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刀》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一章 半尺雪(一)
西北边陲,风卷黄沙。疲倦的风儿褪下罩在黄土小丘表面的轻纱,把伤口暴露在烈阳之下。
这是一个荒凉的世界,不见琅琅读书声,但见金戈铁马之声。
数百年来,青羊镇像个半大的孩子,屏息静默在轰轰百里金鼓声中。
镇子东南角落,酒幌子迎风招摇,上书两个大字——“青野”。
青野楼已有十多个年头了。时值六月艳阳天,少见往来的客商,酒楼惨淡经营,每日的盈利也只够平日里的花销。
可今日的生意却意外的火爆,从辰时开始就不断有人进入酒馆。不仅底下的大堂坐满了,连楼上的雅间也被一抢而空。
青野楼后厨,掌柜宋春遥正在烫酒。她刚三十出头,面容姣好,腰身苗条,身子结实,常引得镇上的单身汉子在漆黑的夜里潜近酒楼小院只为一窥春色。
边上洗着炒勺的中年人说,“掌柜的,今儿什么日子啊,到现在就上了七八桌。”
青裙妇人莞尔一笑,“来得都是些江湖人士,也不知是什么风把他们吹到我们这小地方。”
“呵,能吃到掌柜烫的酒可是他们的福气,掌柜的啥时候给我烫一壶啊。”
这汉子叫张紫棠。他是这酒楼唯一的厨子,酒楼开张的时候就在了。
镇上的人都知道,张紫棠有一身不俗的功夫,留在这破落小镇上,全是因为仰慕宋春遥。所以那些想偷看宋春遥洗澡的汉子还没走近那妇人的屋子就会吃到几记闷棍。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只伤皮肉,不伤内里。
宋春遥翻了个白眼,“张大官人,上个月末还给你烫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呢,就算是你教玉儿武功的谢礼,这才过几天,又馋嘴了?”
张紫棠哈哈一笑,“老板娘,这大中午的怎么没见到玉儿啊,他上哪去了。”
“一大早就起了,在后院练你教给他的功夫呢。”
宋春遥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一张食案,叠上三份碗筷,又放上那壶刚烫好的烧酒。
“我去大堂招呼客人,牛肉炒完给楼上的客人送去,今儿有的忙了。”
“那忙完给我烫一壶酒呗?”
中年人舔着脸说道,宋春遥扭头递了一个白眼。
“瞧你这样子,没个正形。上梁不正下梁歪,真不知道玉儿会被你教成什么样子。”
张紫棠不再与妇人拌嘴,低下头翻炒着锅里的黄牛肉。
青野居后院,一个十八岁的白衣少年正在一棵歪脖子树前站桩。
这时,低矮的院墙外冒出一个脑袋。
“小玉,小玉”,那人挥着手,压着嗓音喊道。
宋端玉听到喊声,便走到墙沿,对来人说道。
“石头,你这一大早怎么像做贼似的。”
那叫石头的少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瞎嚷嚷什么呢,我发现一处了不得的宝藏。”
宋端玉一愣,随即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石头你没事儿吧?莫不是前几天偷看柳家妹子洗澡把脑子整坏了?”
石头脸蛋一红,“你说谁脑子坏了呢?我真发现了那处宝藏,你听我慢慢说嘛。”
昨天下午,石头跟着刘老汉去三山镇进货,在小重山歇脚。
小重山高耸入云,山顶有雪常年不化。近半山腰,有一处小潭,过路之人经常来此处取水。此时有两个罩着长袍的人对坐交谈。
“玄武秘蔵的钥匙可有了消息?”
“有了,在那人的手上。”
“是他。”
这番交谈悉数落入了石头的耳朵里。
宋端玉抿了抿嘴,“玄武秘藏,钥匙?”
他摇了摇头,“知道这些没用,我们并不知道那玄武秘藏的地点,二来也没有那两人口中的钥匙。你啊,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石头连忙说,“别急啊。你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记下了那两人的身形、体态、走姿。今日早晨,我在镇口又见到他俩了。”
宋端玉听了一惊,“那他们现在在哪?”
石头指了指宋端玉身后,“就在你家的酒楼里。只要我们偷偷跟上他们,就能找到那处宝藏。”
“不行,这太危险了”,宋端玉阻拦道,“今日酒楼上来了不少江湖人士,如若真有这玄武秘藏,也轮不到你我,到时候没宝贝还是轻的,小心你这条命也给别人一刀了结了。”
石头急了,“你咋这么没骨气呢。如果能获得一件宝贝,我俩就发达了。我就可以娶柳家妹子,剩下的钱去给你买武术典籍,多好的事啊。”
“这事儿我得告诉张叔,张叔在外面闯荡过见过世面,听听看他怎么说。”
宋端玉刚要拔腿,就听石头吼道,“宋端玉,你要是把这事儿说了,咱俩这十几年的兄弟就白做了。”
宋端玉犹豫了一下,随即往青野楼后厨走去。
看着宋端玉的背影,石头恨恨地甩了甩手臂。
“没出息,遇到点事儿就怂成这样。”
石头跳下墙头走了。
后厨,张紫棠靠在藤椅上,抽着旱烟。先前炒的那盘黄牛肉已经给楼上的客人给送了去,现在得闲抽上几口旱烟算是解解乏了。
宋端玉进了屋子,找了个小板凳,用手掸去了凳面上的灰尘。
“张叔,忙完了?要让娘看见你这副模样,可又要说你了。”
“你娘在前面忙着呢,哪有时间来这后厨。”张紫棠把旱烟放到一边,“玉儿,站桩练的如何。”
“张叔,我都练了大半年的站桩了,你啥时候教我武功啊。”宋端玉说道。
张紫棠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好高骛远。这才练了多久,就吃不住了?你小子要这么心急,趁早别练。”
见张紫棠那么严肃,宋端玉挠了挠脑袋,“我晓得了,张叔。”
“你小子还有事儿不,没事别在叔面前碍眼,去院子里站桩。”
“叔,石头刚才和我说了件事。”
宋端玉把玄武秘藏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张紫棠。
张紫棠眉头紧皱,“玄武秘藏。”
骄阳似火,日头到了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洒落的金粉混合着地上的尘土,沿着光暗交错的蛇线在屋子里铺开。
一脚踏下,激荡起许多尘埃。
张紫棠从藤椅上起身,背对着宋端玉。
“玉儿,这件事你不要管,根本没有什么玄武秘藏。”
张紫棠转过身,盯着宋端玉,“你娘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宋端玉看着张紫棠,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中年汉子有些陌生。
“叔要出去一趟,别告诉你娘。”
宋端玉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章 半尺雪(二)
夕阳藏在了西山后头,万丈红霞染透了小镇的天空。这块血玛瑙底下的宽厚土地上,一队蚂蚁正沿着残败的墙沿有规律地前进。
一个白衣少年坐在边上的石块上,俯瞰着浩浩荡荡的蚁军。他怀里躺着一只毛发柔顺的黑猫。
黑猫有个好听的名字,锦瑟,是少年的娘亲给取的。镇上人都知道,宋春遥来镇上前念过书,有些学问。
少年用手抚摸着猫身,锦瑟舒服地“喵”了一声。
“锦瑟,你说张叔去哪了呢。”
少年自言自语,“还有石头,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玉儿,吃饭了。”
宋春遥的话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娘,来了。”
青野楼后厨边上还有一间小屋子,平日里宋春遥三人就在这里吃饭。
宋端玉把黑猫放在石块上,径自往小屋去了。
那只叫作锦瑟的黑猫,迈着散漫的步子,在浩浩荡荡地蚂蚁大军边上蹲伏下身子。
等到少年走远了,它扑地一下跳起,翻到墙外去了。
屋子里,宋春遥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玉儿啊,你张叔呢,喊他吃饭了”,宋春遥说。
宋端玉说,“不知道,张叔不在院子里。”
宋春遥听了,把刚洗好地碗筷放在木桌上,去院子里找了找,没找着,又回了屋子。
“你张叔跟你说他去哪了没”宋春遥问道。
“没”,宋端玉起身走到饭桶边上盛饭,背对着宋春遥。
“嗯,也不知他跑哪去了,越来越没个正形了,你可不能学你张叔”,宋春遥说,“吃饭吧,今儿酒楼生意特别好,你张叔出去了,待会儿你给娘帮忙。”
青野楼大堂,满堂江湖客。各桌桌脚边上都放着一两把朴刀,或是其他奇兵异器。
宋端玉来到大堂,开始收拾几张桌上的残羹冷炙,他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大堂东南角落的那一桌。
那桌共有三个客人,其中两人带着羊皮毡帽,看不清面容。另一人是一女子。她腰佩长剑,容貌清秀又不失英气,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
那女子好像察觉到了宋端玉的注视,朝宋端玉看了过来。
宋端玉连忙收回眼神。
就在这时,一声急迫的呼喊打破了酒楼的宁静。
“小二,上酒。”
一个扛着降魔杵的大和尚走进了酒楼内,挑了一处空桌子坐下。
“来嘞”,宋端玉从酒柜上取了一壶酒,给这大和尚送了去。
那大和尚打量宋端玉一眼,打趣道,“小伙子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这要是放在外面,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娃娃。”
被大和尚这么一说,宋端玉有几分羞赧。
见到宋端玉这副模样,那和尚倒是乐了。
“少年人面皮可真薄”,大和尚手指往那佩剑姑娘一指,“你看,那小妮子生得水灵水灵的,娶来做老婆怎么样。”
宋端玉哪里遭得住大和尚这般调侃,连忙收起食案去别桌上收拾了。
“花和尚,你这乱点鸳鸯谱似乎有些不妥吧”,佩剑女子那桌其中一个毡帽男子说道。
那大和尚哈哈一笑,“洒家不过是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这时,有人问道,“花和尚,你信中说的秘宝在哪呢?众位江湖兄弟可等你一天了,总要留点念想吧。”
那大和尚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一口焖了下去,“我花大和尚在这西北也是赫赫有名的好汉,话既然撂下了,就是言出必践。”
“行了,别说大话了,众兄弟都听着呢。”
那花大和尚豪爽地往南一指,“那秘宝就在小重山上。”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花和尚,可别逗我,这附近地镇甸谁人不知小重山,若那山上真有宝藏早就被人拿去,哪里轮得到我们。”
大和尚摇了摇头,“这小重山虽然人尽皆知,可那宝藏极为隐秘,若是不掌握宝图是绝对找不到这批秘宝的。”
“哦?如此说来,你已掌握宝图,不如将宝图拓给众兄弟一份,各凭本事。奇珍异宝,本来就是有德者居之。”
大和尚皮笑肉不笑说,“阁下这张巧嘴跟青楼里的姑娘有的一拼咯,不如洒家给你介绍介绍?”
先前说话之人气得脸色发黑。
这时,大和尚郑重道,“诸位江湖弟兄若是想随某一探秘宝,今夜子时在镇东相会。”
这话说完,大和尚从怀里掏了一串铜钱扔在桌上,朝宋端玉招呼一声,“小二,结账。”
说完就转身朝着酒馆外走去。
宋端玉将桌上的酒壶收了,心思全在大和尚的话语之中。
“下午石头说他听见了玄武秘宝,难道这事儿是真的?可张叔不是说这事儿是假的么。不对,张叔对这‘玄武秘宝’的消息一定知道些什么”宋端玉细细思索,“不行,我一定要拦住石头,听张叔说这些走江湖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
宋端玉把食安放在木桌上,朝宋春遥招呼了一声,“娘,我去找一趟石头,马上回来。”
不等宋春遥回应,宋端玉已经冲出了酒楼。
“你慢点!”宋春遥喊道。
酒楼大堂之中,那佩剑女子对两个毡帽男子说道,“两位叔叔,今夜我们去还是不去。”
二人异口同声道,“自然要去。那东西本来就该是我们江家的。”
“可西北边陲势力盘根错节,若稍有不慎……”女子担心道。
“莺儿不必忧虑,有你二叔和我在,那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先前出言回驳花和尚的毡帽男子说道。
宋端玉跑到了小镇西边的柳条巷。石头就住在这条街尽头的小破屋里。
“石头,石头”,宋端玉在小破屋前喊着,可屋子里没人回应。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宋端玉的后背爬上了他的脖颈。
这时,一声猫叫响起。
一道黑影从空中掠下,宋端玉定睛一看,竟然是锦瑟!
锦瑟的嘴巴里叼着一块沾着血破布,好像是从别人的衣衫上撕咬下来的。
宋端玉心里一急,翻过院墙,推开屋门一看。
一具少年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辨其容貌正是石头。
一声凄惨的悲呼回荡在院子里,有晚风应和着此起彼伏。
“石头!”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章 半尺雪(三)
西北的夜,纵是夏日,也有几分空旷高远。青灰色的天空偶尔划过几只归家的秃鹰,翅膀拂风,编织着寂静的夜曲。
青羊镇的灯火只剩下零星的几盏,其中一盏是属于青野楼的。
酒楼里已是客散酒残,只留下满堂的杯盘狼藉,宋春遥正一桌一桌地收拾。
妇人将碗碟放入一个竹桶,又擦拭了桌面。等到这些琐事忙活完了,已近深夜。
“玉儿,怎么还没回来”,宋春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石头那孩子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处,她从柜台上取了一盏灯,走出了酒馆。
与青羊镇的安静不同,离青羊镇五里外的小重山山脚倒是显得格外热闹。
除去先前在青野楼歇脚的江湖人士,还有几队刚赶到此处的人马。
花和尚正坐在一堆篝火前,背上扛着那柄足有百斤重的降魔杵。
“花和尚,现在大伙都到了,你倒是给我们讲讲,怎么去那藏宝之地啊。”
花和尚望了望小重山山顶,脸上的神情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小子急什么,说好了子时行动,还有半个时辰,给洒家乖乖等着。”
那人被花和尚披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脸色有些阴郁,但当下也不敢发作,只望着事后找回场子。
这一骂,倒是让原本有些骚动的局面又安静了下来。
小重山山顶,一个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长身而立,她左手握着一柄剑鞘雪白剑柄猩红的长剑。
“你终于从那酒楼里出来了。”女子朱唇轻启,山风吹开她胜似星瀑的长发。
女子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男人身披紫袍,头上罩着一个穷奇面具,腰间别着一把刀。
“纳兰”,男子开口说道,“回去吧,此地是不能现世的。”
女子冷笑,“我不,我偏不。你张紫棠的话我信了半辈子,到头来呢?跟别的女人跑了,还有了个孩子。张紫棠,你可对得起我?”
女子不等男人分说,拔剑出鞘,随后快步跃起一剑递向面前男子,剑气如长龙般源源不绝,张紫棠侧身一撤,身子一绷,双指夹住剑锋,指尖汇聚的磅礴内力与女子的凌厉剑气一齐炸裂开来,二人所站之处方圆十丈内的草木全部被摧毁。
细微可见,有几滴血珠从男子指尖瞬间迸出,还未飘落到地上,已经结成冰晶。
张紫棠与女子换了一掌,又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若是摘下面具的话,可以看到张紫棠面色潮红,分明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素女三十六路飞仙剑,你已经修了十八路?”
“不错”,女子说道。
“素素,我不是与你说过,不要修炼此套剑法”,张紫棠的声音有些颤抖,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愤怒。
“张紫棠,你没资格命令我。”
这女子名叫纳兰素,她剑指张紫棠,“素女剑谱的下半册就藏在‘玄武秘宝’之中,今日你必须交出大门的钥匙。”
“素素,我知道我亏欠你,但我不能将此地的钥匙交给你”,张紫棠说道,“若是‘玄武秘藏’一旦流落江湖,必将生灵涂炭。”
“哼,果然和师傅说的不错,你们男人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骗人的鬼话。先前一掌你已受了内伤,若再不交出钥匙,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既然如此,你动手吧”,张紫棠取下腰间的短刀握在手中,他的目光之中透着温柔,“老朋友,十几年未见了。”
刀光与剑光如腾龙般矫剪,张紫棠的身上多了几处伤口,而反观纳兰素却是一处也没有。
只听“砰”的一声,张紫棠被抓到了一个破绽,吃了纳兰素一脚,一瞬间血沫星子飞溅,身形倒飞出去。
“张紫棠,最后给你个机会,告诉我钥匙在哪!”
纳兰苏声色俱厉,已经微微充血的美眸里好像期待着什么。
张紫棠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知道,素……素,回……回头吧。”
“师傅说的果然没错,张紫棠我算是看清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钥匙就是这把刀吗”,纳兰素一掌拍在张紫棠胸脯之上,张紫棠只觉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纳兰素拿起张紫棠手中的那柄白色短刀,口中呢喃道,“半尺雪。”
她将短刀挎在腰间,而后往脚下土地轻轻一踏,跃出小重山山巅,径自沿着崖面飞流直下,一路上凭着岩石、孤树换气借力,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
这一幕若是被凡夫看到,定会惊为天人,以为是“仙子出游”。
纳兰素落在离花和尚一行人不远处的林子里。纳兰素以千里传音之术,告知花和尚钥匙已经取得。
花和尚得到消息,原本焦急的神色有些缓和。
他站起身,将降魔杵从背上拿下往土地里一震,扯着粗大嗓门喊道,“诸位江湖兄弟,洒家刚得到消息,一切业已准备妥当,请诸位兄弟随洒家一同上山。”
原本降魔杵往地上一震就散去了许多人的睡意,如今又听花和尚这么一说,一下子来了兴头。
青羊镇。
柳条巷巷尾的破败小屋里,宋端玉将倒在血泊中的石头扶了起来。
石头死了,早在宋端玉来找他的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死了。
他就这样抱着石头,抱着这个早上还跟他谋划着宝藏的发小。
锦瑟发出“喵”的一声叫唤,只听不远处传来宋春遥的声音。
“玉儿、玉儿。”
宋端玉连忙起身,走到屋外,正遇上来找他的宋春遥。
宋春遥提着灯,见到宋端玉,一时间华容失色。
“玉儿,你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宋春遥问道。
宋端玉压着心底的悲愤说道,“娘,石头被人给杀了。”
“什么?这不可能,石头又没仇家,怎么会被杀了。”宋春遥疑惑道。
“被那群江湖人给杀的,石头他……”宋端玉说到此处就沉默了。
宋春遥不想为难宋端玉,便没问下去
宋端玉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宋春遥,“娘亲,张叔回来了吗。”
“还没呢。”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四章 半尺雪(四)
六月的青羊镇是少雨的。
“娘,你先回去吧。”宋端玉肩上扛着石头,“我去镇外把石头葬了。”
宋春遥本想阻拦,可看到儿子眼眶里打转的泪,伸手把灯笼攥到了他的手里。
“路上小心。”
“嗯。”
宋端玉与宋春遥在柳条巷分开,背着石头走到了镇东的一处小土坡下。
坡上杂草丛生,繁乱的茎蔓攀附在寂寥的空气里。他把石头放在一边,开始用从石头家拿来的铁锹刨土。
除了翻土的的声音,依稀可以听闻远处的几声乌鸦的鸣叫。宋端玉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中忧虑,张叔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也和石头一样出事了吧。
“不,石头已经出事了,张叔不能再出事了,我一定要去找他。”
好像有一双诡异的双手在拨弄着他的心弦,宋端玉分明感觉到,从今日早晨与石头结束交谈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将他引向未知。
大概花了半个时辰的,宋端玉将石头埋进了土里,又从小土坡上寻了几根破烂树枝,以作石头的墓碑。
他跪在地上,说,“石头,我一定会找到那个杀你的人,帮你报仇。”
宋端玉说完便站起了身,“张叔会去哪里呢?”
从早上张紫棠对“玄武秘藏”的反应来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今日酒楼里来了那么多江湖人士,都是为了‘玄武秘藏’来的,而且那花和尚说‘小重山’上有‘玄武秘藏’,石头也与我提到了那里,那张叔最有可能去那里。”
宋端玉心下有了决断,“此地离小重山有五六里路,张叔生死未卜,耽搁不起,只能靠锦瑟了。”
一声口哨在空旷的暗夜里响起,在青羊镇外的黄沙道上,一只体态雄武的黑色大猫正背着一个白衣少年狂奔。
“锦瑟,再快一点。”宋端玉催了一声,“张叔等着我们呢。”
“喵”,大猫兴奋地叫唤一声,又加快了跃动的步伐。
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如往常一样,宋春遥带着宋端玉在小屋里吃饭。张紫棠抱着一只半大的黑猫进了屋子。黑猫两颗宝石般的眸子颇有灵性,紧盯着宋端玉。母子俩对这只黑猫心下都有几分欢喜,宋春遥给黑猫取名叫“锦瑟”。
日子一天天过去,锦瑟的形体越来越大,直到长到和山里的大虫一般大小。张紫棠担心它吓到镇上的居民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给“锦瑟”吃了一颗奇异的果子。自此之后,锦瑟就可以控制自己的身形,寻常时候变成一条黑猫在青羊镇上活动。
锦瑟在小重山山脚下停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几堆已经熄灭的篝火,宋端玉抬头一望,看到小重山林木之间冒出几点零星的火光。
“看来大和尚他们已经上山了”,宋端玉细细思索,“我也要赶快上山,找到张叔。”
就当宋端玉迈腿往山道上走之时,远处的林子里一道气劲射来。宋端玉本能地往地上一滚,躲开了那一道气劲。
宋端玉回头看了一眼,那气劲所落之地明显多了一个土坑,边上散落着新土。
“什么人!”
宋端玉往树林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道人影当空掠下。
定睛一看,是一个女子。女子粉裙飘飘,倒是挺赏心悦目。
这女子腰胯一柄短刀,左手握剑,右手捂着胸口。
“小孩,你在这里干嘛?”
纳兰素对眼前的少年和他肩上的那只黑猫很感兴趣,开口问道。
宋端玉心下思量这女子的手段高明,论武功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不过眼下她好像受伤了,暂且见机行事。
“我是来找我家长辈的”,宋端玉说。
“你家长辈叫什么名字?”纳兰素眼中划过一丝迷惑,深更半夜又有谁会来山里找长辈。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见宋端玉不出声,纳兰素瞥了宋端玉一眼,“你家长辈可是姓张?”
听了这话,宋端玉心里一惊,心想,“难道眼前这女子见过张叔?”
宋端玉刚要说话,又连忙住嘴,“不行,这人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不可以暴露张叔。”
然而,纳兰素早已捕捉到了宋端玉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小孩儿,你跟着我,我带你去找你家长辈。”
“不去,我要上山。”宋端玉说道。
“咯咯咯”,纳兰素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家长辈是不是叫张紫棠啊?”
宋端玉眼中划过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突然注意注意到女子腰间那柄短刀,脱口而出,“张叔的半尺雪怎么会在你身上。”
纳兰素轻笑一声,取下腰间的短刀在宋端玉面前晃了晃,“你猜?”
“你!”
纳兰素又是“咯咯”一笑,“想要你张叔活命的话,就跟我来。”
撂下这话,纳兰素脚尖轻点地面,飞身而起,没入西边的树林之中。
“锦瑟,跟过去。”
小重山山脚发生了有趣的一幕——一个粉裙女子凭着灵巧的身法在熙熙攘攘的林木间折转,一个白衣少年骑着一只黑色的巨虎在下面追赶。
这场追逐赛,将近持续了一盏茶时间。纳兰素突然停下脚步,落在了一块岩石之上,转身看向身后的树林。
顷刻间,一道黑影从林中射出,划破平静的空气,而后落在松软的土地之上。
宋端玉一个翻身便下了地,锦瑟则趴下身子,喘着粗气。
“你这头霸王猇倒是灵光得很,不错不错。”
纳兰素将腰间短刀朝宋端玉一抛,宋端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在空中旋转的短刀。
“这柄半尺雪给你防身,也算是我的诚意,若是想见到你张叔,就乖乖听话。”
纳兰素说完,就朝着脚下的石块一踩,落在了身前的土地上。
下一幕的景象让宋端玉目瞪口呆,只见那块巨大的岩石表面出了无数道细微的裂缝,而后“轰”的一声巨响,整块巨石化作了一块块碎片。
展现在二人一兽眼前的是一面古朴的青铜圆盘。
“哒哒哒哒”
宋端玉抬头望了望高远的天空。
幽寂的青冥派出了他的使者,在少年稚嫩的脸庞上划落,将丝丝凉意伴着张牙舞爪的山风送到青野楼后院。
仍未入眠的青裙妇人,掌着明灯立于暗夜前,北风也抹不去她眉蹙的忧色。她回到屋内,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枚金钗,对着镜子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五章 一丈红(一)
纳兰素走到那青铜大盘边上,青铜大盘上画着太极阴阳鱼的图案,其中黑白两点圆缀是镂空的。
她转过身,对宋端玉说道,“把半尺雪给我。”
此时,锦瑟已经变成了一只寻常大小的黑猫蹲伏在宋端玉的肩头。宋端玉走到纳兰素边上,将半尺雪递给了纳兰素。
纳兰素将腰间长剑拔出,剑尖朝下,送进那阴鱼的镂空圆缀之中,又将半尺雪送入阳鱼的镂空圆缀之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宋端玉问道。
“别问那么多,好好看着。”纳兰素声音冷冽,又透着几分疲倦,仿佛是先前将这一刀一剑送入圆缀之中耗费她很大的心力。
宋端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那青铜大盘上。
只见那青铜大盘上的太极阴阳鱼竟然开始转动了起来,大盘周围的尘土悉数飞到了空中。
就在宋端玉惊愕的目光之中,青铜大盘上的阴鱼与阳鱼于一瞬之间分离开来,一道光柱从青铜大盘中冲天而起,直上九霄。
“快过来”,纳兰素说道,“想找到你张叔就跟上。”
话音刚落,纳兰素身形拔出青铜大盘上的长剑,而后消失在青铜大盘之中。
宋端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道滑梯。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将青铜大盘中的短刀拔出,随即一头扎入了青铜大盘之中。
地底下是黑暗的。这滑梯很长,宋端玉将锦瑟抱在怀里。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滑梯终于到了尽头。
宋端玉从滑梯上起身,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眼见着纳兰素站在一旁,那把长剑已经归鞘,她的手上拿着一柄火把。
这里是一处地下走廊,宋端玉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这走廊一眼望不到头,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宋端玉。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宋端玉说。
“公孙素”,纳兰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刮了刮宋端玉的鼻子,“给你说,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凶险万分,你要想活命,就跟着我。”
宋端玉点了点头。纳兰素听了这话,便转身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宋端玉紧跟着纳兰素,“公孙姐姐,我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这一身功夫是怎么练的?能不能教教我?”
纳兰素轻笑一声,“怎么?你那张叔没教你武功?”
宋端玉说,“张叔让我练了大半年的站桩,至于武功招式还没有教过我。”
纳兰素听了,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道,“那不如以后跟着你公孙姐姐,别去找你张叔了。公孙姐姐可以教你厉害的剑法。”
宋端玉摇了摇头,“张叔比练武重要,我宁可不练武也要找到张叔。”
听了这话,纳兰苏俏脸一黑,冷哼一声,“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她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去,脚步快了许多。
二人走了一阵,纳兰素突然停了下来。
纳兰素冷声道,“停下,别动,有东西往这边来了。”
宋端玉侧耳倾听,只听到地下走廊的远处有铁蹄踩踏土地的声音。
不一会儿,二人的远方出现了几点鬼绿色的火光,待到这火光近了,宋端玉终于认清了这东西的模样。
这是三位手中拿着长枪的骑兵,他们胯下战马的眼眶里嵌着绿色的宝石。先前的鬼绿色火光,便是由这绿宝石中发出的。
“这是什么东西”,宋端玉说道。
纳兰素神色凝重,说“这是古时候的机关兵。天底下能人异士奇多,设计出来的这种机关兵比寻常的甲士要厉害许多。”
只听那三位面相威严的机关兵异口同声道,“犯玄武者,必诛。”
纳兰素低喝一声,“退开”。
宋端玉应声一退,他肩上的锦瑟爪子一张紧抓着他的衣襟。
眼看着那机关兵的长枪向纳兰素戳了过来,纳兰素从剑鞘中拔出那把雪白的长剑,秀手握住猩红的剑柄,反手一剑抵住那三柄长枪,随后侧身一斩,将这三柄铁枪的枪头斩断。
就在这时,那机关兵的胸前的盔甲之中射出密密麻麻的弩箭,纳兰素瞳孔一缩,慌忙挥舞着手中长剑。
纳兰素的剑法虽然精湛,将九成弩箭挡了下来,可余下四五只弩箭透体而过。若是再这样下去,纳兰素一定会被乱箭射死。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纳兰素的背后响起,刹那间,再空中凌厉激射的弩箭悉数碎裂落地。
纳兰素惊魂未定,先前与张紫棠一战她就受了一些轻微的内伤,适才面对弩箭箭阵,已是强力支撑,若没有这一声兽吼解围,她就要饮恨于此了。
纳兰素回头一看,原来是宋端玉的那只霸王猇发出的怒吼。
这霸王猇的吼声震动天地,堪比鬼哭神号。锦瑟此时虽然是家猫大小,但吼声还是颇具威慑力的。
劫后余生的空气衬着一种微妙的安静,良久,纳兰素开口说道,“这一次谢谢你了,我欠你一份情,张紫棠我会替你找到的。我不姓公孙,姓纳兰。”
宋端玉看见纳兰素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也没出声,只是摸了摸肩头锦瑟的脑袋。
宋端玉和纳兰苏继续往地下走廊深处走去。一路无话。
且说小重山半山腰上,花和尚扛着那柄百斤重的降魔杵站在一棵榕树边上。
人群之中有人问道,“花和尚,大家都走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说的那‘玄武秘藏’连个影子都没有。”
花和尚扯开粗大嗓门就骂道,“急什么,刚才那道光柱就是‘玄武秘藏’的信号,你若是不想要财宝,趁早滚蛋。”
那人不再出声。
人群之中,两个毡帽男子身后跟着一个佩剑少女。
她正是在青野楼时让宋端玉微微失神的少女。少女名叫江莺,另外两个毡帽男子是她的二叔江川、三叔江岳。
“三叔,刚才那道光柱是”,江莺疑惑道。
“那是‘玄武秘藏’的‘死门’的入口,有人得了钥匙进去了里面,那条路虽然离秘藏近,可凶险万分,我看那人是万劫不复了”,江岳说。
江川补充道,“这样也好,原本进入‘玄武秘藏’的生门还要费些手段,如今‘死门已开’,‘生门’会主动打开,对我们也是个好消息。”
沈莺点了点头。
“莺儿,你怎么了,这半天看你气色不好,可是那病又犯了?”江岳问道。
“二叔,我没事。”
江莺得了一种怪病,平日里需要靠武道高手以真气灌体来压制病情,可从半年前病情反复不定,江川查遍了古籍,得知在‘玄武秘藏’中有一种灵药可稳定病情。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六章 一丈红(二)
地下走廊。
宋端玉和纳兰素走了将近一里路,道路似乎宽敞了许多。只是纳兰素手中的火把明灭不定,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
“你听,那是什么声音”,宋端玉说,“好像是地下河中的流水。”
滴答,滴答,在离二人极近处,传来一阵水珠碰撞岩壁后炸裂的声响。
纳兰素的听觉胜过宋端玉,她仔细一听,柳眉一蹙,“不对,这不像是水流声,倒像是,像是。”
这声音时轻时重,时急促时缓和,时而飘逸如两辽飞雪,时而磅礴如赤城烟霞,如梦如幻,似非似真。
纳兰素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蜃蛟”。她曾在古书中看到过,四海之内只有一种名叫“蜃蛟”的异兽能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你怎么了”,宋端玉见纳兰素走了神,问道。
纳兰素回过神来,而那怪异的声响倒是越来越近了。
“没什么”,纳兰素说道,“加快脚步,我们得早点离开这里。”
没走了几步,纳兰素又停了下来,那怪异的声响越来越重了。
“又怎么了?”宋端玉有些不耐烦,出来那么久还没找到张叔,宋春遥那边也会担心自己。
“抱紧我”,纳兰素声音很轻,她颇有英气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潮红。
这话倒是把宋端玉给惊住了,就连宋端玉肩上的锦瑟也是如临大敌。
都说女人的情绪就像西北边陲的天气,变幻莫测。
纳兰素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去,“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快点。不然我们都要完蛋,刚才你听到的声音是一种早已绝迹的妖兽发出的,若是让它发现了我们,就大事不好了。”
宋端玉刚想说什么,就发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滴到了他的脑袋上。他缓缓抬起头,只见两盏明晃晃的小灯笼在他的头顶对着他摇晃。
纳兰素见状,连忙耍了一道剑弧,一把抓上宋端玉就往地下走廊的另一侧狂奔。
锦瑟也巧妙地转移了位置,它跳到了纳兰素的肩头,回头望了那发出凄厉叫声的怪物,眸子里有几分恐惧,却又有几分战意。
“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宋端玉紧抱着纳兰素的柳腰。
纳兰素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是‘蜃蛟’,这种妖兽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灭绝。传说一条成年‘蜃蛟’可以摧毁一座城池。”
“什么,那我们俩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慌什么,就是再大的困境也要搏一搏,就你这样,还怎么练武功。你张叔没告诉武道的真谛就是要不畏艰险吗”,纳兰素笑道。
“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宋端玉的声音变得急促,“那畜生追上来了,快跑。”
那条蜃蛟刚才被纳兰素划伤了,心下暴怒,一定要把这两个闯入者给碎尸万端,然后再当他的腹中食。
蜃蛟在地下走廊之中飞快地移动,不断地拉近与二人的距离。
纳兰素的额头上已渗出了些许香汗,直到现在她还没换过气。
突然,前面不远处闪耀着零星的光点。
纳兰素心下一喜,换了一口气对宋端玉说道,“我们到了主殿了,主殿的入口边石柱上有一道机关锁用来控制大门,待会儿进去之后,你立马将门关了,别把那畜生放进来。”
“好”,宋端玉应了一声,也屏息凝视着前方。
因为纳兰素换气的缘故,被身后那条‘蜃蛟’拉近了距离,已经可以听到它粗重的呼吸声。
只见那‘蜃蛟’不断挥舞着它的前爪,有好几次可以抓到宋端玉的小腿。
“快点,再快点,这东西要抓到我了。”宋端玉拼命地甩着腿,踢开了那锋利的前爪。
离主殿还有二十丈的距离,十九丈,十八丈,就当纳兰素与主殿的距离缩小到十丈的时候,”
蜃蛟的前爪抓住了宋端玉的小腿,正拼命地把它往后拽。
说时迟,那时快。纳兰素肩头的锦瑟猛地一跃,在空中恢复了原本的大小,扑向了那头‘蜃蛟’。
纳兰素借着锦瑟拖住‘蜃蛟’的时机,成功地进入了主殿。一进主殿,她瞬身一闪,拨动了石柱上的机关消息。
“不要!锦瑟还在外面。”宋端玉喊道,可他终究是慢了一步。一座巨大的青铜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依稀可以听闻大门另一边的撕咬声和惨叫声,这是锦瑟在与那只“蜃蛟”搏斗。
“你为什么要丢下锦瑟。”宋端玉本想起身,小腿上却传来了钻心的痛。原来适才那“蜃蛟”锋利的前爪已经扣入了宋端玉的肉里,要是再晚一点,他这条腿就废了。
“这霸王猇是为了救你才被关在外面的,这一点我想你也明白”,纳兰素平静道。
听了这话,宋端玉沉默了。他心里恨,他恨为什么自己没有一身好功夫,从前是张叔保护他,今日是纳兰素护着他,刚才又有锦瑟舍命替他拖住那头畜生。
“开门,我要去救锦瑟”,宋端玉说道。
纳兰素身形一动,移到宋端玉边上,一指指在了宋端玉窍穴之上,令他动弹不得。
“你现在去就是找死。你不必忧虑,那霸王猇本就不是寻常妖兽,锦瑟又聪明伶俐地紧,说不定还能收拾掉那头‘蜃蛟’。”
“在此地调息一下,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再往主殿深处行进。等到了那里,你就能见到你的张叔了。”
话音刚落,纳兰素从怀里掏出了一瓶金疮药丢给了宋端玉。宋端玉用金疮药涂抹了伤口之后,也进入了呼吸吐纳闭幕养神的状态之中。
且说小重山上,花和尚为首的江湖人士终于登上了小重山山巅。
一块孤零零的岩石立在寒风之中,花和尚叹了一句,“这么久了,终于到了。”
“花和尚你翻什么愣呢,对一块石头看了有小半天了。那‘玄武秘藏’呢,在哪呢。”
花和尚听了,脾气一暴,吼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晓得吗。”
一边说着,花和尚用降魔杵往那岩石一撞,片刻之间整块大岩石化作飞灰,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门——一扇青铜大门。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七章 一丈红(三)
主殿里的空气有些安静,宋端玉勉强站起身子,看向正在一旁打坐调息的纳兰素。
“纳兰姑娘,你对这里的结构似乎很清楚。”
“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这里的介绍”,纳兰素平淡道。
宋端玉冷笑一声,“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这里分明是一处地宫,什么古书会将此处的机关消息也记录得不差分毫!”
一道白光掠过纳兰素的眉眼,纳兰素抬头说,“怎么,想杀了我?”
宋端玉握着“半尺雪”的手不断颤抖,“你得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凭什么”,纳兰素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凭这把刀?”
只见她秀手往地上一拍,殿中石砖上积淀的尘埃激荡四散,一抹猩红划破灰暗的烟雾,抵在宋端玉的脖颈上。
“这趟来西北,我还没用‘一丈红’杀过人。”
纳兰素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微微有些波动,“我真想杀了张紫棠。”
纳兰素似乎毫不介意宋端玉与张紫棠的关系。这或许就是她的性格,更何况宋端玉知道了又能如何?纵然身负旧伤又添新伤,她纳兰素收拾一百个宋端玉都绰绰有余。
“你”,宋端玉将半尺雪放下,坐在地上,抱着腿说道,“我不管你跟我张叔有什么恩怨,但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伤害他。”
纳兰素并未回应,她站起身朝主殿深处走去。
等到她快消失在宋端玉视线里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该上路了”,纳兰素话中突然多了浓浓的讥讽,“你在这边陲小镇过得自在,是因为张紫棠替你顶住了上头的压力,还想保护他,真是可笑、可悲。”
宋端玉无言以对,嘴唇轻轻颤抖,但他的眸子里露着不屈。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青铜大门,而后快步跟上了纳兰素。
小重山山脚下,有两人骑着快马踩踏着已被雨水沾湿的泥泞道路,缓缓走到已经被雨水浇灭的篝火堆旁。
“大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扛着一柄宣花大斧的男人说道。
他口中的大哥背着两柄鬼牙刀,声音雄厚,“主上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主上说,不能让纳兰家的那个女娃活着出来。纵然她进了‘死门’,也要确保万无一失,不然会影响计划的进行。”
那‘大哥’点了点头,“对青野楼里的那人,主上什么意思。”
“不伤一根汗毛。”
他将背后的鬼牙刀取了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二弟,白天那盘黄牛肉的滋味怎么样。”
还没等‘二弟’答话,一只体型稍大的乌鸦从远处掠来,停在这‘大哥’的肩上。
“昔日最有希望跻身大武一品的江南剑道第一人,竟然弃剑用刀,真是让人可惜啊。大哥,那个小子......”
那‘大哥’摆了摆手,“对于那人主上自有安排,你我做属下的不必问那么多,当心惹来杀身之祸。”
“这”,那扛斧男人突然感觉周身升起了一股寒意,主上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就在这时,那‘大哥’肩上的那只乌鸦突然张口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他的神色有了变化。只听他说道,“情况出了变故,纳兰家的女娃把那人的孩子也带入‘死门’了,有些棘手。你马上去见主上,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好”,扛斧男人翻身上马,驾马狂奔朝东边跑去。
这‘大哥’摸了摸肩上乌鸦的脑袋,“小黑,走了,干活了。”
他的眸子里只有如秋水一般的平静,毕竟对他来说,生死如常。
那只乌鸦振翅飞出他的肩膀,朝着小重山山腰飞去。他则迈腿往先前那张青铜大盘的方向去了。
小重山山顶,所有上山的江湖人士都到了山顶,聚拢在那扇青铜大门面前。
花和尚双手环抱说道,“此处便是‘玄武秘藏’的入口了,有言在先,这‘玄武秘藏’之中不乏奇珍异宝甚至有失传的武道绝学,大家各凭本事,可如果有谁无缘无故暗中使绊子,就别怪洒家无情了。这‘玄武秘藏’进去容易,出来可没那么简单。”
“好,就听花大和尚的。”人群之中有人应和道。
江川对着一旁的江岳和江莺说道,“真是可笑,我江家的东西,他们还想拿走。真以为天底下只要他们掌握了这‘玄武秘藏’的结构吗。”
江岳给江川使了个眼色,“这一次只要那件东西,其余珍宝对我江家没有任何价值。”
另一边,花和尚已经开始安排众人进入这扇青铜大门,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他朝江莺三人看来,嘴边还挂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莺儿,我们也进去吧”,江岳望了一眼边上的大和尚,随后迈步走进青铜大门之中。
江川与江莺也连忙跟上。
等到他们走了进去之后,花和尚拿起降魔杵,看了一眼东边微微泛白的天空。此刻已近拂晓,他口中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小素怎么样了。”
花和尚眉宇之间浮现一抹忧色,就在这时,边上的丛林中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出来吧”,花和尚将那抹忧色藏了起来,冷声道。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丛林之中走了出来。这人手捂着胸口说道,“你真的要进去?”
花和尚笑道,“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拦得住我吗?你身上三十六处气穴有十八处被小素打碎,若还不静心调养,就连你现在的小武三品都保不住了。”
来人正是张紫棠,他脸上浮现一丝沮丧,低下了脑袋,轻轻叫了一声,“哥。”
花和尚一副恨其不争的神色,“从前为了宋春遥,你伤了小素。如今还要再伤她一次吗!”
花和尚本名叫张摩天,是张紫棠同父异母的哥哥。
张紫棠道,“我是为了宋大哥的孩子。”
张摩天不容辩驳地说道,“宋青远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他的愚蠢,不然以他……。”
张紫棠不再言语,张摩天说道,“等到此间事了,你随我回张家吧,在族中长辈的帮助下,还能保住现在的修为。”
张紫棠抬起头,一字一顿道,“哥,我不回去。”
张摩天冷哼一声,转身就进了青铜大门。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八章 一丈红(四)
张紫棠坐在杂草丛中,他的双目有些失神。那扇青铜大门屹立在瑟瑟的北风之中,他想起了往事。
上一次来这里,也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来到了这里。
他将汉子放在一块石头上,“宋大哥!宋大哥,醒醒!”
那汉子的气息业已微弱,身上原本华丽的袍服已经添了十几道被刀剑划开的口子。他艰难睁开眼,咳嗽道,“棠弟,我们在哪。”
汉子一边说着,皴裂的嘴唇渗出几滴鲜血。
“远哥,到了小重山了,我们现在在山腰上。”
这几日来为了躲避追杀,张紫棠带着中年汉子四处躲藏,几番周折之下,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小重山。
汉子听了这话,眸子一亮,“终于到了。”
那汉子艰难地站起身子,拉着张紫棠地手,脸上颇具神采,不像是重伤之人。
“紫棠,随我上山。”
汉子往小重山山巅走去,张紫棠连忙跟上。
二人来到小重山山巅,汉子转身对张紫棠说道,“紫棠,我全身武脉尽毁,撑不了多久了。有两件事拜托给你,你务必答应我。”
一瞬间,张紫棠泪满眼眶。他紧紧攥着汉子已经有些微冷的手掌,“远哥,不,我带你杀出去。”
那时候的张紫棠,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有人曾作歌咏叹他的剑术——紫剑折金棠,白衫去绿水。
“不”,这个名叫宋青远的汉子摆了摆手,说道,“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是逃不出去的。”
“不如把那件东西交给他们吧”,张紫棠说道。
“不行,那件物事儿一旦现世,就会伴随着无穷的灾难。”
汉子拒绝道,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紫棠,第一件事就是替我照顾好春遥和玉儿,等到玉儿到了教他一些基本的武功防身便可,不要再让他淌这缸浑水。”
泪珠沿着张紫棠的眼眶中流出,从空中滴落下来,落在那些已经覆盖了些许冰霜的杂草。
“好!”
汉子连忙又说道,“这第二件事,全随你的心意。从今天起你能否弃剑用刀,重走武道之途。”
张紫棠一愣,只见汉子从腰间取出一个木盒子。木盒子的制作颇为精细,边沿上刻有精致的浮雕。
打开木盒,躺着一把短刀,刀面寒光冷冽,从刀口上看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
“此刀名叫‘半尺雪’,是‘玄武秘藏’的钥匙”,汉子咳嗽了几声,似乎是体内的暗伤发作。
“我宋青远是‘玄武秘藏’的第五十八代守宫者,每一代守宫者都要修炼驾驭‘半尺雪’的刀法——一刀飞雪,修炼了此套刀法之后心意就可以与‘玄武地宫’相通,就可以探知是否有外人进入了‘玄武地宫’。”
“好”,张紫棠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听了这话,那汉子合上了眼,溘然长逝。那夜无月,呼啸的北风也停了下来,对于那些苦累的人,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张紫棠将腰间的佩剑“青竹”取下,埋在了一处树林之中。他走到山路边上,往下望了一眼,发现山脚下已经尽是火光。
看来是州府的官军到了,张紫棠叹了一口气,将佩剑“青竹”埋在了一棵古老的石榴树下,而后身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终于从沉甸甸的回忆之中回过神来,今夜的月色很美。皎洁的月儿温柔地把洁白如雪绸缎似的月光洒在他面前的土地上。
他面前的土地上,有一株小芽儿破土而出,似乎是石榴树的幼苗。
张紫棠笑了,在他满是鲜血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或许让人觉得有些凄凉。他仰头望了望天边的明月,喃喃自语“宋大哥,他们还是来了。你放心,我张紫棠只要活着,就会护春遥和玉儿周全。”
好像在应和着张紫棠一般,张紫棠周围的树林里突然起风了。微风拂面,张紫棠觉得有一丝清凉,有一丝轻松。
这一瞬,他只觉得灵台清明,这是醍醐灌顶!张紫棠从小武三品跻身到了小武二品,身上的暗伤恢复了七七八八。
张紫棠低呼一声,“青竹!”
这时,一声清亮的剑鸣声响起,距离张紫棠五丈之地,一道青绿色光芒破土而出,飞到张紫棠身边。
张紫棠一手抓住这把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长剑“青竹”,而后转身看了一眼那扇青铜大门,迈腿走进了大门内。
张紫棠弃剑用刀之后,修习了适合“半尺雪”的独门刀法,心意可以和“玄武地宫”相通,但因为“半尺雪”被纳兰苏素夺了去,因此彼此之间的联系颇为微弱。
突然,张紫棠眉头一皱,“有人闯过了死门。不好,千万不能让她拿到那件东西。”张紫棠转头冲进了青铜大门之中。
玄武地宫主殿,纳兰素和宋端玉向主殿深处走了很久。
“纳兰姑娘,我们去找什么啊。”宋端玉有些脱力。毕竟走了那么久,还未补充一些吃食。
纳兰素说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跟着我走就是了。”
这时,宋端玉突然指着前方,“你看!”
纳兰素循着宋端玉手指指向之处望去,当下也呆住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祭坛分成里外三层。第一层最低,石壁上刻画着许多奇怪的异兽;第二层略高,似乎是用血红色的玛瑙制成的;第三层看得并不真切,因为有一道七彩游光在第三层的圆形平台上四处游走。
紧接着,四周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似乎有几分摄人心魄的魔力。宋端玉当即觉得心头晕乎乎的。
“你笑什么”,宋端玉凭着最后的清醒说道。
谁知纳兰素并未说话,身形一动,手中一丈红赫然出鞘,抓着宋端玉的手往上轻划了一剑,一瞬间血液渗出。
“哎哟”,宋端玉惨叫一声,怒气冲冲地看向纳兰素,“你干什么!”
纳兰素转身看向那高台的流光,语气平淡,“这是音魅。据古书记载,音魅颇具灵智。可迷惑人心,你刚才差点就着了她的道了。”
宋端玉听了这话,心下有几分骇然,又有几分庆幸。
“谢谢”,宋端玉看了那一样七彩流光,心中感叹。
这世界上,美丽与危险并存。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九章 三寸青(一)
北龙城,也叫“北庭”,是西北边陲最大的城池,也是最重要的门户。
城墙足足有十丈之高,寻常的飞鸟根本飞不过这里。
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站在城墙之上,他星目刀眉,微白鬓发往下三寸处有一道刺青,腰间横跨一把宝刀。
此刀叫做“青芒”,是在前几日一次游击战中缴获的。这位将军名叫裘东海,今年已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岁,仍奉命镇守西北边陲。
他望向西北。
目力极尽处,一匹黑马踩在飞扬的黄沙之中,马蹄交错变换之间,连那一人一马身后的远山迎着山天相接处的红霞与宽厚的大漠相融在一起,绘成一幅绝美壮丽的画卷。
裘东海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走下城楼,命卫士打开城门。就在裘东海下城楼的片刻之间,那一人一马已到北龙城下。
守城的士卒向翻身下马的那人恭敬地行礼,那人点头示意,随即向裘东海抱拳行礼,“将军。”
这人背着一柄宣花大斧,正是那天夜里小重山山脚下的“二弟”。
裘东海点了点头,“随我回将军府上一叙。”
玄武秘藏之中,地宫主殿的祭坛旁边,宋端玉瘫软在地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之色。纳兰素分明小瞧了那只“音魅”。
眼前是一幅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纳兰素挥舞着手中的一丈红,周身气劲激荡,她双目血红,美眸里透着刺骨的恨意。
纳兰素口中低吼道,“张紫棠,你欺我,弃我,我要杀了你。”
素手一剑递出,空中发出一声惊爆的响声——这是纳兰素霸道的剑气搅碎周遭空气所发出的声响。
宋端玉瞳孔一缩,纳兰素现在这幅模样分明是魔怔了,若是任她如此这般胡乱耗费体内真气,必然会力竭而死。
先前纳兰素一剑划破宋端玉手指以求他清醒之后,便和宋端玉商议着爬上那座高高的祭台。可就当纳兰素的手掌碰到祭台石壁的时候,祭台三层最高处的“音魅”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耀眼的光雨从祭坛最高处洒落,这光雨的颜色是七彩的,很是好看。宋端玉一时间看得入了神,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下一秒就晕倒在地上。
等到宋端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纳兰素正在疯狂地舞动手中的长剑——“一丈红”。这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主殿地宫很大,纳兰素递出的每一剑发生的声响会在片刻后传送回来。这种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有几分诡异,宋端玉的身上已经新添了几道伤痕,是纳兰素的剑气激荡所致。
纳兰素的武道修为是小武一品,这也是她先前为什么能一剑击败那时候只有小武三品的张紫棠的原因。
好在纳兰素的神智还有几分清醒,尽力控制着手中的“一丈红”,不然的话,凭借着纳兰素小武一品的修为,随手一剑就可以将宋端玉杀死。
宋端玉的眸子里有几分绝望。他看向那祭坛最高处,那道七彩流光还在祭坛的平台上四处游荡。
突然,那道流光好像有知觉一般停了下来,它似乎有知觉一般,察觉到了宋端玉正在看着它。
“咯咯咯”,宋端玉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先前那道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在脑海之中响起。宋端玉连忙抱住脑袋,这是一种钻心的疼痛。
五彩的光雨还在不断地落下。
“小玉”,宋端玉眼前一花,一个跟他个子差不多高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挂着温柔的笑容。
宋端玉定睛一看,“石头!你没死,你怎么在这里!”
那少年轻笑一声,“我没死,我还要来寻宝呢。”
他开始朝着宋端玉走了过来,“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是你害了我!”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等到他走到宋端玉身前的时候,那声音变得凄厉又阴寒。
说时迟,那时快。
“石头”伸出了一双血手径直扑向宋端玉,一瞬间,宋端玉的头皮好像有数千万只蚂蚁在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气从宋端玉眼前一闪而过,那道血手竟然被凌厉的剑气一分为二。宋端玉转头看去,看到纳兰素正望着自己,她双目之中的血红已经褪去了不少。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纳兰素说道,
宋端玉看着身前一株株通体血红的藤蔓,又低头看向那生着倒刺的触手,心中后怕不已。先前‘石头’的血手就是这藤蔓的触手,若是被这触手扎到,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宋端玉抽尽体内所有力气站起身子,踢开身旁已经被纳兰素用剑斩断的血红藤蔓,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乌藤,是生长在音魅伴生之处的妖物,可以迷乱人的心智从而吸取他们的精血,甚至操纵他们。”
听到这里,宋端玉心头一阵恶寒,他看着那些锋利的倒刺,若是扎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自己恐怕会被吸成人干吧。
宋端玉刚刚起身走到纳兰素边上的时候,以他们为圆心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片血红——这是乌藤海。
“我们可能走不了了”,纳兰素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凝重之色。“我现在受了伤,刚才受那音魅的影响,损耗了八成的内力,这些乌藤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乌藤怕什么”,宋端玉的脑袋上也渗出了一滴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他现在极其紧张,因为如今真是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了。
这话没说多久,二人眼睛一亮,相视而笑,“火!”
“你把火把丢在哪里了”,宋端玉连忙问道。
“好像在祭坛那边。”纳兰素尴尬地说道,俏脸有些微红。
放眼望去,祭坛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乌藤,保守估计约莫有上百株之多。
“这可怎么办,那火把肯定在乌藤海之中”,宋端玉说道。
“闯!“纳兰素斩钉截铁道。
说罢,纳兰素手持一丈红,脚轻踏地面,飞身而起,信手划出了一道剑弧。淡蓝色的剑弧划破长空,无数乌藤在剑气激射下碎成了几块。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章 三寸青(二)
纳兰素的剑气一卷,密密麻麻的乌藤骤然散开,露出了那只火把。她一个鹞子翻身,顺手捡起了那只火把,而后在空中旋身一转,落回宋端玉所站之处。
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根火柴,将火把重新点燃之后,扔进了那如乌云一般积压在一起的乌藤海中。
乌藤海瞬间变成了火海,发出“滋滋滋”的响声。纳兰素望着火海,常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
就在这时,那祭坛三层平台上的彩色流光不再游动,停滞片刻之后,倏忽灭了。待到火海烧尽,整座祭坛悉数暗了下来,只剩下纳兰苏手中的火把——零星的火光。
宋端玉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亮了”,纳兰素说道,“这‘音魅’有一个习惯,只要到了白天,就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如此奇怪”,宋端玉用手扶了扶下巴,“这是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纳兰素指着那祭坛三层说道,“我们要上到那祭坛三层上去,那里有往上走的机关。”
“往上走?你什么意思?”宋端玉问道。
纳兰素呵呵一笑,“这‘玄武秘藏’其实是一座塔。”一边说着,一边踩着地上的那些烧成灰的乌藤走向那座祭坛。
听了这话,宋端玉一开始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细想之后,拍着脑袋说道,“这‘玄武秘藏竟然是嵌在’小重山中?”
“算你聪明”,纳兰素笑着回应道。
爬祭坛还不算费事,约莫花了一盏茶的时间,二人就已经爬到了祭坛第三层。
“那只‘音魅’哪去了”,宋端玉问道。
纳兰素手指朝东侧一指,宋端玉循着纳兰苏手指指向望去,只见那地宫的墙壁上有一道隐隐约约的银光。
“她在休眠,不要惊扰她,不然会更加麻烦。”纳兰素叮嘱道。
“我们该怎么上去”,宋端玉问。
“看你的脚下”,纳兰素说道,蹲下身子摸了摸宋端玉身边的那个圆球,“此物是控制天梯的机关消息,必须要向其中注入内力。”
宋端玉蹲下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出双手也贴在这颗圆球上。
“怎么,你学过运气的法门”,纳兰素看着宋端玉将手熟络地贴在那圆球上,一眼便知宋端玉也修习过不错的运气法门,“看来张紫棠对你挺好的啊,连《清心诀》都传给你了。怪不得刚才我受那‘音魅’影响的时候,你却格外清醒,看来是修炼了这套法门的缘故啊。”
说这话的时候,纳兰素的神情有些复杂。原本她以为这宋端玉是张紫棠的孩子,现在看来却不是了,一来是因为宋端玉可以驱使那只霸王猇,二来是因为这《清心诀》是那人的功法,只有他的直系后代才可以修炼。那年的事牵扯了太多的隐秘,她知道的并不真切。
“好好修炼,这本《清心诀》和‘玄武秘藏’有些关系”,纳兰素说道。
不一会儿,一点寒芒闪现在二人头顶处,随后只见一把焕发着幽绿色光芒的巨剑坠落了下来。
“收手”,纳兰素娇喝一声,连忙撤手。宋端玉也一同收手,眼看着那柄幽绿色巨剑于二人收手的瞬息之间,剑尖抵在已经充满二人真气的圆球正中心之上!
这一瞬,光华四绽。宋端玉低头一看,分明看到脚底下的祭坛圆盘上那些本就刻画得栩栩如生的奇兽异怪发出了淡绿色的光。
这时,不知道从何处飘来阵阵梵唱,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宋端玉抬起头看着空洞幽深的黑暗,似乎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只手可触的地方、或是目力可尽处,在呼唤着他。
这时,纳兰素突然说道,“小子,你有没有听过青帝的传说?”
宋端玉摇了摇头,“青帝?没有。”
北龙城每逢夏季六月六的时候都会在城中放烟花,这是城中百姓一年来的头等大事。曾经路过北庭的吟游诗人作诗称赞道,“不见北庭春风,但见火树银花。”
北龙城中的那座将军府里,裘东海和那个扛斧男子在将军府后院的莲花池边席地而坐。
扛斧男子一言不发,因为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开口,他是不能开口的。
“子彦,你可知道为什么这莲花池的荷花只有那么一株”,裘东海看向荷花池中的那一株从徽州紫池要来的金莲。
“这”,扛斧男子一愣。他名叫胡子彦,从小在北龙城长大,后来参军,在军中屡建军功,在一次秋季检阅仪式上被裘东海相中,便成为了他的心腹。
“将军,这个问题就是问城中三岁的孩童也答得上来啊”,胡子彦摸了摸后脑勺,不确定地答道,“咱们这北龙城地处西北边陲,偏僻又干燥,根本不适合这莲花的生长。”
裘东海呵呵一笑,“是啊。可若是有两株的话,就会互相争夺不多的养分,到头来一株都活不了?”
他转过身朝着胡子彦微微一笑,“你大哥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次回来是为何事。”
胡子彦一愣,而后说道,“大哥已经进了地宫的‘死门’。这一次回来是因为情况发生了变化。”
他将宋端玉被纳兰素带进地宫‘死门’的事情告知了裘东海。
“哦?你亲眼所见?”裘东海问道,他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那人的孩子竟然进了地宫‘死门’之中,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出选择。
良久,裘东海叹了一口气,转身死死地盯住胡子彦,“你可敢保证,那人的孩子真进了‘死门’之中?”
“大哥的天乌一直在地宫入口盘旋,不会有错。”
“徽州那边来人了,这样不如将计就计,你带领徽州那帮人进入地宫,有人会接应你们,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好好想想。”
“遵命”,胡子彦诰命一声,便退了下去。
这日日头正盛,有一队人马出北庭,朝青羊镇方向去了。
狂奔的马队扬起的尘土在骄阳之下可以看清楚其中极细微的颗粒,就像是纵然在无风无月的夜晚也能认出那个别有风情的人儿。
裘东海看着离去的马队,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相比胡子彦大哥,裘东海更喜欢胡子彦,因为他听话。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一章 三寸青(三)
地下宫殿,祭坛平台不断向上升起。
纳兰素一本正经地说道,“据传他是武道的开创者,是这座‘玄武秘藏’的主人。”
宋端玉说,“难不成这座‘玄武秘藏’是他的墓穴?”
纳兰素秀指一弯,在宋端玉的脑袋上狠狠一敲,“据说青帝羽化登仙,不可妄言。”
二人说话的片刻,祭坛平台就已经升到了第二层。
“到了玄武地宫第二层了”,纳兰素一步踏出。她的脚刚落地,道路两侧的烛火全部点亮。
宋端玉紧跟着出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巨大的壁画——壁画记载了整座‘玄武秘藏’的结构。除去地下走廊以外,玄武秘藏从下往上共有十八层,最底下的三层为玄武地宫,其余十五层统称为‘玄武秘藏’。
“果然如此”,宋端玉惊叹道,“这工程也太浩大了。”
“你错了,相传小重山乃是人力所为,是在这尊宝塔的基础上建造的。”
宋端玉把目光转向另一张壁画。这张壁画是“玄武地宫”第二层的平面图,以二人所站之地为中心主殿,共有南北西东四座偏殿。
突然,纳兰素腿脚一软,倾倒下去,她旋手出剑撑地,半跪在地上。
“你怎么了?”宋端玉急切地问道。
纳兰素的双颊本是微红的,如今却有些发黑,嘴唇显得十分苍白,看样子是心神俱疲之下引起的暗伤复发。
“先前中音魅的蛊,差点走火入魔,耗去了太多气机,牵动了旧伤”,纳兰素虚弱地说道。
见纳兰素这么说,宋端玉鼻子微微一酸。虽然纳兰素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清楚纳兰素是为了救她才贸然动用真气才受伤的的。
“我们去西殿”,纳兰素说道,“我要的东西应该在那里。”
从地图的标注来看,西殿是用来存放博物古书和武道典籍的。纳兰素心中明白,她的旧伤复发是因为她修炼的招法出了问题。
《素女三十六路飞仙剑》分为前十八路和后十八路,纳兰素之前修习的只是前十八路,她进入这‘玄武秘藏’中就是为了寻找后十八路剑法。
宋端玉扶着纳兰素往西殿走去,这玄武地宫第二层奢华了许多,至少道路两旁的灯架上雕刻着精细的纹饰连带着墙壁上异兽图案在橙黄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二人踩着影子,过了一个走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石头亭子。这亭子不大,约莫三步就可以走过,只是一个亭子横亘在道路中央,不能不让人觉得古怪。
宋端玉说,“纳兰姑娘,这亭子有些古怪。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就把纳兰素靠着墙壁放下,而后小心谨慎地靠近那个石头亭子。半尺雪已经握在手中,宋端玉虽然没有学过武功,但多年站桩练气也有了小武九品的层次。
江湖上把武道分成小武、大武两个层次,皆以九品为末、一品为尊,而修小武极致,可跻身大武境界。像纳兰素二十六岁的年纪就跻身小武一品,单论资质悟性整座江湖她也能排进前五十之列。
宋端玉的心神如同蛛网上一根细丝,即使是极其微小的流动也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抖动。他走近了那座石头亭子,亭子里摆着一张石桌,石桌边上放着八个小石凳。
他一脚踩上了石阶,亭子里并无异动。宋端玉又踩上一步,确定平安无事后,他走到那张石桌边上。石桌上沾了许多尘土。
“这上面似乎有字”,宋端玉借着两边昏黄地灯光依稀辨认出有几个字体的纹路。
宋端玉拿手要拂去石桌上的尘土,这时候亭子外的纳兰素竭力喊道,“别碰那石桌。”
可终究是晚了,宋端玉已经将桌子上的尘埃抹开。
桌上露出一行苍劲古朴的大字——“青帝八镜四缘剑阵”。
电光石火间,那八个小石凳低下的地板突然一空,将石凳吞了下去,转而冒出八柄青绿色的长剑,一齐向宋端玉激射而去。宋端玉翻身一躲,躲过了这一击。
可这八柄飞剑似乎有灵性一般,在空中扭过身子,射向宋端玉。亭子外,纳兰素说道,“这是一套剑阵,你已经入阵,想要出来只有破阵一种招法。我可以帮你。”
飞剑来回穿梭,宋端玉笨拙地舞动着手中的半尺雪。半尺雪,是一柄好刀,可在宋端玉这个不曾练过刀法的外门汉手中实在发挥不出什么效用。这样一柄宝刀,跟菜刀没什么区别。
刀口与剑锋相撞产生的波动沿着半尺雪刀身传到刀柄上,震得宋端玉虎口生疼。好在宋端玉这些年月苦练的站桩让他在危境之中本能地稳住身子,可剑锋终究是划破了宋端玉的衣衫,一道道鲜血溅射在那石桌上。
“那石桌周围一共有八个小石凳,对应着震、离、兑、坎、巽、坤、乾、艮八个方向”,纳兰素眼睛一亮,“你按照的我说的顺序挡住那些激射的飞剑。”
“第一个是艮位”,宋端玉微微侧身,飞剑贴着他的衣服滑过。等到宋端玉站定,旋手将半尺雪横身一挡。
只听“砰咚”一声,那柄飞剑应声落地。
“第二个是离位!”
宋端玉翻身在地上一滚,激荡起来的尘土和昏黄的灯光融在一起。宋端玉在离位反手一劈,径自劈断了其中一柄飞剑。余下还剩下六柄飞剑。
宋端玉的神情振奋。虽然汗水浸透了衣衫,但他把半尺雪握越发的紧。
根据纳兰素的指示,宋端玉先后站在六个方位,将余下六柄飞剑悉数击落。
就在这时,石桌中心突然打开,从中缓缓升起了一个小巧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本书。
宋端玉拿起那本书,书名叫做《三寸青》,看样子似乎是一门招法。他走出亭子,将书递给了纳兰素。
纳兰素接过《三寸青》,翻阅几下后,“这是一本不错的身法典籍,你留着吧。”
宋端玉将《三寸青》收进怀里,和纳兰素一同走过亭子,来到了一处藏书室中。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二章 三寸青(四)
藏书室中弥漫着刺鼻的气息,书架上空空如也。
“这……”宋端玉说道,“或许因为年代久远,那些武道典籍全部风化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纳兰素止不住地颤抖,双颊微微抽动,“玄武地宫中藏书万卷,绝对不可能风化。只有一种可能。”
她美眸里闪过一丝惊恐,看向宋端玉。
宋端玉拂了拂袖子,缓了缓神色,“有人捷足先登了!”
“不可能,半尺雪是打开那扇青铜大门的钥匙”,纳兰素喃喃自语,“除非,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那个捷足先登的人是‘青帝’的后人。”
纳兰素倒吸一口冷气,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青帝不是千年前的人物吗?像他这样的人物,有后世子孙也是正常”,宋端玉摸了摸下巴,“很奇怪吗?”
少年看向纳兰素,眼神中透着疑惑。
“可青帝根本没有子嗣!”,纳兰素说,“根据《青帝志》记载,青帝自初出江湖到站在世间的巅峰,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并未娶亲,更无子嗣。”
宋端玉愣了一愣,只听纳兰素说道,“现在所有武道典籍全部被毁,不用找了,我们回去吧。”
纳兰素说着便转身往藏书阁外面走去。
宋端玉分明看到了女子眼中的落寞。他看着女子的背影,突然发觉女子身子单薄得有些柔弱——小重山山脚下、地下走廊,那气贯长虹的英姿里是一颗温柔的心吧。
宋端玉正要追上去,但余光瞥到了书架后墙壁上的一块凸起的石板。
“等等”,宋端玉说道,“你来看。”
纳兰素缓缓转身,声音又恢复先前的清冷,“怎么?”
“这块石板似乎有些古怪”,宋端玉走到墙壁边上,正要把手贴上那块凸起的石板,却被纳兰素叫住了。
“我们先出去。”
宋端玉跟着纳兰素来到藏书阁门口。
“出来做什么?”
纳兰素轻笑一声,“之前吃的亏,现在就忘了?”
只见女子双指并拢,美眸凝神,朝着那块凸起石板遥遥一指。只见一道箭状白色气机从她指尖涌出,直击在那石板面上。
宋端玉眼下才明白了纳兰素的用意,如果那块凸起石板是危险的机关消息的话,贸然开启定会招惹来麻烦。在这玄武地宫中行走,还是要小心点为好。
约莫过了三息时间,那凸起的石板突然往墙壁内一陷,整座墙面往右一旋,露出一个暗道来。
“有门!进去看看。”
宋端玉和纳兰素沿着暗道往前走去,拐了个弯,可以看到远处零星的几点火光。等到走的近,一座石桥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石桥底下有一潭小湖,小湖冒着滚烫的热气,烘烤着整座石桥。
远远望去,石桥另一边,有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像刻画的是一个身着青袍的俊秀男子,男子头戴峨冠,一双星目炯炯有神,似乎如真的一般。
雕像前放着一个木匣子,因为有水汽的缘故,看得不是很真切。
宋端玉转头对纳兰素说道,“我过去瞧瞧,你受了伤,呆在这儿别动。”
纳兰素说,“这桥下的水不普通,你先别动。”
宋端玉听了,停下脚步。
只见纳兰素从边上捡了一个小石头,将小石头往水里一抛。还没等那石块碰到水面,就化作一滩粉末。
“这”,宋端玉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那我怎么过去。”
纳兰素的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考。
“这好像是古书中记载的‘沉水’,这种水温度极高,你若是上去,说不定就变成一滩血水了。”
只见纳兰素将佩剑一丈红握在手中,将真气覆盖在剑身之上,而后朝着桥对岸一掷。
一道清脆的剑啸划过,一丈红激射出去,可还没等到它飞过石桥的中心,纳兰素脸色已经大变。只见她又兀一收手,将一丈红收了回来。
一丈红原本雪白的剑身已经微微发红,可见那‘沉水’的可怕。
这时,宋端玉突然说道,“我们先前在那剑阵中获得的那本《三寸青》中记载的功法或许与这里有关?”
在宋端玉提点之下,纳兰素连忙说道,“你将《三寸青》给我。”
纳兰素翻开古书,细细阅读之下,赞道,“这本身法武籍倒是精妙,小子,便宜你了。”
宋端玉脸上有些尴尬,“你也可以修炼啊。”
只见纳兰素笑道,“我已有师从,再说这本《三寸青》不是谁人都可以修炼的。”
宋端玉疑惑道,“什么意思?”
“只有修炼《清心诀》的人才有资格修炼这本身法武籍。”
宋端玉恍然大悟,纳兰素继续说道,“不过,以你体内的真气根本驱动不了这套身法。”
纳兰素美眸一狠,手掌氤氲着一团气雾,只见她将这份真气送入了一丈红之中。
“你拿着一丈红,然后按照书上所记载的运气路线以及心法催动这套《三寸青》。”
宋端玉盘膝而坐,捧着《三寸青》细细阅读。
半个时辰之后,宋端玉走到石桥边上。他望着翻滚的湖水,心下还有些紧张。若是出了差错,小命可就不保咯。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找到张叔”,宋端玉哭丧着脸道。
“行了,你小子,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矫情做什么”,纳兰素笑骂道。
二人这一路走来也有了默契,这段对话不过是缓解紧张的氛围罢了。
宋端玉紧握住纳兰青给她的一丈红,将一丈红剑柄中溢出真气聚拢在自己的手掌上。
他不断地颂唱着心法口诀,又用心神则引动体内的真气按照既定的路线运行。
万事俱备,只听宋端玉低喝一声,“起!”
一道青光在湖面上划过,宋端玉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发现纳兰素已经在自己对面了。
他又转过身,细细端详面前的这座男子石雕。
先前那种奇怪的呼唤迷迷糊糊地出现在了他的心头,他看着男子的面容,觉得隐约有几分熟悉,可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三章 三寸青(五)
宋端玉将视线移到这雕像前的木匣子上。
这是一方朱红色的木匣子,长约一丈半。
匣子顶上置放着一块桃木牌匾,看制式已是遥远年代的物件。匾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子。
“余名陈钏,中都人也。入武道三十载,晓阴阳而知天命。若后世子孙寻得此地,可克己检心,或得余之所留。”
他想打开木匣,却发现木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锁住了。
宋端玉自言自语道,“克己检心?听这牌匾上的意思,似乎是要通过一场考验,可以得到这木匣中的东西。可考验是什么?”
他转过身对着桥那边喊道,“纳兰姑娘,这有个牌匾。”
可令人吃惊的是,纳兰素仍是一脸忧色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纳兰素看着对面,心下不由焦虑。自宋端玉凭借着《三寸青》越过石桥去到湖对面后,她就看着宋端玉一动不动盘坐在那座雕像前。
无论她怎么呼喊,宋端玉好像就跟木头人一样盘坐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纳兰素心生疑惑,“若说此地是一个陷阱,绝不至于铺陈得如此细致。这‘沉水’分明是为了筛选进入此地之人。”
几番苦思冥想之下,纳兰素想到了一个可能——宋端玉处于一种玄妙的境界,对武道来说,就叫天人合一。纳兰素自练武以来至小武一品,也有几次这样的经历。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就不在担心,反而眼中有几分羡慕。这般机缘,对习武之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如若今日是她纳兰素得此机遇,将来破入大武境界就容易了不少。
宋端玉自然不会察觉自己得了一场福缘。
他见纳兰素没有回答自己,便又仔细端详起这男子雕像来。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男子雕像便是‘青帝’。虽是雕像,可雕刻的手法神乎其技,隐约有几分丰神俊朗的感觉,只是整座雕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尘埃。
宋端玉看向雕像的眼睛,一看之下冷汗直冒,这双眼睛似乎是活的。
那雕像眼中青光一闪,宋端玉只觉眼前一花,一张书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书案上出现了一幅画,画上绘的是两个仙人遨游天地的景象。其中一人在飞云之上,其中一人在飞云之下。画沿的边角书写着一行小字——“汝欲成何人?”
宋端玉又仔细地看向这幅画。
这画上的云下之人,意气风发,手中长剑高指四海,似有惊天的傲气。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变了,云中几道粗壮的惊雷闪过,直击向那云下仙人,云下仙人落在了大地之上。
这画上的云上之人,高居云上,俯瞰世间。可那云上之地,太过清冷,不见清风明月,只是自己与自己手谈下棋。
宋端玉陷入了沉思。
这云下仙人一代天骄,领世间百年风骚,可头顶上还有一个“天”。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可这云上之人虽然凌驾世间,可太过寂寞。
“是做云上之人,还是做云下之人”
两种声音不断地出现在宋端玉脑海之中。宋端玉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他手中紧握着半尺雪不断地挥舞,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宋端玉抓住一丝清明的时机,口中念着《清心诀》。他的眸子越来越清明,宋端玉拿着半尺雪往那幅画上一斩。
“两种人我都不做,武侠之道就应无拘无束。画地为牢,何苦来哉。”
凌厉的刀气劈向那画上的飞云。可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宋端玉借着半尺雪发出的刀气竟然入了画中!
只见那刀气化作一抹白光射入那飞云之中,霎时间,云彩悉数散去。
还没等宋端玉回过神来,他只觉眼前一闪,书桌消失,那座‘青帝’雕像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见整座雕像焕然一新,原本覆盖在雕像上的灰尘全部落在了地上。宋端玉再看向那张牌匾,发现牌匾上的字迹发生了变化。
“赠有缘人”
宋端玉再看向‘青帝’雕像,发现它的眼睛与先前不同,好像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块。
想着纳兰素还在那边等着自己,宋端玉收回心神,将那方红木匣打开。
匣子中放着三样东西,最中间的是一副软甲,两旁是两本书,封面已经有些泛黄,看样子是古时的武道典籍。
“《素女三十六路飞仙剑下》和《一刀飞雪》”,宋端玉将两本古籍拿起。
这是一本剑谱和刀谱。
宋端玉将那软甲穿在身上,朝那雕像微微一拜,以表真诚。
他又握住一丈红,而后用先前的方法越过了湖面,回到纳兰素边上。
只见纳兰素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宋端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
“笑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纳兰素说道,“你以后就会发现的。”
还没等宋端玉回答,纳兰素话锋一转,“你在那找到了什么。”
宋端玉将雕像前的经历悉数告诉了纳兰素,纳兰素神色平静,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让宋端玉觉得有些古怪。但纳兰素不说,宋端玉也不问。
他从怀中取出那本剑谱递给纳兰素,“这是你要的剑谱?”
纳兰素点了点头,“嗯,此次谢过你了。我欠你你一份情。”
纳兰素这般作态,宋端玉有些不知所措。
“我要修习这套剑谱,你为我护法。”
“好。”
‘玄武秘藏’第十八层,一众江湖人士聚集在此处的大厅。
一个手持长枪的黄袍老者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此处的宝藏乃是我枪宗前辈所留,还请诸位朋友卖杨某一个薄面。”
此话一出,众人冷笑。
“这‘玄武秘藏’是无主之物,杨长老可有什么证据?”
黄袍老者哈哈一笑,“自然有。”
他指着大厅一处说道,“此枪乃是我枪宗的‘梨花暴雨枪’,在五百年前被一位师门长辈带走,至今不知所踪,今日在此得见。可见此地的所有宝藏是我师门长辈所留。”
这时,人群之中又走出一人。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四章 六月寒(一)
这人书生模样年岁二十左右,浑身上下透露出几分儒雅气质。手中折扇轻摇。
“诸位听我一言,此处既是宝地,先前又有言在先,各凭本事谋机缘”,年轻书生看向黄袍老者,“这位前辈既说那杆铁枪是你枪宗之物,就拿出个证据,好让大家伙信服。”
黄袍老者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几分尴尬。虽说那把枪的确是‘暴雨梨花枪’,可他也只是在宗门中翻阅古籍时看到过。至于与他枪宗的关系,不过是临时杜撰而已。
“杨肃,你快说啊”,人群之中有一个声音传来。
这黄袍老者名叫杨肃,是枪宗的一位长老。在这西北的江湖,枪宗虽然谈不上执牛耳者,但也是排的上号的宗门。
杨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袖子一扬,怒道,“难不成我枪宗还会欺瞒诸位?”
这话一出,没人出声答话。
杨肃已抬腿走到那柄‘暴雨梨花枪’边上,将枪从架子上取了下来,而后耍了一个枪花。
那年轻书生轻笑道,“前辈,难道你一人就可以代表整个枪宗吗?”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纵然泥菩萨也被这近乎羞辱的话给激起了火气。
杨肃枪锋直指年轻书生,“黄口小儿,你难道认为老夫不够资格?”
书生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颜色,但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够不够资格,要试过才知道。”
“看枪!”
杨肃双脚往地上一踏,手中长枪往那书生所在之处一扫。年轻书生身形一荡,一脚踩在枪尖之上。那枪尖贴着土地扫了半个圆弧,年轻书生身形不断变换,手中折扇一收,一掌拍出。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这是众人进入‘玄武秘藏’以来,第一次发生争执。在场的江湖人士都选择作壁上观,毕竟在江湖上因为宝物而出手争夺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若是贸然插手,反而会给自己引来麻烦。
“这书生的功法路数好生蹊跷”,人群之中有人问道。
“是啊,从未见过。此人轻功不像是我西北江湖,倒是有像……”又有一人应和道。
“像是辽东白鹿书院的‘云屏九叠’。”
终于有人认出了这年轻书生的武功路数。
杨肃闻言,虚招一晃与那书生拉开距离,说道,“我枪宗与白鹿书院从无恩怨,你何苦百般刁难。”
谁知那书生并不买账,径直攻向杨肃,口中说道,“小生不过负笈游学至此,只不过是看不惯前辈的做派而已。”
杨肃冷哼一声,也不顾风度,骂道“你这后辈好生无力,老夫替你家长辈好好管教管教你。”
此刻杨肃动了真火,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杨肃身为枪宗的长老,枪法精湛不论,一身修为也有小武三品。
杨肃将这‘暴雨梨花枪’一横,一步向前踏出,而后脚尖轻点,长枪顺势刺出。
在场之人认出了杨肃手底下的这一招——“铁画银钩”。此招乃是枪宗的独门枪技,宗门上下弟子皆有修习。
寒芒似星,枪出如龙。
那书生撤身一退,身法如同飞云一般躲过这一刺。
“这书生的身法真是精妙,看来那白鹿书院名不虚传啊。”有人说道。
花和尚张摩天扛着那柄降魔杵,冷眼旁观。众人看不出战局,他却看得出来。这个书生身法虽然精妙,但杨肃在西北江湖上成名已久,实战经验远胜这个读书人,真气也要来得深厚。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这书生定然会落败。
不出张摩天所料,书生在施展几次“云屏九叠”之后,真气已经用尽,被杨素抓了一个破绽,一掌印在书生的胸膛之上。
眼看着杨素的枪尖要刺进书生的门面时,一柄降魔杵横空撞在枪杆之上。
枪锋一偏,只是断了书生的一丝鬓发。
“花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素愤恨道。
“杨长老莫生气。我看着这年轻人不过是初入江湖,不太懂事。杨长老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张摩天哈哈一笑,他话虽然客气,可言语中隐隐约约透着一丝霸道。
杨肃脸一黑,心下思忖自己看不出张摩天的深浅,如果贸然动起手了,指不定会让别人得了便宜。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做足的,看张摩天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杨肃缓了缓神色,说道,“那我看在花和尚你的面子上,就放过这小子。”
“如此便好。”
杨肃提着手中的暴雨梨花枪退到一边,开始运功调息。那书生朝着张摩天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小生白鹿书院宋知轩,谢过前辈相助。”
“小子,路见不平是好事,可在这江湖上也得懂得识势”,张摩天说道。
张摩天对眼前的书生有几分好感。
“小生所做之事,都是从书里知晓的”,宋知轩不卑不亢回应道。
张摩天哈哈一笑,心下这书生虽然身法不错,可心地还是太过单纯。
宋知轩直勾勾地看着他,张摩天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抹了抹鼻子,说道,“洒家可是知道你们书院的那些老学究总是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挂在嘴边的。你这小子怎么自己往上撞呢?”
宋知轩回应道,“可书上还说,‘虽万人,吾往矣’。那位杨长老用这般手段夺去宝物,实在是令君子不齿。”
张摩天越发觉得眼前的书生太过单纯,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心中有些羡慕辽东书院的那帮老骨头。
“好了,随洒家去那边坐一坐”,张摩天不再与宋知轩讨论这件事,指着大厅一处石凳说道。
这一幕也收在江川、江岳的眼底。
二人对那少年的行事风格有些嗤之以鼻。
只听江莺说道,“这书生倒是有些意思,比那些中都的世家少爷们有趣多了。”
江氏兄弟听了这话,面面相觑。毕竟他们曾经也是中都的世家少爷。
他们江家是中都城里的大世家。
在世家子弟看来,这书生先前的行径实在是太愚蠢了。
见两位叔叔不说话,江莺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扯开话题,“二位叔叔,我们也去那边休息片刻吧。”
江莺的眼神不时地看向那个书生。看着他,江莺想起了青野楼的白衣少年。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五章 六月寒(二)
玄武地宫第二层。
经过半个小时的运功调理,纳兰素恢复了大半。
见到纳兰素恢复大半,宋端玉说道,“你来这‘玄武秘藏’就是为了寻找这本剑谱?”
纳兰素点了点头,宋端玉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已经得到这本剑谱就回去吧。”
纳兰素一愣,说道,“你让我回去?那你呢?”
“我还要去找张叔还有锦瑟。我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说着,宋端玉就转过身子往外走去。
“站住”,纳兰素低喝一声,“没有我你根本找不到张紫棠。这‘玄武秘藏’凶险万分,若是再遇到先前的事你若是死了,张紫棠怎么办?我来此地虽然是为了寻找这本剑谱,我更想看看张紫棠这些年来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宋端玉身形一滞,他心知纳兰素所言不虚。
只听纳兰素继续说道,“你在那尊雕像前是不是还得到一副软甲和一本刀谱?”
宋端玉连忙说道,“你怎么知道?”
纳兰素笑道,“那尊雕像应该是‘青帝’,而世人皆知青帝有三样宝物,除却我身上的剑谱,还有一本刀谱和一副甲胄。”
宋端玉神色微变,纳兰素又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要夺你的福缘,只是对于这座‘玄武秘藏’我比你了解得多。有我在,你才更大的可能找到张紫棠。”
“好。”
二人达成了共识,静坐休整了一阵,便回到了主殿。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宋端玉问道。
纳兰素说,“去第三层。”
宋端玉指了指壁画,“-
二人走在廊道上,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宋端玉和纳兰素脸上都有几分疲态。毕竟先前破那剑阵以及渡过那‘沉水’湖耗去了二人大半心力。纵然休养了半个时辰,到底也是杯水车薪。最让宋端玉难捱的是,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纳兰素听着宋端玉肚子里发出的声响,轻笑道,“怎么,肚子饿了?”
宋端玉有些羞赧,“没。”
纳兰素的修为足有小武一品,体魄也强于宋端玉,所以比宋端玉更能挨饿。
“你听,什么声音?”宋端玉说道。
只听远方传来低沉的吼声,不过一会儿,声音离二人越来越近。
纳兰素拔剑出鞘,一丈红已经横在身前。
“小心。”
那声音越来越近,在墙壁之间传送。
一团巨大的黑云在走廊的尽头出现,定睛一看,那黑云其实是一只巨大的黑狼。
“这里怎么会有黑狼?”宋端玉疑惑道。
纳兰素看到这头狼,瞳孔顿时一缩,喝道“愣着干什么,快躲开。”
她持剑在空中画出了个半弧,凌厉的剑气聚成一道弯月,劈向那头黑狼。
谁知那头黑狼身上披着厚重的银黑色铠甲,与它的毛色别无二致,所以一时没有认出。
那头黑狼挡下了纳兰素的剑气之后,狂奔而来,挥爪向纳兰素盖来。
纳兰素向后一倾,黑狼一招落空,铜铃大的眸子布满了血丝。
“这头黑狼应该是误入玄武秘藏的,看来玄武秘藏的结构已被打破,小重山上的走兽飞禽可以来到这里。”
“我来帮你”,宋端玉拿着半尺雪便走到纳兰素身旁。
这时,纳兰素突然退了出去,这一举动让宋端玉很是疑惑。
“你这是做什么?”
“你先前不是得到了一本刀谱吗,这不正好,让这头黑狼陪你练练手。”
宋端玉神色一黑,细细思索之下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纳兰素定然不会见死不救,只是自己根本没练过刀法,若是跟着黑狼交战起来,说不定会被纳兰素嘲笑一番。
说时迟,那时快。
黑狼一掌向宋端玉拍来,宋端玉撤身一退。先前修习身法《三寸青》让宋端玉的身法进步了不少,可躲这黑狼近乎疯狂的攻击,他还是有些应接不暇。
“一刀飞雪!”宋端玉挥刀反手一斩。
这招刀法是那本刀谱《一刀飞雪》中的第一式。
只是这一刀砍在黑狼披戴的银黑铠甲上,黑狼一拳硬生生打在了宋端玉的胸前。宋端玉倒吐一口猩红的鲜血,身形倒飞出去,砸在廊道一边的墙壁上。
宋端玉连忙起身,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握紧手中的半尺雪,看向那只黑狼,眼中战意高昂。
那黑狼又是一爪抓来,宋端玉翻身一滚,紧接着一刀刺出。
一旁观战的纳兰素微微皱眉。
她在心中想到,“他与这头黑狼虽然缠斗了如此之久,可凭的是数次取巧。这对练刀没有益处。况且凭他小武九品也撑不住多久了。”
想到此处,纳兰素身形一荡,拦下了宋端玉。
“你且退到一边”,纳兰素手持一丈红冲入战场,一剑递出,剑气搅动了虚空,震慑住了那头发怒的黑狼。
肉眼可见,宋端玉双臂之上已经多了几道爪痕,周身气机飘摇,显然是真气要枯竭的征兆。
纳兰素没有搭理宋端玉,美眸中有几分肃杀,提剑杀向那只黑狼。
黑狼的眸子一收,眼前女子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让它有些害怕。
长剑如游龙一般在虚空之中划过了一个圈,那黑狼的脖颈、四肢处有鲜红的血水渗出厚实的毛发。
“轰”的一声,这头身穿铠甲的黑狼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宋端玉目瞪口呆地看着纳兰素,“这,你的实力恢复了?”
可谁知下一秒纳兰素就吐了一口殷红的鲜血,她擦拭去嘴边的鲜血,说道,“我虽然不懂刀法,但是你适才的刀法太过取巧,这对你练刀是没有裨益的。”
“我要再调养一番,你去把那头黑狼给烤了。”
宋端玉眼前一亮,先前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还在叫呢,没想到这就有一天黑狼送上门来了。
正当宋端玉要把那头黑狼的铁甲卸下来的时候,纳兰素突然叫住了他。
宋端玉看向纳兰素,只见女子鬓发间有一丝青芒飘动。
纳兰素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轻声道,“有人来了。”
宋端玉心下一凛。
二人一齐回头,只见一道青绿色的月牙刀芒从极远处疾射而来!
“躲开!”纳兰素手掌伴着一声娇喝打在了宋端玉胸脯上。
宋端玉倒飞出去,而那道青绿色刀芒在女子的背部轰然炸开,女子持剑旋身半跪在地上,目露寒光盯着廊道的尽头。
约莫过了十息时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廊道里走出来了一个男人——男人背上背着两柄鬼牙刀。
这人就是先前在小重山山脚下的‘大哥’。他名叫胡子昊,是胡子彦的亲哥哥。
胡子昊走到了纳兰素更前,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漠,而后看向了宋端玉,嘴角挂着冷笑。
“怎么,还想与我动手?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
宋端玉倒是面色平静,淡淡道,“打不打是一回事,打不打得过是另一回事!”
“呵,有点意思,陪你玩玩。”
胡子昊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想到:“没想到这少年还有骨气。也不知道二弟到主上那儿有没有得到消息。”
他从背上取下一把鬼牙刀,微微一笑,“我让你三招。”
宋端玉上前纵身一跃,居高临下地劈向胡子昊。
胡子昊只是微微侧身,信手一挥刀,只见鬼牙刀刀背在宋端玉的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太嫩了,刀不是这么用的。”
宋端玉发现胡子昊眼中突然闪过几分狂热之色,“你手上的这柄宝刀不错,虽然不适合我,但在你手上真是暴殄天物了。”
宋端玉撤身一退,本以为胡子昊准备夺刀,没想到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睡一觉吧。”
还没等宋端玉反应过来,胡子昊身形一动,一指按在他的胸口。他只觉双眼一黑,随即昏倒在了地上。
胡子昊将宋端玉抱起,正要往廊道深处走去。
“你要把他带去哪里?”纳兰素捂着胸口说道。
胡子昊说道,“当年的事,你知道的并不多。他的身份没那么简单,我不会害他。况且你受了太多的伤,也留不住我。”
纳兰素沉默了,胡子昊往前走了几步,在拐角处又转过身对着女子说道,“本来,我会杀了你的。”
这话音落下,胡子昊便抱着宋端玉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走到了第二层的祭坛边上,胡子昊将宋端玉放下,而后开始绕着祭坛走路,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只见他双手按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整座祭坛开始不断得旋转上升。
不一会儿,胡子昊带着昏迷的宋端玉就来到了玄武地宫第三层。
黑暗之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嗯,裘东海那边可能已经察觉到了。”
黑暗之中传来阵阵轻笑声,“无妨,无妨。那老匹夫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我答应过你的东西自然会给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带到张紫棠面前。张紫棠应该在第十八层。”
“好。”
只见有一个人在黑暗中喃喃自语,“那件东西本该就是我的。对不住了,小玉。”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六章 六月寒(三)
小重山山脚下,胡子彦一行人驾着快马在篝火堆边停了下来。
此次一同前来的是徽州紫池的弟子们。当代徽州紫池共有两位天骄,号称“箫刀笛剑”。这“箫刀”说的就是当代徽州大师兄赵生箫,而那“笛剑”则说的是当代徽州二师弟赵听笛。身为
马队之中,一匹俊秀的白马之上坐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名叫秦希音,她与其他人不同,此次跟随“箫刀笛剑”二人来着西北边陲是散散心的。
“大师兄,我也要进‘玄武秘藏’”,秦希音嘟囔着嘴说道。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这一路上赵生箫对她百般约束,这不准做,那也不准做,前些日子在北龙城的那座将军府上带了旬月日子,快给她给憋死了。这下好不容易听说‘玄武秘藏’这样一处有意思的地方,她可不会放过。
站在胡子彦身旁的赵生箫转过头对秦希音说道,“小师妹,这‘玄武秘藏’太过凶险,而且我与你二师兄有师门任务在身,无暇照顾你,若是你出了事,我等怎么向掌门师伯交代啊。”
谁知道秦希音并不买账,只听她摸了摸鼻子说道,“那老头子事情就是多。先是半年前宗门里来的那个小子,后来就是那个将军,这边一套那边一套,弄得人眼睛都花了。”
秦希音这话一出,赵生箫面色大变,连忙一步踏出,将秦希音拉到一边,“小师妹,如此大事,在外人面前怎么可以胡说呢。”
赵生箫转头对着胡子彦尴尬一笑,“胡兄不要介怀,我这小师妹脾气犯了。你与听笛准备一下,待会儿我兵分两路,进入这座‘玄武秘藏’与你大哥汇合。”
胡子彦也是微微一笑,似乎并未把赵生箫的话放在心上。
可他的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一日,裘东海把他带到将军府中给他看了一样东西——一方木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封信,一封从北龙城寄往徽州紫池的信,只是信还未出西北,就被裘东海派人拦下。他打开信件一看,这封信上的笔记分明就是他大哥胡子昊的。信中所言胡子昊和徽州紫池的人达成了约定,帮那个人完成计划之后,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裘东海对这件事不置可否,只是在意他胡子彦的态度。
就在胡子彦以为裘东海要杀了他的时候,没想到裘东海却是放过了他。裘东海的野心他胡子彦怎能不清楚?一个戍边二十年的大将军却从来没有进过京城,心里怎么会没有火气?胡子彦知道裘东海是在给他做选择的机会,如果他想要继续在裘东海手底下效力,就要重新纳一份投名状给他。
作为胡子昊的亲弟弟,胡子彦怎能不知他大哥的盘算。他们二人虽然是裘东海手底下的军官,可那天夜里所说的“主上”并不是裘东海,至于到底是谁,胡子彦也不清楚。这件事怕是只有胡子昊知道了。所以当日看到信封的时候,胡子彦后背渗出的汗水都浸透了他的衣衫。时至今日,胡子彦才明白一直跟大哥胡子昊联系的那名“主上”应当是刚才小姑娘口中提到的那个“少年”。
想到此处胡子昊心里一惊,他想起了那天夜里被他们“杀死”的少年,难道是他?
