个努力不懈想要求得父亲认同的凤行于思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多年的辛苦与付出换来的仍是猜忌,父亲的不信任,妻子的不理解,岳父的不赞同……所以凤行于思才会在明知道这是一个局的情况下付出自己的双眼!这该是怎样的失望至极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凤行于思昏迷不醒,被永昌帝下旨留在宫中医治,有周清曼和凤行于思的生母良妃在旁陪伴,顾昭华与凤行瑞便出了宫,返回自己的府邸。 一路上一言未发的凤行瑞进了家门才叹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没人愿意发生这样的事。”顾昭华心里乱得很,她也是没有料到,凤行于思宁愿玉碎,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凤行瑞摇了摇头,“行刺的事情,是我透露给他的。” 顾昭华一怔,瞬时明白过来,“你原是想与他一同演一出戏给皇上看?” 凤行瑞点了下头,“原以为老三救下我后便会得到父皇的认可,却不想老三竟会对父皇失望,进而做下这样的举动。” 按照凤行瑞的意思,刺客行刺之时,凤行于思只需扑出来替他挡上一刀,受些轻伤便可将这苦肉计圆满演完,可是没想到,凤行于思是扑了出来,却不是扑到他的身上,而是冲上前去与刺客搏斗,刺客抛出的暗器炸开,散出的药粉直接灼到了他的眼睛,后来御医检验刺客身上残留的药粉,其中含有黄磷成份,御医个个摇头,被黄磷烧坏的眼睛,谁能治得好? 这样的结果顾昭华也没想到,可以说没人能想到,不过也更可以让人理解凤行于思是怎样的失望透顶,才会有此决定。 只是…… “如果他的眼睛没事,那皇位就非他莫属了……”不是被逼无奈,不是退而求次,恐怕现在在永昌帝心目中,凤行于思就算仍无法与凤行瑞比肩,但也只差一线了!这样努力上进,遇事不骄不怨的孩子,谁不喜欢? “什么?”凤行瑞没听清她那一声低喃。 顾昭华忙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如何能更快地找到迟神医。迟神医当初就是不愿过多地参与到皇家之事来所以才离开京城,如今虽说派人大肆寻找,恐怕他也未必愿意再回京城来帮忙。除非……” “除非什么?” 顾昭华笑了笑,没有言语。 一日后,极乐王妃因救极乐王身负重伤寻找民间神医的榜帖随着八百里加急分派到大瑞的各个郡县,其间揭榜入京的名医不甚凡几,凤行于思的眼疾却始终没有起色。 一个月后,一老一少两名旅人轻装入京,才进京城就被顾昭华派在各个城门的人拦住,直接带去了诚王府。 顾昭华与凤行瑞闻讯赶到诚王府的时候,迟神医正在探看凤行于思的眼睛,迟语则满脸不快地坐在院中,见着顾昭华便横眉立目,“不是说你伤了么?竟敢骗我!” 顾昭华自知理亏,连忙上前安抚,不过心中也大为感动,迟神医一心远离朝局,若无迟语相劝,相信此生再不会踏入京城一步,而她与迟语不过偶然相识,其间也并未有机会结下太深的情谊,可迟语待她却如同挚友,三番两次赶来相助,甚至为她留药以防不测,如此作为,早已让顾昭华认定了迟语这个朋友。 359.第359章 新帝(一) 永昌三十五年七月,福州海师炮舰入海,驱寇护航,大瑞海禁重开,以京城十三皇商为首的十数艘商船分别驶向远方,朝庭对此次重开海禁十分重视,对商船的保护也万分周到,在凤行瑞的一手安排下,海上往来,贸易通关,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与此同时,极乐王府亦接到一卷圣旨。 “娘,弟弟以后就要送给三皇叔了吗?”二郎隽秀的小脸上带着浓浓的不安与忧虑,少有地抓着顾昭华的衣袖。 顾昭华看着凤行瑞自小乐子手中接过圣旨,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迟神医师徒妙手回春,成功挽救了凤行于思的一双眼睛,如今只要再休养数月,凤行于思便可恢复如常,永昌帝此时发下圣旨,可见心中再无犹疑,已是肯定了凤行于思的品行,决定将皇位交付与他了。 虽然凤行瑞几番与顾昭华讲明,待凤行于思登基后,便会另找由头送回孩子,可母子连心,顾昭华一日都不愿离开孩子。 颁过圣旨后,诚王府的人才进得府来,却是周清曼亲自来到。周清曼稍有紧张地见过顾昭华,道:“清曼知道姐姐舍不得孩子,不过圣旨刚下,怎地也要作作样子,过个三两****便说孩子在诚王府水土不服,再将孩子送回来调养。” 事实也只能如此,顾昭华实在无计可施,忧心忡忡地让乳母将长乐抱来,长乐生性开朗,见了周清曼也不认生,还以为有人要带他出去玩,一张小脸乐得跟朵小花一样,周清曼亲手将孩子抱在怀里,也是喜欢得不行,逗弄了好一阵子才记起顾昭华,不好意思地朝她点了下头,便抱着孩子转身走出府去。 原本顾昭华心中还有些理智,劝着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可此时见长乐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心中一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拔腿便要去追,却被凤行瑞拦了下来。 “只是几天的功夫。”凤行瑞轻声安抚她。 顾昭华却似疯了一样地拍打他,“我要孩子,我要孩子!你把孩子给我抱回来!他要做皇帝凭什么要我的孩子!如果只有座上帝位才能拥有孩子,我宁可你去座那个位置!” “昭华!”凤行瑞一声轻斥,语气虽然不重,可这在他与顾昭华的相处中也是少之又少的,“当初做下决定你也是赞同的,如今眼见木已成舟,你又来说这样的话,教我置身何地!” 顾昭华自知理亏,这些事她的确答应了,可她那时没有想过短暂的分离竟会是这样的痛彻心扉,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心里实在形如刀绞,脑子里闪动的全是长乐的影子,她胡乱地摇着头,“我后悔了,我一天也离不了孩子,我想要孩子,我要孩子……” 她哭得实在伤心,凤行瑞也里也不好受,他将她轻轻拥在怀中揽住,“就是几天的功夫,相信我。” 顾昭华现在也只能相信他,眼泪却停不下来,呜呜咽咽地,声音越发大了。 却说周清曼,抱着孩子离开了极乐王府便上了马车,同行的乳母则另外乘车而行,上了车,周清曼便将孩子交给自己的侍女抱着,看着专心玩着手中玩具的长乐,心绪万般复杂。 “王妃。”另一个心腹侍女橘香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口问道:“难不成以后真要将这小世子当做咱们府上的小主子了?” 周清曼想的也是这件事,凤行于思无法育嗣一事就算在诚王府中也是个极端之秘,到目前为止,对外宣称的都是周清曼身体不好,所以才迟迟无嗣,可凤行于思的后院里姬人庶妃十来人,竟也无一人有孕,这件事已引得朝中非议,甚至连她的母亲都提出质疑。 最终的解决之道就是凤行于思收养凤行长乐,虽非亲生,但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如今圣旨已下,只待更改宗牒,那么凤行长乐以后就是她周清曼的儿子。 可……虽然此法让诚王府暂时摆脱了困境,可侄子毕竟不是儿子,何况凤行长乐是凤行于思的侄子,算起血缘来与周清曼没有半点关系,凤行长乐的生母又在,将来如何肯与她亲近?周清曼抚上自己的小腹,心里万分沉重,谁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但看尽了天下名医,就连迟神医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已是确定了凤行于思注定此生无嗣,以前凤行于思还不死心,总觉得一定会有别的办法,可这段时间他似乎想开了,连姬妾的院子都少去了,今日更是一听说圣旨从宫中出来,便催她亲自前来接回孩子,周清曼想,若非凤行于思仍处于休养阶段眼睛不方便,他肯定是要亲自前来的。 想到这里,周清曼不由又想到自己的母家,早在凤行于思决意争夺皇位之时,周家就为支持凤行于思而倾尽全力,他们一心期待周清曼能诞下皇孙,将来成为太子,让周家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为了这一天,周家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退路,在凤行于思冷静持重、能力卓越的背后,有多少周家人与人周旋与人结怨的影子?如果一旦凤行于思无法继位,那么他们所做种种终将成为周家为自己敲响的丧钟,百年世族一朝崩塌,将有多少人身陷囹圄?将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所以周家没有退路,他们必须要让凤行于思继位,容不得半点闪失! 就因如此,周夫人为自己家族谋划,为自己女儿计较,看似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可周清曼万没想到,她那出身诗礼之家的母亲,竟也会让她去做那样肮脏不堪之事,那个建议至今想来仍让她心悸不已…… “王妃?” 周清曼猛地回过神来,不敢再想周夫人对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就怕自己一个不慎被其蛊惑,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她看着在侍女怀中咿咿呀呀的长乐,就算心中仍有些别扭,可仍是忍不住将孩子抱了过来。这么小,这么软,肉呼呼的一团,简直可爱得要命。看着紧抓自己手指的小手,周清曼不由弯了弯唇角,“说不准……以后我还真要靠你了……” 360.第360章 新帝(二) 回到诚王府,凤行于思早已让人备下各色点心与玩具等待长乐,由于凤行于思以往常常过极乐王府去,长乐与他十分熟悉,被他抱着没有半点排斥,反而还拿着玩具与三叔分享,凤行于思此时虽然包着眼睛,但来自长乐的善意仍是让他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逗着孩子叫父王。 长乐说话晚,此时只能说一些单字,咿咿呀呀的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周清曼在旁看着这样的场面,知道凤行于思实在是盼得心焦了,也着实将长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最后那一分念想便也没了,伸手从凤行于思怀中抱过长乐,笑道:“长乐折腾了一上午,早该累了,让乳母先带他下去休息,稍晚一些妾臣与王爷再带孩子入宫谢恩。” 凤行于思忙道:“正是,乳母的饮食你多操心,她们初来乍到,别上了火累及长乐。” 周清曼笑笑便叫进乳母,让她们带长乐下去安置,稍作思肘,仍是上前与凤行于思道:“王爷,有件事妾身不知该不该提。” 凤行于思笑道:“你我夫妻同心,有事尽管说来。” 一句“夫妻同心”说得周清曼眼眶发热,想她与凤行于思成亲三年,除了凤行于思因无嗣而多收妾室之外,夫妻二人鲜少有吵嘴红脸的时候,两个人什么都是有商有量,夫妻感情十分融洽。而之前她假意有孕之事虽是她起的头,但她也没有大胆到瞒着凤行于思,刚巧那时凤行于思正为子嗣之事烦扰不堪,也担心永昌帝因他无嗣便取消他继位的资格,便同意了周清曼的建议,不过他也仅是想通过此事证明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周清曼意在陷害顾昭华,他却是半点不知,后来周清曼操之过急反被顾昭华识破,凤行于思虽然怒她擅作主张,却在顾昭华面前将罪名全部揽下,就算在太后面前也只说是他的主意,眼下他长久无嗣,对外不得不宣称是周清曼的身子不好,可私下里凤行于思对她亦是满怀歉意,认为是自己让她受了委屈,待她便更为体贴,凤行于思相貌英俊,又有才华,除了无嗣一事外,可以说没有半点缺点,加上夫妻感情一向要好,所以周清曼才对母亲的建议不作任何考虑。 “刚刚妾身去接长乐,见皇嫂十分不愿,如今见王爷对长乐十分喜爱,妾身担心有朝一日皇嫂会反悔将孩子接回去。”周清曼所说的是实情,另外她也是想试探一下凤行于思的态度,毕竟若长乐留在诚王府,那么势必会被凤行于思当做下一任继承人来培养,这也关系到她和周家往后的一些选择。 听了这些话,凤行于思刚刚尚且高昂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不少,周清曼讶道:“怎么?王爷莫非早有此预感?” 凤行于思叹了一声。 “原本你我夫妻理应无话不说,可上次你借长乐对皇嫂出手,这件事虽说早已过去,但在我心中仍是觉得不妥,古往今来,为那个位置多少人用尽奇谋,我也不例外,可,不管再怎么谋算,祸不及妻儿,这是我的底线所在。” 周清曼顿时慌了,“王爷妾身早已知错了……” 凤行于思笑着摆摆手,“你也是为我打算,我岂会不知?我提这事并非在怪你,不过自此事后关系到极乐王府一些事我也对你有所隐瞒,是不愿你再涉险境,皇嫂为人你是清楚的,虽为人母后脾气收敛不少,可也不是轻易妥协之人,而皇兄为人看似随和,那是没有触到他的逆鳞,出事之时他又刚好不在京中,这事才不了了之,你可知道,在长乐出生不久,皇兄查到有人在贺礼中掺杂毒物意在毒害长乐,皇兄怀疑是雅姑姑所为,将赵睿拘至天牢拷打三日,当时雅姑姑身怀六甲,却不得不为了丈夫多方奔走查明真相,最后心力交猝以至早产,皇兄眼都没有眨一下。” 这件事行事极秘,若不是凤行于思当时肩负着皇宫禁卫之责,凤行瑞又不视他为外人,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知晓的,正是因为此事,让他看到了凤行瑞不为外人所知的冷酷手段,也让他明白到永昌帝为何如此属意于凤行瑞,为人君者,才干、手段都是必需之物,除此之外,还要有一颗冷酷的心,而他所欠缺的恰恰就是这样的冷酷! 凤行于思自觉在干才上不逊凤行瑞,并以自己心怀仁德而沾沾自喜,希望永昌帝能看到自己宽厚仁和的一面,可他没有想到,他的仁和却是让永昌帝以往从未将他置于继任人选的最大原因!宽厚仁和,说起来光明美好,可这也代表了他的不够决绝果断,治理天下、摆度众臣,一个可以名垂青史的帝王所付出的远比他得到的更多!就凤行于思亲眼所见,永昌帝也会为了均衡几方势力而打压流放一个明明无罪的忠臣,他那时只觉得圣心难测,可不想,这也是一个帝王理应背负的,帝王管治的是一个国家,将要面对多少难择之事!可他却连后宅妇人的几声哀求都会忍不住心软,这样的他,又让永昌帝如何放心! 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断不断,只会错过时机搞砸整盘菜,可冷酷并不是无情,决断亦不代表残忍,他需要的是时刻让自己保持置身事外的清醒,不犹豫、不焦躁,才能如鱼得水,手到擒来。 凤行于思近来常常处于自省之中,今日也是担心周清曼冲动之下再有动作所以才会将这些话说出,却不知道这些话听在周清曼耳中不啻于滚滚惊雷,周清曼不敢置信地盯着凤行于思,“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凤行于思只当她怕了,摸到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只是想你知道,皇兄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个皇位如果他想要,根本轮不到我。” “可……”周清曼紧咬牙关,明知再说下去十分不当,却仍是忍不住,“妾身不知极乐王想法如何,可妾身儿时让给妹妹的一套新衣,当时觉得无谓,可后来妹妹穿上后大放光彩,妾身也难免产生嫉妒之意,终是寻了个借口将那衣裳污脏,让妹妹再穿不得。” 凤行于思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周清曼内心忐忑不已,就在她抵不住寂静的氛围打算开口道歉之时,听凤行于思说道:“你让出衣服之时并不知道自己会后悔,对你妹妹也无半点恶意,若你妹妹在收下衣服之时便对你诸多防备,你察觉后又怎还能待她如前?相互猜忌之下,原本的好感情也会磨没了。” “王爷。”周清曼立时跪下,“都是清曼妒心太重,没有顾及到王爷和大皇兄的兄弟之情。” 凤行于思一反常态地没有立时扶她起来,淡淡地道:“你又怎么知道,在你毁去你妹妹新衣的时候,她是不是已有能力另制更好的新衣,让你拍马难追呢?” 周清曼娟秀的脸上划过一丝恍然,又包含了许多对凤行于思的爱慕与崇拜,凤行于思的话她听懂了,她就知道,她的丈夫另有心胸,他虽然羡慕凤行瑞得永昌帝如此重视,却也不自怜自艾,多年来他努力上进,为了他的目标没有一刻松懈,纵然不得重视,却也不屑使那些诸如凤行弘和凤行玉那样的龌龊手段,这就是她的丈夫,值得她为之倾慕一生之人! 周清曼唇边含笑慢慢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腿上,“妾身知道了,将来无论何事,绝不瞒过王爷。” 凤行于思将她拉起抱在怀中,二人亲昵了一阵,周清曼才又想到,“刚刚王爷所说似乎还没有下文。” “就是关于长乐的事情,皇兄早已与我交待过。”凤行于思放开她,自己也站起身来,在周清曼的扶持下踱到窗边,感受着窗外传来的初秋凉意,开口说道:“皇兄根本无意放弃长乐,说起来,长乐也是皇兄唯一的儿子,没了长乐,他又何尝不是膝下空空?只是若不走此着,父皇又怎会将皇位传于一个无嗣的皇子?” 得知凤行瑞竟愿暂时与儿子分离来换取永昌帝的相信,周清曼感觉十分讶异,同时又深感不安,“难道现在种种只是为了瞒过皇上?那将来如何是好?” “将来之事自有打算,如今老六和老七也都出宫立府了,我们想过继一个孩子,还怕找不到人选?” 周清曼点了点头,恐怕到那时会有许多人主动将孩子送过来罢。不过凤行瑞与凤行于思有此约定还是让周清曼放下心来,按她所想,凤行瑞即使对皇位没有兴趣,可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这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之事,可他却摆明了要放弃这个机会,可见他对这个位置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周清曼虽然担心,可在她心目中,能与凤行于思一较高下的也只有凤行瑞一人,假如凤行瑞真心支持凤行于思,那么其他皇子在凤行于思面前根本没有一合之力。 永昌三十五年十二月末,海禁重开后的第一批商船经过半年的旅程后终于回到大瑞,不仅带来丰富的海外物资,更带回许多能人异士,史官们对永昌帝重开海禁一事评价极高,永昌帝在大瑞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同时,果断退位让贤,发下禅位诏书,着皇三子凤行于思继位大统! 361.第361章 心思 旧皇禅位,新皇登基,不过几日功夫,过了新年,便是承定元年,太上皇宣过旨圣便携太妃出京云游,以自身行动表示了对新皇的完全放权。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承定帝继位,原王妃周氏册封为皇后,周家在朝中地位顿时大不一般,同时本就在永昌朝颇受倚重的顾家、沈家子弟同样加官进爵,极乐王在担着吏部差事的同时又接下了凤行于思原本在户部的差事,这兄弟二人相扶相持走到今日,不仅没有提防猜忌,反而相处和睦越加倚重,加上承定帝唯一的儿子乃出于极乐王府,一时之间,纵然仍有奸险小人从小挑拨,却根本无法憾动这对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正是兄友弟恭,共享天下之势。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是承定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上元节,自是大排筵席广邀臣子,喧闹了一整日后,回到后宫时人已处于半醉之中,身边的随侍将其扶往皇后所居的紫霞宫,皇后亦是刚刚从太后的家宴上回来,盛妆未卸,便将新帝迎进宫去。 “刚刚太皇太后与太后还在提起选妃之事……”洗漱过后,皇后以指腹轻轻按揉躺于膝上的皇帝额角,也只有在此时,两人褪去耀眼的龙袍凤冠,才能让她找回一些往日的温馨回忆,“皇上在潜邸时虽有几个姬妾,可她们出身不高,并不适宜指定太高的位份,太后的意思是……要从德高望众的大臣府中挑选几位直接送进宫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凤行于思闭着眼睛享受着周清曼适度的按压,这些事他的母亲良母,如今的太后娘娘并非没对他提过,不过他实在提不起心思,加之他初登大宝,政务繁忙,便将此事丢在一旁,如今再提此事,借着一股酒意,他稍嫌嘲弄地笑了几声,“无法繁衍子息,就算纳再多妃嫔又有何用?” “皇上!”周清曼心头一惊,连忙抬头望去,好在殿内的侍女早已被她如数遣出,并无外人听到这番言论。 凤行于思不育一事永昌帝自是知道的,良妃却所知不多,至于其他人虽有猜测,可谁也不敢贸下结论,毕竟凤行于思已不再是以往的诚王殿下,而是权掌天下的一朝天子! 凤行于思睁眼瞧了瞧她,见她这样紧张,不由笑意更堪,“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自欺欺人?我……朕早已不想这事了。至于后宫妃嫔,后妃无子相助,只会落寞一生,若她们知道实情,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入宫,又何必害了她们?” 只出他言语中的怅然之意,周清曼心中难过,只不过这纳妃一事却势在必行,能不能繁衍子嗣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出这番光景又是另一回事,纵然知道自己这举动是在自欺欺人,可现在凤行于思尚且年轻,子嗣单薄一些勉强说得过去,但再等个五年八年,他膝下仍无所出,到那时怕又不是另一番热闹光景。 想着自己母亲的嘱托,她轻轻抚着凤行于思的发丝,“皇上堂堂天子,不仅圣明决断,更是一表人材,如此男儿谁人不爱?就算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可如臣妾一般,也是心甘情愿不离不弃。” 凤行于思微微一怔,登上皇位后,他身边的人与世都较之前有了不同的态度,以往的妾臣见了他更为讨好谄媚,又战战兢兢,初时他还觉得有了帝王的尊严,可短短几日便让他大感无趣,他开始明白什么是高处不胜寒,可就在此时,让他听见了周清曼这番肺腑之言,一股热流顿时涌上他的心间,他翻过身去紧紧地抱住周清曼,本就意动,再加酒增情趣,凤行于思没有控制自己,将周清曼按在身下百般疼爱,直到她不堪为继,才十分爱怜地放过她。 亲密过后,周清曼心头甜蜜,她原也担心凤行于思做了皇帝后会广纳嫔妃将她抛之脑后,可如今见他待自己仍如一往,心中那些忧虑顿时消去,不过她仍是记着母亲的托付,窝在凤行于思怀中稍腻了一阵子便起身唤人为他们做清理,清爽过后再端上宵夜小食,凤行于思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现下也精神了起来。 “你可是有话想与我说?”凤行于思嗅着甜汤的味道,知道这是周清曼亲手熬制,心中更是满意。 周清曼轻轻笑了一下,“你在这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别忘了改过自称。”虽然凤行于思已做了皇帝,可周清曼汲取永昌一朝的经验,知道上位者最难得的不过一颗真心,所以永昌帝才会对先皇后念念不忘,她本就对凤行于思一片倾慕,如今也愿效法前人,不做皇后,只做皇帝的妻子。 凤行于思也笑了,以目光示意周清曼有话就说。 周清曼道:“你以往曾与我说,待登基大典后便要将长乐还回极乐王府去,刚刚我见到皇嫂,她似乎有些等不及想将孩子接回去。” 听是这事,凤行于思搅动甜汤的手慢慢停了下来,神色也若有所思起来。 周清曼忙问:“皇上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这半年来长乐虽说已过继给了凤行于思,不过长乐到底还小,离开生母几日便又哭又闹,加上顾昭华又看得紧,周清曼不得不常常让长乐回极乐王府居住,通常都是极乐王府住五日,诚王府住两日,不过那时周清曼已知道凤行于思和凤行瑞另有约定在先,所以也不在意与长乐培养感情,只随顾昭华去,今晚提出此事,是因为六皇子凤行泽八月大婚,上个月他的王妃已查出有孕,周清曼想趁此机会问问凤行于思的想法,如果凤行于思有意收养凤行泽的儿子,那么她便要在孩子出生后便抱进宫来。 凤行于思长久没有言语,周清曼心中猜测不已之时,凤行于思问道:“你看欣儿和欢儿这两个孩子如何?” 他问的是原来的安王、如今的废王凤行弘的两个儿子,凤行于思登基后大赦天下,曾下旨要凤行弘回京,可凤行弘如今孑然一身,朱贵妃和他的外祖家死的死、散的散,他心灰意冷,上折愿长留关外守陵,凤行于思自然也不会反对。 周清曼却是心中一惊,“难道皇上要收养那两个孩子?”凤行弘成亲早,两个孩子出生得也早,凤行欣今年已经七岁,凤行欢也有五岁,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早已有了记忆,将来再怎么带在身边,也是养不熟的。 凤行于思却不回答她,只问:“你只说说他们两个如何?” 见他这么问,周清曼不得不压下心中忧虑,回想以往几次在宫中家宴上见过的这两个孩子,心中越发不喜,犹豫了一下,她开口说道:“这两个孩子臣妾都接触不多,不过也看得出欣儿与欢儿的性子不同,欣儿更像二皇兄,心无城腑,而欢儿与二皇嫂更为相似,待谁都小心翼翼的。” 这话没明着说两个孩子不好,不过凤行弘是什么人?像了他的又能好到哪去?而曾经十分风光的安王王妃,在家破人亡后剩下的只有胆战心惊,连带着小儿子都养得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 凤行于思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十分赞同周清曼的话,他缓缓说道:“龙生九种各不相同,二哥的儿子和大哥的儿子比起来,自然是长乐更胜一筹。” 长乐如今还不到三岁,可自他开口说话那天起,便似宝葫芦突然开了窍,一张小嘴甜得人见人爱,不怕生又知礼节,对尊长有敬重之心,对下人有威严之意,小小年纪已可明辨是非,让人岂能不喜? 琢磨着他的意思,周清曼顺着他的话说道:“旁的臣妾不知,不过那日臣妾头痛,不过神情间略有显现,长乐便来给臣妾‘吹痛痛’,这孩子,着实能让人疼到心坎里。就如皇上所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大皇兄是何等人物?他的子息较之其他兄弟,自然也是不同的。” 凤行于思点点头,又叹了一声,“朕已注定无子,只盼着能不负父皇所托尽力打理好这个江山,将来再在一众侄子中选出一位有德之人继承大统……可惜,朕与皇兄早已有约在先……皇兄待朕情真意切,朕也不便做那反口小人,罢了,待出了正月,你便将孩子送回去,再通知内务府,将长乐的宗牒改回至极乐王府下吧。”说罢,凤行于思也没什么心思再用宵夜,简单地漱了漱口,便回内殿休息了。 周清曼服侍凤行于思睡下后,又回到桌旁凝神细思,寻思着凤行于思与她说这些话的真正含义,同时心中又跳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周清曼直至天边泛亮也没再睡下,她左思右想,直将自己的想法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较之她母亲要将她妹妹送入宫来的主意,又不知深远了多少。 362.第362章 惊 顾昭华今日十分欣喜,不为别的,只因凤行瑞入宫面圣回来,带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凤行于思答应会将长乐的宗牒迁回凤行瑞名下,只不过凤行于思才刚刚登基不足一月,此时行动难免惹人猜忌,所以承诺待出了正月,便将此事办好。 顾昭华欣喜若狂,这半年来虽说长乐仍是在她身边待得多,可短短的一两日分离都似要了她的命一般!如今得知儿子即将回到自己身边,又岂能不喜? “待长乐回来,咱们一家就离开京城,前日二郎还与我说想去游览大瑞山川呢。” 相比起顾昭华的兴奋,凤行瑞却淡定许多,长乐即将回府他自然也是开心,不过顾昭华的心愿恐怕没那么好完成,今日入宫,凤行于思除了与他提起归还长乐一事外,还央他在京中继续帮忙,若凤行于思以君主姿态下达命令,凤行瑞还可坚定拒绝,可凤行于思苦恼相求,又没有说不放他离开,只道自己才刚刚接任大宝,虽有周家相助,可周家毕竟是外家,外戚干政过多难免受人非议,恳请凤行瑞再留一年助他稳定朝政,凤行瑞斟酌再三,一句“不行”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去。 没有人比凤行瑞更希望大瑞昌盛富强,只是应承了凤行于思,顾昭华这边就难以交待。 略有心虚地把自己应承的事透露了一些,顾昭华听罢许久没有言语,凤行瑞面对多少阴谋诡诈都不眨一眨眼睛,此时却心慌得厉害,跟在顾昭华身后,她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终于顾昭华被他跟得烦了,没有好声气地道:“你应都应了,我还能说什么?况且儿子现在还在宫里,若你不答应,保不齐儿子也要不回来了!” 凤行瑞没有否认这句话,凤行于思登基后待他虽然一如既往,朝中大事也必定与他商量,可凤行于思毕竟已经不是当初的诚王殿下,身为帝王,更多时候要为大局考虑,若换成是他,为了留住一个有力的助力,用一个孩子做为牵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又像凤行弘的两个儿子,虽然凤行弘请旨守陵,可凤行于思与他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凤行弘两个孩子的事情,凤行弘不回京,他的儿子就不能出京,这是一种最为简单的牵制。因为时时设身处地,所以他面对凤行于思时,尽管凤行于思再三免去他臣子之礼,可他仍是做得一丝不苟。有时候,不信任未必来自于他人的猜忌,而是来自于自己的越界。 “我保证……” “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顾昭华心里恼得厉害,不过她也明白,凤行瑞这么能干,又没有半点擅越之心,凤行于思除非傻了才会早早放他离去,所以她心中也不是没有过预感,只不过预感归预感,当事实真的发生的时候,她仍是气闷,“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得先把儿子给我要回来!” 凤行瑞明白她的心情,自然应下,又揽她入怀轻声安抚,好一会才将她的气消了下去。 顾昭华平静了一会,突然又站起来,“不行,我现在就要入宫。” 她可实在是怕了,在京中多留一阵子没有问题,可要是凤行于思再反口不让长乐回来,那她才是有冤无处诉!她已打定主意,从现在到月底不过十天时间,这十天她就算赖也要赖在宫里,非把周清曼赖烦了,把她和长乐一齐赶出宫来才好。 凤行瑞听了她的打算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她是心里不安稳,若是不让她去,恐怕她连饭也吃不下,干脆便也任性一次,左右他又放弃了一年的自由,那么要回长乐就是势在必行之事。 顾昭华言出必行,换好命妇朝服便往宫中而去,在宫门处正巧遇上长安侯夫人,长安侯夫人一见顾昭华连忙行礼问安。 顾昭华许久不见长安侯夫人,上一次还是长乐周岁宴时,此时见了她客气几句,便问其来意。 长安侯夫人理理鬓角,“太后娘娘的乳母前些年回了老家,太后娘娘放心不下,便要我时常照顾,这次老家来了信,我便进宫送信给太后。” 顾昭华微讶,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凤行于思登基后,受益的绝不仅仅是周家人,太后的母家同样受益,就连太后的乳母都变得不再普通,只不过太后为何偏偏要长安侯夫人去照顾乳母? 长安侯夫人的唇边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太后娘娘的乳母与我娘家有些远亲,按辈份排,我也得叫一声姨母的。” 顾昭华这才恍然大悟,有了这一层关系,想必长安侯府也受益匪浅。当下也不多问,便与她一路同行。 长安侯夫人一路上尽是夸赞凤行瑞睿智出众,顾昭华听惯了这些奉承话,心中也不当真,只在嘴上敷衍一二。长安侯夫人没看出顾昭华的敷衍态度,见她好说话,便又提起另外一事。 “次重开海禁,任谁都知道极乐王居功至伟,可王爷怎地在试航前便回了京?福州那边可放心得下?” 顾昭华笑了笑,“六王爷与七王爷已经开府立妃,日前曾向皇上请旨想出京历练一番,皇上已经准了,约么出了正月,两位王爷就要启程前往福州了。”关于凤行瑞提前回京一事,顾昭华也曾有过疑虑,毕竟是自己一年的心血,岂能说放就放?可后来一想又明白了,功劳是凤行瑞的不假,可这功劳不好领,尤其是凤行瑞这样的身份,一个不慎就是功高震主,凤行瑞早已无心名利,回来后自是将功劳全都归于永昌帝,现在往福州那边派人也是紧着凤行于思的拥蹩者而先,就连海外之利,凤行瑞也不沾半分,好在顾昭华的商行仍在其中,这些年的收益不仅能让全家吃饱,就算将来归隐田园,也可小富一方了。 长安侯夫人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失望,谁都知道凤行瑞不仅得太上皇信任,新帝对他也是倚重有加,本还想趁机探探口风能不能让自己的子侄去福州这个肥缺处分一杯羹,顾昭华就把她的后路都封了。长安侯夫人讪讪的,又想着给自己找台阶下,便笑道:“上次与皇后娘娘相聚时她也是这么说,如今皇子们一个个地都成年了,可不就该好好历练,将来为我大瑞出力呢。” 顾昭华瞥了她一眼,颇为感叹地道:“以往不知夫人与太后的乳母沾亲,还记得长乐洗三时,夫人与皇后娘娘看着有些生疏似的,却不知已是旧识。” 顾昭华原是不耐再与她说下去,分明在说长安侯夫人贪利,往日不与良妃的乳母攀亲,现在良妃成了太后,她也攀成了太后的娘家人,提起周清曼也是一副极为相熟的语气。却不想长安侯夫人竟没听话外之音,反而眉开眼笑地道:“说起来还是托了王妃的福,那时我也不知远房姨母竟是太后乳母,便是那次小皇子洗三,我进门时扭了脚,正巧那时仍是诚王妃的皇后娘娘经过,让人给我安排房间休息,还让侍女送来点心茶果,后来我脚伤好了,便去诚王府拜会,如此才熟了。” “我倒是头一回听说。”顾昭华微讶,慢慢地向前走着,一边点头一边道:“不错,洗三那日皇后娘娘的确为我打点了不少琐事。” 长安侯夫人马上应道:“王妃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实在难得。” 因为一些事情,长乐洗三之事虽已过去两年有余,可顾昭华想起往事仍然清晰在目,她想到了一件事,弯了弯唇角,揽上长安侯夫人的手道:“怪不得那时皇后娘娘与我说看到了雅公主送来的贺礼觉得绣样十分精致,想来便是从夫人那里瞧见的。” 长安侯夫人一愣,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啊,当初我是代雅公主送了只香囊给小皇子……”说到这里她眼中一抹疑惑一闪而过,继而笑着叹道:“所以我就说王妃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那日皇后娘娘的确看过雅公主着我代送的贺礼,不过后来又觉得私看他人贺礼不全礼数,还让我不要说出去的,结果倒先与王妃说了……王妃……王妃?” 长安侯夫人连唤几声,顾昭华才猛然回神,勉强与她又支应两声,却是什么都没心思做了,借口忘了东西与长安侯夫人告别,又不忘提醒她一句,“那都是以往的事情了,如今皇后娘娘身份贵重,以往的事情还是少提的好,以免说多错多,夫人以为呢?” 长安侯夫人连忙点头,就如顾昭华所说,有些人飞黄腾达了,是最不愿人提起以往的事的。 顾昭华也没心思去再三嘱咐,她心绪难平,回到王府后摒退众人,让知秋从柜中找出一只封得严严实实的匣子,匣子里装的正是当初雅公主送来的那只香囊。 知秋知道这只香囊背后隐藏着一个至今未解的阴谋,如今见顾昭华取出匣子,不由问道:“王妃可是知道了什么?” 363.第363章 真相 面对知秋的疑问,顾昭华心中也是又惊又怒!她原不知周清曼与长安侯夫人相识,自然没有怀疑,可今日听长安侯夫人之言,她们竟然早有接触,所以她才心中一动进一步试探,什么周清曼看过雅公主的香囊自然只是她信口说来,可也正因如此,便让她碰触到了一个最为让她惊心动魄的真相! “取纸笔来。”顾昭华需要极力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看着眼前的那只香囊,她心中之恨滔滔不绝!害她也便罢了,却为何要害她的孩子!当时长乐出生仅仅只有三日!便已有人要对他痛下杀手!如今真相近在咫尺,身为长乐的母亲,要她如何能吞得下这口气! 知秋只看顾昭华的神色就知道事情的严重之处,她连忙捧来纸笔,一边磨墨一边小声问道:“可要知会王爷?” 顾昭华提在手中的笔顿了顿,仅仅一瞬,她便提腕疾书,“不必!”已是两年前的陈年旧事,凤行瑞才刚刚答应凤行于思再留一年,若被他知道此事或许与周清曼有关,要么他与凤行于思兄弟反目,要么让他生咽下这口气,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会让人顺心顺意,所以,顾昭华干脆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不牵扯凤行瑞,不牵扯凤行于思,只当是后宅之争!她周清曼是皇后又如何?她总得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害她顾昭华的人她不会放过,害她儿子的人,她更要对方以百倍之血以做偿还! “你将这信送住广平侯府,务必亲手交给雅公主。” 知秋由顾昭华手中将信封接过,谨慎地贴身放好,继而片刻不停地赶到了广平侯府。 广平侯赵睿自得子后已渐渐淡出官场,每日专心照顾妻儿,凤行雅嘉自产子后更是深居简出,除了偶尔进宫给太后请安外,根本不踏出广平侯府一步,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其乐融融。 赵睿的儿子最终也没用那个“晗”字,永昌帝赐名“裕”,赵裕因为早产之故,比起长乐也就小了几天,如今正是可爱的时候,终日环绕父母膝下,倍受宠爱。 “回侯爷,”广平侯府的管家瞄着逗弄着孩子的凤行雅嘉,轻声在赵睿耳边道:“极乐王妃派了知秋姑娘过来,要求见公主。” 赵睿怔了怔,提起顾昭华,说他心中没有半点牵挂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往事已矣,如今娇妻爱子伴随身侧,他一切都看开了,心里只剩了对顾昭华的内疚歉意。他发怔的当口,那边凤行雅嘉问道:“什么事?” 赵睿便将事情说了,凤行雅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让乳母抱走孩子,“既是来找我的,便让她进来吧。” 赵睿站起身来,“我带裕儿去休息。” 凤行雅嘉也并未拦阻,虽然这一年多来赵睿已经用他的行动来证明他对她们母子的关爱,可她也感觉得到,赵睿对顾昭华心存歉意,不管这歉意来源为何,自己丈夫心中时刻惦念着另一个女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太舒服。 知秋入府后见到的只有凤行雅嘉,知秋并无他话,只将顾昭华的信件拿出,凤行雅嘉看过信后,细眉便轻轻蹙起,过了一会问道:“你们主子为何想知道这件事?” 顾昭华在信中并未提起原由,只是让凤行雅嘉查一查身边有无与周清曼有关的人,简单来说,便是让她排查府中有无周清曼派来的细作。没人愿意自己身边有分心的人,不过,就算周清曼甚至是凤行于思在广平侯府里放了细作,又与顾昭华何干? 知秋垂眼答道:“信中所提何事婢子并不知情,不过王妃交待,若公主问起,便说待这事了结,她与公主恩怨两清,各自轻松。” 凤行雅嘉自然是承了顾昭华的情的,虽说当年她也是受到无妄牵连,因赵睿被凤行瑞困囚一事才急到早产,不过顾昭华也是实打实地救了她们母子两条性命。凤行雅嘉将手中信件放下,“本宫知道了,你回去罢。” 知秋行了礼便告退离去,凤行雅嘉想了想,与身边侍女道:“请侯爷过来。” 这件事牵连到广平侯府和凤行于思,凤行雅嘉没理由瞒着赵睿。 赵睿听过后久久不语,“公主打算查?” 听音识意,凤行雅嘉明白他的意思,赵睿早有意离开京城,不过现在孩子还小,凤行雅嘉月前又验出有喜,所以才耽搁下来,但他们虽在京城,可对官场和内宫之事早已不再掺与,如果打算彻查此事,说不得会惊动细作的幕后之人,说白了,他们现在这样的状态,就算身边满是细作又能如何?他们根本不在乎,只想平安地生下孩子然后离开,而顾昭华的这封信,与他们的初衷明显不符。 “王爷不愿查?”凤行雅嘉反问。 赵睿蹙了蹙眉,又是闭口不言。 凤行雅嘉笑了笑,“想来侯爷与我一样,心里觉得欠了极乐王妃一份人情,这份人情不偿,你我心中一生难安,虽然此事有违你我初衷,不过为了长久安宁,这份情,必然要偿。” 凤行雅嘉话中有话,赵睿愣愣地看着她,许久过后,他点了点头,“好,偿过这份人情,便得长久安宁。” 三日后,凤行雅嘉送了一个人给顾昭华,是凤行雅嘉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名唤蓝彩,随着蓝彩送来的还有一支赤金发簪,簪头一颗明珠熠熠生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蓝彩的双颊红肿不堪,十根手指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额上满是冷汗,跪在顾昭华面前叩头不停,“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这簪子是蓝玉偷的,不是婢子,不是婢子!” 顾昭华也不问蓝玉是谁,转着那枝发簪淡淡问道:“那为何会在你手中?”凤行雅嘉既然送来这枝簪子,那就代表这簪子与周清曼有关,有可能是以往诚王妃之物。 蓝彩呜咽道:“两年前蓝玉携物私逃,逃跑途中在府中荷池不慎溺死,婢子收拾她的东西的时候,在她的枕头里看见这枝簪子,一时起了贪念,就将之藏起……婢子实在不知这是王妃之物,婢子若是知道,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藏!” 顾昭华微微眯了眼睛,“你说蓝玉……溺死了?” “是……真的与婢子无关……王妃明鉴……” “你可认得这个?”顾昭华目光示意,知秋便将那只香囊托到蓝彩眼前。 蓝彩看了半天,那香囊手工精巧花样雅致,并不是普通之物,她正觉得在哪里见过,突然目光一凝,“婢子认得!这香囊是蓝玉替公主缝制的!蓝玉的绣活好,公主的许多东西都是蓝玉所制!” 顾昭华的指尖轻轻按压着簪子的簪尖,“你说……蓝玉是什么时候溺死的?” “有两年多了……”蓝彩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生机,拼了命地回想,“婢子记得了!就在公主诞下小公子之前!那时侯爷几日没有回府,公主也不在府中,蓝玉半夜携物私逃却意外而死,赵管家无人可禀,便将这事禀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已早不管家事,说是等着公主回来处理,所以蓝玉的尸首一直停在偏院里,直到侯爷和公主回府才了结此事!” 这香囊是凤行雅嘉送的不错,她因自己身怀有孕,又对以往间接害到顾昭华小产所以才在长乐洗三之日送上香囊,意在与顾昭华和解以及替自己腹中孩儿积福,不过她拉不下脸面去见顾昭华,便让以往有过走动的长安侯夫人替自己将香囊送上,香囊中的粮食和金粒子是凤行雅嘉亲手所装,所以直到香囊拿出广平侯府,香囊都是无毒的。洗三当日,长安侯夫人因为扭了脚受到周清曼的百般照顾,长安侯夫人为人势利,定然会趁此机会与周清曼拉近关系,周清曼顺势提出要看一看礼物便在情理之中,不过之前顾昭华想不通的是,周清曼纵然看过了香囊,也来不及现制一只与之调换,思来想去,最终又想回了凤行雅嘉身上。 如果凤行雅嘉身边有周清曼的人,那人提前将香囊样式画出,周清曼按样制出一只毒香囊,如此才能顺利调换,只是凤行雅嘉是什么样的人?就算顾昭华也在她手中吃过亏,要在她身边布人,又岂是简单之事?那么这件事到底计划了多久?一个月?还是十个月? “王妃……王妃?”见顾昭华一直不语,知秋低声相询,忽地惊呼一声,手中帕子已覆在顾昭华手上。 顾昭华被指尖疼痛刺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指已被金簪刺破,血珠顺着指尖流下来。 一点也感觉不到疼,虽然手上滴着血,可如感针扎的只有她的心,若不是二郎误以为真、若不是她无意求证,那么长乐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她只觉得,相比起一些人的毒辣心肠,以往的自己简直堪称圣母、堪称善人了。 364.第364章 建议(一) “这件事……不要张扬。”顾昭华任知秋处理好自己的伤口,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知秋看了一眼跪在厅中的蓝彩,“那她……” “随便送她到哪个庄子上……”顾昭华抬眼看了看蓝彩,“你的卖身契以后就留在极乐王府,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道。” 蓝彩连忙磕头,“婢子明白,婢子以后一定尽心服侍王妃!” 顾昭华又与知秋道:“对外便说公主查出她偷了我的东西,所以送人过人交由我处置,不过现已查明,一切都是误会。待会找个大夫给她瞧瞧伤。”周清曼既然能在凤行雅嘉身边放人,那么极乐王府她必然也不会放过,甚至还会有凤行于思的眼线,只因凤行瑞身负重任,手掌大权,上位者对他岂能放心?所以顾昭华才有此吩咐,纵然怀疑自己身边有眼线,她也不能轻易动手排查,以防打草惊蛇。 知秋应下声来,唤人进来吩咐一通,蓝彩又是连声道谢,待下人领着蓝彩退下后,顾昭华才又拿起那只香囊,手掌渐渐收紧,将香囊捏得变了形状。 “让人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知秋连忙着人准备,顾昭华一路上面色沉沉不发一言,直到进了宫,站到紫霞宫外,才现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那边宫人早已入内通传,不多时周清曼身边的芷兰快步出来,“婢子参见王妃。”行过礼后,满面笑意地起了身,“皇后娘娘正提起王妃想和王妃一聚,王妃就来了。” 顾昭华笑道:“之前答应娘娘要找些好茶送进来,耽误了这么久,还怕娘娘怪罪呢。”说罢她将手中的一筒茶交给芷兰,“不如芷兰姑娘先冲泡一壶,给娘娘一个惊喜。” 芷兰接过茶去,将顾昭华送到体华殿外,便转身去泡茶。 门外的宫人替顾昭华打了帘子,顾昭华进到殿内,便见周清曼一身常服倚靠在软榻之上,旁边陪着的是两个相貌清秀的姑娘。 那两个姑娘见到顾昭华全都站起身来行礼,顾昭华也向周清曼见礼,周清曼一下子笑开了,从榻上起来,亲手掺了顾昭华道:“与我还这样客气。”说罢便给她介绍这两个姑娘。 一个是定国大将军的女儿,另一个则是理国公的孙女。 “太后十分喜欢两位妹妹,已下了懿旨给她们定了位份,只等出了正月,便行册妃大典。” 这是凤行于思的家务事,顾昭华自然不会多嘴,与两位姑娘道了喜后,便坐于一旁不再言语。两个姑娘都是知机的,见状便起身告辞,周清曼也没留她们。 两人退出殿外后,周清曼让其他宫人也退出去,这才放松自己,长叹一声道:“我终于也要面对这些事了,心中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她丝毫不将顾昭华当外人似的,顾昭华自然也乐得将戏演下去,与她笑道:“时移世易,样子总是要做做,不然偌大个后宫,空荡荡的总是容易让那些吃饱了没事做的大臣们置喙。” 周清曼忍不住笑道:“谁说不是呢?皇上都没有办法,我也更是身不由己。” 顾昭华耐下心来与她来往几句,而后才渐入正题,“我今日来,是听说皇上有意将长乐的宗牒退还,不知娘娘可知道此事?” 周清曼点了点头,面上神情说不上高兴还是失望,“这事皇上与王爷早有约在先,你也知道皇上的情况,皇上心底是十分喜欢长乐的,可总不好言而无信……”她叹了一声,“如今我只好寄望于六弟这一胎,只是六弟为人才干都不及极乐王万一,他的儿子也不知能不能得皇上喜欢……” 她这话饱含深意,顾昭华半点不敢松口,“我今日入宫就是想与娘娘说这件事。” 周清曼心中已有打算,正好借着长乐这件事迫顾昭华答应,现在长乐还在宫中,她不怕顾昭华不同意,不过看顾昭华的样子,她有些好奇,便问道:“姐姐有事尽管说来。” 顾昭华便道:“如此我便直言不讳了。说实话,当初将长乐过继给娘娘,我心中是不愿的,试问哪个母亲可以放弃自己的孩儿?可为了顾全大局,我仍是痛下决心,不过这半年来每时每刻,我都期盼着长乐能够回到我的身边。” 听了这番话,周清曼十分惊讶,毕竟长乐现在名义上是凤行于思唯一的儿子,又是寄养在皇后名下,将来除非凤行于思恢复了生育能力,否则长乐必然将是太子,这样的事换在其他人身上,恐怕做梦都要笑醒,多少人期盼不来的机会,顾昭华却似挖了她的心肝一般。 不过再想想,凤行瑞连唾手可得的皇位都能放弃,若他没有放弃,长乐也能坐到太子之位,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根本就是人家不要的,顾昭华有此想法又有何奇怪之处? 只是,虽然这是事实,可周清曼心里始终有些不是滋味,就好像他们夫妇捡了别人丢弃的垃圾,还当做宝贝捧在手心一样。 “这自然是我的个人心意。”顾昭华继续道:“可我也替皇后娘娘考虑过,我以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皇后娘娘都不适合抚养长乐。” 这话更让周清曼感到恼怒,不过她并没有显现出来,只是稍有失意地道:“待出了正月长乐就要回到极乐王府了,姐姐不必担心我占着长乐不愿归还。” 顾昭华摇了摇头。 “我今日来,并不是为说这些场面话,是为娘娘着想,也是为我和王爷自己着想。”顾昭华说到这里起身拜倒,“于皇上来说,长乐也好,六王爷的儿子也好,都是他的侄子,是除了儿子外,与他血缘最近的人,可对于娘娘和娘娘的母家来说,凤行氏的子孙于你们并无半点关系,就算娘娘归还了长乐,过继六王爷之子为嗣,同样与周家没有丝毫关联,将来周家一旦蒙难,缺少血缘亲情相系,又有谁能真心为娘娘和娘娘的母家打算?这些,娘娘考虑过么?” 365.第365章 建议(二) 顾昭华的这一番话,几乎将周清曼惊得从榻上站起!这样的事情,她岂会没有想过?她的母家为何支持她收养其他王爷的儿子而不要长乐?还不是因为凤行瑞并非是好拿捏的人?而其他几个王爷要么胆小,要么才干平平,将来对周家都造不成威胁!可,这样的事又岂能说出口来?若让凤行于思听到半分,那便是字字诛心,别说周家,恐怕连她这个皇后都落不得什么好去! “娘娘无须紧张。” 顾昭华抬起头来,看着极力保持平静的周清曼,和善地笑了笑。 “收养长乐,不只是对娘娘不利,对我与王爷同样不利。”顾昭华一动不动地盯着周清曼,“如今皇上刚刚登基,朝局之中尚有许多用得着王爷的地方,兄弟二人有商有量,堪称君臣典范。可今日岂知明日之事?多少君臣相得最后血溅五步?或许皇上现在会感谢王爷对他的支持与关爱,可皇上毕竟是皇上,总有一日,他会发现他才是天下之主,他并不需要一个将皇位让给他的人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我与王爷自然无心朝政,只待皇上放手,我们即刻便可离开京城,可长乐呢?有长乐在,皇上可会放心?若立长乐为太子,若不想长乐敬生父多于养父,那么长乐的生父该是活,还是死呢?” 周清曼扣着引枕的指尖一点点地放松下来,她不断地打量着顾昭华,盘算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相信她! 顾昭华所说,无一不是要害所在,于周家如此,于极乐王府亦如此。凤行于思现在感激凤行瑞,离不开凤行瑞,可他总有可以独挡一面的那一天,等到那时,他要的再不会是有商有量,再不会是平分天下,所有事都是如此,包括皇位,包括儿子! 凤行瑞的才干是得到所有大臣一致肯定的,对于帝王来说,拥有这样的臣子既让人喜也让人忧,喜的是他堪为左膀右臂,忧的是他功高震主,若他的儿子又成了将来的太子,就算他自己心中没有别样的想法,那别人呢?任何人成就大事都不是一人之功,谁敢保证将来不生事端?谁又能保证凤行于思真的能一辈子,将凤行瑞视为最为敬重的兄长? “我……不太明白姐姐的意思……”周清曼盘算半晌,虽承认顾昭华所说非虚,可始终很难去相信她,在周清曼心目中,顾昭华绝非普通妇孺。 顾昭华也看出周清曼并不信任自己,不过她也并不求对方的信任,由始至终,她们只能是相互防备的合作关系。 “听说娘娘家中尚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不知可否说了人家?” 周清曼垂下眼帘,“姐姐怎地又对说媒感兴趣了?” 顾昭华也没戳穿她这明知故问的戏码,“皇上初登大宝,扩充后宫是必然之事,相信周夫人将两位周姑娘留到现在,也是想让娘娘将来在宫中有些助力,不过,若我是娘娘,便不会白费这些功夫,皇上子嗣单薄,就算不归还长乐,为了保险起见,往后也必定会多择子侄入宫,如果两位周姑娘能入得王府,产下孩儿再带到娘娘身边,那么便不仅是皇上的侄儿,还是娘娘的外甥,而周家,也将是未来太子名副其实的外家!” 周清曼听罢这些不过微微一笑,看起来像是对这些感觉到很可笑,可她的心嗵嗵地跳得厉害,她的母亲的确想让她一个妹妹入宫助她争宠,而另一个妹妹,则计划许给今年刚刚出宫立府的七王爷,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不过周清曼虽然赞同,可在与凤行于思一番交流过后,她的想法又有了很大的改变! “姐姐考虑果然周全,只不过……本宫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周清曼稳下呼吸,笑意盈盈地看着顾昭华,“本宫自嫁给皇上那日起,便是皇上的人,一切便以皇上为先,以皇上为重,姐姐所言虽有道理,可若让皇上知晓,恐怕要责怪本宫与他分心,本宫志向不大,只想做个替皇上守好后宫的人,其他的事只凭皇上做主,这样的话,姐姐以后还是不要提的好。” 顾昭华也笑了,“娘娘,我今日说出这番话,并非是想帮你,而是想要回我的孩子。” “姐姐何出此言?”周清曼的脸色慢慢沉下来,“皇上已经说了,待出了正月,便会将长乐送还到姐姐手上,难道姐姐连皇上都不相信?” “并非不信,而是害怕。娘娘刚刚还说,皇上对长乐十分不舍,我担心若让王爷知道了皇上的想法,他说不准会念在兄弟情谊的份上,不再要回长乐,王爷是重情之人,皇上也非无义之辈,如果王爷做此退步,娘娘觉得,以皇上的性子,会不会索性下一道圣旨立长乐为太子,来报答兄长的成全之义呢?” 周清曼顿时心中一惊。 莫不说凤行于思本就对长乐各种满意,只说眼下的局势,若凤行瑞做出退让,那么凤行于思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绝对都会立刻将长乐立为太子!若真如此,那么周家的打算将会全盘落空,就算将来可以慢慢图谋以废太子,可以凤行瑞和顾昭华对长乐的关爱程度,一旦长乐成了太子,他们又岂会不留在京中为儿子营造势力?若长乐当真有什么闪失,这对夫妻又岂是好相与的? 周清曼顿觉心乱如麻,原本她打算以长乐为筹码向顾昭华换取有利的条件,可不想竟被顾昭华三言两句之间便拿捏得结结实实! “皇上的确暗示过我,他是不愿让长乐离开的……”话说到这一步,周清曼咬了咬牙,索性也不再藏着自己的心思,“不过皇上也说过,龙生九种各不相同,极乐王人才品学都堪称翘楚,比之六弟七弟他们,强了何止百倍?本宫也不希望看到姐姐母子分离,可惜其他王爷的孩子再好,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姐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顾昭华并不与她绕圈子,极为爽快地道:“娘娘可选一位妹妹送进极乐王府中,我会说服王爷许以她侧妃之位,待将来瓜熟蒂落之日,便是娘娘一偿心愿之时!不过做为交换,我今日便要带长乐出宫!” 366.第366章 建议(三) 初春的午后,仍带着冬末的峭寒,寒意夹杂着微暖的阳光经由加厚的窗纸映着体华殿中那后背挺直的身影,虽是跪着,可她没有半点局促,不见讨好、不见卑微,她的眼睛灼灼生光,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坚定与执着,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周清曼只觉得这个女人疯了。 多少女人,为了阻止丈夫纳妾而揉断肝肠;多少女人,为了挽回丈夫的心而计谋百出;又有多少女人委屈求全银牙暗碎!这是女人的命!是女人,尤其是权贵之家的女人逃脱不了的劫!诚如周清曼自己,以往贵为诚王妃,一样要看着丈夫为了子嗣不断选姬纳妾,如今她尊为一国之母,照样要为了国体亲手为丈夫挑选后宫嫔妃,这些她都认了!周清曼觉得,女人不都是这样的么?有几个女人能像顾昭华一样好命,逮住了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好男人?所以她也不替自己不值,只当完成一项任务,可看看她现在听到了什么?这个她暗地里不知羡慕了多少遍的人,竟然开口要她将自己的妹妹送到他们府上去。 “这件事姐姐可做得了主?”周清曼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她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如何,该是有些嘲弄的,“望遍京中,谁人不知极乐王对王妃疼爱有加?别说侧妃,就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当年太后有意成全连若姑娘的一片深情,可结局如何,我想不用妹妹再细说了吧?” 顾昭华笑了笑,明媚的容颜舒展开来,赏心悦目。“连女史自己想不开,卷入夺嫡争斗中去,又与我有何干?” 周清曼勾唇不语,当年连若被凤行玉利用陷害,端了有毒的茶献于太后面前,最终太后之毒虽解,可她其心不正是事实,就连太后也没有为她求饶,只让永昌帝给她留条全尸,不过听说行刑之人端着鸩毒见到连若时,连若已吊了脖子。这件事,知道内情的都说连若蠢,无端端地做了别人的刀剑,可周清曼却知道,连若为何如此?若凤行瑞肯爱她,若凤行瑞可以分出一点点的喜欢给她,她也不会为自己选择这样一条荆棘之路来走! “姐姐当真舍得?”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谁舍得将丈夫拱手让人?不过我若不这么做,娘娘肯放过长乐么?”顾昭华答得万分坦然。 周清曼不语,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问出这句话,不过顾昭华猜得对,顾昭华真不愧是顾昭华,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比起将妹妹送到七王府,周清曼更属意将之送进极乐王府,虽然顾昭华是京中出了名的悍妇,可现在她的儿子在自己手上,自己的任何要求,她都没有不从之理。只不过原本主动权该在自己这一边,现在竟让顾昭华夺了先机,这让周清曼心中有些郁闷。 “姐姐……快起来吧。”周清曼这次没有起身将顾昭华扶起,她示意顾昭华起来,保养极佳的细腻手指抚过鬓边黑发,“既然如此,妹妹也不对姐姐有所隐瞒了。虽然连女史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可妹妹听说她在王府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不是妹妹不相信姐姐,实在是姐姐心计过人,妹妹不得不防……所以按姐姐所说,本宫择日送人过去,待珠胎蒂结之时,本宫再将长乐完完整整地送回姐姐身边。” 看着周清曼的笑容,顾昭华就像看到一条毒蛇怎样扒开自己为善的面皮一点点地露出獠牙,可她一点也不害怕,为了长乐,她连凤行瑞都舍得,她还怕什么! “如此看来皇后娘娘是无意合作了。”顾昭华一拂自己跪得发皱的衣摆,转身便走,“那么娘娘也不要后悔。” 周清曼就这么看着她走出体华殿,惊愕良久,猛地喊道:“快将她拦下!” 出身名门、知书达礼、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何时失态至此? 顾昭华重回体华殿中,脸上的温软和善一扫而空,她的眼睛亮得骇人,周清曼只与之对视一眼,便不得不转开目光。 “娘娘大概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顾昭华一字一字地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两败俱伤,咱们谁也别欠谁!” 周清曼红唇紧抿,她哪里不了解顾昭华的为人?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才会如此失态,她心目中的顾昭华就是一个疯子,当着太后的面可以将人逼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不相信你。”周清曼迫不得已露出自己的底线,“你将长乐接回去,转身言而无信,我到时又能奈你何?” 顾昭华冷笑,说得她有多么清白无辜一样!“恐怕娘娘现在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顾昭华双唇轻启,“我就给娘娘一个盏茶的时间考虑,如果娘娘执意如此,那么我即刻告知皇上愿意放弃长乐,请皇上立长乐为太子!” 周清曼气得牙根紧咬,可她偏偏想不出半点主意,如果她母亲在就好了,周夫人一定会给她出应对的法子,可现在……看着顾昭华悠然地坐下喝茶,周清曼恨不能马上毒死她! “我相信你。”周清曼最后吐出的话里都带着火星儿,一口银牙几乎被她咬碎! 顾昭华“腾”地站起,“我要马上带长乐出宫!” 周清曼一败涂地,在顾昭华抱走了长乐后马上宣她生母周夫人入宫! 周夫人心思向来细腻,听周清曼将今日之事转述后恨铁不成钢地道:“孩子都抱走了,你现在哭又有什么用?” 周清曼红着眼睛不言语,可心里的憋闷就别提了! 周夫人见状叹了一声,轻声安抚女儿,又道:“我昨日得到消息,广平侯府里闹出点动静,说是抓了个丫头不知送到哪去了。” “母亲为何提起这个?”周清曼面露不解之色。 周夫人低声道:“你就没想过,本来好好的,皇上也答应送孩子回去,为什么顾昭华在这个节骨眼上沉不住气,宁可向你交换条件也要把孩子接回去?” 周清曼面露茫然,忽而一惊,“难道……”她摇着头,“不可能,蓝玉已经死了,那件事早已完结了……”她不敢置信地道:“况且以顾昭华的性子,她若知道了实情,怕不早闹上天去了,如何还会与我交换条件?” “你就是想得太少。”周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虽年过四旬但仍然清丽不减的面孔上现出几分感慨,“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又死无对证,顾昭华纵有通天之能,也过不了证据这一关,就算极乐王信她,可她也不能服众,更何况现在皇上与极乐王正是相互倚重的时候,为大局着想,她也不会在此时将事情挑明。她急着要回孩子,是知道实情后担心你再对孩子出手……其他不论,可那顾昭华在想法周全上,的确要比你强得多了。” 周清曼自然不服,可她也无言可辩,今日顾昭华所说的种种建议,无一不说在她和周家的心坎上,她也好、周家也好,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长乐或者其他与周家无关的孩子登上太子之位的,既然如此,那么长乐总有一天会成为她和周家不得不除的心腹大患。 “若按我说,这件事也未必是件坏事。”周夫人并不像周清曼一样紧张,“原本我们还把宝压在七王爷身上,可现在对象换成了极乐王,那不是正好么?” 周清曼真是有苦说不出,原本周家的想法是要与七王府结亲,再将七王爷的孩子送进宫来由周清曼抚养,可周清曼已从凤行于思那里探知了真正的想法,知道凤行于思看不上其他几个弟弟的孩子,所以才想以长乐做为要胁,将妹妹送进极乐王府,谁知道顾昭华先行一步,不仅夺走了主动权,更将她在自己娘家的功劳一笔抹消! “明日我便让你两个妹妹进宫,你看看是清书适合送进极乐王府,还是清虹适合。” 367.第367章 周氏双姝 “母亲。”周清曼蹙了蹙眉,慢慢将凤行于思的心思说了,“原本我们是想将清书送进七王府为正妃,清虹入宫伴我,可现在看来,恐怕清书是必然要入极乐王府的。” 周夫人“啊”了一声,面上渐渐现出几分犹豫。 周家姐妹三个,周清曼与周清书都是周夫人所出,是嫡亲的姐妹,而周清虹则是妾室庶出,做为当家主母,周夫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更好,加之凤行于思无法孕育子嗣,所以从一开始,周夫人就决定将周清书送入七王府为正妃,而如今照周清曼所说,凤行于思竟是非极乐王的孩子不要的,这么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对于周家来说,不管哪个女儿的孩子做了太子,周家都是太子的外家,可对周夫人来说,又不相同。周清虹的生母在周府一众妾室中算是得宠的,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只生了周清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周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很宽和,不想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岔子! “按说极乐王的人品才能都是上佳之选,虽做侧妃委屈了清书,但极乐王本身亦是良配。只不过……如果清书入了极乐王府,以清虹的身份恐怕入不得七王爷的眼。况且……”况且若是嫡出之女嫁得比庶出之女低,恐怕周清书以后也会遭人嘲笑。 让周清书入极乐王府并不是不行,只不过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放弃了拉拢七皇子的大好时机,七皇子凤行平章只比六皇子小了几个月,如今凤行平章亦已出宫立府,原本早该议亲的,正赶上新帝登基,这件事便耽误下来,也正因如此,周家才能抓住这个机会,本来周清曼已向凤行于思暗示过,凤行于思也乐见其成,一对姐妹嫁给一对兄弟,还堪称佳话。 “就算清虹能入得七王爷的眼也不行。”周清曼插言道:“众王爷都是皇上的兄弟,周家已有了一个皇后,再多些女儿入宫并无不可,可再多出几个王妃,怕不要遭人弹劾,皇上也不会同意的。”周家做了皇上的岳家已是一步登天,再出个王妃女儿那便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如何还敢妄想每个王府都塞人进去呢? 周夫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我看那七王爷虽然为人胆小了些,可他外祖家也是得势的。”平白放过这大好的拉拢人选,总归是不甘心的。 “总得分清孰轻孰重才是。”想起两个妹妹,周清曼有些心躁,“清书最近怎么样了?” 周夫人略略踌躇一番,道:“总比以前好些了,清书是被我们宠坏了,如今正值要为家中出力的时候,她再这样推三阻四,你父亲可要恼她了。” 周清书从小就说要自己选亲的,以前大家都当个笑话听,谁也没当回事,可之前一说与七王爷结亲,周清书立时闹得天翻地覆,就是不嫁,周清曼当时还以为她心里装了人,特地将她叫进宫来说话,一问之下竟哭笑不得,原来周清书见多了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所以对皇权贵族没有半分好感,还放言要寻找一生挚爱,若找不到,那便不嫁了。 周清书比周清曼小上好几岁,周清曼也很疼宠这个妹妹,那时虽觉得妹妹所说并不现实,可心里也暗暗羡慕,于她看来,她与凤行于思之间亦是父母之命,可婚后相敬如宾夫妻已算恩爱,但比起顾昭华来,又不知相差多远。 这日周夫人回府后便与丈夫说了周清曼的话,周大人考虑良久,让夫人唤来两个女儿说话。 周清书今年刚刚十七岁,周清虹与她年纪相仿,相差不过一两个月,两个姑娘站在一处一个明美一个温雅,都是极佳的容貌,俏生生地站在一处,便如一对初开的姐妹花。 周夫人也不隐瞒,将婚事变迁之事说了,两个姑娘对自己的婚事已经心中有数,周清虹更是一心等着入宫,只是周清书仍旧不服,如今听说自己又要改嫁他人,心中更是不喜,平时极孝顺的女儿,这会也顾不得冲撞父亲,直言道:“父亲到底将我当做什么?说好的亲事也能变动,就为了给家中谋权?父亲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周大人的脸色暗了暗,周夫人马上拉住周清书斥道:“之前说与七王爷结亲,根本还是未定之事,算得什么变动?况且极乐王妃已开了口,你姐姐也允了,难不成还要言而无信不成?” 周清书更是懊恼,“你们要我嫁七王爷也便罢了,我周清书好歹也是堂堂尚书嫡女,如今父亲又是国丈,怎地这般上赶着与人做侧室?说出去倒不怕人笑话!” 周夫人劝了几句,周清书的火气反而更大,一口一个不嫁,周清虹在旁看了一会,上前一步道:“听闻那极乐王爷人品才学都是上佳,又得皇上信任,纵然为侧妃,却也强过他府正妻。” 这本是劝导之言,可周清书哪里听得下?一指周清虹,“说得这么好你怎地不嫁,敢情你入宫去陪着姐姐姐夫,倒让我来吃这个亏!” 周大人闻言冷哼一声,“我本意也是让清虹入极乐王府。”说罢与周夫人道:“你看到了?这样的性子还不要坏我大事!” 周夫人急得不行,厉声让周清书改变主意并给父亲道歉,可周清书闭口不言,险些将周夫人气倒。 周清虹听了父亲的话后怔了怔,周大人已在问她:“你可愿意?” 周清虹盈盈拜下,“一切听父亲安排。” 周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满面焦急的周夫人和一直不让他省心的周清书,他不是不明白周夫人为何要这么焦虑,可对周家来说,将周清虹送入极乐王府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加上周清书不服管教,这事便这么定了。 周大人走后,周夫人拉住亦想告退的周清虹道:“你姐姐今日还与我提起你,明日你便入宫去,好好陪陪她。” 周清虹自然答应。 看着周清虹出去,周夫人转过身便训斥周清书。周清书一脸无辜,她本就不愿嫁七王爷,如今倒是正好,想着周清虹入了极乐王府,那么入宫的人选…… “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周清虹双颊微红,有些赌气又有些赧然地道:“反正你们都已经决定了,嫁谁不都是一样的?不是进极乐王府就是进宫,这么比起来,我倒情愿入宫,起码还有姐……姐姐照顾我。” 368.第368章 劝说 “想你的美事!”周夫人气急,狠狠一戳周清书的额角,“你当我为何这么着急?按照原先所想,是想拉拢七王爷,可清虹的身份不够,所以只能要你嫁入七王府,而清虹是庶出,就算择亲也择不到太好的,便干脆送进宫去助你姐姐,但现在不同,极乐王府只求侧妃,便无所谓嫡出庶出,若是清虹做了极乐王侧妃,你当你父亲还会送你这个周家嫡女入宫么?” 周清书愣了好一会,继而杏眼圆睁,“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你父亲会替你另择一门般配的高亲!” 周清书立时呆了,说话也结巴起来,“怎……怎会?父亲不是一直说……一直说姐姐在宫中孤立无援……若是被其他嫔妃先一步怀上皇子,便是极为不利么?” 周夫人摆了摆手,凤行于思的身体情况必须保密,她也不能与女儿说出实情,只是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嫁给极乐王才是你的出路,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我……不……不!”周清书的神情又惊恐又茫然,“怎么……怎么会这样?不是一个许给王爷,一个入宫么?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么……我不嫁人……母亲,我……” 周夫人终于看出周清书的不妥,将她拉到身边神色凝重地问道:“你与我说实话,你为何要入宫?” 周清书的眼眶都红了,却闭紧了牙关一个字都不说,周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她看了一眼已经关好的房门,却仍是压低了声音,“你……你是不是喜欢皇上?” 周清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清书从小就是养在蜜罐子里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儿,但上有父母兄长宠着,姐姐又是身份尊贵的诚王妃,就算走出府门,她和普通的大家闺秀也是不同的。这几年只周清书自己知道的、来上门提亲的人就不下十个,还个顶个地都是名门望族,可家里一律回绝了,与她便说是父母舍不得她,其实她心里明镜一样,还不是那两年看她姐夫极有希望再进一步,所以才留下她,一旦诚王事成,那么周家也跟着成了皇亲国戚,到那时她配谁配不得?可喜的是她姐夫也当真争气,果然皇袍加身,周家一跃成为百官之首,家里也终于将她的亲事提上日程,可殊不知,她的一颗心早已不受自己控制了。 周清书第一次见到凤行于思的时候她才十二岁,那时凤行于思刚刚出宫立府,来周家商谈迎娶周清曼的相关事宜。可惜周清曼身体不好,最后更病重到需要到山里去静养调理,他们的婚事便也耽搁下来,周家本以为这门好不容易才攀上的皇亲要作罢,毕竟断没有让皇子拖着不大婚的道理,永昌帝那时也是想收回赐婚的,可凤行于思却说,周家姑娘既已许了他,便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病了,他不能随时照顾已是不该,又怎能弃病妻于不顾? 便是这番话,让永昌帝将他的郡王封号晋为亲王,同时这番话也深深地刻在了周清书小姑娘的脑海之中——将来她若嫁人,必嫁这等情深之人。 后来隔了几年,周清曼的身体终于大好,也如愿地成为诚王妃,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周清曼数年无孕,周清曼曾无数次地回家求助,周家上下也都急得火烧火燎,倒是那人,虽看得出同样焦急,却一点也没有怪责周清曼之意,有一次周清书逮到机会与他同行,壮着胆子问他,他笑着说:有,是缘份;没有,又岂可强求?我现在已然在强求,娶了那些个姬妾,觉得十分对不住你姐姐,她不怪我已是我的福气,我又怎会反过来怪她? 周清书想,君子便该如此,坦坦荡荡,没什么不可对人说的。 再后来,凤行于思与周家来往得更为密切,周清书得见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渐渐的,一颗心就拴在了那人身上。 “你可真是糊涂!”周夫人见她这般反应哪里还不明白?心中感叹造化弄人,一边将女儿揽进怀中。 如果凤行于思没有那难言之隐,周家有多少个女儿都愿意送进宫去!可现在是断断不行的,周清曼已没了希望,接下来只看谁能入得极乐王府,早结珠胎。 “你听娘说。”周夫人担心女儿惦记着凤行于思,再闹出更大的乱子,便狠狠心,将凤行于思那不传之隐与周清书说了。 周清书听罢恍惚半晌,“怎会……姐夫那般的伟岸男儿……怎会……”毕竟是还未出嫁的姑娘,说到这已面红耳赤。 周夫人叹了一声,“这是上天注定的事,与伟不伟岸有什么关系?如今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路,要么另嫁他人,娘保证为你择一门高亲,往后你也不用理周家的前途,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要么,就进极乐王府,得了极乐王的骨肉,再送进宫去……”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周清书的反应,又加一句,“皇上此生注定没有亲生孩儿,将来你的孩子,也就是皇上的孩子。” 周清书本听得浑浑噩噩,听到这里突然打了个激灵,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夫人,似乎想从母亲眼里看出第三种选择,“就不能……送我入宫么……” 周夫人长叹一声,她何尝不心疼女儿?可为了周家打算,老爷是断不会浪费一个嫡女进宫的,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让周清书进宫根本于大局无益。 看着周夫人的神色,周清书心如死灰,许久过后,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不提周夫人如何欣喜,只说极乐王府,自顾昭华将长乐抱了回来,王府上下便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就连向来活泛的知春都愁眉深锁,不敢进内室打扰顾昭华半分。 坐在桌边的顾昭华早已褪去了接回长乐的欣喜,二郎也被她打发出去,她坐在那里,紧紧地抿着双唇,心中憋闷无比。 369.第369章 顾昭华的想法 她知道她不该擅自做了决定,可她不这么做周清曼也会这么做!她不过是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中,还能提前将长乐接回来,她哪里有错? 好,就算她行为莽撞好了,可她并没有半点要让出丈夫的意思,她也对凤行瑞说明了自己的后继打算,是,的确有些不尽人情,可只许她周清曼无情,就不许她顾昭华无义?周清曼想要害死长乐的时候,可有想过什么身份、什么感情?就冲这个,顾昭华认为就算自己有错,也大不过周清曼去,她现在的所做所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可凤行瑞却没有半点理解,不仅不理解,还朝她发了一通火,冷着脸就走了——想一想几年的相处之中,还极少有这样的情形,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顾昭华想了又想,大概是她设计朱霓入宫,借了先皇后旧居的事情。 现在凤行瑞不知去了哪里,顾昭华约么着他是进宫去了,大概是对皇帝表明心迹去了,哼!顾昭华心里冷笑,堂堂的极乐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她不信连她都想得到的事情凤行瑞会想不到,还是他假装不知道?想一想,这个可能性很大!凤行瑞一直把这个江山的未来看得很重,当初为了支持凤行于思上位,不惜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舍了,他忠君么!他爱国么!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腹诽了一阵,顾昭华频频望向门外,却是越发坐不住了! 这该死的凤行瑞!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好好说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交流?非要这样——冷着脸就走了?好呀,走吧,走得容易,回来可不容易! 顾昭华心里就如油烹一样,翻来覆去地想的就是这么点事,可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门外,最后等得急了,还叫人进来问王爷回来没有。 知春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要不要派人去寻王爷?” “寻他做什么!”顾昭华气得不行,越发觉得凤行瑞没道理,“别找他,他回来也别让他进门!” 知春知道顾昭华说的肯定是反话,每隔一刻钟都会让人去前门看看王爷回来没有,可从日落等到月升,都没见着她家王爷的身影。 这回可要坏菜!知春瞄一眼屋里,回头小声对知秋说:“还是让人去把王爷找回来,王爷再不回来,王妃怕不要杀人了。” 知秋何偿不知道?只是凤行瑞走的时候脸冷成那个样子,她还从没见过,心里也有点害怕,一点能找人回来的把握都没有。 两个丫头径自忐忑的时候,凤行瑞终于回来了。 知秋猛地松了口气,一边吩咐小丫头打水和备夜宵,一边迎了上去。 “王妃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还没动过地方,晚膳也没用。” 凤行瑞的脸色依旧不好,但比起走的时候可是好得多了,听了知秋的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本是想去书房的,转了方向便往顾昭华所在的卧室去了。 顾昭华在房里坐了一下午,心里有什么气都磨没了,现在就剩下一肚子委屈,听着外屋有人进来,知道丫头不敢轻易来扰她,那么必是凤行瑞回来了。 凤行瑞进到内室也不说话,那边知秋将备好的水盆和宵夜一一命人布好,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凤行瑞自顾拧了把手巾擦脸,而后坐下吃了些点心。 顾昭华原等着他来哄自己,可见他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心里那把火便又蒸腾起来,不过总算记得不要再吵架,强压着委屈开口问道:“你去哪了?” 凤行瑞嘴里含着点心,便没有答她,直到把口中的点心咽下去,才心不在焉地道:“进宫,你不是要让周家女进府么?我去求个皇旨。” 顾昭华见他还是挺不痛快,但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同意她的想法了,心里便舒了舒,又琢磨着这哪是咱们求的事?周清曼怕不早就上禀了凤行于思,这会就算他们说不要,也担不起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所以周家女势必是要进门的。 “我也是迫不得已……”见他情绪不高,顾昭华也有些过意不去,朝他那边挨了挨,软声道:“既然知道了当初是谁对长乐下手,我怎么还能让孩子待在她的身边?况且她心中早有计较,就算我不去,她也是必然会用长乐来要胁我的。” 凤行瑞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也想过了,为了长乐的安危,这的确是迫不得已,不过你的办法也有欠考虑的地方,皇室血统岂容混淆?父皇费尽心思也要让我登基,我用长乐暂时糊弄过去,这会又混淆皇室血统,不说对不起父皇,我心里也过不去,将来若让人察觉,那更是天大的麻烦……不过我更不愿为了一个女子令我们夫妻失和,所以我已和皇上约定,我迎周家女进府,也给她一个名份,不过待她产下男婴后,便要离开王府。” 开始的时候顾昭华听着还挺高兴,可越听越不对味,听到最后她脸色几变,“你……你是什么意思?”她虽与周清曼做了约定要迎周家女入府,可入了极乐王府的门,有些事可就容不得旁人作主,顾昭华没有半点想与别人分享丈夫的意思,那周家女进门后可让凤行瑞随便敷衍一番,待入夜后再随便找人与其成就好事,直到她珠胎蒂结,顾昭华又想了确保她这一胎是男婴的主意,只要安排得当,必然不会出半分差错,到时候不管是凤行于思还是周清曼、周家全都有所交待,她与凤行瑞便可功成身退,再没有留在京中的理由。 她起先觉得自己这想法不错,也直接与凤行瑞说了,不过是娶个名份上的侧妃,便能换来以后长久平安,何乐而不为?结果凤行瑞大怒而走,她反思了一下午,觉得他大概是不高兴那孩子根本不是皇室血脉,如今一听他说,果然如此,可顾昭华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好的对策,就被凤行瑞的话冲晕了。 “你是想说,你要真的纳周氏女为侧妃,与她圆房,产下有你血脉的孩子?”顾昭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370.第370章 途遇 凤行瑞定定地看着顾昭华,约么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垂下眼帘,“皇室血统,岂容混淆?” “你开玩笑么?”顾昭华脸色发白眼前发黑,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凤行瑞,“开玩笑的吧?” 这一次凤行瑞没有答她,他站起身来,“皇上已经下了赐婚圣旨,周家女过几日便会进门,因为时间紧,也来不及安排什么,不过到底是办一场喜事,你便尽量操持罢。”说完,凤行瑞也不等顾昭华的答复,目光淡然地走出房门。 顾昭华恍如身处梦中,她盯着大门看了半晌,又伸出手来去摸凤行瑞刚刚坐过的位置……她怀疑刚刚凤行瑞根本没有回来,她是在做梦,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王妃……”知秋由外进来,“王爷说今晚他歇在书房了……” 顾昭华猛然回头,知秋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剩下的话也没说出来,顾昭华却死死地瞪着她,蓦然,红了眼眶。 知秋受惊不浅,要知道,她的主子可是顾昭华,这么些年,她陪着顾昭华过了多少难关,哪里见过主子这样? “这是怎么了……婢子去找王爷……” 知秋快步而去,顾昭华也没拦着,她急需凤行瑞回来,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场玩笑,可她等了又等,知秋去了好久,回来时站在门外,犹豫着不敢进门。 顾昭华没有再问,她伏在桌上,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知秋急得不行,知春在旁一个劲地问,问得她烦了,也少有地发了脾气,“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王爷!” 怎么会这样呢?在知秋心中,天底下最最恩爱的夫妻就是王爷和王妃两个了,在她的记忆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凤行瑞都是极为疼宠呵护顾昭华的,可她刚刚去见凤行瑞,说顾昭华十分伤心,凤行瑞却连头都没抬,只问了一句:她也会伤心么? 凤行瑞最终也没有在王府过完整夜,天还没亮他就纵马而出,不往衙门去,也不往宫里去,直直地出了城,随意选了个方向纵马狂奔。 这世上又有谁不会伤心呢?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足可以护住身边人的周全,曾经他还以为,这辈子,究其一生也不会再让她伤心了,可事到临头才明白,这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壮士……壮士!” 凤行瑞驰骋之时,似乎听到几声焦急的呼唤,他略带了带马缰回头去看,见路旁杂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来,那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凤行瑞近前,一边跑一边惊惧地回头张望,到了马下,那人抓住马蹬急道:“壮士救命,有人在追我,求你带我逃出这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有重金相谢!” 凤行瑞打量了一下那人,见此人虽穿着小厮的粗布衣裳,脸上也抹了泥土,可露出的一截皓腕白晳如雪,再看耳垂上,两个细小的耳洞印在那里,分明是一个乔装改扮的姑娘。 凤行瑞并不下马,只是问道:“你犯了何事,为何有人追你?” 那女子频频四顾,再开口已带了哭腔,“我……我是得罪了人……” 凤行瑞转过眼去,踢马便要离开,那女子顿时慌了,死死地抓着马蹬,“我爹娘要逼我嫁人,可、可那人不仅年纪大,还相貌丑陋,又是个瘸子……所以我才逃出京城,但是我家人穷追不舍,救壮士救我,只需将我带离京城地界,我会以丰厚报酬相赠……求求你……” 那女子哭得可怜,凤行瑞想到这一日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给那女子,“上来吧,我送你出京。” 那女子喜出望外,连忙就着凤行瑞的手翻上马来。这一搭手,凤行瑞才发现这女子早已冻得瑟瑟发抖,他没有犹豫,扯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那女子,示意她披在身上。 那女子万分不好意思,她想说可以与凤行瑞共用一氅,可如此一来两人势必要紧密相贴,当下她摇头拒绝,“我在壮士身后本就挨不得多少风,天气这样寒冷,如果壮士因帮我而患病,我会更加羞愧。” 她既这么说,凤行瑞便没再说什么,系好大氅后一踢马腹,“坐稳了!”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两人这一走,就是近一个时辰。 凤行瑞时刻留意着身后女子的动静,怕她掀下马去,可这女子似乎懂得一些骑马技巧,两条腿紧紧地夹着马,马匹转弯之时也会利用腰力巧劲不让自己摔下去。 “以前骑过马?”凤行瑞问。 许久也没听那女子回话,凤行瑞以为她没听清楚,又见天已近午,马匹的速度有所减慢,已是开始疲惫,便降下马速,回头又问了一遍。 回头才发现,这女子已冻得面色铁青,却始终咬紧牙关没出一声,须知此时虽已过了春节,却仍是风带寒意,凤行瑞穿着大氅仍觉得不甚温暖,这个小女子却可以在寒风凛冽之中坚持一个时辰,倒让他生出几分佩服。 “走了这么久,并不见追兵,你的家人可能走了别的方向,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身后那人已完全说不出话,动动嘴就能听到牙齿相互撞击的声音,凤行瑞再次解下大氅丢到她的身上,她这次没再拒绝,哆哆嗦嗦地披了大氅,直到凤行瑞选定一处歇脚之地,她才抖着声音说:“多谢壮士。” 凤行瑞受了这句谢,跳下马来,又回身去接她。 那女子缓过来一些,下了马后从自己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包糕点来,“壮士先吃点东西吧。” 凤行瑞也没客气,接过来打开,倒是一愣,纸包里的糕点虽已干冷,可样式精致,显然不是普通百姓的食物。 “再有一个时辰,便能出京城地界了。”凤行瑞随便拿了块点心,又将纸包还回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走?有人接应你吗?” 女子垂下头去,“没有,不过我带了许多银票出来,等到了下了个镇子,我就租辆马车,去徐州投奔我外祖家。” 凤行瑞失笑,“出门在外,还是有些防范心的好,若我是个贪财之人,你现在说不定已人财两失了。” 那女子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是有多么的莽撞,她懊恼地捂住脸,好一会放下手来,正色道:“我看壮士满面正气,必不是宵小之辈。” 凤行瑞哭笑不得,一抬眼,正瞧见不远处的一株梅树,此时虽已近初春,可这株梅树依旧梅开正茂,红簇簇地绽在枝头。 “还不知道壮士姓名?” 凤行瑞缓过神来,想了想,唇边泛起一抹浅笑,“我姓顾。” 371.第371章 改变 “顾公子……”那女子刚刚太过着急,并没有仔细打量眼前的人,此时见他生得英俊清朗,身上衣物也都是制作精致,想来出来不凡,这样的人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仗义相助,让她觉得十分难得,心中对他便更生出三分好感,想了想道:“我……我姓苏,名苏清。” 