一张巨大的阴影渐渐爬上了胡子彦的心头。他的脑海中闪过好几个人的名字——张紫棠、宋春遥、裘东海、宋端玉、还有徽州紫池的这三个人。他感觉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在了小重山、北龙城甚至整个西北边陲。他不知道,他和大哥胡子昊在这场军阀与宗派还有那个神秘人之间的博弈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或许是关键的一环,又或许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那他们又将何去何从呢?
胡子彦收了收心神,回答道,“好。”
可胡子彦短暂的失神早就被知晓人情世故的赵生箫捕捉到了。徽州紫池与江湖上的其他宗门不同。一般的江湖宗门虽然谈不上隐世避世,可门下弟子在未学成出山之前是不能出宗门去江湖上历练的,而徽州紫池则是将弟子一开始就抛到江湖上历练,待到积累了充足的江湖经验之后再让弟子回宗门修习功法。这么做虽然折损了不少的徽州弟子,可留下的弟子无一不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
赵生箫向赵听笛使了一个眼色,赵听笛拉着胡子彦去一旁清点人数。
等到二人走开,秦希音又说道,“我不管,反正这‘玄武秘藏’我是去定了,你若是不让我去,我回去就在老头子面前告你一状。”
赵生箫有些头大,秦希音背后的秦家在徽州紫池之中地位极高,而他赵生箫并无靠山,能成为徽州紫池当代大弟子凭的是他过人的天赋和为人处世的圆滑。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吧,小师妹,待会儿你随我一同进‘玄武秘藏’,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必须要和我寸步不离,不然遇到了什么危机,你出了事,我也没有脸面和宗门长辈交代。”
听了这话,秦希音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阳光灿烂。她的那双颇有神采的月牙眼微微一弯,“谢谢大师兄,音儿回去之后一定在老头子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
赵生箫一脸苦笑,不过转念一想这般也好,自己本就是徽州当代的大弟子,可因为出身贫寒,身后没有靠山,这个位子不知道有多少被那些徽州紫池权贵出身的弟子觊觎,若是能攀附上掌门这棵大树,他就高枕无忧了。
不过一会儿,赵生箫就将带来的徽州弟子全部召集在了一起。
“诸位师弟,此次任务关系我们宗门将来的命运,希望大家都贡献出自己的十二分力量”,赵生箫此时的神情极为肃穆,就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般。
“为紫池,赴汤蹈火,再所不惜!”众人呼应道。
“好!”
等到日头过了傍晚,夕阳躲到远山那头,留下的晚霞映红了天际。
残阳如血,徽州弟子的刀剑上好像被鲜血染红了一般。
胡子彦跟在队伍的最后头,他扛着那柄萱花大斧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长长一叹,原本结实的身子在苍翠欲滴的杨柳边上显得有几分萧条。
玄武秘藏第十八层,花和尚张摩天一干江湖人还在大厅之中静坐调息。准确地来说,他们是被困在了这里。张摩天的神情看上去轻松惬意,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当下的情形。他心里只是在想那个女子是不是得到了那本剑谱。若是得到了,他也就算替他那个给家族蒙羞的弟弟还了一份情。至于接下来,张摩天的脸色闪过了一丝阴狠,家族那边和那人达成了一项肮脏的交易,他张摩天所属的一支因为几十年前那件事被逐出了主族,前段日子族中有人找到他,只要他替家族做了这件事,他和张紫棠所在的这一支就可以回归主族之中。
人群之中蔓延着焦虑不安甚至急躁的情绪,先前有两个混江湖的剑客因为一柄宝刀打了起来。
众人不知道的是,大厅之中已经混入了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两个人——胡子昊和已经昏迷的宋端玉。
宋端玉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那个住在青羊镇柳条巷的少年正在对着他笑。
就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石头。
宋端玉向上前问他他是怎么死的,可还没等他走到他跟前,石头的脸就突然变得狰狞恐怖,不知从那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刀向宋端玉刺来。
石头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一边怨恨道,“你夺走了我的东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就在那把短刀刺到宋端玉门面的时候,宋端玉只觉两眼一黑。
他无力地睁开双眼,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做噩梦了。
他环视周围,发现胡子昊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他。
“你醒了?”,胡子昊说道。
“我们现在在哪?”宋端玉问道。
胡子昊淡淡说道,“玄武秘藏第十八层。”
“什么!”宋端玉听了心下一惊。
先前他和纳兰素还在玄武地宫第二层,也就是玄武秘藏的第二层,怎么现在一下子到了玄武秘藏第十八层了?
宋端玉拿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胡子昊,开口说道,“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胡子昊默不作声,只听宋端玉继续说道,他的声音放得很轻,“难道你跟那个大和尚难道是一伙的,那些江湖人士都是他带来的。”
胡子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听他说道,“这里面的浑水可不是你这样的一个菜鸟可以探的,我劝你不要多问。你手上这把刀倒是不错,但是你的刀法太嫩了。我看不惯,以后好好练刀。”
胡子昊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宋端玉。宋端玉定睛一看,书上写着几个大字——《刀法精要》
“这是给我的?”,宋端玉说道,“你把纳兰姑娘怎么样了。”
“她没事,虽然有人要她的命,但我不会做”,胡子昊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欠别人,这本刀谱可以让少走很多弯路,但我要你一样东西。”
宋端玉眉头微皱,说道,“你要什么?”
胡子昊微微一笑,“你的血。”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七章 苏幕遮(一)
青羊镇,青野楼已经三天没有开张了。
宋春遥在青野楼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烧香拜佛。
“菩萨,求你保佑玉儿和紫棠可以平安回来。”
就在这时,青野楼楼前有人喊道,“老板娘,有人找你。”
宋春遥心下一惊,难道是那人找来了?多少年的老账了,到如今总该算算了。
宋春遥整理了妆容,缓了缓脸上的神色,走出小房子,走向前堂。
青野楼前站着一个黑袍人,黑袍人两侧站着两个带刀的甲士。
宽大的长袍将黑袍人的脑袋也罩在里面,看不清他的容貌,又因为有两个带刀的甲士在他身旁护卫,所以镇上的居民猜测这人是北龙城里的大官。
宋春遥到了青野楼前,看到前来的黑袍人,开口说道,“你终于来了。”
那黑袍男子说道,“我是替雪儿来看看你的。”
“雪儿,她还好吗?”,宋春遥看着眼前的黑袍男子,目露复杂之色。裘雪儿是他的独女,曾经芳名动西北,只是如今红颜凋残逝去。当然,一直居住在青羊镇上的宋春遥事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脱下了罩头长袍,露出一张苍老却不是威武的脸。此人正是北龙城大将军裘东海。
“雪儿还好吗?雪儿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裘东海的声音极力保持着平淡,可还是能听出其中的颤抖和愤怒。
宋春遥叹了一口气,“裘叔叔,她这是何苦呢?”
“何苦?我女儿被你抢了夫婿,你竟然问她何苦?你们两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却这样伤害她”,裘东海那双深邃的眸子好像有千斤的沉重,千斤之下确是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
“青远他一直把雪儿当做妹妹来看”,宋春药低着头,眼帘低垂。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裘东海打断。
“住口。”
裘东海这一声是吼出来的,就连两边的甲士也是一惊。他们跟随这位西北戍边大将多年,却未见过他这般失态。
女子看着眼前这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她并不慌乱,她宋春遥的生命里,在宋青远死在小重山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害怕了。
至于当年的往事,就让它散回忆里吧。
裘东海的眸子里散发着千军辟易的气势,但他只用了一息时间就将这气势收了回去。
他平淡说道,“春遥,叔请你去将军府里住一段日子,叔要你好好看看,叔怎么给雪儿报仇。”
宋春遥瞥了一眼裘东海身旁的两位甲士,说道,“玉儿还没回来,我得等他回里。”
裘东海听了,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你随我去将军府上,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宋春遥回头望了一眼青野楼,随后长舒一口气,“好。”
这一日,有四匹马从飞奔出青羊镇。在温柔的月下,青羊镇中有一座酒楼冒了冲天的火光。
裘东海命两位甲士把青野楼给烧了。
傍晚的北龙城,在斜阳里显得有几分肃杀。
小重山,玄武秘藏,十八层。
“你要拿我的血做什么?”宋端玉倒也不怕,问道。要说先前的小镇少年还是被一个大人庇护的孩子,宋端玉这几天与纳兰素一同经历那么多,也锻炼了几分胆色。
宋端玉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
“你很喜欢刀吗?怎么刀不离手”,宋端玉问道。
从宋端玉醒过来直到现在,胡子昊的手中一直握着那两柄鬼牙刀。宋端玉在青野楼里见过很多来来往往闯荡江湖的刀客——他们的武器制式纷繁亮目,有用长刀的、偃月刀的、朴刀的,甚至还有象鼻刀的,可从没有见过胡子昊手中的这两柄刀。
这柄刀长有二尺八,刀身暗绿,刀刃上倒生尖刺。
宋端玉本来以为男子不会搭理他,可没想到胡子昊却是扶了扶那暗绿的刀身,微微一笑道,“练刀的人,刀就像是他的生命,你身上的那柄‘半尺雪’是一把不错的好刀,张紫棠配不上它,至于你……”
胡子昊欲言又止。
宋端玉连忙说道,“我看你的刀法也不怎么样,若是张叔在这里……”
还没等宋端玉说完,大厅那边就生了事端,二人连忙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两个中年汉子持着两把长剑正在和一个赤面男子交战。
三人战阵之外,则有一个女子面带愁容,看上去她的气色有些不太好。
江莺看着两位叔父与那个赤面男人打得难分难解,心下不免有些忧虑。可江莺的病忌心忧,所以病忧相缠之下,江莺的身子有些虚弱。
江川和江岳与这个赤面男子的争端取决于一件软甲。
江岳与那赤面男子一同看上了那件软甲。
江岳向那赤面男子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中都世家倚凤江家”,可没想到这赤面男人并不买账。
三人的交战越发火热,在剑气棍罡的腾龙交错之中,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你是何人,江某已让了一步,你为何咄咄相逼”,江岳说道,手中的长剑不断挥舞,应和着他的兄长江川的长剑。
“那是中都江家的‘两仪剑法’”,人群之中有一人惊呼道。这中都江家可不是一般的世族,而是江左的大世族。
在得知了这江氏兄弟二人的身份之后,众人心下是又惊又奇。
这赤面男子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江氏二人如此狠厉。
只听那赤面男子说道,“江湖人行江湖事,咱家哪管你是什么出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剁了你这颗脑袋,以后咱家还要杀到你们江家去。”
一旁,宋端玉眸子一亮,严重尽是赞叹之色,“这人好硬的骨气。”
一旁听了这话的胡子昊则是淡淡一笑,并未说什么。
宋端玉见胡子昊不理自己,一时间有些尴尬,话锋一转,“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看你对刀那么痴情,要不就叫‘刀痴’吧?”
胡子昊留给了宋端玉一个白眼,转过身去,被背朝向他,如同一座大山。
赤面男子的武器是一柄长棍,他的棍法路数极其偏狭,但是棍棍招招走的都是夺命的路子!
可江氏兄弟的‘两仪剑法’已练到纯熟境界,打了约莫一百个回合,赤面男子终于落入了下风。
可就在此时,一声惨叫从人群之中传出。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八章 苏幕遮(二)
宋端玉也被这声惨叫惊到,而胡子昊仍然古井无波地盘膝静坐,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宋端玉循着那惨叫声往去,只见人群外围一个黄袍老者躺在地上,血水淌了一地。老者手里抓着一柄枪,抓得很紧。
“那不是杨肃吗!”有人惊呼道。
“对啊”,又有人应和道,“杨肃在我等之中居中上水平,连他都莫名遭了凶险。我等还是不要贪恋此地财宝速速离开此地。”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真是软蛋”,宋端玉听了这人的话,小声嘟囔道。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胡子昊开口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待会儿就不会说了。”
人群之中又传来了一阵惊呼,又有一个江湖人士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看他面色青紫的样子,似乎是种了一种奇异的剧毒。一种惊恐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江湖人士,饶是他们都是历经过江湖风雨的人,可没想到这座‘玄武秘藏’这般诡秘。
反观另一边,那赤面男子手中长棍挥舞得越发狠烈,竟然在江氏兄弟的‘两仪剑法’下撑了如此之久,隐隐有反客为主的迹象。
宋端玉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这三人的交战上。是胡子昊让他看的。对宋端玉这般虽有武道基础但未曾接触过武道招法的人,多看看前辈们过招交手对他的武道还是大有裨益的。
“似乎那两个用剑的要撑不住了”,宋端玉低声说道。
胡子昊眼中闪过了一丝赞善之色,破天荒地夸了一句宋端玉,“小子,你还算有些眼光。那两个用剑的剑法虽然凌厉,可那套剑法终归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不过是拾前人牙慧而已,而那个赤面男子可没那么简单。”
宋端玉疑惑道,“难道他是个高手?”
胡子昊笑道,“你在你家的青野楼是不是见过一个大和尚。”
宋端玉有些惊讶,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胡子昊说,“在这西北,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好了,小子,好好看他们交手,待会儿可就没机会咯。”
且说战阵之中,那赤面男子果真一转劣势,棍风横扫,一时压着江氏兄弟二人。
一旁的江莺的眼中满是焦虑之色,正当她要拔剑帮忙的时候,却被江岳一声吼住,“莺儿别管我们,你在一边看着。”
说着,江岳又是反手一剑击出,剑气如长虹般扫过虚空,试图突破那漫天棍影,但这希望却破灭了。
一旁的江川面色赤红,显然也是打出血性了,他声音低沉道,“二弟,这人先前是故意让我们,不知是何居心,为了莺儿,你我今日唯有死战。”
话音刚落,只见江川将手中长剑一旋,拂出了一个剑花。江川的剑法要胜过江岳几分,可还是被那漫天棍影给压了回来。
“你到底是何人”,二人面色阴沉问道。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要拖住你们就好了”,那赤面男子说道,手中挥舞长棍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这时,一边的宋端玉对胡子昊说道,“喂,刀痴,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胡子昊轻笑道,“我们?你现在顶多小武八品,两个二品一个一品之间的的战斗不是你可以插手的。”
“那你呢”,宋端玉见胡子昊搭理自己,便接下话匣子,问道。
“他们三个,我一刀可破之”,胡子昊淡淡道。
“那你这么厉害,快去帮他们啊”,宋端玉说道。
胡子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少年,凑到少年的耳边,轻轻说道,“你说我凭什么帮他们?是你看上了那个女娃娃,又不是我。我记得不知道谁那天的酒楼里看着女娃娃脸红呢。”
宋端玉整张脸都涨红成了一根胡萝卜,他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你不去,我去。”
宋端玉说着就起身要往那三人战阵之中冲去,可还没等他走三步,胡子昊就向他背后一抓,掌中真气激射,宋端玉就这样被胡子昊给拉了回来。
“你真要去?”胡子昊问道。
“为什么不去”,宋端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这个中年男子针锋相对。他这一句话问得那叫个中气十足,就连空气中的灰尘也是抖了三抖。
胡子昊突然笑了。他在眼前这个不知道说他是愚蠢好还是勇敢好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曾经的那个披霞练刀的少年。只是曾经的宗门、师父都已不在,他突然觉得有些凄凉。
“那你去吧”,胡子昊说道,“不过我估计你进去之后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就会被打得飞出来。放心,我会护下你的,但这样的话,你就欠我一个人情。”
宋端玉一怔,他没想到眼前的男子怎么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宋端玉在青野楼的时候,平日里也帮宋春遥上堂端菜,也跟江湖人打过交道,虽然眼前男子掩饰得极好,可他脸上划过的那一丝说不出是缅怀还是无奈的落寞神色没有逃过宋端玉的眼睛。
他轻声道,“你没事吧。”
胡子昊摆了摆手,“你要去就去,就先跟你说的男子汉,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宋端玉见胡子昊这么说,便爽快地起身,冲向那三人的战阵之中。
他这一刻心里想了很多。他心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他先后接触的这两个江湖人,胡子昊和纳兰素。他和她都算是把他宋端玉半抢去的,可每每到了一些时候他都发现他们的脸上闪过那些无法理解的落寞之色。要说纳兰素与胡子昊,论武功在他见过的人里面排的进前三——他以前见得那些江湖客都是会些三脚猫功夫,这两三天里他们二人倒是让他开了眼界。至于第一嘛,在他心里,当然还是自己的张叔——张紫棠了。
宋端玉缓缓抽刀,而后纵身一跃,顺手横刀一斩,将掌间真气悉数推到半尺雪的刀刃之上,向那个赤面男子砍去。
一旁,江莺看到突然杀出来的少年,眼中有一丝惊讶却又有一丝喜悦。
没想到,他也会在这里。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十九章 苏幕遮(三)
先前与那黑狼交战的时候,宋端玉已经使用了那本刀谱的第一式“一刀飞雪”。
虽说被纳兰素与胡子昊诟病他的刀法太过取巧,可在与黑狼交战的过程之中毕竟积累了战斗的经验。
故而,宋端玉这一刀,使得十分流畅。
宋端玉这突然的横空一刀也让在场的江湖人士一惊。
“那个少年是谁!大家快看!”有人惊呼道。
大和尚张摩天朝宋端玉看去,当他看到宋端玉手中的半尺雪的时候,心中一惊,脸上却挂起了一丝微笑,心中想到,“看来那人已经得手了。不然他不会出现在这里,希望纳兰她没事吧。
与大和尚一同惊讶的还有一人。一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关注着大厅的一举一动的男人,也是半尺雪的主人——张紫棠。
张紫棠此刻带着穷奇面具,一身气息已经恢复平整。当他看到飞跃在空中的少年的时候,心中震惊万分,“玉儿怎么到了这里,难道是他们!”
张紫棠的眼中冒起了熊熊的烈火。
那赤面男子似乎没有想到此刻还会有人来关注自己这边的战事。
只见那赤面男子面色一震,长棍一收,想要挡下将宋端玉这一刀挡下。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与其说那赤面男子将宋端玉这一刀挡下,不如说他这横棍一挡挡出了惊天的气势!宋端玉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宋端玉只觉胸口一阵翻腾,双目一阵晕眩,似乎有什么涩涩的东西渗出了齿间。果真如同胡子昊说的那般,这三人的战斗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隐身在黑暗之中的张紫棠本想将宋端玉救下,可有一个人快了他一步。
眼看着宋端玉就要撞在墙壁上,只见一个人影拔地而起。他的身法极为上乘,所以众人还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已经抱着宋端玉站在地上。这人正是胡子昊。
张紫棠也看到了胡子昊。虽然二人相隔甚远,但张紫棠的目力极佳,隐隐约约看清了胡子昊的模样。
“这人似乎有几分眼熟”
张紫棠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竟然是他!”张紫棠只感觉有一张巨大的黑手盖向了他。张紫棠想起那天在青野楼里的见到的两个人。那人一大早就进了青野楼,订了青野楼楼上的雅间,还要了一份上好的黄牛肉。
张紫棠对二人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他们脚上穿的靴子。那靴子是极其正规的军靴,只有负责西北边陲的安定的北龙城守军才可以佩戴。
张紫棠对二人的军靴的观察极为细致。这是两套崭新的靴子,由此可以推测这二人在北龙城中的地位不低。因为若是寻常的士兵,平日里操练无数,脚上的军靴必然磨损。
更让张紫棠吃惊的是,对方的武功!
且说那一日,张紫棠把炒好的黄牛肉端给他们的时候,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接过的盘子。
张紫棠本想测一测对方的修为,所以在二人交接盘子的时候,便向其中注入了雄浑的内力,可没想到对方的脸上尽是云淡风轻。
下一瞬,张紫棠只觉盘子中有一股如同倾泄山洪般的强绝气机向它的掌心冲来。
那时候张紫棠的武道修为是小武三品境界,而他估计对方的武道修为至少在一品之上。
张紫棠收回了心神,眼看胡子昊将宋端玉救了下来,心中思量胡子昊必然不会加害宋端玉。他也稍稍安了安心。
“小玉,等到张叔把那件事办完之后,再来救你。”张紫棠心想,而后转身往黑暗深处去了。
一旁的江莺看到宋端玉这版模样,美眸之中闪过了心疼之色。
宋端玉忍着胸口的疼痛对胡子昊说道,“你竟然会救我。”
胡子昊不接宋端玉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与你说了,在这个江湖上,不要多管闲事。二来,一百个你都不够那个赤面男子打的。”
宋端玉说,“打不打是一回事,打不打得过是另一回事,我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
听了这话,胡子昊一怔,冷冷地说道,“那你也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宋端玉一时语塞。
还没等他说话,胡子昊就捡起了那柄丢在地上的半尺雪递给了宋端玉,“回去,坐好。”
男子的话中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宋端玉只好接过刀,回到了先前所在的那块石头上。
赤面男子仍在与江川、江岳交战。
江岳说道,“大哥,这人有些古怪。他的招法力道控制在一个似败非败、似胜非胜的范围,好像是为了,好像是为了拖住我们。”
江川一剑斩向赤面男子,冷声道,“你到底是何人?拖住我们到底是何用意。”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是恐惧的颤抖。因为他明白,自己兄弟使出引以为傲的‘两仪剑法’也只能微微压住对方。何况更可能对方并未竭尽全力,此人的实力必然在他们二人之上。
江川、江岳的武道修为在小武二品,从赤面男子游刃有余地压制他们的情况来看,他的武道修为必然在小武一品之上,甚至已经跻身了大武境界!
江川的剑锋犀利,如同西北边陲呼啸的狂风一般。
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赤面男子的长棍端的是以力破巧。
纵你的剑法有千万般变幻,我皆以一棍破之。
这赤面男子的棍法除去其中蕴含的精妙武韵,更彰显着一股舍我其谁的武道自信。
“拖住你们?”那赤面男子嘿嘿一笑,“你们不过是这群杂鱼杂虾里面个头稍大一点的两只。你们中都江家不好好地守着自己的族地,来这西北边陲淌浑水,就别怪梵某无情了。”
那赤面男子长棍一扫,扫起了一阵棍风,显然是要攻二人的下三路。
江川、江岳显然没有想到赤面男子的突然变招,本想挥剑防御,却晚了一步。
长棍裹挟着磅礴的气机,先是打在江岳的小腿上,江岳应声倒地。
江岳的剑势一失,江川一人一剑独木难支。他
在与赤面男子来来回回打了三个回合之后,被一棍打在胸口之上,向后退了十步,随即一口鲜血吐出。
那拿棍的赤面男子哈哈一笑,“对我来说,你俩就跟刚才偷袭我的小哥一般,不堪一击。那小哥少年心性,我不与他一般见识,至于你俩可真是丢死人咯。不与你等纠缠了,这副软甲就算你俩陪咱家耍剑的酬劳。”
话音刚落,那赤面男子身形一荡,往那扇通往外界的青铜大门飞去,只留下江川江岳二人面色阴沉。
那男子中气十足的话语在大厅上空回荡,“我欠你家族那份情已经还了,自此之后,‘辽东赤王’与你张家再无关系。”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之中轰然炸开。
“‘辽东赤王’?是那个在太白上千年冰窟之中练棍十年的‘辽东赤王’,他怎么会在此处。”有一人惊呼道,声音之中透着浓浓的疑惑。看这人的样貌——身穿青蓝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桃木剑,应该是个道修。其口音也是正宗的西北话,故而应是西北边陲某个道观中的弟子。
“传闻‘辽东赤王’曾经与辽东十一大高手决战。十二人打了三天三夜,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这位‘辽东赤王’战平了那十一大高手,自那以后辽东江湖上就有了‘十二山巅’的美闻。”另一个手持两柄金锤的中年胖子说道。要说此人在西北境内也是有些来头,他是西北第一大商会“狼金会”的一名骨干。
“那张家又是哪个张家,能有如此之大的能量请动这位‘辽东赤王’呢”,人群之中有人问道。
“天底下只有一个‘张家’”,这是一声沉重的声音从大厅的一处角落之中传出。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然是那个带他们到这里的花大和尚。
饶是众人身负强绝的武功,也被此地的诡异给惊吓到。现在花大和尚又来这么一出,众人心中皆在猜测眼前这个手持降魔杵的汉子有什么图谋!
只见花大和尚长舒了一口气,“自然是我徽州张氏!”
天下武功出徽州。除去天下第一宗“徽州紫池”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世家,其中张家便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世家,曾经门客无数,弟子遍布天下。只不过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张家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落寞了下来。何况此地西北边陲,消息闭塞,久而久之,便把张家给遗忘了。
他掌间已经汇聚了深厚的真气,只见他大手一挥,一道巨大的掌印盖向那个横死的枪宗长老杨肃。
霎时之间,巨响穿透了整座大厅。众人惊奇地发现,他们脚底下的地板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快看!”,有一人指着大厅西面说道。
众人朝着西边看去,只见一个圆台从大厅地面上缓缓升起。
“花和尚,这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大伙一个解释。”
张摩天冷冷一笑,但他仍是开口说道,“这一处是‘玄武秘藏’的第十八层,往下还有十七层,其中最底下三层乃是玄武地宫,其余十四层与这一层一般无二。诸位在这一层中想必也得到了不少机缘。可要前往下一层,就得……”
张摩天顿了一顿,“几位同道作出牺牲。”
众人闻言,皆面色大变,可时间一久之后,面上又显现了古怪之色。
虽说要死人,可若是轮不到自己,自己就能进去秘藏之中寻求更宝贵的机缘。人性是贪婪的,同时又是侥幸的。在场的江湖人士,约莫有九成都这般想到。
至于余下一成,则是打起了退堂鼓的心思。
大厅角落,胡子昊在为宋端玉治疗内伤。
突然,他开口说道,“时机马上就要到了,待会儿借你的血一用。”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章 卷珠帘(一)
听了胡子昊这话,宋端玉心中思量,“他到底想做什么?”
宋端玉的心里升起了一朵厚重的疑云。
“收敛心神”,胡子昊喝道。
听了这话,宋端玉连忙神守灵台,抱元守一。须知道,天下武道纷繁奇巧,但究其本源不过是锤锻精气神。有的武道法门以炼精为重,其余次之,被称为‘武夫’;
有的则以练气为重,其余次之,则称为‘练气士’,还有一种则以淬神为重,其余次之,此种路子多常见于儒释道三教。虽说三种路子均有侧重,但对一个修炼之人来说同等重要。
若是宋端玉不恪守心神,就不能引导从胡子昊掌间送入的真气。
这时,人群之中有人问道,“花和尚,你是张家的人?”
“不错,咱家乃是张家张摩天”,花和尚说道。
“张摩天?是博安张氏的张摩天?”又有一人说道。
“博安?据说博安张氏一支是因为得罪了朝廷,被主家逐出了徽州之中”,又有一人说道。
这时,人群之中传出一声嗤笑。
“不过是丧家之犬,我还以为有多大来头。若是徽州张氏,我狼金会还惧怕三分,可你这博安张氏,我金波何惧之用。”
说话之人正是拿着两柄大锤的胖子。他这话一出,便有许多在场的江湖人士附和。
“金波,你好生无礼”张摩天眼睛微眯,眼中蕴含着无穷的怒火。但他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心中冷笑,再过一会儿这些江湖人士就笑不出来了。
宋端玉将眼下这一幕收在眼中。
他说道,“这金波真是蠢,在这种未知的地方怎么能和那大和尚闹翻了。”
胡子昊说道,“你不明白。有些人在一些位置上呆得久了,眼睛上就蒙上了一层五彩缤纷的蛛网。”
宋端玉疑惑,问道,“五彩缤纷的蛛网?我说你讲话怎么变得文绉绉的了,倒是像对面的书生小哥。”
胡子昊老脸一红,仍是自顾自说下去,“那五彩缤纷的蛛网就是声色犬马,用佛家的话说便是‘五欲六尘,名闻利养’。”
宋端玉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临了了,胡子昊又补充了一句,“这话自然不是我说的,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哦。”宋端玉对这汉子的师傅也没啥兴趣,心想看这胡子昊凶神恶煞的,估计他的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人。
场中,张摩天淡淡说道,“金兄不必出言损我张家,不如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如何进入这下一层玄武秘藏吧。”
金波听了这话,说道,“好,与我金波、或是与我狼金会有所交情的朋友,我金波绝不会倒戈相向,只是剩下的人就别怪金某无情了。”
金波此话一出,在场的江湖人士其中与狼金会有交情的,都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字。
金波双目微闭,似乎将心神全放在收听江湖之人自报家门之上。
过了一会儿,人群之中的声音轻了下来,约莫是大家说完了话。
大厅之中,空气静默,众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金波开口说道,“我狼金会虽然商会,可在这江湖上最看重的也是一个‘义’字,而金波看得最重的则是一个‘诚’字,有些人欺瞒金某,就休怪金某无情了。”
只见金波手中巨锤挥舞,虎虎生风。
金波天生大力,手中两柄巨锤每一柄足有百十斤重。金波在地上踏出了三步,两柄巨锤砸在大厅的石板上。
石板应声而碎,只见人群之中有三道人影冲天而起,他们先前所站之处轰然炸开。
“金波,你是什么意思”,那三人吼道。
众人向这三人之处看去。其中三人,一人拿着一柄龙首长枪,看样子是枪宗的弟子,与先前死去的杨肃同宗一脉。另外二人似乎是江湖散修,各人手上拿着一柄朴刀,看着模样似乎是练刀的刀客。
“杨波,你叔叔去年伤了我的子侄,现如今他死了,这笔账就让你来替你叔叔还吧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窃窃私语。这杨波的叔叔杨肃曾经为了一个美人打伤了金波的子侄。在这西北边陲,枪宗的势力比金波所在的狼金会要打,所以金波只能打破牙齿往肚子里吞。现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报仇的好机会,他怎会放过。
“金波,你别太过分了”,三人齐齐喝道。
金波哈哈一笑,冷声说道,“你们几个不过小武四品,我,金波,便是你们的天。天要你们死,你不得不死。”
宋端玉对胡子昊说道,“这金波分明就是挟私报复,一个商会的高层竟然如此无耻。”
胡子昊说道,“与你无关,先前你插手那赤面男子的战斗已经吃了苦头,怎么嫌弃苦头没吃够?”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做派”,宋端玉说道,“娘亲教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胡子昊笑道,“那金波也是君子?”
还未等宋端玉回答,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
“小子,你看不惯我的做派?”,说话之人正是金波。
金波走的也是寻常武夫的路子,武道修为约莫在小武二品左右,与死去的枪宗长老杨肃在修为上不分伯仲。他的耳力极佳,宋端玉的这一番话自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胡子昊也没拦着宋端玉,宋端玉捂着胸口一步踏出,“你这般做派,一点也不像一个江湖豪侠,让天下英雄耻笑。”
金波指着宋端玉腰间那柄半尺雪说道,“小子你腰间这柄刀倒是不错,要是送了金某,金某就饶了你一命。”
宋端玉对金波贪婪的目光有些厌恶,说道,“你真是丢了我们西北江湖的脸。”
这话一出,人群之中泛起一片嘘声。
“这少年是谁?是哪宗哪派的弟子?竟然敢如此和金波说话。”
“不知,不过这少年似乎是先前那个助战江氏兄弟之人。”
说起江氏兄弟,众人皆是一叹。他们看向金波的眸子里皆含复杂之色。原本在他们这行人之中,除去从未展现实力的花和尚张摩天,修为最高的便属杨肃,其次便是江氏兄弟,而后就是金波了。
现如今,杨肃突然暴毙,江氏兄弟被那赤面男子打伤,便轮到金波作威作福了。
“我看这少年不过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愣头青,爱多管闲事,怕是逃不过今日这一劫了。”
“那可不好说,先前救他的那人武功修为可没那么简单。”
“不错,先前那人的身法就极为上乘,看来有一场好戏看了。”
“黄口小儿,金某今日就替你家长辈给你说道说道礼数”,金波怒道。他原本想要借势清算一些以前的旧账,却没想到被少年这样的铁愣子横插一脚,若是不解决这个少年,他金波在西边江湖上的声威可就要一落千丈。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波出手了!
他将双锤一舞,一柄金锤赫然飞出,如同惊雷一般冲向宋端玉。
宋端玉本能地想要抽刀而后横身抵挡,可他的速度太慢了,堪堪他当握住刀柄的时候,那柄金锤就已经飞到他面门之前。
可还有一人比这柄金锤还有快!
这人便是胡子昊。
就在金波甩出巨锤的时候,宋端玉身后也有一人踏地而动,他的身形在虚空之中变幻转移,在场众人没有一个看清。
胡子昊手中的鬼牙刀已经横在身前,就在鬼牙刀刀尖与那边金锤短兵相接之时,胡子昊周身气机一荡,而后身形变幻,挥起万千刀影。
三息时间过去,胡子昊收刀而立,只见那柄金锤已经碎成四五段,散落在地上。
在场的江湖人士,无不为胡子昊这一手上乘的刀法而感到震惊,要说最震惊的便是宋端玉和金波二人了。
宋端玉离得胡子昊最近,所以看得也最为真切。要说宋端玉修为不高,但胡子昊也称赞他悟性极佳。适才胡子昊共处了二十一刀,招法之间的衔接着实流畅,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宋端玉不知道,正是胡子昊在他跟前施展的这一套刀法将他引入了绝妙的刀道之中。
金波除了震惊之后,心头还笼罩着巨大的恐惧。自己这柄足有百斤重的锤子乃是用上好的玄铁所制,就算对方的兵器也是上乘的兵器,可也不会如此弱不禁风,竟然在顷刻之间就化作齑粉!
“在下不知阁下高艺,先前冒犯了,还请阁下海涵。”金波的姿态放得很低,根本无法让人把他这种谦卑有礼的样子和之前的飞扬跋扈联系在一起。
宋端玉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真是小人嘴脸”
张摩天身边的书生宋知轩轻声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听了金波这话,胡子昊只是轻笑,而后说道,“你说的不错,你在他们面前就是天,那我在你面前呢?”
金波面色大变,忙退后一步,声音更加谦卑,可没人注意到他眼中的阴狠。
“阁下在我面前也是……也是……天”
他用着极尽屈辱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脸上已是盖上了一层寒霜。金波心里暗自发誓,若是能出了这座‘玄武秘藏’,回去之后一定要发动狼金会的力量全力追杀眼前男子,以报今日之仇!
在场的江湖人士看到不可一世的金波吃瘪,都嗤笑出声。
这让金波更为恼怒,但他不敢出声,因为胡子昊还未说话。
“那,我想让你死呢?”,胡子昊说道。
金波脸扭曲得颇为狰狞。他沉声说道,“阁下,不要逼人太甚。”
胡子昊随口说道,“我这个人本来不爱管闲事,但是这小子非要插手的事,我没办法。不过话说回来……”
胡子昊顿了一顿。
大厅的空气之中蔓延着微妙的安静,可以听到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胡子昊移指在刀背上滑过,眼帘低垂,淡淡问道。
“你奈我何?”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一章 卷珠帘(二)
金波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了。他握紧了手中的金锤,冷声道,“阁下欺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伴着一声怒吼,金波身形暴起,抡着金锤向胡子昊砸来。
金波这一动作,分明就是想要先下手为强。
金锤上汇聚了磅礴的气机,宋端玉心想若是自己被这一锤砸中,一定会变成一滩肉泥。
胡子昊只是向前踏出一步,堪堪就这一步,众人看到胡子昊身前荡起一阵罡风。
这是刀罡!
西北的这座江湖,江湖中人相比长剑更爱宝刀。或许与西北的粗放狂野的风俗习性有关。传说将刀法修到上乘境界,可以激发出刀罡。而胡子昊能将刀罡化为御敌之技,可见他的刀法已经修炼到了极高的境界。
眼看着金波的金锤飞向胡子昊,却在胡子昊一丈之前停住。
众人皆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猛然一看之下,原来是胡子昊手中鬼牙刀发出的刀罡,化作千万柄小刀,削着金波的金锤锤面。
金波心下一凛,他之前虽然看不出眼前这人修为的深浅,但心想也不会比自己小武二品高过多少,可没想到这人的武道修为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金波的面容有些扭曲,怒道,“武夫何苦为难武夫!”
胡子昊洒然一笑,说道,“你也配称武夫?”
话音刚落,胡子昊怒目圆睁,他又用左手取下背上另一把鬼牙刀。
二刀再手,向前劈出两道刀芒。
金波鼓起了腮帮子,将全身真气全部聚在掌中,撑起了一面巨大的气墙。
刀芒撞击在气墙之上,金波胸口一荡,吐出一道血箭。显然这一击之后,二人高下立判。金波虽然扛下了胡子昊这一击,但若是真的以命相搏,金波不是胡子昊一合之敌。
胡子昊收刀转身,那三丈的刀芒如同无源之水一般缓缓褪去。
他对宋端玉说道,“他这人虽然惹人厌恶,但他说的不错,在这个江湖上,谁拳头大就得听谁的。”
说罢,胡子昊往大厅的角落走去。
宋端玉看了一眼金波,金波现在的样子颇为凄惨。他身上的华丽袍服已经被胡子昊的刀芒划破了十几处,时不时有殷红的鲜血淌出。他心想,若是今日没有胡子昊护住自己,躺在地上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吧。
“我知道”,宋端玉话锋一转,“先前你说要借我的血一用,我不想欠你人情。”
宋端玉将半尺雪在指尖一划,一时间鲜血如溅。
胡子昊似乎没有想到宋端玉会这般动作,他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宋端玉。胡子昊眼中虽然平淡,但心中却是对眼前少年的赞赏又多了三分。
宋端玉说道,“你愣着干什么。”
胡子昊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接下了宋端玉指尖流出的鲜血。
他淡淡说道,“第一次遇到我没杀你,如今我又救了你两次,你欠我两个人人情。”
宋端玉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我的血吗。”
胡子昊说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且说大厅一角,花和尚张摩天和书生宋知轩正在盘膝静坐。
张摩天双臂一舒,这是吐纳运气的最后一步。
他睁开那双颇有威严的眼睛,对宋知轩说道,“小友,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张摩天这话是极其诚恳。因为他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才华,不想让他卷入这场早已策划好的无情阴谋之中。
宋知轩声音平淡,说道,“学生自辽东白鹿书院南下游学已有七七四十天,离九九八十一天还有三二十天。这三十二天之中,遇事绝不能退。前辈好意,学生心领了。”
听了这话,张摩天长长一天,“既然如此,也罢也罢。”
宋知轩此话其实不假,与重在炼精的寻常武夫以及重在练气的练气士不同,如同宋知轩、张摩天这般的儒释道三教众人,最重修心。宋知轩口中的负笈游学便是修心的一部分。所以当宋知轩说出这番话之后,张摩天就已经知道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大厅安静得有几分诡异,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味。在场的江湖人士都有些惶恐不安——江氏兄弟、金波这等高手都在运功疗伤。若是再生什么异变,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抵挡。
就在众人心中都空落落之际,人群之中又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个狼金会的弟子砍到了一个江湖散修。
“金波,你这是什么意思。”众人冷声道,“你如今已经受伤,怎敢如此欺我等?”
金波冷冷一笑。他先是瞥了一眼宋端玉这边,确定胡子昊不会出手之后,对着说话之人说道,“我就是欺负你们了又如何,在个地方,拳头大就是天。”
胡子昊虽然默不作声,宋端玉却在这一幕收在眼底,愤恨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胡子昊说道,“无须理会。”
这时,人群之中又传出一声惨叫,又有一名江湖散修被狼金会的弟子杀死。
一时间,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重了。
这时,大厅底下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爬行。
“那是什么动静”,宋端玉说道。
胡子昊却并未搭话,只是将宋端玉的鲜血倒出,涂抹在掌心之中。
“你做什么”,宋端玉惊道。
胡子昊微微一笑,说道,“你可知道,你修炼过一门功法《清心诀》?”
宋端玉点头道,“不错,纳兰姑娘与我说过此事。”
胡子昊接着又道,“这《清心诀》乃是青帝的心法,虽说不是何等上乘绝顶的功法,但在这‘玄武秘藏’之中却是独一档的。”
“什么意思”,宋端玉问道。
“这‘玄武秘藏’之中有一种植物,想必你已经见过。”
宋端玉大惊道,“血乌藤!”
“不错,我来的路上,在玄武地宫第一层发现了那些被烧成灰的‘血乌藤’,也不知道你和那个纳兰素是谁想出来如此这愚蠢的法子。血乌藤并不惧火,你纵是将它们烧成飞灰,只要主根不灭,就又能生长出来。所以我到那个时候,那片血乌藤海,已经恢复了三分之一了。”
“那你又是如何闯出来的”,宋端玉疑惑道,“听你话中的意思,这血乌藤极其强横。”
胡子昊饶有意味地盯着宋端玉,倒是把宋端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端玉讪讪一笑,“我倒是忘了,凭你的修为,那些血乌藤应该是困不住你的。”
胡子昊谦虚地说道,“我的刀法虽好,但轻功不是我的强项。我之所以能越过那些血乌藤,是它们放我过来的。”
“什么?”,宋端玉脸上又惊又奇,“这些血乌藤难道有灵智不成?”
胡子昊哈哈一笑,“自然不是。只是这‘玄武秘藏’之中,唯一有灵智的生物便是……”
宋端玉连忙接话道,“蜃蛟!”
“不错”,胡子昊说道,“怎么,你见过它?”
宋端玉点了点头,还未等他继续往下说,人群之中又传来了一声惨叫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江湖散修的背后爬上了一株血色的藤蔓。
可以看到,那藤蔓的倒刺刺入了那名散修的脖颈之中,有无数血箭溅射在地上。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之中,那名散修应声倒地。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慌乱地说道。
有人说道,“这好像是古书上记载的‘血乌藤’,这种植物极其邪恶,吸取人的精血为食。”
“什么!”众人惊呼道。
又有人说道,“这血乌藤甚至……甚至可以操控那些被他们吸取精血的人。”
慌乱的情绪迅速感染了众人,先前已经生了退意的那一批人开始向来时的入口蹿去。
这时,又有人说道,“只要进入下一层,就能摆脱这些‘血乌藤’了!”
说着他抡起手中的长刀向身边的一个江湖人士砍去。
这时,先前那个身穿青蓝道袍的道士说道,“朝云观弟子听命,诛邪破恶!”
正是此人先前道破了‘辽东赤王’的身份。朝云观,在这西北边陲也是小有名气的道观。
如今天下,总领天下道统的为龙虎山,然龙虎山处江南一带,离西边边陲甚是遥远,所在在此地道教并不兴盛。
那身着青蓝道袍的道士,本名黄念凡,是朝云观当代的大弟子。此次出观,乃是带门下的弟子下山历练,在青羊镇遇到了花和尚张摩天,便参与到了此事之中来。
黄念凡手中桃木剑不断挥舞,使的剑法乃是天下道教的基础剑法——《化元剑法》。
天下剑法纷繁奇巧,有重招法路数,端的霸道刚猛,亦或是灵巧诡谲;也有的重心法口诀,就比如黄念凡所施展的《化元剑法》,端的便是气机悠长,可以与敌久战。
且说战阵之中,十几名青蓝道袍的弟子都挥舞着手中长剑,有无数血乌藤的茎蔓被剑锋斩断。
然血乌藤实在太多,人力犹有尽时。
黄念凡手中长剑一挥,斩断了朝自己扑过来的血乌藤,已是声嘶力竭,“还请各位江湖朋友助小道诛邪。”
然而场中,一片混乱,无人应答。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二章 卷珠帘(三)
卷珠帘(三)
黄念凡看向不远处厮杀在一起的众人,眼神中有些迷茫。
在朝云观的时候,观中老道们教导他们要诛邪破恶。在一次堂课之中,那位头发斑白的老道谈起了早已消失多年的血乌藤。
西北江湖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但没人确定真伪。
曾经有一个魔头,独战西北二十二位高手,转战一千五百里,令十八位高手饮恨,而他只是重伤。就在剩下四位高手要结果他的性命之时,横空而来的一个剑客救下了他的性命,不知所踪。
这朝云观的老道便是当初那一战幸存下来的四位高手之一。
据他所说,那位魔头的武道修为并不出众,走的也是寻常武夫的路子,境界修为约莫在大武五品,而与他并肩作战的其余二十一位高手之中,最强之人的境界修为已臻至大武七品。
堪堪压了两个境界,却奈何这魔头不得。
除去这魔头的功法颇为玄奥之外,他依仗的还有两样东西——一把短刀和他的坐骑。二十三人在西边荒漠打得是天昏地暗,魔头使计将他们引入了一处森林之中。
进了那座森林,噩梦就开始了。森林之中生长着一种颜色血红的藤蔓,二十位二位高手一闯入那座森林,他们之中就有一名高手被血红藤蔓穿透胸口而亡。而那名魔头却丝毫不受那些血色藤蔓的影响。
此消彼长之下,那名魔头竟然隐隐压过了在场的二十二位高手,最终二十位二位高手付出了牺牲四位高手的惨痛代价,才将那处的血红藤蔓全部清除。
那名老道回想当日情形,仍然是心有余悸。因此,那老道便教导门下弟子——这血乌藤乃是夺他人精血而活,是为极恶,见到了应该竭力铲除。
黄念凡当日也在场,故而将老道的话铭记于心。
黄念凡仍然在挥舞手中的桃木剑,他的剑势虽柔,却暗藏尖峰,这便是《化元剑法》的长处。
除去气机悠长之外,还能将施展此套剑法之人体内的气机引到剑身之上,达到“四两拨千斤”的奇效。
他周围的朝云观弟子眼中也有坚毅之色,长剑挥舞之下,斩断了无数扑来的‘血乌藤’。
反观金波那边,他的伤势虽然只恢复了一半,但凭借单锤抵挡这些‘血乌藤’也是绰绰有余。
这时,有一名狼金会弟子说道,“金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说着,他便挥动手中的刀砍断了向他面门扑来的一株血乌藤,茎蔓之中溅射出了鲜红的近似鲜血一般的液体,染红了他的半张脸。
那张血色的脸上,一抹阴鸷之色逐渐浮现。
金波双眼微眯,他环视四周,发现在场的江湖人士,除却朝云观在拼尽全力斩杀血乌藤外,其余江湖人士都是且战且退。
金波冷笑道,“各怀鬼胎。”
他的脸色陡然一冷,吩咐左右说道,“不用管朝云观的那群臭道士,先趁乱动枪宗的人。”
“是”,狼金会的弟子得命之后,抱拳退下。
他们借着混乱,隐入了人群之中。
金波正要转身,他忽然觉得身后一凉。
说时迟,那时快。金波旋身右腿在地上一扫,左手撑地,右手向金锤向前一横。
金波神色一凝,目中似有怒火,又有几滴汗珠从他的两鬓留下。
适才,金波一锤挡下一道刀芒,而另外一道刀芒贴着金波的鬓角飞过,割断了他鬓间的几丝华发。
若是他的动作慢上半分,现在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什么人”,金波转怒吼道,“何方鼠辈敢偷袭金某。”
这时,一声冷笑响起,“金波,你先前欺压我等,今日的账,就要今日还。”
一个手拿朴刀的虬髯大汉说道,正是他先前击出了一道刀芒。
而另外一道刀芒则是由他的兄弟使出的——这时,金波身后又出现一人。这人倒是清瘦的很,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柄朴刀。
金波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两个鼠辈。”
这二人正是先前被金波以气机逼出的两个江湖散修。金波先前借势压人,想要除掉他们。他们因此怀恨在心,见金波被胡子昊打伤之后,便一直寻找机会对金波发难。
那拿刀的虬髯大汉冷冷一笑,“金波匹夫,你现在还笑得出来。被那人碎了一柄金锤,又身负重伤,还敢如此叫嚣,不怕我兄弟俩割下你的项上人头吗。”
另一个清瘦男子眼神之中露出一丝皎洁,他握紧手中朴刀,眼神狠狠地盯死金波的身形。
他说道,“金老匹夫,你如今重伤还未痊愈,又陷入了我兄弟的封锁之中,想要活命,还不快快求饶!”
这时,花和尚张摩天和书生宋知轩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
宋知轩说道,“狗仗人势罢了。”
张摩天哈哈一笑,“没想到从你这个书生嘴里还能听到这样的话。”
宋知轩讪讪一笑,“我们书院的老学究说过,话都是好的,看你怎么说。有些难听的话,在有的人嘴里说出来,是好听的。”
张摩天强忍着笑意看着场中,他的眼中弥漫起一抹阴寒。
他张摩天耻与这些江湖败类为伍,好在不要一会儿,这些人就要下去见阎王爷儿了。
且说金波眼神中尽是风轻云淡之色,“你们二人可听过一句话。”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金波的话虽然平淡,可言语之中透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霸气。
那两名江湖散修被这气势震慑住,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名虬髯大汉冷声说道,“金波,你休要装腔作势,吃我一刀。”
那名虬髯大汉手中朴刀挥舞,攻向金波。金波下盘稳扎稳打,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将金锤横在身前。
只听“砰”的一声,朴刀与金锤相撞。
“啊”,那虬髯大汉惨叫一声,“你的真气怎么如此充沛。”
虬髯大汉握刀处已经浸满了鲜血,他的虎口业已裂开。
金波冷冷一笑,“无知”
一边说着,他一遍挥动着手中的金锤砸向那个虬髯大汉。
“休要伤我大哥”,那清瘦汉子身影一荡,兀自就是当空一刀向金波劈来。
金波连忙将身子一斜,手中动作并不停滞,金锤裹挟着磅礴的真气砸向那虬髯大汉,而他头顶又有一柄氤氲着刀芒的朴刀就要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
那虬髯汉子竭尽全力起身,将手中朴刀一横,而后向上一顶,将将要落下的金锤顶住,像是顶住了一座大山!他面上肌肉已经扭曲,双臂之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在黑暗之中,可以听到汗珠落在地上的声音。
反观金波,左手向上一招,在瞬息之间将体内气机聚在掌间,而后往上一推,那本要落下的朴刀竟然在金波头顶三尺处停住,不得存进!
金波此刻神色仍旧平淡,可若观察的仔细,可见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疲态。
其实此刻,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清瘦男子喊道,“大哥,这金老匹夫尚有余力,我们来日再跟他算账,走!”
说罢,清瘦男子收刀而后立即虚晃一招,就在金波闪躲之际,那虬髯大汉也乘机顶开金锤,与金波拉开了距离。
二人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在离金波等人不远处,有几个手持梨花枪的蓝袍男子,正是杨波和他的同门师兄弟。
杨波心中愤懑,本来跟着自己的叔叔杨肃一起出来历练,得到‘玄武秘藏’的消息之后,一同决定来探上一探。却没想到自己的叔叔杨肃竟然将性命留在这里,死得还如此不明不白。
当然在杨波的心里,杨肃是死得“明明白白”的。在他看来,杨肃定然是死在了金波的偷袭之下。等到他赶回宗门,一定要将此事告知门中长辈,找狼金会算账。
可杨波没有想到,正有一把尖刀正在偷偷地向他逼近。
胡子昊将宋端玉的鲜血放在掌心后,又引动体内气机,只见一道淡红色的气幕自胡子昊身前升起,将宋端玉护在其中。
那些血乌藤似乎惧怕这种气息,每每接近二人,又连忙掉头离开。
宋端玉惊奇道,“这!你是说这些血乌藤怕我的血?”
还未等胡子昊说话,宋端玉又说道,“这不可能,先前在玄武地宫之中……”
宋端玉将先前的事告诉胡子昊。
胡子昊笑道,“那时候你还未入武道,你血液中的特性还未激发出来。如今你的修为已在小武八品,那些血乌藤自然怕你了。”
宋端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是说这与我修炼的运气法门《清心诀》有关?那你既然抓住了我,为什么不修炼此套心法。”
胡子昊点了点头,“这《清心诀》可不是人人都可以修炼的,当今天下只有两个人可以修炼。而且,就算我能修炼,我也不会去练,我的追求是刀道。”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胡子昊的眼中似有璀璨星光。
宋端玉问道,“两个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三章 卷珠帘(四)
胡子昊将眼神从宋端玉脸上移开,说道,“不可说。”
宋端玉有些意兴阑珊,拍了拍腰间的半尺雪说道,“好呗。”
胡子昊又道,“你会知道的。”
宋端玉正要说话,却只觉眼前有两道黑影晃过。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先前与金波交战的两个江湖人士。
他们二人的面色并不好,想必是先前与金波的交战耗费了些许气力。
只听那个清瘦汉子说道,“这位大侠,还有这位少侠,我兄弟二人先前承蒙二位出手相救,心中不甚感激。如今这血乌藤作乱,故而想为二位尽一些绵薄之力,以报救命之恩。”
这清瘦汉子的语气颇为诚恳,似乎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宋端玉、胡子昊二人。
虬髯汉子捂着胸口,想必是先前一战引动体内暗疾,声音沙哑道,“我兄弟二人行走江湖,最敬佩有情有义之人,还请大侠给我兄弟二人一个报恩的机会。”
宋端玉看着眼前二人,心中思量。
那金波被胡子昊打伤之后,这二人便暗中蛰伏,伺机报复,这样的行径实在是太过卑鄙。
又在偷袭金波吃瘪之后,被金波打退,故而想来寻求胡子昊的庇护。
宋端玉说道,“两位打不过那金波,就来找我们。我看,你们报恩不过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拿他当挡箭牌吧。”
他说完之后,瞥了一眼胡子昊,只见胡子昊脸上仍是云淡风轻之色。
宋端玉心中腹诽,自见到胡子昊,他的脸上永远都是一脸平淡,如同青羊镇柳条巷的那口枯井。
古井无波。
但宋端玉一想到柳条巷,就想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就想到那天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宋端玉不愿意再想下去。
宋端玉这话落到了二人耳中,二人面面相觑,似乎是被人戳破了心事的尴尬。
宋端玉所说不错,他们二人的确是忌惮金波再对他们二人发难,才假借报恩之命,妄图借胡子昊的威名吓退金波。可他们却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如此耿直,竟然直接说穿他们心底
的小算盘,这让二人一时间脸上有些难看。
要知道江湖上,‘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事情并不少见。
西北边陲最负盛名的第一庄磐石山庄的庄主膝下并无子嗣,老来却得一独女。他的女婿就是近二十年在西北江湖上声名赫赫的‘落凤刀’。
相传这位‘落凤刀’本来是草莽出身,原本也只是有一身平平无奇的修为。
直到一年的冬天,因为机缘巧合与磐石山庄庄主的独女相识,没想到那位佳人一眼相中了这个草莽汉子。
而磐石山庄庄主年已老迈,故而对自己这个女儿也是宠爱有加,便允了这门亲事。
从此之后,这位出身草莽的‘落凤刀’自此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在这个步步之下埋白骨的江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突然,胡子昊开口说道,“我可以替你们对付那个金波。但你们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二人听了这话,皆是喜出望外,脸颊泛红,问道,“大侠有什么条件,我兄弟俩必然答应。”
在他们的眼中,胡子昊便是救命稻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们也愿意。
宋端玉诧异地看了一眼胡子昊,他没有想到胡子昊竟然会答应二人。
胡子昊似乎并未觉察到他的眼神,向二人摆了摆手,说道,“这第一个条件,你们二人挑出一人,与这小子比试一场,需要将修为压在小武八品。”
话音刚落,胡子昊便将手中气机一荡,那道气幕扩得极大,被笼罩在其中的血乌藤连忙退了出去。
大厅冰冷的土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有的是被血乌藤杀死的;剩下的自然是被以前江湖上的仇家暗中伺机报复所杀。
混乱之中,众人没发现先前从地下升起的那扇青铜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这时,在大厅各个角落与无数的血乌藤鏖战的江湖人士,也察觉到了胡子昊气幕的奇异效用,纷纷有了闯进气幕中的念头。
但胡子昊的本事他们是见过的,如今在他们之中最强的金波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更何况他们这些修为不及金波的人呢。
所以他们虽然有这个念头,一时间却不敢踏入气幕之中,仍然是舞动手中兵器,与无数的血乌藤周旋。
江莺和她的两个叔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江岳说道,“大哥,我们不妨亮出我们江氏的身份,那人修为如此之高,远在你我之上,想必也是见过世面的,定然知道我江家。等到找到那物,等到出去之后,给他一些酬谢便罢了。”
江川微微皱眉,“自己这个弟弟似乎有些目中无人,不过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江岳从小在江家长大,成年之后,也是在中都做事,并无有过江湖历练。”
他在心中微微一叹,如今他江家弟子,更多的便如同他这个弟弟一般,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就不懂得‘谦卑’二字了。
“大哥”,江岳见江川似是走了神,连忙说道。
江川回过神,说道,“无妨,不用去寻那人。临行之前,族长将那物交给了我,还可以撑上一阵子。岳弟,你先坐下调养。”
说着,江川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通体冰蓝的玉石。
“此物族长随身佩戴多年,竟然在临行前将此玉交给大哥”,江岳说道,“看来族长对莺儿的病很是关切啊。”
江莺的脸上倒是只有担忧之色,似乎并没听到江岳说了什么。
此玉唤作‘一天明月’,乃是中都江家当代族长的信物。
见到了此物,江岳便安心坐下,运功调息。
江川对江莺说道,“莺儿,你也坐下调息,那病快压不住了吧。”
江莺一怔。他没想到自己体内真气的异样竟然被叔父看了出来,只好点了点头。
“再给叔父一些时间,就能找到那种丹药了”,江川说道,“你也坐下吧。”
听了这话,江莺也应身坐下,开始运功调息起来。
江川将冰蓝玉石放在掌中,而后合掌闭眼,只听他口中喃喃念道,“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他周身荡起了一股磅礴的气机,这是一股淡蓝色的气机,如同罡风一般环绕着江川。
江川身前的数株血乌藤的茎蔓上覆上了一层冰霜,于一瞬之间变成了冰块。
且说宋端玉那边,那位清瘦汉子一步踏出,对胡子昊抱拳说道,“那就由我来领教小兄弟高招。”
宋端玉不解地看了看胡子昊,不明白他这是搞哪出。
胡子昊目光淡如秋水,说道,“他们二人虽说谈不上什么好人,但在这个江湖上位置不太高的人想要活命,寻求大树乘凉也是无可厚非的。刀客的刀是从厮杀里练出来的,你也不要小看这两个人。这清瘦汉子的刀走的是诡谲的路子,我让他陪你练刀,这可是多少江湖新秀求之不得的机会,好好珍惜吧。”
宋端玉似懂非懂,心想胡子昊都这么说来了,自己也不好驳他面子,便应承了下来。
他拿着半尺雪来到场中,清瘦汉子向他微微抱拳,“少侠,请赐教。”
宋端玉微微点头,也还了一礼。
其实,他心里明白,对方不过是看在胡子昊的面子上,才对自己这般客气。
他开始明白,在这个江湖上,实力是很重要的,但他又不觉得胡子昊说得对,实力并不是全部。
那清瘦汉子并未先动,像是在等着宋端玉先动手。
先前,宋端玉去救江氏兄弟之时,清瘦汉子也是看到他出刀的那一幕。
那时,清瘦汉子心下就有了评价——这少年手中的刀是好刀,可刀法还是太过稚嫩了。
就在这时,宋端玉身形一荡,他催动的身法正是《三寸青》。
那清瘦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修炼的身法也如此上乘,只是还没到家。
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虽然谈不上什么高手,但眼光还是颇为毒辣,一眼便捕捉到了宋端玉的破绽。
清瘦汉子在石板上一踏,向前一冲,紧接着身子一侧,左肩而后一压,右手反手便是一记“拖刀斩”。
宋端玉瞳孔一缩,忙将半尺雪横在身前,挡下了清瘦汉子这一击,借力向前一翻。
等他落地站定的时候,宋端玉已经落了被动,清瘦汉子的朴刀已到他身前。
清瘦汉子的刀势越来越猛烈,宋端玉横刀抵挡,却是应接不暇。
这时,胡子昊在一边说道,“刀客的刀,自然要一往无前,你如此这般固守,必定落败。”
宋端玉听了,浑身一震,眸子里有精光闪过。
按照江湖上的规矩,两人斗武的时候,旁人是不能说话的。这和“观棋不语真君子”一个道理。但此刻算是清瘦汉子有求于人,二来他心里也明白,胡子昊之所以让他与眼前少年比拼刀法,本意就是要磨炼少年。
此时给出指点,也是为了帮助少年在刀道上更进一步。
就在刚才,宋端玉脑海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感觉到,似乎有一扇大门向他打开了。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四章 卷珠帘(五)
在漫天刀影交错之下,宋端玉身形一旋,乘机往后一退,与那清瘦汉子拉开了距离。
宋端玉心下有些快意。
上一次这般酣畅淋漓的交战,是与玄武地宫第二层中的那头黑狼了。汗水浸透了少年的衣衫,赤红也沿着少年的脖颈爬上了他的脸颊。
战意熊熊如火烧!
宋端玉那一双如空中繁星般明亮的双目之中流淌着战意——扑腾的火花。
另一边,清瘦汉子的眼中也闪过一抹赞赏之色。眼前的少年虽然刀法稚嫩,还未踏入刀道,但这一份悟性倒是让人不容小觑。
只需假以时日,西北的江湖上就能多出一位精通刀法的刀客了。
清瘦汉子将朴刀背在身后,看向胡子昊,眼神之中似有询问之意。
胡子昊则是微微点头,示意清瘦汉子继续与宋端玉比拼刀法。
宋端玉紧紧握住手中的半尺雪,朝着那清瘦汉子踏出一步,手中刀势已起。
那清瘦汉子则是在地板上轻轻一踏,等到宋端玉向前迈出三步之时,他已飞跃到空中,手中朴刀如惊雷一般落下,直攻宋端玉面门。
宋端玉急忙停身,左脚在地面上摩擦出‘吱吱’的声音,也荡起了些许尘埃。
就在那朴刀刀锋要攻到他面门之时,宋端玉斜身一躲,并且抬刀一挡。
清瘦汉子这一招落空,宋端玉旋身抓住朴刀刀柄,试图控住汉子身形。
这些动作于一瞬之间完成,做的十分流畅。
清瘦汉子心下一喜,宋端玉这么做正中他的下怀。他将手中朴刀一放,指尖顶在刀柄上,而后将身子一旋,一脚踢在宋端玉后背之上!
宋端玉只觉胸中气机一荡,一丝甜涩从喉咙中传来。
他向前走了三步,反手将半尺雪插在大厅石板夹缝之中。
他心里明白,若是正是生死搏杀,就算清瘦汉字将修为压在小武八品,此刻他也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清瘦汉子并未追击,而是等着宋端玉起身。
宋端玉站起来向那清瘦汉子微微躬身,抱了一拳,眼中不再有轻视之意。
他说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那清瘦汉子哈哈一笑,“少侠过谦了,以少侠天资,将来必然是刀中强手。”
清瘦汉子说的这话,真假参半。毕竟如今是他们有求于人,虽然不知宋端玉与胡子昊的关系,但不得罪总是好的。至于宋端玉的天赋,清瘦汉子是佩服的。
二人相互还礼之后,清瘦汉子看向胡子昊。
“大侠,这第一个要求我已经完成,不知这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胡子昊眼帘低垂,并未直接回答清瘦汉子的话,只是轻声说道,“我听闻二十年前,西边江湖上有一对兄弟,使得一手好刀,当时人称‘风霜二刀’,想必就是二位吧。”
这二人听了胡子昊的话,身形一滞,随即往后一腿,目光之中透露出了警惕之色。
他们二人的确就是二十年前的‘风霜二刀’,只是因为得罪了来势极大的仇家,就隐匿在江湖之中,近几年才重新在江湖上活动。
前几日在西北边境与狼金会的金波起了冲突,才会被金波记上。
只见那虬髯汉子朗声说道,“大侠所言不虚,我二人的确是‘风霜二刀’,我名成随风。”
他又看向清瘦汉子,“这是我的弟弟,成白霜。”
清瘦汉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兄弟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是很好,但也是自认也是爽朗之人,还请阁下示下。”
清瘦汉子这话说得很有分寸,不再称胡子昊为‘大侠’,显然是有了戒心;但又用‘示下’一词表示自己的诚意。
这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摸索的出来的经验,做不得假的。
胡子昊说道,“想必二位如今业已明白,这‘玄武秘藏’不过是个幌子。”
二人听了这话,也微微点头。
毕竟二人都是人精,在他们得知张摩天怂恿金波杀人开门之时,就知道这是一个局了。
宋端玉倒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他环视四周,见到江川正在苦苦抵挡血乌藤;又见到朝云观的黄念凡挥舞着手中桃木剑斩杀着血乌藤;而更多的江湖人士则是在各自为战。
甚至在他人重伤之时,还有人补上一刀。
宋端玉不知为何有些惆怅,心中微微一叹。
在这个江湖上,义薄云天之人有之,更多的却是落井下石之辈。至于成白霜、成随风兄弟这般亦正亦邪的灰色人物将来百年黄土后,倒是可以成为茶馆说书人口中的‘真性情。’
宋端玉又想到了自己。
他做事虽然鲁莽,但并不傻。
本来是为了寻找张紫棠才来的小重山,可先是遇到了纳兰素,后来又遇到了胡子昊,卷入了‘玄武秘藏’这个局中。
既然已身在江湖,便身不由己。
宋端玉心中思量,自己在这西北江湖上会闯出一番怎么样的名声呢?
他将所有心力聚在一起,自己对自己默默说道。
既然已在江湖,便放手搏,泅渡江,登山巅,留百年风流于三寸人间,传一世英名于碧落黄泉。
少年的眼中有金光闪烁。
胡子昊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心中赞道,毕竟是那人的后人。虎父焉有犬子?
胡子昊很期待,眼前少年的刀道会走得多远——属于他的江湖,又是怎么样的风景。
胡子昊清了清嗓子,对清瘦汉子成白霜说道,“二位年纪已长于我,以年纪来说,我是晚辈。”
虬髯汉子成随风说道,“我等江湖中人,岂能拘泥于小节,阁下一身刀上功夫令人叹为观止,我兄弟二人自愧不如。达者为先!”
成白霜附和道,“大哥说得对,若不是我兄弟二人年纪大了,还想拜阁下为师。”
宋端玉微微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江湖中人如热肠的一面。
胡子昊的脸上仍是云淡风轻,这让宋端玉怀疑他是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胡子昊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出了这玄武秘藏之后,西北的这座江湖便会发生巨大动荡。我欠这孩子的长辈一个人情,本该是由我亲自偿还的。只是出去之后,我有要事去办,因此抽不开身,还望两位替我照看这个孩子。”
宋端玉一听胡子昊口中的孩子是‘自己’,眼中有了疑惑之色。
听胡子昊所说,自己的长辈与胡子昊有旧。
可会是谁呢?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了宋端玉的心中
是张叔?还是娘亲宋春遥?
难道?宋端玉想到了一个他平时从来不敢想的可能——他那从未谋面的父亲。
宋端玉从小到大跟着宋春遥生活,从未见过他的生身父亲。自他记事以后,也问过娘亲,可娘亲只是告诉他他的父亲出去远游了,以后会回来的。
但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那个出去‘远游’的父亲从未回来。
镇里人都说,他的父亲死了,死在了外面。宋端玉不信。
宋端玉回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子昊说道,“你认识我父亲?”
胡子昊心中一怔,但他的脸上仍是保持着云淡风轻。
“不认识”,胡子昊说道。
宋端玉将头垂下,听到这个回答,好像失了希望一般。
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决定,这次出了‘玄武秘藏’之后,要再向娘亲宋春遥问一问自己的身世。
且说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二人听了胡子昊的话,心下也有了思量。
他们兄弟二人虽然已经察觉出这‘玄武秘藏’是个局,但当他们听到“西北江湖会有大动荡的时候”,心中不免震撼。
这是一个可以颠覆西北江湖格局的局!
这个局出自何人之手?出自何势力之手?
二人不敢想,也想不到。
但他们明白的是,眼前这个刀客定然是这个局的知情者。不管这场动荡会不会发生,与他攀上关系总归是好的。
只听虬髯大汉成随风说道,“好。我兄弟二人便应下了这个差事。”
说着,成随风便拿手中的朴刀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
成随风说道,“有成某鲜血在此,定不负阁下所拖。”
另外一边,成白霜也这般做到。
大厅角落,张摩天仍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
说来也是怪事一件,那些血乌藤都会自动绕开张摩天和宋知轩所站的位置。
宋知轩也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张摩天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似乎并不担心。”
宋知轩抚掌笑道,“曾有一大儒的名谚‘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张摩天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尴尬。看来这小子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布局与谋划了,这谚语的后半句便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若是眼前这些人死在玄武秘藏之中,足以在西北乃是整个天下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张摩天说道,“白鹿书院不愧为辽东第一书院,待到日后有空,咱家定去拜访,向那些大儒们,讨一讨圣人的学问道理。”
宋知轩洒然一笑,“白鹿书院远居辽东寒苦之地,院中弟子向来秉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人诫训。如小生般,不过尚在‘修身’一途之中!”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五章 卷珠帘(六)
张摩天说道,“待会儿局势混乱,小友自便吧。我有一言相劝,这‘玄武秘藏’是我西北江湖的,还轮不到你辽东白鹿书院来染指。”
“前辈好意,小生心领了”,宋知轩说道,“此次小辈南下负笈游学,一为游历见识;二位我书院之中那些个老前辈的一个心愿?”
听了宋知轩摸不着头脑的话,张摩天微微诧异。
“什么心愿?”
“传道中原”,宋知轩一字一顿道。
张摩天先是一愣,而后眼神逐渐冷冽,说道,“怎么,连白鹿书院里的老学究们也要来这中原分一杯羹。”
整座天下,共有四座书院,其中辽东白鹿书院久居塞外,不过问中原之事。而中原历来有道佛之争的局面,如今已是愈演愈烈,将战线拉到了西北、西南等边陲之地。
他张摩天虽出身徽州张氏,但在他与张紫棠这一支被逐出张家主族之后,他便拜入了栖霞山的栖霞寺中。
如今听闻辽东白鹿书院想要传到中原,要把这潭浑水搅得更浑。张摩天心中自然是忌惮不已。
张摩天虽然心神激荡,但面不改色,说道,“既然如此,小友保重。”
宋知轩轻笑一声,“前辈也是。”
且说江氏兄弟那一边。
江莺业已运气完毕。
她的眸子如秋水一般平静。她将目光移向远处——宋端玉所站之处。
江莺虽然身染怪病,但好歹也是中都世家出身。
中都江家,向来门客众多,最兴旺时,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前来拜访的读书人抑或是游侠数不胜数。
身为江家的千金小姐,江莺也见过很多人。
那些粗里粗气地江湖汉子、抑或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近几年也有人来江家订亲,无不是一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哥。
虽说世家之中也有才绝惊艳之辈,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往往在年纪尚轻的时候,就被族中长辈送到江湖上历练。
抑或是拜入那些名门大派中,跟随名师修行。
江莺本该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在她七岁之时,她得了一种病。每月十五之时,体内真气便会逆行折冲,若是置之不顾,就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因此,江莺的修行便也耽搁下来了。
此次来西北便是听说这‘玄武秘藏’中有一味药可治好她的怪病。
对于没能拜入那些名门大派中,江莺并不后悔。
此次来西北,也是很舒心的。
更何况,她觉得她遇到了她心里中意的那个少年。
在她曾经见过的人里——那些平日里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江湖汉子,身上草莽气太重;至于那些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书卷气太重。
这些人,倒不如眼前人——那个洒脱的少年。
江莺心念所至,将视线转移到眼前成片成片的血乌藤上。
江川仍在竭力地催动掌中的玉石。
江莺从腰间拔出长剑,回眸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年,嘴边扬起一丝微笑。
江莺也说不清楚——这个还未与她说过话的少年,身上却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在吸引着她。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江莺明白,或许她跟这个少年不会有交集。然而这种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
少女的眸子里先是划过一抹温柔,转瞬即逝,一双美眸之中充满肃杀之意!
一声剑啸响起!
少女拔剑出手,在空中拂了一个剑花,而后又纵身一跃,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斩出一道剑芒!
此时,调息完毕的江岳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有些震惊,这是他江家的上乘剑法。
若是江家的‘两仪剑法’如同山泽之蛟,那么少女适才施展这一剑招便是空天之龙!
江岳喃喃道,“莺儿终于将这一招学会了。”
江岳的声音随即变得振奋起来!
“大哥,莺儿将这一招学会了!”
江川也注意到了江莺的出招,苍老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他手中的玉石唤作‘一天明月’。其实,中都江家,练剑的弟子多如牛毛。当代江家家主所创一套独门剑法《日月照霜雪》。
剑法共有三招,其中第一招便是江莺先前施展的剑招——‘一天明月’
少女的心神全沉浸在剑招之中。
她也不知为何,在前一瞬就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少女的剑极其锋利,但她的眉眼又如水般温柔。
且说大厅中央,金波击退了‘风霜二刀’之后,也调养了一番。
他招来左右吩咐道,“将杨波那群枪宗的小辈杀了,好开启下一层门。”
“是!”
大厅东南角落,杨波正手持着那杆龙首长枪,向周围的血乌藤扫去。
杨波此刻目录狰狞之色,显然是杀红了眼。
为了应付这些源源不断的血乌藤,与他一道而来的枪宗弟子如今已经折损了八位。
而他自己手腕上也多添了几道足有三寸深的伤痕,这是被那血乌藤的倒刺扎伤的。
血乌藤具有一种奇异的剧毒,可以麻痹敌人的动作。
杨波被刺伤之后,先前还可以凭借着武道四品的真气将体内的毒素压制下去。
可他现在疲于应付源源不断的血乌藤,体内气机已经隐隐有溃散的气象。
杨波拿着龙首长枪向前一扫,枪锋所至之处,血乌藤的残茎断蔓四散飞溅。
他红着脖子吼道,“枪宗弟子,结‘七龙断海阵’”
此言一出,其余六位枪宗弟子就往杨波这边靠来。
要说这‘七龙断海阵’乃是西北枪宗一位枪道大师所创。
所谓枪出如龙,这七龙断海阵便是七杆枪组成的以守为攻的阵法。
此套阵法由六人在外,一人在中。六人以枪作盾为守势,当中一人则把握作战时机,一枪制敌,为攻势。
据这位枪道大师所说——二十年前,在那场名动西北江湖的‘诛魔之战’中,这套‘七龙断海阵’便立下了赫赫威名。传说此阵在当初的‘枪宗七子’之中使出,便具有排山倒海的威能!
不过一瞬之间,枪阵阵势已成,杨波在阵中出枪刺向一株株向他们袭来的‘血乌藤’。
这‘七龙断海阵’虽然攻守兼备,但有一个弱点——便是在杨波出枪和收枪只见有一段空档时期!
虽说这空档时期虽短,可若是有心人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寒光在昏暗大厅中闪过!
就在杨波出枪之后收枪之际,那名已经潜伏在附近的狼金会弟子骤然发难!
他使的兵器也是一把朴刀。
杨波好歹也是小武四品的高手,而这位狼金会弟子只有小武五品。
四品与五品之间,除去体内真气浑厚程度的区别外,战斗时的反应也是有所差别的的。
杨波连忙将手中长枪一别,试图挡住长驱直入的刀锋。
一击立功!
那柄朴刀在杨波一击之下,偏移了路线,当仍然从杨波的鬓发之间划过!
几缕黑发从空中飘落。
杨波怒吼道,“狼金会趁人之危,欲要置我于死地。我枪宗与狼金会势不两立。”
那狼金会弟子见一招落空,还想以身破阵,却被金波喝住。
金波笑眯眯地看着杨波,笑容之中却暗藏杀机。
“杨贤侄,还不弃兵受缚!或许看在你家宗主的份上,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杨波冷笑道,“金波老儿,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枪宗弟子只有站着生的人,没有跪着死的鬼。”
杨波将手中长枪向金波一掷,“枪宗弟子听令,与狼金会弟子搏杀。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活!”
两方势力如此已是针尖对麦芒,一触即发!
宋端玉一干人也看到这一幕。
‘风霜二刀’兄弟人脸上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二人身为江湖散修,自然对这些江湖门派势力不是很感冒。如今见到这种近乎于‘狗咬狗’的局面,二人心下也有些开怀。
宋端玉说道,“明明是有那些血乌藤当前,为何还要倒戈相向呢。”
虬髯大汉成随风说道,“小兄弟,在这座江湖上,人心最难测。”
胡子昊也点了点头,他缓缓开口说道,“无妨。”
他此言一出,‘风霜二刀’兄弟俩向他看去,眼中有些庆幸。
至少当下看来,他们二人不会被此次混乱的局面所波及了。
且说在场的江湖人士之中其中一成正在往那座入口涌去。
一个蓝袍剑客率先进入了那座青铜大门。
可下一瞬,就有一声惨叫传来——那名蓝袍剑客身染鲜血从门中倒飞出来。
在场众人一惊。
大厅角落,宋知轩看到这一幕,笑道,“前辈身为出家人,为何如此忍心?”
张摩天微微一叹,说道,“在这个世界上,能享受千金之财的人,一定是千金的人物,能够享受百金之财的人,一定是百金的人物,该饿死的一定是饿死的人们。天道又何曾加纤毫的意思在上面?”
宋知轩听了,似乎有所感应,不再出声,闭目养神。
那名蓝袍剑客倒地之后,挣扎了一下,便再也一动不动了。
宋端玉说道,“看来是有人来了。”
胡子昊瞥了一眼宋端玉,说道,“待会儿不要乱跑。”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六章 刀剑林中亦念诗(一)
在场的江湖人士无不凝神静气,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那扇通往外面的青铜大门。
不过一会儿,从黑暗之中,走出一人。
这人肩上扛着一柄宣花大斧,眸子里杀气腾腾。
众人都看到了,那柄宣花大斧锋利的斧刃上流着猩红的鲜血。
鲜血滴在大厅的石板地上,与久久沉积在此地的灰尘融在了一起。
这人环视四周,目光在胡子昊所站之处微微停顿——当他看到胡子昊身旁的宋端玉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大哥终究还是要一意孤行。
此人正是胡子昊的弟弟、裘东海的心腹——胡子彦。
杨波与金波看到来人,皆招呼左右停手。
毕竟此次来小重山乃是由花和尚张摩天带领的,按理说别的人怎么会找到此处呢。二人心下有些警觉,隐隐觉得此次是探宝之行是一个局。
“你是何人”,金波眼睛微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男子。
金波心中有些惊异,这眼前男子从相貌上看绝对比自己年轻,可一身浑厚气机竟然不输给自己。
何况金波此时已经受伤,一身实力发挥不出八成。如若这眼前男子要发难,金波思忖自己是挡不下来的。
胡子彦瞥了一眼金波,嘴角挂着轻笑,他缓缓举起宣花大斧指向金波。
一字一顿说道,“要你们命的人。”
金波听到这话,瞳孔一缩,连忙向后一退。
可胡子彦已经动手,一面宣花大斧已经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劈向金波。
二人就这么开始厮打起来。
且说当杨波看到金波被这男子纠缠住之时,心下不由得有一些幸灾乐祸。
“我治不了你,总有人能治得了你。金波,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可没等杨波开心多久,自那扇门中又射出一道寒光!
这是一柄刀!
这道寒光之后,又有一人飞身而出,抓住刀柄,一刀劈向杨波。
杨波纵身一退,将长枪一横挡住这一刀之后,顺手在地上一扫,试图逼退来人。
来人骤然跃起,双脚在枪杆上轻轻一踏,向后飘去。
等他平落于地,杨波才看清来人面容。
这人的五官生得甚是端正,眉若刀裁,眼如秋月,倒是有一副浊世翩翩公子的模样。
此人正是徽州紫池当代的大师兄赵生箫。
杨波将长枪向前一挑,枪锋直指赵生箫,怒喝道,“你又是何人。”
赵生箫并未说话,他先是打量了一番杨波以及他身旁这些枪宗弟子的服饰,轻笑道,“阁下是出自西北枪宗?”
杨波见眼前这人操着一口江南口音,又是认出了自己,心中的戒备不免放下了半分。
他开口说道,“听阁下口音,想必是江南人士,不知来着西北边陲有何贵干。”
赵生箫笑道,“赵某在江南之时,就已经听说枪宗的赫赫威名。眼下这一处‘枪阵’便是贵宗名扬天下的‘七龙断海阵’吧。”
杨波一怔,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公子竟然有这般眼力。
他神情肃穆,说道,“赵公子,不如开门见山吧。”
赵生箫笑道,先是微微躬身,而后再向杨波抱拳说道,“小生来到西北也有段时间。这西北的江湖与中原的江湖各有千秋。赵某不才,带了一个酒壶来。”
赵生箫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酒壶,径自往嘴里倒去。
杨波就这样看着赵生箫把酒喝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赵生箫笑道,“这西北的酒可正烈啊,杨公子要不要尝一尝?”
“你见过我?”,杨波心下是越发狐疑,他的声音也变得也发冷冽,“阁下,到底有何贵干,直说便是。”
这时,一串黄莺般的清脆笑声从赵生箫背后响起。
杨波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从赵生箫身后走出一个身穿紫裙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正是先前让赵生箫头大的秦希音。
小姑娘一把夺过赵生箫手里的酒壶,弯起月牙眼,对杨波笑道,“这酒壶里没酒了,自然要装酒啊。”
杨波眼中疑惑,问道,“用什么装酒。”
这时,远处将这一幕收在眼中的宋端玉,口中喃喃道,“以江湖为酒水,好生潇洒。”
胡子昊瞥了一眼宋端玉,说道,“那人的刀比你快多了。”
宋端玉听了这话,就把目光放在杨波所站之处。
可以看到杨波原本有些英俊的脸涨红成了猪肝色。
适才他听到小姑娘口中的“江湖”二字,就已经明白眼前这一对男女的图谋。
说时迟,那时快。
杨波只觉一道寒光射入眼帘,一直手握长刀的赵生箫动了!
“借杨公子项上人头一用。”
这一刻,赵生箫仿佛如同一条游走的蛟龙,周身散发着磅礴的气势。
赵生箫一刀斩出,这一刀之中蕴含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杨波此刻也是目露狰狞之色,此刻他再也不避,提枪向那刀刃一刺。
枪出如龙,刀压似海!
可枪刀交接之时,杨波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公子的修为远胜过自己!
就在这时,从那扇青铜大门之中涌出越来越多的紫袍人。
这些紫袍人手中都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全部杀向那些离青铜大门最近的江湖人士。
那些江湖人士早就被眼前阵势吓去了七分胆色。
一时间,无数血肉飞溅。
紫衣修罗剑,气碎江湖歌。
宋端玉说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胡子昊反问,“你想怎么办?”
宋端玉问道,“你与他们是一伙的?还有那个大和尚?我张叔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有些让胡子昊应接不暇。
他清了清嗓子,“我与他们,是,也不是。至于那个大和尚,我不清楚。但从当下的情形来看,应当是与这些徽州紫池之人是一伙的。”
宋端玉被胡子昊的回答弄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那张叔呢?”
“他刚才来过”,胡子昊说道,“只不过他既然不愿意现身见你,自然有他的考量。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宋端玉听了胡子昊的话,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这时候,胡子昊指着宋端玉腰间的那柄半尺雪说道,“此刻时候尚早,你可以去其中磨砺一番,若是你有危险,我会出手救下你。”
宋端玉直勾勾地看着他,良久,他点了点头。
他心里明白,胡子昊这是为了他宋端玉。希望他能更好更快地掌握刀道。
宋端玉心里明白,从胡子昊先前与“风霜二刀”兄弟俩的对话来看,这西北的江湖马上就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自己已是这局中之人,只有自身强大才可以破敌。
宋端玉眼中闪过坚定的光。
少年走向那些徽州弟子与江湖人士厮杀的战阵之中。
他心底其实是有小算盘的。
他选择的那一处离那位女子近一些。
江莺的长剑也横扫着无尽的血乌藤。
只是那些徽州弟子也逼近了他们。
“两位叔伯,这些人来者不善,我们先杀出去”,江莺娇喝一声,又用手中长剑施展了一记“一天明月”,朝那些徽州弟子攻去。
而抵挡血乌藤的差事就落在了江岳身上。
说来也奇怪,这些徽州弟子似乎并不惧怕这些血乌藤,反倒是这些血乌藤见到徽州弟子都是绕着走的。
江岳怒喝一声,“这些紫衣人有些古怪。”
就在江岳分心之际,一柄长剑如游龙一般攻向江岳。
这是一名悄悄潜伏过来的徽州弟子。
且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剑尖要划破江岳的头颅之时,一个人影从空中急速掠来。
来人一刀斩出,砍断了长剑剑身。
来人正是宋端玉。
“前辈,我来助你”,宋端玉缓了一口气说道。
说罢,他便冲向那名徽州弟子。
刀剑交错,二人斗了一个平分秋色。
江岳也认出了此人正是先前帮助自己少年,也是收起了先前自己那一份傲气,心中不免有些惭愧,“多谢少侠相助。”
这时,花和尚张摩天笑吟吟地看着书生宋知轩。
张摩天说道,“怎么样。还不走?”
宋知轩说道,“眼下是一片混乱,不过不知道前辈注意到了那个少年没有?”
宋知轩手指一指,指的人正是宋端玉。
张摩天说道,“他?自然晓得,他可没有那么简单。怎么?你难不成要将这少年介绍给你们老学究做弟子?”
宋知轩呵呵一笑,“有何不可?”
张摩天说道,“你得看那人同意不同意。”
还未等宋知轩说道,张摩天又补充道,“就算那人同意,你们白鹿书院的那群大儒也不一定敢收啊。”
听了这话,宋知轩心下一惊。
张摩天这话很是明显了,那个临阵练刀的少年,显然是有天大的背景啊!
宋知轩不再去想这事儿,说道,“前辈,小生正在‘修身’一途之中。我看那少年有些意思,故而想效仿他一下。”
宋知轩说罢,也是身形一荡,施展出先前的身法“云屏九叠”,冲向战阵之中。
他的眼中只有一人,便是那个正死死压制黄念凡的徽州弟子!
刀剑林中亦念诗。
江湖写意风流,或许不过如此!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七章 刀剑林中亦念诗(二)
大厅之中,一片混乱。
宋端玉对上了一个徽州弟子。
这徽州弟子心下有些愠怒,本来眼看着他先前的一剑就要建功,却被这个半路杀出的少年给拦下了。
他将长剑背在身后,冷声说道,“你是何人。我徽州做事,你也敢拦着。”
宋端玉握紧半尺雪,笑道,“我就是个酒楼跑堂的,拦下你,不为别的,就是看你不舒服。”
宋端玉一边说着,还偷偷地往边上看了一眼。
他看到那个挥剑乱舞的女子。女子的长发随着身姿飘摇,手中长剑在空中拂出一个剑花。
女子身旁,那些手中持剑的徽州弟子无不向身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长剑止不住的震颤。
宋端玉转过头,又是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名徽州弟子。
眼前这名徽州弟子名叫温开。自幼父母双亡,平日里靠着捡野草活下去。因缘际会之下,徽州紫池中的一位长老路过了温开居住的村子,见温开年幼可怜、又怜惜
他的根骨资质,便将他带回了徽州紫池。
温开进入紫池之后,在那位长老的鞭策之下勤修武学,走的是‘练气’一道。
他与宋端玉、胡子昊等人走的‘炼精’的路子不同,被称为‘练气士’。虽说他的境界有小武五品,比小武八品的宋端玉足足高了三个境界,但是毕竟宋端玉这一刀端的是出其不意,温开一时不查,才被宋端玉拆招。
练气士有凝神驭气的法门,但这些与坊间流传的志怪上描绘的神法仙道还是有区别的。
如同温开这般的练气士,若是去到一些偏僻的乡镇村庄,定然会被乡里人尊奉为‘仙师’。
温开打量了少年一眼,见少年穿着的确朴素。
可他转念一想,一时间一张俊秀的脸涨得通红——眼前这少年分明有羞辱他的意思。他温开堂堂徽州紫池的练气士,竟然打不过一个酒楼跑堂的。这件事若是被自己在徽州紫池上的朋友知道,指不定会被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温开颇为撩人的凤眼之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他,温开,要杀了这个少年。
侮辱他温开的,都得死。
他开口说道,“你走的是‘炼精’的寻常武夫的路子?”
宋端玉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半尺雪缓缓抬起。
“当今天下,寻常武夫业已式微,除去三教中人外,最多的便是‘练气士’”,温开缓缓说道。
宋端玉不知温开说这些的用意,可等温开说完后半句的时候,他明白了。
只听温开说道,“这条路太难走了,不如就让温某来送你上路吧。”
温开言罢,身形往后一拉,左手二指轻捻,口中吟诵着晦涩的法诀。
只见温开手中的那柄玄铁长剑上包裹着一道淡蓝色的剑气。
这正是那名徽州紫池的长老传给他的一套练气士的法诀——《秋兰诀》
这一套《秋兰诀》正是徽州的四大法诀之一,端的是以柔克刚之道。
温开一剑刺出,周身气机在长剑的牵引下聚集于剑尖出,收发于一瞬之间。
淡蓝色的剑气如同腾龙一般冲向宋端玉。
宋端玉早已一刀劈出,澎湃的刀气对上剑气,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住了,胜负难分。
可温开的修为毕竟高于宋端玉,久而久之,宋端玉便觉得内中气机不足。
若是再拼下去,定会被温开一剑穿心!
已经可以看到,宋端玉周身的朴素衣服上已经被温凯长剑激发出的磅礴剑气的余波划破,而后碎成一片片落在地上,整条胳膊都暴露在了凌厉的剑气之下。
隐隐的有几道血丝显现在了宋端玉古铜色的皮肤之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端玉撤身一退,而后旋身一侧,而后连忙催动身法《三寸青》避开了温开这强绝的一击。
宋端玉此刻已经变换了位置,他先前所站之处的石板竟然被剑气轰烂,碎成了一块块。
胡子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仍然是风轻云淡之色。
“大侠,要不要去帮那小兄弟”,虬髯大汉成随风说道,“这个徽州弟子虽走的是练气的路子,可论武道境界要高出小兄弟不少。若是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小兄弟会有性命之虞啊。”
就在刚才,胡子昊将这新来的一干陌生人是徽州紫池派来的消息告诉了‘风霜二刀’兄弟俩。
这徽州紫池的名头,成随风自然是听说过的。
近百年来,江湖上便风传‘天下武功出徽州’的言语,因为这一个甲子内江湖上有赫赫声名的人物有半数都是出自徽州。
而徽州紫池作为这天下的第一个大宗门,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无妨”,胡子昊摆了摆手,“只要这少年在这座‘玄武秘藏’之内,就绝对不会出事。”
看着胡子昊脸上的平静,成随风倒是越发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的自信了。若是自己也有如此这般高强的功夫,二十年前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想到那件事,成随风的脸上有些落寞。
成白霜倒是也看出了自己的哥哥成随风的心事,连忙说道,“快看,那小兄弟变招了。”
且说场中,宋端玉用《三寸青》拉开与温开的距离之后,身形又不断变换,试图迷惑温开。
先前的对招他已经明白,温开作为一名练气士,其弱点便是他的近身作战。
远处的胡子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且说张摩天见到宋知轩也杀进了场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宋知轩这样的‘修道’着实太危险了。
儒家不是常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
不过想起那个少年所谓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一往无前,张摩天心中也有些复杂。
当初他拜入栖霞山的栖霞寺的时候,也问过——佛法是什么?
为了拜入栖霞寺,张摩天一共去了栖霞寺两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是个雨天。
张摩天连寺院大门都没有进去,因为那时候的他煞气极重。
他淋着雨,长跪在栖霞寺山门之外。
栖霞寺的主持站在山门外,看着长跪不起的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张施主,回去吧。”
张摩天低着头,雨水淋乱了他早已乱糟糟的头发——因为那件事,他这一支被主族逐出,父母还被主族的族长处置以极刑。那时候的张摩天意志消沉,整日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为的就是麻痹自己。
“不回,还请方丈收我为徒”,张摩天说道。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丝哭腔,哭腔之中却又有几分怨恨。
不知道是怨恨谁的,或许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如若不是她,他张家这一支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呢?
那栖霞寺主持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目眺远方。
在淅淅沥沥的雨幕的掩映下,栖霞山的一山春色便是无穷无尽的绿。
主持低下头,看着跪着的张摩天。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
二人都看到了,青石板间夹着的一根杂草被山风吹走,不知去向。
主持语重心长地说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施主你也看到了吧,回去吧。下山找个好营生。”
张摩天并不起身,仍是说道,“请主持让我入寺作弟子。”
主持则说道,“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
张摩天仍是没有起身。不过这一次主持老和尚却是没有管他,转身打开寺门,进栖霞寺中了。
第二次来栖霞寺的时候,张摩天成功了。
他成功地拜入了栖霞寺。
因为他这一次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只大公鸡。
当着那位栖霞寺主持的面,他一刀把这只公鸡给杀了。
“施主因何造如此杀孽啊”,那位主持说道。
还未等张摩天答话,主持老和尚又说道,“既然如此,也罢,你就入栖霞寺中修行吧。每日跟随在我左右,诵经念佛,以洗去你身上的杀孽吧。”
自此,张摩天入寺做了和尚,法号‘净空’。
只是在张摩天入寺十五年后,那位主持便圆寂了。
如此的栖霞寺主持,是张摩天的一位师叔。
今年,也是带着那名师叔的意思,张摩天才会来到这西北。
张摩天又远远地望了一眼宋知轩——不知道为何,他对这个读书人颇有好感。
可注定的是,他们的道,不同。
张摩天朝着大厅深处走去,走进了一个暗道之中——作为此次的布局人之一,他自然知晓此地的机关与暗道。
可他没想到张紫棠就在这里等着他。
“哥”,张紫棠手中拿着他曾经的佩剑‘青竹’。
青竹剑在昏暗的过道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却是一股寒彻骨髓的剑意。
张紫棠言语之中似乎有冲天的愤怒,“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布下这个局。”
张摩天说道,“自然是为了我张家这一支重回徽州主族,自然是为了弥补你二十年前犯下的错误,自然是为了祭奠因为你而无故枉死的爹娘!”
张紫棠一时语塞,不过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道,“可你不该将这些无辜的人全部卷入进来!”
张摩天摩挲着手中的降魔杵——这杆降魔杵正是那个圆寂的栖霞寺主持送给他的,希望他戒心戒神。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无辜的。”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八章 刀剑林中亦念诗(三)
张紫棠眼中有着怒意,说道,“哥,为了一己之私,就要将西北边陲乃至整个天下拖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张摩天则是冷冷一笑,反问道,“为了一己之私?”
他将手中的那个降魔杵向张紫棠一指,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说道,“我是为了张家!”
他的眼中有些狰狞,伴着空寂的肃杀质问道,“怎么?你要阻我?你先前被素素打伤了,就凭你自甘堕落得来的小武三品境界?”
“不对”,张摩天顿了一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看到了张紫棠手上的那把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长剑,
“这是‘青竹’?”张摩天一字一顿道,“你竟然把这把剑找回来了?”
“不错”,张紫棠说道。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幽绿长剑,指向张摩天。
“你既然已经重新驾驭此剑,便随我回张家”,张摩天说道,“毕竟这把剑乃是我张家这一支的‘族器’,族里的长辈们就是看在它的面子上,也会让你归返本族的。”
且说这把长剑,剑长三尺三,以寒铁为骨,是剑中的上品,乃是张摩天这一脉的传家宝。
昔日,张紫棠名誉徽州,在那时的年轻一辈中也是翘楚般的角色——时人称他为‘紫棠剑仙’。
关于有这个‘紫棠剑仙’的名头,还要从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黄昏说起。
二十多年前,徽州城,张家。
张家作为世家,坐拥极大的庄园与田地。
在一处庄园的偏僻角落,一个少年静静地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面前。
这座阁楼正是被族中各位长辈视为禁地的‘藏剑阁’。
这其中收藏了这几百年来流落的江湖上的无数名剑。
少年张紫棠正逢弱冠之龄,此次来到藏剑阁,便是来求剑的。
须知,求剑之人,须心诚、志坚、意足。
唯有如此,才能在这座底蕴深厚的‘藏剑阁’中求得一把好剑。
在少年张紫棠进去之前,没有人看好他。
因为他张紫棠出身旁系,纵然在众多弟子之中脱颖而出,可他在族中的地位并不高。
张紫棠,平静地走进那座‘藏剑阁’。
据当日守卫藏剑阁的长老回忆——张紫棠的眸子是他见过的所有练剑的家族弟子之中最为澄澈的那一个。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冲天剑气自藏剑阁中冲天而起!
偌大的张家无数长老都被这道剑气惊动了。
那把尘封多年的古剑‘青竹’竟然被人从藏剑阁中带了出来!
而这个人正是张紫棠。
自此之后,张紫棠在张家的地位一路水涨船高,直到发生了那件事——张摩天、张紫棠一脉的所有族人被逐出张家主族。
而那柄神秘的古剑‘青竹’也随着张紫棠的流亡没有了音信。
张紫棠看着眼前这个本来待他极好的大哥,心头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悲凉。
自己原本那个古道热肠的大哥究竟去哪了呢?
他冷冷说道,“对紫棠来说,江湖才是最好的归宿。”
张摩天脸上一阵抽搐,他见张紫棠的态度如此坚决,说道,“你这么做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张紫棠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我张紫棠不负爹与娘亲。”
张摩天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张紫棠出现在此处,心下已有了盘算,说道,“你已经见过那人了?”
张紫棠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也知道以那人的背景不是你我可以惹得起的。”张摩天说道。
张摩天说着就一手扛着降魔杵往暗道深处走去,走过张紫棠的身边的时候。
一道幽绿的剑芒拦住了张摩天的去路。
“怎么,你要拦我?”,张摩天说道,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化作寒冰。
对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张摩天心中总是有一份挂念的。所以早在十年前他得知张紫棠在西边边陲黄沙之中的这座青羊镇的时候,他一个人拦下了徽州张家无数派向西北边陲的探子。
那柄本该昭示着戒心戒神的降魔杵,沾上了无数的鲜血。
只是今日,张摩天的心有些冷了。
自己的这个弟弟,未免太过任性了。不过,他在心底也狠狠地自嘲了一下——张紫棠是有资格任性的,谁让他张摩天是张家这一脉死去家主的嫡长子呢?他张摩天肩负着复兴他们这一支的重大任务,十几年风雨,就是再直的脊梁骨,也弯了那么一点。
“你不能见他”,张紫棠说道,“你若是帮助他打开了那道锁,就不能回头了!”
还未等张摩天说话,张紫棠又说道,“哥,收手吧。佛家有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听了这话,张摩天一怔。
他想起了往昔——在中都外的栖霞山上栖霞寺里的日子。
且说张摩天进了栖霞寺后,一开始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生。
可几年后,当他跟那位后来当上栖霞寺主持的师叔慢慢熟络之中,他的心又开始变了1.
他开始暗中替那位师叔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清除异己之类的脏活,都是由他干的。
栖霞寺老主持圆寂之前,张摩天就陪伴在他左右。
老主持留在这三寸人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了。
张摩天从张紫棠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一些犹豫以及挣扎。
但他毕竟是张摩天,很快就将这一丝挣扎给掐灭了。
张摩天的目中再没有一丝温情,说道,“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经互换了一掌。
张摩天与张紫棠拉开了三丈的距离。
倏忽之间,张紫棠眼中有剑意生花,而后又化作一片澄澈,正如当时少年!
张紫棠负手而立,朝着张摩天一步踏出,堪堪这云淡风轻的一步,将这一方天地的气机悉数掌控。
张摩天心中一惊——原本张紫棠的修为不过是小武三品,可这一刻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机却是实打实的大武境界!
张摩天已是大汗淋漓,心头大骇。自己大天人的磅礴气机,此时却被这年轻人压在周身三尺这一亩三分地,动弹不得。
张摩天只觉自己好像是一叶在风雷大雨中迎着惊涛骇浪飘荡不定的残破木舟。如同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残破木舟上,张紫棠的雄浑气机不断冲撞着张摩天的四肢百骸。
一刹那,张摩天七窍皆有猩红之物淌出。张摩天咬牙,面色凝重,将手中降魔杵直插入地中三尺,双手结印,口中诵唱着一段晦涩的周瑜。
那七尺长的降魔杵闪耀着黯淡的红光。红光转而更盛,化作一个巨大的战士虚影。
这一套功法并非是佛门法诀,而是张摩天拜入栖霞寺之前,就已经掌握的——名为《血甲战法》
这尊虚影身披赤色铠甲,手持巨大的赤色骨盾,头戴象征着极高地位的牛角铁盔。那虚影横亘在张紫棠和张摩天中央,赤色的骨盾将张紫棠的气机抵挡住一二。
张紫棠眼神中古井无波,置那巨大虚影如无物,往张摩天走去。
张紫棠每踏出一步,那巨大虚影便一震,身形缩小了几分。待到陆云个与张摩天只有一步距离之时,那原本有三人高大的巨大虚影已只有半人高,飘浮在两人中间。
张摩天看着张紫棠,脸色狰狞,低沉地吼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决绝,为了拦下我,竟然用了‘青竹’剑中蕴藏的那一招!”
张紫棠平淡道,“哥,得罪了”
张紫棠向着张摩天眉心一点,张摩天应声昏倒在了地上。
张紫棠此刻的气机正是大武三品境界!
当今天下,能有这个境界的不过双手之数。
至于张紫棠为何能达到这个境界?自然是与他手中的‘青竹’有关了。
‘青竹’作为流传已久的名剑,据传是一位天上仙人的佩剑。
那名仙人在‘青竹剑’中留了三道剑气。持剑者可以用独门心法将这道剑气灌入体内,从而获得武道境界上的提升。
张紫棠今日用的乃是‘青竹’中的最后一道剑气。
隐约可见,张紫棠的手腕处,已经有殷红的鲜血淌出。
是因他先前与纳兰素战斗受了伤,虽然重入剑道提起武道境界,但伤病犹在,经过剑气灌体之后,本就脆弱的筋脉隐隐有些溃败的迹象。
“不能让那人抢了先”,张紫棠想到那人,心中仍是放心不下,身形一荡,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胡子昊仍看着场中,宋端玉正与那名徽州弟子温开拼命搏杀。
突然,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分明感觉到,就在不远处,有一股强大到根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气息朝‘玄武秘藏’深处去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转而变得清朗。
“难道,他用了那一招。”胡子昊心中猜测道。
除此之外,那股气机虽然强大,却有些古朴,不像是这个时代的武道气息。
“看来等到此间事了,要去一趟辽东了”,胡子昊心中想到。
且说朝云观的道士黄念凡此刻正在与一名徽州弟子对上。
这名徽州弟子名叫曾泰,乃是一个用刀的好手,走的是寻常武夫的境界。
曾泰的刀法着实犀利,堪堪几道就破了黄念凡的《化元剑法》。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当空掠来。
“这位道友,小生来助你!”
宋知轩向曾泰一掌击出!
曾泰一刀挡开黄念凡手中的桃木剑,飞身而起,也是一掌印向宋知轩!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二十九章 刀剑林中亦念诗(四)
曾泰与宋知轩相互换了一掌,二人而后拉开了距离。
曾泰的眼中全是战意,又是一刀斩出,口中喝道,“来得好,来一个,我斩一个,来一对,我斩一双!”
曾泰身为徽州紫池当代少数走‘寻常武夫’路子的弟子,在宗门中的地位并不高。
至少没有与他比肩同称为‘刀剑新雄’的温开的地位来得高。
所以,曾泰心中有愤恨。他认为宗门不公。他要用手中的刀砍出一个公平来。
曾泰双脚一踏,飞身而起,双臂之上有淡绿色的气机萦绕。
宋知轩双目一凝,也是飞身而起,喝道,“小生虽然久居塞外,想领教一下徽州紫池四大法诀之一的《春花诀》。”
先前被曾泰一刀晃开的黄念凡,旋身一荡,在地上站定之后将桃木剑背在身后,眼中有震惊之色。
他口中喃喃言语,“竟然是徽州紫池四大法诀之一的《春花诀》,这曾泰先前所展示出来的一身刀道功夫分明就是‘寻常武夫’的路子,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练气士的‘术法’。”
黄念凡心潮澎湃,须知在天下道途一份为三,分为‘寻常武夫’的纯粹武道,‘练气使术’的练气大道,以及儒释道三教中人的参天大道。抛却儒释道三教的特殊性不说,光是能兼修纯粹武道以及练气大道的人在一座江湖一甲子的时间里绝对找不出一掌之数。
黄念凡心中默默赞叹道,假以时日,眼前这个用刀少年一定会成为江湖上的巨擘。
只见曾泰双臂上的淡绿色气机倏忽一散,而后在他头顶又重新凝聚,衬出了一朵巨大的花朵——这是一朵牡丹花。
《春花诀》作为徽州紫池四大法诀之一,便是将施术人的气象以百花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一术法在练气一途之中也称为‘法象’。法象有强弱之所,传说将‘法象’修炼到极高深的境界,可以遮天蔽日。
宋知轩长袖飘飘,双掌向前一推,胸中自有万千气机激射而出!
黄念凡看到此般景象,心下也有几分骇然。
虽说先前看到宋知轩与那已经死去的枪宗长老杨肃交手,但那一战他主要以躲闪为主,并未使出自己的实力。
“浩然气”,黄念凡与宋知轩同为三教中人,虽说他为道教,但对儒教的手段也是有几分了解。
先前宋知轩推出的那一掌分明就是儒家圣人口中所述的‘浩然气’!
传说读书人把书读到极高的境界,读到纯熟,胸中便会多出一种浩然气。
在儒家圣人眼中,天地万物皆蕴浩然气。
正所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此言中的正气便是‘浩然气’。
且说曾泰的刀锋对上了宋知轩的浩然气后,竟然隐隐有崩碎的迹象。
他与温开一样,也都是小武五品境界。
曾泰横刀一转,双手握住手中长刀,将双臂上氤氲的所有气机引导到刀尖处。
自刀尖处,绽放出炫目的淡绿色光芒!
淡绿色刀芒与浩然气机针锋相对,一时间之间竟然不分伯仲。
黄念凡看着二人的交战,心中似乎有一丝明悟。
须知道黄念凡、曾泰、宋知轩这三人皆是同代人物,虽说师承不同,个人机缘不同,但他们的眼光在年轻一辈中都是极好的。
所以黄念凡在看了二人的交战之后,也有一些收获。
他又环顾四周,发现与他一同而来的朝云观弟子都在与这些紫衣的徽州弟子激烈厮杀,时不时还要遭受那些血乌藤的侵扰。
属实是陷入了苦战!
黄念凡心念一动,此刻破局,瞬息万变,全在曾泰一人之上!
黄念凡提剑飞身而起,口中喝道,“兄台,小道来助你,同诛此獠。”
且说另外一边。
宋端玉已经与温开打了百来个回合。
温开一剑晃开宋端玉,宋端玉向后一退,险些甩了一个踉跄。
且说温开的修为压了宋端玉三个小境界,宋端玉凭着手中的半尺雪以及超高的悟性与他战到现在已是让他心中惊奇。
温开在心中想到,“这少年若是不除,日后定为我徽州紫池的心头大患。”
温开更不能容忍的是,他自诩天赋极高,对武道的领悟在紫池当代年轻一辈之中也是佼佼者。
他单修‘练气’一途,至于兼修‘练气’与‘炼精’的曾泰他也不曾放在眼里。
只是今日遇到眼前这白衣少年,温开这一刻颇为孤傲的心有些挫败。
先前的一百个回合里,温开不止一次以气机悠长、境界高深的优势将宋端玉压入下风。可每一次,离击败他还有一线之差的时候,这个少年总能将局面扳回来。
这是何等的韧性!
这也是少年让温开忌惮的另一个特质。
纵观百年江湖,个人出身普通,机遇不同。有的人一出身便含着金汤匙,有的人生于荒草野岭之间。有的人不过二十之龄,就已经跻身入了年轻一代的巅峰高手行列,江山指点,何等快意。
可为什么不是他温开?他温开自问自己的天赋不输给自己的两位师兄——“箫刀笛剑”赵生箫、赵听笛二人。可为什么他们二人能站在他的头上?
因为资源、因为家世!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温开暗自想到,若是让他温开拥有赵生箫、赵听笛二人所拥有的的资源,在年轻一辈之中,他便可以傲视群雄!
可他今天发现他错了。眼前的白衣少年自称是一个酒楼跑堂的小二,竟然也有这般悟性。
他温开怎么甘心!
温开一剑递出,怒喝道,“你到底师从何人?你绝对不是一个跑堂的那么简单。”
宋端玉撤身一退,横刀一挡,二人换了一招之后,又拉开了距离。
宋端玉脸色有些潮红,这是胸中气血激荡所致。
毕竟他的修为不如对方,这般久战,全凭他的强韧意志在苦苦支撑。
宋端玉看了一眼面色狰狞的温开,他察觉到了幽寒的冷意以及暴虐的杀意。
似是和胡子昊呆久了,宋端玉的脸上也开始挂起了云淡风轻之色。
他缓缓开口说道,“我就是一个跑堂的,你不信就算了。”
听了这话,温开心中真是怒气冲天!
“黄口小儿,竟然羞辱我!”
温开挥动手中长剑,并且疯狂地催动《秋月诀》。
只见温开的头顶上出了一顶淡淡的弯月。
这道弯月却是血红色的!
这是一轮血月!
电光石火之间,温开一剑击出。
宋端玉只见眼前有一道红光闪过!
这一刻,他避无可避。是因这一剑,穷尽了温开的八成气力。这一剑,很快,快到武道八品的宋端玉竟然捕捉不到一丝这一剑的出剑轨迹!
“那小兄弟有危险!”,在远处观战的成白霜说道!
他正要飞身去救,却被胡子昊拦了下来。
二人换了目光,胡子昊示意他看向场中。
成白霜定睛一看,就在温开那一剑要刺入宋端玉面门之时,一道淡蓝色剑气横穿激射而来,将温凯的飞剑击飞到了十丈之外!
出剑之人,正是江莺。
先前围攻江莺的徽州弟子如今全被江莺击倒。
虽说江莺的修为只有小武六品,但她所掌握的那招剑法——“一天明月”,着实精妙绝伦。
以精妙的剑法或是武道技巧达到以弱胜强的手段,在江湖上并不少见。
江莺剑指温开,对着宋端玉说道,“你,没事吧?”
宋端玉一愣,说道,“没事,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江莺俏脸微微一红,心中腹诽道,这少年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温开心中一凉,他此刻已经是黔驴技穷,而江莺与他之间只隔了不到五丈的距离。
温开是颇有傲气的一个人,自他出道以来,还未向别人开口求救过。
可就算他如今舍弃脸面向那位师兄求救,以少女的剑法真的能有转机吗?
倏忽之间,少女动了。
江莺施展的正是那套江家家主的成名秘籍《日月照霜雪》的第一式——“一天明月”。
犀利的剑锋裹挟着淡蓝色的剑芒就要划过温开的喉头之时,一个灵巧的身影当空掠下。
之间一柄短匕挡在温开的喉头之前!
来人正是连赵生箫、赵听笛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当代徽州紫池小师妹秦希音。
温开一愣,他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在宗门之中地位特殊的小姑娘会出手救自己。
江莺与秦希音换了一招,便撤身一退。
秦希音则是借着二人匕剑相撞之后的余力在空中旋身一身,而后平落于地。
秦希音的目光并未落在江莺身上。
她似乎并不在意的江莺的剑。
与其说是不在意,不如说是不屑。
但小姑娘将眼中的不屑隐藏得很好,从外面看上去,便是一双极其澄澈的眉眼,似乎有着稚气未脱的纯真目光。
小姑娘打量着一旁的宋端玉。
在宋端玉与温开打了数十个回合之后,屡屡能在逆境之中将局势扳回来之时,秦希音便注意上了这个家伙。
秦希音对着宋端玉展颜一笑,说道,“喂,白姑娘,来我徽州紫池做我师弟怎么样!”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章 刀剑林中亦念诗(五)
白姑娘?
在场之中,只有江莺和秦希音两个女子,哪来的白姑娘?
宋端玉心下纳闷,可见眼前这个小姑娘笑吟吟地盯着自己,心中升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难道秦希音口中的‘白姑娘’说的就是他宋端玉?
正当宋端玉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秦希音两手叉腰,催促道,“喂,白姑娘,你在想啥呢。问你话呢。”
其实,秦希音早就暗暗关注上了这个少年。
作为徽州紫池当代年轻一辈之中身份尊贵的掌门弟子,秦希音一直在紫池中长辈宗老的呵护下长大。
她见过很多才绝惊艳的江湖侠客或是世家之后,可她从未见过这般平凡的少年。
甚至在这少年朴实的平凡下,掩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秦希音不过小武七品境界,虽说她才十二三岁,但光凭这一点成为那位徽州紫池掌门的弟子是远远不够的。
让那位掌门动心,收秦希音为徒弟的真正原因是秦希音独到的天赋。
她具有看穿人内心的能力,而这项能力会随着她修为的提升而不断强化。
如今秦希音的修为不过小武六品境界,也只能发挥这项天赋的冰山一角。
曾经她看到过那些流连于风月场所的世家公子的内心——他们的内心的主色调是灰暗的粉红色,似是青楼中的香阁的颜色。
她不喜欢。
至于那些侠客的心——包罗万象。
有的人执着于江湖山巅,原本清澈的眼被五欲六尘、名闻利养所蒙蔽。心变了,原本叱咤江湖的武功也落了下乘。所以,秦希音明白,习武便先要修心。虽然她的武道境界地位,但她那一颗向道之心,绝不输于徽州紫池当代第一人“赵生箫”。
有的人则是放荡不羁,追求野鹤闲云,虽然看似洒脱,但总有一段不愿提起的幽怨。谁让这个天下,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呢?这座江湖、乃至整个天下,终究是怀才遇者多,怀才不遇者少,甚至也有错将驽马当良驹之徒。此般世间纷杂,秦希音不懂,也不想懂,因为她不需要懂。
有的人痴情,戏儿女情长于乱世烽火之间。等到它失了鲜活,就只剩下干瘪的疲态了。秦希音自小在山门之中长大,陪伴她的只有徽州紫池的四大法诀以及那句诗里的景象。
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诗中的四个意象分别对应了徽州紫池的四大法诀——《春花诀》、《凉风诀》、《秋月诀》、《冬雪诀》。
在少女过去的十三年里,陪伴她的只有这些。所以她虽然能看到那些风流倜傥的游侠儿的内心,但她终究是看不透他们的喜怒哀乐。
所以在先前,当宋端玉引起她注意的时候,她便开始窥探宋端玉的内心。
小姑娘看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看到。因为她发现宋端玉的内心是一片纯白。
小姑娘疑惑的同时,心底也给宋端玉取了一个绰号——“白姑娘”。
宋端玉摸了摸后脑勺,说道,“不知道姑娘为何要称宋某为‘白姑娘’”。
秦希音咯咯一笑,“因为你白啊!”
且说一旁,温开借着秦希音与宋端玉说话的片刻已经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息。
既然这位宗门里的小祖宗已经出手了,他温开今天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温开在心中如是想到。
江莺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与宋端玉谈笑风声,眼中闪过一丝晦涩的醋意。
她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样,可她又不知道为何如此。
若非要说感觉,大概是一种本来是自己的糖果却被外来的贼给偷了去,换成了一只柠檬一般。
宋端玉正要说话,江莺却抢先说道,“阁下还是好好调养身体吧。”
江莺的语速颇为急促,让人听上去有些古怪。
宋端玉见状,便也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这时,江莺微微转头眼神又迎上了秦希音。
二者眼神交汇之时,四周的空气都微微冷了几分。
江莺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轻盈舞动,在空中滑过一个半弧。
一道圆月剑芒自剑身出激发而出,射向秦希音。
且说剑芒与刀芒一般无二,皆是道法修到高深处,都激发这一道的特异性。
道法的修炼与境界无关,譬如修为深不可测的胡子昊只需凭借随意一刀斩出的万千刀芒化作御敌之技,而小武六品的江莺可以激发出圆月剑芒!
秦希音稚嫩的小脸上不慌不忙,她也是一步踏出,十指青葱在那柄做工颇为精巧的短匕上盈盈一握,匕首刃尖处有紫电流转!
小姑娘随后秀手向前一招,一阵狂风拔地而起,她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处!
这正是徽州紫池四大法诀之一的《凉风诀》的功效。
等到小姑娘身影显现,她已出现在了江莺的头顶,以‘天外流星’之势直刺江莺。
江莺原本剑招已成,可当她看到秦希音身形消失之后,心下一惊,将体内气机一撤,连忙回招防身。
可就在江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那柄精巧的短匕已经裹挟着肆意狂舞的紫电到了江莺头顶三尺之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横亘而处,挡下了秦希音的去路。
而江莺也抓住了这一空挡,赫然出剑向秦希音胸口一挑。秦希音见此次战机已失,氤氲着宽厚气机的肉掌向那剑尖派去。
气机缠住了江莺的长剑,秦希音借力打力,苗条身子向后一翻,与江莺拉开了距离。
先前这一道腾空而来的白光正是宋端玉的佩刀半尺雪。
虽然宋端玉已经坐下调息,可他终究也是放心不下让江莺一人对上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小姑娘。
所以,他留了一个心眼。
秦希音又重新站定,说道,“这次有白姑娘帮你,算你命大。看招”
秦希音身形一荡,脚尖在大厅的石板地上轻点。
只见大厅的石地板上出现了几道雪花状的图案。
秦希音催动的正是徽州紫池四大法诀之一的《冬雪诀》
江莺提剑而起,也是迎上秦希音。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异变陡生!
且说赵生箫已经与杨波战在一起。
他们二人的战阵之外,有一人作壁上观。
这人正是金波。
金波先前与杨波停手,是为了保全自己。如今看到赵生箫招上了杨波的麻烦,对他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金波乐见其成,便也招呼了埋伏在两边的左右——一旦二人胜负已分,便一同出手诛杀另外一个人。
可金波的这个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且说赵箫生对上了杨波之后,猛烈的刀势压得杨波踹不过起来。
赵箫生的修为在小武二品左右,而杨波不过小武三品。二者境界上本就有差距。
再者,赵箫生身为徽州紫池当代第一人,走的是‘寻常武夫’的路子。他是凭着他手中的这柄刀坐上第一这个位置的。
单论对道法的掌握程度来说,赵箫生对刀道的理解远超杨波对枪道的理解。
杨波越打越憋屈,面色潮红,带着怒意吼道,“你徽州紫池真是欺人太甚?”
赵箫生嘴唇轻抿,微微一笑,说道,“欺?我徽州紫池从不欺人,只是你枪宗在一个甲子的时间里寸进皆无,将这般腐朽的宗门从西北的江湖上剔除,乃是替天行道。”
杨波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当下听赵箫生说出来,心中不免的有些骇然。
徽州紫池竟然要颠覆他西北枪宗。
虽然说徽州紫池名满天下,可这西北离江南足足有六千里路。
杨波喝道,“你徽州紫池的触手也伸得太长了吧!紫池再大也不过是一个江湖势力,这般胡作非为,只会给宗门引来祸端!”
说着,杨波将长枪先前一扫,赵生箫收刀一退,身形颇为潇洒。
他嘴边挂着微妙的笑意。
杨波见状,心中一惊。难道徽州紫池已经和那边牵扯上了关系?
他忽然觉得有一朵巨大的乌云盖向了西北大地,即将要卷起的便是一场生灵涂炭的腥风血雨!
赵生箫缓缓开口说道,“不与你战了,我等的人到了。”
就在这时,大厅的正北角落发出了机关相互摩擦的‘咔咔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其中走了出来。
众人皆停下了手中武器向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罩着一个肥大的长袍,看不清面容。
可众人却被这瘦小之人抛出的东西给吓到了!
这是一截断臂,不断地还有鲜血渗出。
显然,这一截断臂是刚刚从别人的身上斩下来的。
看到这一幕,胡子昊心中微微叹息。
他还是失败了。纵然使用了那道仙人遗留人间的剑道意气,也敌不过那人吗?
不对,不是那人,是那人背后的势力,以及他们的底蕴。
胡子昊心中想到。
‘风霜二刀’兄弟俩不愧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精一眼便看出胡子昊的不自然。
成白霜问道,“大侠,你认识那人?”
胡子昊摇了摇头,说道,“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二人听了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是面面相觑。
宋端玉看向那道瘦小的身影,觉得眼前这人身形有些眼熟,却说不出来是谁。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一章 刀剑林中亦念诗(六)
这时,从大厅的另一处角落,也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肩上扛着一柄降魔杵,脸色有些灰暗,似乎是沾上了地上的尘埃的缘故。
来人正是张摩天。
先前张紫棠并未向他下死手,只是以气机将他震晕了过去。
张摩天的修为在小武一品左右,体内气机充沛,故而不过一会儿便苏醒了过来。
张摩天也看到了这个瘦小的黑袍人,也看到了地上的那段残臂。
他心中五味杂陈,想必那件事已经成功了。他张摩天与他身后的栖霞寺也能得到那人的承诺。
只是,那截断臂,张摩天他不用想都知道,是张紫棠的断臂——是他亲生弟弟的断臂!
且说张紫棠凭借着一时半刻的大武三品境界不断地深入‘玄武秘藏’之中。
张紫棠走得很快,一来是因他此刻境界高深,一些阵法机关根本拦不住他的去路。二来,张紫棠在用刀之时,也修炼过宋端玉的父亲宋青远留下的《一刀飞雪》刀法。
此刀法除了本身精妙以外,还能使修炼之人与这玄武秘藏产生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他张紫棠正是凭着这一丝联系迅速地潜入了玄武秘藏第九层。
世间有千万数,以九为尊。可见这玄武秘藏第九层的特殊性以及重要性。
张紫棠进入了第九层之后,直奔大厅中央。
第九层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恢弘的圆台,圆台之上有一副青紫的王座。王座之上躺着一个身穿战袍的人——准确的来说,是早已死去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具骷髅了。
就在这王座旁边,还站着一个黑袍人——一个瘦小的黑袍人。
张紫棠走近了圆台,以胸中气机为基俨然喝道,“你是何人!”
张紫棠这一喝除却裹挟着磅礴气机之外,还有张紫棠的剑道意气在其中。
那黑袍人轻笑道,笑容之中却是云淡风轻的洒脱,“我知道你会来。”
听到了这话,张紫棠一惊。
他并不是惊奇黑袍人在等自己,而是惊奇黑袍人的声音。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张紫棠开始不断地搜索自己听到过的声音。
青羊镇。
张紫棠确定这声音他听过,而且是在青羊镇上听过。
会是谁呢?
张紫棠苦思冥想,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一个结果。
就在他微微愣神的时候,那瘦小黑袍突然开口了。
“张叔叔,这才几天,怎么就把我忘了呢。”
那瘦小黑袍一边说着,一边将罩在头上的头罩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稚嫩的脸。
这的确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十五六岁的年纪的脸。
“石头,是你”,尽管张紫棠的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仍是竭力控制自己语气中的情绪。
张紫棠心中震惊了。
他曾想到过很多种可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个人竟然是那个住在柳条巷里的少年。
那个少年平日里常来青野楼找宋端玉玩,遇到他张紫棠也会恭敬地称一声叔叔。
可这样一个活泼天真的少年怎么会变成此次‘玄武秘藏’这个局的幕后之人!
他究竟拥有怎么样的能量!
张紫棠的下一句话便是疑惑的质问——“为什么是你?”
石头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能轻而易举地进入这座玄武秘藏,难道你”,张紫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失声道。
石头听了张紫棠这话,原本平静如水的脸上竟然微微扭曲了几分。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有几分肃杀,又有几分冰冷,“自然是拜那人所赐的了。”
“什么!”,张紫棠心中一惊。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宋青远临死之前除了将半尺雪和《一刀飞雪》刀谱交给张紫棠之外,还告诉了一个他深埋在心中很久的秘密。
除了宋端玉之外,他还有一个孩子。
这事,要追溯到宋青远初出江湖的时候。
毕竟宋青远祖上世代看守玄武秘藏,家中也有不俗的武道功法或是练气法门。
年少气盛的宋青远初出江湖便已是巅峰,成为了那个时代登往江湖山巅中的最耀眼的一小撮人物之一。
再加上宋青元远得相貌堂堂,眉若锋刃,眼似繁星,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武林盟主的气势。
千百年来,江湖上亘古不变的道理除去‘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之外’,还有一条便是“美女自古爱英雄”。
因此,在那段写意风流、风云缱绻的时光里,花间一壶酒,指间三尺剑,这值得后来人悉数的种种风情将无数江湖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而当时的宋青远正值少年,自然也是年少气盛,终究做不到那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
宋青远认识了一个叫做虞姮的女子。
初见之时,女子身着一袭红衣,手中使着一对鸳鸯刀,一对远山眉颇具英气。
二人结伴同游江湖,可有一天那虞姓女子突然消失了。在此之前,众人只知道宋青远身边有一个女子相伴,却并不知道那名女子地来历以及姓氏。
宋青远告诉了张紫棠,那名叫作虞姮的女子是被家里的人给接了回去。
只是在那名虞姮被接回去之前,已经对宋青远以身相许。
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情爱痴缠之间已是珠胎暗结。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宋青远也寻到了那女子的家族,只是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也未见到自己的骨肉。
只知道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儿的名讳——“江岳”
张紫棠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艰难地从口中吐了两个字,“江岳。”
石头,或者也叫虞江岳,他平息了心绪,缓缓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还未等张紫棠回答,虞江岳说道,“是他告诉你的。”
张紫棠点了点。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少年问道。
张紫棠摇了摇口,说道,“没了。”
“不说废话了”,虞江岳说道,“你要阻我?”
张紫棠说道,“我很好奇,你娘亲是何人,出自什么家族?”
虞江岳说道,“张叔叔,偌大的天下,虞这一姓似乎不多吧?”
听了这话,张紫棠心中一惊。
他想到了一个世家——准确地说来,是一个王侯世家,中都虞氏。
“竟然是他”,张紫棠心中的震惊已经是无以复加。
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石头,今日你不可能成功的,听叔叔一句,回头是岸吧。”
听了张紫棠这话,少年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之中饱含了压抑许久从未宣泄的压抑以及想要颠覆江湖的狰狞。
“张叔叔,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和那个人也一同经历过生死”,虞江岳顿了顿,说道,“怎么会说出如此这般天真的言语来!我走到今日,便是别无选择。”
少年石头——虞江岳,他有苦衷,这话一点不假。
只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苦衷,所以他也从未对身边任何一个人说过。无论是在青羊镇上,还是在中都虞氏那内中廊道纵横交错的十里园林之中!
少年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便是她的娘亲——虞姮。
“只要我今日取到那物”,虞江岳说道,“再与外面的人物里应外合,将西北宗门的中坚力量留在这座不见天日的‘玄武秘藏’之中,到时候便能令整个西北江湖动荡!”
“如此这般,你身后之人便能扶植属于他的那一股势力”,张紫棠声音微冷。
说实话,若不是他已经鬼门关前来来回回闯了数次,听到少年这般言语,他仍旧是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多大的一盘棋啊!用心何等歹毒!
“如此玲珑计,张某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张紫棠此刻已经不将眼前少年当成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了。
张紫棠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假以时日,会成为缔造血海尸山的恶魔!
“张叔叔,你真的以为你拦得住我吗”,虞江岳笑道。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道符箓。
这道符箓似乎是道行极深的道修刻印的。
虞江岳手臂一挥,手中的这枚符箓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张紫棠。
张紫棠眼中也有凝重之色,他已经感觉到这枚符箓的不一般。
他连忙催动周身气机,想要化开此符。
就当他的气机与那道符箓相接之时,异变陡生!
那张由青羊皮纸卷为底,油松为墨绘制的符箓在一瞬之间倏忽一散。
三息时间过去,张紫棠周身氤氲的磅礴气机瞬间萎靡了下去,如果一个被扎破的气球。
张紫棠只觉自己的胸口、眉心、丹田三处被人用重物狠狠地锤了一下,一时之间逆行折冲,倒吐出一口鲜血来!
更让张紫棠绝望的是,那道附着在他身上的仙人气机已经是烟消云散了。
此刻的他,气机已经跌入谷底。别说虞江岳,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读书人也能要了他的命。
张紫棠一手撑着地,大口喘着粗气。
虞江岳走了过来,缓缓开口说道,“张叔叔,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只要你一臂。”
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刀。
手起刀落,张紫棠的右臂赫然落地。
虞江月捡起这只断臂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个曾经有望问鼎真正的大武境的紫棠剑仙或许是真的成了一个废人了。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二章 是处移花是处开(一)
六月的小重山,苍翠欲滴。
一只飞鸟在林间游荡,它是从骄阳下有些微缈的远山飞过来的。
如若此时,有人站在小重山半山腰朝远处望去,可以望见本该是人烟稀少的荒漠却是扬起了阵阵风沙。
那是什么模样的风沙呢?
哒哒的马蹄声混合着马上之人的驾喝声以及扬在风里的鞭子重重打下的声音,在广阔无垠的大漠上回荡。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是曾经一位儒士游历西北留下的千古名句。
在骄阳的掩映下,这群江湖人士脸上的风尘也随着光线消失在了他们的眼睛里了。
西北江湖上排的上号的宗门都派出了一支人马星夜奔向小重山!
至于这内中的原因,也只有那些宗门教派的掌门或是掌教知晓了。
且说玄武秘藏之中,宋端玉凝声静气,正在仔细地观察这那身着黑袍的瘦小男子。
他脑海中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这个人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
说起来,大厅之中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对在场的江湖人士来说,倒还算一件好事。
自从这瘦小的黑袍人走出来之后,那些张牙舞爪的血乌藤竟然退了下去。
原本密密麻麻的血乌藤海,在顷刻之间,变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先前被兵器斩断的几株在冰冷的石板上挣扎。
江川、江岳兄弟俩也因此少了压力。
江莺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之中,走到了二人身旁。
因为江莺学会了江家家主那套独门剑法《日月照霜雪》中的‘一天明月’式,兄弟二人都非常高兴。
因为在中都江家本家之中,能在江莺这样的年纪学会此式的人还是不多的。
江岳笑道,“莺儿,你学会了这招,回去之后可得让族中的那些老古董们好好瞧瞧。”
江岳疲惫的神情略微有些舒缓。虽然先前在负伤的情况下,抵挡那些疯狂进攻的血乌藤耗去了江岳大半的气力,但一想到将莺在剑道上有所突破,心中的劳累便随风而逝了。
江川则是说道,“莺儿,你体内的病患怎么样了。”
江莺展颜一笑,一双杏眼之中荡漾着笑意,“叔父,我没事儿。先前在剑道上有所感悟,便顺势将体内的病患压了下去。”
“可这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江川眉头一皱,说道,“一定要在秘藏中找到青帝遗留的那物。”
江岳则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可如今强敌环伺,眼下情形并不明朗。先前那个所谓的‘辽东赤王’拥有这般战力,难道他就对此处的宝藏不动心吗?可他悍然离去,一定是知道了此间的内情。”
江川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虽说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横冲直撞的,有些还未被江湖激流洗刷的公子气,可他的才智放在一百人之中也算得上是前十之列。
江岳这话不无道理。要知道那位辽东赤王可是可以以一人之力牢牢压住他们两人联手之辈,连他都匆忙离去,这‘玄武秘藏’中的水绝对浅不了。
江莺看着两位长辈为自己操心奔波,心下有些心疼,连忙说道,“二位叔叔不必为莺儿如此费神,莺儿的身子自己清楚,还是可以的。”
江岳听了少女这话,连忙打断道,“莺儿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爹娘……”
一旁的江川连忙给江岳使了一个眼色,江岳连忙闭嘴。
好在江莺的脸上并没有变化,江川说道,“莺儿,你不必胡思乱想。如今眼瞎局势还未明朗,我们先到一边休整,从长计议。”
三人言罢,便走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里。
另外一边的胡子昊先散去手中的气机,对这‘风霜二刀’成随风、成白霜兄弟说道,“我们去与那小子汇合,终究是要落下帷幕了。”
二人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黑袍瘦小男子出来后,胡子昊便说了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但二人也没说什么,快步跟上了已经走向宋端玉的胡子昊。
宋端玉在目送江莺与江氏两兄弟回到了大厅的一边后,也转身迎上了胡子昊三人。
还没等宋端玉说话,朝云观的道士黄念凡与宋知轩一道向他们走来。而曾泰、温开、秦希音都回到了赵生箫身旁。
宋知轩一步上前,作了一揖,说道,“小生来自辽东白鹿书院,想与兄台交个朋友。”
这时,黄念凡已经将桃木剑收回了他随身背着的剑匣之中,也是向宋端玉作了一揖,说道,“小生朝云观黄念凡,想与兄台交个朋友。”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宋端玉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胡子昊,谁知道还没等他的目光扫到胡子昊那张永远风轻云淡的脸上,胡子昊就已经把脸别了过去。
宋端玉无奈,只好想要征询‘风霜二刀’兄弟俩的意见,可没想到这二人也是鬼精得很,也依葫芦画瓢,学着胡子昊的样子,把头别了过去。
这般情况之下,宋端玉只好讪讪一笑,对二人还了一礼,说道,“我来自青阳镇,愿意和两位兄弟交个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宋端玉的脸有些脸红。毕竟初入江湖,这还是第一次有江湖中人想要与他交朋友。
其实,宋知轩与黄念凡只算得上半个江湖人,因为他们毕竟出身三教之中,与那打打杀杀快意豪情的江湖还是有些距离的。大概是因为三教之中,规矩颇多的缘故吧。
先前,宋知轩与黄念凡向宋端玉行的那一礼乃是西北江湖上通用的一种手法——“射天狼”。
且说天下之大,不同的地域便有不同的风土人情,不同的风土人情便衍生了不同的江湖礼数。
西北民风彪悍,所以江湖礼数也显得颇为豪爽。
或许这也是另外的一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二人看着眼前有些羞涩的宋端玉,心下也是一笑,嘴中却说道,“如此便好,那我等也算是相识了。”
说完这话,二人又向胡子昊、风霜二刀兄弟俩一一作揖以表敬意。
胡子昊三人则是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那站在大厅最醒目位置的黑袍瘦小男子扔出了一样东西。
在大厅内昏暗的灯火下,这东西掠过长空速度极快,让人看不真切。
宋端玉看到此物,惊呼一声,“锦瑟!”
宋端玉的眼神极好,在昏暗的灯光下认出了这黑色的物体正是在玄武地宫第一层为了拖住那头蜃蛟而被困在青铜大门之外了。
宋端玉心中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锦瑟在眼前的这个黑袍瘦小男子手上。
但宋端玉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他飞身而起,接下锦瑟,又踏空回到原处。
锦瑟的状态并不好,他现在的状态是一只黑猫。猫身上有许多伤痕,似乎是被那蜃蛟的爪子所伤。
宋端玉有些心疼。
这时只听胡子昊说道,“把这霸王猇给我吧,我来给他疗伤。”
听了这话,宋端玉便乖乖地把霸王猇给了胡子昊。
他则向那瘦小的黑袍男子微微躬身,说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虽然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毕竟这人将锦瑟送到了他的手上。
可就在这时,那些早已被这大厅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诡异现象给吓坏的江湖众人憋不住了。
有一个拿着柳叶刀的汉子说道,“这是什么劳什子鬼地方,老子不待了。”
他是江湖上的一名散修,性情极为暴躁。
这汉子指着张摩天骂道,“花和尚,你设了一个这样的局陷害江湖弟兄,等我出去后,一定要将你的卑劣行径告诉诸位江湖同道。”
张摩天听了这话,脸上倒是没有表情。他在等一个人的动作。
只见那个拿着柳叶刀的汉子往那座通向外面的青铜大门走去。
可还没等到他走近,只见那个黑袍人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双手,说道,“你出不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磅礴的刀气从他的袖口出射出。
堪堪白驹过隙的光阴,那个汉子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红线。
随后,伴着一声响,那个汉子就倒在了地上,死了。
宋端玉一行人将这等情形收在眼中。
毕竟在大厅之中待了呆了那么久,又听胡子好的只言片语,宋端玉已经断定这是一个局。
至于那个花和尚只不过是明面的布局者,真正的布局人应该是眼前这个瘦小的黑袍男子。
宋端玉一步踏出,他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身影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布下这样一个局。”
那身形瘦小的黑袍男子并未说话。
反倒是一直没有出手也一直没有开口的胡子昊的弟弟胡子彦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他说道,“布局之人,自然布局之人的用意。你若想活得久,就不必问了。”
那一天,在北龙城里,裘东海将眼前这个黑袍人的身份告诉了胡子彦。
要知道先前裘东海是连胡子昊都没有说的。毕竟明面上,相对胡子彦来说,裘东海是更重用胡子昊得。
所以,胡子彦心里明白,这是裘东海得诚意,也是他的杀机。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三章 是处移花是处开(二)
玄武秘藏第十八层,很安静。
大厅之中之中的空气有些安静。
那身着黑袍的瘦小男子说道,“这么做,需要理由吗?”
他此言一出,立即引得在场的江湖人士义愤填膺。
“你是何人,这么做也太过霸道了吧。你这是不把我西北江湖放在眼里,不把枪宗、朝云观、狼金会放在眼里。”
有一个江湖散修说道。
反而代表着朝云观的黄念凡、代表着狼金会的金波、以及代表了枪宗的杨波都没有表态。
其实,这内中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这三人自恃宗门背景,对方就是胡来,也不可能真的对他们赶尽杀绝。
反而是这些江湖散修——在江湖之上漂泊,如同无根之萍一般,在当下这等危机时刻,只好借着这些大宗门、大教派吓推对方。
这等“扯虎皮作大衣”的狐假虎威般的做法倒也是无奈之举。
瘦小男子听了听这话,顿了一顿,并未出声。
反而当在场的江湖人士以为他是被这些名头给吓到的时候,那瘦小男子先是轻笑一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心中震撼万分的话。
“就凭这些宗门?”瘦小汉子说道,“他们,配吗?”
这话着实是将除了徽州紫池一行人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毕竟他们都是出身西北,或者在西北江湖上漂泊闯荡,可对方竟然根本不把这几个在西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宗门放在眼里,这不就是打他们西北江湖的脸吗、
且说宋端玉那边,‘风霜二刀’兄弟听了这瘦小汉子的话,说道,“好狂的后生,不如让我兄弟俩教训教训他。”
胡子昊挥手拦下了他们二人,“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有我在,无妨。”
兄弟俩眼中都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听这瘦小汉子的声音颇为年轻,绝对不是和他们一个时代的江湖中人。难道是他们兄弟俩长久不在江湖上走动,已经落伍了?
二人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听从了胡子昊的建议,打消了出手的想法。
胡子昊则是瞥了一眼宋端玉。
他发现宋端玉的眼中有千万种神色交汇——似乎有不解、迷惑、难以相信,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这是胡子昊第一次在宋端玉的眼中看到恐惧。在这之前,少年的眼眸里只有澄澈的清明,何时有过恐惧的阴霾?
看到这一幕,胡子昊对那高台上那瘦小男子的身份有了几分好奇。
至于他不让‘风霜二刀’成随风、成白霜出手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那截断臂。
能将动用了‘仙人剑气’灌体的张紫棠斩下一臂,这等手段他胡子昊可是闻所未闻。
胡子昊又看了一眼在远处扛着宣花大斧的胡子彦。
这是他的弟弟,他明白。
可他们的选择从今往后便也不同了,他心里也清楚。
在那天,朝霞染红的小重山山脚,胡子昊之所以让胡子彦回去。便是他知道,裘东海已经不信任自己了。自己虽然选择了那条路,不能因此害了自己的弟弟胡子彦。
毕竟自己选的这条路着实是太过危险了。
胡子昊心中微微一叹,“子彦,师傅不在了,她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师傅的遗愿也是要完成的。哥,真想靠自己一个人把这些全部扛起来。”
可在场的西北江湖名门大派众人都没有表态。
在场之人,各怀鬼胎。
杨波先前与赵生箫交手已经负了不轻的伤,对他来说,当下能拖多久就是多久。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给他养伤恢复,若是待会儿出现了一些不可控制的局面,他也可以靠着自己单枪匹马地杀出去。至于与他一同而来的枪宗弟子们,他杨波也没什么精力去管了。毕竟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一句古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每日亲密无间的夫妻也可以因为灾难分开,何况杨波和这些所谓的‘手足’呢?
这是杨波心中所想,也是他的道理。
而金波和杨波想得却是不同。他这一次带来的狼金会弟子还有三四十人,就是再打起来,他自信也有自保之力。
至于先前那黑袍瘦小汉子口中轻狂之语,金波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位晚辈后生不过是为了造势而已。
天底下,有没有能不将西北这些名列前茅的宗门或者组织不放在眼里的势力呢?
金波觉得是有的,但绝对不会是眼前黑袍人身后的势力。
强如‘天下武功出徽州’的徽州紫池,也没有那个能耐能一口吃下朝云观、枪宗以及与他狼金会这几个大宗门。何况此地虽然死了不少江湖散修,但余下的人都是个中好手。
他们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与这座江湖上的势力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若说天下真有一个势力,能吃下整座江湖,便只有那座城,那两个字了。
所以金波当下也是有恃无恐。二来,金波心下觉着他们现在不过是在玄武秘藏第十八层,已经有人为那些市面上不易见到的货色大打出手了。
那玄武秘藏的更深处又有怎么样的宝藏呢?
金波不敢想,但他势在必得。
而黄念凡则是看出宋端玉是古道热肠的侠客之流,而他身边又有胡子昊这样一位的绝顶高手。与宋端玉交好自然是没有坏处的。
宋端玉究竟在想什么呢?
当那瘦小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端玉就已经被惊到了。
他惊奇的并不是这瘦小男子话中的内容,而是这男子的声音。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宋端玉当即便呼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两个字,“石头!”
就在众人茫然无措之时,宋端玉已经向瘦小男子冲去。
宋端玉的动作极快,就是之前在和成白霜切磋刀法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么快。
他已经将身法《三寸青》催动到了极致。
那黑袍瘦小男子似乎也没有想到宋端玉会这般做。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宋端玉就已经从摘下了罩在他头上的头罩。
但宋端玉失望了。
他并没有看到那个活泼天真的少年的脸,而是一张面若冰霜的俏脸。
这不是一个男子,这是一个女子。
看着年纪约莫只有十六岁。
女子与宋端玉对视,眼神之中似乎有些许模糊的浓浓的东西。
宋端玉见认错了人,便心下认定自己是幻听了,脸色微红,说道,“对不起。”
那女子并未回答宋端玉。
她抡起手掌在宋端玉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就在这一个巴掌扇在宋端玉脸上的时候,场中有另外两个女子的脸上变了变。
一个便是在大厅角落与江氏兄弟俩观望局势的江莺。
江莺的脸上挂着心疼之色,也有一丝愤懑,似乎是愤恨那女子的无礼行径。
而另外一人脸上则是挂着一种更加奇怪的神色——一种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的神色。
这个女子便是站在赵生箫身后的秦希音。
秦希音那看似纯真的水灵灵双眸里,有着一种妒意,也有一种隐隐的霸道。
宋端玉一愣,女子业已转身。
“你真的不是石头吗”,宋端玉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开口。
因为在他心底,总有一股的奇怪的感觉告诉他,提醒他——眼前这个男子,不,这个女子就是他在青阳镇的好朋友,石头。
纵使在宋端玉的记忆里石头是一个男子,可眼前女子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亲切了,太熟悉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看向宋端玉。
她彻底摘下了罩在身上的黑袍,露出了一张颇为清秀的脸蛋。
宋端玉看到了,这位女子的眉眼与石头完全不一样,除了她眸子里的光隐隐流露出来的几分熟悉。
女子身材高挑,也只比宋端玉矮半个头而已。
她缓缓开口说道,“我不是。或许你的朋友已经死了。”
听了这话,宋端玉浑身一震。
他正要说话,可眼前女子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她的目中有一种的奇特的魔力,让他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你知道,那截断臂是谁的吗”,女子红唇轻启,用着一种颇为温柔的声音问道。
只是除了宋端玉以外的江湖中人都知道,这女子的温柔中藏着钻心的刺。
宋端玉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看向那截断臂。
先前在远处,他看得并不真切。可如今近了,宋端玉终于看清了这一截断臂。
这是张紫棠的手臂。
宋端玉颤颤巍巍地说道,“张叔在哪里?”
那女子并未开口。
不过一瞬,一声咆哮在大厅中响起。
宋端玉近乎以一种歇斯底里的语气吼道,“告诉我,张叔在哪里。”
那女子并没被宋端玉这声怒吼吓到,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她微微抬起手臂,指了指宋端玉身后。
宋端玉连忙转头,朝身后看去。
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人捂着自己的伤口,倚靠在大厅的一角。
宋端玉脱口而出,“张叔!”
那中年人也看着宋端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四掌 是处移花是处开 (三)
宋端玉的心碎了。
眼前这个捂着不断往外淌血的断臂处的中年人竟然是张紫棠。
他心中想到。
他不知道张紫棠为什么要来这里。
但是这段时间的就经理隐隐告诉宋端玉,眼前的这个替他扛起二十多年的天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或许是与他的有关。
宋端玉想到此处,原本暴动的心绪也有平静了下来,但他的眼睛仍是有些躲闪。
他看着张紫棠,轻声说道,“张叔叔,你。”
还没等宋端玉把话说完,张紫棠摆了摆手说道,“玉儿,我没事。你一直在这里?”
宋端玉点了点头。
张紫棠说道,“还不早些时候回去,你娘亲要担心死了。”
宋端玉默不作声。
只见张紫棠先是看了一眼徽州紫池一行人所站之处。
他开口问道,“那人也有动作了吗。”
张紫棠虽然受了伤,但说话仍是中气十足。
在场的江湖人士听了张紫棠这话,也一并朝徽州紫池那边看去。
徽州紫池的紫袍弟子倒是面面相觑。
赵生箫的脸上则是平静如水,秦希音若有所思。看样子似乎是仍然沉浸在先前那女子扇宋端玉的那一巴掌上。
这时,胡子昊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他看向张紫棠。
胡子昊的眼中有几缕复杂之色。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是的。”
张紫棠微微一叹,他口中的那人便是裘东海。没想到自己离开了青羊镇之后,裘东海就开始动手了。
当年债、当年恩怨,便该在当年的月夜结算了,又何必清算到他人的遗孀之上呢。
胡子昊转头对宋端玉说道,“玉儿,待会儿出去之后,不要回青羊镇,直接去隐火镇。张叔有一样东西寄托在镇上的铁匠铺里,你到时候去取。”
宋端玉听了胡子昊这话也是一头雾水,他并没有明白胡子昊的意思。
但是既然张紫棠这么说了,宋端玉便也记下了。
但宋端玉心中仍有疑惑。只是当下局势纷繁,宋端玉也不好过问。
这时,那名长相清冷的女子转身一走,走到了徽州紫池边上。
女子目光扫过了徽州紫池所有人,包括扛着宣花斧的胡子彦。
徽州紫池的普通弟子倒是没什么感觉。
只是其余几人感觉到这女子的眼神有些让人不不舒服。
第一个对上女子的眼神的人是秦希音。
秦希音看到女子的眼神之中有几分隐隐的戏谑之色,心中也来了火气。
她的眼神之中有一股淡紫色的气机氤氲。这是秦希音的天赋。
秦希音除却了可以看透人的内心世界的本领之外,还有一种奇特的能力。
须知道,天下武道,与他人对敌,或是借用武器亦或是自身真气伤敌。
这其中许多奇巧的法门,而秦希音就会用这千千万万种的一种——以目力伤敌。
可还没等秦希音将眼中的气机全部汇聚起来,那黑袍女子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就在这寒光闪过的一瞬间,秦希音只觉体内气机一泄,原本体内的气机竟然提不起来了分毫。
至于胡子彦看到女子的目光之后,他便缓缓地垂下了他的脑袋。
他分明看到,女子的眼中有几分鄙夷。似乎是对胡子彦作出的选择有几分不齿。
至于赵生箫,他倒是一脸平和地看向女子。
或许在赵生箫眼里,他和眼前女子算是一类人吧。
只听那女子缓缓说道,“记住,一个不留。”
女子说话的声音并不轻,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她的话。
赵生箫点了点头。
女子扬长而去,消失在那扇青铜大门之中。
宋端玉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想要叫住女子。
但他没有说出口。一来,他心中已经有了许多迷惑。二来,当下的局势已经不容他再有时间叫住那个女子。
因为随着赵生箫的一声领下,身着紫袍的徽州紫池弟子杀进了人群之中。
大厅之中一片混乱,也可以说得上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宋端玉不断地挥舞手中的短刀半尺雪,并且不断地催动《三寸青》的身法游走在徽州紫池的弟子之中。
只有一人没有出手,这个人便是胡子昊。
胡子昊走了出来,面向赵生箫,缓缓开口说道,“定要如此吗?能否卖给我一个情面。”
赵生箫看着眼前威武的男子,心下不由得为这男子雄武的英容所折服。
但他的脸上仍然是云淡风轻。他说道,“就为了当年那一个人情吗?”
赵生箫所说的并不是他欠胡子昊的人情——毕竟他不过是当代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而胡子昊则是与‘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俩同代的人物。
二人差了只有十多的年岁。赵生箫言中所指便是当年胡子昊欠下那人的神情。
胡子昊的眼中追忆落寞之色皆有之。
他仿佛看到那一袭红衣。
那年的那天,那血色的夕阳下,一个红衣女子告诉了一个身上背着双刀的少年她最大的秘密。
女子的气息紊乱,奄奄一息,看样子要不了多少时日就要撒手人寰了。
少年一动不动地跪在女子身前,眼泪从他稚嫩的双颊上流下。
“师傅,那个人为什么要救我们”,胡子昊说道。
女子眼帘低垂,用着还算清冷的嗓音说道,“自然是为了他心中的道义。”
先前,女子身受重伤,被江湖上的仇家追杀。
如若不是那个身着青衣腰佩短刀的男子出手,女子和这个少年早就被江湖仇家乱刀分尸了。
“师傅,道义是什么”,那少年问道。
那女子说道,“是一种很厉害的东西。”
少年眼中有着迷茫之色,说道,“能比师傅手中的刀还要厉害吗?”
女子看着自己腰间的佩刀——这是一对鬼牙刀。
且说江湖上虽然豪侠众多,但多以男子为主。巾帼英雄还是少的。
而江湖上的女子侠客用的最多的兵器除了短刺、长鞭以外,用的最多的便是剑了。
可这女子用的却是少见短刀的。
在一个甲子之前,西北的江湖上有一个宗门,名叫做“鬼刀门”。
鬼刀门的门主一身刀法精妙绝伦,从宗门成立到站立在西北江湖的山巅上只不过花了短短三年。
一时之间,鬼刀门压制住了西北江湖上其他宗门的势力。
但久而久之,便引得西北江湖上的老牌势力不满。
等到鬼刀门的门主之位传到这一代的时候,西北江湖势力借着绞杀那名‘魔头’的名头也展开了对鬼刀门的清洗。
如此假途灭虢的行径,实在是为当下的英雄所不齿。
这女子便是鬼刀门当代的门主。
那少年听了这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傅,那这个‘道义’比刀还厉害吗。”
女子说道,“道义在那样的人手中自然是比剑、比刀还有锋利的东西。”
少年若有所思。
胡子昊从记忆之中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师傅欠那个人的人情,自然是有我这个做徒弟的人还了。”
赵生箫听了这话,握紧了手中的刀,脸上则是轻笑道,“没想到那位宋前辈的地位这么高,竟然让曾经西北江湖第一宗门鬼刀门的弟子出手相助。”
“你这是不给胡某这个面子咯?”胡子昊神情肃穆,问道。
赵生箫说道,“师门有命,恕赵某难以从命。何况赵某也是用刀之人,对前辈手中的刀也是感兴趣的很啊。”
胡子昊听了这话,也是无奈说道既然如此,“出刀吧。”
二人之间的空气于一瞬间凝滞。
且说小重山之外,已经有大批人马在山脚下集结了。
西北枪宗的人马来了约莫有二三十人,领头的是一个拿着弯月长枪的汉子。
这汉子面若金猴,腰缠凤飞丝带,头戴紫金冠,名唤杨松,是杨波的哥哥。
而朝云观那边倒是来一个两鬓霜白的长髯老者。
这老者的的双眉也是白色的。
那老者走了过来,对杨松说道,“杨贤侄,如若我所记不错,杨波与杨肃都是你的亲戚吧。”
杨松点了点头,向老者谦卑地回答道,“前辈的记性不错,杨肃是我的堂叔,至于杨波乃是我的族弟。”
这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道念凡那孩儿怎么样了。我本与他说过,在外行走江湖,应当恪守祖师爷留下的教诲,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服管教呢?”
老者说完便微微叹一口气。
“前辈无须挂怀,以念凡弟弟的本领,虽不至于说在那帮江湖人士之中胜出,但自保当是没有妨碍的。”
老者听了这话,也是点点头。
他心中也是那么想的。
毕竟他们朝云观中保命的法宝器物也是有不少。而黄念凡身为朝云观当代弟子中的翘楚。宗门自然少不了对他的赏赐。何况黄念凡人又机灵,遇到事情善于随机应变。
老者这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前辈,我们什么时候进去那秘藏之中。”杨松问道。
他的眉宇之间有几分忧虑。
老者摆了摆手,将手中的拂尘一扬,说道,“先等等狼金会的朋友。”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五章 白刃落处明月寒(一)
长髯老者名叫黄尘白,乃是朝云观的一位长老。
同时,他也是黄念凡的族叔。
在前几日,朝云观和枪宗以及狼金会都接到了一份秘信。
这是一份宗门弟子向自己宗门发出的求救的信。
信中提到了小重山的‘玄武秘藏’,还提到了一群身着紫衣的神秘人。
收到此信之后,三大宗门各自连夜召开会议,最终决定一同合作来探一探这‘玄武秘藏’的虚实。
如今,小重山脚下已经汇聚了枪宗、朝云观的人马,而狼金会的人还没到。
一炷香时间之后,在山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家红色的马车。
轿子前有几匹身穿银白盔甲的高头大马,步态颇为矫健,看样子是马中的健者。
赶车的车夫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布衣汉子,他眯着眼,有规律地挥动手中的马鞭。
那布衣汉子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小姐,咱们就要到了。”
马车内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面纱遮面,只露出一对眉眼。她的眉眼颇为温柔,脉脉含情,似能将天下男儿的心都给化了。
她的眉心处还点了一朵赤莲。
女子朱唇轻启,柔糯的声音似能撩人心弦,“朝云观和枪宗的人都也到了?”
那布衣汉子也禁不住女子这般撩拨,面色也有些赤红。
他定了定心神,朝黄尘白、杨松这边望来,答道,“到了。”
女子听了,沉吟不语。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方木盒子。
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排银针。
她挑了一根最长的针,秀手轻轻一荡。
这一枚银针破空而去。
杨松还未察觉什么,黄念白已是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拂尘一摇。
虽然拂尘的白丝缠住了急速飞行的飞针,但黄念凡仍然是一动不动。
他是在化开这飞针的巧劲以及裹挟在其周围的气机。
“黄叔!”,杨松这才察觉有空中悬浮着一枚凌厉的银针。
杨松手底下招法变幻,一杆圆月长枪枪出如龙,将那么银针之上的气机破得一干二净。
黄尘白深吸了一口气,“好厉害的‘惊神刺’。”
杨松一惊,口中喃喃道,“惊神刺?是狼金会的那人?”
这时,有一女子从马车之中飞身而出。她步子轻盈,踏空而来,如同一只翻飞的雏燕。
等到她平落在地上,杨松才看清楚她的容貌。
眼前女子面容姣好,但也算不上倾城倾国,只是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媚态倒是容易让人口干舌燥。
女子柔糯的嗓音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小女子金灵儿见过出尘道长”,金铃儿施了一礼,说道。
金灵儿口中的出尘道长便是黄尘白。黄尘白的道号便是出尘。
“女娃娃这么大的见面礼,老夫倒是不敢接啊”,黄尘白手抚长须,说道。
金灵儿展颜一笑,颇为恭敬地说道,“小女子这些微末道行哪里入得道长的法眼。”
黄尘白轻轻一笑。
杨松自报门户说道,“小生枪宗杨松,见过金姑娘。”
金铃儿转头看向杨松,她刻意地流露出了那一副勾人的媚态,“原来是名门枪宗的高徒,师兄的枪法倒是威武得紧呢?改日不如与小女子切磋一二?”
杨松被金灵儿这一番话弄得面色赤红,心中暗暗叫苦。
自己平日里常追随师门中的长辈修行,修身养心的功夫也是极好的,怎么在这个女子面前就糗态毕露了呢。
金灵儿看似对杨松的丑态没有什么反应。
黄白尘则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枪宗是不复从前了。这金灵儿分明修炼了媚术一类的功法,杨松竟然隐隐有几分抵挡不住的架势。
这等心性,日后怎么可能成为枪宗的中坚力量呢。
就在这时,山林之中穿来了响动声。
三人齐齐往林子里看去,不一会儿,从茂密的树丛里钻出来一只黑色的大猫。
黄白尘看到这物的时候,喉头不由得抖了三抖,“这,这是霸王猇。”
朝云观众那位讲经的老前辈曾经说过——二十年前差点颠覆整座西北江湖的魔头,身边便有一头霸王猇。
杨松与金灵儿脸上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
只是第一次看到黑色的大猫,一时间也有些好奇。
只见那头霸王猇跳上了一块岩石上。
它长啸一声。
这时,有一个红衣女子飞身而来。
这女子正是纳兰素。自宋端玉被胡子昊带走之后,纳兰素便决定走出玄武地宫。
只是半路上遇到了赵听笛,借着玄武地宫的机关逃出了地宫。
适才在山道上遇到了宋端玉一行人。
“这红衣女子生得好俊”,黄尘白赞叹道。
纳兰素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面容越发英气。
杨松心中想到,“今日是怎么回事。先后见到的两个女子,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么短时间内就见到了两位。”
就在这时,山上下来了一行人,女子回首望去,正是宋端玉他们。
这一行人中,有宋端玉、胡子昊、“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兄弟,宋知轩、江氏兄弟二人以及江莺。
至于那头霸王猇,便是已经被胡子昊治愈的锦瑟。
宋端玉的脸上还有着残破的血迹。
他手上还握着短刀——半尺雪。
如今看来,也可以叫作——“半尺血了”。
这柄一尺半左右长度的短刀上沾染着血迹——那些是谁的血呢?
是徽州紫池紫衣弟子的血?还是西北江湖众多散修的血?
皆有之。
且说在宋端玉一行人陷入乱战之后,各方势力拼杀起来。
徽州紫池不亏为天下第一大宗,也不辜负“天下武功出徽州”的名头。
一时间,徽州紫池便压制了众人。
不断的有惨叫声从人群之中传出,这是江湖人死在徽州弟子的刀刃下的时候发出的惨叫声。
这些紫衣人的刀剑太无情了。
无情紫衣无情剑。他们身为徽州紫池的弟子,从小就被送到江湖上历练。在童年时代,他们就已经认识到了江湖的险恶与人性的驳杂。
要说这些徽州紫池的弟子是极恶之徒显然是不合适的,可他们也算不上善良之辈。
正因如此,他们的剑才如此锋利,刀才如此狠辣。
胡子昊与赵生箫的战斗则是很快有了结果。
赵生箫惨败,因为他根本不是胡子昊的对手。如若不是胡子昊忌惮赵生箫背后的徽州紫池,赵生箫此刻说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可就在场中的混乱局面要稳定下来的时候,一条灰黑色的东西从大厅顶上的一个洞口里钻了出来。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灰头土脸的江湖汉子指着头顶说道。
神经已经紧绷的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有些晕眩。
“这是蜃蛟!”,有一人惊呼道。
胡子昊也看到了这一幕,就当他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赵生箫冷笑道,“已经晚了。”
这时,赵生箫大手一挥,喝道,“徽州紫池众人听令,速速撤离!”
在场的数十位紫衣身形移动,与赵生箫、秦希音一起离开了这里。
与他们一同离去的还有张摩天、胡子彦。
他们二人离开之前,还看了一眼彼此的兄弟。
一个是威武加人的胡子昊,还有一个则是气机残败的张紫棠。
这两对兄弟今日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了。
同是兄弟,奈何心中所信不同,各自的‘道义’也有所不同。至于谁对谁错,只能留给后人评说了。
等到徽州紫池的弟子散去之后,那条蜃蛟吐出了几缕灰白色的气雾。
凡是沾染到这些灰白气雾的人,双目都会变得血红,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之中!
宋端玉因为修炼了《清心决》的缘故,自然不受这些气雾侵扰。至于黄念凡等朝云观弟子,除却黄念凡身上有一道朝云观掌教亲笔篆刻的‘诛邪符’之外,其余弟子全是陷入了癫狂状态之中。
而出身白鹿书院的宋知轩,胸中蕴藏浩然气,也不受这气雾的影响。
胡子昊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瓶子里储存着先前从宋端玉那里取的血。
胡子昊将血涂抹在手掌上,而后以体内气机覆盖手掌,从而激发出一种气场,将那些气雾拒之门外。
但是江家兄弟和江莺却陷入了苦战。
好在在宋端玉的苦苦坚持下,众人解了江氏兄弟和江莺的围,将他们救了出来。
然而,那些状若癫狂的江湖人士有的被刀剑砍伤,还有的则气绝力竭而死。
枪宗、狼金会的弟子悉数死在了乱战之中,而杨波、金波二人却是不知所踪。
宋端玉一行人到了山脚之下。
他们遇上了黄尘白、杨松、以及金灵儿一行人。
“师叔!”,黄念凡从人群后头跑了出来。
他原本清秀的脸上沾染几道血渍,是出青铜大门的时候沾染上的。
“凡儿”,黄尘白迎上黄念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叔侄二人见过之后,黄尘白向人群之中的胡子昊拜谢道,“多谢阁下相助。”
黄尘白之所以与胡子昊说话,是因为他已经看出了,在场之人,胡子昊的修为最高。
胡子昊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呢?
当下而言,是极高的。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六章 白刃落处明月寒 (二)
这时,四下寻找杨波未果的杨松眉间浮现出一抹犹疑之色。
他将手中的圆月长枪递给身旁的侍从。
他走向了黄念凡,抱了抱拳,说道,“黄师弟,你可见过我的族弟杨波。根据我的情报,杨波与本宗长老杨肃一同入了玄武秘藏之中。怎么,他们一行人没有与你们一起吗?”
杨松出自枪宗,而黄念凡出自朝云观。二人虽不是师兄弟却以‘师兄弟’相称的原因是——西北五盟。
且说西北江湖之上,有五座高高在上的大宗门,分别为——磐石山庄、朝云观、神龙枪宗、修罗刀宗、狼金会。
先前所谓的‘枪宗’指的便是这‘神龙枪宗’。
杨松说话的时候虽然眼睛看着黄念凡,但他的余光不断扫视着在场的其他人。
比如‘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俩。
兄弟俩自然受不了杨松这等近乎打量犯人的眼神。
虬髯汉子成随风一步踏出,说道,“这位想必是枪宗高徒吧。我兄弟二人的确见过贵宗的人,只不过……”
成随风还未说完,黄念凡已经接过话头,说道,“杨师兄,还是让我来说吧。”
黄念凡将玄武秘藏中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道说给杨松、金灵儿、黄尘白听。
金灵儿听了呵呵一笑,说道,“怎么,小道士,你怎么还冤枉起我家师伯了。”
金灵儿指的便是金波先与杨素争斗,后又对杨波发难的事情。
杨松听了金灵儿的华,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信谁的好。
宋端玉向杨松拱手说道,“黄兄弟所说不错,杨公子定要相信。”
杨松眼前并未注意到宋端玉。
因为宋端玉的修为不过是小武七品——先前的血战让宋端玉的修为有些提升。
可宋端玉的谈吐之中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淡然,这种淡然是做不得假的。
杨松正要说话,可远方又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风尘飞扬。
离小重山山脚一里外的小土坡上,有几匹骏马从坡上冲了下来。
等到这几匹冲下之后,坡上又多了几匹,这样反反复复,约莫共有几百匹骏马。
来人是谁?
只见先到的一个马队驾驭的是西域特有的汗血马,看他们的着装模样似乎是从西域到北龙城来交易的客商。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鹰眼汉子。
“我乃西域月藏国的国师,听闻此地有秘宝出世,几位朋友可否能让突某见见世面啊。”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
杨松、黄尘白、金灵儿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警惕之色。
西域之人难道还染指大玄的宝物?
大玄国开国不过一个甲子,西与西域交好,北与大沧国也签下了友好的盟约。只是这只是官方明面上的做派,私底下仍旧是争斗不断地。
他们虽然身为江湖人,受不得庙堂的繁文缛节的约束,但也是大玄国子民,怎么会将宝物送给敌人呢?
当然了,更多的还是他们心中打着的小算盘。
若是这玄武秘藏之中真有宝物,若是被他们身后的宗门所得,不说宗门的实力会得到提升,就连他们在宗门中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黄尘白笑脸相迎,抱拳说道,“原来是月藏国师突兀骨,突大师,贫道朝云观黄尘白见过大师。”
黄尘白姿态放得极低。因为他清楚眼前这个月藏国国师的实力。突兀骨的武道境界在大武六品左右,而他黄尘白只有大武七品。
在大武境界之中,一品之差,若无奇招妙技或是他道家的珍贵符箓傍身,他断断不是这突兀骨的对手。
金灵儿、杨松见黄尘白将姿态放得那么低,也心知眼前这个黄尘白口中的‘突兀骨’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便也采取更加低的姿态,自报了家门。
突兀骨听了之后,脸上也错愕了一阵。
他似乎也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这些西北江湖中流砥柱一般的宗门中人。
不过很快,他便哈哈一笑,对着金灵儿说道,“我月藏国国主与狼金会的会长的交情可不一般啊。你这女娃儿生得好生俊俏,长得又勾人,不知道能勾走你们大玄多少男人的心咯。”
金灵儿并不知道狼金会与月藏国在生意上有些往来。
只是听突兀骨这么说,她倒是不恼,笑吟吟地说道,“不知道能否勾走你们月藏男儿的心呢。”
金灵儿一边说话,一边给突兀骨抛了一个媚眼。
这等暗送秋波,饶是见过许多绝色美女的突兀骨也有些招架不住。
这位年过四旬的月藏国国师心中赞叹道,“这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将来一定是一个祸水,不知道多少江湖豪杰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想到此处,突兀骨心中想到,“若是能……”
可当他看到金灵儿眉心的那一朵赤色莲花之时,他连忙打消了那个念头。
“原来她是那里的人。”
相比黄尘白三人,宋端玉一行人的神情则是古怪万分。
也不知道这月藏国师哪里来的消息,竟然跑到小重山来了。
可小重山中的‘玄武秘藏’分明就是一个局,他们真以为那其中有什么宝藏不成?
其实是有的。
在小重山的另一面,先前宋端玉与纳兰素一同进的那道‘死门’的洞口处,爬出了一个人——一个浑身血迹的人。
这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烂不堪。
他正是赵听笛。
他奉命去玄武地宫三层之上的那一层——也就是玄武秘藏第四层寻找一件宝物。
可路上遇到了纳兰素,被纳兰素骗进了一处凶险的机关之中。
为了破解那一道机关,赵听笛搭上了自己的一只手臂以及与他一同下去的三十名徽州紫衣的性命。
这等极度糟糕的情况下,赵听笛仍然到了第四层。
因为他从小就被宗门的长辈训诫,宗门的任务大于生命。
可等到他到了第四层,赵听笛发现自己错了。
在第四层等着他的,是一种全身长满尖刺的穿山甲。
赵听笛这才明白,这是一个局。
若是‘玄武秘藏’这一整个大局是针对西北江湖的诸多宗门势力,而‘让他赵听笛去第四层寻找所谓的宝物’就是针对他赵听笛的局!
赵听笛本就断了一臂,但他意志力却是相当惊人。
他与那只盔甲上倒生尖刺的穿山甲打了三百多个回合,赵听笛险胜一招,杀死了穿山甲。
但他身上却多了许多一寸多深的伤口,有的甚至可以看到内中的白骨。
赵听笛倚靠着边上的那块奇形怪状的岩石,口中带着惊天的恨意喃喃道,“师兄,赵生箫,你好狠的心啊。”
赵生箫打了一个寒战。
他已经有五年没有打寒战了。
毕竟修炼刀道十多年来,赵生箫一直都是身强力健,平日里风寒根本不会找上他。
赵生箫想到了那个与自己并称为‘箫刀笛剑’的师弟赵听笛。
他为什么要借这个局杀了赵听笛呢?
因为他觉得不公。
他与赵听笛都是姓赵,可出身却有着天壤之别。
二人虽然都是出自徽州紫池世家赵氏,可赵生箫氏旁系,而赵听笛却是嫡系。
在家族之中的待遇也有着云泥之别。
正逢赵家老家主退居二线,不过几个月就要举行赵家少家主的推举。
如若赵听笛活着,他赵生箫就没有半点赢的希望。
因为赵听笛虽然身出嫡系,可身上没有一丝纨绔弟子的作风,深受族中长辈的喜爱。
所以,赵听笛必须死。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呢”,秦希音见到赵生箫失神,开口问道。
“没什么。”
“对了”,秦希音说道,“二师兄怎么还没出来。”
赵生箫一愣,但他很快掩藏起了自己的情绪,说道,“二师弟还有别的任务。”
秦希音到底是聪慧的人。
她故作高深地说道,“大师兄,我记得你们赵家不过几日就要举行家主的推选了吧?”
赵生箫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没想到秦希音竟然看穿了自己的算盘。难道她早就……
秦希音也察觉到了赵生箫眼中稍纵即逝的杀机。
但她并不恼。
她说道,“我也听老头子说过,二师兄是他见过的‘剑心最最清澈之人’,若是假以时日,一定是能超过大师兄的。”
秦希音一边说着,赵生箫的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他已经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如果秦希音一有告发自己的意思,他便会出手杀了秦希音。
可秦希音下一句话便让赵生箫绝望了,“这一次出门,老头子给了我三道他亲自篆刻的符箓。你伤不了我的。”
“功亏一篑啊”,赵生箫在心中愤恨道。
可秦希音此时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心思掺和你们赵家的事,这样吧,大师兄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就替你保密。而且到时候回了宗门,我还可以替你打掩护。”
“真的?”
秦希音点了点头。
那个徽州紫池的老头还说了,她秦希音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凉薄的女子。
少女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那个手持雪亮白刃,心也如冰雪般干净的少年。
少女站在何处呢?
云上。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七章 白刃落处明月寒 (三)
白云间,一条巨大的灰色蛟龙在云层之中穿梭。
秦希音和赵生箫以及徽州紫池的一干人等都站在这蛟龙的龙身之上。
这头蛟龙,便是那头蜃蛟。
传说上古之时,龙可以腾云驾雾,日行万里。而到了如今,龙已经绝技。
这继承了龙的几分血脉的蜃蛟也有穿梭云雾的本事。
秦希音将腰间的飞燕刺取下。
这是她八岁的时候老头子送给她的礼物。
秦希音将飞燕刺从云中抛下。
血红的刺刃折射着阳光,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这一截血红就从九天之上坠落凡间。
云下何处?
小重山山脚。
宋端玉正在与那名叫突兀骨的国师交谈。
“突前辈”,宋端玉的声音很是谦逊,毕竟眼前这个人虽然是西域人,但看模样也是经世之人。
更重要的是,宋端玉从黄尘白三人的态度中判断出了眼前这个人的修为。
此人的修为比胡子昊,只高不弱。
宋端玉将自己在地宫之中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这地宫之中,有一种极其恐怖的植物。”
他将血乌藤的事情告诉了突兀骨,本想让突兀骨就此萌生退意,没想到突兀骨听了反倒是高兴起来了。
突兀骨听到‘血乌藤’的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的神经都兴奋起来了。
血乌藤这种植物,他也有所耳闻。他在月藏国的一本名叫《大玄西北志》书本里看到过。
这《大玄西北志》以介绍大玄西北的风土人情为主,突兀骨经常在月藏国与大玄西北之间走动,早就在此书钻研得很是透彻了。
这本《大玄西北志》还介绍一个故事——传闻二十年前,西北的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魔头’,这位魔头最后与西北前二十的高手转战六百里,最后将二十位高手引进了一个山谷之中。
那山谷之中便有血乌藤这种植物。
突兀骨一听宋端玉提到这‘血乌藤’,便想到了当年那几位战死的高手。
想来这‘玄武秘藏’必定与那个魔头和那二十个高手有关。
突兀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宋端玉和和气气地说道,“小兄弟,你这可是给老夫一个重要的消息啊。哈哈哈哈,小兄弟,只要你以后愿意来我月藏国我做客,老夫便与国主一同来迎接你。”
众人的脸上都有古怪之色。这突兀骨因何对宋端玉青眼相加呢?
最想不通地,便是刚到的黄尘白、金灵儿以及杨松三人了。
因为宋端玉实在是太普通了。黄尘白从未仔细打量过宋端玉,而杨松、金灵儿早就将宋端玉看了个通透。
一个小武七品的散修,在西北的江湖上,不说一万,也有八千。
所以,这是三人最想不通的地方。
其实,突兀骨对宋端玉如此亲眼相加的原因便是他在宋端玉身上看到了刀意。
且说天下兵器之中,剑有剑意、刀有刀意、枪有枪意。意由法而来,武道意志是将招法提到纯熟境界而悟出来的,与个人的悟性有关。
突兀骨见宋端玉如此年轻,便已经隐隐摸到了刀意的门槛,故而心下生了结交之心。
宋端玉也被突兀骨的殷勤弄得一头雾水。
但他毕竟也算是有了经验,行了一个西北江湖的江湖礼——“见天狼”,说道,“多谢前辈。”
“小事,小事”,突兀骨摆摆手说道,“小兄弟不必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老夫平生最爱洒脱之人。”
突兀骨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他身形一荡,双腿在地上一踏飞身而起,大手一挥紧接着合掌一握,又飞身而下平落于地。
突兀骨对身旁的宋端玉来说,“小兄弟,你看这个。”
宋端玉看向突兀骨的掌中,只见手掌之中躺着一柄血红的精致的飞燕刺。
宋端玉心中狐疑,他抬了抬头,望了望天空,“这不是秦希音的飞燕刺吗,先前她与江姑娘对敌的时候拿出来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兀骨自然也捕捉到了宋端玉眼中的不自然,他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小兄弟,你看这柄短匕如此精致,定然是女儿家的物件儿,说不定是天上的仙女所遗落,定然是看上了小兄弟你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哈哈大笑。
只有两人没有笑,一人便是宋端玉,还有一人则是手中紧握着长剑的江莺。
江莺也认识这柄短匕——秦希音的匕首。
江莺这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在想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不过江莺心里清楚。当她第一眼看到秦希音的时候,她就知道秦希音,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宋端玉见突兀骨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也是顺着台阶下来,“说不定是天上仙女见前辈武艺高强,送给前辈你的呢。”
突兀骨也是哈哈一笑,“老夫如此年迈,色老体衰,哪里还有仙女瞧得上这样一副烂骨头,小兄弟你过谦啦。”
突兀骨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飞燕刺递给了宋端玉。宋端玉将他装到了怀中。
就在此时,先前奔向此处的马队越来越多。
在胡子昊的示意下,虬髯汉子成随风鼓动气机发声说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这一声呼唤裹挟着强大的气机扩散开去。
奔袭而来的马队也是应和着。
“灵州鱼龙门三长老郭枫”
“北庭棍王王龛”
这一批批马队之中,有的是西北的江湖势力,还有的则是一些江湖散修。
他们并未接近宋端玉一行人,而是将宋端玉他们团团围住。
这时,从人群之中走出一个相貌堂堂的书生。
“我听闻诸位都是寻同宗袍泽,或是江湖兄弟而来的,不如就由小生代诸位去问问眼前这一行人如何”,这书生的口气虽然谦卑,但还是透着一股骄傲的口气。
“你是何人”,人群之中又有一人说道,“能代表江湖如此多的豪杰?”
那书生的口气仍然甚是谦卑,他说道,“小生不才,在磐石山庄中谋得半职,不敢与众位豪杰称雄,只是愿意为诸位出力而已。”
“磐石山庄!”
此言一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要知道在西北的江湖,磐石山庄便是第一宗门。这个宗门中卧虎藏龙,没有一个凡辈。
可谁知先前那个汉子冷笑一声,怒骂道,“你说你是磐石山庄的就是磐石山庄的吗,我还说我是天上的神仙。且吃我一锤再说。”
这人说着便抡起手中的一柄金狮大锤朝那书生捶去。
书生飞身而起,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随手一荡,那大汉便已经倒飞出去。
他落在地上,倒吐一口鲜血,口中还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是玉面书生王凤安。”
只见那汉子地眉心处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众人皆惊。宋端玉也被眼前这书生一手惊到了。
这时,江莺走到宋端玉身边。
宋端玉看着她,她却是莞尔一笑说道,“宋公子,那书生与那汉子分明就是串通好的。那汉子根本就没伤。”
宋知轩也点头附和道。
黄念凡已经与黄尘白一道去了另外一边。杨松与金灵儿则是在他们先前所在之地。
突兀骨也是屹然不动,口中倒是振振有词,“你们大玄国人就是喜欢搞这些鬼把戏。我们月藏男儿看得最重地就是真诚。”
若是换在先前,宋端玉早就上前戳破这书生地把戏了。
可经过在‘玄武秘藏’中历练,宋端玉也掌握了不少的江湖经验,便决定还是观望片刻。
胡子昊看着越发成熟地宋端玉,心中也有些欣慰。
他在心中想到,这样也算不辜负师傅,不辜负救他们的那个人了吧。
且说书生这一手震慑在在场的江湖人后,人群之中就有人说到,“请小兄弟替我们问个明白!”
宋端玉一行人则是看闹剧一般看着眼前这群人。突兀骨嘴角也是挂着一丝笑容。
那书生向江湖众人拜谢之后,飞身向宋端玉他们掠来。
他先是行了一个通俗的‘见天狼’之礼,而后语气温和地问道,“敢问几位是从小重山的那处‘玄武秘藏’之中出来的。”
书生的目光含着犀利的神色,好像他早就算计好一般。
宋端玉则是不紧不慢道,“不错。”
书生似乎也没想到宋端玉答得如此爽快,“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可在秘藏之中见到这些江湖兄弟的朋友或者同宗袍泽。”
宋端玉答道,“见到了。”
“为何他们没有与你们一道出来”,王凤安问道。
“他们死了。”
王凤安听了,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色变化,点了点头说道,“小生知道了。”
说罢,王凤安便要转身回去。
可就在他转身即将要飞身而起的时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突兀骨突然暴起。
突兀骨一掌拍在王凤安的背上!
这时大武六品的一掌!
虽然是及其随意的一掌,可其中蕴含的能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王凤安的修为不过是小武一品,与张紫棠、纳兰素同阶,在这一掌之下,周身气机迅速溃散了下来。
他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八章 龙出云霄荡风云(一)
王凤安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份艰难只是做给在场的武林人士看的。因为他在衣服里衬了软甲。
虽然突兀骨这一掌极其强横,可也是伤不了他体内的根基。
且说另一边,宋端玉疑惑地看向突兀骨。
他问道,“突前辈,你为何突然对那书生出手。”
突兀骨倒是耐心地解释道,“我只是看不惯这书生的做派,用你们大玄人的话说,这书生就是沽名钓誉之徒。”这的确是突兀骨心中所想。但他还有更深层的打算。
毕竟身边的这些人以及眼前的那些人都是大玄国人士,而他突兀骨却来自西域月藏国的外族人。
江湖中人最讲究门户,更何况是族类呢?突兀骨的目的便是引起人群中的骚乱,以便他更好的探寻那“玄武秘藏”的秘密。
王凤安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其中有一些江湖人士立马就围了上来,嘘寒问暖。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一些无根无家的江湖散修,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与王凤安混个眼熟,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进入那磐石山庄中做个门客呢。
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在江湖上飘荡,还不如寻一处大树乘凉来得舒坦。
这时,一个手持长棍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先前自报名号的北庭棍王王龛。
且说王龛虽是男子,却留着一头长发,用着一个紫金束发环束住。
他的臂膀很是结实,长年累月的练习棍法让他的上身力量变得强大。
王龛向王凤安行了一个江湖礼,而后开口说道,“小兄弟,你可还好?”
王龛的语气之中虽有关切,但显得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思。
王凤安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前辈关怀,小生无事。只是那西域人的武功太高,我估计他的武道境界在大武六品左右。”
王凤安这话说完,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震了一震。
王龛听了这话双眼微眯,“哦?这西域人当真那么厉害?”
王龛的目力极好。他看到那衣容华贵的西域人——突兀骨。
“这人年纪约莫四十出头,年长我几岁,修为竟然比我高了一品”,王龛心中思量。
王龛走的乃是‘寻常武夫’的路数,他‘北庭棍王’的名头也是靠着他手中这一杆‘裂天棍’打出来的。
王龛好战的名头在北龙城可是极响的。
王龛对在场的江湖人士说道,“王某去会一会那西域人。”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江湖人士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王凤安脸上也浮现了欣喜之色,他拜了一拜,说道,“前辈高以,晚辈拜服。”
王龛哈哈一笑,“且看我手中这柄裂天棍挫挫那西域人的锐气。”
王龛说罢,便飞身前去,喝道,“那背后偷袭之人可敢与王某一战!”
王凤安看着王龛远去的背影,眼中浮现着一抹得意的神色。
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小兄弟,你可伤了没用?”这时,其余江湖人士上来关怀道。
王凤安颇有礼数地一一道谢,“小生已经无碍,多谢各位前辈关怀。若是以后前辈有难,可来我磐石山庄寻找小生,小生在山庄中虽然没什么高位,但还是说得上一言半语的。”
王凤安这话倒是说到在场江湖人的心坎里去了。
众人之所以关心王凤安,无非是看中了他背后的磐石山庄。
另一边,宋端玉正与江莺一同看着王凤安耍着收买人心的把戏。
江莺突然转头,美眸看着宋端玉,问道,“宋公子,你可知道江湖上什么最险恶吗?”
宋端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与江莺对视。
约莫看了三秒钟,他才开口说道,“我想,应该是人心。”
江莺点了点头,说道,“你看那个书生自称出自磐石山庄,且不说他是否真的出自磐石山庄。但他这般舞弄人心的做派,着实让人讨厌。所以说有些外在好看的东西,其质地说不定不怎么样。”
女子说这话的时候,还打量
宋端玉说道,“我觉得他的用意没有那么简单。”
江莺说道,“什么意思?”
这是,先前一直在边上调息养伤的江川走了过来,“他是冲我们来的。”
宋端玉见自己还未与江川打过招呼,连忙行了一礼。江川则是摆了摆手,说道,“小友不必多礼,小友先前两次出手,都是为江某兄弟。如小友这般高义之人,江某向来是佩服的。”
宋端玉讪讪一笑,想到先前自己两次出手——一次是与那辽东赤王争斗;另一次则是挡下了温开的进攻。
这两次进攻不过都是一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把式。
宋端玉明白,若不是胡子昊在一旁掠阵,自己是断不敢贸然出手的。
“前辈谬赞了”,宋端玉说道。他的脸上泛起了几分潮红。
江莺见了这一幕,则是掩嘴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神色一直平静的少年,竟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少女春心初绽,少年风采正浓。
若是从离二人不远的小山坡上望去,这二人与周边的山水构成了一副和谐唯美的画卷。
但天底下的有情人并不都是如此的。远的来说,对云上的那两位女子不是这样的。
且说黑色的蛟龙在云中不断地穿梭,蛟龙龙头之上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若是石头还活着的话,那她便与石头一样高。
女子的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她绝美的脸上挂着几丝晶莹的丝线。
这丝线是由一滴一滴的泪珠连串在一起的。
女子心中想到,“玉儿,对不起。”
就在这时,那黑色蜃蛟突然往云下一倾。
他从宽厚的云层之中钻了出来。
云下是陡峭的山锋——层云叠嶂处,有一座巨大的庄园嵌在两座山峰之间的半山腰处。
这庄园的后庄则在一座较矮的断崖上。
这断崖与前庄通过一座悬浮的铁桥相连。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正拄着一根拐杖正缓缓地上了铁桥,朝后庄走去。
老者身着素净长袍,不然纤尘,着实有出尘的世外高人的气质。
他手中的拐杖也不是凡物,是一用西南特产的沉香木做成的龙头拐杖。
这老者是何许人也?