凤行瑞点了点头,“苏姑娘。”而后便不再说话,转过头又去看那株红梅。看了一会,他站起身来,向那株红梅走去。 他这一走动,苏清才看出不妥。 凤行瑞因儿时受伤未治,所以腿上落了些残疾,凤行瑞又懒得加厚鞋底掩饰这样的缺陷,所以对行走影响虽然不大,却仍是看得出来, 苏清惊讶过后又面上一热,她刚刚说自己要嫁之人又老又丑还是个瘸子,虽不是说他,却也是实在莽撞。 苏清微带不安地也起了身,走到凤行瑞身边去刚想说话,就见凤行瑞伸手折下一枝红梅,从袖中摸出一块锦帕小心地包好。 “这是……”苏清略有不解。 凤行瑞却没有答她,苏清越发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万分紧张地道:“我……我刚刚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凤行瑞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说我父母要我嫁那人,腿脚也是不太方便的……我、我不知道你也……” 凤行瑞笑出声来,他看了看自己的腿,“本来就是跛的,就算你说的是我,那也是事实所在,又有什么要紧?” “你真不在意?”见他神色坦然,苏清不由得有些好奇。 “人生有许多不如意事,可再不如意,也总有过去的一天,总在意这一件事,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凤行瑞笑着反问。 苏清半晌不语,隔了好一阵子才点点头,“没错,日子总是得过,我相信我的事情也会有过去的时候。” “你外祖家在徐州?”凤行瑞突然问道:“你可知道徐州备守周端宁?听说他是当今皇后的外祖父。” 苏清当即笑道:“是周端和,周端宁是……”说到这她顿了顿,“是周大人的弟弟。” “原来如此,是我记错了。”凤行瑞随便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上马吧,你也好早些赶路。” 见他没有追问,苏清刚刚提着的心慢慢放下,随着他回到马前,路上她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可目光却仍是时不时地落到凤行瑞的腿上,再看他挺拔的身形背影,心中感到万般可惜。 “这个你拿着。”上马之前,凤行瑞由指上拿下一枚扳指递过来,“此去徐州路途遥远,你一个弱质女流又少有防范之心,路上怕不太平,我今日还要赶回京城,所以只能送你到安阳镇,过了安阳镇就是平城,你去平城府衙找余山余大人,只需说是扳指主人要他帮忙送你去徐州,余大人与我有些人情往来,他必将你安全送到。” 苏清因这一席话怔在当场,她呆呆地看着递到眼前的扳指,见这扳指洁白如脂,显然不是凡物,再听他做下的种种安排,心头那些因出逃带出的仓皇惊惧一点点地消减下去,她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一股清淡的,属于男人的松香味道蓦然蹿入鼻端。 “顾公子……”开了口,她才惊觉到自己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连忙闭了口,不再说话。 凤行瑞没有多言,将扳指塞进苏清手中,而后翻身上马,朝她递下手来。 苏清伸出手去,在两手交握的瞬间,她的脸上猛地一热,幸而她是坐在后面,不然可真要无地自容了。 “顾公子,你将大氅穿上吧。”她这时才想到他的大氅还在自己身上。 “不必了。没有多少路程了,你坐稳。” 清朗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苏清脸上的温度还没褪去,却又连耳根都烧起来了。 等了一会,也没见前进,苏清好奇地探头看了看,见前头那人正将刚刚折下的那株红梅小心地束在马鞍上,既不影响前进,又能保证花枝的完整。 “这一定是……带给尊夫人的吧?” “啊。”凤行瑞这回却没带什么笑意,“是啊。” 不知为什么,苏清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又很羡慕他的妻子。 “她一定很漂亮。” 这一次凤行瑞没有回答,略略回头露出一个俊挺的侧脸,“坐好了。” 话音未落,马匹便向前蹿去,苏清急忙稳住身体,在她意识到之前,手臂已搂上他的窄腰。 苏清的心瞬间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口钻出来一样,她耳边只有自己心跳时的“嗵嗵”声,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苏清就算心中已有爱慕之人,却也从不敢有半点擅越之处,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亲密地与一个男子接触。 真可惜……可惜什么,她却想不出来。 “你我相遇时我见公子愁眉深锁,可是有什么心事?”眼见安阳镇已经在望,马速也缓缓减慢,苏清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心中所想。 “你观察得倒也细致。”凤行瑞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觉得人会变吗?” 苏清点头道:“自然会变,儿时的梦想长大后却变得不屑一顾,这就是最大的改变,而随着学识的增长,许多想法也和以前大不相同,这也是改变,除了这些,还有因钱财、权势而做的改变,戏文中的王宝钏,不也是因为她的丈夫变了,所以才苦守十八载么?所以要我说,变不稀奇,不变才稀奇。” “是么。”凤行瑞苦笑了一声,“是啊,她本就没变,以前就是这样的,变的是我。”这次他与顾昭华的矛盾之始在于他恼顾昭华的自做主张,怪她没有与自己商量便做下这样的决定,并非他不愿意早些将长乐接回身边,可依顾昭华所想,要将周清书作为交换封为极乐王侧妃,再随意找个男人让她受孕,之后便可向皇后交差——或许这也正合皇后的心意,可凤行瑞总是觉得,这是无端牵连了旁人。 好好的为他弄个侧妃回来也就算了,但顾昭华那满不在乎的口气着实让他心意难平,他便觉得顾昭华怎可这样糟蹋一个姑娘的清白又觉得这是平常之事?就算她有难言之隐也好,迫不得已也好,总归是害了一个姑娘,可她不仅没有半点歉疚之心,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她至亲之人身上呢?她也能这样毫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吗? 凤行瑞早明白顾昭华是什么样的人,曾经他还万分欣赏她做事狠辣不留余地,可在他们安稳了几年之后,他居然开始厌恶了这样的事,到底是谁变了?到底是谁的错?他还是爱着顾昭华的,可这件事又让他如哽在喉,吐不出也咽不下,所以他只能发一通脾气,从家里跑出来。 372.第372章 侧妃(一) 苏清虽没看到凤行瑞的神情,可他的语气落寞又无奈,就算才是初识不久之人,亦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我也觉得我的家人变了。从前他们对我很好的,也说过不会逼迫我做什么事情……”苏清原是想安慰凤行瑞,可说到这里,便想到自己因何离京,心情一下子黯然下来,“不怕公子知道,我家在京城有些权势,我姐姐也是嫁进了极高的门第,我小时候母亲曾许诺说绝不会随意找人将我嫁了,一定会问过我的意思,看我喜欢的……但自订下婚事以来,他们从没有人问过我一句,我心中虽然苦闷,可毕竟是父母之命,况且他们为我订下的那门亲事,也是寻常人家高攀不上的,我觉得,我父母一定是希望我嫁得好的,所以我便同意了,可如今亲事临近之时,他们又对我说新郎换了人,不仅如此,还是嫁去做侧室,我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究竟有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爱我?”越说,她心里越不好受,想当初她答应嫁进七王府也是为家里着想,不愿父母操心,可后来种种,越发证明了她的父母并没有半点考虑她的心情,而是一心为他们的将来计较。 听了这些话的凤行瑞并没有说什么,苏清强撑着笑容道:“让公子见笑了,我只是想说,连父母的爱都可以变,还有什么是不能变的?我虽不知公子发生了什么事,可斗胆猜测,或许是与公子夫人有关,适才见公子那样细心地包起一束红梅,可见在公子心中是极为喜欢尊夫人的,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难求之事,上天既许给了你这样的好处,自是要从旁处找回一些,无论如何,只要公子对夫人爱意不改,我相信无论什么样的难关,你们都能够顺利走过的。” 说到这里,安阳镇已近在眼前,凤行瑞勒停马匹下了马去,又回身抬手,来接苏清。 “谢谢你。”他眉目间的冷峻此时消减了不少,诚心挚意地道:“你说的不错,想来我也有过错,为了自己的想法,总是要她委屈求全,她对我没有信心,所以这次才会擅作决定,说起来,是我对不起她。” 苏清朝他笑了笑,抹了泥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凤行瑞看她觉得好笑,到马前将那包着红梅的帕子解下来,取出红梅,将帕子递给她,“擦擦脸吧。” 苏清一愣,“这怎么行,你这帕子要包梅花的,不然回去花该吹散了。” “没关系。”凤行瑞仍是将帕子递给她,“我送你到镇子里先找个地方住下,你明日一早再动身去平城。” 苏清拿着帕子在原地站了半天,见凤行瑞牵着马已进了镇子,连忙抬步跟上。 “我想……你的父母或许也是迫不得已。”待苏清跟上后,凤行瑞斟酌语句,“如果他们有别的办法,必不会做此选择,你现在既选择离开,相信他们也可以理解,你的事情,必然也会很快解决。” “那就借公子吉言了。”这番话苏清听在耳中十分受用,毕竟要她承认她的父母宁可牺牲她来成全自己,也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凤行瑞选了一间最大的客栈定好客房,又与掌柜交待半天,回头与苏清交待道:“我便送你到这里了,我已让掌柜出面替你订好明日去平城的马车,有掌柜做保,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苏清此时已擦净了脸上泥土,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庞,十分的娇俏美丽,她攥着凤行瑞给她的帕子半晌说不出话来,看样子十分的感动。 凤行瑞笑着指指她的身上,“这大氅怕是得还我,否则我没到京城就要冻僵了。” 苏清脸上一红,连忙解下大氅还给他,本想将帕子也还他,但手中帕子已沾上泥土,只得万分赧然地道:“还请顾公子留下地址,将来也方便将东西物归原主。” 凤行瑞只是摆摆手,“你我相遇也是有缘,姑娘就不必客气了,如此,顾某就告辞了。” 从客栈出来,凤行瑞只觉得心中郁结散了大半,再回头看看仍坐在客栈中的女子,他轻笑一下,或许这就是天意。 凤行瑞没有马上离开安阳镇,他牵着马在街上游走,最后寻了一间店铺进去,买了一只木匣,将那株红梅小心地放了进去。 凡事总有商量,想一想,倒是他先赌上这口气的。 凤行瑞装好梅花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这边顾昭华却几乎郁闷到疯掉。 她昨晚便没有睡好,快到天亮时才勉强迷糊一觉,本想着今日好好与凤行瑞聊一聊,却不想睁眼就不见了人,门房回话说天没亮王爷就骑马出府了,顾昭华实在又生气又伤心,一个人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到最后心烦气躁,干脆收拾了东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回到顾家时正遇上顾成柏扶着林无垢在花园里散步,林无垢去年年底怀了第二胎,如今才三个多月,顾成柏紧张得厉害,只要得闲就要偷偷回家探望妻子,当初的浪荡纨绔如今爱妻如命,顾成柏在京城总算有了一些正面评价。 顾成柏见了她就问:“还想去找你呢,早上城门才开京见妹夫出城去了,看样子很急似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成柏如今还是任着城门守的差事,这么长时间下来差事也是做得颇为出色,做人有了底气,说话声音都大一些。 顾昭华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人交待,这事说出去便是自己理亏,哪有上赶着给自己丈夫找侧室的?要是顾明堂夫妇知道说不准要气死。至于实话,那就更不能说。 顾昭华吱唔着把顾成柏敷衍过去,顾成柏也没有刨根问底,他还急着回衙门,没说上几句话就出门去了。 顾昭华让人将两个孩子带到沈氏那去,自己则陪着林无垢走了几步。 “快说吧,到底怎么了。”林无垢斜眼睨着她,在她开口前又道:“我可不是你大哥,糊弄的话我不想听。” 顾昭华万般无奈,可她现在的确急需有人倾诉,她扶着林无垢回到她的院子,又摒退下人,这才将自己怎么进宫要回孩子,又怎么与周清曼做下交易、凤行瑞因而发怒的事情说了。 373.第373章 侧妃(二) 林无垢听罢顾昭华的话后半晌没有言语,她扶着额角倍感头痛的模样,许久之后,才极为无奈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好歹也和你家王爷商量一下。” 顾昭华闷闷地,“我也是不愿他为难。” “呸!”林无垢白她一眼,“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得多了,上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人家院子里都是千方百计地往出赶人,你倒好,还嫌你家后院清静是不是?上一回连若的事情都忘了是不是?”说着她冷笑一声,“你还真当自己魅力无匹,谁也离不开你是不是?” 林无垢万般气恼,开了口就停不下,顾昭华一句也没有反驳,直到她说得差不多了,才端了碗水给她润喉。 林无垢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歇了歇气,又是一通指责,顾昭华始终乖乖地听着,到最后她也没力气了,长舒一口气,“你倒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昭华略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也罢,左右这事在我心里憋闷得厉害,与你说说也好宽我的心。姐姐,我只问你一句,若你是周清曼,皇帝要你将孩子还回去,你会怎么办?” “这……”林无垢想了想,眉间的蹙痕不由更深了点,“想来也是不甘心的,周清曼虽身居后位,可没有子嗣傍身,一切便如镜花水月,她需要子嗣来稳固她的地位,周家也需要太子来树立周家的威信……不过,不是说如果六王爷这一胎是个男孩儿,就会送进宫去么?” 顾昭华摇了摇头,“那日周清曼已与我说得明白,皇上曾暗示过她,非王爷的孩子不要。” “原来如此……”林无垢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点头道:“是了,皇上必然想培养出一位德才兼备的储君来,放眼天下,有谁的孩子比王爷的孩子更加合适……所以你担心周清曼开口向你讨要孩子,所以才出此下策?” “哪有这么简单?”顾昭华苦笑,“就算皇上再喜欢长乐,或者别的孩子,可这些孩子都与周清曼和周家没有半点关系,我若是周清曼,必然会在长乐回府前做最后的争取,周清曼跟着皇上,此生注定无子,可周清曼还有妹妹,如果她的妹妹可以生下王爷的儿子,那这个孩子便是周家的希望所在,更有甚者,这个孩子的生母还可以试着取代我的位置,到时只需安排一些意外,极乐王位之位便唾手可得!到那时周家不仅有太子支持,还有极乐王这个强援在外,满朝上下,还有谁能与周家抗衡?就算是顾家和沈家,也不能。” 林无垢失神半晌,如果说顾昭华前一半的担心她可以理解,那么最后一句话便是让她吃惊不小,俗话说走一看二,像周清曼这样的人,她并非一人一身,她的身后是底蕴悠厚的周家!她无法反驳顾昭华的话,一山岂容二虎?随着凤行瑞被永昌帝重用,顾家和沈家都成为凤行瑞极大的助力,极乐王府、顾府与沈府在朝中形成一股极为宏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强大到几乎可以威胁皇帝,更别说一个被顾沈两家长年压在身下的周家!只要周家想要做大瑞第一权臣,那么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顾家和沈家! “王爷现在一心只想离开京城,为了这个目标,他的底线一放再放,我知道他心急,也知道他还放心不下,因为他觉得他亏欠他父亲,所以他一定要帮皇帝坐稳江山才会离开!可这些事他心里不明白吗?他只是在极力避免罢了,他规避着一切与新帝的冲突之处,包括周家他都再三忍让,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如果说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我哪里会管这么多事?可就在不久之前,王爷才刚刚答应了皇上会再留一年,再留一年,会发生多少事?谁能保证皇上心意如初?而为了避免兄弟失和,王爷势必会进一步做出退让,否则他一旦与皇上起了争执,任何小小的口角,或许都会将我们带到不可预知的境地!姐姐,他已经将长乐送出去过一次了,我再赌不起了,他觉得我无理取闹,是因为他还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如果他一旦知道了皇上的想法,知道皇上只想要他的孩子,我不敢想他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顾昭华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眶已隐隐发红,“所以,我宁可自己决定!不管是周清曼也好,还是王爷也好,我不想再像上一次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纸圣旨就换走了我的孩子!我要争取主动!与其让周清曼以孩子来要胁我,不如由我直接提出,杀她个措手不及!将来侧妃入府,也是在我的拿捏之下,还能让她飞上天去?” 听到这里,林无垢心中产生了一股深深的无奈,顾昭华所说句句有声,字字在理,她根本辩无可辩!同时她也明白了顾昭华为何要自作主张,因为顾昭华的想法,是绝没有办法与旁人说明的。 因为根本不会理解,自己的孩子即将成为太子这样的事情顾昭华为何还要推拒在外,他们也不会明白,一个孩子对于一个母亲的意义所在,林无垢嫁进顾家三年,虽然目前膝下只有一女,可便是这个女儿,她宁可舍了自己性命,也不愿与女儿分离。可这样的想法,就算是顾昭华的至亲,也没有办法理解。 “就算如此……”林无垢叹道:“你总也得考虑王爷的感受,他现下怕是伤了心了,你得找他回来好好与他说明自己的想法,夫妻之间贵在真诚和沟通,若连这最基本的态度也没有,你又如何让他相信你?换作是你,若他为了一些迫不得已的原由娶回一个女子来,你心中做何想法?” 顾昭华讪讪地,这事哪是没有?之前连若不是就是?“我还有想法没说完呢……” 林无垢倍觉无语,又听顾昭华道:“我想把长乐送走,让旁人不能再以他来要胁我,姐姐,你说王爷会同意么?” 374.第374章 侧妃(三) “你可不要乱来。”林无垢极不赞同地道:“现在皇上刚刚登基,虽然朝野上下一心,可总有多事之人,此时你将长乐送走,怕不有人利用此事离间皇上和王爷的感情。” 顾昭华心中暗叹,连林无垢都这样觉得,看来这条路是当真行不通了。可她又实在无法容忍长乐再出事端,尤其面对周清曼这样的对手,如果她原本只觉得周清曼再有心计也不过是妇人手段,可自从知道公主府离奇死去的丫头,她便再不敢轻率大意。如此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对手,谁能估量得出她的下一步动作? 两个人刚说到这里,外头有丫鬟高声禀报,原来是沈氏只见外孙不见女儿,派人来问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林无垢拉着顾昭华站起身来,“瞧瞧,就连没见到你都知道你有事情了。” 因着沈氏对凤行瑞这个女婿极为满意,待他比待顾成柏还好,所以这会顾昭华心里有些发虚,就怕沈氏知道了个中原委后教训自己。 林无垢则让她先瞒着,林无垢始终觉得,虽然现下他们夫妻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按照以往凤行瑞对顾昭华的疼宠,相信这场风波很快就会落幕,也就不值得说出来引得沈氏担忧。 顾昭华倒也是这么想,谁知见了沈氏才说了几句话,那厢顾明堂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见了顾昭华劈头便问:“皇上下了赐立极乐王侧妃的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氏当即一惊,不等顾昭华开口已抢着问道:“怎会如此?赐的是哪家女儿?”若说堂堂一个王爷,偌大的后院只有一个正妃的确说不过去,如果是其他王爷,沈氏绝不会有半点惊讶,还会觉得这侧妃赐得太晚了些,可换作凤行瑞这,也许是凤行瑞平时护妻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以致于连沈氏都极为错愕,不敢相信凤行瑞有朝一日也会纳妾。 顾明堂看看顾昭华,口中答着沈氏,“是周家的嫡次女。”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原本我听说周家是要将女儿嫁给七王爷的,可不知为何,竟然出此变故,而皇上的圣旨更是昨日就发了下去,已被王爷带回府中去了。” 沈氏惊疑不定地拉过顾昭华,“那你是知道了?” 顾昭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颇为尴尬地站在那,张了半天的嘴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明堂显然另有考虑,他在原地不停地踱步,“周家这次是下足了本钱,这一步走下来,怕是图谋不小。” 顾昭华听得心惊胆战,周家嫁女首为子嗣,第二要紧的,便是将顾家与沈家牢不可破的地位打破,唯有如此,周家才能真正地统领群臣,达到他们预想中的辉煌成就。 “王爷怎么说?”沈氏虽然也是担心,可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心情。 顾昭华更是无法开口,顾明堂哼了一声,“圣旨都接了,他还能怎么说?” 倒不是顾明堂无法接受凤行瑞纳妾,他再纳,进门的也是妾,与正妻之位根本难以相较,他担忧的是周书清背后的周家。想一想,顾家这些年来也是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永昌帝尚在位时,顾明堂也曾险些被天子所弃,所幸后来与皇家联姻,在协助凤行瑞打理政事的过程中,又重拾了皇帝对顾家的信任,而那时皇帝正是要为凤行瑞铺就一条平坦之路,有意为之之下,在各路将军元帅小心应对之时,只有沈家军权牢牢把握在手,这些都是永昌帝留给凤行瑞的,就算最终仍是将皇位交给了凤行于思,可顾沈两家才是百姓之首这件事,是任何人都无法更改的,顾明堂也曾猜测过太上皇的意思,或许是担心有朝一日新帝与兄长反目,所以为凤行瑞留下了可退可进的资本。 “王爷去了哪里?” “他……他早上出城了……”面对父亲的询问,顾昭华心中不安,她刚刚才发现,顾明堂的两鬓竟已有些花白,眉头因长年皱着,就算没有多余的表情,眉头间也存在着深深的印痕,曾经她对顾明堂恨之入骨,就算后来和解,对父亲也再难以恢复以往的亲近,可现在,她只觉得心中隐痛,这么些年来,凤行瑞若没有顾明堂的倾力相助,就算他再有才能,在朝中亦会有所阻碍,而如今朝中百官提起凤行瑞若不称服,这其中也有顾明堂极大的功劳! 若是以前,顾昭华会告诉自己,顾明堂的努力操劳都是为了顾家的兴盛,与她哪有半点关系?可眼下想想,顾明堂曾经是最为明哲保身之人,朝臣派系的争斗、皇子们的纷争,顾家根本不会参与,顾家是忠君之臣,是持中之臣,这是顾家历代的家训,可惜,到底是打破了。 凤行瑞不争嫡,可谁也无法否认他的存在对皇帝是一个极大的威胁,现在不管是皇帝顾念亲情还是时机未到,但总会有那么一天,顾家历经几代皇帝,哪会没有半点警醒之心?但顾明堂就是装做不懂,视登基新帝于不顾,所做的、所谋的,仍是为了极乐王,顾家的女婿。 “让人去各个城门守着,一旦王爷回京,马上请王爷到府上来!”顾明堂下完吩咐原本要走,却又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神情不郁的顾昭华,叹了一声,“圣旨都下了,事已至此,你与王爷闹别扭也没有用……不过……”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你从小就少受委屈,这次的事虽说不上什么委屈,但总是让人心情不快,要是你觉得闷,就常回来看看你娘,眼不见心净也就罢了。” 顾昭华万分惊讶,她原以为顾明堂会劝她回去,没想到竟听到这样一番话。 沈氏却不太赞同,“圣旨已下,侧妃入府之时也不远了,昭华身为极乐王妃,若不在府中操持,恐怕会让人说了闲话。” “我看谁敢!”久不露情绪的顾老大人眉头一竖,“就连周家那老不修我也治得住他!” 顾昭华终是笑出声来,她才知道,顾成柏那无赖样子是跟谁学的。 “别听你爹的。”沈氏把顾老大人推了出去,自己回来挨着顾昭华坐下说话,“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拿出你的气度来,何必平白地便宜了那些碎嘴小人?只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就算沈氏可以理解,可那毕竟是自己女婿,是自己女儿嫁的人,她又岂能不为女儿抱屈?“当初说得好好的,后来就多了个连若,好不容易消停了,又出了个周家女……” “娘。”顾昭华本就心虚着,一听沈氏心里对凤行瑞有了埋怨,连忙替他辩驳道:“不是那么回事,这……这也算是一笔交易,王爷允那侧妃进门,皇上便将长乐还给我们,等到侧妃有了身孕……” “什么?”沈氏很是吃了一惊,而后骤然起身,“这事你爹可知道?” 顾昭华摇了摇头,沈氏这时已朝外走去,“这事必须得让你爹知道,昭华,”她鲜少对顾昭华说什么重话,可这回不同以往,“我知道你心疼长乐,可如果长乐做不成太子,而拥有周家血脉的孩子做了太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和你舅舅在朝中将如何立足?须知一山不容二虎,你爹容得下周家,可周家未必!” 顾昭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了下去,这些事她不是不明白,之前她还曾与林无垢提及,只不过她那时说的是自己的无奈,说的是周清曼的用心,说的是周家的野心,可由始至终,她也没说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困境,也没说顾家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样的一场恶斗,她轻拿轻放,心里想着的只有自己和长乐。 找不到理由,她也没有理由!有些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事实证明,那些痛苦的、悲惨的、无人问津的、被视如弃子的经历仍然深深地盘踞在她的脑海深处,所以她明知道这一切,她也只顾自己,因为……她不过是做了顾家以前做过的事,在关键的时刻不管伤害谁都要选择自保,已经成为她生存的本能。 “我知道。”望着顾昭华纠结彷徨的神色,沈氏微带失望地回过头,“你一直在责怪你爹当年回护婉容的事情,虽然你面上不再提起,可你心里始终过不去。”说到这,沈氏扶在门框上的手收紧了一些,“可他毕竟是你爹,这些年他待你、待王爷怎么样,不必我再多说,他早已知道错了,也在尽力补偿,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这次这样大的事情,你好歹通知你爹一声,也好让他知道该在皇上面前如何应对,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百官同僚,甚至该怎样走顾家将来的路!可你瞒着他,是真的想看他与周家斗个你死我活么?” 顾昭华呆怔怔地,沈氏所说的话在她耳边不断环绕,连沈氏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沈氏说得不错,将来的太子之位由谁来坐,直接影响到顾家的发展,是放是收、是争是让,全在顾明堂的一念之间,这是关乎到顾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她却根本没有想到与顾明堂商量沟通,甚至连通知一声都没有,难怪沈氏会这样生气。 “夫人去了哪里?”整理好心情后,顾昭华叫来下人询问,原是想找沈氏认个错的,可不想沈氏竟已离开了顾家。 沈氏原是去寻顾明堂的,出了院子一问,才知道顾明堂等不及要见凤行瑞,又听说凤行瑞是从顾成柏的守门处出城的,料想他回京也是经由那里,便不做停留地往顾成柏的城守衙门而去。沈氏急着通知顾明堂,这件事又无法经由第二人之口,干脆便也带了人,乘轿离开了顾家。 沈氏坐在轿中心急如焚,连连催促轿夫加速,几个轿夫健步如飞,冬末的季节却个个头上带汗,沈氏掀了一角轿帘正要再催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后赶上,只是片刻,太监那特有的阴柔嗓音自轿外响起,“敢问,可是相国夫人尊驾?” 375.第375章 侧妃(四) 且说顾昭华,她追出院子时已不见沈氏的踪影,遍寻不到后也没打算再去找,想着沈氏正当气头上,先让她消消气也好。这么一想,她便又去找了林无垢,打算把两个孩子先搁在顾家待几天,让林无垢帮忙照看。 林无垢一听这事立时扳起脸来,“你可想清楚了,我建议你趁着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别再钻牛角尖,以你和王爷的智慧,什么困难解决不了?非得兵行险着?这事让王爷知道,就算原来心里没有怪你,这次也挽回不了了!” 顾昭华听了半天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无力叹道:“我不是想把孩子送走,之前你不是已经念过我了么?怎么又念?” “当真?”林无垢显然不信,“那你又不将孩子带回去?” 顾昭华揉揉额角,“你刚才不也说了?我和王爷的误会还有解开的余地,不过我担心自己的心思都放在王爷身上忽略了孩子们,况且有孩子们在,我总是难以集中注意,还不如让他们先在这住几天,等我那边的事情全都办好了,再把他们接回去。” 林无垢松了口气,纤指在顾昭华额上轻轻一点,“你得说话算话才好。” 顾昭华这会可谓是归心似箭,顾明堂亲自去城门处等着凤行瑞,约么是不会再回顾府了,顾昭华也觉得在外不太方便,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还要诸多顾虑,于是干脆与二郎交待一声,让他看好弟弟,便启程回了极乐王府。 凤行瑞是入夜时分才回府的。 他一路急驰,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京城,本想马上回府,不想又被顾明堂截住,顾明堂毫不客气,逮着他便直言相问,问他迎娶侧妃之举是否代表他将从此改变立场,与周家搅和在一起。 不得不说,相国大人着实难缠,好在凤行瑞早有打算,不仅成功地安抚住顾明堂,还对未来一年内顾沈两家的动向做了一个简单的安排。 得了答复的相国大人满意而去,凤行瑞也得以脱身,当即马不停蹄地往家中奔去。 王府内,凤行瑞居住的主院静谧有加,凤行瑞踏进院子就觉得不对,以往不管再晚,总有丫头值夜,而今晚不仅院门没有上锁,就连他的寝房门前都空无一人,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回廊下悬着的一盏宫灯,随着冰凉的夜风轻轻摇曳,宫灯内的火光一闪一闪地,为这寂静到有些诡异的院子又添了几分森森之气。 莫非还在顾家没有回来?凤行瑞蹙了蹙长眉,顾明堂倒的确提过顾昭华回了娘家,可如今已经这么晚了,顾昭华哪有理由不回家里?况且他刚刚进府时亦已向门房问过,顾昭华的的确确已经回来了。 难道是睡下了?凤行瑞看一眼寝室紧闭的房门,再走路时脚步不由得放轻了许多,拿着木匣的手却紧了紧。 “昭华?”他轻轻唤了一声,同时推了推闭合的房门。 房门发出极为细微的轻响,应声而开! 原来房内并不是没有点灯,只不过灯点在内室,一扇门便阻隔了所有的光线。 循着内室透来的光线踏进房中,凤行瑞这才发现屋子的窗子被厚毡布挡住了,所以他在室外才没有看出半点破绽。而内室同样没见到顾昭华的人影,只有一双鞋子规规矩矩地摆在床下的脚踏上。 “昭华?你睡了吗?”凤行瑞走到床前,看着垂下的幔帐低声问道。 他并没有得到回应,接着一只纤手由帐内探出,缓缓地将帐幔掀开一角。 “昭华?”凤行瑞的话语在见到顾昭华时嘎然而止,他看到顾昭华垂着头跪在床上,在她的面前,放着一根三股拧成的藤条,翠莹莹地搁在那引人注意。 “王爷。”顾昭华垂着眼帘,“先前一切都是妾身自做主张,妾身已知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哦?”凤行瑞挑了挑一边长眉,随手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目光盯在那藤杖上,“当真知错了?那该如何罚你?” 顾昭华抬眼看了看他,又迅速地低下头去,轻轻咬了咬唇,抬手抚上自己的领口,极为轻巧地解开盘扣,一颗、两颗……当顾昭华褪去外衫,只着亵衣亵裤地跪在那,双手将那翠绿的藤条奉于他的面前,莹莹的绿意与显露在外的雪白臂膀相映得彰,凤行瑞的喉头轻轻滑动一下,目光也跟着暗沉起来。 他知道顾昭华在耍花样,从室外的布置到现在,都是为他而设的花样,他清楚地明白她是在迷惑他,企图转移他的注意,想让他忘了之前他们冷战那事,甚至忘了她是如何擅作主张进而激怒他,她在求和,也是在耍赖,她的目的太过明显,早让他一眼看穿,可是……他就是吃这一套! 这简直是太有效的方法,就算他再恼她,也无法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该怪她太了解自己么?凤行瑞从她手中接过藤条掂了掂,倒真是份量十足,若真用这藤条打下去,恐怕她挨不到两下就会皮开肉绽。 他拿着藤条,轻轻击打着另一手的手心,他看着她,见她的脸上如染晚霞,知道她看到了自己的反应,轻轻翘起唇角,“转过去。” 顾昭华的长睫抖了抖,慢慢地转过身去,仍是跪着,以背影相对。 该不会真的要打她吧?顾昭华虽说不相信凤行瑞会这么做,可看不见后面的情况仍是让她有些紧张,接着她肩上一重,却是那藤条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说,你错在哪里。” 身后传来的稳定声线远比她想象中冷静得多,顾昭华心中懊恼,可又不由想起刚刚看到的,明明都已经……感觉到那藤条颇不耐烦地滑下她的肩头,她有些委屈地小声诉说自己的错处。 无非是什么自作主张、考虑不周这样的理由,可才说了几条,她便说不下去,她感觉到那藤条极缓地滑过自己的后背,甚至还在亵衣的带子上勾了一下,最后停在她亵裤的边缘。 “还穿着裤子,要我怎么打?” 376.第376章 反省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钻进顾昭华的耳中,顾昭华的身体立时紧绷起来,那藤条便在她丰盈的地方轻轻一击,“你究竟有没有诚意受罚?” 虽然这就是顾昭华的目的,可按她所想,这会凤行瑞该是已经扑上来,从没想过中间还有这样羞人的过程,面对凤行瑞,她以往也有过一些主动的时候,可哪次也不像现在这般让她感到羞耻。 感觉着身后的灼灼目光,顾昭华犹豫着动了动,她的手指摸上亵裤的边缘,勾着那轻薄的布料,她双眼一闭,咬着牙将之扯下。 背心随即顶上冷硬的藤条,身后那人以巧力向她施压,迫着她跪伏在褥上,如此一来,那失去屏障的部分便再无遮掩地完现在那人眼下,她浑身抖得厉害,那藤条仍在身上不住游走,最终探在她的腿间,粗砺的尖端压在柔嫩的地方,轻轻旋动。 “别……”身体的敏感远比不过内心受到的冲击,顾昭华心中已被羞意涨满,“别这样……” “受罚还这么不听话。”湿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地吹在她的耳畔,“把腿打开。” 感觉到那冷硬的东西正一寸寸地侵入自己,顾昭华终是受不住,她眼前模糊一片,口中无意识地叫他,“阿瑞……阿瑞……” 她听到他猛地呼出一口气,一双大掌钳着她的腰肢将她向后扯去,继而一个又热又烫的东西取代了藤条,狠狠地侵入到她的最深处。 因为尚未准备完全,顾昭华身体一缩,“疼……” 身后那人只是稍顿,便是一掌击上她的丰盈,“啪”地一声极为响亮,“老实一点!” 心里的羞耻感远远大于身体的细微刺痛,顾昭华不敢回嘴,更不敢回头,只能随着他的猛烈撞击来回摆动,酸酸涨涨的感觉充斥在她的体内,她觉得自己就快死了……不,或许她已经死了。 这场单方面的掠夺直过了子时才稍有停歇,顾昭华蜷在锦被之下,腿间湿漉漉一片,身上也布满狼藉,战事已经停止,可她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后那人稍稍一动,便引起她敏感的惊栗。 “我、我有些受不住了……”她闭着眼睛小声地求他,“能不能明天再……” 忽而额头一凉,她睁开眼来,见到那人就在自己眼前,从中拿着一枝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艳色红梅,正拈了花瓣贴在自己额间。 一片、两片、三片……直贴了五片他才停手,黑亮的眼眸注视着她,眼中情绪浮浮沉沉的,让她有些看不清楚。 “嘘……”他没让她开口,又摘下一片花瓣,极为轻巧地贴在她的唇间,顾昭华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却看清了他眼中无尽的喜爱,他低下头来,极为轻缓地贴上她唇间艳红的花瓣,温温柔柔地吮吸着,与刚刚的凶狠狂浪判若两人,却轻易地便将她的魂儿都吸了去。 “这是从哪儿来的?”温柔的索取过后,她满面绯红地缩在他的怀中,手中拿着那枝红梅不住翻看。 凤行瑞吻了吻她的额角,笑着说:“我今日送周清书出城的时候……在路上折的。” 顾昭华她累坏了,脑子还转不过来,听完这话好一会才觉得不对,强忍着身上酸痛支起身子,“你说送谁?” “周清书。”看她这般紧张的模样,凤行瑞捏了捏她的鼻子,“就是那个周清书。” “她……她出城去哪?”顾昭华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去送她?”他们是什么时候有的联系? 凤行瑞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原本我是顺手为之,不过她自称苏清,要嫁的人是个瘸子,不仅如此,她的姐姐还嫁入了显贵之家,最重要的是……” “是你故意说错了她外祖的名字,而她纠正了你。”顾昭华将话接下去。 凤行瑞点点头,伸手将她拖回怀中抱好,“这件事本是你惹出来的,皇上那边圣旨已下,我还愁着不知该如何收场,如此却是正好,京城到徐州来回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就算周家人找到周清书,想来也赶不及下月的册妃仪式,到那时是周家交不出人来,皇上也无话可说。” “你不知如何收场?”顾昭华小声嘀咕一句,对这句话抱以完全怀疑的态度,凤行瑞并不是冲动的人,他虽然恼自己擅作主张,可他对自己到底还是喜爱的,又怎会在毫无对策的情况下去接那赐婚圣旨? 凤行瑞听到她的嘀咕,也不回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我还能如何?” “我怎么知道。”在他的注视下,顾昭华低了头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口,摸一把他胸前的汗水,轻轻地扭了扭身体,“你还没说……有没有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他反问。 顾昭华的心瞬时凉了一半,她那处还隐隐刺痛,想必已被他捣得肿了,而今日的种种羞耻状况,更是远超了她的底线,她都如此诚心诚意,他却还与她装傻! “昭华。”按下她不安的身体,凤行瑞单手压着她的后颈,将她牢牢地压在自己身上,“你可知道我在恼什么?并非是你不与我商议与皇后的交易之事,我是长乐的父王,又岂能不愿早日接他回府?只不过我那时听你说对周清书的种种安置手段,心中有些害怕,同时又很恼怒,觉得你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无辜的人,但同时,我又是你了解你性子的,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若非你有雷霆手段,恐怕你早已是一杯黄土,这世道便这样,不进便退,你不去害人,倒有人想要你的性命。所以你瞧,变的人从来都不是你,变的是我,是我越来越贪心,拥有了你还不够,还想用自己的想法去影响你、改变你,一旦我发现这样的影响微乎其微,我便恼了,恼羞成怒,不知所措。” 顾昭华安份地伏在他的胸前,这边是他的话语,另一边则是他沉而有力地心跳声,她不知该说什么,凤行瑞并未如何指责她,可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好像在顾家面对顾明堂时,她下意识地隐瞒皇帝的想法,心中所想的,便是让顾家搅和在浑水之中,由顾家去牵制周家,或许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看,她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如此对待,何况是一个不知道是否无辜的周清书?可面对凤行瑞所说,她又的确无法辩驳,对周清书的安置是她早早就打算好的,她也并不认为随便找一个男人来占有周清书有什么不对,周清书甚至都不会知道那个人并不是凤行瑞,顾昭华自然有办法让她相信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极乐王侧妃!在顾昭华眼中,周清书与周清曼是嫡亲姐妹,就算周清书做不得自己的主,可她仍是与周清曼站在同一战线,周清曼的野心不小,而周清书势必会沿着她姐姐给她安排好的路走下去,那么她就是自己的敌人!所以让周清书怀上他人子嗣,将来必要之时,也会成为她扳倒周家最为有利的手段! 她的想法很好,堪称步步为营,唯独她忽略了一点,她没有去想凤行瑞的心情,没有去想自己的丈夫在知道这样的安排之后,面对一个心机狠毒的妻子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太过理所当然了,因为她过去受到的不公,便也将自己变成那恶毒的人,最好笑的是,就在前不久她还义愤填膺地觉得周清曼心狠手辣,视人命于无物,却忽略了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同样是害人,同样是牵连旁人,她与周清曼有什么区别?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昭华?”久久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凤行瑞面上淡定,心里也有些发慌,觉得是不是还是说得重了。“我其实是……我是害怕了,我只想平安地过完这最后一年,所以不愿把事情弄得复杂,不愿与周家宣战,因此才接下皇上的赐婚圣旨,但我又岂能没有私心?你知道我有多喜爱你,又岂会愿意其他女子入怀?我原打算……”他犹豫一下,最后仍是俯在顾昭华耳边,轻轻说出自己原有的打算。 顾昭华的眼睛一睁再睁,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着凤行瑞,“你……你开什么玩笑?”这比她的计划更有风险,一旦出了差错,牵连的恐怕不是一个两个人。 “他们不会知道。”凤行瑞没有多说,不过他既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他是极有信心的,“不过是让周家吃个哑巴亏罢了,虽然周清书仍是无辜,可她往后也再不用如工具一般,任人摆布。” 顾昭华半晌无语,不过再想一想,凤行瑞的确要比她善良那么一点点,毕竟他没有想再利用周清书反击周家的想法,并且也为她铺好了后路。 “不过这些现在都用不着了。”凤行瑞心情不错地笑笑,“其实周清书那姑娘倒真的不错,聪慧有加,善解人意,可谓一朵解语花。” 顾昭华马上不乐意了,两条滑腻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那我呢?” “你?”凤行瑞的呼吸稍稍重了些,他的手滑向她使用过度的那处,“你不是不成了么?” “怎么不成?”顾昭华咬咬下唇,抬头封住他的口。 377.第377章 失踪 战栗、纠缠,两人交颈相依,原始的冲动再次占据上风,律动永不停息一般,伴随着婉转的低泣求饶声,顾昭华眉间刚刚制成的花钿在不停的摇曳下散乱开去,落在她的鬓角颊边,为此时脆弱有加的她添上一抹惊人的艳色。 这一场名为惩罚的战役似乎永无止境,顾昭华时睡时醒地承受着他不知餍足的鞭挞,最终那枝红梅拂遍了她的全身,零落的花瓣洒落在极为羞人的地方,她已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语,甚至发不出声音来,她的嗓子早已谙哑,微肿的双唇无助地轻张着,眼中水色弥漫,他的任何动作、撞击,都会引来水珠的坠落,将她的枕头也弄湿了。 “什么事……”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半昏半睡中的顾昭华听到询问的动静,跟着身边一凉,想来是他起了身,微小的对话声隔在帐外,她听得模模糊糊的,有心起来问问,可她动一动都困难,觉觉睡意再度来袭,她没有抵抗,放任自己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睁眼已是黄昏之时。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不过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都换过了,顾昭华口渴得厉害,撑起身来准备下地,刚一动弹,便觉得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双手双腿全都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力气。 这时有脚步声渐近,是知秋听到声音进来,见顾昭华想要下地,连忙过来扶她。 顾昭华与凤行瑞成亲这么多年,总有几次放纵过度的时候,每当此时顾昭华都有些羞臊,好在知秋早已见怪不怪,扶顾昭华下地坐好后,又给她倒了杯茶来。 顾昭华润了润嗓子才说得出话来,“王爷呢?”她问完就见到窗边的条案上多了样东西,仔细一瞧,差点没臊得钻到桌下去!条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木架子,架子上摆着的正是她昨晚“负荆请罪”的那根藤条。 顾昭华呛了口茶水,指着那边急问:“怎么摆在那?” 知秋一边给顾昭华顺着气一边道:“是王爷吩咐的,王爷还说以后王妃要是再不听话,就瞧瞧这个,别忘了教训。” 顾昭华的脸皮都快烧起来了,心中大骂凤行瑞不知羞。 知秋继续道:“早上相国府那边派人来问夫人有没有在这里,后来大舅爷又派人来将王爷请走了。” 顾昭华拿着水杯的手顿了顿,“我娘没在相国府?” 知秋摇摇头,“来人说昨天夫人出府后便没有回去,相爷还以为夫人跟王妃回了王府,想来夫人是去将军府了,有什么事耽误下来,忘了通知家里。” 顾昭华好一会没有作声,沈氏一向是个靠谱的人,出门整夜不归也不派人通报的事情并不像沈氏做得出来的,不过沈氏还能去哪里?除了她这就是沈家,就算回了沈家,又能有什么事可以重要到让她连家也不回,甚至忘记交代一声?顾昭华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先是想到沈家外公外婆的身体,不过她过年时才去探过两位老人家,他们全都身体硬朗无病无痛,这还不到一个月,能有什么事情? “派人去沈家问过了没有?” 知秋马上道:“婢子这便派人去将军府。” “再派人去相国府,问问夫人回来了没有。”顾昭华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母亲绝不会毫无缘由地没有音讯,“你可知道大哥找王爷是什么事情?” 知秋仍是摇头,神情中已带了些小心翼翼,这都是早上发生的事情了,凤行瑞特别嘱咐不要吵醒顾昭华,后来也没再见有人带来什么坏消息,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沈氏已有了消息,也就没当回事。 “叫人备车,我要去相国府。”顾昭华不放心,还是决定自己再走一趟。 不料马车还没备好,凤行瑞就回来了。 凤行瑞一手拉着二郎,一手抱着三郎,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子,流着鼻涕喊“姐夫”。 顾昭华连忙让知秋去把孩子拉过来,三郎一见母亲就扑过来,那胖小子却坚决不撒手,把鼻涕都蹭到了凤行瑞的身上。 顾昭华无语至极,“怎么把他们也带回来了?” 挂在凤行瑞身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昭华的幼弟,今年已经六岁的顾成楠,后头乳母怀里还抱着一个,是她最小的庶弟顾成杨。 “等会再说。” 凤行瑞忙着去换衣裳转入内室,二郎留在顾昭华身边道:“外婆还没有回府,外公与大舅舅都很着急,父王担心我和弟弟留在相国府给舅母添麻烦,所以就带我们回来,两位小舅舅也想过来玩,就一并跟来了。” 乳母在旁补充道:“原本表小姐也闹着要来,舅夫人担心王妃顾不了这么多孩子,硬给劝下了,咱们上车的时候表小姐一直在哭呢。” 顾昭华却只留意了二郎的第一句话,“你外婆还没有回府?可知道她去了哪里?沈家也没有吗?” 二郎摇头道:“大舅公亲自到的相国府,帮着找了一天的人,可是都没有消息,连同昨日与外婆一同外出的几个轿夫和丫头婆子,全都一并失踪了。” 顾昭华的心情瞬时沉重起来。这一定是出事了!否则沈氏断不会如此没有交待!可能出什么事呢?绑架?目的又是什么?银钱?京中富商多如牛毛,寻常的贼匪只要还有脑子也不会动一品大员的家眷;那么便是仇怨,是顾明堂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对方绑了沈氏以做要胁? “先别乱想了。”换好衣裳的凤行瑞走出来,让乳母带着几个孩子先去安顿,又与顾昭华道:“岳父已让人去查各个城门,如果岳母让人带出京城,就一定有迹可循,如果岳母仍在京中,那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相信最多明日就会有消息。” “怎么会这样……”顾昭华心乱如麻,上一世沈氏被顾婉容以毒计陷害,诬以疯病关押在府中,直到顾昭华死前也没得几次探望的机会,所以这一世顾昭华百般小心地照顾沈氏,一方面是担心她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心中愧疚,觉得自己没有很好地关心母亲。“可是我爹在朝中与人结怨?” 凤行瑞微蹙长眉,“不好说,不过就算与人结怨,对方绑架岳母又是为了什么?一旦有所要求,势必会暴露自己,到那时他将面对相国府、将军府和我们极乐王府的三重报复,有谁会这么傻?” 这也正是顾昭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坐立不安地,“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娘到底去哪儿了?” 凤行瑞也沉默下来,早上顾成柏派人来寻就是为的这事,他去了相国府与他们找了一天,仍是音讯皆无,从这点看来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就算京城很大,可以他们的能力总能打听到一些线索,而不是现在的音讯全无,这只能证明,有人用更高明的手段将沈氏藏了起来。 忽地,一个想法在顾昭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往那方面猜测,如果真是那样,那绝对是各种结果中最不好的一种。 凤行瑞留意到她片刻的失神,“怎么了?” 顾昭华望着他,略有踌躇地道:“你说……会不会是周家动的手?” 长乐的回府让周清曼失去了要胁她的本钱,而她与周清曼虽做了交易,可如今周清书又临阵逃脱,眼见送嫁之期近在眼前,只要周清书平安逃到徐州,那么周家就绝没有办法赶在婚期之前将周清书弄回来,如此一来,周家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失去了长乐这个上好的筹码,还连周清书这个棋子也失去了,而搞砸了这步棋的周家人,不仅没有办法对极乐王府交待,在皇上那里也是不好交待的,恐怕也没有机会再一次地对极乐王府动同样的脑筋,如此一来,什么太子,什么未来,都将与周家再无半点关系! 不过,也并不是全无可能……除非,她顾昭华自己愿意!哪怕到时候送来的并非周清书,只要顾昭华点头,凤行瑞也不反对,人一旦入府,那便是板上钉钉的极乐王侧妃,周清书是走了,可偌大个周家,哪会找不出一个替代周清书的人? 而这世上,有谁是顾昭华宁可舍了自己性命也要维护的人?长乐是其一,凤行瑞是其一,沈氏也是其一!其实还有二郎,因着前世的事情,顾昭华将本来的那份愧疚的母爱全都投注在二郎身上,若真算起来,二郎倒比长乐更重要些,不过二郎毕竟没有她的血脉,想来周家人也无法相信会有人为了一个养子而放弃一切吧? 越想,顾昭华越觉得此事与周家脱不了关系,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她知道凤行瑞的态度,凤行瑞是最不愿搅和进各种争端中的,他只想好好地过完这一年然后离开,然而现在周家在失去了周清书后不惜出此下策、不惜与顾家翻脸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凤行瑞该怎么办? 378.第378章 目的 凤行瑞久久没有开口。 显然,他也觉得顾昭华所说很有可能。 “不论如何,先找到岳母才是重中之重。”凤行瑞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的坚硬桌面,“如果真是周家所为,他们所图无非是侧妃之位,那便依他们,一切仍按原计划行事。” 顾昭华立时心惊胆跳,她想到凤行瑞昨日说的原本的打算,不由压低了声音说:“一旦出了纰漏,哪怕是流出一点风言风语,那便是欺君之罪,我们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凤行瑞笑着睨她一眼,“这会知道是欺君之罪了?当初你又不怕?” 顾昭华撇撇嘴,瞄一眼窗边的藤条,没敢说那根本不一样,她可以去寻死士来做那播种之人,到时候死无对证,还不只凭她一张嘴来说?凤行瑞行吗? “这些事你不要想了。”凤行瑞拉上她的手,“你现在进宫一趟吧。” 顾昭华刚想问他进宫做什么,转念恍然大悟,自然是要她去向周清曼探听消息。 顾昭华没有迟疑,马上起身入宫。 这也归功于皇帝对凤行瑞的刮目相看,特许极乐王可无诏入宫,做为皇后“深闺蜜友”的顾昭华,自然也同享同一待遇。 顾昭华抵达宫中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面对她的突然造访,周清曼并未感觉如何惊奇,只不过凤行于思今夜宿在紫霞宫,恐怕有些事情不方便当面谈论。 顾昭华进入体华殿才知道凤行于思也在这里,帝后二人围坐在小桌两侧,桌上放着几道清淡的菜肴,一壶好酒备在一旁,离得老远也能闻到其发散出来的淡淡幽香。 红烛美酒,夫妻对饮,凤行于思待发妻这般恩爱,还当真可称典范。 “皇嫂漏夜进宫,可是有什么急事?皇兄怎未与皇嫂一同入宫?”凤行于思面带微笑,已让人搬来椅子,赐顾昭华与他们同坐。 顾昭华在周清曼面前已放开一切,可对着凤行于思还是礼数周全,谢主隆恩后,她坐在周清曼身侧,微微欠身答道:“臣妾性子毛燥,想到什么事就要马上去做,王爷本也劝我明日再入宫,免得扰了皇后娘娘休息,可我这性子,想起来的事情不做,心里总是难受。” 凤行于思当即大笑,“皇嫂这是真性情。” 周清曼在旁给凤行于思斟了杯酒,一边轻声向顾昭华道:“皇嫂可是为了那味益母草药方入的宫?” 顾昭华心头一滞,她没料到周清曼倒承认得爽快!可当着凤行于思的面,她心里有再大的火也不能发,她咬牙笑道:“正是,那味药方臣妾寻找了许久,也是今日才知道竟在娘娘手中,那药方对臣妾至关重要,不知娘娘能否割爱,或者让我一赌那方子真容?” “皇嫂说笑了。”周清曼的唇边挂着得体的笑意,“凭我与皇嫂的关系,别说一味药方,就算是再贵重的东西,我也会双手奉上。只是皇嫂来得不巧,那药方日前已被别人讨走了,那人略通医理,看过药方说这药方虽对女体有益,可有几味药配错了,便将药方取走以便研究正确的配制方式,我也正想问问皇嫂,是不是识得一位迟神医?不知可否将他引见于我,也好一同修一修这张药方。” 顾昭华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迟神医行踪不定,臣妾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落脚。” “原来如此……”周清曼眼中闪过一丝神色,又转瞬即逝,她瞧着顾昭华茫然的神情笑道:“那么皇嫂也别着急了,药物不比其他,配错一味怕不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还是瞧仔细的好……这样吧,我让人催着,一旦那配方修好,一定第一时间送到皇嫂府上去,也请皇上时刻留意迟神医师徒的消息。” 顾昭华再留不下去,周清曼已承认了沈氏在她手上,更语带威胁地要自己交出迟神医,顾昭华虽然知道迟神医在哪里,不过总要先弄明白周清曼想要做什么,凤行于思是迟神医和迟语都看过的,他们也都束手无策,而除了子嗣,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周清曼这般在乎呢? 顾昭华没有多留,她这次入宫就是打听消息,现在周清曼毫不隐瞒,她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她这边才退出体华殿,凤行于思便问道:“皇嫂入宫当真只是为了一纸药方?朕瞧着她的脸色有些不郁,皇后,你可有事情瞒朕?” “臣妾岂敢?”周清曼笑道:“皇上有所不知,那味药方是早年我从一个游方僧人那里求来的,对助孕有莫大好处,也不知皇嫂是如何得知的,她自产下长乐后再无所出,心里焦急,几乎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所以才会这么急着入宫向臣妾讨寻药方,不过那日江御医来给臣妾请脉,无意间见到这味药方,说里面尚有不足之处,便将药方拿走研究。” “原来是这样。”提到子嗣,凤行于思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周清曼,他是皇帝,不好说他不育,便只能将罪过归于周清曼身上,近来还有传言说他膝下空虚都是因为周清曼生性好妒,所以不许其他嫔妃怀孕,他虽然已严惩了散布流言之人,可周清曼统领后宫,总会听到这些谣言,可她毫无怨言,在他面前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更别说哭诉委屈。 “皇上不必多想,一般都是命运安排,我等凡人又岂可逆天而行?况且皇上皇恩浩荡,赐下清书极乐侧妃之位,将来清书的孩儿便是臣妾的孩儿,又有什么区别?” 凤行于思叹了一声,对于拥有自己的子嗣他早已断了念想,不过周家的打算他也看得明白,赐周清书入极乐王府不过是因为对周清曼心怀愧意,所以才默许了周家的小心思,况且凤行瑞到目前为止只有长乐一个儿子,就算他再想要,也不能强夺了凤行瑞的儿子,而让凤行瑞无人送终。所以周氏入极乐王府为侧妃,将来产下孩儿送入宫中一事,也算两全其美,既合了他的心意,也可避免凤行瑞骨肉分离,而周家也得到了他们追求的东西。 “清书怎么样了?”凤行于思不再谈论子嗣的话题,转而问起周清书,“朕似乎许久没有见过清书了,以往倒是三天两头都要跑过来缠你的。” 周清曼掩口而笑,“还能怎样,就是害臊了,原本我父亲想让她嫁给七弟为妃,皇上那时也许了,可这丫头,正正经经的嫡女身份,却非要与人做侧妃,跪在地上哭求几日,原来她对皇兄早已芳心暗许,此生非君不嫁了。” “当真如此?”凤行于思不是不明白周家的意思,尤其在他与周清曼透露了想要凤行瑞的子嗣为继位人之后,周家有此选择也是明智之举,不过周清曼的说法让他些微有些怀疑,也有些不快。 在他想来,他登基为帝,旁人待他本就不同往日,说的做的尽是拍马逢迎之事,好不容易周清曼待他一往如前,他这个孤家寡人自然想在周清曼这里得到一些平凡的温暖,甚至是听到一些逆耳的忠言,就算周清曼与他直言想为娘家争取一些利益,他也不会反对,毕竟周家拥立他可谓倾全族之力,他内心不是不感念的,但周清曼此时的举动又让他觉得,周清曼也是选择性地与他说话,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毫无隔阂。 “皇上怎会这么问?”周清曼心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若非如此,父亲怎会让清书去做侧妃?侧妃说着也是妃,可论起实际来仍是妾位,哪比得上做七王妃名正言顺?” “朕……罢了,朕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凤行于思到底没有问下去,他只是觉得有些失望,再看周清曼,便觉得她脸上带着的轻浅笑容也如其他嫔妃一样,像个完美的面具。 “朕用好了。”凤行于思兴味索然地放下玉筷,“朕想起今日尚有许多奏折没有批阅,就不陪皇后了。”他说着起身,没有给周清曼挽留他的机会,叫过随侍淡淡说道:“摆驾南书房。” 太监尖细悠长的嗓音顿时划过夜幕,周清曼匆匆追至宫门处,所得的不过是一个背景,周清曼心中极为不安,凤行于思从没有这样待过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刚刚自己说错了话?还是顾昭华入宫一事引了皇帝的不快? 回到体华殿,周清曼狠狠地将桌上的一对酒盏掼于地上,看着那交融成一片的碎瓷,心头一股火气越发无处消泄。 “娘娘。”芷兰打发了噤若寒蝉的小宫女,到周清曼耳边轻声道:“夫人送信来了。”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呈了过去。 周清曼夺过信封打开,快速地将信件内容看了一遍,缓缓舒出一口气后,红唇讥诮地扬起,“这老匹妇竟还敢耍花样!适才我以迟神医师徒出言相试,顾昭华根本没有半点在意,若沈氏当真如她所说患有恶疾必须要服用迟神医制的药,顾昭华又怎会这般轻易离去!” 379.第379章 墨龙令 “事情就是这样。”却说顾昭华出了皇宫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见了凤行瑞便将自己与周清曼见面的过程说了一遍,“我娘必然在她手中无疑!” “你说皇上也在一旁?”凤行瑞听罢许久才沉吟着问,“你肯定皇上没有看出来什么?” 顾昭华仔细地想了想,最后一摇头,“我贸然进宫,皇上心里定然有疑问,不过他与周清曼多年的夫妻,周清曼自然知道该如何让他相信自己。” 凤行瑞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果凤行于思看出不对却仍然默许了这件事,甚至是早已知情,那么恐怕顾沈两家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就连他也要重新审视自己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了。 “我会让人盯紧周家的人,不过昭华,我想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岳父的好。” “为什么?”顾昭华不解,虽然她对顾明堂早不复当初孺慕,但也是不愿他因沈氏而担忧的。 凤行瑞叹了一声,“你想一想,岳父与周家原本就相互心存看法,若让岳父知道岳母落在了周家人手里,恐怕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岳父与周进在朝中政见不和,也各有拥护者,这一战便不仅仅是顾周两家之战,牵连之广,将来的结局,没有人能预料得到。” 顾昭华沉默不语,她心中是很不服气的,也有些恼怒,说白了,凤行瑞还是想息事宁人!不愿因为两家私怨而掀起朝争,这是为新帝着想,新帝刚刚登基,朝政还禁不起猛烈的震荡,这也是为大瑞着想,党派之争一旦兴起,结果确实无法预料,有可能迅速被皇帝镇压下去,也有可能愈演愈烈,变成全朝争斗。可他是否为她想过?她的母亲被人拘禁,她束手无策只能听人摆布,而她的丈夫,又因忠君爱国,甚至不愿将这消息告诉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 “不用说了!”顾昭华打断凤行瑞的话,“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过你要答应我,要尽快找到我娘。”顾昭华心里百般的憋屈,可她明白凤行瑞的立场不会改变,她也不愿再因意见不合而与凤行瑞冷战,她站起身来,在最后一丝理智耗尽之前转身进了内室,“我有些累,先去休息。” 凤行瑞留在原处,微蹙的长眉始终没有放松,他何尝不知道顾昭华的想法?可他答应了永昌帝,要助凤行于思坐稳这个江山!所以面对一些问题时他必然要有取舍,只是,这样伤害别人的取舍,何时才是尽头? 不伤害顾昭华,这原是凤行瑞的底线,可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超越了自己的底线!包括上一次顾昭华自作主张一事,追究起来,也是因为他将长乐送出在先,顾昭华迫切地想要回孩子,才会有此作为! 上一次是长乐,这一次换了沈氏。 凤行瑞直在外间屋坐到夜半时分,才起身进了内室,内室幔帐低垂,也不知顾昭华是醒着还是睡着,凤行瑞没有上前查看,他走到百子柜前,抬手自最上方的抽屉内拿出一只木匣。 匣子里装着一块团龙墨玉,凤行瑞踱到窗前,就着窗外映进的月色,缓缓地摩挲玉身。 这是永昌帝留给他最后的东西,连凤行于思都不知道,他原打定主意要将其藏至自己离开,再将所有的东西全部交给凤行于思,但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 他怎能如此自私,为了全自己名声,却累得她一退再退,她忍得那样辛苦,他也是会心疼的。 收好墨玉,凤行瑞将窗前红木架子上的藤条拿在手中,挑帐摸到床上去。 “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岳母。”抱着背对自己假装睡着的妻子,凤行瑞将藤条塞进她的手中,“这回轮到我了,我负荆请罪,任你处置。” “你想得美!”想到自己是如何受的罚,那藤条才一入手顾昭华便觉得像接了烧红的火钳一般,她回头狠捶了他一下,“你就知道惹我生气。” 凤行瑞硬挺着挨了她几下,一声不吭地,直到顾昭华又恼又气地住了手,他才将她搂进怀里,“相信我。” 其实顾昭华只是窝火,虽然现在他们知道人在周家人手上,可对关于找到沈氏这件事,她并不认为顾明堂会比凤行瑞做得更好,况且周进如今是国丈,顾明堂本就为了周家女为侧妃一事对周家心存抵触,若知道沈氏在周家人手里,的确不知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关于侧妃的事情,你可与我爹解释过了?” “嗯。”凤行瑞昨日回京就被顾明堂截住,因为明白他们的态度将影响顾家在朝中的走向,凤行瑞便没有隐瞒,直言自己淡漠权力之心,将来要走,也是要带着孩子一起走的。 顾明堂颇受打击,如果说凤行瑞与皇位失之交臂之事只让他觉得可惜——毕竟凤行瑞身体受损,就算永昌帝再喜爱他,要他继承皇位也必将经历重重波折,加上凤行瑞对皇位并不执着,故而顾明堂并未有过多期许——可长乐将成为太子一事,却是实实在在地让他上了心的。 顾家三代为相,为大瑞献上的远不仅仅是忠诚这么简单,三代人的拼搏、奋斗,三代人的努力、心血,将顾家带至大瑞百官之首,可以说顾家做官算是做到了头,而这相国之位,由顾明堂的祖父开始,经顾明堂的父亲发扬到极致,到现在,顾明堂虽于朝政战战兢兢,也为大瑞立下不少功劳,可较之以往的光辉仍是逊色不少,顾明堂无时无刻不想证明自己,他想超越他的父亲,想让顾家在他手中大放异彩,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希望。 虽然长乐过继给了凤行于思,但血缘永远是割不断的牵绊,顾明堂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十年后,正是长乐少年初立之时,那时他也才五十多岁,正值壮年,他完全可以尽全力辅佐太子,从而让顾家迈上新的台阶! 只是,这希望只不过燃了一瞬,就被凤行瑞给浇熄了。 “爹一定很失望。”顾昭华想着顾明堂倍受打击的模样,心里不自觉地难过起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凤行瑞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如果完不成别人的期望就叫自私,那么无视自己的期望,岂不是该以死谢罪?”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为了别人而舍弃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可他们在舍弃过后,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在多年之后回顾过去之时感叹一句,当初若自私一点,该有多好? 凤行瑞答了顾昭华,同时也是在答自己,他为了完成对永昌帝的承诺而屡屡做下违背自己心意之事,可他心甘情愿么?如果真如顾昭华所说,凤行于思只要他的孩子,他难道可以真的舍弃长乐做那成全之人么?不,他是不愿意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你。” 顾昭华立刻抬起头来,“什么?”她眼睛瞪得溜溜圆,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又背着我应承了什么?” 凤行瑞苦笑,抓下她的手指在唇边吻了一下,“你看这个。” 一块墨玉滑入顾昭华手中,顾昭华举起那玉看了又看,只觉得玉上龙纹异常精致,翻过背面,那里刻着两个篆字。 “这是‘天授’二字。你可听过墨龙军?” 顾昭华满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大瑞每代皇帝都有一支心腹军队,人数不过五千上下,他们与禁卫军不同,他们隐于暗处,只向皇帝一人效忠。” 顾昭华已经讶然到说不出话来,“这、这个就是……” “父皇离京前,将墨龙令交给了我,我原打算让他们就此隐匿下去,等到我们离开那日,再将墨龙令交给皇上,现在想想,还是不妥。” 墨龙军是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知晓的存在,如今正牌皇帝对此一无所知,他一个王爷倒手握调谴令牌,就算将来他将墨龙令交出,又怎能保证他不更加受人猜疑?既然他隐瞒了墨龙军的存在,那其他方面是否仍有隐瞒?他又为何隐瞒这支奇军的下落?可是之前怀有异心?一切种种,都令这墨龙军的存在成为一块烫手山芋,而他没有在第一时间交出墨龙令、私下仍然保有这支军队的唯一理由,也是永昌帝将这支奇军留给他的唯一理由,便是对凤行于思怀有戒心,如若将来一旦皇帝翻脸,他还可以倚仗着这支私军有所做为,或者抵抗、或者保全性命,逃离京城。 看吧,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不信任凤行于思。 “皇后没打算隐瞒岳母在她手上的事实,可见她有十分的把握让我们找不到岳母,相信她此时也调派了人手监视我们,我们贸然去查,或许会反被她利用也不可知。” 顾昭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动用墨龙军去查?” 凤行瑞笑笑,“墨龙军是一支不存在的军队,里面所有的人都无籍可查,父皇退位之时,便是墨龙军暗中相护出的京城,将事情交由他们去办,神不知鬼不觉。” 380.第380章 目的 “那这五千人现在藏身何处?”顾昭华万分好奇,五千人放在军队里自然只是沧海一粟,可放在平常,相国府那么大,家人下人搁在一起也不过七八十口,沈家算得上家大业大,阖家满门也只有一百三十余口,五千人,一顿饭怕不就要吃下几十头牛。 “我将他们安置在京外的芜山里,京城的墨客居,是与他们联络的地方。”凤行瑞看着那墨龙令,“我原是……不想动用他们的。” “墨客居……”顾昭华想了半天,确定自己并未听过这店铺的名字。不过知道凤行瑞手中还有这支奇兵,顾昭华心里安稳了一点,她心想能给皇帝做暗卫的肯定个个都有通天的本事,忽地她又想到凤行瑞之前也有两个随身暗卫的,便问道:“你之前不是也有两个随身暗卫么?” 凤行瑞点头道:“他们就出身于墨龙军。” 顾昭华一时无言,永昌帝对凤行瑞当真是宠爱有加,连自己的私军都调出来保护凤行瑞,“所以你早就知道墨龙军的存在?” 凤行瑞失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以前也是做过太子的,父皇只不过是提早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罢了。”说到这里他又神色一肃,“不过此事万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一旦传扬出去,与我们有关的人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顾昭华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现在既觉得永昌帝对儿子太好,又觉得老皇帝是在害儿子,这已经不是功高盖主了,这是私拥重兵,根本不用另寻名目,直接就能定个诛族之罪! 这一晚就在顾昭华跳跃的提问中过去,次日起来,凤行瑞径自去联络墨龙军的人,顾昭华收拾停当后,又进了宫去。 周清曼盛装相迎,见了顾昭华笑道:“昨日皇上在这里,对姐姐难免招乎不周,还请姐姐原谅。” 此时四下无人,只有顾昭华与周清曼两个,顾昭华懒得与她支应,冷着脸问:“我娘怎么样?” 周清曼的笑容恰到好处,神色雍容,衣着华贵,当真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姐姐怎地还不信我么?伯母往日待我如女,我自然也会将她当做母亲一样好好奉养。” 顾昭华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可现在沈氏在人家手中,她想翻脸也得忍着,“我们不要再打哑谜了,赐婚的圣旨王爷已经接了,我已经完成了对你的承诺,你现在软禁我的母亲,目的何在?” “顾昭华……”周清曼摇了摇头,“你不要当我是傻子,赐婚的圣旨是下了,可人在你的身边,你多得是办法整治她,别说不让她怀有身孕,就算不让她承宠也不是难事!我要的是孩子!你不是说你比我懂得孝道么?好,什么时候清书生下男孩儿,什么时候那孩子真正抱在我的身边封为太子,我就什么时候将你母亲还给你!” 顾昭华气得浑身发抖,“这与我们之前交易内容不符!” “是啊。”周清曼笑意狰狞,“上一次交易已经结束,我将长乐还给你,你则让王爷接了赐婚圣旨,现在么,是这一次的交易,答不答应,随你的便。” “我要见我娘!” “你知道不可能。”周清曼轻蔑地瞄着她,“不过为了让你放心,好好为我办事,我还是会顾及你的心情的。”她说着从一旁小几上拿起一个纸封,“这是你母亲写的信,你想看么?” 顾昭华死死地盯着周清曼,又看看那纸封,咬了咬牙,“不,我不信你,我给我娘写一封信,你让她回信给我,否则我不相信她现在依然平安。” “随你信不信!”周清曼也无甚耐心,“现在还有信看,等到明天,恐怕连这封信都没有了。” 顾昭华半分不让,眼中怒意涌汹,“你不敢让我写信,那便证明我母亲已然遇害,我还怕你?” “你……”周清曼恼得额上青筋直跳,手中纸封早已抓得皱成一团,“好,好!你写!” 顾昭华无视她的怒意,回身高声唤道:“来人,备纸墨。” 殿外的芷兰听到唤声探进身来,见到周轻气至满面通红,一时间僵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进来。 “备纸墨!”周清曼用力将手中纸团丢出去,“让她写个够!” 芷兰马上吩咐下去,备好纸墨后,顾昭华想了想,提笔在纸上简短地写了几句话,便撂了笔。 周清曼示意芷兰将信纸拿过去,待接过信纸,见纸上只简单地写了几句问候,交待沈氏安心,不要反抗等话语,唯一不同的是向沈氏问及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顾昭华所穿的服饰。 这大概就是顾昭华所谓的“确认”吧?周清曼撇了撇嘴,随手将信纸放在一旁,“你倒是识相。”周清曼有十成把握沈氏不会传递回任何有用的讯息,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沈氏现在连是谁绑了她都不知道。 “所以皇后娘娘也无谓为难一个长辈。”顾昭华在殿内踱了几步,而后轻轻拜下,“皇后娘娘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会尽力配合的,这便告退了。” 顾昭华没等周清曼开口,人已起身退出门去,芷兰盯着她的背影远去后,挨到周清曼身边道:“娘娘,怕不怕她耍什么花样?” 周清曼冷哼一声,“沈氏在我手里,她还能……”她的话突地停顿一下,再扫视四周,地上干干净净的,哪还有刚刚她丢出去的纸团?“这贱人!”周清曼只觉得气血上涌头重脚轻,气得心肝俱疼,她就说么,这几回顾昭华见她根本不会行礼,怎地又突然知了礼仪?原来是暗渡陈仓,把那团纸捡了去! “你怎地不看好她!”周清曼迁怒到芷兰身上。 芷兰倍感冤枉,可又无法辩驳,只能生受了责骂,上前轻抚周清曼的胸口为她顺气,“娘娘别与她一般见识,她使这样的小心思,咱们也可以折磨沈氏,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向娘娘挑衅!” 周清曼的目光闪了闪,不过刹那,回手便给了芷兰一个耳光!“你当顾昭华是什么人?她如疯狗一样,若她母亲出了事,她能拉全天下的人下水陪葬!况且我与她不过相互利用,在小皇子诞下之前,沈氏都要好好的,懂么?” “奴婢该死!”芷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引来周清曼这样大的怒火,从前周清曼待她一直和善,就算偶有斥责,可也都没有动过手,在芷兰心中自己的主子虽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但也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可自从周清曼做了皇后,芷兰越发觉得周清曼的脾气越来越大,并且越来越无法自控。 “去,把信送去!”周清曼顺平了火气,“让那边将人看好,如果出了半点差错,别说他们,连他们的家人同样性命不保!” 芷兰连声应下,仔细将那信收好,转身去了,留下周清曼回想起适才之事,又摔了只杯子发泄火气! 再说顾昭华离开皇宫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在宫外等了一会,便见凤行瑞骑马而至。 顾昭华让凤行瑞上了马车,将在紫霞宫捡到的那张纸交给他,低声问道:“找到人了?” 凤行瑞接过那写着“安好勿念”的纸张看了看,点了点头,“已布置在附近了。” 顾昭华有些紧张,“我已写了信,并且告诉她必须要我娘回信,否则我不信她,她也同意了。这么一来,只需要让他们守好各个宫门出口,跟着送信的人便可知道我娘的下落……对了,她身边的宫女芷兰也是知情人,我写信时,周清曼并未让她回避。” 由于说得太急太快,顾昭华喘得厉害,凤行瑞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慢点说,待她顺过气来,他才道:“芷兰是么?我记下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岳母的。” 顾昭华扑到他怀里狠狠地点着头,“我相信你,所以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顾归华与凤行瑞乘着马车一路往相国府而去,沈氏失踪两天,顾家上下已乱成一团,凤行瑞虽不主张将情况告诉顾明堂,可这么一直瞒着总也不是事,所以在与顾昭华商量过后,他们有了一个折中的说法,只说发现了疑似沈氏的人被人带走,可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地暂时还不清楚。 顾明堂听了这个消息后跌坐椅间半晌无言,许久过后,他长叹一声,“定然是我在朝中政敌所为,梦霓,是我害了你。” “爹。”看见顾明堂这般模样,顾昭华心里也不好受,她想到自己的选择,趁机问道:“如果他们以娘的性命要求爹你从此退出朝野,致仕归田,爹可愿意?” 顾明堂抬眼看看她,眼中又是悲痛,又带了一些明了,他沉声道:“没有什么比你娘更重要。” 顾昭华听了很不是滋味,她又想起以前,上一世的时候,沈氏被白氏母女所害神智异常,顾明堂虽说没有不管不顾,却也很少问及,更不愿子女们去探望沈氏,因为他觉得一个神智失常的夫人是他的耻辱。 正想着,一只温厚的手掌搭至她的肩头,奇迹般地让她又开始躁动的心,一点点地伏贴下去。 381.第381章 准备 由于不知沈氏身在何方,顾明堂纵然再焦急,也无法有什么行动,只能让人盯紧几个他有所怀疑的政敌,也让顾成柏与沈家密切留意,索性就现在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况且沈氏并未与人结怨,如果对方有所图谋,也不会轻易伤害沈氏性命。 有顾昭华夫妇的劝慰,顾明堂的情绪好了不少,在顾昭华打算离去时,顾明堂又叫住他们,“侧妃一事,不管起因如何,皇上已下了圣旨,王爷也已接了圣旨,眼看婚礼之期在即,虽是侧妃之礼,但也要细心准备,莫让京中人看了笑话。” 顾昭华现在最不愿想这事,不过这也避无可避,只能答应下来,跟着凤行瑞离开相国府时仍然闷闷不乐。 凤行瑞轻轻一捏她的手指,“怎么?当初应下的爽快,这会又想反悔了?” 顾昭华被挤兑得没话说,强撑了一会,小声道:“新娘子都走了,也不知道周家又弄出个什么人来顶数。” 如果是以前,顾昭华定然是要抓着这一点不放的,如今距册妃之礼只剩下半月时间,如果周家送过来的不是周清书,她正好顺水推舟地把人拒了,更可以闹到皇上那里,好好恶心恶心周家的人!但现在不行了,她老娘捏在人家手里,就算周家送来个丫鬟,她也得当成周家嫡女、王府侧妃那般好好对待。 “会有办法的。”凤行瑞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轻轻地抱了她一下,挨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不是还有半个月时间么?必然会找到岳母的,待岳母平安归来,我许你大闹一场。” 顾昭华愣了愣,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凤行瑞,凤行瑞笑眯眯的,揉了揉她的头顶,拉起她乘车而去。 顾昭华直到回了家里还在琢磨他的那句话,什么叫“大闹一场”?以她现在的身份水准,一般人哪里够她闹的?所以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不用和皇上兄友弟恭了吗?” 凤行瑞笑笑,“后宅之事,与我兄弟感情有何关系?不过是女人家瞎折腾罢了” “可是……周清曼与皇上多年夫妻……”又岂会任由她削了皇后的脸面? “你只管做你高兴的事。”凤行瑞将她一缕碎发拢至她的耳后,认真地看着她,“只要你高兴,其他的事情交由我去做。” 顾昭华没疑问了,一路小跑着去了厅堂,唤来全府的管家管事大小婆子,“皇上下旨给王爷赐了一房侧妃,从即日起,王府就收拾起来吧。” 一众下人面面相窥,他们中间虽有消息灵通早知道消息的,可总是无法相信,毕竟凤行瑞对顾昭华怎么样外头的人各说纷纭,可他们自己看得明白,什么是情感至深?什么是生死相许?什么是只得一心人?当初顾昭华为侧妃的时候,凤行瑞宁可自绝子嗣也不愿接纳别的女人,这才过了几年,俩人和和美美,儿子也有了,这会说立侧妃? 想归想,可是没人敢问,顶多就等散了会,抓着大管家问上几句,大管家也纳着闷着,不过他知道未来的侧妃是周家的嫡女,现在凤行瑞又是新帝的左膀右臂,新帝自己纳了个周家庶女进宫,却把周家嫡女送给凤行瑞做妾,这是多么大的恩情!这圣旨谁敢拒绝?说一千道一万,兄弟到底不比父子,永昌帝心疼儿子和新帝心疼哥哥的程度能一样么? 大家一听也是这个理,于是就各自散了,修屋的修屋,采办的采办,也有人心里犯了嘀咕,心想着顾昭华是受宠不假,可这位即将入府的侧妃来头也不小,是皇后的亲妹妹,将来在府里肯定不能像当初的连若姑娘那样受气,就算是王爷也得顾忌着皇帝的感受啊!所以就有人活了心思,买办的时候松松手,布置的时候马虎一点,就能漏出一点越制之物。 侧妃,再是妃前面也加了个侧字,与妾室没有区别,民间纳妾连婚礼都没有,用顶轿子直接从后门抬进去就完了,衣物用度什么的绝不能用大红喜色,妾室进门后是半妻半婢的地位,用餐时是要侍立一旁服侍主母的,生下的儿子自然也不归自己,一律要认嫡母为母,而称生母为“姨娘”,就因为如此,所以有些人家也称妾室为姨娘。而若将来丈夫早亡,主母有权处置妾室,也可将之另嫁他人,而妾室的娘家是无权过问的。 接道理说,妾室的地位是很低下的,可这也仅限于她的权利而言,若真遇上真爱型的,或是主母是软柿子的,妾室压主母一头的也不是没有,若按律法,这样的情况下她们的丈夫是要获罪的,可法律不外乎人情,人自家后院的事,没人举报,自然也没人追究。 这些事人人都知道,不过呢,极乐王府的这位侧妃又不一样,人家是御赐!什么叫御赐,就是皇帝亲自保的媒,人家有靠山啊,又是皇后的嫡亲妹妹,那些在顾昭华面前讨不着好处的人心思一歪,就想在这些方面先讨好一下未来的侧妃主子。 不过有人做,自然就不缺人举报,像极乐王府这样的门第,多得是人抢破头进来当差,可差事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巴不得有人犯错撵出府去,于是顾昭华虽然交代了任务下去,耳根子却仍落不得清闲,除了来报告准备进度的,就是来告密的。 其实顾昭华这个人呢,对外头的人是挺凶的,但她同时也拥有大部分泼妇共同的兴趣爱好,就是护短!没见着知春知秋两个丫鬟姐姐都快养得比别家小姐更娇贵了吗?对其他下人也是一样,只要对她忠心,对王府忠心,她一百一千个护着,但若触到她的逆鳞,她也绝不手软,侧妃一事就是她的逆鳞。 顾昭华寻思着行啊!人还没进府呢就上赶着效忠了,侧妃进门虽有典礼,却是无需拜堂的,那备两个真丝蒲团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水红布料,怎么着?人家都用艳粉、水粉,到了这里就要换成红,虽不是大红也得沾点边是吧?至于新房内的白玉鸳鸯合卺杯、比翼双飞同心铃、暗刻喜纹的龙凤对烛……看来不是把她当成瞎的,就是产生了什么误会,误以为她真的很喜欢府里多一位侧妃妹妹。 现在就做到如此地步,以后还得了? 382.第382章 下落 第三百八十二章下落 不过,顾昭华也没张罗要换,只是把办差的人给撤了,也没什么别的原因,自个儿老娘不还在人家手上呢么?顾昭华也是没招儿,否则府里人多嘴杂的,这事一传出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你要挑错也能挑出来,反过来呢,人家到底也没有用正红,至于酒盅金铃什么的外人更看不着,谁知道是事实还是你瞎说的? 所以顾昭华假装不知道,假装没看着,憋着劲儿要秋后算帐呢,倒是后来让凤行瑞知道了,他没说什么直接让人把东西换了,理由是他看着不顺眼。 这回没问题了,周家用沈氏要胁顾昭华,但凤行瑞又不是沈氏的儿子,虽是半子,但他们逼着一个王爷让步到这种地步已经是铤而走险了,要是凤行瑞真的不管不顾起来,顾昭华必然捐失了沈氏,但周家将要遭到的捐失绝对比一个沈氏大得多,况且周家还挺望着侧妃姑娘来迷惑凤行瑞,从此取代她顾昭华成为王府新宠呢,又怎会一味要胁? “你胆子变小了。”那天凤行瑞揉着顾昭华的耳垂,目光氤氤氲氲的,隔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顾昭华长叹一声,“是他们捏住了我的七寸。” “别急,”他吻吻她的发心,“已经有些消息了。” 顾昭华马上蹿了起来,“真的?我娘在哪?” 凤行瑞拍拍她示意她躺好,“上次你写的那封信的确是送入了周家,可周家的人我们监视得很严密,各人出入正常,并没有什么疑点,就连周家我们都潜进去过,但仍是一无所获,所以我猜,岳母要么已不在京中,要么就在一个旁人无法轻易探视的地方!” 顾昭华蹙起眉峰,如果她是周清曼,她必然不会放心将沈氏运得太远,因为那样太不灵活,消息传递得也不会及时,那么另一个地方……她心中一惊,“你觉得我娘在宫里?” “好在墨龙军自小便训练保护皇帝,对宫中地型了若指掌,我已让人混进宫中去,上次你不是说芷兰也可能是知情人么?我便让人监视她,可惜皇后大约也想到之前她在你面前露过破绽,再没有让她去接触外人。况且……”他顿了顿,“皇上登基后便裁撤宫人,现在宫中宫人只有几千之数,他们各司其职,白日定然无法随意走动,要想探察只能等到晚上。” “真是可恨!这么机灵做什么!”顾昭华恨得咬牙切齿,撕了周清曼的心都有,“我能帮上什么忙?”前两日周清曼派人送来了沈氏的回信,笔迹的确是沈氏的笔迹,只是落笔稍轻,显得有些无力,约么是被囚多日身体无力,内容则完全看不出异常,顾昭华所问全都回答正确。 顾昭华很了解沈氏的性格,沈氏看似柔弱,可内心坚韧,她被人软禁后绝不会乖乖认命,她会用任何方法来确定自己的所在,再想办法通知家人,就像顾昭华所问之事,问她自己那日穿戴什么衣裳,沈氏大可以在其中加以暗示,可现在那封信件没有半点异样之处,连她那日所穿所戴,都极近严谨地写了出来,没有半点差错。这说明要么沈氏被监视得十分严密,根本没有半点机会写出自己发现的线索,要么就是沈氏当真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所以才无法写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不要急。”凤行瑞道:“就算在宫里,可藏着一个大活人,又是需要随时确定性命无忧的,无论如何都会有些蛛丝马迹,我觉得上一次皇后是预想到我们会监视周家,才会冒险将岳母转移到宫里,如果我们明火执仗做出搜宫之势,她必然会再次将岳母转移,我们的机会便是那时!” 顾昭华瞪大了眼睛,“搜宫?你胆子还可以再大一点。”就算永昌帝仍在,也不会任凤行瑞做下这般大胆任性之事。 “自然不是真的搜。