“师叔祖”,这时,从老者身后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喊。
只见一个穿着黄色短褂的光头小孩朝老者奔跑过来。
这小孩子大概八岁的模样,还没长高。
老者缓缓转身,将小孩子抱了起来。
“心儿,你不与你爹爹好好学武,来找祖父可有什么事呀”,老者的语气颇为温和。
一个慈祥的爷爷,对一个心爱的孙儿,态度皆是如此。天下又有哪种情胜得过人间真情呢?
那小孩子俏皮地扬了扬脑袋,说道,“爷爷,我可不想和爹那个木头练武,可太累了。”
老者摸了摸怀里小娃娃的脑袋,说道,“心儿,可别胡闹。你爹也是为你好。要不祖父陪你玩一会儿,之后再去你找你爹?”
小孩子看了看老者。他心里也知道,眼前老者对庄上的所有人都颇为严厉,唯独对自己倒是有些溺爱。
小孩子的名字叫王心,是磐石山庄庄主王梵的小儿子。
至于这个慈祥的老者,则是名震西北江湖大半个甲子的王云龙。
“好啊,爷爷”,王心说道,“我要去玩那飞木槌!”
这飞木槌是一种供孩童玩乐的器具,在断崖上的后庄的一间小屋里。
“好”。
祖孙二人来到了后庄。
此时已经黄昏,王云龙将王心留在了屋内。
他则是走到屋外,看着不远处的茫茫云海。
与其说是云海,不如若是的由金粉铺陈的阳光大道。
老者微微一叹,说道,“天下大道如此多,不知到哪一条才是通天大道呢?”
老者又看向头顶的云中,说道,“你既已经来了,何不现身呢?老头子大半个身子业已入土,你还怕我做什么?”
老者话音刚落,只见飞云之中有一个身影当空掠下。
来人是谁呢?
正是陈江岳。
实际上,‘陈江岳也好’、‘石头也好’,这也不过是用来蒙蔽张紫棠与宋端玉的假名。
青羊镇柳条巷里的那个少年‘石头’实际上是一个女子。
十年女儿身,全为今日。只是如今业已功成,可女子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若说欣喜,她是有的;若是淡淡的悲伤,她也是有的。
毕竟十年的相处,积淀下来的情分,哪里是一朝一夕就断得干净的呢。
女子的眉间有一抹忧色。
她开口说道,“你与家父交好,在确定安全之前,我是不会贸然现身的。”
王云龙则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先前我就劝过你别走这条路。既然选了这条路,终究有一天要面对那人的。”
女子则是别过头去,看向茫茫云海,说道,“为了娘亲,纵使毁了此生此身,也是当得值得二字。”
王云龙见到女子脸上的坚定之色,也打消了劝说的想法。
“早些年的时候,我欠那个人一些人情”,王云龙说道,“你想怎么用这个人情。”
女子转过身,对王云龙说道,“收我为徒。”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三十九章 龙出云霄荡风云(二)
老者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女子。
云海中有山风吹来,轻轻拂动老者的素净长袍。
王云龙负手而立,望着远山和天边的云彩,说道,“玄武秘藏中的那小家伙被你给收了?”
女子点了点头。
“如今天下唯一的一头上古遗种”,王云龙脸上有羡慕之色,“你毕竟是拥有那人血脉的人啊。”
“那又如何?从未见过,便是陌生人了”,女子说道。
“老夫可有眼福看看那条蜃蛟”,王云龙说道。
“它南下去徽州了”,她说道,“徽州紫池那边……”
女子微微转身,看向南方。王云龙也循着这个方向看去。
只见那遥遥白云之间,有一条蛟龙在云中翻腾,露出一个尾巴出来。
王云龙没等她说完,便打断道,“小重山那边怎么样?凤安已经连夜赶往那里了,估摸着时日应该也到了。”
女子说道,“我来的时候见到他。”
女子顿了一顿,说道,“那份人情这么重吗?如果我所料不错,王凤安是你最小的儿子吧。”
王云龙点了点头,“不错。二十年前我没有出手,承的也是那一份情。这二十年来,我磐石山庄超然于西北江湖之上,可那样的风景终究是太寂寥了。”
斜阳照在断崖上,王云龙从身边的一棵树上折下了一截树枝。
他信手一扬,树枝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了,压在了那些负重回巢的蚂蚁的小身板上。
女子也看到这一幕,朱唇轻启,“谢谢。”
王云龙说道,“那这几日,你就住在庄上吧。凤安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他缓缓转过身子,“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女子平淡道。
“若是山庄有朝一日不复存在,替我照顾好心儿”,王心的神情肃穆。
“好。”
女子说完,便缓缓转过身,往一座的典雅香阁走去。
且说小重山山脚下,局势越发的混乱。
突兀骨见王龛与叫战,便也飞身去迎。
而突兀骨的手下也与后来的西北江湖各宗门之人打作一团。
宋端玉也对上了一人,‘风霜二刀’成随风、成白霜则是对上了灵州鱼龙门的两个护法。
就在众人打得胶着的时候,一个紫衣老者喝道,“大家都住手。”
只见这紫衣老者从一个灌木丛中走了出来,他的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这紫衣老者是鱼龙门长老郭枫。
众人住了手。
宋端玉朝着郭枫望去,他看到郭枫身上的那个人了。
一边的杨松突然喊道,“波弟!”
杨松挎枪快步走了过来。
“郭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郭枫倒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杨松,你这族弟倒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要不是老夫眼尖,怕是就要就没命了。”
杨松连忙从郭枫手中接过了杨波。
杨波已经昏迷,他受了很重的伤。
他的体内的武道根基已经破碎大半,除了几条主脉之外,内中筋脉已经碎了一大半。
杨松怒吼道,“是谁将我族弟伤成了这样。”
他走到宋端玉近前,喝道,“为什么你们一行人没事,而我族弟却伤成了这副模样。”
宋端玉说道,“这玄武秘藏之中本就凶险,杨兄弟或许是在先前乱战之中受了贼人的偷袭才会如此重伤。”
杨松气急笑道,“那为何你们一行人却是无事。”
胡子昊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自然是我凭我手中的刀。”
黄念凡本想上前拦下杨松,却被身边的黄尘白给拦了下来。
黄尘白自然不想黄念凡蹚这一滩浑水。
杨松知道胡子昊的修为深不可测,一时间也僵在了那里。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有一个人从山林之中仓皇地跑了出来。
这人拿着一柄残破的金锤,锤面已经是凹凸不平。
“叔叔”,金灵儿看到惊慌失措的中年人,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心疼。
她跑了上去,迎下那人。
先前在玄武秘藏之中,金波本想坐山观虎斗,做那得利的鱼翁。
可谁成想,赵生箫第一个针对的便是他金波。
金波早已是暗伤遍身,哪里还能与风头真盛的赵生箫死死压制住。
最终他被赵生箫逼得一头闯入了玄武秘藏的机关暗道之中。
那机关暗道之中设置了许多夺人性命的利箭暗器,金波也是搭上了半条命。
至于他带去的那些狼金会弟子,已经成为了剑下亡魂了。
金波见到金灵儿之后,神色终于平静了下来。
“灵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金波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住口。
金灵儿见金波恢复了过来,随即笑逐颜开,说道,“我修行有成,师傅准我回家省亲。”
在外面前凶神恶煞没什么好名声的金波,看着眼前女子,眼中有着一抹温柔。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
“叔叔,你看他们”,金灵儿朝宋端玉所站处一指。
她将宋端玉他们出来后遇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金波。
金波听了,也就明白了大半。突然,他心生一计。
“杨贤侄”,金灵儿搀扶着金波走到了杨松边上。
“杨松见过进前辈”,杨松见金波与金灵儿关系匪浅,连忙行了一个礼。
金波摆了摆手,他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这不是,这不是杨波小兄弟吗。”
杨松点了点头,他的眼中蕴藏着怒火。
“也不知道是谁将我族弟伤成了这个样子”,杨波怒道。他心中在滴血。因为自己虽然为杨波的兄长,但论枪道天赋来说,他是不如杨波的。
杨波掌握了他枪宗的‘七龙断海阵’的核心要义,一度被宗门长老视作枪宗未来的希望,可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杨松心里清楚,这件事若是传到宗门长辈口中,必定会引起宗门高层震怒。他杨松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
金波安慰道,“杨波小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的眼中隐晦地闪过了一道阴寒之色。在玄武秘藏之中,他与杨波也算是结下了仇怨。
其实,宋端玉先前给杨松说过玄武秘藏中发生的事情。
只是杨松现在对宋端玉已经有了成见,对他的话自然是不相信的了。
“你们要给我枪宗一个解释”,杨松看向宋端玉众人。
宋端玉说道,“我们并未伤害杨波,他受的伤是徽州紫池那些人做的。”
“哼”,金波突然冷哼一声,说道,“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你们这一行人平安无事,那些徽州弟子与你们交战的时候分明没用全力,我想定是你们与他们串通好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胡子昊。
他心中极其忌惮这个人。
因为他不清楚胡子昊的修为。
远处的王凤安看到了这一幕,心下一喜。
先前他还在忧虑他移花接木的计策说不定会因为狼金会、朝云观的干预而发生意外。
可眼下看来,朝云观的出尘道长黄白尘并未表态,而狼金会的金波似乎与胡子昊有些过节。
真是天助王凤安。
王凤安隐晦地打了一个手势。
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个沙袋,那沙袋似乎里似乎是装着什么东西,很快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诸位江湖朋友,这些是青衣楼的朋友”,王凤安说道,“青衣楼想必大家也有所为耳闻,是我西北第一的刺客组织。王某此次聘请他们,并不是为了刺杀,而是想要给诸位一个真相。”
“原来是青衣楼的朋友”,有人赞叹道。
“怪不得看他们的步伐这么眼熟”,灵州鱼龙门长老郭枫说道,“这是青衣楼楼主明月青的‘寸沙流’步伐。”
郭枫看向王凤安,“不知王小兄弟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突兀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边上,说道,“老夫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真相来!”
“老匹夫,休要跑!”,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根长棍凌空射来,紧接着便是一道身影掠下。
来人正是王龛。
且说先前郭枫喊话之后,在场的众人都已经停手。只有王龛仍然不依不饶地追着突兀骨。
激战正酣,怎肯罢手!像突兀骨这样的高手对王龛这样嗜战如命的人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
至于突兀骨对王龛倒是没什么兴趣,因为他本意并不在击败王龛。他自信若是他全力出手,王龛在他手下走不过十个回合。
突兀骨并未转身,他实在是压不下心中的火气,不耐烦道,“老夫可没有心思再陪你玩了。”
只见突兀骨手掌一挥,转而旋手一招,再向飞身而来的王龛一推。
一道磅礴掌力汇聚成的巨大气盘冲向了王龛,王龛此时再调转体内气机已经来不及。他撤身一退,可终究被那巨大气盘追上,身形倒飞出去。
王凤安招呼青衣楼的刺客解开了地上的沙袋。
在场的江湖人士全部围拢过来。
瞬息之间,人群之中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风师兄!你怎么,是谁!是谁杀了风师兄。”
“屠大哥,是谁杀了你,我要为你报仇。”
诸如此般的愤恨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四十章 龙出云霄荡风云(三)
“王小兄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郭枫的眼中弥漫着疑惑之色,他紧紧地盯着王凤安,想从王凤安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王凤安洒然一笑,招了招手,人群之中便有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
“这位是明月楼的南统领”,王凤安说道。
他又向这黑衣人介绍郭枫的来路,“这位则是灵州鱼龙门的郭长老。”
“南山见过郭长老”,这名黑衣人名叫南山,是明月楼的一位统领。此行任务便是由他负责的。
郭枫朝着黑衣人笑了笑。
“南统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郭枫问道。
适才,郭枫在那些沙袋之中也看到本宗的弟子。只是他并未表态,因为突如其来的这一切着实有些蹊跷。
南山说道,“南某受王公子所托,进了那玄武秘藏之中,发现秘藏之中有一种奇特的植物,正在吞噬着这些尸体。”
“什么!”,听了这话,郭枫大惊说道,“那是什么植物。”
“南某不知。”
“是血乌藤”,王凤安说道,“上一次出现是二十年前了。”
“是那种东西”,郭枫说道,“难不成那人又卷土重来了?”
“郭长老说的可是那个魔头?”,王凤安问道。郭枫点了点头,他的眉间闪过一抹忧色。
王凤安笑道,“郭长老多虑了。二十年前,那魔头被西北二十名高手围攻,虽说后来逃出升天,但也身受重伤。根据王某的消息最后也没能活下来。”
“哦?二十年前那桩轰动西北江湖的诛魔一战,我记得磐石山庄并没有参加吧。”郭枫说道,“为何王小兄弟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郭枫回忆起那件事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的师叔祖正是参加那一场战斗的二十人之一,并且战死了。
也就是那一战,让本来在西北江湖上颇有名望的鱼龙门落寞了下去,而正是因为那一战,磐石山庄倒是超越了其他宗门,成为西北江湖宗门执牛耳者。
难不成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郭枫心中想到。
“那一战我庄主因为怪疾而不能参战”,王凤安笑道,“但还是差人给诸位英雄送去了援手,故而知道一些。”
“原来如此”,郭枫说道,“那今日又发现者血乌藤,不知小友怎么看待此事。”
郭枫已经将称呼从‘小兄弟’改成了‘小友’,分明是示好的意思。
眼下的局势实在让人分不清楚。
“前辈可知那一群人的来路”,王凤安遥遥一指,指的正是宋端玉。
“那一女二男似乎不是西北之人”,郭枫放眼望去,“咦,那不是‘风霜二刀’兄弟俩吗,他们怎么也会在这里。”
“成白霜、成随风”,郭枫朝那边喝道。他的声音之中灌入了体内气机,所以很是洪亮。
虬髯汉子成随风听着声音似乎有些耳熟,“这声音似乎……是郭大哥!”
先前郭枫自报家门的时候,是由他带来的门中弟子代劳的。而这西北江湖并不小。同名同姓之人也是很多的。
成随风给了胡子昊一个眼神,以表示征询他的意见。
胡子昊点了点头,“你们过去,这里有我,无事,顺便替我向那书生问一句,庄上的老爷子近来好不好。”
‘风霜二刀’成随风、成白霜得了应允,便往那边走去。
迟迟没有从宋端玉那边得到想要的答复的杨松,已经是恼羞成怒。
“你出自何门何派,纵然是你有高人罩着”,杨松冷声道,“我枪宗也不会怕你。”
金灵儿则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道,“杨大哥,我叔父也是身受重伤,我看多半也是被这一行人迫害。”
“胡言乱语”,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岳说道,“你家长辈分明是想要作壁上观,从中捞得好处。不过这老儿的运气可是差极了,一下子便跟赵生箫对了上去。”
“赵生箫?”,杨松听到了这个名字,口中喃喃道。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金灵儿倒也不恼,说道,“你所说的赵生箫可是江南徽州紫池的大弟子?”
“不错”,江岳说道。
这是,金波在金灵儿嘴边耳语几句。
金灵儿的美眸之中闪过一丝狡黠。
“前辈,小女子有一问”,金灵儿说道,“前辈一行人自下山而来,便自称是遭到了歹人的袭击。而这歹人又是名誉天下的徽州紫池的高徒。可有证据?”
金灵儿这一问明面上是在逼问江岳,实际上她是想要确定一件事,便是这‘玄武秘藏’到底是一个局,还是真有宝藏?
宋端玉接过话头,“先前我等在玄武秘藏之中混战,想必也是有几个战死的徽州弟子的。江叔叔话中真假,姑娘若是不信,不如上山一探,便知晓了。”
“哼”,从金灵儿传来了一声冷哼。
金灵儿与金波连忙回头望去。
郭枫与‘风霜二刀’兄弟俩正联袂走来,一旁还跟着书生王凤安。
郭枫说道,“先前王小友已请了明月楼的朋友将秘藏之中的尸体带了出来,其中并没有徽州之人。”
徽州弟子身着紫衣,这是江湖之人都知道的事情。
“这”,宋端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凤安倒是朝胡子昊说道,“原来是鬼刀门的前辈,小生有礼了。承蒙阁下记挂,老庄主身子健朗,自然是不错的。”
郭枫看了一眼胡子昊,心中喃喃,“二十年前,鬼刀门似乎也是卷入了那件事之中。那位庄主不出手,或许与那个英年早逝的女子有关吧。”
至于鬼刀门与磐石山庄的恩怨联系,此处暂且不提。
“我与你家少庄主见过一面”,胡子昊说道,“在北龙城。”
他的眼中射出两道精光似乎想要将王凤安看穿。
金波、金灵儿听说胡子昊是鬼刀门之人后,心中一震。二十年前覆灭鬼刀门的主导者正是他们狼金会。
王凤安说道,“原来如此,前辈若是有空,改日可以到庄上作客,与老庄主那个女子的事。”
“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胡子昊说道。
杨松看向王凤安,又看了看郭峰,他根本不知王凤安与胡子昊对话中的意思。
其实何况是他,在场的众人皆不明白二人的意思。
“王兄弟,能否告诉杨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杨松问道。
王凤安说,“我家老庄主与这位前辈的师傅有旧。至于令族弟的伤,眼下王某也不好判断。”
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围拢了过来。
他们有的人身上带着一些小伤——这是先前与突兀骨的手下交手而留下的伤。
王龛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衣服上沾染了一些黄土。
这名北庭棍王的脸色并不好看。
王龛说道,“诸位朋友,你们可知是何人将‘玄武秘藏’的消息发到你们手上的。”
众人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他们所在宗门的高层也不知道。
其中有的消息,是一名弟子练武时在山石上看到的。
有的则是从一只野兔的肚子里找到的。
宋端玉说道,“各位不觉得,这样的消息来得有些恰到好处了吗?似乎是有人故意将你们引到这里的。”
王龛赞赏地看了一眼宋端玉,他说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在我看来,在暗中布局下这一切的便是那个西域人突兀骨。”
此话一出,众人四下寻找突兀骨的踪迹。
“快看!”,有一人惊呼道。
众人往那西方望去,只见突兀骨带着他手底下的西域人没入了小重山林子里。
王龛喝道,“别让此人跑了。”
宋端玉说道,“前辈此言差矣。这突兀骨绝对不是背后布局之人。”
王龛身形一愣。其实他心里也清楚,突兀骨不过是一个西域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布下涵盖了西北大半个江湖的局呢。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气不过在突兀骨面前吃了亏,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不过他的话倒是点拨了宋端玉。
如果说玄武秘藏是徽州紫池布下的一个局的话,宋端玉想到胡子昊的话,难道说将这些江湖人引到小重山山脚下则是眼前这个书生王凤安布下的局?
宋端玉心中想到。
磐石山庄身为西北江湖第一大宗,自然是有这个能量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嫁祸!
宋端玉的脑海中闪现过了这个词。
玄武秘藏之中死了那么多人,有江湖散修,也有名门大派的人。
就在这时,王凤安说道,“还请前辈给诸位江湖朋友一个解释,玄武秘藏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子昊说道,“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王凤安看了一眼胡子昊,他看到对方眼中的自信与淡然,心中竟然毫无征兆地生起了一种挫败无力感。
他是知道胡子昊的身份的——胡子昊明面上的身份是北龙城大将军裘东海的心腹,按理说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先前经过几番试探,当王凤安得知胡子昊与那个女子有关之时,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胡子昊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王凤安是磐石山庄中最了解当年事情的人,因为他是老庄主王云龙的小儿子。
既是老来得子,王云龙对他溺爱有加,平日里将从前的所见所闻也告诉了他,甚至包括一些王云龙本来打算带进土里的秘密。
王凤安知道,胡子昊为她还一个人情——欠了那个男人,那个曾经令西北江湖闻风丧胆的魔头的情。同时,他也要为她讨一个公道,为曾经的鬼刀宗讨一个公道。
王凤安默然不语,但人群之中已经起了骚动。
王凤安业已明白,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群江湖人,已经将胡子昊当成了他们的敌人。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四十一章 遥遥赤霞燃远山(一)
王凤安走出了人群之中,朝着远处空旷地面上的马车走去。
那里有几个磐石山庄的庄丁在等着他。
郭枫见到王凤安从人群之中出来,连忙飞身跟上。
站在宋端玉身旁的江莺说道,“他要将那些玄武秘藏中那些江湖中人的死推到我们身上,这是嫁祸。”
宋端玉点了点头,“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何?我们与磐石山庄又没有仇怨。”
江莺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见过许多世面的江川对此事较二人要看得通透一些。
他说道,“怕是西北的江湖又要卷入一场血雨腥风之中了。”
江莺问道,“二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川微微一叹,毕竟他在江湖上闯荡已久,又清楚玄武秘藏中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正色说道,“莺儿,你可知道磐石山庄之于西北,便是徽州紫池之于江南。”
一旁的江岳也点了点头,“大哥说的不错,虽说江湖上经常有‘天下武功出徽州的’的传闻,但实际上一个宗门的影响力还是有限的。不过是在各自的江湖上做到顶尖罢了。”
“难道说这两个宗门是要联手起来,颠覆这西北的江湖?”,宋端玉接过话头说道。
江川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结,他说道,“或许吧。”
郭枫拦住了王凤安的去路,“王小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生不过是一个添柴的”,王凤安笑道,“这把火,还是那些人自己烧起来的。”
王凤安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那些赶到西北江湖散修以及一些小宗门之人。
他清了清嗓子,向前走了一步,突然伸出手抓住了王凤安的肩膀,而后用手掌摩挲了几下王凤安的手掌,说道,“磐石山庄又要重出江湖了吗?”
王凤安似是被郭枫的言语给逗笑了,说道,“郭长老莫不是昨日喝多了酒,我磐石山庄本就在江湖之中,何来‘重出江湖’这一说呢?”
既身在江湖,便成千秋业。王凤安心中如此想到。
郭枫看着眼前装傻充愣的青年人,语气急促道,“王小友,有些辛秘你并不知情。整座西北江湖虽然不大,但林林总总宗门教派细细数来也是有几百之数,你磐石山庄虽是独一档的超然大宗,但毕竟不问江湖事。所以大家也公认你们。”
郭枫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你磐石山庄要做西北江湖上的老大哥,可以,但只能做裁判,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可如果你磐石山庄想搅乱西北江湖上的局势,这个大哥,他郭枫以及他背后的鱼龙宗可不认。
王凤安轻笑道,“我记得咱们西北有一句话,见狼烟不问。郭长老,快回去吧。我记得你还带了鱼龙宗的弟子来,可要保护好这些宗门的晚辈啊。”
郭枫说道,“老庄主当真要如此?”
王凤安说道,“小生就要回庄,还请郭长老自便吧。”
王凤安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递给了郭枫说道,“郭长老,我听闻贵宗蓝长老的寿辰就要到了,这是我山庄送给蓝长老的贺礼。”
郭枫接过令牌一看,古朴的牌子上写着“磐石令”三个大字。
没有人注意到,郭枫的手臂止不住的颤抖。
这磐石令乃是磐石山庄的内庄长老特有的令牌,把这个送给他鱼龙宗的蓝长老。这内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磐石山庄这般羞辱他鱼龙宗,他郭枫哪还能忍下来。
郭枫一掌拍出,拍向缓缓远去的马车。
但这一掌被人挡了下来。
“郭长老,你过了”,一个黑衣人从空中掠下。
来人正是那明月楼的南山。
“怎么”,郭枫冷声道,“南统领要拦住老朽不成?连明月楼也参与进了此事不成。”
“作为明月楼的职业刺客,我们只负责完成雇主的任务,自然也要保证雇主的安全,您说是不是,郭长老”,南山说道,“若是就这样让你把我明月楼的雇主给杀了,不说酬金拿不到,也会丢了我明月楼的脸面。这个罪过,南某一人可扛不起啊。”
南山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精铁长剑。
这是一把好剑。
“南某成为刺客之前,曾是一名剑客”,南山说道,“这把剑,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了,今日南某就领教一下郭长老的高招。”
“就凭你?”,郭枫眼神之中带着轻蔑,“你的修为不过大武九品,而郭某的武道境界则是大武七品,高了你两个品阶。你拿什么与老夫交战。”
南山笑道,“打不打得过,要试试才知道。”
“哼”,郭枫冷哼一声,踏地而起,一掌直攻南山面门。
南山提剑迎上郭峰,剑招颇为凌厉。
纳兰素正扶着张紫棠,在一棵树下坐着。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如今的模样与她当日在小重山山巅见到的、以及在她记忆中的都不太一样。
男子蓬头垢面的样子若是让普通人看了,必定厌烦。
但纳兰素却不讨厌,她温柔地说道,“那孩子是你宋大哥的遗孤?”
张紫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更多的内情,可我知道霸王猇只有身怀宋大哥他们一族的血脉之人才能驱使。”纳兰素娓娓道来,“那天我在此处便是遇上了那个孩子。他是来寻你的,看来他对你的感情很深。”
张紫棠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情,对不起。”
纳兰素莞尔一笑,“当年你虽然逃婚,可如今不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当年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听了女子这般言语,张紫棠的心中愧疚更深。他明白,女子虽然眼下这么说,可那件事毕竟是给她带来了伤害与困扰的。
他张紫棠,一个曾经颇负盛名的剑客,没有负过任何人,唯独眼前这个女子。
“对了,张大哥他为何没有与你们一起?”纳兰素问道。
她是先前在山道遇到宋端玉一行人的。
张紫棠欲言又止。
见张紫棠不说话,纳兰素也不去催。
良久张紫棠才缓缓开口说道,“大哥他,选的路和我不一样。”
纳兰素也是微微一叹,“张大哥,为了张家,让自己活得太辛苦了。”
张紫棠说道,“大哥身在佛门之中,怎么就不知‘放下’二字。”
突然,纳兰素问道,“那你放下了吗?”
张紫棠并未言语,而是用左手握住纳兰素的手。
女子会心一笑。
越来越多的人围住了宋端玉、胡子昊这一行人。
先前与王凤安过招的那个汉子喝到,“咱家也听说过鬼刀门。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灭门。在我看来,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汉子说的话,不可谓不毒。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这般竭他人伤疤,是不妥的。
汉子似乎想要激怒胡子昊。
胡子昊的脸上神情未改,仍是云淡风轻。
胡子昊说道,“你待如何?”
那汉子听了胡子昊这话,一时间也是噎住了话头,不知道说什么。
但胡子昊这句话却是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一个破败宗门的弟子,好大的口气,还以为是二十年前吗”,又有一人说道。
“我看,就是他们一行人害死诸位朋友的亲朋好友、或是同宗袍泽。”
此言一出,在人群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其实,众人心中早就有了这个意思,但却没说。
只是当有一人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大家也不藏着掖着了。
胡子昊开口了。
“诸位难道认为是胡某出手杀了诸位的朋友、兄弟?”,胡子昊说道。
在玄武地宫之中,胡子昊虽然想过出去后的很多种可能性。他自恃武功极高,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是可以解决的。
但他并未料到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不如大家一同出手,擒下此獠。”有一人提议到。
“好。”
胡子昊身旁还有宋端玉、宋知轩、江氏三人。
他低喝一声,“你们退开。”
众人应声而退。
倏忽之间,就有几个江湖散修冲进了战阵之中。
胡子昊并未抽刀,而是凭着一双肉掌游走在众人之间。
不过一会儿,就有了十八位江湖散修一起对一人出手的荒诞又壮观的景象。
平日里,江湖人士最不齿的便是以多欺少,但在眼下,本就是杀红了眼。谁人会管那些江湖道义?
不过今日一战,胡子昊若是不死,那这些出手之人就要沦为西北江湖的笑柄了。
江湖并不险恶,险恶的是人心。
这话是没有错的。
正有如毒蛇般的一对眸子阴测测地盯着边上的少年。
终于有人动了歪心思。
既然拿胡子昊没办法,就拿他身边的人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
一条青蛇从一旁的歪脖子树上飞扑了下来。
蛇吐着信子,直冲宋端玉脖颈。
宋端玉反应不及,眼看着那青蛇就要咬到宋端玉的脖颈。
一道红光从远处射来,从这条青蛇的七寸处将这条青蛇切成了两半。
纳兰素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先前那一道红光,正是他的佩剑一丈红。
“既然已经出手,又何必藏着掖着,这般作态也能算江湖好汉”。纳兰素讥笑道。
不一会儿,从边上的林子里走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人。
风烟笼西北 快意纵辽东 第四十二章 遥遥赤霞燃远山(二)
这是一个穿着破烂衣服,戴着破烂毡帽的中年汉子。汉子面色黝黑,胡子拉碴,倒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嵌在他这张甚是普通的脸上。
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竹篓,看竹篓的新旧程度,应该是有用了一些年月了。
“你杀了我的蛇,得赔我”,中年汉子直勾勾地看着纳兰素,说道。
纳兰素被眼前这个中年汉子气笑了,但她的神情不见轻松,有几分凝重之色。
宋端玉说道,“赔什么?”
那中年汉子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竹篓,说道,“为了抓住这条竹叶青,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蛇死了,就要一命换一命!”
中年汉子说到后来,声音变得森寒起来。
他将头上的毡帽摘下,从毡帽的凹陷处取出一把短刀——这是平时上山开路的短刀。没想到这男子居然把这刀藏在帽子里,然后罩在头上,可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啊。
纳兰素说道,“你是西北蛇王独孤风?”
“哦?你认识我?”,那中年汉子诧异道。
“自然认得”,纳兰素说道,“你负了那人,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纳兰素的话让宋端玉有些不解。他暗自想到,“听纳兰姐姐的意思,她似乎还与这中年汉子相熟。可先前纳兰素明明是中原人士,怎么会认识西北的江湖散修呢?还是修炼这等毒功的偏门左道之人。”
只见那中年汉子将竹篓上的盖子摘下,有几条身子赤色,倒三角蛇头的小蛇从那竹篓里钻了出来。这些小蛇供着身子,吐着蛇信子,似乎就要从那竹篓边沿蹿身而出。这些蛇儿着实让人讨厌,宋端玉心下有些厌烦。
那中年汉子听了纳兰素的话,模样竟然变得癫狂起来。
他将手中竹篓一甩,当篓子凌空飘过之时,只见其中有数十条小蛇纷纷落下,就像下起了“蛇雨”。
若是让这些不知道名字的毒蛇躲进草丛之中,情况定然殊难逆料。须知道,这些小蛇本是活动于山林之间,后被眼前的这个中年汉子独孤风抓走的。
它们虽是毒蛇,但毒性相对纳兰素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还是不足以致命的。但是在经过独孤峰的日夜调养之后,这些毒蛇颚下的毒牙中蕴含的毒液绝不是寻常武者可以承受得起的。
可谁曾想,还没等那些毒蛇落地,那中年汉子身形快速变换,饶是在短短三息时间内派出了十五掌!
纳兰素看到这一幕,眼中的凝重越发惊惧——没想到眼前这个疯癫的捕蛇汉子竟然有这么高明的掌法。且说天下武学种类颇多,不说上乘武学,就论中乘武学来说,能将这等武学参悟得通透的人终究是少的。但眼前的这个所谓的西北蛇王“独孤风”分明是
但她手上并没有动作,因为她知道这独孤峰拍出的数十道掌力并不是朝她来的。
只见磅礴的掌力气劲裹住了那些在空中纷乱腾跳的小蛇,小蛇一瞬之间便不能动弹。
下一瞬,那些赤红色的小蛇变成了血红色!
掌气如刀,竟然生生地刺入了小蛇光滑的皮肤之中,爆裂出了猩红的血液。
宋端玉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独孤峰变得疯癫之后,出手变得如此不讲章法。
好歹是西北蛇王,怎么被纳兰素一句话说得如此疯癫呢?
宋端玉十分不解。
宋端玉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这个中年汉子。
他发现中年汉子地腰间除了一个竹筒之外,还挂着一个香包。
这香包的做工特别精细,制式也很特殊,看样子像是女子的香包。但辩别其制式,似乎是一个宗门特有的香包。
宋端玉看着状若疯癫的独孤风,对纳兰素说道,“纳兰姐姐,你认识这个汉子?”
纳兰素摇了摇头。她将长剑背在身后,转过身子,对宋端玉莞尔一笑。
女子朱唇轻启缓缓说道,“我不认识他。”
听到这句话,宋端玉心中一怔。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既然不认识,那纳兰素先前怎么会说出那句话?难道是因为那个香包?
宋端玉指着独孤风腰间的那个香包说道,“纳兰姐姐,莫不是这人的香包有些蹊跷?”
纳兰素点了点宋端玉的脑袋,说道,“你小子倒是聪明的紧,这个香包就是眼前这个西北蛇王的症结所在。你可知道这香包的来路?”
宋端玉摇了摇头。他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青羊镇上,从未出去过。平日里,他也就和镇上的少年在青羊镇附近玩玩。至于这香包,凭着如此精细的做工,定然是大城市里的物件儿。
宋端玉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
纳兰素说道,“这香包是北龙城的玲珑坊制作的?”
“那又如何”,宋端玉疑惑道,“我虽然没有不知道这香包的来路,也知道那些大城市里繁华的街市上有香包制作。其实我们青羊镇上也有类似的香包出售,只不过比之这汉子身上的香包要差了不少。”
纳兰素扑哧一笑,她将长剑还下,指着那汉子腰间的香包,说道,“这玲珑阁的香包做工确实是西北最精细的,但他们家的香包最大的不同却是……”
说道此处,纳兰素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宋端玉也捕捉到了这一缕奇怪的神色。只是涉世未深的他并没有看透这女子眉间的忧色。直到宋端玉成了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之后,他才知道今日女子眉间的忧色。
“纳兰姐姐,你倒是快说啊”,宋端玉说道。
见纳兰素迟迟不言语,宋端玉有些急了。
纳兰素说道“这北龙城中玲珑坊中产出的香包虽然是女子制式,但却不是给女子佩戴的。”
宋端玉问道,“那是给何人佩戴的?”
“负心人”,纳兰素说道。
听了这话,宋端玉倒是有些明了了。
原来眼前的这个‘西北蛇王’独孤风曾经辜负过一个女子。
所以了解此中内情的纳兰素才会说出那一句话。
“纳兰姐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宋端玉疑惑道,“纳兰姐姐并不是西北人士,而且此次应该是第一次来西北吧。”
纳兰素将脸侧了过去,看着远方。
远方的天际已浮现了数朵赤红色的飞云。
在飞云之下,遥遥有几座相互依偎远山披上了灰蒙蒙的衣纱。
女子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世间男女之情。
纵然有一个状若疯癫的独孤峰在前,可以说是危机四布、险象环生的情况。但女子仍然抑制不住地去想世间的男女之情。
她想啊,她纳兰素与张紫棠的情爱又会有怎么样的结局呢?
那人世间璀璨如星辰、皎洁如明月的爱情,可否会步上那朝霞下的远山,又会以怎么样的方式度过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呢。
虽说身边不断地传来刀剑声,纳兰素却不将这些声音收入耳中。
良久,她缓缓开口说道,“因为我也买了一个。”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端玉分明看到纳兰素那淡美如月的脸上爬上了一丝红霞。
“纳兰姐姐买这个作甚”,宋端玉大惊道,“难道纳兰姐姐……”
纳兰素脸上有着促狭地笑意。她看着宋端玉说道,“怎么?”
“我张叔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难道曾经欺负过纳兰姐姐你吗”,宋端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怯生生地,似乎是和纳兰素第一天认识地样子。
纳兰素问道,“你这小滑头,满嘴胡言乱语什么,当心老娘撕了你这张弹簧一样的嘴。”
纳兰素的言语虽然激烈,但语气之中还夹杂着一丝玩笑之意。
宋端玉似乎被纳兰素给吓住了,他连忙说道,“纳兰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如果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听了宋端玉夸张的话语,纳兰素则是说道,“你打得过吗”
宋端玉还想说话,纳兰素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小子别贫了。”
只见纳兰素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淡粉色的荷包。
宋端玉从纳兰素的手中接过香包,放在手中端详一阵。
这香包的做工确实精致——香包的右下角落刻了‘玲珑二字’,正中则是绣了一个舞剑女子的模样。
只见这女子炯炯有神,手中长剑飞刺出去,可见这制作香包之人的高超手艺。
宋端玉把玩着手中的香包,又看着面前那个在原地胡乱舞动着手掌的独孤风。
他对纳兰素说道,“纳兰姐姐,这个香包可以给我吗?”
这下倒是让纳兰素疑惑了。
她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要这个香包有什么用?难不成你曾经求爱不成,哪家的姑娘不要你了?”
宋端玉虽然明白纳兰素是玩笑打趣,但那一张稚嫩之中又透着坚毅的脸仍然是止不住地涨红了起来。
“纳兰姐姐就别拿我玩笑了”,宋端玉说道,“要这香包自然是有所用途地。”
“好,便就给你吧。”
其实这个香包,纳兰素原本的打算是将它给张紫棠地——死地张紫棠,而不是活的。
只是现在,倒也是用不上了。
宋端玉将香包往空中一抛,叫唤一声,“喂,你看!”
独孤峰的目光便射了过来。
宋端玉连忙抽刀一斩,那香包瞬时裂成了两半!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四十三章 明玉在云 少年在地(一)
霎时间,香包之中的香料全部掉落了出来,撒在空中,引起了一阵芬芳。
宋端玉只觉得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气之中似乎夹杂着薰衣草的香味——仿佛是某个站在时光流沙的伊人因为情缘未满、心愿未了而带上的淡淡忧愁,是让人痛心的忧愁。
宋端玉只觉得鼻子一酸,不知何时,他的眼眶里已经有些许泪珠涌了出来。
在晶莹的泪光里,宋端玉仿佛看到那个身穿素净衣衫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只是眼角多了些许皱纹。
那人是谁?自然是少年的娘亲,宋春遥。
那人在何处呢?宋端玉以为,娘亲还在青羊镇上。虽说宋端玉已经几日没有归家,但是以往这样的例子也是有的。宋端玉会让宋春遥呆在青野楼里等他。
可宋春遥并不在青野楼。
她在北龙城,在北龙城的那座恢弘威武的将军府里。
自然,这件事情,少年是不知道的。
纳兰素闻着这香包的香味,脸上并没有异样的神情。
北龙城玲珑坊用来制作香包的香料的确可以催动人的忧愁思绪,或也有淡淡的悲伤。但对于纳兰素来说,曾经日子里落过的泪,伤过的心,早就让她对这些东西木然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可世事偏有转机。或许连纳兰素自己都不知道,有一朵花儿的种子正随着这一场‘玄武秘藏’之行悄悄地播种在她的心田。
或许,天下有情人之间的情爱便如春雨一般,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宋端玉瞧了瞧纳兰素,他心想着,“看纳兰姐姐的样子,和张叔叔应该是把误会解开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宋端玉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当他还是孩提的时候,常常依偎在宋春遥的旁边。
一盏烛火,一位娘亲,和几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宋端玉每每想到那些时光,嘴角都会扬起微笑。
曾经在一个蛙声四野的夏夜,宋春遥告诉宋端玉,“天下好事,只宜迟得,不宜早得,只该难得,不该宜得,难得之事难失去,易得之事宜失去。”
宋端玉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心中想到,“娘亲的话,说得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还有一人,闻了这香气,却是瞬间变得更加癫狂!
这人正是独孤风。
独孤风现在的模样着实恐怖,像是青阳镇上平日里用来吓那些顽皮淘气的不好好睡觉的小孩子的鬼故事中的鬼怪。
独孤风披头散发,衣服上多了好多道刀痕。
这刀痕不是别人割的,正是他自己。
独孤峰的手中不断地有鲜血渗出——他反握着刀刃,刀刃硬生生地嵌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筱儿,筱儿”,独孤风口中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倒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他脸上的神色业已扭曲,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若是有一些胆小的孩子在这里,指不定会被这个怪模怪样的古怪汉子给活活吓死。
独孤风又是捶胸顿足,说道,“筱儿,要不是我那天来晚了一步,你也不会,你也不会,你不会死的啊!你不会被那些该死的马匪给劫了去!她们还玷污你了的清白。”
独孤风又是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这位西北蛇王与那女子到底有怎么样的故事呢?
且说十多年前,独孤风不过是一个书生,平日里跟着附近的一位药房掌柜学着采药、帮工,顺便也学了一些药理的知识。
要说在药房帮工,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些中草药的药理、也不是每个月算不上少的工钱,而是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甚是可人的鹅黄色长裙女子。
那女子的名字叫做筱儿,是这家药房掌柜的女儿。
独孤风进了药房的第一天,便中意上了这个女子
虽然独孤风是个穷书生,不过他的长相却是一等一,身高八尺,面白肤净,又不失西北汉子的英气,最是容易俘获花季少女的心了。
而药房的掌柜也不是一个势利小人,心怀一份古道热肠,也并不嫌弃独孤风的出身,默许了他与女儿的来往。
可好景不长,他们所在的小镇上突然闹起了瘟疫。
瘟疫扩散地很快,为了不让‘筱儿’和自己的岳父染上瘟疫,独孤风决定冒着危险,上山采药。
可谁成想,等到独孤风采药回来的时候,映入他眼帘地却是一片狼藉。
药房的招牌已经被人给掀了下来。
独孤风慌乱地跑进了药房,只见到药房地帮工小哥全部躺在了地上。
他们死了,是被人杀死的。他们身上有着数道深浅不一地刀痕。
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了独孤风的心头。
他连忙跑到后院,想去找筱儿和他的“岳父”。
他没有找到筱儿,但是他找到了掌柜。
他在后院的水井边上找到了掌柜。
老头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一位父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告诉了独孤风关于他女儿的消息。
他想让独孤风去救他的女儿。
独孤风自然也是想的。
他从掌柜的口中得知了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被一伙马匪山贼给劫走了。
事情是这样的,瘟疫扩散得越来越大,山贼之中也有人染上了这种病。
所以山贼就跑到镇上来抢药。
他们杀了药房里所有的人,还抢走了所有的药。
其中一人还看上了眉清目秀的筱儿,便想要将她带回山寨里。
而药房掌柜也是在拼死保护女儿的时候,被那些山贼打成重伤的。
怒火充满了独孤峰的胸腔。
他找到了那伙山贼的老窝。
可还没等到他上山,山道上就有一个圆滚滚的物事滚了下来。
独孤风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不过一会儿,那物事儿就已经滚到了独孤风身前。
独孤风惊了,他的心都要碎了。
那物事儿不是别人,正是筱儿——她的衣服还未穿戴整齐,就被山上的山贼给扔了出来。
独孤风颤抖着手臂,抱着少女,口中不断地呼唤少女的名字,可回答她的只要西北大漠空旷的高远和无声的静默,还有此起彼伏的风沙。
自从那一天起,独孤风就变了。
他常喃喃自语,“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所以独孤风不再读那些他曾经奉为圭臬的圣贤书,而是开始钻研药房掌柜留下的药理典籍。
他学的是毒药。
到了三年之后,那处山寨一夜之间所有山贼全部暴毙。
官军赶到之后,查验了尸体,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人是被毒死的,还是被蛇毒毒死的!、
独孤风报了大仇,可他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他了。
读书人,最负痴心人。辜负的方式有许多许多,而他独孤风的这一种,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独孤风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小镇。这一方水土,承载了太多他曾经的美好回忆。只是对他来说,那些美好早已不在,只剩下了悲伤的煎熬了。
他来到了北龙城,去那座玲珑坊里定制了一个香包。
在夜深人静时,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恶名远播的“西北蛇王”会躲在一个破庙里,抱着那个香包,蜷缩着身子i,孩子一般的哭泣。
天灾人祸,何来无妄,甚是无情。
宋端玉问道,“纳兰姐姐,我这一招不错吧?”
纳兰素笑道,“前几日,怎么没有想到你小子的鬼点子那么多,这独孤风已经状若疯癫,失了神智,自然也辨别不出这香包到底是谁的香包,只是这香包中的香味却是一样的。
他闻到这香味,便以为是那个“筱儿”姑娘的香包被斩断了,所以才会如此气急。”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宋端玉问道,“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一定会力竭而死。”
纳兰素点了点头,“不错。原本是会这样的,只不过有些倒霉鬼来了。”
宋端玉一怔。他并不明不白纳兰素话中的意思,直到他听到了附近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才反应过来,这草丛之中原来已经有刃暗中潜伏着了。
纳兰素的境界比宋端玉要高出许多,所以她的耳力也是要极好的。
可那些暗伏在草丛之中的人哪里想得到,他们逼近的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角色。
纳兰素给宋端玉使了一个眼色。
先前在玄武地宫之中的配合早已让二人有了默契。
宋端玉朝那独孤风喝到,“快看,筱儿姑娘要被那些躲在草里的贼人抢走了!”
那些躲在草里的人听着宋端玉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是古怪不解。
可下一秒他们就已经后悔了。
只听独孤风听了宋端玉的这句话之后,竟然是咆哮道,“是谁,是谁敢抢走我的筱儿,我要你们死!”
话音刚落,独孤风身形急速变幻,朝着周围的草丛之中拍出了七八掌!
每一道掌力所去之处,都有几个人在那边藏着。
虽说独孤风如今已经失了大半的神智,但是他对活人气机的察觉却已经是养成了习惯。
天下武道,皆是如此。练到纯熟之时,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手便是悍然一击。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四十四章 明玉在云 少年在地(二)
只听得一声“惨叫”,埋伏在草丛之中的人全部被那掌气击中。
其中有的人堪堪受了这么一掌,就断了气,死了。
独孤风口中仍然低喝着,“是谁?是谁敢抢我的筱儿。我要他死”
这个疯癫的中年汉子突然看向宋端玉,“你知道吗,你知道是谁要害筱儿吗,告诉我,是谁杀了她!”
宋端玉看着眼前的这个可怜的中年汉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年不过初入江湖,见汉子如此可怜,心中便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但他明白,眼前这个独孤风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这位“西北蛇王”的手上不知道到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其中有的人是死有余辜,有的则是无辜的。
这样一个人纵然可怜,但也是可恨的。
宋端玉在心中想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眼前的独孤风已经有了动作,纳兰素一步踏出拦住了宋端玉。
纳兰素说道,“先看看这独孤风有什么动作。”
独孤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作出要递给宋端玉的样子。
他说道,“这是我保管多年的蛇毒,若是你愿意告诉我是谁害了筱儿,我就把这瓶蛇毒给你。”
听了这话,宋端玉心想到,”这独孤风或许是真的疯了。“
宋端玉说道,“你先把这东西给我抛过来。”
听了这话,独孤风连忙发力将手中装着蛇毒的小瓶扔了出来。
独孤风此时已经是神智半失,这一掷中含的力道却是很大的。
只见这装着蛇毒的小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宋端玉。
宋端玉哪里接得住速度如此之快的小瓶子,眼看着小瓶子就要撞上宋端玉面门的时候。
站在他身旁的纳兰素侧身向前一倾,素白的手臂微微一招,从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接住了那个飞来的瓶子。
纳兰素将瓶子递给了宋端玉。
宋端玉接过瓶子,对独孤风说道,“害筱儿姑娘的是那些以多打少的人。”
宋端玉指了指那边胡子昊与那些江湖散修的战阵。
独孤风循着宋端玉手指的方向看去。
当他看到那些围攻胡子昊的人之时,突然觉得脑袋生疼。
他连忙保住脑袋,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筱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他觉得那些人有几分熟悉,但无论怎么样也记不起那些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倒是胡子昊他从来没有见过。
独孤风垂下了脑袋,也停止了叫喊。
这让宋端玉与纳兰素面面相觑。
独孤风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那个韶华初度却没能享受人间最美好的爱情之喜悦的女子,他在想那些该死的万劫不复的马匪。
是了!一个念头突然从独孤风的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他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是那些欺负筱儿的马匪!那些马匪山贼也如此一般欺负一个弱女子。
这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彻底点燃了独孤风胸中的满腔怒火。
只见这汉子缓缓扬起他的头颅,蓬乱的头发从他的面前垂下。汉子的眼睛之中闪过几丝混沌的神情。
他站起身,向宋端玉抱拳道“多谢。”
而后,独孤风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他冲向了胡子昊那里。
围攻胡子昊的诸多江湖散修之中有认识独孤风的人。
只见一个红须老者对独孤风说道,“风兄弟,你来得正好,快助我等一臂之力,解决此獠。”
独孤风听了这老者的话,突然觉得头痛欲裂,连忙抱住脑袋,不再向前行走。
这名说话的老者,是西北赤城的一个颇有名望的武道行家,一身修为在大武九品境界,西北江湖上的朋友们都称他为“红须老怪”。这红须老怪走的是炼气化神的“练气士”路子,修的一套颇为狠辣的“杖法”。
这老者正是一杖敲响胡子昊的面门,胡子昊侧身一避,手指在杖身出轻轻一叹。
那红衣老者只觉掌间虎口处隐隐有开裂的架势。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与战之人都是西北江湖上的好手,合力之下怎么会连一个名不经传的人都对付不了。
这着实是太奇怪了。纵然对方是鬼刀门的门徒,可鬼刀门在二十年前业已在狼金会的主导下覆灭,宗中弟子悉数被清理干净,就算有几条漏网之鱼,也该是不足挂齿的武道资质平庸之辈。
红衣老者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胡子昊并未答话,他神情肃穆,身子灵巧地躲闪着各方的招法。
这时候,有一个江湖人喊道,“你这般打法真是畏首畏尾,凭着身法于我等避而不战,算哪门子好汉。如此这般,也算得上是鬼刀宗的高徒?我看这鬼刀宗不过是吹出来的,沽名钓誉罢了。”
这喊话之人是一个用剑的好手——这人身穿蓝色长衫,衫上还绣着一个高耸出云的山峰的图案。
胡子昊开口了,这是他与这些人交战以来,第一次开口。
“云峰剑派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了”,他的声音之中有着不耐烦,还夹杂着几分怒意,“昔日鬼刀门与云峰剑派交好,门主更是与你家宗主成了结拜兄妹,可在鬼刀门腹背受敌之时,云峰剑派不仅不出援助之手,还在背后捅刀子。我看沽名钓誉的是你云峰剑派才对。”
胡子昊的声音很平淡,也很轻,可是落在那个蓝衫持剑男子的手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道惊雷从他的心中响过,他云峰剑派正有如此不堪吗?胡子昊说的可是真的?
男子不愿意相信,可却是不得不信。因为他看到了眼前男子眼中的光——是极其清澈、极其霸道的光。
他根本没有勇气再去反驳,只是提起勇气再心中暗自问道,“掌门经常与我们说行走江湖要当得起磊落二字,可我向生真的磊落吗?我云峰剑派真的磊落吗”
这个蓝衫男子的名字名叫向生,是西北一个叫做云峰剑派的宗门的弟子。
他是云峰剑派这一代的翘楚弟子,虽说不是最顶尖的,却也经常受到宗门之中长老的赏识。所以向生常常将云峰剑派当做自己的骄傲,可今日胡子昊口中的话却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向来敬佩并将之作为自己灵魂归属的地方,真是胡子昊说的那样吗?
短短几息时间,向生就已经在心里想了数十次,问了自己数十次。
千万中情绪,汇聚在心房之中。向生的脸色也是越发的涨红,临了了,却是无力地吐出了一句,“你胡说。”
此次是向生第一次走出宗门,游历江湖。他能将剑法修炼到极其高明的境界,天资悟性自然是不差的。
胡子昊话中的真有几分,假有几分,他也是能够辨别的。
且说来小重山的路上,向生也听到过一些关于自己的宗门云峰剑派的传闻——譬如一名云峰剑派的长老背着妻子在外面养了一个小娘。而那小娘的弟弟,也就是这位长老的小舅子,却是个泼皮无赖。他在街上打翻了别人的铺子,被那户铺子的主人抓起来打了一顿,以示训诫。
可谁知道,那小娘竟然在那名云峰剑派的长老面前哭诉,摆弄是非,硬生生将自己的弟弟说成了无辜之人,反而是将那家铺子的主人说成了大奸大恶之徒。那名长老当日便派了几名自己视之为心腹的云峰剑派弟子去那小娘所在的小镇上将那户人家全部杀害。
向生是在一个路边的小茶棚听到这件事的。须知道,西北本就干燥,这时又赶上盛夏,所以常有些想赚点活计的商贩在来往客商较多的路上搭一个小茶棚。向生在小茶棚歇脚喝茶之时,便听到了隔壁桌人的议论。他心中并不服气,便与那桌人据理力争。
人家倒也还算客气,只是说了一句话,便匆匆地赶路走了。毕竟在这个世上谋生,为了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事与别人展开激烈的争论甚至是大打出手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的。这样的人,或许在大街上卖的怪侠志异一类的书中可以看到。
向生按照那人的指示,寻到了那个小镇。小镇的名字的很好听,名字叫清泉镇。
在他四下打听之后,向生的心凉了。因为,确有其事。
在路人的指引下,他找到了那家铺子。铺子前空落落的,或许是死过人的缘故,镇上的百姓们都不想沾上这些晦气。
这是一家铁匠铺。据居住在这里的老人说,这家铺子似乎有些古怪——老人告诉向生,这一个甲子里先后住进这家铺子的两家人全部死于非命。先前住进来的一户人家是一对父女,在这儿开了一间药铺,可谁成想没过几日便赶上了天灾——瘟疫,紧接着又遭遇到了人祸——离清泉镇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聚集着一伙山贼,那山贼来洗劫清泉镇之时,将老头杀死,并且抢走了老头的女儿。那老头似乎还有一个书生女婿,可那日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那个书生女婿。有人说,那书生是疯了。
那老者临了还哀叹一声,“这清泉镇,名字里清泉有二字,泉本就指水,镇名有清水之意,可依老夫看来这镇上的水太浊了。”
老者看向生一身侠客的装束,便也没有多说,似乎是怕向生一时冲动陷入清泉镇这个泥潭之中。
至于眼下的这一户,向生早在茶棚里的时候就听过了。
据说这一家人是被他们家自己烧制的铁器给杀死的。最惨的还有属那个铺主,当时他正在火炉旁敲打着手中的兵刃——那是送给镇上保长的公子的兵刃。
可一道黑影从屋外闪过,还没等这个打铁汉子反映过来,他只觉得自己腹中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
他低头去看,那还未烧制好的兵刃竟然生生地刺入了他的腹中。
鬼哭神嚎一般的惨叫之后,这打铁汉子便没了生息。
向生知道此事之后,还是难以接受。他在那件铺子外逗留了许久,可谁成想这一逗留却是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且说那一日入夜,向生见天色已晚,便决定在铺子里暂歇一日。反正此处已被荒废,不会有人来。二来,江湖中人也不讲究住宿,有时候为了赶路住在破庙里也是常有的事。
向生虽然是第一次游历江湖,可他吃苦的能耐绝对不比那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要来得小,或许还大得多。
在铺子里呆久了,向生也有些困意。可他还没等他合上眼,本能便将他从朦朦胧胧的睡态之中唤醒。
这位云峰剑派的翘楚弟子察觉到了黑暗之中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在靠近他。
倏忽之间,一道寒光从屋外照了进来!
这是一柄散发着森冷寒意的玄铁长剑。向生连忙撤身,撤身的同时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反手一挡,这才挡下了这道杀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两名黑衣人手持长剑杀了进来。
他们的剑法颇为狠辣,招招都是夺命之法。
但若是要与向生这般有着超高的剑道天赋的剑客交战,这二人还是差了一些。
在剑光腾龙矫剪之中,向生与二人战成了一个平手。
二人都蒙着大半张脸,又是黑夜,借着淡淡的月光,向生并不能看清楚两人的相貌。
二人见局势陷入了僵局,心下不由心急。若是此处打斗引来了四周的人,可就不妙了。
二人心下一狠,只好变招!
原来,他们先前所用的剑法乃是临时学的江湖剑法。这般剑法本来就是江湖上大路货色,算不上什么精妙的剑法。即使他们的修为境界高出向生许多,但所用的剑法太过差劲,也是奈何不了向生的。所以他们决定搬出他们的毕生所学!
可这一下,却是让向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这二人后来施展的剑法正是云峰剑派弟子必须练习的《云峰十三剑》。
向生先前之所以在此地逗留,便是要将自己暴露在这些人面前,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云峰剑宗的长老插手此事。
向生在云峰剑宗戏练的剑法乃是宗门的秘藏——在向生之前从无人修炼过的《天一剑》,因为此套剑法对剑客的资质要求太高,在宗门典藏之中搁置已久。
二人哪里认得向生的这套《天一剑》。
不过走了二十个回合,二人便败北了。
向生问二人他们是为哪位长老做事,可谁成想就当二人要说出那位长老的名字之时,窗外突然射来两枚毒针,二人当场毙命。
向生苦恼地离开了清泉镇,除了苦恼之外他还有气愤与怀疑。
今日胡子昊的话,无疑是对少年心中的云峰剑派濒临破碎的崇高形象的重锤一击。
向生收剑向外飞身而去,“这一战,你们打吧,我有事要找人问问清楚。”
向生虽然年轻,但他的身法却也甚是高明,一下子就飞出十丈远。
红须老者似乎也没料到向生会突然退出战阵之中。
他连忙喝道,“诸位江湖弟兄,这人定然是害死我等好友兄弟的凶手。定然是将以前鬼刀门的恩怨算在了这些无辜之人身上。”
红须老者嘴上虽然如此说,为了所谓的江湖大义,其实暗地里是为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他并没有好友或是弟子进入那座玄武秘藏之中,只是贪图其中的宝藏,就想借着众多江湖人之时把胡子昊这个强劲的敌人除掉。
一来,胡子昊对这玄武秘藏的信息掌握定然比他多,二来,他的武功远胜自己,若是让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对他肯定是不利的。
胡子昊已经从背上取下了一柄鬼牙刀,“无辜之人?这西北的江湖上,哪里有一个无辜之人?你们在场之人哪一个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才走到了今天。胡某也是!”
胡子昊话音落下,大手一招,一刀刀芒护住了他的周身。这一招,他在玄武秘藏之中也有用过。
宋端玉与纳兰素已经走到了战阵之外。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直在边上没有动静的独孤风突然朝着胡子昊扑了过去!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四十五章 明玉在云 少年在地(三)
红须老者见到这一幕,心中大喜。刚走了一个向生,就来了一个独孤风。指不定今日就能将眼前这个扎手的男子给除掉。
“红须老怪”,独孤风突然喝道。
红须老者被独孤风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喝声给惊着了,手中的杖法也满了几分。
独孤风并未说话,而是径自向胡子昊连续拍出七掌。掌力叠加之下,气势汹汹——磅礴的气机之中饱含了惊天的杀意!这个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竟然将胡子昊当成了杀害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筱儿”的凶手。胡子昊大手一旋,手中鬼牙刀在空中转过一个弧度,又是劈出了一道刀气!那刀气与掌气相撞之后,便是相互聚合,而后四散飞溅,射入两侧的草丛林木之中。
宋端玉看到这一幕,脸上也有些尴尬。他心中本来所想的是,让独孤风掺和进这场战斗之中,最好搞点乱子,这样便能缓解胡子昊来自红须老者那边的压力。可让宋端玉始料未及的是,这独孤风竟然向胡子昊出手了。这不就是所谓的“弄巧成拙”吗。
就在宋端玉失神的短短几息时间里,有一道由胡子昊与独孤风比拼气机而溅射四散的气箭在空中呼啸而过,射向宋端玉。
而宋端玉却是全然不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气箭已经飞到离他面门一尺之地。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纳兰素已是一步踏出,秀手一招,纤纤手臂上爆发波涛般汹涌的气机,将那道气箭化为了虚无。
独孤风派出几掌之后,说道,“红须老怪,这人可是杀死筱儿的人?”
红须老者听了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独孤风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了,神智也失了大半。
红须老者虽然不知道独孤风口中筱儿到底是谁,但他也有所耳闻——这“西北蛇王”独孤风在一次匪乱之中失去了他的至爱。这也是让后来的独孤风性情大变——从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原因。
“师樊”,独孤风见红须老怪并未说话,连忙低声喝道,“回答我的问题,你若是不回答的问题,就别怪独孤将你一并杀了。”
独孤风的声音很冷,手中的招式并未停止,只是他的双目上溢满了一层血红的颜色。
独孤风已经走火入魔!
师樊是这个红须老者的本命。西北灵州城一处师家庄,这庄园的主人便是这位相貌奇异的红须老者——师樊。
师樊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本以来来了援手,没想到独孤风已经走火入魔,搞不好还会引火上身。
被独孤风这么一耽搁,倒是给了胡子昊一些喘息的时间。
其余几位大武九品的江湖散修压不住胡子昊,几人组成的战阵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师樊口中喝道,“独孤兄弟,我是你的好兄弟,怎么会加害你的女人呢?”
他连忙指着胡子昊,煞有介事地怒骂道,“就是此人,此人劫走了独孤兄弟的那位筱儿姑娘,还将……还将……”
师樊心下生了一个毒计,他也不管事情的前因后果,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只要把脏水泼到胡子昊身上,便能让独孤风与胡子昊以死相拼,说不定他师樊还可以从中渔翁得利。
宋端玉在边上也听到了师樊说的话。
“卑鄙无耻”,他口中喃喃道。
纳兰素则是轻笑道,“无妨。这独孤凤已经失了神智,不一定会相信这红须老者的话,指不定是他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宋端玉疑惑地看了一眼纳兰素。
纳兰素则是指向独孤风。
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独孤风的脖颈竟有几处经脉渗出血来,这分明独孤风怒极动了肝气之后遭到了体内血气的反噬。
就当师樊以为独孤风要与胡子昊拼命的时候,独孤风出乎意料地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是拍向他的。
师樊哪里意料得到独孤风这一掌,可他的修为毕竟是大武九品,而独孤风的修为不过小武一品。
师樊将手中的红木杖径自一旋,然后横在身前,紧接着向前一推,掌中氤氲着的雄浑气机,覆盖在整柄红木杖之上!
这个回合瞬息而过,师樊警惕地看着独孤风,口中喝道,“独孤老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风的眼神似乎是要择人而噬,带着哭腔又带着愤怒说道,“你怎么知道筱儿被……,我看筱儿就是你害死的!”
听了这话,师樊的脑袋是一个比两个大,原本想要将脏水泼到胡子昊身上,却谁成想这独孤风已经疯了,竟然因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咬到了他的身上来。
“你胡说,老夫什么时候动过你的女人了!”,师樊撤身一退,已是退出了战阵。
他现在的心思只有撤退,因为一个疯了的独孤风已经很让人头疼了,若是其余几位江湖中人压不住胡子昊,到时候胡子昊再找他寻常,他的后果便会不堪设想。
可认定了师樊就是杀了筱儿的独孤风哪里会放过师樊,就在师樊前脚刚走一步,独孤风也飞身出阵,往他所在的地方飞去。
胡子昊将鬼牙刀紧紧握在手中,扫了一圈问道,“你们还要打吗?”
在场的江湖人士面面相觑,先走了一个向生,又走了一个师樊,原本就只能与胡子昊拼个平手,可如今连着失去两名高手,众人心中哪里还有在战的意思。
可人群之中又走出一人,这人身穿左绣飞鱼右绣青龙的素白长袍——从此件袍服的规格样式来看,此人定然是灵州鱼龙宗的。
灵州,乃是大玄西北的一大重镇。自灵州往西便是西域,与西域第一国月藏国只有几百里路。灵州之中,有一个在西北江湖上颇具有盛名的宗门。这个宗门的名字便叫做鱼龙宗。
相传鱼龙宗的开宗祖师并不是人,而是一条飞鱼。
且说天下极北之地,有一个大泽,名曰北冥。
北冥之中有一条飞鱼。
这条飞鱼经历数百年的修炼,蜕变成了蛟龙,又经过数百年的修炼,蜕变成了半龙。
成为半龙之后,这条飞鱼便可以化作人形
它游历人间三十载之后,便在西北创建了一个宗门,鱼龙宗。
这个故事乃是灵州坊间流传的故事,至于真假,却难以确定。
这人的年纪很算不上年轻,也不算上老迈,从脸上看来,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我劝阁下还是不要妄开杀戒,不然得罪西北众多势力,在江湖上可就混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很是平淡,但细细可以听出其中蕴藏的倨傲。
胡子昊冷笑一声,“西北江湖难不成是西北众多势力的?”
这话一出,那鱼龙宗弟子一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因为与他一道与胡子昊交战的人中有许多是江湖散修。
其实西北的江湖要说大,也不大。可要说这座江湖是西北所有宗门之物,恐怕会有大半的江湖人不会承认。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当空掠下,“胡兄还请息怒,不要与宗下弟子一般见识。”
宋端玉朝着那边望去,眼见着有一人正张嘴呼喊。
此人正是郭枫。
先前郭枫与那南山交手。他的境界虽然比南山要高,可是南山的剑法颇为精妙,竟然以大武九品的修为越过两个品阶压住了大武七品的郭枫。
幸好先后赶来的“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俩在一旁为郭枫掠阵,才击退了南山。
不然的话,郭枫这颗鱼龙宗长老的人头就要被南山手中的长剑割下来了。
郭枫来到胡子昊近前,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想必你就是胡统领吧,没想到胡统领竟然还是昔日西北第一宗鬼刀宗的高徒,老朽这厢有礼了。”
成白霜、成随风二人救下了郭枫之后,也将“玄武秘藏”中的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在“风霜二刀”兄弟俩归隐山林之前,他们与郭枫可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只是先前因为局势混乱,没有认出来罢了。
听了兄弟俩的叙述,这胡子昊乃是武功极高之人。如今郭枫的修为乃是大武九品,而风霜二刀兄弟俩的修为则是小武二品。
虽说单论品阶而言,郭枫远胜二人,可真的要以命相搏,拼死一战的话,郭枫不一定是二人的对手。
可二人说胡子昊的修为深不可测,他们二人纵使联手也绝对不是胡子昊的一合之敌。
郭枫心下疑惑,这西北的江湖上能有那般实力的高手也是有数的,这等高手他郭枫就算不认识也有过耳闻,可这胡子昊怎么如同凭空冒出来一般?
几番细想之下,郭枫想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北龙城大将军裘东海手下的第一统领。
据说这位统领的武道修为颇为高超,甚是符合眼下的情况。最重要的是,郭枫还知道,那位统领用的兵刃也是两柄古怪的刀!
于是乎才有了先前郭枫的那一句话。
郭枫向那位鱼龙宗弟子招了招手,“无知小儿,竟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还不去马车里面壁思过。等到回到宗门,老夫要好好收拾你。”
听了郭枫这话,那名鱼龙宗弟子如丧考妣,低下了先前高昂的头颅,灰溜溜地走回了马车。
在场的几位江湖散修的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毕竟大家都是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郭枫此举的意思。
郭枫让这鱼龙宗弟子回去面壁思过,表面上是在斥责他,实际上则是在保护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决计不会是胡子昊的对手,若是胡子昊因为这鱼龙宗弟子先前的顶撞行为而要对他发难,他郭枫是万万保不下来的。
而这些江湖人则是从中读到了更多的消息——郭枫很怕这个用刀汉子。
他们心中疑惑。先前已与胡子昊打了四五十个回合,虽说对方实力强劲,可以一人战十人,但却还没有离谱到让大武九品的郭枫恐惧的地步?
那郭枫因何如此忌惮胡子昊呢?
郭枫见胡子昊没有声响,又是连忙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在场的众多江湖人士面色大变。
“胡兄不过三十出头之龄,就已跻身大武四品半山境界”,郭枫的脸上挂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笑容,“真是可喜可贺啊。”
先前以说天下武道一分为三,可境界划分却是实打实的。总体境界分为小武、大武两层,小武之上则为大武。小武之中则以九品为末,一品为尊;大武境界划分也是如此。
只是在大武境界中,后三重境界统称为山巅境。
先前在玄武秘藏之中,张紫棠凭借着仙人留下的青竹仙剑中的武道气机破入了大武三品境界。
大武三品境界便属山巅境。只是张紫棠靠着仙人气机跻身的山巅境并不是货真价实,而是伪山巅境。所以他才会被那人用同样的天人之物斩去一截手臂。
山巅境之中,又分三境——分别为,大武三品百炼境,大武二品醍醐境,大武一品玲珑境。
曾经也有传说,这山巅境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只是当今天下未有人踏足。如今的天下能踏足山巅境中的大武三品百炼境之人绝对不过双手之数,而至于大武二品醍醐境也绝对不会超过三个。
至于大武一品玲珑境,有没有还是一个谜。
胡子昊面不改色,但是他心中倒是对郭枫刮目相看。从来到小重山到进入玄武地宫遇到纳兰素和宋端玉再到玄武秘藏第十八层再到眼下这些江湖散修或是宗门弟子交手,他从未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
却没想到被眼前这个老者猜了个通透。
郭枫猜的不错,胡子昊的修为的确已经臻至了大武四品境界,距离那在江湖上传得玄乎的山巅境界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大武四品境界也叫作半山境。
这时,宋端玉也走到了胡子昊边上。
他看着这个一路上护着自己的中年汉子说道,“没想到我胡叔叔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以后可就跟你着你混咯。”
听了宋端玉的这句话,众人禁不住忍俊不禁。
这让原本紧张的氛围微微有些缓解。
胡子昊则是看向宋端玉,说道,“你叫我什么?”
宋端玉一愣,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了。
“当然是叫你胡叔叔啊。”
胡子昊听了这话,破天荒地笑了,“别叫叔,叫哥。”
宋端玉被胡子昊突如其来地这一句话弄得脸色涨红。
少年轻声试探道,“哥?”
胡子昊应了一声,“诶。”
少年还想说什么,只是在场的一名江湖散修已经开口对郭枫说道。
“郭长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人问道。
郭枫沉吟不语,众人见他不说话也有些不耐烦,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似乎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郭枫缓缓吐出了一句话,“磐石山庄,要入世了。”
他背过身子,看向远方,“这偌大的西北江湖,就要有一番风云动荡了。”
众多江湖人士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虽说磐石山庄在西北江湖上属于超一流的宗门,但这所谓的“超一流”的名头是在磐石山庄不干涉江湖纷繁的前提下拥有的。如今磐石山庄若是选择出世,定然会触及到西北江湖一些宗门的利益,甚至会影响西北江湖的格局。
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宋端玉。
他心中有一些疑惑。身为大武九品高手的郭枫自然看得出宋端玉的修为境界不过是小武七品,放在在场的江湖中人属实是垫底的水准。甚至他灵州鱼龙宗今年开春招收的弟子,其中的佼佼者的修为也有小武七品甚至是小武六品。
可胡子昊可是半山境的高手,这等人物在偌大的西北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对一个小武七品的小喽啰如此青眼相加呢?
郭枫不解,但他留了一个心眼,日后一定要与这个少年交好。
这时,又有一个江湖小宗们的人问道,“郭长老,那今日之事该怎么收场。况且我宗门的袍泽还不知去向,能否请这位高人给我等解惑。”
郭枫的心中倍感棘手,他向胡子昊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胡子昊平淡地说道,“他们都死了。”
“死于何人之手?”,有一人问道。
“你真想知道?”,胡子昊反问道。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这才明白了。
胡子昊所以迟迟不解释,是因为他觉得这些江湖散修根本扛不起知道这件事真正内情的代价。
“我等为江湖中人,虽然修为不高,但也有一副铮铮铁骨”,有一个大汉说道。
胡子昊嗤笑一声,“先前围攻我的时候,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刀法都是些花架子,出工不出力,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还需要我点破吗?”
那汉子听了这话,面色涨红,可忌惮胡子昊的修为,一时间也不敢言语。
郭枫只得打圆场说道,“诸位也别动气,郭某定然会查清此事,给诸位一个交代。”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四十六章 明玉在云 少年在地(四)
皎洁的明月从天边升起。
柔和的月光洒下,洒在了郭枫苍老的脸上。
宋端玉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老者,心下竟然有几分心疼。
这老者是他在小重山山脚下见过的江湖人士中最让他亲近的。
这是一种本能的亲近。
郭枫打发走那些江湖人士之后,就一直站在这里。
先前那些江湖人士见郭枫代表着灵州鱼龙宗为胡子昊一行人背书,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向郭枫要了一个承诺。
因为郭枫毕竟是灵州鱼龙宗的长老,若是不给郭枫面子,就是不给鱼龙宗面子。
鱼龙宗虽然没落了,可也是西北江湖上一流的宗门。这些人精一般的江湖人士自然在心里盘算得很清楚,不会贸然得罪这等江湖宗门中的巨擘之流。
郭枫给了他们一个承诺。
再过三个月,便是鱼龙宗太上长老的八十岁寿辰,届时郭枫保证会将此事的真相公布于整座西北江湖。
宋端玉微微转身,看向身后。
纳兰素依偎在张紫棠的怀里。
他有些高兴,纳兰姐姐也算是了却了心愿。
他又看向胡子昊。
那个脸上一直挂着云淡风轻之色的背刀汉子坐在一块怪石边上。
他正在运功调息。纵然是胡子昊这般大武四品的半山境高手,在几番对敌之中,身上也落下暗伤。
凡是武者身上的暗伤,都要运功及时调养,否则等到病根种下,就追悔莫及了。
宋端玉脑海里还会想着胡子昊的那句“哥”。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青年汉子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宋小兄弟”,有一人叫住了他。
宋端玉转身,回头一看,来人正是江莺的二叔江川。宋端玉抱拳行礼,轻笑道,“江伯伯。”
江川说道,“宋小兄弟,我三人是来辞行的。我等来西北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如今此间事了,必须马上赶回中都江家。若是日后有机会,一定邀请宋小兄弟来我江家作客。”
宋端玉听了这话,一时间并未说话。
他往江川身后望了望。他看到江岳与江莺正在不远处。
二人身边还有三匹马。这是那帮西域人遗留下来的。西域的马颇为健壮,也甚是俊美,若是骑此马回中州,可以省下不少的日子。
映入宋端玉眼里的自然不是马,而是那个女子。
温柔的月光落在女子淡美如月的脸上,女子一袭白衣,虽然沾上了西北大漠的飞尘,可在宋端玉眼中仍是那般纤尘不染。
女子也望着远方的少年。
从青野楼第一次相遇,少年的样子就刻印在她那颗柔弱的心上。她从未见过如眼前少年这般的干净的男子。
到了后来,在玄武地宫之中并肩作战,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情根已经深种在心间。
少女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抹潮红。这般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可爱。
一旁的江岳也看到这一幕。他心中也有几分喜悦,“莺儿这孩子受了那么多苦,终于有人能让她开心了。”
但他又转念一想,“至于家族那边,罢了,谁敢拦着,我江岳第一个就跟他们拼命。”
宋端玉自然也看到了女子娇羞的样子。
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将这一幕永远地刻在脑海里。
看到宋端玉这般出神,王川有些尴尬。他咳嗽了几声,以表示提醒宋端玉。
宋端玉连忙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辈要走的如此之急吗?不如去青野楼里住上几天,再回中州。”
江川笑了笑,连忙道,“我也想与小兄弟一醉方休,只是族中之事,拖延不得。小兄弟放心,日后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宋端玉见江川如此坚决,便也说道,“那就期待以后与江伯伯在喝上一杯了。”
宋端玉与江川、江莺、江岳三人一一别过。
在少年不舍的目光中,女子骑着红马的身影在漫天风沙里越来越模糊。
那一年,赤马白衣啸西风。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醇厚又不是清脆的声音在宋端玉耳边响起。
“宋兄弟”,宋知轩走到了宋端玉的面前。
宋端玉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辽东读书人,也作了一礼,说道,“你比我年长,我喊你一声哥哥吧。”
宋知轩是一个读书人,身上并没有太多江湖气。他看到宋端玉这般来事,倒也是洒脱,连忙应承了下来,“那我就占一个便宜,叫你一声玉弟了。”
宋端玉点了点头,“知轩大哥莫不是也要回辽东了?”
宋知轩摆了摆手说道,“并不是。我自辽东白鹿书院南下,已经有了半年的光景。我书院之中的学子负笈游学,最少也要有一年的时间。所以宋某还想这江湖上游历一番,也长一长自己的见识。”
宋端玉说道,“如此也好。小弟可以请知轩大哥去我家的青野楼里坐一坐,喝上一杯。我娘烧的菜可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宋知轩突然沉默了,他的眉羽之间闪过一丝忧伤。
宋端玉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若是小弟有什么说得不妥的地方,还望知轩大哥不要嫌弃。”
宋知轩说道,“无妨,无妨。”
宋知轩是一个孤儿,自小被父母丢在了路边。那是一个雪夜,白鹿书院的一位老学究正好路过,才将宋知轩救了下来。若没有那名老学究路过,宋知轩或许就要死在寒冷彻骨的冰天雪地里了。
所以当宋端玉说到他的娘亲的时候,宋知轩的心里掀起了一丝波澜,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宋端玉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就在这时,纳兰素搀扶着张紫棠走了过来。
宋端玉连忙说道,“张叔叔。”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他很想问问那个女子,为何要下这么狠的手。
张紫棠伸出他有些苍老的手,摸了摸宋端玉的脑袋,而后笑了笑。
张紫棠的年纪也不大,也就比胡子昊年长几岁,可他的脸却似乎已经饱经风霜。
他的笑容更让宋端玉心疼。
“你纳兰姐姐要与张叔去一趟西蜀”,张紫棠说道,“玉儿,你已经卷入了这江湖之中,就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好你娘亲。”
“张叔也要走了吗”,宋端玉问道,话语之中全是不舍之意,“我一定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好娘亲的。”
纳兰素连忙笑道,“瞧这孩子都要哭了,还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你张叔也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
宋端玉收回了原本已经盈满眼眶的泪水,连忙说道,“谁哭了,我才没哭。”
在少年不舍得目光之中,纳兰素与张紫棠共骑一马朝西南方向去了。
张紫棠纳兰素走了,江莺和他的两位叔叔伯伯也走了。
眼下场中只剩下宋端玉、胡子昊、“风霜二刀”兄弟俩、郭枫。
且说在离小重山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三队人马聚集在此处。
这三队人马,分别是朝云观的出尘道长黄尘白、黄念凡,以及狼金会的金波、金灵儿,还有枪宗的杨松。
黄念凡见到黄尘白之后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他觉得这位宗门长辈做的事情有些违背江湖道义。先前在玄武秘藏第十八层的时候,是胡子昊、宋端玉他们护住了他,才让他免遭那些徽州弟子、或是玄武秘藏之中的血乌藤的毒手。
可来到了小重山脚下,当胡子昊、宋端玉他们遇到了困难,陷入了危机的时候,黄尘白却让他袖手旁观。
他心中有愧。
而杨松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他身前的马背上海躺着一个人,正是昏迷的杨波。
金灵儿骑着马,金波却是坐在她先前坐的轿子里。毕竟金波受了重伤,金灵儿心疼自己的这位叔叔,便让金波坐自己的轿子。
杨松率先说道,“诸位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金灵儿说道,“我看一定是那个胡子昊从中作祟,等我回到了狼金会,一定把此事告诉会长。”
杨松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一定要让这等不把我等西北翘楚宗门放在眼里宵小之徒吃点苦头,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到太岁头上来了。”
金灵儿看着杨松这般言语,心中暗骂了一声傻瓜,“这杨松也是够傻的,我随便几句,他便应声附和,若是西北枪宗净是些他这样的人,那我看这等宗门别说掉出西北一流宗门之列,就是宗门覆灭。也不稀奇。”
黄尘白与金灵儿也是一样的想法,杨松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虽然杨松不是他朝云观之人,可他毕竟是西北枪宗新生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虽说他在同类人中算是出色的,但是他的心智着实太过单纯了。
这时,杨松和金灵儿将目光投向黄尘白。
黄尘白说道,“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依老夫看来,此次的事情不过是一个“三”,这内中有更深层的事情,等待着我们挖掘。”
虽说黄尘白说的玄乎,但二人也听懂了大半。
黄尘白挥了挥手中拂尘,说道,“此件事了,我等便就此别过。”
说完这话,黄尘白便招呼上了闷闷不乐的黄念凡。
在回朝云观的路上,黄念凡终于向这位平日里自己十分尊重的师门长辈发问了。
“黄伯伯,为何不让我帮助宋兄弟他们”,黄念凡说道,“如此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实在不是正派人士所为。”
黄尘白倒也不恼,说道,“凡儿啊,你可知道那个带刀汉子的修为?”
听了黄尘白这句话,黄念凡倒是一愣。
在玄武地宫之中,胡子昊出手次数极少,实在是难以判断。
黄念凡用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寻思着应该有大武七品境界,与黄伯伯你同等修为。”
黄尘白摇了摇头,说了四个字。黄念凡听了这四个字之后,呆若木鸡,久久待在原地不动。
“半步山巅。”
黄尘白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半步山巅境界,黄伯伯是说那个叫做胡子昊的刀客有着大武四品的修为?”,黄念凡说道。
黄尘白点了点头,“他藏得太深了,若不是来这里之前观主给了我一张化元符箓,我也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
这“化元符箓”乃是道家符箓的一种,可以帮助修士看穿其他人真实的武道修为。化元符箓本就分品阶,品阶越高,可以窥探的境界便也越高。
这朝云观的观主乃是大武五品境界,炼制出来的符箓可以略微超过自身的修为境界,自然可以窥探到大武四品的胡子昊的境界了。
黄念凡反说,“那他岂不是比观主的修为还要高吗?”
还没等黄尘白说话,黄念凡又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观主已经有七十高龄,可那刀客顶多也就三十出头的年岁啊。”
黄尘白也是微微一叹,“鬼刀门传人,不容小觑啊。这西北的江湖也要迎来一场大地震了。”
黄尘白看着黄念凡脸上苦涩的神色,连忙说道,“你要固守自己的道心,千万不要被外物所影响。你是我朝云观一代最有资质的弟子,将来也不一定会输给那个刀客。用儒家的话来讲,便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罢了。”
黄念凡点了点头。
他将腰间的桃木剑抽出,大手一挥,便是斩出一道剑气,剑气激射起了漫天风沙,颇有气势。
黄尘白抚了抚胡子,赞道,“不错不错,看来这一次那玄武秘藏之行,你的收获也是不错的。”
刚才黄念凡施展的乃是《化元剑法》,相比他在朝云观之时,如今的《化元剑法》已经纯熟了许多。
且说另外一边,金波与金灵儿正走在一个僻静的山道之中。
轿子里传出了金波的声音。
“灵儿,人手都安排好了吗”,金波的声音甚是虚弱,并没有先前在玄武秘藏之中霸气。
坐在轿子里的金波心中极为愤恨,这一次去玄武地宫,除了他的人折损了一大半。这些可都是他金波的心腹啊!
狼金会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对外如此,对内也是如此。若是一名狼金会长老一朝失势,第二日说不定就会成为从前仇家的奴仆。
这一次金波的可谓是元气大伤,再重新培养人手,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这一次经历之中,金波最恨的便是胡子昊。
所以他心下生了一条毒计,只要此计功成,就能将胡子昊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金灵儿神情肃穆,收起了先前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都已经准备好了。等到月过中天,他们便会动手。”
“好”,金波说道。
金灵儿的话语之中露出的关怀之意。
“金叔叔,你受的伤可有大碍,若有的话,我可以请师父他老人家为你疗伤。”
听了这话,金波心中一片暖意。
可金波一想到金灵儿的那位师父,纵然他现在受着伤坐在轿子里,心中也升起了一片寒意。
金灵儿的师傅可是半山境的老妖婆,他金波可不敢劳驾她给自己疗伤。
金波说道,“无妨,无妨。”
杨松看着黄尘白、黄念凡朝云观之人以及金波、金灵儿狼金会之人走了之后,自己带着杨波单骑在官道之上奔袭。
这条官道甚是荒凉,白天的时候就很少有人经过。此时已是月过中天,只有杨松二人一马。
杨松之所以选择这条官道,是因为这条官道直通西北枪宗,而且是所有路线之中最近的一条。
如今杨波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虽然先前杨松已经用了内力将杨波体内的伤势压了下去,可这等伤势仍然是拖延不得,越早到西北枪宗之中,就越有希望。
杨波的枪道天赋在西北枪宗当代弟子之中是数一数二的,若是他有所折损,虽说与杨松关系不大,但他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就当杨波奔袭了三里路之时,快马的前蹄踏上了一个小土坡的时候,官道两侧的黄土里于一瞬之间冒出了七八个黑衣人。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杨松好歹也是用枪的好手,反应极快,手中圆月长枪向空中一挑,就挑翻了好几个黑衣人。
可令杨松没有想到的是,埋伏在此地的黑衣人竟然有三四十个之多,而且境界修为大多在小武五品到小武三品之间。
他杨松的修为虽然是小武二品,枪法也要胜过对方,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杨松无奈,只得喝道,“你们是何人,竟然敢拦西北枪宗的弟子!”
可他此话一出,便心知自己错了。
这条官道如此荒凉,本就不会有什么人走的。这一伙人就是冲着他杨松来的。
“不对”,杨松心中想到,“他们是冲着……是冲着杨波来的!”
“好歹毒的用心”,杨松在心中低吼,“胡子昊,我西北枪宗定与你势不两立。”
杨松提枪径自从马上飞了出去,长枪一扫,便扫倒了七八个黑衣人。
可人力又有尽时,不出二十个回合,在这些黑衣人车轮战之下,杨松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
所谓好虎架不住群狼正是此礼。
月下,西北枪宗弟子杨松眼睁睁地看着昏迷的杨波被一人一刀捅穿了身子。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四十七章 石隐迷雾渐揭起(一)
小重山的清晨,有几分别致。
山脚下有几只鸟儿在低空盘旋,欢快地发出鸣叫。
宋端玉一行人已经走出小重山一里路。他们的目标是石隐镇。
先前在玄武秘藏的时候,张紫棠就给宋端玉说过,让他去青阳镇边上的石隐镇里的铁匠铺子取一样东西。
宋端玉并不知道,张紫棠给自己留了什么东西。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石隐镇。
石隐镇镇子镇子要比青羊镇大上许多,分成南北东西四大大块。镇上有两条主干道纵横交错,纵的那条干道名叫“青元街”,横的那条干道则为“紫元街”。
这青元街上多一些贩卖小玩意儿或是日常生活用品的小商贩,天天都是热闹得很。而这紫元街上的店面却是上了档次,其中的东西要比青元街的贵上不少,经常会有年轻的公子哥光顾。
今儿这事儿就发生在紫元街上。
宋端玉一行人从镇东进了石隐镇,走上了紫元街这条路。
街上倒是繁华。宋知轩说道,“没想到区区一个边陲小镇就如此繁华,不知道中原又是何等景象。”
宋端玉有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他并未去过中原。
“指不定那里的城池更高,更大呢。”
胡子昊与风霜二刀兄弟俩就这样看着二人交谈,一言不发。
就在宋端玉与宋知轩一同欢欣地议论着天下城池的时候,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小姑娘正迎面而来。
小姑娘不是走过来的,而是跑过来的。
她身上的花衣裳看制式已经很陈旧,也沾上了不少的灰尘,还有几处斑斑点点的破洞。
宋端玉发现这衣裳并不合身,像是给大人穿的,并不是小姑娘自己的衣服。
宋知轩手指一指,“你看。”
只见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伙人——一伙凶神恶煞的家丁。
宋端玉心中气愤,一步走上前去,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子”,宋端玉说道。他已经隐隐握住腰间的半尺雪。
那群家丁之人的领头之人说道,“喔唷,你是哪来的野小子,竟然敢管我赵府的事儿。”
这领头之人中等身材,满脸横肉,鹰钩鼻子,鼻子下面还有一搓小胡须,分明是一副恶奴的长相。
那恶奴头领叉腰说道,“瞧你们这样子,肯定是外来的。也不在这镇上打听打听,哪有人敢管赵府的家事儿?”
他说着说着便指着宋端玉的脑袋开始大骂起来,“我劝你识相的给爷爷我磕几个响头,不然的话但会儿有你受的。”
宋端玉冷笑不止,说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宋端玉暗自里给宋知轩抛了一个眼神。
宋知轩点了点头。
倏忽之间,宋知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几道残影在人群之中闪现,宋知轩游走在在这群恶奴之间,分别在他们的气穴之上拍了一掌。
三息时间瞬息而过,宋知轩回到原地,除了那些恶奴首领之外,其余的赵府家丁悉数倒地,发出了嗷嗷的惨叫声。
恶奴首领分明是慌了神色,怒道,“你……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赵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走着瞧。”
这恶奴首领还狠狠地瞪了一眼宋端玉,心里寻思着等到他找到援兵,一定要这些不知道好歹的外乡人一点颜色看看。
宋端玉见恶奴首领跑了,连忙踢了一块脚边石头。石头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度而后击打在了那恶奴首领的腿上。
恶奴首领惨叫一声,头也不回,只是一瘸一拐地走往紫元街深处走去。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宋端玉一行人所在街道两边的铺子纷纷开始收摊。
宋知轩心中疑惑,连忙拦住一个人,说道,“这才刚上早市,怎么这么如此匆忙就要收摊。”
那人微微哀叹一身,有些不满地看着宋知轩,抱怨道,“还不是你们惹的祸?你们这些外来的根本不懂这里的规矩,要是等到赵公子来了,看到我们也在这里,非要罚我们一些钱给他才善罢甘休。祸是你们惹出来的,我们可不想跟着你们一起受罪了。”
这人是一个卖点奇珍小玩意儿的铺子的老板。
他随便说了几句,便连忙开始收拾铺子里的货物。
宋端玉也不管四周躺倒在地上赵府家奴,而是转过身蹲下身子,对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你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那小姑娘的脸上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流下,她哭丧着脸说道,“爹爹和娘亲都被他们杀了。我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
一旁的风霜二刀兄弟俩看了,心中颇为不好受。他们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都没有成家。毕竟在江湖上行走,指不定哪一天就没了性命,若是成家难免会辜负那个中意自己的女子。
虬髯汉子成随风怒道,“妈了个巴子,这石隐镇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那赵家把那个姓赵的少爷给宰了。”
胡子昊摆了摆手,成随风也不再说话,投给了胡子昊一个疑惑的神情。
胡子昊打量一下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嘴角挂起了一丝弧度微妙的笑。
见小姑娘马上就要哭出声来,宋端玉连忙安慰道,“不哭不哭,有哥哥在这里。”
小姑娘连忙抬起头,用她那天真无邪的眸子望着宋端玉,试探性地,“可以吗?你可以做我的哥哥吗”
宋端玉温柔道,“自然是可以的。”
小姑娘说,“我叫雪弃。我爹爹和娘亲是去年冬天死的。”
小姑娘的脸上并无表情变化,或许是麻木了吧。宋端玉将这一幕收在眼里,他鼻子一酸。
去年的西北边陲下了很大的雪,小姑娘的双亲离开了她,留她一个人独孤地在人间游荡,所以才叫做雪弃。宋端玉心中想到。
宋知轩见到与自己有着一同遭遇的小姑娘说道,“你以后就跟在我们身边吧。”
小姑娘问道,“可以吗?你们不会和那些坏人一样欺负我吧?”
宋端玉说,“当然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逃走的恶奴首领搬了救兵回来。
他走路的样子甚是好笑,拄着一根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公子。
他手中拿着一柄青木折扇,身着彩凤绣银袍,头戴束发紫金冠,俨然一副浊世偏偏公子的模样。
宋知轩双眼微微眯起,说道,“这人不简单。”
宋端玉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何以见得。”
宋知轩说道,“他身着的彩凤秀银袍可不是一般的衣裳,这等成色的布匹在西北是没有的,只有中原才有。而且能在衣服上绣凤的人地位必然不低。”
宋端玉点了点头。先前他并未注意,只是经过了宋知轩这一番提点之后,才发现眼前这男子生来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之气。
这等气质往往与家世有关,是做不得假的。
二人都没有关注到,胡子昊的眼帘低垂。
胡子昊在心中想到,“彩凤绣银袍,中都赵家?看来这石隐镇也并不简单。看来张紫棠早就发觉此处的不寻常。”
胡子昊想到后来,便也会心一笑。他终于明白了张紫棠的算盘。纵然石隐镇是龙潭虎穴,有他这个大武四品半山境的高手在,也能保证宋端玉的安全。
不过胡子昊愿意当这个保镖。一来,眼下也是无事儿;二来,替自己的师傅还欠那个人的那一份情。
只见那男子轻轻摇动手中的青木扇子,一双破有神采的眸子先是扫了一眼宋端玉这边,而后对宋端玉抱拳说道,“手下之人不懂事,还望阁下不要介怀。”
宋端玉听了男子这话,倒是一愣。分明是自己这帮人打了对方的手下,没想到对方还向自己道歉。这样的态度着实不像平日里横行乡里之人。
宋知轩直接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可否说一说为何要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
那华服公子说道,“这是赵某家的私事,还请两位公子不要多问。还请将这位小姑娘交给赵某。”
说到此时,那华服公子的声音分明冷了下来。显然他心中是不满的,只是先前碍于面子还没有发作。
宋端玉说道,“此事是不成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等既然先前出手帮了这小姑娘,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将她带走。”
那华服公子气极反笑,“这么说,你们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宋知轩先行了一个江湖礼,说道,“小生乃是读书人,来自辽东白鹿书院。我书院藏书万千,曾有圣人戒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有人这么对公子你,你可愿意。”
华服公子听了这话,原本已经要炸出胸膛地愤怒变得更甚,“在石隐镇这个地界上,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华服公子作为石隐镇大家族赵家地公子历来是养尊处优的,哪里收过这样的气。
他背过身,折扇一张,对着虚空说道,“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听了这话,宋端玉也是气极。石隐镇虽然是边陲之地,可也是大玄国的一部分,石隐镇的百姓也是大玄国的子民。这一路走来,虽说身在江湖之中,他还没有见过如此这般不讲理的人。
如此草菅人命,目中王法何在,天下纲常何在。
宋端玉喝道,“你如此施为,眼中还有王法吗?你们镇的保长何在?”
宋端玉此话一出,胡子昊有些忍俊不禁,瞥了宋端玉一眼。
他心中腹诽道,这傻孩子怎么开始与这样的人讲王法了。要知道自古以来,便有一句话,庙堂之高不如江湖之远。这话说的便是,身在庙堂之上,虽然高高在上,却还是不如有闲云野鹤陪伴的游历江湖的日子来的自由、洒脱。一个江湖人,讲王法、纲常,思之令人发笑。
其实,少年心中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虽然与眼前的这个华服公子说王法、纲常之类的事情,原因有二。一来,在青羊镇的时候,娘亲宋春遥是常常告诉他一些道理的。宋端玉心中仍然记着宋春遥说的那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宋端玉一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身在江湖之中——在别的江湖人眼中,拳头大就是道理;可在宋端玉眼中,道理本来就是道理,就是你拳头再小,该是道理的道理也仍然应该是道理。
二来,宋端玉说此话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刺探眼前这个华服公子与石隐镇镇上的官员的关系。
大玄国的官制对镇甸的管理甚是清楚。如同青羊镇、石隐镇这般小镇都会有设一位镇长、一位保长、一位买办。这小镇的镇长便是来处理镇上所有事物的;而保障这一方治安的重担就落到了买办的保长身上了;至于买办,则是负责镇上公家的一切开支。
那华服公子听了宋端玉的话呵呵一笑,“还想找保长,这整座石隐镇都是我赵家的。你这话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华服公子不再与宋端玉言语,大手一挥,向街道两边招呼了一声,便往紫元街深处走去。
那个拄着拐杖的恶奴首领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前脚刚走,就看到几个练家子从街道两侧的屋檐上跳了下来。
胡子昊打量了站在街道两侧的打手。
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小武六重的境界。想必是出身贫苦,而后学了一些武艺,就来到这种小镇上找到一户大户人家。说的好听一点,是成为一个家族的门客,说得难听一点便是打手。如他们这般讨生活,虽说比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安全,可过的也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何况对他们来说,或许这条命早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一辈子都和那个家族绑定在了一起,也没有机会一睹武道境界更高的风景。
“罢了,就让这小子练练手吧”,胡子昊心中想到。
宋知轩对宋端玉说道,“玉兄弟,我为你掠阵,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宋端玉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少年转过身,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就像昨日张紫棠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般,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在这里等哥哥,哥哥过一会儿回来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端玉说完这话,便缓缓起身。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对那些手中拿着玄铁朴刀的汉子们说道,“诸位既然是武道之人,想必也有一颗向武之心。在宋某看来,向武之心最重要的是磊落二字,在这世上为人夫、为人父都是如此。可诸位好汉却是为虎作伥,就不怕天降下惩罚吗?”
听了宋端玉这话,在场的许多汉子不由得低下了头颅。他们的脸上纷纷出现了羞愧之色。正如胡子昊像得一般,他们本就出身贫寒,好不容易学得一丁点本事,在这石隐镇上谋了一份差事。
虽说这份差事并不干净,这它能养活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家啊。
这时,其中有一个汉子喝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可我们没有选择。”
“如何没得选择”,宋端玉说道,“以诸位的能耐换一个工作就那么难吗?”
那汉子冷笑道,“你还是少年,自然是不会懂的。”
风霜二刀兄弟两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前这个小哥的心思也太过淳朴了。可他们已经答应了胡子昊要护宋端玉周全。
正如那个带刀汉子说的一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有什么好推测的。
宋知轩在心中微微叹道,“看来宋小兄弟比我这个读书人还要像读书人了。”
那汉子说完之后,已经是一个箭步冲向宋端玉。
宋端玉撤身一推,在他撤身的同时,将腰间的半尺雪抽了出来,挥手便是一道刀气斩出。
宋端玉在人群之中游走,这些人之中倒是有两三个小武六品的好手。
他们一人攻宋端玉的左路,一人攻宋端玉的右路,还有一人则攻宋端玉的面门。
这三人用的刀法都是极其简单的刀法,在江湖上随处可见。
可三人的境界毕竟比宋端玉要高,宋端玉一时间之间陷入了下风。
突然,宋端玉将手中的半尺雪在三人面前晃了一记虚招,三人一齐撤身一退。借着三人后撤的空挡以及争取的一息时间,宋端玉催动了身法《三寸青》。
《三寸青》的身法要义乃是:似静非静,似动非动,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宋端玉如今只是修习到了这套身法的第一重境界——“似静非静”。
可即使是《三寸青》的第一种境界,应付眼前的局面也是足够了。
在三人猝不及防之下,宋端玉已经闪现到了一人的身后,眼尖的另外二人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宋端玉,想要回身去救,却已是来不及。
宋端玉一掌拍在那人的背上,那人向前踉跄向前走了几步,半跪在地。
宋端玉这一掌是收了力道的。
因为对方的武道境界本就高过自己,二来宋端玉也理解他们难处,并无想要伤他们的心,这才留手。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四十八章 石隐迷雾渐揭起(二)
没过多久,这三人便被宋端玉击倒了。
他们瘫倒在地上,被宋端玉卸去了力劲之后,一时间也起不了声。
余下的几个汉子哪里是宋端玉的对手,只是将宋端玉围了起来,不敢贸然出手。
宋端玉说道,“你们三人已经没战力,剩下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再战了吧。若是再战,宋某的刀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这几天的江湖经历,也让宋端玉学到了许多。譬如,用言语吓住对方也是一种技巧。只是这样的技巧,无论多么珍贵的武学秘籍都不会告诉你的,只有自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才可以摸索出来。
那倒地之人面露苦涩。他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解决不掉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这少年的武道修为只有小武七品,与他们一样走的都是“炼精化气”的寻常武夫境界,可是少年的刀法、身法、甚至战斗意识都要胜过他们。那人将目光投向正在远方观看这一场战斗的胡子昊、风霜二刀兄弟俩。
“若这少年是他们的徒弟,那他们又该有多高的修为呢”,那汉子心中暗叹一声,宋端玉说道,“既然输给了你,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宋端玉说道,“若是我放你们走呢?”
听了宋端玉这话,那人苦笑一声,“跑?我们能跑到哪里去?我们的妻儿父母都在石隐镇上,我们若是跑了,他们怎么办?再说,石隐镇上还没有人能逃出赵家的手掌心。”
“赵家是什么来路”,宋端玉问道。他见这人对那赵家敬畏之若神明,心中微微一叹。
或许如汉子这般的人,已经算不上武者了。他空有一身修为,可心气儿全无,哪里还能在武道之途上攀登呢?不过宋端玉也明白,像汉子这般的人所过的生活,才是生活真正的样子。
毕竟天底下有谁能像他一样幸运,出身贫困之间,有一个为他撑起半边天的张紫棠,又一路上为他遮风避雨的胡子昊呢?他宋端玉是万幸之人。
那汉子面上的苦涩之情漫漫消失。他是认命了,今日任务失败。轻则被逐出赵家,重则丢了性命,反正不会有好下场。至于逃,是绝对逃不得的。就算他死了,他还能替自己家保留下一份香火。江湖上所谓的那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用在汉子这般人的身上是不合适的。
那汉子先是指了指天空,缓缓说道,“赵家就是石隐镇的天!”
这时,另外一个汉子说道,“你们还是走吧。今日这位小兄弟已经羞辱了赵家公子,以那位公子心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端玉刚想说什么,只听宋知轩喝道,“小心!”
宋端玉本能地向后一撤,只见两枚飞刀从街道一侧地暗处飞了出来,径直射向那三名倒地的汉子。
宋端玉连忙朝着那飞针飞来的方向望去,只看到先前离去的赵家公子站在街巷的角落。
他手中的那柄一直收着的青木扇子如今已经张开了。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冷笑。
宋端玉喝到,“你为何下手如此歹毒?”
那赵家公子说道,“哼,如此不中用的废物,活着还不不如死了。”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赵家门客脸色全部黑了下来。或许在他们的主子,这位赵家公子的眼中,他们的命一文不值,或许还不如石隐镇外的野草。
宋端玉气急,破口大骂道,“你如此这般草菅人命,天不收你,我来收你!”
那赵家公子笑道,“就凭你这个小武七品的寻常武夫?”
“看刀!”
宋端玉大喝一声,便是箭步冲出。在他冲向这华服公子的过程之中,已经将体内的气机悉数引动半尺雪的刀刃之上。
但这位赵家公子的眼神里却露出了一道轻蔑的神色,他似乎丝毫不将宋端玉这破有声势的进攻放在眼里。
电光火石之间,宋端玉已经是一刀送出。
半尺雪雪白的刀刃裹挟着宋端玉体内的精纯气机正要直破赵家公子挡在面前的折扇。
可直到二人短兵相接之时,宋端玉才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华服公子并不是泛泛之辈。
宋端玉分明感受到,那扇面上有一股磅礴的真气正沿着那刀扇相接之处,传入刀身,再由刀身传入宋端玉的手掌之上。
他握着半尺雪的那只手不断地震颤,虎口业已开裂,渗出了不少鲜红的血液。
仅仅是这短短的一个回合,二者的实力,高下立判。
那赵家公子体内的气机分明借着这一击的时间,缠住了宋端玉的手臂。这下,宋端玉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只听这赵家公子冷笑一声,“就你这般的三脚猫功夫,也想要学别人做英雄,我告诉你,你还不够资格。”
说罢,他便轻轻拍出了一掌,印在了宋端玉的胸口之上。
堪堪这轻轻的一掌,看似柔弱无力,可内中蕴藏的巨大力量只有宋端玉才知道。
就在华服公子那一掌印在宋端玉身上之时,宋端玉只觉体内的气机是一阵翻腾,经脉之中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烧感。
宋端玉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来,那华服公子将折扇一收,紧接着将气机一散,而后以折扇为器一击打宋端玉胸膛之上.
赵家公子的这一扇击对宋端玉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在他的一放一收之下,宋端玉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
宋端玉只得旋身单膝蹲下,以手中半尺雪撑地。
“记住我的名字,我要叫赵易山”,那赵家公子说道,“明日将这个小姑娘送到我的府上来,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说完,赵易山便转过身子,往黑暗中去了。
这时,先前那名被宋端玉打瘸了的恶奴首领也走出来。
他朝那些赵家门客怒喝道,“你们这样不中用的饭桶,还不把这里打扫一下。如果以后谁敢多嘴一句,这三个人就是下场。”
那恶奴首领丝毫没有先前在宋端玉面前惊慌失措抑或是在赵易山面前的唯唯诺诺的样子。在这些赵家门客的面前,他倒是有些颐指气使。
那些赵家的门客,已是没了心气,纵然是被这个赵家仆人这般差使,也不敢发作,只是作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宋端玉又想到了宋春遥曾经给他讲过的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宋端玉艰难地从地上站起了身,走了回去。
胡子昊说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张叔,只要你有生命危险之时,我一定会出手救下你地。”
宋端玉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明白,胡子昊是为了磨练他才不出手的。不然地话,以胡子昊的修为,单论武功的话,不要说这个小小的石隐镇,就算是大半个西北江湖也找不出几个胡子昊的对手来。”
风霜二刀兄弟俩则是早就看得心机,若不是胡子昊拦着,他们二人早就向那赵家公子赵易山出手了。
宋端玉低下头,正向去看那小姑娘,只见小姑娘正望着自己,眼眶红红的,分明是有泪水从中流出。
小姑娘的双颊上果然沾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宋端玉缓缓蹲下身子,擦去了小姑娘脸上的泪珠。
可宋端玉先前已经摔在了地上,手上自然也是脏的。
他这一抹,也让小姑娘原本有些红红双颊沾上了几分灰色。
“小姑娘,哭什么,哥哥来给你擦了”,宋端玉说道,“哟,哥哥忘了,你可别怪哥哥啊,不小心把你弄脏了。”
那小姑娘见宋端玉给自己擦拭眼泪,瞬间破涕为笑,说道,“没事的,只要哥哥没事就好。”
宋端玉点了点头。他牵着小姑娘的手。
这是宋端玉第一次感受到照顾别人的快乐。
先前的时候都是张紫棠或是胡子昊护着自己,甚至在玄武地宫之中,纳兰素也在处处为他照相。
到了今日,他宋端玉保护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这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浓浓的,浓浓地糊在心头。
胡子昊说道,“先去那座铁匠铺瞧瞧吧。”
宋端玉点了点头。张紫棠说的铁匠铺石隐镇的镇南,名字叫做天元阁。
宋端玉蹲下身子问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可以告诉哥哥吗”
那小姑娘愣了一下,而后说道,“哥哥,我叫秦鹿。”
宋端玉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鹿了。小鹿你知道天元阁在哪里吗?”
那小姑娘想了一下,“我知道,天元阁是木老开的,我认识他。哥哥,你们要去找木老吗?”
这小姑娘口中的木兰乃是木清风,是一名这石隐镇上唯一一位铁匠。
宋端玉点了点头,“是的。”
小姑娘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哥哥,那让我带你们去吧。”
“好。”
且说西北磐石山庄之前,王凤安的马车已经到了山门外。
之所以如此匆忙地赶回磐石山庄,自然是有要事要告诉自己的兄长王蒙以及自己的父亲王云龙。
王凤安进了山庄之后,径自去了磐石山庄的后庄。
王云龙正在坐在一块岩石上迎着朝霞练功吐纳。
他双眼紧闭,等到王凤安走的近了,才缓缓说道,“你回来了。”
王凤安用着颇为恭敬地语气说道,“给西北的江湖埋下了一颗动乱地种子,只不过被灵州鱼龙宗的郭枫压住了。”
王云龙平淡道,“郭枫?鱼龙宗那位蓝长老玄功刚有所突破,他们宗门之人就跳得那么欢吗?”
“父亲,接下来该如何做”,王凤安问道,“这郭枫说他在三月之内会给西北江湖一个交代,若是我们的计划延迟到三个月后,可就……”
王云龙眉头微皱,而后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你与你大哥好好商量一番。不用来过问老夫,老夫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
“是”,王凤安说完之后,便告退出了后庄。
等到王凤安走了之后,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陈姑娘”,王云龙说道,“凤安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看法。”
这女子正是那天收复了蜃蛟,断了张紫棠一臂之人。
张紫棠仍然以为她是男子,不过,她的确姓陈。她的名字叫做陈毓。
陈毓揉了揉眉间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了。中都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徽州那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剩下的就只有你西北这边了。”
王云龙笑道,“令尊下这么大一副祺,可是要老夫这些人陪他玩命啊。”
陈毓嫣然一笑,“此事也是你情我愿,你自己不也说了,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王云龙说道,“根据庄中弟子来报,中州赵家也把触手伸到西北来了?”
陈毓倒是有些诧异,连忙说道,“哦?赵家的人来西北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当年之事”,王云龙沉吟许久,缓缓开口说道。
当王云龙说到“当年之事”四个字的时候,陈毓波澜不惊的脸色分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王云龙自顾自说道,“当年西北所谓的‘诛魔一战’结束之后,那人死在官军的围剿之下,可官军并没有在那人身上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陈毓朱唇轻启,问道,“官军在找什么?”
王云龙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陈毓,说到,“自然是那人留下的《太玄经》。”
《太玄经》是何物?
且说二十年前,那魔头纵横西北江湖的时候,他之所以能打遍西北无敌手的原因是因为他身怀一种绝世功法——《太玄经》。
传说曾经有一名姓扬的道教修士,在修道一途上走到了极致——踏入了山巅境之上的境界。在他举霞飞升前的一年岁月里,他写成了一本内家功法。这本内家功法的名字便叫做《太玄经》。
只是这本功法没过多久便就失传于后世了,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那本功法便在那个魔头手上了。
《太玄经》重在修习内家气机。相传将此经练到极致练到纯熟的境界,武者体内的气机会比同境界之人要充沛上许多。正是凭借着悠长的气机,那魔头才能与西北江湖二十位高手转战黄沙一千五百里。
见着老者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陈毓定了定心神,洒然一笑,“既然是那人留下的那物,定然是珍贵无比。若是传扬出去,指不定会引得天下英雄前来。”
她也看着老者,老者仍是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直到她说出,“前辈难道就不动心这句话的时候”,王云龙的脸上才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隐晦的表情。
这是贪婪的神色。毕竟于王云龙这般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来说,富贵荣华权势金钱已经不是他所追求的了。就是江湖上的超然地位也撺掇不了他的向道之心,他要的便是一丝问鼎大道的机会。而如今,那本《太玄经》是他王云龙唯一的希望了。
陈毓稍微安了安心,这王云龙先前的目光分明就是怀疑她身上也有那本《大玄经》。好在她以攻心之术引走了王云龙思绪,不然的话以王云龙的醇厚修为,她说不定还真坚持不下来。
而且怀中那件天人遗宝刚刚用来斩断了张紫棠一只手臂,如今还未恢复效用。若是王云龙此时突然发难,凭她小武一品的修为是万万抵挡不住的。不过王云龙自然不知道女子如今的情况,所以他对女子仍然是十分忌惮。
王云龙叹了一口气,似乎也不避讳女子戳破他的心思,说道,“我已经着庄中弟子前往赵家所在之地,你是否也要去看看?”
陈毓问道,“赵家的人现在在何处?”
“青羊镇边上的石隐镇。”
陈毓心头一怔,连忙问道,“他们来了多久了。”
“约莫有半年多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半年前便开始谋划今日之事,没有注意到他们也是正常的。”
陈毓心中有些苦恼,竟然让赵家的手伸到了西北来,这让西北本来就不明朗的局势又添了几分迷雾。
“陈姑娘,也要去那石隐镇?”,王云龙问道。
陈毓沉吟许久,点了点头说道,“毕竟与那人有关,我得去看看。若是真是那物,我定然不会藏私。”
王云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毓,心中思量道,“这女子的话自然是不能信的,她就算藏私,在这西北地界上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至于她爹那里。”
王云龙心下一狠,若是陈毓真的找到了那本太玄经,她分享给他看也就罢了。若是她不愿意,他王云龙愿意不惜任何代价将那《太玄经》收入囊中,就算得罪了女子那位权倾朝野的父亲也是再所不惜。
这一日,有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走下了磐石山庄所在的清凉山。小孩子一路上有说有笑,时而跑到这边摘下一枝花朵,时而则是折下一截树枝放在手中玩耍。
这小孩正是王心。自从陈毓来到了清凉山磐石山庄后,王心整天都黏着这个长相清冷的大姐姐。
陈毓则是莲步轻移,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忧愁。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四十九章 石隐迷雾渐揭起(三)
看着王心到处乱跑,陈毓低声喊道,“心儿,过来。”
听到了这个自己颇为喜欢的姐姐呼唤自己,王心心中甚是欢喜,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向陈毓。
但粗心的小孩没有想到,他跑向陈毓的路上有一截断了的树枝,横亘在路上。
果不其然,忘乎所以的王心在奔跑的时候,左脚被那截断掉的树枝给绊住了,一时之间失去了身体的平衡。
眼看着王心就要摔一个狗吃屎,陈毓在泥泞的山路上轻轻一踏,身影瞬息消失在了原地并带起了一阵山风,吹得山路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抖落了几片翠绿的树叶。
她已到了王心身旁,扶住了这小孩将倾未倾、将倒未倒的身子。
王心的脸上仍然是一片惊恐之色,显然这孩子还未从先前这一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
陈毓蹲下身子,耐心地看着孩子,王心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抱住了陈毓,小小的脑袋枕着陈毓的脖颈。女子如星瀑一般的乌黑秀发散发出这芬芳香气,钻进了王心的鼻子。
对这孩子来说,这香气以及眼前这个姐姐的温度,让他慌乱的心灵缓缓平静了下来。
孩子仿佛看到了当他还是三岁的时候,抱着他哄他入睡的那个女子——那个为了生下他而得了上一种奇怪的病的女子,他的娘亲。
过了一会儿,陈毓想将孩子放开,可王心却死死地抱着她不愿意放开。
小孩子带着哭腔嗫嚅道,“毓姐姐,我想我娘亲了。”
这话一说话,王心的眼眶就再也止不住,一滴滴泪珠从他稚嫩的脸颊上流下,也滴到陈毓的脖颈上。
自小而来,陈毓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石隐镇长大。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从未得到过爹、娘的关爱——当然她也不能。因为她爹爹已经死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场诛魔之战中了。而她的娘亲,早就疯了。若不是为了救她的娘亲,她又何至于和那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联手,布下这样一个天罗地网般的局呢。
所以陈毓并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这个八岁半的孩子。
她只能静静地抱着他。她想着等到这孩子哭够了,也就会平静下来了。
突然,陈毓的心里泛起了一丝辛酸和苦楚。至少眼前的这个孩子王心在想娘亲的时候,还有自己可以给他依靠,让他靠着把心中的泪全部哭出来,可她呢?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在西北。在那座名不见经传的青羊镇上,白天扮演宋端玉的好兄弟石头,以方便接近宋端玉一家,接近张紫棠、宋春遥;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要细细布局下一步的计划。当她累了,当她倦了,当她想念她那个远在中都的娘亲的时候,她又有谁的肩膀可以靠呢?虽说她的娘亲已经疯了,是一个疯女人,可她毕竟是她的娘亲啊。她恨,她恨那个男人。她恨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抛弃她的娘亲。
可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在青羊镇上十几载的漫长时光里,尽管她早有准备,早知道那个少年是那个男人和宋春遥的儿子,可在朝夕相伴中,在一次又一次的玩耍中,终究是在心中最深处的最隐秘的心田之上,种下一棵情的种子。
纷繁间曾情根深种,红尘中慕热血英雄。那天在玄武秘藏之中,女子虽然身穿着罩头的黑色长袍,可当那个少年——宋端玉走向的时候,女子的心跳竟然止不住地加快了几分。自然人看到她那淡美如月的脸上漫上层层红霞。那在场的江湖人士的修为境界、兵器、身世、宗门,陈毓都一清二楚——譬如有年少修悟透了“七龙倒海阵”的杨波、有将《化元剑法》练到纯熟的黄念凡、譬如还有自己这边阵营徽州紫池当代弟子中的首席弟子刀客赵生箫,亦或是温开、曾泰之流,这些放在西北的江湖抑或是整座天下的江湖,最不济也能当上成为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如赵生箫这般指不定能成为一方江湖的擎天巨擘。可这些人,在陈毓的眼中,算不得英雄,当不得“热血”二字。在女子眼中能当得“热血英雄”的只有一人,便是那个干净的少年宋端玉。所以当宋端玉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的时候,她禁不住的躲闪。
正是这一躲闪才会让当日的宋端玉成功揭下了罩在她头上的面纱。
“毓姐姐,毓姐姐”,陈毓耳边传来稚嫩的呼喊声,女子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摇晃她的身子。
陈毓收回了心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眼角已经有几滴香泪缓缓渗出。
王心正看着女子,轻轻开口说道,“毓姐姐,你怎么哭了?”
小孩的脸上似乎又有几分慌张,好像生怕眼前这个大姐姐因为生气了离开了自己。
听了王心这话,陈毓一楞,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小孩子看到新鲜的物事自然是会格外注意的,他分明看到女子的手帕上绣着一个少年。一个身穿白净衣裳的少年,那少年有着十分明亮的眼睛,十分英俊的相貌。
小孩子是不会藏心事的,也不藏心事。
王心看到这方手帕,连忙问道,“毓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呀?”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陈毓有些慌乱地收起了手帕,摸了摸王心的脑袋,说道,“这是姐姐的弟弟,”
连陈毓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微红,就像喝醉了一样。
王心说道,“那就是心儿的哥哥了,以后让哥哥来山庄一起和心儿玩呀。”
陈毓将自己的心境彻底地平了下来,微微笑道,“好的。以后我就带着他来陪心儿玩。”
王心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好的。能和毓姐姐一起出来可真好,在磐石山庄里呆着可没把心儿憋坏了。”
陈毓微微一笑,说道,“心儿,我们下山吧。等到了小镇山,给你糖葫芦吃。”
于是乎,经过这一段小小插曲,陈毓先前一直十分沉重的心情缓缓轻松了一些。
她开始吟起家乡的小曲,小孩子则紧跟在陈毓的身边。
二人来到了山脚下,这山脚下有一处驿站,名叫“纳兰驿”。
此处驿站是西北官方特地为磐石山庄设立的,从中也可以看出磐石山庄的超然地位。
纳兰驿外,早有庄中的门客牵着一匹黑红的高头大马在等待二人。
陈毓牵着王心的手,走到驿站外。
那名门客颇为恭敬地说道,“陈姑娘,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一卷地图。
“这是通往石隐镇的地图,还请陈姑娘收好”,那名门客又从口袋中取出一枚令牌,说道,“这是老庄主的磐石令。老庄主说了,等陈姑娘到了小镇上,镇山的一切人手调度全能凭借此块令牌差使,就连公子也不能左右陈姑娘你的意思。”
此刻,陈毓脸色颇为清冷,丝毫没有刚才窘羞之态。
她接过令牌,点了点头,朱唇轻启说道,“有劳了。”
“陈姑娘客气了”,那门客拱了拱手,将麻绳递给陈毓之后,便转身回了驿站之中。
陈毓先是弯腰抱起王心,将王心放到马背上之后,再翻身上马。
日头已到了晌午,陈毓抱着王心驾着马穿梭在林木之中。
且说石隐镇外的小破庙里,宋端玉缓缓地醒了过来。
且说昨日晚上,雪弃小姑娘带着宋端玉一行人去找那个叫做“天元阁”的铁匠铺。
只是等到他们走到了那里的时候,天元阁已经关门了。
小姑娘敲了敲门,朝屋子喊着,却也没有人应答。
于是乎,众人便决定寻一处旅店住下,明日再来这天元阁。
然而,众人走遍了整个镇子,却也寻不到一处下榻的旅店。
理由都是一样,都说这旅店已经住满了人。
本来宋端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可是屡屡几次找到旅店之后都被人以相同的理由拒绝,就是他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发起火来。
但胡子昊止住了他。胡子昊身为大武四品半山境的高手,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自然要强过宋端玉许多。
他告诉宋端玉,那些旅店的老板并未骗人。他们寻过的所有旅店的确住满了人。
众人无奈,只好小姑娘指引下,来到了石隐镇外面的破庙中。
这座破庙原本是有极其旺盛的香火的,可是因为一次匪乱,寺中的僧侣全部死了。这寺庙从此之后便也荒废了下来。
在小姑娘被那姓赵华服公子抓去之前,她就住在这里。
宋端玉伸了伸懒腰,便站起了身子。
他看了看周围,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还在梦乡之中。
胡子昊与雪弃却不见了踪迹,宋端玉心中一急。
这时,宋知轩正从寺外走了进来。
宋端玉连忙跑了过去问道,“知轩大哥,你可有见过那小姑娘和胡大哥。”
宋知轩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是刚起来。去山上采了一些野果。”
没想到宋知轩有如此兴致,宋端玉也不好扫他的兴,说道,“知轩大哥倒是好兴致,我先去找胡大哥和小姑娘了。”
宋端玉前脚刚迈出一步,就被宋知轩拉住,
宋端玉回头看向宋知轩问道,“知轩大哥,怎么了。”
宋知轩煞有介事地看了宋端玉一眼。他心中想到,“不知这宋小兄弟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他就看不出那个小姑娘的古怪吗?”
宋端玉疑惑地望着宋知轩。
宋知轩说道,“我记得张叔与你说过,让你去那天元阁铁匠铺取那件他留下的东西。昨日那石隐镇上所有旅店客人全满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为了防止别人捷足先登,你还是快去那天元阁吧。”
宋端玉听了宋知轩的话,沉思许久,说道,“知轩大哥言之有理,只是胡大哥和小姑娘那边……”
宋知轩轻笑道,“无妨,无妨。胡大哥的修为乃是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的高手,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在这西北江湖上是找不出来的。要不就由我去找胡大哥和小姑娘吧。”
宋端玉点了点头,连忙说道,“那就多谢知轩大哥了。”
宋端玉出了破庙,便进了石隐镇。
那天元阁在青元街上,还是在街上颇为隐蔽的角落。宋端玉进了镇子之后,找了几个镇上的百姓打听了一番才找到那家铁匠铺。
这“天元阁”铁匠铺的门前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天元二字”。
看这这铁匠铺周围的装饰,宋端玉心中不禁古怪。这个地方他似乎从未来过,昨日小姑娘带那个所谓的“天元阁”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
宋端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寒意,如果昨天晚上那小姑娘带他们去的不是天元阁的话,又是什么地方?
等到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
宋端玉收回心神走进了天元阁。
宋端玉刚走进天元阁就有一个身着粗布短衫的小厮迎了上来。
这小厮笑着说道,“客官,你可是要订制兵器,我们铺子里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客官可以尽情挑选。”
宋端玉打量了一会儿小厮,说道,“小哥儿,叫你们掌柜出来。”
听了这话,小厮先是一愣,而后打量一番宋端玉。看宋端玉这般模样,似乎也不是什么家世显赫之人。若是贸然答应了他,惹得掌柜不快,他可要平白无故扣工钱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仍是和颜悦色地说道,“客官,我家掌柜一般不见客的,要见客可是要预约的。”
宋端玉并不吃这小厮一套,而是说道,“今日我不见到你家掌柜,就不走了。”
那小厮听了宋端玉这话,也是来了火气,说道,“你如果要在这里闹事的话,可是来错了地方。”
这小厮心中俨然已经将宋端玉当成了来闹事的客人。这样的客人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凡是来闹事,便是一阵棍子打发走了。
宋端玉见小厮误会了自己,一时间之间也懒得解释,则是往铺子的内堂喊道,“紫棠求剑青竹!”
小厮心中一惊,连忙喝道,“你这人发什么疯呢”
他的心中甚是惶恐,若是掌柜的白日的清梦被这无礼的客人给搅黄了,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个时候,堂中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那小厮看到了老者,脸色剧变。这人正是他们天元阁的掌柜——白中贤。
那小厮连忙上前,说道,“掌柜,这无赖也太不讲道理了,非要吵着嚷着见你,小子哪敢让他扰了你的清梦,可谁知他却……”
还没等小厮说完,堂中便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只见那老者一脸怒容,一巴掌狠狠地站在了那小厮的脸上,怒骂道,“你可知道你这无礼的小子差点让我失了一个贵人。还不滚到后堂去思过。”
那小厮哪里想到老者这般生气,连忙畏畏缩缩地跑到了后堂去了。
等到那小厮走后,那老者满脸堆笑地宋端玉说道,“老朽白中贤,敢问可是紫棠剑仙的后人?”
宋端玉听了这话,心头一怔,心中想到,“这老者说得紫棠剑仙难不成讲的是张叔?”
见宋端玉并未说话,老者倒也不恼,又是轻声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宋端玉说道,“我姓宋。”
这下倒是换老者纳闷了。
“那紫棠剑仙明明姓张,这年轻人怎么会是姓宋呢”,白中贤疑惑道。
他看向宋端玉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警惕和狐疑。
宋端玉连忙解释道,“老丈说的那位紫棠剑仙乃是我的叔叔。”
老者连忙说道,“原来如此。只是除了那句话之外,公子可还有其他凭证呢?”
宋端玉想了想,他从腰间取下了半尺雪,递给了白中贤,说道,“老丈可见过这把刀?”
白中贤接过刀,细细打量。
他深邃的眼眶中的浑浊的眸子里射出了两道精光。
他白中贤见过这把刀。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那位紫棠剑仙的时候,那位剑仙除了腰间佩着青竹宝剑之外,手中还拿着一柄短刀。
那短刀的样式,与眼前的这把刀甚至相似。
白忠贤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宋端玉,说道,“老朽可以抽出此刀看一下吗?”
宋端玉点了点头,“老丈请便。”
白忠贤将半尺雪从刀鞘之中抽了出来。
雪白的刀身在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白忠贤将半尺雪还给了宋端玉,说道,“小友定然是紫棠剑仙的后人无疑了,先前是老朽多疑了,还请小友不要讲此事放在心中。”
宋端玉笑道,“老丈也重了。”
他定了定心神,说道,“张叔此次叫我来老丈的铺子里是来取那……”
还没等宋端玉说完,那老者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小友,我这天元阁虽然在青元街上最偏僻的地方,可最近镇上也不太平。不如到堂内叙话?”
宋端玉点了点头,“好。老丈有心了。”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章 石隐迷雾渐揭起(四)
白中贤给宋端玉搬了一把椅子,让宋端玉坐下。
宋端玉问道,“此次是为了张叔叔留在老丈那的东西而来的。老丈与张叔叔是如何相识的?”
白中贤微微一叹,眼中追忆落寞之色皆有之。
白中贤说道,“公子,你可知道你张叔叔来自何处?”
宋端玉摇了摇头,说道,“小子不知。只是自小子记事起就知道张叔在青阳镇上了。难道说张叔并不是西北人士?”
宋端玉想到张紫棠那略带生涩的西北口音,心下也明白了大概。一个人可以去天下南北西东随便哪一个地方,可是只有口音是改不了的。
正如曾经一位读书人说的那句话——“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虽然人的容颜会老去,可一口醇正的乡音却是没有那么容易去遗忘的。平日里宋端玉并不关注这些,只是今日听白中贤提起,便也想到了张紫棠的口音。如此说来,张紫棠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士。
白中贤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墙壁上一幅巨大的壁画,指着壁画上恢弘的庄园楼阁说道,“小友,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宋端玉放眼望去,这壁画似乎画的是一个庄园。这庄园之中有潺潺的溪流,有亭台水榭,有满池的荷花,也有花下游荡的鱼儿。这庄园中的阁楼颇为典雅,似是江南檀香小筑的模样。
宋端玉说道,“小子一直在青羊镇上生活,并未去过大城市。不过娘亲也给我讲过这天地下的建筑,看这壁画上庄园的规格以及建筑风格似乎是江南的庄园?》”
白中贤点了点头,“不错。这庄园是张家的庄园啊。”
宋端玉连忙问道,“张家?难道张叔叔以前是这家族之人?”
白忠贤点了点头。
宋端玉有些震惊。眼看这壁画上华美庄园的样子,可以看出这个家族一定是世家大族。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张紫棠出身于世家大族之中。因为平日里,张紫棠总是粗布短衣,也不甚修剪边幅。相传那些世家公子都是身着华服,极尽美欲穷奢,哪里会像张紫棠这般普通。
白忠贤说道,“小友莫要不行。少主的确是张家之人。”
这下宋端玉更加疑惑了,先前在堂前的时候,白忠贤一直都是一口“紫棠剑仙”、“紫棠剑仙”的叫着,怎么到了堂内就叫“少主”了呢?
白忠贤敏锐地捕捉到了宋端玉眼中的疑惑,轻笑一声,说道,“小友莫要奇怪,且听老朽慢慢道来。”
在老者的讲述中,宋端玉才明白这白忠贤是张紫棠在徽州张氏的贴身管家。后来张紫棠被逐出张家之后,忠诚的白中贤也跟着张紫棠出来了。
“张叔是因为何事被那张家逐了出来”,宋端玉问道。
白中贤说道,“你张叔本来是在家族之时,以二十岁之龄就跻身了小武一品境界,当时便有望问鼎大武一品境界,那时候徽州城中的武者修士都称他为紫棠剑仙。紫棠年少气盛,决定去西北游历,只是这一去西北,便走了不归途。”
宋端玉问道,“紫棠叔叔在西北遇到了什么?”
白中贤说道,“一个男人。”
老者煞有介事地看着一眼宋端玉,说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与你一样也姓宋,名字叫做宋青远。”
白中贤这话一出,宋端玉腰间的半尺雪微微晃动,似乎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刀鸣。
宋端玉听了这话,呢喃道,“宋青远……宋青远。”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只是他并不确定。
他洒然一笑,“这男人还与我同姓呢。后来呢?”
白中贤说道,“紫棠在徽州城之时,曾经挑战过无数的年轻才俊,凭着手中的青竹宝剑,击败了所有人,无一败绩,当他遇到那个带刀的汉子的时候,便也向他发起来了挑战?”
“结果如何?”
白忠贤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那一天,张紫棠在官道上遇到那个叫做宋青远的男人之后,便向宋青远发起了挑战,可谁知宋青远并不搭理他。
在张紫棠百般请求之下,宋青远才答应与他一战。
但是宋端玉已经言明,他只会用他四分之一的实力与张紫棠对敌。
心高气傲的张紫棠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
与张紫棠开始战斗之后,他已是一剑刺出,先声夺人。张紫棠的剑法颇为霸道,可谁知宋青远只是见招拆招,手中动作颇为流畅,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张紫棠怒喝道,“你为何不攻?”
宋青远笑道,“我为何要攻?我若是出手,一招便可破你。”
张紫棠说道,“你这是瞧不起我?”
宋青远呵呵一笑,并不言语。下一瞬他的身影便也消失在了张紫棠的眼前,
张紫棠心中一惊,他连忙调动体内气机覆盖住他的双目,此术可以增强武者对周遭环境的感知。
可无论他如何施为,他也捕捉不到宋青元一丝一毫的痕迹。
就在张紫棠方寸大乱之时,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洒脱的轻笑,“我说过,我若是出手,一招便可破你的剑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短刀直指张紫棠的面门,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刺向张紫棠。
张紫棠瞳孔一缩,他想要挥剑抵挡,却是慢了半分。
若是任由这柄短刀刺下,张紫棠就会一命呜呼。
就在那短刀的刀刃与张紫棠的眉心还有三寸的距离的时候,那短刀突然停了下来。
宋青远出现在了张紫棠的面前。
宋青远笑道,“这下可服气了?”
张紫棠则是气呼呼道,“不服。”
他此刻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爱,毫无所谓的“紫棠剑仙”的气质,倒是像一个半大的孩子。
宋青远轻笑一声,“你若是不服,我们三日后再战。”
于是乎,张紫棠便一跟着宋青远。可是三日之后,张紫棠仍然是输了。
过了九九八十一天,张紫棠一共输了二十七次。
但是经过宋青远的磨砺,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小武一品最极致的境界。
只需一线之隔,便可以破入大武三品。宋青远还说,“张紫棠有望问鼎大武三品的山巅境界。”
也就是到了那天,张紫棠才知道,这个战胜他二十七次的男人,修为足足有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
经过这八十一天的相处,张紫棠与宋青远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张紫棠便与宋青远结为兄弟,称宋青远为兄长。
白中贤说了那么多,口中也有些口渴,喝了一口水,眼中的落寞更甚。
宋端玉则是一头雾水,连忙问道,“虽说张叔叔输给了那人,可自己的修为也得到了巩固,怎么可能是走上了不归路呢?”
白中贤说道,“这就与那个男人的身份有关了。”
宋端玉连忙问道,“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
白中贤叹了一口气,“那个人正是二十年前令整座西北江湖闻风丧胆的魔头!”
宋端玉一惊,连忙问道,“难道张叔叔被那魔头打伤了?”
白中贤摇了摇头,“少主与那宋青远走得那么近,没过多久便被家族知道了。家族便下令让他偷袭那个魔头,将他杀了。这样做不仅能获得那魔头身上的绝世功法,还可以为家族扬名,甚至对少主“紫棠剑仙”的名头也是有好处的?”
宋端玉说道,“张叔叔不会这么做的。这么做实在是太卑鄙了。”
白中贤苦笑一声,“说句实在的,老朽也知道少主不会那么做。可时至今日,真的希望当日少主做不一样的选择。你说的不错,少主的确没有背叛宋青远,而是帮着宋青远一道抵御西北江湖的高手的追击。”
原来,在张紫棠与宋青远结拜成异姓兄弟的时候,西北江湖上的高手已经找到了他们。
宋青远和张紫棠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在结拜之前,宋青远特地买了一壶酒——上好的女儿红。
宋青远喝了半壶女儿红,递给了张紫棠。
宋青远说道,“张兄弟,将这壶酒喝完,可愿随老哥杀出去!”
张紫棠接过酒,一饮而尽。
“好!”
就这样,喝完这一壶女儿红之后,宋青远与张紫棠携手走出了这个地方。
且说二人所在之地是一个小院。
院子外层层叠叠的都是西北江湖人士,其中大多数都是西北江湖上稍微有些名头的宗门之人。
宋青远看着他们,就如同看一群草芥,说道,“你们这群自诩名门正派的鹰犬之徒,贪图宋某身上的功法,非要编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我呸,在宋某眼里,你们就是像宋某脚下的黄沙,不值一提。”
在场的江湖人士听了宋青远这话,面上皆是青一阵,白一阵。
有一个颇为英俊的持枪男子说道,“无知鼠辈,竟然敢如此放肆。可敢常常我枪宗的厉害,今日不治治你的狂言气焰,还真的以为西北江湖无人了不成?以为我神龙枪宗无人了不成?”
宋青远哈哈一笑,说道,“就凭你这下三滥的枪法?”
那英俊持枪男子名叫杨亭,乃是二十年前西北枪宗在西北江湖上的行走的担当。
杨亭那一张英俊的脸扭曲了几分,“无知小儿,吃杨某一枪!”
杨亭说着便是提枪箭步踏出,一瞬之间,枪如出龙。
在场的江湖人士,皆惊呼道,“这西北枪宗的神龙枪法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那杆长枪之上舞动着层层叠叠的青色气机,这是杨亭的功法所致!
杨亭修炼的外功功法乃是西北枪宗,也就是神龙枪宗的《神龙枪法》,而他修炼的心法则是他杨家祖传的《青松心法》。到杨亭这一代《青松心法》已经传了七代了,在此次行动之前,杨亭将《青松心法》抄录了下来。若是此次他身死,也好传给自己那个半大的刚刚开始记事的孩子杨松。
宋青远的脸上仍然是一片风轻云淡之色,仍由着那长枪刺来,面不改色。
就在杨亭手中那杆长枪的枪尖要刺入宋青远的脑袋的时候,宋青远动了。
宋青远身子往后微微一仰,将手中的半尺雪先前一送。
他是借着指尖的弹射之力将半尺雪送出去的!那柄短刀在空中射向杨亭的时候,自身也不断地旋转。
这短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刀身上聚集的磅礴气机也是越来越多!
杨亭瞳孔一缩,连忙抽身后退,横枪向前一推。
他本来指望这以他这杆玄银长枪的枪身挡下这柄飞刀。
只是回应他的只有“咯嘣”的碎裂声,还有金属炸裂声。
杨亭只觉周身气机一泄,他禁不住地低下脑袋。他发现自己的腹部上正插着一柄短刀。而他手中仍然握着的玄银长枪已经断成了两截。
一截是枪头,一截是枪尾。
杨亭吐出一口鲜血,“你……你……枪宗不会放过你的。”
杨亭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就应声倒在了地上。
宋青远的眼中不带丝毫感情,只有冷漠。
见到杨亭倒下了,在场的江湖人士的脸上全部起了一丝惊恐。
虽然杨亭不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战斗力最强之人,可也是小武二品的高手。
小武二品的高手可是寻常宗门的中坚力量,竟然被这宋青远一个照面就杀死了。
宋青远将半尺雪从从杨亭的身上拔了出来了,握在手中。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江湖人士,脸上全是睥睨之色。
“谁人还要与我一战”,宋青远喝道。
这一喝声竟然让密密麻麻的人潮由小院周围向外退了三部。
宋青远的这一吼,震慑人心。
张紫棠也站在宋青远的身边,喝道,“尔等鼠辈还不快快散去!”
这时,又有人说道,“张紫棠,你身为之徽州张家之人竟然敢助着魔头,难道就不怕天下群雄诘责你家族吗!身为世家之人,居然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名节,真是可耻!”
说话的人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这人生活在西北枯木山里。
张紫棠笑道,“天下群雄?我看你们是一群狗熊罢了。世家之人,我张紫棠修炼剑法到了今天,从没有将世家弟子的名头放在心上,也从未把“紫棠剑仙”的名头放在心上。你们谁要,就要拿去吧。就当是我可怜你们的。”
宋青远哈哈笑道,“我义弟说的不错。你们若是谁想要那破烂名头就拿去。”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那老妇说道,“诸位江湖朋友,今日我们若是退,定会让天下英雄耻笑。我们人多势众,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可以将他们俩淹死。”
“木婆婆说得对,我们一起上。”
就这样,宋青远和张紫棠携手杀向那群江湖人。
白中贤说道,“那一战,少主他们还是赢了。”
宋端玉惊讶道,“他们二人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之下也能突出重围?大武四品半山境界竟然如此强大吗?”
白中贤摇了摇头,他自身也有小武二品境界,虽然与大武四品境界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但他还是懂得一些的。
“那一次他们之所以能在那些江湖人中的团团包围中突围,全赖宋青远的身上的那本功法?”
宋端玉说道,“那到底是什么功法?”
白中贤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太玄经》”
宋端玉喃喃道,“《太玄经》,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一本道教古籍。”
白中贤说道,“你说的不错。这《太玄经》乃是古时一位先辈所留。那位先辈在举霞飞升的前一年便开始书写《太玄经》,在他举霞飞升的前夕才将这本书写完。这一年之中,他未进一粒米。”
宋端玉说道,“那这本书怎么会到宋青远那样一个江湖人手上?”
“那就不得而知了”白中贤说道,“不过据少主所说,宋青远告诉他这太玄经之中隐藏着大武一品之上境界的秘密。”
宋端玉说道,“大武一品之上的境界?”
白中贤说道,“关于那虚无缥缈的境界我也不知。”
他讪讪一笑,毕竟与那种境界想必,他这个小武二品可就真的什么都不算了。
白中贤突然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与你讲这些?”
宋端玉摇了摇头,说道,“晚辈不知。”
白忠贤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是少主让你来到这里,想必也是决定了一些事情。”
白忠贤缓缓站起身子,将身子面向窗外,留给的宋端玉的骨瘦嶙峋的背影。
从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者的口中,宋端玉听了一句让他一生都忘不掉的话。
老者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因为那个男人,宋青远,是你的父亲。”
此言一出,宋端玉如遭雷击,他握在手中的那柄半尺雪脱手而出,插在了墙板之上!
他先是震惊,而后愤怒。
宋端玉的双目血红,看向老者,“前辈说的可是真的!他后来怎么样了!”
既然是自己的父亲,宋端玉更关心宋青远后来的结局。
白中贤转过了身子,摸了摸宋端玉的脑袋。
慈祥老者的安抚,让宋端玉的情绪平息了下去。
“死了。”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一章石隐迷雾渐揭起(五)
石隐镇紫元街正中央,坐落着一座府邸。
府前停着几辆车马,从车马上走下了一个身着银青官袍的中年人。中年人的模样甚是儒雅,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府内的一处小院落里,种着几株海棠花。海棠花前有一方小石桌,赵易山正举着一个小巧的杯子。赵易山只穿着着一件衬衣,便坐在了院子里。
杯中是茶叶,是西北朝云观所在山脉上特有的一种茶叶。这茶叶作为贡品进贡到了中都那座皇宫之中,那位九五之尊对此茶叶是大加赞赏,甚至说出了。
“不着尘雾不遮眼,朝云茶香满人间”的话语。那位大玄皇帝将此茶封为“听道茶”。
赵易山将杯子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醇厚的茶香随着流水滑过他的舌头,从喉咙与舌头相接处落下。
当这茶水已入肚,赵易山的额头上、手臂上、背上都渗出了汗水。汗水缓缓流下,越聚越多后,分明可以看到水中带着一些黑色的杂质。
赵易山喃喃自语,说道,“这朝云观的‘听道茶’倒是不同凡响,竟然有几分洗精伐髓的功效。只是我已经是小武七品境界,此物对我已经没有太大帮助了。”
赵易山说的不错,虽然这听道茶有着洗精伐髓的功效,可赵易山已是小武七品境界的高手,他体内的经脉中杂质已经很少了,所以起不到什么作用。天下江湖上倒是有一种神奇的功法,可以助人洗精伐髓。这门的功法叫做《洗髓经》,收藏在中原少林寺中。
这个时候,一个身着青色小衣的书童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这书童的名字叫做青岚,跟随在赵易山身边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书童喘着粗气,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赵易山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下也有些奇怪,连忙说道,“小岚,你为何这般匆忙啊,出什么事了?”
那书童手指指了指外面,手臂还在微微摇晃,等他定了定身子,方才说道,“少爷……少爷,朱大人来了。”
赵易山还未反应过来,他将手中的茶杯慢慢地放回桌子上,问道,“哪个朱大人?”
青岚已是缓过气,但是声音仍然是非常急促,“就是朱遗,朱大人啊!”
这下一直波澜不惊的赵易山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说道,“他怎么来了。”
朱遗是何许人也?如今大玄庙堂之上的顶梁柱。这位朱大人如今不过四十岁,就已经当上了大玄临渊阁的阁士。这临渊阁中的人并无实际上的官职,全因这临渊阁是大玄那位皇帝亲自设立的。但凡是入了临渊阁的官员在庙堂上的地位与一般的宰相无疑。
站在如此高的位置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朱遗怎么会来这种边陲小镇呢?
赵易山连忙吩咐了一声青岚,“你去为我准备衣裳和热汤,我要沐浴一番,再见那位大人。”
青岚说道,“好少爷,只是那位大人已经到了堂前,这……”
赵易山说道,“无妨,你便说我出门了,已经派人去寻。”
“是。”
朱遗一行人已经在赵府管家的引领之下走到了前厅之中。
那位管家说道,“大人,还请坐。”
朱遗坐了下来,此次与他一同到这个小镇上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他的护卫元方。
元方是个练家子,走的是“寻常武夫”的路线,如今的修为乃是小武一品境界。
且说天下境界划分虽多,可是真实的战斗力与境界却是没有太大的关系的。若将战斗力比喻成出水孔,而将境界比作装水的水桶。出水孔可变,而水桶不可变。所以一个低境界之人在短时间之内,也可以与高境界之人过招。只是时间久了,必败无疑。再者高境界之人若是想要击败低境界之人,也可以全力出手,如此这般,就是将出水孔给扩大了许多,这样的话也能在短时间之内击败对方。先前大武四品境界的胡子昊之所以与大武七品打了这么久,是因为他一直在隐藏境界,二来,对于那般局势来说,他若是胜了,将他们都杀了,就下不了台面。而纳西江湖散修或者宗门的人也会找他的麻烦。虽说天底下的大武三品境界不过双手之数,但是半步山巅境界还是有一些的。譬如先前的小武一品的纳兰素,她的境界虽然不高,但是她的功法《三十六路素女飞仙剑》却是青帝的所传的功法,如此功法能将她手中的上好宝剑一丈红有了越过境界战胜敌人的能力。
故而,这元方虽然只是小武一品境界,但他的战斗力却远远胜过普通的大武八品境界,甚至可以与大武七品境界相提并论。因为大玄骁豹卫的大将军郭杨悔便是元方的好朋友。郭杨悔在中都的时候,常与元方比武,他的境界乃是大武七品。但郭杨悔与元方交手了三十次,他赢了十六次,而元方赢了十四次。可见境界一说,在真正有本事的人的行列中,拿来区分他们的武功高低,是有失偏颇的。
见到朱遗坐下,这管家虽然不知朱遗的详细身份,但朱遗身上所穿大玄官袍来看,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并非是寻常人。
管家十分温和问道,“先生可要用茶,前几日我家少爷刚收到了故人送来的茶叶。少爷说了,凡是有贵客都刻意拿出来招待。”
朱遗看了看元方,二人相视一笑,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山村野夫罢了,哪能算得上是什么贵客呢。”
那管家也懂朱遗这是自谦的话语,正要说话。
从堂后全传来了一道声音,“朱叔叔若是山村野夫的话,那您让侄儿的脸往哪搁呀,说不定要挖个坑,把自己的脸埋咯。”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着锦袍华服的公子从侧门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赵易山。虽说青岚已经为他准备的热汤,但是赵易山也没有什么心思缓缓泡澡,只是匆忙打理一下,便来到堂上。正好听见朱遗的这句话。
赵易山走到了朱遗的面前,行了一个十分恭敬的晚辈向长辈才行的礼数,说道,“易山见过朱叔叔。”
朱遗摆了摆手,“你这小儿真是越来越有风采,不知道中都以后要有多少小娘被你勾去了魂。”
朱遗这话倒不是作假,赵易山的容貌就是放在女子之中也是极好的。二来,如朱遗这般地位的官员,也没有在这种话上面作假。
赵易山说道,“朱叔叔谬赞了。”
元方倒是轻笑道,“朱小兄弟可别妄自菲薄。你知道朱大人的爱女可是对你倾慕已久啊。”
听到了这话,赵易山只觉得脑子一个比两个大,一时间竟然转不过弯来了。
朱遗笑道,“贤侄莫慌。今日我们不谈媛儿的事情。”
听到朱遗这般说,赵易山才缓了缓心神。他一想到那个女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出来。朱媛,朱遗的女儿。朱遗本人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他女儿朱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赵易山和朱媛彼此双方尚在各自的娘亲的肚子里的时候,两家便定下娃娃亲。
赵易山生性就有些叛逆,哪里受得了让父母指点自己的终生大事。好在赵家的那位老祖宗对赵易山十分疼爱,在他从中斡旋之下,赵易山便来到了西北。一呢,是为了替家族找到那件东西,其二,则是为了离那个女子远一点。在他赵易山看来,男人最重要的是追求大道?当然赵易山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现在的他对女子着实没有什么兴趣。因为他自己远远美过那些女子。
见赵易山没有反应,朱遗说道,“先不说正事,不如先喝茶吧?”
赵易山连忙点头说,“好的好的。”
他转过身,招呼着在一旁伺候的青岚,说道,“青岚,快去给朱大人上一壶好茶,记住要用前几日朝云观送来的那一份。”
朱遗听到了这话,说道,“怎么,原来赵贤侄与西北的道教门庭朝云观也有来往?”
赵易山说道,“老祖与朝云观的观主三心真人曾经有一段深厚的交情,前几日朝云观送来茶叶,就是皇上轻封的听道茶。”
“哦?”,朱遗听了赵易山这话,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赵易山,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问道,“这么说,赵贤侄你喝那个听道茶咯?”
赵易山说道,“是的。”
赵易山其实也明白这朱遗的意思。且说这听道茶乃是皇帝亲自封的东西,没有皇帝的封赏,就喝下了这个茶,着实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擦边球,放不到台面上来讲的。喝没喝过,又有谁知道呢?
朱遗说道,“无妨无妨,皇帝他老人家喝了这么多茶,也是喝腻了,贤侄也可以喝喝。”
赵易山瞳孔一缩,连忙说道,“朱叔叔言重了,这茶叶自然是要孝敬给朱叔叔的。”
这个时候,青岚托着食案走了上来。
食案上放着一壶茶,和三个小杯子。
青岚一一给三人倒茶。
朱遗拿起了杯子,细细把玩,说道,“这杯子乃是用徽州上好的紫泥所制,这紫泥只有徽州紫池才有的吧。”
赵易山说道,“朱叔叔果然是好眼力。看来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过朱叔叔你的眼睛。”
朱遗微微一笑说道,“贤侄可不要捧杀老夫啊。天底下老夫看不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譬如,现在,老夫的脚下,着实是一片混沌啊。”
赵易山听了,心中兀自一惊,竟然连手中的杯子都拿不住了!
只听“啪”的一声,那杯子离开赵易山的手掌,掉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朱遗看了看碎成好几片的杯子说道,“贤侄可是最近身子不好,乏了力,怎么连个杯子都拿不住了。这可是上好的紫泥杯子啊,若是就这样白白摔了,老夫可是心里痛哦。”
突然,朱遗正色道,“赵贤侄,先说清楚,这杯子可是你自己摔的,和老夫二人无关。可不要老夫赔你这杯子啊。一来呢老夫赔不起,二来呢,老夫也不想赔。”
赵易山连忙说道,“无事无事,这杯子摔了就摔了。朱叔叔若是喜欢,这两个紫泥杯子便赠给朱叔叔了。”
“好。”
朱遗下一步的动作,让赵易山是瞠目结舌。就连站在一旁跟他朝夕相处的元方都没有想到,朱遗竟然会这么做!
只见朱遗从食案中拿起了那两盏紫泥小杯子。
他拿住杯子微微一晃,将杯中的茶水全部晃到了地上。
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朱遗将这两个紫泥小杯收进了怀里。
赵易山说道,“朱叔叔,这……”
朱遗哈哈一笑,连忙说道,“既然赵贤侄盛情难却,那老夫就从之不恭了。”
赵易山讪讪一笑,说道,“好,好。”
这个时候,元方也明白了朱遗的意思,心中赞叹道,大人真乃神人也。
且说赵易山让青岚给二人上这个听道茶,二人若是喝了,岂不是和赵易山一样了吗?虽说私底下而言,无伤大雅,可以防万一,还是要避免为好。所以朱遗就将赵易山带进了彀中。
至于先前赵易山的杯子为何会碎,全因他心中有古怪。
朱遗只不过稍稍敲山震虎,赵易山就露出了马脚。
这个时候,赵易山才深深地体会到了眼前这个中年人的恐怖之处。
且说他心里明白,朱遗并不会什么武功,就连小武九品都没有。可是朱遗会的,却是比武功更加恐怖的东西——掌握人心。
朱遗的言语之间,便可以直指人心。
赵易山着实是藏不住了,连忙问道,“朱叔叔此来西北,可是为了公事?”
朱遗哈哈一笑,“赵贤侄对老夫倒是关心的很啊。其实老夫此来西北,并不是为了公事,也不是为了私事。”
赵易山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还挂着恭敬的笑容,问道,“那朱叔叔是来游玩的吗?”
朱遗点了点头,眼中追忆之色有之,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吧,老夫上一次来西北已经是二十年前了,此次就当是故地重游吧。”
且说二十年前,甚是年轻的朱遗时任西北神龙军分部的参军。他跟着一队官兵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他挥手让那些官兵停下脚步,在谷外等他。
他知道,这座山谷里有两个。一个是近几年在徽州很有名头的‘紫棠剑仙’张紫棠,还有一个便是他的好友——“宋青远”。
朱遗在谷外站了许久,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终究是走了进去。
等到朱遗来到了山谷之中,山谷中有一棵歪脖子树。它本来是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可是现在,它的身旁却有两个人。
一个黑衣,一个白衣。
这黑衣之人是靠在歪脖子树边上的,而那白衣则是半蹲着身子,扶着那道黑衣。
这黑衣之人便是宋青远,而这白衣之人则是张紫棠。
张紫棠见到朱遗来的时候,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愤恨到,“狗官,你们真是卑鄙无耻。”
张紫棠的胸中闷着冲天的愤懑,他说道,“你们先是让西门二流宗门的先来消耗我们,再设计让宋大哥与西北江湖二十位高手交战,真是好狠毒啊。”
张紫棠低吟一声,“青竹,剑来!”
这一声“剑来”落下,只见一道青绿色的飞剑从熙熙攘攘的林木之中飞了出来。
张紫棠脚步在地上轻轻一踏,身子飞到了空中,一剑刺向朱遗。
就在三尺青锋要刺到朱遗的时候,张紫棠身后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呼喊。
“紫棠,住手。”
张紫棠转过身子,连忙跑到了宋青远边上。
先前,宋青远因为受了重伤,就昏迷了过去。正巧他醒来,就看到了张紫棠对朱遗出手。
“大哥,这狗官要杀了你,我杀了他为你报仇。还有外面的那群官军,他们来一个,我就杀一个,他们来两个,我就杀一双。”
张紫棠全是血渍的脸上嵌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宋青远摆了摆手,说道,“紫棠,你别冲动。我这大武四品半山境界也斗不过他们,你不要犯傻。”
宋青远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张紫棠这个曾经心中只有剑的纯真的剑客,有眼泪从他的眼眶渗出。
突然,张紫棠坐起身子,手中结印往眉心一点。
只听山谷之中,隐隐有凤鸣龙吟响起,只见西方的天际有彩霞落下。
回光返照。
就在这短短的几息时间里,宋青远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红润之色。
这是病态的红润之色。
且说跻身入了半步山巅境之后,武者便可以引动天地气机。
这回光返照便是宋青远动用了他身为半步山巅境界的最后气象引来的。
在朱遗和张紫棠的关注下,宋青远的修为境界开始跌落。
大武四品,大武三品,一直跌到了大武九品。
如今的宋青远,不再是那个令西北江湖闻风丧胆的的魔头了,而是一个普通人。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二章 西风黄沙种魔心(一)
朱遗眼中的追忆之色逐渐变成了落寞之色。
他还记得,那人,宋青远回光返照之后,便缓缓站起了身子。
宋青远走向了朱遗。
他向朱遗拱了拱手,说道,“朱兄,中都一别,已有四年。”
朱遗那是不过二十出头,仍是风采真盛的年纪。
可是他的眉宇之间却有化不开的忧愁,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叱咤江湖的年轻人。
说他年轻,也是对的。因为在西北偌大的江湖上,三十出头的年纪总归是年轻的。更何况宋青远凭着一己之力将整座西北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呢。
朱遗说道,“是啊。只是短短数载,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的眼眶微红,眼前这个比他大几岁的汉子,在他心中,早已是他兄长一般的人物了。
可是怀璧其罪,无论江湖还是庙堂,都不允许有宋青远这么厉害的人物存在。
所以,前几次西北江湖上的宗门对宋青远的追杀、围剿,都是由那中都高高在上的皇宫中的龙椅上的那位九五之尊默许的。
何况宋青远与那人之间还有一些不可向外言说的牵连呢?
宋青远缓缓开口说道,“朱兄弟,可儿她还好吗?”
朱遗望了望天边的彩霞,只见一轮明月要在万千赤红之中缓缓升起。
这个一向正直的汉子转过身子去,看着天边的霞光,看着那轮明月,长叹一声。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朱遗转过身子对那个神色已经略微饱满的汉子说道,“宋兄弟,那登天大道真的有如此重要吗?”
宋青远说道,“那大道本身重要与否,暂且不论。只是《太玄经》是我守宫一脉一直所传,世人皆以为那《太玄经》是八百年前举霞飞升的道士扬雄所写,其实不然。是因宋某的祖先与扬雄有旧,才请他为之做了托辞。”
说道此处,宋青远又顿了顿,“我小时候常常喜欢爬上山巅,看一看那些远山上飘着的乌云。有的时候我在想,那云的后面有什么。到了后来,我修习大道,练武步入了武道之中,两年前我便已经跻身了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可我还是看不透那云彩后面的东西。”
朱遗疑惑地看了看宋青远。
只听宋青远说道,“我看到的是一片湛蓝色的沧海,广阔无垠。朱兄弟,有朝一日你也会看到的。”
朱遗听着宋青远这一番话,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也没想着搞清楚。因为过去的日子里,朱遗与宋青远交游之时,宋青远也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朱遗突然说道,“宋兄弟,你若是走了,那嫂嫂和她肚子的孩子怎么办,”
听了这话,宋青远的眉头也有些微微皱起,说道,“这也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不过想来那位不会对春遥做什么吧。毕竟他们还是父女,有着骨肉亲情。”
朱遗微微一叹,“宋兄弟放心,朱某定然会护住嫂子。只是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宋青远沉思片刻,“说道还未想好。”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空中。只见赤色的云霞之中,那轮明月已经隐在了其中。
宋青远看着那轮明月,说道,“我初入武道的时候,身边寂寞,只有天上的明月陪着我。等到那孩子出生了,便叫做宋端玉吧。”
“宋端玉?”,朱遗说道,“云端之上的宝玉?相传上古之石,有女娲补天留下的补天石。宋兄弟这个名字取得倒是精妙。”
宋青远哈哈一笑。
这二人就如老朋友谈心一般,丝毫没有被周遭的局势所影响。
可看着宋青远这般谈笑风声的样子,边上的张紫棠心却是要碎。
张紫棠练剑十多年,从来没有佩服过谁。只是在遇到宋青远之后,在与宋青远打了二十七场一共九九八十一天之后,他才打心底地佩服眼前的这个男人。
甚至对张紫棠来说,他的目标就是成为宋青远这样的人。
但是这样一个男人就要死了,深追死前还是这般谈笑风生,张紫棠的心就像被人刺上了无数刀一样的难受。
宋青远从怀中取出了一叠纸。
张紫棠和朱遗放眼望去,看这纸似乎是某本书的一部分。
只听宋青远说道,“太玄经分为四章《太上章》,《寰宇志》,《无涯记》,《浑天录》,这四章之中,《寰宇志》记载的乃是天下寻常武夫的修炼法门,而《浑天录》则是记载了天下练气士的练气法门,至于《无涯记》则是记录了三教中人修仙大道。”
“那《太上章》呢?”,朱遗问道,“难道是这三者的总合?”
宋青远苦笑道,“这《太上章》并不在我的身上,我也不知道他的效用。”
宋青远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真的不知道那《太上章》的效用,假的则是那《太上章》原本是在他身上的,只是在与那西北江湖二十位高手转战黄沙一千五百里之前的那个日子的前夕,他就将那一部分给藏了起来。
“你身上还有多少?”朱遗问道。
宋青远说道,“只剩下这些了,这本是《浑天录》,对于庙堂上的那些人来说,是什么倒是不重要的。朱兄只要将他们带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朱遗心说宋青远的才智武功都是当世一流,竟然对朝局、人心把握得如此清楚,看得如此通透。怪不得中都皇城中的那个男人会说,“宋青远不除,大玄必然不安分。”
所说此言讲的又是偏颇,宋青远的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孤身一人,而大玄可是有几十万大军。就算是天上仙人,也没有勇气一人独战八十万大军的。
所以那个皇帝之所以讲这样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由杀掉宋青远了。
宋青远将《浑天录》递给了朱遗。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忧伤。
“怎么了?”,朱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问道,“宋兄可以想起了那人?”
朱遗的心思也甚是玲珑,毕竟他出身贫寒,不过二十岁就能坐到神龙军分部的参军,自然是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的。
在他看来能让宋青远如此记挂的人只有一个了。
宋青远缓缓说道,“可儿,她还好吗?”
那女子的名字就是秦可儿,昔日行走江湖的是,佩戴者一对鸳鸯刀。宋青远初出江湖的时候,引得江湖女儿追捧,秦可儿也是其中之一。
但秦可儿与那些江湖女儿不同,她是有家世的。甚至说,她的家世在整个大玄也是声名赫赫的。
朱遗说道,“秦姑娘回去之后,便在秦家的命令下,嫁给了一个人。”
宋青远连忙问道,“谁?”
“临安王陈羽”,朱遗说道,“他们结婚没多久之后,便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个女儿,名字叫做陈毓。只是之临安城没有人见过那个孩子,据我所知,是那位王爷将孩子送到了山门之中历练去了。至于此事是否属实,就不得而知了。”
宋青远说道,“如果那孩子还在的话,那是我的女儿?”
朱遗说道,“多半是吧。”
宋青远听了这话,竟然是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阵,宋青远对朱遗说道,“朱兄,我与张兄弟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可否出去。”
朱遗说,“好。”
且说石隐镇上的赵府前堂里,坐在椅子上的赵易山已经是汗流浃背。他的面色与其说是难看,不如说是惶恐。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赵易山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说道,“原来……原来朱叔叔是当年那些事情的知情人。”
赵易山也是第一次听人讲当年那些事情的细节。因为在此之前,他只知道要为家族去寻找一本叫做《寰宇志》的法门。并不知道此种内情,原来这《寰宇志》就是曾经名动天下的《太玄经》的一部分!
朱遗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在赵易山的眼中,可不好看。
朱遗说道,“赵贤侄可有什么进展?”
赵易山说,“贤侄并没有什么进展。”
就在这个时候,元方冷哼一声,“赵公子,你也是中都世家赵家的公子,怎么还敢期满大人呢?”
赵易山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惊。
他连忙说道,“昨日镇上来了一群古怪的人。”
“哦?”,朱遗问道,“何以古怪?”
赵易山说道,“一群爱管闲事的江湖人。”
赵易山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了元方和朱遗听。
二人听了,神色不一。
元方的神色有些愤恨。似乎是愤恨赵易山追着一个小姑娘打的事情。
赵易山连忙解释道,“元将军可不要误会我,那小姑娘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朱遗听了赵易山这话,倒是来了兴趣,说道,“你何出此言啊?”
赵易山缓缓说道,“那小姑娘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她的年岁比我还大呢?”
“缩骨功?”,元方惊呼道,“难不成这小姑娘会西蜀方印派的缩骨功不成?”
赵易山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这小姑娘似乎是天生矮小,但是她的修为足足有……”
“什么?”
“大武五品境界!”
“这不可能!”,元方说道,“如若这人真是大武五品境界,除却几位隐姓埋名的高手,早就已经扬名立万。我曾经在西北军中活动,在江湖上也闯荡过一番。军中高手通常隐藏自己的修为也是说得通,可江湖中人没有道理藏着自己的修为!”
“嗯,元方说的不错”,朱遗点了点头,“老夫虽然不懂得武道,却也知道这大武五品已经是这世间极高的境界。能拥有如此修为的人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呢?又或者说,一个普通人若是拥有这样的修为,早就会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这是每个人心中的欲望贪恋所驱使的。”
赵易山摇了摇头,“元将军与朱叔叔说的都有道理。只是这小姑娘也有些特殊的情况。”
朱遗问道,“你速速说来。”
赵易山说道,“她虽然有大武五品的境界,但是她的真是修为水准只在小武一品左右。据晚辈调查得知,这个小姑娘的修为似乎是被高人封住了大半。”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高手!”
元方失态了,“难道真的有人能封住大武五品境界的武者的大半修为?”
他问道,“那小姑娘走的是什么路数?”
赵易山说道,“似乎是练气士的路子。”
这时,朱遗接过话头,说道,“赵贤侄,你说还有一行人,那行人可有古怪?”
赵易山说道,“是的。那行人有两个少年,一个看样子似乎是外来的读书人,还有一个样子看上去傻傻的少年人。至于另外三人,相信元方将军肯定认识其中二人。”
“他们是谁?”
赵易山缓缓说道,“。元将军可听说过风霜二刀?”
“风霜二刀?”元方听了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突然,元方厉声说道,“可是二十年前在西北江湖上甚有名头的“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俩?”
“不错!”,赵易山说道,“我来西北的时候,家族为了我行事方便,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将西北江户近一个甲子以来的高手或是风流人物都给我。只是唯独那个身上背着两把古怪长刀的汉子我没有见过。”
朱遗问道,“后来,你就将这小姑娘推给了他们?”
“嗯”,赵易山点了点头。
朱遗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赵易山,说道,“赵贤侄真是好手笔啊。把那么难缠的一个女子丢给了他们,借刀杀人啊。若是那一行人正有古怪,赵贤侄可就是渔翁得利了。”
赵易山笑了笑,说道,“晚辈的小心思哪里逃得过前辈的法眼。”
朱遗笑道,“贤侄啊,老夫和元将军可是要在你府上打扰几日了。”
“朱叔叔尽管住,小生定会让下人准备好厢房的。”
“不必大费周章,一切从简便好。”
赵易山找来了赵府的管家,引着朱遗和元方进了赵府的东厢房之中。
且说天元阁中,白中贤正坐在一个椅子上,宋端玉也是如此。
少年的眼角还有一些泪痕。
在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那个西北江湖的那个魔头的时候,少年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骄傲,他骄傲他的父亲宋青远曾经让整座西北江湖闻风丧胆。
他恨,他也恨他父亲为什么要追求那所谓的登天大道,为什么不陪在他的娘亲的身边。
宋端玉定了定心神,将原本起伏的情绪给平复了下来,对白中贤说道,“白老,张叔叔让我来取的到底是什么?”
白中贤站起了身子,进了后堂之中。
走进后堂之前,白忠贤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斯人已去,龙剑已逝,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也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宋端玉问道,“什么道理?”
老者指了指窗外的天空,说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几度夕阳红啊。”
宋端玉连忙抬头,他看向老者,他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是轻轻的一声“前辈”。
“你在这里等我。”
白中贤了进了屋子后,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从屋子里出来。
他捧着一个盒子——一个檀香古木的盒子。
盒子上画着玄妙无比的纹路。
宋端玉站起身,接过盒子,看向白中贤,问道,“前辈,这盒子里有什么?”
那白中贤说道,“你自己看吧。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去堂前了。”
白中贤拄着拐杖,走出了后堂,往前堂去了。
他又丢下了一句话,说道,“这盒子需要你的血才可以打开。”
等到老者出去之后,宋端玉端详着盒子。
他想把这个盒子砸了,他在想他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从未真正地照顾过他。
宋端玉站起身子,从墙上把那把插在墙上的半尺雪拔了出来。
他用刀刃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划出了一道伤口。
宋端玉的手指上渗出了几滴鲜血。
宋端玉将手指移到那盒子上,血珠当空落下,落在盒子的表面上。
就在血珠与那盒子的表面接触之时,宋端玉发现那古木檀香盒子上发出阵阵青色的光芒。
只听“啪”的一声,那盒子自动打了开来。
宋端玉分明看到,盒子之中躺着一份古书。
宋端玉从盒子里将这份古书取了出来,在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太上章”。
宋端玉捧着这本古书,口中喃喃念道——“太上章”。
他翻开了书本。
“所谓天地初开,混沌降世……”,宋端玉念了第一段话,“合八方,化为一,取日月星城,掌风雨雷电,是为太上。”
“这似乎是一本练气的法门”,宋端玉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已经修炼了清心诀》了,难道还能重新再修炼此套功法?”
“不对!”,宋端玉翻到了第二页,一行大字映入了宋端玉的眼帘之中,
“欲练此功,必先清心。天下养术无出《清心诀》之左右!”
宋端玉吃惊道,“原来张叔叔给我的《清心诀》是这《太上章》的先修功法!”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三章 西风黄沙种魔心(二)
宋端玉开始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翻开手中的经书——《太上章》。
《太上章》这本书作为内家心法,着实十分稀罕。
且说宋青远的那本太玄经分为《寰宇志》,《浑天录》,《太上章》,《无涯记》四书,这《寰宇志》乃是寻常武夫的练武法门,而《浑天录》则是练气士的练气法门,至于《寰宇志》则是记载了三教先辈的修炼法门,而《太上章》则是采百家之长,凝聚众多才绝惊艳之人的修行心得,而汇聚成的一本内家功法。
宋青远将此书留给宋端玉也是有私心的。因为他心中有愧,愧对这个他从未没有见过的孩子。
宋端玉用那双越发粗糙的手掌擦拭去了眼角的眼泪,他看着书上繁杂的文字,喃喃道,“修《清心诀》者,可修太上章第一心诀——《少阳诀》。”
“少阳诀,主少阳之火”,宋端玉自言自语道,“将体内气机引入到少阳门。”
宋端玉按照这《太上章》中所描述的运气法门开始缓缓运行真气。真气在宋端玉的引导下在少年的筋脉中缓缓移动,如果白忠贤在这里,分明可以看到在随着宋端玉不断地催动《少阳诀》之下,少年素白长衫上渗出了乌黑的东西。
这是宋端玉体内的杂志,宋端玉的修为也为小武七品——虽然先前的赵易山修为也是小武七品,但宋端玉却不是他的对手。这全赖赵易山出自中都赵家的原因。中都赵家乃是中都的大世家,世家之中,无论是名师豪侠,还是功法秘籍,都是应有具有。就像商场之中有着玲珑满目的商品一般,任你挑选。赵易山修炼也是这些本就上乘的功法之中最最合适他的武道的功法,虽说宋端玉的《一刀飞雪》和《三寸青》也是上乘功法,但是赵易山浸淫此境已久,在小武七品之中做到极致,宋端玉自然是战不过他的。
这《太上章》的《少阳诀》的修炼功效,放在天下武学之中也是极为上乘的。一般而言,有此等洗精伐髓的功效的武道法门都是极好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宋端玉已经修炼完毕,他已经是汗如雨下,先前这般修炼着实耗去了了他不少的精气神。
只听肚子里传来几声“嘟嘟”的叫声,宋端玉这才明白自己是已经饿了。
窗外的阳光沿着窗棂洒进屋内,洒在了少年坚毅的面庞之上。
少年的脸上有着希冀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白中贤走了进来,“你可看了那样的东西?”
宋端玉点了点头。
白中贤说道,“此刻已经是中午了,不如在天元阁吃过午饭再走吧?”
先前和白中贤的交谈之中,宋端玉也知道这个所谓的“张紫棠”的仆人,其实根本上也是一个孤寡的老人。他一个人为了帮助张紫棠守护宋青远留给他宋端玉的东西,在这个石隐镇上默默无闻待了几十年。宋端玉知道,如白中贤这般,如果待在徽州张家之中,到了年纪也能是得到很好的待遇的。
眼下,宋端玉有些感动。
宋端玉说道,“好,那就有劳白老了。”
白中贤说道,“无妨,无妨。”
天元阁吃饭的地方在天元阁后院的一个小屋子里。
白中贤领着宋端玉进了屋子,屋子有一方黄木小桌子,桌子放着琳琅满目的菜式,这其中一道便是西北独有的黄牛肉。
白中贤说道,“这是适才你练功时候,我派小厮去街市上买的,可是一等一的黄牛肉,你可要尝尝。”
宋端玉看着老者慈祥的面容,鼻子一酸,说道,“谢谢白老,白老你也吃。”
宋端玉说着便夹了一块牛肉给白忠贤,白中贤将牛肉放在瓷碗里,但他没有吃。
他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说道,“人老了,牙齿也掉光了,哪里还咬的动牛肉啊。”
宋端玉心下古怪,“白老可修习武道?”
白中贤点了点头,“老夫的修为也是小武二品境界,不瞒你说,少爷八岁练剑的时候,都是老夫做他的陪练的。”
宋端玉一惊,他本是随口问问,没想到眼前老者的修为竟然有小武二品境界,这比之纳兰素也只差一品境界。他本以为白中贤作为张家的仆人,虽说会一点武功,修为也应该与他宋端玉一般无二,在小武七品左右,可谁成想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竟然是小武二品境界的高手。
且说从小武境界跻身入大武境界,除了自身天赋才情过硬之外,还需要一些机缘。有福缘之人,便能得到机缘;无福缘之人,便遇不到的机缘。这福缘二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玄乎的两个字,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会遇到什么。有些江湖中人一辈子都在小武一品中挣扎,就是跻身不入大武境界,这也是他们没有福缘的原因。但此处却是要点明,虽说他们没有跻身入大武境界,但是他们的战斗力说不定还有比寻常地大武末品境界的修士要强。这就是在一个境界之中,浸淫多年的好处了。
宋端玉想到此处,微微有些汗颜。
白中贤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小友不必妄自菲薄。小友既然是那人之后,一身天赋才情自当是不可能浪费的。少主之所以不让你太早的接触武道,是为了让你修心?”
宋端玉的眼中有着疑惑之色,问道,“修心?何为修心?”
白中贤说道,“小友可知心为何物?”
“一知半解”,宋端玉答道。且说宋端玉进入了这西北江湖也不过半旬有余,虽说也是了解几分江湖上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但对“心”之一字看得仍然不是很通透。
白中贤笑道,“所谓“心”,便是向道之心。”
“何为向道之心?”宋端玉问到。
白中贤说道,“芸芸众生之中,心的种类不胜枚举。比如有追名逐利的攀援之心,比如有贪慕美色的色心,如此种种皆是凡心。有这种心的人在武道之上是走不远的。”
宋端玉问道,“那向道之心呢。”
“向道之心,便是追求武道巅峰的心,追求大道的心。你父亲宋青远便有此心,当为一代人杰啊”,白中贤说道。
宋端玉的眼中有着泪光,泪光之中折射出的是浓浓的疑惑。
他问道,“可是父亲他,最后还不是死了吗。”
白中贤说道,“你父亲和少主,也就是你的张叔叔紫棠有着一样的性格。他们的性格都是太刚了。虽说有那般向道之心,可是这江湖毕竟是人的江湖,老头子虽然没念过书,却也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所以啊,小友以后修习武道,踏足江湖的时候,可要柔一点,做到真正的以柔克刚。”
宋端玉若有所思,他觉得白忠贤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如果换做是他,在那般情形之下,或许会和他的爹爹宋青远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说来也怪,有的时候,人明明知道那么做是错的,那么做是会遭受巨大的损失,但是还是会选择那么做,既是让他重新选择一万次,他仍然会遵循最初的那一个选择。抛去势比人强的外在因素,这或许便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孤独、英勇和霸气吧。
想到此处,宋端玉原本有些记恨宋青远的心渐渐变得平和了下来。他敬佩那个他从未谋面的父亲,敬佩那个以一己之力,独战西北江湖二十名高手而后转战黄沙一千五百里的青衣男人,敬佩那个临死前仍然是云淡风轻向死而生的宋青远。
宋端玉看着眼前老者慈祥的神情,心中也有些不忍,说道,“谢谢白老,小子记下了。”
白中贤会心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快吃饭,吃完饭,白老还要送你一件东西。”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宋端玉将桌上的牛肉全部吃到了肚子里去。
且说先前修炼那《太上章》的《少阳诀》耗去了宋端玉不少的体力。虽说习武之人的体力精魄已经十分强大,就是三四天不进食,也是无碍。只是因为宋端玉修炼的《少阳诀》太过霸道,硬生生地将宋端玉的肉体周身全部打磨了一遍,这才将宋端玉气力耗去了大半。
等到宋端玉吃完之后,白中贤便领这宋端玉来到了侧堂。
天元阁的侧堂是用来锻造兵器的。且说石隐镇上只有两家铁匠铺,天元阁这一家是面向普通的武者的,而另外一家铁匠铺则是面向达官贵人的。
宋端玉问道,“白老,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白中贤笑道,“自然是送你一件礼物。老朽也算是长者了,遇到你这般的小辈,送你一件礼物自然应当的。”
宋端玉连忙说道,“晚辈受之有愧,白老不必如此。”
白中贤摆了摆手,眼中似乎是有着浓浓的笑意,说道,“你是宋青远的儿子,而紫棠是宋青远的兄弟,老朽虽然年长于他们,但是是少主的仆人,送少主兄弟的孩子一件礼物怎么就当不得了。”
不等宋端玉答话,白中贤走到一个货架边上,取下了一个盒子。
宋端玉问到,“这盒子里有什么?”
白中贤说道,“这盒子里是一副软件,是老朽花了九天九夜用天外玄铁打造的。此甲的分量非常轻,你穿戴在身上不会有任何额外的负担。这副软甲的效用可以抵挡小武五品以上的武者的全力一击,必要的时候可以救你一命。”
宋端玉连忙说道,“白老,此物着实是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白白中贤佯怒道,“哎,你要是这样,白老可就生气了。”
宋端玉无奈,便将这份软甲收下了,便向白中贤告辞。
宋端玉刚出了天元阁,就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隐隐感觉身后有一群人跟上了他。
宋端玉心中想到,“难道有人盯上我了?罢了,先测一测他们在说。”、
他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便没有直接回镇外的古寺,而是开始在石隐镇之中打转。而笼罩在他心头的那种感觉仍然是没有散去。
宋端玉此时是越发的肯定自己被人盯上了。
宋端玉走到一个少有人来的小巷子里。
他低声喝道,声音之中有几分冷意,“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他此言一出,便有黑衣人从天而降。
这些黑衣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柄短刀。
虽然他们带着面罩,但是宋端玉仍然从他们的目光中认出他们,说道“昨日刚放了你们,今日又来找我?真当宋某是泥菩萨不成?”
这一群黑衣人正是昨日赵易山的手下。宋端玉和宋知轩动手之前便暗自商量好了,只伤了他们,而不取他们的性命。可谁知他们今天又来跟踪他,想要对他不利。
那领头的黑衣人说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子原谅,上!”
随着这黑衣人头领的一声令下,周围又落下了不少的黑衣人。他们一齐提刀杀向宋端玉!
宋端玉说道,“我记得知轩大哥说过,书里有这么一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端玉暴喝一声,腰间的半尺雪赫然出鞘。
宋端玉一步踏出,右臂一旋,将半尺雪向左一推,当即便有两人被割破了喉咙倒地而死。
那黑衣人说道,“公子为何为难我们。”
宋端玉先前听到了宋青远战死在西北江湖之事的时候,心中早就是有些烦躁。虽然后来被他压了下去,但是当他听到这黑衣人的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愤懑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涌了出来,说道,“我不为难你们,可是你们要为难我啊!”
宋端玉又是爆喝一声,催动着身法《三寸青》,周身的气机顺息之间变得狂躁了起来。
倏忽之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这些黑衣人的修为与他一般无二,但他们的功法着实是下乘功法,而他们所使用的武器也是极其寻常的武器。但宋端玉就不同了,宋端玉所用的兵器乃是他的父亲,那名威加西北的大魔头宋青远的半尺雪,功法也是让无数江湖人士趋之若鹜的功法《太玄经》中的《少阳诀》。
此消彼长之下,宋端玉对他们实现了碾压之势。
这一战一共持续了半个时辰,宋端玉已经是筋疲力尽。
此次前来刺杀他的黑衣人一共有五十个人,这五十个人其中大多数都是石隐镇本地人士,只有极少部分是赵易山从中都带来的。宋端玉原本是同情他们的,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同情他们了。他已经放过他们一次了,但这是第二次。他不可能放过。
不然,难道就让他们一次次的挑战自己的底线吗?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宋端玉也一样,在如今的他看来,这些人之所以只能成为赵易山手底下的打手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这些人,认不清自己。
但宋端玉的心里有些忧伤。他突然想到他的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因为这天底下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他的父亲选择孤独,选择独来独往,根据白中贤所说,他的父亲宋青远这一辈子只有几个朋友,其中一位朋友如今已经在中都里坐上大官了。
宋端玉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朱遗。他想要杀了他,他想在杀掉朱遗之前问问这个大官——当初为什么不出手救他的父亲。
这些都是白忠贤告诉他的,只是白中贤没有告诉他,那天带着官兵将他父亲逼死在山谷的就是他父亲的朋友——朱遗。
宋端玉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小镇。
这会儿,日头更盛。只是少年的脸上正有寒霜。这是恨的寒霜。原本他踏足江湖,只是为了江湖的风流,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身边的人,他的亲朋好友,可如今他要报仇。他要为他惨死在山谷中的父亲宋青远报仇。
不知不觉中,宋端玉已经走过了一整条紫元街,他走到了小镇镇口。
这个时候,突然从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宋端玉抬眼望去,他看到一个人。
一个让他在夜晚里苦苦挣扎的人,苦苦迷惑的人。
骑马而来的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子。
宋端玉分明看到那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
但他知道,他骗不了自己,她也骗不了自己。在青阳镇上十几年相处,积累下的默契是骗不了人的,那女子表面上淡漠的眸子里内中深藏的感情也是骗不了人的。
宋端玉看到了女子,女子也看到了宋端玉。
宋端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
而女子的脸上的神情仍是云淡风轻,只是她那双水眸深处闪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疼痛。
马蹄声呼啸而过,女子已经带着孩子骑马进了石隐镇。
宋端玉定了定心神,继续往镇外走去,他要回镇外的破庙。
这个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哥哥,哥哥!”
宋端玉连忙回头,他看到马上的那个小孩子正在喊着自己。
他的眼中有迷惑有不解。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四章 西风黄沙种魔心(三)
宋端玉在想什么呢?
等到那马蹄声远去,宋端玉便再去想那个女子。
因为他知道如今想也是没有,眼下摆在他眼前的迷雾实在是太多了。
他突然有些想家了,有些想他的娘亲。虽说此地离青羊镇的距离不远,只是他如今抽不开身。
他有些想锦瑟了,锦瑟跟着张紫棠还有纳兰素去西蜀了。
他在想啊,他的张叔叔和纳兰姐姐怎么样了呢?
且说西蜀,一个巍峨的山谷之中,纳兰素和张紫棠正站在一个山谷之中。
此处山谷之中,有草木葳蕤,鸟语花香,还可以看到几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女弟子在林间采摘着灵药。
这几个男女弟子是这药王谷的弟子。
东有“天下武功出徽州”,西有“世间百草出西蜀”。
西蜀江湖之上武风并不是很兴盛,倒是有着药王谷独树一帜。
纳兰素的脸上挂着笑容,这一路上,她与张紫棠说说笑笑。
虽说张紫棠断了一只手臂,只是那截断臂已经从玄武秘藏之中取了出来。
虽说张紫棠先前动用青竹剑中的仙人剑气,将自己的根基毁了一大半,但是毕竟底子还在,只要药王谷中的那位药王愿意出手,便能替张紫棠接上这根断臂,甚至还能修复张紫棠的武道根基。
这是,那几个采药的青袍男女向张紫棠、纳兰素走了过来。
张紫棠上前问道,“这位姑娘,我们是来药王谷拜访药王前辈的,可否为我们引荐一下。”
张紫棠问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小姑娘。
先前她躲在这些身着青袍的药王谷弟子之中,张紫棠、纳兰素便把她略过了。
只是先前她们走过来的时候,这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小姑娘走在最前。
张紫棠见她长得颇有灵气,想必是一个善良的小孩子,便上前问道。
那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小姑娘说道,“叔叔你好啊,你的手臂是怎么了。我家……”
还没等小姑娘说完,边上的一个青袍女子便打断道。
张紫棠和纳兰素连忙看向她。
那青袍女子见到张紫棠和纳兰素看她,眼中突然有一些愠怒,说道,“你们看什么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乞丐,还想来药王谷来看病,你们付得起钱吗?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边上的其余药王谷弟子见这个青袍女子这么说,并没有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这青袍女子所说的话。
青袍女子将张紫棠、纳兰素当成了乞丐。
是了。张紫棠、纳兰素自小重山脚下出发,一路风尘,眼下的模样是有些脏乱,所以那青裙女子才将张紫棠和纳兰素当成了乞丐。
不过纳兰素倒是气笑了,“乞丐说谁?”
那女子怒道,“乞丐说你!”
女子这话刚说出口,她便觉得有哪些有些怪怪的。
直到纳兰素掩嘴咯咯的笑出了声之后,那女子才明自己被纳兰素耍了。
那青袍女子恼羞成怒,喝道,“你骂我是乞丐?”
“骂的是你”,纳兰素笑道,“你奈我何?”
纳兰素是一个颇有英气的女子,耍起无赖也甚是可爱。
这个时候,药王谷的其余弟子也都反应了过来。
这些人反应没有像那个青袍女子一般强烈,他们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张紫棠和纳兰素。
这个时候,身穿鹅黄长裙的小姑娘说道,“这位叔叔和这位姐姐,你们快走吧。祁师姐要生气了,她会喊她爷爷来杀了你们的。”
“黄娥,闭嘴”,那女子喝道。
但她却是不敢对这个身着鹅黄长裙的小姑娘出手。
她叫祁青莲,是药王谷三长老祁风的孙女。祁风平日里对她疼爱有加,而祁青莲平日里在宗门之中也是横行霸道。如若再药王谷之中,身份寻常的普通弟子冒犯了他,轻则被她鞭打,重则丢了性命。祁青莲在药王谷之中飞扬跋扈惯了,遇到了纳兰素和张紫棠之后,便心下想了一想要捉弄他们一番。若是让她寻得开心,便让带他们进去看病。
可这是祁青莲的道理,只能是她一个人的道理,不是天下的人道理,也不是张紫棠、纳兰素的道理。
纳兰素虽然洒脱,但她毕竟是女人。她哪里容许别人说自己像乞丐,还说自己的男人像乞丐呢。
身为小武一品的纳兰素,在得到《素女三十六路飞仙剑下》之后,一身修为已经拔胜到了小武一品的巅峰境界,甚至隐隐有破入大武境界的趋势。
就在这个时候,怒火中烧的祁青莲从腰间取下了一根鞭子。
这是祁青莲的武器——青蛇鞭。这青蛇鞭是她的爷爷,也就是药王谷的长老祁风在祁青莲八岁的时候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这青蛇鞭倒是不错的武器。
“你竟然骂我是乞丐,我要你后悔说出这句话!”