明日你便进宫去,借着要商议侧妃入府一事多在宫里转转,尤其是那些偏僻的角落,墨龙军假扮成宫人入宫,自然无法过多行走,可你不同,有人若敢拦你,你便闹到皇上面前去。方法虽有些冒险,可皇后必然不敢与你对赌。” 顾昭华咬了咬下唇,半天没说出话来,凤行瑞的方法有些冒险,如果逼急了周清曼她豁出去先将沈氏杀害,那沈氏便会永远失踪下去,就算到时候闹得大了皇帝对周家所有怀疑,但沈氏一条性命可是去了! “我们的人会时刻监视紫霞宫,任何出入的人都不会放过,一旦皇后有什么旨意传出,都会被我们一网打尽!” “我……”顾昭华本不是个犹豫的人,可事关沈氏性命安危,她纠结得要死,最后狠一咬牙,“好!你可得让人看好了,如果……如果我娘出了什么闪失……” 温暖的怀抱将她拥进怀里,“相信我。” 顾昭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当天夜里,她几乎整夜未睡,第二天却仍是精神熠熠地,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困倦地进了宫去。 眼下立妃之日将近,凤行瑞断定周清曼若想将人转移出宫,立妃之日便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周清曼大可打着给妹妹送亲的理由送大批财物出宫,一旦让她成事,以她的才智,重新混入民间的沈氏将再无迹可循! 顾昭华深觉自己责任重大,她沉着脸色一路不停地进了宫,也不去拜见皇后,打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幌子,就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地丈量后宫土地。 中间也遇过有人拦截,不过听她说只是走错了路,便都没有阻拦,还有许多宫人在她的钱银攻势下替她指明一些人迹罕至的冷宫偏殿的去处,顾昭华花了几天的时间去摸清这些地方,终于在第四日入宫时,接到了紫霞宫的懿旨。 “顾昭华,你到底想要如何?”摒去众人,周清曼连仪态都顾不得,怒声质问。 这几日顾昭华接连进宫又不去觐见任何人,说去见太皇太后也没个影子,太皇太后便向皇帝提起,昨天晚上,久不驾到紫霞宫的凤行于思特地前来,就为问她这件事。 皇帝没有问得太过直白,只是笑言,“皇嫂左寻右觅的,倒像丢了什么东西。” 383.第383章 周夫人的准备 “你别忘了,你母亲还在我的手上!”想到皇帝探究的神色,周清曼恼意上涌,“你是想不顾你母亲的安危了么!” “皇后娘娘误会我了。”顾昭华心不在焉地坐在那,“我就是心里烦躁,你也知道,现在王府又要办喜事,弄得喜气洋洋的,我看了心烦,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进宫来走走,我还特地怕碍了娘娘的眼不敢到紫霞宫来,怎么?娘娘就为了这事生气?气从何来?又与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你……” 周清曼有口难言,顾昭华倒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极为惊讶地看向她,“难道……” 顾昭华的欲言又止让周清曼格外难受,“难道什么?” 顾昭华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想皇后娘娘应该不会这么大胆,把我娘藏在宫里吧?” 周清曼顿时一紧,顾昭华马上睁大了眼睛,“不会吧?真在宫里?” “没有!”周清曼懊恼不已,若非昨日皇帝已有些起疑,她也不会急得乱了阵脚,偏偏这几日周夫人卧病在床,无法进宫陪伴,一时间让她方寸大乱。 “啧啧啧。”顾昭华微蹙的纤眉终于松动开来,脸上笑意也真挚了些,“我娘虽说进宫多次,可还从未在宫里住过,还得感谢娘娘给她这次机会呢。” 周清曼也知道现在自己慌了神,多说多错,不过顾昭华这几日的举动的确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尤其在皇帝已经注意的情况下,更是让她寝食难安。 此时顾昭华却另有想法,她在想,她已经进宫溜达了三天,为什么前几天不见周清曼这样气急败坏?难道她已经接近了沈氏藏身的地方?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当即便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我还有事情,不耽误娘娘时间了。” “顾昭华!”周清曼极恼,可叫住顾昭华又不知道该说么,虽然沈氏在她手里,可她们都清楚,活着的沈氏拥有无尽的价值,可一旦她真的动了沈氏,让沈氏出现任何损伤,那么将来的结果也是很难预测的。 顾昭华心里急着回去找凤行瑞,只随便摆了摆手,“我这两天不来就是了。” 顾昭华急匆匆地出了宫,在宫门外遇见了凤行瑞,凤行瑞刚刚下朝,过来找她。 顾昭华连忙将自己的疑问与凤行瑞说了,凤行瑞想了想道:“今日皇上也向我问起此事,问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为何在宫里左寻又觅的。” “是了!”顾昭华猛一拍手,“皇上肯定也问了周清曼,所以她才慌了!可惜……”可惜不能将让凤行于思插手此事,否则将周清曼逼得太紧,周清曼狗急跳墙,真和沈氏来个同归于尽那就真的糟糕了。 “现在已能肯定岳母就在宫中,皇后有了压力,定然会有所动作,紫霞宫我已让人监视起来,所以我们不用着急,一切静观其变就好。” 就在凤行瑞和顾昭华更具信心之时,紫霞宫内已成一片狼藉。 周清曼将体华殿内的摆设全都砸得粉碎,那股气横在她的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皇帝不信任的目光,顾昭华信心十足的笑意,都让她无比烦躁!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她为什么要做囚禁沈氏这样的事?现在好了,顾昭华已经猜到沈氏就在宫中,找到沈氏是迟早的事情!到那时她该如何收场?她一定会被废去皇后身份,甚至连累母家,成为大瑞的罪人!只是为了孩子……只是为了一个孩子,她将自己逼入死路,到底值不值得! 一定不能让顾昭华找到沈氏!周清曼心浮气躁地在满地的碎瓷之间踱着步子,可顾昭华已经起疑,现在转移沈氏实在太引人注意,好在皇宫这么大,顾昭华一时间也未必能找到沈氏的所在,这将为她争取有利的时间……不,还有皇上,如果皇上当真察觉了什么她该怎么办?如果真的功亏一篑,她也不能连累周家,若真到那时,她就……她就将罪责一人担下,以死谢罪也就罢了! 可她怎么甘心!她不甘心!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因为这样的蠢事而失去一切乃至性命!她才二十二岁,她还有大把的人生要过!周清曼越想越多,越想越乱,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一一涌现,她慌得很,也怕得很,她才知道原来她是一个这么胆小的人,她只是想好好的过日子,就算没有尊贵的身份,就算没有孩子,但她能和她的丈夫互敬互爱渡过一生,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但现在不行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在她最初做下选择的时候她已注定和凤行于思渐行渐远,她无法想象凤行于思在得知真相后会对她露出怎样的厌恶神情,所以她只能一错再错,只能步步为营! “娘娘……夫人在外等候觐见。”芷兰小心翼翼地通报,连呼吸声都摒至最低。 周清曼还沉浸在自己的茫然之中,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话都顾不上说,急着冲出门外,一头扎进门外周夫人的怀中。 “母亲……” 周夫人受惊不浅,“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这一瞬周清曼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了出来,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周夫人担心其他宫人瞧见再传出什么闲话,连忙扶着周清曼进了屋,进屋后又是一呆,室内满目狼藉,地上碎片多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周夫人怒声斥问芷兰,“你就是这么服侍主子的?” 芷兰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她便将顾昭华这几日进宫乱逛的情形说了,周清曼自觉无计可施,所以才恼成这样。 周夫人听完这些,脸色反而放松了,她让芷兰带人将殿内收拾了,自己则带着周清曼去了一间偏殿,待周清曼哭过一会情绪有所好转了,才拍拍女儿的手,“这有什么着急的?你可是做了皇后的人,遇到事怎地还这般不沉稳。” 周清曼擦擦脸上的泪水,心中万般委屈,“顾昭华已经知道沈氏就在宫中,她怎肯轻易放弃寻找?皇上也开始有所怀疑,我真怕……娘,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女儿只能一力承担,以期保全周家……” “说什么傻话?”看周清曼的眼圈又泛了红,周夫人心疼不已,“主意是娘出的,事情也是娘做的,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你只记得,你对一切都不知情,只是受我蒙蔽,才做了一些违心之事。” “娘……” 周夫人抬手止住周清曼的话,“这些都是万一之言,我们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慌什么?” “可是……” “放心。”周夫人抬手拭去周清曼眼角的泪珠,“今日的情形娘早有预料,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过好在娘已有准备,就算被那顾氏知道她母亲的所在又能如何?她断不敢与我们挣得鱼死网破,明日你便宣她入宫来,让她近日安份一些,待得婚礼过后,沈氏自然会回归相国府。” 周清曼听得糊涂,“难道要放沈氏回去?”到时虽然已完成了婚礼,可沈氏平安,顾昭华便更无顾忌,别说让侧妃受孕,恐怕连圆房都成问题,那样的话他们不是白做了功夫?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少知道一些,对你也有好处。”与周清曼的胆战心惊不同,周夫人成竹在胸,“还不信娘么?” “但是……”周清曼心里仍是忐忑,“但是顾昭华已经知道了沈氏在宫中的事情,对紫霞宫定然有所监视,到时我们要如何将沈氏运出宫去?要是半路让人将沈氏截走……” 周夫人笑了笑,“傻女儿,那有什么要紧?便由她去,左右也是要放人,我们放走的,与他们劫走的,结果还不是一样?我在意的是,我们时刻留意着极乐王府、顾家和沈家的动静,若他们派人调查沈氏的下落,我还有多得是的方法来误导他们,可他们一直没有动静,又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确定沈氏藏在宫中?” 关于这一点周清曼也想不通,她胡乱地猜道:“许是大皇兄托了旁人来查吧。” 周夫人眉间蹙得更深,“傻话,出了这样的事情,瞒还来不及,岂会再说与旁人知晓?那该是多亲密的关系?可自皇上登基以来,极乐王与众臣并无过多密切往来,这自然是为避嫌,可若是极乐王假意避嫌,实际上却与官员们私下交好呢?皇上才登基不久,根基还不稳固,一切都不得不防才是。” 周清曼从来不参与政事,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此时听了周夫人的话并未怎么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明日该如何与顾昭华应对。 周夫人见她如此心中轻叹,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皇帝是他们永远、也是唯一的倚仗,有些事皇帝没有想到的,他们要替皇帝想着;皇帝没有防范的,他们要替皇帝防着,只有皇帝大权在手,他们才会成为真正的掌权贵族。 384.第384章 婚礼 第二天周清曼果然将顾昭华宣进宫来,依照周夫人所言对顾昭华说了那番话,顾昭华同样疑惑不已,但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无法不答应,回去后与凤行瑞多方商议,都不知道周清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埋伏在宫里的几个墨龙军士日夜监视紫霞宫的动静,可始终没有什么线索,婚礼前夜,顾昭华睡至半夜突然福至心灵,猛然坐起身道:“我娘就在紫霞宫里!” 他们全都疏忽了,或者说,他们没有想到周清曼竟然会这么大胆,居然把人藏在每日都有诸多人进出的紫霞宫中,这便应了那句“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老话,紫霞宫内的宫人是有定数的,墨龙军士无法潜入,只能在紫霞宫外监视,所以他们才找不到半点线索,因为周清曼根本不必派人离开就可能随时掌握沈氏的情况,因为沈氏就在紫霞宫中! 凤行瑞思忖一阵,点头道:“不错,我们太大意了。” 顾昭华再睡不着,“那怎么办?可要派人潜入紫霞宫?” 凤行瑞道:“如今宫门已闭,夜闯禁宫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如等到明日,一来看看皇后到底有什么打算,二来明日婚礼前周清书会入宫谢恩,趁皇后不在紫霞宫时我们行动也方便。” 顾昭华也无计可施,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如此。 转过天来便是典礼之日,凤行瑞与顾昭华俱都换上华服迎接宾客,由于是御赐之婚,虽然凤行瑞没有广发喜帖,却仍是有许多人闻风而至,顾昭华也不得闲,光应付那些雍容华贵的名门妇人就十分头痛。 “王爷待王妃如珍如宝,京中谁人不知?不过这周侧妃是皇上御赐之人,又是皇后嫡妹,想来王妃将来也得忍让三分了。” 这样的话顾昭华听了一早上,心里火大得很,看起来好像为她鸣不平似的,其实还不是等着看笑话?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这时管家由外快步进来,与众位夫人见过礼后,与顾昭华道:“侧妃车驾已离开皇宫,往王府来了。” 一众人便站起身来,准备去到外堂等候侧妃到来。 管家示意顾昭华慢行一步,出门时在顾昭华身侧小声说:“王爷要小的告之王妃,一无所获。” 顾昭华微微一愣,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没动弹。 一无所获,也就是说墨龙军士已趁周清曼不在时暗中搜过了紫霞宫,却没有找到沈氏。再想到周清曼说过的,今日典礼过后就会放沈氏回来,心中不由更加不安。 顾昭华来到喜堂之时凤行瑞已居于正位之上,见她进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顾昭华朝他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 这时有人语带讥诮地道:“王妃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王妃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皇上赐婚不满。” 一时间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说话人身上,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顾昭华不认得那人,可看一眼也觉得此人生得獐头鼠目极讨人厌恶。 “周典吏。”凤行瑞悠悠开口,“本王与王妃同德同心,你说王妃对皇上不满,便是在说本王对皇上不满,这般大逆不道之语本王承担不起,还请周典吏自行去皇上面前解释吧。” 顾昭华一听,哦,原来是姓周的,怪不得看着就讨厌。 那周典吏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典吏连个官都算不上,若不是沾了是周家远亲的光,他连极乐王府的大门也进不来,他知道周家对周清书给人做侧室的事情还是有些不满的,但因是皇帝赐婚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才抱着想在周家人面前露露脸的心思,出言挤兑顾昭华,在他想来,凤行瑞听了这话就算不高兴,可碍于周家人在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却不想凤行瑞直接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破了他的身份,看着那些世家子弟和一众官员投来的鄙夷目光,他脸上越发地挂不住。 “王爷说笑了……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他原是想低个头,把这事掀过去就完了,谁想凤行瑞却不罢休,“如此有污我王府清誉之事,岂可简单以‘失言’二字代过?周大人……”凤行瑞看向在场的另一位周大人,也是周清曼的亲叔叔,“人是跟着你来的,今日之事若不给本王一个说法,恐怕难消本王心头之怒。” 那周大人恼得无可复加,望着周典吏的目光都带着火,怪他擅作主张,又成事不足。 最后由周大人出面亲自给顾昭华和凤行瑞赔了不是,又将那周典吏赶出府去,这才算罢。 此事过后,再无人敢对顾昭华说三道四,让顾昭华的心情好了不少。 又过了一阵子,府外礼炮鸣放,想来是侧妃车驾到了,先进来的是手持圣旨的太监,先宣读了赐婚圣旨,又奉上皇帝赐下的珍宝古玩,接着又有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的诸多赏赐,所赐之物莫不是难得一见的珍宝,让所有人大开眼界之余,也感觉到皇室对这位侧妃的重视程度。 最后由喜婆将新妇搀入,由于是侧妃之礼,所以不必拜堂,侧妃的喜服也较王妃的不同,最为直观的是不覆喜帕,直接到王爷、王妃面前磕头行礼。 顾昭华原还想着周清书逃婚,周家还不知道送来个什么人充数,可那侧妃一进门她便愣了一下,那姑娘生得清秀绝伦,仪态端正有礼,行走间目不斜视,一看便是从小养成的良好仪态。 不管怎么看,这姑娘都是既漂亮又大方,就算是顾昭华也很难对其产生恶感,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凤行瑞,原是想跟他说周家也挺下本钱的,却不想凤行瑞也是怔在那,好一会才若有所思地转开眼去。 顾昭华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心里微微有些泛酸。 那姑娘始终垂着眼帘,在喜婆的牵引下到了堂中,有下人拿过锦垫置于凤行瑞和顾昭华身前,那姑娘便跪了下去,接过茶杯轻声道:“王爷请用茶。” 凤行瑞却没有马上接过茶,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停顿,让那姑娘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抬眼瞄了一下。 “啊……”那姑娘的手抖了一下,“你……怎会是……” 凤行瑞比她还要无奈,“你不是去徐州了么?” 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亲自送出京去的周清书! 当初他送周清书出京是顺水推舟,也料定周家人来不及寻回她,可谁想到周家还是把她找了回来! 周清书此时更是震惊!她与凤行瑞分别后当天晚上就被周家人寻到了,原来周家人料定她无处可去,只能前往徐州,所以才在出京沿路仔细搜寻,找到她后晓之以理,周夫人更是痛哭不已,说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若周家交不出她便是欺君,岂不是要全族获罪?就连周清曼都可能被她连累。周清书虽这桩婚姻虽万般不愿,可母亲的眼泪,姐姐的未来乃至整个周家的兴衰让她动摇了,最终她答应了母亲,回到京城安心待嫁。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坐于眼前的人居然会是他! “我……”眼下这么多人,时机也不对,周清书没法解释,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些热,她咬了咬唇,“晚些再告诉你。” 凤行瑞也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接过茶来轻声说道:“起来罢。” 周清书便站起身来,又走到顾昭华面前跪下,依样端了茶敬了过去。 现在的顾昭华浑身都散着浓浓的酸味儿,虽然凤行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可他们的对话还是对听出些蛛丝马迹,尤其凤行瑞那句问话,顾昭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之前都白猜了,眼前这个根本就是正牌的周清书,这叫什么?兜兜转转就是缘吗? 顾昭华瞥了凤行瑞一眼才伸手接过茶来,周清书起来后又道:“适才进宫时正巧顾夫人也在宫中,皇后娘娘说顾夫人想见王妃,妾身便与顾夫人一路同行,不过出宫后顾夫人又觉得不适,便没有一同过来,先行回府去了。” 顾昭华“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娘回府了?回顾家了?” 周清书愣了愣,而后点头道:“的确如此。” “她怎么样?”顾昭华急得不行,问完才觉不妥,此时满屋子全是人,她这么问恐怕就已引起了一些人的猜疑。 这时凤行瑞走到她的身边来,轻轻一握她的手,“别慌,你去吧,我晚些去找你。” 顾昭华再不顾得其他了,不顾满堂宾客匆匆而去。 凤行瑞与众人道:“本王岳母近来身体不适一直在城外别院休养,王妃极为挂心,今日知其回府,所以心急赶去探望。” 众人恍然大悟,齐声称赞顾昭华待母至孝。 随后凤行瑞便送周清书入洞房,周清书跟在凤行瑞身后,看着他走路时微跛的步子,突然“哧”地笑出声来,“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的腿有些不便,又自称姓顾……不过你却瞒了我了,你早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385.第385章 归来 凤行瑞笑了笑,微微侧过身道:“我也没比你早知道多少,不过你自称苏清,要嫁给一个瘸子,姐姐是极贵之妇,又要往徐州去……这样多的线索,我再猜不出来岂不是傻瓜?” 周清书的脸红了红,“我就说你无端端的怎么提起外公的名字,原来是试探我。” 凤行瑞没说什么,笑着将她带到洞房之前。 “你进去吧,有什么事便吩咐下人,我晚些再来看你。” 望着布置周全喜色弥漫的洞房,周清书的脸颊便如火烧一般,她抬步迈进房去,又回头看了凤行瑞一眼,小声说道:“我那日不是有意说你又老又丑,只是我从未见过你,又想着让你帮我,以为这么说会让你对我产生同情之意,并非真的……” “我知道。”凤行瑞忍俊不禁,“不过比起你来我的年纪的确大了很多,倒也当得一个老字。” 周清书就快烧着了,揪着衣角又羞又恼,“我认真向你道歉,你却存心挤兑我。” 见她有点急了,凤行瑞收起玩笑之色,“对了,你今日是如何遇见顾夫人的?可知道她入宫去做什么?” 周清书摇摇头,“我谢恩出来就见到顾夫人了,姐姐要顾夫人想来探望王妃,要我顺路将顾夫人带来。” “那皇后娘娘可有向顾夫人说些什么?” 周清书想了一会,“好像说了句‘别忘记本宫的交待,回去好好休养’,其他的便没有了。” 凤行瑞眉头微皱,周清书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凤行瑞摆摆手,“没什么,你休息吧。” 别过周清书后,凤行瑞没有再回厅堂面对宾客,由后门悄然离开,直奔相国府而去。 相国府内静悄悄的,凤行瑞入府后直接由管家领着进了后宅,在顾明堂与沈氏的和乐堂里,顾家人齐坐一堂,顾昭华伴在沈氏身边,一家人正在说话。 凤行瑞进屋后先看顾昭华,见她神情有些木滞,情绪也很低落,不由有些担心,再看沈氏,虽然只有半月时间,却憔悴得很厉害,如今装束虽然整齐华贵却也难掩满面疲色,坐在那里似乎有些恍惚。 “我看娘有些累了,不如让她先去休息吧。”顾昭华强打起精神说了一句。 林无垢与方姨娘连忙起身,扶着沈氏往寝室去,沈氏不发一言,任她们扶着出去了。 凤行瑞这会才开口,“岳母怎么样?” 顾明堂轻叹了口气,“我们说什么她都不大听得进去。” 顾成柏在旁接道:“娘说她这段时间一直与周夫人在道观学道,并没人绑架她。” 凤行瑞讶异地扬了扬眉,沈氏被周家绑去这是事实,可如今沈氏却是在替周家开脱,不管从哪个角度想,沈氏都没有理由这么做。他又看了一眼顾昭华,却见顾昭华也在看着他,多年的夫妻默契让他明白,顾昭华一定知道了一些什么,并且是无法让顾家父子知道的事情。 “既然人回来了就是好事,岳母的事情慢慢再问不急,现在要紧的是找大夫好好给岳母调理调理。”凤行瑞说着走到顾昭华身边,“昭华的脸色也很差,我带她去歇一会,若大夫来了,也让他给昭华瞧瞧。” 顾明堂自然应允,安然小筑一直为顾昭华留着,就算没人居住也打扫得很干净。当下他们夫妻二人辞了父兄出来,来到安然小筑安顿下来。 “刚刚从家里出来时有人给了我这个。”摒去下人,顾昭华无力地靠在凤行瑞身上,递给他一个信封。 凤行瑞取出信件迅速看了一遍,脸色当即也变得很差。 这封信虽然无名无款,可里面提及沈氏服用了一种慢性毒药,每隔三月便要服食一次解药,以此来要胁顾昭华履行之前应承之事。 “岳母可知道自己中毒之事?”从顾昭华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顾明堂和顾成柏。 顾昭华摇摇头,“应该是不知道。” 凤行瑞又问:“那她对自己绑架一事知道多少?她为何说自己是去学道?” “我也不知道。”顾昭华神色焦躁,“想来她们是威胁了我娘,可娘她什么也不说,真是急死我了。” 凤行瑞拍拍她的手,又看了看那封匿名信,“这信上所说,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只能信其有,”顾昭华愤恨不已,“我赌不起!” “不如让迟神医来给岳母看看。” “我已让人去请了。”顾昭华说着伏到凤行瑞的怀中,再开口已有些哽咽,“这明明是我们的事,为什么要连累我娘?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样的苦,弟弟又那么小,如果娘真的出了事怎么办?” 凤行瑞拥住她,他没有开口劝导,只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给她无声的安慰。 两个人靠在一起又说了会话,沈氏身边的大丫头佩珊急匆匆地赶过来禀道:“夫人不肯瞧大夫,刚刚还将相爷砸伤了,王妃快去看看吧。” 顾昭华当即一惊,连忙与凤行瑞再次赶到了和乐堂。 顾成柏与林无垢及方姨娘都在院中,顾明堂也在,顾明堂的额角受了伤,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砸的,流了不少的血,一个大夫正在给他包扎。 “到底怎么回事?”顾昭华才问出口,就听一旁关着房门的寝室内传来瓷碎之声,沈氏略带惊惧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顾昭华仔细听了听,听到她在说“我不看大夫”。 顾昭华示意凤行瑞留在这里,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沈氏身边另一个大丫头佩珍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瓷,沈氏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双目有些空洞,让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怪异。 “娘。”顾昭华让佩珍先下去,自己坐到沈氏床边,拉住了她的手。 沈氏瑟缩了一下,视线慢慢聚到顾昭华的脸上,好一会,有些焦虑地道:“昭华,我不看大夫。” “不看大夫是不行的。”顾昭华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到她一样,“你现在说不看,那我就等你睡着了再给你看,就算你不睡觉,我也可以想办法将你迷昏了给你看,我多得是办法,到时你就算再反对,看都看过了,你还能如何?” 386.第386章 毒药 “娘,告诉我,这半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顾昭华是绝不会退缩放弃的性子,沈氏眼中一点点地渗出泪来,顾昭华极惊!从小到大,活了两世,她从未见过沈氏如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昭华又急又怒,“快点告诉我!”难道周清曼如此丧尽人性,对沈氏做了什么难以挽回的恶事? 沈氏最终伏倒在顾昭华肩上,闭着眼睛无声流泪,配上她憔悴的面色,让她看起来无比的软弱可怜,顾昭华心痛至极!挥手让佩珍退下,反手抱住沈氏,低声在她耳边宽慰道:“不要怕,我不告诉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一起面对。” “娘对不起你……”沈氏呜咽开口。 顾昭华的心瞬时凉下半截,她极力让自己冷静,学着凤行瑞刚刚的样子,收紧手臂将沈氏抱得更紧,让她安心。 “最初我并不知道是谁将我捉去,原还以为是你爹得罪了谁,想以我做为要胁,我那时想着,以我和你爹的情份,以前虽有些不快,但情谊总是有的,让他为我抛弃大义不敢说,可若是为一些私怨,相信他也不会弃我不顾,故而虽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如何害怕,可随后不久他们便将我转移,后来我见到了一个人,我万不想到竟会是她动的手脚,便是皇后的母亲,周夫人徐氏。”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绑我来不是想要胁你爹,是为了要胁你。如果只牵涉到你爹,我尚可期望让你爹妥协以求自己脱困,可她们的目标是你,我怎能让自己成为你的累赘?所以我开始反抗,我想了许多办法逃走,也想过收买看管我的人,但全都失败了,或许是因为我闹得太过,徐氏便给我用了药,开始几天,我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什么也做不成,后来竟总想着那些药,我猜那不是什么好药,也曾抗拒过,可一日不用便如濒死一般,涕泪齐下丑态百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我甚至跪在徐氏面前求她给我吃药,短短十几日时间,我便如猪如狗尊严全无,我曾想过一死了之不给顾家蒙羞,可我舍不你,舍不得你哥哥,成楠还那小么,我若死了,谁来照顾他?所以我苟且偷生,终于等到她们将我放了,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对那药已完全成瘾,她们可以继续控制我来达到威胁你的目的,不过你放心……”沈氏爱怜地轻抚着顾昭华的脸颊,“娘怎会让她们得逞,让你因娘而受委屈?那样成瘾的药物无非是五石散、青芒膏之流,如今我已回来了,便一定会将药瘾戒除!可在那之前,我不能瞧大夫,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不想让你爹看到我丑态尽现的样子……昭华,你帮帮娘、帮帮娘好不好?” 顾昭华泪如雨下!她死死咬着牙关,若不如此,她必然嚎啕大哭,她的母亲有此遭遇,全是因她所致,可沈氏没有半点怨她,反而想的是如何才能不连累她! “娘……娘放心,把事情交给我,我会带你去极乐王府住一段时间,到了我那咱们再想办法,爹不会知道的,在爹心里,你永远是最好最好的。”顾昭华不敢说那些药只是起到制住她不让她吵闹的作用,周清曼真正用来要胁自己的是沈氏身上潜服的慢性毒药!顾昭华现在只希望沈氏能好好的,这种期盼甚至暂时压下了她对周清曼的恨!她在等着,等沈氏完全脱离周家桎梏的一天,那便是周清曼与周家接受她必死反击、全族覆灭之时! 沈氏历经了多天的身心折磨,一直是苦水自尝,虽有心将所有实情一力承担,不让女儿为此心力交猝,可周家人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顾昭华,就算她瞒下了,周家人要胁顾昭华之时怕不也会将实情说出,故而她没有隐瞒,并非为自己求个解脱,而是为了让女儿相信,到了她无法坚持之时,她就算死,也绝不会做那拖累之人! 沈氏得了顾昭华的保证,心中终有一丝开阔,乍然稍有放松,便倚在顾昭华身上,昏昏睡了过去。 顾昭华轻轻扶着沈氏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又在床前看着母亲静坐许久,直到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这才起身出去。 门外聚着神色紧张又关切的一大家子,为首的是已包扎好头部的顾明堂,英明神武了半辈子的顾相国此时看起来有些滑稽,也有些慌乱,哪还有半点抬手定国策的稳健风度? 顾昭华掩上房门,带众人去了厅堂,各自坐下后才道:“娘大概是太害怕了,现在怕是不好继续刺激她……爹,我想带娘去王府住一段时间,你和大哥有都差事在身,嫂子怀着身孕也不便照顾娘,况且我****担心的,娘在我那里我也安心一点。” 顾明堂蹙眉想了想,也觉得顾昭华所说有理,只是有一件事他是必然要查清楚的,“你娘说她是与周夫人一处学道,想来她这次失踪与周家脱不开关系,我已通知了你舅舅去查探,我与你哥哥也会留意周家动静。” 无须多言,凤行瑞在旁立时道:“岳父放心,本王也会留意,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岳父。” 顾明堂点了点头,近日来他为了寻找沈氏也是身心俱疲,如今无论如何沈氏总算是回来了,也让他松了口气,人一松懈,疲意便显露出来。 顾昭华便劝顾明堂去休息,自己则守着沈氏直到沈氏醒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顾昭华便带着沈氏回了极乐王府。 沈氏未醒时,顾昭华已寻机会将沈氏身中药瘾一事与凤行瑞说了,她说得很平静,语调听不出半点异样,若不看着她的眼睛,不会知道她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会凝住眼中的泪水不让它们落下,她最后与他说了一句话,“周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是她的态度,也是她对他的通知。 387.第387章 美好愿景 如果说当初顾昭华擅自决定与周清曼做下交易换回长乐,凤行瑞不愿见顾昭华牵连无辜之人而不予赞同的话,那么沈氏之事过后,周家再无无辜之人。 当天晚上,极乐王府中一处名为“凝碧”的园子里灯火通明。尚未撤去的水粉色绸布将园子装点得处处喜色,正房之内,两个丫头面面相窥,面对不听劝的主子,谁也没有办法。 “珠玉、碧玉,你们就先去休息吧……”一身水粉喜服坐于床畔的周清书打了个哈欠,“不用陪着我了。” “那怎么行?”珠玉已连续劝了一个时辰,说得口都干了,“哪有主子不休息反倒婢子们先休息的道理?姑娘,你就先歇下吧,不然也用些点心也好,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碧玉也道:“是啊姑娘,我刚刚出去打听过了,王爷还没回来,都这么晚了,他或许晚上就不回来了,姑娘要等到什么时候?” “哎哟你们烦不烦?”周清书搓了搓耳朵,“你们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我娘?怎么唠叨起来都是一个样儿?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我大喜的日子,按照规矩,王爷没来我就不能进食入睡,就算王爷今晚不回来了,那也让我挨过子时,把规矩做全吧?好了好了,就剩一个时辰了,我扛得住,你们去吧!” 珠玉碧玉两个丫头还是不走,周清书也没辙,加上这么待着也实在无趣,就唤进凝碧园里原有的一个小丫头,“咱们园子里有书房吗?” 那小丫头摇了摇头,“府里有两处书房,前宅有一处,王爷和王妃的清漪园里也有一处,那里书要多一些。” 周清书觉得有些无趣,她自己倒带了些书来,不过与她的嫁妆放在一处,而那些嫁妆只是暂时堆放一处还没有归整,现在这么晚了根本找不出来。 “那有棋盘么?”珠玉问了一句。 “有。”小丫头笑笑,“侧妃稍等,婢子这便去取来。” 小丫头随即退下,碧玉撅撅嘴小声嘀咕一句,“原本好好的七王妃转眼就成了侧妃,老爷和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 “碧玉!”珠玉小声斥了她一声,再看周清书,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们,早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碧玉缩了缩脖子,周清书起身到她跟前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这话让我娘听见,你就是个……” 碧玉连忙求饶,“婢子不敢了!” 周清书也没真和她计较,想着自己和凤行瑞奇妙的缘份,她忍不住笑了笑,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帕子,青色的一条汗巾,虽然手工精细,可女人拿着仍是稍显粗犷了些,她自己也没弄明白,平时这帕子她都是好好地收着,怎么偏选在今天拿了这帕子。 珠玉察言观色,小心问道:“姑娘,之前姑娘常提到的那位顾公子,可正是王爷?” 周清书有些惊讶地瞥她一眼,“你怎知道?” 珠玉道:“今日王爷送姑娘回房的时候婢子听到几句话,约么就是。” 碧玉在一侧反应了半天,“就是送姑娘这条帕子的顾公子?” 周清书连忙去捂碧玉的嘴,回头看看房门还是关得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轻拍一下她的头顶道:“就你这句话,要是被人听去个一字半句,传出去我可不要做人了。” 碧玉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道:“反正顾公子不就是王爷吗?” 周清书又好气又好笑,“那旁人也不知道啊,只说这帕子是顾公子送的……”说到这里她脸上一红,“也不是送的,只是他忘了取回罢了。” 碧玉盯着她脸上的红晕就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姑娘,难道……难道你不喜欢皇上,又喜欢王爷了?” 周清书这回可真真的吃惊,“你胡说什么!”这个秘密她只在无奈之下透露给了母亲知道,向别人从未说过一字半句! 碧玉被周清书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出声。 珠玉看到周清书这般紧张,也明白这样的话说出来是不得了的,一边埋怨碧玉嘴上没有把门的,一边与周清书道:“婢子们每日跟着姑娘,就算姑娘不说,咱们对姑娘的心思就算猜不到十分也能猜到八分,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姑娘如今是极乐王府的人,婢子与碧玉以后断不会乱说,坏了姑娘名节的。” 碧玉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的过错,也是她从小跟着周清书一直养在府里,极少外出接触旁人,性子过于简单直接,说话做事常常忘记考虑后果。 “难道娘不愿意你跟我嫁过来。”周清书假意瞪了碧玉一眼,心里虽然吃惊,却也没有真的生气,只不过想到自己对凤行于思的一厢情愿,一时间心中苦涩难当,而她自被周家找回开始,也的确常常与两个丫头提起曾对她仗义相助又不求回报的“顾公子”,她心中对“顾公子”自然是有好感的,可如今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再想想他当日明明已猜到自己的身份却仍是送自己离开,到底是因她逃婚在前他不愿逼迫,还是他本就没打算娶她,送她离开不过是顺水推舟? 恐怕是后者吧,毕竟极乐王与下堂妇顾昭华的故事早已传遍京城,故事里的顾昭华纵然是个恬不知耻的下贱女子,可仍无碍极乐王对其一片真心,她的几个小姐妹也曾聚在一处谈论他们,她们都说顾昭华名声不好,对付男人却是极有手段,迷惑了极乐王,让极乐王不惜放弃子嗣也要娶她为妃,而她却觉得,一个女人再美貌、有手段也好,若那个男人不爱她,也是不会为她动容分毫的。 周清书是很羡慕他们的,如果有一个男人肯为了她放弃一切,那么她得到这个男人的爱哪怕只有一瞬,她也觉得这辈子是值得的。所以她对顾昭华从来就不是充满恶感,想那日凤行瑞分明与顾昭华生了不快,却仍是不忘在路上为其取上一株红梅,对外竟给自己冠以妻姓为“顾”,如果顾昭华当真如流言所传是一个不堪的女人,凤行瑞如何还会这样爱她?她定然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而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永远是她传奇般的事迹,不管是与赵睿和离、嫁给凤行瑞,还是自任商号老板,在海外获利无数,就算她收养的孩子,如今在京中名门少年中也是出众佼佼者,所以周清书很佩服她,想到的东西就努力去要,最后她便当真得到了。 “希望我们以后能相处融洽。”周清书在心底悄悄许愿,虽然凤行瑞不是她以心相许之人,虽然她对凤行瑞存在的是一种近乎崇拜的好感,虽然如果可能,她不愿站在凤行瑞和顾昭华中间影响他们传奇般的感情,但她现在到底是嫁给了他,这件事永远不能更改了,她这一生,永远是凤行瑞的侧妃了。 388.第388章 王府 周清书注定是要失望的,她等来了棋盘却始终没有等来凤行瑞,取棋盘的小丫头回来时说凤行瑞已经回府,可周清书带着两个丫头下棋直下到天边泛亮,也没有见到凤行瑞的影子。 反正已经天亮了,周清书索性不再睡下,让人打水进来,好好地梳洗一番过后,便拉着两个睡眼惺忪的丫头挑选衣物,今日是她进门的第一天,虽然凤行瑞并没有踏进新房一步,可她身份已定,于情于理她都要去清漪园给王妃请安的。 珠玉担心得很,一边给周清书梳头一边嘱咐道:“咱们这位王妃可不是普通角色,只传她心狠手辣的轶闻就不知有多少,就算多半是虚假捏造,可空穴不来风,想来是极为难缠的,姑娘性子跳脱,待会千万忍着好奇,也别像昨日那样盯着王爷看,婢子瞧着王妃昨日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是么?”周清书想了想,“我倒没有注意……”忽地脸上一红,“我哪里有盯着他看?实在是太过讶异罢了。” 碧玉打着哈欠挑来几套衣裳,都是极衬周清书颜色的,周清书看了看,又想到珠玉刚刚的话,便道:“去挑一套素静些的来,虽说这婚是皇上赐的,但王妃出身相府,与我位份有主次有别,我理当多多敬让,不好让她以为我进府来便要与她争宠。” 碧玉的脑子里昏沉一片,主子说什么就去照做,话都少了,马上回头就挑了一套颜色相对不那么出彩的。 周清书又与珠玉道:“只梳普通的妇人发髻就好。”说罢抬手在首饰匣子里挑出一些首饰,也尽可那些样式并不出挑的拿。 珠玉叹了一声,“真是委屈姑娘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周清书笑道:“我即进了门,与王爷、王妃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和和睦睦的好,况且我的身份本就如此,理应归避。” “希望王妃能看到姑娘的用心才好。” 周清书偏了偏头,看着铜镜中自己娇美清丽的容颜,久久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待人以诚,收之以诚,必然会的。” 周清书仔细地妆扮一番,便带着珠玉出了门,由昨天那小丫头带路,往清漪园而去。 凝碧园的位置在王府中不算偏僻,可离清漪园也有一段距离,周清书走了一会腿便酸了,瞧着不远处有一处带高阁的院子,呼出一口气,“那便是了吧?” 那名为棠儿的小丫头回道:“那是大少爷的园子,清漪园就在旁边。” 周清书是知道王府里大少爷的来历的,不光她知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极乐王府的顾悠,才思敏捷,少年天纵,与极乐王虽无血脉之缘,却极得极乐王看重。 不过,虽然周清书是肯定凤行瑞与顾昭华之间的感情的,却也对顾悠“极得极乐王看重”抱有中立态度。就算是喜爱,大概也就是爱屋及乌吧?世间传言总有水份,所以周清书一直觉得这少年是顾昭华的养子,失去父母本已孤苦伶仃,虽有养母照料,可又随养母嫁入他府,难免会有寄人篱下之感,这样的孩子大多早熟,又会察言观色,自然会在凤行瑞面前尽量表现,以图受到重视了。 不过现在周清书看到这雕梁画栋风景较之其他地方明显精巧雅致的园子又有些怀疑自己曾经的判断,她已看见了清漪园,典雅古朴,与整个王府都是一般风格,在外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但这“东篱园”却是明显有所区别。 珠玉见主子好奇,便替主子问出口,棠儿笑着说:“这园子是王妃进府那年特地为大少爷建的,花也不知多少银子,园子里铺的石头都是从湖广运来的,侧妃见着园外的那处莲池没有?原本是没有的,有一年大少爷在楼上午睡中了暑气,王爷担心伤了大少爷的身体,让人不眠不休地连挖了一个月,挖出个莲池来,便是给大少爷送凉解暑的。” 这些事在王府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却让周清书主仆受惊不浅,不说动用了多少银子,就说这份心意,也是独一份的,只是为一个孩子,如果说只为了讨好妻子,这也有些过了。 “王爷很喜欢大少爷么?”珠玉趁机多问几句。 “那是自然。”棠儿有问必答,这些事对王府的下人来说都是司空见惯,乍见有人好奇也愿意分享一下,“王爷对大少爷没得说,不过以前总有人嚼舌头根子,还有去大少爷跟前搬弄是非的,说他并非是王爷血脉,后来让王爷知道这事,那嚼舌头的自然没好下场,王爷还说要给大少爷入皇籍、改凤行氏,不过王妃拦着不让。” “为何不让?”这正是周清书曾以为凤行瑞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喜欢顾悠的最大原因,如果凤行瑞当真将顾悠视为亲子,为何顾悠至今仍然姓顾?一对夫妻的养子却姓母姓,将来也容易生出歧义。 “王妃说难道改了就没人说三道四?旁人要编排你的时候,哪怕一块白玉也能泼上污墨,王爷和王妃为此还争执了几天,最后让大少爷自己选,大少爷也选不改。” “那又是为何?”珠玉已完全沉浸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当中去,别说一个失去亲生父母的孤儿,就算是名门望族之后,听到可入皇族大约也是要好好想上一想的。 棠和摇摇头,“这婢子就不知道了,不过由此可见王爷待大少爷之心。” 周清书点了点头,抬头再看这近在眼前的“东篱园”,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充斥在她的心中,那是一种感动的、欣喜的、羡慕的,同时却又惆怅的、惋惜的复杂情绪。她觉得自己羡慕极了顾昭华,同时又惋惜自己为何没能早生几年,率先遇上凤行瑞这样专一重情的男人。 周清书心中感慨脚下不停,跟着棠儿已到了清漪园外,门上的婆子约么已认过人了,是识得她的,福身行下礼去,“给侧妃请安,不知侧妃前来是为了……” 虽然这婆子说话十分客气,可珠玉马上有些不高兴,这可是周清书进门第一天,她们大老远走过来还能为了什么?想珠玉这些年跟在周清书身边也是处处让人高看一眼的,什么时候让人拒之门外过?心里恼得厉害,但为了不起冲突,还是强压了怒意上前一步,将备好的荷包塞到那婆子手里,“劳烦姑姑通报王爷王妃一声,就说周侧妃来给王爷王妃敬茶。” 这是规律,是本该如此的事情,如今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求进院门,当真是小鬼难缠! 岂料那婆子竟有些错愕,抬手又将荷包还了回来,“王妃昨夜没回园子,王爷一早便上朝去了。” 这回不仅是珠玉,连周清书的脸色都淡了些。 王府才办过喜事,虽只是纳个侧妃,但她是皇帝赐的,皇帝也亲口说过给凤行瑞三日婚假,未来三天凤行瑞根本不必上朝,那么眼下的说法要么是她哪里搞错了,要么便是这婆子得了人吩咐,向她施威。 “那请问姑姑,王妃去了何处?”周清书客气地开口问道。 那婆子忙道:“周侧妃客气了,昨夜王爷与王妃带相国夫人一同回府,相国夫人身体不适,王妃一直在明月小筑照顾母亲,故而整夜未归。” 周清书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把沈氏接回来了,心里不由奇怪,毕竟沈氏昨天还坚持回家,可到了半夜又跟着顾昭华回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相国夫人身体不适,我身为晚辈,理应前往问候。劳烦姑姑了。” 周清书说罢便要棠儿领路去明月小筑,这时那守门的婆子突然高声唤了一声,“大少爷。” 周清书回头一看,便见一个十一二岁少年在不远处经过,那少年人身量虽还没有长成,可顾盼间自有一股沉着之意,再看他面容清隽,两颗眸子如漆墨一般,站在那处挺拔如松,不自觉地便让人生出几分好感。这就是顾悠?周清书突然明白了京中人对顾悠的高度评价,抛去他身后的种种光环,只看他个人的周身气度便不输给任何人,这样的一个人,有谁会想到他曾年少失怙,多少年来一直寄人篱下? 一怔神的功夫,顾悠已朝这边起来,棠儿也福下身去,叫了声,“大少爷。” “起来吧。”又过了一年,顾悠已是个半大的少年了,他向周清书点了点头,“这位一定是周侧妃,在下顾悠。” 这小大人样的作派让周清书有些忍俊不禁,她朝顾悠福了福,做足礼数,“大少爷。” 顾悠朝她笑笑,“来找我娘?” 那边守门婆子见周清书只笑不答,便接道:“王妃昨夜一直在相国夫人处。” 顾悠的小眉头立时皱了起来,“父王可知道她一夜未归?昨夜父王去书房前明明交待她要早些回来休息的。” 389.第389章 失望 守门婆子摇头以示不知,顾悠的一张小脸严肃极了,与周清书道:“我要去明月小筑探望外祖母,先行告辞了。” 还没等周清书开口说要与他一道前往,王府的大管家匆匆赶来,额上带汗地拦住周清书的去路,“小人一早便去凝碧园并未见到侧妃,原来是到了这里。小人有事禀报,还请侧妃先回凝碧园吧。” “可是王妃那边……” 大管家忙道:“小人自会向王妃交待,侧妃请。” 大管家说罢稍一示意,跟在管家身后的两个婆子便上前来向周清书施了个礼,半拥半架地扶着周清书往回走,竟是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顾了。 周清书不舒服极了,“这是做什么。” 珠玉脸色急变,跟上大管家恼道:“管家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将我家姑娘拘禁起来么?”珠玉本就不赞成周清书处处示弱,如今更确定就是顾昭华有意如此给她们没脸,心中越发恼恨,偏偏那大管家只顾低头赶路,根本不答她的话,气得她伸手便去抓管家的衣服。 管家吓了一跳,回头也见到她们主仆的脸色都不算好,干巴巴地赔了个笑脸,可却始终没有让婆子退下,就这么挟着周清书一路回了凝碧园。 周清书先前心里还恼,后来干脆懒得挣扎了,等回了凝碧园,得了自由,她才不紧不慢地问:“适才种种到底是何原因?管家现在可以说了吧?” 珠玉怒道:“可是王妃的意思?” 大管家忙道:“不是不是,王妃并不知情。” 珠玉根本不信,“若非王妃的意思,难不成是管家看我们主仆不顺眼,自作主张要将我们囚禁在此么?” 管家真是冤枉极了,当下也不再隐瞒,“侧妃就别再问了,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王爷本让小人来通知侧妃,不必去给王妃请安,小人路上有事务耽搁了一阵子,再来凝碧园却扑了个空,这才有些急了,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侧妃见谅。” 听了这话周清书抬眼看了看管家,眼中有许多不解之意,“为何?” 管家愣了愣,才明白周清书问的是凤行瑞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哪知道?他这还是说的客气的,早上凤行瑞的原话是让他看紧了周清书,绝不能让周清书出现在顾昭华面前,他琢磨着应该是王妃对娶侧妃这事有点意思,所以王爷不愿意侧妃去王妃那碍眼呗,但这话他哪能说啊?“这……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不如等王爷回来……” 周清书秀气的细眉微微蹙起,“王爷当真去上朝了?” “是。”管家马上道:“昨天夜里来了急报,早上王爷就进宫去了。” 周清书点了点头,既然是急报,说不定是什么紧急军情,那急着入宫也说得通了。她没有再向管家追问什么,她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虽然管家送来一大批手艺精湛的上佳好物,可看着那两个守在院门左右的婆子,周清书的心情便怎么也提不起来。 她是知道周家为何要她嫁进极乐王府的,她要生下极乐王的孩子,然后过继给她姐姐,当初正是出于对这件事的反感,不愿自己成为一个生产的工具所以才毅然逃婚,可后来面对父母相求,全族安危,她不得不回来,紧接着她又发现她所嫁之人是自己极富好感之人,那时她是感谢上天的,也下定决心会抛去过住好好地融入这个家庭,可她由始至终都忽视了一些事情。 她原以为,凤行瑞就算原本没有纳侧妃的打算,但他毕竟接了皇上的圣旨,那么他便是会接纳她的,可现在看来,她的想法不仅简单,还很愚蠢,如果今天的事真如管家所说是出于凤行瑞的授意,那么凤行瑞恐怕只打算给她一个名份,全了皇上的一片心意而己。 真是蠢啊!京中明明每个人都在谈论凤行瑞对顾昭华用情极深,偏偏她还在做梦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员,周家还在梦想自己会怀上他的孩子,天知道凤行瑞有多么厌恶他们这些想要坏人夫妻感情的蠢货!只不过是皇上的好意,他无法拒绝罢了。 周清书心中的失望顾昭华是半点不知的,她正守在沈氏的床前,焦急地等待着迟神医的到来。 沈氏昨天半夜就已现出了一些微弱的成瘾反应,不过被沈氏极力压抑下去,早上这反应又重了些,虽然沈氏一直背对着她,可沈氏不住发颤的双肩便如利刃一样扎在她的心间!她强忍着不去查看沈氏的情况,她得给沈氏留下最后的尊严,可沈氏的情况越来越坏,不过片刻,整个人便在床上翻滚起来!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哀求,眼泪和鼻涕一齐流了下来,顾昭华扑上去按住她的双手,高声叫道:“快拿绳子!” 知春连忙将备好的绳子取来,可沈氏的力气变得奇大,知春与顾昭华两人根本制不住她!沈氏的目光开始涣散,她发了疯一样地挣扎着,甚至张嘴去咬顾昭华! 顾昭华痛哭失声,再一次被沈氏踢开之时,她蹲坐在地上心如刀绞!无数次想要拿些东西来缓解沈氏的痛苦,可理智又告诉她一定要坚持到底!看着沈氏无比痛苦的模样,她又想到就在不久前沈氏再三嘱咐,一旦她发病必须马上将她捆起来,堵上她的嘴,不要听她的任何乞求。 “娘!”顾昭华冲过去大喊了一声,震得沈氏动作一滞,她大声说:“我给你药!你别动,我就给你药!” 沈氏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打着颤,但她的挣扎幅度果然小了不小,顾昭华看准机会与知春一个压手一个制脚,终于将沈氏捆了起来!为防沈氏咬伤自己,顾昭华又将她的嘴塞住,看着沈氏不自主地开始抽搐,顾昭华泪如雨下!她不敢看沈氏在床上翻腾不休的样子,跌跌撞撞地从内室出来,只觉得自己一生的力气全都用完了。 390.第390章 奇毒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消停下来,知春顶着一张煞白的面孔走出来,惊惧有加地问:“夫人每天都会这样吗?”虽然顾昭华与她简要地说明了情况,可她从没有亲眼见过成瘾病人,不知竟是这样的可怕。知春见惯了沈氏端庄的样子,刚刚的场面在她心中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不只顾昭华在哭,她也在哭。 顾昭华眼眶一红,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据她所知,药瘾发作的时间会越来越短,从昨天到今天勉强算得一日,再往后恐怕每隔几个时辰便要发作!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眼睛全都红通通的,这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知春连忙过去开门,果然是知秋回来了! 知秋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虽然步履匆匆,可神情间始终带着散漫之色,眼睛也似睁似闭,像是永远睡不饱一样,不是迟语是谁? 顾昭华一把抓住他,连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带着人便冲进内室。 “诶诶诶……手断了……快撒手!”迟语拔高了调子跟唱歌一样,终于抢回了自己的手,他一边揉着手一边到床前看了一眼,又凑近沈氏使劲闻了闻。 “怎么样?”顾昭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什么怎么样?”他莫名其妙的,后来又好像明白了,“哦,让人成瘾的药多了去了,最毒的就是那么几种,五石散,青芒膏,再纯一些的阿芙蓉膏……你娘服药的时间不长,一时也判断出来用了什么药。”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戒除吗?” 迟语摇摇头,“只能靠她自己的意志,谁也帮不了她,更取不得半点巧,否则就算强制戒除,将来也会再次沉沦其中。” 顾昭华默默地看着依旧痛苦不堪的沈氏,狠心走出内室,“那她的毒呢?可有解毒之法?” 迟语狐疑地抓抓头,“不是才说完吗?你重听啦?正好……我这有一只虫能查耳朵……” 顾昭华磨了磨牙,重重地道:“不劳烦你的虫了!我是说我娘除了药瘾还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你可瞧出来是什么毒?” “哦?”迟语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不早说?我再瞧瞧去。” 看他那一脸兴味,顾昭华拿小刀戳他个百八十次,实在欠扁! 趁着迟语探看沈氏的功夫,知秋上前道:“大少爷在园子外头,让婆子拦下了,适才婢子回来时他曾想一起进来,婢子也没让,现在怕不还在外头等着。” 顾昭华有些头痛,她带沈氏回来是为了瞒过顾明堂,另外也方便她替沈氏医毒,可她也没打算让孩子知道,可二郎已经来了,该怎么向他解释才好? 顾昭华不能让人直接赶二郎走,那样不仅伤孩子的心还会让孩子更加怀疑,想了想她走出房间,这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占地不小,可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也没有,只在院门处安置了四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婆子,都是对凤行瑞极度忠心的。 顾昭华亲自出面劝二郎回去,二郎虽然怀疑,可顾昭华向他保证,待沈氏痊愈后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条件是在此之前他不能再探查此事,二郎原是关心沈氏后又觉得有疑点才不离肯去,如今看顾昭华态度严肃,便明白此事背后或许藏着什么秘密,便一口应下。 送走了二郎后顾昭华又回到房中,“迟神医去哪了?”不是顾昭华不相信迟语,她自己的问题十回有八回是迟语给医的,但事关沈氏,她还是更相信看起来就很让人安心的迟神医。 迟语正忙着从身上掏出各种各样的小瓶子小罐子小盒子,没一会就摆了一桌子,“我也不知道,就给我留了张字条儿,说是有个急症要治,到现在也没回来。” 顾昭华叹了一声,迟神医眼中病人无分高低贵贱,走到哪治到哪,除非他自己回来,否则谁也找不着他。 “你刚刚是在表达对我的不信任吗?”迟语反应得有点慢,这会指着自己眼巴巴地向顾昭华求证。 顾昭华抬手使劲搓了搓脸,呼出一口气,“没有,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能不信你?” 迟语开心了,从桌上挑了个小盒,又到沈氏身边去拔了她一根头发,而后打开盒子,将头发放了进去。 盒子里装着一只圆滚滚的青色小虫,小虫衔住头发一端,慢慢地将发丝吸进肚子。 顾昭华平时最怕迟语拿出这些虫子来,这会却盯着那小虫转瞬不眨,那小虫没一会就将发丝吸尽,跟着蠕动几下,翻了肚子。 “死了?”顾昭华心中一紧,周清曼没有唬她,沈氏果然另中了其他毒物! “不是,睡着了。”迟语把那小盒举到眼睛前面仔仔细细地看,“奇怪……” “怎么了?” “这个吧……它要么是应该死掉,那就说明你娘真中了可以让她致死的毒药,要么呢,它应该完全没事,那就说明没有中毒,可它现在睡着了,它为什么会睡觉呢?” “那到底是中毒还是没中毒?”顾昭华简直要急死了,突然她想到她那时中毒也是像睡着一样,连忙道:“我上次……” 迟语摇摇头,“不是,看过一次的毒我还能看不出来?” 顾昭华心里更没底了,这毒连迟语都没见过,想要解毒更是难上加难! “也可能是她身上的药瘾影响了虫子。”迟语用手指头碰碰那小虫,虫子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先戒除她的药瘾,再行试过。” 顾昭华眉头深锁,“戒除药瘾需要多久?” “这个视人而定,不过就算意志坚定的话,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顾昭华叹了口气,“下毒的人说我娘的毒三个月便要服食一次解药。” 迟语马上又来了兴趣,“那你马上换解药来,让我看看解药说不定也会有什么线索。” 顾昭华跟他简直没办法沟通,她找他来不就是希望他们自己能研究出解药一劳永逸么!不过现在也别无它法,这样看来,她要办的事情就多了。 原本顾昭华担心着沈氏是没空理会周清书的,她也暂时没想搭理她,不过迟语一时半会拿不出解药,那么她势必还是要去向周清曼求药,周清曼的时间掐得准,三个月的时间,足可让周清书缔结珠胎,就算这三个月没有怀上,也可以知道顾昭华有没有依约安排周清书服侍凤行瑞,甚至服侍的频率。 391.第391章 打算 正当顾昭华考虑如何才能为沈氏换取第一次的解药时,凤行瑞已到了王府门外。 昨天夜里有一封急报送到他这里,湖广出了一股反军,不过几十人,起先当地的县令并未在意,等到察觉不妥时反军人数已发展到数百人,并占据了几个小村落,县令便发兵去剿,谁想伤亡惨重,一队二百人的军士几乎全军覆灭,县令当即向知府求救,就在那天晚上,县令被反军头目攻入府邸残忍杀害,并将县令人头悬于衙门之外,望之胆战心惊。 如今那青平县已彻底被反军所占,其间百姓要么逃亡,要么被迫加入反军,由于这些百姓的被迫加入,反军的数量瞬间增涨至一万多人,虽然里面大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可这数目已不是当地知府能瞒报的了,于是知府一封急报发入京城,那些反军挟持百姓,强攻进县恐波及无辜百姓,如何行事,请皇帝定夺。 虽然凤行瑞正处休沐之期,可地方出了反贼,还挟持百姓,一个不好便会引起百姓与朝庭的误会,于是凤行瑞细看那知府送来的各种数据资料,又连夜赶写一封奏表,早上起来便换好朝服上朝去了。 将此事在朝中一说,果然引起议论纷纷,凤行于思登基才两个月,之前朝中虽有一些暗涌,但表面上还是一片祥和的,如今出了这事,又涉及到反贼,可说是承定元年的第一件大事了。 其实这样的事就两种处理方法,一是剿,一是招安,现在反贼掌控着那么多百姓的性命,自然该先试着招安,听听他们要什么条件,谈不好再想别的办法,可就有那些不怕事大的,一口一个打,一口一个杀的,要真点名让他去平贼,他又躲人群里不吱声儿了。 凤行瑞惦记着家里,本来就急着回来,又被朝中那些人吵得头疼,最后他朝同样被吵得脸色发青的皇帝使了个眼色,往旁边一哉歪假装昏迷,皇帝马上以此为由中断朝议,抬了凤行瑞就回走了。凤行瑞这才能脱身出来,烦心的事都让皇帝自己去烦。 凤行瑞回到府来便见着管家在门内候着,随口问道:“有事?” 管家忙道:“早间王爷吩咐通知侧妃不必去给王妃请安,小人一时不察,没有及时拦住侧妃,侧妃已赶至清漪园外,不过王妃那时并未在园中,故而她们没有碰面。” “现在呢?”凤行瑞边走边问。 “派了两个婆子守在凝碧园外,侧妃需要什么都有专人打点运送。” 凤行瑞的步子顿了顿,想着那情景,倒与软禁无异了。 管家察言观色,小心问道:“可是做得不妥?王爷是不是过去瞧瞧?” 凤行瑞摆摆手,“不必,就这样吧,那边你留意着些,不要怠慢了,但也不要让她出现在王妃面前。”说完便往明月小筑那边去了。 管家不由咋舌,他们这些大管事私下里还在谈论这新入门的侧妃,以为王爷就算不喜欢,但总是正经赐婚下来的,再不喜欢也会给皇上三分面子,就连他都觉得以前那连若姑娘王爷还去看过几回呢,何况是这侧妃?不想今天就被打了脸,看样子这周侧妃进得府来,倒是比当初连名份都没有的连若姑娘还不受重视了。 凤行瑞其实倒也没这意思,他之前还和周清书说要去看她,是因为到底曾有过一面之缘,他也觉得这个姑娘为人爽利得人好感,想与她谈谈未来的出路,不过后来发生了沈氏的事,沈氏的遭遇不仅让顾昭华怨恨,也让他极为愤怒,虽不至于迁怒到周清书身上,但不能给顾昭华再添堵是必须的,所以他才让管家看住周清书,别让她在顾昭华面前出现。至于去看她,目前看来,也没那个必要了。 凤行瑞步履匆匆地赶到明月小筑,迟语正趴在桌子边上研究那只睡虫,沈氏睡着了,脸色有些发青,顾昭华在旁边相伴。 “岳母怎么样?”凤行瑞直接进内室问的顾昭华,他对迟语多少有点了解,知道这人有点怪脾气,又常常答非所问。 顾昭华极为疲惫,坐在那抱住了凤行瑞的腰身,“早上发过一次病,我用绳子把她捆了起来,现在好些了,刚刚睡着。” 凤行瑞见她的脸色差极了,知道她不仅是身体疲累,捆绑母亲这样的事情也让她心里难受,他拍拍她的后背,“先别想了,你也去歇一会,我来看着,有事就叫你。” 顾昭华实在是累极了,她慢慢点了点头,也不回清漪园去,就在旁边的厢房安置了,凤行瑞替她盖上被子,又坐在一旁等她睡着。 “迟语说我娘身上的药瘾影响他的判断,须得戒除药瘾后才能知道我娘中了什么毒,又或者能得到一次解药……” 她只挑了重点来说,凤行瑞也听懂了,他想了想道:“之前我们商议的方法需要太多时间,而周清书此人我与她有过短暂的接触,她并非是不知变通之人,我打算先与她谈谈,如果她愿意与我们配合瞒过皇后,那我们就省了大把的力气。” 之前凤行瑞不同意顾昭华说的那样随便找个男人致使周清书有孕再送进宫去,那样便是混淆皇室血统,但也没打算自己亲自上阵,在他接下圣旨时就给刚刚出宫立府的七皇子凤行平章送去两个身体健康家世清白的美妾,凤行平章刚刚成年正是青春激荡之时,在刻意求孕的情况下,送去的两个女子有大把的机会怀上他的子嗣,凤行瑞这一出调包计直接将两个王府牵扯进去,还要确保那两名妾室对他的绝对忠心,风险自然是大,况且周清书这边免不得也要用些手段才能要她配合应付皇后,当初凤行瑞做的打算便是求助于迟语,迟语有那么些古怪的药物,总有能让人乖乖听话的,可如今他觉得自己有八成把握能够说服周清书,便想去试上一试。 392.第392章 谈判(一) 顾昭华操劳了整夜,脑子转得有些慢,她想了好一会才道:“若是谈不好呢?”对于周家人她个个恨之入骨,对周清书自然也不例外,若非用药控制仍是有风险,她绝不会问这句话。 凤行瑞道:“谈不好再想他计不迟。好了,你先睡,这件事交给我。”他明白顾昭华心中的焦躁和不安,能用最简单、最省时的办法解决的事,他不会选择去走弯路,至于其中阻碍,只要想办法,总能解决。 顾昭华实在是倦极了,点了点头,几个呼吸便睡了过去。 凤行瑞等她睡熟了,轻轻在她额上印了个吻,这才起身离开。他找到迟语,问起沈氏的情况。 迟语说的与顾昭华转述的基本相同,凤行瑞也没有过多询问,只向他要了一丸药,便从明月小筑出来,往凝碧园而去。 周清书今日一天都被困在园中,只要稍一靠近园门,那两个婆子都会赔着笑劝她回去,珠玉和碧玉险些与她们动了手,最后是周清书拦下她们,觉得份外地没意思。 她一直觉得自己与人做妾万分委屈,不惜逃婚而去,最终也是为了家人不受连累才勉强自己进门,却不料她送上门来,人家竟还不要。不仅不要,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被变相软禁这件事极大地伤害了周清书的自尊心,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都说这是顾昭华的决定,但周清书想得明白,早上清漪园的婆子说顾夫人病了,顾昭华照顾母亲整晚都没回园子,人家压根就没想起来她,否则那守门的婆子就不会是那样客气的态度,所以这事并非出于顾昭华的授意。 “你们下去吧,太吵。”周清书不耐烦地赶两个丫头出去。 珠玉和碧玉对视一眼,都知道自家姑娘心里不舒服,这会也不敢太过违逆,齐齐走出房去,留下周清书一个人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扳指。 这扳指是当日凤行瑞给她,要她去平城求助的信物,可惜她还没到平城就被找了回来,这扳指自然便留在了她的手中。这只扳指洁白如脂入手温润,握在手里就如握了一块羊脂一般,周清书这半个月来闲着无事最喜欢看它,现在却越看越心烦,当初想的是素不相识仗义相助,男儿风采尽显,现在想的是早已识破故弄玄虚,怕不从那时就嫌弃她了,否则又怎会巴巴地送她离开? 周清书虽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可到底从小娇生惯养,除了这次婚事,又有谁真的给过她难堪?她越想越气,随手就把扳指丢在了地上,这一丢气力不小,饶是那扳指厚实坚固,仍是砸缺了一角。 东西落地,她又心疼起来,连忙捡起来查看,不小心又被利角割破手指,鲜红的血瞬间便滴落下来,她恼得不行,心中的委屈也达到顶点,手上并不见如何疼痛,眼睛却红得厉害,没一会就落下泪来。 房门突然开打,珠玉面带喜色地进门,“姑娘,王爷……”珠玉惊呼一声跑进来,“这是怎么弄的。” 一个温醇的嗓音随后响起,“快去找些药来包扎一下。” 周清书怔了怔,抬起头,便对上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那眼中带着淡淡的关切,那人的一双长眉也微微拢着,仿佛从心底担忧她一般。 “你……你怎么来了……”说罢她又想到自己今日的冷待,脸色一沉,转过眼去不再看他,“王爷已派人守住了门,我出不得园子一步,王爷还不放心么?” 凤行瑞笑了笑,声音有些低沉,“你生气了?” 怎么可能不气!不过周清书偏不如他的意,赌气道:“没有,不敢!” 此时珠玉已娶来药物,正要替周清书包扎,半路被凤行瑞截过去,“我来吧,你下去。” 珠玉马上依言而行,出去前还与周清书使了眼色,要她抓紧时机,别再赌气。 周清书更恼了,转过身去不理凤行瑞,“不敢劳烦王爷!” 凤行瑞却根本不理她的态度,一把捉住她的手拉到自己眼前,先用水冲洗了伤口后,再敷以药物,最后以棉布仔细包好。 周清书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反得一声“听话!”,她咬咬唇,看着凤行瑞专注包伤的模样,心头的气恼已莫名地消减不少。 “你气什么?”凤行瑞垂着眼帘手上动作不停,“须知出嫁从夫,别说不让你出去,以后再弄伤自己,就不让你吃饭,饿你肚子。” “你……”这话中的笑意让周清书脸上一热,积累了一天的忿愤全数转为嗔怒,“那你就饿着我吧,饿死拉倒!” “那可不行。”凤行瑞笑得厉害,却又没说为什么不行,弄得周清书又急又恼,直骂他是个木头! “反正,你关着我就是你的不对!”周清书脸上热意稍退,她气呼呼地道:“你不想让王妃见着我,就不会与我说么?我就是那么不懂事的人?非得让人看着我,这样我与囚犯有何差别?” “我也是迫不得已。”凤行瑞包扎完毕,松开了周清书的手,目光落在那染了血的扳指上,伸手便要去拿。 “小心!”周清书一把抓住他的手,而后才反应过来,脸上“腾”地蒸起一层红云,如同着了火一样,她马上丢开他的手,“它、它它……破了,伤手……” 凤行瑞笑笑,就势在桌边坐下,避开那利处将扳指拿了起来,又在清水中涮了涮,洗去上面的血污。 “这扳指……”这扳指用料不凡,雕琢更是精细,随便就让她给砸了,周清书这会尴尬得很,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这扳指是我十五岁那年,父皇赐给我的。”凤行瑞看起来倒没有多么心疼,不过他将扳指翻转过来,指着扳指内侧的一个小点道:“这里刻着我的名字,不过太过细小,需要以水晶片放大才能看清。” 周清书呆了呆,眼中懊恼清晰可见,“我……”我了半天,垂下双肩无精打彩地说:“对不起。” 393.第393章 谈判(二) “想怎么赔?” 周清书愣了半天,看着凤行瑞含笑的双眸,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反应过来,认错地低下头去,“你说吧,不过我的嫁妆也不太多,你可别……” 还没说完就见凤行瑞将那扳指放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就抵过你今日所受的委屈了,好吗?” 被那样温柔的眼睛看着,那一瞬间,周清书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飞快地将视线移了开去。 “还生气?” 带着磁性的嗓音划过耳畔,周清书胡乱地摇摇头,根本不敢看他。 凤行瑞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刚刚才说……迫不得已,是什么意思?”周清书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说话如此困难的时候,脑子里涨涨的,根本没办法思考一样。 “我不想让昭华见到你。”凤行瑞坦然相告,“昭华正在气头上,若见到你,恐怕会对你不利。” 这句话有如一盆冷水,让周清书迅速地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一想,约么哪个正房夫人都是不愿意见到妾室进门的。她垂下头去,“我知道,那……我以后少出去……” “谢谢。”凤行瑞诚挚地道谢。 周清书的心里有些发涩,凤行瑞不让她出去虽是说怕她受到伤害,可更多的还是在为顾昭华的心情考虑吧?她勉强笑了一下,“我理解的,你对王妃真的很好。” 凤行瑞却没有顺势而言,只是笑了笑,他容貌清隽,眉眼间又有英挺之气,实在是很好看的,浅浅一笑,眉目含情,自有一股天生的风流之意,加上他周身的尊贵之气,很难让人错开眼去。 “昭华的母亲病了,所以她心情不好。” 周清书忙问道:“顾夫人所患何病?昨日我见她时她便有些精神不振……我母亲识得一位民间神医,医术超绝,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 凤行瑞心中一动,“民间神医?何处可以寻他?” 周清书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母亲定然知道。” “可知这位神医名号?” 周清书还是摇头,“只知他姓古。” 凤行瑞又问了那神医多大年纪,样貌如何,可惜周清书只见过那神医一面,据说还是早年请来去给周清曼调理身体的,后来偶听周夫人提起,知道他们尚有往来,但却再没见过了。 “其实顾夫人并非患病,而是中毒。”凤行瑞面色凝重,“我们虽遍寻神医,可无人识得她所中何毒,况且在她中毒之时,又被人以药物控制,如今她深受药瘾之苦,昨夜昭华便是彻底陪伴在侧,又不得不将她捆住,方能渡过药瘾难关。” 一番话说得周清书惊异不已,“是何人如此歹毒?凶手可捉住了?” 凤行瑞摇摇头,又笑了一下,“先不说这个了,说说我们吧。” 周清书被他这突来的话又闹得一个大红脸,搁在桌下的手指不禁绞在一处,“我们……说什么……” “我们的将来。” 周清书面红耳赤地,“你不是说……出嫁从夫的么……”说到这里,她又想到凤行瑞与顾昭华之间的感情,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些期盼又慢慢地消散了去,只剩下浓浓的失望,“你……想让我住到外面去么?”在家里,她母亲如果不喜欢哪个妾室,就会让她去外面住,如此既不必与她父亲闹得不愉快,又眼不见为净,而那妾室开始时仍能得到父亲倾顾,可毕竟不在府中,时间一长,父亲也就把她淡忘了。 将她的失望看在眼中,凤行瑞失笑,“乱想什么?没那个意思,昭华也是因为她母亲的病而心中烦躁,她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周清书有些不好意思,但总归是松了口气,“我知道,虽然外面对王妃有许多传言,可我觉得都是不对的。” “哦?”凤行瑞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为什么?” “因为你啊。”周清书抬起眼来,正好对上凤行瑞的眼睛,心中虽仍有些羞意,可这回却没有再回避,“极乐王英名传扬四方,不仅有担当、有才干,还极得皇上信任,这样的人,应该是极聪明的,一个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被一个心思不正的人所蒙骗呢?王爷无论何时都想着王妃,不开心时也能记得替王妃折一束红梅,能得王爷这般倾慕,以心相许之人,又怎会如传言一般?” 凤行瑞唇边含笑,频频点头,“难为你小小年纪就看得这样透彻,本王当真是英明神武的。” 周清书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哪有这样夸赞自己的?我不过是客气客气。” 她这一笑,刚刚有些凝滞的氛围一扫而空,凤行瑞见她放松下来,收了笑意道:“清书,你是个聪明的好姑娘,有此事情,我想我们说清楚一点,以后才好相处。” 周清书这下也不紧张了,爽快地点点头,心中却已对自己的未来做了些猜测,她想,左右也离不开这里了,大不了她就做一个挂名侧妃……能时时见到他也是不错的。 “我想你该知道,为什么会嫁进极乐王府吧?” 周清书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了下去,她低下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是为了怀上极乐王的孩子,再将那孩子过继给姐姐而来的。 “你想没想过,我为何会答应?”凤行瑞问。 周清书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为何会答应?“是……因为皇上赐婚吧……”他无法拒绝…… 凤行瑞摇了摇头,“我与皇上感情深厚,如今又正值朝庭用人之时,若我不愿,皇上纵然心中期盼,却也未必会逼我接旨。” 周清书怔了怔,心里也好奇起来,“那是为了什么?”凤行瑞是不愿纳侧妃的,最起码顾昭华是不愿意的,凤行瑞连新婚之夜都没有来看她,似乎也证明了这桩婚事也非凤行瑞的期盼。 “这婚事是昭华应下的。”看着周清书惊奇的眸子,凤行瑞循序渐进,“早年长乐过继给了皇后,昭华为了换回长乐,于是答应皇后,要我纳周家之女为侧妃,以期缔结珠胎,代替长乐进入宫中。” 394.第394章 谈判(三) 周清书半晌无言,她没想到自己竟是因为这样才得以入府,她不知道周家人哀求她回来的背后竟还有着这样赤祼祼的交换!一桩因为想要回孩子才无奈应下的婚事,别说顾昭华,就算是凤行瑞又能喜欢到哪去?周清书瞬时觉得自己万分难堪,她就像一个被强塞给别人的货物,之前竟还在幻想要好好与货物主人相处,融在一处……简直笑死人了! “昭华应下这事后,我与她大吵了一场,便是那日,我负气离京,却偶遇上你。”凤行瑞继续说下去,“我猜到是你后觉得这样也不错,你就此离去不必再背负家族重担,我也有了借口向皇上拒绝这桩亲事。” “所以……”周清书怔怔地,“所以你根本不希望我回来……” 凤行瑞叹了一声,英俊的容貌蒙上一层无奈,“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异变又生,无论你回不回来,这场婚礼都要办下去,你姐姐那么聪明,又有周夫人从旁辅佐,又怎会想不到我纵然娶了你可若我不碰你,她们所期望的孩子便遥遥无期?所以她们想了一个让我们不能拒绝的办法……”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这个办法,让昭华至今痛苦不休。” 周清书的长睫闪了闪,她的眼中是不解、是迷惑……忽地一丝明光闪过,她微微地摇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凤行瑞,眼角已渗出泪来,“不会是……” 凤行瑞没有说话,可他面上沉重已说明一切,周清书的眼泪蓦然落下,瞬间便打湿了她的衣襟,“这不是真的,我母亲……我姐姐……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刚刚她才和凤行瑞一起痛恨了给顾夫人下毒之人,如何能接受始作俑者竟是她最亲近的母亲和姐姐? “你可以去当面向她们求证。” 凤行瑞一句话就堵死了周清书所有的推脱与猜想,周清书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既惧怕又可怜,她想厉声开口反驳他,可她的喉间像堵住了什么东西,她清楚,这样大的事情凤行瑞不会开玩笑,否则只要她回府询问,岂不马上戳破?可是为什么?就是为了一个孩子吗?为了一个美好的新生命,却要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真真是莫大的讽刺!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周清书不是傻子,凤行瑞既然对她全无隐瞒,那么一定是需要她去做什么事情。她从心底觉得母亲和姐姐做错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以她人之母作为要胁之事极损阴德,如果可以,她愿意做些什么来弥补母亲和姐姐的过错,可如果凤行瑞要她反过来去伤害指证母姐,她想她也是做不到的。 只是,想着凤行瑞刚刚的柔声细语,刚刚为她包扎时的温柔贴心,或许只是为了与她拉近距离为了现在所求,她便一阵阵地难过。 “顾夫人所中之毒至今查不出原由,皇后曾说过此毒每隔三个月需服一次解药,如果可以,你能不能提前帮我们求得一次解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凤行瑞没说,解药每隔三个月才给一次,取得解药之前周夫人与皇后必然要询问周清书在王府中过得如何,如果周清书据实以告,周氏母女又怎肯乖乖拿出解药?到时恐怕又要再出风波!所以将实情告知周清书是很有必要的,这样才能进一步说服她答应帮忙。 “为什么要提前求解药?”周清书的心情很复杂,脑子里也乱哄哄的。 凤行瑞对她没有半点隐瞒,“你可听过迟神医大听?他此时正在王府,不过连他也看不出端倪,只能期望能从解药入手,尽快查出顾夫人中了什么毒。” 凤行瑞的坦诚让周清书左右为难,从良心来说,她极为愿意帮忙,可她又担心凤行瑞拿到了解药后会向皇上揭发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我知道你有顾虑,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以此事揭发周夫人和皇后,如今顾夫人不止身中奇毒,还时时受药瘾所害……你想不想去看看顾夫人?” 周清书原是很想去探望顾夫人的,可此时她退缩了,她不敢面对顾夫人,她害怕看到顾夫人发病的样子,她更害怕见到顾昭华。 “如果你还是担心,我可以写一封逆书交到你手里,如果我言而无信,你便将逆书公开,到时我便身负谋逆大罪,如此你也有了可以制约我的东西,如何?” 周清书万没想到凤行瑞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就这么爱顾昭华吗?为了不负她,便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救她母亲,竟连逆书都肯写! “你……宁可如此,也不愿与我在一起吗?” 她母姐为何这么做?无非是担心他们娶了她又将她扔在一边,她们说到底也只是想要个孩子,如果凤行瑞依约而行,只要她成功生下皇子,她母姐怎会不将解药奉上? 凤行瑞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最后终是答道:“因为我不相信你母亲和姐姐。” 周清书苦笑连连。是啊,他怎会相信要胁他的人?恐怕他不仅不相信周夫人和皇后,就连她,也是无奈之下才会向她开口吧? “可是,我也不信你。”周清书苦涩地开口,“就算我信你,可王妃性情刚烈,一旦顾夫人的毒解了,她定然要向我母亲与姐姐报复……” 凤行瑞还要说什么,周清书连忙又道:“逆书那样的东西,祸及九族,我若以此要胁,便与那刽子手有何区别?” 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凤行瑞略一思忖,起身走了出去。 周清书还以为他放弃离开了,心里越发难受,她已接受了他不会喜欢她的事实,可在她失去利用价值后他连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她的心就像被刀子一点点地割开,明明才见过几次面而己,她的心里也早有了倾慕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半个月来,她想他的次数甚至要多过凤行于思,她常常握着他的扳指入睡,那样就份外觉得安心,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喜堂上当她抬起头,看到了他时内心是怎样的狂喜!他的冷落让她难过,他的温柔让她心动,她想,她该是喜欢他了吧?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与想到凤行于思时那样的仰望不已不同,想到凤行瑞,她的心砰砰乱跳,她的脸烧得滚烫,就连失望,也是失望到了心底,不像以前,那时也会失望,可就像是错失了某一样喜欢的珠宝,吃一顿好饭,就弥补回来了。 395.第395章 美男计 就在周清书伤感不已之时,房门轻响,周清书抬眼一瞧,登时僵在那里。 凤行瑞去而复返,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周清书看着那张摊在自己面前写满对大逆不道之言的逆书,下面还有指印和私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不会言而无信的。”凤行瑞信心十足,“所以若你不存心害我,我相信这封逆书不会有面世的那一天,你又怎会变成刽子手?” 周清书却极受震动,“你……你相信我?”若仅从要胁方面来看,这封逆书将比沈氏的性命更有用处! 凤行瑞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我相信你。” 周清书拿着那封逆书,心中百味杂陈,“我想考虑考虑。” “应该的。”凤行瑞便站起身,“不过要尽快。” 凤行瑞说罢转身要走,周清书又将他叫住,犹豫半晌,小声问道:“你……你刚才对我那么关心,就是为了让我答应你的条件吗?” 凤行瑞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瞬,他放柔了声音,“不全是。”他突然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个小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装着一颗黑色的药丸,“知道这是什么?” 在盒子刚打开时周清书已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她掩住鼻子摇摇头。 “是我原本打算用来制服你,迫你答应的毒药。” 周清书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看凤行瑞,再看看桌上的药丸,美丽的眼睛里带了一丝后怕还有一些不解,“那为什么……”既然已做好了打算,连毒药都备好了,为什么还要写下逆书? “我也不知道……”凤行瑞的指尖轻触着盒子的边缘不住地滑动,似乎在思考原因,末了却仍是摇头,“说不清楚,就是不想这么对你。” 看到浅淡的红晕再次爬上周清书的脸颊,凤行瑞这次没再停留,收起装药的盒子,抬步走了出去。 曾经他是最不愿伤害周清书的,甚至因此与顾昭华冷战了一回,可如今他却在利用周清书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极乐王风流不羁,在顾昭华之前便已尽历花丛,如果今天换了另一人来,他断不敢写下逆书交到对方手中,可周清书那一点掩饰不住的少女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敢这么做,他知道周清书不会出卖他,因为他的温柔已迅速侵占了这个单纯姑娘的心,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卑劣,甚至与顾昭华的方法相比,只不过是没有伤害周清书的身体而己,可最终却将狠狠地伤害她的内心。这就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他不会给自己找什么迫不得已的借口,只是相比起这些,他更看不得顾昭华竭尽全力的隐忍,和顾昭华几近崩溃的蚀骨之痛! 回到明月小筑,顾昭华已睡了一觉起来,沈氏服了安神的药已彻底睡着了,顾昭华正与迟语在外间屋说话。 “她同意了?”见凤行瑞回来,顾昭华急声问道。 凤行瑞摇了下头,“她说要考虑。”他随手将装药的小盒抛给迟语,“用完了,还给你。” 迟语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那难闻的药味一下子逸了出来,顾昭华立时捂住鼻子,“什么东西?” “给我师傅通肠胃的……”迟语随手把药放到一旁,“你便秘吗?我也给你做点?保证没有副作用。” 顾昭华想说光这味儿就够受了,还要什么副作用! “周清书会不会出卖我们?”顾昭华不放心,“毕竟周清曼才是她姐姐,就算她为人再正直……” “我写了逆书给她。” “什么!”顾昭华一把抓住凤行瑞的手,语调都打着颤,“你说什么?你疯了!” 凤行瑞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见她脸上仍有疲色,反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放心,我有分寸。” 