祁青莲怒喝一声,一个箭步踏出之后,飞身而起,便是抡起一鞭,向纳兰素甩去。
纳兰素嘴角扬起了微妙的微笑,她身子向后一倾,只见从她怀中钻出一个黑色的小猫。
眼尖的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小姑娘黄娥,看到了这只黑色的小猫。
这只小猫便是先前一直陪着宋端玉的锦瑟。
那个女子将锦瑟从蜃蛟的口中救下之后,便还给了宋端玉。
虽说后来胡子昊用他精纯的内功替锦瑟疗伤,但是锦瑟体内仍然存留着不少暗疾。
所以,纳兰素和张紫棠才会决定带着锦瑟来到西蜀,一来是为了张紫棠的伤势,二来便是为了锦瑟的伤势。
“好可爱的小猫”,黄娥伸手要去抱锦瑟。
锦瑟先是将身子向后一缩,作出防守反击的状态,可是等到小姑娘的手要碰到他的时候,他突然放松了身子。
只见锦瑟纵身一跃就跳到了黄娥的怀里。
且看另一边,纳兰素已经和祁青莲打在了一起。
祁青莲的修为并不高,约莫在小武五品左右,而纳兰素的修为乃是小武一品。二人之中,足足差了四个境界的差距,虽说境界之间的差距并不能说明真实战斗力之间的差距,无论是功法、兵器,纳兰素都要胜过祁青莲。
纳兰素将手中的一丈红微微一旋,在空中拂出了一个剑花。纳兰素刻意将自己的修为压在了小武五品境界,他并不着急。他只是想挫一挫眼前女子的锐气。
祁青莲手中的鞭越舞越快,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发现自己无法碰到纳兰素的一根汗毛。
纳兰素笑道,“怎么样小姑娘,你的武功又比不上我?你可心服?”
祁青莲怒道,“我不服!你给我等着。”
祁青莲撤身一退,纳兰素任由她离开,并未阻拦。
这个时候,抱着锦瑟的黄娥说道,“这位姐姐,你带着这位叔叔赶紧走吧,祁姐姐肯定是去找祁长老了。等到祁长老来了,你们就走不掉了。”
纳兰素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道,“没事儿,姐姐不怕。”
这时,在场的其余药王谷弟子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纳兰素。
要知道他们的祁风祁长老乃是小武二品的高手,在这药王谷之中,只有谷主黄德才能压住她。
这黄娥便是黄德的女儿,不然的话祁青莲也不会对她这么客气。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从远方破空而来。
那人还在空中喝道,“是何方宵小,敢欺负我的孙女!”
三息时间瞬息而过,只见一个黄袍老者在纳兰素面前缓缓落地。
“老夫祁风,你是哪里来的野女子,竟然对我的孙女不敬”,这黄袍老者的神色甚是倨傲。
纳兰素听了祁风的话,原本平淡的脸也是黑了下来。
纳兰素毕竟是一个女人,而祁风竟然说她是野女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儿看招!先把你打服了再说”,纳兰素喝道。
祁风冷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根据先前祁青莲的回报,眼前这个女子的修为应该是在小武五品左右,只是她的兵器太过强大。
祁风自然也注意到了纳兰素手中的一丈红。没有人察觉到,祁风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纳兰素已经提剑踏前,随手便是一剑递出。
堪堪这随意的一剑,却是卷起了千层风浪!
纳兰素这一剑乃是《素女三十六飞仙剑之》中的“天外飞仙”!
倏忽之间,只见空中出现了数千道剑气,冲向了祁风。
祁风面色剧变,他在心中暗骂道,“这般声威哪里是一个小武五品可以打出来的,这分明是与他同等境界的小武二品甚至是小武一品才能施展出来的大杀招!”
祁风自己思量也打不出如此声势浩大的杀招。
祁风撤身一退,他心中想的是,若是此次战斗可以成功脱身,一定要好好管教自己那个飞扬跋扈的孙女。这一次是给她找来了多硬的铁板啊。
祁风在心里把祁青莲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一遍。不过他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样岂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他也是气昏了头了。
祁风凝声静气,接连打出了三十掌,才将这些强横的飞剑剑气挡下。
纳兰素冷声说道,“想必你就是祁长老吧。这下可服了?”
祁风连忙点头说道,“老朽服了,老朽服了。女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祁风的心中已经是不胜惶恐。先前拍出的那三十掌足足耗去了他体内的大半气机。
见到祁风服了,纳兰素说道,“祁长老,此次来到药王谷,是有要事想拜见谷主。”
祁风连忙说道,“好好好,两位请随我入谷。”
就这样,纳兰素和张紫棠随着祁风入了药王谷之中。
且说石隐镇上,陈毓抱着王心寻了一处酒家吃饭。
王心问道,“毓姐姐,刚才小镇上的那个人……好像……好像是哥哥啊。”
小孩的声音很轻,用的试探性的语气。
虽然王心年纪小,但倒也聪慧。
他分明感觉到,自从先前遇到那个男子开始,他颇为欢喜的毓姐姐的脸上便升起了一团久久化不开的浓雾。
“心儿定然是看错了”,陈毓说道,“心儿,可要吃牛肉?”
听到陈毓这般说,王心连忙接过牛肉,往嘴里送去,“心儿吃。”
小孩子吃下了一块牛肉,又开口说道,“毓姐姐,若是那个哥哥惹你生气,你就告诉心儿。心儿为你出气。”
陈毓倒是被眼前这个小孩纸这般蕴含着童真的话给逗乐了,说道,“心儿,你还小,怎么打得过人家。”
听到了女子这话,王心倒是摆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说道,“心儿什么都不怕!若是心儿打不过,可以叫爹爹来,若是爹爹打不过,心儿就去叫爷爷老人家。心儿就不信了,姐姐的弟弟有那么厉害,连心儿的爷爷也打不过他。”
陈毓笑道,“好啦好啦。心儿吃饭。今天晚上镇上有庙会,姐姐带你去看,可好玩了。”
王心说道,“真的吗?”
陈毓反问道,“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孩子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毓姐姐你真好!”
且说在离石隐镇外的那座古庙不远处的山巅上,有两个人分立站在两侧。
其中一人是一个身着红衣,粉面玉颈的小姑娘,而另外一人则是一个双手环胸,背着两把古怪的刀的中年汉子。
这红衣小姑娘便是雪弃,而那个中年汉子则是胡子昊。
胡子昊饶有兴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我是叫你雪弃呢?还是叫你天山雪妖轩辕弃?”
那小姑娘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胡子昊点出了他的身份,“那我是叫你北龙城神龙军大统领?还是鬼刀门的传人呢?你那个便宜师傅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哦?”
胡子昊脸色一黑,“胡某如今已经不是裘东海的人了。至于我的师傅,你没有资格提她?”
那小姑娘掩嘴咯咯笑了起来,“怎么?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有资格提起他!”
此言一处,若是有第三人在这个地方的话一定会瞠目结舌。这个比寻常花季少女的还有年轻的小姑娘,竟然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
“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胡子昊喝道。
那小姑娘也是学着胡子昊的样子双手环胸说道,“怎么?我来看看我的师侄,有什么问题吗?”
胡子昊冷笑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要逼我出手。”
听了胡子昊这句话,那小姑娘更是狂笑了起来。
胡子昊见她这般模样,连忙喝道,“轩辕弃,你笑什么!”
轩辕弃笑道,“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真是一个笑话。你能吓得住别人,却是吓不住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鬼刀门的功法特殊,所能动用的修为只有你如今境界的百分之四十。想必那就是鬼刀门那位老祖在所有鬼刀门之人身上下的诅咒吧。”
胡子昊见她如此说道,“你怎么知道。”
这是胡子昊最大的秘密。且说鬼刀门屹立在西北江湖之巅的时候,宗门之中曾经爆发过内乱。所以当时的那位鬼刀门老祖便在鬼刀门的弟子修炼的功法之中,改了几道法诀。明面上的原因总是用来作掩护的,实际上是那位老祖怕宗中有人动摇了他的位置,才这么做的。
长此以往之后,那些修炼了被篡改的鬼刀门功法的鬼刀门弟子,身体之中出现了变化。他们发现他们虽然空有境界,但是却只能动用百分之四十的境界修为。
胡子昊以及他的师傅轩辕念也身中诅咒。
也正因如此,那个才绝惊艳的女子才会在对战狼金会的诸多高手的时候因为气力不支而身受重伤。
在轩辕念死前,她告诉胡子昊,只有找到《太玄经》中的《寰宇志》便可以帮助他化解体内的诅咒。
只听轩辕弃呵呵笑道,“自然是你的便宜师傅告诉我的!”
听了这话,胡子昊的脸色突然涨红!
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胡子昊大喝一声,“刀来!”
只见他背上的两把刀悉数出鞘,射入空中,而后回到了胡子昊的手上。
可以看到,胡子昊周身的气机如同山洪一般涌出,越发磅礴。
此时的胡子昊已经将周身的气机催动到了极致。他如今的修为是大武四品山巅境界,全力催动之下爆发出来的修为则有大武五品境界。
轩辕弃的眼中仍然是一片平静之色。
“我的好师侄啊,你觉得凭你这点微末道行,可以伤得到你师姑我吗?”,轩辕弃说道。
胡子昊怒道,“是不是你将师傅身上有诅咒的事情告诉狼金会他们。”
听了这话,轩辕弃先是沉默,然后那一双保养得极好的玉手开始鼓掌,“不错,不错你猜的不错。”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轩辕弃说道。
“什么?”
轩辕弃说道,“那个在功法上做手脚的就是你的太师祖,也就是你便宜师傅和我的师祖?”
“你休要满口胡言,太师祖为人正派,怎么可能如此做!”胡子昊说道。
轩辕弃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我骗你做什么!是那个老家伙亲口在我的枕头边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胡子昊呆若木鸡!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五章 西风黄沙种魔心 (四)
胡子昊缓缓说道,“你……你竟然,这绝不可能,太师祖怎么可能……”
轩辕弃,这个样子似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脸上的冷笑却似五六十岁的老妪的女子。
“怎么,你不信?”,轩辕弃的声音越发的森寒,好像是积压了几十年的怨气都在这一刻激发了出来。
“那个老头子为了所谓的更高境界,开始收集的女子元阴,除了你的师傅因为体制特殊没有被遭到他的毒手之外,宗中女弟子……”,轩辕弃说到后来,声音扭曲得如同一个恶魔一般。
胡子昊说道,“所以你就背叛了宗门。”
轩辕弃说道,“那样的宗门有什么好留恋的?我恨那个地方!”
胡子昊说道,“那是众多鬼刀门弟子心中的圣地!虽然如今倾塌了,但胡某总有一天会重建鬼刀宗。”
“废话少说”,轩辕弃说道,“你们来石隐镇做什么,这镇上可不太平。”
“无可奉告”,胡子昊说道。
轩辕弃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说道,“据我所知,这石隐镇上来了好几股势力,都是为了那物去的。”
胡子昊神色一凝,“什么东西?”
轩辕弃微微一笑,她的嘴角扬起了诡异的弧度。女子抬了抬头,望了望天空中微微有些血红的天空,说道,“自然是那个男人留下的东西,怎么,师妹没有告诉你吗?”
胡子昊心中一怔,说道,“你休想染指!”
轩辕弃桀桀一笑,“我现在可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指不定那个人的后人会把东西给我。”
“看刀!”,胡子昊周身气机一荡,反手便是斩出一道气劲波浪!
这是鬼刀门的独门刀法《天鬼斩》!
此套刀法乃是将胡子昊体内的气机汇聚在刀尖之上,再由刀尖上的气机将周围虚空之中的气机汇聚成一面巨大的刀芒,最后发射出去。
强横的刀芒裹挟着狂乱的气机,势如破竹,排山倒海一般地冲向轩辕弃。
二人所在的山巅之上,两侧的杂草乱木堆于一瞬之间被狂乱的气机卷入了空中。空中弥漫着杂草、乱木,还有些许散乱在空气之中的刀气。
胡子昊的脸上再也不是云淡风轻之色,他的脸上的神情变得肃穆。
他,胡子昊,当代的鬼刀门传人。这一路走来,从来没有动用过鬼刀门的功法,但是他一旦启用,便会变得十分认真的。
这是尊敬,这是对鬼刀门的尊敬。胡子昊先前说,对于鬼刀门的弟子来说,鬼刀门便是他们心中的圣地,对他胡子昊又何尝不是?所以胡子昊在先前起手出斩的时候,他的那双大手将鬼牙刀握得很紧。
轩辕弃说道,“鬼刀门的天鬼斩,你师姑我在学这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轩辕弃的朱唇紧咬,便起身反击。
她如今的身子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她的手中动作却是极快的!
她先是向前一踏,而后往往右边一旋,手中不断结印,连着拍出了三十二掌——这是她入了天山之后跟随天山上的一位隐世老者修习的——《天山断天手》!
《天山断天手》这一门功法倒是神奇的紧,虽说世间的掌法有很多,但是如同《天山断天手》这般的功法还是极少的。
这《天山断天手》的神奇之处便是在与轩辕弃打出一掌便是打出三十二掌,轩辕弃修炼了这《天山断天手》之中,身体中的气机也发生了变化。她凭借着这奇特的气机在与他人打出同样气机消耗的招式之下,节约更多的气机。
这就是《天山断山手》的恐怖之处了。
轩辕弃掩嘴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那小子产生不利的,毕竟那小子还要叫我一声姑姑。”
胡子昊瞳孔一缩,“你竟然知道那件事!”
轩辕弃笑道,“你的师傅既是我的师妹,又是我的亲妹妹,她的事情我怎么可以不关心呢?”
胡子昊喝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你对那件事知道多少!”
胡子昊终于是定不住心神,又是一刀劈出,只是这一刀被轩辕弃十分轻松的化解了。
轩辕弃说道,“你师父,轩辕念。那个叫做宋端玉的少年,是那个男人和你师父的孩子吧。”
“这件事情只有师傅和我知道”,胡子昊喃喃自语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轩辕弃呵呵一笑,“你说呢?我记得我鬼刀门可有一门功法,名字叫做《》。”
还未等轩辕弃说完,胡子昊喝道,“《天魔摄魂大法》!”
轩辕弃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掩嘴咯咯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胡子昊的神色业已平静了下来,说道,“你竟然对师傅使用了《天魔摄魂大法》!”
胡子昊突然记起,在狼金会对轩辕念发动追杀的那个日子前的一个月里,轩辕念有一段时间精神十分虚浮。
那时候作为轩辕念的弟子的胡子昊,自然对自己的师傅的身体甚是观心。
只是轩辕念坚持称自己没有什么大碍,胡子昊也没有办法继续追问下去了。
胡子昊说道,“怪不到那段时间,师傅有些精神恍惚,原来是你对师傅动用了《天魔摄魂大法》。”
轩辕弃掩嘴笑道,“怎么,好师侄。心疼你师傅?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胡子昊心中一怔,虽然他隐隐有几分猜测,但是仍是有些好奇。
他说道,“你先说什么!”
且说先前,玄武地宫之中,陈毓将从蜃蛟口中的救下的锦瑟给了宋端玉之后,宋端玉便将手中的锦瑟给我胡子昊。
胡子昊接过锦瑟之后,便开始为这只黑色的小猫疗伤。
锦瑟乃是霸王猇一脉,这霸王猇一脉只与宋青远守宫一脉亲近,更何况是疗伤这种要将施疗者的内中气机深入被救助者的体内的事情呢。
虽说胡子昊早有准备,以应意外的情况。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的磅礴气机卷入霸王猇锦瑟的体内的时候,让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胡子昊打出磅礴气机竟然颇为柔顺地进入了霸王猇锦瑟地体内。
胡子昊心中疑惑,“按照道理来说,他的真气没有这么顺利地进入霸王猇锦瑟地体内,难道说,胡子昊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他胡子昊地身上有流淌着守宫一脉的血液!”
这绝不可能。
守宫一脉流传到现在就只剩下宋青远着一个人了。难道他胡子昊还能是宋青远的孩子?
这绝不可能。
但是此事毕竟在胡子昊的心中留下的印记并没有那么快消散。
直到今天,但轩辕弃说到此事的时候,胡子昊的心才没有来由的紧了一下。
轩辕弃说道,“你,胡子昊,是宋春遥和宋青远的儿子。”
胡子昊如遭雷击,说道,“这怎么可能,宋端玉才是他们的儿子,我……我不可能。”
轩辕弃说道,“可你也知道,你是师妹从山底下捡来的。这不过是师妹隐瞒真相的说辞,你也知道人这个东西很奇怪的。有的时候要将一些东西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不过呢,天底下真的有什么可以一直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吗?”
轩辕弃自顾自说着,胡子昊则是默不作声。
胡子昊将手中的长刀拿起,直指轩辕弃的脑袋。
轩辕弃脸上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必如此。这是事实,你就是杀了你师姑我也改变不了结局。你可去过青羊镇的青野楼?”
听了轩辕弃这话,胡子昊心中一震。
他这才想起那天去青野楼。
当他和他的弟弟胡子彦一同进入青野楼的时候,宋春遥的目光足足有一分钟在轩辕弃的脸上移不开。
这让胡子昊的心中也有很多疑惑。
不过今日听了轩辕弃的话,倒是说得通。
胡子昊说道,“你想怎么样?”
轩辕弃说道,“我不想怎么样。只是石隐镇的风云马上就要起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合作。”
“合作?”胡子昊神色一滞。
轩辕弃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你和宋端玉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你比他年长几岁,只是练了鬼刀门的功法才显得憔悴。”
说了这里的时候,轩辕弃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师姑这花容月貌曾经也深受鬼刀门功法的摧残,哎,如果师侄有意的话,当时可以拜在我天山门下。我这个天山派门主还是说的上一些话的。”
胡子昊也知道轩辕弃是说笑,便说道,“师姑多心了。胡子昊生是鬼刀门之人,死是鬼刀门之鬼。至于合作之事,还请轩辕师姑说清楚。”
轩辕弃缓缓道,“我要的是那《浑天录》,你要的则是那《寰宇志》。这些东西想必你都不陌生吧。”
“你竟然在《太玄经》的主意”,胡子昊怒道。
轩辕弃咯咯一笑,“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
胡子昊的眉头深锁,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喝从边上的山林之中吼道!
“老妖婆,终于找到你了!你把我害得好苦啊!”
只见一道人影从空中落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巨大的掌印,这是裹挟着无穷真气的一掌!
且说宋端玉回到镇外的残破古庙后,风霜二刀兄弟俩正和宋知轩在边上烤兔子吃。
这是刚从山上捉来的野兔。
西北边陲的山,动物本就稀少,但是凡每一只动物,捉到了,它的肉质都是极为鲜美的。
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俩看到宋端玉来了,便说道,“宋小兄弟,这兔肉倒是极为鲜美,快来享用啊。”
宋端玉走到了宋知轩边上问道,“知轩大哥,你找到胡大哥和那个小姑娘了吗。”
宋知轩摇了摇头,“我找遍了附近的山林,却是没有发现胡大哥和那小姑娘的踪迹,只是有一处我是上不去的。难不成胡大哥和那个小姑娘在上面?”
“什么地方”,宋端玉连忙问道,“知轩大哥的《云屏九叠》是白鹿书院上乘的轻工法门,竟然有知轩大哥上不去的地方吗。”
宋知轩笑道,“端玉老弟谬赞了。宋某的武功和西北江湖众人想必还是不够看的,跟胡大哥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那处地方在山顶,是一块凸起的岩石。这岩石足足有二十丈之高,寻常武者根本施展的轻功根本没有这么长的续航时间,我想如果想要登上那块巨石去到顶,最少也需要大武五品的修为。譬如那天我们在小重山山脚下遇到的那个月藏国国师就可以登上那座巨石”
宋端玉听了宋知轩这话心中一惊,喃喃道,“月藏国国师?知轩大哥说的是那个叫做突兀骨的人?”
宋知轩点了点头。
还未等宋端玉往下说,只听窗外传来一阵剑啸声!
剑啸声如同昙花一现一般,惹得众人一惊。
还没等众人心安神定,只见五道飞剑从破庙之外飞了进来!
这五道飞剑,便是是红蓝绿黄紫五种颜色!
他们是冲着宋端玉来的!宋端玉神色一凝,连忙撤身一推,抽刀将这五道飞剑荡开。
这个时候,只见大门之外外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华服”公子站在寺庙的大门外。
宋端玉分明看到,那个人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华服已经是破了几个洞,似乎刚从土地里钻出来了一般。
宋端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出手偷袭!”
来人正是徽州的二弟子赵听笛。
“我找赵生箫你可见过,据我所知,你们一行人是唯一从小重山上下来的。快点交代赵生箫的下落,不然的话就别怪赵某无情了。”
宋端玉一头雾水,宋知轩说道,“看阁下身上衣服的样式,似乎也是徽州紫池之人吧。”
还没等宋知轩说完,赵听笛大吼一声,“闭嘴!”
他此刻的脸色甚是狰狞,双目也是血红。
赵听笛心中恨。他没有想到,赵生箫竟然会摆他一道。这与他所追求的理想和梦想是不一样的。他以为天底下,唯有修炼和大道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金钱权势,有则有,无则无,着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向敬佩的徽州紫池当代的翘楚大弟子——赵生箫,竟然会为了赵家少主之位,对他下次毒手!
宋端玉说道,“我等出来之后,并未见过赵生箫,不过你若是问别人,或许有些线索。”
赵听笛满身戾气,问道“谁?!”
宋端玉说道,“宋某也不知道那个姑娘的名字,只是在宋某在山谷的时候,曾经遇到过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和赵生箫他们是一起的。”
赵听笛见宋端玉不似作假,连忙问道,“可是一个小姑娘?”
宋端玉摇了摇头,“那女子和我一般大小,并不是跟在赵生箫身旁的小姑娘。”
赵听笛心中一凛,“难道是那个人?”
赵听笛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在西北的路上的时候,曾经听过赵生箫谈起过那个女子。
赵听笛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可知道她在何处?”
宋端玉想了想,犹豫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在小镇上。”
赵听笛听了这话,转身便要走,宋端玉正要去拦。
还没等宋端玉上前走出一步,赵听笛面门之前便是飞来一剑。
“我和你之间的比试还未打完,跟我比完再走!”一个青衣少年从空中掠下。
宋端玉看向那个少年,心中一怔,这不是当日一起围攻胡子昊的少年吗。
宋端玉并没有认错这个少年,这个少年正是当日围攻胡子昊的向生。
且说向生走了之后,便在路上遇到了赵听笛。
二人都是用剑,又正好彼此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在路上便是大打出手,二人先后打了两场,其中一场赵听笛赢了,另一场则是向生赢了。
向生虽然赢了,但是他赢得并不轻松。因为那一场,他是死战的。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向生,向死而生。
赵听笛此刻哪里有心思陪着向生胡闹,说道,“你若是想与我比剑日后再说,此刻我没有时间等你。”
说着,赵听笛气机一荡,便是踏入空中,没入深林之中了。
向生哪里肯放他走,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踏,也是跟了上去。
宋端玉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喃喃叹道,“这西北的江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风霜二刀”走了上来,说道,“小兄弟,这种事在江湖上倒也是很多的,习惯就好了。”
宋知轩说道,“宋小兄弟,如今是有什么打算。”
宋端玉觉得奇怪,宋知轩、“风霜二刀”只字未提胡子昊的事情,难道他们早就知道胡子昊去干什么嘞。
宋端玉倒也聪明,一时间并未发作,说道,“不如去那处地方看看吧。”
宋知轩一愣,他明白宋端玉所说的地方,便是他先前所说的那块巨石。
宋知轩连忙说道,“好,那我等一道去那处地方看看。”
宋端玉点了点头。
就这样,宋端玉、宋知轩、“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俩开始登山。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五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一)
北龙城。
大玄国,西北边陲的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在城中的将军府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书案里。
这老者正是大将军裘东海。
裘东海的头发是一夜之间白的。
他还记得,他这一辈子一共白过两次头发——一夜白头,只有是遇到极其揪心的事情,才会让人一夜白头。
这第一次,便是他的女儿容儿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活活饿死。
裘东海心中想到,那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她的女儿红着眼回到了府里。
当时的裘东海正好荣升北龙城大将军,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高光时刻,可是奈何造化弄人,裘东海虽然已经心满意足,但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裘容却是受了情伤。
裘东海原本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小女儿家的第一次初窥世间男女之情,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恢复过来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裘容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甚至裘容在那个夜里永远地离开了裘东海。
等到裘东海发现他这个苦命的女儿的时候,裘容已经没气了。
裘容把自己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为此事,裘东海哭了三天。等到他冷静下来,便派人调查此事。他这才明白,是一个江湖游侠儿先是与他的女儿裘容私定终身,而后又辜负了她。
裘东海哪里容得下这口气,他便派出了当时下辖战斗力最强的神龙军去抓捕那个游侠儿。
在夏天八月中旬的一个夜里,神龙军捕捉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作宋青远,八百神龙军精锐将宋青远团团围住,可是令裘东海没有想到的是,宋青远的武功竟然高到了一个离谱的地步。八百神龙军精锐,死了一半,伤了一半,这是裘东海没有想到的。更让他气愤的是,宋青远逃了。宋青远跑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说他会去北龙城将军府里拜访裘东海并且见一见裘容。
听到这个消息,裘容是满心欢喜,但是裘东海却是十分愤怒。
在裘容看来,这是心上人愿意接受自己的迹象,而在裘东海看来这是宋青远在挑战他这个新上任的北龙城神龙军大将军的权威。
裘东海便派人在将军府里设下了层层机关,他自信有这些机关在,只要宋青远敢来,他就走不出去。
宋青远来了。
裘东海也吩咐手下启动机关,可是令人意料的是将军府里的机关也没有压住宋青远。
宋青远第二次还是成功地逃跑了。
裘东海微微收回心神,他刚收到情报,有探子发现朱遗也到了西北。
裘东海微微说道,“没想到他也来到了西北。”
裘东海嘴角泛起了冷笑,“宋家,裘某一生都为宋家当这西北边陲的看门狗。以后就要讨讨利息,特别是为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西北的局势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而徽州也不安定。
徽州,龙荆城。
陈一念牵着老驴,老驴驮着小姑娘,小姑娘则闭目养神,梦游太虚。二人一驴闲庭信步,好不快意逍遥。他们慢悠悠地爬上了小土坡。土坡小路略窄,正好容一人通过,路上黄草遍布,草树凌乱,颇为凄凉。这也是在理的事儿,纵然是在龙荆城边上,这处小土坡本身就不在官道之列,不在龙荆城陆府司的管理之列。任你是神园仙圃,无人打理,放任自由,最后光景也与之一般无二。
小土坡两侧有土包微微隆起,土包上生长着一丛丛芭蕉,每一株芭蕉足有两三个壮汉之高,遮蔽阳光。这小路上有这等庇荫,就算是快近六月的龙荆城灼日高挂,也丝毫不影响小路上的清凉。
陈一念正想借着让人心爽神怡的清凉放松这连日来奔波下些许劳累的筋骨,可说时迟,那时快,两道黑影从土包上的芭蕉林一跃而下。这两道黑影正是两个壮汉,其中一人面生虎须,虎背熊腰,铜铃大眼,看上去甚是凶煞;另一人却是身形修长但不失孔武有力,八尺身高再配上一张清秀的脸庞,儒雅之气油然而生。
“嘿,来者何人,见到我龙城双雄,还不快快双膝跪地,俯首称臣,不然等爷爷我发起威来,定让你们屁滚尿流”,虎须汉子声音中气十足,像九天惊雷,震人心神。
“呔,你这小子用这拙劣不堪的凝声术就想吓到你家姑奶奶还早着呢”,老驴上红袍小姑娘夏柔陡然睁眼,水眸一瞪,不怒自威,而后樱桃小嘴一张,“呔”字一吐,声线比眼前汉子还要凝实几分,震得两侧土包上的芭蕉大叶沙沙作响。
虎须汉子只觉喉咙一甜,面色凝重。适才那小姑娘这句话听在旁人耳里自然是平淡无奇,那是因为小姑娘声音中的气机径直冲他而来。那一刹,他心头犹如有无数道天雷击落在险峰断崖之上,一时间雷崩山塌,体内按捺不住的气机在四肢百脉之中翻江倒海。
张武雄一时间惊疑不定。他这一手“凝声术”可是屡试不爽的看家本领,先前有往来行人经过时候,只要此术一施展,经过此地穷酸书生、庄稼汉子、亦或是九流之外的散兵游勇,一时间都会心神大乱,更甚者跪地求饶,他也正好捞点物件儿,可到今日却就不灵了呢。张武雄心有不甘,正想重新施展,却被一旁书生模样的汉子拉住。
张文雄将哥哥张武雄拉住之后,眼神示意哥哥不要轻举妄动。张武雄性子刚烈,争强好胜心极重,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可唯独对他弟弟的话说得上是惟命是从。只要是张文雄说往东,张武雄决计不会往西,就是东边是刀山火海,张武雄也会带着张文雄闯上一闯。
虎须汉子张武雄不再出声,书生模样的张文雄先是向少年淡然一笑,笑容春风化雨,直入心田,可是在少年看来,这笑容可真够瘆人的。你说你就算是长相清秀了一点,对一个男人笑是打的什么主意,陈一念越想越古怪,脸上写着两个大大的“嫌弃”。张文雄倒是不甚在意,又看向驴子上盘腿而坐的小姑娘,小姑娘盘着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下巴仰得老高,那一双水眸都到天上去了。
张文雄的脾气倒是出人意料地好,丝毫不介意小姑娘“飞扬跋扈”的姿态,躬身向小姑娘盈盈一拜,开口说道,“小姑奶奶,可别和我大哥一般见识。我兄弟俩平日在这里也就是意思一下,从来没有伤人性命,断人活路过。”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小姑娘眸子斜着打量张文雄,沉吟片刻,又说道,“看你一身儒雅气,姑且信了你,我和我小弟要进这龙荆城看看,你们懂我意思吧?”
“好嘞,小姑奶奶,我和我大哥可是这龙荆城里土生土长的,这龙荆城里大街小巷,我们都熟络,家中还有一个老头子,放心,老头子待人可不错了。只是宅子不大,只有一间客房,要是二位不嫌弃的话,就不如在寒舍住一些时日吧”,张文雄笑着说道,格外热情。
“好,看在你这么实诚的份上,姑奶奶我就不跟你们追究了,带路吧”,小姑娘夏柔又是这么丢下了一句话,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留下三人一驴面面相觑。
“小兄弟,跟着我们来吧”,张文雄笑容可掬,向陈一念说道。陈一念看着这笑容绽放得菊花一样的汉子,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陈一念只好讪笑一声,牵着老驴跟上了二人。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可以远远地望见龙荆城的西城门。陈一念一时间心潮澎湃,他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城池,那用巨石砌起的城墙足有十丈之高。城门正中三丈往上,高挂着一块巨大的石匾,石匾上书写着两个方方正正、颇有气势的大字——“龙荆。”
“小兄弟,这便是龙荆城了”,张武雄笑说道,先前张武雄还沉浸在小姑娘破了他的凝声术一事中,如今回过神来,和陈一念也马上熟络起来。如张武雄这般直来直去的大老粗,心思也是十分的单纯,二人一拍即合,谈天说地,倒是把先前“彬彬有礼”的张文雄丢在一边了。
“老哥我一辈子都不离开过龙荆城,可我想龙荆城是天底下最壮观的城池了,那往来客商口中的太平城,肯定没有龙荆城来得大气”,张武雄挺着腰杆子说道,说到这龙荆城的种种好处,张武雄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数家珍地向陈一念介绍龙荆城的种种。
“小兄弟”,张武雄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神色,笑说道,“你可知道这龙荆城里最销魂的去处是什么地方?”
陈一念不过八岁,也没有人与他说过风月之事。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武雄正要说道,却又被张文雄一把拉住。这时,张武雄才觉得心头伸起一股凉意,他缓缓转过头,看到那红袍小姑娘一双水眸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眼神如刀啊。女人的眼神可是天底下最锋利的东西。
“你说,是什么?”,夏柔一字一字地从嘴巴里吐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即将要爆发的火山,张文雄连忙圆场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姑奶奶,我大哥闹着玩呢。”他心中不由腹诽,“这么小就懂得护食了,这小兄弟以后可没好日子过咯。”
一行人进了龙荆城西城门。陈一念终于到了龙荆城了。这座江南的门户,瑰丽无比,气象万千。
陈一念牵着老驴,老驴驮着小姑娘,小姑娘则闭目养神,梦游太虚。二人一驴闲庭信步,好不快意逍遥。他们慢悠悠地爬上了小土坡。土坡小路略窄,正好容一人通过,路上黄草遍布,草树凌乱,颇为凄凉。这也是在理的事儿,纵然是在龙荆城边上,这处小土坡本身就不在官道之列,不在龙荆城陆府司的管理之列。任你是神园仙圃,无人打理,放任自由,最后光景也与之一般无二。
小土坡两侧有土包微微隆起,土包上生长着一丛丛芭蕉,每一株芭蕉足有两三个壮汉之高,遮蔽阳光。这小路上有这等庇荫,就算是快近六月的龙荆城灼日高挂,也丝毫不影响小路上的清凉。
陈一念正想借着让人心爽神怡的清凉放松这连日来奔波下些许劳累的筋骨,可说时迟,那时快,两道黑影从土包上的芭蕉林一跃而下。这两道黑影正是两个壮汉,其中一人面生虎须,虎背熊腰,铜铃大眼,看上去甚是凶煞;另一人却是身形修长但不失孔武有力,八尺身高再配上一张清秀的脸庞,儒雅之气油然而生。
“嘿,来者何人,见到我龙城双雄,还不快快双膝跪地,俯首称臣,不然等爷爷我发起威来,定让你们屁滚尿流”,虎须汉子声音中气十足,像九天惊雷,震人心神。
“呔,你这小子用这拙劣不堪的凝声术就想吓到你家姑奶奶还早着呢”,老驴上红袍小姑娘夏柔陡然睁眼,水眸一瞪,不怒自威,而后樱桃小嘴一张,“呔”字一吐,声线比眼前汉子还要凝实几分,震得两侧土包上的芭蕉大叶沙沙作响。
虎须汉子只觉喉咙一甜,面色凝重。适才那小姑娘这句话听在旁人耳里自然是平淡无奇,那是因为小姑娘声音中的气机径直冲他而来。那一刹,他心头犹如有无数道天雷击落在险峰断崖之上,一时间雷崩山塌,体内按捺不住的气机在四肢百脉之中翻江倒海。
张武雄一时间惊疑不定。他这一手“凝声术”可是屡试不爽的看家本领,先前有往来行人经过时候,只要此术一施展,经过此地穷酸书生、庄稼汉子、亦或是九流之外的散兵游勇,一时间都会心神大乱,更甚者跪地求饶,他也正好捞点物件儿,可到今日却就不灵了呢。张武雄心有不甘,正想重新施展,却被一旁书生模样的汉子拉住。
张文雄将哥哥张武雄拉住之后,眼神示意哥哥不要轻举妄动。张武雄性子刚烈,争强好胜心极重,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可唯独对他弟弟的话说得上是惟命是从。只要是张文雄说往东,张武雄决计不会往西,就是东边是刀山火海,张武雄也会带着张文雄闯上一闯。
虎须汉子张武雄不再出声,书生模样的张文雄先是向少年淡然一笑,笑容春风化雨,直入心田,可是在少年看来,这笑容可真够瘆人的。你说你就算是长相清秀了一点,对一个男人笑是打的什么主意,陈一念越想越古怪,脸上写着两个大大的“嫌弃”。张文雄倒是不甚在意,又看向驴子上盘腿而坐的小姑娘,小姑娘盘着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下巴仰得老高,那一双水眸都到天上去了。
张文雄的脾气倒是出人意料地好,丝毫不介意小姑娘“飞扬跋扈”的姿态,躬身向小姑娘盈盈一拜,开口说道,“小姑奶奶,可别和我大哥一般见识。我兄弟俩平日在这里也就是意思一下,从来没有伤人性命,断人活路过。”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小姑娘眸子斜着打量张文雄,沉吟片刻,又说道,“看你一身儒雅气,姑且信了你,我和我小弟要进这龙荆城看看,你们懂我意思吧?”
“好嘞,小姑奶奶,我和我大哥可是这龙荆城里土生土长的,这龙荆城里大街小巷,我们都熟络,家中还有一个老头子,放心,老头子待人可不错了。只是宅子不大,只有一间客房,要是二位不嫌弃的话,就不如在寒舍住一些时日吧”,张文雄笑着说道,格外热情。
“好,看在你这么实诚的份上,姑奶奶我就不跟你们追究了,带路吧”,小姑娘夏柔又是这么丢下了一句话,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留下三人一驴面面相觑。
“小兄弟,跟着我们来吧”,张文雄笑容可掬,向陈一念说道。陈一念看着这笑容绽放得菊花一样的汉子,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陈一念只好讪笑一声,牵着老驴跟上了二人。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可以远远地望见龙荆城的西城门。陈一念一时间心潮澎湃,他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城池,那用巨石砌起的城墙足有十丈之高。城门正中三丈往上,高挂着一块巨大的石匾,石匾上书写着两个方方正正、颇有气势的大字——“龙荆。”
“小兄弟,这便是龙荆城了”,张武雄笑说道,先前张武雄还沉浸在小姑娘破了他的凝声术一事中,如今回过神来,和陈一念也马上熟络起来。如张武雄这般直来直去的大老粗,心思也是十分的单纯,二人一拍即合,谈天说地,倒是把先前“彬彬有礼”的张文雄丢在一边了。
“老哥我一辈子都不离开过龙荆城,可我想龙荆城是天底下最壮观的城池了,那往来客商口中的太平城,肯定没有龙荆城来得大气”,张武雄挺着腰杆子说道,说到这龙荆城的种种好处,张武雄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数家珍地向陈一念介绍龙荆城的种种。
“小兄弟”,张武雄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神色,笑说道,“你可知道这龙荆城里最销魂的去处是什么地方?”
陈一念不过八岁,也没有人与他说过风月之事。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武雄正要说道,却又被张文雄一把拉住。这时,张武雄才觉得心头伸起一股凉意,他缓缓转过头,看到那红袍小姑娘一双水眸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眼神如刀啊。女人的眼神可是天底下最锋利的东西。
“你说,是什么?”,夏柔一字一字地从嘴巴里吐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即将要爆发的火山,张文雄连忙圆场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姑奶奶,我大哥闹着玩呢。”他心中不由腹诽,“这么小就懂得护食了,这小兄弟以后可没好日子过咯。”
一行人进了龙荆城西城门。陈一念终于到了龙荆城了。这座江南的门户,瑰丽无比,气象万千。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六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二)
夏柔携着陈一念的手走到了张宅的后院。后院一棵柳树下摆着一张破旧的橡木桌子,看上去有些年份了,岁月的风沙化去了桌腿的红漆。桌子上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几道小菜,“红烧肉”、“糖醋鱼”,“脆笋拌豆芽”,还有一大碗“番茄土豆汤。”这些小菜的名字俗气归俗气,但是色香味可是一个都不马虎。红烧肉的汤汁发亮,给瘦肥相间的红烧肉添了几分色泽,空气中又弥漫着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先前在前院,这肉香还不算浓郁,可到了后院好像这肉香都要凝实一般,沁人心脾。再说那糖醋鱼,浓稠的汤汁浇在外表酥脆的松鱼上,别致的香气引人入胜。另外两道素菜也是各有千秋。
众人都按部就班地坐下,皆是争先恐后地拿起筷子去夹这出自老者之手的红烧肉。小姑娘没有动,陈一念动了。每次都是这样,陈一念想不明白一件事。这一路走来,小姑娘吃得太少了,每次就吃那么一点儿。就说上一次运气好在田地里捉了一只兔子,陈一念本来还想着小姑娘会不会抢走他半个兔子,可谁想到这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小姑娘竟然一只兔子腿都啃不完。这可是把陈一念给乐得,一个人和老驴享用了大半个兔子。
且说张武雄夹了一块红烧肉往嘴中送去,咀嚼了片刻之后,说“老头子,你这红烧肉煮的可是越来越好吃了。”说罢,张武雄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了陈一念的碗里,“小兄弟,这红烧肉的味道真的不错,你尝尝?”
“嗯”,陈一念应了一声,正要夹起这块红烧肉往嘴里送去,却是被一道清咳打断。小姑娘夏柔咳嗽了几声,陈一念这才记起来认识小姑娘的第二天,因为陈一念先吃了那天从一棵歪脖子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小姑娘夏柔愣是半天没有理他。后来小姑娘有模有样地学着城池里法令司的官大人颁布了一道让陈一念哭笑不得的“规矩”。那便是少年以后是和她一起吃东西,他只有后吃的份,要让她尝过才行。少年一呢拗不过小姑娘,二呢性子淳朴,觉得这不算什么,便就答应下来。只是这几日奔波劳累,好不容易见到荤腥,再加上着红烧肉太过诱人,原本定好的规矩早就被他抛到九天云外去了。
陈一念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规规矩矩地把递到嘴边的肉放到了小姑娘的碗里,小姑娘满意地“嗯”了一声,就夹起这块红烧肉送入嘴里,几番咀嚼之下,小姑娘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她用筷子夹了一块小小的红烧肉放在陈一念的碗里。
“哝,陈二傻,这是赏你的,姑奶奶今天高兴,以后有大鱼大肉的都要让姑奶奶我先吃,知道了没。”
陈一念真是一脸黑线,不出一声。
“听到了没有,你小子想要造反吗”,小姑娘见陈一念没有反应,又是娇喝一声,“我刚才问你的话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陈一念回应道。
“知道了就好”,小姑娘听了这话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夹菜吃,还时不时地陈一念也夹上几块,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饭桌上另外三人嘴角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有趣地打量着这个少年,好像在对陈一念说,“小兄弟你是个怕老婆的主啊”
这桌菜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位有些慈眉善目的老人,和先前在前院的严厉模样大相庭径。老人叫张卿楚,是张武雄和张文雄的爷爷。张氏兄弟的父母在二十年前因病去世,留下张氏兄弟在这孤苦的世间。张卿楚一个老头子本来是应该在老家颐养天年的,可儿子儿媳都走了,留两个孙子,他张卿楚自然要担起又当爹又当妈的活计。
“小兄弟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张卿楚一边吃菜,一边温和地问道。
陈一念还未答话,小姑娘就插嘴道,“这是我的小弟,我是来找哥哥的,他呢,就是路上保护我的安全,替我打杂。”
张氏祖孙听了这话可是乐了,心里腹诽道,“小祖宗您可别贫了,就那一道蕴藏在泥丸宫内的浩然剑气,谁还敢动您呢,有见识的可是躲得还不急;要说那没见识的,若真是起了什么歹念,早就被这一道浩然剑气穿心而过了。”曾有坊间传言,若将浩然剑气修到极高的境界,可以千里之外飞箭取头颅,正所谓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先前在龙荆城外的小土坡,张文雄就是认出来小姑娘身上的这道浩然剑气,才拉住了哥哥张武雄。浩然剑气,出自大玄中原的浩然剑宫。浩然剑宫执大玄中原剑道之牛耳,闻名天下,弟子众多。修行,既要练功,又要修心。浩然剑宫重意而不重形,弟子修习的剑招功法五花八门,奇径正途皆有之,但其修心修的皆是“浩然”二字,只有将心境修到上乘境界,才能氤氲出浩然剑气,至于把浩然剑气嫁接到他人身上作护身之用,整个浩然剑宫能做到如此地步者,不过双手之数。小姑娘身上既然有浩然剑气,虽说从未听闻浩然剑宫招收过女弟子,但这小姑娘与浩然剑宫必然有些渊源。
“张爷爷,我是从西蜀来的,我想去江南看看,所以一路过来了”,陈一念一字一句说道,声音平淡,好像在叙述一件普普通通的事儿。其实不然,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西蜀蜀道奇险无比,常年都有行人葬身浮云深处、山涧中央,走那短短三里路的蜀道,陈一念就花了足足六个时辰。
“有志气”,张卿楚说到,“不过既然去了江南,以后也要去那中原看看,那中原太平城可是比江南的临安城要气派许多啊。”老者不止为何提起这两座城池之时,眉宇中划过一丝伤感之色。
“嗯”,陈一念点了点头,这时候,小姑娘伸出洁白的藕荷,拍了一下陈一念的脑袋,“你嗯什么嗯,那中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吃人都不吐骨头哩,别听这老头子瞎说,好好待在江南,待在临安城就好了。”
小姑娘正在自顾自地说着,少年突然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姑娘,一字一顿地说道,“夏柔,你是从中原那来的吗。”少年的眸子里清澈见底,他想既然夏柔口中的中原那么不好的话,那肯定是去不得的,可小姑娘夏柔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陈一念并不笨,细想之下,想通了其中关节,这才这么问到。
“鬼才是中原的哩,你给我好好吃饭”,夏柔丢下一句话,就转过头去,不看陈一念。
陈一念仍是直楞楞地说道,“就算你是中原的,那你也不要去了。我不知道中原是什么地方,但既然说那儿不好的话,那你就和我去江南吧。”
夏柔不出声,陈一念不知道说什么。他很怕这个小姑娘不出声。他憋红了脸,最后却是说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我可以向张爷爷学怎么做红烧肉,我想那那中原肯定没有张爷爷这么做的红烧肉。”
少年又转过头看向老者,“张爷爷,你可以教我怎么做红烧肉吗。”
老者点了点头,陈一念重重地应了一声“嗯”。陈一念没有看到,小姑娘水眸里有几点晶莹流转。小姑娘夏柔,哭了。
众人吃过晚饭后,陈一念本想拉着小姑娘夏柔去龙荆城街上看看,可是小姑娘却说自己累了,只好作罢。张文雄带着二人来到了后院一处小房间里,那是陈一念和夏柔的客房。若是有读书人在这里,定然会一本正经地说上几句,“男女授受不亲”,和什么“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可小姑娘和少年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一来少年不懂这事儿,二来这一路走来总有在野外露宿的时候,小姑娘又是定了一个规矩,晚上的时候少年不可以靠近她一丈之内。她说这是她娘亲告诉她的,少年还真是淳朴得很,对这内中缘由丝毫不知,只觉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立马就答应了。
后院的另一间屋子里,张卿楚坐在一把残破的太师椅上闭目不开,张武雄、张文雄分立两侧。张文雄用着嗔怪的语气说道,“哥哥,你下午拦住那柄木杖干什么,爷爷都没拦着。我就是想试试那少年是不是和小姑娘是不是一路人,本来都要试出来了,可你倒好,老头子教你的“二指力”就是用来对付你的弟弟的吗。”
张武雄脸色平静,说,“那少年不过是普通人,打铁铺子出身的,你也知道他身上一点气机翻涌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内中筋脉不展,且有外力淤积,是幼时被人欺负,打伤了根基,哪里会和那小姑娘是同道之人。我若是不拦着你,以那梨木杖的气机,这少年若是没有抵御的法子,半条命可就交待在这一杖下了。”
虎须汉子又是看向张卿楚,“老头子,你怎么由着文雄的性子乱来呢,要是那小姑娘真和这淳朴少年有点什么关系的话,以我张家现在那点单薄的家底,可经不起那道浩然剑气的摧毁啊。”
“若是没有关系,那倒真是好极了”,张文雄说道,“以那小姑娘的资质背景,一定大有来头,我听闻龙荆城城主有一独子,不过九岁,就在那一条路上踏出了两步,近来还有伏龙山上的修者要带他回伏龙山上修行,若是将少年与小姑娘的这一份牵连转嫁给城主一族,作个顺水人情,我张氏一族也算能在这龙荆城中站稳脚跟了。”
张武雄听了,一时间怒发冲冠,他正要吼出来之时,有一人快他一步,一巴掌打在张文雄的清秀的脸庞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这人正是张卿楚。
“混账东西”,张卿楚脸色阴沉,张文雄羞愤难当,“爷爷,你干嘛打我。”
“老头子打的就是你这么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张卿楚是越说越气,“我张氏自大鑫以来跻身世家之列,从未做过如此强逆天道之事。我张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东西,你这些年读的道德仁义都被狗吃了吗?”
张文雄仍是不服气,老头子虽然平日里严厉,可还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可我张家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守着老祖宗的那一套,我张家现在都成了龙荆城那些世家的笑料了。要不是这些年城主念着那点微薄的香火情,我们祖孙三个人就要被赶出这个宅子了,连宅子都守不住了,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我张家的列祖列宗。”
“可那少年是无辜之人,就算他是个普通人,你要夺他气运,这与那些你痛恨的人有什么区别”,张武雄呵斥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也不是白拿这少年的气运,赠他一袋“金玉铜钱”就足以让他一辈子挥霍,做一个富家翁了”,张文雄娓娓而谈,“当然以他的见识自然不知道这“金玉铜钱”的价值,不过没关系,我只要说这东西比金子还值钱,那小子吃过这么多苦头,肯定把持不住,要了这袋铜钱,那我张家也不算亏待他。”
张武雄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张卿楚挥手制止,“老头子我苟活到现在,就是答应了你们爹娘,要把你们拉扯大,还要把你们养好。小文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者说完先是静默了几分,而后神形暴怒,怒吼道,“张文雄,我张家祖祖辈辈的侠骨义胆都被你拿去喂狗了吗!”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张氏兄弟陡然一惊,张家祖宅里就这么几个人,他们交谈之时,以气机笼罩住这间屋子,寻常人根本听不到这其中的声音。
“有人在吗”,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正是小姑娘夏柔的声音。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冷,冷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张卿楚听到了声音之后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张武雄感觉更加强烈,虽然一天里小姑娘并未说几句话,可先前张武雄还是能从中听出小姑娘的情绪的,可小姑娘说的这一句话,是冷得淡漠,半点情绪都没有。
张文雄一动不动,张武雄拔起腿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了小姑娘,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小姑娘,你怎么来了?小兄弟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夏柔冷冰冰地说道,“他睡着了,我来找老爷爷,他在吗?”
“在的”,张武雄答道。
夏柔听了,竟然破天荒地笑了一下,眼睛盯着张武雄笑着说道,“下午谢谢你呢,大哥哥。”
张武雄听了,心中没有一点欣喜,反而更加惊悚,原来小姑娘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弟弟的主意了,还好他当机立断,把那梨木飞杖拦了下来,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武雄回过神来,夏柔正望着他,“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还不让我进去吗。”
张武雄尴尬一笑,“没事没事,请进请进,老头子就在里面,跟我来吧。”
夏柔跟着张武雄进到了屋子里。屋子并不大,往里走几步,一转弯便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老者,张卿楚。
夏柔一步一步地走到张卿楚的面前,她大概走了七步。这短短的七步,张文雄的眼神一直在小姑娘身上,可夏柔看都不看他。
小姑娘夏柔看着张卿楚,“老爷爷,教我家陈二傻做红烧肉要多少钱呢?”
张卿楚心中一惊,小姑娘这般问法是要和他们划清界限,而后好秋后算账啊。他赶忙说道,“不要钱,不要钱。不就是一道菜嘛,哪里要收什么钱呢,老头子一定用心教那孩子,包管教得好好地。”
“那可不行”,小姑娘语气平淡,比先前的冰冷好转了几分,“那傻小子以为您的红烧肉只是普通普通的红烧肉,可这却瞒不过我。这道红烧肉妙就妙在它的火候,对火候的掌握就是对气机的掌握,而说到气机的好坏,就取决于功法的好坏,您的红烧肉就是在我的家乡,也能排入前十之列,您那本功法一定很珍贵吧?”
听了这话,张氏祖孙三人嘴角抽搐。前十之列?张卿楚的内家修为在龙荆城可是出了名的,若单论气机深厚程度,张卿楚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也正是因为他这个老不死的在,这个只有祖孙三个人的张家还能保全“世家”的名头。张卿楚自认为就是放到整个天下,他这本《意任气游》也可以排进前三之列,小姑娘竟然说他只能排入前十之列,说的自然是他的修为,可他自觉也不差啊,但小姑娘的家乡的人得有多厉害啊,他不敢想。张卿楚在心中连忙默念,一定是他没有将这本功法练到极致,今日被一个小姑娘瞧不起了,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了,气得可能连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虽然心里那么想,张卿楚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哪里,哪里,老头子的功法也就是寻常货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小姑娘夏柔精明得很,可没有陈一念那么好糊弄。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只有小姑娘大拇指这样的大小。铜钱外圆内方,最边沿嵌着一层玲珑剔透的紫玉,若是细看,可以发觉紫玉周围有些微紫气弥漫。
“这一枚铜钱够不够了”,小姑娘把那枚紫玉铜钱放到了桌子上。祖孙三人的脸色真是格外精彩啊。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七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一)
后院的另一间屋子里,张卿楚坐在一把残破的太师椅上闭目不开,张武雄、张文雄分立两侧。张文雄用着嗔怪的语气说道,“哥哥,你下午拦住那柄木杖干什么,爷爷都没拦着。我就是想试试那少年是不是和小姑娘是不是一路人,本来都要试出来了,可你倒好,老头子教你的“二指力”就是用来对付你的弟弟的吗。”
张武雄脸色平静,说,“那少年不过是普通人,打铁铺子出身的,你也知道他身上一点气机翻涌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内中筋脉不展,且有外力淤积,是幼时被人欺负,打伤了根基,哪里会和那小姑娘是同道之人。我若是不拦着你,以那梨木杖的气机,这少年若是没有抵御的法子,半条命可就交待在这一杖下了。”
虎须汉子又是看向张卿楚,“老头子,你怎么由着文雄的性子乱来呢,要是那小姑娘真和这淳朴少年有点什么关系的话,以我张家现在那点单薄的家底,可经不起那道浩然剑气的摧毁啊。”
“若是没有关系,那倒真是好极了”,张文雄说道,“以那小姑娘的资质背景,一定大有来头,我听闻龙荆城城主有一独子,不过九岁,就在那一条路上踏出了两步,近来还有伏龙山上的修者要带他回伏龙山上修行,若是将少年与小姑娘的这一份牵连转嫁给城主一族,作个顺水人情,我张氏一族也算能在这龙荆城中站稳脚跟了。”
张武雄听了,一时间怒发冲冠,他正要吼出来之时,有一人快他一步,一巴掌打在张文雄的清秀的脸庞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这人正是张卿楚。
“混账东西”,张卿楚脸色阴沉,张文雄羞愤难当,“爷爷,你干嘛打我。”
“老头子打的就是你这么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张卿楚是越说越气,“我张氏自大鑫以来跻身世家之列,从未做过如此强逆天道之事。我张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东西,你这些年读的道德仁义都被狗吃了吗?”
张文雄仍是不服气,老头子虽然平日里严厉,可还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可我张家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守着老祖宗的那一套,我张家现在都成了龙荆城那些世家的笑料了。要不是这些年城主念着那点微薄的香火情,我们祖孙三个人就要被赶出这个宅子了,连宅子都守不住了,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我张家的列祖列宗。”
“可那少年是无辜之人,就算他是个普通人,你要夺他气运,这与那些你痛恨的人有什么区别”,张武雄呵斥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也不是白拿这少年的气运,赠他一袋“金玉铜钱”就足以让他一辈子挥霍,做一个富家翁了”,张文雄娓娓而谈,“当然以他的见识自然不知道这“金玉铜钱”的价值,不过没关系,我只要说这东西比金子还值钱,那小子吃过这么多苦头,肯定把持不住,要了这袋铜钱,那我张家也不算亏待他。”
张武雄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张卿楚挥手制止,“老头子我苟活到现在,就是答应了你们爹娘,要把你们拉扯大,还要把你们养好。小文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者说完先是静默了几分,而后神形暴怒,怒吼道,“张文雄,我张家祖祖辈辈的侠骨义胆都被你拿去喂狗了吗!”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张氏兄弟陡然一惊,张家祖宅里就这么几个人,他们交谈之时,以气机笼罩住这间屋子,寻常人根本听不到这其中的声音。
“有人在吗”,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正是小姑娘夏柔的声音。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冷,冷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张卿楚听到了声音之后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张武雄感觉更加强烈,虽然一天里小姑娘并未说几句话,可先前张武雄还是能从中听出小姑娘的情绪的,可小姑娘说的这一句话,是冷得淡漠,半点情绪都没有。
张文雄一动不动,张武雄拔起腿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了小姑娘,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小姑娘,你怎么来了?小兄弟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夏柔冷冰冰地说道,“他睡着了,我来找老爷爷,他在吗?”
“在的”,张武雄答道。
夏柔听了,竟然破天荒地笑了一下,眼睛盯着张武雄笑着说道,“下午谢谢你呢,大哥哥。”
张武雄听了,心中没有一点欣喜,反而更加惊悚,原来小姑娘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弟弟的主意了,还好他当机立断,把那梨木飞杖拦了下来,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武雄回过神来,夏柔正望着他,“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还不让我进去吗。”
张武雄尴尬一笑,“没事没事,请进请进,老头子就在里面,跟我来吧。”
夏柔跟着张武雄进到了屋子里。屋子并不大,往里走几步,一转弯便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老者,张卿楚。
夏柔一步一步地走到张卿楚的面前,她大概走了七步。这短短的七步,张文雄的眼神一直在小姑娘身上,可夏柔看都不看他。
小姑娘夏柔看着张卿楚,“老爷爷,教我家陈二傻做红烧肉要多少钱呢?”
张卿楚心中一惊,小姑娘这般问法是要和他们划清界限,而后好秋后算账啊。他赶忙说道,“不要钱,不要钱。不就是一道菜嘛,哪里要收什么钱呢,老头子一定用心教那孩子,包管教得好好地。”
“那可不行”,小姑娘语气平淡,比先前的冰冷好转了几分,“那傻小子以为您的红烧肉只是普通普通的红烧肉,可这却瞒不过我。这道红烧肉妙就妙在它的火候,对火候的掌握就是对气机的掌握,而说到气机的好坏,就取决于功法的好坏,您的红烧肉就是在我的家乡,也能排入前十之列,您那本功法一定很珍贵吧?”
听了这话,张氏祖孙三人嘴角抽搐。前十之列?张卿楚的内家修为在龙荆城可是出了名的,若单论气机深厚程度,张卿楚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也正是因为他这个老不死的在,这个只有祖孙三个人的张家还能保全“世家”的名头。张卿楚自认为就是放到整个天下,他这本《意任气游》也可以排进前三之列,小姑娘竟然说他只能排入前十之列,说的自然是他的修为,可他自觉也不差啊,但小姑娘的家乡的人得有多厉害啊,他不敢想。张卿楚在心中连忙默念,一定是他没有将这本功法练到极致,今日被一个小姑娘瞧不起了,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了,气得可能连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虽然心里那么想,张卿楚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哪里,哪里,老头子的功法也就是寻常货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小姑娘夏柔精明得很,可没有陈一念那么好糊弄。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只有小姑娘大拇指这样的大小。铜钱外圆内方,最边沿嵌着一层玲珑剔透的紫玉,若是细看,可以发觉紫玉周围有些微紫气弥漫。
“这一枚铜钱够不够了”,小姑娘把那枚紫玉铜钱放到了桌子上。祖孙三人的脸色真是格外精彩啊。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张文雄咽了咽口水,颤巍巍道,“紫玉铜钱。”
纵是张武雄心性坚韧,看到这枚铜钱的时候,眼皮子也不由得跳了一下,甚至有杀人夺宝的念头从张武雄脑海里如白驹过隙般转瞬而逝。
老头子看到这枚铜钱的时候,情况比两个孙子要好一些,其实也没有多好。他看得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张卿楚把心一横,干脆闭上了眼睛,枯黄的双手五指张开伸了出来,用一种赖皮的语气说道,“十枚!给我十枚我就教那小子做这道红烧肉,但是我张家祖传的《意任气游》我不教,我会给那小兄弟挑拣一门略微差一些的功法。”
边上的兄弟俩听到老头子说这话,可是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他们皆在心中腹诽,老头子你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还十枚紫玉铜钱呢,一枚紫玉铜钱就是绝世珍宝了,我们张家的《意任气游》是天下名列前茅的内家秘籍,可也抵不上一枚紫玉铜钱啊。真用世俗的价格来衡量这枚紫玉铜钱的话,这一枚紫玉铜钱就能买下半座龙荆城。一口气十枚,老头子真是不怕把自己撑死啊。
张武雄想的和张文雄想得也有所不同。张武雄生怕小姑娘听了,拂袖离去,她身上有浩然剑气,强取豪夺是不可能的事儿。张文雄则是细细思索,要说老头子平日里也不是这般鲁莽的人,今日这么做显然是一场豪赌啊,难道老头子有所倚仗?张文雄到底是比张武雄心思玲珑,不一会儿就想通这其中的关节。老头子的倚仗不过是四个字,奇货可居。以小姑娘的财力,这龙荆城里什么样的武功孤本买不到,可偏偏她只能从老头子这里买。倒也不是说老头子为人多实诚,一呢,老头子知道小姑娘的底儿,而且以他张家现在的家底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强夺,若是得罪了浩然剑宗,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指不定还有灭门的风险;二呢,老头子会给这小祖宗保密,不告诉那少年她的来历,若是换作其他世家,起了什么坏心思,可就不好说了。
小姑娘夏柔听了,咯咯一笑,笑说道,“老爷爷打的主意倒是妙极了。是不是以为我只能从您这儿买,不能从其他人那买,您就这样坐地起价呢。不错,你们家族羸弱,可不敢再捅什么幺蛾子了。我可以在您家买,我的确不放心去别家买。”
夏柔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寒冷下来了几分,“可是老爷爷也知道,这一枚紫玉铜钱,就可以让这座张家宅子改姓夏或者陈,您信吗。”
小姑娘眼神如刀,这是张武雄第二次见到这种眼神,前一次是在进龙荆城之前。可这一次的眼神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杀气腾腾。
张卿楚听了真是吓了一跳,他自然晓得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她说的不错,这一枚紫玉铜钱,足以聚拢天下鹰犬朝他张家蜂拥而来,他根本无力阻挡。
张卿楚连忙改口说道,“别跟老头子置气啊,老头子就是说说啊。”张卿楚是真的怕了,他不敢赌了,若是真的惹恼了眼前这个小祖宗,他张家这艘破船搞不好可就翻了。
小姑娘盈盈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花边绣袋,“这里一共有三十枚紫玉铜钱,加上老爷爷家族这些年的积蓄,比得上一般的世家了,至于这钱怎么用我管不着。我可以把这袋铜钱给您,但是您还要把这本《意任气游》教给我们家陈二傻。”
“好”,张卿楚一拍大腿,就应了下来,“老头子一定把那小兄弟教好了。”
“嗯”,小姑娘应了一声,“既然现在买卖谈完了,那就要算账了。”
夏柔转过身,看向张文雄,声音如同天山冰雪一般寒冷,“你在打我家陈二傻的主意?或者准确来说,你要打我的主意,还想拿我和别人作交易?龙荆城外的时候,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到了今天下午,梨木飞杖之事,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张文雄一时间哑口无言,神色窘迫,若是换在先前他不知道小姑娘手段之时,他还有胆色和这个小姑娘争上几分,说一说“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可现在那足足一袋的“紫玉铜钱”放在眼前,张文雄可是半分勇气都提不起来了。
“文雄少不更事,小祖宗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张卿楚连忙说道,想要为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求求情。
小姑娘夏柔并不理睬老头子,水眸紧盯着张文雄,“我今年不过八岁,要说年纪,我得叫你一声哥哥,可我家长辈教我,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事情更不能乱做。你今天做了错事,我就要惩罚你。你以后若是要报复我,我就接下。但是今天的账,就要今天算,不能
留到明天算。”
张文雄听了这话,往后退了一步。张文雄和张武雄身为张家这一脉的传承之人,早就踏上了那一条路。张武雄迈出了五步,张文雄则是稍逊一筹,迈出了四步。张文雄连忙运起体内气机抵挡。
小姑娘神情肃穆,水眸一闪,就在这时儿,一柄通体金黄熠熠的长剑虚影在小姑娘身上若隐若现。老头子张卿楚脸上浮现一股不可言状的恐惧之色,他大吼道,“剑下留情啊!”
老头子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有一声剑啸响起。宝剑虚影激射而出,席卷磅礴的浩然气,从张文雄胸膛之中一穿而过,一息之后,张文雄气机上涌一口鲜血喷出,而后跪倒在地。张卿楚哭丧着脸,说道,“这下可是要了老命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打什么歪主意。”张卿楚身为内家高手,自然看出了刚才那一剑摧毁了自己这个孙子通体上下的所有“气关”。没了“气关”,气机就藏不住,更不用谈在那一条路上的修行了,张文雄这个四步的修者会慢慢地退回三步、二步、一步,最后变成一个普通人。
“我不服”,张文雄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夺门而出。小姑娘夏柔并未阻拦,她从来没有把这个年长几岁的年轻人放在心上,甚至张卿楚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她家那个傻里傻气的陈二傻。张文雄出去之后,张武雄看了二人一眼也夺门而出。
小姑娘看了一眼张卿楚,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泥丸。张卿楚看到黑色泥丸的时候眼神一亮,可等小姑娘说了一句“好自为之”的时候,老头子的灼灼目光又暗了下去,就像一条耷拉着脑袋的狗。张卿楚一眼便瞧出这这枚黑色泥丸的来历——“补天丸”,此丸神妙无比,并且有价无市。一来此丸的材料极其严苛,二来研制方法也少有人知,天底下公认的价格是十枚紫玉铜钱。补天丸的作用是修补一切根基损伤,甚至连张文雄一塌糊涂的“气关”也可以恢复如初,故而张卿楚看到的时候颇为惊喜,可他立马回过神来这一枚不是给他那糊涂孙儿用的,而是给那个少年的。
老头子张卿楚不死心,哭丧着脸道,“小祖宗,你把文雄给废了,可是要了老头子的老命啊。”张卿楚又改一脸正色,“小祖宗,能不能卖一枚补天丸给老头子。”
小姑娘夏柔保持静默,一言不发。
张卿楚咬牙一横,“小祖宗,我拿十五枚紫玉铜钱买”
小姑娘终于张了张嘴,水眸盯着张卿楚直发颤,“你觉得我缺吗?”
听到这话,张卿楚像是失掉了全部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土色。
“我要回去了”,小姑娘丢下这句话,便出门去了。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八章 中都宋王动龙荆(一)
陈一念和小姑娘的房间里,陈一念正倒在木床上。他是被人敲晕的,至于是谁,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自然是那个整日穿着红袍的小姑娘夏柔。陈一念缓缓地睁开眼睛,“我怎么晕了,夏柔呢?她去哪了?”陈一念正寻思着,就有一道小巧的红袍身影推门而入,正是小姑娘夏柔。
陈一念问道,“夏柔啊,你干嘛去了?你要丢了,我怎么交代啊?”
“你管我呢”,夏柔径直走到床边,“我刚才买吃的去了,回来路上还遇到了老爷爷,他说他明天就教你做红烧肉,你要是红烧肉做得好,讨得我喜欢,那我就不走了。”
“你真的要走了吗?”陈一念问道,“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呢。”
“或许吧,等我哥哥找到我的时候,我就要走了”,夏柔说。
“那我们能不能不让你你哥哥找到,等我会做红烧肉了,也做红烧肉给你哥哥吃,如果他觉得好吃,那让他也留下来,不回中原了”,陈一念说道。
小姑娘听了,倒是笑得花枝乱颤。这傻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是来自中原的,还生了这么天真的想法。同时,小姑娘的心里也有一丝酸楚,她扭过头去,用着细若蚊蝇的声音喃喃自语,“不能。”
陈一念终究是听到了这两个字。他听得很认真,所以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很伤心。陈一念用起全身的力气站起身,走出屋子,小姑娘没有拦着。小姑娘背着陈一念,两行清泪从小姑娘的水眸中流了下来。
陈一念出了房门坐在石头阶梯上,他抬着头仰望星空。龙荆城天空之中繁星点点,就像小孩子的笑脸一样,可是陈一念一点都笑不起来。当他知道小姑娘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后,他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陈一念心里想着,这一路走来,一切笑语欢声,都历历在目。
陈一念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陈一念牵着老驴和小姑娘走过一片林子。林子里有一棵古树,看上去也有一甲子的树龄了。少年和小姑娘站在这棵足有三个成人环抱粗壮的参天古树下,仰起头看到高处有一朵妖异的紫花。小姑娘对少年说道,“陈二傻,你去把那朵紫花摘给我,我今天就不让小花教训你了。”陈一念听了,心里那委屈得,可真是像一个深闺怨夫。就这一路上来,小姑娘兴致高了又或是少年把她惹恼了,她就放那头蠢驴追着少年咬。头一次,少年愣是被那驴嘴把脸、鼻、耳、口还有脖子全部啃了一遍。可驴嘴的味道浓的啊,少年胃候,少年都是拼了命地拔腿狂奔,他可不想再被那驴嘴胡乱啃一通了,每一次都是跑得大汗淋漓,弄得身上臭烘烘的,小姑娘一脸嫌弃地让他站远点。所以一听小姑娘要放驴咬他的时候,他本来还想硬气一下,可一想到那个下场立马就焉了,挤着笑脸说道,“姑奶奶别急,我这就给你去摘。”小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小姑娘如果想要那朵紫花的话,凭她六步的修为,借踏木之力腾空十丈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是几息时间的功夫,可小姑娘不愿意,她就想要少年给亲手把这株紫花摘给她,一来嘛,礼轻情意重,小姑娘觉得随手摘的东西怎么比得上少年费尽千辛万苦摘的呢,二来,小姑娘还藏了一个“心思”,只是少年不知道罢了——她在给他治病,就如张武雄所说少年体内的经脉有多处损伤之处,似是被人在幼时打坏了根基。
众人吃过晚饭后,陈一念本想拉着小姑娘夏柔去龙荆城街上看看,可是小姑娘却说自己累了,只好作罢。张文雄带着二人来到了后院一处小房间里,那是陈一念和夏柔的客房。若是有读圣贤书的秀气书生在这里,定然会一本正经地说上几句,“男女授受不亲”,和什么“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可小姑娘和少年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一来少年不懂这事儿,二来这一路走来总有在野外露宿的时候,小姑娘又是定了一个规矩,晚上的时候少年不可以靠近她一丈之内。她说这是她娘亲告诉她的,少年还真是淳朴得很,对这内中缘由丝毫不知,只觉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立马就答应了。
后院的另一间屋子里,张卿楚坐在一把残破的太师椅上闭目不开,张武雄、张文雄分立两侧。张文雄用着嗔怪的语气说道,“哥哥,你下午拦住那柄木杖干什么,爷爷都没拦着。我就是想试试那少年是不是和小姑娘是不是一路人,本来都要试出来了,可你倒好,老头子教你的“二指力”就是用来对付你的弟弟的吗。”
张武雄脸色平静,说,“那少年不过是普通人,打铁铺子出身的,你也知道他身上一点气机翻涌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内中筋脉不展,且有外力淤积,是幼时被人欺负,打伤了根基,哪里会和那小姑娘是同道之人。我若是不拦着你,以那梨木杖的气机,这少年若是没有抵御的法子,半条命可就交待在这一杖下了。”
虎须汉子又是看向张卿楚,“老头子,你怎么由着文雄的性子乱来呢,要是那小姑娘真和这淳朴少年有点什么关系的话,以我张家现在那点单薄的家底,可经不起那道浩然剑气的摧毁啊。”
“若是没有关系,那倒真是好极了”,张文雄说道,“以那小姑娘的资质背景,一定大有来头,我听闻龙荆城城主有一独子,不过九岁,就在那一条路上踏出了两步,近来还有伏龙山上的修者要带他回伏龙山上修行,若是将少年与小姑娘的这一份牵连转嫁给城主一族,作个顺水人情,我张氏一族也算能在这龙荆城中站稳脚跟了。”
张武雄听了,一时间怒发冲冠,他正要吼出来之时,有一人快他一步,一巴掌打在张文雄的清秀的脸庞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这人正是张卿楚。
“混账东西”,张卿楚脸色阴沉,张文雄羞愤难当,“爷爷,你干嘛打我。”
“老头子打的就是你这么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张卿楚是越说越气,“我张氏自大鑫以来跻身世家之列,从未做过如此强逆天道之事。我张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东西,你这些年读的道德仁义都被狗吃了吗?”
张文雄仍是不服气,老头子虽然平日里严厉,可还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可我张家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守着老祖宗的那一套,我张家现在都成了龙荆城那些世家的笑料了。要不是这些年城主念着那点微薄的香火情,我们祖孙三个人就要被赶出这个宅子了,连宅子都守不住了,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我张家的列祖列宗。”
“可那少年是无辜之人,就算他是个普通人,你要夺他气运,这与那些你痛恨的人有什么区别”,张武雄呵斥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也不是白拿这少年的气运,赠他一袋“金玉铜钱”就足以让他一辈子挥霍,做一个富家翁了”,张文雄娓娓而谈,“当然以他的见识自然不知道这“金玉铜钱”的价值,不过没关系,我只要说这东西比金子还值钱,那小子吃过这么多苦头,肯定把持不住,要了这袋铜钱,那我张家也不算亏待他。”
张武雄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张卿楚挥手制止,“老头子我苟活到现在,就是答应了你们爹娘,要把你们拉扯大,还要把你们养好。小文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者说完先是静默了几分,而后神形暴怒,怒吼道,“张文雄,我张家祖祖辈辈的侠骨义胆都被你拿去喂狗了吗!”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张氏兄弟陡然一惊,张家祖宅里就这么几个人,他们交谈之时,以气机笼罩住这间屋子,寻常人根本听不到这其中的声音。
“有人在吗”,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正是小姑娘夏柔的声音。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冷,冷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张卿楚听到了声音之后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张武雄感觉更加强烈,虽然一天里小姑娘并未说几句话,可先前张武雄还是能从中听出小姑娘的情绪的,可小姑娘说的这一句话,是冷得淡漠,半点情绪都没有。
张文雄一动不动,张武雄拔起腿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了小姑娘,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小姑娘,你怎么来了?小兄弟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夏柔冷冰冰地说道,“他睡着了,我来找老爷爷,他在吗?”
“在的”,张武雄答道。
夏柔听了,竟然破天荒地笑了一下,眼睛盯着张武雄笑着说道,“下午谢谢你呢,大哥哥。”
张武雄听了,心中没有一点欣喜,反而更加惊悚,原来小姑娘那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弟弟的主意了,还好他当机立断,把那梨木飞杖拦了下来,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武雄回过神来,夏柔正望着他,“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还不让我进去吗。”
张武雄尴尬一笑,“没事没事,请进请进,老头子就在里面,跟我来吧。”
夏柔跟着张武雄进到了屋子里。屋子并不大,往里走几步,一转弯便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老者,张卿楚。
夏柔一步一步地走到张卿楚的面前,她大概走了七步。这短短的七步,张文雄的眼神一直在小姑娘身上,可夏柔看都不看他。
小姑娘夏柔看着张卿楚,“老爷爷,教我家陈二傻做红烧肉要多少钱呢?”
张卿楚心中一惊,小姑娘这般问法是要和他们划清界限,而后好秋后算账啊。他赶忙说道,“不要钱,不要钱。不就是一道菜嘛,哪里要收什么钱呢,老头子一定用心教那孩子,包管教得好好地。”
“那可不行”,小姑娘语气平淡,比先前的冰冷好转了几分,“那傻小子以为您的红烧肉只是普通普通的红烧肉,可这却瞒不过我。这道红烧肉妙就妙在它的火候,对火候的掌握就是对气机的掌握,而说到气机的好坏,就取决于功法的好坏,您的红烧肉就是在我的家乡,也能排入前十之列,您那本功法一定很珍贵吧?”
听了这话,张氏祖孙三人嘴角抽搐。前十之列?张卿楚的内家修为在龙荆城可是出了名的,若单论气机深厚程度,张卿楚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也正是因为他这个老不死的在,这个只有祖孙三个人的张家还能保全“世家”的名头。张卿楚自认为就是放到整个天下,他这本《意任气游》也可以排进前三之列,小姑娘竟然说他只能排入前十之列,说的自然是他的修为,可他自觉也不差啊,但小姑娘的家乡的人得有多厉害啊,他不敢想。张卿楚在心中连忙默念,一定是他没有将这本功法练到极致,今日被一个小姑娘瞧不起了,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了,气得可能连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虽然心里那么想,张卿楚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哪里,哪里,老头子的功法也就是寻常货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小姑娘夏柔精明得很,可没有陈一念那么好糊弄。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只有小姑娘大拇指这样的大小。铜钱外圆内方,最边沿嵌着一层玲珑剔透的紫玉,若是细看,可以发觉紫玉周围有些微紫气弥漫。
“这一枚铜钱够不够了”,小姑娘把那枚紫玉铜钱放到了桌子上。祖孙三人的脸色真是格外精彩啊。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张文雄咽了咽口水,颤巍巍道,“紫玉铜钱。”
纵是张武雄心性坚韧,看到这枚铜钱的时候,眼皮子也不由得跳了一下,甚至有杀人夺宝的念头从张武雄脑海里如白驹过隙般转瞬而逝。
老头子看到这枚铜钱的时候,情况比两个孙子要好一些,其实也没有多好。他看得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张卿楚把心一横,干脆闭上了眼睛,枯黄的双手五指张开伸了出来,用一种赖皮的语气说道,“十枚!给我十枚我就教那小子做这道红烧肉,但是我张家祖传的《意任气游》我不教,我会给那小兄弟挑拣一门略微差一些的功法。”
边上的兄弟俩听到老头子说这话,可是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他们皆在心中腹诽,老头子你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还十枚紫玉铜钱呢,一枚紫玉铜钱就是绝世珍宝了,我们张家的《意任气游》是天下名列前茅的内家秘籍,可也抵不上一枚紫玉铜钱啊。真用世俗的价格来衡量这枚紫玉铜钱的话,这一枚紫玉铜钱就能买下半座龙荆城。一口气十枚,老头子真是不怕把自己撑死啊。
张武雄想的和张文雄想得也有所不同。张武雄生怕小姑娘听了,拂袖离去,她身上有浩然剑气,强取豪夺是不可能的事儿。张文雄则是细细思索,要说老头子平日里也不是这般鲁莽的人,今日这么做显然是一场豪赌啊,难道老头子有所倚仗?张文雄到底是比张武雄心思玲珑,不一会儿就想通这其中的关节。老头子的倚仗不过是四个字,奇货可居。以小姑娘的财力,这龙荆城里什么样的武功孤本买不到,可偏偏她只能从老头子这里买。倒也不是说老头子为人多实诚,一呢,老头子知道小姑娘的底儿,而且以他张家现在的家底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强夺,若是得罪了浩然剑宗,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指不定还有灭门的风险;二呢,老头子会给这小祖宗保密,不告诉那少年她的来历,若是换作其他世家,起了什么坏心思,可就不好说了。
小姑娘夏柔听了,咯咯一笑,笑说道,“老爷爷打的主意倒是妙极了。是不是以为我只能从您这儿买,不能从其他人那买,您就这样坐地起价呢。不错,你们家族羸弱,可不敢再捅什么幺蛾子了。我可以在您家买,我的确不放心去别家买。”
夏柔话锋一转,声音突然寒冷下来了几分,“可是老爷爷也知道,这一枚紫玉铜钱,就可以让这座张家宅子改姓夏或者陈,您信吗。”
小姑娘眼神如刀,这是张武雄第二次见到这种眼神,前一次是在进龙荆城之前。可这一次的眼神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杀气腾腾。
张卿楚听了真是吓了一跳,他自然晓得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她说的不错,这一枚紫玉铜钱,足以聚拢天下鹰犬朝他张家蜂拥而来,他根本无力阻挡。
张卿楚连忙改口说道,“别跟老头子置气啊,老头子就是说说啊。”张卿楚是真的怕了,他不敢赌了,若是真的惹恼了眼前这个小祖宗,他张家这艘破船搞不好可就翻了。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五十九章 中都宋王动龙荆(二)
后来,赵闵托着好姐姐柳织心去打听这位公子的来历,只知道这位公子是呼延家的,常伴在呼延家的那位“千金之子”呼延观心左右,似乎是书童一般的人物。
赵闵倒是不在意那位公子是不是书童,身份地位她向来是不在意的。毕竟要说身份,她自己还是个丫鬟呢,指不定别人还看不上自己。
所以那次茶会结束之后,赵闵心里就想着那位公子。可不知道为何,这位公子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柳织心替妹妹多方打听,也毫无他的消息,仿佛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个人一样。
柳织心甚至都托人去问那位呼延家那位从不露面的呼延公子,得到的回复就只有短短四个字,“缘分未到。”
到了第二年,这位公子又在茶会上出现了。此次,赵闵与他有几次眼神交错,赵闵仿佛看到他眸子深处也有几分欣赏欢喜之情。因为这事儿,赵闵足足欢喜了半个多月。
可自从那一次茶会之后,这位公子就再也没有出过了,赵闵为此忧得是愁肠百结,还为此生了一场大病,耗费了不少心气儿,神伤心衰之下人儿也清瘦了许多。
这不转眼,下个月七月十五,就又是举办“经纬茶会”的日子了。她的心头还有盼头,盼着那个人还会出现。
宋志不再多想,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往前院走去。刚走到前院,却不想有一个人正在那儿等他。
这个人正是宋少商。
宋少商望着天边缺了一块的月亮,微微出神。
他是睡不着的,今天是他大娘的忌日。他并非伊裳所生,而是当今圣后沈萝的子嗣。可大娘在的时候对他还是很好的,每次他耍起脾气砸坏了院子里的器物宋尧要用家法的时候,都是大娘拦住宋奇,还去厨房做能勾起他馋虫的“桂花红豆糕”给他吃。
所以他起身来到前院,望着明月。大娘最爱穿红裳。他想起了那个夏夜,一袭红衣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细数着满天繁星。
不知何时,宋少商的眼眸已经湿润了五分。
宋少商这才察觉已有人到了跟前。
“宋统领,你回来了”,宋少商收住情绪,声音平淡。他打量了一番宋志,“你受伤了?”
身为鱼龙五纹境界的宗师,宋少商自然瞧出宋志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被人偷袭了一掌”,宋志是个汉子,声音也十分平静,似乎没把这点伤放在心上,“那人或许有同党,这是他丢下的剑。我不懂剑,但他的剑法非常霸道。”
宋少商的目光转移到宋志手边的那把剑上。
“可以让我看一看这把剑吗”,宋少商轻声说道。
宋志把剑递给了宋少商。
“这把剑,貌似是精钢剑?”,宋少商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把精钢剑,剑把的边沿刻着一个细微的“柳”字。
宋少商心中念道,“柳,难道是他?”
他又对宋志说道,“宋统领,你看这把精钢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把精钢剑材质上乘,做工也十分精细的”,宋志说道。
“中都之中,能做出这等精钢剑的铁匠铺子有几个?”,宋少商沉吟片刻,询问道。
“这……”,宋志摸了摸胡须,“军中的铁剑和铠甲都是由专人供给的,如果这把剑不是军中的剑,那就一定是民间工坊所制,估摸着能制造出的这等品质兵器的铺子不过单手之数。”
“嗯,派人去查一下这柄精钢剑是出于何人之手”,宋少商眉头微皱。
又有一样线索指向柳公,难道柳公与这件事有关系?
“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宋统领。明日辰时,我为你化去那人留在你体内的残余气机。”
“是,多谢侯爷”,宋志有些敬佩眼前的少年。虽然宋志比他年长几分,可在武道一途上达者为先,宋少商足够做他宋志的老师了。
宋志告退之后,宋少商先回厢房之中休息。
此时已到子时。
中都城中的那座小城——皇城鼎兴城之中,长楼高阁鳞次栉比。在这些高楼之中,隐匿着一座小阁子——淳心阁。
鼎兴城里每夜都有专人巡逻,以防一些居心叵测、心怀鬼胎的人潜入大内做不轨之事。但是今夜巡逻的专人避开了这座小阁子。
淳心阁前,道路两侧笔直地站立着两队玄牛卫。玄牛卫作为大玄十二卫之一,是鼎帝的贴身卫队,其主要职责便是看护鼎兴城以及鼎帝的安全。
内侍蔡园手持拂尘,恭立在淳心阁外。
蔡园是知道的,每年的六月二十子时,鼎帝宋奇都要来淳心阁,一个人独自在阁子里待上一个小时。
夏季深夜的风虽然还有余热,可蔡园觉得有几分凉。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又或是太孤单了。蔡园就这样站着,心里在想着那个外出游侠的女儿——二十年前的漫天飞雪中被遗弃在朱雀街上的可怜孩子(蔡朱雀)。
淳心阁里,宋奇正一个人端坐在一把金丝楠木鎏金圆曲凳上。他今日并未穿那件象征着天下共主的“云鼎黄龙袍”,而是穿了一件有南国特色的“珍珠束袖衫”。
宋奇在怀念一个人,面前那张方木桌子上放着一卷彩绘。这正是那位名誉中都的“青岚书圣”许奉山画的,落款更有“奉安为仙逝王后作”的“凤山体书。”
宋奇喃喃道,“整整十年了,裳儿,你在那边还好吗。尧儿宅心仁厚,将来继承大统,定然能教化四海之臣民,你最喜欢的端玉如今也成了我大玄的光武侯;对了,易儿不在,易儿下东海去出云岛了,你常说易儿聪慧但是爱走捷径,自从他跟了那些老学究之后,没过几天便也安分了,我想啊以后等尧儿接过我的班……”
宋奇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狠厉,“我得先为尧儿把路铺得平实一些才好,几年没管,杂草就生出来了。”
就这样,宋奇对那副彩绘里的人儿说了许多,子时一过,他便出了淳心阁。
宋奇刚走出淳心阁,蔡园就招呼停在不远处的銮驾过来。他用拂尘拂了拂上面的灰尘,便扶着宋奇上驾。
宋奇并非是上不去,身为大玄鼎帝,承载着一国之气运的帝王,宋奇的修为到了鱼龙四纹境界,其实他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上了车驾。
可内侍伺候皇帝的规矩是不能改的。当皇帝是需要威严的,若什么事都事必躬亲,不让人伺候,那皇帝的威严就打了折扣。
銮驾缓缓地向宋奇的寝宫——润休宫开去。
蔡园一只紧跟在銮驾一侧。
“蔡园啊,那大沧国的使团明日是不是就到了”,宋奇问道。
“回禀陛下,那大沧国大沧国使团已到卫州,想必明日傍晚就可到达中都。”
宋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吩咐下去,明日在迎英殿准备酒席,凡是四品以上的实秩京官都要出席此次宴会。”
“诺”,蔡园应道,“下侍马上去差人承办这件事。”
“嗯,明日早朝,我还要与百官商议一下此事”,宋奇笑道,“我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头,就夺回了出云关。那大沧国不过尔尔。”
“陛下英明神武,大沧不过夷狄之国,定要臣服在大玄脚下”,蔡园说道。
宋奇笑了,“你呀,这张嘴皮子可真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我大玄十年来重民生,士农工商都有振兴之下,那大沧难道就闲着了?想必也是在厉兵秣马,前段时间还不是收复了极北的一个部落,不可轻视它。好了,待会儿到了养休殿,你也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蔡园躬身回礼。
中都的夜越来越深了,没有宵禁的朱雀街也安静了下来,唯独青龙街上的那座“花夕楼”仍旧是灯火通明,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一个头戴白玉冠、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带着几个狐朋狗友进了花夕楼之中。这几位刚一进门,就有熟稔拉客的老鸨凑上来。
“哟,这不是黄公子吗,来来来,姑娘们可都等急了呢”
黄铭泽淡淡一笑,“花颜姑娘在吗。”
老鸨笑道,“在的,在的。”
说着她就朝楼上招呼道,“花颜,黄公子来了,快准备好黄公子最爱听的曲子。”
花颜是“花夕楼”的招牌,与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不同,花颜可是卖艺不卖身的,一曲《风筝误》闻名中都。
曾经有富豪权贵想要重金为她赎身,全部被她拒绝了,更有甚者想直接抢走,可谁知这人的家族被这花夕楼背后的势力给轰出了中都。可见这花夕楼的来头是不小的。
第二日卯时,宋少商就找到了宋志,为他化去那人留在他体内的残余气机。约莫过了三炷香的时间,宋志体内的气机已经全数被宋少商化开。
“多谢侯爷”,宋志此时已是大汗淋漓,抱拳说道。
毕竟化去异种气机也需要宋少商将他的气机导入宋志的体内,这期间宋志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宋统领不愧为军中健者”,宋少商笑道,“能忍得住化气一术的汉子可还是少的啊。”
“侯爷谬赞了”,原本颇有铁血气概的宋志竟然露出几分羞涩,抓了抓后脑勺说道。
“侯爷,怎么了?”
宋少商将手掌一翻,只见他的手掌上冒出了一团青灰色的气机。
“这,这是宗师的气机,难道昨夜偷袭我的那个人是鱼龙五纹宗师境?”
修道之人跻身小宗师之后,其周身气机之中会有淡淡的青色,若是将气机聚在一起就会明显一些。
宋少商点了点头,“此人既然是宗师,宋统领你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宋志疑惑道,“以他的修为不要说重伤我,就算是杀了我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我如今只受了轻伤,难道是他特有留手?”
“有这个可能性,又或者他不便出手,以免让你看出他的来路”,宋少商说道,“待会儿我要与大哥一起进皇城上朝,你就负责去查验那把青釭剑的来历。”
“是”,宋志领命,退了下去。
鼎兴城正大门叫做始鼎门,文武百官皆经过此处入城上朝。
那戴高帽的羊胡子是天工院掌院鞠悲,还有那身着牛头重铠、腰佩“衍刀”的玄牛卫大将军“左茂松”。诸如官员的体态神色乏善可陈,此处就不再赘述。
宋尧与宋少商来到城门前,与门守打了个招呼,便顺利地进入了皇城。
一路上,宋尧与宋少商开始谈论起他们的父亲宋奇。。
“三弟,有段日子没见过父皇了”,宋尧说道。
这下倒是宋少商疑惑了,“父皇每日都在皇城之中,大哥怎么会见不到呢。”
宋尧笑道,“你久不在中都,不知道这一点也是正常的。每年的五月二十,父皇便会微服出访民间,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那我前几日见到的父皇?”,宋少商问道。宋少商这下明白前几日他回京见父皇时,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父皇”竟然给他有些陌生的感觉。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多日不见父皇的缘故,没想到那位“父皇”是个冒牌货。
“嗯”,宋尧说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从五月十五开始,原本隔天一次的早朝改成一旬一次,次数少了就不容易露馅了。”
“那扮父皇的人是谁呢”,宋少商问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宋尧说,“不过想必是父皇最亲近的人。”
二人说着过了始鼎门,与文武百官一起进了那座天下最高的之处——鼎安殿。
宋奇已着上那件云鼎黄龙袍,头束纹龙圣极冠,端坐在龙椅之上,气势颇具威严。
宋奇开口说道,“文武百官到齐了吗?”
恭立在一侧的蔡园向下扫了一眼,“回禀陛下,虎昇院掌院黄权还未到?”
“什么?黄掌院竟然未到,不可能啊,向来他都是最早到的”,朝堂之上有人窃窃私语。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有可能。”
“好了,看看陛下怎么说?”
宋奇听了这话,就抚须深思,而后对蔡园说道,“蔡园,你命玄牛卫去黄大人府上看看,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帮衬一下。”
“诺”,蔡园退出了鼎安宫,带着一队玄牛卫出了鼎兴城,往那位虎昇院掌院黄权黄大人的府邸走去。
黄权黄大人的府邸坐落在中都白虎街最繁华的一带。毕竟是掌管大玄兵戈的机构里的最高长官,黄权的地位和重要性可是比其他同等官阶的别院掌院要高一筹,故而门生也有许多。
这位黄大人已经是个六旬的老头了,今日卯时他便已起床,用过了府里下人准备的早点之后,就打算出门去上早朝。
可还没等他走到前院,他就被一声近似哀嚎的啼哭给惊着了。这一声啼哭是黄夫人发出的。
黄权刚到前院,黄府的老管事李安正急匆匆地跑来,跟黄权撞了一个满怀。
身为虎昇院掌院,黄权什么世面没见过,嗔怒道,“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跟了我那么多年,遇到事情怎么如此慌张。”
谁知老管事李安哭丧着脸说道,“老爷,少爷他……少爷他死了!”黄权身形如遭雷击,一动不动。
过了几息时间,这位老人一瞬间面红耳赤,声音似乎是咆哮出来的,“这个不孝子在哪?”
李安似乎被突然发怒的黄泉吓到了,楞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在……府门前。”
“还不快把人搬进来”,黄权命令道,“放在府门前,我黄家的脸都被这个不孝子给丢光了!”
黄权一甩手就去了正堂,李安领了命就带着家丁把躺在府门前的少爷黄铭泽搬到了正厅。
过了一会儿,正厅里,黄夫人侧立在一旁,拿着手帕掩面哭泣。
“老爷,我的铭泽竟然给人害了,你可一定要为他作主报仇了。”
“好了,别哭了”,黄权说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要不是你平日里宽纵他,任凭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哪里会落得这样的事儿。”
“我……”,黄夫人一时语塞,又是掩面哭泣起来。
黄权打量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儿子,他的脸上似乎没有过多的悲伤之色。他微微起身,对李安说道,“找个黄道吉日葬了吧。”
说完,黄权就回了书房,今日的早朝也是去不成了。没有人注意到黄权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沉的。
虎昇院掌院黄大人的独生公子被人给害了放在府门前。这事儿一下子就被那平日里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给传开了。
人是有好奇心的,所以这种事儿传得也是最快的,领着玄牛卫的蔡园还未到黄府,就已经从两旁过往的百姓的交谈之中听到了一些风声。
到了辰时末,今日的早朝也一如既往地早早结束了。
这几年来大玄四海之内雨顺风调,庙堂之上也是君臣融洽,政事兴和。如今唯一要商讨的大事就是与大沧国是否讲和又或是继续征战。
朝堂上对这件事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魏家、曹家为首的主和派,另一方则是以为呼延家为首的主战派。
魏家与呼延家在前朝季周时就已经是中都的名门望族,两家向来就是死对头。
自大玄开国以来,魏家与呼延家在庙堂之上就夺得了一席之地,魏家的势力遍及调度官吏任用的承本院以及负责来往外交的尚礼院,而呼延家则是掌管了大玄半个天下的兵马,除去直接听命于鼎帝本人的御鼎卫、负责皇庭安全的玄牛卫,左右龙象卫、左右霄鹰卫皆是由呼延家家族子弟掌管。
宋少商与宋奇一并走下鼎安殿前的台阶,一旁是刻画了“真龙举鼎图”的龙陛。
“今日的早朝有些奇怪”,宋尧说道。
“嗯”,宋少商点了点头,“大哥也看出来了?”
宋尧说道,“三弟也晓得当父亲听到黄权今日没来上早朝的时候,神情有些玩味吧。”
“今日早朝的内容本就是讨论对大沧那边的态度,可偏偏最重要的虎昇院掌院黄权没有到场”,宋少商说道,“父皇对大沧那边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宋少商明眸闪亮,他光武侯的头衔里带了一个武字,相比其他侯爷更得军士敬佩,二来也是因为他这名头也是从边关搏杀来的。
“不好言说,前几日曹家的那位曹丹青上书给父皇,说是季周末年的“九王乱神州”刚结束不到十年,切不可再动兵戈,以免生灵涂炭,结果被父皇一句’堂堂脉土院掌院竟然如此胆小如鼠,如此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给顶了回去,还罚了那位倒霉的曹丹青半年的俸禄。”
宋少商淡淡一笑,“我若记得不错,那曹家与大沧世家拓跋家还是儿女亲家,若是两国开战,他曹家在朝堂上的优势可就没咯。那父皇的意思莫不是与大沧国开战?”
“也不是”,宋尧摇了摇脑袋,“父皇定有他的打算。今日在朝堂上你也看到了,呼延家主张与大沧开战,父皇的态度仍然是比较暧昧的。”
宋少商听了保持默然,论揣测帝王心术他宋少商是万万比不上大哥宋尧的。其实也本该如此,习武之人最重的是心性单纯。宫于心计之人是不适合练武的,武道讲究的是举重若轻,而宫于心计之人心思太重,就是练武也是练不到高深的境界的。
二人在始鼎门分开,宋少商今日已有了打算。他要去拜访一个人,一个熟稔江湖暗器的大师。
在玄武街上,有一家武器铺子颇有名气,叫作“侠客阁”,做的是卖刀剑枪棍的营生。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这家阁子的主人可是中都一带有名头的“暗器高手”——风阳。
没有人知道风阳的来历,也不知道他这个名字是真是假,只是因为他的独门暗器“风梭擒阳针”令一些仇家颇为忌惮。
宋少商进了侠客阁,阁子里的伙计立马迎了上来。
“客官,我家阁子十八般武器皆有,都是上号的料子,请问您想要哪样啊。”
宋少商倒是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长风不意野云隐,落日却把忘川渡。”
伙计一听,神色立马一变,“客官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宋少商点了点头,便在堂中寻了椅子坐下。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章 中都宋王动龙荆(三)
宋少商在铺子里等了许久,便有小厮从内堂中出来。小厮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不凡的年轻男人。
这个年轻男人正是宋少商要找的风阳。风阳看了一眼宋少商,抱拳说道,
“原来是小王爷找我,不知所谓何事?”
《天下无刀》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章 中都宋王动龙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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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一章 乌江江南血染夜(一)
龙荆城中府衙,宋少商和风阳被一群甲士带到了堂上。
“堂下何人”,一个老者坐在正堂上发问道。
这位老者乃是龙荆城城主的幕僚,也是龙荆城的刑官。
风阳说道,“在下风阳,灵州人士。”
宋少商一言不发。
老者见宋少商一言不发,也是来了怒气,说道,“本官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这个时候,站在边上的胡三说道,“郭大人,就是此人。他的态度极其恶劣,你一定要对他严刑拷打啊!”
听了这话,宋少商冷漠地看了一眼胡三。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郭老,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找得可急死了”,那个中年人过来说道。
那名被称为“郭老”的刑官说道,“杨大人,你怎么到这里了。”
这名杨大人的名字叫做“杨晓”。他乃是这龙荆城城主的大儿子,时任龙荆城监军,掌管着龙荆城的内外城防。
“山上的人就要到了”,杨晓说道,“父亲大人正在堂前接洽,还请郭老速速前去。”
这名老者的名字叫做“郭伞”。
郭伞说道,“这,胡三刚捉到两个偷马贼,老夫正在审查。”
郭伞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是他的工作态度甚是认真,是龙荆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杨晓说道,“可是山上的人就要到了,若是怠慢了他们……”
郭伞突然高声道,“那就让他们等着。城主乃是龙荆城的城主,就是让他们等上几天,也不是不可以!难道山上之人就比山下之人高贵几分吗!”
风阳突然用传音之术对宋少商说道,“这个郭老倒是有几分意思,没想到龙荆城身边还有这等高义之士。”
宋少商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山上的人,不一定就比山下的人更加优越,都是肉体凡胎,又有什么高见呢。”
风阳说道,“小王爷高见。只是眼下,我们要如何做。”
宋少商的声音之中带着层层寒意,“静观其变。”
这个时候,郭伞突然问道,“胡三指证你二人偷了马,你二人可认罪。”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少商说话了,“敢问证据何在?”
郭伞转头看向胡三,“胡三,你可有指正他二人的证据。”
胡三的嘴角挂起冷笑,说道,“观这二人的穿着如此简陋,可他们的马匹却是如此优良,这般差距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吧?”
“就这些?”,郭伞问道。他看向胡三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了起来。
龙荆城这般动向,可是大玄的江南也不太平。
巍峨的群山之间,浩浩荡荡的青江自西向东蜿蜒蛇行。江上可见渔人漂浮的竹筏,时常可见身姿矫健的鳜鱼跃出江面。山河之间,村庄星罗棋布。每个村庄的生计全指望着这江里的鱼儿。青江鳜鱼以味鲜、肉嫩、质滑闻名远近。
一只乌鸦轻盈地飞翔在清江上空。这只乌鸦是凭空出现的,半个月以来,天天在这段江面上盘旋。
青水村,是青江中游方圆十里最大的村子,坐落在西塞山半山腰。村子里多桃树,每年四月,一株株雪桃在青山碧水间,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绽放着绚烂的花朵。山风吹过,轻盈的花瓣乘着风,飘落在平静的江面上。肥美的鳜鱼从水底冒出头来,漾起层层涟漪。曾经一位落魄书生路过此地,身上没有坐船的钱,渔夫见他是个秀才,便让他作诗相抵:“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那乘船的渔夫是清水村人,将这首诗带回了村子里,经村里人口口相传,连三岁小儿都说得上一二句。
江面上,一个身高八尺半,虎背熊腰的汉子,踩着竹筏,健硕的双臂挥划着巨大的木桨,驶向岸边。此人,名为秦刚。秦刚是一个孤儿,村里的老人外出打渔,发现秦刚在芦苇荡里哭,心生怜悯,便带了回来——铜铃大的眼珠子,硕大的牛鼻子,盘踞了半张脸的虬龙般的胡子,活脱脱一张凶神脸。。因为这幅长相,方圆十里的姑娘见了秦刚就躲。这不,大半辈子了,秦刚家里就他一个光棍,没个婆娘。秦刚是一个心诚的人。平日闲暇时候,常常跑到村里的河神庙里,对着破败的河神像请愿——求个儿子。平日里秦刚遇到街坊邻里,聊完家常,总要用他那粗狂的大嗓子说一句:“老天一定会送我个大胖儿子的。“村民也笑这秦刚异想天开,哪里没娶老婆就能有个儿子的,难不成还像那神话故事里的猴子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
西沉的夕阳把头埋进了连绵的群山。西天的云彩,在宛如一条金黄的大河向东奔涌而去。江边,一艘艘木舟、一排排竹筏接踵而至。江面上,满载而归的渔人哼着家乡小调。这般诗意的渔家景象,青江上下,比比皆是。江岸边,半个身子已没入夜幕中的青山相互依偎着,向着另一头唏嘘喂叹。
青江南岸,西塞山静静地伫立在那。此处河道转了一个大弯,因此南岸多遭江水洗刷,总体呈一个硕大的”碗状“。”从“碗口”到“碗底”,一团团大小不一的芦荡散落在江面上。芦苇荡深处,一座残破的木板桥孤零零地立于江面上,桥头横叉开来,以便归来的渔船停靠。
一位双鬓微白,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立于桥头,望着江面上一艘艘归来的渔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秦刚的竹筏最早抵达桥头,他将装满鳜鱼的竹篓递给青衣中年,一步迈上了桥头。
“村长,我秦刚把话撂这了,今年出渔,鱼魁一定是我秦刚的“,秦刚浓厚粗重的烟嗓格外刺耳。“
“秦蛮鬼,这话你是说给你未来的婆娘听吧,哪一次鱼魁不是我兄弟三人的。”离桥头二十丈一艘乌篷船上,白氏三兄弟放声喊道。白氏三兄弟,老大白鲵,老二白鳅,老三白鳌。三人各有特长,老大善渔,老二善游,老三善望。因此,往年出渔,鱼魁十有八九都是白氏三兄弟的。
秦刚听到这话,火爆脾气直冲脑门,正要发作,却被那中年男子拦了下来。“稍安勿躁”。那中年男子的声音似乎蕴含着魔力,秦刚的心头的焦躁顿时烟消云散
这鱼魁乃是清水村几百年继承下来的传统,每次出渔,捕鱼最多的那一人,会成为那一次出渔的鱼魁。到了夏末,村子里举行河神庙会的时候,获得鱼魁次数最多的那一人便能派出代表作为河神庙会的祭子,接受河神的洗礼。接受河神洗礼的村民会成为村子护卫队的一员,他也就不用出渔了。
这位双鬓微白,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名叫白离九,乃是清水村第三十六任村长。白离九并非土生土长的清水村人。上一任村长在临终前将村长之位托付给了白离九。个中缘由,也是一段辛秘。
不过一会儿,出渔的渔船纷纷靠岸,渔户们将自己的竹篓搬到岸上。竹篓一个紧挨着一个,时不时有鳜鱼从篓中腾空而起。
“村长,赶紧的,老孙我还赶着回家呢。”,一个矮小微胖的男人嚷嚷道。
“孙良,你是惦记你家的婆娘了吧,”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笑着打趣道。
“黄成,你倒是有这个福气,你个老鬼见了你家婆娘连滚带爬的,村子里谁不知道!”那孙姓渔户以眼还眼,揭了黄成的短,随即众人捧腹大笑。
笑声渐渐散去,众人都严肃起来。鱼魁是由村长使用河神所赐的秘术选拔出来的。每次鱼魁诞生之前,渔夫们都要保持安静以表虔诚。
站在众人中央的白离九屏气凝神,右手凌空画了一道晦涩的符印,口中念道:“灵!”,随后一指点出,一道幽蓝的光散射入各个竹篓中。
此术乃是清水村村长代代相传的引灵术。世间万物皆有灵,飞虫走兽,灵力强弱不一,灵盛则质佳。竹篓的蓝光越深,则表明此竹篓中鱼的品质越佳。
大多数渔人的竹篓之上只是萦绕了淡淡的蓝色,孙良和黄成的竹篓颜色则稍微了深了一些,白氏兄弟的竹篓蓝得耀眼,而秦刚的竹篓吸收蓝光不增反减,如若不是目力极好的人,根本无法发现竹篓上细若游丝的蓝色痕迹。
“秦刚啊,你这小子不行啊,捕上来的鱼都是一些西贝货”,白鳌说着便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那只属于秦刚的竹篓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刹那间,竹篓中喷射出一道耀眼的紫光。白离九脸上布满了惊异之色。这种紫光乃是青江河神一族特有的标志。那道紫光在空中停留一息,随即射入了白离九的眉心之中。
“他们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在白离九的脑海响起,“让它入世。“白离九闻言如遭雷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此次的鱼魁乃是秦刚,今晚举行河神庙会。”
“村长,您看大家出渔刚回来,有必要这么急着举行河神庙会吗?”,孙良有些抱怨道。
“那道紫光乃是河神显现,秦刚乃是河神钦点之人,今晚秦刚必须接受河神洗礼。白鲵,你兄弟三人务必要在明日日出时将这些鳜鱼送到清风镇百草堂掌柜的手上。
望着白离九眼中的凝重,白鲵心里一惊,“包在俺兄弟三人身上!“
且说白离九吩咐完一切事宜,便让众人散了。秦刚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自己的破烂茅草屋里,刚躺下身,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秦刚,村长要见你,你快过去一趟”,身着木藤甲,头戴木藤盔的村卫队队长蛮熊背着他的大刀,站在门外,喊道。
白离九的木屋位于村子的最深处。白离九此时正端坐在蒲团上,双眉紧锁。
“村长,俺来了。“门外传来秦刚的声音。
“进来吧。“
“秦刚,我拜托你一件事“,白离九的声音之中处处透着疲惫。
“村长,您说,这些年我们清水村多亏了您,秦刚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
白离九从怀中取出一块浑然天成方形玉石。玉石通体纯白,自上而下刻着“山河”二字。秦刚接过玉石,攒在手心里,手中却有一种奇异的触感。
“村长,这是?“·秦刚望着手中的玉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我本是临安城百里家族的一名杂役。在大城池之中,生存竞争极其激烈。城中的家族皆以武为重。武道一境淬血,二境醍醐,以九重天隔之……年幼之时,被人遗弃在路边,百里家族的族人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回族里抚养,教我习武。那名族人死后,我便在百里家打杂以求生计。“至此,白离九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十五年前。我以在一次历练中,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青江,与清水村前任村长古月相识,后一起又帮助青江河神鳌霸平定了青江暴乱,自此与鳌霸结下一份情谊。我的父亲曾给我留下一枚玉佩,在我二十五岁那年,那枚玉佩开始汲取我体内的灵力。我见生此异状,便查了古籍,才知此物名为山河石。
传闻山河石乃是天地灵物,若以灵力滋养,十二年便能使其化形为人。若将其炼化,使用者可以轻松跨过武道大境之间的瓶颈,要知道就是百里家,最强的老祖在耗尽毕生潜力的情况下都不过醍醐境一重天。我不忍毁去父亲的遗物,便藏在身上,每天夜里以自身灵力滋养。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当时的家族大公子百里珏得知此事,他困在淬血境五重天已经三年之久,若能得到山河石,必能在一年之内问鼎淬血境九重天,甚至在三十岁之前成为醍醐境老祖。他明面上碍于颜面不能明抢,便派人暗杀我。我只好借口历练,逃出百里家。而那百里珏似乎早有察觉,派杀手暗杀我。
我逃至青江,早已筋疲力尽。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古月兄弟正好路过此地,将那些追兵击退,但他不慎身中暗器,命不久矣。好在鳌霸对古月的功法波动甚是敏感,他现身将救我回青江水宫中,也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白离九长吁一口气:“我要你带着山河石远走西疆,你可愿意?”
“村长,俺秦刚虽不是什么读书人,却也听那村子里的秀才常念叨上天有好生之德。是非黑白,我秦刚还分得出来,这事俺秦刚办了。”秦刚拍着胸脯说道。
“你走出青江之后,便一路往北,去那北疆大漠,离临安城越远越好。这两本古书乃是我早年在历练之中寻到的一本体修功法《纯阳功》和九品刀经《刀解》“,白离九将这两本破旧古书交给秦刚,说道:”《纯阳功》功法霸道异常,修炼者不可泄了阳元,我见你没有家室,便将这功法传授给你。你若是为难,我这还有几门略逊色于它的功法。“
“村长,不必如此麻烦,你说过这山河石能用灵力滋养,便能化成人形,那就是俺秦刚的儿子了,俺秦刚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儿子。修炼这《纯阳功》也不碍事”,秦刚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可俺有习武的天赋么。”
“你且坐下,虽说你已错过了最佳的修炼年龄,筋脉比那些少年人滞涩不少。待我用灵力为你洗经伐髓,也能达到普通的武道资质。”
秦刚盘背对着白离九盘坐于地。满屋子的尘埃,平添几分腐朽的味道。白离九双目一闪,气息一凝,双掌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往秦刚背上一拍,秦刚顿时虎躯一震。雄浑的掌力透过秦刚的身体,激荡其他周身的层层尘埃。秦刚只觉浑身滚烫,有无数只蚂蚁在他血管之中爬动。他咬了咬牙,没出声。片刻之后,白离九双掌往回一收,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愁容的脸上多了一丝病态的红。
“我已为你洗经伐髓,你快带着山河石去吧”,白离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虚弱。
“俺秦刚一定不会让村长您失望的“,秦刚看着越发苍老的白离九,鼻子一酸,抹了抹眼睛,转过头推开木门,下山去了。
“这秦刚的蛮牛体质倒是奇特,竟然能承载我七成的灵力。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估摸着时辰,快了”,白离九的眼神越发平静。
离西塞山还有两三里水路的江面上,一艘华贵的宝船借着东风逆流而上。船舱中有一个身着血袍的青年男子慵懒地躺在太师椅上,他身旁一个身着紫金长袍、头戴紫金冠,双目发紫的妖异少年嘟哝嘴道:“离周师兄,这次竟然还带上了驳天楼的杀手,有必要这么重视么,一个郡城家族核心弟子罢了,哪里是你我的对手“。
这血袍男子名为离周,那妖异少年名为子虚。这二人乃是临安城散修南朱门下弟子。这南朱不过五十,实力颇为了得,凭一身精妙棍法能在临安城中排进前三。
“师傅交代,那白离九的来历恐怕没那么简单,小心行事。”离周看了眼倨傲神情的妖异少年。心中暗叹自己这小师弟天资聪明,心性却差了一筹,那位这般早地将他放于江湖历练未必是一件好事。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二章 乌江江南血染夜(二)
“切,师兄你和师傅一个德行,修为越高,胆子……”少年话还没说完,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离周公子,西塞村快到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在门外说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黑衣人闻身便告退了。
西塞村。今晚不见月光,晚风吹得村外不远处的山坡上的桃树林沙沙作响。不易察觉地,有两双眼睛借着幽暗隐匿,观察着村中的动向。西塞村村东有一个巨大的广场,绕着广场竖立着一根根高大的石火柱,广场正中的高台一座破败残久的石屋静静地矗立在那。这石屋便是那河神庙。入夜时分,村民陆陆续续聚集到此,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虔诚和期待。
过了半晌,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声。队长蛮熊率领着护卫队走进广场,蛮熊身后的护卫兵
一齐扛着肩上的碗口粗细的桃木。桃木之上,赫然是一口巨大的石锅。锅身刻画着一只巨大又奇特的龟。此龟有四爪、长尾、最醒目的是其头颅上的两只角。见到这口锅,周围的村民都跪拜了下去。不言而明,这锅上刻画的异兽便是那清水村的信仰——河神鳌霸。
一位身着麻衣、满头白发的老者手持用桃木手杖,佝偻着背站在河神庙大门前。待到护卫兵将那口石锅平放于地,那麻衣老者浑浊的双目顿时明朗,大喝一声,“祭神仪式,起!”,沧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清水村。
老者说罢,便转头向石屋内望去,向里点头示意。往昏暗的石屋望去,依稀可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片刻之后,一张年轻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衬出几分坚毅。
“古心!怎么是他!”有人惊呼道。
“对啊,不是说是秦刚吗?“人群之中出现了一阵骚乱。
“大家稍安勿躁,我相信大家对河神的洗礼人选的改变有着一些疑惑,村长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古明作为清水村的大长老,在村里威望极高。听了古明的话,广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话音刚落,一袭青衫掠上了高台,来者正是白离九。白离九的脸色格外的红润,丝毫没有之前的虚弱。
“父老乡亲们,秦刚已经接受了河神的洗礼,河神对他极其看重,让他外出历练去了。请大家听一个故事。十多年前,你们的村长,我的结拜兄弟古月为了救我而身死。河神鳌霸便让我替古月兄弟做这十年村长,直到他的孩子古心长大。今日,我宣布,古心便是清水村的新任村长。”
这番隐秘如炸雷般在人群之中引起了轰动。
“什么,古月村长竟然是被人杀了!是谁!“
“我们要为古月村长报仇!“
“九叔,杀害我父亲的人到底是谁,侄儿已经长大了,请告诉侄儿吧。“古心转过头看向白离九,眼神中带着一丝恳切。
“热闹,真是热闹啊”,虚空之中传来一道讥笑,“想不到堂堂百里家族的核心弟子竟然在这穷乡僻壤苟活。”
话音刚落,一个世家公子模样的少年从一处幽暗中飞身而出,在空中旋了个身,落在广场上。此人正是此前宝船上的妖异少年子虚。子虚望了一眼村民,嘴角泛起一丝不屑,随即收回目光,看向高台上的青袍,
“百里家族旁系弟子,天资平平,十五岁之后武道进境突飞猛进。白离九,我师傅对你的来历可颇感兴趣呢,随我回临安城一趟吧。”子虚倨傲地说道,言语之中带着几分不容辩驳的强势。
“白某不知你师傅是谁,不过你师傅想要见白某,那就让他自己来吧。”白离九孑然而立,淡淡道。
子虚冷哼一声,“白离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等小人物还不配我师傅亲自来见。你若不随我走,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突然,只听“啪,啪”两声,那妖异少年俊美的脸上多了两个血红的巴掌印。
“少年人,走江湖目中无人,轻则结了仇家、少胳膊断腿的,重则葬送了性命,这两巴掌乃是罚你不敬江湖前辈,白某今日要替你家长辈给你好好说道说道。“白离九身形一闪,落在广场地面上。
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子虚睚眦欲裂,完全没了先前高贵的模样,怒吼声响彻九霄,一字一顿道:“凭你也配?我要你死。“一股磅礴的气息从子虚身上升腾而起,只见他从高台飞身而下,向着白离九作鹰击状俯冲。
白离九双目平淡如水,嘴角仍挂着一丝轻松的笑意。霎时,两人短兵相接。子虚出拳向白离九面门砸去,强大的力劲卷起阵阵拳风。只见白离九身子作弓状向前一倾,一双与其年龄不匹配的枯黄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子虚的肩胛骨,紧接着翻手一震。
子虚只觉喉头一甜,止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向后倒飞而去。约莫倒飞了二十米,子虚稳住了身形,停落于地,胸口传来阵阵刺痛。他不由地半弯着身子,左手护胸,抬头向白离九看去,发紫的双目里闪过一丝怨毒。
“白离九!自我子虚习武以来,不曾一败,你惹怒我了,我要你们这些贱民,死!“
子虚双手结印,随即翻手向其眉心一拍。一道星型印记浮现出子虚的的眉心,发出耀目
的紫色光芒,直冲九霄。村民们承受不住这刺眼的光,纷纷闭上眼去,白离九眉头微蹙,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凝重。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血袍当空掠下。离周背枪而立,转头看向浑身紫光缭绕的子虚,心中想到:不好,小师弟擅自解封。不能让此事影响到师傅和那位的大计。离周又看向白离九,云淡风轻地笑道:“没想到你竟有醍醐境的修为,逼得我师弟解开紫薇封印,离某真是长了眼界。离某手中这杆枪名为霸王,今日便要整个清水村成我枪下亡魂!“
离周右臂扬起,枪尖直至白离九。这一刻,他杀意骤增,双眸转瞬之间化为血红,吼道:“杀!”
话音刚落。幽暗的树林里,十位身着夜行衣的杀手飞身而起,掠身杀进人群中去。不过几息时间,村中得一些老弱妇孺已经惨死在了冰冷的剑锋之下。
护卫队队长蛮熊喊道:“为了清水村,杀!。”这一吼声激起了清水村村民的热血。大长老古明和刚刚接受洗礼的古心分别对上了一个黑衣人。一场混战就此上演。
蛮熊面目狰狞,挥动着大刀向一名黑衣杀手砍去。那黑衣人感受到背后的劲风,旋身后倾,横剑相挡。刀剑交错之际,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双脚陷入土里。蛮熊双目怒睁,大喝一声:“呵!“。黑衣人本已受了内伤,又因为这一声大喝没有守住心神,双手一软,。只见一个硕大的头颅高高飞起,又落在洒满鲜血的土地上。
“杀!”广场的战斗越发胶着。
另一边,离周背枪向白离九冲去。眼看二人就要短兵相接,白离九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口中念道:“灵!,只见虚空之中一道道灵力匹练向离周射去。离周双目一凝,速度瞬间加快,左右闪躲那灵力箭雨,留下一道道血色残影。
离周右手枪尖向地下一点,双脚踏地纵身跃起,又换以左手握住枪杆,双腿如暴雨般踢向白离九的面门。白离九上身往后一仰,双腿自然向前一陷,双手作爪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离周的双腿,掌心的蓝色灵气全部涌入离周腿部的经脉之中。
离周只觉身形一滞,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痛。
白离九双手将离周往后一拉,仰着身子向前滑去,随即趁势向上推出两掌。
离周虎躯一震,忍着后背和大腿的剧痛,左手紧握霸王枪向地上一震,随即松手借力向前一跃,翻身而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白离九定了身形,拔起半截枪身已经深陷入泥土的霸王枪。枪身纹有龟纹,漆黑的枪尖在黑夜中尽显肃杀。
“枪,是好枪,只不过这用枪的人弱了一些”,白离九将枪尖一挑,直指离周。
离周抹去嘴边的鲜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咆哮道:“血霸天下!”离周双目转眼变得血红,红发狂舞,周身散发出滔天的煞气,瞬身冲向白离九。离周身形快如鬼魅,白离九将霸王枪向前一扎,却被离周以身法躲过。白离九见状大惊,以掌力将长枪平推出去,向后翻了个身。长枪插入广场边缘上的泥土里,一动不动。离周紧咬不放,跟上前去。两人缠斗在一起。约莫百个回合后,离周身上的煞气减弱,而白离九体力也有些捉襟见肘。两人对了一掌,各自撤身而退。地上留下了深深的鞋印。
离周身上的煞气消散,原本英俊的面庞显得有几分颓丧。白离九红润的脸色快速消退,头发变得苍白。不过几息时间,白离九已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原来你将灵力渡给了别人,又以禁术维持你的境界,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吧。”离周嗤笑道,眼中杀意无限。
“灵!缚地”,古明杀死了一名黑衣人之后,见白离九生此异变,口中念道,身形迅速向白离九处掠来。
“村长,你这是?”古明到了白离九身旁之后,苍老的眼里布满了诧异和惊慌。
“带着古心侄儿走,去岭南,十年之内,莫要回来!快走!”白离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苍老和虚弱。
广场另一侧,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名死的死,伤的伤。一时间,血流成河。蛮熊大刀挥舞与三位黑衣人来来回回五十个回合,仍是不分生死。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一把紫色的灵力利剑瞬息之间穿透了蛮熊的后背。蛮熊气机一滞,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三名黑衣人借机将手中长剑刺入了蛮熊的胸间。
“贱民,杀你脏了我的手”,通体紫光萦绕的子虚口中发出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冷的声音。
“熊叔!“,与四名黑衣人战得胶着的古玉发出凄厉的咆哮。古玉恨意填胸,正要发作。古明飞身而至,“心儿,跟叔父走。”
“不,叔父,我要为熊叔报仇”,古玉歇斯底里地吼道。
“胡闹,你是清水村的希望,你父亲说过,你白叔的话就是他的话。跟我走!”古明斩钉截铁道。
古心眼中尽是挣扎之色,古明情急之下,挥手将古心击昏,用肩扛起古玉,遁入夜色之中去了。
子虚身形一闪,拔起深陷在泥土里的霸王枪,枪尖紫气凝聚。
“去!”
长枪穿胸而过,刺入白离九的胸膛,白离九应声倒下。
离周此刻恢复过来,也挣脱了古明的地缚。子虚正要去追那逃走古明和古玉。离周挥手示意,“师弟,不必追了,这两个小角色跑了就跑了。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那山河石。”
子虚收起身上的紫光,拔出白离九身上的霸王枪,将其交给离周,恢复了起初的俊秀公子模样。离周将霸王枪倒系在背上,招呼剩下的八位黑衣人一群搜罗村庄。
半晌之后,离周在白离九的那座破房子里茅草屋里,发现了一颗通体青黄相间的石头,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师弟,山河石已找到,回临安吧”,离周给子虚使了一个眼色,子虚会意。说时迟,那时快。子虚瞬身到那八名黑衣人身后,又回到原地。只见那八个黑衣人顿了一下,便断了气,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不过是些不敢见人的地下的虫子,跟那些贱民一样,不值一提。”子虚不屑道。
此刻,风停了。
子虚和离周便下了西塞山,上了那艘宝船,顺着清江南下。
此刻,萧瑟的夜,远方响起乌啼,透着几分凄凉。一道蓝光从天而降,化形之后,正是那只龙龟鳌霸。鳌霸张开大口将躺在地上的白离九吞入口中,随后化作一道蓝光,遁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了。
是夜,在距青江以北万里之遥,一座恢弘的城池坐落在宽广无垠的平原上。此城名曰太平。中都,即太平城,是大玄的皇都。青灰色的夜幕下,城中灯火辉煌,宛如白昼。大街小巷里,张灯结彩,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太平城城头,一个身着以紫绫罗制成纹有云凤四色花锦的宽大官袍,腰系白玉革带,头戴七梁冠的中年人负手而立。此人一字眉,丹凤眼,手里握着一卷卷起的古经,古旧的封面上印有“大玄民谣考“。其身后右侧,一个头戴鎏金白玉束发小冠、、腰配玉珂的青衣男子恭立。
“定北啊,可曾听过太平城坊间所传的民谣,倒是颇有意思。北太平,南临安,南北相望佑长安……“那中年人,目向南方微微泛紫的天空。
“定北倒也听闻一二,后有“临安娘子梳红妆,太平男儿闯四方。长阁楼,小酒馆,女儿笑浅醉意浓。相逢相知意相许,约作比翼共翩跹。佳人成双得相欢,也教神仙不思还。”讲的是太平城的一个游侠儿闯荡江湖,路过那临安城,在路边一酒馆饮酒时,目光碰巧与骑马路过的佳人相撞。两人彼此一见倾心。那游侠儿上门提亲,却不想被轰了出来。那名佳人的长辈不许她与那游侠儿再有交集,但他们偷偷地互相来往书信。游侠儿过了几年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终于在临安城一带闯出了名声,随即上门提亲。那户人家见他如此坚定,女儿又非他不嫁,也就应许了这门亲事。之后两人相濡以沫,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这般故事太俗又太矫情,怕是坊间说书先生吸人眼球杜撰出来的。”那名叫江定北的年轻人侃侃而谈,没有半分拘谨。
江定北,乃是大平城四大家族之首的江家嫡系继承人。背对着他的这名中年人,是他江家当代的中流砥柱,他的叔父,江高鹤,乃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他江家这些年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也是因为他叔父门生众多的缘故。
“叔父,您今日怎么给定北讲起这等坊间传闻了。那临安城如它的名字一样,就像江南的小娘子一样,哪有我太平来得雄壮。“那年轻人讲到“太平”二字,满是豪气。
“读书人,心气太高。临安掌江南一带贸易,我大夏社稷一半都在那秀气的临安城里。女人狠起来,可比男人要狠得多啊”,说到最后,江高鹤长叹一声。
听到这摸不着头脑的话,江定北眼里满是困惑之色,随即一惊,正要说些什么,江高鹤突然转过身来,左移一步,正好遮挡了他的视线,说道,“夜已深,回府吧。江高鹤便向一旁的道口走去。
城楼的的阶梯足有百道之多,阶梯口早有家仆掌灯等候。江高鹤踉踉跄跄的步伐,显得格外吃力。江定北在后面紧跟着看着叔父的背影,脑海里闪过虚空之中朝他射来的利箭状紫气,顿觉鼻子一酸,正要说什么,却发现这一百道阶梯已经走完。江高鹤顿了顿身子,说:“定北啊,叔父老了,这江家啊,以后要你一个人扛了。”声音之中透着几分酸涩和无奈。江高鹤迈上了一旁等候的轿子。仆人见主子上了轿子,吆喝一声,抬着轿子往宰相府去了。江定北的脸上多了几分难以言表的落寞,也上了轿子朝江府去了。
清江。幽暗的丛林中,一个汉子,浑身泥泞,不知疲倦地向西北奔跑。
宰相府。江高鹤坐在相府后花园的石凳上,口中呢喃道:“大厦将倾,也不知道莺儿他们到哪里了。”
东海。一叶扁舟在大海上飘荡,一个白须白眉白胡子的老者盘坐于船头,手里拿着一根鱼竿。就在此时,一只巨大的乌龟浮出水面,正是鳌霸。它向着小船巨口一张,依稀可见白离九正被一股气机托引,缓缓向外送来。白离九平躺着落在了船上,鳌霸便隐入海水中了。
“回来了”,那盘坐在船头的老者沙哑道。
“父亲,为何仓促之间,便让山河入世。”白离九睁开了双眼,望着眼前的苍穹,疑惑道。
“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只见苍穹之中乌云聚拢,天色骤然变暗。风雷大作,小船顶着其下的翻滚的波浪,迎着其上呼啸的风,载着这对父子,飘飘摇摇地朝着东边去了。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三章 张姓少年入云宗(一)
龙荆城外,连绵不断的云雾山气势磅礴,蔚为大观。云雾山中盘踞着云书剑宗、雾法灵宗两大宗门,二宗名誉天下,执南疆江湖之牛耳。
每年初夏的时候,云雾山山脚行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为两宗的山门大选而来。要说这世人求道习武,或为长生不老,或为富贵荣华,凡此种种,皆在一个执字。
云书剑宗山门前耸立着一柄有二十丈高的巨剑,剑身上刻着一行肉眼可见的大字,“三尺剑平恩仇事,青云志断玉碧霄”。笔法苍劲有力,凌然出尘,留字之人是三百年前云书剑宗开宗祖师陆北游。
山门之下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此次由云书剑宗副宗主陆云帆掌管弟子检录。陆云帆双鬓微白,丰神俊朗,身着书剑袍,坐在高台上。
“今日我云书剑宗大开山门,广招弟子,凡是有根骨悟性的年轻人都可入我云书剑宗修行”,陆云帆内力浑厚,声音响彻虚空。他看向身旁恭立四个老者,“劳烦四位执事为下面的这些年轻人检测资质。”
且说这四人是云书剑宗“虎”、“熊”、“鹿”、“羊”四大执事。四人本是兄弟,又师出同门,感情深厚,平日里皆一同行事。
“是。”
“凡是想要入我云书剑宗的人,都由我四人测算尔等的根骨、悟性、灵神、天象。”
广场上人头攒动,张法天静静地等侯着,他旁边有一个八岁半的小孩睁着眸子,东张西望。
“念哥哥,什么是根骨、悟性、灵神、天象呢”,十三好奇道。
张法天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十三,是很厉害的东西。”
十三听了,嘟着嘴说道,“它们肯定没有念哥哥厉害。”
张法天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苦涩。他正想说什么,但广场中爆发出了冲天白光。
“三品根骨,三品悟性、四品灵神、一品天象!”,“虎羊熊鹿”四人面红耳赤,颤声道,“这陆沉的资质竟然比宗主还要胜过一筹!”
且说广场中央,年方十八的古朴少年怀抱着手中古剑而坐,剑眉星目,英气勃发。这执事口中的陆沉便是他。
围观的宗门弟子惊叹道,“距离宗门大选还有半年,以眼前这少年的资质,到那时候指不定就有资格争一争那大弟子的名头。”
这时,一个身影从高处急速掠下。来人正是陆云帆。
陆沉站起身,微微弯腰向来人作了一揖,“叔父,侄儿没有让你失望吧。
“不错,不错”,陆云帆抚掌而笑,“你小子有如此好的天赋,早就该雕琢一番了。你且随我来,叔父为你寻一个好师傅。”
“多谢叔父。”
陆云帆转身对四位执事说道,“这是我二弟的儿子,我带他去剑老那儿一趟,这弟子检录就劳烦四位执事。”
“是,大人放心便是,此次能寻得陆公子这般英雄人物,定然是天佑我云书剑宗”,四人中为首的虎执事说道,“我兄弟四人一定再为宗门寻得资质出众的良材。”
“这次事毕,我必向宗主申请,封赏四位”,陆云帆、陆长歌二人联袂而去。
“多谢大人。”
广场角落,张法天和十三看着这一幕。
“念哥哥,那不是先前和我们同路的陆哥哥吗”,十三眼中透着几分崇拜,“没想到陆哥哥这么厉害,不过我看,念哥哥一定比他更厉害。”
张法天看着眉开眼笑的十三,心中有些不忍。他不忍心打破十三的企盼。他张法天,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武道庸才罢了。
“下一个,张法天”,四人中为首的虎执事扯着嗓门喊道。他的心情有些不错,今日事毕之后,他们四人都能受到宗门的封赏。
“十三你留在这,哥哥去去就回”
“嗯”,十三清澈的眸子闪着光。”
张法天疾步走到广场中央。因为先前陆长歌的夺人风采,在场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他身高八尺,一身青衫在山风中飘然轻拂,平添了几分出尘气。
“这小子长得好是俊秀,等他进了宗门,我这个当师姐的可要给他引引路”,一个青衣女子说道。
她边上一个背着玄铁重剑的虬髯大汉不屑道,“哼,就这小子豆芽一样的身板,吃不下我的一剑。”
“牛蛮,你可真是没有风度,怪不得我家水秀看不上你”,青衣女子美眸一别,打趣道。
“你说什么!”
“好了,青儿别闹了”,这青衣女子本名柳青,她身旁还有一名身着粉衫腰配雌雄双剑的女子,正是水秀。
水秀神色平静,淡淡道,“还是看看这人的资质如何吧”
虎执事打量了张法天一番,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小兄弟既然是第二个来到山门前的人,必然也是有所才学,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张法天躬身作揖,轻声道,“前辈谬赞了,晚辈才疏道浅,不敢在前辈面前献丑。”
其实虎执事不过是心情大好,一时口快。先前的陆长歌已经给了他太大的惊喜,因此他对这些晚辈多了几分兴趣。
不过张法天不说,虎执事也不深究,摆摆手,“也罢也罢,那就直接进行测试吧,将你的双手放在解灵石上,然后往石中注入内劲。”
“是”,张法天应声照做。这解灵石是由特殊材质制成的,内通五行,暗合八极,是宗门专门来检测弟子资质的器具。他手掌一收一放,往石中打入了一道气劲。解灵石先是闪耀了一下,而后迅速黯淡,内里只有明灭不定的星点跳动。
“大哥,这,这解灵石的反应好奇怪”,羊执事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九品根骨、一品悟性、九品灵神、九品天象”,虎执事眸子里先闪过惊艳又化作落寞,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啊,你虽有惊世悟性,不适合修道习武,回去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
场边,牛蛮讥笑道,“悟性好又有什么用呢?根骨、灵神皆是九流之等,不能炼体蕴灵,再加这九品天象已经可以说这小子是天弃之人了吧。就算是世俗间的凡人,最不济的也有七品天象。柳青啊柳青,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哼”,看到测试结果,柳青只好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水秀啊,这小子如此好的悟性,根骨、灵神、天象的评级怎么会如此之低?”
水秀并未回话。她看着场中张法天,有些发愣,“这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好熟悉,可就是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呢?”
“水秀,水秀,你发什么愣呢”,柳青在水秀面前了招了招手。
“嗯”,水秀终于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不会看上这小子了吧”,柳青扑哧一笑。
“你净瞎说什么呢”,水秀说道。
“不逗你了,你见多识广,这小子既然有这如此高的悟性,那他的根骨、灵神、天象怎么会这么不入流?”
水秀顿了顿神,“我倒是觉得他的根骨、灵神、天象是被高人以秘法封住了。”
听到这话,柳青凤眸一亮,向前俯了俯身,悄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注入内劲的手法颇为玄妙,年纪轻轻能掌握如此法门,家世定不简单,若真是天生如此,家族必会为其寻遍天下名医,不枉费这绝世悟性”,水秀杏眸一闪,“再者面对如此结果,仍旧波澜不惊,可见此人心性上佳。这般人物,来我云书剑宗的缘由只有一个,而且凭我的直觉,他的家族必定发生了些许变故。”
“有话就说,和我打什么哑谜呢”,柳香嗔怪道,水秀仍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她。
一个念头如惊雷而落,柳青张大了嘴,“你是说,他是想要拿……”
“嘘”,水秀连忙捂住柳青的嘴巴,“这里人多眼杂,不要说出来。”
“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牛蛮说道,“场中的那小子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这般草包,这几年可见得太多太多了。”
场中,张法天面不改色,心中苦笑道,“看来蛊毒没这么容易消去,只能用姥姥留下的《化一诀》了。”
张法天欠身向虎执事一拜,“还请前辈再给晚辈一次机会。”
“哼”,羊执事冷哼一声,“解灵石从不出错,你小子还是趁早打消妄念,不要再执着于武道了。”
“三弟说的不错,年轻人,这解灵石从未出错,就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也改变不了结果,你还是死心吧,虎执事年纪最长、心地宽厚,语重心长道。
张法天踏前一步,指着自己的右臂,坚定道,“请前辈务必给晚辈一次机会,若是结果不变,我愿自断一臂。”
“好,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虽说解灵石从未出过错,但眼前这少年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敢拿自己的手臂冒险呢,虎执事在心中想到。
张法天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化一诀》,势要拍在解灵石上。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从云书剑宗深处传出,响彻云霄。
“你,可入我云书剑宗”,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听到这声音,四位执事脸上布满了惊骇之色。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惊动了那个人。
张法天拳势一收,躬身向空中一拜,“多谢前辈。”
“大哥,竟然是那个人”,熊执事是一个虎背熊腰的蛮汉,此时却有些战战兢兢。适才那声音的主人,在书云剑宗、甚至在整个南疆都可以说得上是凶名赫赫了。
虎执事回过神来,看向张法天,笑道,“恭喜小友了,我这就派人引小友去宗内。”
“那就劳烦前辈了”,张法天温声道,“与我一道前来的还有我弟弟,不知可否方便在宗中住上几日。”
“无妨,无妨。”
“虎伯伯,不如就由我们带这位师弟去宗内吧”,柳青拖着水秀走到场中,牛蛮扛着重剑跟在她俩身后。
“这”,虎执事顿了一顿,眼前这主在宗里可是横行霸道,可又不能坏了规矩,“这种事让下面人去做就行了。”
听了这话,柳青倒也不恼,凑到虎执事身旁,贴着耳朵细声道,“虎伯伯,我可记得鹿伯伯丢了几坛收藏二十年的陈年美酒呢?要是我告诉他……”
虎执事听了头大如斗,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摆了摆手,“随你去吧。”
“好嘞”,柳青眼睛一弯,笑容洋溢,“师弟,带上你弟弟,跟我们走吧。”
张法天微微躬身,“多谢两位师姐和这位师兄。”
张法天、十三和柳青等三人踏进了山门。书云剑宗古楼高阁鳞次栉比,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可谓是“书剑高阁藏万卷,云宗虹意卷青天”。众人经过一座庄严的大殿前,殿外两侧立着两尊威严的铜狮像,正中挂着一面楠木金匾,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听剑殿”。
“柳姐姐,剑也是可以听的吗,我爹爹可从没说过剑是可以用来听的呢”,十三清澈的眸子看着柳青。
这一路上,张法天像块石头一言不发,倒是十三特讨柳青的喜欢。
柳青摸了摸十三的脑袋,笑着打趣道,“这听剑殿听的可是心中之剑,改天姐姐带来这听剑殿听剑,说不定咱们十三以后是个大剑客呢。”
“好啊”,十三灿然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可老爹说着要教我铸剑的,不让我练剑。”
众人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世俗之中,寻常人练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宝剑易得,良师难求。十三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铁匠,自然不懂练剑了。
水秀觉着十三有几分可爱,“十三弟弟,你看牛哥哥的剑,是不是特威风。”
十三转过头打量了牛蛮和他背上的重剑。
“小娃娃,看什么看”,牛蛮瞪着眼睛。
十三怯生生地吐出一句话,“牛哥哥的剑长得好丑,好笨重。”
“十三”,张法天叫了一声,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哼”,牛蛮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与你这小娃娃一般见识。”
“师弟放心,牛蛮可是怕极小孩子了”,水秀笑说,“他可在小孩子手里吃过大亏呢。”
“好啦,你们别贫了”,柳青指了指前面一座低矮的楼阁,“这里便是行杂院,负责宗中弟子的起居,来吧,我们带你去领弟子衣袍和宗门腰牌。”
众人一道进了行杂院。
云书剑宗后山与前山由一座“金锁穿云桥”连接。后山郁郁葱葱,林海里藏着些许洞府宝地,是云书剑宗德高望重的长老归隐修行之地。陆云帆和陆沉站在一个隐秘的洞府外。
“将你那后辈带进来吧”,洞中那人说。
“是,剑老”,陆云帆大喜过望。这剑老按辈分是他的师叔,常年闭关,平日里宗主也见不上几面。今日恰巧遇上他成关功毕,正好向他引荐一下陆沉。
洞中倒生着成簇的松锦石笋,二人踏上石头小径,折了又折,终于到了洞底。洞底烛光满室,正中有一块漆黑石台,台上盘坐着一个灰衫老者。这灰衫老者垂着脑袋,披头散发,怀中抱着一柄古剑,嘴唇翕动,不知在念着什么。
二人静立一旁,并未出声。足足一炷香时间,那老者终于抬起头,双目紧闭,“云帆师侄,此次见我,所为何事。”
陆云帆微微躬身,“剑老,云帆此来是想请您考校考校我的侄儿”
“哦?我虽在洞中,对外界之事也有所感应,估摸时日,此刻正值山门大选吧。你既然来寻我,那就让这年轻人施展一番吧。”
“好,沉儿,你且施展陆家的二十一路无留剑与前辈过过招”,陆云帆说。
“是。”
陆沉心中疑惑,“这老头一直闭着双眼,难不成是个瞎子?”
“年轻人,你只管出剑便是,老夫虽然眼瞎,可手脚还活络得很。”
一旁陆云帆说,“沉儿,你听剑老的便可。”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沉怀中的古剑品相不俗。剑鞘鞘面走虎盘龙,两侧镶着烫银边纹,紫玉剑格纹饰古字,古朴的铜剑柄上裹着黑蛇皮。这柄剑是陆家祖剑寒殷剑,与南疆另一把名刀“墨麟刀”齐名——“寒殷出太渊,墨麟入少黎”。
陆沉凝神静气,左脚先踏出之时,已然递出一剑。他这一剑干净利落,端的是一个快字。而二十一路无留剑的精髓便是快字,这一剑足可以让他跻身南疆年轻一辈用剑高手的行列。
而这老者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截木枝,信手一挡,直接将剑锋一别,落了空。
陆沉见剑招被拆,越发沉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所学的二十一路无留剑悉数施展。一记“落辰伏阳”,剑势如煌煌大日,落瀑飞星,势压万千;又是一记“碧风拂雪”,剑路时似江南春风,时似辽东飞雪,灵逸无踪;再是一记“马踏千川”,剑劲比冥冥奔雷,媲滔滔洪流,摧石断江。陆沉剑招身法,环环相扣,前后移形换位,踏出了二十一步,而反观老者,犹如老僧入定,身形不动半分,只手挥舞木枝,见招拆招,气定神闲。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三章 张姓少年入云宗(二)
陆沉终究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与眼前老者缠斗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剑招齐出,内里气机见底之余,心头也多了几分躁气,星目中不易察觉地漫上了几分血色。
突然,陆沉将剑锋一转,剑不攻人,全攻木枝。一时间竟然打了剑老一个措手不及。剑老心中小小惊讶,他浸淫剑道半生,还从未见过交战之时能将剑势剑路变得如此得心应手之人。不过他好在是剑道宗师一般的人物,几个来回便顺势变了剑招,整套剑法又如先前那般赤壁铜墙,万法不侵。
待到二人战至三百回合之时,陆沉先是耍了一个剑花,而后一剑刺向老者手中木枝。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剑锋与木枝要短兵相接之际,陆沉双目赤红,反手一旋,寒殷剑向老者脖子横劈而去。
这一招,已经不是剑招,而是杀招!
“沉儿!”,陆云帆惊喝道。要是这一剑斩实了,他陆云帆可如何向书云剑宗上下交代。原本只是指点之局,何至于杀机浮现。
且说老者右手劲气一放,木枝激射而出,将剑锋击偏,自身随即化作齑粉。这一记飞枝虽只蕴含他二成的内力,却不是陆沉能抵挡的。陆沉握剑旋身,退了五步,才缓了下来。
一旁的陆云帆已是满头大汗,就刚才那一剑,若是他在局中对敌,此刻怕已经是剑下孤魂了。他在心中叹道,沉儿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沉儿,还不快向师公赔罪”,陆云帆连忙斥责道。
陆沉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一动不动。
突然,老者朗声大笑,声音响彻九霄,书云剑宗上下甚至山门之外江湖人的佩剑皆欶欶作响。陆云帆心神一紧,生怕自己这位师叔动怒,但他又发觉这笑有些不同,像是生平未尽而今日得以尽兴却又意犹未尽的畅快之笑。
“师叔?”,陆云帆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不要去惊扰他,等他醒来便是”,老者言语之中透着几分欣喜,“云帆,你这侄儿可了不得啊。”
“侄儿自幼随二弟习剑,我陆家的二十一路无留剑,他已用得炉火纯青,可不知道师叔为何如此欣喜。”
老者闻言,先是静默了三息,而后吐出四个字,“天生剑骨。”
陆云帆听到这四个字,一时间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张法天一行人已经从行杂院中出来。
“多谢师姐师兄一路上的照顾”,张法天说。
“小事小事,师弟啊,以后修炼一道上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问水秀就好了,她看得书可比我多得多了”,柳青笑说。
水秀并不出声,一双美眸打量着张法天。
张法天连忙说道,“师弟不敢过分叨扰师姐。”
“无妨,你若真有不懂的地方,问我我自然会答,只不过,凭你一品的悟性寻常问题也难不住你,罢了罢了,若真有什么晦涩难懂的问题,我可以替你问问我爹爹”,水秀说。
“哟,师弟你可是撞了大运啊,水秀她爹可是宗里一等一的高手”,柳青说道,“好了,我还要带水秀下山看花灯呢,先不与你说了。十三弟弟,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好啊”,十三眼睛弯成了一轮月牙,“念哥哥,我可以和两位姐姐一起去玩吗。”
张法天此时心中疑惑颇多,正好想独自一人静一静,“嗯,你就和两位师姐去吧,但是不准胡闹。”
“牛哥哥,你也去吗”,十三说。
“他可不去,我们牛蛮牛大侠只对修炼感兴趣”,柳青笑着说,“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有追到我家水秀。”
“乱点鸳鸯谱”,牛蛮别过头去。
“哟,山下那秀才家的小娘子教了你几句,你就活学活用了啊”,柳青打趣道。
牛蛮老脸一红,“不与你们说了,我下山去了。”
“那和我们一道啊,可别让佳人等久了哦。”
牛蛮头也不回,脚步快了几分。
张法天向柳青、水秀二人作别,拿着腰牌在宗门弟子的带领下,进了一个小院。这座小院有一东一西两间厢房。张法天的厢房靠东,屋外还有一棵一人高的海棠树。“这一处好像是有人住的,而且此人还酷爱花草”,另一户厢房外的空地上种着各式各样的花圃。
张法天正要走入自己的房中,有一人风尘仆仆跨进院子里来,叫住了他。来人明眸皓腕,又是青衫琅琅,颇有气度。
“你是新来的?”,那人问道,“在下杨继踪。”
“拜见师兄”,张法天说。
那人淡淡道,“师弟既然要住在这里,想必准备好接受考验了吧。”
张法天一愣,“考验?”
“怎么行杂院的长老没有和你说么”,杨继宗疑惑道,“不对,现在山门大选还没结束,你既然是新人,为何可以进宗。”
“这,我确实不知”,张法天将柳青带他去行杂院之事和盘托出。
杨继宗苦笑道,“师妹真是胡闹啊,不过你既然来到这里,你我也算是有缘,不如听听我这考验?”
张法天心想既来之,则安之。
“还请师兄明示。”
杨继宗从怀中拿出一本古书,递给张法天。张法天接过古书。他的心中有些奇怪,这古书上竟然有些胭脂粉的味道,难不成眼前这仪表堂堂的师兄还有那种爱好。自己不过初来乍到,还是谨言慎行。
“《青云木考》?”
“不错”,杨继宗缓缓道,“此屋先前的主人对青云木钻研颇深,但十年来无人可以将青云木种活,故而这间屋子也就空了十年。”
张法天心中一愣,这青云木他倒是从未听过。要知木植比花草好养活,这青云木绝非寻常草木。
“杨师兄,这青云木到底是何物。”
“此木一甲子一发芽,一甲子一开花,一甲子一结果,别名三甲木。”
“我从未听过此木,若是真有此木,那《九州灵植考》中不应该没有此木”,张法天心中不免升起疑惑。
“你可知道《九州灵植考》是何人所撰写?”
“是八百年前的青云上人,凌若虚。”
杨继宗颔首一笑,“不错。此木正是由青云上人所植。他并未将此种灵植载入《九州灵植考》中,一来是因此木的功用太过匪夷所思,二来此木出世以来从未结过果。”
“因为从来没有一株青云木可以熬过三个甲子,不是半途病夭,就是遭受天灾”,杨继踪话锋一转,“师弟,你可知道对我辈修士修的是什么?”
“修道证长生,自然是长生二字。”
杨继宗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师弟入我书云剑宗可真是为了证得长生?”
张法天心中一震,“师弟愚钝,不知师兄何意。”
“师弟根骨、灵神、天象被高人封,所为何物,就不必为兄细说了吧。”
张法天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惊疑不定,这杨继宗竟然将他的情况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无妨,宗门的丹经铁卷向来是有德者而得之,师弟不必忧虑。”
见张法天不出声,杨继宗继续说道,“此木的真正效用,乃是夺天。”
“夺他人之天象?”张法天惊呼脱口而出。
万物灵长,在地自有地象,在天则有天象。若说灵神、根骨二道为证道之舟。人之悟性为证道之木浆,而这天象便是苍茫大洋。不同的人,
“青云木,神木夺天,平步青云”,张法天喃喃道,眼中有几分迷离,忽然一震,清醒了几分,心中暗道,“夺人天象有伤天和,适才有人以幻术扰我心神。”
“师兄,这青云果的作用倒是有些邪性了,若是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可就……”
“嗯,术正与不正皆在人心。心正则术正,我书云剑宗在这南疆屹立百年,讲究的是诚心二字,师弟刚入宗门,或许感受不到,等日子久了,便知道了。”
“我可以试试”,张法天说。
“好。虽说青云木要一甲子才能发芽,但我自有办法鉴定成与不成,这颗青云木的种子就交给你了。”
张法天接过种子,杨继宗缓缓道,“我还有事,你先去打扫一下屋子吧。”
张法天进了屋子,杨继宗轻功一起,踏出了院子,又翻过好几座楼阁,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林处。
“父亲为什么要我把青云木交给这个小子,听云爷爷说这是天底下最后一株青云木幼苗了”,杨继宗伸出藕荷般的玉手在脸上一撕,露出了一张俏丽的面容,正是先前带张法天去行杂院的柳青。先前柳青等人和张法天分开后,柳青回了一趟自己的小院。途中遇到了自己的父亲柳望生和数月不得一见的云老。刚才在广场上的那个声音就是云老的,宗门上下都怕云老的赫赫凶名,她可不怕,只是还没当她问清先前让张法天入宗的缘由,柳望生便让她假扮杨继踪把青云木交到张法天手上。
“罢了罢了,不想了。不能让水秀和十三等急了”,柳青自言自语道。
入了夜,在云雾山十里外的山路上,两匹快马飞奔朝着书云剑宗而来,扬起漫天尘沙。一前一后是两个朴素道袍男子,为首的是书云剑宗宗主柳望生的大弟子杨继宗,身后则是这两年在宗门中崭露头角的新秀—吴念冬。
“吴师弟,我们要快快赶到宗门,将青云木的另一秘告知宗主”,杨继宗说道。
“嗯大师兄”,吴念冬说。
二人又奔驰了一里路,到了一个三岔路口。这个三岔路口叫作“三分口”,一条通往书云剑宗,一条通往雾法灵宗,另一条通往南疆最雄壮的城池—望北城。
二人在三分口前停了下来,不是他们的马累了,而是被人拦住了去路。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棍棒枪刀剑各式各样的兵器皆有之。这些兵器像是刚刚出炉的,可以见得这些人并不想暴露招法路数,以免露了身份。
“你们是什么人”,杨继踪说。
“你就是柳望生的高徒,杨继踪?”,为首的蒙面人沙哑道,声音如同从灌满了水的石瓮轰轰作响。
“不错,还请阁下看在我师傅的份上,让我和我师弟回宗”,杨继宗神色不变,淡淡道。
“哦?回宗干什么,你以为我等不知道你书云剑宗的筹谋吗!”这人厉声说道,“你书云剑宗狼子野心,妄图凭借邪物”
听了这话,杨继踪涨红了脸,吼道,“我书云剑宗修的是“诚心”二字,对得起天下人。”
“哼,你以为江湖同道都是三岁小儿不成”,那蒙面人厉声道,“你书云剑宗近日来广搜奇珍异物培育之法,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等不知道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大哥,不要与他们废话,我承龙门平日里被书云剑宗的弟子欺压,此仇不报,更待何时”,黑衣人中有一人道破了这帮人的来历。
在这天下,共有一人、二宗、三教、四派、五门。这承龙帮便是五门之一。
那蒙面大哥心头一愣,果决道,“杀。”
屠承龙现在心里真是闷得慌,刚才那出声的人也不知是谁,就是为断了自己的后路。屠承龙心里一狠,做都做了,那就一条路走到黑了。
“吴师弟,我掩护你杀出去,一定要回到宗门”,杨继踪一边说着,一边提剑杀向屠承龙。
没有人注意到,吴念冬一路上一直平淡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转而黯淡,又爆闪出精光,“师兄,我来助你。”
屠承龙和杨继踪拉出了一个战圈,吴念冬则和其余黑衣人周旋起来。
杨继踪师承柳望生,剑法路子走的是刚柔并济的路子。且说他的师父、云书剑宗的宗主柳望生的剑法乃是取云雾山一望无际的云海,是称“云海十三剑”。在书云剑宗中,柳望生的剑法并不排第一,而他的内家修为却是书云剑宗第一人,作为柳望生最得意的大弟子,杨继踪的内功火候已是超出同龄人许多,虽然不及屠承龙,可也相去不远。
“这小子的内家修为竟然有这等火候,与我不过是一线之隔,柳望生的《叠云神功》真的如传闻那边玄妙?”屠承龙心中暗暗惊奇。虽说这一线也要花去数年的光景,可杨继踪与自己差了二十岁,自己二十年前与他相比可是拍马不及。
这《叠云神功》乃是柳望生的独门内功,端的是雄浑二字,天下除他以外,只有柳青、杨继踪二人修习。屠承龙心中已经起了贪念,但会儿将杨继踪擒了下来,就要逼问出《叠云神功》的心法口诀。
杨继踪一记“拨云见日”被屠承龙以身法躲过,屠承龙反手连击出七道掌力,正是承龙门开宗立派之根本的《黄龙叠》。传闻将“黄龙叠”练到最高的境界,可以连击出九道掌力,而屠承龙修习此招二十余年,只练成了七掌,但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七道掌力一道胜过一道,两两叠加之下,气势十足。
杨继踪急速提起气机,长剑挥舞,画出一个守势,将七道掌力全部拦下。连日来奔波已经显得有几分憔悴的脸上渗出了几分汗水,杨继踪明白,他的内力比不上对方,若是这么打下去最终就是剑毁人亡。
“吴师弟,你别管我,快走”,杨继踪嘶吼道,他出剑的速度陡然快了几分,竟然隐隐压制住了屠承龙。杨继踪的气息乱了,他心中一急,强提体内气机,这就好比原本就没有多少水的水库,突然开阀放水,虽然起先水流还气势宏大,却不是滔滔不绝了。
屠承龙冷笑道,“强撑起来的海市蜃楼,不过如薄纸一般,一捅就破。”他并不着急,此刻是杨继踪锋芒最盛之时,若是与之强拼,虽然能胜,但也免不得落了轻伤。他屠承龙可不是愿意吃亏的主。
在与承龙门众人纠缠的吴念冬也明白这一点。说时迟,那时快,本来与承龙门众人打的难分难解的吴念冬气势一涨,身法也快了好几个层次,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承龙门众人全部倒地,可吴念冬的剑上一丝血迹都没有。记得在若干年前的某个春日,月下麦田,吴念冬对一个姑娘说,“我吴念冬的剑,从不杀人”。时至今日,吴念冬的剑再也没有沾过一丝血迹。
吴念冬正要去助杨继踪,一只绣花针破空而来。
“呵,折花教的教子竟然与书云剑宗的人混在一起,不怕坏了你折花教在蜀中一派的名声”,一个紫衣女子凌空而来。
“花无心,你来这里干什么”,吴念冬看到来的女子,神色冷冽。
屠承龙看到来人,连忙停手,“属下拜见圣女。”
“放他们走”,花无心笑吟吟地看着吴念冬,“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选。”
“你”,吴念冬自然知道花无心说的是什么。
听到花无心的话,屠承龙只好先强行按下心中的贪念。吴念冬和杨继踪上了马,朝着书云剑宗方向奔去。
原地,花无心姣好的面容布满了阴沉之色,“石二。”
“属下在”,一个黑衣人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见到这人走出,屠承龙心底的另一个疑惑也解开了,这个石二一定是花无心安插在承龙门中监视自己的。如今石二的身份被颠婆,也表示花无心开始把他当做自己看待了。屠承龙心中虽然有些许不满,但也不敢发作,毕竟靠上了折花教圣女这棵大树,好处总是比坏处多的。
“你跟上去,必要的时候,你帮他一把”,花无心声音冷冽,好似九幽寒冰。
“是。”
张法天已经将屋子打扫完毕,他静坐在桌边。木窗外的星光透过窗纱洒落在窗棂边,张法天的思绪又飘回了十年前。
张法天的先祖得罪了当朝权贵,被贬出关,在漠北扎根。经过几百年的传承,终于在漠北站稳了脚跟,陈家庄也因此得名,兴盛起来,规模门庭在漠北虽然排不到第一、第二,但是也是在前十之内的。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张法天在屋中酣睡。混杂着刀剑交错、痛喊疾呼在淋漓大雨中化作一道惊雷,将张法天在梦中惊醒。张法天正要起身出去,一道佝偻的背影疾闪而来。他呆住了,他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平日里最疼爱他的姥姥。
“姥姥”,泪水夺眶而出。张法天浑身颤栗,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铁锤般锤击在他的胸口之上。他的姥姥身上的素灰黑袍已是一片血红。
“念儿,不要出去”,老妇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一瞬间,张法天的双目猩红,歇斯底里地吼道,“姥姥,我要你们死!”
他拿起悬挂在木梁上的雕纹古剑,冲出门去。
然而张法天到了屋外,不过一个照面,就被那为首之人击倒在地。
那为首之人身着黑袍,头戴着骷髅面具,低沉道,“哼,没找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只见他袖袍一挥,一道黑气注入张法天的头颅之中。
张法天想到此处,又从梦魇中惊醒过来。那黑气注入体内之后,张法天原本引以为傲的天赋渐渐消失。他张法天,因为这团黑气的缘故,成了一个天弃之人。
“姥姥让我来这书云剑宗,为的就是拿可以化解那黑气的丹书铁卷,可那杨师兄已经看破了我的打算,这可如何是好,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张法天心想。
毕竟丹书铁卷在书云剑宗也是极为贵重之物。相传此物是书云剑宗开宗祖师陆北游得天人所赐,共有九卷,如今书云剑宗里也只剩下最后一卷了。
张法天又取出了杨继踪交给他的青云木,仔细观察一下,心中升起几分惊疑,“这青云木的纹路和姥姥一直待在胸前的那块木牌差不多。”老妇人在生前常带着一面剑形木牌,那一日老妇人与诸多黑袍人鏖战,待到日出之时,那些黑袍人不知为何悉数退走。老妇人在交代了后事之后,最后一丝气也断了,张法天强忍着悲痛,连同那木牌将她葬在后院之中。
突然,书云剑宗上下响起了悠悠的钟声,一共是三下。若是一下,则是平日里普通的宗门召集令,而这一次是三下敲钟,可是紧急的宗门召集令。张法天,心中一惊,“难道宗门出了什么事?”张法天将这些前因后果全部联系起来,不由得有几分毛骨悚然。这一切的背后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控制着事情的走向,他张法天的所有秘密,好像都暴露在一个人面前。
他连忙将青云木幼苗收起来,前往宗门弟子平时集会的演武场。演武场中央,柳望生和云开岩并肩站立在三丈高的高台之上。
柳望生神情肃穆,看向远方,说道,“云师叔,这次谋划,可是赌上了书云剑宗一百年的命运啊。”
“不错”,云开岩是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老者,他断了一条左臂。“云独臂”,这个名字在南疆上一甲子的江湖如同魔咒般笼罩了整座江湖。云开岩一生中做的最轻狂的事,就是以一人之力战当时在江湖上享誉盛名的“东剑、西刀、南枪、北斧”,他的那条左臂就是在那一战中失去的,然而他的对手们也不好过,东剑瞎了双眼,西刀断了左腿,南枪长枪被折,北斧则是命丧当场。
“只是这样安排,倒是委屈了踪儿,可不知道他……”,柳望生并未说下去,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
云开岩面色平静,眯着眼看向远方,“书云剑宗的宗主,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他要是撑不过去,就是时数,不必多想了。”
“嗯”,柳望生嘴上应道,可还是心疼跟随自己修道十五年的大徒弟。毕竟十五年的光景,柳望生早已将杨继踪看作自己的孩子,心里想着以后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呢。可两年前,自己身旁的这位老者,自己的师叔,筹谋了一件可以搅动江湖甚至江湖之外的大事,而杨继踪便是此事中关节的一环,可此事变数颇多,柳望生对自己这位大徒弟的心性虽然有所自信,可也只有六分。书上常说,世事无常,何况人心呢?
云开岩话锋一转,“望生,可将那物交给那个孩子?”
“嗯”,柳望生略带着几分疑惑说道,“那孩子与云师叔有几分渊源?”柳望生知道自己这位师叔虽然是名震南疆江湖的“狠人”,却也是一个情种,当年那名动江湖的一战,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你不必瞎猜”,云开岩眼中结起复杂之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只是一个故人之后罢了。”
只是云开岩在心中想到,“怜初啊,你这孙儿也是变数啊,罢了,云哥我就为了你赌这一回。”
“嗯”,柳望生看了看西天,“师叔,那些人快要到了。”
“宗中弟子都准备好了?”,云开岩问道,柳望生点了点头。
二人不再出言,静默地站在高台上。场中的宗门弟子越来越多,一大半却是刚经过山门大选的新入门弟子,虎鹿熊羊四位执事也在其中。
“大哥,宗门历来山门大选,从来没有摆过如此大的阵仗,今日怎么就”,熊执事问道。
虎执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宗主自有安排,我等不必多问。”
熊、鹿、羊执事面面相觑,听大哥的意思,他好想知道几分内中缘由。他们三人最信得过大哥,也不再多问。只是广场上的宗门弟子大多都是书云剑宗的普通弟子,其余的就是此次山门大选时挑拣入门的弟子了。场上的空气有几分凉意,若是有身经百战的将军甲士在这里,必能从这丝凉的气味中嗅出一丝杀机。
中都太平城以西千里之遥,一座巨大的城池雄踞在荒漠上。此城名为北龙城,来自各地的商人在此歇脚、贸易。北龙城,望西域而接中原,通蜀中而达北疆。
此季正值入秋,少雨。艳阳悬挂在高远的天空,毒辣辣的,炙烤着苍茫的大地。当地人都把这刚入秋的太阳叫唤作“七分毒“。这般天气,在地头上辛苦劳作的男人们歇息时都要喝上一碗自家酿的酒。北龙城也是“酒都”,自城中自城外十里一路上随处可见酒摊子和摊主忙碌的身影。
正午,街道上行人稀疏,北龙城这块地儿城中西门不远处有一家茶棚,有一支商队在这里歇脚。几个商队里的侍卫散坐于地,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一面大旗,印着“陈家庄”三个大字。
这陈家乃是北龙城一带有名望的家族。传闻陈家庄庄主是太平城里来的大人物。十多年前,北龙城附近一带马匪出没,甚是猖獗。这位陈庄主不过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让北龙城方圆百里不见马匪的马蹄声。
茶棚里,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喝了一口葡萄酒,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和一个质朴中透着几分灵气的山村少年。
“秦前辈,这一路上承蒙前辈照顾,舟车劳顿,陈昊心里颇为惭愧。再有半天的脚力,便能到陈家庄,还请秦前辈和秦小兄弟在庄上多歇息几日,好让晚辈和家父尽一尽地主之谊。”陈昊笑着说道。
“好啊,昊哥,等到了家,你一定要拿出好吃的来,这几天一直吃干粮,可把我饿坏了,”秦北游嬉笑道。
“好,秦小兄弟放心,到了庄子里,我一定叫上庄子里最好的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老爹,咱们去陈家庄嘛”。秦北游淘气地说道,俊俏的小脸笑开了花。
秦刚望向秦北游,眼里尽是疼爱之色,粗声道:“那俺们可就要麻烦陈小兄弟几日了。”
“哪里说得上麻烦,秦前辈和秦小兄弟能去庄上住几日,陈昊荣幸之至啊”,陈昊大笑道,一口气将碗中的葡萄酒喝完,虽是书生,却也颇有几分北方汉子的豪气。
这秦北游便是村长给秦刚的那块玉佩,秦刚出了村子之后,骑乘快马不过三个日头就到了西北。只是他前脚刚到西北,那块山河石就化成了一个少年!
且说西北石隐镇外,宋端玉一行人已经到了山巅。他们仰头望去……一块巨大的石柱高耸入云!
石柱之上,突兀骨正在与轩辕弃交战!他们二人已经打了七天七夜了,还没有分出胜负。
“你二人不累吗”,胡子昊说道。胡子昊就这样站在边上,看着自己的师姑和眼前的这个西域国师打得难解难分。
“说来也是奇怪,这突兀骨不过是大武六品,师姑连我这个伪大武四品都打得过,怎么那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胡子昊的眼珠直溜地转,眼前这一幕让他觉得甚是奇怪。
轩辕弃的身形一闪,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有几分羞赧之色,喝道,“这老贼的功法诡异的很!”
突兀骨笑道,“哈哈哈,臭婆娘,你莫非忘了那一夜的露水姻缘了,你的天山功体对别人有用,对我这个你的半个丈夫,可不管用!哼!你骗我那玄武秘藏之中有宝藏,结果我去那一看全是怪虫奇植,根本没有什么宝藏!你让我怎么向我月藏国大王交代!吃我一剑!”
突兀骨大喝一声,“天般剑!”
只见他双手结印,从他体内升腾出来的大武六品的雄浑气机将这方天地之中的灵气汇聚成一把把透明的无形剑气。
轩辕弃瞳孔一缩。这突兀骨口中所说道的“天般剑”乃是月藏国的皇家剑法——凭借着修士体内的气机将天地灵气化为一道道剑气以此飞剑伤敌,甚至可以在百步之内砍下他人的头颅
“天山心法!”,轩辕弃大喝一声。她如今的模样已经从那个天阵无邪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老妇。
这全部是因为与突兀骨交战了七天七夜,这维持她小姑娘模样的“神相功法”的气机不支,所以才让轩辕弃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轩辕弃这一声暴喝之下,只见一道山风吹过。
山风之中夹杂着纷飞的霜雪。
这个时候,胡子昊心神一动。虽然他的打不出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的战斗力,但是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却是实打实的半步山巅境界。
胡子昊分明察觉到,这他们三人所站的石头柱子之下,有几个人的气机逼近,而且这几个人他胡子昊还甚是熟悉。
“难道是宋端玉他们回来了?”胡子昊心中思量。
他说道,“师姑,你与这位月藏国国事突兀骨突前辈好好叙旧,我有朋友来了。”
胡子昊说的时候,还抛给了轩辕弃的一个眼神。
轩辕弃明白,这是胡子昊让她赶快解决这个突兀骨,不然的话,她若再不能施展神相神功,无法恢复小姑娘的面貌的话,就会露馅,至于和胡子昊的合作也就无从谈起了。
说起来,胡子昊并不是一个十分有道义的人。在胡子昊的心中,他的道义便是他的刀,
“知轩大哥,你说胡叔叔他们会在上面吗?”宋端玉问到。
宋知轩绕着这个巨大的石柱,走了一圈,说道,“我也不敢确定,不过很有这个可能性。”
“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兄弟俩走到这里,二人对着这个石柱端详了一阵。
成随风说道,“你们来看,这块岩石之上分明有气机波动的残余痕迹。”
众人全部聚拢了过来。
“不错不错”,成白霜点头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空中掠下,就像一只穿梭在云中的雄鹰。来人的背上背着两把鬼牙刀,此人正是胡子昊。
宋端玉看到了胡子昊,连忙说道,“胡大哥!你果然在这里。”
宋知轩和“风霜二刀”兄弟俩也走了过来。
“我遇到了一位师门中的故人,所以才久久为归”,胡子昊说道。
“原来是这样”,宋端玉说道,“这七天我们可是找遍了这石隐镇周围的角角落落,最后还是觉得你有可能在这个石柱之上,便过来了。”
胡子昊哈哈一笑。
宋端玉连忙说道,“胡大哥,你的师门中人是不是也是那种书上说的,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可不可以给我引荐一下。我要向他学习仙术!”
胡子昊满脸黑线。要是让宋端玉知道,自己口中的那个师门中人就是那个小姑娘,还是一个老太婆假扮的,不知道他会怎么在心中腹诽自己。
胡子昊顿了顿,说道,“我师门的那位长辈脾气有些古怪,改天若是有机会再见吧。”
听到胡子昊这般说,原本都有些好奇的众人便也打消了那份心思。因为他们都知道,以胡子昊这般年轻的年纪都已经是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的修士了,那他的宗门之中的长辈的修为肯定也不会差于胡子昊,就算差也不会差多少、
对这一点,“风霜二刀”兄弟俩是绝对相信的。因为在他们浪迹江湖的那个年代,西北江湖上名头最响的宗门便是胡子昊的宗门——鬼刀门。
这个时候,宋端玉突然问道,“胡叔叔,你可看到那个小姑娘了吗。”
胡子昊心中一怔。
“你带着他们回到那个破庙,我会在那里等你。”一道千里传音进入了胡子昊的脑海之中。
若是有高手在此,分明可以看到,那漫山云雾之中,有一个身形正在凭虚御风,向山下飞去。
胡子昊得到了轩辕弃的消息,心中疑惑,不知道轩辕弃是如何摆平突兀骨,但面皮上仍然是云淡风轻。
他说道,“我没见过,或许那小姑娘回石隐镇上取一些什么东西,我们还是快回破庙里等他吧。”
宋端玉听了说道,“胡大哥这般说法也会有些道理。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宋知轩毕竟是读书人,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胡子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他没有点破。
于是乎,一行人便一起下了山,回到了破庙之中。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四章 中都太平不太平(一)
宋端玉一行人还未走到破庙之中,只是刚刚走到离破庙不远的小路上,就远远地看到破庙门前站着一个小姑娘。
宋端玉喊道,“雪弃!”
他一边喊着,一边朝小姑娘那边跑去。
小姑娘听见有人喊自己,连忙转过头,看向宋端玉。
“端玉哥哥。”小姑娘喊道
宋端玉如今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宋端玉说道,“你跑哪里去了?”
雪弃说道,“我回镇上拿了一些东西,我有些东西遗漏在赵府里了。”
“哦?”宋端玉心中疑惑,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说道,“你一个人去那赵府就是深入龙潭虎穴啊,太危险了。为什么不叫上我们一起。”
听了这话,小姑娘雪弃突然低下了脑袋,用非常低的声音说道,“我……我怕……我怕连累端玉哥哥和大家。”
小姑娘把这话说完,头越来越低。宋端玉已经是低下了身子,看着小姑娘。小姑娘借着这个机会一把抱住了宋端玉,一头扎进了宋端玉的怀里。
宋端玉有些措手不及。
一旁宋知轩则在心中腹诽道,“没想到端玉小兄弟的女人缘那么好。我们白鹿书院的老学究常说‘女人都是祸水’,哎看来端玉兄弟以后的糟心事可少不了咯。”宋知轩想到在小重山玄武秘藏之中的那两个女子,一个是中都太平城大世族江家的千金小姐江莺。江莺虽然是出身旁系,可好歹也是世族小姐。更何况江莺修成了那江家家主的独门武学《日月照霜雪》中的前两招——“一天明月”与“满怀冰雪”,回去了江家之后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且说江莺此刻身在何方呢?
江莺和江岳、江川三人已骑着快马奔回江家,在五日之前已经到了中都太平城。
太平城,江家世族所在的庄园之中,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里,一个女子正坐在一个石墩上。
她的身前是一坛花,这是她到了中都太平城的第一日立马让庄园里的丫鬟去买来的。
江莺从身前的这坛花里折下了一个朵花瓣。这是西北的‘念凉花’。
少女的眸子里似乎含着丝丝泪光,自言自语地念道,“你还好吗。”
少女永远不会忘了七天前,小重山的那个傍晚,那个脸庞上已经沾上了些许风沙的短刀少年。
只是少女眼下遭受了困境。
少女起了身,往院子外走去。
院子外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江岳,另外一个就是江川。
见到少女出来,江川连忙道,“莺儿,你还好吗?是伯伯无能,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连你的终生大事……”
说道此处,江川的脸上已经是一副自责之色,他的眉头深锁。这紧紧的眉头之中,似乎可以看到他满怀的愧疚。
江莺看着眼前的江川说道,“江叔叔你不必自责。莺儿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你和江岳叔叔把我带大的,江家养了我,我回报江家也是应该的。”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神采已经空洞了几分,似乎少女那一颗鲜活的心被什么东西掐灭了一样。
江川长长哀叹一声,“唉。”
江莺的父亲是他的二弟,而江岳则是他的三弟。
二弟将女儿交给自己,自己竟然连二弟的孩子的婚姻大事也不能照顾周全,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二弟。
江川陷入了沉沉的自责之中。
这个时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岳兀自怒喝一声,“娘嘞,这家主也太不讲情面了,还有那个江高鹤,还当朝宰相。我看他算个屁宰相,魏家魏子符的那个儿子不也自个照照是什么样子,配得上我们家莺儿嘛。莺儿,你别怕,叔给你做主,大不了叔带你逃出这个破烂的太平城,离开这个破烂的江家!”
江岳脾气本就暴躁,哪里受得了自己的侄女被这样欺负,一下子就来了火气。
江岳一步向前,拉住江莺的手,就要往庄园外面走去。
谁知道女子的愣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无论江岳怎么拉也拉不动。
江莺缓缓开口说道,“岳叔叔,谢谢你。只是莺儿不想走了,这天底下那么大,逃到哪里才是个头。何况以家族的势力想把抓回去,虽然谈不上易如反掌,但是类比成老虎与兔子搏斗还是说得过去的。我不想连累二伯伯、和三叔。”
江岳听了江莺这般言语,一下就急了,说道,“莺儿,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父亲在的时候对我可好了!我江岳今天就是不要这条贱命了,也要把你救出去!”
江莺听了江岳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
江岳愣住了,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江莺又缓缓睁开眼睛说道,“谢了,三叔。莺儿会记得你的好的。”
这个时候,江川说道,“够了,莺儿,魏家的人还在前堂等着呢。他们带进来了治愈你体内顽疾的灵仙丹,你要是恨就恨二伯伯吧。我们现在去前堂吧?”
江莺点了点头,说道,“好。”
就这样,江莺在江川的带领下,来到了堂前。
而江岳并没有跟来,只是仍然站在那个小院前面。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二哥把他们的侄女推向了魏家的深渊。江岳的心变了。
在去小重山的时候,江岳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家族才是最好的。只有家族才是真正的栖息之所。但如今他发现他错了。
他心中那个一直被他奉若神明的中都太平城江家,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作态!没想到这个他一直爱戴的江家家主江凡和他一直敬重的江家叔父、也是大玄的当朝宰相,江高鹤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等到江川、江莺消失在了小路尽头,江岳仍然呆滞地靠在小院边上。
他想起了小时候,江莺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哥哥,偷偷带他遛出家族去外面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岳的眼眶之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这个三十过半快到四十岁的汉子在心里对自己说,“江岳,你不能负了你二哥,你一定要将莺儿救出来。”
不过一会儿,江岳就消失在了原地,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在江家庄园里出现过。江川也以为他只是心里气不过,到外面去借酒消愁了。殊不知,正是江岳改变了江莺的命运,也改变了江家的命运。
且说江家前厅,一个大胖子正坐在客座上。
这个胖子名叫的魏少宇,乃是中都太平城的世家大族之一的魏家的家主魏子符的儿子。
魏少宇朝着江凡说道,“江世叔,我的莺儿妹妹呢。这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坐在主座之上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江凡,乃是当代江家家猪。正是他独创了那名动太平城的剑法《日月照霜雪》。
只是江凡最近遇到了一个问题,他发现他所创的剑法《日月照霜雪》除了“一天明月”、“满怀冰雪”、“日月霜雪”这三式之外,还有一丝隐隐的可能创建出《日月照霜雪》的第四式。只是他半个月前就已经闭关,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他推演了无数可能,却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法子,只是能摸到那第四式的门槛,却不能将它所具有的的神意施展开来!
而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因为一本功法或者说一本剑谱不一定是要一个人独创完成的,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若是家族之中有剑道天赋出众的弟子,他就可以把这一套《日月照霜雪》的剑法传给那位弟子,让那位弟子在其日后的漫漫人生之中完善这件事。只是他江凡近来找遍了整个江家,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可以继承这本凝聚了他一身心血的独特剑法《日月照霜雪》!
身为家主的江帆并不知道,那个即将要被他用来与魏家联姻的政治筹码江莺竟然在西北小重山的时候悟出了《日月照霜雪》的前两招——“一天明月”和满怀冰雪。全因江莺刚到江家,还没休息完,江凡就通知他们魏少宇要上门提亲。这让江莺、江岳、江川三人措手不及,惊慌失措之下,江川也忘了把这件事告诉江凡了。
江凡清楚地明白,他们江家是以武道白手起家的。只要有强悍的武道的势力,就能保住家族的根基。就如同一个国家,强大的军队永远都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或是追求的方向。虽然江家如今有一位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大玄宰相江高鹤,可江凡明白,如果没有江家在背后的鼎力相助的武道势力,江高鹤的话不一定那么管用。
“江家主?江家主”,魏少宇见到江凡走神,连忙催促了几声,眉宇之间有不满之色。
江凡连忙回过神来说道,“魏少主?你刚才说什么。”
魏少宇见江凡并没有听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心下虽然有几分愠怒,但考虑到毕竟江凡与他父亲是同辈,是自己的长辈,而且自己如今是来江家作客以及上门提亲的,不能闹得不愉快。
于是乎,魏少宇换上一脸笑容,先是抱了抱拳。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说道,“江叔叔,我说莺儿什么时候到呢。您看我来到江家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到了现在还没有让我见到我的未婚妻,似乎有些不妥吧?”
江凡心下虽然厌恶魏少宇满身的肥肉和做派,但是脸上仍然是颇为温和。他说道,“魏贤侄莫急。我已经让莺儿的二伯伯去催她了。想必莺儿此刻正在梳妆,见魏少主这般的世家公子,自然是要隆重得一些,还请魏公子耐心等候一二。”
魏少宇听了江凡的话,虽然不知道江凡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几分。魏少宇也不在乎。对于江莺他能有什么感情呢?他其实心里明白,江莺作为女子是江家与他魏家政治联姻的筹码。而他魏少宇又何尝不是。他魏少宇在为魏家的处境也不比江莺好上多少,没有一个长辈瞧得上他。因为什么呢?因为他魏少宇是一个胖子。
话说魏家的先祖本就是美男子,所以魏家之人的面容都甚是姣好,就连魏家的男子也比普通人家的女子要好看上几分。魏少宇的父亲魏子符更是太平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在魏子符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要多少女子趋之若鹜,就连做梦也向见到魏子符一面。
有一天,魏子符喝醉了酒,在青楼与一个女子同床共眠,竟然让那个女子怀孕了。而那个女子生下了魏少宇之后,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就死了。
魏子符虽然将魏少宇带回魏家抚养,可魏家之人没有人喜欢他,除了他的父亲魏子符以及从小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贴身奴婢与侍从,没有喜欢他。甚是还有的人在他背后骂他,更过分的是当着魏少宇的面指着他的脸骂他是“野种”,魏少宇没有办法,为了在魏家活下去,他魏少宇只能认怂,只能装软蛋,才能在强敌环伺的魏家活下去。
其实魏少宇自己心里也明白,一直围绕在身边的这些陪自己长大的管家、奴婢亦或是侍从,他们心底里也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手下人,他们没有得选择,他与他们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魏少宇心里清楚,魏家的其他同辈常常唆使他们的手下人殴打他的侍从。为这件事,他身边的侍从班子不知道换了几次。
魏少宇虽然胖,但是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他懂得隐忍。
“既然如此,本少便在等上一二吧”,魏少宇抱拳说道。
约莫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堂外传来了脚步声。江川领着江莺正从堂外进来。
此时,江高鹤和江张逸正好从路边路过。
江张逸问道,“江伯伯,为什么要让莺儿妹妹嫁给魏家那人?这不是哭了莺儿妹妹吗”
江高鹤看了一眼堂内,“逸儿啊,这中都太平城并不太平啊,这太平城虽然是天子脚下,却也如同大江大湖,时而有风浪,时而有暗流,眼下太平城这座江湖到了疾风劲浪的时候,我江家要向挨过去,就必须与一个世族大家联合。我们与呼延家向来不对付,与曹家也没什么交情,只有这魏家与我江家还有一点祖宗那时候传下来的香火情。”
说到此处,江高鹤长长叹了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江张逸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逸儿受教了。”
江高鹤还要说下去,却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先前在太平城城头,为了挡住江南陈子虚爆发的紫微气机,他已经是受了重伤。
江高鹤并没有修为境界,但是他读过很多书。正所谓读万里书,行万里路。江高鹤身为大玄当朝的宰相,去过的地方很多,读过的书更多。所以他虽没有修炼过武道,但他凭借着他胸中的那一份浩然气机,也可以凭空御敌!只是读书人所做之事,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如若一位拥有浩然气机的读书人不遵从自己的内心,贸然行事,便会永远失去自己胸中蕴藏的那一份浩然气机。
江张逸见到江高鹤这般反应,连忙搀扶住江高鹤,“江叔叔,要不要请老祖前来为你治疗伤势。”
江高鹤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小伤罢了,老夫静养几日便好。好了随我院子里,我有事情嘱咐你。”
且说堂内,魏少宇见到江莺来了,连忙对江莺说道,“莺儿妹妹你可终于来了,我可是等候多时了,来来来,快到我身边来。”
江莺并未动身,只是朝魏少宇施了一礼,说道,“江家江莺见过魏公子。”
魏少宇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
魏少宇虽然高兴,但是江凡不是很高兴。因为他分明听到江莺把‘江家’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讽刺什么。
江凡开门见山地说道,“莺儿,魏贤侄与我说了,他倾慕你已久,你们幼小的时候也见过。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不如叔叔就替你父亲做一个主,姜你许配给魏贤侄,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场里的气氛凝重几分,空气也是安静了几分。一时间整座前堂,落针可闻。
一句话语打破了场中的平静,这句话不是魏少宇说的,不是江凡说的,也不是江莺说道,而是江川说的。
江川的神色甚是严肃,抱拳对江凡说道,“家主,我有事禀报!”
江凡的眉头一皱,若是江川此刻打温情牌的话,他可不好接下来的呀。
但他面皮上仍是云淡风轻之色,说道,“何事如此紧急呀,此时正在商议莺儿与魏贤侄的终生大事,不如日后再议?”
江川连忙说道,语气铿锵有力,“此事关乎到我江家日后百年的武运昌盛!”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全部一惊。
瞧着江川不过是小武一品的高手,难道还能影响到偌大的江家的百年武运。
见到江川如此口出狂言,江凡的脸已经是黑了下来,冷声道,“好!江川你说,若是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就休怪本家主不讲情面!”
江川顿了顿,看了一眼江凡,又看了一眼江莺,正要说话。
江莺却突然说道,“江叔,不必说了。我愿意嫁给魏公子。”
江凡面色一喜,可他还没有高兴多久,一句宛若惊雷的话在江凡的耳朵里响起!
只听江川缓缓说道,“莺儿悟得家主的《日月照霜雪》中的“一天明月”和“满怀冰雪”两个招式!”
这话虽然在江川的口中是缓缓的吐出来的,可是对于江凡来说却如同盖世惊雷一般!
只听江凡一下子从主座上站了起来,双目浑圆,瞪着江川说道,“你说什么!莺儿修成了“一天明月”和“满怀冰雪”。”
江凡突然想起来,在他独创《日月照霜雪》这门剑谱之后,曾经在江家众多年轻一辈弟子的面前演示过,江凡本来希望他江家嫡系之中有人能学到他剑法之中精髓,哪怕是一分也够了,却没想到被旁系的江莺给掌握了。
江凡连忙转头看向江莺,语气瞬间柔和了几分,“莺儿,你川伯伯说的可是真的。”
江莺的眼神空洞,似乎没有了神采,这把江凡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江川所言不虚,那困扰了他江凡大半年的烦恼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虽说江莺是女流,但是只要能把他手中的这套剑谱《日月照霜雪》传下去,就能保证江家百年的武道不衰弱,甚至可以能让他江家成为日后太平城世家之中的佼佼者。
这个时候,魏少宇也听到了江川的话。
他的眼珠子轱辘一转,先是对江凡抱了一拳,说道,“江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我和莺儿妹妹成亲的日子?先前莺儿妹妹也说了,莺儿妹妹愿意嫁给我,您看这……”
江凡此刻正好是焦头烂额,心下自然也没有了什么耐心,看到魏少宇还要跑过来掺和进来,也没了什么好脸色,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向魏少宇,“魏贤侄,你刚才说什么?”
魏少宇看到眼前似乎要择人而噬的江凡,有些不敢说话。但是一想到若是能把这个掌握江家最高武学的女子娶回家,他在魏家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他的心中就激动万分。
正是这一份诱惑,权利与金钱的诱惑,能让他一报昔日屈辱之仇的诱惑,让魏少宇壮起了胆子。
只听魏少宇缓缓说道,“江叔叔,你们江家也是世家大族,先前莺儿妹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这边带来的人也是听见了,你身为江家的家猪,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我呸”,江凡怒吼一声。
就是这一声怒吼,夹杂着江凡体内的雄浑真气,甚是逼人!魏少宇只觉得身上的肥肉都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斗,体内的魂魄差点被江凡吓掉三分。
反观江莺,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魏少宇这下不敢说话了,他分明感觉到,这江家的前堂之中弥漫着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杀气!魏少宇生怕自己再说错一句话,引得江凡引动天人怒火,将他宰了。
魏少宇知道,就算江凡把自己宰了,魏家那边也不会为他报仇。因为他魏少宇在魏家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棋子若是碎了,再找一颗就是了。
这个时候,江莺缓缓开口说道,“江叔叔,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教过我,做人要言而有信,莺儿既然答应了魏公子,自然会与他回去。江叔叔不必挂怀了。”
江莺缓缓转过身子对魏少宇说道,“魏公子,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就随你回你家的庄园,我们先以礼相待,过几日选一个黄道吉日成亲如何?”