顾昭华得他在耳边低语两句,微微松了口气,不过这件事让她心生疑惑,很快她就想通了一些事情,“你该不会使了美男计吧?” “你在意?”凤行瑞捏捏她的手,“我只想尽快说服她,如果她能站到我们这边,阻碍会少许多。” 顾昭华抿抿唇,倒是没有反对他的做法,但仍是小声说:“现在是美男计,下一步恐怕就是献身计了,女子出嫁从夫,还不如假戏真做,以你的手段,她必然死心塌地……” 凤行瑞知道她是赌气,也不与她较真,好脾气地向迟语问道:“昭华近来常感疲惫,你也替她看看有没有需要调理的地方。” 迟语头也不抬,一直盯着那睡着的虫子似乎不等到它醒就不会罢休一般,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肾虚,八成是做得多了。” 凤行瑞拧起眉头,“那该如何调理?” “少做几次啊……女人跟男人是一样的,泄身伤神。”迟语说完抬头看了看凤行瑞,“我是说她少几次,不是你。” 这话说得有点怪,原本因这话题噤声的顾昭华当即恼道:“你什么意思?他不与我做,要与谁做?”话一出口,才觉得太过不妥,可面对迟语这不识相的,顾昭华顶着一张大红脸跟他死磕到底! 凤行瑞似笑非笑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而后又问迟语,“几次为宜?” 迟语想了想,“两次吧。” 凤行瑞的眉头蹙得更紧,“她太容易到,常常我一次未止她已到了两次,还有到三次的时候。” 迟语再一次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哦?那你很勇猛啊。” 顾昭华终于听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狠掐凤行瑞一把让他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跑到内室去了。 再说凝碧园内,周清书想着那张逆书,虽躺于帐间,却久久不能成眠。 她最在乎的还是母亲和姐姐的安危,这是她犹豫的唯一理由,但凤行瑞的诚挚让她动容,从凤行瑞离开到现在,她脑子里满满的全是他的身影,都是他说过的话语,他说“就是不想那么对你”,这一句话,便让她的心防碎了一地,剩下的最后一点犹豫,是出于不知此事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是对未知的恐惧而来,但她想,她心里已经是想帮他了。 转过天来便是周清书三日回门之期,周清书身居侧妃之位居不用真的回周家走动,可由于这桩婚事是皇帝御赐,故而还是要进宫谢恩,凤行瑞一早便着人送上侧妃朝服,马车也备好了,准备带着周清书入宫。周清书为他辗转一夜,此时一见到他,脸上便微微发烫。 396.第396章 母女相会 “我……我会帮你的。”上车前周清书快速地说着,明美的面庞上带着两团红霞,在初春的阳光下显得可爱而娇艳,就像一朵初绽的花蕊轻吐芬芳。“不过,我也无法保证一会定要到解药。” 凤行瑞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他昨日每走的一步都是精心设计,周清书被家中保护得太好,对人没有半点防备,加之他们之前的那段缘份,让凤行瑞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周清书的一颗少女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要尽力就好。”凤行瑞轻声安抚她,“不要紧张,我猜皇后娘娘定然会问你一些有关圆房的事情,你若不懂,可以问我。” 周清书又羞又嗔地看了凤行瑞一眼,“我晓得的。”她的声音极小,一个不防就会被忽略过去,“我娘教过我的。” 听她这么说凤行瑞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转而在细节处嘱咐几句,让周清书知道自己大致应该怎么说。 两人共乘一车,在车中说了一路,直到进了宫才下车步行,往寿安宫而去。 由于太皇太后健在,所以永昌帝退位后成为太后的良妃并没有移居寿安宫,依旧在以前的长庆宫住着,今日周清书进宫谢恩,太后是给了皇后面子,也移驾到了寿安宫。 依照礼节给皇帝、太皇太后、太后及皇后叩谢后,凤行瑞便被皇帝叫走商议国事,临行前凤行瑞看了周清书一眼,周清书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太后见状打趣道:“到底是新婚燕尔,一刻也难以分离。” 倒是太皇太后心里有些感慨,毕竟当年凤行瑞和顾昭华这一路走得有多委艰辛她都看在眼中,凤行瑞为了不纳妾不惜得罪自己的外祖家与之少有来往,永昌帝那时也是看他们心意坚定,加上不愿再逼迫儿子,这才首肯了他们的婚事,不想这才短短几年,凤行瑞就纳了侧妃。 “皇祖母,母后。”皇后周清曼起身笑道:“妹妹难得进宫,儿臣想带妹妹过紫霞宫看看。” 太皇太后与太后明白她们是有体已话要说,也不多留,挥手让她们去了。 周清曼当即带着周清书回到紫霞宫,周夫人早已候在那里。 “王爷待你如何?” “你们可圆房了?”比起周清曼,周夫人更关心切实问题。 周清书当即闹了个红脸,可看着眼前对她殷殷关切的两人,想起她们所做的事情,周清书脸上的红晕便又一点点地褪了下去。 “母亲,姐姐,我有话问你们,你们要如实答我。”周清书虽然心里已信了凤行瑞,可心里仍有一丝微弱的期盼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她将凤行瑞所说如数问出,相比周清曼的慌乱紧张,周夫人淡然无比,又直言不讳,“不错,不过事情与你姐姐无关,一切所为都是我做的。” 周清书呆了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是被皇上知道……” “皇上不会知道的,除非他们不要沈氏的命了。”周夫人半点不见惊慌之意,“况且就算被皇上知道了你们也不要慌张,我做下这件事就想到会有暴露的一天,到了那时娘便以死谢罪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你们只管推说不知就好。” 这下连周清曼都坐不住了,“娘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周夫人淡淡一笑,“你当我们要胁对付的人是谁?就算除去极乐王,还有当朝相之女,她的背后除了顾家还有沈家?哪边是好对付的?势必要抱着这样的觉悟才行能事。” 周清书抓着周清曼的手急道:“姐姐,怎地你也任娘胡来?” “我说了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你姐姐无关。”周夫人不太高兴,板着脸道:“想我周家满门忠烈,不比那顾家沈家差上半分,只是欠了些机运,难以成为大瑞的脊骨栋梁,你们爷爷想以清名博胜,岂知周家不进反退,险些被政敌诬陷一网打尽,你们父亲为了替周家脱困历尽多少艰难你们是想不到的,我是你们父亲的妻子,从嫁给他那一天起,就是要辅助他完成他的心愿!终于清曼嫁入了皇家,还成了皇后!这是周家的机会来了,可谁知道,皇上竟又……没有孩子,对周家来说一切都如水月镜花,你们现在或许觉得娘做的一切都太过不尽人情,可那总好过有朝一日清曼被她人所替,我们周家再次跌入谷底来得要好!你们都是周家的女儿,理应为了周家的兴盛出力,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万万不能心软、不能出错,你们懂吗?” 周清曼被周夫人说得热泪盈眶,周清书也再次犹豫了,她们几乎看到了周夫人的必死决心,而这一切甚至不是为了周夫人自己,是为了周家! “尤其是清书。”周夫人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知情时都会逃婚拒嫁,一旦知道了实情,恐怕良心不安之下又闹出其他乱子,不过如今周清书已经嫁进极乐王府,这些隐瞒也就不需要了,周夫人最关心的仍是圆房的问题。 周清书咬了咬唇,朝着周夫人点了点头。 周清曼当即面露喜色,“太好了,看来大皇兄很喜欢你。”她原以为顾昭华必会多加阻挠,看来沈氏这步棋是走对了,当初她知道周夫人给沈氏下了毒时也是惴惴不安,这会又都觉得值了。 周夫人却仍是心存猜疑,她将周清书带到内室,与她道:“你将衣裳解开。” 周清书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娘,你这是做什么?” 周清曼也道:“娘,妹妹不会骗我们的。”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屈辱,周清曼担心引起周清书的不满。 周夫人却是坚持,“你只解开上衣让我瞧瞧就好,娘也心疼你,但更担心你被人言语所骗,反过来利用你对付周家。” 周清书的脸色沉下去,半晌没有动弹,后来连周清曼都起了疑,“清书,还不动手?” 周清书的唇抿得紧紧的,“若我不让你们看,你们是不是还要让人按着我,解了我的衣裳来看?” 周夫人的面色也不大好,她看周清书如此心中已断定周清书是骗她们的,当下也是极怒,“若非你是我的女儿,你当我与你客气?”说罢冲上前来便扯周清书的衣领。 397.第397章 转变 面对来势汹汹的周夫人,周清书只抬了抬手便任她去了,“哧啦”一声,她的衣襟已被周夫人扯开,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 周夫人一见便怔住了,便见那雪嫩的肌肤上缀着点点紫痕,周清曼低呼一声,转身取过自己的一件披风给周清书挡在胸前。 周清书依旧是没动,目光微冷地瞧着周夫人,“娘可看够了?要不要把衣裳全都脱了再看?” 周夫人正恼着,说话口气也不太好,“若是圆过房了你便让我瞧瞧又能如何?这么遮着掩着反倒令人起疑不是?” “我与你说了,你倒也得信我才是!”周清书显然还是有气,可她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在周清曼的帮衬下将衣服扣好,幸而只是崩了扣子,衣服并未撕破。 “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周夫人见了周清书身上的印子安心不少,也不愿与女儿生了嫌隙,上前软声说道:“可这都是迫不得已,为了周家的未来,为了你姐姐的未来,半点也马虎不得,你明白么?” 周清书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看起来对周氏服了软,可周夫人如此待她,她心里是极为伤心的,就算是一个下女,也不致要求她当众露出欢爱痕迹,何况她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也多亏了凤行瑞多想一步,教她在自己胸口掐了些印子,她那时还觉得凤行瑞是多此一举,谁知刚见上面就被周夫人要求脱衣裳,周清书自觉面皮被打得啪啪作响,不过那是她的母亲,她再埋怨又能如何? “关于顾夫人你们是如何打算的?”周清书压下心中委屈转而问起正事,“她究竟中了什么毒?” 周清曼才张了张嘴,就被周夫人打断,周夫人道:“你无需知道她中了什么毒,你只需要努力受孕,尽快生下男胎,记住周家的未来,你姐姐的未来全都系在你一人身上!清书……娘是不会害你的,到时候你便是太子生母,与你姐姐共享荣华。” 周清书的脸色越发淡然了,她很想问一问,什么叫害她?要胁她的丈夫与她同房再生下孩子,就算一个普通人在接受了这样的要胁之后恐怕都会视她为仇敌,何况对方还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她将来必然会被凤行瑞厌弃,就算保得性命,成了太子生母享尽荣华又能如何?她在她的丈夫心中永远是一个贱妇,一个不可原谅的女人!这些她们都想过吗? 或许她们是想过的,或许是不敢想,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缜密如周夫人有什么理由将之忽略?唯一的答案是她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明知道她的女儿会因此永远失去她的丈夫,她仍是这么做了! “母亲。”周清书缓缓吸了口气,现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我明白母亲的苦心,也必然会努力,不过也需要母亲支持我。” 周夫人松了口气,一把将周清书揽在怀里,“那是一定的,有什么事情只管来与娘说,不过不要来打扰你姐姐,她现在位置高了,许多人盯着她。” 周清书伏在周夫人怀里,一如小时犯了过错到母亲怀中撒娇耍赖,每到这时,周夫人总会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可现在……她神色黯然,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周夫人的脸色,试探地问:“娘,那毒的解药你可不可以先给我一些?” 周夫人马上又警惕起来,“你要解药做什么?等到了三月之期,我自然会将第一次的解药送过去。” “娘有所不知。”周清书扶着周夫人坐下,“昨晚王爷在我房中时曾提过担心母亲不会按时给她解药,到时再有刁难,因为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所以他希望女儿能够出面先将解药讨来,到时就先放在女儿这里,以确保他到时候可以拿到解药,他也安心一点。” 周夫人蹙了蹙眉,有些犹豫,周清书又道:“娘也知道,我与王爷的关系有些复杂,女儿现下虽为侧妃之位,可总不能做一辈子侧妃,王爷心里最爱的仍是顾昭华,所以肯为了她的母亲勉强自己,可只要我与王爷的感情更胜一筹,那么将来我们周家能得到的就不只是一个太子,还有极乐王府的永远支持,到那时母亲也不必担心如何收场,岂不一举数得?” 这倒让周夫人动心,她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还没有与周清书谈,没想到周清书以往那样天真,如今只不过才做了三天妇人,便已想通了这些事,倒让周夫人心生安慰。那边周清曼听了这话也是开心,帮忙劝道:“娘,妹妹说的对,拉拢大皇兄对我们只有益处没有害处,否则将来不管我们给不给沈氏最终的解药,恐怕大皇兄都不会放过我们,到那时更是麻烦!” “娘,不过是将解药暂存放到我处而己,反正三月之期一到,解药也得送去不是么?解药放在女儿这里,王爷放心,就连顾昭华都要对我小心翼翼不会为难于我,岂不更有利我早些受孕?” 周氏到底最关心受孕一事,听到这里她终是点点头,“好,不过解药我没有放在身上,等我回府,再派人给你送去。” 这些话说到这里便靠一段落,周夫人此次进宫带了不少的好东西都是给周清书的,还有两帖据说是对受孕极佳的膏药,千叮万嘱一定要周清书用上。 看着眼前稀世的珍宝华丽的罗缎,周清书心中却只充斥着嘲弄与失望,她忘不了周夫人说的那句话,忘不了周夫人亲手撕开她的衣襟,忘不了周夫人一口一个周家、一口一个姐姐,却对她的幸福视作无物。从前的娇惯、宠爱,此时全部化作乌有,从随意地更改她的婚事到现在,周清书已认清了自己在周氏心中的地位,比不得周家、也比不得姐姐,她的下场甚至还没有庶出的女儿来得好,什么如珠如宝,只不过是,为了让她乖乖听话、安心卖命的手段罢了! 398.第398章 解药 周清书并没有在宫中久留,催着周夫人与她一同出宫,与周夫人一起回府,拿到了第一次的解药。 “这解药可是母亲提过的那位神医所配?”周清书看那解药与普通的丸药相差无几,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周夫人戒心颇重,“这些事你不要管,记得万事小心,你与极乐王虽做了夫妻,可也得提防他利用你。” 周清书听罢讽刺地一笑,“我记得了。”又问,“若顾夫人没能准时服用解药又能如何?” “自是会加速毒物扩散。”周夫人皱了皱眉,转身又取出一个小盒交给周清书,“这里面是一些应急的药物,你也留着,必要时可给沈氏服下,可缓解沈氏的情况,也好取信于极乐王。” 周清书接过那盒药,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她知道这是什么,凤行瑞说沈氏中了药瘾,这必然就是那种药! 周清书回到极乐王府时凤行瑞还没有回府,她想了想,与管家道:“我想去明月小筑看看,劳烦你带我过去。” 管家万分为难,“相国夫人正在明月小筑养病,王妃如今也暂居那里,侧妃过去恐怕……” “我自会向王爷交代,不会连累你的。”周清书下定决心要去见一见顾昭华,想看看这个能让凤行瑞倾心相许的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若你还要将我软禁,我便大闹一场,到时候咱们谁脸上都不好看。” 管家也害怕周清书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到时候侧妃依旧是侧妃,倒霉的只能是他,想了想,点头应下。 管家亲自在前方引路,到了离明月小筑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就在那里,小人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周清书并不为难管家,放他去了,自己理理身上衣裙,往明月小筑而去。 小筑院门紧闭,珠玉前去叩门,院门开启了一道缝隙,里头守着几个婆子。 “劳烦禀报王妃,便说我带了药物回来,可解相国夫人急症。” 那几个婆子虽不知真假,可事关相国夫人的身体健康,她们不敢怠慢,立时便进去通报。 很快,周清书被带进园子里,一个婆子领着她到了二进院的小侧门处,“侧妃自己进去吧。” 珠玉和碧玉正想反对,周清书朝她们一摆手,“你们在这等着。” 她踏进小门,见门见站着一个青衣丫头,二十来岁,模样并不出挑,看起来却格外沉着稳重。 “婢子知秋见过周侧妃,周侧妃请。” 周清书便跟着她穿过回廊来到二进院,小院并不太大,只有三间正房左右又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正房的回廊下置着两只药炉,炉上药壶热气蒸腾,散发出浓浓的药味。 “王妃正在……” 知秋才说到这里,忽听正房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知秋立时色变,不顾周清书抬腿跑进房去。 周清书被那声尖叫惊得呆了一呆,她听着屋内有些吵嚷,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不由便走进屋去。 外间屋空无一人,声音是从内室传出的,周清书放轻脚步来到内室门前,透过珍珠垂帘,她看到一个人正在床上翻滚不休,她似乎想要起来,却被几个人联手制住,她曾敬过茶的极乐王妃顾昭华发丝散乱地捉着那人的手,活像一个疯子,而刚刚跑进屋来的知秋则牢牢地抱着那人的身体,另一个丫头压脚,一个年轻的男人拿着绳子,不顾那人口中的嘶喝,几下便将她捆了起来!就算如此,床上那人仍是不放弃挣扎,她的口中不知叫嚷着什么,直到嘴里塞了东西那让人激起粟米的声音才算停歇,周清书此时才看清那人,那是一个十分憔悴的妇人,穿着用料极佳的衣物,皮肤却苍白而没有弹性,两只眼窝微微凹陷着,她不住地甩着头,涕泪齐下,神情极其狰狞!周清书被她无意间看了一眼,便如见鬼了一般,不由吓得后退一步。 屋里的人此时也发现了她,知秋连忙将床上的帐幔拉下,想隔去周清书的视线,却又被顾昭华所阻。 “有什么好遮的?让她好好看看她娘和她姐姐做的肮脏事!” 周清书羞愧万分,她真的不敢再看上一眼,一是出自于内心的愧疚,二则是惊惧沈氏的模样!那****送沈氏回来,虽觉得沈氏精神有些不济,但仍是一个端庄的贵妇人,可眼前之人,却与那地狱恶鬼没有什么不同! “我知道母亲和姐姐……” “你带了解药回来?”打断她话的是那个年青男子,那人万分期待地看着她,“快拿出来我瞧瞧。” 周清书有些不知所措,知秋在旁解释道:“这位是迟大夫,现在负责照看夫人的病。” 周清书早听说过顾昭华身边有一位迟神医,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年轻。她偷偷看了顾昭华一眼,见顾昭华只是冷冷地望着她,并没有其他意思,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连忙将带回来的两只盒子拿出,交到迟语手上。 迟语马上捧着盒子到外室去,随手打开一只闻了闻,皱眉道:“原来是阿芙蓉,难怪顾夫人这样痛苦。”说罢回头说一句,“阿芙蓉毒性要比其他的成瘾药强得多,恐怕我们原来估计的戒除时间还要再延长一些。” 周清书立时色变,她万分紧张地回头瞄了一眼,便见顾昭华正走在她的身后,盯着她,眼中泛着森冷的寒意。 周清书打了个冷战,眼见着顾昭华朝她逼近,她瞬时闭上眼睛,等待着顾昭华对她拳打脚踢,最不济她觉得自己也该替母亲和姐姐挨上两耳光,这才公平。 顾昭华却擦着她的肩头走了过去。 “那解药呢?”顾昭华走到迟语身边,“先给那睡虫吃些解药试试?” 周清书没听懂什么是“睡虫”,只见那迟大夫在一桌小盒子中间翻翻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还没等她看清里面装着什么,便瞧着顾昭华终于瞥了自己一眼,而后吩咐知秋,“将不相干的人赶出去。” 399.第399章 秘密 从头到尾,周清书只说了半句话就被“请”出了明月小筑,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没有辩驳甚至没有争吵,周清书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凝碧园的路上,想的尽是刚刚见到的场面。 珠玉见周清书不发一言早就急了,追问了一路,“可是王妃难为姑娘了?” 周清书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弥补心中那深深的无力与负罪感。 如果有人将她的母亲弄成这样子……周清书停住了脚步,想,如果是以前,有人将她的母亲弄成了这副样子,她一定恨不得对方去死,哪怕是同归于尽她也要替母亲报仇!可现在……带来如此痛苦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 “怎么先回来了?”温润的声音不期然响起,“我还在宫中等了你一会,才知道你早已离宫了。” 周清书循声望去,见到穿着亲王朝服的凤行瑞正朝她走来,朱红的颜色衬得他温暖又俊朗,金冠束顶,墨发垂落,沐着初春日光缓缓而来的身影美好得犹如一幅画卷。 “我……我带了药回来,急着献给王妃……”之前周清书虽从凤行瑞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刚刚见到的景象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她才知道顾昭华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所以她不敢抬头,她害怕在深爱着顾昭华的凤行瑞眼中看到他对自己一丝一毫的厌恶与痛恨,她也没有颜面抬头,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 “已经送去了?”凤行瑞有些错愕,他虽利用周清书来讨解药,可也没料到周清书会这样配命。 周清书垂着眼帘点了点头,正想开口告辞,突听他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谢谢你!” 她惊诧地抬起头,看着他毫不作伪的笑容和感激,一股酸意从喉头直冲眼中,就那么毫无预警地落下泪来。 见过了沈氏的模样,她认定自己是个罪人,虽然下毒的人并不是她,可她必须要维护她母亲和姐姐的安危!她甚至还收了他的一封逆书用来以防万一!她是不可原谅的!如果这件事反过来发生在她身上,她是绝对不会原谅要胁她的人的!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管是打她还是骂她或是冷待她,她都能承受!却万想不到,他会这样真诚地感谢她! “怎么了?”凤行瑞想了想,“可是昭华给了你委屈?你别在意,我想她是……” 周清书急忙摇头,“没有,没有……”她用帕子捂住自己的眼睛,本是想止住泪水,可眼泪却越来越多,没一会便将帕子打湿了。周清书再留不得,她不想在凤行瑞面前这样,好像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一样!她的委屈来自于她的母亲,可她却在向本该恨她的人来发泄。 周清书捂着脸一路跑回凝碧园,扑在床间大哭起来!是那么的委屈,是那么的伤心,她不明白母亲和姐姐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能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难道权势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她那温柔又严厉的母亲、对她宠溺又呵护的姐姐都去了哪里? 周清书直哭了个昏天暗地,这期间一直没有人来劝她,直到她哭干了眼泪,嗓子也哑了,她才抬起头来,想看看珠玉和碧玉去了哪里。 这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微带笑意的眼睛。 “哭够了?”凤行瑞递过一杯茶水,“我没让她们劝你,有时候把不开心发泄出来,反倒是件好事。” 周清书瞠目结舌,“你……你一直在这……” 凤行瑞笑着点点头,将水杯往她唇边凑了凑,“喝些水,你的嗓子都哑了。” 他身上带着暖暖的松香气息,好闻极了,意识到他就在自己面前,还挨得这样近,周清书的脸上刹时滚烫,也不知怎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心中当即羞臊得要命,扭头躺在床上不敢看他,“我我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了。” “好,那我陪你,你睡吧。”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那淡淡的香气就在身边缭绕,周清书连眼睛都不敢睁,胡乱地拉起被子盖在头上,心里乱得要命。 眼前的黑暗阻隔了一切的气息,周清书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之时,天色已完全暗了,空气中飘荡着一丝甜甜的味道,让人嗅了昏昏欲睡,周清书觉得身上有些烫,想着自己可能是发烧了,正想开口叫人,忽然觉得身边还有一人。 那修长温暖的身躯就在她的身后,紧紧地贴着她,他的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松香气息,才意识到这里,身后那人探起身来,她只觉唇上一热,身子已被人重重压住。 层层的衣物在黑暗中被剥落下来,滚烫的肌肤紧密相贴,空气中的甜腻气息似乎更重了些,在她难以自抑之时,她的柔软之处猛然嵌进一柄利刃,她却不觉得如何疼痛,只知缠着他不停地索要。 是梦吧?她分辨不出,一定是的,否则他怎会在她身边?周清书紧紧地抱着他不愿让他离开自己半分,她为他献上自己的一切,哪怕只是个梦,她也愿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他好像对她说了句话,是什么呢?闭着双眼的周清书睡得极不安稳,她轻轻地蹙着眉,继而长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唤醒她的是身体的酸软与疼痛,尤其那梦里被他尽情抚弄进入无数次的地方……吓!周清书猛然坐起身来,她终于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那不是梦!身体上的点点斑痕,床铺上的满目狼藉,以及正从那羞处流出的东西……除非她现在仍在梦中,否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昨天夜里她历经了怎样的疯狂! 怎么……会这样? 她终于想起了那句话,他贴在她的耳边,声音无比谙哑地说:“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昨夜的一切终于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周清书想着自己那般无耻地缠着他三再索要,身子一软,掩面倒了下去。 400.第400章 出京 凤行瑞直到清晨才回到顾昭华身边。 顾昭华为方便照顾沈氏,就宿在明月小筑,她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吻她的额角,刚抬起头来,那吻又移到了唇边。 “去哪儿了?”顾昭华虽然身处明月小筑,可消息也不闭塞,她知道昨日凤行瑞下午就回来了,可却又无故消失一夜。 凤行瑞叹了一声,他除去长靴挤上到床上来,微有疲惫地倚在顾昭华的身边闭上眼睛,“岳母怎么样?” 顾昭华摇了摇头,“今日药性发作得时间更短了,迟语说我娘中的是阿芙蓉的毒瘾,是所有毒瘾中最易成瘾、也是难戒除的。” 听到她语意中的哽咽,凤行瑞摸到她的手,果然拳头攥得死死的,他吻吻她的发丝,慢慢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张开,等到她不再那样紧绷后又问:“周清书已将解药送来了?可有用处?” “迟语还在研究,现在只能确定那药是真的,之前试药的虫子醒过来了。” “这便是好消息。”凤行瑞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励,“迟语医术高明,又懂许多古怪的招术,一定能很快制出解药的。” 顾昭华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吻了吻他感谢他给自己的支持,“我也希望如此,我娘遭了太多的罪,明明她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可她今日清醒的时候还在安慰我。” 凤行瑞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心,“一切都会好的。” 顾昭华这会睡意全无,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凤行瑞蹙起的眉头,抬手抚上,“你有心事?” 凤行瑞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过了一会,看着她关切的目光,他苦笑一下,“日前收到湖广急报,有一股叛军占了县衙,并且控制了当地的百姓。昨夜湖广总督又传来八百里加急,那叛军首领声称父皇在他们手上,要求割地为王,并要皇上写下保书,永不相犯。” “什么?”顾昭华骤然坐起,“太上皇他……” “现在也无法确定父皇是真的在他们手上,还是他们使的障眼法。”凤行瑞捏捏鼻梁,“你听听就罢了,跟着操心也没用。” 顾昭华怎么可能不着急?永昌帝虽说以往没少为难她,临走之前还要将长乐过继给凤行于思,可以说给她添了大麻烦了!可他又是凤行瑞的父亲,是真心实意待他好的人,顾昭华可以感觉到凤行瑞平静外表下的焦躁不安,沈氏虽然受尽折磨,但毕竟人还在她身边,可永昌帝若真的落进了反贼之手,一个不小心,恐怕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皇上怎么说?” 凤行瑞摇摇头,“皇上左右为难,答应割地是不可能的,可父皇的安危也同样重要,这件事还没有拿到朝中商议,这件事一旦公告天下,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那你是怎么想的?” 凤行瑞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顾昭华想了想,目光一紧,“你……你是不是要去湖广?” 凤行瑞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叹了一声,“什么都瞒不住你,这件事无论真假,朝庭必须拿出最谨慎的态度来,否则只‘孝义’二字就会将皇上逼至绝路,皇上如今还没有拿出定策,不过派人前去湖广是必然的,我想去。” 顾昭华没有反对,她也无从反对,现在落入险境的是他的父亲,他必须要去! “你去吧。”顾昭华往他怀里挨了挨,“不用担心我,我答应在你回来之前不会惹事的,也不去惹周家。” 凤行瑞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心,没有多余的保证和抱歉之语,只是说:“我会尽快回来。” 这件事最终并未经过朝议,不管此事是真是假,皇帝和凤行瑞都觉得应该秘密行事,以防有心人利用这件事来打击皇帝威信。当日皇帝终于下了圣旨,着凤行瑞带领三万御林军前往湖广,接湖广兵权,湖广自总督以下皆受凤行瑞节制,有先斩后奏之权,打的是剿贼的旗号,实际上去做什么只有皇帝和凤行瑞心里清楚。 “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东西还是带齐全些,宁可带了不用,也不要忘了带。”顾昭华自中午凤行瑞再度入宫后便开始收拾,这会凤行瑞去而复返,她的东西却越找越多,凤行瑞看着堆了半屋子的东西,并没有阻止,他知道她只是担心他。 “你记住你是个王爷不是将军,你平时出个点子也就罢了,上战场的事交给别人去做。” “不然你将知秋也带上吧?外面条件不好,那些亲兵如何能照顾好你?” 凤行瑞还是头一回见顾昭华如此唠叨,心里却喜欢得不行,别的全都应下,只最后一样,“你也不怕本王让人笑掉大牙,这么大岁数了出个京而己,还要带个丫头伺候。” 顾昭华只是随口一说,她也知道太不像话,撇撇嘴直往门外看。 “看什么?”凤行瑞好奇地问。 这时知秋快步进来,“来了,表少爷来了!” 凤行瑞讶异地一挑眉,沈成周这两年在军中历练得越发得力了,难不成顾昭华给自己找了个护身符? 正想着沈成周大步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顾昭华也有些错愕,“你怎么亲自来了?我只要件衣服而己,舅舅难道还舍不得么?” 沈成周如今也成家立业了,较之以往更加成熟稳重,不过仍是拿顾昭华没办法,他好脾气地道:“爹知道这一去或许要打仗,所以要我来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说着转向凤行瑞,“我刚刚回京述职,约么得在京中待上半年,左右无事,不如同王爷一同到湖广去,一来可以帮帮手,二来昭华也放心。” 顾昭华大喜,“那太好了!”她抓住凤行瑞的手,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有人主动请缨,并且沈成周对军中事务熟悉,湖广总督亦是沈家门生,凤行瑞自然乐于多个帮手。 太上皇被擒一事目前还是绝对的机密,不过既然沈成周也要同行,凤行瑞便不瞒他,沈成周听罢立时道:“此事事关重大,臣欲回府与父亲商议,看看父亲可否有探敌之计。” 凤行瑞点点头,这件事顾明堂是知情人,沈家人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送走沈成周后,顾昭华才将沈成周送来的衣服展开,那是一件由金丝编就的软甲,胸口与背心处分别有一面玄钢炼制的护心镜。 “你将这个穿上,任何时间都不要脱下来。”顾昭华摩挲着那乌黑的护心镜,“反正你只要记住,你的命连着我的命,你不珍惜自己就是不珍惜我,你若有什么闪失,我马上去地府寻你,我说到做到。” 401.第401章 离别(一) 顾昭华的决心有多决绝凤行瑞自是明白,他用力地回握住顾昭华的手,“我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记住你答应我的,等我回来。” 由于凤行瑞是以钦差的身份前往湖广,仪仗不能简陋,加之三万御林军的点选需要时间,所以他的离京之期定在三日后,顾昭华每天除了照顾沈氏就是帮着凤行瑞收拾行装,得用的不得用的,能想到的全都带上,只日常用品用装了两大车,还有特别要迟语准备的各类解毒药、防毒虫,可谓百密无疏。 凝碧园那边自然也得到了凤行瑞即将远行的消息。 自那晚过后,周清书一直没出园子,一方面她是害羞,不知该如何面对凤行瑞,一方面也是出于心中有愧,毕竟因沈氏一事她已觉得对不起顾昭华,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说她身为侧妃亦名正言顺,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歉疚,加之那晚她又得了嘱咐,要她保守秘密,让她更加不知该何去何从。 或许他也是后悔了,那****陪着她,原只是出于道义,可没想到后来意乱情迷有了夫妻之实,他那般爱他的妻子,清醒过后怎能不后悔?所以第二****不仅没有露面,连派人过来瞧瞧都不曾,这也让周清书十分难过,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纵然他后悔了,可她是不会后悔的,不仅不曾后悔,还会觉得幸运。 珠玉和碧玉心里都有着疑惑,自那日进宫回来,周清书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再出来,连用饭都在房中,更衣沐浴也不用她们伺候,躲躲闪闪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后来还是凤行瑞要离京的消息传过来,珠玉赶着去通知周清书,原是想让她去凤行瑞面前露露脸的,不想周清书怔怔地坐在那,坐了一个晚上也没动弹。 周清书原本就怀疑凤行瑞对那件事后悔了,现在他要离京,更是坐实了周清书心中所想。刚发生了那事他便要走,不是逃避又是什么?是不是该与他谈谈?告诉他不必在意自己,就算两人已超越了朋友的界限,可她是不会对他死缠烂打的,等将来沈氏之事处理好了,她就离开,不会留在这碍眼的。 虽是这么想,可周清书心底仍是希望见到凤行瑞的,哪怕他后悔了,但也可以过来与她道个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弃如敝履。可等了整日,别说人,连个传话的都没等到,周清书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挂不住,便早早地打发了丫头熄灯睡下。 她并没有睡着,她只是想用黑暗掩饰自己的失意落寞,所以在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她疑惑地问了一声,“谁?” 那脚步声立时止于帐外,许久都没有动静,周清书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这定然不是珠玉和碧玉,那会是…… “是……王爷么……”她颤着声音小声问了一句。 一股甜香自帐中弥漫开来,那甜香蹿入鼻端时,一个修长矫健的身影撩帐而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捂着她的嘴,在她耳边轻轻一声,“嘘……” 那宽厚的掌间带着淡淡的松香气息,周清书整个人都偎在那人怀中,她想再说些什么,可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已让她半边身子都软了。 没有抚慰没有话语,那人压着她,扳开她的双腿长驱直入,直到整个人都嵌入她的体内,才轻车熟路地剥开她的衣襟,捧出两团脱兔尽情押玩。 周清书觉得羞耻极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就像渴望了许久一般,被他轻轻一碰就颤抖不已,待过了初入时的干涩,包裹着炙热的那处竟极速地湿热起来,随着身上人的极速进出碰撞出极为羞人的声音,她控制不了自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办不到,她紧紧地搂着他,双腿缠到他的腰间,几近极致之时,她一口咬在那人手上,咬得他一声闷哼,随即在她体内深处交付了滚滚热流。 “你……为什么来……”偎在那人怀中,周清书羞不胜已,本以为他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想到今晚又……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喜欢着自己的?正当周清书纠结不已之时,身边乍然一凉,身边人已坐起身来,摸索着穿戴衣物。 “你要走?”周清书急急地拉住他,“我们……我们到底算是……” 那人顿了顿,翻身复又将她压住,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道:“我希望让你尽快受孕,这样谁都没办法拆散我们了,可在此之前……我只能偷偷来找你,明白吗?” 感觉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身体,周清书羞不胜已,她明白,她终于明白了,他也是喜欢着她的,否则那时他怎会甘心将逆书奉上?只是碍于他们之间存在着太多阻碍,他不愿与顾昭华决裂,可也不想放弃她,所以他只能采用这样的方法……她明白,她全都明白。 “你……晚些再走好不好?”周清书觉得自己的身体又热了起来,在黑暗之中,她抛却一切羞耻之心,主动迎向他,“我舍不得你。” 整整三日,周清书每天都早早地谴了丫头去睡,也不留人守夜,而那人也总是如约而至,在黑暗中他们急切地索要着彼此,不顾一切地冲撞迎合,直至精疲力竭。 再度醒来,窗外已映了白,周清书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床褥上一如既往地满布狼藉,她的身上也处处留着他烙下的痕迹,想着他昨夜的野蛮强横,周清书轻咬下唇,双颊不可控制地升起两团红云。 今日就是他的离京之日,原本已说好不去送他,可周清书突然极为不舍,虽然他每日前来,可为了不惊动他人,他们都在黑暗中相会,算一算,自三日前开始他们就没有真正地见过面,而今日这一别,短则数月长则一年都不会有相见之期,她踌躇一阵,终是下了决定。 402.第402章 离别(二) 周清书马上起身收拾床褥,这几日的被褥多有脏污,起先她还用清水将其打湿,以糊弄珠玉和碧玉,可这方法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她想了想,找出把剪刀把被子上的脏污处都剪了下来,而后又剪成碎片,虽然莫名了些,但被丫头误以为她在发脾气总比被她们发现其他的事情要好。 周清书处理好一切后才唤丫头进来服侍她洗漱,珠玉和碧玉进屋就见满地的碎布,当即就是一惊,珠玉还频频猜测她是不是前几日去明月小筑受了委屈不好发泄,所以这几天才这么古怪。 周清书无从解释,便只能默认,催着她们给自己收拾停当,又打听了凤行瑞的所在,便急匆匆地往厅堂而去。 此时时间尚早,凤行瑞正在厅堂用餐,一旁两个小厮抬着放置着戎装的托盘,顾昭华却不见人影。 见她过来,凤行瑞有些讶异,“这几日忙着收拾东西也没有过去瞧你,还没吃东西吧?过来一起用些。” 周清书脸上一热,心道“瞧”是真没瞧着,可这几天晚上他们哪夜都没闲着,就在刚刚不久前他还……这么一想,她又全身滚烫,可管家丫头都在看着,她只能也如他一般做出寻常模样,只依言坐到他身边去说话。 “怎地不见王妃?”今天是凤行瑞离京之日,顾昭华就算再忙着照看沈氏,也不该不亲自送行。 凤行瑞闻言却是一笑,“她……她这几天太忙,有些疲惫,我便没有唤她。”忙是真的,疲惫也是真的,想到顾昭华昨夜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完全交付,凤行瑞的眉目不由自主地舒缓下来,还真是累坏她了,早上起身时她只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便又睡去,等她醒了发现他已走了,想来她又要生气。 他说得也算实情,可这话听在周清书耳朵里便多了许多含义,她点点头,“顾夫人的确需要人照顾,你……你也别怪王妃……” 凤行瑞奇怪地看她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却也没说什么,只含笑应下,又嘱咐她注意身体,看她脸色并不太好。 周清书的脸顿时像染了色一般红得厉害,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可这话又无法当面说出,便认定凤行瑞是有意调侃她,心中又是嗔怒又是甜蜜。 “我来服侍王爷着装吧。”看凤行瑞撂了筷子,周清书连忙起身。 凤行瑞笑道:“胄甲沉重,别累着你,我看你精神有些不济,还是回去休息吧。” 周清书闻言更感羞涩,不过今日见到凤行瑞她已心满意足,倒也不强求,却也没有依言离去,“我送王爷出府。” 凤行瑞的眉尖微微蹙了蹙,忽然又似想通了什么,“是不是担心我不在时不好与王妃相处?放心,你带药回来立下大功,她不会为难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管家,不必拘束。” 周清书料想凤行瑞已吩咐过了,心中大为感动,看着他英挺的面容,她心底原本压抑的那点私心不由得一涨再涨,“王爷何时回来?” “还不清楚。” “那……我可不可以给王爷写信?” 凤行瑞这会终于正视了周清书一回,见她脸颊泛红双目含春,眉间不由蹙得更深,她可是误会了什么?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该是不太方便,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吧,我也记起还有事没和王妃交待。” 凤行瑞态度的突然转变让周清书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太过贪心了,况且屋子里这么多人,她贸然这么说,传到顾昭华耳中恐怕便是一场风波,所以他才提起王妃,便是在给她警醒吧?虽然这样的做法让她心里微感酸楚,可她仍是马上收整心情,告诉自己不要太过贪心。 “那么我就……”就在周清书准备告辞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凤行瑞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微微一怔。 她明明记得……那天晚上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的,虽没看过伤口,可口中的确尝到了血腥味,可见伤得不轻,怎地……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尤其是手掌边缘之处,可怎么看都没有发现异样,凤行瑞的手并没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难道是好了?想到顾昭华身边的那位迟神医,据说是救过太后性命的,说不定有什么治疗伤口的秘制之药也说不定……还是她记错了,其实伤的是另一只手? 就在她准备探看他另一只手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由外跑来,“王爷,王妃……”进屋才看到周清书,连忙向她问好。 凤行瑞问道:“可是王妃醒了?” 小丫头点点头,“正寻王爷呢。” 凤行瑞的唇角向上翘了翘,“我这便去。”说罢他又对周清书点了点头,随后便走了出去。 周清书的脑子有些混乱,因为太过在意,她反而没有看清凤行瑞的另一只手,心中存疑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也有可能她那晚咬得根本不重,那时她迷迷糊糊地,身体的各种反应都到了极致,哪里还知道自己咬得多重?如此一想,也就放下了。 凤行瑞终是走了,虽然只少了一个人,可王府里突然冷清了不少似的,顾昭华整日留在明月小筑照顾沈氏,反倒是周清书时常出来走动,管家有什么为难之事偶尔也会请教周清书,看起来周清书倒像是王府的真正女主人了。 不过周清书并无半点逾越想法,虽然她现在已经名符其实的侧妃,但她从未想过取代顾昭华成为极乐王的正妃,她不过是将自己的期盼放宽了一些,期待着有朝一日顾昭华可以接受自己,他们三人成就一个团团圆圆的家。 这日周清书身体惫懒留在房中看书,常常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她被拢了思绪,干脆放下书本,叫珠玉和碧玉进来询问。 碧玉满面不快地道:“昨夜婢子在大厨房给姑娘炖参荣汤,看顾了大半夜才回来,那会天还没亮,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从清漪园翻出来,几下子就没了踪影,刚刚与珠玉说,她非说我在撒谎。” 403.第403章 怀疑 珠玉急道:“你还说!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无凭无据的你说王妃私会男子,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有意与王妃为敌!” 碧玉极不服气,“什么叫无凭无据?我亲眼所见!” 周清书极为惊愕,碧玉为人没有心机,有什么就说什么,况且她也没有必要撒这种谎,她既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恐怕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你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周清书惊疑不定地问。 碧玉嘟了嘟嘴,“没有,黑咕隆咚的,只看到一个人影,从墙上翻过来就不知道去哪了,婢子吓了一跳,还在原地蹲了一会,但是也没再看见人,但是婢子敢肯定,绝对是有这个人的!” 珠玉在旁急得不行,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都不适合由周清书去处理,她从周家出来时周夫人就特别嘱咐过她,顾昭华为人精明心肠狠辣,这件事若是真的倒也罢了,最怕的是顾昭华想趁凤行瑞不在除去周清书,便有意露出个破绽来引周清书上当! 可这些话说出来周清书却不当回事,碧玉在旁嘟囔道:“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我还没听说哪个要害别人,先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 周清书道:“说不定是遭了贼……这样吧,咱们过去瞧瞧,王爷走了五六天了,我还没正式向王妃请过安呢。” 若说顾昭华偷人,周清书是不信的,如果有凤行瑞那样的男人在身边还要去偷人,那顾昭华可真是瞎了眼睛,但是她也了解碧玉,是绝不会说这样的谎话的,心里存了疑,便想过去一探究竟。 珠玉不赞同她去,“若是真有这事,平时姑娘都没去请安,偏偏今日去了,王妃岂不更要起疑?”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周清书更要去了,她心里有些不清不楚的想法不愿面对,只想先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珠玉到底拗不过周清书,跟着周清书去了清漪园。 守门的还是上回的婆子,见了她们也没有阻拦,让小丫头进去送信。 周清书问道:“王妃昨夜没有在明月小筑?”她原本还想着顾昭华或许在明月小筑,那么碧玉昨晚看到的人就极有可能是个贼了。 那婆子笑道:“相国夫人的病这些日子稳定了不少,两位小少爷也需要王妃关顾,王妃便搬回来住。” 正说着去报信的小丫头回来,“王妃刚起,侧妃请先在正堂稍候吧。” 周清书又是一怔,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天色还早,却早已过了早膳的时间,正常来说没有人会这么晚还不起来,尤其顾昭华还要照顾沈氏,更没有理由贪睡。 她没有让自己露出过多疑惑的神色,跟着那小丫头进了清漪园。这还是周清书第一回进清漪园,见园中布置精巧,一树一景皆是动人,比起凝碧园那华贵却多见的景致不知高雅多少。 这时她见到两个小丫头抬了床被子从正房出来,便问身边的丫头,“那可是王妃的住处?” 小丫头笑道:“正是,侧妃这边请。” 周清书心中一动,也没言语,抬步就往那搬着被子的丫头走去。 带路的丫头吓了一跳,想要跟上时却被碧玉有意挡了一下,速度便慢了下来。 周清书快步走到那两个丫头面前,趁着丫头垂目行礼时快速将被子翻开看了看,当她看到被中那干涸的点点斑痕时,她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周清书已不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了,她知道那些斑痕是什么!可凤行瑞已经离京好几日了,而顾昭华也断没有理由将几天前的被褥留到现在才让人处置!会是谁?周清书不由想到那天在明月小筑看到的迟大夫,会是他吗?可如果是他,顾昭华留在明月小筑岂不更方便?为何还要回到清漪园来留下行迹遭人话柄? 这时那引路的丫头已跟过来,陪着笑脸道:“侧妃可是有别的事情?” 周清书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定了定心神佯装恼道:“已是春日了,王妃的被子已换成了蚕丝夹被,凝碧园那边还是冬日棉被,也不知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引路丫头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知秋由正房内出来,见到几人在这僵持马上过来,待问明了原由后知秋笑道:“定然是近来事多管家疏忽了。”说完替管家道了歉,又承诺马上派人去凝碧园换被褥。 周清书本也不在乎这个,假意消了气后,问起顾昭华有没有起身。 知秋引着周清书来到正堂,一边让人上茶一边道:“王妃就过来了,不知周侧妃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想与王妃商量?” 周清书这会的心思早飞走了,知秋问了两回也没见她回神,以为她还在为被子的事生气,便不再询问,上了茶后便侍立在一旁。 周清书心里翻江倒海,又是惊讶又是愤怒,惊的是顾昭华竟人真的与人有私,怒的是她居然无视凤行瑞对她的一片深情做下这等无耻之事!除此之外,在她内心深处还盘桓着一些似有若有的、她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将之无视的欣喜,她不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情绪,可她无法控制自己,从刚刚她发现了被子上的秘密后她就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揭发了这件事……如果凤行瑞知道了这件事…… 他一定会很伤心吧?可……她既已知道,又怎能继续隐瞒?怎么忍心见他戴了绿帽子却仍不自知?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将是多么大的羞辱? 她心里乱得很,根本拿不定主意,一会觉得己不能放任顾昭华这样伤害凤行瑞,可一会又想到自己虽然看到了,可她同样没有证据,就目前来说,凤行瑞肯定还是更相信顾昭华,而她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根本无从让人相信! 她想得太过专心,知秋在旁看着她脸色几变心中有些狐疑,借着替她添水的机会退出厅堂,直往正房而去。 顾昭华此时已收拾得差不多,人却没什么精神,虽看着丫头轮番将几样首饰呈过来挑选,但身子软绵绵地倚在美人榻上,一副懒得动的样子。 404.第404章 擅作主张 第四百零四章擅作主张 听了知秋的疑惑,顾昭华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哈欠,“管她呢,我现在也没空理她,只要她不起刺,我不介意宽容一点。” 知秋点点头,将顾昭华指向的一只玉镯套到她的腕间,“那王妃还见她么?” “见啊,总不能言而无信,让人家白等。”她说着坐起来,双腿落地时整个人都软了一下,看着知秋了然的目光,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由得双颊发烫,谁能想到人都走了几天昨夜竟突然出现,说是要看她前几日的伤势,却又把她弄得伤上加伤,昨夜情动之时尚不觉得如何,今天那隐秘之处又涨又痛,连坐着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周清书在厅堂等了许久,才见顾昭华姗姗而至。顾昭华面色红润神情慵懒,顾盼流转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媚意,周清书对着她的视线怔忡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唐突,连忙低下头去,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说刚刚她心中仍然存疑,可现在她已完全确定!凤行瑞离京数日,可顾昭华却现出了激烈的欢爱过后才会现出的媚态,加上被褥上的斑痕、碧玉见到的人影……纵然难以相信,可真相已昭然若揭! 这一刻,周清书心里反倒平静了。之前的惊诧、怒意全都在见到顾昭华之时悄然散去,她看着顾昭华,看着她明美的容颜、自信的气度,想着凤行瑞对她的倾心以待、想着坊间对她的种种传说……自己是比不过她的。 以往周清书虽然不曾起过争抢之意,可也从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尤其是顾昭华!可只有她真正的面对时她才明白,原来真有一种人生来就是那么耀眼,与她入府那日的刻意收敛不同,与那日不修边幅地压制沈氏时不同,私下里的顾昭华当真如一轮皎皎明月,昭示其华,任何人站到她的身边,都会黯淡无光,而顾昭华的光芒并非来自于她美丽的容貌,而是她自在随意的态度、舍我其谁的气势! 有这样的顾昭华在侧,凤行瑞心里永远也住不进第二个女人吧?虽然他们之间已有了夫妻之实,他也亲口承认过喜欢她,可远远不够。就算不能与顾昭华比肩,周清书也希望自己在凤行瑞心中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但可能吗?这样一个耀眼的女人,早已将凤行瑞的心思全部占满,只将她余在那仅存的一点点缝隙之中,若有朝一日,凤行瑞需要在她与顾昭华之间取舍,他的选择早已一目了然,不是吗? 但是……如果顾昭华自己不珍惜呢?如果顾昭华自己放弃了凤行瑞呢?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的期盼可以再多一点?可以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完整地拥有那个优秀而温暖的男人? 周清书决定什么也不做了,至少现在她不会做什么,抱着心中的那些念想,她允许自己自私一回! “妾身这次来……是想看看上次的药对相国夫人有没有用,王妃还需要妾身做什么,只管吩咐。” 顾昭华的心思完全没在这里,她尽想着昨夜自己突来的想法,现下越想越觉得可行,只可惜昨夜太过忙碌,竟没来得及与那人商量,如果自己再擅作主张一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王妃?” “嗯?”顾昭华在知秋的提醒下才知道周清书说了什么,她忍下一个哈欠,“上次的事情还得谢谢你,如果可能的话,解药自是越多越好。”沈氏这两天的情况好转了不少,虽然人也急剧地消瘦,但沈氏的意志力始终坚强,发作的时间也较以前有了些许延长,迟语说这是毒瘾已开始戒除的表现,只要继续坚持过三个月,沈氏的身体便基本无碍,但若想全部戒除,最少也得一年以上的时间。与沈氏戒除药瘾的顺利相比,解药的制作情况不太尽如人意,周清书之前拿回来的解药已用去一大半,可迟语始终没能研究出沈氏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周清书没有犹豫,马上应了这事,而后没在清漪园久留,随即起身告辞。 倒把顾昭华搞得摸不着头脑,知秋也是奇怪,“难道周侧妃当真是好心?” 顾昭华神情古怪,同样想不明白。不过她也没有过于纠结,就如她自己所说,她现在没空去在乎周清书。 “你现在去找竹月,让她马上进府一趟。” 左思右想之后,顾昭华仍是决定再擅作主张一回,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永昌帝的安危,更关系到凤行瑞的安危,容不得她多想! 知秋马上出府去找人,竹月如今在京城人人见了都要称一声“竹老板”,再不是当年那个受人喝呼的小丫头,知秋寻到竹月时她正在堂中查帐,下头站了一溜各大商行的掌柜,竹月举重若轻谈笑自如,面上笔脸迎人,出了差子却毫不手软,赏罚分明、处置得宜、人人称服。知秋在一旁看着竹月这般作派,想着她也是从顾昭华身边走出去的,心中不由暗生羡慕。 有人将知秋到来之事通报了竹月,竹月立时放下手头各事,让那些掌柜先散了,叫知秋过来说话。 知秋转告了顾昭华的吩咐,竹月马上与铺中交待一声,便跟着知秋回到极乐王府。 竹月才见过顾昭华不久,由于开海通商之故,顾昭华手中的财富迅速积累,这两年已在不少地方开了分号,年后赵庆虎又去了甘陕之地考察,竹月以为顾昭华叫她进府是问这事,可等见了顾昭华才知道她要做什么,竹月听后脸色有些发白,“王妃,咱们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一介商号,这件事弄得不好,恐怕还要连累王爷和王妃。” 顾昭华何尝不知?只是这件事她必须要办,她没办法看着凤行瑞着急上火而她半点忙也帮不上,这次的决定或许有些冲动,可绝对有效,有时为了那个结果,险是一定要冒的。 “所以要千万小心,将来事成后,就算皇上想追查也是法不责众。” 405.第405章 戒除 顾昭华与竹香在府中密议之时,周清书离了极乐王府,回周家去寻周夫人。 自凤行于思登基后,周家从龙有功,受到多方封赏,加之皇后母家身份,使得周夫人一跃成为京中贵妇之首,平时多有应酬,周清书回府求药,却扑了个空。 “我去母亲房中等她。”周清书没有惊动其他人,也没让丫头作陪,进了周夫人的寝室后关好房门,便开始仔细搜寻。 她找的自然是沈氏的解药,并且是最终的解毒之药,而并非是暂缓毒素的三月解药。 可惜搜了一圈,除却一只上了锁的百宝柜无法打开外,其他一无所获。 正当周清书蹲在柜前研究那锁头时,房门骤然被人推开,周夫人大步闯了进来,怒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周清书松了锁头站起来,笑着对周夫人道:“娘,你回来啦?我等了你好久。” 周夫人是急着赶回来的,周清书回府后直接进了她的房间,她院子里的丫头不敢怠慢,马上着人出府通知了她。 “你刚刚在做什么?”周清书态度和缓,周夫人便无法发作,强压着心中怒火,放软了语气。 “我没什么啊。”周清书坦然一笑,“不过偶然在王妃屋子里见到与这把锁同样的锁,王妃很宝贝那柜子,也不知藏了什么秘密,所以见着一样的才多看了两眼。” 周夫人将信将疑,但周清书到底是她女儿,她也还要倚仗周清书来给周家生个外孙,便缓了脸色,“原来如此……你不必在意顾昭华,她那边自有娘来对付,你只管放松心情,争取早些受孕才是正事。” “女儿晓得。”周清书倚到周夫人身边去,小声对她道:“王爷对我宠爱得很,只可惜他受命出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周夫人面色微沉,她也没料到凤行瑞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出京去了,他人不在京中,她所做下的种种安排便都派不上用场,着实令人气恼。 “对了娘,”周清书突然话题一转,“不知娘上次给我的解药提前服用可有效果?” 周夫人马上神色一紧,“为何这么问?” “原本女儿打算将解药放在身边以作制约的,可王爷临走前好言相求,我不希望与王爷间生出嫌隙,就将那解药给了他。” 周夫人微微松了口气,“那毒三个月发作一次,未发作时就算服了解药也不顶什么用,到时候仍是需要解药来缓解,提前给就给了。”说完她又不满地道:“你也不要事事都太依顺王爷,虽说笼络他很重要,但他讨解药也是为了沈氏,为了顾昭华,心里哪有你的位置?” 这话戳到了周清书心里,可她早已不是出嫁前那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她垂下眼帘掩住眼住的心思,依顺地点点头,又道:“恐怕那解药他们已给沈氏吃了,如此等到三月之期他们还是需要解药的,母亲不如一次多给我一些,也免得我常常出府,让顾昭华给我冠予不安于室的把柄。” 周夫人是很不情愿的,她怀疑周清书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甚至是已被凤行瑞收服,反过来对付她。都说女生外向,这句话在她自己身上已有了最好的体现,她又能如何不防?不过,好在她早有准备。 “那解药就算吃得再多也无法真正解去沈氏体内的毒性。”周夫人这么说着回身取出钥匙打开那百宝柜,取出一个盒子来,“这里有五丸解药,全都给了你罢。” 周清书觉得周夫人的前一句话并非是随口说出,而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她嘲弄地一笑,只当没有听见。 周清书拿了解药便告辞离开,回到极乐王府后也没有再去见顾昭华,只让珠玉将药送往明月小筑。 顾昭华万没想到周清书竟然真的拿了药回来,一方面越发狐疑,另一方面也很开心,毕竟解药越多,对迟语的研究越有利。 如此一个多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沈氏近来发作的次数明显减少,可谓进步神速,吃了迟语研制出的解药后人更是精神不少,如今不仅不再用捆着她,她精神不错的时候还能到花园走走,顾昭华眼见沈氏一天天地康复起来,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就是迟语对自己制出的解药不太有信心,可要他说出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从周家拿来的解药里含有很重的阿芙蓉成份,我将阿芙蓉祛除后又加大了其他几味药的药性……按理说足可针对夫人体内的毒素,可你看这虫子……”迟语说这话时又拿出曾为沈氏试毒的小虫,“它又不动了,但是也没有睡着,这是为什么?而且连我都探查不出的毒性,解药的成份竟如此普通,怎么看都只是一些普通的解毒药物。” 迟语搞不清楚,顾昭华就更不明白了,按迟语所说,但凡是暂时压制毒素的药都是在解药的基础上改良而成,要么是减少了解药中某些关键药物的成份,要么则是在真正解药的基础上又加了相克的药物,从而达到既能缓解毒素,又无法彻底解毒的效果。但现在沈氏吃了解药,除了人精神一些外,其他什么症状都没有,也无法确定她的毒是不是解了。 “难道周氏母女从一开始就是故作玄虚,我娘根本没有中其他的毒,只是染了阿芙蓉瘾而己?”所以解药中才会含有阿芙蓉成份。 迟语还是摇头,“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你容我再想想。” 这一想,又是十来天过去。沈氏的身体越发好了,但也不知为什么,整个人都安静下去,常常坐在那一天不动弹,不叫她就连吃饭喝水都忘记,开始时还与顾昭华有说有笑,近来几天索性连顾昭华都无视了。 顾昭华问不出沈氏的心事,便只能一点点地猜,可沈氏对外界越发没有反应,急得顾昭华起了一嘴的火泡。 “把周清书叫来,我有话问她。”这段时间周清书一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顾昭华原先忙着照顾沈氏也忽略了她,如今沈氏这样的情况,顾昭华觉得迟语大概是说对了,那毒根本没有解,而沈氏如今的症状就是毒发之症。 406.第406章 孕 顾昭华说话时一直揉着额角,知秋过来替她按着穴位,轻声劝道:“这都快到子时了,王妃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有话明日再问。” 顾昭华也得累得不行了,今天沈氏只发作了一次,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发作次数最少的一天,可同时她不言不语,对任何人都熟视无睹,让顾昭华心力交猝,虽然也已累得不行,却仍是想做些什么。 正当她执意让人去叫周清书时,她突觉胃里一翻,一口酸水吐在地上,人也越发地眩晕了。 知秋连忙扶顾昭华到床上躺下,又命人拿些热粥来,一口口喂顾昭华喝下,“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还是先休息吧。” 顾昭华也觉得自己挺不住了,便点了点头,准备吃了粥就睡下的,可不想心口发堵,没一会吃下的几口粥又全吐了出来。 “婢子去请迟大夫。” 知秋说完就走,顾昭华拉她没拉住,也就随她去了。 迟语才睡下不久就被知秋从床上挖起来,对知秋异常的不满,耍赖让知秋帮他穿衣服,知秋原就是服侍惯人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干脆利落地找出衣裳给迟语穿好,没留意迟语趁她低头的时候弄了条小虫搁在她身上。 迟语臭着脸来到清漪园,见了顾昭华往她腕间一接,跟着打着哈欠扭头就走,“怀孕了!” 顾昭华受惊不浅,知秋连忙追过去抓住迟语,“你说王妃有了身孕?” 迟语半闭着眼睛整张脸都是黑的,“你放开我,你再不让我睡觉我放火把你们全弄死。” 知秋还要再问,顾昭华招手让她回来,“让他去吧,他有起床气。”而且气性不小,上一回有下人收拾屋子吵醒了他,他也不知道弄了什么,让那下人手脚麻痹了一个月不能动弹。 其实迟语已经说明白了,只是这事来得突然,所以太让人讶异。反应过来后知秋喜不服收,“太好了,王爷知道一定很高兴!”凤行瑞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可惜生过长乐后再无机缘,凤行瑞虽然不说,可心里总是遗憾的。 “如果这一胎是个小郡主就更好了!” 听着知秋的话,顾昭华轻轻摸了摸肚子,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只不过现在沈氏这般模样,她时时忧心,心情一直不畅,身体状况也不尽如人意,便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又担心自己的状态会不会影响孩子的健康。 知秋劝道:“从今天开始王妃可不能再这么折腾自己了,就算再担心夫人,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顾昭华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孩子是自己的,她也不再坚持叫周清书过来,而是又用了些粥,选择早些睡下。 次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顾昭华先召人过来问了问明月小筑的情况。为了照顾沈氏,顾昭华特别让知春留在明月小筑贴身服侍,知道那边并没有派人过来,这就代表沈氏一晚没有发作,她这才安心地起来,洗漱用膳,直到一顿饭快吃完才意识到一早上没有见到知秋。 回话的小丫头道:“知秋姐姐说她病了,要婢子替她向王妃告假。” “病了?”顾昭华想想昨晚见她还是好好的,不过近来风大,也不排除夜里染了风寒,又因她有了身孕,所以才告假不敢近前。“去请大夫给她看看,别小病拖成大病。” 小丫头应声去了,顾昭华又让人去凝碧园召唤周清书。 周清书这段时间深居简出,如无必要绝不离开凝碧园,这会得了顾昭华的传唤,却是为难起来。 珠玉紧张万分,“难不成王妃听说了什么?现在王爷不在,万一出了什么事……” 周清书心里也是十分忐忑,可这是顾昭华第一次主动见她,她若不去实在太过无礼。 来请人的丫头就在屋外,周清书没有多少时间考虑,最终她叹了一声,“走吧,是祸躲不过,就算这次不去,她想见我总会有办法。” 就这样,主仆二人心情沉重地随着丫头去了清漪园,这一次周清书低眉顺目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就怕自己一个不慎被顾昭华捉到把柄,到时随便使个借口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顾昭华找周清书过来自然是问沈氏的情况,周清书所知不多,但为了与顾归华和睦相处,所以知无不言,而顾昭华虽然明知道她是周清曼的妹妹、周夫人的女儿,但碍于之前她合作的态度,也只能暂且死马当活马医,希望能从她这里探听一些消息。 周清书思索良久,终于想起上一次周夫人曾说过“那解药就算吃再多也解不了沈氏的毒”这件事,便将这事说了,顾昭华失望至极。 “如果王妃没有别的事情……”周清书起身打算告辞了。 这时有丫头从外进来禀道:“舅夫人来访。”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妇人由外而入,见了顾昭华便埋怨道:“我不来瞧你你就不去瞧我,怎么这么忙?” 那人进屋才发现屋内另有其人,微微一愕后马上现出一个和善有礼的笑容,“这位一定是周侧妃。” 顾昭华在旁介绍,“这位是我娘家大嫂,姓林。” 周清书自是听过林无垢的大名,心里还十分崇拜这个开创民学的女子,闻言连忙行礼。 林无垢还过礼后笑道:“正巧周侧妃在这里,我从娘家带来一些点心,不如一起尝尝。” 林无垢诚心所邀,周清书不便推辞,便又坐了下来。 林无垢身后的丫头便从食盒中拿出一碟碟精致的点心分别摆在顾昭华和周清书身旁的小几上。 “金丝燕盏、苹果烙、蜂蜜千层酥,都是你喜欢的,近来你照顾婆母辛苦了,特地来慰劳你。” 林无垢一边说一边将小碟往顾昭华身边推了推,却不料这些顾昭华见了这些平素最喜欢的小点脸色一白,扭头便呕了出来。 林无垢大惊失色,连忙过去扶住顾昭华,正要说话,便听又一声呕,抬头一瞧,周清书也吐了。 407.第407章 看着办 周清书是实在没忍住,苹果烙散发着甜腻的香气,蜂蜜千层酥上泛着黄澄澄的蜜汁,放在平常这些都是极为可口的小点,可这会怎么闻怎么腻人,怎么看怎么恶心。 林无垢奇道:“你们都是怎么了?” 周清书急着站起来欲要告辞,便听顾昭华道:“我有了身孕,闻着这些有些腻。” 周清书顿时一惊,瞪大了眼睛瞧着顾昭华,脸上满满的不敢置信。 林无垢则是惊喜万分,“你有了身孕?这是什么时候事?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顾昭华接过丫头送过来的清水漱了漱口,态度随意地道:“昨晚才知道,今天早上你就来了。”说完她看向周清书,“我好奇的是,我有了身孕闻不得这些味道,周侧妃又是怎么了?” 周清书的脸色马上一白,不过她勉强定下心神,犹豫着要不要向顾昭华说出实情。 顾昭华此时已向丫头吩咐道:“去请迟大夫过来,给周侧妃瞧瞧。” 对着顾昭华怀疑的目光,周清书挺直了后背,轻轻舒了一口气,“我不适的原因与王妃相同,不必劳烦迟大夫走这一趟了。” 看着她问心无愧的模样,顾昭华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硬是半天没喘出来。 “今天有些家务事要处理,嫂子先回去吧。” 乍被点名的林无垢莫名其妙地,“什么家务事我还听不得?” 顾昭华没多解释,挥着手让她快点走,林无垢搞不明白,但也知道顾昭华不会无故这么做,便站起身来,“那我去瞧瞧孩子们,待会再过来寻你。” 顾昭华已没心思理会林无垢去哪了,等林无垢出了门,她又把丫头都谴出去,再问了一回,“你刚刚的意思是你也怀孕了?” 周清书微微低了头,“我知道王妃大概很难接受这件事,王爷他不愿伤害王妃,所以才会一直瞒着王妃……我们、我们也是情不自禁。” 顾昭华就像听天书一样,“你是说你和王爷情不自禁?你们在一起了?圆过房了?” 周清书咬了咬唇,对顾昭华这样的质问有些不满,“若没在一起,我又如何有了身孕?” “我也奇怪呢……你确定是凤行瑞和你在一起了?”顾昭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凤行瑞会和别的女人“情不自禁”,他要真这么简单就能和别人情不自禁,又何必伤了连若的心?当初又何必在意她自作主张地和周清书交换条件?而且凤行瑞绝不是做了不敢承认的人!就如那时他明知道承诺了连若后自己会离开,可他仍是选择向她坦白,凤行瑞并不是那种缩头缩尾的人,他有种做就一定有种承认,怎么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人扔在府里不闻不问?最要紧的,周清书进门刚七八天的时间凤行瑞就出京了,而那些天凤行瑞每晚都守在自己身边,就算他真的情不自禁,他哪有那个时间? 她正疑惑呢,周清书却恼了,“王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王妃可以愤怒可以伤心,但不能怀疑我的人格!” 顾昭华真不想怀疑她,凤行瑞也对她说过,周清书这姑娘虽然姓周,但性格和周夫人大不相同,顾昭华虽看周家人不顺眼,但也相信凤行瑞的识人之能,所以顾昭华对周清书的态度还是可以的,就像顾昭华自己说的一样,她现在没功夫管周清书,只要她老老实实的,顾昭华也不会去挑她的错处,但眼下也太离谱了! “这样吧,你和我仔细说说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到底是何时何地,如何发生的?” 顾昭华完全是秉承求真求实的想法来问话,却让周清书倍感羞辱,她双颊通红眼中泛泪,“你……”她险些说你不要自己不清白就怀疑别人的清白,可她明白她不能说,现在是在清漪园,是顾昭华的地盘,她若说出顾昭华与人私通一事,恐怕今日别想再走出园门一步! 顾昭华心里也犯着嘀咕,周清书的态度太过愤慨,好像她真的是一个受人质疑委屈之人似的,如果她没有和凤行瑞圆房,这个孩子不是凤行瑞的,怎会如此理直气壮?虽然凤行瑞没在京中,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需要给凤行瑞去一封信就可以水落石出,难道她就不怕?顾昭华仔仔细细地看着周清书的神色,见她果真没有半点心虚之意,眼中尽是对她的忿然恼怒,一时间,顾昭华也有点拿不准了。 难道……不会,顾昭华还是相信凤行瑞。难不成是周清书用了什么手段,给凤行瑞用了什么药?所以才“情不自禁”?可又没见凤行瑞对自己有半点闪躲之意,除了有一日连夜进宫议事外,平时都是陪在她的身边,甚至临别前那一晚他还勇猛无匹地弄伤了她……或者说有一种药用过后可让人记忆全无? 顾昭华完全想不通,她想得越久,周清书的脸色就越差,在她看来顾昭华就是不愿承认凤行瑞与她在一起,所以绞尽脑汁地来否定她!可有这么难以接受么?她已经进了门,是堂堂正正的极乐王侧妃,她与王爷之间发生点什么简直再正常不过!何况顾昭华本身都不清白,竟还要凤行瑞为她守节,这是哪来的道理! “王妃这样自欺欺人有何意思?”周清书冷下脸来,下定决心也要顾昭华接受事实,“要知道真相很简单,王妃只需给王爷修书一封,问问王爷不就真相大白了?” 虽然这么做对一个女人来说十分残忍,但顾昭华她德行有亏,她本就不配再拥有凤行瑞这样的男人!想到这里,周清书越发地气定神闲,“原本王爷怕王妃伤心,所以打算在我有了身孕后再公布此事,想着王妃已为人母,或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们……可不想王妃竟这般猜度与我,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只盼王爷尽快回来给我作主。” 这般义正言辞,顾昭华听得牙疼,她磨了磨牙,想了半天,“那就写信吧。” 如果周清书的孩子是凤行瑞的,跟周清书的孩子不是凤行瑞的,这两者将导致全然不同的结果,在查明真相之前顾昭华也不愿意冤枉了周清书,于是给凤行瑞修书一封:王妃有孕了,周侧妃也有孕了,王爷看着办。 408.第408章 回信 凤行瑞接到这封家书的时候已经抵达湖广了,逆贼们占据县衙拒不投降,又声称太上皇在他们手上,凤行瑞要求见人,对方担心凤行瑞会借机偷袭将人质夺回,所以拒绝了他的要求。 凤行瑞是绝不会答应割地封王这样的请求的,但又不能贸然开打,毕竟城中还有那么多百姓,而且太上皇也没见影子,于是事情就胶着下来,凤行瑞抵达十几日,每日派人进城谈判,却都没有什么进展。 正当无计可施之时,他收到了这封信。 第一句:王妃有孕,让他倍感惊喜;第二句:周侧妃也有孕了,让他倍感惊悚。 什么情况?凤行瑞把信纸翻来覆去了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出更多的线索,还让他看着办,隐隐地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威胁之意啊!难道这事跟顾昭华有关?凤行瑞不得不这么怀疑,相当初顾昭华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让周清书怀上身孕,既可以应付周清曼,也不用与皇上反目。还有一点,虽然顾昭华没说,可到时周清书怀了野种而周家却不知情,这便是一个天大的把柄握在顾昭华手中,只要这个孩子成功当上太子,那么周家的命脉就相当于握在了顾昭华手中,堪称一举数得! 凤行瑞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心里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毕竟顾昭华已答应了他不会再用这个方法,但现在他再生气也没有用,既然木已成舟,那么索性一做到底。 于是他提笔回信:照顾好周侧妃的胎,等我回去。 这封信随着入京的密折一同送回京城,从寄信到收到回信,前后也过了半个来月,这期间顾昭华是百思不得其解,每天监视周清书的动向;周清书则怀疑顾昭华腹中的血脉与凤行瑞无关,亦是小心观测,以期瞧出什么不对。 顾昭华收到回信后,对着回信足足坐了一个下午,琢磨这信中的含义。乍一看,凤行瑞这是承认了,不仅承认了,还承认得挺大方。可往深了想,除非回信的凤行瑞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凤行瑞,要不然他绝不会如此平静地写下这么一封回信,不管他与周清书有没有关系,都应该多问一句,或者多解释一句才是。 想啊想,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倒是周清书消息灵通,听说王爷来信了,亲自过来询问,进门就瞧见撂在床上的回信,马上拿起来看了又看,而后满面喜悦地问顾昭华,“这信可以给我吗?” 顾昭华摸着自己的肚子,又看看周清书的肚子,都是平平坦坦看不出一点异样的,但她心里可不再像之前那么稳当了,凤行瑞没否认,说明这件事至少他是知情的,或者真的是他的骨血!而他的回信里也只字未提自己,唯一提到的只有周清书。 “妾身想将此事尽快告知母亲和皇后娘娘。”周清书满心欢喜,倒也是替顾昭华着想,“如今我已有王爷血脉,周家与王府已是唇齿相依,相信母亲定然会拿出相国夫人的解药来。” 这话听在顾昭华耳中怎么听都是炫耀,她不相信周清书会这么天真,凤行瑞的回信已证明了这个孩子的血脉,既然周夫人已有孩子在手,周清书已与凤行瑞有了剪不断的牵扯,那么下一步就是夺取极乐王正妃之位!周氏母女巴不得现在沈氏就死了,要她与凤行瑞闹翻,又怎会再拿出解药来? “这件事便由我去与周夫人说吧。”顾昭华凝神静气,面上看不出丝毫急躁,“我们之间还有不少事需要商议,你既有了身孕,便好好养胎,不要参与到其中去,免得将来王爷为难。” 周清书听了这话犹豫了一阵子,到底是点了头,“妾身知道了,王妃……也注意身体。” 顾昭华直想用鼻子眼儿喷她,让人送她回去后,顾昭华召来王府管家,“我不管你之前与周侧妃是如何相处的,从今天开始,看牢她不许她出凝碧园一步,她园子里的丫头同样不能放出来,缺什么由你亲自去办,不管什么事都由你直接负责,你可听明白了?”在凤行瑞回来之前,她绝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周氏母女知道,更不许周清书与周家联系。 王府管家本就是顾昭华亲手提拔上来的,平日里虽对周清书礼让有加,可那也是在顾昭华的默许之下,如今顾昭华亲口指示,他哪有不遵之理? 见管家听明白了,顾昭华便挥手让他退下,又问知春:“知秋怎么样了?” 知秋自上回称病便再没从房中出来过,一边说怕病气传染顾昭华,一边又不让大夫来看,顾昭华原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羞于启齿的女人病,不好意思与外头的大夫说,就特地叫了迟语过来看,经迟语诊治知秋的确是得了一种怪病,由发间散出一种恶臭,除非将头发全部剃除,否则没有办法完全治愈。 知秋一听要剃头吓得直哭,可又无法忍受自己一身恶臭,在房中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个下午,顾昭华却一听就听出了门道,知秋天天与自己在一块生活,哪儿来那么多奇病怪病?分明就是迟语搞得鬼。 可就算迟语承认了也没办法,迟语说剃头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不过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份了,摸着鼻子和顾昭华说:“谁让她那晚非要叫我起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用错了虫子。” 顾昭华简直烦死他了!尽给人添乱!要不是沈氏的病还得靠他,她早把他踢出王府了。 没办法,最后知秋仍然是剃了头,为了不让人笑话,知秋主动请求去了明月小筑照顾沈氏,让知春回来陪着顾昭华,迟语为了弥补过错,弄了些生发剂每天给知秋涂,知秋也不知道事情就是迟语搞起来的,还对他十分感激。 知春笑道:“迟大夫的药果然有效,已长出些毛茬儿了,不过想再把头发留长,至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姐姐正发愁呢。” 409.第409章 毒发 两人正说着话,明月小筑那边的一个婆子匆匆进了门来,“夫人好像有些不对,迟大夫请王妃快些过去。” 顾昭华马上起身往明月小筑去,知春在后头一路小跑,“王妃您慢点,您还有着身孕呢……” 顾昭华哪里慢得下来?近来沈氏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人也越发地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太正常,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心里正记挂着呢,乍听迟语这么急着喊她过去,她怎么能不急? 紧赶慢赶地到了明月小筑,就见沈氏蜷在院中特别为她安置方便她晒太阳的美人榻上,整个人蜷得紧紧的身上还发着抖,知秋在旁不管怎么唤,沈氏就是不抬头,嘴里模模糊糊地不知喊着什么。 “怎么了?”顾昭华进来就想过去看沈氏,冷不防被人一把扯住,扭头一看,却是迟语。 “老太太精神有些不稳定,不认得人,刚刚还把知秋给打了。” 顾昭华瞪圆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迟语少有地面色沉重,“大概是那毒……终于发作了。”他说完拉着顾昭华进了屋,将那只已做过无数次试验的小虫拿了出来。 迟语给那小虫服食沈氏的头发指甲,大概因沈氏体内毒素的关系,小虫要么昏睡,要么不动,可此时那虫子在盒子里乱转,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撞上盒壁也不知回头,也就是这虫子身体柔软,撞一撞也不打紧,若是身体坚硬的,怕不要头破血流。 “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娘不是中毒,而是用药过量,她吃了大量坏脑筋的药,那解药,当真只是暂时的解药,它可以暂时压抑那些药的药性,同时要靠阿芙蓉来让你娘的脑子处于兴奋状态,以平衡你娘被破坏的脑子,所以它才含有大量的阿芙蓉,应该说,你娘之前之所以还能与正常交流,正是托了阿芙蓉的福,如今她毒瘾戒除,解药中的阿芙蓉也剔除了,她的脑子缺乏刺激,所以药性终于显露出来!给你娘下药的人当真算得明白,知道你娘回来后必定会选择戒除药瘾,可我们不知一旦戒除了药瘾,便正是真正的药性发作的时候!” 一番话听得顾昭华浑身发抖,她死死地攥着迟语的手腕,“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娘只能靠阿芙蓉来维持神智?意思是她可能根本无药可解,只能以毒为药?” 迟语沉默半晌,“我与师傅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以毒克药的手法,下毒者对毒对药的理解都显然更高于我,我曾试着用蛊虫清除毒素,可没有用,你娘根本不是中毒,她的身体是被药性破坏的。事到如今,只能试着找我师傅,看看他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顾昭华极为失望地后退两步,回头瞧着外头缩成一团的沈氏,便如有人生生从她胸口剜出一块肉来! “如果继续服食阿芙蓉会如何?” “想来能缓解你娘的情况,不过那我们这两个多月的功夫就全都白做了,你娘的罪也白遭了。但是……”迟语犹豫了一下,“但是你娘的药性已然显露,如果停止服用阿芙蓉,她的脑子会渐渐萎靡下去,再想治愈就太难了。” “周、清、曼!”顾昭华双拳紧握,指节挣得发白,她怒目圆睁,眼底隐见血色,“这贱妇!” “你……也别这么激动,你现在……”迟语不太擅长安慰别人,挠了挠头半天也没说全这句话。 “继续给我娘用药。”顾昭华银牙紧咬,“我会派人全力寻找迟神医,在那之前,一定让我娘清醒过来!” 顾昭华急匆匆地回到清漪园,从寝室中的百子柜中翻出凤行瑞临走前给她留下的那块墨龙令,墨龙军驻在京郊,凤行瑞远赶湖广不方便调谴,又担心万一周家对顾昭华心存恶意,顾昭华也总有自保之计,所以才将令牌托付在顾昭华手上。 顾昭华拿到令牌后没有半点迟疑,马上乘车出府,边走边打听墨客居的下落。 墨客居是一间茶室,位置并不偏僻,生意竟然也不错,顾昭华那大半天终于找到这里,站在这客流不息的二层小楼门外看了半天,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墨龙军都这么高调吗?不是应该遗世独立才对吗? “客倌里面请。”热情的小二躬着身子请顾昭华进去。 顾昭华迟疑地跟着小二进去,要了一间雅座,又与那小二说要见掌柜的。 却不想那小二关上房门,再回身时身形挺直,再不见半点谄媚之色,脸上神情亦是严肃有加,“属下墨龙军龙赐,见过王妃。” 顾昭华的嘴张得能塞进两个鸡蛋。 “王爷临行前有过交代,要属下等暗中保护王妃,王府四周一直有墨龙军相护,今日王妃离开王府属下便已接到消息,特别在此恭候王妃。” 顾昭华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嘴合上,她也不废话,“啪”地把墨龙令往桌子上一拍,“我知道你们办事只认牌子,你们帮我找一个人,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人是个大夫,之前在京城一带行医,如今想来不会走得太远……我可以画出他的画像。” 龙赐见了墨龙令后再没问过任何问题,专心听着顾昭华的吩咐,又找来纸笔,让顾昭华将迟神医的样貌画了出来。 “属下这便着人誊画,派人出去搜寻。” “对了。”顾昭华突然想起墨龙军是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平时他们隐在暗处,有人受伤了生病了肯定也不会随便去找大夫医治,军中必有军医,“你们军中可有精通药性的大夫?” 龙赐微微一怔,而后马上道:“军中有军医数十人,其中以刑大夫医术最高,属下这便让他去王府任王妃差谴。” 顾昭华大喜,如今连迟语都不顶事,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发布完寻人任务后,顾昭华便回了王府,马车才到府前,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府外,门房见了她的车子连忙过来帮忙摆放脚踏,待顾昭华下了车后,门道禀道:“万安侯夫人来访。” 顾昭华蹙了蹙眉,“万安侯夫人?”别说万安侯夫人,就算是万安侯她也没想出到底是谁。 410.第410章 意外来客 自从沈氏出了事,顾昭华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沈氏身上,近几个月很少出门与那些名媛贵妇聚会,不过极乐王府的来客一直没有断过,毕竟凤行瑞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想过来攀附一番,所以顾昭华虽未听过这万安侯的名号,但一想京中权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哪里个个都能认得?便没放在心上,吩咐门房留意一个姓刑的大夫,一旦人到了马上领到她的面前去。 知春跟在顾昭华身边看她的神态有些疲惫,便劝道:“王妃还是先去休息一下,身体要紧,那个什么夫人让她再候一会想来无妨。” 顾昭华如今正是容易惫懒的时候,又折腾了这么久,倒也是真乏了,点头道:“也好,你去瞧瞧,问问她有什么事,客气一点,她若想等就让她等,不想等就先请她回去,改日我再与她相聚。” 知春现在已稳重不少,将顾昭华送回清漪园后便去了正厅,就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坐于堂中,在这春日暖暖之时,那妇人竟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温婉的眼睛,让知春十分好奇。 知春上前问安,依着顾昭华所说转述了一番,那妇人竟十分惊喜,“哦?原来王妃又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知春更是奇怪,听这妇人的语气竟似与顾昭华很熟悉一般,可她每日跟着顾昭华,同样没听说过万安侯夫人的名号。 此时那万安侯夫人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便让王妃好好休息吧。”说着她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来,“麻烦姑娘将这镯子转交给王妃,告诉她镯子主人一切安好,让她与王爷放心。” 知春接过镯子,万安侯夫人便离开了,知春满心疑惑地带着镯子回到清漪园,顾昭华已极倦而眠,她也就没有叫醒她。 到了傍晚时分,果然有一个姓刑的大夫来访,门房得了吩咐不敢怠慢,将刑大夫请到正堂,又派人去清漪园通知。 顾昭华那时才刚刚醒来,闻讯马上命人将他请来,那刑大夫年不过三十,身材高大而结实,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行军的军士,若不是身后背着的药箱,很难与他和大夫联系在一起。 顾昭华打量了他一番,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她原以为军中会有奇人才会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将人请来,可刑大夫这么年轻,看起来也不像医术多么精湛,再想一想,军中之人易有外伤,军中军医想来也只是对外伤拿手,所谓的精通药理只是相对而言吧。 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打发回去,顾昭华还是决定让他先见一见沈氏,便命知春带他前往明月小筑。 知春正要带那大夫出去时突然记起那只镯子,便拿出来,“这是万安侯夫人留下的。”又说了万安侯夫人的留话。 顾昭华本没放在心上,随手将那镯子接过来看了看,突地目光一凝,放松的身体骤然挺直。 “你再说一遍她留下的话!”顾昭华急不可耐,“不要错过一句话!” 知春虽不明白顾昭华怎么突然这么紧张,还是将万安侯夫人的话又说了一遍。 “一切安好……让王爷放心……”顾昭华喃喃地念着这两句话,突然急道:“让管家和门房速来见我!” 那边自有小丫头去找管家,知春见顾昭华没有其他吩咐,便带着刑大夫去了明月小筑。 门房跟着管家来到清漪园时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差子竟能让顾昭华亲自召他过来,越想心里越不安稳,待进了门不等顾昭华发问,先跪下反省。 顾昭华懒得问那些私收红包的事,“今日来访的万安侯夫人进门时可有说过什么?” 那门房越发紧张,“小的……小的……”结巴了半天,最后得管家踢了一脚,连忙交代,“那万安侯夫人没有帖和拜帖,小的原先没让她,是让她留下口讯的,后来她……她给了小的五两银子……小的才将她让到正堂……” 管家又是一脚踢过去,马上与顾昭华道:“这****竟敢做出这样的事,小人……” 顾昭华心烦地摆摆手,收进门红包在哪个府上都有,只要不过份,顾昭华也不予理会,“那她刚刚走时你可看到去了哪个方向?” 门房马上把他看到的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可却没有什么有用的,管家沉吟道:“小人在王府这么久了,还从未听过万安侯。” 顾昭华愁的就是这一点,她让管家和门房下去,又拿起那镯子看了看,确定这正是自己以往送给皇贵妃的镯子。 这镯子本是来自郎国之物,与中原的玉镯大不相同,是以金为底,上绘颜色鲜艳的珐琅彩而成,当初皇贵妃做寿,顾昭华送的一批礼品中便有这只镯子,皇贵妃对这镯子十分喜欢,一直戴在手上。 东西是不会错的,可为什么会在京中出现?那个神秘的万安侯夫人又是谁?顾昭华不是没想过今日来访的正是皇贵妃本人,可当初永昌帝退位让贤,随即便由墨龙军护送离京,这是凤行瑞亲口所说绝不会有假,况且湖广叛军声称太上皇在他们手上,凤行瑞也是因此离京,难不成…… 还有万安侯夫人留下的那句话,一切安好,让她与王爷放心。 一切虽还只是猜测,可顾昭华心里已有了七成把握。凤行瑞始终无法确定永昌帝是否在叛军手上,顾昭华没办法看着凤行瑞着急而袖手旁观,所以她自作主张,让竹月通过各大商号将永昌帝被俘一事在民间散播出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不管办得好与不好,都会令皇帝的英明受损,所以凤行于思才决定隐瞒此事,连朝中大臣都少有人知晓,又怎会任凭民间谣言四起?竹月对此亦有隐忧,担心传闻一旦散播开来,引得百姓议论不止,会惹怒皇帝,到时候下令清查,顾昭华会难逃干系。 411.第411章 速归 顾昭华固然想帮凤行瑞,但也没想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她吩咐竹月远离京城,先由边远之地发布传言,这样传言渐渐传回京城,就与她没有什么关系。顾昭华想,不是无法确定实情么?那她就帮着确定!如果永昌帝没有被俘,那么一旦听到民间传闻,他必定会想办法通知凤行瑞自己安然无恙。 现在看来,她的想法是没错的,永昌帝果然不在叛军手中,也依照她的想法来通知她,可有一条她估错了,她一直以为永昌帝肯定不在京城,又怕引起凤行于思的注意,所以还刻意绕过京城发布传言,等到外面的传闻传到京城,已是两个多月后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直到今天皇贵妃才找上门来的原故! 顾昭华没有犹豫太久,她命人备车,再次出府去找顾明堂。 顾明堂是知道全部实情的,包括凤行瑞为何急着赶赴湖广,顾昭华将今天的事情与顾明堂说了一遍,顾明堂不敢有半点怠慢,马上着手去查这位万安侯的来历。 顾昭华又犹豫一下,“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皇上,一切等王爷回京再说。” 永昌帝明明已经离京,这是有迹可查的事情,可他又再次出现在京城,若非事态紧急,顾昭华相信他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那么他在防范什么?这次被擒事件到底是出于巧合还是一个精心的布局?顾昭华难以确定,所以给凤行瑞写了一封急切的家书:病危速归。 顾明堂稍作考虑后,显然不太赞同顾昭华的决定,不过最终他也没有反对,“此事等查出永安侯的下落后再议。” 顾昭华点了点头,暂且也只能如此。 随即顾明堂又问起沈氏,为了避免顾明堂前去探望,顾昭华一直说沈氏的情绪不太稳定,不愿意见人,让顾明堂不要去刺激她。 “娘好转了一些。”顾昭华的笑容无懈可击,“迟语研制了一种新药,娘对那药反应不错,等再过个十天半月,娘的情绪稳定一些,爹爹便去瞧瞧娘吧。” 顾明堂这才稍稍放了心,因为顾昭华一直阻拦,他心里是起过疑的,但顾昭华总不会去害沈氏,他又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刺激沈氏病情加重,所以一直没去探望,可若今日顾昭华再行推脱,他恐怕再不会放心,那是一定要去探看的。 “听你大嫂说,你有了身孕?”顾明堂放松了眉间紧蹙,缓声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其他的事都交给爹来办吧,你别操心。” 不过是一句平常的嘱咐,顾昭华却觉得喉头一酸。她对顾明堂早已失望至极,就算关系有所缓和,却再回不到从前那般了,可刚刚这句话,让顾昭华感觉到了久违的父爱温暖,感觉到了寻常却最为真切的爱护与关怀。 “我知道了。”顾昭华顿了顿,眨去眼中的湿意,轻声道:“谢谢爹。” 正当这时房门被人推开,顾成柏大步走了进来,“爹,听说大妹来了?” 顾成柏成亲后越发地唠叨,每次去看顾昭华都要念上半天,以往顾昭华见到他就头痛,如今却是倍感欣喜。 想想上一世时与自己相行渐远的亲人们,想一想那些曾经远离自己甚至厌恶自己的亲人们,如今他们都在。 为了不耽误顾昭华休息,顾明堂早早地便让顾成柏送她回去,快到王府时,顾成柏在车外叫她,她探出头去,见顾成柏身挺背直,稳坐于马上,哪还有半点纨绔子弟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隐瞒了什么,就是觉得你不对劲,我也不多问,只是想告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和大哥说,大哥本事不大,但护得住你。” 忍了一个晚上的水珠从眼中瞬时而下,顾昭华迅速地躲回车里,不让顾成柏见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下车时,她眼睛红红地朝顾成柏笑笑,“知道啦,真啰嗦。” 由于下午睡了一觉,顾昭华的精神还好,便没有回清漪园,转而去明月小筑看沈氏。 一进院子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院内明灯高举恍如白昼,地上僵死了十数条小虫,都是他平时宝贝至极的,迟语脸色发青地站在虫尸旁,看样子马上就要疯了。 包着头巾的知秋从房里出来迎接顾昭华,见了迟语眼皮都不撩一下,顾昭华奇道:“这是怎么了?” 知秋道:“有些人卑鄙无耻,心眼小如针鼻,难为他还打着悬壶济世的旗号到处害人!” 迟语当即大喊,“你说谁害人!” 知秋毫不退让,“就是你!不过小小过节就害一个女子失去头发,若非刑大夫慧眼如炬,我还蠢得误将仇人当恩人,迟语,你受我那么多感激,你也不心虚?” 顾昭华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穿帮了,不过听知秋的意思……“刑大夫?” “就是王妃下午请来的大夫。”知秋将顾昭华引入沈氏的寝室,“刑大夫见到我就断定我并非得了什么怪病,而是中了蛊,婢子虽不聪明,可也能猜出是何人下的手,婢子前去质问迟语,他倒坦诚,一口就承认了!” 顾昭华万分惊讶,迟语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可谓出手无形,若非她对迟语有些了解,也不会猜到知秋的“病”是因他而来。可听知秋的意思,那位刑大夫竟一眼就瞧不对了。 “刑大夫现在何处?”顾昭华原本并未太看重那刑大夫,如今也有了些兴趣,不过听知秋说刑大夫回去取一些医书来研究沈氏的病情,便也没再追问。 看着知秋恨得牙痒痒的模样,顾昭华也没办法替迟语说话,这事的确是迟语办得不地道,事后居然还充好人。 “那些虫子是怎么回事?” “迟语被刑大夫拆穿后恼羞成怒,数次想施虫对付刑大夫,但都被刑大夫识穿,更将那些虫都制服了。” 直到此时顾昭华才真正重视起刑大夫来,她叫过知春,“下午他说他叫什么来着?” 知春正想着,知秋道:“刑大夫名为刑奉天。” 412.第412章 挚友 “刑奉天……”就从刑奉天能把迟语气得脸色发青,顾昭华就觉得他不一般。 “他看过我娘了?怎么说?” 知秋摇摇头,“刑大夫给夫人诊过脉后只说要回去取些医书与合用的药材,明日再过来。” 顾昭华有些吃惊,“他真有把握?” “有个屁把握!”那边迟语终于缓过神来,指着顾昭华瞪眼睛,“你用他就别用我!” 顾昭华真想说用你这么长时间你也没办法啊,不过这话伤感情,迟语每次都在她危难之时伸手帮她,光放血就不知放了几次,她还是很感激他的。 “我知道你养这些虫子不容易,”顾昭华过去和他说两句软话,“但是你忍心瞧着我娘就这么病下去?刑大夫既然说去取合用的药材,说不定真的会有办法,迟语,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对我是讲情谊的,如果今天病的是我,我二话不说就算死在你的手里也让你治,但那是我娘,我……” 顾昭华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迟语眼角抽搐着退后了一步,“你、你是想哭吗?” 顾昭华吸了吸鼻子,“我是舍不得你这样的至交好友,迟语,如果刑奉天真有办法救我娘,那我别无选择,就算对不起你我也得让我娘好起来,如果你心里有气,就冲着我发吧,给我吃毒虫子,怎么解气怎么来,我若有半点犹豫就罚我这孩子生不出来。” 迟语连色骤然一变,显然没想到顾昭华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旁的知秋也急了,“王妃说的什么话?拿什么说不好偏要拿肚子里的小祖宗说事?” 顾昭华正色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也当真看重与迟语的这份情谊,自是不会有半点犹豫,既不犹豫,又何怕应誓?” 知秋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语,她极恼地瞪视呆立一旁的迟语急道:“你还不应声?” 迟语抿抿唇,竟是十分紧张,同时神情也无比地严肃,“在我们南疆,用孩子作誓是最狠毒也是最诚心的誓言,我相信你,以后我必将你当成我此生最好的朋友,你若有事,我赴汤蹈火也会帮你。” 一番话说出,配着他凝重的神色,让顾昭华心中大为触动。 顾昭华的誓自然不是假的,迟语帮过她那么多次,她愿意对他真诚以待,只是没想到会收获迟语这般正式的宣言。 顾昭华没能再说出什么,她点了点头,将这真挚的友情收在心底。 知秋怔怔地看了迟语半天,垂下眼小声说:“想不到你人虽小气了些,但也算是个坦荡的男人,我不会再怪你了。” 听了这话迟语突地脸上一红,瞥过眼去不瞧知秋,“谁在乎你怪不怪我……好了,去把我那些虫子收起来,我便也不与你计较了。” 看他故作高傲的模样,知秋忍着笑去帮他收拾虫子,待她走得远了些,迟语才有些别扭地与顾昭华道:“那姓刑的有几分能耐,说不定真的能治好你娘的病。” 有了迟语的肯定顾昭华极受鼓舞,对刑奉天的信心又多了一些,人都跟着精神起来。 待进房看过了沈氏,顾昭华便离开了明月小筑,管家候在外头,见她出来就与她说起今天府里的大小事务,末了道:“周侧妃多次提出要见王妃。” 顾昭华当即冷笑了一声,管家听了这声冷笑便没再提过有关周清书的一个字,将顾昭华送回清漪园后便也告退了。 顾昭华折腾了一天早就饿了,回到房间便让小厨房去备吃的,自己则坐在圆桌前,想管家说的事。 她这会恨不能天下间所有姓周的都去死,况且周清书还不清不楚地怀着身孕,顾昭华对她自然更加厌恶,只不过现在凤行瑞没有回来,她不愿贸然弄出事端,伤了他们夫妻感情。 “周清书,周清曼,周徐氏……”她缓缓地吐出这几人的名字,“你们的死期不会太远了。”说完她感觉到掌心有些刺痛,抬手一看,却是刚刚攥拳时太过用力,指甲将掌心都刺破了。 “大少爷?”知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已回来了,大少爷快进去吧。” 顾昭华抬眼,就看到二郎神色有些复杂地站在门外,她猜想二郎可能听到了她的话,便招手让二郎过去。 二郎便进了屋,走到她的身边。 二郎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个子已经超过了顾昭华,想着他刚到自己身边时才几岁大,顾昭华心里便有些感慨。 “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是不是觉得娘不是好人?”顾昭华深谙话不说不明的道理,二郎虽在京中已有贤名,可到底年纪还小,若因此对她生出逆反之心,那绝不是顾昭华乐于见到的。 不想二郎毫不犹豫地就摇了头,“娘不喜欢的人一定是坏人,就算对别人不坏,对娘也是坏的,所以娘才会如此憎恨他们,我绝不会原谅他们。” 顾昭华立时笑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两个的全来掏她的心窝子,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把她上辈子缺失的东西全都补齐了。 可能……这才是上天让她重生的真正目的,才是对她真正的补偿! 周清书那边大概也想通了什么,除了头一天闹腾着要见顾昭华外,很快就消停下去,顾昭华自然还是没空理她,第二天早早地候在王府大门内,等待刑奉天的到来。 刑奉天没想到前一天还被顾昭华敷衍以待,今日就得王妃亲自在门内相迎,心中难免有些受人重视的兴奋和激动。 “敢问先生是不是对我娘的病有办法?”顾昭华问得小心,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地期待过一件事的答案。 面对顾昭华诚挚相问,刑奉天也不再隐瞒,“相国夫人并非中毒,而是被药坏了神智,小人数年之前见过这样的病症,并尝试治疗过那个病人。” 顾昭华登时激动起来,“可治好了?” 刑奉天遗憾地摇了摇头,可他马上又道:“但是有人可以治好。” 413.第413章 制药之人 顾昭华极为惊喜,“那人是谁?” 刑奉天的神情有些低落,“我……现在也找不到他。”他叹了一声,“不瞒王妃,造成上一个病人发病的人,正是我的徒弟。” “我自小跟着师傅在墨龙军中长大,十二岁那年,我在山间拾到一个四岁的孩子,从此那孩子就跟在我身边,我原待他如兄弟,可他懂事后坚持认我为师,我便将自己从师傅那学来的医术全都教给了他,他无名无姓,我就让他跟着我的姓,又为他取了名字,名唤刑山。” “小山在医学方面的天赋很高,比我要高得多,我师傅见他是可造之材,就把许多连我都看不通透的上古医书倾囊相授,小山果然不负师傅的期望,短短数年之间已成为军中最顶尖的大夫,可他不满足,常常依照古书研究新药,有一次军中抓到一个可疑的人,暂且将他关在牢中,后来……” “那个可疑的犯人就患了与我母亲同样的病症?”顾昭华沉声追问。 刑奉天点了点头,“我们墨龙军只听从皇上之命,平素并没有太多的任务,军医更是连出山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小山他想追寻更广阔的天地,可军令难违,一入墨龙军,终身都要为皇上尽忠,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小山不能离开军中,便将全部心神都用于研究古方药材,终于让他见到这个外人,他便偷偷地用那人试药,等我发现之时已经晚了,那人的情况比相国夫人还要重上一些。后来师傅也知道了这件事,要小山尽快将人医好,小山不肯……他也不是不肯,而是不知该怎么医治,我与师傅担心这件事泄露出去会让小山获罪,就着手研究给那人治疗,可到最后,仍是小山研究出了治疗之法……” 顾昭华的心情跌宕起伏,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啊”地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刑奉天。 刑奉天面色黯然,“小山治好了那人便再次提出要离开,我与师傅都知道我们谁也拦不住他,于是就帮着他逃出军中,可惜不幸被人发现,师傅为了掩护小山死军墨龙军的利箭之下,小山也不知所踪,这几年我有机会出山,一直在偷偷打听小山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小山已经死了,却不想……”却不想竟在极乐王府又看到了同样的病症! 顾昭华一下子想到凤行瑞曾与她提过,周清书说周夫人身边有一位神医,当初还为周清曼瞧过身体的,当下便将这事说了。 刑奉天精神一振,“那极有可能就是小山,如果能找到他,我有把握劝服他给相国夫人治病!” 顾昭华却不这么乐观,因为周清书也曾说过,这位神医给周清曼看过身体后便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难道刑山离开之前没有将诊治的方法告诉你们?” 刑奉天叹道:“说来惭愧,小山于古书中无师自通参悟了一套针法,需以那套针法配以药物温养,才能渐渐解除药性,那些药物我可以配制出来,但那套针法我却无能为力。” “有没有这么神?”两人边走边说,没留意身后跟着人,却是迟语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你那医书给我瞧瞧,让我看看那套针法。” 刑奉天对迟语显然没什么好印象,看都不看他一眼,与顾昭华道:“医术不该敝帚自珍,这次我也将那本古籍带来,如果有人可以参悟,将这套针法流传下去也是好事一桩。” 顾昭华极喜!马上拉着迟语给刑奉天介绍,刑奉天虽长期不外人接触,却也听说过迟神医的大名,当下对迟语的态度便缓和几分。 迟语为了自己的“挚友”,也、难得地放低身段,还特地找知秋为他作证,证明他与知秋恩怨已了,言外之意便是当事人都不在意了,你一个外人还多什么话? 刑奉天只是坚持医道,看不得有人以医术欺人,所以才对迟语反感,如今迟语也算诚恳,他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只是他请求顾昭华,“还请王妃帮我留意小山的下落,小山离开我时才十八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他虽在医术上极有天赋,可他从小生存的环境十分单纯,我担心他被人利用,做下什么难以挽回之事。” 顾昭华马上答应下来,不止为了刑奉天,也是为了自己,如果刑山真的与周夫人有关,那么对她将来对周家的报复恐怕极为不利。 刑奉天再次探看了沈氏的病,昨日他一见病症便激动起来,没有细问病史,今日才知道此病竟可以阿芙蓉暂缓解药性,不由叹道:“药能医人,亦能害人,毒能害人,亦能医人……不过毒终究是毒,几年未见,希望小山没有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有了刑奉天带来的药物,沈氏不必再依靠阿芙蓉保持神智,不过药物性慢,比不得阿芙蓉毒性迅猛,故而十几日过去,沈氏也只是稍见起色,不致于认不得人罢了。 不过这对顾昭华来说已是很大的惊喜,况且迟语现在全力钻研那套针法,顾昭华相信以迟语的天赋定能将针法修习圆满,到那时便是沈氏彻底脱离苦海之时! 在这期间顾明堂亦没放松追查万安侯的下落,可惜除了万安侯夫人那一次的昙花一现,再无万安侯的任何踪迹,顾明堂也没敢大张旗鼓地寻人,以防引人他人注意,所以过了多日,仍是没有消息。 顾昭华对这倒并不着急,皇贵妃那日来王府本是要见她的,既然如此,永昌帝必然无恙,只不过或许永昌帝另有考虑,所以才隐而不见。 值得一提的还有周清书,周清书自再次被软禁之后一直是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养胎,如今距她嫁进王府已近三个月了,大概周清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蠢蠢欲动,连续两天召周清书入宫,该是想探查周清书是否成功受孕,可这两道懿旨都被顾昭华无视了,周清书现在怀着孕,若真放她入宫,恐怕她便一去不会复返,周清曼绝不会任由这个孩子再出现在顾昭华身边! 414.第414章 对策 周清曼如今还不知道顾昭华已经知道了沈氏的病根本无药可解,所以她一直以为,就算顾昭华再不听话,等到了三月之期,沈氏的病症一发而不可收拾时,顾昭华便会来求她。所以当顾昭华第一次以周清书患了风寒不宜进宫为由推拒了她的召见时,她并没有多想什么,可周夫人却不这么想,周夫人马上让她再发一道召令,果不其然,顾昭华再次拒旨不来。 “顾昭华这么做难道不想再要解药?”周清曼有些心焦,“还是说清书已将解药交给了她?”想到这个可能,周清曼不由怨道:“出嫁的女儿犹如沷出去的水,清书恐怕已被凤行瑞收服了。” 周夫人神色不动,她早已将事情想得万般周全,又岂会考虑不到这一层?周清书表面看着随和,实际上心中自有傲气,从她这两回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明白,她心中是不满自己这样做的,可那又如何?周清书始终是心软,而周夫人,也早有了能让周清书乖乖听话的手段。 “顾昭华这么做,极有可能是清书有了身孕,顾昭华怕不是要以这个孩子做要胁,换取给沈氏的最终解药。” 周清曼显然没想到这个可能,她微微一滞,“那……那怎么办?要换给她吗?可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那有什么要紧?”周夫人气定神闲,“重要的是清书已有了身孕,重要的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至于是男是女,不最后将孩子抱在手中,谁又能一口咬定孩子是男是女?” 周清曼呆了呆,待理解了周夫人话中的意思,脸色顿时大变,她慌着朝门外瞧了一眼,见自己的心腹丫头都守在那里,这才稍稍安心,她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事怎么能胡来?如果让皇上知道……” “皇上怎么会知道呢?”周夫人循循善诱,“你不说,我不说,就连清书都不会知道。” 周清曼彻底怔住,“可……那可是混淆皇室血统……” “不是还有一半机会不会混淆么?”周夫人原想趁今日把话说清楚,可惜周清曼的反应让她失望,她一直后悔从小对两个女儿太过溺爱,一个两个都养成了天真的性子,“就算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也是迫不得已,清书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将来就是太子,是可让我周家兴盛昌隆之人,你只需要牢记这一点。” 周清曼仍是难以接受,虽说她急着想要一个孩子,但凤行于思的侄子和一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孩子如何能相同?将来一旦事发,凤行于思又怎会原谅她?只要一想到凤行于思可能憎恨于她,周清曼心中便觉得万分痛苦。 周夫人却不给她犹豫的时间,“你可知道当初为了支持皇上登基,我周家花费多少银钱?耗费多少人脉?仅江南水灾之时,你父亲便为皇上筹款上千万两,如此才在太上皇面前为皇上挣得一个‘好’字,但你又有没有问过,那些银钱是从何而来?我周家不过是京中极为普通的官宦人家,凭什么能筹得那样多的赈灾银?” “母亲的意思是……”周清曼越听越惊心,她从前想得比较简单,可显然事情并非如她想象! “为了那次功绩,你父亲挪用了多笔款项,这几年来为了填这个窟窿,拆东墙补西墙,连家境都变得艰难,直到皇上登基,赶来巴结的人多了才缓解一些,可那个窟窿仍在那里,现在是没人追究,一旦有人针对我周家,不仅你爹,连你大哥恐怕都难善其身,清曼,事到如今,你还以为那孩子只关乎到你的后位么?” 周清曼大吃一惊,“怎会……” 周夫人垂目不语,周清曼挺直的身体慢慢靠到椅背上,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眼下之务,是要将清书尽快接出来,只要让太医在皇上面前替清书把脉,确定清书有孕之事,将来的事情便再无阻碍。” “那……我们该怎么办?”周清曼的脑子乱得很,“顾昭华拒不放人,难不成我们要冲进王府去抢人不成?” 周夫人摇了摇头,“你去找皇上,让皇上下旨宣清书入宫。” 拒接懿旨与拒接圣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周夫人不信顾昭华有这么大的胆子。 与此同时,顾昭华也在考虑对策,周清书有孕这件事瞒不了太久,她原想着凤行瑞接到她的信必然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到时先与他问个明白,若这孩子与他无关,再与他一同商议对策,可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回京,顾昭华没时间再等,她可以拒绝周清曼,却绝不能拒绝凤行于思。 与其让周清曼抢了先机,不如主动出击!顾昭华当下收整一番,递牌子入宫求见凤行于思。 顾昭华见到凤行于思时,周清曼亦在殿中,凤行于思免了顾昭华的礼,笑着说:“正与皇后说起皇嫂,这段时间似乎皇嫂似乎少来宫中走动,可是身体不适?” 周清曼趁机也道:“是啊,许久不见姐姐甚为想念,还有清书,也是许久没来与本宫请安了。” 顾昭华瞥一眼周清曼,见她也正瞧着自己,目光阴沉沉地,与她语气中的亲近截然相反。 “臣妾正是为了周侧妃一事而来。”顾昭华说着跪倒在地,“皇上,请为臣妾作主。” 凤行于思奇道:“皇嫂何出此言?莫不是周侧妃不懂事冲撞了皇嫂?” 周清曼也不知道顾昭华要说什么,可她隐隐地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连忙道:“清书年纪还小,若有不对之处姐姐尽管与我说来,我自会教训于她,这些后宅琐事,又何必劳烦皇上?” 说着周清曼便过来欲要挽起顾昭华,却被顾昭华巧妙避开。 “这件事关乎到王爷尊严,王爷如今不在京中,势必要皇上为王爷作主!”顾昭华没有半点停顿,“周侧妃入门后王爷便离开京城,据臣妾所知,王爷与周侧妃并未圆房,可就在几日之前,周侧妃身感不适,经大夫诊断,竟是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415.第415章 先告状 这番话无异于石破天惊! 凤行于思惊得竟忘了说话,周清曼的脸上因急怒而现出潮红,“你胡说什么!” 凤行于思定了定神,也道:“皇嫂,此事是否有什么误会?”凤行于思印象中的周清书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之事? “清书亲口与我说王爷与她圆了房,并对她宠爱有加,”周清曼神情狰狞,竟是失了一国之母的风范,“你纵然不服皇上赐了这门婚事,也不能趁王爷不在便这般污蔑周家的女儿!” 顾昭华跪在那里面露讥诮,“敢问皇后娘娘,周清书入我极乐王府之前,是否曾经离京意图逃婚?她为何逃婚?” 周清曼神情一滞,周清书自是不满自己成了交换的物品而逃婚,但她与顾昭华曾暗地达成协议之事万不能让凤行于思知道,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就被顾昭华抢了先机。 “或许我可以来回答娘娘!”顾昭华目光漠漠,“以王爷的人品才貌,又这般受皇上重用,哪家女儿不愿下嫁?偏偏周清书宁可担下欺君之罪也要逃婚!她被周家抓回来后,没有办法进了极乐王府的门,可在王爷出京前那几日,王爷****陪在我的身边,随后他便为皇上出京办差,那几日的时间他与周清书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何来与她圆房之说?周清书因心中惊惧,所以才对娘娘撒谎说已与王爷圆房,事到如今她怀着身孕,事实摆在眼前,娘娘还不明白她当初为何说下这样的谎言么?” 顾昭华没有明说,却又字字在说周清书早有奸夫,甚至因此才会逃婚,后来有了身孕又怕人追查,便谎称与凤行瑞圆了房,以图掩盖自己已孕的事实! 周清曼气得双手发颤,“这绝不可能!你可有证据证明你说过的话?若没有证据,就马上将清书接进宫来当面对质!”说着她转身也向凤行于思跪下,“皇上!清书知书识礼,性子又天真可爱,怎会做下这等逆事?当初她的确曾想过逃婚一事,可那也是因为臣妾的父母安排不周,原是想让清书嫁给七弟,可转而又要她嫁给大皇兄,清书心中难以接受才做下这般选择,不过她离京不过一日便主动回家认错,自入了极乐王府更是对顾氏伏首贴耳,战战兢兢不敢有分毫擅越之处,清书曾与臣妾一诉衷肠,她在见过大皇兄后便对大皇兄情根深种,一心期盼能与大皇兄白头到老,怎会……怎会……臣妾猜想断然是有人不服皇上赐婚一事,所以用此毒计污蔑清书,如今大皇兄不在京中清书百口莫辩,求皇上为臣妾的妹妹做主!” 周清曼声泪齐下,顾昭华冷眼旁观,心中只觉好笑。周清曼先她一步来见凤行于思,必定已在凤行于思面前说了不少小话,亏得自己没有给她留下丝毫退路,否则凤行于思金口一开,她再想留住周清书,那便是抗旨不遵! 凤行于思显然也不相信周清书会做出对不起凤行瑞的事情,但他亦不想与顾昭华闹得太崩,便和声劝道:“朕相信周侧妃并非是不识大体之人,如今皇嫂与周侧妃各执一词,皇兄又不在京中,朕一时三刻也难以决断,不如这样,朕发一道密折向皇兄询问此事,真相自然大白。” 周清曼是绝不相信周清书会偷人的,忿然地道:“皇上此意甚好,不过为了清书和孩子的安全着想,臣妾请旨在收到大皇兄的回信之前,将清书接进宫中居住!” “绝无可能!”在凤行于思开口之前,顾昭华一口回绝,“就算王爷与周清书圆了房,也不能证明那个孩子就是王爷的!周清书与娘娘是同胞姐妹,娘娘自然会袒护于她,说不定会在王爷回信之前使计令孩子出现意外,如此死无对证,到那时臣妾反倒成了诬陷他人的小人!” 凤行于思微微蹙了眉,“皇嫂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孩子并非是皇兄的?”也没有证据,又一口咬定周清书偷人,顾昭华实在有些强辞夺理了。 顾昭华并不慌张,“孩子不就是证据?”她睨着周清曼,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待孩子生产之后,与王爷滴血认亲即可真相大白!若是臣妾冤枉了周清书,臣妾愿向她磕头赔罪,可若臣妾所疑属实……那么就恕臣妾不得不怀疑皇后娘娘近来频频要求周清书入宫的动机了!毕竟中宫无子,皇后娘娘若明知道此子并非王爷血脉却仍执意要收留这个孩子……个中暗意恐怕便不能单单用维护姐妹之情来解释了。” 顾昭华今天是铁了心地把这潭水搅浑,她相信凤行瑞正在回京的路上,在见到凤行瑞之前,她绝不能让周清曼将周清书藏起来! 她牢牢地盯着周清曼,想从她脸上看出惊恐和心虚,可惜周清曼怒目圆睁,通红的双目中只有愤恨,看来周清曼是坚信周清书怀的就是凤行瑞的孩子,这让顾昭华多少有些失望。 她愿意相信凤行瑞,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相信,所以她才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一口咬定周清书暗中偷人,她认定自己对凤行瑞寄予了绝对的信任,可在她心底的最深处,仍是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惶恐纠缠着她,她只是选择忽略它,可不代表它不存在,她现在说得有多么肯定,那丝惶恐就埋得有多么深。 凤行于思久久未语。 偌大的殿中只能听到他们几个轻微的呼吸,周清曼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愤怒而不是惊恐,虽然顾昭华怀疑的初始点不对,可最后的结果却与周夫人对她所说的谋划几近相同!她相信周清书所怀的是凤行瑞的孩子,可若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那么为了周家的将来,她必然会听从周夫人的选择,做下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顾氏的猜测毫无原由,不仅污蔑清书更连臣妾都一并胡乱指责,仅仅是出于嫉妒之心便如此攀咬臣妾,臣妾实在心意难平,恳请皇上下旨重责顾氏,另由皇上将清书安置起来,等候大皇兄的回信!” 416.第416章 不死不休 “皇嫂,你怎么说?”凤行于思语气平缓,似乎听不出半点不对,可他的目光分明凉了下来,看得周清曼胆战心惊! 提出将周清书交给凤行于思看管是迫不得已,可亦是周清曼给自己的唯一退路!如果周清书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孩那便皆大欢喜,如果是个女孩,人在凤行于思处,周夫人纵然想偷龙转凤也不会有机会,周清曼不愿看着周家垮下去,可更不愿失去凤行于思!她感觉到自己与凤行于思之间已不似以往那般亲厚,看着凤行于思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远,周清曼痛不欲生!可她无人可诉,周夫人更关心的是周家的未来,关心的是只要她有了皇子,周家便有了永远的倚仗,至于感情,有何用处? 周清曼原以为顾昭华会对这个提议百般推脱,可不想顾昭华竟一口答应下来,“人在皇上那里,臣妾自然安心,还请皇上命人好好看护周氏。” 凤行于思随即宣来贴身内侍,“你即刻前往极乐王府将周侧妃请至宫中,由你亲自看护,任何人,包括皇后在内一律不得探视,若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不必回来见朕。” 那内侍从小服侍凤行于思,对他忠心不二,闻言当即跪下,“奴婢领旨。”说罢领命而去。 凤行于思做好安排后也不再留,与顾昭华道:“朕马上发一道密折给皇兄,是非曲直,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顾昭华深深拜下,“皇上圣明,皇家血统,绝不许有半点混淆,若日后查明真相周侧妃是冤枉的,臣妾愿自领责罚。” 凤行于思微微一点头,起身而去,直到走时也没再对周清曼说上一句话。 周清曼跪在那里,目送着凤行于思出殿,人已有些痴了,她跟着凤行于思的背影膝行两步,泪水涟涟而下。 不为别的,只为刚刚凤行于思吩咐的那句“包括皇后在内”。不管从前如何,从刚刚开始,凤行于思已不再相信她。 “顾昭华……”周清曼紧咬银牙,“我不过想要一个孩子,你竟害我至此,从此你我不死不休。” 顾昭华放声大笑,“你们对我母亲施以毒手之时,我们便已是你死我活之势,皇后娘娘又何必装痴扮傻,假意无辜?” “只要你好生配合,顾夫人的解药我必会双手奉上!”周清曼双眼通红,“你为人如何你自己清楚,若不用些手段我如何能安心?只是我万没想到你竟狠辣至此,甚至想拖周家下水……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顾你母亲性命了?” 顾昭华倒疑惑起来。 周清曼虽然咬牙切齿,可她对自己所说之事似乎深信不疑,顾昭华一直认为给沈氏下药是出于周清曼的授意,如此周清曼又怎会不知沈氏之毒无药可解之事?可偏偏周清曼此时的愤怒是那样的鲜明而无力,她是真的在恼恨顾昭华的不配合,难道有些事情竟连她都不知道? 顾昭华脑中浮现出周夫人端庄而淡漠的身影,不过仅是一瞬,她便冷笑一声,“我顾昭华岂是受人要胁之辈?” 周清曼双瞳猛缩,“你连你母亲都舍得?” 顾昭华没有答她,平静地站起身来,“皇后娘娘还是担心一下你的好妹妹吧。” 顾昭华转身离开,在她踏出大殿之前,周清曼在她身后怒道:“清书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顾昭华,你不过是恨皇兄与清书在一起,恨自己留不住丈夫的心罢了!” 顾昭华的步子微微一顿,但她没有还口,更没有回头,抬步出了门去。 是恨吗?不,当初连若入府时她是有恨的,她恨凤行瑞竟对别的女子许下承诺,可对周清书,她没有半点恨意,她甚至可以无视掉她,当她这个人不存在。可为什么仍是心气难平呢?在得知周清书有孕之时,在听到周清曼的讥讽之时,她最想做的不是怎么对付周清书,而是想去问问凤行瑞,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快回来吧。顾昭华心里这样说,她已经有些慌了。 在凤行于思的安排下,周清书很快被接进宫去,顾昭华特地在宫门处等那内侍回来,与他交代道:“周清书所怀的并非是王爷血脉,你该知道这个孩子原本是要过继给皇上成为太子的,如今皇后娘娘意图杀人灭口毁去证据,你最好听皇上的话看牢她,别总想着皇上与皇后夫妻一场或许能网开一面,事关皇室尊严,容不得半点差池。” 顾昭华的话说得毫不客气,如果周清书所怀的不是凤行瑞的血脉,那她也不算胡说,如果周清书的孩子与凤行瑞有关,那么她要报复的便绝不仅仅是周家和周清书! 那内侍本就得了凤行于思的吩咐万分看重此事,如今又得了顾昭华的这番话,心中虽惊疑不定,顾昭华的态度也不好,可却让他明白这实在是一件掉脑袋的大事,更加万分小心。 警告过内侍,顾昭华这才动身回府,,刚刚在宫中已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回程路上她倦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待回到府中,她连沈氏都没去探看,扑到床上便昏昏睡去。 她是被饿醒的,半梦半醒之间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随后她又听到一声轻笑,“饿了?” 睁了睁眼,脑中反应还是迟滞,却在听到这一声笑语时瞬间扫除了所有的迷茫,她极为惊喜地朝身边扑去,一头扎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我原想着你再不醒来我就先进宫去见皇上。” 顾昭华马上抬起头来,就着模糊的夜灯看他更显清瘦的脸颊,“进宫?你疯啦?你无诏回京……” 头上马上挨了轻轻的一巴掌,凤行瑞捏捏她的脸,“你也知道我无诏回京?那还急着叫我回来?” 顾昭华突然觉得不对,她给凤行瑞写的信上只有“病危速归”这几个触目惊心的字,她料定凤行瑞一定会担心至极地赶回来,可凤行瑞见了她一不焦急二不追问,还笑呵呵地与她说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417.第417章 对质(一) 凤行瑞“嗯”了一声,轻轻抚弄着她的后背,“我已见过岳丈了,他将事情都与我说了。” 顾昭华呼出一口气,她急着叫凤行瑞回来就是因为永昌帝现身了,永昌帝并不在湖广,更没有成为叛军的人质,凤行瑞可以不必再受其制肘,这是极为重要的消息!可顾昭华却不能在信中直言写出,从京中发往湖广的信虽称为“密信”,可又有谁能保证它真的不会泄密?永昌帝一事事关重大,所以顾昭华才选择了危言耸听,而并非说出实情。 “万安侯是父皇私下里为自己取的别号。”凤行瑞贴着顾昭华的耳朵说话,把她的耳朵吹得痒痒的,“那时父皇即将退位,曾戏言要给自己封个万安侯,取万岁安康之意。这件事父皇只与我提过,我亦将它当成笑言,却不想……没想到父皇竟然还在京中,那么在叛军手上的人是谁呢?” 顾昭华登时一惊,“怎么?叛军手上也有人么?” 凤行瑞点了点头,“第一次去与叛军谈判时,他们曾让我看了件父皇的信物,那的确是父皇的东西,可我又没有真正地见到父皇,况且,父皇看似随和,实际性情高傲,又岂能忍受自己成为他人的阶下之囚并用来要胁皇上?不过虽然心有疑问,但终究不敢以父皇的安危试险,这也是我为何在那边待了这么久都迟迟难下决定的原因,幸好有你。” “嗯?”顾昭华刚刚是错愕,这回可是真正地吃惊,“你……你怎么知道……” 凤行瑞失笑,“父皇被擒这件事已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五个,皇上是绝不会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让御史弹劾圣驾的,至于叛军那边,那个县城被围已久,他们想出都出不来,又如何到外面散播消息?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个天下商会的幕后会长有这份能耐,几个月内便将这消息传遍大瑞,父皇若平安无事,听到这个传言自然会主动与我们联系,事实不也正是如此么?昭华,你真聪明。” 顾昭华的脸猛然一热,这么多年来凤行瑞对她说过无数的甜言蜜语,可夸她聪明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她难得地谦逊起来,“我原先还特地避着京城地界,怕皇上追究,却没想到太上皇竟在就在京中,实在出乎我的预料,否则也不会这么晚才得到消息。” “父皇安然无恙,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等天亮我便入宫,与皇上坦诚此事,只不过要委屈你,功劳要算在我的头上了。” 凤行瑞是有意这么说以安她的心,可顾昭华又怎么能不明白?现如今永昌帝平安无事,这件事就是功劳一件,可若永昌帝真的落入敌手,那么散播传闻的人至少也要治个惑动民心之罪,这功劳哪是那么好领的? “对了,”凤行瑞突然沉吟了一下,“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 顾昭华瞬间沉默下去。 见到他第一眼顾昭华就想问他这件事了,可她一直忍着,当做没事人一样与他讨论太上皇的下落,就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周清书她……怀了身孕,按月份看的话,正是她入门时怀的,她一口咬定是你的孩子,我看不出破绽,又怕里面有什么误会,所以才给你写信。” 凤行瑞惊愕一阵,“她说是我的?” 顾昭华立时紧张起来,“她是这么说的,并且说得十分肯定。后来……后来你不也是回了信,让我好好照看她的胎么?”说这话时顾昭华心里酸得厉害,她还记得那时凤行瑞对她只字未提,尽是对周清书的安排。 “她的孩子不是你……安排的?”凤行瑞小心地斟酌字眼,“我一直以为……” “我?”顾昭华瞪圆了眼睛,感到天大的冤屈,正要自比窦娥,突地一顿,“你的意思是,这孩子与你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有关系?”凤行瑞不满地捏捏她的腰,“我那几日在哪里用功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看看她就能让她受孕?” 顾昭华脸上更烧,心里却极为兴奋,她搂上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在撒谎!” “哼……心里也怕着呢吧?”凤行瑞对她语意中的那点试探十分不满。 顾昭华又往他怀里挨了挨,直到感觉到他身体起了反应,才不敢再蹭,极为疑惑地道:“那就更奇怪了,如果周清书私通外人怀了身孕,怎么对我没有半点心虚之意?就连我说要写信给你,她也没有丝毫迟疑,反而催着我向你求证。”顾昭华说完见凤行瑞半晌没有言语,便又将自己今天入宫一事也说了,“周清曼显然也相信周清书没有偷人……喂,该不是会你中了什么药,事后记忆全无,被她得了逞吧?” 凤行瑞万般无语,“我确信自己和她在一起时都是清醒的,没有断片儿的时候。”突地他愣了愣,“倒是她……” “怎么?” 凤行瑞想起自己离京那日周清书有些古怪的举动,他对周清书虽小施手段,让她对他芳心暗许,可周清书到底矜持,对他并没有什么亲密之举,可那天早上周清书显然有些不对,现在想想,真真是百般娇羞,一副难舍难离之景。 “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凤行瑞的话有些犹豫,他不愿做这样的假设,这样的假设太过残忍,可事实又逼得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你确定她真的怀了身孕?” 顾昭华微微一怔,“这……是她自己说的……”真是阴沟里翻船!顾昭华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可这件事由始至终,她只看着周清书那坦然的态度,又被她有孕一事冲昏了头脑,竟丝毫没有想过,周清书会不会是骗她的。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何在?而且在自己怀疑她时,周清书那忿然的样子,会是假的吗?周清书一口咬定已与凤行圆了房,甚至对周清曼都是这么说的,她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418.第418章 对质(二) “我的意思并非她骗你自己有了身孕。”凤行瑞叹了一声,俊挺的眉眼在昏暗的夜灯下显得有些凝重,“如今她进了宫去,皇上岂会不让御医替她诊断?已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动静,那就说明她的确有了身孕,与她所说相符!” 顾昭华是睡糊涂了,这样简单的事情居然都没有想到,只不过她仍是想不通透,这件事总有一点古怪之意,到底是哪里古怪她一时三刻又说不出来。 这时凤行瑞挨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顾昭华“腾”地坐起来,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中定定地盯着凤行瑞,好一会,她慢慢地软了身子,又依回他的怀中,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冷战,“周清书……” 凤行瑞再叹一声,包含了无尽的同情与惋惜。 第二天清晨凤行瑞便进了宫,由于是无诏入京,他显得异样低调,见了凤行于思先行请罪,声称民间传言乃是自己离京时沿路散播,以确定永昌帝是否仍然安全,而后他又拿出那只镯子,“这是皇贵妃之物,皇贵妃将之转交与我,又留下一句话,要我们放心,此事事关重大,臣担心沿途密折会泄露天机,所以无诏回京,还请皇上责罚。” 凤行于思接过那镯子再三确认,终是松了口气,他从御案后起来,亲自扶起凤行瑞,“皇兄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同心,若非为了父皇安危,朕也不会派皇兄前往湖广,如今既能确定父皇没有落入逆贼手中,湖广之困指日可除。” 凤行瑞点了点头,“臣回京前已让沈成周接手军中大权,如今只等皇上下令,沈将军便可直破城门,拿下逆贼。” “那城中百姓……” “皇上放心。”凤行瑞胸有成竹,“这几次借着与叛军谈判之机,臣已将多人留在城中,他们的要务便是团结民心,到时我军与城中百姓里应外合,定能事半功倍!” “好!”凤行于思大喜过望,望着凤行瑞目光切切,“皇兄果真是国之栋梁,朕之臂膀!” 凤行瑞含笑道谢,又转而道:“如今唯有一事为难,现下民间传言纷纷,父皇虽主动与我们联系表明安然无恙,可天下百姓不知,父皇也再无所踪,一旦战起,恐怕会有不孝非议对皇上不利。” 凤行于思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望着凤行瑞,兄弟二人的目光撞在一处,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打算。 “此事恐怕也要劳烦皇兄去办了。” 凤行瑞单膝跪倒,“臣愿为皇上分忧!” “对了……”说完了正事,凤行于思又想到昨天才刚刚进宫的周清书,经太医诊断,周清书的确有了身孕,经内侍询问,周清书说凤行瑞在知道她有孕后曾写来一封回信,要她好好保胎,如此便可证明周清书的清白! 那封回信被周清书带进宫来,凤行于思亦看过,的确是凤行瑞的笔迹。 “臣想见一见周侧妃。” 凤行于思立即着人去宣周清书过来,又道:“此事虽是皇兄家事,但也不能说与朕没有关系,如果有人胆大包天意图混淆皇室血统,朕定将治其抄家灭族之罪!” 凤行瑞亦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否则当初也不会与顾昭华冷战,不过对于周清书,他始终心存三分怜意,他没有对凤行于思直言自己的猜测,只是道:“先容臣与周侧妃见一面,过后臣自会将所有事情与皇上交待清楚。” 凤行于思挥挥手,凤行瑞便从殿中退出来,在殿外等了不久,便见周清书随着一个侍人缓缓而来。 周清书显然已经得到凤行瑞要见她的消息,见了凤行瑞并不意外,眉眼之间满是激动的笑意,又有些委屈,待到了近前,轻轻叫了一声“王爷”,眼圈便已经红了。 周清书这段时间过得憋屈至极!先是顾昭华软禁她,而后她被接入宫中,原以为是周清曼得了消息将她解救出来,可她进宫一天,连周清曼的面都没有见过,不仅如此,她仍是被限制行动,仍是软禁,不过地点由极乐王府换到了皇宫之内。 周清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顾昭华心怀不忿,可也不该这样对她,还有皇上,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进了宫还要被软禁,直到见了凤行瑞,她才突然明白,“可是王爷请求皇上将我接进宫中照料,以期躲过王妃责难?”她说完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原是想瞒着王妃的,可我没想到竟……竟有了身孕……” 凤行瑞的目光在她已微微显怀的腹间滑过,他朝她温和一笑,“这里风大,咱们去偏殿说话。” 引路的内侍便将他们带至一处偏殿,凤行瑞将他打发出去后,回头仔细看了看周清书,笑着示意她坐下,“身体怎么样?” 周清书面上一红,羞赧至极地点了点头,“吃穿用度王妃不曾有半点留难,只是不许我出院子……我明白王妃的感受,我不会怪她的。” 凤行瑞微微一叹。 “这个……”凤行瑞由怀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玉盒,打开来,里面是两颗带有异香的白色药丸,“给你的。” “这是什么?”周清书好奇地拿起看了看。 “这是……对你有益的东西,你吃了它吧。” 周清书没有犹豫,拈了那药丸放入口中,正想喝点水将之顺下,不想那药丸入口即化,化成一股甜水流入腹中。 “好香。”周清书抿了抿唇,“可给王妃也留了?王妃她……亦有了身孕。” “没有。”凤行瑞垂下眼帘,“她不必吃。” “王爷。”周清书突然站起来,紧张地绞着手中帕子,“我……我对王爷虽有倾慕之心,可……可从没想过破坏王爷与王妃的感情,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共享丈夫呢?所以我对王妃绝无半点怨怼之心,也请王爷不要责怪王妃,如果王妃还是难以接受我,就请王爷在王府外另择宅院,我愿暂居外室,直到王妃能接纳我为止。” 419.第419章 什么药 凤行瑞目光复杂地望着周清书,最终他站起身来,倒负着双手慢慢地在殿中踱了几步。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不错的姑娘,虽然你母亲和姐姐其心不正,但我从没有将你和她们混为一谈。” 周清书没想到凤行瑞突然提起周清曼和周氏,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惭愧,“她的……的确是做错了,可我身为她们的至亲,我……” 凤行瑞抬手止住她的话,转过身来正视于她,“我并不愿伤害你,可有些事总要说清楚,免得伤害更加无辜的人。” 周清书怔怔地点了下头,她心中已有预感,凤行瑞所说的“更无辜的人”正是顾昭华,虽然可以理解,但她一下子变得难过起来,当初与她说喜欢她,想与她堂堂正正地在一起的人,不也是他吗? 凤行瑞却完全无视周清书的低落情绪,直言道:“当初你进门七****便离开,你知道,因你进门一事昭华并不开心,可为了能早些得到解药,所以我才私下与你接触……” 周清书听到这里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声音都抖了,“你、你是说,之前种种只是为了得到解药?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么?还有孩子……” 凤行瑞眼中的温度陡然一降,“除了与你有过的两次单独谈话,那七****每晚都陪在昭华左右。” 周清书眼中迷惑又起,她含着眼泪无措地摇着头,“你……你是想否认一切么?你后悔了是么?可……你就算不顾我,但孩子怎么办?孩子是无辜的……” “他并不无辜。”凤行瑞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那样给昭华回信?” 周清书眼睛一亮,“是啊,你还是关心我和孩子的不是么?” 凤行瑞摇摇头,“因为我误以为,是昭华施展手段让你受孕,借以应付皇后和周夫人……你仔细想想,你误以为是我的人,你可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你……你胡说什么……” 直至此时,凤行瑞终于确定心中所想,主使此事之人并非周清书,她甚至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一直以为那人是他!凤行瑞不知对方是如何行事的,但有一件事可以确认,那人绝不敢露出本来面目,所以他才有此假设。他没有回头看她,由她自己去想,他知道她想得通。 周清书摇摇欲坠地扶着桌案,她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地流失,她的身体变得冰凉,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是啊,她从没见过那人,那人出现时总是夜深人静之时,甚至连凝碧园的人都不曾察觉他的到来,若说想瞒过顾昭华勉强算得解释,可他从没有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真正面目,就算她有一次想要点灯与他说话,也被他匆忙拦下……她没见过他……她竟然从没有见过与她发生了那样亲密之事的人!只是那人身上带着与凤行瑞同样的熏香,她就一厢情愿地以为是他……他离京前冷淡的态度,还有他手上并不存在的伤痕……一切一切原来早有迹象,只是她不愿去想! “是她……”周清书终于跌坐椅上,她伏在桌上费力地呼吸着,“她竟想出这样的毒计……她自己背叛你,便也用同样的方法对我……”不仅毁了她,还让她怀上孽种!此事过后,她除了一死别无出路!人人都说顾昭华毒如蛇蝎,直到今日,她才真正见识了! 凤行瑞骤然回头,“你说什么?” 周清书脸色惨白地现出一个极为狰狞的笑容,“我说她背叛你!在你走后我的丫鬟亲眼见到有男人从她的院子里跳出来!我不愿让你伤心,所以假意不知,却不想这毒妇竟以这般手段害我!我的孩子是野种,她的孩子也不见得是你的骨肉!” 凤行瑞面色铁青,然仅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你说见到男人从她院中出来……可是我离京后第五日之事?” 周清书怔了怔,盯着凤行瑞,脸上满是倍受打击的震惊神情,“那……那人……” “那是我。”凤行瑞不忍地别开视线,“那时有密本要呈给皇上,所以我秘密赶回京来,昭华之前受了些伤,我放心不下,便又回来见她一面。” 听到这里,周清书再撑不住,身子晃了晃,从椅间滑落在地。她倒在地上,面目苍白双目紧闭,已然没了意识。 浑浑噩噩间,周清书觉得自己似乎漂浮在水中,随着水浪浮浮沉沉,她的身体十分迟钝,似乎已不是她自己的,不能动弹半分,冰凉的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寒凉的水气浸入她的骨中,可这些都比不上她心中的痛、心中的恨!而那样的痛和恨,在她腹中流失的温暖面前,又不算什么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模糊间见到一个人影,周清书开口问道。 凤行瑞只是看着她,“好好休息吧。” 周清书闭了闭眼,眼中却并无泪水流出,她已经知晓了答案,只是难以接受。 就算是野种,也是她呵护了三个月的孩子。她曾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给母家的交待,与凤行瑞的未来,所有所有的期望……由凤行瑞亲手了结! “你的心真狠。”就算他对她是假的,只是出于利用,他又如何能面不改色地骗她吃下那药,而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我是救你。” 凤行瑞的声音依旧充满磁性,可听在周清书耳中,再不会感觉到任何温暖之意,她极讽而笑,“你与顾昭华一样的狠毒,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终究是瞎了眼,竟会对你动了心……” “此事并非昭华布局,”凤行瑞没有半点急躁,却也不容她胡乱猜测,“你心里是清楚的,如果这件事是昭华安排,她不会那么急着要取解药,也不会给我写那封信。” “住口……住口!”周清书激动地掩住双耳,“就是她!只有她这毒妇才能想出这样丧尽天良的毒计!我诅她……我诅她不得好死,诅她这胎夭折腹中!” 420.第420章 选择 凤行瑞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直到她发泄了所有的恨意,他平波无澜地道:“你性情和善,本不该受这样的罪,我打掉你的孩子,是想放你走,可若你执意不愿探明真相、不愿面对现实,那我就将真相查明放在你的面前,到时你便收回你刚刚的话。” 周清书顿时怔在那里,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凤行瑞,眼底带着掩盖不住的惊慌与惶恐,她硬撑着与凤行瑞对视,不让自己退后半分!她告诉自己,这就是真相!除了顾昭华……除了顾昭华这样的毒妇…… “你好自为之。”凤行瑞说罢转身便走。 “不!”在大脑反应之前,周清书已喊出这个字!她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面上遍布惊骇,“不……不!” 凤行瑞停在那里,回过头来,目光淡然地望着她。 周清书的身体蜷成一团,整张面孔埋在锦被之中,呜呜咽咽的声音透过锦被传了出来,“我不相信……” 凤行瑞想,周清书,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你……真的要放我走吗?”模糊不清的声音从被中传出。 凤行瑞叹了一声,走到床前坐下,轻轻拉下罩在她头上的被子。 乍来的光亮让周清书更加惊惶,她紧紧地环抱着双臂,身上抖得厉害。 “不要看我,我觉得我好脏。” 凤行瑞心中也不好受,当初他发现逃离京城的那个小姑娘是周清书时,他何尝不是存了放过她的简单想法?可终归事与愿违,如今这件事的水越搅越浑,别说一个小小的周清书,便是凤行于思,也不好收场。 “我会对外承认孩子是我的。”凤行瑞的目光中带了些怜悯,“便说你不慎小产,需要出京静养,我送你出京,天南地北随你去哪里,又或者,昭华在海外有些产业,你也可以投奔那里,彻底远离这些是是非非,重新过安稳的日子。” 周清书一动不动,眼睛仍是紧闭着,但凤行瑞知道她听进了这些话,她在思考,他便给她时间思考。 “你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由已,你已全了对家族的孝义,往后的日子坚强一点,为自己活吧。” 周清书的眼睫猛颤了一下,最终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眼中那淡淡的愧意,她失声痛哭! 他是该惭愧的,因为他骗了她,利用了她的感情,可最应该与她致歉的人却不是他!面对这个给了自己希望又无情地打去自己孩子的男人,周清书恨不起来,她只恨自己根本没有了解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她太天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让人宠在手心里的周家小姐,却忘了她已经长大了,是时候懂得人间的残酷了。 “顾昭华……是不是很坚强?”她喃喃地开口,“她经历过那么多事,经历过那样多极为不堪的传言污蔑,她是怎么过来的?” 凤行瑞沉默了一会,眼中划过浅浅的疼惜之意,“她不是坚强,她只是不愿输,不愿亲者痛、仇者快,所以纵然再苦再痛,她都强撑着,哪怕心中早已千疮百孔,在旁人面前也断不会显露半分。” 周清书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是真正了解她的。我多希望,有一个人也能这样真正地了解我,真心地疼惜我……”她停顿了一会,却没有等来凤行瑞理所应当的安慰,她苦笑一声,“你放心,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有些人不是我可以肖想的,我也不去想了。你送我离开京城吧,送我到郎国去,从今往后,我再不愿踏上脚下的这块土地。” 凤行瑞点了点头,“你滑胎一事可能会闹出一些风波,我会尽快安排你出京,在那之前,你想见谁就见一见吧,往后或许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没有再留,起身出去准备与凤行于思作些交待。 “王爷!”在他即将出门之时周清书突地叫住他,“你那时给我的那封密书……我早已烧了……”说完她又摇头笑笑,“不过我想,感情既是假的,那封密书也断不会是真的,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凤行瑞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什么,轻声道一句,“多谢。”便推开殿门,踏出殿去。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周清书觉得心中的疼痛并不如想象中来得猛烈,这个人给了她最美好的梦,却又不吝亲手将之打碎,既多情又无情,既温柔又狠绝,只要他愿意,又有哪个女人逃得过去?彻底明白了,她虽说得洒脱,可付出的心哪里可以随便收回?若说当初对凤行于思的倾慕不过是小女孩儿的喜欢崇拜,那么在凤行瑞身上,她是尝遍了因爱而来的各种滋味,嘴里泛着苦,可心里却依旧珍惜那弥足珍贵的幕幕回忆,就算明知是假,也舍不得将其一一抹去。 其实她并不是多么甘心的,就算他不爱她,就算他在利用她,可但凡有些机会,她也不会就此退缩,可她错付了人,她现在都不愿再看自己一眼,她觉得自己****而肮脏,这样的她如何能再面对他?就算顾昭华那样的和离之人,也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而她却直到现在也不知是谁占了她的身子,她岂有路走? 凤行瑞离去不久,周侧妃不慎流产一事便传了开来。南书房内,凤行于思神色凝重,“那孩子当真是皇兄的?” 凤行瑞轻一点头,“这等大事臣岂会不知轻重胡乱认下?只不过这孩子来得突然,昭华难以接受,皇上也知道昭华,是个玉石俱焚的性子……打去周氏的胎,是想让她安心,免得她嫉意冲头,做出更不理智之事。”将顾昭华之前所奏之事归结于女子嫉妒之心,虽易给顾昭华招来妒名,却是大事化小的最佳途径。 说不怀疑是假的,但凤行于思如今还要倚仗凤行瑞,不会因这件事与他闹翻,说不失望也是假的,凤行于思将希望寄托于周清书身上,想着能将孩子收养过来,结果就这么没了。不过对于凤行瑞他还是同情的,“天下温柔女子千千万万,皇兄却独独情衷于一只母虎……” 凤行瑞笑笑,“没办法,情之一字,谁能躲得过去?” 两人正说到这里,便见一内侍匆匆而来,“皇上,皇后娘娘与极乐王妃在御花园内……撕打起来了。” 421.第421章 打架 得了消息的凤行瑞与凤行于思同时愣了一下,而后四目相对,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无奈。 “臣离京多日,许久没与太皇太后请安,心中甚是想念……” 凤行于思忙道:“朕也有几日没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不如与皇兄一路同去。”说罢对那来报信的内侍道:“去通知皇后与极乐王妃,让她们一起同去。” 那内侍连忙应下,凤行于思也与凤行瑞同行,前往寿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皇后和极乐王妃当众撕打起来,这件事不管撂在哪儿都是笑话一桩,尤其现在朝局初定,凤行于思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倚仗凤行瑞帮忙,又怎会因妇人后宅之事而影响与凤行瑞的感情?凤行瑞虽心中担心顾昭华,但他了解顾昭华绝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既做下这样的事,就一定有她的原因,况且这件事若真让他与凤行于思插手反而会更麻烦,不说别的,只说周清曼乃当朝皇后,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给她一些颜面,此事无论谁对谁错,顾昭华动手那便是犯上,无论如何也占不得便宜,可若让凤行于思真的处置顾昭华,又会使兄弟二人之间产生隔阂,所以凤行瑞才提议前往太皇太后寝宫,有太皇太后作主,必然不会让他们兄弟二人陷入尴尬之中。 由于南书房距离寿安宫较远,反倒是周清书与顾昭华先到了寿安宫,凤行于思和凤行瑞踏进大殿宫时,双方已没有再针锋相对,周清书坐在太皇太后身旁双目含泪,顾昭华则坐在远处,神色低落。 见了凤行于思,除了太皇太后其他众人皆起身下跪,凤行于思道了“平身”后,凤行瑞走到顾昭华面前伸手扶起她,又以目光向她询问。 顾昭华轻轻摇了下头示意没事,凤行瑞便放下心来,他看得出顾昭华并非有意安慰她,她虽然神情低落,可一双眼睛神彩熠熠,哪像是吃了亏的样子? 各自落座后,凤行瑞便问起太皇太后的身体,太皇太后与他一问一答,和乐融融。在场众人虽都知道顾昭华与周清书刚刚才打了一架,可没人提起,顾昭华不在乎告状,凤行于思也不问,周清书也不便直言说起。 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开了口,“适才皇后与昭华有些误会,如今这些误会已经解开了,往后你们诚心以待,还是一对好姐妹。” 周清曼心里憋闷得很,今天这事完全是顾昭华无理取闹!昨天顾昭华一口咬定周清书偷人有孕,没想到今日凤行瑞就突然回京,周清曼听说凤行瑞去了南书房,就想到南书房外等着他,向他问个明白,却不想顾昭华拦路杀出,不仅对她冷嘲热讽,更污蔑她意图混淆皇室血统,想栽个天大的罪名给她,她自是不会听之任之,可就在她想小小地教训顾昭华一番时,却又被顾昭华抢了先机,先抓了她的头发,还将她的发髻扯散,就算有宫人及时上前拦阻,可顾昭华就如疯了一般死死地揪着她,两个人当场滚在御花园中,也不知引来多少宫人旁观,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已经是后宫的一桩笑谈,周清曼就恼得想要杀人!她咬牙切齿,突地又被一件细小的砂砾硌了牙,周清曼更是气得险些疯掉!两人撕打着滚在地上之时,顾昭华竟随手抄起一把土来甩在她的脸上,不仅迷了她的眼,更有一些进了她的嘴里,周清曼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心中更加坚定绝不会放过顾昭华的信念! “我与姐姐不过是一时之气,我们都不是记仇之人,事情过去就罢了,劳烦太皇太后为我们操心,实在不该。” 相比起周清曼在太后面前的百般容忍,顾昭华倒显得坦诚得多,“今日是昭华冲动了,不过皇后娘娘以后还是少插手王府的家务事为好,周侧妃虽是娘娘的妹妹,但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如今是王府侧妃,自该受我这个正妃关照才是。” 周清曼气得脸色发青,但在太皇太后和皇帝面前她又无法发火,只能强压心绪,转向凤行瑞勉强笑道:“本宫也是关心妹妹,敢问王爷,你是否早已知晓舍妹有孕一事?” 虽然周清曼是皇后,但她同时也是凤行瑞的弟妹,要她问凤行瑞有没有和周清书圆房、有没有让其受孕这样的话她问不出口,不过凤行瑞并不回避这个问题,直言道:“之前的误会臣也有所耳闻,昭华是关心则乱,毕竟事关皇家血脉,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他先将顾昭华择出去,又道:“周侧妃腹中血脉的确是本王所出,这点毋庸置疑。” 顾昭华马上抬头看他,不过这种时候凤行瑞无法给她什么回应,她越发搞不懂凤行瑞为何要认下这事,昨天夜里凤行瑞与她说要与周清书谈谈,这就是他们谈过后的结果? 周清曼却是大喜过望,连之前被抓着撕打的恼意都褪去三分,她急着向凤行于思道:“妹妹饱受猜忌心情必定不佳,臣妾恳请皇上让妹妹搬进紫霞宫中,直到她生产为止!” 凤行于思没有言语,转而看向凤行瑞。 凤行瑞道:“多谢娘娘一番好意,不过,只怕要辜负娘娘心意了。周侧妃适才见臣心情过于激动,不慎小产了,臣以为,该将她接回王府悉心照料才是。” “什么!”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一声来自于周清曼,另一声则来自顾昭华! “怎么会这样?”周清曼不敢置信地盯着凤行瑞,“妹妹之前还好好的……” “皇后有所不知,”凤行瑞不慌不忙,“周清妃心思太重,臣询问得知,原来她之前便已胎象不稳,不过为了在王府地位不失,她让大夫为她强行保胎,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情绪稍有波动,孩子便没有了。” 周清曼还要开口,凤行于思淡淡地道:“孩子已经没了,还望皇兄节哀才是。” 周清曼闻言心中一凉,凤行于思的态度很明显,他要将此事就此了结! 422.第422章 会面(一) “皇上!” “皇后也要节哀才是。”凤行于思的目光中稍带了一丝警告,他不会因顾昭华冒犯皇后而坏了他与凤行瑞的情分,更不会因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孩子而再去追究什么。 周清曼手脚发软,她看懂了凤行于思的警告,再多的质疑、再多的不甘,都得统统压下,不能流露半分。 “不过……”凤行于思想了想,“周侧妃才失一子,心情必定难过,她如今的身体也不适合再行奔波,不如让她在宫中待上几日,有亲姐陪伴,相信也会对周侧妃的身体有益。” 凤行瑞没有半点迟疑,“臣没有意见,不过臣觉得最好还是征求一下周侧妃之意为好。” 周清曼心里积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此时听了这话再忍不住,“本宫与清书自幼感情亲密,她自是愿意留在宫里。” 凤行瑞没再说什么,只等内侍去问。 凤行瑞原本以为周清书既然去意已决,便不会再想见到周清曼,可没想到他竟猜错了,不多时内侍回来禀报,“周侧妃愿意留在宫中陪伴娘娘。” 周清曼再坐不住,马上起身向众人告辞,匆匆跟着那宫人到了南书房的偏殿,见到了面色苍白躺在那里的周清书。 “清书!”周清曼丝毫不顾皇后仪态,低呼一声冲了过去,等到了床前她的眼眶已经红了,“怎么会这样?” 周清曼怔怔地看着周清曼,许久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清书!”周清曼担心至极地拍了拍周清书的脸颊,“清书?你没事吧?” 周清书还是没有反应,周清曼转头问向早守在这里的太医,“周侧妃情况如何?” 那太医早得了嘱咐,纵然看出周清书的胎是因药而落,却还是道:“周侧妃忧思过度,加上保胎方法有所偏颇,故而落胎,不过周侧妃身体底子不错,只要好好休养,并不会对将来产生什么影响。” 听了这话周清曼稍稍放了些心,摆手让太医退下,而后紧握住周清书的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清书的眼珠动了动,随后垂下了眼帘,“正如太医所说……我刚刚发现有了身孕时日夜担心王妃会来害我,所以胎象始终不稳,适才见到王爷我过于激动,没想到孩子竟就这么没了。” 周清曼还是相信周清书的,她紧了紧自己的手,“你别担心了,太医也说只要好好休养就不会有问题,不过……母亲那边恐怕瞒不住,你也知道母亲对这个孩子寄托的希望很大,如今失去,恐怕最失望的是她。” 周清书一下子笑了出来,“没了孩子的是我,她倒最失望。” 周清曼有些错愕,她没想到周清书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似乎对周氏十分不满一样。 “母亲她……” “姐姐,”周清书打断她,“姐姐……你……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周清曼蹙了蹙眉,“怎么来的?”问过她神色微讶,“莫非……并不是极乐王自愿的?而是你使了一些手段?” 周清书仔仔细细地看着周清曼的每一个神情,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许久过后,她叹了一声,“姐姐,我想见见母亲。” 周清书是决定要离开了,在远离大瑞之前,她甚至不想再见任何人。但这个打算在见到来问话的内侍时又动摇了,她想再给自己一个遥远的希望,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离开,但带着希望离开,这对她将来的人生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周清曼叹息着点了点头,“我会安排。” 周清曼最终着人将周清书抬回了紫霞宫,周清书刚刚小产,需要充足的休息时间,周清曼也心疼妹妹,所以直到第二天才宣了周夫人入宫。 周夫人进得宫来便将周清曼指责了一通。 “你明知她性子单纯,怎地不看好她!” 周清曼倍感委屈,“她原本就胎象不稳,还胡乱地保胎,我身在宫中,又如何管得?” “你还真信那套说辞!”周夫人气得头疼,“这件事必然不会这么简单!早不落胎晚不落胎,偏偏等到极乐王回来就落了胎,怎么看都有可疑。” 对于周夫人这番话,周清曼不以为然,“怎么会有可疑?这都是清书亲口与我说的,她总不会……”说到这里她又猛然住了口,“母亲的意思是……清书已站到了极乐王那一边?可不管怎么说,清书总不会自己落胎,若是极乐王动的手,清书对他只会怀有恨意,又怎会再帮他说话?” 周夫人也想不明白,她只觉得这件事有疑点,“一切等我见了她再说。” 周夫人没有让周清曼相伴,自己一人到了周清书暂居的偏殿内,见到了脸色依旧惨白,神情更加凝滞的周清书。 周夫人上前将周清书揽入怀中,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她轻轻地抚着她的手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随着她一下一下温柔的触抚,周清书的神情开始变得恍惚,两行清泪划下她的面庞,她轻轻叫了一声,“娘……” “我的好女儿,你受苦了。”周夫人也掉下泪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此事必另有原由,告诉娘……娘必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闻言,周清曼的眼中迅速燃起两簇希望之火,她极为殷切地望着周夫人,想好的说辞迫不急待地吐了出来。 “这个孩子……是我自己弄掉的。娘,你别急,先听我说。”她是那样的迫切,希望周夫人可以将她的恼忿持续下去,“王爷……虽与我圆过房,但随后几日王爷到我房中时并未点灯,我怀疑……我怀疑那个人不是王爷!我曾在那人手上咬过一口,可王爷的手上并没有那处伤痕!娘,我好怕,我担心是王妃设计害我,她找了另一个男人与我同房,又在我有孕后囚禁于我,我甚至不确定那个孩子到底是王爷的还是那个人的!我想王妃一定在等待一个机会,有可能是想等孩子出生后滴血认亲,证明孩子并非王爷所出,到那时不仅是我,就连我们周家都难逃其劫!” 423.第423章 会面(二) “你……你说什么……”周夫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你说那个孩子……” 周清书定定地看着周夫人,“对,我绝不能连累周家!” “你……”周夫人突地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母亲怎么了?” 周夫人差一点责备出声!不过在那之前,她看到周清书的眼中满带急迫的探究,周夫人心中一惊,立时将已到口边的责怪咽了回去。 “你胡思乱想什么!王府戒备森严,怎会有外人到了你的院子里不被察觉?那人必是王爷无疑,你……” 周清书摇了摇头,“我分得出来,那并不是王爷,起先我也以为自己多想了,那人只会选在深夜熄灯后前来,身上虽带着与王爷身上同样的熏香,可他的身形更加魁梧一些,说话时也尽是压低了嗓子……还有,王爷手上没有咬痕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可以骗任何人那就是王爷,可我骗不了自己!” 周夫人脸色奇差,她微微收紧双手,“这么说……顾氏果然心肠恶毒……她这次害不了你,必然还有下一次,清书……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等你养好了身体,定要尽快再次怀上王爷的骨肉,有了孩子傍身,你才能彻底地击倒她!” 周清书微垂眼帘,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已非清白之身,哪里还有颜面面对王爷?我打算待好些后就去京外静养,再不回来。” “说什么傻话!”周夫人急着抓住周清书的手,用了十足的力道,指节都泛了白,“就算……你听娘说,这件事王爷并不知情,在他心中你依旧是清清白白,况且你刚失了孩子,他对你必然倍加怜惜,你万不能自暴自弃,把握时机才是上策!” 周清书突地冷笑一声,“如何不知?既是王妃布局,又如何不会与王爷说出实情?甚至倒打一耙说我偷人借孕,那人是王妃找来的,必然向王妃尽忠,或许他已记下我身上痣印,到时她抓来那人在王爷面前对质,我辩无可辩,不仅无地自容,更会连累周家名声,我不愿走到这样的地步,所以甘心避让,如此王妃或许会看在我退避的份上,不与王爷说什么。” 周夫人还要再劝,周清书疲惫地摆摆手,“我知道娘不甘心,我也同样不甘心,哪怕是我真的偷人借孕被发现,也好过现在这般被人诬陷,但我无路可走,趁着王妃没有行动之前,我须要向她现出诚意,主动离开京城。往后女儿不在身边,娘和父亲要多多保重了。” “你不能走!”周夫人低喝一声,不仅吓了周清书一跳,她自己也怔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不能走……你不必走。”周夫人紧紧地咬着下唇,握着周清书的手不断收紧,直将周清书的手掐出了指甲印她也一无所知。 周清书静静地看着她,对自己手上的疼痛恍如未知。 “这事还有转机!”周夫人面色冷肃,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清书,你告诉娘,为了周家,你是不是什么代价都付得?” 周清书的兴致不高,也不知是不信周夫人的话还是怎地,只淡淡地道:“我已失去了一个孩子,这样的代价难道还不够大?周家是我的母家,周家兴则我兴,周家败则我败,难道这样的道理我还不明白么?” “好……好。”周夫人终于放开了周清书的手,“你是娘的好女儿,也是周家的好女儿,当初你不甘愿嫁入王府,为了大局着想,有些安排娘并没有向你全部讲明,可如今我们已被迫至末路,这些话不能再瞒,你听完这些话后或许会怪娘,但娘是为了周家着想,还有你爹和你哥哥,如今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深陷泥沼,一个不慎,丢官已是最好的结局,阖府抄家、诛灭九族才是娘最担心之事!” 周夫人说罢又将曾与周清曼说过的,周大人如何助凤行于思成事,如何贪墨成蛀难以回天,一家人命运悬之一线,全都倚仗着周家可出一个太子之母以解全族之困! 周清书安静地听着,既没有表现出惊惶,也没有表现出害怕。 “娘说吧,事已至此,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周夫人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轻轻将周清书揽到怀里,一下一下地用手指顺着她披散下来的发丝,“你爹盼这个孩子就快盼得疯了,这个孩子,我们周家势在必得,但若只靠天意,谁也难以预测你何时才会受孕怀胎,所以……娘私下里用了些手段……”感觉到怀中的人轻轻一颤,周夫人连忙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出嫁前喝的那些补汤,娘告诉你是调养身体用的,实际上是坐胎药,长时间服食可令你的身体易孕,不过调理的时间到底短了些……正巧这个时候我寻到了一个人,那人身形样貌都与极乐王有三分相似,原本我是打算让他令其他几个女子受孕,等到你生产之时,若是女孩,我们也好有万全的准备。” 直到听到这里,周清书才轻轻说了一声,“娘有没有想过,混淆皇室血统的后果?” 周夫人笑了笑,“傻孩子,所谓圣心难测,皇上现在还算重用周家,默许会将这孩子立为太子,这已是周家得到的最好的机会,若这个孩子不是男孩儿,做不了太子,那么周家的未来又有谁说得清?皇上不会永远重用周家的,太子晚一天出生,周家的危机就大一分,我们冒不起这个险,虽然这样做属欺君犯上,可反过来,周家同样死无葬身之地,一样是死,何不搏上一搏?” 周夫人觉得手上一凉,低头看去,却是周清书落了泪,周夫人心里泛酸,不愿意去想周清书到底为何流泪,她慢慢地为其擦去泪痕,“清书,你别怪娘。你是娘最疼爱的女儿,娘害谁也不愿害你,可有些事就是这样身不由已,包括对沈氏下毒,同样是迫不得已。当娘听到你说已与极乐王圆房后,娘有多么高兴,可同时也感到害怕,顾昭华并非坐以待毙之辈,虽然她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但她绝不会什么都不做任由你怀上王爷的子嗣,为了让你尽快怀上孩子,为了周家的未来,娘不得不铤而走险,不得不有所牺牲……清书,替代极乐王之人,是娘派去的。” 424.第424章 会面(三) 周夫人这话说完,只觉得怀中的身躯一软,她连忙低头,就见周清书紧闭双目,泪水不断地涌出来,周夫人伸手去探,泪水却越擦越多,最后连她的衣袖都打湿了。 “清书!”周夫人猛然扳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事到如今,你再怪我、再消沉又有何用?这都是被逼的!被顾昭华所逼,被局势所逼!没有舍,何来得?娘向你保证,今日你受这一日委屈,往后的路,娘会替你一一铺平,包括那顾昭华,娘保证,只要你能产下孩儿,任何人都不会是你的阻碍!” 真所谓字字真情、句句实意,许久之后,流干了泪的周清书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如何怀上孩儿?”她目光怔怔地落在某一处,却又没在看任何东西,“还是……找那人么……” 周夫人本来料想周清书定然会激动万分,甚至会怒骂自己,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自是……自是要等你出了小月子,找机会与极乐王同房,此后一个月内,皆是我们的机会。” 周清书极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清书?”周夫人瞧着她的情绪不对,“你若有什么想法只管与娘说,哪怕你打我骂我,也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周清书勾了勾唇角,终于将目光重新凝至周夫人的脸上,“娘说的哪里话?娘已说得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周家,我心中虽觉委屈,但更感后怕,幸亏此事不是王妃所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希望娘以后再有什么行动一定要先告知与我,别让女儿平白的担心。我也想通了,为了自己,没什么事是做不得的,王妃本就与我们有仇,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接纳我,王爷更是站在王妃一边的,我再犯傻,那就真的是傻了,不如趁着还有机会,为家里做些事情,将来不仅能保姐姐后位稳固,周家也可永保荣耀。” “家里也不会亏待于你的!”周夫人连忙又加了一句。 周清书点了点头,“谢谢娘。” 周清书就这样在紫霞宫住了下来,在周清曼的照顾下,每日积极地调养身体,她的努力看在时常入宫的周夫人眼中无比欣慰,对周清书越发地关怀倍至。 周清书在宫里住得安稳,极乐王府里的两个人却深感疑惑。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顾昭华是相信凤行瑞的,那天回来凤行瑞与她说了全部的经过,她是受惊不浅的,她没想到凤行瑞竟然下得去手,在入宫前就向迟语讨了药丸,分明是早有准备。她无从猜测周清书知道实情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可周清书也明明白白地选择了离开,可前后不过半天时间便又反口留在宫内,就连她派去探看的人也没有得到周清书的任何暗示,这让她觉得自己或许又上了周家人的当。 “你就不奇怪吗?”看着倚在窗边软榻上看书的凤行瑞,顾昭华也不自己琢磨了,走上前去抽出他手里的书,“还是你没对我说实话?” 凤行瑞叹道:“所有的事情我都与你说了,她有如此选择,我也十分惊讶。” “那就是她又被周徐氏和周清曼说服了,改了主意。”说到这顾昭华又有些来气,“说起来她能保住性命还真多亏了我们王爷怜香惜玉,被戴了绿帽子也不介意,还承认孩子是自己的……可别是真的吧?” 凤行瑞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狠拧了她腰间软肉一下,痛得她猛地一颤。 “周清书是个重情义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与我谈判想保全周家。我若当着皇上的面拆穿她,纵然她心中有恨,可也绝不会出卖她的母亲,她只会将罪名一力承担,到时不管是处死还是流放,都是她个人之事,周家倒撇了个清白。” 顾昭华仔细想了想这前因后果,又着重琢磨着凤行瑞最后的这句话,有些怀疑地道:“难道现在周家就撇不开了?”她的目光闪了闪,一些想法在脑中明晰起来,“该不会……你……” “与我……有什么关系……”目光流转,凤行瑞托腮看向窗外,如今已是四月,春意盎然,草长莺飞,室外景色明媚,天空澄如碧玉,连一点云丝都看不见。“我是想让她离开的。” “可你也给了她另一个选择。”凤行瑞将实情告之周清书,并提出要送她离开,如果周清书是一个没有主见任人摆布的女子,她定然会依从凤行瑞所说,不会有半点违逆,可偏偏周清书并非逆来顺受之人,从她当初明知皇帝赐婚也出逃离京就可看出,周清书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打算,被人骗身受孕,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凤行瑞说得条条在理,周清书又岂会只听凤行瑞一家之言而不去自行确认?她选择留在宫中,必然是去向周清曼与周夫人确认此事,一旦确认,便又可生出数个结果。一则是依照原订计划,周清书放弃一切离开大瑞;二则是她顾念亲情,被周夫人与周清曼说服,留在京中以作继续图谋;三则…… “你说她……会原谅周徐氏,继续留在京中吗?” 凤行瑞的目光从室外春景处转回来,看着顾昭华极为清明,却在眉间透出些许隐忧的模样,轻笑一声将她揽进怀中。 他贴着她的耳畔说:“她会留在京中,但她不会原谅她的母亲。” 顾昭华讶异之下想要抬头看他,却被他牢牢按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周清书比你想象中更聪明,她选择求证,并非她不信我,而是她自己不甘,她要让自己彻底死心,只有走求证一途!” “你是说她想要报复周徐氏?”这便是顾昭华猜测的第三种可能!可纵然她已有猜测,可当事实如此时,她还是难以相信,毕竟周清书曾那样回护她的家人,明知道周徐氏对沈氏下毒,明知关乎到沈氏性命,却也仍以周家为先,要凤行瑞确保不会动周家,她才愿意配合取来解药。 凤行瑞的胸膛轻轻震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你可听过一句话,爱越深,恨越切。” 425.第425章 朝堂 第四百二十五章朝堂(425章写成了245章,纯属手误,章节名改不了大家见谅) 此后数日,顾昭华没再问起周清书在宫中的事情,凤行瑞更无暇理会,他在处理“太上皇被擒”一事。 民间的流言已传得纷纷攘攘,压是压不住了,御史们也都蠢蠢欲动,有在督察院与凤行瑞交好之人大半夜的专程赶来报讯,五六名御史已秘密联名写下万言表,打算明日上奏给皇帝,其中最能证能皇帝不孝的论据就是湖广之困未解,凤行瑞却突然回京,这不是置太上皇安危于不顾是什么? 凤行瑞送走了那人便漏夜进宫,将此事转达给凤行于思。 凤行于思被人从芙蓉暖帐中拖出来也不恼,御史的行为他料到了,难的是如何化解,如今天下人都相信太上皇被困在湖广,都觉得他这个做儿子的不仅没有想办法全力迎救父亲,反而还将老成持重的极乐王急诏回京,这其中难道没有阴谋?莫不是担心太上皇回京后会重新掌权所以才假借此事不予迎救?从这里又延伸到当初皇帝登基之时,太上皇甚至没有参加登基大典就离开了京城,太上皇的离开是自愿还是被迫?全都一一被提点出来,写至万言书上。 “这些御史为了留下一纸清名连神智都不要了!”凤行于思揉着额角摇了摇头,抬头问道:“那件事皇兄处理得如何了?” 凤行瑞微一颔首,“皇上放心,保管让那些笔杆子们大吃一惊。”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凤行于思放下心来,便又想起一些旁事。 “皇嫂如何了?”他倒不是客气,而是真为顾昭华而头痛。自上回顾昭华在宫中大打出手后,宫里的气氛一直怪怪的,虽说顾昭华最后在太后面前认了错,可打了皇后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得到任何责罚就得以全身而退,这对皇后在宫中的威信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凤行于思近来虽疏远皇后,但多年夫妻的情份摆在那,他也不愿场面闹得太过难看,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哪怕顾昭华只是像征性地受罚,场面也远比现在要好看得多。 提起这事,凤行瑞倒是知道底细的,顾昭华那日动手与冲动无关,她自有她的目的,根本就是有意挑衅的,只是这目的说出来恐怕会惊了圣驾,为了皇帝的健康着想,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昭华一时冲动,如今悔不当初,每日在家忏悔思过,还提过要进宫来向太后再领责罚,以消皇后娘娘之怒。” 这话假得凤行于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顾昭华能忏悔思过?她是憋着坏想报复回来吧?对于顾昭华的传言凤行于思也没少听闻,去芜存菁之下,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女人他一辈子也不想招惹。况且凤行瑞说得明白,什么叫“再”领责罚?说明太后都已经教训过了,一罪两罚算怎么回事? 于是此事就此作罢,周清曼到底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凤行于思为了她而向凤行瑞据理力争的地步。 由于时辰已晚,当天夜里凤行瑞便宿在宫中,第二日清晨早朝,一众御史果然连袂出列,正想将万言书呈上之时,凤行瑞慢悠悠地自皇帝亲赐的听政椅中站起,“皇上,臣有本启奏。” 凤行于思微微一笑,便听凤行瑞继续说道:“臣听闻民间有无稽谣言流传纷纷,言太上皇受困湖广,被叛贼所擒,可臣在湖广停留数月,与逆贼亦有过接触,对方却并未提过此事,如今逆贼将破,却传出此等流言,臣猜测,定然是逆党走投无路才在民间大肆散播流言,以期朝庭有所忌惮,给他们喘息之机,臣恳请皇上即刻下旨攻破岐山县,生擒贼党,肃清流言,以正天下!” 此言一出,早已做好准备打算破口大骂的一众御史顿时面面相窥,他们什么都还没说就被冠以逆贼同党的大帽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所谓出身未捷身先死,这几个誓要名垂青史的御史大人个个咬牙切齿,恼恨极乐王为什么不做一辈子的吃喝王爷。 看着凤行瑞一本正经忧国忧民的模样,凤行于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正色道:“此事朕也有所听闻,逆贼为自保无所不用其极,竟敢散播这等谣言污蔑朕之孝义,不重惩难平朕心头之怒!” 几个御史顿时一抖,眼瞧着龙颜大怒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岐山县踏平似的,他们完全不能淡定了! 弹劾皇帝是弹劾皇帝,岐山县里可还有那么多老百姓呢,要是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强攻,到时候血流成河那天追根溯源,说哦,原来是你们几个小子想上万言书,给皇帝逼得没办法了才使这么一招,到时候他们倒是永著青史了,都是臭名! “皇上息怒!”为首一人乃是督察院左督御史,姓陈,本来是没掺和到这事儿里头的,不过作为督察院的最高长官他也不能说不知情,此时哪能眼见着天子震怒,督察院全都跟着吃瓜落?急急上前一步,“所谓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民间传言纷纷,而太上皇至今不见踪迹,如果皇上贸然下令攻城,恐怕百姓无知,到时就算太上皇真的没有落入贼手,也难堵天下悠悠众人之口!” 几个御史连忙附和,又有人提出岐山县内尚有众多无辜百姓之事,言外之意也是在说凤行于思不顾百姓性命。 但凡是做皇帝的,最烦的就是这帮言官,平时帮不上什么忙,一遇到事就跟着出来添乱,偏偏老祖宗还有祖训,不以言入罪。这就给了这些言官天大的倚仗,别管对着谁,什么话都敢说。 难得凤行于思没有反驳,这些御史越说越来劲,正当义愤填膺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宣,“太上皇驾到——” 所有人皆是一惊,刚刚说得口沫横飞的几个御史相互看了看,还有两个小声地交流了一下,“谁来了?” 此时一人自殿外步入,那人身着明黄色太上皇袍服,虽年过五旬面貌依旧英挺,他入殿后缓缓扫遍四周,目光定于左督御史脸上,“陈严,你好大的胆子!” 426.第426章 不宣之秘 那陈严被这突来的状况惊得反应不及,甚至都忘了下跪,直至听到这声断喝,才猛然跪倒在地,未开口泪先流,“太上皇!老臣……”过于激动之下,已是泣不成声。 眼前那身材高大巍然而立的,不是永昌帝是谁? 看着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臣如此失态,永昌帝叹了一声,亲自上前将其扶起,稍加宽慰后,他步上高台,对着已从龙椅上站起,想请他入座的凤行于思摆了摆手。 “朕为大瑞殚精竭虑数十载,终有一日择得良君托付江山,还以为可以有机会周游天下逍遥渡日,却不想朕才离开半年,朝中就出了这样的乱子,甚至还造谣朕已落入敌手!如此动摇军心抨击君上之行,便是你们的忠君之举?今日若非朕得到消息赶回京来,莫非你们还要逼迫皇帝书写罪已诏不成!” “太上皇息怒!”面对永昌帝低沉的面色,近百臣子个个危襟静听。 “陈严!” 被点了名的左督御史连忙上前,“老臣在。” “你是跟了朕几十年的老臣子了,朕留下你,是希望你能助皇帝正身正行,不是让你纵容下属胡乱弹劾皇帝的!” 陈严额间冷汗直冒,“老臣不敢!此事……” “相信此事只是误会一桩。”凤行于思适时开口为陈严解了围,“他们也是顾念父皇安危所以才有此举动,如今父皇平安而归,谣言不攻自破,昨夜湖广总督发来密奏,岐山县百姓杀了守城的贼逆打开城门迎我大瑞将士入城,贼逆纷纷投降,不过几个贼首依然在逃,沈成周已率兵搜捕,相信不日内便会有消息。” 众人又是一惊,谁都不知道原来岐山县已经破了! 凤行瑞笑吟吟地上前,“原来皇上早已智珠在握,臣等目光短浅险些误会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兄弟二人一唱一合,几个御史正题还没入就成了目光短浅之辈,偏偏凤行瑞带头下跪求罚,其他人哪敢再站?呼啦啦地又跪了一地,“请皇上降罪!” 永昌帝自最初的发言后再没说过什么,从始至终坐在龙椅旁的金椅上,淡然地看着凤行于思打的打、捧的捧,一番言语之间便将一众臣子收拾得妥妥贴贴。今日可谓一举数得,不仅令谣言不攻自破,还警告了心怀犹豫之人,有永昌帝与凤行瑞这两尊大神护卫左右,凤行于思这皇帝的宝座,终是坐实了。 退朝之后,兄弟二人陪伴太上皇一同去了南书房,其他皇子闻讯赶来拜见,却得到太上皇再次离开,周游天下的答案。 南书房内,凤行于思长吐一口气,“没想到这样的人也终有用到的一天。” 凤行瑞笑笑,“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待今日事传扬出去,父皇得了消息,自然也会放心。” 凤行于思点点头,“那人可安排好了?” “皇上放心。”凤行瑞并不就此事多说,转而道:“臣这次南下遇到一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已稍见成效,皇上要不要见见?” 凤行于思顿时来了兴致,侍凤行瑞将那带着面具之人传唤上殿,他心中已隐有猜测,亲自绕出御案,走到那人面前,掀开了面具。 一见之下,纵然凤行于思有所准备,亦是惊讶非常。 便见那人身高与凤行于思相若,容貌更有七成相像!随即那人又做了几个动作,都是模仿凤行于思的一举一动,尤其一些细节之处,更是仿得似模似样。 “真的很像!” 但凡帝王,暗处都会培养几个与自己样貌相近的替身,以此来避开一些突发情况,今日在朝堂上的替身与永昌帝几乎一模一样,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人的样貌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甚至心境也会影响到样貌,为了让这名替身时刻保持在最佳状态,永昌帝是花了很大力气和时间来调整的,有时甚至还会让这名替身坐一坐龙椅、睡一睡龙床,这些替身被秘密地养起来,美酒佳肴、娇妾美婢,享尽人间福祉,可只有一样,他们永失自由,皇帝驾崩之时,亦是他们踏上黄泉之日。 凤行瑞挥了挥手,那人便又戴好面具无声退下,凤行瑞叹道:“只有一样,声音不大像,不过长得这般相似,已是十分难得了。” 凤行于思仍是望着殿门的方向,似乎还没有从讶异中回过神来。 “说起来……”凤行瑞笑道:“昨天晚上臣带他入宫时,在宫门处见到了周大人,周大人虽没见到他的脸,可他的身形与皇上几乎一样,周大人当时对着此人背影高呼万岁,这人被迫说了两句话将周大人打发离开,也不知道周大人有没有察觉不对。” 凤行于思微一蹙眉,“昨夜皇兄入宫时已几近子时,周进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在宫中?” 凤行瑞也微微一愣,“难道不是皇上召他进宫的?”随即又笑道:“那便是去探皇后娘娘,周侧妃在紫霞宫将养,周大人想必是关心女儿前来探访。” “皇兄是不是想说朕对周家人有些纵容了?”凤行于思苦笑一声,“朕虽赐了周家夫妇随时入宫的腰牌,却没想到他真会在后宫之地待到深夜才归……或许是真的太纵容了。” 凤行瑞也不搭这话茬,“还望来日周大人问起那人时皇上要帮忙遮掩一二才是,这样的人到底难寻,一生遇上一二,已是幸事。” “你要带他出宫还是……”凤行于思原本对这事并不特别看重,原本他也寻了一个替身,但是与他只有四五分相像,离得远些尚可蒙混过关,若像今日永昌帝那替身一样与朝臣面对面,怕不马上就要被人识破,不过见了刚刚那人,凤行于思也对这事上了心,培养一个好的替身,关键时刻是可以保他一命的,就如高宗一朝,战事四起,各国派来诸多刺客行刺高宗,便是靠这些替身,才让高宗逃过数次劫难,最后疆定四海,最终确定了大瑞版图。 “臣打算让他留在宫中。先安排在皇上身边贴身服侍,让他多看看皇上的举止言行,可收事半功倍之功。” 凤行于思也正有此意,便点了点头,“那便让他留在承庆殿内,朕让进喜看着他。” 427.第427章 敲打 凤行瑞未再探究凤行于思如何安排那人,危机已除,他还要带着永昌帝的替身出宫把他重新藏起来,以图日后再有他用。 凤行于思没有留他,待凤行瑞退下后,凤行于思批阅了一会奏章,又想起凤行瑞送来的那个替身,便宣他的心腹内侍进喜入殿,让他把那人好好安顿。 进喜问道:“此人所在期间是否要禁严承庆殿,不许任何人入内?” 凤行于思想了想,“不必,守得太严反而易有疑点,有人来你带他回避便是,至多两三个月的时间,你不必随侍于朕,只将这人看好了。” 进喜应了声,先给凤行于思添了茶,才道:“刚刚紫霞宫派人来问,皇上可要过去与皇后娘娘共用午膳?” 凤行于思一想到昨夜周进无诏入宫之事便兴味索然,“不去。”又问:“霞妃近来如何?”霞妃便是年后入宫的周清虹,因着是皇后亲妹,所以给了周家极大的体面,破例入宫便封了妃。 “霞妃娘娘一切安好……”进喜身为内侍总管,对宫中一切了若指掌,“哦,前日霞妃娘娘送来一张棋谱给皇上欣赏,奴婢搁在承庆殿了。” 周清虹虽是庶出,却很有才学,凤行于思在她那里对诗博弈,畅谈古今,自有另一番与她人不同的感受,加上周清曼的关系,凤行于思对周清虹还是十分厚待的。 凤行于思不轻不重地撂下手中鸳鸯粉彩茶碗,“诏,霞妃周氏,倚仗文采,妄谈国事,褫夺封号,贬为嫔。” 进喜怔了一下,不过是转瞬便已收起眼中讶色,轻轻应下。 进喜实在好奇,宫中大小事务他一手掌握,鲜有他收不到的消息,可霞妃前几日还侍了寝,直到刚刚之前凤行于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霞妃的恶感,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想着刚刚离去的凤行瑞,进喜虽觉得凤行瑞不至于和一个宫妃过不去,但此事当真奇怪。 周清虹遭贬一事很快就传到了紫霞宫,周清曼坐立不安,一旁的周夫人啜着茶水,眉间微蹙。 “母亲以为皇上为何下此旨意?”周清曼实在憋不住,“清虹为人识趣又知进退,按理说不可能会惹怒皇上……” “稍安勿躁。”周夫人不赞同地看着她,“你性子总是这么急,你要记住,你是皇后,什么事都要藏在心里,再急的事都要缓办,才不会出错。” “可是……”周清曼咬了咬唇,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可是皇上已很久没有来紫霞宫留宿了,现在又对清虹如此……是不是……皇上开始厌恶我了?” 周夫人的眉头便又紧了些,周清曼看到的永远只是表面,如果没有自己在后方为她筹划,别说在这深宫之中,就算在诚王府里,她都讨不到什么好去。 周夫人没有在宫中久留,忧心忡忡地准备回府与周进商量与事,还没走出紫霞宫便被人拦住,“夫人留步,周侧妃想见夫人一面。” 周清书虽同住紫霞宫,但她身体还没有养好,平日很少出来,往日周夫人入宫都是要去探她的,今日才进来就听说了这个消息,忧虑之下也顾不得她了。 周夫人还是跟着宫女来到周清书的房前,宫女轻轻一福转身退下,周夫人自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周清书房中的窗上都蒙着锦帛,室内重重幔帐垂落,大白天的也不得不掌灯取明,由于近来天气转热,这屋子却密不透风,周夫人一进来便觉得十分憋闷,而室内充斥着的汤药味更是令周夫人不太舒服。 “都过了这么久了,开窗透气该是无碍了。”周夫人来一回劝一回,可惜周清书坚持自己身体不好,见不得风。 周清书倚靠在床头,灯光昏暗,也瞧不出她的脸色是好是坏,她闻言一如既往地笑了笑,这事便算过去。 “母亲该已听说了霞妃的事吧?” 周夫人叹了一声,她在周清曼面前从不坦露低落的情绪,因为周清曼心志不坚,会受到她的情绪影响,而周清书不同,周清书从小就有主意,这次落了胎后,更是褪去了以往的天真烂漫,越发显得沉着稳重,倒比周清曼更像姐姐一些。 “霞妃前几日过来还提起皇上待她不错,不过短短几日时间,霞妃又没有侍寝,连得罪皇上的机会都没有,突然遭到贬斥,恐怕只能是因为周家得罪了皇上,皇上不便明面斥责,才借霞妃来警告我们。” 这番猜测与周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周夫人面色更沉,又听周清书道:“母亲听我一句劝告,当初父亲贪墨也属无奈,又是为了皇上筹谋,皇上岂能不理解?趁着现在皇上还顾念情份,应该将此事与皇上和盘托出,一来可减少罪责,二来也显得我周家信任皇上,把此事交给皇上去处理,总比将来由外人将这些事捅到皇上面前,到时皇上左右为难,恐无法兼顾周家。” 周夫人有口难言,若只是贪墨那点事,与凤行于思自首倒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凤行于思也不会为了一些银钱而降下重罪,但事实却不尽于此。 周家与凤行于思的关系一向亲厚,以前可谓是唇齿相依,周家为凤行于思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但同时也在凤行于思身上收获了极大的好处,随着凤行于思被确立为皇储,周家一步登天,但周家此前只是一介清流,到了周进这一辈才搞起钻营之事,乍然收获太多,周进被迷花了眼,泥沼一经踏入便再难退出,现在就连周夫人的独子周清晏也牵扯进去,虽然周夫人与两个女儿只提了贪墨一事,可实际上,周家的事情远远不止如此,尤其是周清晏,在凤行于思初登大宝之时受人撺掇竟收贿银卖官,这件事虽然被周夫人发现并制止,但周清晏到底是做过,周夫人现在最担心的是此事被翻出来,这事并非是寻常之罪,哪怕周清晏杀了人,周进都能为其求情,可这是卖官,是违逆皇权、触逆龙鳞之事!若皇帝真的查到这里,周清晏恐怕难以善终! 428.第428章 试探底细 “这件事……我会与你父亲商量。”周夫人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 “母亲。”周清书慢慢地从床上下来,只着中衣,发丝尽数披散,映在昏黄的灯下,让她看起来有些病态。 她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周夫人却微微错后了半步,而后醒悟过来,周夫人自己也觉得莫名,“何事?” “母亲有事瞒我。”周清书稳稳地站在那里,目视线凝着在周夫人身上,她并非询问,说得十分笃定。 周夫人因她这样阴郁的态度有些烦躁,“我能瞒你何事?”说罢又要离开。 周清书闪身挡下她的去路,“母亲,明人不说暗话,周家的事必然没有母亲与我说的那样简单,否则母亲现在就不会如此烦扰,母亲为何不说?是觉得我帮不上忙?还是不相信我?我为了周家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将来便是为周家而话,现在却连母亲的一句实话都得不到么?”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夫人错愕之余又添一分恼意,“你在怨我?” 周清书笑了笑,“女儿怎么敢呢?只是偶有体悟罢了,如今我身体渐好,前几日王爷还曾派人来问我何时回去,我示之以弱,王爷果然对我十分怜惜,说回去后会补偿我丧子之痛。” 周夫人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你一定要把握机会,以求早日结胎。” 周清书的唇角又提了提,“那也得母亲助我才行。” 此事无需点明,她们都知道周清书指的是什么,不过周夫人这会倒有些犹豫,“可顾昭华已对你产生了怀疑,当初她还声称要待孩子生下后滴血认亲……” “那就认啊。”瞧着周夫人错愕的神色,周清书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母亲有所不知,女儿最近从一本古书上得知,只要在水中加入明矾,就算毫无关系,血液也会相融。” “当真?” 周清书点点头,“女儿已试验过了,就算是女儿与宫女的血,照样可融。” 周夫人大喜,“好,此事容娘仔细安排,如今极乐王回京,贸然行事恐怕被其发现,最好在你承宠前后你寻得机会出府,到时便无阻碍。” 周清书轻抚自己的小腹,“上一次不过几夜女儿便有了身孕,想来女儿是易孕之体,再有孩子指日可待,到时女儿会小心养胎,一定会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太子来。不过……也请母亲在我生产过后,动手除掉那人,以绝后患。” “这不必你说。”乐于周清书的配合,周夫人心中虽感歉疚,却仍是高兴,“只待你平安生产过后,世间便再无那人,毕竟,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周清书突然笑了一下,她连连点头,“是啊,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周夫人在这房中待得喘不过气来,见事已说完,便要再行离开,不料胸前拦出一手,又是周清书。 周清书踱到周夫人身侧,“母亲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何事,令母亲担忧至此?是父亲?还是哥哥?”见周夫人不语,周清书长叹一声,“我为周家做到此等地步,没想到母亲竟仍不信我……” 周夫人再三权衡,凤行于思不育,周家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周清书能生下孩子过继给凤行于思,只要这孩子成了太子,到时周家权势再进一步,那周家就再无烦忧了!周夫人不愿在此时与周清书闹得不愉快,又想周清书到底是周家的女儿,是周清晏的亲妹妹,又怎会出卖周清晏?顶多是想攥上周家的把握,用来当做自己的倚仗罢了。 虽然这样想有些伤人心,可周夫人本身就是一个重利之人,又是利用周清书在先,并不觉得周清书有何不对,反而认为她不像周清曼那样急躁无脑。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周夫人将周清晏伙同他人卖官一事说出,不过并未说得如何详细,甚至有意说错了几个人名。 周清书断没想到周清晏会胆大到这种地步,新帝初登之时,凤行于思任命了不少周家举荐的人才,如今想来,那些人里至少有五六人是拿银买官的草包,恐怕放到哪里都只能为祸一方。 “此事事关重大,如今皇上该是对我周家起了疑心,最糟的是我们不知道皇上知道了多少……” “这件事女儿或许可以帮忙。”周清书收起惊诧心情,胸有成竹地道:“如今周家与王爷也算姻亲,周家出事,王爷不会坐视不理,待我回府后求王爷向皇上探明实情,再给母亲报信。” 周夫人将信将疑,她很难相信上一刻还在以自己之利交换消息的人会凭白帮她。 “母亲放心吧。”周清书似乎看出了周夫人的猜疑,笑着说:“我虽求自保,可也为周家着想,若周家垮了,我就算生下产子,又岂有我立足之地?” 这又与周夫人的想法一致,周夫人终于舒了口气,“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不说周夫人心路如何转变,再说极乐王府。 顾昭华的胎已经快四个月,如今已有些显怀了,与怀长乐整日懒散不同,这一回她除却初期为沈氏之事奔波而劳心劳神外,每日都精神得很,连觉都不多睡一会,比起长乐的可爱懂事,凤行瑞常说这一胎定然是个好动的孩子。 昨天凤行瑞冒夜入宫,算算时辰,这会也该散朝了,可却不见凤行瑞回府,不知又临时接了什么差事。 用过午膳后,顾昭华前往明月小筑陪沈氏散步。经过月余的药物治疗,沈氏的身体好了不少,虽然仍不认人,却已习惯了顾昭华的陪伴,迟语苦练针法,如今已似模似样,不过因施针时患者需承受莫大的痛苦,所以在他完全熟练之前,并没有给沈氏试针。 顾昭华陪着沈氏散步,同时也把迟语和刑奉天二人拉出来感受阳光,要不是她每天强制他们出来,恐怕这两人一个研究针法,一个翻看药典,闭关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见光。 “我都忘了问你,上回那条虫你给谁吃了?”迟语针不离手,溜达了大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429.第429章 分析 顾昭华假装没听着这话,迟语一边走一边琢磨针法,也没留意她没有回答,刑奉天跟在一旁尽想着那些古药方也没留意,倒是一直不语的沈氏突然问:“什么虫?” 自毒发后,沈氏连人都不认识,稍有生人靠近她就会缩成一团谁都不加理会,唯一她愿意开口交流的人就是顾昭华。 顾昭华对沈氏百般耐心有问必答,她领着沈氏快走几步,远远地丢下迟语和刑奉天,才笑道:“是一种很神奇的虫子,既然娘已开始好转,那么便是有些人该要倒霉的时候了。” 现在的沈氏听不大懂这些,只要顾昭华说话她就高兴,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昭华,牵着她的手,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顾昭华陪着沈氏散完步,正要带她回去休息,知春快步上前道:“宫里来了人,说是周侧妃问王爷何时接她回府。” 顾昭华的脚步顿了顿,“回府?”周清书要回府?她怎么不知道?顾昭华不由想到之前凤行瑞所说,周清书这次选择留下并非为了其他,而是为了向周家报复,其实对这一点顾昭华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不管怎么样,周家都是周清书的娘家,周家的人是周清书的血脉至亲,她会有那样的魄力对付周家吗?况且,她要怎样对付?现在又要回府,从此深居内宅,又何谈报复?别是一场反间计吧? 顾昭华原是想亲自入宫去一趟,当面问问周清书,可她低头瞧瞧自己的肚子,又改了主意。 周清曼现在定然恨她入骨,就算周清曼为了皇后之位会谨言慎行,可她总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去冒险,她挥了挥手,“罢了,这事就交给王爷处理,让来人等着吧。” 凤行瑞直到傍晚才回到府中,进门就听说了宫里来人一事,也没与顾昭华见面,转头就入宫去了,再回来,已经入夜了。 “按周徐氏所说,周家已是外强中干,周清晏皆卷入卖官一事,若被查出,便是杀头重罪。” 顾昭华没想到此事竟然峰回路转,更没想到的是周清书居然真的把这样的秘密告诉了凤行瑞,虽然现在只是空口白话,但以凤行瑞的人脉手段,顺藤摸瓜,查出证据是早晚的事,一旦查出证据,那么周清晏必不得善终,周进和整个周家亦会被牵连进去。 “周清书以为她娘是为了她哥哥才让她做这么大的牺牲。” “难道不是?”顾昭华偏了偏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凤行瑞感慨地摇摇头,“这只是原因之一,周徐氏此人与普通妇人不同,将出嫁从夫贯彻到底,当年周进与徐家因政见不和,周徐氏回到娘家偷出可让自己父亲获罪的证据交给周进,以致周徐氏的父亲险些与周徐氏断了父女关系,幸而后来周进并没有继续与徐家作对,两家这才和解。” 顾昭华错愕不已,“这是周清书告诉你的?”只为了帮助丈夫就去害自己父亲,做女儿做到这样的地步可实在让人心寒。 凤行瑞点点头,“周徐氏极有主见,岳母一事,以往我们以为周清曼是主谋,实际上周清曼还是在岳母回家后才知道她中了毒,一切都是周徐氏潜心安排,她所做的一切固然是为了丈夫和儿子,可我觉得,周进贪墨一事并非致死之罪,周清晏的事情稍麻烦一些,但若处理得当,顶多不走仕途,保全性命还是不难的,但周徐氏一定要周清书产下孩子,甚至不惜让人奸污自己的女儿,她对太子的执念几近乎病态,与其说她想给周家一个永远的倚仗,不如说她自己的梦想太过宏大,她帮着周进往上爬,其实是帮着自己出人头地,她不知用尽多少心机终于成为皇后之母,可谁又能想到皇上无子,只要一天没确立太子,皇后的位置就一天不稳,如果有朝一日周清曼做不成皇后,那对周徐氏来说才是最致命的打击……所以,你说她为何这么急着想要孩子?她是为了谁才想要这个孩子?” 顾昭华听罢怔了半天,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当真是人各有志,有人追求深情真爱,有人追求金银财富,自然也有人追求那至高无上的荣耀地位。 “这些你都与周清书说了?” 凤行瑞的目光闪了闪,“没有,我觉得……我想的也未必全对,她自然有她自己的判断。” 顾昭华默不作声,心道她自己的判断就是周徐氏更爱儿子,所以才这么痛恨他们,不惜把探听来的消息告诉凤行瑞,让周家无路可退!有时顾昭华很是佩服这个男人,明明最为风流多情,却可在一夜间变成为她守身如玉的翩翩君子,明明有着温和的脾气,却可以在云淡风轻之间,轻易将人置于死地。 如此……能说凤行瑞害了周清书么?似乎也不能这么说。 对于周清书,他什么都没有做,他甚至提出要送周清书离开,可偏偏周清书就能沿着他预期的道路一步步地走下去,到最后复想一遭,他只不过给了周清书,最终选择的权利罢了。 这要将一个人看得怎样的通透,才能摸清对方的秉性,做出相应的安排?细想一想,他与周清书不过在早时有过一面之缘,其后周清书进门,他离开京城,与之相处的时间还不如顾昭华多。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顾昭华觉得自己就要被凤行瑞养成废人,放在以前,她是一定要亲手将周家送上灭亡之路的,可现在无须她出手,凤行瑞已将一切道路铺好,只等那些人去走。 “不知道。”凤行瑞一手拥着她的肩,另一手垫在头下,“查查周清书说的那几个人,如果有证据最好,可周徐氏该是对周清书起了疑心,那几个人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罢了,顺其自然吧。” 他说得随性,可顾昭华却不信,她觉得凤行瑞心中早已有全盘的计划,可就如他这个人一样,他不想透露的时候,你永远无法在他身上看出丝毫破绽。 430.第430章 噩耗 周清曼这段时间总是觉得不舒服,自从月前周清书被凤行瑞接走后,周清曼便连唯一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周夫人更是自周清书走后便再没入过宫,她曾派人去请,周夫人只让人带回一封信,说近来府中多事,不便前来。 周清曼猜想,一定是出事了。 上一次霞妃被贬,一些事已初现端倪,这一个多来凤行于思只来过紫霞宫一次,虽有宠幸,却草草了事,过后凤行于思也没像以往一般拥她入眠,而是乘夜离去,第二日听说凤行于思又去了新入宫的白嫔处,这给周清曼已经不甚稳固的后位又添雪霜,也就是凤行于思登基不过半年,嫔妃并不算多,最高的才是妃位,对后位没有直接威胁,否则以周清曼现在的处境,怕不早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娘娘,去休息一下吧?”陪在一旁的芷兰看着周清曼苍白的脸色,小心地建议。 近来周清曼不止身体不好,脾气也很差,稍不合心意便要摔东西,芷兰从小跟着周清曼,着实觉得她自做了皇后,性子变了很多。 “躺着也睡不着。”周清曼身上疲惫,心里却愈加烦躁,眼见着天色又暗了,她急着问:“皇上在哪里?” 芷兰犹豫了一下,周清曼立时沉了脸色,“又去了白嫔处?” 芷兰越发难言,“没有,不过……皇上宣白嫔去了承庆殿……” 白嫔乃大儒白至公的孙女,是林无垢的娘家表妹,白家便是通过林无垢走了极乐王府的路子,才能如此顺利地把人送进宫来,并封了嫔位,较当初周清虹入宫直接封妃也只差了一线。 “奴婢还听说……”芷兰嗫嗫地,知道这消息一旦说出,周清曼必定勃然大怒,可事关重大,她也不敢有所隐瞒,“七王爷府中有两名姬妾有了身孕,七王爷已提出将其中一个姬妾生下的孩子过继给皇上。” 周清曼顿时一惊,“皇上同意了?” 芷兰点点头,“皇上还……还答应白嫔,这孩子无论男女,待抱进宫来就养在白嫔身下。” “什么!”周清曼腾然而起,怒目圆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芷兰抖着声音又说了一遍,周清曼猛然抄起桌上茶碗摔在地上,“白月皎这贱妇!”当初是凤行于思亲口说想要凤行瑞的孩子,她才会放弃让周清书为七王妃、做下后来的种种安排,在周清书产下孩子、过继给她之前,任何先入宫的孩子都有可能让凤行于思改变心意,到那时她不止赔了夫人又折兵,更会危及到她的皇后之位! 芷兰立时跪下,“娘娘息怒!皇上如此随意对待这个孩子,说明皇上并没有立这孩子为太子的想法,就算这孩子养在白嫔身下,也不过是让皇上膝下热闹一些而己,皇上最看重的还是极乐王的血脉,最看重的还是娘娘啊!否则也不会赐周侧妃入王府,将来把周侧妃之子过继到娘娘身下,立为太子不也是皇上默认的么?” 默认……默认……想着这两个字,周清曼突然笑了出来,想当初,凤行于思曾亲口对她许下承诺,此生对她不离不弃,永远爱她如初,如今呢?亲口之言尚可视为无物,何况是没有说出口来的“默认”? “你说……那贱妇是怎么说动的皇上呢?”凤行于思分明知道她在期盼什么,可他仍是同意了接七王之子入宫,中宫无子的情况下,将皇长子养在其他嫔妃名下,这预示着什么?若白嫔真得了那个孩子,往后在这宫中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在朝中,周家又将受到旁人怎样的嘲笑?这些事,凤行于思难道都没有想过吗? “娘娘……娘娘莫气,那孩子还不知男女,听去过七王府的太监说,那妾侍虽才怀胎四月,身形却已显蠢笨,八成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周清曼失神落魄地跌坐椅上,“女孩儿也好啊……” 有了孩子,就有了交流的契机,想想永昌一朝,虽然每隔三年便有秀女充实后宫,可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哪个不是年长色衰之人?难道她们比得过年轻女孩儿的美貌与身姿?还不是因为她们有子傍身,哪怕只有一个公主,皇帝也总会问询几句,不会真的忘在脑后。 “芷兰……去将这事告诉母亲……让她快进宫来。”周清曼是真的慌了,这一次,她是实打实地感受到了来自白嫔的威胁,白月皎如今虽只居嫔位,但可想而知,只要孩子一入宫,白月皎必然要晋位份,做为宫中第一个有子的妃子,只要好生经营,成为贵妃指日可待,若再有外朝支持……周清曼骤然一惊,“这件事……与极乐王府可有关系?” 她没有忘记白月皎是怎么入宫的,虽然白家与顾家之前有着莫大恩怨,但随着林无垢嫁入顾家,两家私下已频有往来,而六王七王向来与凤行瑞交好,过继子嗣这样的事情若没有人牵线,凤行于思又怎会随便同意? 芷兰心中暗叹一声,原本她还有所保留,不愿再刺激周清曼,但此时周清曼自己问起,她却是不能再瞒了,“正是极乐王提议的,听说那侍妾也不是普通出身,她的祖父乃名臣耿如斯,当年耿大人遭奸人陷害而死,她家道中落父母又双双病逝,走投无路之下险些冻死街头,便是极乐王救了她,后来太上皇查明真相,为耿大人平反……” “这么说来,那侍妾还是正经的名宦出身。”听到这里,周清曼反而平静了,只是这种平静来得突然,未免让人害怕,“好啊……若真是贱婢所出,将来又有何资格争夺太子之位?” 芷兰心中发慌,“娘娘……” 才刚唤出,便见周清曼脸色极白,跟着身子晃了晃,一头从椅上栽了下来。 芷兰惊呼出声,扑上前去扶住周清曼,朝殿外大喊,“来人……快来人,快宣御医!” 431.第431章 天大之喜(一) 周夫人是得了周清曼昏倒的通知才匆忙赶进宫来的,近来周家遇上不少的事,虽然看起来都是巧合,但周夫人从来不是一个大意的人,她觉得不管是朝中还是府里,那些事的背后都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她目前还没有想通事情的关键,忧思过度之下,让她格外头痛。 她的身体也变得很差,早上醒来总是看不清东西,这让她有些惊慌,可她又不能显露太多,偷偷找了大夫来看,却又看不出什么,今天早上她刚刚派人出去打听那位已离开很久的神医的下落,便得到了宫里的急报。 周清曼躺在凤幔之下,面色苍白如纸,几个太医围着她轮番探脉,已经有些时候。 周清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她还是二八年华,却身染沉疴,不得不离开京城至庵堂静养,那时的她心如止水,知道父母为自己争取到这样的高亲不容易,所以心无旁骛地将养身体,期望自己尽早好起来,嫁入诚王府,做诚王妃,为自己家中多尽一些心力。 女孩子是要为父兄打算的,从小周夫人就这样教导她,女儿与娘家就像鱼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母家荣则女荣,母家败则女衰,周清曼深以为然,自与诚王定下婚约开始,便坚定了帮衬娘家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一场恶疾来得又急又快,她在庵堂中一养就是三年,有时候她常想,或许诚王早已放弃她了,纵然没有放弃,诚王府内也定然是娇姬美妾姹紫嫣红,可这些又能怪谁?只能怪她命数不好,可她回京后,却听说诚王府内的姬妾不过二人,还是早年就跟了诚王的,永昌帝甚至有意为诚王别择佳配,但也被诚王所拒。 他一直在等她,没有嫌弃她疴疾难愈,没有嫌她误去年华,也没有嫌她出嫁时已年近二十,就那么等着他,每年都会定期去周家拜访,做足了一个女婿应做的事情。 周清曼很开心,静如潭水的心因此有了涟漪,待她出嫁那日,她因紧张而险些跌倒,是他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告诉她:如果身体不适,就走慢些,我等你。 那时她只能看见喜帕下的方寸之地,对外界环境的陌生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可在她听过这话后,那些紧张全然消逝,就像他给了她一股神奇的力量,烫贴了她不安的心,拨动了心间那潭静水,从此对他倾心相许。 那时,她甚至还没有见过他。 婚后的生活生动而甜蜜,虽然那两个侍妾偶有躁动,但她从没有放在心上,她的自信一方面来自于周夫人的教导,妻妾之分哪里是那么好逾越的?二则来自于她对自己的自信,她漂亮、自信、才学虽说不得上佳,却也能引经据典,她与凤行于思两情相悦,兴趣相投,她的母家对凤行于思的发展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一切的一切,让她自信满满,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如果能再早些诞下孩子,那就更是圆满。 可惜,或许是上天嫉妒她,给了她所有最好的一切,却偏偏不肯给她一个孩子。 凤行于思不能生育,当她第一次听到大夫说出这话时,她以为这是一个阴谋,再到第二次、第三次……凤行于思因此消沉,她也极受打击,却仍要带着笑,安慰自己的丈夫,就像这只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还安慰自己,这样不错,最起码不必担心后宅不稳,她没有孩子,别人同样没有,不用想什么世子之争,她的正妻之位更是稳固得没有半丝风险,而且,少了孩子的牵绊,凤行于思所有的爱意都会留给她,所以这样不错……不错! 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直到凤行于思接了长乐到身边。她知道凤行于思没有死心,可却没有想到,他何止是没有死心?他对孩子的期待,简直已经到了难以压抑的地步!从一开始,凤行于思就没有将长乐占为已有的意思,他知道这也是凤行瑞唯一的孩子,夺了别人唯一的子嗣给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只不过,父命难违,他才接来长乐,他由始至终都知道,长乐早晚是要送还给凤行瑞的,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把自己对孩子的爱毫无保留地分给了长乐,不因为长乐最终要离开而冷落他,长乐哭上一声,他愁得连饭都吃不下,直到把孩子逗乐了,他才跟着开怀。 凤行于思是那样的喜欢孩子,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将长乐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可他又不能这么做,待他得了皇位,便提出将孩子还回去,周清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在担心,手握生杀大权之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终有一天会将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在他还能控制自己的时候,他选择将孩子还回去,选择了另一个折衷的方法,选择由周清书生下凤行瑞的孩子,再过继给自己成为继承人! 芷兰说得不错,这件事是凤行于思默许的,不止默许,他甚至是急切地盼望着!他是那样期待着自己身边有个孩子,有个太子来继承他所拥有的一切,可上天偏不给他! 或许这就是天意的难违之处,周清书的孩子没了,他对周家的感情也渐渐淡了,周清曼最恐惧的不是没有孩子,而是终有一天,他的眼中再没有她,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地将她抛至脑后,甚至是厌弃她! 她不能接受……绝不接受!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甚至生不出孩子来讨好他!她只能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眼睁睁地瞧着他一步步地走到别的女人身边! 她恨极了!若早知今日,她宁愿自己不做这个皇后!宁愿凤行于思永远只是诚王,那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地在她身边,再不离去? “娘娘……娘娘?” 声音似乎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是芷兰,可周清曼不愿理会,她想继续睡下去,继续做这个梦,或许马上她就能回到过去,与心爱的人重新开始,抛去一切顾虑,什么皇位,什么孩子,她全都不要,只陪着他,到哪里都陪着他。 “娘娘?” 不要叫……她的心绪有些不安,突然她觉得自己虎口一痛,所有的梦境瞬时崩碎,她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娘娘?娘娘大喜啊!”芷兰眼中含泪,脸上却带着狂喜,“娘娘您……有喜了!” 432.第432章 天大之喜(二) “什么……你说……你说什么!”周清曼尚有些发晕的脑子瞬时清醒,一把抓住近在眼前的芷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芷兰跪倒床前,“娘娘有喜了!” 一旁的周夫人见不得周清曼这般失态,挥手让其他的宫人与太医全都下去,又连芷兰都打发到外屋待着。 “娘!”周清曼死死地抓着周夫人的手,“是真的吗?我真的有喜了?有孩子了?” 周夫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许久过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周清曼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是真的……是真的?皇上呢?皇上知道了吗?” “我还没让人通知皇上。”周夫人仔细地看着周清曼的神色,“清曼,你与娘说实话,这孩子,真是皇上的?” 周清曼被突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没有察觉周夫人话中的不妥,“当然是!我真没想到……怎么会?皇上明明不是……怎么会这样?” 直到此时,周夫人才终于确定下来,脸上也现出喜色,“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周清曼却仍是不能相信,连声唤进御医,让他们重新把过脉象。 几个御医信誓旦旦,周清曼的确是怀孕之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周清曼喜极而泣,“速去通知皇上和太皇太后、太后!” 宫人们立时忙开了,周清曼留了信任的太医在身边,不停地询问自己该如何保胎、如何进补,对太医所说的一切全都钜细无靡地让人记录下来。 周夫人心中到底存了一丝疑问,摒去众人向那太医问道:“皇上之前被诊为无法生育,如今为何……” 凤行于思的身体情况虽未公开,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有子嗣,许多人心中都已有了答案。那太医是知情之人,与周夫人笑道:“生育之事与身体状况、精神状态息息相关,有许多人求而不得,却又在放弃之时意外得子,实在是一件很难肯定之事。再者,皇上在潜邸之时时常在京外奔波,难免有些劳顿,如今天下已定,皇上心情有所转变,自然求仁得仁,没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周夫人彻底放了心,拉着周清曼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又有些发酸。如果周清曼早有胎象,她们又何苦这般谋算,不惜害了沈氏、得罪了顾昭华也要将周清书嫁进极乐王府? 周清曼与周夫人一般想法,摒退太医之后,周清曼轻抚小腹,柔声说道:“近来也不见顾昭华入宫,想来她已得到了化解沈氏之毒的办法,不过这梁子到底是结下了,若母亲方便,还是将那解毒之药送去一份,纵然不能化解与她的仇怨,也好让她明白我们以后对她再无加害之意,待我身体养好些,我也要亲自向她致歉,希望我们以后仍能好好相处。” 周夫人有苦自知,当初她无意中在街头救下一人,救下后才知道那人遭人追杀,本想不沾这个麻烦,谁知那人竟是个大夫,短短几日之内便化解了她的痼疾,她当时大喜过望,希望他能治好凤行于思的不育之症,可那人见过凤行于思后只说自己无能为力,又提出要离开,周夫人虽然不甘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最终向那人讨得一份毒方以及暂时的解毒方法以做后用,可那人离去前说得明白,此毒只有那人可解,只有药物是无法控制的。 难道顾昭华找到了那个大夫?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说是的傻话。”周夫人走着神,心不在焉地道:“无论我们现在做什么,顾昭华怕不都恨毒了我们,如今她已寻到解毒之法,我们再送去解药还有何用?你千万记住,万不能去见顾昭华,此人心计阴险,倘若她要为母报仇,到时毁了你的孩子,你就算杀了她,又岂能换回一个孩子?” 周清曼心中一惊,她刚刚是高兴过头了,连忙应下声来,转念又一想,“娘,皇上……皇上他现在可以生育了,那就代表……不只是我,后宫的其他嫔妃同样有受孕的可能!如果我这一胎怀的是女儿……”说到这里,她想到在昏倒之前还曾说过“女儿也好”这样的话,深深感觉到这是上天给她的启示,越发地后悔说了那句话! 周夫人的眉头蹙了起来,“是啊……这也是件难事,如果你这一胎是男孩儿那自是一切如意……可是……”她又笑了,“乖女儿,你忘了娘以前说过什么?你这一胎,必然是个男孩儿!” 周清曼恍惚一阵,突地脸色疾变!在周清书有孕时周夫人曾说过,为确保那一胎生下的是个男孩儿,周夫人已寻了几个月份相应的孕妇秘密养着,只待出现意外时偷龙转凤,可如今她已真的怀有凤行于思的骨肉,却不想周夫人的想法依然没变,仍是做的那般打算! “娘……” 周夫人已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之中,“到时你也不必放弃自己的孩子,便说你生了龙凤胎,这样你既可将亲生孩子养在身边,又可坐拥皇子,待过个几年,你再为皇上生儿育女,总会生下男孩儿,到时我们周家再支持你的亲子为太子……你放心,这个孩子只是为意外而打算,或许你怀的就是男胎,那样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了周夫人的一番打算,周清曼原先坚定的、不愿再背叛凤行于思的心情也慢慢动摇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顶多便是多养了一个皇子,只要她生下嫡长子,这宫中便再无人比得过她,而嫡长子未必是太子,等她将来再生下皇子,好好教导之下,何愁凤行于思不重视? “那……清书那边……”毕竟当初她们对周清书许下种种诺言,如今凤行于思生育无碍,势必无须再过继其他兄弟的子嗣,那么周清书这步棋便彻底废了! 周夫人的神情不见什么波动,“你当前之务是好好养胎,这些琐事,不要理了。” 433.第433章 和稀泥 南书房内,凤行于思居于御案之后,正聚精会神地瞧着御案上的奏本,长眉微蹙,手中朱笔犹豫再三,最终仍是放下。 “皇兄对此事有何想法?” 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奏本,等了一会,并未如愿听到回奏,他疑惑地抬起头来,便见凤行瑞神色微沉地坐在椅间,正在走神。 “皇兄?” 凤行瑞猛地缓过神来,“怎么?” 问过才觉失礼,正要起来赔罪,凤行于思轻轻抬了抬手,没让他动弹,“皇兄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凤行瑞的性子他最清楚,若非解不开的难题,又怎会让他时时挂心? 凤行瑞苦笑了一下,笑容中带些自嘲,“一些不光彩的事,无谓说出来让皇上费心。对了,皇上对这折子怎么看?近来弹劾周进的人越来越多,什么私收贿赂滥用职权,这本奏折更是参他倒卖官位……若皇上再不加以制止,恐怕过些时日连周家意图谋反的折子都进得上来。” “皇兄觉得朕该制止此事?”凤行于思有些烦心,近来他对周家的耐心消减不少,也就是周进安份老实,才没有进一步地消减他的这份恶感。 “难道不该?”凤行瑞望着桌上的奏本,“倒卖官位这样的欺君大罪一旦查出,犯案者恐怕难以善终,可这奏本中又没有提到丝毫证据,仅仅是臆测而己,结合这段时间周家所遭受的各种弹劾,臣以为定是周家树大招风,因得皇上信任,所以遭人嫉妒。” 是啊,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口无凭,凤行于思初接到奏折的时候也这么想,可经由凤行瑞的嘴一说,他的想法又变了。所谓空穴来风,这么多罪名不去冤枉他,非说他去卖官,要知道这样的牵连是双方的,如果一旦查出真的有卖官这样的行为,那么不仅卖官的人有罪,买官的同样有罪。凤行于思翻了翻奏本最后,看到一个不算特别熟悉的名字,印象中此人只是吏部的一个五品主事,只有每月一次的大朝会中才有上朝的资格,而周进则是吏部尚书,此人越级状告上司,已是将前途置于身外,若非真有其事,他又为何甘冒这样的风险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这个徐……徐天明,朕要见一见他。”凤行于思说要见人,却也没有急到现在就见,忽地他又记起一事,“周进的岳家是不是姓徐?” 凤行瑞点了点头,“不错,他岳父便是徐州备守徐端和。” “那这徐天明……”凤行于思的指尖点上奏折,“与徐家可有关系?” “皇上圣明。”凤行瑞抱拳施礼,“徐天明是徐端和的堂侄,当初入京供职还是走的周进的门路。” “哈!”凤行于思面带讽刺,目光极冷地将奏折合上,“好啊,朕倒要看看这出大义灭亲的戏码要怎么演。” “皇上息怒。”凤行瑞没有掺杂半点个人意见和心思,秉公持正地道:“想必皇上也听说过周夫人当初为了周进与娘家不睦之事?” 当年周夫人为了周进的前途不惜与自己父亲作对,甚至回娘家偷出对徐端和不利的证据打算对付自己亲父,最后虽未成事,周徐两家也最终和解,可这件事已然发生,是做不得假的。 “臣以为,徐家当初因此事对周进极为不满,但因周进放了徐家一马,徐家不得不担这份情,而如今徐家根基已稳,旧事重提,意欲报复,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皇兄……”凤行于思突然沉了脸,“说来说去,皇兄已经认定周进是无辜的,难道皇兄真认为周进没有半点破绽?皇兄莫不是在和稀泥?” 凤行瑞干笑几声,“皇上,周进乃是国丈,是皇上的岳父,就算他真的犯了什么过错,也不宜太过张扬,而臣与周家虽亦有姻亲之缘,但周侧妃……罢了,毕竟是个侧妃,这门亲我可以不认,皇上却不能。所以,此事还需皇上圣意裁决,臣府中还有些事务,就先行告辞了。” 这番话噎得凤行于思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对周家失去耐心,却又下不了决心惩治周家的最大原因,不也是因为周家是国丈,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么? 眼见着凤行瑞就要退出殿外,凤行于思憋闷得很,正当此时,有侍人入内禀报,“皇上大喜,太医刚刚查出,皇后娘娘有喜了!” 凤行于思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盯着那太监,凤行瑞先行反应过来,“恭喜皇上!” 凤行于思这才反应过来,仍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以目光向凤行瑞无声相询。 凤行瑞哪里给得出答案?“不如先宣太医来问问?” 凤行于思马上着人宣来太医,仔细问过周清书的情况。 那太医便将今日紫霞宫内发生的事一一讲述,凤行于思顾不得对自己的情况再行隐瞒,直接了当地问道:“以朕的情况来看,当真可以孕育子嗣?” 太医头上带汗,说辞与另一位太医在紫霞宫中的说法相差无几,凤行于思如坠梦中,好一会才喜上眉梢,“去紫霞宫!” “皇上。”凤行瑞适时唤住他,“上次臣带来的人想必已略有所成,臣想去承庆殿瞧瞧。” 凤行于思的心思完全搁在了紫霞宫,只挥了挥手便让他去了。 凤行于思快步而出,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凤行瑞的视线之中,凤行瑞长长地出了口气,抬步朝承庆殿而去。 内侍总管进喜最近一段时间在承庆殿驻足不出,对外一律宣称自己身体不佳,实际上他除了在凤行于思回来时贴身服侍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训练和看守那个替身,不能让他出现丝毫差错。 “王爷怎么有空来了?”听闻凤行瑞到来,进喜亲自迎出,笑容满面,哪有半点身体不佳的迹象? 凤行瑞笑笑,“听皇上说那人训练得不错,本来特地来瞧瞧,人呢?” 人是凤行瑞找来的,进喜自然不会对凤行瑞有所隐瞒,忙道:“白日里奴才都让他待在密室内学习皇上的举手投足,王爷请随奴才来。” 434.第434章 秘道 “……等皇上回来,阿喜会与奴才一同服侍皇上,阿喜进步得很快,皇上高兴得很……”进喜一边说,一边带着凤行瑞来到承庆殿内。承庆殿是皇帝的寝殿,为了皇帝的安全着想,承庆殿内一般都建有密室。 “阿喜?是皇上给取的名字?”凤行瑞站至龙床之侧,看着进喜转开密室开关。 进喜不好意思地笑笑,“皇上并未赐名,他这样的人本也不该有自己的名字,可奴才与他相处,总要有个名字才好交流,就随便取了一个。” 说话间,机关转开,龙床后打开一道石门,进喜在外唤道:“阿喜,王爷来瞧你了。” 唤了几声,石门内却毫无声息,进喜蹙了蹙眉,“阿喜?”他踏进石门,待看清眼前情景,“啊”地一声,顿时跌坐在地! 凤行瑞抢上几步进入门内,便见门后是一间石室,布置简单,只有床椅桌几,并无太过繁琐的装饰,而此时地上仰面躺着一人,面色青紫七窍流血,已然没了生机。而在此人身后,又一道石门半敞,石门后的通道深谧幽长,不知通向何方。 “王、王爷……”进喜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地上语不成句,“这、这……”此人的重要性任谁都看得出来,而这人却在自己手上出了事,进喜只觉得眼前发黑,惊恐不已。 凤行瑞无视那人恐怖的惨状走到他身边,蹲下看了看,“他是中毒而死。” “中毒?”进喜急声辩解,“此事真的与奴才无关啊!王爷,奴才与阿喜无冤无仇,绝不会……” “这条通道是通往何方的?”凤行瑞皱着眉头,“本王从前曾见过宫秘图,承庆殿内不该有这样一条通道才是。” 宫秘图记录了皇宫内所有的暗道机关,向来只有皇帝和太子才有查看的资格,凤行瑞曾为太子,自然见过。 进喜稍稍回了神,也是瞠目结舌,“这……是啊,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只告诉了奴才这间密室,可从未听说还有一条秘道啊!” “秘道的通路定与这人的死有关,速去通报皇上,并着御林军戒严承庆殿!” 进喜不敢怠慢,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再不敢看那人一眼,扭头跑了出去。 此时凤行于思已抵达了紫霞宫。 他一路疾行,风掀衣角,脸上满满的迫切之色。 “清曼!” 正在内殿与周夫人说话的周清曼听到唤声登时坐了起来,她想要起身却被周夫人按下,这会凤行于思已进了内殿,见到她,脸上激动神色难以言表。 周清曼再度落下泪来,遥遥望着凤行于思,多少年的委屈求全,统统化为无声的哭泣。 “皇后。”凤行于思坐到床边,不顾周夫人在场,伸手拥住周清曼。 周清曼抱着凤行于思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直到眼睛都哭肿了,才靠在凤行于思的肩头轻声道:“太好了。” 凤行于思的激动并不比周清曼少上半分,不过他总算记起了身边还有人,回头一瞧,却见周夫人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以后不许这么哭了。”凤行于思小心地摸了摸周清曼的小腹,抬起眼来,又对上周清曼的眼睛,“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周清曼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破涕而笑,忽地又忧愁起来,她抓着凤行于思的手,“皇上……我……” “皇后有什么事只管说。”凤行于思轻轻地抚弄她的后背,“皇后有什么心愿,朕一定竭力为你完成。” 周清曼大受感动,但一想自己即将说出的话,还是坐床上起来,下了地,跪到凤行于思面前,“求皇上降罪。” “怎么了?”凤行于思伸手去扶她,周清曼却坚持不起来,“臣妾有罪,臣妾的家人有罪。” 周家近来多事,周夫人虽没有告诉周清曼,可周清曼也有自己的消息途径,知道周家在朝中受了些为难,她想定然是周夫人曾与她说过的事。她想,周进虽然贪墨天额公款,却也是为了凤行于思,凤行于思心中定然是明白的,只是如今被人拿到台面上来说,凤行于思左右为难,为了两全其美,周清曼选择在此时主动将此事说出,她并未与周夫人商量,她觉得,自己既有孕在身,凤行于思不管于公于私,都会原谅周家,纵然要给外界一个说法,也必定会将周家的损失降到最低,到那时周进或许会受到一些责罚,但不伤根本,又解决了这件事,岂不是好事一桩? 听着周清曼的述说,凤行于思的无声地沉默下去,直到周清曼说完,他才问了一句,“只这么多?” 周清曼怔了怔,又连忙点头,“臣妾的父亲纵然胆子再大,也不会再做过格的事情,皇上,周家并非多么大的门户,臣妾的父母更非贪图骄奢享乐之人,在皇上登基之前,周家甚至生活拮据,那样多的钱财虽经我父之手,可实际上……”实际上,却填了凤行于思的政绩! “这件事,朕会仔细查明。”听着周清曼这样笃定,凤行于思纠结了一段时间的心反而放松下来,“你放心,岳父待朕有如亲子,为朕可以继承江山,的确出了不少的力,朕又岂会忘记他?”如果只是钱财之事,凤行于思倒不介意放周家一马,也算给周清曼面子,庆她怀孕之喜。 周清曼大喜过望!“臣妾代父亲谢过皇上!” “快起来吧。”凤行于思拉起周清曼,看着她激动不已的面容,不知为何觉得她有些陌生,大概是太久没来看过她了吧?近来他都宣白嫔作陪,白嫔知书达礼,青涩又矜持,那模样倒让他觉得熟悉,就像初入王府时的周清曼。 正当凤行于思宣进太医吩咐其照顾好皇后的胎时,进喜一路小跑着进来,哆嗦着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凤行于思当即变色,“现在情况如何?” “极乐王已调来御林军守住通路,只待皇上回去圣裁!” 435.第435章 陈年旧事(一) 凤行于思“腾”地站起身来,总算还记得周清曼怀了孕,强压下心中震怒,尽量和缓地与周清曼道:“皇后好好休息,周家之事朕会酌情处理,皇后不必时刻忧心。” 周清曼连连点头,虽然好奇凤行于思因何事这般恼怒,又听到了极乐王的名号,心中好奇已是达到了顶点,不过她还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周家是她的母家,所以虽涉前朝,她来说情却也合情合理,但其他的事情,却是“后宫不得干政”,这其中进退周清曼一向把握得很好。 凤行于思匆匆离去之时,还在门外遇上了闻喜讯而来的太后,见皇帝行色匆匆,难免问上两句。 凤行于思侍母至孝,亲自扶着太后入了紫霞宫,“只是朝中的一些事,母后不必担忧。” 太后闻言便也不说什么,开开心心地去探皇后了。 待出了紫霞宫,进喜才仔仔细细地将在承庆殿内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凤行于思越听脸色越差,“密室之内还有秘道,这等大事朕竟然不知!”如果有人心怀异心,趁夜从秘道偷袭,就算他有一百条性命也没有用! 进喜一句话也不敢说,秘道一事显然比死了替身的事更让凤行于思生气。 回到承庆殿时,殿外一切如常,甚至连太监宫女都如常走动,但一进殿内,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数十御林军守在承庆殿各处,见了凤行于思,齐齐单膝跪倒给皇帝问安。 凤行于思微微蹙了蹙眉,但他无心理会,快步进入内殿,便见密室之门大开,而内殿中除了凤行瑞,便只有御林军统领蓝田一人。 凤行于思稍稍舒了口气,凤行于办事他是放心的,但刚刚见到满屋子的人也未免有些心焦,承庆殿内的密室岂是谁人都可知道的?尤其现在又多了条秘道,越多的人知道,他就危险一分!而这蓝田却不是外人,他也是皇族,是永昌帝的姑姑、陶然长公主的嫡孙,论起辈份来他和凤行瑞还都得叫对方一声表叔,此人对皇室忠心不二,此事由他去调查再合适不过。 凤行瑞和蓝田站在密室外小声说着什么,见凤行于思进来连忙便要行礼,凤行于思挥手免去二人大礼,又进得密室中去,掀开白布看到了那替身惨死的模样。最后,他盯着密室墙上洞开的石门,望着那幽深的通路,许久不语。 他很确定,宫秘图上并没有这条通道,那么到底这条通道是原本就存在而历经多年无人知晓,还是后来有人所建?建这通道的人又是谁?若是永昌帝,他为何不将之录到宫秘图上? “皇上,不如让蓝统领去探一探。” 凤行瑞的话打断了凤行于思的思绪,凤行于思微微一点头,对蓝田道:“万事小心,若有意外,保命为上。” 蓝田低声应下,取了屋进而的蜡烛点上,而后抽出随身佩刀,小心翼翼地摸进通道中去。 “皇兄可知道这条通道的存在?”等待结果之时,凤行于思望着被布料罩住的死尸突然问了一句。因为要等他前来,所以密室内的一切都没有动过,这死尸自然也是,刚刚凤行于思瞧了一眼,这人本就与自己极为相似,此时脸色青紫更是将那些不相似的差异缩至最低,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死于非命一般,让凤行于思格外地不舒服。 凤行瑞神态自若地摇了摇头,“臣少时也曾见过宫秘图,不过只有那么一次,记忆中此处应该只有一处密室而并无秘道。” 凤行于思将目光从凤行瑞身上收回来,轻轻点了点头,“是啊,为何会有一条秘道呢?” 凤行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起旁事,“皇后娘娘如何了?” 提起这事,凤行于思无意识地露出一丝笑意,“皇后还好,真是意想不到……”他有些歉然地看了凤行瑞一眼,“若早知今日,朕当初也不必强皇兄所难,要皇兄迎娶侧妃,以至皇兄后宅不宁。” “这算什么为难?”凤行瑞笑笑,走到秘道前仔细朝里面听了听,没有听到半点声音,他又试着喊了一声,“蓝统领?”却仍是没有回应。 凤行瑞看向凤行于思,见凤行于思虽然稳立如山,可眼中到底透出一分紧张,他想了想,“不如让臣……” 凤行于思一把拉住他,好一会才慢慢松了手,呼出一口气,“再等等,无论如何朕都不能让皇兄以身犯险。” 通道内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如果一切平安还好,如果里面藏有杀手…… 凤行瑞忧道:“皇上觉得,会不会是有杀手意图经秘道行刺皇上,却遇上了这个替身,所以下了毒手?” 这是最合情理的解释,可凤行于思总觉得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蓝统领回来了。” 果然,凤行瑞话音刚落,便听通道内传来疾行的脚步声。 “皇上!” “怎么样?”凤行于思与凤行瑞异口同声地问。 “秘道内并无机关,也没有其他人,秘道通至百花园内的一处假山内,秘道外也并无异常情况。”蓝田说着又将手中的东西呈上,“这是在秘道出口处发现的。” 凤行于思二人一瞧,竟是一套太监服。 此事越发蹊跷,凤行于思与凤行瑞对视一眼,凤行瑞明白皇帝的想法,低头道:“臣陪皇上一起去看看。” 凤行于思这回没有拒绝,与凤行瑞和蓝田二人,再次进入秘道之内。 果然,就如蓝田所奏,秘道并不长,通至承庆殿附近的一处小花园内,出口就设在一处假山之中,而这里少有人至,若换上太监服从这里出来,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需要这样一条通路呢? 几人怀着心中疑惑依原路而回,行到半途时,凤行于思突地“咦”了一声。 “皇兄且慢。”他过来抓住凤行瑞的手腕,将凤行瑞手中的烛火朝一侧墙壁逼近了些。 凤行瑞也倍觉惊讶地低呼出声,“这是什么?” 436.第436章 陈年旧事(二) 墙上竟绘着一幅幅的画,还有一些字迹,因这通道颇为宽敞,烛光所照不及,刚刚他们又是匆忙前行,一时间都未注意墙壁上的隐情。 发现了这样的情况后,他们三人分别持着烛火靠近墙壁观看墙上所绘的东西,那些画并不工整,也不连贯,画面上大多只有两个人,依稀辨得出是一男一女,所绘内容无非是些花前月下,所写的更是杂乱无章,有些是海誓山盟之语,有的则像是朝中琐事和一些批语,再看下面记录的日期,都是近三十年前了。 几人边走边看,不觉又回到了入宫之处,始终走在最前的蓝田忽地喊了一声,“皇上!” 凤行于思二人忙走过去,借着他手中的烛光,看到就在距入口几步的墙壁上,写着简短的几句话:后宫不专宠,帝遂建造此路,会妻于此。 凤行于思和凤行瑞皆是大惊,“这是父皇的字迹!” “后宫不专宠……会妻于此……”凤行瑞喃喃地念着这几句话,“会妻……于此……” “是父皇与先皇后么?”凤行于思按下震惊之态,持着蜡烛又走回去,再次将墙上所写所绘一一看过。 “定是先皇后无疑。”凤行于思长叹一声,“人人都知道父皇对先皇后感情至深,却没人知道,究竟深到何种地步。” 后宫不专宠,一是谨防皇帝被美色所惑,也是防备外戚因此羽翼丰满,皇帝讲究的是雨露均沾,再喜欢,也要适可而止,不喜欢的,也不妨逢场作戏,以安慰她们身在前朝的父亲哥哥,为大瑞尽忠,就算皇后也不例外。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不管帝后的感情如何,皇帝都是要到紫霞宫陪伴皇后的,可显然永昌帝不仅初一十五喜欢到紫霞宫去,大概平日里都喜欢去那里,所以造成了其他妃嫔的不满,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联,后宫躁动,前朝自然也是波涛暗涌。 “所以这条通路才没有记载到宫秘图上。”凤行瑞轻轻开口,他的面目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声音也轻飘飘的,“我儿时曾听说过父皇是如何励精图治的,其中有一条便是数月未入后宫。” 凤行于思轻笑,“恐怕不是没去,而是别人不知道罢了。”是啊,这样的一条通道又怎么能记载在宫秘图上呢?这样一条为了爱情而建造的通道,不应该被任何人知道。 “可此事臣与皇上都不知情,还有谁会知情?若说是刺客要对皇上不利……为何要选在皇上已稳定朝局之后才动手?” 凤行瑞的疑问正是凤行于思的疑问,原本发现此秘道与先皇后有关时凤行于思还曾怀疑过凤行瑞是不是早已知情,可看凤行瑞这般恍惚的模样,分明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怎么看也不像是预先知情的,况且他若是早就知情却瞒下不报,也顶多存的是保护这里的心态,而不会另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像他自己说的,如果他后悔拥自己为帝想要对付自己,理应趁朝局不稳时早早动手,但如今只是死了个替身,而那替身还是凤行瑞找来的……一切的一切,都显示这件事与凤行瑞无关。 几人重回密室之时,进喜已将那死人拖到了承庆殿内,几人退出密室,关好石门,对着那具尸体全都默不作声。 “就说是刺客行刺未遂,服毒自尽。” 今天承庆殿戒严一事虽然秘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外头的御林军、承庆殿内的宫人,这么多张嘴,传出消息是早晚的事,况且他们还想知道这刺客所中何毒、何时毒发、何时身亡的,还要找太医来断,就势必不能悄悄处置,干脆就说是刺客。 凤行于思点头同意,示意蓝田动手将此人样貌以刀毁去。 处理好这些事后,凤行瑞便辞别皇帝出了宫,回到极乐王府。 顾昭华今天十分开心,前几日迟语终于练好了针法,为沈氏施了第一次针,虽然施针时沈氏疼到痛呼不已,可效果也是极为显著的,加上刑奉天的药剂调理,今日终于见了成效,不仅真正地认识了顾昭华,还摸着她的脸不停地落泪。 顾昭华又哭又笑,心底的那点阴霾终于一点一点地破散开来,这几个月的时间,她只觉得自己又死了一回,前世的沈氏也是遭人下药得了“疯病”,上一世虽与周徐氏无关,可事件相差不远,如此一想,顾昭华更加觉得自己前世太过没用,竟让沈氏遭受这样的痛苦而不知,轻率地相信了沈氏疯掉的说法。 “每三天施一次针,施够七次,你娘就全好了。”此时的迟语满脸胡渣,加上他那双睁不开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落魄,不过顾昭华看得出来,他是极为高兴的,不仅为沈氏的获救,还为自己学会了这套博大精深的针法而激动。 顾昭华郑重地谢过迟语和刑奉天,转头便听说凤行瑞回来了,因这段时间她常常陪在沈氏身边对凤行瑞难免忽略,所以她马上出了明月小筑,赶去迎接凤行瑞。 见了面,就觉得凤行瑞有些不对。 以往的凤行瑞,就算再累、再疲惫,他的目光都是有神的,只有那一次黯淡无光,是他决意离开她、与她摊牌的时候。 “去备浴汤来,再备些小食。” 顾昭华吩咐下去后,挽着凤行瑞回到寝室,着手为他除去外衣,又散开他的发髻,让他坐下,轻轻替他按揉额边穴位。 她没有问什么,只是尽量让他轻松,待浴汤备好后,她亲自服侍他更衣沐浴,又陪他吃了些合他口味的小点。 “先去躺会?”这会的天色并不太晚,可看着凤行瑞恹恹的样子,顾昭华又心疼又着急。 凤行瑞点了下头,上了床,却也将她也拉下去抱着。 “我做错了一件事。”他小声地说:“我知道那个地方,却不知道它原来有着那样美好的意义,我却让那里沾满血腥,实在不孝。” 437.第437章 添把火 顾昭华最近尽顾着沈氏,又要照顾孩子,对凤行瑞十分忽略,虽然知道他除了朝务外对周家也格外注意,但因他没有主动提起过,所以她也所知不详。 “想说吗?”顾昭华乖顺地伏在他怀里,轻声询问。 凤行瑞摇了摇头,在她的耳根处轻吮了一下,“等有了结果再说。” 顾昭华便不再问,搂紧他,与他缠绵地交换着一个个浅吻,把沈氏近来的情况说给他听。 凤行瑞笑道:“太好了,岳父已不只一次问过我岳母的事情,他已起了疑心,可你现在怀着身孕,他又不愿与你发生什么不快。” 顾昭华近来也常收到顾明堂的书信,信中无非是问沈氏的身体,顾昭华每次回信都敷衍过去,却不知顾明堂早已识破。 “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周清曼被诊出有了身孕。” “真的?”顾昭华马上支起身来,瞧了凤行瑞一会,勾起一抹冷笑,“好啊,这回可有好戏瞧了,我也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不知我把实情告诉她们这对毒母女的时候,她们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凤行瑞再次揽她躺下,摸着她日渐丰盈的腰身,心中变得满足而安宁,“别急,先看看再说。” 顾昭华想了想,“与今日的事有关?” 再提今日之事,凤行瑞的心情明显又低落下去,顾昭华不再追问,只挑开心的事说。 “今日迟语替我诊脉,说我这一胎很有可能是个女儿。”算上顾悠他们已有两个儿子,一直都想再添个女儿,所以都对这一胎寄予了很大希望。 凤行瑞听了十分高兴,忍不住又摸了摸顾昭华的肚子,“承他吉言。” 凤行瑞心里终究是有事,晚上睡得很不稳当,一会一翻身,最后干脆坐起身来,对着黑暗发了会呆。 轻轻给顾昭华掖好被角,凤行瑞穿好衣服,乘夜离开了极乐王府。 周清书没想到凤行瑞会这么晚过来。 自被凤行瑞接出宫后,周清书一直寄居在一处别苑内,虽然她将周夫人的话转告给了凤行瑞,让他去查周清晏卖官之罪,可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凤行瑞曾与她直言大概是周夫人没与她说实话,这让周清书十分气恼,曾要求再回宫中接近周清曼探听情况,却被凤行瑞制止了。 凤行瑞说周家拥立凤行于思登基是出过大力气的,就冲着这从龙之功,等闲之事皇帝也不会动摇周家根本,他们要另辟蹊径,给皇上一个不得不恨周家的理由。 说来奇怪,刚刚知道真相那时,周清书是恨极了周夫人与周家的,她决意报复,不让周家任何一人得到安宁!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被刻意忽视的亲情又冒了出来,她想着自己儿时在周夫人怀中撒娇,想着有什么好东西周清曼总是让着她,想着周清晏简直将她宠上天去,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 怎么就突然变了呢?周清书想不明白,可她无法欺骗自己,时间过去得越久,她越无法像当初那样狠下心肠,她甚至想,希望凤行瑞永远也不要查出周家的罪行。 “王爷深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已经就寝的周清书穿好衣裳出门迎接凤行瑞,二人移至厅堂说话。 “我来是通知你,你姐姐怀孕了。”凤行瑞面无表情地坐在那,显得有些严肃。 周清书偏了偏头,像是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才面露惊色,“王爷说什么?” 凤行瑞便又说了一次,又随从手怀中拿出封信交给周清书,“这是你母亲让我转交给你的。” 周清书被周清曼怀孕一事冲击得有些缓不过来,怔怔地将信纸拿出来,只见上面简单地写了几句话:皇后有喜,天泽恩被,尔今后无须再为皇后所忧,安心过活,母字。 字体娟秀有加,正是周夫人的字。 周清书捏着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仍是没有从这简单的话语中看出什么话外之音。 “恭喜你,你自由了。”凤行瑞不冷不热地开口,“他们放过你了。” 看着信件,周清书似笑非笑地,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 “我会尽量安排你出京,七月正有一艘船前往郎国,你加紧行程,还可以船只启行前赶到那里。”凤行瑞说罢叹了一声,不掩面上萧索之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你收拾一下吧。” 周清书低低地笑出声来。 “需要我时,可以不发一言地找个男人来强暴我,不需要我时,我又被一脚踢开,连面都不必见,只这二十几个字便将我打发了……他们放过我了……真是好啊。” 凤行瑞站在那听她说完这句话,而后抬步走出门外。 “他们放过我……却不问问我放不放过他们!”门内的周清书喃喃低语,并不是说给谁听,而是说给自己听,“凭什么我周清书就这么下贱?不仅要怀上野种,还要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呵……呵呵呵……” 刚刚才升起的不忍之情,被这封突来的信件彻底打碎。 凤行瑞来去匆匆,再回到王府时,天色也不过才朦朦亮而己,顾昭华睡得正熟,知春捧了朝服进屋,小声地询问凤行瑞是否要现在更衣。 已是到了该去早朝的时间了,可看着顾昭华倚在棉软的被褥间睡得正香的模样,凤行瑞突然也不想动了。 “让人去朝中告假,便说我病了。”他随口吩咐,伸手解开衣扣除去外衣,就着知春带进来的水简单洗漱一下,又上了床,挨在顾昭华身边汲取她暖暖的温度。 顾昭华被他吵得翻了个身,抬手摸到他的身上,她顿了顿,勉强睁开了眼睛。 “你去哪儿了?”顾昭华打了个哈欠,“半夜我醒来没见着你。” “怎么醒了?”凤行瑞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顾昭华半合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尿急。” 凤行瑞失笑,吻了她的额头一下,“睡吧,我今日不去上朝,多陪你一会。” “嗯……”顾昭华懒懒地在他怀中翻了身,隔了一个如梦呓般嘟囔着,“还没说你去哪儿了。” “我啊……”凤行瑞平静地笑了一下,“我去添了把火,希望这堆火烧得再旺一点。” 438.第438章 陈情 周清书进了宫。 凤行瑞走后,周清书一夜未睡,沐浴更衣过后,她拿上周清曼赐她的随时入宫的腰牌,乘了车往宫中而去。 这是周清书走过的,最长的一条路,却也是她走得最为迫切的路。凤行瑞给她的信件一直捏在她手里,她面无表情,美丽的杏眼中平静无波。到了宫门外,她递上腰牌,获许入宫,她没有往紫霞宫去,反而直接去了南书房。 凤行于思继任后勤勉刻苦,早朝后总会在南书方批折议事,周清书算着时间进来,果然没有扑空。 进喜满怀疑惑地进到南书房内,对着御案后的凤行瑞轻声道:“皇上,周侧妃在外求见。” 凤行于思昨夜没怎么休息,一直想不通替身死亡之谜,这会难免有些精神不济,闻言愣了一下,“周侧妃?是皇兄陪着来的?皇兄不是身体不适,请了朝假么?” 进喜道:“只有周侧妃一人,瞧着她……好像有些不对,穿着一身孝服。” 凤行于思眉梢一跳,“她是从紫霞宫来?” 进喜摇了摇头,凤行于思没有再猜,“宣她进来,再去极乐王府,传皇兄入宫。” 进喜马上去了,没一会便带着周清书进了南书房。 “臣妾周氏,参见皇上。”周清书仅在进门处便停下,双膝跪倒在地。 凤行于思放眼望去,便见周清书果然一袭白衣,衣上没有丝毫装饰,看着可不就像孝服么?他又看到她手中捧着的托盘,目光闪了闪,先示意进喜出去,而后从御案后绕了出来。 “起来吧。”凤行于思一直将周清书当成自己的妹妹,对她的态度十分温和,“你姐姐有了身孕,你可去探过她了?” 周清书却没有起身,垂着头道:“臣妾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说着她向凤行于思叩了个头,手中托盘高举过头,“臣妾有冤要诉,此冤不诉,便是欺君之罪,可此事涉及臣妾的父母姐姐,陈情过后,臣妾理当一死保全孝道,求皇上成全。” “竟这般严重?”凤行于思敛了敛心神,“你说罢,自有朕为你做主。” “谢皇上。”周清书终于抬起头来,依旧是平静至极的样子,“臣妾之前曾宣称怀了王爷的孩子以取信皇上,可事实上,那个孩子并不是王爷的,臣妾小产也并非因为情绪激动,而是臣妾无颜面对王爷,自行将孩子流掉!” “什么?”凤行于思极讶,“可皇兄明明说……” “王爷是为了保全臣妾的颜面,才选择瞒着皇上,原本王爷打算送臣妾离开,再不回京城,可臣妾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要与皇上禀明才是。” 凤行于思十分尴尬,如果周清书说的是真的,那他十分理解凤行瑞的做法,毕竟没有男人会愿意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子。可奇怪的是周清书,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也从无人再提起,周清书为何突然入宫?与他坦白此事的目的又何在?就算周清书之前怀的真不是凤行瑞的孩子,但这毕竟是凤行瑞的家事,凤行瑞也有了决断,现在由他来越俎代庖,恐怕十分不妥。 “你……慢着。”凤行于思正想拖延时间等待凤行瑞入宫,可他突然想到周清书之前说的话,“你刚刚说……你是为了皇后的胎而来?” “是。”周清书慢慢地道:“皇上怎么不好奇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凤行于思越发地开不了口,他倒是好奇,可他毕竟是皇帝,堂堂天子,像个口舌妇人一样打听事情,简直有失体统! “其实,臣妾先前也不知道,因为那人总是趁夜前来,身上又带着与王爷一样的熏香,所以臣妾一直以为那个人就是王爷,直到有孕之后,才发觉不对,直到今日,臣妾也没有见过那人的真面目……不过,却知道那人的来历。” 凤行于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着这件事就像天听天书一样,他的目光频频向殿门的方向望,却始终没有看到凤行瑞的身影。“是何来历?” “此事还要从臣妾为何入极乐王府说起。”周清书早已下定决心,今天进宫来就没打算要出去,须臾间已将顾昭华与周清曼的交易全盘托出,“皇后娘娘以小世子相胁,王妃为了能早日与儿子团聚,只能答应皇后娘娘同意臣妾入府,入府前皇后娘娘与臣妾的母亲就曾多方嘱咐自己一定要尽快受孕,以期将来能把孩子送进宫来,封为太子,稳固皇后娘娘和周家的地位。” 凤行于思的目光定在周清书身上,再不移动了。周家的心思他懂,可他自己当时也是万分急迫地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默许了这件事。 “身为周家女儿,为周家谋利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臣妾原也一心为父母姐姐打算,可没想到,有人心急如焚,根本无法等待,她们想了一个法子,能让臣妾快速受孕,就算王爷不诏臣妾陪寝,臣妾也可以顺利受孕。” 说到这里,始终平静如夕的周清书声音显得激动了些,她的声音在发抖、双手在发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她们找来一个身负武艺样貌与王爷有些相似的人骗奸于臣妾,终于使臣妾在短短时日便身怀有孕,而后她们便安心等待瓜熟蒂落之日,为稳妥起见,她们还养了数名孕妇,以确保抱进宫里的一定是个男孩!臣妾一时糊涂,为保周家与皇后的地位,竟然答应了,可后来被王妃发现不对,更阴差阳错进了宫中,面对皇上圣裁,臣妾越发慌乱,直到见到王爷……臣妾终是难以渡过心里的坎,就自行流去孩子,王爷只知臣妾背叛了他,并不知个中原由,王爷仁善,为保臣妾一命,王爷提出要送臣妾离开……” 听到这里凤行于思心中发凉,按不住心中思绪翻涌,冷声问道:“你所说之事与皇后的胎到底有何关系?所说的‘他们’,指的又是谁?” 439.第439章 对质(一) 听了凤行于思暗含雷霆的一声怒喝,周清书不仅没有惊惧,反而笑了笑,“皇上何必明知故问?清书今日带白绫前来,便是没打算再活着出去,清书刚刚说的‘她们’,指的正是清书的母亲周徐氏,与清书的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至于与皇后娘娘的胎儿有何关系……皇上,”她抬起头来,素净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戚之情,“那是臣妾的亲母与亲姐,若非忠义两难,臣妾就算疯了,也不会将母姐置于不堪之地,可她们意图混淆皇室血统,此等大逆不道的罪行臣妾实在难以承受!” 这番话就像一道道惊雷,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凤行于思的心头,他难以置信,如果是真的,骗奸亲女致其受孕,此等恶事闻所未闻!更别提意欲混淆皇室血统,此等罪诛九族的欺君大罪!可如果是假的,他又想不通周清书为何要冤枉周夫人与皇后!而最让凤行瑞难以接受的,是周清书几乎已经明示周清曼所怀胎儿并非是他的,亦是因奸所得,如果此事一旦确定,周家罪责还是其次,让他这个做皇帝的脸要往哪儿搁? “皇上若仍不相信,臣妾愿当面与母亲对质,介时请皇上居于侧殿,是真是假,皇上一听便明。” 周清书这般地笃定,更让凤行于思再信她几分,可同时他又不敢,他害怕真的听到些什么,从些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上……极乐王求见。”进喜的声音自门外传进。 “传!”凤行于思脱口而出。 殿门随即打开,进来之人正是凤行瑞。 凤行瑞见了周清书只是皱了皱眉,便一如往常地向凤行于思行礼,“臣昨日睡得晚些,不慎着了凉,今日并未上朝,还请皇上恕罪。” 凤行于思摆了摆手,“周侧妃入宫一事皇兄可知道?” “路上听进喜公公提了一些。”凤行瑞说着转过头去,看着周清书问道:“你为何入宫?” 周清书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可与刚刚面对凤行于思时的淡定不同,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开口也带了哽咽,“我入宫是向皇上禀明一切,犯了过错的人,岂可心安理得地继续过活?” 凤行瑞定定地看了周清书一会,“我知你觉得有愧于我,更有愧于皇上赐婚,可事过境迁,既然我已将那事认下,便不会再提及什么,送你离开的事情亦已安排妥当,你如今向皇上陈情又是何苦?” 周清书的唇角掀了掀,“事到如今,许多深居我心底之事也不妨一并说出来。当初姐姐嫁给尚是诚王的皇上时,我便对姐夫心存好感,姐夫对姐姐的关怀体贴、不离不弃,无一不是清书梦寐以求之事。” 周清书今日抱了必死的决心,是而连这些凤行瑞都不知道的私秘之事都说了出来,让凤行瑞错愕不已,更让凤行于思颇为尴尬。 “可是,姐夫终归是姐夫。”周清书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也知道姐夫向来把我当成妹妹,所以我将这份心思深藏心底,哪怕后来与七王爷订婚,也没有丝毫不愿,我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看到姐姐和姐夫和乐美满,我纵然只是一个旁观者,也心满意足了。可谁知,为了满足那些人的野心,我由七王妃变成了极乐王侧妃,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只是因为她们想得到极乐王的孩子,所以我必须要去!姐夫……皇上,您知道吗?我有多不甘心?我本来已认命,安安份份地去做七王妃也便罢了,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愿如此任人摆布,那时又因心系皇上,所以便横下心来向母亲道出一切,希望能由我入宫陪伴皇上,由清虹嫁去极乐王府……”她突然笑了笑,笑得极为苦涩,“可我母亲不同意,她怎么会同意呢?将来若是清虹生下了王爷的子嗣,那孩子虽也要叫她一声外祖母,可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当然不会同意,便将我关了起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枉顾圣意,做出逃婚之举!” 凤行于思和凤行瑞静静地听着,没人打断她,可心底却都难以平静。尤其是凤行于思,周清书逃婚一事他曾听顾昭华提过,可其他的事他半点都不知道,更无从得知,曾有一个姑娘竟然为了可以伴在她身边,而做出逃婚之事。 “我与王爷便是相识于那次逃婚。”周清书仍是不看凤行瑞,却抬眼望向凤行于思,“王爷那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是被人追杀,却肯仗义相助,那时我刚刚受挫于家人,心中正是极为惶恐之时,王爷的出现就如一道春风将那些惊惧一一化去,此等恩情清书至今感激,所以我入了极乐王府后便曾发誓要忘记皇上,一心做好本份,可又架不住愚孝之心,而且那时我早已失身于他人身并身怀有孕,为了掩下这等丑事,所以甘愿与母亲同流合污,不惜欺瞒皇上和王爷!” 这一桩桩、一幕幕的事,听得凤行于思感慨万千,不是没有暗中倾慕他的姑娘,登上皇位后,宫中后妃对他更是趋之若鹜,可正因如此,这些感情来得太过简单,所以面对周清书这样的无言之爱,他更觉难忘与感动。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可看看凤行瑞,他只是轻轻抿了下唇,没有言语。 凤行瑞似乎也被这些事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神情恍惚地问:“那个孩子……” 周清书眼睫一颤,两行清泪无声而下,“对,那并非王爷的骨肉,而是我的母亲为了使我尽快受孕,找来的奸夫所致!原本我已决定顺从母亲之意欺瞒下去,可自从进了宫,离得皇上这么近,我……我实在倍感羞愧,我无法面对皇上,也没有办法面对与我有恩的王爷,是与非的选择不停地在我心中煎熬,我对那个孩子动手之前,实在是想随他一起去的,如此便不会再有人逼我选择,不会让我陷入两难的绝境!可老天怜悯,竟让我保得一命,我心灰意冷之下答应王爷就此离去,直到昨日,我听说了皇后娘娘有喜一事……这分明是母亲见我已没了利用价值,所以继续铤而走险布下的圈套!不然为何皇上后宫这么多人,其他人都没有受孕,偏偏皇后娘娘在我刚刚决定离去后就有孕在身?我不能让她们再欺骗皇上,所以今日抱着必死之心来到宫中,向皇上道明一切!” 周清书说完这番话后再不开口,垂下头跪在那里,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皇兄……皇兄?”凤行于思连叫了两次凤行瑞才回过神来,凤行于思不由自主地对他生了一些歉意之情,明明是他的侧妃,今日却亲口说出至今仍心系旁人,对他只不过是感恩之心,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万般难以接受。 凤行瑞带了些失落,又有些愤怒,冷声道:“竟然有人妄图混淆皇室血统,此事臣竟分毫不知,给了小人可乘之机,若非周侧妃及时回头,恐怕我大瑞皇室便成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请皇上下旨捉拿祸首,以正天下!” 这样的愤怒在凤行于思看来并不全是为了皇室血统一事,不过凤行于思也完全理解,不过对于处置周家这件事来说,他仍然还有些犹豫。他与周清曼毕竟是数年的夫妻感情,周家对他又是极为忠心,处处为他打算图谋,如今只凭周清书一面之词,虽然周清书说得情真意切没有半点破绽,但在凤行于思心中,仍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你刚刚说……你愿意与周徐氏当面对质,可是真的?” 听到凤行于思的问话,周清书将目光从白绫上移开,迎上凤行于思的视线,俯首拜下,“臣妾愿意,请皇上移居御花园的水榭之内,臣妾会约母亲前往此处,皇上一听便明。” 周清书没有耽搁,马上出了殿去,找来一个小太监,让其去紫霞宫向周夫人传话。 凤行于思与凤行瑞也移步前往水榭,他们谁都没有留意,他们前脚刚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太监便从当值处溜了出来,直奔紫霞宫而去。 因为周清曼有孕在身,所以周夫人昨夜没有离去,在宫中照顾周清曼。 那小太监一路小跑,赶在传话太监之前到了紫霞宫,直接找到芷兰说话。芷兰听他说了几句话后,面色微微一变。 打发小太监回去,芷兰进了体华殿内,周清曼正看着周夫人温柔细致地做着手中针线。 那是一个虎头帽,经过一晚上的缝制,已初见雏形。 “娘娘,夫人。”在周夫人面前芷兰并无隐瞒,“南书房的小六子刚刚过来说,清书小姐一早就入了宫,与皇上在南书房待了一个上午,后来极乐王也到了,也不知在商议什么,进喜守在门外,他没有机会接近。” 正说到这里,外头有宫人来报,“周侧妃入宫来了,说不愿身上血气冲撞了皇后娘娘,便约夫人去水榭相会。” 440.第440章 对质(二) 周清曼正为芷兰的话而忧心,又得此通报不由愣了愣,向周夫人道:“妹妹自出宫后再未与我们联系过,为何今日突然进宫来见皇上?是不是……”她担心是不是她们以沈氏要胁顾昭华的事情败露了,凤行于思找周清书进宫作证。 周夫人的想法却没有这么简单,听小六子的传话分明是周清书先到而凤行瑞后到,如果为的是沈氏的事,凤行瑞势必要与其同行才是。她隐隐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可又不愿这些事影响周清曼的心情,目前周清曼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妹妹做事有分寸,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过去看看,你安心歇着,让芷兰陪着你,一步也别离开。” 芷兰连忙应声,周清曼虽然担忧,可心里也觉得周清书应该不会说出对她不利的证词。 周夫人不慌不忙地收好了针线,这才从紫霞宫出来,她没有先往水榭去,反而到了南书房附近,托了个小太监将小六子唤了出来。 周夫人仔细地向小六子询问了周清书入宫时的神情,当听到周清书一袭仿若孝服的素衣,手上还捧着白绫时,周夫人的心彻底地凉了下去。 水榭之内,周清书凭栏而立,水榭内的一处偏厢前置着一块宽大的屏风,彻底挡住了屏风后的凤行于思与凤行瑞。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周清书无嗔无喜,想到凤行瑞刚刚在殿间的表现,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若不是凤行瑞,恐怕她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真的怀了凤行瑞的骨肉,可刚刚凤行瑞却能做到无懈可击,回想他打掉她孩子时的冷然决绝,与在殿中时他表现出的恍惚愤怒,她已完全无法分辨自己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出于他的步步暗示,或许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根本不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可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她只想尽快了结此事,给自己一个交待。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清书转过身来,便见周夫人满面慈爱地站在不远处,温柔地看着她。 “母亲。”她轻轻福了福。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周夫人紧走两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娘,娘替你作主。” 周清书笑了笑,轻轻抽出手来,走到石桌旁坐下。 “我今日入宫,是想和母亲商量孩子的事情。” “孩子?”周夫人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哦,你也听说了你姐姐的喜事?真是上天保佑,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天意真是难测啊!” 周清书摇头道:“不是姐姐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近来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王爷对我也多有关顾,昨夜还留宿于女儿房中……虽然姐姐现在有了身孕,无须我再配合,可我若想在王府站稳脚跟,还是需要一个孩子来帮我稳固地位,所以……先前让我受孕那人,娘便让他快来寻我吧,我如今住在别苑里,行事亦方便了很多。” 周夫人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角落处的巨大屏风,皱了皱眉,“清书,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使你受孕之人?使你受孕之人不是王爷么?你这么说倒把我说晕了。” 周清书眉尖一蹙,“我知道如今姐姐怀了孕,娘为保稳妥自是不会再让那人出现,可女儿实在走投无路,娘与姐姐之前为相国夫人下毒,用以威胁王妃,故而王妃对我始终怀恨在心,若不能尽快以子嗣稳固地位,恐怕我连回王府的契机都不会有,难道母亲眼睁睁看着女儿流落在外,一辈子做个外室么?” “清书!”周夫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看你是吃错了药,胡言乱语起来了!不错,我对那相国夫人的确施过一些小手段,但那只是因为一些往日龃龉,事后我早已将解药奉上,就算极乐王妃怨恨,也该怨我才对,罢了,我明日便出宫给相国夫人磕头认错,求她原谅便是!不过这事与你姐姐没有半点关系,你明明知道却又为何将你姐姐扯进来?莫非是嫉妒你姐姐,所以想将这样的肮脏事栽脏给她?” 听到这里,周清书终于察觉不对,她看着周夫人阴沉的脸色与森冷的目光,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母亲看看,这可是母亲写给我的?”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摊在桌上,推了过去。 周夫人一看那信纸,是以自己的名义写给周清书的信,可她断没有写过这样的一封信!如今周清书虽然再无他用,可她也明白卸磨杀驴会寒人心的道理!周清曼这边才刚刚有孕,那边便以这样简单的话语打发周清书让她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蠢事她怎么会做? “这是谁给你的?”周夫人一把抓起那信纸,“可是顾昭华?” 周清书沉默不语,周夫人恨铁不成钢,“傻女儿!她这是在挑拨离间你知不知道?从小娘就待你如珠如宝,怎会不看重你?或许你姐姐入宫后娘对你多有疏忽,可那也是暂时的,你怎能听信他人谗言,反而不相信自己的母亲?” “我也想相信你,可这封信说明了一切!” “这根本不是我写的!我就算要给你带信,也不会让顾昭华转交!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想不通吗?” 周清书突地压低了声音,眼中也蓄满泪水,“姐姐有了身孕,你便将我一脚踢开,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姐姐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我只是没想到你竟这么大胆,竟将奸夫带到宫中来了!” “你……”周夫人急怒攻心,万没想到周清书竟会怀疑周清曼的孩子是野种,不过总算她还记得管好自己的嘴,长长吐了口气,“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看来失去孩子对你的打击太大了,见你姐姐怀孕你便得了失心疯。”周夫人说罢站起身来转身就走,看起来真像被女儿忤逆那般气恼。 441.第441章 对质(三) “我已将此事如实上奏给了皇上!”周清书也再不隐瞒,神情狰狞地厉声喝道:“趁你出来之时皇上已带了人去捉姐姐了!那孽种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周夫人面色连变,她又惊又疑地看向那扇巨大屏风,终究是不敢冒险,恨恨地一指周清书,头也不回地跑出水榭。 周清书脱力一般跌坐在石凳上,泪水止不住地流,突地她站起身来,扭头就往湖中扑了下去。 “噗通”一声巨响惊得周夫人脚下一顿,可也仅是一顿,便继续往紫霞宫的方向赶去。 又一人从屏风后蹿出,跟着入了水,没过一会,将已经昏迷的周清书托上岸来。 进喜连忙将人接过抱往最近的宫殿,又唤往沿途侍立的宫人,让他们快请太医前来。 凤行瑞浑身湿透地坐在水榭中喘了口气,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从刚刚开始就面色不虞的凤行于思。 凤行于思稍缓了面色,“皇兄先去换了衣裳罢。” 他二人没有去看周清书,而是一路回了承庆殿,待换过衣服,凤行瑞才回到凤行于思身边,“皇上对此事怎么看?周夫人似乎对周清书所说当真不知情。” 凤行于思瞥了凤行瑞一眼,目光阴沉有加,“你说她不知情?” 凤行瑞没有言语,的确,就周夫人适才的表现来看,的确可说是周清书无端指责,可奇就奇在这里,若这些事真与周夫人无关,周清书为何还要主动提出与周夫人对质?这样片刻就会遭人戳穿的事情,周清书的选择也太过反常了些,还有就是周夫人反应,实在太过镇定,那巨型屏风不仅起到阻挡外间视线的作用,屏风的绣花上还有几处孔洞,他与凤行于思在屏风后已将周夫人的神色看了个清清楚楚,虽然周夫人语气紧张,可她的神情实在看不出半点惊愕之处,倒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更别提她最后一瞥,可是实实在在地盯着那屏风,可见她早已知道屏风后有人。 可纵然如此,凤行瑞依然要这么说。 “皇上。”凤行瑞正色跪到凤行于思面前,“皇后娘娘有孕一事已传遍朝野,此事牵连甚广,皇上不是臣,后宫之事也是国事,这等无端猜测但凡泄露出去半点,恐怕皇上一生都会受其诟病,虽然皇后求子心切,可皇后与皇上感情向来要好,臣相信纵然有小人进谗,皇后娘娘也必不会不明事理应下这等抄家灭族之事,再者,我们只当周徐氏胆大妄为对周清书做下那令人发指之事,但想她安插人潜进极乐王府已是极限,她又有何能力将人运进皇宫?此事至今只有周清书一人证词,实在难以采信,为免其继续胡言乱语,请皇上将其交给臣全权处置。” 凤行于思也是左右为难,他既恼且恨,刚刚周夫人虽没有承认,还反过来指认周清书患了失心疯,但从最后周清书跳水她也没有回头相护来看,周夫人对这个女儿的情份远达不到她表现的那般亲厚,还有那封信,离去前他曾在桌上看过,那不过是一封寻常的报喜信,可周夫人的表现却绝不寻常,又说顾昭华挑拨离间……若无深意,挑拨离间又从何而来?再加上……凤行于思闭了闭眼,那时在屏风后他险些按捺不住想要将周夫人扣下,重刑审之,可又不得不承认凤行瑞说的有理,他是皇帝,他丢不起那个人! “你将周清书带回府去仔细审问,再将她的供词送过来罢。”凤行于思终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凤行瑞没有多言,随即退了出去,凤行于思则缓步走到内殿的密室之前,扳开机关,看着门后的密室,眼中划过一道狞色! 周夫人赶回紫霞宫时,紫霞宫内一片详和,太皇太后与太后前来探望皇后,一直小心活动的周清曼在旁盛妆相伴,气色红润笑意盈盈,没有半点受惊或强压恐惧的样子,周夫人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赶上前去给太皇太后与太后请安。 凤行于思不育之事太皇太后与太后都是知情人,太后更是为了这件事不知伤了多少神,周清曼突然传出喜讯让太后差点喜极而泣,昨日便亲自送来大量的补品,今日又伴着太皇太后又来一回,足以表现她对这个孩子的关怀程度。 陪着太皇太后二人说了会话,二人便起身离去,周清曼拉过周夫人问道:“妹妹有什么事情?” 周夫人笑笑,“没什么,她听说了你有孕之事替你开心,不过她刚刚才小产不久,怕冲撞了你的喜气,所以没来见你。” “那她为何又去见了皇上?” 周夫人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神色,叹道:“她是去向皇上请旨和离,那顾昭华待她不好连王府都不许她回,极乐王亦听信谗言疏远于她,如今你已有了身孕,无须她继续留在极乐王府,于是她便想离开这些,过些自在日子。” 周清曼一听这话立时落下泪来,“我们的确太过自私,让妹妹承受了许多痛苦。” 周夫人连忙轻抚她的后背,“你怀着身孕,怎可这般激动?清书也是为了咱们家考虑,如今她已完成了她的任务,我也不愿她继续留在那里受委屈,待她和离之后我会好好安置她,以后再送她离开,去一个无人识得她的地方重新开始。不过这件事你记得不要追问皇上,免得皇上以为你恃孕生骄,什么事都想插一脚。” 周清曼泪水涟涟,终是在周夫人的劝慰下点了点头。 周夫人轻声哄慰周清曼去小歇片刻,待周清曼睡下之后,她寒着脸色走出体华殿,叫来芷兰吩咐道:“我要去见皇上,你让人去打听一下清书现在在哪里,找到她后……”周夫人将袖中藏着的一只小盒交给了芷兰。 对于周清书,周夫人也曾满怀愧疚,可这份愧疚在自己的私欲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生下来的女儿,她培养她们、给她们最好的教育与指导,必然要为她所用、为这个家族所用,否则还不如没有。 442.第442章 死 芷兰走后,周夫人整理仪容,由小太监引路,直往承庆殿而去。 今日周清书拿出的那封信根本不是出于她的手笔,这件事让她警觉,有人在离间她们母女,作梗之人不必猜测也可知道必是顾昭华无疑!沈氏深受毒瘾所害,周夫人没有天真到以为顾昭华会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这几个月顾昭华没有反击,想来只是忙于沈氏的病情而无暇分身,直到现在,沈氏必然已经得救,所以顾昭华终于有精力来对付她们! 依周氏推断,周清书想必已将她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凤行于思,更离谱的是她竟然怀疑起周清曼胎儿的来历!虽然周夫人不是没有打算过,但凤行于思明明被断为不育,贸然让周清曼怀胎反倒不美,更何况派人去极乐王府与派人进宫根本是两个概念,所以周夫人才没有动作,不过也正因如此却收获了意外之喜,周清曼的胎儿千真万确就是皇胎无疑,现在她要确保的是凤行于思不要听了周清书的话而对周清曼产生疑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她们承受不起的! 周夫人做好了万全准备,见到凤行于思时要怎么开口、怎么辩驳、怎么表现出一个绝望母亲的心碎,她要请求凤行于思放过周清书的一条性命,甚至提出由自己代周清书伏罪,如此才能表达她与女儿至深的母女情谊! 周夫人这一路越走越平静,越走越淡然,待到了承庆殿外时,她已调整好了情绪,随时都可以表演一出精湛的好戏! 不料,话传进去没一会,进喜出来回话,“皇上正接见几位大人议事,不便传唤夫人,不过皇上知道夫人为何而来,皇上说了,周侧妃痛失爱死神智不清,进宫来说了一堆胡话,现已着极乐王将其带回王府看管起来了,夫人若是挂念,便去极乐王府看看吧。” 周夫人忙问道:“皇上可还有别的话?” 进喜笑道:“皇上让夫人放心,皇上与皇后感情至深,也明白皇后的秉性,没理由数年的夫妻不相信,反倒要相信一个受尽打击之人的随口指证,还请夫人回去好好安抚娘娘情绪,待皇上与众位大人议过事后,晚些再去探望。” 周夫人仔细观察进喜的神色,见他笑呵呵的与平时没有半点不同,不过周夫人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她脱下腕上的玉镯不着痕迹地推入进喜手中,低声道:“求公公如实告我,刚刚皇上去了哪里?” 进喜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将镯子收了,笑着道:“不瞒夫人,早上周侧妃入宫的确说了些不好的话,又让皇上躲在水榭的屏风之后,夫人与周侧妃说话时皇上与极乐王爷正在那里,不过听夫人言辞坦荡,皇上心中疑窦尽去,后来周侧妃不知怎地投了湖,皇上认定周侧妃乃栽赃不成故而求死,当场大怒而去,还是极乐王跳下湖里将周侧妃救起来的。” “当真?”听说凤行于思大怒而去,周夫人眼中透出一丝喜色,她连忙向进喜再三道谢,这才走了。 目送周夫人的背影离去,进喜从袖中摸出那玉镯瞧了瞧,绿莹莹像一汪水似地躺在自己手中,进喜咂了咂嘴,转身回了殿内,一五一十地向凤行于思回报了此事,最后又将那玉镯呈上。 凤行于思看也不看一眼,“既是给你的,你便收着罢。御药房那边的事可办得稳妥?” 进喜道:“皇上放心,御药房的小桂子是奴才的徒弟,一切由他来办,神不知鬼不觉。” 凤行于思点了点头,脸色十分的差。 进喜知道凤行于思心情不好,上赶着说一些宫里的轶事,凤行于思也不打断他,一直静静地听着,直说得进喜口干舌燥,他的视线才动了动,“你说,她为何要这么对朕?没有孩子,收养几个便是,她是皇后,还怕没有嫡子?” 进喜骤然住嘴,看着凤行于思那伤心至极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过,但仍劝道:“一切都未有证据,或许真是咱们多想了?” 凤行于思低笑出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多想?若真是多想皇兄便不会是现在这般轻轻放下的态度!朕原本以为那替身的死与周清书的死谏是两件事,殊不知早在许久之前朕已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不然怎会这么巧,皇后刚验出有孕,那替身便死于非命!分明是杀人灭口!” 进喜目瞪口呆,“皇上是说阿喜他……” “朕一直不明白,周家再有能耐,也无法运这么一个大活人入宫,可他们根本无须这样费神,那人一直在承庆殿、一直在朕的身边!”凤行于思说话时双手握得紧紧的,“皇兄带那替身入宫时就见过周进,可朕竟忽视了这一点,现在想来,周进定是早知秘道所在,又见了那替身,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计划!一切发生在眼下,却又神不知鬼不觉!” “皇、皇上……”进喜嗵地跪下,“是奴才看管不利……奴才……” “与你何关?”凤行于思面色冷然,“该死的是周进那老匹夫!” “那皇后娘娘……”进喜小心翼翼地开口。 凤行于思的目光黯了黯,复又凌厉起来,“先拿掉那个孽种再说!” 与此同时,水榭旁的一处宫殿内,周清书双目无神地靠在床头,脸上满是死灰之色。 “如何?你还想死吗?”凤行瑞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一碗汤,旁边又有一根银针,银针的一端已变成黑蓝色,显然是试过了巨毒之物!“你好好想想罢,是与我一同离宫,还是死在这里。” 凤行瑞说完站起身来,“昭华那边早已准备妥当,只要你点头,随时可以送你离开。” “王爷。”已沉默了近一个时辰的周清书终于开了口。“送我走罢,我心意已尽,不愿再为了这些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凤行瑞现出一个微笑,“好,你再休息一会,吃些东西,一会我们就走。” 他让宫人近前服侍周清书,自己从殿内出来,转身进了一旁的偏殿,偏殿内坐着一个年轻端丽的妇人,见他进来弯了弯眼睛,调笑道:“我这招如何?你那位周侧妃还寻死吗?” 443.第443章 转机 周清书是生无可恋才会一心求死,她不甘于被母亲利用成为一个可以任人侮辱又可随手抛弃的棋子,所以她选择进宫向凤行于思坦诚真相,又不惜与周夫人对质,就如她所说一般,指证了周夫人后她就会一死以尽孝道,可惜周夫人始终棋高一招,周清书无法指认周夫人,没办法在凤行于思面前揭露周夫人的真面目,便无法为自己申冤,同时她也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至于凤行瑞,她明白得很,虽然凤行瑞从头到尾都没有强迫过她,但她能走到这一步,凤行瑞也是出了力的,凤行瑞是顾昭华的丈夫,自然希望她能指证周家人,为顾昭华报仇。所以从头到尾,一无所有的人只有她而己,周夫人察觉有异不肯承认罪行,她的作用也发挥完了,于这世间再无存在的意义,所以干脆投湖,以求速死。 不过,虽然她投了湖,可心底的最深处仍是希望周夫人能回头来救她,在她与姐姐同时落难之时,周夫人会为她着想一次,回头来救她。但她终是奢望太过,救她的人不是周氏,而是凤行瑞。 她是真想死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只觉得活着可真没意思,往后,她就算继续活着,心里也会一直在意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就算求死都没人来关顾她,就算出了京又怎么样?她的心永远留在周夫人弃她而去的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有了。 周清书原以为这样的遭遇已是极致了,可她又见到了芷兰。 芷兰奉周夫人之命找到了她,向她转达了周夫人的一番话。 周夫人说,她自觉对不起周清书,可为了全族人的性命,她不得不将亲女逼至死路,今日之事她不会怪谁,更心怀赎罪之意,待周清曼生产过后,她愿一死向周清书谢罪。但在此之前,她希望周清书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自厌自弃,就算再不愿、再不甘,也要保得性命,来看她这个罪魁祸首遭到报应的一天!说到这里,芷兰适时地自食盒中拿出一盅参汤,说夫人知道清书小姐落水受寒,亲手熬了一碗参汤,让小姐保重身体。 这番话换了旁人听怕不要当场大哭,可周清书只在心里笑了笑,这些剖心挖肺的话实在动听,可听得多了也就无趣了,上一次她逃婚时周夫人为了劝她回心转意将好话说尽,可到头来又是如何?不过是随便找个男人骗奸了她,将她当成生产的工具罢了。这次又说得这样催人泪下,背后却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说不定她还有什么未尽的价值,总值得一用。 周清书心如止水,她是一心求死,傻了一次又一次,她不愿意再傻下去了,唯有一死才能让她彻底解脱,虽然这次死不成,但还有下次,她带进来的白绫还在南书房放着,待会她取来自行了断便是。 芷兰急在心里,照周夫人预料,周清书听过那番话后就该回心转意才是,可话也说了汤也取了,周清书全都不予理会,像没有听见一般。 后来凤行瑞进来,芷兰再没了开口的机会,望着桌上那参汤,深觉自己办事不利,可她又不敢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怕凤行瑞看出什么端倪,总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机会,若被人识破,再找机会可就难了。 芷兰退下去后,凤行瑞与周清书说了几句话,无非是一些劝慰之语,可周清书依旧没什么反应,凤行瑞瞧着桌上那盅参汤,突然冷着脸道:“你以为一死便可全孝道,实在可笑,你当死是你自己的选择?”他说着命人取来银针,在那参汤中试了试,不过片刻,便将那变成黑色的一端现于周清书面前。 周清书的身体颤了颤,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来。 凤行瑞面带讽意,“到底是你想死,还是别人想你死?为了这样的人心灰意冷,你倒当真值得!” 周清书闭上了眼睛。她没办法说话,她怕她一开口就会崩溃。 原来死都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明明已决定赴死,可笑的是还有人怕她不死,巴巴地送来一碗毒汤,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我带她入的局,如果她因此而死,我心中也会不安。”凤行瑞握住身边人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声,忽而又好奇起来,“你怎会突然入宫?”还出现得这般及时,面对周清书的生无可恋,凤行瑞也着实头痛,担心周清书会随时寻死,多亏了眼前之人的及时出现,才能进一步刺激周清书,让她濒死的心再度跳动起来。 顾昭华唇边含笑,纤细的眉挑了挑,“你将她养在府外,我自然要随时盯着,你昨晚去了哪里,真当我不知道?今日她入宫来,没多久皇上便也宣你入宫,我吃够了赐婚的苦头,还不巴巴地赶进宫来看你们在搞什么鬼么?” 虽然她说得醋意十足,可凤行瑞知道她并没有真的认为自己和周清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待她休养几天,便送她走吧。” 顾昭华睨他一眼,突然挨近他小声说:“密室的死人也不见你这样怜惜。” 凤行瑞无语,那替身虽是按他的吩咐在听到他入承庆殿时便先行打开秘道再服毒身亡,可那是一桩交易,那替身以自己的性命换来家人一生安逸衣食无忧,两得其所,与周清书完全是两种性质。 顾昭华虽然挤兑得凤行瑞有点尴尬,心里却是越发地服他,阴阳两路,她更乐于背地谋划暗中出击,可凤行瑞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却可将人一步步地引往他所期望的目标去,那个替身从出现开始便已注定了他的结局,凤行瑞无意的一句话,随便的一个安排,都无形地让凤行于思相信周进便是操局之人,无论是宫门处与周进的偶遇、替身离奇之死、秘道口处不知何用的太监服饰、以退为进使周清书入宫指证……种种原由,配合周清曼身怀有孕一事,在凤行于思心中便成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444.第444章 告状 就在刚刚,凤行瑞把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都与她说了,顾昭华惊讶之余心里也觉得烫贴,若非为了她,凤行瑞何必大费周章,甚至千辛苦万苦寻来的皇帝替身也这么毁了,为的就是将她摘除在外,无声无息地将周家装入瓮中。 “你说周徐氏到底想做什么?”想来周夫人的胆子还没有大到在宫内这般明目张胆地杀人,所以当顾昭华看到芷兰带着东西过来,虽推断那参汤内有东西,却必然不是致命的毒药,加上凤行瑞正愁着如何让周清书放弃寻死,她便顺水推舟,预备了一根银针,巧作掩饰便骗得周清书信了他们。 凤行瑞也摇了摇头,越交手,他越觉得周徐氏此人心狠得可怕,纵然周徐氏的那盅参汤中放的不是毒药,可对周清书,周徐氏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周徐氏再有手段,如今也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我们现在该想的是皇上会怎么样。” 如此重重安排之下,凤行于思定然对周清曼的胎起了疑心,这个胎是绝计不能留的,不过他拿不准凤行于思究竟是会大张旗鼓问罪于周家,还是暗中行事。 “你也别想了。”顾昭华挽着他的手站起来,“你现在就送周清书出宫,余下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凤行瑞并不反对,顾昭华的手段如何他了解,所以并不担心,只是多问了一句:“岳母已完全无恙了?” 顾昭华笑着点点头,否则她也不会有这样的闲心进宫管这些事。 “一切小心。”凤行瑞轻轻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这次很乖啊,一定是个贴心的女儿。” 与凤行瑞话别之后,顾昭华也不继续留在这里,转去寿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后久不见她,如今一见她挺着肚子,乐得合不拢嘴,“皇后也有喜了,这真是双喜临门,皇帝要是知道止不定会多么开心。” 太皇太后口中的皇帝自然不是凤行于思,而是永昌帝。 顾昭华陪着太皇太后感慨一阵,忽地问道:“早前听说皇上曾有意过继七王爷的子嗣入宫,如今皇后娘娘有孕,此事也作罢了吧?” 太皇太后自是知道这件事的,连明旨都下了,着那侍妾好好养胎,只等孩子落地就抱进宫来给白嫔抚养,想着顾昭华如今与白家也算是姻亲,想来是替白嫔问的。 “旨意都已下了,自是不会反悔的。”太皇太后笑着说:“七王爷的孩子是皇帝的侄子,比起亲子也仅差一分,只要好好教导,何愁不出人头地?况且白嫔还年轻,皇后既可有孕,将来后宫繁盛之时指日可待。” 顾昭华明显舒了口气,“这便好了。” 太皇太后倒很奇怪,“倒鲜少见你这样热心。”以顾昭华和白嫔的关系,帮着打听打听也便仁至义尽了,怎地还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顾昭华的脸色瞬时淡了下去,“太皇太后既然问起,昭华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瞧着顾昭华的神色太皇太后就知道她又要冒坏水,想着前几年自己与顾昭华明枪暗箭相互过招,这丫头可是半点都不手软。“赶情这趟进宫不是为了瞧我,是来告状的。” 顾昭华也不否认,“太皇太后明鉴,昭华就是个直性子,这事在昭华心中已搁了半年有余,不吐不快。” 太皇太后见不得她这假假掰掰的样子,挥挥手,“行了,快说吧。” 顾昭华便道:“其实昭华担心的并非是七王爷的子嗣,而是极乐王府的子嗣。太皇太后也知道,从前因皇上无子,太上皇便作主将长乐过继给皇上,可长乐也是王爷唯一的子嗣,皇上登基后深感我夫妻思子之苦,于是便将长乐还给了我们。” 太皇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长乐如今正在王府之中,可没人知道在长乐回府之前,皇后娘娘曾找昭华密谈,因皇上无意间夸赞了长乐几句,皇后便想留下王爷的血脉过继为子,要昭华允诺周氏入王府为侧妃,如此才肯将长乐归还,昭华思子心切,当下便答应此事,所以才有了后来皇上赐婚一事。”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竟然还有这事?”不过,这此虽然听起来皇后做得不太地道,但是为了自己的家族,有时势必要使一些手段,太皇太后也是过来人,倒也理解皇后的做法。 “昭华本以为长乐回府、周侧妃进门后这件事便完结了,谁知皇后娘娘为保万全,让昭华不得不答应保证让周侧妃在最短的时间内怀上孩子。” 听到这里太皇太后十分好奇,“不得不答应?这是为何?” 顾昭华垂眼答道:“皇后娘娘伙同其母周夫人,给我母亲下了巨毒,周侧妃一日不结胎,她们便一日不给我母亲解药!” “什么!”如果说之前种种太皇太后只是随意听听,可这件事实在让太皇太后震惊,顾夫人身为相国夫人,身居一品诰命,竟有人向她施毒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昭华虽疼爱儿子,但更无法见母亲受苦,这几个月未曾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便是在府中照顾母亲。” “你说的句句属实?”太皇太后沉着脸问。 顾归华抬起眼来,直视太皇太后眼眸,“昭华与皇后娘娘无怨无仇,之前更情同姐妹,王爷与周家亦无利益冲突,好端端的,陷害她们做什么!” 太后哑口无言,却也觉得顾昭华所说有理。如果此事属实,那周清曼与周夫人的做法着实令人心寒,只不过…… “太后无须为难。”顾昭华此时口风一转,“昭华虽气愤此事,可也没想过让太后替昭华出头,皇后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周夫人悉心照料,为了皇上的子嗣着想,昭华也不会这么不懂事让太后为难,况且迟神医游医归来,已医好了母亲的毒,使得昭华不必再受旁人钳制,这事便算过了。今日向太后说出此事,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昭华心力交猝,实在不愿往后再有这事发生,昭华恳求太后恩典,赐昭华一家平静渡日。”归根结底,这才是顾昭华今日入宫的目的,周清曼的胎无论养的好与不好,她注定连颗蛋都生不出来,凤行于思继续无子,难保不会再将主意打到极乐王府的头上,加上她又有了身孕,再要长乐入宫的机率简直大得惊人,所以她今天将丑话说在前头,太上皇曾经的旨意也就罢了,可她为了孩子情愿丈夫二娶、对方为了子嗣又想出种种阴损毒招,这样的事,别想她再来一回了! 445.第445章 流(一)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阵子。 她在估量此事,自永昌帝退位后,太皇太后再不理宫中事务,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了太后和皇后打理,这件事不管于公于私,都由太后出面更好。而对于顾昭华的话她没有尽信,可关于皇后与周夫人给沈氏下毒一事她是没有怀疑过的,毕竟这样大的事只要去查必然很快会见分晓,并非几句谎言就能圆过去的,只凭这一点,太皇太后的心就偏在了顾昭华这一边。 至于孩子,从前凤行于思没有孩子,才不得打别人孩子的主意,现在皇后已然有孕,太医也说不育这种事与许多因素都有关,皇后有孕已可说明凤行于思的身体没问题了,那么将来其他嫔妃怀孕之事指日可待,又怎会再去过继其他的孩子?退一万步再说,就算凤行于思将来再有什么问题无法使其他嫔妃有孕,可她今日只承诺极乐王的子嗣不入宫,其他小六小七小八小九的孩子可都会陆续出生,宫里想要孩子,还怕没人上赶着送进来? 想到这里,太后也不再踌躇,开口道:“此事哀家本该找皇后前来问明,不过皇后身怀龙胎,并非是清算之机,难得你也懂事,哀家便作主应了你的要求,这样的事以后必不会再发生了。” 顾昭华立时谢恩,又从怀中拿出早已写好的太皇太后诏书,双手捧至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气得心头颤了一下,指着她咬牙道:“哀家便知道!私修诏书,足可将你论罪了!” 顾昭华心头大石已放下大半,嬉皮笑脸地道:“昭华一路走来有多么不易太皇太后都看在眼里,连太上皇最后都怜悯昭华给予成全,太皇太后又怎会因昭华爱子之心而降罪?” 太皇太后越发地没好气了,“好了好了,不过说你一句,便要给哀家冠一顶不怜母子的帽子,哀家可实在担当不起。”话虽这么说,却也让心腹嬷嬷去取金印。 偌大的金印几乎盖了半张纸,顾昭华细细地将那绞尽脑汁写出的诏书又看了一遍,以太皇太后之名保全极乐王府一家团圆,别说凤行于思,就算是永昌帝回来反对,恐怕都要被扣上不孝的罪名。 “昭华谢太后隆恩!”这一个头磕得实实在在,极为真心。 太皇太后状似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若不应你,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哀家。” 顾昭华极为细心地收好诏书,这才笑着到太后身旁去替太后轻轻揉捏肩部,同时递上一张由郎国送回的礼单,礼单极厚,每样珍宝都价值不菲。 太皇太后对身边嬷嬷笑道:“你瞧,若哀家不给她盖印,这礼单还不拿出来。” 顾昭华与太皇太后和乐融融,承庆殿内却是气氛低沉。 “皇后可服了药?” 进喜神色中些微带些紧张,“已经服了,依那药性来看,最迟今夜便会有结果。” 凤行于思闭了闭眼,伸手一指密室的方向,“将那秘道填了,不要惊动旁人。” 进喜微微一怔,忙道:“皇上,那秘道岂不比密室更为安全?若真有意外发生……” 凤行于思面色更寒,“连周进知道的地方,又能秘密到哪儿去?他连皇室血统都敢混淆,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今天是秘道偷人,明日便会秘道伏兵,人心叵测,又有谁是可以全然相信的? 进喜也被凤行于思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应声,“奴才一定小心地办。” 进喜见凤行于思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悄悄退出了承庆殿,在殿外抹了把汗,又着人盯紧紫霞宫的动静。本以为紫霞宫那边一旦闹起来就会闹得不可开交,可进喜足足等了一夜,却什么消息都没等到。 盯梢的人早上回来说,那边一切如常,连什么响动都没有发生。 进喜不敢耽搁,连忙将此事通报给已经起来着装准备早朝的凤行于思。 凤行于思的脸色阴沉,“昨日那药是你亲眼见到皇后服下的?” 进喜立时跪下,“是小桂子跟去的,不过小桂子断不会欺瞒皇上,皇后娘娘定然已服下了药物。” 凤行于思也不追究,“今日你亲去,亲眼看她把药喝下!” 进喜早已冷汗涟涟,待送走凤行于思后,进喜不敢耽搁,一溜小跑地去了御药房,找到小桂子二话不说就给了一个嘴巴。 小桂子捂着脸懵了半天,“师傅,怎么了?” 进喜咬牙切齿,“我问你,你昨天到底有没有办事?那药可是你亲眼见皇后服下的?” 小桂子哭道:“小桂子哪敢违背师傅的话?药是我亲自加进去、亲自熬出来的,给皇后娘娘保胎的是李大人,我给李大人提的药箱,看的真真的,皇后娘娘的确把药喝了!” “真喝了?”进喜也不信小桂子有胆动什么手脚,不过事情到底没成,他可禁不起凤行于思再一次询问了。这一次为保稳妥,进喜亲眼看小桂子将堕胎之物放进了保胎药中,再熬成药汁,倒进药盅内。 那李大人没一会进来,见药熬得差不多了,便带着小桂子前往紫霞宫。 他们走后,进喜也从侧间屋出来,远远地跟着他们。 周清曼对自己这一胎看得极重,每天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大量的补药喝进肚子里,每天三次分别由不同的太医把脉诊断,就怕出了什么意外。 李太医进来后先给周清曼问了安,便跪在一旁为其请脉,周清曼脉像滑动有力,是极为明显的孕象,也代表着胎儿极为健康,李太医如实说了,周清曼果然大为高兴,随即便让人打赏了李太医。 进喜在体华殿外听着动静,又从窗户缝隙间望去,看见周清曼将小桂子奉上的保胎药一滴不漏地喝了,这才放心,进到殿内假装自己刚刚到来,传了些不痛不痒的问候之语。 结果,又是一日无事。 这回不等凤行于思发问,进喜都觉得不太对劲,他琢磨着是不是宫里的堕胎药都失效了?他也是拼了,到御膳房去要碗乌鸡汤,亲手在其中加上在宫外带进来的堕胎药物,为了保其有效,还多加了些,乘着夜色亲自端到紫霞宫中,说是凤行于思赐给周清曼的补品。 446.第446章 流(二) 周清曼不疑有他,接过汤盅便在宫人的服侍下将那补汤喝了大半,进喜为保稳妥,特地在体华殿内多待了一阵子,东拉西扯地哄得周清曼发笑不止,直到确信那汤全都进了周清曼的肚子再无被吐出来的可能后,才告辞退了出来。 这次总该万无一失了。 进喜虽退了出来,却也不走,就在紫霞宫外等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眼见月上当空,远远地也传来了子时的梆声,他越发地站不住了。 他匆匆地赶回承庆殿,凤行于思居然还没有就寝,在寝殿内翻看奏章。听他入殿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问:“如何了?” 进喜猛然跪倒在地,脸色奇差,“皇上,当真是奇事!”进喜原原本本地将自己怎么瞧着小桂子下药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起自己傍晚时亲手端了汤去给皇后喝,可直到现在,皇后依旧安然无恙,没有一丝胎动之象! “哦?如此说来,皇后这一胎倒真是上天庇佑,竟连打胎药都打之不去!” 进喜不敢言语,事到如今,任谁都该明白这一胎有问题了,他想,恐怕周家人所犯的不仅仅是通奸受孕这样的事!极有可能…… 凤行于思的眼色更冷,他甩下手中奏折,霍然起身,“朕倒要去看看皇后如何天赋异禀!” 虽然凤行于思看起来依旧冷静,可他自己知道,他就快被气疯了!接连三副打胎药喝下去不仅没有落胎,反倒平静如常,这是不是说明,这一胎根本是假的?是不是说明周家是买通了御医,所以才有了龙胎一说? 凤行于思是气到失去了理智,进喜却是在这基础上又多想了一层,连忙拉住凤行于思道:“皇上……皇上三思,若皇后娘娘这一胎当真是假,那阿喜的死……” 听了这话,凤行于思冷静了些。是啊,如果周清曼是因奸致孕,那替身就是奸夫,周家当然要确定了周清曼怀孕之后才会动手杀人灭口!可如果周清曼没有怀孕,那么先前密室的死人是不是与周家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周进动的手,又会是谁? “你去宫外找个大夫进来。”凤行于思慢慢地坐下来,他虽在此之前已断定周清曼的孩子不是他的,可他没有证据,替身已死,周清书的对质也被周夫人提前察觉,口说无凭,若他贸然行事,周清曼找来太皇太后与太后作主,就算是他也动不得周家一下了。而如今当务之急,则是要验证周清曼到底有没有受孕! 进喜悄然行事的时候,顾昭华也得到了消息。 顾昭华知道凤行于思一旦起了疑心势必要处置周清曼,可一连两天过去,宫里都毫无动静,这让她十分好奇,同时也更加大了监视进喜的力度,至于派出去的人选,左右那些墨龙军在山谷中闲得长毛,据说为了争一次出谷办事的任务,通常都挤破头的报名,刑奉天一出来就是几个月,不知道让多人羡慕得流口水,所以虽是监视人的个把小事,墨龙军们还是完成得十分漂亮。 “找大夫?”顾昭华放下手里最近看得上瘾的医书,问在旁边发呆的迟语,“你说皇上找大夫干嘛?宫里那么多太医难道不够他用?” 迟语胸有成竹地一笑,“必然是那个‘胎’出了问题,宫里的人瞧不出异样,所以才要到外面找大夫。” 顾昭华一时想不出名堂,不过她也不急,等那大夫进了宫就知道凤行于思想做什么了。 进喜办事妥当,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找大夫入宫,一找还是两个,将这两人蒙了眼带进宫来,分别前往紫霞宫诊断,那两个大夫未进过宫,自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以为是哪家侯门府第,又因之前进喜耳提面命,言已请了几个大夫进来,若有一个说所症状与他人不符,这些大夫都难逃一死,如此威胁之下,两个大夫都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来为那幔帐之后的人诊断,可诊来诊去,却都不过是平常的有孕之象。 这两个大夫一见这样的架式,想着约么是哪个大家的小姐未婚而孕,这样的丑事家里自然不愿传扬,才做得这般隐秘,若在平常,他们或许不愿沾惹麻烦上身,可今日进喜丑话说在前头,说诊不出是万万不行的,不照实说,又怕与别人对不上给自己招了灾,于是退出来后全都一五一十地与进喜说了实话。 正是胎象无疑。 进喜头痛不已,又问大夫,“可有妇人天赋异禀,打不下胎儿?” 两个大夫全都认为是药量下得不对,毕竟这是唯一的解释方法,进喜也不得不信,可他没想到这番对答全被隐于暗处的人听了去。 顾昭华再得这个消息时终于笑了,“原来皇上不是没想办法,而是想了办法,却无功而返。” 迟语在旁打个哈欠,“那‘胎’牢靠得很,寻常的打胎药怎会有效?只有我这一颗……” 才拿出的丹丸转眼已到了顾昭华手里,顾昭华对出手出电的知秋笑了笑,又看看手中的药丸,“我与皇后到底姐妹一场,少不得这次要帮帮她。” 迟语被抢了药却没有任何意见,趴在桌上偷偷看知秋的脸,等知秋转过身来,他又马上瞥了眼。 迟语医蛊双绝,可为人处事差得却不是一点关点,顾昭华为沈氏的病忧心,与迟语日夜相对,哪里还看不出他的心思?不过因为剃发一事到现在知秋还不得不戴着假发才能出门,对他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倒是对当初仗义直言的刑奉天看着有些好感。 知春与知秋这对姐妹十三四岁时就跟在顾昭华身边,如今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顾昭华虽希望她们都有好的归宿,却不会对她们的婚事指手划脚,一切随缘就好。 第二天一早,顾昭华精神饱满地进了宫,直往紫霞宫而去。 报应报应,有报有应,如今沈氏身体安康,便到了有些人该偿还报应之时。 447.第447章 告之(一) 顾昭华在紫霞宫外正遇上出来的进喜,进喜见了她万分讶异,毕竟他已知道了顾昭华与皇后母女的仇怨,又怎会前来探望? 顾昭华满面春风,“进喜公公早。” 进喜连忙笑道:“不敢不敢,奴才给极乐王妃请安了。王妃来探皇后娘娘?” 顾昭华翘了翘唇角,“近来我忙着为母亲治病许久未见过皇后娘娘了,如今我母亲身体康复,我自然要进宫来向娘娘通报喜讯。” 进喜恍然大悟,以为顾昭华是来耀武扬威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周清曼如今已彻底得了皇帝的猜忌与厌弃,约么皇帝正巴不得有人来气一气她,说不定能把她那不知是人是妖的胎给气掉才好。 昨日那两名大夫给出的诊断与宫内太医一般无二,凤行于思也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得相信是药量用得不够,他也不再相信宫里的药材,索性让进喜出宫去配了最为猛烈的堕胎药,得了重金开这方子的大夫千万叮嘱,这方子是能残害身体的,一剂下去,将来恐怕都无法受孕了。 为了稳妥起见,进喜特地寻了只怀孕的母猫做试验,虽然阴损,可他也别无它法,若是这一胎再打不下来,恐怕凤行于思会让钦天监来算一算这到底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玩意了! 今日一早,进喜将自己亲手熬制的补汤送了进来,依然是瞧着周清曼服下,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认为那药已消化得差不多了,才退了出来。 进喜与顾昭华说了几句话便要走,走出两步又转了回来,“还没恭喜王妃的喜事。” 顾昭华的肚子已经隆起,进喜虽然不久前才残害了几条小猫的性命,可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会语带双关地道:“皇上前些日赐给王爷一些名贵药材,其中有一味天养子,保胎极其稳妥,王妃回府后可用来进补,不过这天养子最好能在空腹时服下,又与茶类有冲,所以从现在开始王妃最好不要进食,也不要饮茶。” 顾昭华自是明白进喜来做什么,他这番话也是带了明显的提醒之意,要她进了紫霞宫不要吃任何东西,以免出了差错。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顾昭华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用些首饰表达谢意,只是道:“下个月会有一批商船出海,公公若是有闲散银两,不如托付给商号做些投资,当然,我也只是建议,公公大可考虑一下。” 进喜大喜过望,大瑞虽然开了海禁,但有出权采办之权的只有那些家皇商,私自出海者抓着就是死路一条,现在谁不想搭上皇商的路子为自己谋利?可惜皇商总会牢牢地掌控在皇帝手中,归皇帝直接调派,任何势力想要占皇商之利,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斤两。 与进喜约定好商谈时间后,顾昭华便进了紫霞宫,那些普通宫人自是不知顾昭华与周清曼的恩怨,见她进来连忙进去通报。 周清曼正与周夫人说起周清书的事,前两日周夫人送给周清书的参汤中是加了迷药的,对质一事已让周夫人心生警惕,又怎会再任由周清书留在宫中或待在凤行瑞身边继续对付自己?所以她打算将周清书迷晕,再借以调养之名将周清书接回周家去,可不想凤行瑞对周清书寸步不离,参汤送进去便没了下文,随后凤行瑞又将周清书带出宫去,便又不知所踪了。 这件事周夫人并没有与周清曼说明,她只说想带周清书回府,可又找不到周清书,周清曼这两日喜在心头,想事情也少了之前的一些纠结,反而劝周夫人,说周清书已经嫁给凤行于思,有什么事让他们夫妻自己去处理便好。 周夫人有口难言,正在这时,得了宫人通传的芷兰神情古怪地向二人通报了顾昭华前来的消息。 周清曼一愣,而后马上道:“请她进来。” 周夫人却双眉紧蹙,在她想来,周清书的背叛便是顾昭华一手策划,如今又在周清曼身怀有孕的时刻来求见,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没一会,顾昭华步入殿内,周清曼一见顾昭华的肚子,当即目现喜色,“姐姐这一胎藏而不露,必然是个男胎。” 好话人人都会说,不过这男胎一说却没办法讨好顾昭华,顾昭华见了周清曼也不跪拜,只是随意地福了一福,便自己找了地方坐下,随意地道:“今日进宫,一来是通知二位,家母侥幸逃出生天,已彻底恢复健康,连月来二位为了家母的身体可真没操心,做为子女的,理应过来通知一声。” 周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周清曼则有些讪然,不过周清曼一心想化解这段恩怨,纵然得了讽刺也不回嘴,只低声道:“那些事是我的不对,幸而伯母已经恢复了,姐姐若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出,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量补救。” 顾昭华挑了挑眉,似是讶异周清曼竟然这么好说话,不过随即她又哼笑一声,“补救?也简单,你也吞了那毒药,遭一回我娘受过的罪,咱们就两清了,如何?” 周清曼被噎得一滞,且不说现在她身怀有孕,就算无孕,那毒药又岂是人人都能熬得过的? 周夫人却是心思急转,在顾昭华脸上嘲意渐浓之时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便跪在了顾昭华面前! “母亲!”周清曼大吃一惊,想要起身扶周夫人起来。 周夫人却不为所动,与顾昭华道:“给顾夫人下毒是我一人的主意,皇后直到事成后才知晓,王妃有什么怨忿便冲我来吧,如果没有其他的补救方法,我愿服下那毒物以解王妃心头之怒,只盼在此之后,王妃能与皇后尽释前嫌,纵然做不了从前那般的好姐妹,做个相互祝福的普通朋友也是好的。” “母亲!”周清曼拉不起周夫人,便目带哀求地望着顾昭华,“姐姐,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妹妹愿意代母承担一切!只是妹妹眼下身怀龙胎无法履行承诺,只要产下龙胎,妹妹马上服下毒药!绝不反悔!” 顾昭华先是有些惊讶,又因接下来的母女相护而微微动容。 448.第448章 告之(二) 原来眼前的这两个人,并非不懂什么是父母之爱、什么是子女之情,原来她们并未失去这样纯真的情感,甚至在对方有难之时挺身而出倾心相护!眼前的这一幕让顾昭华惊异万分,原来她们还保留了一丝人性的慈善,可她们怎地不想想,当自己知道沈氏被害之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如刀割骨、痛彻心扉之觉,她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自己的母亲有一分一毫的损伤! 看着面前几乎相拥而泣的母女,顾昭华站起身来,从高处俯望着她们,嘲弄地现出一抹笑意。 “还真是让人动容啊,就差一点,我就感动了呢。” 周夫人与周清曼齐齐一怔,周清曼眼中闪过几分恼意,但又很快压下,耐着性子道:“我与母亲自知做错了事,如今愿意竭力补救,要求亦是姐姐提的,为何姐姐又如此冷嘲热讽?过去种种已然发生,纵然再羞辱我们,也难以推翻重来,所以姐姐,何不放宽心胸想想妹妹可以带来什么好处?对姐姐也好、对王爷、对顾家都好,妹妹如今身怀龙胎,甚得皇上看重,姐姐若有什么想法,妹妹总归是有些作用的。” 顾昭华几乎笑到肚痛,“身怀龙胎……好,好。”她顺了顺气,又回到位置坐下,“你们起来吧,你们为人如何我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已说了,我今日入宫,一是为了通知你们,我母亲的身体已恢复健康;这二么,倒是来帮你们的。” 周夫人与周清曼对视一眼,都想不通顾昭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昭华说来报仇她们还信,说要来帮她们?简直比天上下红雨还要稀奇。 顾昭华却像根本没瞧见她们的神色一般,目光一转已看到在小几上搁置的小半碗没有喝完的补汤,开口问道:“这汤是进喜公公送来的?” 周清曼刚刚扶起周夫人,不解地点了点头,周夫人脸色阴沉得厉害,见苦肉计行不通,便连面子都懒得作了,冷声道:“极乐王妃如今也怀了身孕,还是宽容些吧,不要总想着那些阴损之事,也好为腹中孩子积些福运。” 顾昭华根本不为所动,她倒希望自己能远离那些阴损之事,可惜这并非她能决定的事情,这次沈氏中毒简直堪称无妄之灾,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又岂是她不理会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 “周夫人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只是不知一会知道这汤中放了什么后,口齿还会不会这么清晰。” 周夫人与周清曼齐齐面色一变,“你在汤里动了手脚?”不等顾昭华答话,周清曼眼中恨意猛增,弯下腰去就伸手去扣喉咙,却只呕出一堆酸水。 顾昭华笑了笑,“你们这可冤枉我了,如果是我动的手脚,我也不怕承认,可我才刚刚进宫,连那碗都没碰到过,能动什么手脚?不过我不动手脚不代表别人不动,我也是好心劝你,不妨找太医来验一验,汤里到底有什么。” 周夫人惊疑不定,就如顾昭华所说,她们早已撕破脸皮,顾昭华也不是什么善茬,就算动了手脚难道还怕她们知道?可若说她没有问题,难道是哪个嫔妃出于嫉妒下了毒手?不管怎么说,那碗汤已有大半下了周清曼的肚子,周夫人连忙派人去宣信得过的太医过来,又回到周清曼身边帮她催吐。 周清曼吐得涕泪齐下,脸上通红一片,形容万分狼狈,哪还有半点一国之母的样子? 顾昭华见状有些厌恶,好在她已过了三个月的害喜期,如今见状只是有些反胃不适而己。 过了不久,一位太医匆匆而至,周夫人抓着那太医推到周清曼跟前,连礼都免了,让其马上为周清曼诊断。 太医听了半天的脉,面带疑色,“皇后娘娘凤体安康,龙胎一切正常,夫人为何如此担心?” 周夫人一怔,再次向太医确定之后,瞬间想到的就是顾昭华在戏耍她们。 顾昭华却指着那剩下的汤,与那太医道:“劳烦大人,验一验这汤有什么古怪。” 太医狐疑地去了,没一会大惊失色地险些打破汤盅,“这……这盅汤里下了极重的堕胎之药,喝上两口恐怕就会使妇人小产!”他一面说一面惊恐地看向周清曼,“难道……这汤被皇后娘娘喝了?” 周清曼的脸都吓白了,周夫人也浑身发抖,只有顾昭华神色轻松,“没有,刚刚不小心打翻了半盅,娘娘觉得这汤有问题,所以才请大人过来验一验,皇后娘娘凤体无碍,简直是太好了。” 太医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汤中并非下毒,而是用药,所以用银针也很难验出,为保稳妥,娘娘每日饮食最好都要有专人看顾才行。” 顾昭华笑道:“这是自然,大人请回吧,不过……娘娘不愿将此事闹大,大人应当明白该怎么办。” 太医忙道:“自然,娘娘宅心仁厚,下官自然不会多嘴,就算皇上问起也不会多说什么。” 顾昭华满意地点点头,让太医回去了。 送走了太医,顾昭华回过头来,对着面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的周氏母女道:“如何?可惊喜么?想来皇上对娘娘爱护心切,所以才派心腹送了这汤过来,啧啧,这份感情当真让人嫉妒呢。” “你……你住口!”周清曼捂着自己的小腹,神情恍惚,“大胆顾昭华,竟敢诋毁皇上!这汤本宫喝下并无异样,可见是你这毒妇不知施了什么手段让这汤中含毒,骗过了太医,说出这番危言耸听之语!” 顾昭华冷笑连连,“危言耸听?那我就再多说一些,今日你接到的是堕胎汤,若到傍晚时分紫霞宫里还没有传出你落胎的消息,你明日便会得到一壶鸩酒!不仅这腹中孽肉,就连你的性命也别想保全了!” 周清曼气得脸色通红,周夫人却越发惊恐,她死死地盯着顾昭华,“皇上信了清书的话?是不是信了她的话?” 449.第449章 办法(一) 面对周夫人的质问顾昭华笑而不语,任她心惊胆战地猜,周清书紧紧抓住周夫人的衣袖,惊惶不已地问:“什么话?清书说了什么话?” 周夫人恍惚不已,“不会的……皇上明明……”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顾昭华的阴谋,凤行于思明明没有相信那些话……可她骗不了自己,那时她就觉得凤行于思的反应太过可疑,就算他不信,岂会连见都不见她、问都不问她就下了定论?不问周清曼,至少也问一问周清书是怎么回事,可凤行于思却一点兴趣都没有似的,岂不是反常?再细想想,进喜也的确是在那之后才端来补汤的。 “娘……娘!”周清曼得不到答案越发慌张,“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夫人无法,只得将周清书如何找她前去对质的事情说了一遍,周清曼听罢脸色铁青,眼中恨意四溢,“她……她为何要如此毁我?是顾昭华……是你……”周清曼说着抬头,可殿内除了她与周夫人早已空无一人,顾昭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清书……清书……”周清曼脑中一片浑乱,始终想不能自己一直疼爱的妹妹为何会伙同外人来陷害自己,而让她最为震惊之事,却是周夫人,“娘,清书的事可是真的?她的孩子……” 事到如今,周夫人也不再隐瞒什么,瞥过眼去淡淡地道:“那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清书自己也是同意的。” “你怎能这么做!”周清曼极受打击,抓着周夫人的肩膀狠狠摇晃,“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找人把她……若我始终无孕,你是不是也打算这样对我?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清书的一生都被你给毁了!” “住口!”周夫人没料到周清曼会如此说她,恼羞成怒地喝道:“被我给毁了?我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皇后之位!除了这件事外,我哪件事没有与你商议?你明知道凤行瑞心中只有顾昭华,却依旧同意清书嫁过去,你又是为了谁?你便没有害她?” 周清曼怔了怔,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习惯于依赖周夫人,刚刚激动之下说出那些话,这会却是再无勇气,紧紧地抓着周夫人,“怎么办?娘,皇上是不是信了清书的话,以为这孩子不是他的?我冤枉……我真的冤枉……娘,我去找太皇太后,让她老人家为我做主!” 她说罢便跌跌撞撞地起身,却又被周夫人喝止。 “瞧瞧你的样子,当真没有半点出息!”周夫人气得不轻,“顾氏说所不过是一面之词,汤中的药究竟是皇上授意亦或别人作梗还是未知之事,待情况查明之前,我们绝不能乱!”周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地想了想,最终将这事落在了进喜身上。 进喜接到周夫人的邀约时有些意外,但还是如约而至,脸上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异样。 周夫人开门见山,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请公公赐一句实话,皇上对皇后是否心存不满,想要落下龙胎?” 进喜马上问道:“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妥?” 周夫人细看进喜的神色,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又掏出备好的一叠银票,塞到进喜袖中。 其实这事,进喜倒也并非一定要保密,既然周夫人这么问了,那就代表她已经察觉到汤内的异样,汤是他亲自端过去的,待到周清曼胎落之时,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 于是进喜敛起神情,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夫人别怪咱家心狠,咱家也是奉旨而行。” 周夫人大惊失色,“果真是皇上的意思?” 进喜冷笑连连,“夫人这么问莫不是怀疑咱家被谁给收买了?无妨,咱家再告诉夫人一件事,早在查出皇后有喜的第二日,送到紫霞宫的安胎药内便下了落子药,直到今日一日不曾断过,可让皇上极为困扰的是,皇后娘娘明明喝下了落子汤,却没有半分反应,如果说皇上之前只是怀疑皇后娘娘的胎并未皇裔,可现在,这孩子再不落下,夫人以为皇上会认为皇后娘娘怀的是个什么东西?” 周夫人脚下不稳,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到地上。 “所以……所以昨日来的那两个大夫……” “那是皇上要咱家从民间找来的大夫,来验一验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怀胎,否则怎会对落胎药毫无反应?但结果……皇后娘娘连喝了几剂落胎药,那胎反而怀得更加牢固了。” 周夫人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皇后所怀的确是皇上的骨肉啊!” 进喜冷淡地道:“此事皇上自有圣断,不过咱家私下里劝夫人一句,趁着皇上还念旧情,这胎还是早落为好,否则这胎再这样稳固下去,恐怕皇后娘娘的性命就不会稳固了,毕竟反必为妖,恐怕还会影响大瑞国运!” 进喜这话并非危言耸听,永昌朝早年便遭遇了极为罕见的大旱灾,经钦天监演算,算定在某小镇内出生了一个六臂妖物,因此影响国运所致,后来永昌帝使人寻到此物一剑诛之,随后连降三日大雨,使得大瑞不致生灵涂炭。 周夫人浑浑噩噩地回了紫霞宫,周清曼仍在体华殿内低泣不已,见了周夫人连忙问道:“怎么样?进喜怎么说?” 周夫人满脑子想的尽是那句“大瑞国运”,如果按进喜所说周清曼早已服了数贴落胎药却毫无动静,那么恐怕此时凤行于思的心里在意的早不再是什么皇室血脉,而是“大瑞国运”!一旦牵连到“国运”二字,别说周清曼,就连周家都难以善终! 周夫人的视线慢慢移到小几上那早已凉透的小半盅汤上,盯着那汤盅看了半晌突然走上前去,端起汤盅就喝了一口。 周清曼被周夫人的行为惊到说不出话来,“娘,你做什么!” 周夫人却不说话,过了约么小半个时辰,周夫人腹痛如绞,她满头冷汗地对周清曼说:“你喝一口。” 450.第450章 办法(二) 周清曼微微一怔,而后被周夫人面上的狰狞吓得后退两步,“娘,你是不是疯了!” 周夫人捂着肚子痛苦万分,“皇上已断定这孩子不是他的,我们说是又有什么用?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破釜沉舟,将孩子打下来,再以死胎之血与皇上滴血认亲,到那时皇上就会悔不当初,亦会明白自己中了奸人的圈套,不仅会对你更加怜惜,也会让我们的仇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周清曼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肚子,连连摇头,“不行……这是我的孩子,这是皇上的孩子……只要等孩子出生,一样能滴血认亲,在这之前我情愿自贬到冷宫去,我……” “啪”地一个耳光,打断了周清曼所有的话,周清曼不可置信地捂着脸颊,看着周夫人手中端着的汤盅,惊恐万分,“你要做什么?你……” 周夫人一把捏住周清曼的下颔就要给她灌汤,周清曼挣扎不已,便在此时,得了周夫人示意的芷兰流着眼泪上前将周清曼按住,“娘娘,你就听了夫人的罢,夫人岂会害你?” 周清曼尖叫不已,那些早已冷却的汤无情地灌进她的嘴里,她想要吐出,却又被周夫人捂住了嘴,感觉那些汤汁顺喉而下,周清曼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 周清曼嚎啕大哭,等待着痛楚的来临。 谁知,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她没有丝毫感觉。 周夫人此时已痛得直不起腰来,她领教了这药的霸道,同时也更为心惊,这落胎药果然对周清曼无效! 周清曼自己也大觉惊异,她对着周夫人冷笑连连,“连上天都可怜我,不愿我的孩子落下。” 周夫人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肚子里到底怀的是什么东西!” 周夫人将从进喜那里听到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指着周清曼恨声道:“我一直当你没有主意,却不知你竟然这么大胆,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你到现在还不肯说么!” 周清曼早已听得呆住了,“你胡说什么?什么久不落胎?我什么时候……”说到这里她怔在当场,什么时候?不就是刚刚么?那汤经太医验过药性强烈,周夫人还亲自试验,无论是否有孕,妇人服下后会随即腹痛不止,可她也喝了几口下去,却没有半点反应。 “我……我不知道……”周清曼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再想到进喜的话,突然心中生起一股恐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观周清曼的神情不似做伪,周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进喜的话一一想过,最终冷着脸与芷兰道:“你传出话去,就说皇后娘娘腹痛不止,似有落胎征兆。” 刚刚芷兰在旁自是听到了周夫人转述的话,心里也害怕不已,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周清曼满面恍惚,”我、我该怎么办?” 周清曼完全失了主意,周夫人的想法却异常清晰了起来,“去找顾昭华,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怎会偏偏选在今日入宫! 周夫人叫来刚离开不久的心腹太医,嘱咐他为周清曼开最为强力的落胎药物,若还是不行,便为其做出小产之象,那太医原是欠了周家一些人情,可也没胆大到会以这种事欺瞒皇上,不过周夫人自有办法,除了重金相许外,还以那太医家人性命相要,那太医无法,只能应下。 随即周夫人便离开皇宫,赶往极乐王府求见顾昭华。 顾昭华正在院子里与沈氏下棋。 沈氏的身体虽然痊愈了,也不再受毒瘾之苦,可脑子终究是被药物所害,虽温补了小半年,但反应仍是比之前慢了半分,顾昭华常常与她下棋,就是希望能助她益智,帮她再恢复一些。 听到周夫人到来,沈氏落棋的手顿了顿,而后抬眼望向顾昭华。 顾昭华朝她笑了笑,“我已将娘康复的消息告诉了她,她大约不信,非得过府来瞧瞧,娘想见她么?” 沈氏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顾昭华的性子她也知道,自己遭了这么大的罪,她岂会轻轻放下?自己痊愈之时,恐怕便是顾昭华报复之日,只是这件事她纵然想阻拦却也有心无力,顾昭华是绝不会放过周徐氏的。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好,只是你要记住,你好,娘才会好,你开心,才是娘的心愿,如今你有了身孕,这才是第一的大事,有些事虽然重要,可也不能伤了王爷的心。” 顾昭华微微一愣,随后郑重点头,“娘放心,女儿有分寸,我能走到今天十分不易,又岂会因为一些蛇虫鼠蚁而毁去我现在所拥有的?” 沈氏放了心,隔着棋盘拍拍女儿的手,“去吧,早早了事,也早得静心。” 顾昭华原打算晾一晾周徐氏的,如今也爽快地站起身,让知秋好好陪伴沈氏,自己则着人将周徐氏带到花厅之内。 周徐氏的来意很简单,问顾昭华知不知道那“龙胎”的真相。她仍是以为周清曼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弄出一个假胎来糊弄皇帝,胎必然是真的,可却备不住有人使了什么手段,不仅能让周清书心智尽失地来指证她这个亲母,更有办法让这一胎久留不落!不过周徐氏也不是没有后着,就如她对周清曼所说,如今凤行于思认定这孩子不是他的,除了落胎外她们无路可走,但落胎之后尽可用死胎之血来与凤行于思滴血认亲,那才是她们唯一的生路! 顾昭华自是知道“龙胎”的真相,可她也不会将实情现在说出,肉体的折磨只是第一步,相比起沈氏遭受的、她所经历的,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周徐氏无功而返,大失所望地回到宫中,才发现事情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周徐氏要胁的那太医受迫替周清曼准备一切,可就在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那太医竟然消失了,周清曼猛灌了几碗堕胎药却仍然无济于事,此时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有落胎征兆的言语已散播出去,周徐氏回到紫霞宫时,堪堪见到进喜进入体华殿的一个背影,周徐氏连忙召宫人相询,却是凤行于思得了消息,亲自赶了过来! 451.第451章 办法(三) 周夫人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她很少害怕,当初周进与她的父亲两相对立,她没有半点犹豫回娘家去窃取机密陷自己的父亲于水深火热之地,因为她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辈子的依靠只有周进!只有周进显于人前,她才能享受到万丈荣光,只有周进位极人臣,她才能真正地高高在上!什么父亲、什么兄长,利益冲突之时有谁会在乎她的感受?只有周进,她牢牢地把握住周进,夫妻患难、同甘共苦,终于打破了周家数十年的清流地位,一举攀上皇亲,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后来,她的女儿做了皇后,她更加无所畏惧,那时她的目标已不仅仅是富贵荣华,她还要扬眉吐气,做京中贵妇第一人! 为了这个目标,她亲手做下了多少事?甚至不惜毁去自己女儿的清白、不惜手染鲜血,设计陷害许多无辜之人!这些时候她何曾怕过?她对自己有信心,只要她能坚定到底、一往无前,她的愿望终会达成,无论她做过多少坏事、错事,在最后的胜利面前全都不值一提,人生在世,若连自己的心愿都无法达成,那才真是白白地活了一回! 多少年了,周夫人始终坚定地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她从未后悔过,从未害怕过,不过现在,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进了体华殿,以周清曼那不甚灵光的脑子,怕不三言两语就被皇帝诈出了真相!到那时,获罪的岂止是周清曼一人?还有她、还有周进、甚至是她的儿子……不行!筹谋了这么久,眼看离终点越来越近,岂可就此颓然、半途而废? 周夫人目光闪动连连,她咬了咬牙,朝紫霞宫内的小厨房走去。 体华殿内,周清曼已惊到瑟瑟发抖。 之前她日夜期盼着凤行于思能来看她,可现在凤行于思来了,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要一想到凤行于思想打掉她的孩子,她心头那些愤怒的情绪便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又有千般的委屈想要倾诉,两相交杂,最终只化成两行清泪,倒让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好在那太医失踪前已将事情准备了大半,早在凤行于思进门之时,周清曼便因紧张而压破了备在褥中的血袋,此时屋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配着周清曼那因惊惧而惨白的脸色,倒真像落胎后的极度虚弱。 凤行于思的脸色沉得厉害,他没有继续靠近,在内殿殿门处就止了步,也不说话,微微回头一个示意,一名太医便从他身后闪出,直朝凤床上的周清曼走去。 周清曼没想到凤行于思打了她的孩子还不够,还要让太医来确认,心中更加慌乱,毕竟什么都可能做假,胎象是无论如何都假不得的!眼见太医已走到自己面前,周清曼仓皇地望向凤行于思,看着他那张英挺而熟悉的面孔,终是悲从心起,起先还是呜呜咽咽的,几声过后,便伏在床上崩溃大哭。 “皇上……我从没有对不起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是你的血脉,真的是你的血脉啊!我这般喜欢你,怎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阿思……阿思……” 凤行于思原本不为所动,可听到“阿思”二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曾几何时,他们举案齐眉闺乐无穷,她唤他阿思,他唤她阿曼,阿思和阿曼不是天家皇子,不是名门贵女,阿思和阿曼只是乡间最普通的村夫与村妇,他去种田,她来煮饭,虽然没有孩子,却有一头老牛、一窝鸡崽和一条大黄狗相伴,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雄心壮志,没有虚伪应对,他们只有彼此,每天看着对方,转眼就是百年。 忆起往事,凤行于思只觉喉头发酸,他至今还能想起她嫁给他时有多么的好奇与羞涩,她满怀爱意的双眼曾是他前行路上最大的动力!他岂会愿意相信周清书所说之事?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想到这里,凤行于思目光陡厉!正要喝她几句,忽地瞥到凤床之上,褥上染着的一抹血色。 听说下午的时候紫霞宫里闹腾得厉害,不少人都听到了皇后的痛哭与尖叫,凤行于思不知道落胎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想来,定然是痛极了。 终是不忍。多年的夫妻情份,让凤行于思选择了沉默,他听着周清曼口口声声地说那是他的孩子,他想,周清曼或许是真不知情的,周清书不是说了么,周夫人指使人坏她清白时,她也以为那人是凤行瑞,如果周清曼这一胎当真是那替身的,那替身与自己那样相似,只需稍加掩饰,周清曼被蒙在鼓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底,他仍是不愿失去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最美好最纯粹的感情,所以宁愿让自己变得单纯一点,不愿再深想下去。 “罢了。”凤行于思叫住了那太医,“退下罢。”说完这话,他也没打算停留,转过身去便要出殿! 正当此时,周夫人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她走得极慢,额上带着可见的汗珠,手里捧着一个蒙住的托盘。 “皇上既然亲自下旨打掉这孩子,怎地看也不看一眼就要走?”周夫人的神情狰狞至极,咬牙切齿地道:“皇上便看看您的大皇子吧!”说着她手上一软,手中托盘坠地,一团模糊的血肉摔了出来,鲜血与碎肉溅上了凤行于思的下摆。 饶是凤行于思临危不乱,也被这情况惊得后退一步,凤床上的周清曼被那团血肉刺激得尖叫一声,跟着就再没了声音,进喜闪身挡在凤行于思面前,朝周夫人怒道:“惊驾之罪你可担当得起!” 周夫人仰天长笑! “惊驾之罪?好!来治我的罪吧!但在那之前,请皇上与大皇子滴血认亲,看看这到底是孽种,还是被人所害的天家血脉!” 452.第452章 赌 周夫人决绝的神色与血红的双眼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凤行于思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竟在发颤,尤其沾上血肉的那片衣摆,更是如坠千斤!面对周夫人的厉声相喝,大瑞的一国之君竟没有还口余地,他只能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地上的东西,不要去闻屋里的味道,周夫人的话声声震耳,突然,天地似乎全都阴沉下来,凤行于思心神大动,不由不自地朝后微微一晃。 进喜连忙扶住凤行于思,“皇上保重!” 周夫人在旁仍不肯罢休,“皇后待皇上一心一意,数年夫妻恩义还比不过几句挑拨!别人不敢说,皇后娘娘性情如何皇上难道不知?皇后娘娘一心喜于得子之悦,可亲子却遭皇上亲手堕下!皇后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值得皇上这样对待?大皇子有何过错,值得父亲将之亲手杀害?” “住口!住口!”进喜喊岔了声,目光恨不能在周夫人身上烧出两个洞,旁人他管不了许多,可凤行于思的身体他不能不顾!他心知眼下的血腥场面以及周夫人的话已经动摇了凤行于思的心智,如若继续让她说下去,凤行于思或许会从此心陷心魔也说不定! 可周夫人哪里听他的?尖叫道:“哪怕要即将将我处死我还是要说!皇后无辜!大皇子无辜!皇上既然以为做了正确的决定,可敢与大皇子一验血脉?可敢?” 凤行于思的腿颤得更厉害,他能站稳全凭进喜的一力支撑,进喜察觉他的不对,再不顾什么礼节,抬腿朝周夫人踢去,周夫人大叫着扑倒在一旁,进喜连忙扶着凤行于思走出了体华殿。 周夫人也不追,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副将死模样,直到凤行于思走了,芷兰才敢进来将她扶起,看她裤角沾着的血迹,哆哆嗦嗦地喊了声“夫人”。 周夫人脸色苍白得吓人,一推芷兰,“快去看看皇后!” 周清曼早已晕死过去,床上因血袋已破,同样是一片狼藉,芷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掐人中又是掐手指,周清曼才算醒转过来,将将睁了眼,看着芷兰张了张嘴,“我做了噩梦……” 话未说完,周清书又见到室内满布血污,地上的碎肉极为恐怖地散落在那里,来不及细想,尖叫已又逸出口来。 “闭嘴!”周夫人凝起最后一分力气大喝一声,又向芷兰使了眼色,让她去门外守着。 芷兰被室里的血腥气熏得差点吐出来,见状连忙离开屋子,周夫人依旧瘫坐在地,冷声对周清曼道:“你想死、想我、你父亲和你哥哥一起陪你死,你就叫得再大声一点!” 周清曼惊惧极了,捂着眼睛不敢睁眼,不过总归没再昏过去,只是被屋里的味道熏得连连作呕。 见她终于听能进去话,周夫人强撑着开口将刚刚自己与凤行于思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皇上那边我已暂时瞒了过去,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快点将这孩子打下来,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捅自己一刀,这孩子也绝不能留,听懂了吗!” 周清曼吓了一跳,要打掉孩子,她仍是舍不得,可今天的阵仗让她害怕,她终是点了点头,“那、那要是皇上再让太医来给我把脉呢?”刚刚她悲伤过度却误打误撞地勾起了凤行于思的同情之心,从而没有让太医进一步验证,可若再有下次可就不好办了。 周清曼向来听惯了周夫人的意见,这一回自是也要与母亲商量,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答,她强忍着惧意转过头去,便见周夫人直挺挺地倒在血污碎肉之中,早已昏厥过去! 周清曼低呼一声,再顾不得恶心脏污,连忙下床来扶起周夫人,在意图将她搬到椅上时周夫人突然极为痛苦地呻吟一声,周清曼吓了一跳,低头去瞧,却见周夫人的裤脚都被血浸透了。 那不是地上碎肉带来的血污,而是从裤管流下,周清曼连忙掀起周夫人的长裙一看,登时天旋地转险些跌坐在地!只见周夫人的腰部以下已几乎被鲜血浸染,而她左腿的大腿内侧,鲜血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出来!周清曼瞬间明白了地上那团血肉的来历,她刚刚还在奇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周夫人要去哪里弄的这团血肉,而这血肉看起来新鲜得很,也远远不像早已宰杀的猪肉牛肉,却不知这竟是周夫人自己的肉! 周清曼颤抖着尖叫起来,泣不成声地叫着芷兰,“快唤太医!” 芷兰扑进来却是掩住了周清曼的嘴,“娘娘噤声,夫人如此都是为了娘娘,若是惊动了太医,夫人的一番心思就白费了!” 周清曼慌乱不已,“那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娘失血过多而死?” 芷兰显然已得了周夫人的嘱咐,“夫人说要送她回周家去,待养好了伤才能再进宫来,这段时间就要靠娘娘自己了,夫人还说……还说娘娘腹中的孩子……” 周清曼闭了闭眼,成串的眼泪落在衣襟上,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周夫人肯为了她做这样的牺牲,她也不能再坚持自己的想法,非要等到孩子出生后,再滴血认亲,向凤行于思求要说法。 芷兰见周清曼点了头,便吃力地背起周夫人向外走去,周清曼独自在血泊中坐了良久,按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恍惚至极。 整整一个晚上,周清曼想尽了各种办法,她不停地拍打小腹,甚至用重物击打,可她的肚子平静依旧,皮肤上都有了瘀痕,肌肉也疼得厉害,可那个孩子,依旧好好的,稳稳当当地留在那里。 周清曼也有些害怕了。 她想起周夫人从进喜那里探听到的凶兆之说,原本感觉血脉相连的骨肉,这会突然变得可怕起来,他为什么打不掉?他到底是人胎还是妖胎? 周清曼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她想远离这个妖物,可她还能离到哪去?它就在她身上,在她的肚子里! 万般的恐惧终是让周清曼失控,她发了狂一般地将体华殿内的所有摆设全都砸个粉碎!碎裂的瓷片混在已看不出形状的血肉之时,显得份外的诡异与狰狞! “让……让顾昭华……让顾昭华进宫!” 453.第453章 解(一) 周清曼派去请顾昭华的人注定扑了个空,紫霞宫的消息传到极乐王府时,顾昭华已跟着凤行瑞进了宫。 凤行于思从紫霞宫回到承庆殿后便陷入了昏睡,没一会又发起烧来,急得进喜团团转,太医一拨一拨的往承庆殿里宣,终是惊动了太后与太皇太后,两位太后赶到承庆殿来,眼见着汤药给皇帝灌了几碗,却不见什么效果,两位太后心急如焚,还是太皇太后记起顾昭华曾提过迟神医回来了,太皇太后还记得自己当初中毒正是迟神医的一碗药血所救,当即派人至极乐王府宣旨,要迟语进宫,进喜早有心将这事通报给凤行瑞,便借着这机会出来,亲自跑了一趟极乐王府。 进喜没敢跟两位太后提起紫霞宫的事,他是想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先与凤行瑞讲明,再让神医依实断症,不料顾昭华听到凤行于思乃是忧思过度,当即笑了一声,“这样的小事何需劳动神医?我便能解皇上心症。” 进喜虽知道顾昭华不会无的放矢,但他是负旨而来,不敢不请神医,可顾昭华却说迟神医早已离开了,不得已,进喜只能把顾昭华交上去顶事。 两位太后没见到神医本已心生不快,再见顾昭华提出要众人回避,更是一个个落下脸来。 太皇太后还要好些,毕竟她了解顾昭华,知道她不会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再者凤行瑞也在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可太后做为皇帝亲母,自是处处以凤行于思的健康为重,对顾昭华表现出了明显的不信任,而这分不信任又有多少是针对凤行瑞的,又不得而知。 场面一时僵在那里。 顾昭华倒不急,太后不信她,她也不勉强,只是对太后说:“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再好的大夫、再名贵的药材也难解心病之患,昭华凑巧知道皇上的心病从何而来,也不愿有所隐瞒,但此事毕竟关系到皇上的颜面,若太后肯下一道懿旨,待皇上康复后不会因此事公开而问责昭华,那公然医治又有何难?” 这话一说,迟疑的倒成了太后。 太皇太后见顾昭华信心满满的模样,终是开口道:“便让她试试。” 太皇太后发了话,太后也不好再反对,只是顾昭华的态度怒终让她有些不悦,她更担心顾昭华背后的凤行瑞,虽然凤行于思是凤行瑞一手推上皇位的,可时移事易,谁也说不准人心到底会不会变。不过再不放心,太皇太后的面子得给,太后一方面对进喜使了眼色让其陪着顾昭华,一方面又对身旁宫人斥道:“这边都乱成这样,难道紫霞宫还不知道?皇后为何至今未到?” 进喜心中狂跳,虽然周清曼的胎是凤行于思下旨落下的,可在凤行于思清醒之前,说什么还不都是周清曼一张嘴的事?如果周清曼恨他连端了几日的落子汤给她喝,保不齐就会在太后面前说出什么不利他的话,到时他被治了罪,就算等凤行于思醒过来难他平反也是晚了。 进喜连忙上前一步道:“下午皇后有些腹痛,太医嘱咐千万要好好休息,皇上也下了旨,宫中事务无论大小都不要惊动皇后和龙胎,奴才想着……皇上约么只是一时不查受了风寒,如果因此让皇后担忧以致龙胎出事……恐怕奴才担不起皇上的责问。”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哀家倒也听人提过这事,皇后怎么样了?” 进喜道:“倒没什么大事,皇上去探过皇后,皇后已歇下了。” 太后心中更加不快,不过到底还是要以龙胆为重,冷着脸道:“皇上受了寒都是你这奴才服侍不周,待皇上醒了,你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进喜苦着脸应下,这才转身带着顾昭华进了内殿。 凤行于思却已醒了。 凤行于思挨在龙床之中,眼睛睁了条缝,脸色十分的灰败,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没有精神。 进喜急着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回头与顾昭华愁道:“还是高烧不退。” 顾昭华走到龙床前看了看凤行于思,凤行于思的目光与她对了一瞬,又极为狼狈地瞥了开去。 “刚刚皇上所穿的便是这件衣服?”顾昭华见到一侧屏风上搭着一件常服,常服下摆溅了不少的血迹。 进喜不明就理地点点头,“正是。” “取些水来,将衣服上的血迹化开。” 进喜既相信顾昭华,便不会再提疑问,水很快取来,进喜将衣摆泡进水中,很快便得了一些血水。 顾昭华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针包打开,取了一根银针出来,抓起凤行于思的手指就刺了下去。 进喜看得眉头一跳,他大概知道顾昭华想做什么,可他没有阻止,只是扑上前去跪倒在反应激烈的凤行于思面前道:“皇上!皇上保重!一切总要有个结果!” 凤行于思的手微微地打着颤,顾昭华已将他指尖溢出的血珠取了去,直接滴在那碗血水之中。 凤行于思瞬时僵在那里,不仅没有再行挣扎,一双眼睛转瞬不眨地盯着那碗血水,一动不动! 进喜也摒住了呼吸,生怕气喘得大一点影响了结果似的。 那滴血一入碗中,便飘飘摇摇地散了开去,不过片刻,已混入那碗血水,再分辨不清了。 进喜如遭重击!恨不能马上抢过顾昭华手中的碗砸在地上!可顾昭华的动作更快,转身避了开去,让他扑了个空。 鲜血相融的瞬间,凤行于思眼神一滞,几乎脱力地瘫在床上,眼角已隐见温润,“真的是……” “皇上。”顾昭华却冷笑了一声,将手中水碗置于龙床上,当着凤行于思的面,毫不犹豫地用银针在自己中指上扎了一下,很快,鲜血滴落,直接滴到了水碗之中。 凤行于思哪有心思再想旁事?满心想的尽是自己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上了周清书的当,竟不相信与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满心的悔恨如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在他的心上,他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同时又有满心的怒气即将爆发出来! 454.第454章 解(二) 进喜懊悔不已,早知道顾昭华的行为如此莽撞,他决计不会请她进宫,凤行于思本就深受这件事的打击,顾昭华这么做,岂不是更坚定了凤行于思的悔恨之情?正当进喜进退不得的时候,突然他突然瞪圆双眼,太监特有的阴细嗓音猛然尖叫起来! “皇上!皇上快瞧!” 凤行于思被他这嗓子惊得震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龙床上的水碗,怔了怔,而后骤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顾昭华。 便见水碗之中,顾昭华刚刚滴落的鲜血飘飘摇摇,与碗中原有的血水慢慢地融合在了一处! “怎会?” “很简单。”顾昭华扬了扬手,“我进宫之前在手上涂了白矾,刚刚乘你们不备,我将白矾混于水中。” 进喜身上一颤,急急地道:“奴才曾听说过,若在水中混入白矾,无论何人之血都可融合啊!” 不等他说完,顾昭华拉过他的手二话不说也取了他的一滴血滴进碗里。 凤行于思看着碗内飘然融合的血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方法知道的人还不少,所以周夫人才敢夸下海口,让皇上滴血认亲。”顾昭华冷笑着说完,又一指进喜,“这次你亲自备下水来,再行一次滴血认亲。” 进喜正喜于这样的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脸色顿时又苦了下来。 顾昭华见他的样子笑了笑,“若不能真的证明皇上与这血水无关,恐怕皇上一生都不会安乐。”刚刚的办法只是一记强心药,只能证明所有人的血都可以融合,却无法证明凤行于思与那血水无关。 进喜见她说得肯定,又瞧了瞧凤行于思的脸色,看着凤行于思的眼中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光彩,人也不再恹恹的,便马上去准备清水。 清水备好,进喜解了血水,又亲自从凤行于思的指尖取了一滴血。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水碗,看着那滴血在水中浮浮沉沉,却始终难以与原有的血水融至一处! 凤行于思眼中放光,脸色却难看得厉害,这一事实无疑证明了他的判断没有错,可也同样地在顾昭华面前,将他戴了绿帽子的事情表露无疑! 顾昭华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太皇太后与太后无比关心皇上的身体,皇上安然无恙,实在可喜可贺!” 凤行于思马上看向进喜,“两位太后都到了?” 进喜忙道:“是,正在外殿。” “请两位太后进来。”顿了顿,凤行于思又道:“只说朕因皇后的孩子小产而动摇心神……紫霞宫那边,找人封了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尤其是周徐氏!” 进喜脸色微微一变,“这……皇上,周徐氏在皇上离开紫霞宫不久,就出宫去了。” 凤行于思目光凌厉,“那就把她找回来,回宫陪伴皇后!” “奴才遵旨!” 进喜忙不迭的领旨而去,顾昭华则没动,待进喜出去后,她试探地向凤行于思问道:“敢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皇后与周夫人?” 凤行于思脸色一寒,“这是朕的家事,皇嫂虽然帮了朕的忙,可不觉得管得太多了么?” “皇上息怒。”顾昭华屈膝跪下,“臣妾只是想在皇上下旨处置之前,再见一见皇后。” 话刚说到这里,太皇太后与太后快步而入,凤行于思缓了脸色,对顾昭华淡淡地道:“多谢皇嫂了,去罢。”后一句却是答了顾昭华刚刚的请求。 顾昭华朝着太皇太后与太后行了礼,又对跟在她们身后的凤行瑞点了点头,凤行瑞朝她微微一笑,无声地道:“小心。” 顾昭华点点头,便告退出来。 顾昭华又去了紫霞宫。 此时的紫霞宫已被禁军看管起来,进喜正前后安排着,见了顾昭华打了个千,“王妃。” 顾昭华问:“周徐氏可带到了?” 进喜答道:“已派人去拿了。” “你该知道皇上的意思吧?”顾昭华看着他,“不要惊动其他人,甚至连周进都不要惊动,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进喜的目光在身侧的禁军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奴才晓得,多谢王妃提点。”顾昭华提点的不是他,而是这些禁军们。禁守紫霞宫这件事本身就不平常,可这件事又必须保密,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顾昭华与进喜打了招呼后便进了紫霞宫中,芷兰早已听到了宫外的动静,可她不敢出去问询,直到顾昭华进来,她才惊恐不已地道:“敢问王妃……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发生什么事?”顾昭华朝她温和地笑笑,“难不成直到这个时候你还认为皇后娘娘真的怀了龙胎?” 芷兰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不、不可能……我时刻都伴在娘娘身边……” 顾昭华没有向她解释,只是叹道:“说起来你也是一名忠仆,就这么做个糊涂鬼实在不值,你便也进来听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值不值。” 芷兰心惊胆战,手脚发麻,她知道顾昭华话里有话,这一去恐怕要将她置于两难之地,她向来是以周清曼为重,可此时也控制不住自己,她还不想死,她才二十来岁,还没有嫁人,难道真要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 看着顾昭华进入体华殿的背影,芷兰踌躇万分,突地听到紫霞宫外禁卫们来回巡视的规律的脚步声,她咬了咬牙,终是抬腿跟了上去! 体华殿内已收拾妥当,整整齐齐,再不是刚刚那血肉横飞的惊悚场面。 周清曼闹腾了一晚上,此时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手臂垂在床下,脸色比死人好不到哪去。 顾昭华安然地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正仔细地打量着周清曼。 “你一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清曼目光空洞,说起话来就像在呓语一般。 顾昭华长长地舒了口气,直视着周清曼的目光,没有半点回避,“是啊,我知道。” 听了这话,周清曼的身体抖了一下,而后她整个人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弹跳起来,指着顾昭华嘶声怒道:“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到底在我肚子里装了什么怪物?” 455.第455章 报复 周清曼从没有这样的疯狂,哪怕怒极气极,她也时刻提醒自己是一国之母,她时时刻刻都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优雅仪态,不肯在旁人面前有半分失仪,可如今的她历经连番打击,又惊又惧,如今见了顾昭华,终是崩溃。 顾昭华对她的失态没有偏顾半分,她甚至没有回答周清曼的问题,只是笑了笑,说:“你肚子你的东西是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就如当初她们给沈氏下毒,又骗她说此毒有药可解,甚至抛出三个月的暂时解药来蒙骗她时,可否想过她怎会任由她们如此肆意地折辱自己的母亲?怎会任由自己的母亲受到那样非人的惨烈之痛而不会有什么报复的手段? 如今,她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真的是你?”周清曼无法自控地尖叫,“真的是你!你用了什么妖法!我要告诉皇上!来人!芷兰,快去告诉皇上,将这妖妇抓起来!” 芷兰却没有动,她犹豫了一下,万分为难地看了看顾昭华,见她对自己没有丝毫表示,而另一边周清曼却被她的犹豫刺激得更加疯狂,“你做什么?你也背叛了我?你投靠了这个妖妇,是不是?” 芷兰狠了狠心,哀声劝道:“娘娘,事已至此,娘娘还是别再错下去了!” “错?”周清曼怔了怔,忽而仰天长笑,她披散着头发,身上只着一件素色中衣,未施脂粉的脸色苍白而狰狞,“你说我错?那这妖妇呢?如果说我该遭到惩罚,那么这妖妇理当比我早一步死无葬身之地!”周清曼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指着顾昭华厉声叫道:“你在我腹中种了妖胎,我也咒你的孩子胎死腹中!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面对如此恶毒的诅咒,顾昭华神色不变,淡淡地道:“天道公平,因果自有报应之时,我所做之事自我的报果,而你,你和你娘,还有整个周家,现在就是你们相报之时,当初你们给我娘下毒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你们几乎毁了我娘,那么我便要毁了你们,多么公平?这是你们欠我的,我还嫌你们还得不够,你竟还有脸咒我?” 饶是周清曼神智昏乱,也被顾昭华的这番话惊住,是啊,所谓一报还一报,给沈氏下毒一事虽是周夫人自作主张,可她后来知晓也并没有说些什么,沈氏险些被毁掉,这是她明知之事,是她害人在先,又有何面目去指责别人报复? 不……不对!周清曼哆嗦一下,不是她!是顾昭华!是顾昭华最先提出由孩子交换周清书入王府一事,这全是顾昭华的主意!若没有这个主意,她也不会为求稳妥而伙同周夫人绑了沈氏,更造成沈氏后来的悲剧!是的,这不是她最初的意愿!她并不想这样的!都是顾昭华! “都是你!”周清曼眼底弥漫着血色,刚刚见些迷茫的神色又变成极度的憎恨,“事情都是由你而起!” 事情到底因谁而起,顾昭华已不愿追溯,当初她虽主动提出交易一事,是不愿周清曼占了先机,而再向前回想,若非永昌帝作主将长乐过继给凤行于思,又岂会有今日之难?说不定她与周清曼至今仍会像以前那样,对外号称是好姐妹,却又相互防备,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想到这里,顾昭华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忽地想到,这些事在前世都是从未发生的,前世最终坐上皇位的也并非是凤行于思,凤行瑞更是早早就死于非命,今世所有种种,都是因她重生带来的,重生这一事,她到底是种了因、还是结了果?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顾昭华突听耳边一声尖叫,转目一看,却是芷兰挡在她身前,替她推开了朝她冲撞过来的周清曼。 周清曼倒在地上哀叫不已,她紧蜷着身体,双手紧紧地按着腹部,一边嗷叫一边翻滚,似乎腹痛如绞。 芷兰吓坏了,下意识地想去扶周清曼,可手伸了伸,却没有再行上前。 顾昭华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朝她道:“谢谢你了。” 芷兰苍白着脸色连一个笑容都做不出来,她看着周清曼不停地翻滚、咒骂,终是不忍地别过眼去。 “这是好事。”顾昭华漠漠地瞧着周清曼,“如果你腹中的东西就这么掉了,你反倒该谢谢我,否则你便该想想,要如何向皇上解释你明明已‘小产’了,肚子里的东西又是从哪儿来的。” “你不得好死!”周清曼睚眦欲裂,“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顾昭华再无言语,上一世并无人咒她,她又得了好死么?人生在世,活得如何、得的何果,靠的都是自己,与人为善,也要看与谁为善,既选择反抗,那索性就做得彻底,否则又有什么意义? 顾昭华看了芷兰一眼转身走出体华殿,芷兰见状连忙跟上,低眉顺目地,再没看周清曼一眼。 从体华殿出来后,正遇上两个禁卫抓着周徐氏进来,周徐氏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奄奄一息一地,裙摆上染的全是血亦。 芷兰上前一步在顾昭华耳边轻轻说了周徐氏割肉一事,顾昭华惊讶无比,随后点了点头,“她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说罢,顾昭华叫来进喜,“莫要将周徐氏与皇后关在一处,周徐氏激进之下,恐怕会杀人灭口,若在皇上下旨之前皇后出了问题,想来公公也会受到问责。” 进喜瞧了瞧已陷入半昏迷的周夫人,虽然不太相信她已这副模样还能做什么事,但仍是点了点头,“奴才晓得了。”马上指挥着禁卫将周夫人架到偏殿去,并吩咐仔细看管。 正在此时,看起来已没有反应的周徐氏猛然破口大骂,“顾昭华!你不得好死!” 顾昭华这回可真是吓了一跳,腹内也突地一跳,她连忙扶住肚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直到心绪渐平,身体也无异样后才恼怒地“呸”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是这句话,一点新意都没有!” 456.第456章 谣言 这一回顾昭华没有再做停留,直接从紫霞宫走了出来,芷兰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努力不去听周徐氏对自己的破口大骂。 顾昭华踏出紫霞宫时,便见到凤行瑞就站在不远处,月光之下,那人一袭淡青长袍,眉目英挺而傲然,一如他们初识时那般,只不过,现在的他看着自己,眼中又多了那时没有温柔与暖意,顾昭华一步步地走向他,便觉得刚刚冰冷起来的心渐渐地缓解开来,最终与那暖处融为一体。 凤行瑞拉起她的手握了握,又稍感意外地看了眼顾昭华身后的芷兰。 顾昭华道:“刚刚她救我一次,作为报答,我会送她出京。” 芷兰连忙跪倒在地叩谢王妃恩德,心中却越发地谨慎小心,她救顾昭华并非出于真心,只是那时顾昭华对她有过暗示,要她有所选择,生死关头,所谓投诚可不止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于是她时刻留意着,终是让她找到了机会。她不晓得这个机会到底是她抓到的,亦或是顾昭华蓄意露出的破绽,毕竟在她扶倒周清曼时,她明明白白地在周清曼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接受,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这滋味无论如何都不会好受。 虽然心有怀疑,但芷兰不会去问,她也不敢问,顾昭华说会送她离开京城,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她无父无母,从小就跟在周清曼身边,本以为这辈子她只会为周清曼尽忠了,不想临了又出了这样的事,看着周清曼在地上翻滚,不止周清曼恨她,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可她后悔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没有谁值得自己去牺牲一条命,周清曼也不行。 凤行瑞不再理会芷兰,扶着顾昭华往出宫的方向走,边走边道:“刚刚皇上想杀了周徐氏母女,不过我想着,你一定不愿她们就此死去,就替你向皇上为她们求了情。” 顾昭华听罢笑了,“我倒是无所谓。”她不告诉周清曼那胎的实情,让其一直活在惊恐的猜测之中,这已经比死更可怕了,至于周徐氏,相信已经处于疯狂边缘的周清曼会彻彻底底地,替自己好好“照顾”周徐氏的。 凤行瑞也笑笑,“罢了,其实也是为了皇上,本朝还没有处死皇后的先例,皇上才刚刚登基不久,若贸然下旨,恐怕会引起群臣猜测,前朝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无谓因此再生风波。” 凤行瑞的做法可谓一举两得,顾昭华口中说着无所谓,可让周徐氏母女就这么死了,倒真是便宜她们了。 “那周家呢?” “我已将岳父暗中收集到的不利于周家的罪证交给了皇上,相信皇上必有圣断。” 顾昭华满意地点点头,看,她还是公平的,谋害沈氏的人是周徐氏与周清曼,那么她便报复周徐氏与周清曼,至于周进和周家,他们是触犯律法,罪有应得。 “刚刚周清曼诅咒我。”顾昭华摸摸自己的肚子,“我嘴上说不怕,可总是有点担心,不如明日你陪我去静月庵一趟,让静水师太为孩子诵卷经文,化除戾气。” 凤行瑞微微有些讶异,以顾昭华的性子,岂会在乎什么诅咒?若诅咒可以生效,恐怕她早已被顾婉容咒死了。 “我要去。”顾昭华少有地赧然起来。 “好。”凤行瑞失笑,揽过她的肩头慢慢前行,“你说去就去,请师太回来伴你直到生产也可以。” 顾昭华还当真仔细地考虑了良久,直到回府也没拿定主意。 芷兰在第二日就被安排出京,顾昭华并未留难她,为难她也没有意义,只让竹月送人离开,自己则让凤行瑞陪着去了静月庵。 再过了一日,宫里传出消息,皇后不慎小产,失了龙胎。 跟着周进突然被人连番参奏,列举其七条大罪,项项皆是欺君之罪,皇帝为顾及皇后颜面,从轻处置,将周进革了官职全家发配边关,今生永不续用,又特别赦免了周夫人周徐氏,准其在宫中陪伴皇后。 后来,又有消息称皇后心神极度受创之下神智恍惚,已不适合打理宫内事务,中宫事宜暂且交由太后掌握,又有白嫔在旁协理。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看似突然,可皇帝的种种应对皆条理分明,让群臣猜测不已的同时又不得不纷纷上折夸赞皇帝秉公持正,而此事传至民间,又让百姓极为鼓舞,认为凤行于思连岳家之罪都不庇护,可见权贵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说有根有源,一时之间,凤行于思在百姓与清流间的威望极高,趁机收拢了一批清流的直属力量,终是彻底坐稳了江山龙位。 “你说皇后疯了?”御案后的凤行于思放下奏折,微蹙眉头地看着进喜。 进喜微躬着身子,“是,皇后前些日子一直叫骂是极乐王夫妇害她身怀异种,后来又骂周徐氏下咒害她,今日周徐氏腿上的伤渐好,下地与皇后对骂了一场,后来两人还动起手来,皇后拔光了周徐氏的头发,周徐氏哀号不已,说皇后已疯,求皇上放她出宫。” 凤行于思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太医怎么说?” “太医……”进喜顿了顿,小心地道:“皇后不许太医近身,一旦靠近就又打又咬,根本把不得脉。” “看来是真的疯了!”凤行于思冷哼一声,“不必理她,朕倒要看看这对母女还能使出什么招术!”而后他想了想,又问:“极乐王已有两日没进宫了吧?” “是。”进喜答道:“说是极乐王妃身体不适,要在府中照顾王妃。” “你看呢?” “这……”进喜犹豫了一下,“奴才斗胆猜测,极乐王恐怕是听到了宫内谣言,说皇后的胎是他与王妃所害,所以才有意避嫌不再进宫。” 凤行于思目光凛冽,“既是谣言,你这总管怎地不想办法制止?还任由谣言有扩大之势?坏了朕与极乐王的兄弟感情,你可担当得起?” 457.第457章 周家母女 面对皇帝的责问,进喜“嗵”地跪倒在地认错连连,“奴才该死。” 凤行于思轻轻地“嗯”了一声,“让太医去极乐王府看看皇嫂的身体,无事最好,若是有事,还是要尽早调养才是。” “是。”进喜毕恭毕敬,又回答了皇帝几个问题后,这才从殿中退了出来。 进喜在殿外站了一会,突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七岁就跟着凤行于思,已经快二十年了,他这主子的性子一直都是认真诚挚,却较其他皇子少了几分心机,所以当初苦差累差全是他去做,却不在太上皇面前露脸,后来也多亏了凤行瑞,才使得凤行于思坐上皇位、乃至坐稳皇位。那段时间,进喜虽做了大总管的位置,心里却一直不安稳,于他看来,他的主子还是太过单纯,心中的热血未消,比起凤行瑞的运筹帷幄举重若轻来,无疑对方更像一个合格的帝王,而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极乐王的在朝臣中的威望都远远超过皇帝,也就是凤行瑞没有二心,否则恐怕不必凤行瑞振臂高呼,就会有人主动皇袍加身。不过现在,进喜不担心了,他觉得自己越发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意了,这说明他的主子已经极快地成长起来,他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而不是处处都需要依仗他人的束手皇帝。如今距皇后落胎一事已过了两个月,凤行于思借周进一案打压提拔,已在朝中安置了许多自己的心腹势力,而通过白嫔母家的推动,皇帝在民间声望大涨,清流归附,皇帝正将当初为稳定朝局而放出的权利一步步地收复回来,其余诸事已成,只差最后一步。 大瑞的兵权曾经三分,贵妃朱氏娘家一分、远威侯唐潜一分、定国公府沈家一分。 现朱氏分崩离析,唐潜受伤过重上不得战场,沈家在军中的威势一日涨过一日,幸而沈家代代忠良,对大瑞忠心耿耿,一时半会倒也没有什么忧虑,但……沈家毕竟是顾昭华的外祖家,亦是凤行瑞最有力的支持者!只凭这一点,皇帝对凤行瑞就不得不防!眼下,皇帝登基已有七个多月,四方稳定,天下安宁,如今的皇帝是有了自己心腹的皇帝,而不再是那个毫无根基,只能指望岳家与兄长支持的皇帝了! 不过,这些与他都没关系,只要火别烧到他的身上就好。 进喜叫过新收的一个小徒弟在殿外伺候,自己倒负着手哼着小调走远了。他怀里揣着华美商行给他的凭据,同时还有一个装了药丸的小盒。 这次投资,进喜几乎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他的太监,娶不得妻,又对弄权没什么兴趣,唯一的念想便是成为一方之富,待将来走不动了,就请个恩旨出宫,安享晚年。而顾昭华对他也很大方,给他的回报率高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进喜又不是傻瓜,自然明白顾昭华不会无故地送钱出去,自然是有事托他去办的。 好在这件事于他来说并不为难,从凤行于思对紫霞宫的态度不难看出,凤行于思已完全放弃了周清曼,现在封锁紫霞宫的消息只是不愿受人诟病,待过个一年半载,自会有人上书弹劾皇后不堪重责,要求废后的,到那时,一个被皇帝厌弃、又失去了母家倚仗的皇后,又有谁会在乎呢? 进喜没一会就来到了紫霞宫外,紫霞宫宫门紧闭,已看不到当初的守卫禁卫,可在宫门之内,却守着数十个身手矫健的太监,在体华殿内外,更是布满了孔武有力的嬷嬷,里面的人根本没办法出去。 进喜进了紫霞宫,才进去就听到体华殿内传来一阵尖叫,院子里的太监都对这叫声见怪不怪了,迎他进去的中年太监讨好地对他笑道:“依总管的吩咐,每日让她们母女相聚两个时辰,这会约么是又打起来了。” 进喜眼皮都没抬,“皇后的情况如何?” 那太监近前一步小声道:“越发坏了,近来总说自己肚子里有东西,净挑桌子角撞,撞得出了血也不罢休,奴才怕出事情,所以就让人把桌子都换成圆边的。” 进喜瞄了一眼那太监,宫里的东西都是有制式的,一替一换之间都是有利可图的,那太监连忙讨好地道:“给总管大人的已备好了。” 进喜便没再追问,反而问起那“肚子里的东西”,“你怎么看?真有东西?” “总管也知道,皇后根本不让太医近身,不过依奴才看……要是真有东西,早被撞下来了,哪还能这么稳当?” 进喜没言语,轻轻一扬头,“让屋里的人退出来,皇上有话转告皇后。” 那太监连忙把屋里的嬷嬷都叫出来,进喜步入极乐殿时,只见周清曼的四肢被缚在床上,头发几乎完全被拔光的周夫人瘸着腿站在床边,正表情狰狞地拿着一个瓷瓶敲打周清曼的肚子。 每打一次,周清曼就痛苦地哀嗷一声,进喜仔细看了看周清曼的肚子,见那处已隐隐有了些隆起的形状。 想着顾昭华与他说的话,进喜打了个冷战,果然,周清曼腹中的东西根本没有打掉,它仍在那里!它到底是什么?居然受到这样的暴力对侍还能安然无恙!难道真是灾星降世?想到这里,进喜有些惊惧,拿出怀中的盒子道:“这里有去除孽胎的药物,要是不想娘娘的肚子大到被他人察觉,那么……” 他原以为要让周清曼吃下这药会有些困难,甚至想过周家母女会一同反抗,到时少不得要用些手段,可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周夫人就扑过来夺过他手里的盒子,问也不问,拿出那白色丸药就塞进了周清曼的口中! 极乐王府中,顾昭华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迟语说话。 “也不知进喜办好事情没有。” 迟语百无聊赖,“按我说你这么做纯属多余,当初你给她下蛊,不就是想让那虫最后破体而出么?现在又救她干嘛?” 顾昭华垂目不语,当初她假意与周清曼打架,撕扯之中,趁乱将那腹伶虫丢到周清曼的嘴里,打的的确是这个主意,吃下腹伶虫后的所有症状都如孕妇一般,但却是以自身精血供其生长,十个月后腹伶虫大如婴孩子破腹而出,这对为了孩子可以不计后果随意向人施以毒手的周清曼来说,这样的惩罚简直是最合适不过。不过后来她又改了主意,到底自己也身怀有孕,而前段日子听静水师太讲经,师太曾说过,前世因今世果,父母因子女果,因果相报,她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报在她的子女身上,顾昭华重活一世,昔日仇人一一报复,对因果之说无比相信,为了自己的几个孩子,她才有了最后的决定。 458.第458章 结局 体华殿内,那药丸入了周清曼的嘴不过片刻,周清曼便痛苦地尖叫起来,她不停地翻滚,四肢连动着捆缚她的绳索,挣得床铺都摇晃起来。 周清曼不停地叫骂,骂顾昭华、骂凤行于思,不过骂得更多的却是周徐氏,周徐氏目光阴冷地站在床边,对她的叫骂声仿如未闻,只是一味地盯着周清曼的肚子,直到周清曼惨叫一声再不动弹,血水如倾盆而出,迅速染红了床铺。 进喜也是吓了一跳,顾昭华拿药给他时只说是神医制的落胎药,却没说会出这么多的血,而那血也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血中带着黄脓,一股腐败之气冲鼻而来,呛得他险些吐出来。 周徐氏却在血染床铺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不顾恶心脏污,将手伸到周清曼的裙中不停摸索,可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出来。 “还在……它还在里面!”周徐氏恨恨地盯着周清曼的肚子,“它一定还在里面!” 进喜虽是忠人之事,可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惊悚,他不愿担上周清曼的这条命,所以马上令人传唤太医,好在之前周徐氏便不停地击打周清曼的腹部,对于周清曼突然失血的理由他也可以掩饰一二。 太医很快到来,众人拉开周徐氏,让太医忍着阵阵腥臭为周清曼把脉。 太医迅速地摸完脉象,马上逃出体华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与进喜道:“娘娘身体有些虚弱,其他并未见异常,至于那些淤血,应该是被周夫人击打过度造成的,千万不要再让娘娘受伤。” 进喜心里松了口气,心道神医开的药果然不一般,落胎这样的大事都查不出来,只说是淤血……不过奇的是若按日子算起,周清曼的胎起码有四个多月了,何以只有血水打出,却不见婴孩? 想不明白,他也不愿自寻烦恼,拉着太医去见凤行于思,当着皇帝的面让太医将诊断又说了一遍。 凤行于思果然不在意,听到恶心处还厌恶地皱了皱眉,没等他说什么,外头小太监进来禀报,“极乐王在外求见皇上。” 凤行于思马上将这事抛至脑后,与那小太监道:“快请!” 凤行瑞缓步而入,进喜见状便带着太医退了出去,并关好了殿门。 那一日凤行瑞与凤行于思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可自那不久,凤行瑞便在府中称病不出,宫中内外有关凤行瑞夫妇谋害皇后的谣言与日俱增,最终被皇帝一道严旨杀了数条人命才慢慢地平息下去,凤行瑞由此更是足不出户,对拜访者一律回绝。 与此同时,定国公沈繁林以年迈为由辞去所有官职,沈家兄弟也归还兵权,主动调请回京任职,帝允。 待到岁尾之时,极乐王喜得一女,于府中大排宴席,却不慎走水失火,宾客纷纷蹿逃,极乐王因返回屋中迎救妻子而受困火场,待大火扑灭,火场中找出两大二小四具尸体,经辨认正是极乐王、极乐王妃、极乐王世子与刚出生的小婴儿。 一场大火,近百双眼睛,都见到了极乐王葬身火场之事,火场之外,已经长成少年的顾悠被顾成柏护在怀中,他那黑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火场之内,面容悲伤,眼中却无半点悲戚之色。 在此之前,凤行瑞和顾昭华与他谈了许多。 他原想随他们一起走的,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容身?更别提大海无边,海外的新鲜事物曾出不穷,想必也是一番新天地,可他自小便学从于太子之师,学的是治国之策、为民之道,他也心怀志向,愿以天下为先,做出一番事业,纵然他有心放下自己胸怀跟随父母远去,但凤行瑞却早知他的心意,如今他年纪正当,再过两年便可入仕,为了一时的相聚而放弃心中理想,这并非是上上之道。 经过数日的争吵、恳谈,顾悠终是选择了自己的本心,他选择留在京中,等侍与父母重逢的一天。 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 极乐王意外去世,皇帝极为悲痛,亲自手书了上千字的悼文,并于极乐王入葬时数度痛哭失声。 太上皇闻及极乐王去世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却也只在京中停留一日,便再度离京,彻底失去了消息。 皇帝安抚顾家丧亲之痛,重用顾明堂,并下旨将顾悠纳于宗牒之中,正式成为皇室一员,袭极乐王位。可顾悠却主动上折请免,皇帝考虑再三,最终封顾悠为常遇候。 两年后。 今日是顾悠年满十四岁的日子,做为大瑞最年轻的侯爷,今日过后,他便可以入朝为官,他的皇帝叔叔允诺过他,四品以下官位可随意挑选,这是前所未有的莫大恩旨,要知道一朝状元最高也只有封做六品翰林的,他抬腿入门,却比状元更得重视,可这样的待遇,顾悠却不太稀罕。 顾悠的老师曾是凤行瑞的开蒙老师,为人最是古板,顾悠与他常年在一起,难免也学得有几分执拗,如今他在京城名声大噪,可靠的不过是他“去世”的父母之荫,明明他也苦读数载,也曾因文采称著京城,可现在全都无人提及了,顾悠毕竟年少,哪里会服?故而今年春闱他冒名参加,只等这两日的结果出来。 常遇侯十四岁是个大日子,许多人都记得皇帝的承诺,都等着看这十四岁的少年飞黄腾达的那一天,所以这一日天色刚亮,便有人送礼上门。 作为常遇侯,他是有自己的宅子的,便是之前的极乐王府,经皇帝重新整修后,再度赐给了顾悠,不过之前他年纪太小,一直跟着外祖与舅舅住在相国府,直到今日才算独自立了门户,早在两个月前,外祖母与舅母便开始为他打理新居,今日已收拾得似模似样,下人婢女也都是在相国府那边用熟了的,直接带了过来。 “这边到底冷清,你一个人晚上做了噩梦可怎么办?依我说,今日办过宴席后便还回相国府去,什么时候你成亲了,再搬出来住。” 这番话沈氏已念叨了不下两个月,顾悠听得耳朵都快长了茧子,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腻烦,反而百听不厌。 “一切都听外祖母的。”他乖巧地对沈氏笑笑,又顺手抱起一直扯着自己衣角的小姑娘,这是林无垢的长女,也是他的表妹,还不到五岁,特别喜欢黏他。 “我以后要和哥哥成亲。”小姑娘揪着顾悠的头上郑重地向沈氏说。 沈氏失笑,过去捏着小姑娘的脸蛋道:“你要是再长几岁就好了,你娘也不必挑花了眼,不知道给你哥哥选谁做妻子。”顾悠之名传遍京城,人人都知道皇上对极乐王心怀追思,对极乐王留下的唯一子嗣十分看重,顾家和沈家又都是名门望族,打去年开始,各家派来合亲的媒婆就几乎将相国府的门槛踏破,看得沈氏连连感慨,要知道当年顾成柏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 小姑娘听得懵懵懂懂,可有一点她听明白了,哥哥的新娘子不是她,她扁了扁嘴,“我要做哥哥的新娘子。”说着眼睛里就见了泪花,更是揪着顾悠不放。 沈氏头痛万分,正要抱小姑娘下来,顾悠倒笑笑,“也不是不行啊,再等十年,妹妹就长大了。” 小姑娘眨了眨带水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吃饭,快点长大的。” 顾悠顿时笑弯了眼睛,沈氏却讶异万分,刚刚进门听到此语的林无垢更是惊讶,“二郎可是认真的?” 顾悠将小姑娘放在地上,正色对林无垢道:“只是不知舅舅和舅母的意思。” 林无垢大喜,“你舅舅一直念叨悦儿年纪太小配不得你,如果你愿意……”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可十年后你已二十四岁了。” 顾悠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算太老吧?” 沈氏与林无垢相视一笑,与顾悠亲上加亲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孩子年纪太小,要顾悠等上十年未免太不厚道,可不想顾悠竟自己提出来,也算这两个孩子有缘。 不过沈氏仍是道:“此事还需与你父母商议才好。” 顾悠的眼睛顿时一亮,“他们今年回来么?” 转眼凤行瑞和顾昭华离开京城已有两年了,顾悠每时每刻都期盼着能与他们再次相见。 林无垢笑道:“今日是你满十四岁的大日子,他们定会回来的。” 顾悠欣喜不已,连对春闱结果的期盼都冲淡了几分,马上整理衣冠到府门处候着,就怕错失了与父母相见之时。 可惜,整整一日,宾客来来去去,热闹无比,却根本不见他最为期盼的身影。 夜深人静之时,忙碌了整天的顾悠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声叹息还没逸出口来,便见自己居住的小楼中灯火通明,还隐隐有孩子的笑声从楼中传出。 顾悠眼睛一亮,满身的疲惫瞬时扫空,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的小楼冲去。 房间之内,顾明堂与沈氏、顾成柏一家全都在坐,孩子们在堂间追打顽闹,又有一对年轻夫妇居于正中首位,一见到顾悠进来,那妇人便站了起来,几步奔过来,将已比自己还高的顾悠抱在怀中。 久违的怀抱让顾悠瞬时红了眼睛,喉头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他一动也不敢动,就怕一动弹,就当场落了泪,让人笑话。 那男子也走了过来,拍拍顾悠的肩膀,也不说话,朝他慈爱地一笑。 顾悠连忙把脸埋下去,不让别人见到自己的眼泪。 顾成柏在后头起哄道:“多大的孩子了还找娘抱,娘,我也要抱。” 一番话引得众人唾笑不已,顾悠也极为不好意思,偷偷把眼泪擦了,这才抬起头来。 原来他们早已回来,但为免外人发现故而避之不出,待到此时才能全家团圆。 “大哥!”被忽视半天的长乐扯着顾悠的衣摆老大不乐意,“大哥抱抱!” 顾悠弯腰将长乐抱起,见长乐长高了不少,也黑了不少,虎头虎脑地瞧着格外可爱。 还有站在地上直勾勾地瞧着他们的小姑娘,只有两岁左右,由顾悦儿牵着,指着顾悠奶声奶气地给她介绍,“这是哥哥,我以后要给哥哥做新娘子的。” 顾悠当着沈氏和林无垢的面应下这亲事时还一本正经的,这会当着父母的面,被小丫头说了一句就红了脸,顾昭华笑着拧了他的脸颊一下,“这可真是儿大不由娘,连自己的亲事都能做主了。” 顾悠心头一慌,正要说话,沈氏从旁笑道:“你母亲不反对,不过悦儿到底还小,这会说喜欢你,将来可未必,你母亲的意思是,这事先说着,再等几年,你们都大一些,若心意不变,再将此事定下。” 顾昭华的考虑可谓非常全面,顾成柏和林无垢也没有意见,顾悠自然也不会反对。只不过,他低头看着身高才到自己腰部的小姑娘,看着她抓在自己衣服上的小手,心中软了软,看将来吧,反正他是不会变的,就如凤行瑞对顾昭华,有了承诺,便是一辈子的事,至于悦儿,只要他足够好,她又怎么会变? 少年顾悠,尚不知情为何物,却亲眼见证了父母对彼此的缱缱爱意,其间或有争执、或有不快,但相爱之心不变,无论对方是何身份、是何性格,给予接受,都是自己的全部,此心坚定,从不迷茫,便能携手走过任何风雨。 【全文完】 459.第459章 【番外】周清曼篇 周清曼没有疯。 曾经她以为自己疯了,一心一意地恨着肚子里的怪物、恨着顾昭华、恨着凤行于思、更恨着她的母亲,周徐氏。 她想,若不是这些人,她何以会到今日的地步?其实她要什么呢?富贵?她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半点欠缺;荣华?她贵为诚王王妃,后来更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已是女子尊荣之首;野心?她只想好好地陪着自己的丈夫而己,就算他不是皇帝、不是诚王,只是个山野村夫,她既嫁给了她,便会一心一意地对他好,然后好好地过一辈子。 仅此而己,她只想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但这么简单的愿望竟成了一种奢望,为了她渴求却不强求的东西,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将手中握着的一切全部失去,更可笑的是,顾昭华没有因为她的失去而谅解她、凤行于思没有因为她的失去而怜惜她、甚至她的母亲,为她提出了种种主意的人,也没有因为她的失去而心疼她,只是不停地指责她、咒骂她,对着她腹中的怪物,不停地击打,丝毫不管她是否可以承受,被母亲绑在床头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周徐氏并非因爱她才如此步步为营、并非因爱她才有勇气削骨割肉,她的母亲只爱她自己,她与父亲、哥哥、妹妹,甚至是周徐氏自己,全部都是周徐氏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如今周徐氏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便只能依靠这样的方式来发泄,那便让她发泄吧,如果能将自己连同腹中的怪物一同打死,倒也是好事。 她差一点就死了。 周清曼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下布满血污无人打理的凤床,她想不到一个人流了那样多的血竟然还能活着,摸摸自己的肚子,虽与之前差别不大,可她知道,肚子里的怪物没了。 她一直不知道肚子里的是什么东西,顾昭华不告诉她,她便整日活在惶恐之中,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有一只手从自己腹中破肚而出,但现在好了,那怪物不见了,她的噩梦也该结束了。 她不再恨谁,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她终于清醒了,但也晚了。远离她的人再不会回来,并且会越走越远,一切都像一场闹剧,她曾身处其中,如今醒了,她便释然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甚至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承受,只能痛苦,只能失去,这是对她最大的责罚。 周清曼不再每日做着疯妇才做的事,不再与周徐氏打架对骂,她安静下来,每天看着周徐氏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瞪视她,问她是不是也被顾昭华所收买,问她还想不想做一国之母、做人上人,问龙胎是否安好,下一刻却又抄了东西来砸她,骂她鬼怪附体。 周徐氏是真的疯了。 如今周家已名存实亡,她还要感谢皇帝的慈悲,只是抄家流放,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不过周家到底是没了,她想她皇后的位置也不该再坐下去了。 皇帝现在一定很想废掉她这个皇后,但又苦于无法开口,源于数载夫妻对彼此的了解,周清曼主动上了道折子,称自己德行有亏,自请废去皇后之位。至于向凤行于思辩白自己从未背叛他……或许以前她想过,但现在这样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情已失、爱已逝,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他根本不会再在意她,又怎会相信她? 同意废后的旨意果然很快颁布下来,皇帝倒也承了她主动请废的情,后位虽废,但允她日常用度一切如旧。 周清曼没有推辞,同时又请求皇帝,要求周徐氏长留宫中,陪伴于她。 她疯了的事情在宫中早有传闻,在紫霞宫里时那些宫人已视她于无物,那些待遇用度推不推辞又有什么差别?不如就这样,还可以让皇帝担上一个仁厚的名声,至于周徐氏,周清曼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她每天都能看到自己,令她每时每刻都面对她的失败,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她搬出了紫霞宫,住到一处废弃的宫殿中去,宫人们都不愿待在这里受罪,常常三五日也看不到一个侍奉的下人,若不是以往施过恩惠的小宫女时不时地过来给她送口吃的,她怕是会饿死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 后来她学会了种植一些青菜,宫殿的前后院落全都被她开辟成了菜园,也在宫中搭了简单的灶台,尽量自给自足,夏日食菜、冬日储薯,日子倒也过得去。 她彻底被遗忘在这宫中,陪伴她的只有已完全辨不得人的周徐氏,每日听她叫骂一场,已成了她每天缓解无聊的必行功课之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年?还是五年?这一日听来送油盐的小宫女说,皇帝新立了皇后,便是原先的白嫔,白嫔这几年一路高升,膝下先后收养了七王爷和六王爷的两个孩子,七王爷送进宫来的那个男孩儿聪明伶俐,极得皇帝喜欢,已在年前立为太子。 再听这些,晃如隔世,周清曼拿着油盐回到宫中,对着恶狠狠地盯着她的母亲,伸出自己粗糙的手摸了摸母亲的脸。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要任人摆布,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是不是今日坐在他身边的,仍旧是她?如果可以重来就好了,重来一次,她一定好好的,不想着去害谁。 叹了一声,她抬起头,望着红墙上的一方蓝天,又想起曾经的阿思与阿曼,那时的她多好。 到了晚上,宫里放了极为璀璨的烟花,就连这极为偏僻的一隅都能感受到烟花的美丽与炙热,鼻子里似乎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她又想起凤行于思登基那日,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不要想了,她告诉自己,然后她站起身来,回到摆满萝卜白菜的寝殿里睡觉。 烟花结束的之时,冷宫里来了不速之客。 听着门外轻轻敲打的声音,周清曼慌了一下,披着衣服走到门旁,却不敢开门。 “是我。” 虽然数年未闻,可周清曼仍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门外是谁,那是最该恨她的人,也是害她至此的人。 “我听说你死了。”她没有开门,对着门外轻轻地说,“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没死。” 门外传来笑声,那笑声一如既往地清脆,可以很温暖,也可以很凉薄,“我今日入宫是为了告诉你,当年你腹中怀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清曼极力地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门外清脆的声音将当年往事娓娓道来,最后她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心头悬挂的大石轰然坠地。 她知道门外那人为什么选在今日回来,她和周徐氏害了沈氏五个月,而今日,是那人离开的第五十个月。罪一罚十,所以那人才回来,给她一个解脱。 “谢谢你。”她喃喃地,这些年她时常想起那失去的腹中块肉,虽然不知是何物,也曾惊恐畏惧过,但她仍是会想起,甚至也会觉得可怜,那最终化为一滩血水的东西,毕竟在她怀中待了四个月的时间。 “谢谢你……”门外寂静无声,那人该是已经走了,周清曼抹去脸上的泪水,神情有些恍惚,久久,她轻声说:“姐姐,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必真心待你。” 又是许久过后,门外有人开口,“若重来一次,你且记得,万不要做一件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否则都是有愧天意如此待你。” 周清曼没想到她还在门外,身体一僵,而后挣扎着起身,将宫门打开。 却只见了那人的背影。 那人踏着月色而去,星空也掩不去她的张扬与骄傲,一如第一次见她,就像看到了太阳一般的光亮,其余旁人全都黯然失色。 周清曼终是死了,就死在冷宫门外,她倚在门框上,半阖的眼睛也不知是看的天,还是看的幽长的宫路,她的神情缓和而坦然,仿佛了无遗憾,同时又带着无尽的希望。 最先发现她的是周徐氏,周徐氏围着她尖叫,咒骂,她都听不见了,她看着周徐氏搂着自己的身体嚎啕大哭,而后一头碰在门柱之上……渐渐地她也看不见了,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二十多年的记忆在眼前极速翻过,封后之时、嫁入诚王府之时、病重养在京外庵堂之时……十几岁的她可真好看,天真可爱,一如当初的周清书……她又看到了几个小孩子,围在一起玩女孩儿的玩意,然后她眼前一黑,世界重新在她耳边鲜活起来。 “夫人大喜,是个小小姐!” “快抱来我看……” 鼻端蹿进的是淡淡的血腥味,身体被人紧紧抱住,又交到另一人手中,周清曼终于睁开眼来,便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正极为欣喜地看着她,又轻轻地在她颊边留下一吻。 “看她笑了!”妇人激动得眼含泪花,“女儿,我的女儿……” 周清曼当然要笑,她觉得上天实在待她不薄,竟真的许她重来一次。 黑如曜石的眼睛转瞬不眨地盯着慈爱带笑的妇人,小小的婴孩在心中想着,娘,这一回咱们一起做个好人吧。 460.第460章 【番外】唐潜篇(一) 唐潜一直有一个心愿,来世要第一个寻到顾昭华,娶她为妻。 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多年挥之不去,渐渐地成为了他的执念,仿佛这一世变得索然无味,只有时刻想着来世心愿达成的那一天,他才能焕发出活着的光彩。 所以,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重新变得年轻、有力之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问,今日是何夕何年。 他不想再错过她了,这一次他一定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个他想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要是他的了。 可惜还是晚了,虽然他今年刚刚十七岁,却已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唐宝儿。 唐宝儿的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不过是任人摆布才嫁了他,但他也没有好到哪去,当年他因唐悠悠母亲的死去而心神大乱,而后短短半年内又接连失去至亲,是唐老夫人一手稳定了大局,并护着他接任远威侯之位,没有让其他的人钻了空子,作为回报,他也理所当然地娶了唐老夫人的娘家女子为妻,可惜那女子胆小怯懦,不仅帮不上唐老夫人的帮,还在生产唐宝儿之时难产而去,今日才刚刚过了头七。 这真不是个好时机。 就算忽略顾昭华现在只有十一岁,相国府不会这么早给她订亲这件事,顾明堂也绝计不会将女儿许给一个刚刚得子又丧妻,只空有爵位,却没有半点功勋的人。 他怎么就忘了呢?她可是相府嫡女,在她执意嫁给赵睿之前,前去相国府提亲之人多到数不胜数,最后却被一个默默无闻的赵睿占了头筹,只凭这件事就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让许多人看赵睿不顺眼。不过这时谁也不会知道,藏在顾昭华那明美温雅的外表之下的,是怎样的沸腾炙热,赵睿那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她。 不过……似乎他现在也有些配不上她。 唐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不觉挫败,现在距顾昭华出嫁还有五年的时间,五年,已足够他建功立业,到那时他不会给任何人机会抢走她! 四年时光弹指而过。 唐潜在重生过后便主动请战去了边关,他原本就有战略天赋,又多了一世记忆,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便已扫平桂南一切战乱,战神之名传扬天下,虽然这几年都不在京中,可从传来的家书之中,唐老夫人曾数度提起要他续弦之事,但无一例外,全都被他拒绝了。 以前是因为唐悠悠的母亲心结难解,现在则是因为心有所属,而且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京城,将那早该属于自己的人拥入怀中。 这几年他一直让人留意着相国府的动静,顾昭华已经十五岁,在京中名声初显,大把的青年才俊排成行等着她去挑选,所有人都在猜想顾家最终会为这京城明珠挑选一个怎样的如意夫婿,更有人猜测顾明堂会送女儿入宫、抑或许配皇子。可唐潜却知道,就在今年秋天,顾昭华会遇上一个名为赵睿的没落侯爷,一见倾心,更不顾家中阻拦执意下嫁,成就一场悲剧。 现在才刚刚春天而己。 唐潜还记得,上一世的这时在桂南打完一场大仗,已是次年秋天,正赶上顾昭华出嫁,他还收到了赵家的请柬,不过因为与赵家素无往来,他没有出席婚礼,只是让人送上贺礼罢了。 但这一次,他早早地揪出了敌军的首领,早早地将之歼灭在包围之中,只为这一日,能在她遇到赵睿之前,先遇上他! 唐潜上折请愿回京,理由无比简单,年岁已大,愿回京再觅良缘。 此折一上,永昌帝十分高兴,唐潜继任了远威侯爵位之后,果然一如前几任远威侯对国尽义、对君尽忠,更为可喜的是唐潜的军事才能不仅远父祖,甚至远超当今大瑞的任何一位将领!就连定国公沈繁林都对唐潜赞不绝口,推崇有加! 永昌帝知道唐潜有意娶亲之后,便动了心思,这样的人才自是要留在皇家的,他开始挑选自己适龄的女儿,准备将唐潜招为驸马,可就在他兴致勃勃之时,唐潜又是一道密折晋上。 “久闻相国之女顾氏才貌双全温婉动人,恳请皇上为臣保媒,无论成事与否,臣死而无憾。” 连“死”字都说了出来,永昌帝没了脾气,他虽希望招唐潜为驸马,可也不愿过于勉强,强扭的瓜不甜,他要做的是把握住他,而不是让他对皇室心生反感。 不过顾家……顾家已有沈家在后,若再多个唐潜,当真可成为大瑞皇室之下第一人,数十年内都将无人可憾动其稳固地位了。 身为皇帝,考虑的就是要比旁人多上一重,永昌帝的顾虑更是所有帝王共同的顾虑,虽然无论顾家、沈家还是唐家,对大瑞都是忠心耿耿,可当这三方势力连成一线,它本身便会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利器,他有那么多儿子,太子之位更是空悬,若此时有人将这三方势力一同拉拢……永昌帝摇了摇头,还是先让唐潜回京,至于保媒一事,还是让顾明堂来拒绝更为妥当一些。 重重考虑之下,永昌帝诏唐潜回京,又在数日后宣顾明堂入宫,言谈之中十分随意地提起此事,顾明堂久浸官场,如何不明白皇帝的未尽之语?当即表示自己只有一个嫡女,不愿其为人继室。 永昌帝放了心,顾明堂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被皇帝猜疑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更别提顾昭华要为人继室,只凭这一点沈氏就不会答应,唐潜虽然优秀,可也不是没有可与他比肩的青年俊杰。 而在此时,披星戴月地赶回京城的唐潜并不知道,自己已被未来的岳父大人拒之门外,他心急得很,也焦躁得很,现在想来,请皇上保媒之事做得有些唐突,可他必然要这么做,否则皇帝便会下旨将公主下嫁,前世他不惜折了自己的功勋拒绝天恩、在南疆一待就是十年以证心意,可这一世他不能这么做,在拥有她之前,他不能再离开京城一步! 461.第461章 【番外】唐潜篇(二) 这一年的夏天,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相国府的老夫人带着嫡孙女前往静月庵吃斋,回程之时,蹿出数十贼匪将顾家车队冲散,顾老夫人与顾家嫡女被擒,过了两日,相国府收到贼匪通知,要求释放日前押送入京的江湖大盗,方可得二人平安。 这一消息传进宫中,永昌帝极为震怒,可同时又十分为难。如果此事悄悄地办,永昌帝也不会不给顾明堂这个面子,可眼下不止朝中,就连民间都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方赞同以人易人之说,另一方则痛斥这法荒唐,此例一开,往后任人都可捉住官员家眷要胁朝庭,到那时法治何存?朝庭又该以何面目对待那些深受其害的百姓?所以人绝不能换,但可以派兵去剿。 不得不说,人家反对的也没错,如果这事不是落在顾明堂头上,顾明堂恐怕会第一个要求以法为先,可现在不行,被抓的是他的老娘和女儿,这才短短一天的功夫,沈氏已哭昏数次,要真是不顾老夫人和顾昭华的性命强行剿匪,恐怕到头来一拍两散,公道是还了,两祖孙的性命也交待了。 顾明堂愁闷不已,最后是沈善从出了主意,先不管朝中商议结果如何,他们就先去刑部把人给提出来,不服上命也好,擅自行动也好,总归是先把人换回来,而后依罪论处,他们受着便是,想来顾沈两家数代尽忠,此次又是事出有因,永昌帝也不会重惩。 顾昭华急得乱了头绪,一听这主意当即同意,由沈善从前往刑部提人,不想沈善从却扑了个空,有人早他一步已将那江湖大盗提走了。 “唐潜?”顾明堂得知消息后吃了一惊,他想不通唐潜为何要这么做,且不说顾家与唐家素来没有太深的过往,只说唐潜请旨赐婚一事,还是顾家以“不做续弦”拒绝在先,唐潜不记恨已是难得,又怎会揽事上身,主动做下这等欺君之事? 沈氏却不理这些,“只要母亲和昭华平安回来,不管那远威侯将来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认了!” 顾明堂的考虑却是更多,尤其他这样位置上的人,能以权钱解决的事情绝不会冒然欠下人情,人情难偿,何况还是这等性命悠关的大事?此次欠了唐潜一回,恐怕究其一生都要为其所用了! 不过再怎么考虑,唐潜毕竟是去了,城门那边传来消息,唐潜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带着一人出京去了,顾明堂与沈善从驾马去追,却又哪里追得上?不得已只能返回来,将事情禀明皇帝,请求其增兵支援。 且说唐潜,手里拎着那已被打昏的江湖大盗一路急驰,到了京郊一处极为隐密的树林之中,林中闪出数个蒙面大汉,见了唐潜纷纷抱拳,“将军!” 唐潜将那江湖大盗随意地丢在地上,“人呢?” “分别安置在后山的两个山洞里,老太太骨气很硬,一直不肯吃饭,属下无奈点了她的睡穴,至于顾姑娘还算配合,没有吵闹过。” 提及顾昭华,唐潜的心中软了软,朝那些手下点了点头,“你们做得不错,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再在京中露面,直接回南疆去,至于这人……”他一指地上的江湖大盗,“待离京城远些就处置掉。” “是!”那几人并不问其他,拎起地上的人拍马而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唐潜看着他们绝尘而去,轻拨马头,没一会已到了后山山脚,依着手下所报找到那两个山洞,随便挑一个进去,便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上蒙着黑布,倒缚着双手,屈膝坐在洞中。 多年记在心间却不敢见的人,终于到了他的眼前,唐潜忍不住朝她走近了几步,几近贪婪地将她的模样印刻在心中。 她可真小,不止是年岁,连脸上的神情都是懵懵懂懂的,与前世初识之时简直天差地别。 “是不是有人?”踏入山洞的脚步声惊动了这姑娘,她警觉地偏了偏头,仿佛在听这边的声音,“我祖母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还好。”唐潜压低了声音,到她近前蹲在她的面前,又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忍住触碰她的冲动,轻声说:“我是你父亲派来的,交易已经完成,不过那些贼人不守信诺不愿放人,趁他们内哄之时,我来救你们出去。” 顾昭华当即一喜,马上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唐潜微微一顿,“外头有人把守,进来太多人易打草惊蛇,所以只有我一个。” 顾昭华咬了咬唇,“先救我祖母出去!她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然后再回来救我,行吗?” 唐潜无声地笑了一下,论手段,她比任何人都要狠毒,可论心性,她又是这么的简单纯良,一如当日在悬崖边缘,她向他伸出援手之时。 唐潜答应了她,“那你要小心一点,等我回来。” 顾昭华立时点了头,再听听,脚步声轻巧地离开了山洞,她紧张至极,就怕他的行动被人发现,可同时又无比地激动,忽来这般横祸,虽然她极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也相信顾明堂会来救她,可那些人将她与顾老夫人分开让她百般的不安,她无法动弹、眼不能视,心中的惊惧简直难以言喻,好在他出现了,虽然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救援的声音堪比天籁,好听极了! 顾昭华焦急又紧张地等待着,她竭力去听外面的动静,却没听到半点声音,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就在她心焦至极的时候,耳边再度传来脚步声,却不似刚刚的小心轻巧,对方丝毫不掩其走动的声音,可见并不是那人……就在顾昭华刚刚升起一丝失望之时,她颈侧一痛,跟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时,顾昭华发现自己正在移动。 眼前的黑布已然撤去,可此时竟已是夜间,四周景物都融于暗中看不清楚,她伏在一人的背上,那人背着她正快速地跑动着。 “醒了?” 温暖的声音传来,顾昭华瞬时安了心,她急急地问:“我祖母怎样了?” “老夫人安好,我已着人将她送回京中。” 顾昭华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问:“我父亲呢?” “顾大人与沈大人……” 耳边的声音忽地顿了顿,带着明显粗重的呼吸,顾昭华揽着他颈项的手忽地触到一片湿凉,她在那片衣襟上摸了又摸,冷冷黏黏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风蹿入她的鼻中。 “你受伤了!”她惊呼一声就要从他背上下来。 他却牢牢地抓住她,缓过一口气来,“不要动,顾大人与沈大人已带兵前来,只要我们能躲过身后那股人的追踪,便可平安无事。” 顾昭华此时才凝神细听,果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马蹄声,还间或有一两句“仔细搜”的语令传进耳中。 “他们是想找到我们做为人质,我们万不能落进他们手中。” 顾昭华刚刚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提起来,她紧咬下唇点了点头,手又不由自主地轻轻碰了碰他胸前的伤处,“你伤得重不重。” 他笑了笑,“无碍。” 可下一瞬,他们便滑下山坡,顾昭华的尖叫还没出口便被他掩住,他紧紧地将她护在怀中,没有让她伤到半分,直到他们稳住身形,他才松开她,低声说一句:“万事小心。”便昏了过去。 顾昭华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就算她被贼人擒住,因为相信顾明堂必会来救她,她虽然惊惧,却也没有如眼下一般,急得快要哭出来。 她不敢大声求救,生怕惊动了山坡上的人,她吃力地将他拖到坡底避风之处,而后就着朦胧的月光,终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462.第462章 【番外】唐潜篇(三) 他身量颇高,身材劲瘦,一袭黑色夜行衣包裹在他的身上,极好地勾勒出他紧窄的腰身,如果说他的身体表现出的精劲与顾昭华想象中相差不远,可他的容貌却并非寻常武夫那般粗犷豪迈,反倒像是个读书人一般温文尔雅。 顾昭华微微有一些错愕,倒是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年轻隽秀,不过她马上又去探他的胸口,他的胸前有一道极长的刀伤,所幸伤得并不深,顾昭华稍一犹豫,背着他将自己的里衣脱下,将那干净的衣物撕扯成条,将他胸前的伤口紧紧绑住,以作止血之效。 天边泛起第一抹光亮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多谢。”看着自己已经处理好的伤处,唐潜眼中闪过一些温暖。 顾昭华有些赧然地拢了拢衣襟,只着外衫让她十分的不适应,总觉得里面空荡荡的,不过事出紧急,对方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也顾不得许多。 “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等恢复一些体力就能上去。” 顾昭华点点头,现在天已经亮了,那些贼人也没有追上他们,可见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唐潜。” “唐钱?”顾昭华笑了一下。 “怎么?” 顾昭华不太好意思,不过仍是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叫钱唐,那里有一条江每年都会涨潮,听说极为状观,被誉为‘天下第一潮’。” 唐潜怔了怔,这番说辞怎会这样熟悉?难道上一世曾听她说过? “你想去?” 顾昭华抱膝而坐,下巴搭在膝头,偏着脸看他,“人生苦短,若有机会一览天下美景,岂不是最美的妙事?” 她目含憧憬,娇憨又美丽,唐潜看得失了神,直到她脸上一红,不大自在地垂下头去,他才恍过神来。 “一定有机会去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上方有人呼叫,“可是有人摔下去了?需不需要帮忙?” 顾昭华一惊,马上看向唐潜,唐潜道:“听此人的气息并不是会功夫的人。” 顾昭华这才小心地探头朝上方看了看,见是几个背着柴禾的百姓,正朝下观望。 顾昭华连忙求救,对方商量了一下后垂下一根绳索,又派了一后生下来接应,那后生看了唐潜的情况后皱了皱眉,“这坡并不太高,怎么伤得这么重?”不过也并无其他的话,背起唐潜抓着绳索攀了上去,没一会又垂下一个大筐,将顾昭华也吊了上去。 顾昭华与唐潜逃出生天自然对那几个村夫千恩万谢,那几人都笑着说:“也是你们运气好,这里偏僻得很,平时根本没有人来,我们也是见到有脚印杂乱,才猜想是不是有人掉了下去。” 顾昭华万分庆幸昨日逃走时是晚上,否则他们怕不早已被发现了。 “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我们回相国府?一旦回去……”顾昭华还想说回去会有重谢,却被唐潜喝祝 不过却也晚了,那几人全都面露惊异之色,“难道你就是相国府被贼人抓去的嫡女?” 顾昭华到底还是年轻,她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潜道:“我们夫妻与相国夫人是表亲,这次顾老夫人与顾大小姐失踪一事令相国夫人十分忧心,我们是出京帮忙寻找的,不过天黑路又不熟,所以不慎摔了下去。” 几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却也不知信没信唐潜的说辞。 那几人到底还是热心肠,轮流扶着唐潜往山下走,待走出山林,就见山脚处有人马驻扎,唐潜观望了一番,与那几人道:“是相国府的人,几位可随我们过去领些酬谢。” 可那几人全都连连摆手,说什么不愿与官家打交道,唐潜也不勉强,让那几人先走了,这才跟着顾昭华一同下山。 顾明堂与沈善从一夜没睡。 顾老夫人昨天傍晚时分被人送回相国府,据顾老夫人说,是唐潜不顾性命之危冒险救了她出来,可他们依着顾老夫人所说找到这座偏远的小山,派去搜山的人却全都一无所获,别说顾昭华,就连贼匪的踪影都没有找到。 转眼又是一夜过去,正当顾明堂焦急万分之时,有人来报,顾昭华与唐潜回来了! 顾明堂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出去,心疼万分地看着自己从未吃过一点苦的女儿蓬头垢面满身灰土,百般问询过后,才记起旁边还有一个唐潜。 “此次真是多谢远威侯了。”不是没看见唐潜身上包裹的伤口,可唐潜的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从衣物破损处也不难看出他内外衣物俱全,那么他伤口上明显是里衣的布料是谁的,不言自明。 顾昭华万分惊讶,“远威侯?”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远威侯不正叫“唐潜”么?她却一直以为这人叫“唐钱”,只是她父亲的一名手下。 顾昭华瞬间臊得满脸通红,唐潜朝她安抚地笑了笑,也不回答顾明堂的话,一头栽到了地上。 唐潜再醒来的时候,人已在远威侯府内。 唐老夫人坐在他的身边,有些担忧,又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你如今是远威侯府的顶梁柱,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相国府的事情,你去凑什么热闹?” 唐潜静静地听着,并不反驳,却在心里想着,再不凑热闹,恐怕就晚了。 唐潜身体一恢复就进宫去向皇帝请罪,并以身体受伤过重为由,愿弃武从文,希望皇帝成全。 永昌帝极为惊愕,他的确是忌惮唐潜手中的兵权,但自古以来,哪有皇帝放心臣子手握重兵的?不仅是唐潜,沈家他也是防着的呀!但防备跟打压是两回事,他还是很看重唐潜的军事天赋的!他还希望唐潜能为国征战呢,怎么就弃武从文了? 但唐潜坚持自己的身体已完全不适合再上战场,永昌帝只能让他回去再行考虑,同时赏下大笔财宝与药物,助唐潜调理身体。 于是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了,远威侯搞旨不遵私下提了人换回了顾家祖孙,皇帝不仅不罚,还赏了不少东西,这其中包含的无边圣眷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也在此时,京中传起了一个消息。 463.第463章 【番外】唐潜篇(四) 唐潜再见顾昭华是半个月后,时值端午佳节,外头热闹得很,架不住唐悠悠与唐宝儿再三要求,唐潜便带了两个孩子上街游玩,也不坐马车,一手抱了唐宝儿,戴着面纱的唐悠悠则由两个嬷嬷陪着,几个人边走边玩,很是惬意。 唐宝儿今年才刚刚四岁,唐悠悠也才十一岁,都是贪玩的年纪,平时又很少出来,一路上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唐宝儿更是见到什么都要大呼小叫一番,引来街头不少人的注目。 唐潜的心情也不错,上一世他因拒绝皇帝赐婚在南疆一待就是十年,与唐宝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父子两个虽说感情尚佳,但总觉得有些生疏,这一回他已决意放下一切,安心享受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埃”唐悠悠突然住了脚步,四下张望。 唐潜也闻到了那股香味,是脂粉的香味,瞧着不远处的那家彩蝶轩,正是京中有名的脂粉铺,便笑道:“悠悠可是长大了,也像女儿家一样要用脂粉了,再过几年觅得如意郎君,我这个哥哥可就没处放了。” 唐悠悠虽说年纪不大,但十一岁也算大姑娘了,待到笈笄就可嫁人了,听到唐潜这么说当即红了脸,“哥哥1虽然一别数年未见,可唐潜对唐悠悠爱护依旧,故而唐悠悠对唐潜并无半点生份,反而越发地想要依赖哥哥了。 因为对唐悠悠母亲的愧疚,唐潜对唐悠悠一直放心不下,上一世还险些坏了唐悠悠的姻缘,不过后来漫长的时间接触下来,证明顾成青当真对唐悠悠真心以待,他二人虽然一直放官在外,可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也未偿不是一件好事。就等他和顾昭华的亲事定下来后,也顺便为唐悠悠定下顾成青吧! 唐潜对自己的想法很具信心,他的目标也十分明确,从没有过半点迟疑与退缩。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彩蝶轩,临进门时唐潜顿了顿脚,瞧着彩蝶轩外的马车迟疑了一下,果然踏进店铺就瞧见那叫竹月的丫头在铺子里挑选脂粉。 唐潜让嬷嬷陪唐悠悠挑选脂粉,又将唐宝儿放下,自己来到竹月跟前打了声招呼。 竹月没见过唐潜,犹豫地向他还了礼,但没有开口相询,而是稍显谨慎地打量着他。 唐潜朝她笑笑,“在下唐潜,知道姑娘是顾姑娘的丫鬟,想问问顾姑娘现下如何了?” 竹月大感惊讶,“你就是唐潜?”说罢连忙捂住嘴,而后朝唐潜规规矩矩地福了福,“婢子见过远威候。” “前些日子皇上过春秋节,听说顾姑娘并未入宫相贺,可是受了惊吓至今仍在调养之中?”顾昭华自获救后便待在府中一直避不见人,甚至连皇帝的寿诞都称病未去,其中原因为何唐潜自然知道,可又总觉得有些奇怪。 竹月显然知道唐潜是顾昭华的救命恩人这回事,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马车,与唐潜低声道:“姑娘的身体倒没有大碍,不过……不知道侯爷近来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相爷大发雷霆,不许姑娘出门呢,这回还是去探沈老夫人,回程才来这里看看,不过姑娘连车都不愿下。” “顾姑娘在车里?”唐潜轻轻挑了挑眉,此时是端午时节,已是夏日了,天气闷热得很,待在屋里尚不觉凉快,何况是待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 “她很在意那个传闻?” 竹月别扭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唐潜生了些不满,亏得顾昭华连日来时常向她提及唐潜的好处,可外头的谣言传成那样,他竟事不关已似的,倒也是了,这样的传闻说到底毁的只是姑娘家的名誉,于男子只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竹月想到这里就有些生气,连脂粉也不买了,转身便要出去。 唐潜也不拦她,却在她上车后悄悄跟至车旁。 竹月火气未消,上了车便向顾昭华说起遇见唐潜的事情,又说唐潜对传闻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车里才传来顾昭华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话说得那样难听,爹爹又那么生气,我就算想与他亲口道谢,也觉得太难为情。” 竹月微带恼意,“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那些话,说什么姑娘已被远威侯抱过了,连小衣都去了……” “竹月1顾昭华慌乱地开口,“你别说了!那些只是……只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他那时受了伤,我……” “姑娘,会不会是那些村民说的?”竹月忿忿地,“婢子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件事,姑娘从山上下来就直接见到了相爷,除了那些村民,也没有旁人见过姑娘了……” “我……也不知道……”顾昭华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夹杂着浓浓的失落,“我只想知道他会怎样想我,我那时……的确是除了里衣,若是以为我就是这样随便的女子……”说到最后竟然语带哽咽,似乎是哭了。 站在车外的唐潜一阵茫然,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一笑。 现在的顾昭华还太年轻,她只是个未经风雨的天真少女,又如何与那个历经磨难浴火成凰的顾昭华相比? 不过,这一世他宁愿她永远这样可爱善良,也不愿她再去受那些令她成长的痛苦,顾昭华,只能是他的。 回到唐家后,唐潜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从郊外劫案,到抗旨救人,甚至是后来的交卸兵权以及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都只是他得到顾昭华的必要手段,皇帝猜忌他,不愿他与顾家联姻,那么他便交出兵权;顾明堂不愿顾昭华做他的续弦,那么他就造出一场戏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昭华已是他抱过的人。 只不过,他没有估量到这场风波对顾昭华的伤害,在他心里,顾昭华一直是那个宠辱不惊、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之人,看她上一世是如何面对种种不堪的流言?如何漂亮地反击突来的绝境?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有多么强大,可他忘了,现在的顾昭华未经事世,这样简单的阵仗已吓坏了她。 现在收手或去相国府提亲并非是他原来的计划,甚至有可能因为这样的行为在顾明堂面前露出马脚,他应该等到谣言传到无法抑制之时,传到顾昭华名声全毁,再无人愿意上门提亲之时,还怕顾明堂再次将他拒之门外?不过,这样真的可行吗?唐潜重生之后鲜少如此犹豫,但伤害顾昭华,无疑是他最不愿做的事情。 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结果,唐潜有些心烦,打算到院中走走,才打开书房的门,就见一个丫头端着托盘站在门外,盘中摆着一个汤盅。 “老夫人见侯爷晚上没吃什么,特地亲手做了些汤给侯爷。” 不必打开汤盅,唐潜就知道那盅里装着的必然是四宝汤,是四种豆类加猪骨与火腿熬成的。她也只会做这个。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唐潜倒有些错愕,以往源于看待事情的透彻,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唐老夫人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否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难道真的会有什么所谓的亲情牵连?但现在他倒觉得,或许也是有一些的。 稍稍闪了神,唐潜最终还是让丫头将托盘送进书房,自己也没有再去散心,而是回到书房将那汤喝了,而后一夜无梦。 唐潜有了最后的决定。 他还是要等下去,纵然他不愿顾昭华伤心,可这是他得到她的最快办法,他再等不起了,他不能等赵睿出现,更不能等凤行瑞走入顾昭华的心里。 一场针对京城贵女的浩大传闻前所未有地宣扬开来,顾家与沈家屡禁不止,越禁,越是有人要传。 众口铄金之下,顾昭华与唐潜的关系已从最初的仅仅一抱,变得越加不堪,甚至传顾昭华早已失身于那些贼匪,乃至珠胎暗结,所以才久不露面,而传出这些谣言的人也不想想,绑架一事过去不过二十来天,哪里来的胎象?又说之前有关唐潜的传闻不过是顾家想以舆论迫他娶了顾昭华,以圆过顾家的颜面,所以才有意放出那些消息。 唐潜觉得很有意思,谣言到底要怎么传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不过有关于谣言的发展,他在暗中一直是有所控制,不说别的,虽然此次计划全都出于他的授意,可他再过分,也不会编排顾昭华珠胎暗结这样的事,因为这是说不清的,就算以后他娶了顾昭华,顾昭华仍是难洗清白。又有如谣言到最后竟将他择了出来,他竟翻身成了受害者,也着实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一定还有人暗中推动这件事,有人不希望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对方针对的可能是顾明堂,也可能是顾昭华。 唐潜不由想起了前世顾昭华种种辉煌战绩中那早早便于顾家“病死”的庶女顾婉容,顾昭华为何针对顾婉容?顾昭华虽然强势,却也讲理,若那顾婉容不是做过什么捋虎须之事,又如何会是这样的下场? 唐潜随即便派人去查,查出的结果与他猜想得一般无二。 顾明堂终于再坐不住,主动找上了唐潜。 此事若再不解决,恐怕顾昭华只有出家落发一途,沈氏终日哭得双眼红肿,顾昭华则倍受打击,顾明堂有心将顾昭华嫁出去平息此事,可往日蜂拥而上的求娶者此时竟散了个一干二净,若说他堂堂相国,岂愁找不到女婿?可顾昭华到底是相府嫡女,若然低嫁,恐怕究此一生都会受人嘲笑诟病,这样的结果又比出家落发好到哪去? 考量再三,顾明堂还是派人请了唐潜过府。 唐潜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带了几个必要的人赶到相国府去,了结他的终身大事。 464.第464章 【番外】唐潜篇(五) 唐潜终是娶了顾昭华。 顶着无数的谣言与嘲笑迎娶顾昭华进门,几乎倾尽远威侯府阖府之力备下的聘礼足足走了一日一夜,一点点地将那些讥讽和不屑砸入泥中,将那些轻蔑变成嫉妒再变成疯狂的羡慕,没有人可以非议他的昭华,他已将暗中收集的有关顾婉容造谣顾昭华的证据送给了顾明堂,为了嫡女的声誉,顾明堂必然有所取舍,一切只待一个时机,用顾婉容的未来洗清顾昭华所有的污点。 唐潜特地给广平侯府与极乐王府送了喜帖。虽说平时没什么往来,不过到底同朝为官,赵睿与凤行瑞都给面子地前来参加婚礼,看着他们带着单纯恭喜的笑意向自己道贺,唐潜忽地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在做梦。 永昌帝也着人送来大笔贺礼,由于唐潜心意决绝坚持不再带兵远征,甚至不惜说出远离朝野之语,永昌帝到底没舍得,让他去兵部任职,也算能一展所长。而这么一来,永昌帝便没了再反对唐顾两家联姻的理由,细细想来,永昌帝总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不过他又难以相信,会有人肯为了娶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顾明堂果然舍弃了顾婉容。 一则顾婉容推波助澜证据确凿,就算谣言之始与她无关,可她无视相国府名誉污蔑嫡姐,就连顾明堂都为其狠辣的手段而瞠目,今天顾婉容可以为她的地位而害嫡姐,又怎知明日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害父兄?要知道,她才只有十四岁,顾明堂岂敢再留这样一个恶毒女儿在身边? 顾明堂将顾婉容送到了顺天府治罪,若说这样的家丑没有外扬的,但顾明堂却是迫不得已,送往顺天府私事公办,一来可显示顾相大义之举,二来顺天府从顾婉容身上顺藤摸瓜抓到不少从犯,一个牵出一个,一个带出一个,只有让京城百姓切实地见到这些常在自己身边出现的人当真是受人雇佣散播谣言,才能一举灭除源头,尽解百姓心疑。 过了不久,京中又连接出了几桩要闻大案,有的涉及皇室秘辛,有的牵连官员贪默,无一不是轰动京城的大事,顾昭华这件事便慢慢地淡出了大众视野,再也无人提及。 唐潜终于如愿地娶到了顾昭华。可喜的是,顾昭华也在那仅有的一次接触中对唐潜产生了别样的情愫,二人婚后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就是人性的不满足吗?唐潜常常自省,明明他早已立下弘愿,若有来世,愿放弃一切只与顾昭华共享天年,到现在,他已经完成了他的愿望,顾昭华对他的感情日益加深,对他也越发依恋,还有什么可遗憾的?但就是有一点放不下的思绪缭绕心头,直到数年之后,朱贵妃冒犯天颜打入冷宫,二皇子意图弑父被擒当场,极乐王更是离奇中毒身亡,不过一年,永昌帝也永远成为了历史,坐在龙椅上的新帝变成了五皇子凤行玉。 唐潜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为何与前世有这样大的不同,但所幸顾沈两家与唐家并非在这场争斗中受到波及,他们三家都是坚定的保皇派,无论皇帝是谁,只对皇帝一人尽忠。 后来又过了不久,新帝下了一道旨意,着七公主凤行秀兰前往北漠和亲。 唐潜开始夜不能寐。 前一世,他与凤行秀兰做了十余载夫妻,夫妻相敬如宾,凤行秀兰做尽了一切妻子本份,却因他心有所属而始终被他拒之心门之外,直到他再活一世,也不知留在从前的凤行秀兰落得何种结局。 他是对不起凤行秀兰的。 为了让自己少些牵挂,他刻意没有让凤行秀兰受孕,给她的理由是不愿唐宝儿难过,堂堂公主之尊,竟也答应了他,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再提一句子嗣之事。 “你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传来,已为人妇的顾昭华多了一些妩媚之处,来到唐潜身边,轻轻地挽住他的手臂。 唐潜没有回答,突然问道:“你想离开京城吗?” 顾昭华低头想了想,而后笑着摇摇头。 当初他这样问凤行秀兰,她也是摇头,可她那时说了什么呢?他竟已记不起来。 唐潜动用了自己一切的能力想要阻止凤行秀兰和亲一事,可惜,如今的他再不是手握重兵、需要皇帝倚仗的不败战神,他只是千百个有才能的京官中的一员,况且凤行秀兰是朱贵妃之女,是新帝曾经的敌人亲妹,皇帝又怎会继续留她在京中碍眼? 凤行秀兰离京那日,唐潜重生后第一次喝醉了。 他以为再来一次,他不会辜负任何人,甚至连唐老夫人他都学着去真心相敬,可独独忘了她,忘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公主,失去了母兄和父亲的庇护,又没了他的关照,那个本来也会调皮的小姑娘才会越发枯萎,变得沉默温柔起来。 “相公……相公?”多少年了,一直是这样软糯地叫他,让他都快忘了原来那个与他做对的顾昭华是什么样子了。 “哈哈,你喝多啦?”这有什么好笑的?说起来,似乎很久没见过她大笑了,永远是那么温柔的样子,他不喜欢这样。 “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孩子一样贪杯……宝儿的酒量都比你好……”胡说什么?宝儿还是个小孩子,哪有什么酒量? “你们都下去罢,我来服侍相公就好。”好……好,他也喜欢她的服侍,尤其她那手按压的手法,每每都让他重创的身体百倦尽去,如获新生一般。 重创……他这一生还受过什么重创吗?除了当初故意刻划在胸前的一刀,他似乎没再受过什么伤……为什么会重创呢?他的身体一直很好……不是吗? “舒不舒服?” “嗯……” 恍惚中听到自己的声音,唐潜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是他的声音?为何这般低哑沧桑?哪有半点如今美人在怀后事无忧的意气风发?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的嗓子,是在十余年前,骤然听到极乐王府起火,极乐王一家葬身火海的消息之后,硬生生火成这样的。 那时他怎么就信了呢?他怎么就那么相信他们全都死了?就算他不信谁,也不该不信顾昭华,她这样的人又岂会甘心死于火场之中?果不其然,不过两年,他们便重返京城,可那时他的嗓子却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当时,他的妻子是怎么说的呢?他记得,凤行秀兰说,男人的嗓子就要这样哑哑的才好听,你一叫我,我都想化在你的声音里。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呢?他大概只是随意一笑,便将这话抛之脑后。 其实他一直在骗自己,凤行秀兰怎么会不知道呢?多少次,他抱着自己的妻子肆意掠夺之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名字也曾脱口而出,她怎会不知道呢?就算她那时看起来已睡着了,可那满枕的湿濡总不会骗人,曾经他以为那是激情过后的汗水,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一个女人伤心至极时留下的泪痕。 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可她为什么还要忍下去呢?凤行于思比凤行玉仁德得多,就算凤行秀兰离开了他,凤行于思出于道义,也不会看着这个妹妹不管,但她就那么一直忍着,一直、一直忍着。 如果她也能重来一次,她会不会后悔嫁给了他呢?她一定是后悔的,一定后悔! “你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乖乖的……” 那温柔的声音又响起来,像一片羽毛拂在他的心上,让他开始烦躁的心奇异般地平复下去。 “昭华……”他想谢谢她,可四周一下子就寂静下去。 冰凉的水珠落到了他的唇上,嘀嘀嗒嗒地好一会,有一些水珠进了他的嘴里,咸咸苦苦的,一如他当初求而不得的心。 末了,他听到一声轻叹,一个柔柔的吻落到他的唇上,吮走了那些苦涩的水珠,“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呢?这么些年……我真觉得有些累了。” 仿如潮水一般,这句话后,他的耳边忽地吵杂起来,又猛然安静,人来人往,潮起潮落,他觉得自己正于海中浮沉,突地惊醒,他正躺于他的大床上,四周一片静谧。 他怎么了?喝醉了吗?他甩了甩头,却只让脑袋更加晕眩,他想叫人,可“昭华”二字却卡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跟着是珠帘撩动的声音……那珠帘,是她唯一的要求,她喜欢那些亮闪闪又会碰撞出声的东西,所以郑重其事地求了他,在内室的门上装了一面珠帘。 “你醒啦?”入耳是欣喜的声音,“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做了些醒酒汤,你喝一些吧。” 带着酸气的醒酒汤味绕在鼻端,唐潜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万分地无法置信。 “怎么了?还没醒?”那人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眼珠微微一错,“扑哧”一声笑开了,“你好呆埃” 唐潜猛然将这人抱进怀里,这人惊呼一声,“汤……” “别管它。”唐潜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额头抵头她的,觉得自己与她已分别了一辈子的时间。 “秀兰……”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得到她轻轻的回应后,他紧紧地收拢手臂,“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是被他箍得痛了,凤行秀兰吸了口凉气,却仍是没挣开他,“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 愿望成真。 唐潜突地说不下去,他放开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 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肩头直到肋下,却不是源于战场,而是…… “你还记得这条疤吗?” 凤行秀兰看着他,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怎么不记得?我们成亲第二年,你说要带我上山去看飞星,却不慎掉到山坡下面,你为了保护我,胸口被尖石划出了这么大的伤口,我当时真要吓死了,你流了那么多血,又没有下人跟着,我真怕我们死在那里。” 唐潜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眼中浓厚的情谊,便懂了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可他却倍感羞愧,至少当时,他并非是想带她去看飞星,而是带他心中的人去,只是那时他身体一直不好,体力也差,那么任性地上了山,没想到不仅自己遇了险,还险些连累了旁人性命。 “还多亏你,将我背到避风的地方,又把里衣撕开来给我包扎伤口。到了第二天……”他缓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们遇上了几个樵夫,将我们救了上去。” “是埃”凤行秀兰抿着嘴笑,眼中尽中怀顾,“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想不到你还记得。” 他也惊讶,原来他都记得,可他却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以为自己从未将身边这人放在心上。 “我想喝四宝汤。”这些年来,她已学会了许多汤的熬制方法,可最初两年,她想方设法地想走近他,用得最多的便是这四宝汤,无他,因为她到底是堂堂公主之尊,会亲自做一道四宝汤已是极为难得之事。 “好1凤行秀兰隐隐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了,或许因为今日见到了那个人,所以有些激动吧。一晃十余年过去了,他们也都过了而立之年,这一回顾悠成亲,他们当然要回来,不仅回来,还大肆操办了一回。还在怀念吗?应该是吧,不然唐潜也不会仍在睡梦中念着那个名字,求而不得实在是让人难过的一件事情,可也越发地让她心疼他,因为她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锥心肝,如挖肺肠。 “那你等着。”忍下眼中湿润,凤行秀兰的笑容一如往昔,正想起身离去,却又被他拉祝 “你想离开京城吗?”他问。 凤行秀兰怔了怔,她定定地看着他,可这一回,她没再摇头。 “你想走吗?”她反问。 “我走,你就走,是吗?”唐潜忽地双眼发酸,他终于记起她是怎么说的,她说,我不想走,因为我的心在这里。 她的心在这里,是因为他的心在这里,是因为他的心牢牢牵挂着这里、回忆着这里不愿离去。 “你……”凤行秀兰不知道唐潜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受了太多的刺激?不过踌躇过后,她仍是点头,“对……对,你走,我就走。” “那我们就走罢。”唐潜闭了闭眼睛,成功的愿景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原来那并非他的另一世,而是他历尽百劫后,仍然深刻心底的一些印记。 “你不是说过,想去钱唐看看吗?去看看天下第一潮。” 大瑞有一个地方叫钱唐,那里有一条江每年都会涨潮,听说极为状观,被誉为“天下第一潮”。 人生苦短,若有机会一览天下美景,岂不是最美的妙事? 那你知道比最美妙的事更美妙的是什么吗?若有机会与心爱的人共游天下,那真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想去吗?”她的久不回答让他有些紧张,他睁开眼睛,看到她眼中的不可置信与脸上的斑驳泪痕,心中的疼痛几乎将他淹没。 好在,他没有再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