魏少宇听了这话,先是面露犹豫,而后他的眸子里也是闪过了一丝狠厉。
他连忙笑道,“好好好,全依莺儿姑娘了。”
魏少宇已经把对江莺的称呼从“莺儿妹妹”改成了“莺儿姑娘”,眼下他还是很忌惮眼前这个女子的。因为江莺身怀江家的最高武学,这样一个女子,江家怎么可能让他真的嫁了人呢?但是魏少宇想拼一拼,眼下的局势也看得出来,江莺对江家没有什么归属感,甚至还有几分怨气,只要他魏少宇好好利用这一份怨气,说不定就能真的将江莺变成他魏家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他魏少宇就是魏家的大功臣,那些在曾经在他面前指指点点、甚至侮辱他的魏家人都要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江凡听到了江莺这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莺儿,这……”
江凡看向江莺,江莺此刻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全是冰冷。江凡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似乎从九幽的而来的寒气包裹住了江莺的眸子,让江凡觉得很不适应。要知道江凡可是大武四重境界半步山巅境界,在这中都也就是醍醐境三纹的高手啊!而江莺不过小武七品,若真的按中都的评级,连鱼龙境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却让江凡这样一个高他几十个境界的修士倒生寒意!
这是怨恨,这是彻骨的恨!
日落西山,虽说天际上拉起了青灰色的帷幕,但是太平城仍然是张灯结彩,从天空之中向下望去,可以看到有几道光蛇在太平城中蜿蜒蛇行。
江莺在江凡的注视下,随着魏少宇回了魏家。
在回去的路上,魏少宇对江莺甚是恭敬。
路程约莫走了一半,魏少宇终于开口了,说道,“莺儿妹妹,其实你是想借着我的手从江家逃出来吧。”
江莺并未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魏少宇接着说道,“莺儿妹妹,不必慌张。你我都是棋子,你放心,我魏少宇绝不会对你做什么。其实在堂上,我也清楚你的用意,我此次之所以顶撞你们江家的那位江凡江家主自然也有我的用意。”
江莺原本以为魏少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弟子,没想到却也是有智慧之人。其实这个想法是很可笑的,他魏少宇只能在深似海的豪门为魏家之中生存下去,若是没有两把刷子哪能在勾心斗角的豪门之中生存下去呢?
江莺缓缓开口说道,“魏公子什么用意不如说来听听?”
魏少宇说道“我想与江姑娘成亲找个名头罢了,至于这位姑娘是不是‘江莺’还是‘江鹂’,我都不管。”
江莺先前眉头还有微皱,听到后来倒也是笑了。
魏少宇突然问道,“江姑娘可是有了心上人?”
江莺疑惑地看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说道,“魏公子可听过江流过千岳的故事?”
魏少宇说道,“江流过千岳?”
他挠了挠脑袋,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东西。
突然,魏少宇惊呼道,“可是那位居住在龙荆城的天下第二方尧所创的‘江流过千岳?’”
那么,“江流过千岳”之中,到底蕴藏着方尧的何种刻骨铭心的过往,让他这个天下第二能因此创出这一招风流千古、响绝万年的“江流过千岳”呢?那么,“江流过千岳”之中,到底蕴藏着方尧的何种刻骨铭心的过往,让他这个天下第二能因此创出这一招风流千古、响绝万年的“江流过千岳”呢?这里就要提一提方尧这个人,方尧是富春人,早年不过是一个卖鞋的小童,胸无大志,不过是卖卖鞋,凑合着过日子,平日里与玩伴们打闹,转眼间数载年月就已过去,原本方尧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就碌碌无为地走过前代无数人都走过的路,但是苍天弄人,有一个女子走进了方尧的世界里。方尧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遇上她那天,正值富春城下雪,他在心里面把她叫做“雪见”。
那女子在富春城逗留几日,便离开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这女子好像是北方一武道世家的千金。方尧在心底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子,对她说出心里的话。可是大夏天下横纵三万里,方尧又何处去寻呢?那时候,富春城外有一个武道宗门,叫做一意宗。可方尧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买鞋小童,这等宗门又怎么看得上他。富春的初冬是会下雪的,风雪飞扬,方尧穿着单薄的衬衣,一连半个月跪在一意宗山门之外,无人问津。方尧的体温就要与这漫天飞雪一样了,就在方尧要晕过去的时候,一股气机如春风化雨般没入方尧的四肢百脉,他苍白脸上又夺了几分血色。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出现在了方尧面前。
“我一意宗不收如你这般的资质浅薄之人,但我观你道心坚韧,故而心奇,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过得了,老夫便收你为徒,若过不了,你就回去吧,此生也不要再碰武道。你的每一答,必要称心,若我感应到你不是发自内心,也就不必作答了。”
方尧听了老者的话,眼中精光大盛,二话不说道,“好!”
老者捋了捋长白胡子,说道,“这第一问,你是为何要拜入我一意宗。”
方尧沉吟片刻,脸上坚毅之色浮出,“为了找到那个女子。我叫她雪见,前几日在富春城中游玩,我的心一生中没有如此激荡。”
“呵,我以为你是一个豪杰,没有想到却是一个凡夫啊”,这老者笑了两声,声音转而更厉,“我且问你,武道一途,漫长且艰,若是你二十年、三十年找不到女子,又或是那女子嫁了别人,甚至说那女子已不在世间,你又当如何啊。”
“寻,没有二十年、三十年,我就寻他个百年,若是那女子嫁人了,我就等,”,方尧还未说完,又被老者打断道,“若是女子不在人世,你难不成还能下阎罗殿,为她还魂吗。愚昧,你心中心意不定,如何入我一意宗,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平淡地过完这一生,也有人生的欢喜别离、苦辣酸甜可尝。”
“不”,方尧说道,“还有第三个问题没问呢!”
老者眼神如刀,刺在方尧的心上,“你第二个问题都没有过,何当答第三个问题。你若为他人修道,心意必不能长久如一,你今日见了她,心意激荡,明日若是见了另外一个女子,心意也定会激荡,你啊,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听了老者这话,方尧心中惊雷四起,似有一道天雷从不知何处灿然落下,直击方尧的内心,将他心中的虚想,妄念,一并击碎。方尧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胸中又有一股气憋着,让他难受。他半月来没有低下的头颅低下了,半月闪耀着神采的眸子无光了,他觉得他的心粉碎得一干二净,却有欲望在纠缠着他得灵魂。
方尧不说话,老者也是站在那里,好像在等着什么。他到底在等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只是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些时间罢了,一些让他说出能让他回心转意得话。
然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这个年轻人仍然低着头,不出声。老者又等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了。
就当老者刚转过身要迈步而出之时,方尧平静地吐出了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却藏着无穷的悲喜,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呢?
“不在她,而在己”,方尧在迷茫顿挫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样一句话,却改变了方尧一生,也理当如此。这个诛心的问题,古往今来,不知问倒过多少英雄豪杰,而方尧却在短短的一盏茶内,看到了光。
老者的脚步还未踏下,便转过身,对方尧说道,“好,你这句话说出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也不用入一意宗了,跟随在我身边修行吧。”
方尧跟随在老者身边修行了十年,已经三十而立了,这十年里他的心一如既往的平静,一日,他告别师傅,踏上了北寻的路程。
临走前,那老者对他说,“你已学成,去做心中的事吧,但你且记住,不要对外说你是我的徒弟。”
“是,师傅。”
这老者到底是谁呢?他的名字叫做月天象。此一节暂且不提。
且说方尧来到北方之后,偌大的北境寻人何其艰难。正恰巧赶上并州磐石山庄举办“北龙论道坛”,方尧心想在着北境闯出些人气,也方便寻人,于是他就去了这磐石山庄。
在山庄中,他与各路豪杰对敌,未尝一败。但最终,方尧却是输了一场,这一场方尧输了,但因为这一场的失败方尧创出了那一招“江流过千岳”。
这究竟是一场怎么样的比斗?
话说,方尧在磐石山庄最后一战,是在并州的十一月,正好是下初雪的日子。对手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方尧也并未放在心上。那女子用的是一柄天鹰祥云剑,路子走的是刚柔并济之道。
那女子剑法凌厉而不失婉转,但方尧在老者身边修行,除了修得一身深厚的内家气机之外,对天下兵器法门都烂熟于心。那女子种种剑招,都被方尧轻松化解。方尧心想,趁早结束这一战,好去寻她,于是意动身起,便是一掌派出,气机蓬勃而放。
女子侧身一弯,一剑递出。可她这一弯,却少了几分,方尧的掌气,将女子的面纱吹落。
方尧看到了,他呆了,他的浑身气机骤然落下,他的心神全部凝聚在那一张脸上,那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上。
只听“砰”的一声,女子的剑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方尧的右肩,血花绽放。
“你为何不躲”,她心中大疑,眼前之人她是第一次见,这人的武道修为已在她之上,和她师傅天山雪姬遑不多让,自己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交战一番,获取一些经验,没想到眼前这个青衫男子竟然不动分毫,连护体气机都散了。
方尧并不出声,仍然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他笑了,这十多年来,无论他在武道上有了多大的进境,他都没有笑过。这一笑,春风化雨,感染了在场的所有江湖中人。
女子也不例外,她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笑是她见过的,最单纯的,最热切的笑。她想着这个男子的外表下,定有一颗赤子之心。
方尧终于说了一句话,“终于找到你了。”
女子奇怪道,“你,见过我?”她对眼前之人竟然没有丝毫印象,因为她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幼便跟随着师门长辈在外游历,就算见过,这个和她一般大的男子,那个时候说不定还是一个孩童呢,又怎么记得住呢。
万籁俱寂,磐石山庄的风雪有些大了,也有些安静,只听方尧吐出了两个字,“富春,雪见。”
魏少宇问道,“那方尧与那女子后来如何了?”
江莺说道,“那女子乃是天山派的圣女,为了遵从师命只好拒绝了方尧,回到天山派。只是回到天山派之后,却被天山派中的另外一个女子暗算,囚禁在了天山兵牢之中。”
魏少宇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天下之事,全部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啊。希望江姑娘也是,江姑娘回到魏府之后,少宇自然是护你周全,还望江姑娘与少宇演一场戏。”
江莺说道,“好”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五章 金陵风光忆法天(一)
芸芸众生,大千世界,波诡云谲,瑰丽无穷。整个天下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少年张法天就是这棵参天大树上的一朵稍微俊秀一些的花朵。
大玄的南疆,长陵平原。长陵平原土地肥沃,整座大玄的大半数稻谷都出于此处。离江如一条蜿蜒的蛇线描绘在长陵平原上。原本长陵平原在离江上下游皆是贫瘠之地,不生寸草。而传说曾经有一株稻谷在长陵平原上修炼成道,踏入了那长生的境界,自号“长陵仙君”,而后用术法润泽这离江上上下下几千里,此后长陵平原风调雨顺,土地肥沃,适合种植稻谷。长陵平原以南,皆是鱼米之乡,衣食富足,百姓安居乐业,还有一大王侯坐镇南疆,这王侯的名字叫作陈南,号“望北王”,是大玄五王之一。
那一座雄狮一般雄浑的金陵城坐落在广阔无垠的长陵平原上。这座城的名字叫做金陵城,足足有八百年的历史,历经战火的冲刷,散发出一股古老的气息。金陵城作为大玄南疆的军事重镇,北可达中都太平城,东可达龙荆城,南可至藩蛮,西可至蜀中。金陵城中人来人往,走卒贩夫,商贾军士皆有之。这座城,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点缀在大玄的版图上。
城内,大小的巷子纵横交错,来来回回总共有一百多来条。巷子大都繁华红火,除却一条叫无留巷的巷子。这个叫作无留巷的巷子坐落在城南一个偏僻的角落。巷子不大,从巷头走到巷尾只有短短的三百步,平日里只有一些普通的游侠来这里购置些物件儿。
巷子上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巷子东侧的尽头有一家铁匠铺,名字叫做“十三铁匠铺”。这家铁匠铺的主人叫做“石冬”,他有一个儿子,名叫十三,铁匠铺也是用他的名字来命名的。十三今年八岁,个头还不高,但是宝石般明亮的眸子却有几分可爱。
去年年末的时候,铁匠铺来了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名叫张法天,十八岁的年纪,白皙的容貌里透着几分病态。他刚来到铺子里的时候,石冬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可是转念一想,那外头的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哪里看得上他这个小小的铺子。
张法天来到铁匠铺的目的很简单,他刚来金陵城,口袋里的盘缠用得都差不多了,为了在这个繁华的大城池里活下去,张法天必须要找个活计,不要工钱,只要管饭就可以,毕竟他在这里只要停留半个年头,有没有工钱,对他来说都一样。石冬看着张法天单薄的身子,明明是个血气方刚的时候,可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他动了恻隐之心,便让张法天在铺子里留了下来,在铺子里给石冬搭把手。
平日里,石冬也不让张法天干粗活累活,就是淬铁时候倒倒水,或是收拾收拾打铁台罢了。石冬的这家铁匠铺,虽然入不了那些世家公子的眼,可市井底层的百姓可是常常光顾石的。一来石冬为人诚实,铸料里从来不掺着一丝假料,二来石冬在街坊邻里的名声也颇好,有一个“老好人”的名声,所以虽然是这么一家破破烂烂的铁匠铺,生意倒还是过得去的。
闲暇时候,张法天时常陪着十三玩耍。铁匠铺旁还有一户人家,家中只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奶奶。这小姑娘叫作芍药,老人的名字却是不知道,张法天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之后,也从街坊邻里口中了解到这老人和叫做芍药的小姑娘也是从外面来的。那老妇终日都呆在待院子里,只出来过一次,张法天虽然知道这位老妇,可从来没有见过,只有芍药常常来找十三,张法天比他们两个年长,经常领着这两个小孩子到处转转,可从来没有出过巷子。可无留巷不过短短的三百步,时日长了,小孩子心性难免生厌了,所以到了后来,芍药来找十三的日子也少了。
这一日是冬至,小姑娘和老妇人居住的那间院子里,小姑娘蹲坐在台阶上,她那有几分美人胚子的脸上点了几朵流连的梨花。小姑娘已经哭了不下三回了。
“小姐,别再为老奴费心费神了,老奴受不起啊”,屋子里传来了一个虚弱的老妇人的咳嗽声。小院子里还有一口枯井,竭尽水源已经很久了。老人的生机就像那一口枯井一般见底了,熬不熬得过今日也是两说。自从祖孙俩来到这个院子之后,老人的生机就每况愈下。
那小姑娘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别过头,探向屋子里,“狼奶奶,我这就求一念哥哥来给你把脉,芍药可不能失去狼奶奶你啊。”
小姑娘说着就站起了身,迈着细碎的并有几分急促的步伐向院子外走去,屋子里的老人本想叫住她,可重疾缠身,刚才那一句话已经抽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屋里床榻上雪白的被褥里的老妇人竭力张着嘴,作出的口型是“别去”二字,老脸上的皱纹都结在了一起,急促、焦急的神情骤然发生。
在无留巷巷子口有一处低矮的黄土墙,这围墙把小巷子和外面的街街道道全部隔开,只留下一条只容一个人通过的过道,平日里想要进巷子的人都要过这条过道,但是这围墙边上筑起了一个小屋子,屋子里终日坐着一个灰袍老者。这老者一年到头都坐在那里,一日里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时辰都是在那边睁着眼睛的,剩下的这个时辰他则是闭着眼,因为他一动不动,十三给他取了一个听着有些可怖却又有些好笑的名字“老僵尸”。
张法天和十三坐在黄土矮墙上。那个叫做“老僵尸”的老人仍是坐在围墙边上的小屋里,一动不动,低着头。
十三坐在张法天旁边,“念哥哥,你说这个老爷爷一直都是坐在这里的,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话啊。”
虽然十三背地里给这个老人取了一个难听的绰号,但碍于老者有些吓人面容,当着面他也不敢说出来。他怕说出来,这一尊“老僵尸”突然从屋里蹦出来把他给吃了,他想到这里就瘆得慌。
张法天自然比十三知道得多。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个老者是什么人,他当日进入这条巷子的时候,可就花了好大的价钱。那天张法天给了老者一只青黄色的鸡蛋,张法天跟他说这是他家里祖传的,那“老僵尸”拿过鸡蛋就是嗅了嗅,然后掏进口袋里,拿出一张锈迹斑斑的铁片,上面依稀可以印着一个“黄”字,张法天拿过这张铁片放进屋子里,走进小巷中了。
“那可不是,老爷爷的故事可长了”,张法天瞥了一眼老者,见老者神情木讷,就像陈年不起波澜的古井,正要开口说道,那经年不发一言的老者出声道,嗓音沙哑低沉,“小娃娃,老头子我从不开口,可老头子开口了,可是要收点东西的。”
“老爷爷,你要收什么东西”,十三见这个木头一样的老僵尸终于开口说话了,也来了几分好奇。
张法天连忙捂住十三的嘴,向那老者欠身道,“还请前辈不要生气。”
“哈哈哈”,那老者竟然哈哈大笑,转而声音平淡,说道,“今天老头子心情好,不跟你们俩见识,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念哥哥”。
张法天和十三循声望去,正是平日里最爱穿着红裳的芍药,可是芍药今天破天荒地穿了白色的衣裳。
张法天正要起身迎上去,可没想那老者说道,“年轻人,你可想好了,你这一迎,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张法天一愣,脚步一停,只是停了两息,又是一步踏出。老者的话张法天听得似懂非懂,这两个月和芍药相处,张法天大多也了解了这一对看似祖孙的一老一少,他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张法天在心里自嘲一笑,回头路,自己早就没有了。
“小芍药,你怎么跑得这么着急”,张法天轻声说道,眼神在少女的脸上游走,想要看出什么来着。
其实不用她看,芍药的脸上布满了焦急之色,通红的两只眼睛也是刚哭过的模样。芍药是跑着去铁匠铺的,问了石冬,石冬说张法天和十三去巷口了,芍药可就急着哭了,一边哭着,一边跑着,朝着巷子来了。
“念哥哥”,少女哽咽着,“念哥哥以前总是给我看病搭脉,我知道念哥哥医术神通,狼奶奶他要不行了,念哥哥帮帮芍药吧。”
这个叫做芍药的少女,天生患疾。人体自有百脉,百脉之中皆有气机流淌,而芍药体内的气机每每到了月中的时候就会变得缓慢、冰冷,如若长此以往,芍药就会变成一个冰人。张法天小时候向他的姥姥学过几分医术,说是几分,可放在寻常小镇里也算是一个“神医”了。话说回来,这条“无留巷”还有一个规矩,就是在这里常住的居民们没有十年就不准出去,你若是想要出去,就要留下一样东西,前些年有几个在这里住了八年的汉子成群结队地想要出去,和巷口的这个老僵尸对峙了起来。他们足足对峙了一个晚上,那晚之后,巷子里的人们再也没有见过这几个汉子。
“念哥哥,那我们快去芍药家,替那个老奶奶医治吧”,十三说。
“嗯”,张法天说,“芍药,我们快去吧。”
芍药得了应许,就拉着张法天往她家的院落跑去,十三则在后面跟着。
那个被十三叫做“老僵尸”的老者望着三个人远去的背影,竟然吱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是极其瘆人,就好像简陋屋子里的破烂木板开开合合发出的声音。老者闭上了双眼,十息过去又睁开了双眼,这个时候,巷口外三丈处站了一个人。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倒是挺威武,上面绣着一条紫色的蛟龙,他的容貌也生得颇为庄严,就好像一把在冰冷地水里淬炼了五六十年的古刀,不怒自威。
那中年人早已到了此地,只是等着老者睁开了眼,他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用着一种疑问的语气,“死了?”
那老者先是点点头,静默了片刻,中年人抬腿正要走,老者又是摇摇头。中年人连忙停下脚步,一个箭步冲到老者旁边,他的语气仍旧是很平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不做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鸡蛋,就是那颗张法天给他的青黄色的鸡蛋。那中年人看到这颗鸡蛋,不,其实这是一颗长得跟鸡蛋一样的珠子,一对剑眉蹙在了一起,“岚珠?”
中年人自言自语说了两个字,而后小院巷子口又陷入了沉寂中,昏黄的落日射出的霞光把中年人和老者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珠子我带回去了”,中年人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但他又伸出了隐藏在他灰袍下的干枯的手掌,完完全全地伸出了五个手指。
“你这是得寸进尺”,中年人看到这个数,瞳孔一缩,惊怒道。
老者仍是不开口,嘴角只是挂起了淡淡的笑意,他那伸出的五根手指转而一收作拳,就在这一刹那,巷口地上遍地的尘沙冲天而起,在空中足足凝滞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转而落在地上。
“好你一个张浮尘”,那中年人看到这一幕脸上仍是没有表情,身子只是微微一退,“既然如此,就依你,五年就五年,此间事了,你便可以离去。”
老者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示意中年人离开。中年人也是识相,转身就走。等到中年人走出了巷口约莫有百十丈,他停了下来,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开始大口地呼气吸气,冷汗已经布满了他的锦金蚕丝织成的内里衬衣。此处要提一提这锦金蚕丝,这锦金蚕丝出自大玄中都的少黎山,少黎山上有一族,名为织星族,这一族培养金丝锦蚕,每年都会将采集的一部分锦金蚕丝
中年人望着手中的岚珠,嘴角又挂起了冷笑,“张浮尘,接了岚珠,想这么快出局?真是把你美的。你这把剑,可是锋利的很呢,不知道皇兄受不受得住。”
中年人想了片刻,又迈步就走,转了好几个弯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一直开到城北。中年人迈步进了一座巨大的宅院,他进府的时候,府邸两边看门的守卫都是恭敬地喊了一声王爷。
这座巨大的府邸大门顶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望北王府”四个气派的大字。再说说这张法天交给张浮尘的这颗青黄色的鸡蛋,也是被这个身份尊贵的中年人叫作岚珠的物件儿。岚珠、岚珠,顾名思义,就是藏着一座山的山风的珠子,这般神妙的异物全天下可没有几颗。宝物自然神妙,可紧紧跟随的,还有挥之不散的血光之灾。曾有一个传言,说是岚珠现世,必然是天有不测风云,凡是碰过岚珠的人,都逃不出岚珠显现后的二三十年里的天下大潮,所以那中年人才对那张浮尘,也就是十三口中的“老僵尸”的坐地起价报之以冷笑。当然,张法天自然不知道他递给老人的这颗在他眼里青黄色的鸡蛋竟然是这等宝物,这岚珠是他来金陵城的路上半路捡到的,进巷子的时候老人要他给过路钱,张法天摸遍浑身上下也没有值钱的物件儿,最后只好就把这颗珠子给了老人。
且说张法天、十三、芍药已经到了那座小巧的院子里。小院里铺满了零零乱乱的枫叶,只是在零乱的枫叶堆中明显地突显出几个脚印,这些脚印是朝着小院里的那口枯井的。
张法天心中已经有了几分隐隐不好的预感,连忙跨步走向那口枯井。
芍药看到张法天走向枯井,心思本就玲珑的她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喊道,“念哥哥,你去那里做什么。”
十三心思淳朴,摸了摸脑袋,一时半会还没有转过脑筋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张法天已经走到了枯井边上,探头往枯井中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残破灰衣的老妇。这口枯井并不深,也就两个人来高,虽说现在是日暮时分,但张法天的目力极好,所以看清楚井中所有景象。水井底,老妇垂着头朝下,脚朝着张法天,很显然这老妇是在芍药离开院子之后,攒着最后一丝本来要看少女那姣好的、她舍不得的面容的力气,却是用来投井。老妇人投井前,正好是巷口中年人和那个“老僵尸”张浮尘谈论的时候,她看向西边,西边是仍是一座矮矮的土墙,这土墙外就是外面的世界了,土墙外几千公里以外的高空有一轮红日缓缓落下。红日落下,夜幕就要降下了。老妇叹了一口气,缓缓说了一句天黑了,就掉进了井里。
这个时候,芍药也走到了井里。芍药看到了井中的老妇人,她反倒是不哭了,她好像是故意做给张法天看的,她本来清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
“狼奶奶,死了?”芍药说的话不带着哭腔,反而是无情的冷漠。
张法天面对着眼前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变化,心中也不起波澜。他早已看出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她先前装出来的稚嫩、弱小不过是假扮给别人看的。先前几次替小姑娘疏导体内气机之时,也曾练过气力的张法天看出这小姑娘的经脉是经过打磨的,而且打磨得相当之好,可以冠得上“天才”的名声,在江湖上能有这样的天赋,就有机会成为那一小撮人之一。不过根骨天赋只不过是问鼎江湖的条件之一。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张法天心中叹了一句。
张法天朝着芍药点了点头,芍药一动不动,仍是没有动作。下一瞬,芍药突然转身,身形急转,瞬息之间已经踏出了十步。芍药步子虽小,但是速度极快,她正是冲向十三,一记手刀打在还呆滞出神的十三身上。
还呆滞在少女清冷的美里的十三只觉眼睛一晃,轻飘飘地倒了下去。他倒下之前,眼睛里只有那一衣白,不,是一衣红。在第一眼看到芍药的时候,十三就喜欢上了红色。
张法天并没有阻挡。第一,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力气阻挡这个早已踏入武道的小姑娘,其二呢,张法天的目力极好,好也好在他可以看出出招之人的路数气力。适才小姑娘那一记手刀,虽然看似气势威猛,但是实则伤不了人。
“帮我把狼奶奶捞起来”,芍药又是缓缓转过身,看向张法天。
张法天点了点头,走进屋子。张法天刚踏入屋子,鼻子里就涌入一股难闻的气味。这股气味倒是张法天再熟悉不过了。那个晚上,张法天闻过了太多的这样的气息,这是人快要死的气息。无论这个人是病死的、战死的、亦或是善终的,可人死前的那一股气息都是一样的。
张法天眼睛扫视了一遍屋子,在桌子看到了一条拳头粗的粗布麻绳。这粗布麻绳是老妇人留下的,张法天又叹了一口气,拿着绳子走出了屋子。
“把绳子一头给我”,芍药仍是面无表情,吐出了几个字,又闭上嘴,等着张法天行动。张法天把粗的那头给了芍药。小姑娘小手攥着粗布麻绳,走到了井边,美眸一凝,稚嫩的手掌一放一收,她手中的粗绳就像出海直上九天的蛟龙射向那倒在井底的老妇人,绳子绕转之下,结了一个圈,把老妇人绑得结结实实。
小姑娘做完了这些,把稚嫩的手掌叠在了一起,背着放在背后,转头看向张法天,“帮我拉上来吧。”
张法天仍然默不作声,两只手握住麻绳,开始拉井中的老妇人。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张法天终于将老妇人拉了上来。
老妇人身上的破烂灰衣已经被浸透了,她的手腕、脚腕全部露了出来。
“狼奶奶”,少女又吐出了三个字,冷冷的,但是这让人顿生寒意的寒冷里却有几分颤抖。张法天看着老妇,老妇的手腕、脚腕上覆满了灰色的皮毛,这是狼的毛。张法天缓缓开口道,“你在这里待不久了,早走晚走都是走,需要帮忙吗。”
芍药先是不出声,而后点了点头,说道,“嗯,帮我去捡一根木头来,那边就有很多木头。”
芍药指了指院子旮旯角落的那棵石榴树。石榴树底下堆满了长短不一的木柴,书上结满了硕大的石榴果实。
张法天捡来了一根不是最长、又不是最短的木柴,递给了芍药。
芍药接过木柴,将木柴一弹,而后旋掌一排,大概一尺八长的木柴燃了起来,一遍燃着,一遍冲向老妇人。
院子里,张法天和芍药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火光越烧越大。虽然这个小院的火光越来越大,可无留巷好像死寂一般,三百步长的巷子里没有一户人家去芍药那座院子里救火或者是看看情况,就连石冬也只是在铁匠铺埋头打铁,两双眼睛只是盯着手里这块他上个月新进的好胚子。他要把这块好料子铸成一把好剑,长剑还是短剑、轻剑还是重剑,他并没有想好。巷子口,那个被中年人道破名字的老僵尸,张浮尘,睁着眼睛,两只手缩在衣服里,全是双拳紧握。
张浮尘大概握了一会儿,又是缓缓松开手,而后闭上眼睛,用他只能听到的低声喃喃说道,“天黑了。”
小院里升起青烟,青烟越升越高。金陵城的晴空向来都是极好的,所以这一缕缕青烟在金陵城的上空十分显眼。可没有人知道,这缕缕青烟是哪里来的,当有人说这是从那个破烂巷子里升起来的,有的人置若罔闻,有的人眼中闪过不屑,还有的人却是噤若寒蝉,更有的人闭门不出。这闭门不出的人家里就有那“望北王府”,这一日,望北王府的大门紧闭。
等到月亮缓缓升起的时候,无留巷巷子口来了两拨人。这第一拨人,三个人,都是穿着一身灰黑色的长袍,头戴着银质面具。为首那人身高七尺,第二个身高六尺,第三个身高五尺。
那为首的身高七尺的男人走到巷子口的木屋前,其实他跟屋子里的老者只隔了短短一尺。男人弯下腰,双手抱拳作揖,用着一种恭敬的语气,像是徒弟拜见师父的,说道,“师父,回来看你了。”
那屋子里的老人,也就是张浮尘,他并不出声,仍是闭着双眼。他一天要闭一个时辰的眼睛,到现在已经闭了三盏茶的时间了,还剩下一盏茶的时间。张浮尘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三个人的到来而睁开眼睛,他还是干坐在那里,像个入定的老僧。那三人也不作声,为首的中年人仍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根歪脖子树。
一盏茶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张浮尘睁开了眼睛,缓缓地从他已经没有几颗牙齿的嘴里飘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们来了。”
先前那仍在躬身等待老者应和的七尺男人正要抬头搭话,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连忙转过身,看到巷子口八尺开外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装束穿着和他们差不多,都是灰色长袍,可他们的长袍却是把他们的脑袋都遮住了,加上天色已晚,无留巷外本就灯火稀少,也分辨不出这袍子下藏的是怎么样的一张脸。这两个人身高也是将近,他们开口出声了,七尺男人悚然一惊。
这两个人是一同出声的,可语速、语气、语调却是出奇的一致,就好像是一个人在说话那样。一个男声雄浑厚重、一个女声柔糯婉转。
“那小姑娘呢”
先来的三个男人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立在原地。可下一幕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目瞪口呆。那从来不起身的老者,竟然站起了身,从小木屋里迈步走出来了。
张浮尘仍是一眼不发,只是抬起了干枯的手臂,指了指巷子里面,然后一步踏出,横在那只容许一人通过的过道之前。
“老头子,你一个人拦得住我们两个人吗?”
在一旁仍是不明就里的三个男人听了这话,也多少明白,这来的至少不是老者的朋友。那为首之人说道,“阁下是什么人,与家师有什么过节,不如划出道来,和我们兄弟三人比试比试。”
“郭榆、郭槐、郭桑”,这一次出声的只有那二人中的女子,但也分不清楚是哪一个,“承龙门的三大供奉,承龙门从一个无名小宗变成雄踞一方的大门,少不了你们三人的暗中出力,可就你们那点道行和我们相比,还是差远了。”
“哼,你们两个不能见人的鬼东西,对我师尊不敬,还辱骂我们三人”,那身高七尺的男子说道。他正是郭槐。
郭桑正也要说什么,只听就算天崩在前也不发一言的老者又是缓缓说了一句,“聒噪。”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这小巷子口的一亩三分地的空气都骤然冷了几分。
郭榆、郭槐、郭桑,噤若寒蝉,退到了一边。没有人看到他们银质面具下的表情,他们知道当眼前的这个老人,也就是他们的师父,张浮尘说出“聒噪”两个字的时候,今天要见血了。
“让不让开?”,那二人又说道。
老人一动不动,如同一颗扎根在地上的古树。
“一代大剑宗,竟然落到替别人看门的境地,真是可怜可笑”,那二人中的男人讥讽了一声。他动了!他是站在左边的那一个,他的速度太快了,只留下丝丝残影在原地。男人横跨至老人面前,雄浑的掌风鼓动整个巷口,却也只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巷口。这人的道行到了这个境界,可以说是“不容小觑了”,传闻站在江湖绝颠得以一览山顶风景的那一小撮人,皆有“纳力归一”的手段,这“纳力归一”就是将磅礴的力量收发于方寸之间,这个黑袍男子虽然离那种境界有些距离,可这等手段也是神鬼莫测了。
面对雄浑的掌风,老人只是将先前放回身后的手掌伸出,不过这一次他就伸出了一根食指,硬生生地碰上那一面手掌。一瞬,老人的指尖有风雷激荡,转而化作长蛇飞出,破开雄浑的掌风撞在那男子的的掌心之上,只见有一刹那的雷光闪过,将小巷口照的通明彻亮,而这些光却不曾外泄,故而也只是这一处透亮,并没有惊动巷口的居民,又或者是远处的街道。
白光褪去,巷子口又恢复了先前的昏昏暗暗。张浮尘仍然佝偻着背站在原地,刚才伸出的那只手掌已经收了回去,而那黑袍男子也退了十步,正好回到了另外一个黑袍女子身旁。
“张浮尘,那老家伙死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护着那个小崽子”,此次是黑袍女子开口。男子开不了口了,他并没有死,但他至少十天半个月说不了话了。且说刚才老人云淡风轻的一指,指尖风雷咆哮着破开黑袍男子的掌心,化作长龙沿着这男子的四肢百骸横冲直撞,百转千回,直逼男子心脉。张浮尘的道行高出男子一筹,若是这临近心脉的一击击实了,这男子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但是这两人的主上在男子心脉处藏了一道真气,才化了这原本的必死劫数。
“老夫修剑道七十余载,剑道一途老夫已经走出了三十六步,可有人帮我窥到了一丝三十七步的门槛,老夫受那人恩惠,自然是要回报的了”,那老者平淡地说道,好像在叙述与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可是在场的众人听的可是石破天惊,第三十七步?寻常大剑宗都是在三十三步和三十四步之间,如老者这般的第三十六步大剑宗整个天下都没有几个,其一,这般高人都十分低调从不宣扬,如果不是老者今日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已经走到了第三十六步,其二,在剑道上走出三十六步却是比登天还难!
那叫做郭榆的面具男子的面容在面具下已经洋溢着狂喜之色,这老人可是他们的师尊啊,师尊竟然已经摸到了那踏出第三十七步的契机。剑道第三十七步,那可就是剑圣之境啊,如今的江湖大剑宗真的要找还是能找出一班人马来的,可是剑圣,一个都没有!
“三十七步?”,那女子听了倒是冷笑不信,“就凭你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了黄泥土的老头子还想问鼎剑圣之境,老头子,我劝你还是让开,不然等到我家主人来了,你这把老骨头倒是可以入土为安了。”
女子还想说话,可是被一声雄浑的声音打断。
“这里是金陵城,是大玄的地盘,你们狼山过分了。”
一个身披身披金甲、相貌堂堂的将领走到巷子口出声呵斥,他身后并无一人。
那将领向老人躬身,“前辈,王爷差我来替前辈解围。”
“不必了”,那老人又是缓缓吐出几个字,神情冷漠,“他陈南可不像他的名字一样,你替我告诉他,他要是安定地守在南方那也就罢了。天下虽然不过南北西东,但他陈南,只不过取了一个南字,还有北西东三个字,哦,不,还有一个中字。五字不过占了其一,就这般夜郎自大,蚍蜉想撼树,可他陈南连蚍蜉都算不上。”
“哈哈”,那女子看到这一幕嘴角倒是挂上一抹玩味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崔磐,你家主人连蚍蜉都算不上,你这望北王府的一条狗,又算什么呢。”
那金甲将领,也就是崔磐,神色阴沉,说道,“哼,你不过是出身好,可是你就是出身好,也打不过我崔磐,你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句话听得女子堵得慌,她知道眼前这个金甲将领在外家功夫一道上已经走出了三十步,而她不过在内家功夫里走出了二十七步。若是在空旷的平原上交战,凭借着空旷的地形术数神通可以施展,她自然不惧这比她多跨了三步的金甲将领。要说这内家功夫,注重练气凝机,再说这外家功夫,则是打磨皮肉,前者是气机淬炼皮肉,后者是以筋骨带动内息,这两者各有各的好处,殊途同归。
“狼山的女娃娃,你的这个同伴,老夫也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张浮尘顿了顿,又说道,“就算他心脉之中没有那道护体真气,他也死不了。这道指尖风雷本来是老夫送给这男娃娃的机缘,既然你们山主防备老夫,那这机缘错过了,那就没了。”
且说世间机缘,就如入了秋的无留巷尽头的那棵枫树上掉下来枫叶一样多,可是路过的行人,哪里知道哪片叶子才是真正的机缘所在呢?福祸全在一念之间,这机缘也是一样,如果机缘可以说话的话,那想必就是这样一句话,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这”,那黑袍女子一时间呆住了,而那不能说话的黑袍男子更是气愤,他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好像一口老血要喷了出来。虽说眼前老者的立场和他们不一样,可是这送到眼前的机缘不要白不要,可却是被他,不,是被他的那位山主亲手葬送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黑袍女子连忙握住黑袍男子的手腕,往男子经脉之中传输真气,意在镇气安神。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拨人,不,不是一拨人,而是一个人。这一个人青衫琅琅,样子颇为年轻,走上前去,好像没有看到在场的其他人,只是对负手而立张浮尘躬声说道,“前辈,家师让我来告诉前辈三个字。”
“不必说了”,张浮尘又闭上了眼睛,照理说他今天闭上眼睛的时间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可他还是闭上了,然后说出这四个字。
他闭着眼睛,又吐出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六章 金陵风光忆法天(二)
张浮尘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若有所思,打量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里,在场的各怀鬼胎的人,都没有出声,尤其是那三个面具男子,特别关注着这个年轻人。年轻人自然不知道这三个面具男子是谁,而对那三人来说,年轻人就是化作了灰,他们也认识,这个青衫琅琅的年轻人,正是前些日子杀死他们承龙门一个执事的南疆云雾山上书云剑宗的宗主柳望生的唯一一个入室弟子,杨继踪。
杨继踪这个名字倒是取得文气,取自“驰骋关中跨雄辩,指麾众将如转蓬。东下齐城七十二,天下何人能继踪”中的继踪二字,杨继踪不懂兵法,自然不能指兵派将。他是离尘修行之人,这诗中的转蓬二字倒是说的挺贴切。修行之人,无家可归,就如同飘转的蓬草,只好四海为家。杨继踪身为柳望生的高徒,平日里替宗门走南闯北,出了不少力,都被宗中视作下一任宗主,只是他还没有一个少宗主的头衔。书云剑宗,推选宗主,并不是世袭,而是化用古时先贤的选贤举能之法,择能者任之。
再说那三个面具男人对眼前少年人的态度,郭榆、郭槐倒是还好。只不过是门里的一个执事,死了就死了。他们身为供奉,这种事他们也管不着,也不想管,更是不好管,一来江湖险恶,本事差了,身死道消,也是常有的事情,总不能打不过小的,就派出去老的,那也太没有脸皮了;二来他们只是供奉,并不能算作承龙门真正的一份子,就算是承龙门今朝覆灭,他们三人自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说不定还有大把大把的宗门抢着他们呢;最后一点,就是这书云剑宗比承龙门强太多了,息事宁人也是无奈之举啊。可三人中最小的郭桑咽不下这口气,他最要面子,眼前这个在看他来乳臭未干的小子杀了一个执事长老,纵然是那长老强取豪夺,有错在先,可在他的眼里,若是他郭桑不在承龙门,遇到如那长老这般的人,他郭桑第一个就拔刀杀了,免得脏了他的眼睛,可他郭桑如今是承龙门的执事长老,就是再让他恶心的事都没有他的面子来得重要,杨继踪杀了那个执事长老,就是不把他郭桑放在眼里。他来的时候没有带刀,他恨不得一掌把眼前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小兔崽子给毙了。
可郭桑现在却是半分杀气都提不起来,倒不是他不想提,而是根本提不起来,因为场中还有一尊杀神呐。这杀神说的就是张浮尘,不要看这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还算和蔼,平日里话也不多,可除了杨继踪以外的在场的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五个人都知道,这个老人曾经一剑斩断了一座山门,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小得和泥丸一样的小宗派,但好歹也是三百多条人命呐。传说那个宗门,有一个弟子在游走江湖时,玩弄了一个少女,而那少女正好是老人的故人之后,老人一怒之下,千里流血,那世上也再也没有那个宗门了。真是可笑、可怜、可恨啊。
在老人的气机流转之下,不要说在场之人的杀意,就是他们的呼吸、体内的气机流转,老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里明白得像一面镜子。当然老人他也有不知道的。他不知道,那个家破人亡的少年为什么会有那颗足以颠覆河山的珠子,他还不知道,有一男一女正向着巷子口走来。
陈一念和芍药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巷子口走来,陈一念看向芍药,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她走了几步之后,嘴里吐出了四个字,“血债血偿。”陈一念没有叹气,他看着小姑娘脸上那一抹和她年纪不匹配的冷冽,心中有些感慨,
老人看向缓缓走过来的小姑娘和少年,他想起了五十年前的那一日,云雾山上的枯剑崖上,那业已泛黄的女子的面容在老人眼前浮现,那女子好像在笑说,“天下的事儿我都懂,可我最难懂的,就是你呢。”
老人又是微微一叹,深邃的眼眸里先是风平浪静,而后一瞬息狂澜滔天,只听那老人沉声,一字一顿道,“枯木逢春。”当老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原本笼罩在巷子口的属于老者的强绝的气机如退潮时候的海水渐渐褪去,在这巷子口再也找不到这老人的气机。
张浮尘,孩童十三口中的老僵尸,曾经叱咤大玄甚至在南黎域都有所扬名的大剑宗,在替望北王府看管这个奇怪的小巷子三十年之后,今日,入了剑圣!
张浮尘先是转过身走向那三个面具男子,说道,“你们三个人去吧,你们虽然跟随我学了三年,但我与你们没有关系。”
“师父!”,郭榆连忙说道,甚至往前迈了一步,可张浮尘声音更是低沉,“你们三个不走,难道要为师送你们走吗。”
听到这话,郭榆面如死灰,作为张浮尘的大弟子,对师父的事情他知道得多一些。师父之所以在这个奇怪的小巷子守了三十年,全是缘由一个“情”字。师傅对那名女子的那份执着和坚守,于之剑道,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郭榆不再坚持,招呼了郭槐、郭桑离开了此地。
这郭榆、郭槐、郭桑三人,正是先前和所说的曾经和老人对峙的那几个汉子。他们三人来到巷子的原因没有人知道,只是知道他们来到巷子之后没几天,就拜了老人为师,苦苦修行了三个年头。郭榆、郭槐、郭桑中郭榆、郭桑练内家功夫,而郭槐则练外家功夫,郭榆身为大哥,修为也是最高,在外家功夫一道上走出了二十四步,已经站在大道二十四桥的最后一桥,只要再踏出一步,便是和那老妇人一样的皇主境。
张浮尘又转过身,看向那两个黑袍人,语气极其平淡,“你们俩个也回去吧,今日之后,你们再来,我绝不阻拦。但是今日,她,你们带不走。”
张浮尘指了指站在陈一念旁边的小姑娘,芍药。芍药穿着一袭白裙,在巷子口的冷风中傲然独立,像一朵独傲的寒梅。
“好”,黑袍女子本不想走,更想倚仗着背后的势力恫吓几句,但是势比人强,眼前这个老人已经跻身剑圣之境,圣人不可欺,更何况在大玄这样的小国家,大道止境本来就不高,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圣人,将大道风采带上了一层楼,更是代表着大玄这未来一甲子的武道气运。这般人物大玄中州的那位尊王都要供起来,就是她背后的势力也不敢与天下为敌啊。所以她只好答应了下来,说完就扶着身旁的黑袍男子没入了黑暗之中。
“你们俩在这里等我”,张浮尘对陈一念和芍药说,“老头子去见一见故人,大概一个时辰就足够了。”
老人说完,一步踏出了巷子口,转瞬消失。望北城的街道仍然是张灯结彩,热热闹闹。望北王府面前很少有行人经过,因为此处毕竟是王府,寻常百姓可不敢接近这里。可一个破烂衣衫的老人站在“望北王府”面前。
这老人,正是张浮尘。张浮尘是低着头的,微微抬头,看向那块那笔走龙蛇写着“望北王府”四个大字的匾额,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来取牡丹。”
这一句话凝成了一条声线直射入王府中的后院里的那一小屋子。小屋子里坐着那个先前拿走张浮尘手中岚珠的那个紫蛟长袍中年男人。此人正是望北王,朱南。
朱南双眉紧皱,而后舒展开来,嘴角挂起一丝隐晦的笑容,大袖一挥,并且用相同的方法凝成声线传入张浮尘的口中,只是一字一顿。
“还,给,你!”
话音刚落,一把通体幽蓝的长剑从王府后院射出,直奔向张浮尘,到了老人身旁,长剑围绕着老人飞舞,欢欣雀跃。
老人望向长剑,眼中落寞追忆皆有之。他静默了片刻,而后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紧紧握住那把长剑,随即背过身,长呼一口气,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炫目瑰丽的长虹破空而走,向着大玄北方,中域开泰城的方向急速掠去。
中域开泰城,东西纵横一千里,南北则有五百里,如此大的城池,内中车水马龙,高楼鳞次栉比,可以说得上是气象万千了。开泰城繁华无比,内中世家林立,同样,城中也是鱼龙混杂,上到龙凤之选,下至九流之外,不过都是这城中的万万分之一罢了。
开泰城中一共有八大世家,八大世家同气连枝,却又各自为战。每一甲子,八大世家中为首的那个世家的家主就能登上中州王的宝座,这和大玄其余四王不同,比如先前的望北王朱南,大玄南疆极大程度上都是他说了算的,望北城中也有许多世家,但是与望北王府却又拍马不及,其余三王的情况与朱南也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大玄其余四王的宝座倒是稳固的,但他们都有别的追求,而且还是一样的追求,那就是登上中州王的宝座。大玄五王之中,以中州王为尊,因为支撑着中州王的不是一个世家,而是开泰城八个世家。如今开泰城中为首的世家正是高家,当代的高家家主高承启正是一呼百应的中州王。高承启给皇城取了一个朴素却十分威严的名字——中都。高承启已经连任中州王三百余年了,高家势大,高承启本人也在大玄一州之气运的加持下,从三百年前的大道二十步走到了如今的大道三十二步,小宗师的巅峰境界。要说这一州之气运何其庞大,更何况是身为大玄之重的中州气运,就算是一个没有修道天赋之人在气运加持上不说皇主、小宗师、大宗师境界,只要循序渐进,踏过大道二十四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高承启是三十年前踏入的大道三十二步,在跻身小宗师巅峰境界之后,他心里对这个天下又有了新的谋划。
且说在一间宫殿中,风神俊朗的高承启身着九龙暗金袍,在正席上盘膝而坐,他身旁跪着一个黑袍人。
高承启说,“如今大势如何,你搜寻得怎么样了?”
“禀王上,北王有北境劫匪牵制,东王有东海流寇扰乱,西王有西境邪宗分去大多精力,只有南王,南王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平定南蛮,如今他那望北城已经向南蛮开放,望北城中一片祥和。”
高承启冷笑道,“一片祥和?我看他朱南怕是想着什么时候对我动刀子吧?”
“王上,望北王府不过是一家之力,而您背后有八家之力,又有何惧呢?”
“哼,这中州本来就是我高家的,他们七家就是强盗,前朝的遗族还想染指中州王的宝座,满口道德仁义,实则内里狼子野心,龌龊至极”,高承启开口怒骂道。
“王上息怒!”,那黑袍人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大声疾呼,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分家。
高承启心中心思百转,心中暗恨,他高家虽然已经居首位已有三百年,可是再往前的五百年皆是在八大世家中垫底。当初先祖和大玄其余四王的祖先一起统一大玄之后,约定好了五分天下,先祖入主中州,心肠一软对这在开泰城里的七大世家没有赶尽杀绝。这七大世家都是前朝大密的遗族,虽然当时已经奄奄一息,可毕竟千年世家的底蕴还在,只不过让他们缓缓喘了一口气,就突飞猛进地追了上来,而高家是外来家族,时间久了,在控制其余七家上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已无年轻时心气的先祖,便和其余七家定下了一个约定,每一甲子选实力最强盛的家族的家主成为中州王,这等明哲保身之计,在那时候也是无可奈何啊。经过高家数百年的谋划,终于重登榜首,但高承启不满足,他要高价这千百年来失去的一切全部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你没错,你快去让百里将军来见我”,高承启说到。
“是”,黑袍人语言激动,好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要知道这位黑袍人可是和郭榆一样大道二十四桥的修者,可在高承启明前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猫,倒不是高承启的小宗师境界的修为,而是高承启赫赫凶名震慑住了他。他的王上,高承启,可是连亲娘都敢下手的人啊。传说高承启年幼时外出游学,遇到一个异人,那异人功法造化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高承启想要拜师,那异人答应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要高承启杀了自己的娘亲,可没想到高承启二话不说,就回到族中杀了自己的至亲,因为这件事高承启还被当时是高家族长的父亲高守一派人追杀了十几年,但高承启熬过来了,成为皇主境高手后回到了家族,本就凋零的高家之中,皇主境便是最高的战力了,至于那些必死关不出的宗师级别的老祖宗,这等家事何敢劳烦他们呢,于是乎,高承启在高家站住了脚跟,韬光养晦之下,最后将他的父亲取而代之。
开泰城中央的王城,中都之中,一座瑰丽无比的宫殿之前,常有身穿白银铠甲手持白棘枪的甲士从宫殿正门前经过。这时,一把长剑从天而落,它是直直地掉落下来的,摔在了地上,还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些甲士看到这把长剑,顿时呆若木鸡。这把长剑正是他们白羽军的大将军百里陌的佩剑“漱苍”。百里陌大将军是剑道一途上二十八步的皇主境强者,只差一步便可问鼎剑道大宗师之境。
苍穹中传来一声大喝,震动天地,“张浮尘,来讨一个公道。”
这时,有两个白衣飘飘的老者从宫殿深处踏云而来,大喝道,“张浮尘,当日中我兄弟二人枯荣掌力,竟然还敢来,当真要我兄弟俩废了你的大道根基吗。”
这白衣飘飘的两位老者正是名动中州的枯荣二老,修为都在三十步之上,具体何等修为,没有人知晓。他们二人上一次出手,已经是半个甲子之前的事了。
“张浮尘承蒙二位前辈指点,悟到了一剑,特来向两位前辈讨教”,张浮尘说。
“张浮尘,老夫二人已经是数代之前前的人物,而你也是上一代的天之骄子,既然已经是旧人,何必旧人为难旧人呢”,其中一个身形略高的老者说道。此人名为枯一岁,是枯荣二老中的枯老,半个甲子之前,他对张浮尘出手最为凶狠,招招皆是杀机。
这里就要提一提旧人二字,且说天地有常,四季更替。天下大道之潮以一甲子为一代,纵然你在当代如何才绝惊艳,终究会被下一代的弄潮儿超过。而且天地只会眷顾当代之人,前代之人要想在大道上踏出一步,比当代之人要难得多。
枯一岁着实不愿此时和张浮尘交手。一来,枯一岁已经卡在修为瓶颈半个甲子,心神全部在冲击大道下一步之上,哪里愿意花精力和张浮尘拼搏;二来,当初被他们二人差点折损了性命的张浮尘如今卷土重来,必然是胸有成竹。张浮尘比他们年轻,天道对他眷顾得更多。此消彼长之下,在未破境之前,他也不愿意冒险与张浮尘一战。
张浮尘默不作声,手掌一招,那把通体幽蓝的长剑浮现在他身后。枯一岁和荣三载看到这把长剑,心中一凛,他们分明认得出来这把长剑中藏着那女子的魂魄。
荣三载怒吼道,“张浮尘,你竟然用你的大道本源为那个女子性命,你如此施为,有损天道,是置天下万万修者道途不顾。”
“那又如何?”,张浮尘神色平淡,不起一丝波澜,“天下众生,与我张浮尘有什么关系。”
荣三载正要说到,枯一岁摆了摆手说,“你此次来中州,怕不是为我二人而来的吧。”
枯一岁突然沉默,而后改口说道,“你是为了那个东西?”
张浮尘吐出了一个字,“那个东西,自有人来取,老夫来此,只是查明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那位中州王和灵玄血国有没有关系。”
二人听到这话,神情狰狞,齐声吼道,“张浮尘,你休要胡言乱语,王上怎么会和那等污秽乱物有所交往。”
张浮尘笑了,天地间顿时冷了几分,“你们中州王负责镇守大玄地下的那座地宫,若是地宫无事,灵玄血国绝不会死灰复燃,而我见过灵玄血功。”
二人听到,浑身一震,枯一岁有些半信半疑,“这不可能,灵玄血国若是重现,对天下修者定是一场灾难。”
还没等枯一岁说完,张浮尘打断道,“你还会关心天下众生?若是那灵玄血国现世,以那等邪功助他人大道进境,你是怕被人抢了圣人之位吧。”
“你”,被张浮尘道破了心中所想,枯一岁面红耳赤。张浮尘说得不错。天地间的圣人之位自古以来只有三十六个,而那灵玄血国巅峰时候足足有二十八位圣人。枯一岁对自己的资质心知肚明,他修到如今这一步,天赋才情已经枯竭,若想问鼎圣人位,只有用时间不断打磨,可圣人之位只有三十六个,若是慢了,就不得成圣。但其实枯一岁还是有些底线的,那灵玄血国对天下苍生绝对是一大害,他枯一岁虽然心狠手辣,但让他去杀无辜之人,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大哥,何必跟他废话”,荣三载说道,“杀了便是。”
荣三载话音刚落,就催动身形,冲向张浮尘。枯一岁本来是要出声阻止的,可当他看到荣三载迅雷般的身形之时,他犹豫了。可以修炼到这个境界,哪一个不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枯一岁对他这个弟弟很了解,是一个十分理智,做事机警之人,可今日竟然如此急躁,难不成自己这个弟弟对那灵玄血国之事有所了解,枯一岁不敢想下去。枯一岁见弟弟已经冲了上去,一时间也是身形爆闪冲向张浮尘。
且说枯一岁和荣三载二人的默契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境界。枯一岁攻张浮尘左路,一记记枯掌使出,而荣三载则是攻张浮尘右路,拳掌并用,气势骇人。且说枯一岁走的是内家之道,而荣三载走的则是外家之道,内外双合,二人的战力上升一个档次。
反观张浮尘,见到二人来势汹汹,仍是波澜不惊,只是将身子微微一倾,向着身后虚空横移五十丈,而后反手抓住那柄幽蓝长剑,随手递出一剑。下一刻,剑气如虹,幽蓝的剑芒四射而出,遮蔽了这一片天地。
剑光落下,枯一岁和荣三载已和张浮尘拉出了百丈距离。枯一岁半跪在地上,而荣三载却是站着的。
枯一岁神情狰狞,眼中却是有不可抑制的恐惧在蔓延,颤声道,“圣,圣境!”说完,枯一岁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二弟,快走,快去请王上”,枯一岁对着背朝着他站着的荣三载说道。
“哦?”,这时,阴测测的笑声突然响起,正是荣三载在说话,“大哥,你不要怕。只要你帮我,我就有胜算。”
“二弟,你说什么?”,枯一岁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与荣三载拉开距离。
这时,荣三载突然转身,说道,“当然是让我吞了大哥你啊!这《灵玄化血功》真是太深秒了,大哥你压了我这么多年,就当是对我的补偿吧。”荣三载地此刻的脸已经不能算是一张人脸了,而是一面骷髅,一面血肉,甚是渗人。
“二弟,你竟然与那灵玄血国有勾结?那王上他”,枯一岁眼中透露着不可思议,但他并没有停下了手中动作,要伺机后退,正当他要催动身形后撤之时,一把利剑从他身后穿过,将他的心脏刺破,而这把剑正是那把掉落在地上的“漱苍”。
来人是一个虎背熊腰,身披重铠的男子。这男子头戴一顶雄狮冠,腰悬汉白玉佩,步步生风。百里陌看向那个他心生厌恶的荣三载,只是丢下了三个字,“利落点。”
“嘿嘿,好的”,荣三载倒是不介意百里陌鄙夷的神情,在他看来只要能问鼎大道,修炼邪功又有何妨。
百里陌把漱苍宝剑从枯一岁的身体中拔了出来,而后指向张浮尘,躬声道,“百里陌,斗胆请剑圣说剑。”
百里陌此言一出,天地震荡,以他为圆心数百丈之内的空间内瞬息之间剑气激荡,气冲斗牛!百里陌此刻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剑锋通透,势要开天!
张浮尘看向百里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欣赏之色,而后却是昏暗下来,气机流转之下,只有四个字在天地之间回荡。
“剑心蒙尘!”
这四个字,就像一把巨锤锤在百里陌的胸口。百里陌眼中的风雷之色顿时激荡,“剑圣以圣人之尊,何必乱天下人之道心呢。”
“你百里陌代表得了天下人?”
此话一出,二人虽然没有在剑道之上交手,但大道之争,争的就是意气二字,百里陌已经输给了张浮尘。
这一刻,百里陌原本的锋芒尽散,就像一株快要老死的枯木。
“你若是能明了剑心,小宗师境界指日可期”,张浮尘淡淡道。
百里陌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向张浮尘微微拱手,“多谢前辈。”百里陌说完便转过身,离开了这方宫殿。
另一旁,荣三载已经将枯一岁的所有本源吞入口中,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病态的满足感。他的双目猩红,看向张浮尘,“张浮尘啊,张浮尘,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修为?”
张浮尘嗤笑一声,“你的资质根骨比你大哥还差,你的修为顶峰不过是大道三十一步,你大哥倒还算一个可造之才,大道三十三步,勉强跻身大宗师境界。这等低劣《灵玄化血功》你是哪里来的,你以为凭借邪功造就的大宗师境界就能叱咤风云不成?”
“哈哈哈”,荣三载仰天长啸,“你根本不知道这功法的妙处,对我来说,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大道本源,我就可以问鼎大宗师境界,哦不对,我如今就是大宗师境界,你张浮尘的境界想必不比我大哥低,只要吃了你,圣境指日可期。”
张浮尘来到中州之后,为了避免招人耳目就将浑身气息压制在剑道三十四步,先前百里陌看穿他剑圣的身份也是因为百里陌也是修剑之人,只是刚才荣三载全部心神都在炼化枯一岁的本源之上,并没有听到百里陌所言。
“你觉得你比之刚才走的百里陌又如何”,张浮尘开口问道。
“那用剑的小子拒绝了这门功法,真是愚蠢之极。他?我弹手可破之”,荣三载说。
“夜郎自大”,张浮尘冷哼一声,而后只听一声剑啸划过,他手中幽蓝长剑瞬息消失,在它下一刻出现的地方,已经是离荣三载头颅三尺之处。因为它被两只修长的手指给拦了下来。
这手指的主人正是高承启。先前张浮尘暗中以圣人之力将这一方天地笼罩,使得交战气机不外泄。可百里陌去见了高承启后,高承启心细如发,推算之下,便心知有高人造访,不然百里陌眼中的通天剑意又怎么会像被人打散了一番。
高承启负手而立,看向张浮尘,眼中多少还是闪过一丝忌惮,“圣人来我宫殿,所为何事。”
张浮尘并没有回答高承启的问题,他细细打量了高承启一盏茶的时间,高承启也不出声。张浮尘留下了一句话,便化虹离去。
“好自为之。”
“王上”,荣三载如今修为虽然三十五步,可他能有今日大多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就连那本《灵玄化学功》,也是高承启给他的。
“你可知道,我为何把功法给你,而不给你哥哥”,高承启问。
“哥哥,为人迂腐,性子又刚烈,王上是不想多生是非”,荣三载此刻已经恢复了先前的人模人样,战战兢兢地问道。
“嗯”,高承启应声道,可他下一句话却是让荣三载满头大汗,胆战心惊,“可你哥哥对我没有二心。”
听到这话,荣三载大惊失色,连忙哭喊道,“老朽对王上半点二心都不敢生啊”
高承启并不说话,只是站了片刻,然后和张浮尘一样丢下了一句“好自为之”,离开了宫门之前。
“刚才张浮尘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我三十五步竟然还挡不住他”,在高承启走后,荣三载喃喃自语。
这时,有两个字回荡在荣三载的耳畔之中。
“圣人。”
这一刻,荣三载肝胆俱裂。
张法天和芍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刚刚打捞上来的老妇人在他们眼前化为灰烬。
小姑娘宝石般璀璨的眸子依旧璀璨,只是不着痕迹地流转过一丝夹杂着痛惜与不舍的恨意。张法天则是平平淡淡地看着这一幕,从北域来到南疆,三年,六千里,漫长的路途上,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大漠上的刀光剑影,关隘边的尸血骨骸,历历在目。要说如同张法天这般大小的年轻人,大多还是未尝世间雨雪风霜的人,张法天本来也应该如此,然而世事无常,从身为雄踞一方颇享盛名的家族的贵公子变成了浪迹天涯流亡海内的破落人,张法天比之寻常人总是要强上许多的,眼前的小姑娘也是如此。
张法天看着小姑娘瘦小的背影,缓缓开口说道,“芍药,你这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回得来吗?”
他顿了顿,又说道,“张老头和我说,他欠我一个人情,我换了三天时间。”
小姑娘先是不出声,猛然回头,眸子里布满了血色,她的眼光好像是一把从尸山血海中拔出的利剑。杀机四起,小姑娘看向张法天,用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语气厉声道,“我不需要,我芍药不欠别人人情。我”
小姑娘还没说完就已经哭了。她,芍药今年十一岁,可这十一年里,在她眼前倒下的人已经很多很多了,不是她杀的,却是因她而死的。她很喜欢眼前的大哥哥,张法天,也喜欢那个对自己已经有了几分懵懂的喜爱的弟弟,十三。她不想因为她的缘故,将他们两个人卷入无畏的纷争。
十年前,一个从头到脚套着灰袍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她家居住的小镇。那时候的小姑娘不过一岁,可不过一岁的年纪却是经受了寻常人一辈子都经受不了的事,她的爹娘以及小镇上上下下五百口人全部死在了那个灰袍人的手下,不,是掌下。那灰袍人杀了她的爹娘之后,抱着哭哭啼啼的她走出了小镇。她居住的小镇只有一条小山路,那灰袍人一只手怀抱着她,另一只手只是朝着小镇的方向轻轻一按,顷刻间,一座还有百来户人家的小镇风沙大作,小镇倚靠着的青山上不断有一座房屋大小的山岩滚落而下。整座小镇,被埋住了,变成了一桩石头枯坟,以至于后来有路人经过那个地方,在半夜三更十分还能听到凄惨地哭喊声,走方的道士说那里阴气极重。芍药,这个只有一岁的小姑娘,或者说那时候不过一岁的婴儿,除了那些留在她脑海里永远散不去的血腥画面,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其实都知道。身为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更有一双看穿红尘浊浪的眼睛,天底下的因果气机、大道纹路都瞒不过她这就叫“慧眼”。正是因为这一双慧眼,那灰袍人才会找到芍药,才会为了遮蔽天机翻手间颠覆了那一座小镇。那小镇的名字叫作“芸生镇”,暗和“芸芸众生”之意,可在那灰袍人眼里这些俗世的人不过是芝麻大小的蝼蚁罢了。芍药恨灰袍人,但灰袍人不在乎。身为那座狼山的主人,他只在乎两个字,道理,简单来说就是拳头。芍药五岁的时候,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那将他带到这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给她留下一个老妇人的灰袍男子终于出现了。那个老妇人就是狼奶奶,她对她很好。已经初入武道,更是以仅仅五岁的年纪在大道上上走出五步的惊艳成就名扬那座山头的芍药,拿着她平日里的戴着的金花发簪冲向那男子,旨在一击毙命,她没有成功,那男子只是说了一句话,这簪子是他给她的,他的道理很简单,就是拳头,拳头小的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比如那个时候的少女,也比如那些随着小镇的覆灭淹没在岁月里的镇上的百姓们。
但是现在也一样。院子里,张法天先前捡拾柴火的地方有一棵石榴树。本已是深秋时节,那一棵石榴树上的叶子也泛黄了许多,但也有一颗颗硕大的石榴果实悬挂在安静的空气里。那个稚嫩的孩童,十三还昏倒在地上。
石榴,是芍药最喜欢的水果了,除了石榴外,她还有喜欢的,就是那个倒在地上的孩子,十三。地上的十三现在只是八岁。芍药,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走到石榴树旁边,从树上轻轻摘下一颗已经透红的石榴,用小手将它掰成两半,内里露出晶莹剔透的嫩软果实。
芍药将一半石榴递给了张法天,“这是最后一颗果子了”
芍药话音刚落,那原本在寒风中挺立的石榴树于一瞬间枯死,树上的所有石榴全部掉了下来。同一时刻,望北王府中,望北王朱南的那座养气池,那九株绕气藤枯死了一半。中州王城那座宫殿前的,
张法天接过石榴,轻轻递入口中。就当他咬下石榴子的那一瞬间,在南疆的一处古老的洞穴中,有一座血色宫殿缓缓升起,宫殿前盘坐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只见那个骷髅缓缓开口说道,“大玄,我们灵玄血国,回来了。”
话音刚落,那骷髅的眼眶中冒出了两团诡异的幽蓝火焰,而后它双手结印,一把血红的断剑从虚空之中浮现,这把断剑一出世,煞气冲天直上,以这个洞穴为圆心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全部四散而逃。骷髅伸出骨掌抚摸了一下那把断剑,那断剑瞬间安定下来,“去吧,我灵玄血国的大计的第一步,就靠你了。”
骷髅双掌又是结印,而后在断剑上一按,这把断剑冲天而起,却又化作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芒,而后奔射数千里,射入了与望北城成犄角之势的伏龙城的一户人家之中。
且说院子里,芍药手中还剩下半颗石榴,她并没有往手中送,而是将一粒一粒石榴子从石榴里剥离出来,放在稚嫩的掌心。要说天底下什么东西最美,自然是芍药这般妙龄少女的手指,一指青葱,可胜得过万千浮华,多少男子沉醉于那青春的葱茏,流连在少女的指尖呢。芍药走到倒在地上的十三边上,用她的青葱二指,捏起一粒一粒石榴子,往十三的嘴中送去,不过片刻,所有石榴子都送入了十三的嘴中。
自此,这棵由跟随着芍药的那位老妇人以“缩物术”从那座山上带来的欺天树,完完全全的枯死了。先说这“缩物术”,顾名思义,就是将一种物件儿缩小,便于携带。这棵石榴树的另外一个名字就叫做欺天树,此树可以欺瞒天道,让小姑娘躲过天道甚至蛰伏在人间四处的老怪物的探查。毕竟能来这个巷子的都不是一般人,当然,张法天除外,他还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一个世家落魄公子,若不是运气好捡到那枚岚珠,要想进入这个巷子,可是要将他姥姥留给他的家底全部掏空了。芍药和那位老妇人来到此处三年,欺天树也为芍药遮掩了三年的气机。
“都怪这棵怪树,把狼奶奶害死了”,芍药愤愤道,可是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要不是因为我,狼奶奶不会死的。先前带我出来,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原本三十二步宗师境界十不存一,到了这个巷子,已经跌落到了二十七步皇主境,狼奶奶为了帮我遮蔽天机,二十七步皇主境的修为被这棵怪树给吸干了。”
张法天在吃石榴子的时候,他发现那石榴子中蕴含的磅礴能量在他的四肢百脉中柔和地流淌,他已经察觉到了这棵树的不同寻常。可听了小姑娘讲了之后,他也是万分震惊,这欺天树竟然消化掉了一个皇主境修者的生命本源,那刚才那些精纯能量岂不是那个老妇人的生命本源,张法天想到此处,心中突然有些作呕,这与吃人又有何异?
小姑娘看到张法天这副模样,倒是笑出了声,“天哥哥,不要矫情,你和十三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了,我早已把你们当作亲人,至于那些石榴子和狼奶奶的生命本源还是有所不同的,不要多想了。”
张法天看着小姑娘如此老练的语气,心中不由一叹,她本该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可如今倒是老练得可怕了。
“我们去巷口吧”,张法天说道。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七章 日暮江流陆北游(一)
浩浩荡荡的日暮江由西向东滚滚而逝。下游青林山地界,水流湍急。
山里有个出云村,村子规模不大,方圆不过四五里,大约有一百五十户人家,生计都靠这青林山。
一日傍晚,几艘杉木渔船,在江面上徘徊。
“黄老头,收网!”,约莫过了一刻钟,一个年轻人使劲吆喝。
“好嘞!”,一个头发半白、驼背的邋遢老头笑着说,“这日暮江的鱼儿可是越来越肥美了啊,老黄我可又有口福了”。
这年轻人名叫陆北游,老头子名叫黄朝,爷孙俩在出云村生活了十七年。
众人手紧握粗绳发力要将渔网拉出水面时,水中传来一声闷响,手中绳子一沉,再也拉不上半分。
“网里进大家伙了,卖到镇上可以换好多银子。黄老头,老天爷给咱门送财来了”,陆北游呼吸急促,双眼放光。
这般稀罕物数十年都不得一遇,若是被富绅看上眼了,得来的银子抵得上半年的劳作。乡富豪绅最是爱这些奇巧罕见的物件儿,花些钱财买回去,或放生以积阴徳,或圈养以供观赏。
“游小子,可别松了神,这水里的家伙不寻常”,黄朝吆喝一声。
粗绳才堪堪上升了几寸,水中又传来一声轰雷般的闷响。
陆北游见状,眼中光亮更甚。他走到船身中央将麻绳绑在桅杆上,年轻的脸庞上有几分自得,吆喝道:“大家听我的,把绳子绑到桅杆上,待到这水底下的家伙力竭,我们再收拾它。”
众人将粗绳绑到了桅杆上,只有黄朝紧紧抓着不放。
“黄老头,你在磨蹭什么,擒住了这个大家伙,换了银子,我就去镇上给你买酒喝”,陆北游见到这黄朝一动不动,生怕错过了这个天大的机会,心急道。
黄朝涨红了脸,双臂将那绳子一扯,整条手臂青筋暴起,眼睛爆出精光。“不好”,一个念头如惊雷般从老头的脑海闪过。他大吼一声,“快把绳子解开,扔了!”
陆北游听了这话,心底不由地来了几分火气,“老头子,你瞎说什么胡话呢,这家伙快要乏力了,放绳……”
水底一阵翻腾,桅杆硬生生被拉弯,连带着船身摇晃。时至此刻,陆北游才明白,这底下的东西哪里是送财的啊,分明是索命的啊。几艘渔船在将倾未倾的千钧一发之际在激流中扭过身子,恢复了平稳。粗绳将连带着扯断的半截桅杆,滑到水里去了。
陆北游蓬头垢面,背靠着栏杆,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完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银子没到手,还把船给弄坏了。”
黄朝粗着嗓子吼道:“都快跳船,到我这艘船上来。游小子,老子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句话宛如一道霹雳,惊醒了众人。几个汉子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水里。陆北游跳入江中后,一时间稳不住身子,被江流推出十丈之远。此时异变陡生!
一尊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浮出水面,赫然是一条巨大的蛟龙。它身长三丈,体表覆有亮黑色鳞甲,前后双掌各生有两只巨大的爪子,脖颈上交织着花白条纹,硕大的脑袋上挂着两个巨大的灯笼,头顶长有一柄短而直的紫金独角。
这黑蛟浮出水面之后,巨尾一扫,甩烂了几艘渔船,而后发出低沉的牛鸣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陆北游。突然,硕大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张开血喷大口,扑向水中的陆北游。
陆北游肝胆俱裂,头皮骤然炸开,本能地往水中一钻,水中退了三丈,才勉强钻出水面。
黑蛟又身子一扬,一条长有狰狞倒刺的长尾从水中扬起,如风雷般凌厉向陆北游甩来。那一瞬,陆北游睚眦欲裂,不由地闭上了双眼。
三息过去,那巨大的长尾并没落下。陆北游心神未定,迷迷蒙蒙中只听到“临渊老儿,你敢”的大喝。陆北游心里估摸着是云游四方、古道热肠的老神仙路过此地,降伏了那凶恶的黑蛟。
陆北游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一道熟悉的佝偻身影横亘在陆北游和那黑蛟之间。
“黄,黄老头。”
“臭小子,给老子滚回船上去,真是没出息”,黄朝话中透着几分焦急。
陆北游此刻哪敢说半个不字,使出吃奶的劲向着那一艘渔船游去。
船上的众人也真是看呆了,这平日里在村子里晒晒太阳的老头竟然是一个世外高人。就在刚刚,眼看黑蛟长尾要将陆北游碾成肉泥时,这半驼背的老头一声大喝,双脚一踏,腾身飞出,而后一指点出。那巨尾竟然硬生生地被逼停在半空中。
黄朝悬身半空,褴褛的衣衫在风中飘摇,他深邃的双眼爆闪,周身上升起一股强绝的气势,轰向那苦苦挣扎的黑蛟。
只见那黑蛟硕大的身子一震,倒飞出去,撞在了江边的岩壁上。
陆北游上了船,自言自语道:“娘嘞,这黄老头可真是个高手啊。”
那黑蛟从岩壁上挣脱,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独角之上的紫气化成一条紫色长蛇射向空中。紫色长蛇射入了众人头顶的云层中,不见踪影。
霎时,风雷大作,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层层叠叠的云雾中天雷翻滚,轰轰作响。
话说蛟龙渡雷劫要寻一处无人之地以法门引动雷霆,不得有他人气机牵引,否则惹得天怒,九死一生。这条蛟龙独角上的紫气便是引雷法门,同时也是压制其修为的器物。此刻解除修为封印,又有黄朝气机牵引,这般破釜沉舟,若是渡劫不成,是要与众人同归于尽啊。
天幕昏暗,大雨如注。蛟龙脖颈扬起,灯笼大的眸子盯着黄朝。黄朝脸上骤然间青筋暴起,冷哼一声,气机流转,淅淅沥沥的雨珠于三丈之外便已炸开。
“临渊老儿,窃了人世间的半个甲子的气运,要想入大天人境界,先要问过老头子我。”
老头声音不大,在场众人听得皆是清清楚楚,却又是一窍不通,不解这老头话语中的玄机。
那巨大的蛟龙竟然口吐人言:“原来你竟然在此地。黄朝十五年前,你堂堂天人夺那大夏的一成气运,自贱而作窃贼,跌落小天人境。今日又与我作对,不怕遭了劫数吗?”
“宋临渊,你今日借着黑蛟之躯强渡雷劫,耗人间气运强渡天劫,如此倒行逆施,你也配说这天地劫数?要说劫数,今日我黄朝,便是你的劫数。”
“你不过楼外楼境界,勉强算半个天人,我已在小天人境界浸淫三十载,劝你还是不好白费力气的好,待我取了那少年人体内的大夏气运,此前恩怨一笔勾销。”
“放屁,老子活了一把岁数,从没见过如你宋临渊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不过是仗着宗族中兴的老王八而已“,黄朝怒声大骂,毫无风度,先前一股超然的世外高人风范又无影无踪了。
“此乃天道运数”,宋临渊也不动怒,淡淡道,“就凭着你如今这损耗寿元换来的天人境界,不过无根之水,一击即散,到头来也阻不了老夫。”
蛟龙蛟尾一扬,身形爆闪,挥动前爪向陆北游抓去。
黄朝大喝:“老匹夫,你敢!”
眼看那蛟龙的前爪就要勾到陆北游的衣襟之时,已经赶到的黄朝双拳骤然轰出,与那蛟龙锋利的前爪相撞。
一人一龙的气机以拳爪相交之地为圆心,如潮水般洪泄而出,除去黄朝周身以及身后众人所在的渔船这一亩三分地,日暮江湍急的江水陡然而止,逆行折冲,化为一根根冲天而起的水柱。
回过魂来的陆北游眼中多了几分神采,心中想到:“黄老头这般威风,我可不能堕了他的名声。”他转身进了船舱,去寻鱼叉。
蛟龙吃痛一拳,身形退出五十丈。黄朝哈哈大笑,气势不降反升,“纵然是这无根之水的天人境,拖住你这杂龙,也是绰绰有余。”
“等到九天劫雷落下,我不过是在花费些时日寻一条蛟龙,而你这负有内伤的天人之躯在天威之下也不过是一滩齑粉。”
宋临渊心头大疑,自己神附这黑蛟之上,术数神通虽施展不开,却也是小天人境界,可这黄朝受了道伤,不过是楼外楼境界,比自己低了一筹,怎会这般强横。
“老头我死了便是死了,活了一辈子,倒还没见过那地府是怎般光景。天人神魂损伤,没有半个甲子也恢复不过来,老头我拿这条贱命换天下半个甲子的安定,这生意老头子做了。”
此刻,天色顿时暗了几分,转而又有不知何处而来的天光倾泻而下。众人抬了抬头,望向黑云翻滚的天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赫然一道碗口粗细的紫雷一闪而过。
“黄朝,那九天紫雷就要落下,你真当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成。”
宋临渊低沉道,趁黄朝不备,爪子一翻,化出一柄九寸长的紫金色的气剑,射向站那飘飘荡荡的渔船。
“不好”,黄朝暗道不妙,只觉周身有如泰山压顶,已被一道磅礴的气机锁定。
“临渊老儿,你竟这般歹毒!“
此刻,于九天之上,一道紫雷,长驱而下,黄朝与那蛟龙不过五丈距离,皆在天道气机锁定之下。
蛟龙发出一声嘶鸣,其周身一丈内的日暮江水飞腾而起,一座巨大的水墙赫然挺立,那紫雷没入其中,作经络在水墙中缠绕蔓延。整座水墙骤然爆裂开来,内里的黑蛟安然无恙,其身形小了五分,周身鳞片已有一部分化作了紫金色。
水蛇般粗壮紫雷直接轰在黄朝胸膛之上,胸膛已是一片焦黑。
“宋临渊,今日定要你血溅于此”,黄朝大喝一声,全身气机提起,一道血箭从前胸伤口迸出。这时,一阵阵水波爆裂,强绝的气势直冲翻腾于水波之上的蛟龙。那紫色气剑在这气机混乱的江面之上,速度陡然降了几分。
那蛟龙利爪一抓,直接撕碎了直冲自己面门而来的气机,双眸之中淡漠无情,“黄朝,我已经渡过一道天雷,已身合天道,你要寻死,我便成全你。”
四周虚空骤然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大玄宋临渊,叩天地,借天雷。”
声音如洪钟大吕般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船上众人皆昏死过去,而陆北游听到此声,只是翻了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又迅速爬了起来。
黄朝头顶上方的青冥中,一道水蛇粗细的天雷灿然而落,朝黄朝身后冲去。他转身迎上那道紫雷,双目凌厉,爆闪出一道精光,紫雷在眉心前三寸处戛然而止。
只听“嘭”的一声,一只硕大的龙爪碾入黄朝后背之中。黄朝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原本澎湃的气机轰然一散,萎靡下去。
天人交战,不像世间凡夫那般招式繁多,路数奇巧。不过一招,便可定胜负。
“此前我还与大天人境界还差一线,此刻,我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大天人,大天人已是半圣,半圣面前,可敢放肆。”
说罢,那蛟龙龙爪一挥,黄朝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落入水中,不知所踪。
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夜,黄朝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胸前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冒雨跑进了出云村。
幼小的陆北游双目紧闭,昏昏酣睡,村民们听说这事儿都聚拢过来。
村民见这孩子是个男婴,周身包裹的襁褓乃是金丝玉绸缎所制,其中还有一枚玉佩,上刻着“陆北游”三个正楷。
“豪门最重子嗣传承,谁若能生了个儿子,地位自会水涨船高。或是大房心中嫉恨,找
人将这婴儿从府中偷出,丢到这日暮江里”,张青水侃侃而谈。他自幼在出云村与青岳镇间
奔波往来,对其中门路也知晓几分。
黄朝靠在墙根上挥了挥手,“青水小子,你下次随你爹去青岳镇上时,多买些小娃娃的用度回来。这额外的花费算在老头子头上。”
“黄老,这小娃娃的用度倒也不值几个钱”,张青水说道。
“无妨,老头子虽不如你等这般血气方刚,捕捕鱼还是应付得过来的。”
张青水拱了拱手,说道:“这小娃娃见到我也要叫我一声张叔。黄老放心,这小娃娃的用度包在我身上。”
这一年的九月十三,大夏神器被篡。江山易姓与这偏远的小山村好像无太大关系。
刚入夜没多久,苍冥幽静无声,青林山上时而有微风掠过,又有从遥远的山涧间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鸟鸣声,有一滴雨珠从虚空中飘坠而下,沾染在一缕银白之上。
黄朝站在青林山巅,眼神有一丝迷茫,转而又爆闪出精光,强恨道:“天道不公。”
豆大的雨珠打湿了粗布麻衣,黄朝缓缓看向天际,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低沉道,“天不遂我愿,我也不让你这贼老天如愿。”
出云村中,家家户户皆木门紧闭,在屋子里点上了蜡烛。茅草屋里,陆北游蜷缩在木床的一角,心中有些害怕。
离茅草屋不远处有一户人家。院子里,石泥檐下,九岁的秦尔雅坐在小竹椅上,手里怀抱着年仅两岁的秦重岳,眼眸里透着一丝企盼。
“这入秋的雨大了好多,不知道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秦尔雅在心中细细思量。
清贫之家,多出孝儿。秦尔雅身为长女心思剔透,早早地担起了家中的琐事。半晌,她站立起身,抱着秦重岳走进屋里。
秦尔雅待到秦重岳睡熟之后,走到厨房瓦炉边,拿起一只粗沙碗,右手用木勺从瓦炉上瓷锅里舀了一勺红豆,再并上木制调羹,又从阁子里取出了一把油纸伞。
秦尔雅左手端着红豆粥,撑着油纸伞,往陆北游的小茅屋走去。
“北游弟弟,你在家么?”
秦尔雅已到了茅草屋前,在门前撑着伞问道。
“雅姐姐你来了啊。黄爷爷还没回来呢,这么大的雨,游儿好怕。”
陆北游听到这黄莺般的声音,心里满是欣喜。他木板床上蹦了起来,顾得上穿鞋,走到屋外。
秦尔雅笑着看陆北游,“喏,这是姐姐熬的红豆粥,黄爷爷还没回来,你快吃吧。”
浓郁的豆香将陆北游身体里的馋虫全部勾引出来,只听陆北游的肚子又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快吃吧”,秦尔雅听到这声音,扑哧一笑。
陆北游红着脸接过红豆粥,三下五除二,已可见碗底了。
“真香,雅姐姐做的红豆粥真好吃”,陆北游抹了抹嘴巴。
“好吃吗,以后姐姐还做给你吃”,秦尔雅脸上不禁莞尔。
秦尔雅不一会儿就被陆北游天真的眼神打败,“好呢,不过就一会儿哦,你重岳弟弟还在家里,我可不太放心,他跟你一样都是淘气鬼。”
秦尔雅说罢,伸出一指青葱刮了刮陆北游的鼻子。
陆北游两眼眯成一条逢,笑着说,“好啊。”
窗外的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重叠的雨幕使得天色昏暗。陆北游点亮了一只已经烧了半截的红烛,总算有些光亮。
“雅姐姐,你说黄爷爷干嘛去了呢,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回来了。”
“不要担心了,弟弟,黄爷爷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秦尔雅温柔地说道。
陆北游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陆北游从小憩中回过神来。
秦尔雅见他醒了,柔声道,“北游,姐姐也要回去照顾你重岳弟弟了。”
“嗯”,陆北游脸上有几分不舍。
青林山中,秦龙生背着背篓在林木间穿梭。
“今日收获不错,但是又要被雅儿埋怨回去得晚了”,秦龙生苦笑。自己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老爱埋怨自己回去的晚。
突然,一道粗壮的紫雷落下,轰击在秦龙生头顶百丈开外的山巅之上。碎石纷纷落下,秦龙生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碎石,惊魂未定。
“这紫雷好奇怪,像是有意劈到此处,也罢,我上去瞧一瞧”,秦龙生从前是行伍之人,练就了一身好胆。
青林山山巅,黄朝不屈之色浮现:“老头子今日便与你这贼老天,斗上一斗。”他深呼一口气,气息陡升。这时,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片龙形紫云。
黄朝伸出残破衣衫下的两只手掌,双手结出一道黄色的龙形符印,向那道龙形紫云射去。疏忽,天空中又出现了六道颜色各不相同的龙形符印,其中有一道紫金色的龙形符印最是耀眼。
“黄朝,与我大玄争气运,必遭天谴”,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黄朝脑海中响起。
“宋临渊,我黄朝生死不惧,怎么会惧这苍天”
那声音原来是从那枚紫色符音上隔空传来,一个紫金色的小人盘坐在符印之上。
最终,紫色符印卷走了七成的紫色云彩,往北射去。黄朝的黄色符印夺了一成,其他五道符印平分那两成紫云,四散而去。
黄色符印飞射向那座小茅屋,直奔屋子里木板床上睡熟的陆北游。
这时,天空之中再次落下一道海碗般粗壮的紫雷,直击黄朝。黄朝倒身飞出,胸前一片焦黑。
“黄朝,身为天人,明知命中数理乃是天定。你夺气运在先,后又妄改他人命途。屡次违逆天道,饶你不得”,云层之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黄朝默不作声,苍老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坚韧。
天空之中,接连落下九道紫雷。最后一道紫雷落下之后,黄朝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今日夺你天人境界,以儆效尤”,云中那道威严声音再次响起。
一旁,躲在丛林中的秦龙生,看到九道海碗大小紫雷落在这眼前的老人身上,心中大震。
“出来吧,不必再躲了”,黄朝缓缓说道。
秦龙生心中一惊,从熙攘的低矮树丛里走了出来。
“黄老,您”,秦龙生如今才知道这平日里普普通通的老者深不可测。
“老头子我知道你,并州白雪神枪。你这小子功夫倒也凑合,名头倒是有些花哨了。你不在并州军营里呆,来这出云村做什么”,黄朝并未在意自己胸前滚滚流出的鲜血,云淡风轻地说道。
“前辈有所不知,晚辈不幸身中毒箭,落下暗疾,经不住戎马驰骋,只好卸甲归田”,秦龙生恭敬地说道。
“凭你三重楼的武道修为,在乡镇上做个开馆收徒绰绰有余,为何要来这清贫之地呢。”
“我秦龙生堂堂七尺男儿,安能为五斗米折腰。这出云村是已故内子的家乡,便带着重儿、岳儿来此隐居”
“好,年轻人,就要有此大志。你与我年轻时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扶我起来,我们下山,路上与你说道说道。”
黄朝一个翻身便趴在了秦龙生的背上,慢悠悠地说,“老头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下去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二人已经走到了出云村村口。
“年轻人,把我放下吧。你且看好了,我辈武者,命由自己,不由苍天。”
村西的茅屋中,那道黄色符印射入屋子中,瞬间爆裂开来,引导着那一成龙形紫气,涌入陆北游的体内。就在所有紫气没入沉睡着的陆北游体内后,天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足有先前两倍粗壮的紫雷悍然落下,直奔那雨幕里已模糊了的茅屋。霎时间,天际紫光大盛,宛如青天白昼一般。地面上狂风大作,山间林木皆被吹弯了腰。
“擒”,黄朝不顾胸口流淌的鲜血,自胸腔中发出一声怒喝,褴褛的衣衫在风中飘荡。
黄朝双脚一蹬,沙尘四起,如大渊般的气机以他为中心骤然散开,秦龙生虽早有准备,却也被气机震退了二十步。
茅草屋中,陆北游安静地睡在木板床上,丝毫不觉这屋外的惊涛骇浪。
屋外黄朝与那紫色粗雷仍对峙僵持,不分上下。
九天之上有传来一声闷雷,茅屋上空的粗雷顿时紫光大盛,冲撞着黄朝的气机,黄朝脸庞涨红,全身气机凝聚,双臂一震,周身气机再次提起,抵御那气势滔滔的紫雷。
约莫僵持半炷香时间,秦龙生也已从村口到了茅屋边。
秦龙生看到眼前这一幕,本已麻木的神经再次受到冲击。秦龙生在南疆驰骋沙场十年,也曾见过那浩大的军阵,十万铁甲一齐排开,也算得上气吞山河势如虎了,可跟眼前这老者一人手挡天雷而不落的场面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黄朝身子向前微倾,手臂微微弯曲,再竭力一推,那紫雷与黄朝气机纠缠在一起,无声无息间消散了。他气机一收,从空中缓缓落下来。
“前辈”,秦龙生微微躬身,轻声道。
“年轻人,人生在世,难免失意,唯有相信自己才是正道。你我既然于今日相遇,日后你便随我习武,我将半生所学传授于你,你那暗疾也可祛除。今日之事,你我二人知道便可。”
秦龙生闻言,顿时喜出望外。
“前辈放心,晚辈定会守口如瓶。”
“此间事了,你快回去吧,小雅儿可总是向我抱怨呢“,黄朝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脸上也会心一笑。
秦龙生听到面前这高深莫测的老者如此夸自己的女儿,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也不像先前那样拘谨,向黄朝告别,便转身走入雨中。
黄朝来到茅屋中,用湿布擦去身上的血迹,走入内屋中,看着熟睡的陆北游,口中喃喃:“成道公啊,你对黄朝的恩,黄朝就报在你这孙儿身上了。”
“爹回来了,这红豆粥都要凉了,弟弟吃了可要着凉的呢”,秦尔雅语气平淡。
“你这孩子,父亲下次一定早些时候回来,可别跟父亲怄气了呢。”
“爹每次都这么说,哪一次是准时回来的了”,秦尔雅一边说,一边盛上一碗红豆粥递给秦龙生。
“爹也是想多打点野味,补贴点家用,让你们姐弟俩过上好日子”,秦龙生接过红豆粥。
“娘亲已经走了,能和爹生活在一起,雅儿和弟弟就知足了,父亲以后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弟弟虽然只有两岁,可天天都在念叨着爹,雅儿我去给弟弟喂粥了。”
秦龙生看着秦尔雅瘦小的背影,心中有些心疼。
“雅儿,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受了重伤的黄朝回到青林山山脚时,气力终于不支,晕了过去。
醒来的众人将黄朝和陆北游一齐抬回了出云村中到了村里,村民们听闻今日在日暮江上的遭遇都闻讯赶来,将村中小径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黄老头平日里看起来普普通通,竟然是个高手啊”,一个村民说道。
“谁说不是啊,我看这老头子的来历可不简单,说不定是隐居在咱们村里的世外高人”,胡家媳妇说道。
“老一辈不是说这黄老头是被大家族追杀才逃难到我们出云村的吗”,一个朴实的中年汉子疑惑道。
“像这等高人,谁还敢追杀”,有村民反驳道。
“麻烦乡亲们让一让”,闻声望去,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此人正是秦龙生
经过十七年的修炼,秦龙生的武道境界也更上一层楼,已经臻至三重楼明雾楼巅峰境界。
秦龙生此刻有些焦急,他此前正在屋子里吃饭,却听过路的村人说黄朝在外遭遇蛟龙而重伤的消息。他蹲下身,将黄朝扛到肩上,又叫一年轻力壮的村民将陆北游背起来,招呼众人散了,和那村民往秦家小院去了。
秦家小院门外,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秀丽女子站立在一颗柳树下。清秀的脸蛋上布满了焦急之色,还有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双手环抱,背靠着柳树,闲散地躺着。
“姐,为了那小子,你的脸已经红成猴子的屁股了”,英俊少年嬉笑道。
秦尔雅闻言,俏脸一红,嗔怒道,“岳儿,你闭嘴,你得叫他北游哥。”
“我以后是不是还得叫他姐夫啊”,秦重岳随意道。
秦尔雅别过头去,不与秦重岳拌嘴,一双秋水明眸里焦急之色越来越重。
不过一会儿,小路上出现两道人影,正是秦龙生他们。秦尔雅迎上前去,焦急道,“爹,黄爷爷和北游没事吧。”
“进屋再说,重岳你把你北游哥背上。”
秦重岳心底有点不情愿,但心中想到父亲的严厉,只好背上昏迷的陆北游,随着秦龙生走进屋。
秦龙生将黄朝平放在木板床之上,正要出门去青岳镇上寻郎中,却被黄朝叫住。
“秦小子。”
“前辈,你醒了,伤势怎么样?”,秦龙生连忙问道。
“无妨,我倒是有一事要托付秦小子你”,黄朝颤颤巍巍,终于把一句话说完。
“前辈请说,若是晚辈力所能及,必当全力施为”,秦龙生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的预感涌上心头。老者的语气,是要托孤啊。
另一间屋子,秦尔雅把陆北游轻轻放在木板床上。
陆北游灰头土脸,双目紧闭,不见一点血色。秦尔雅打了一盆热水,用布巾浸入热水中,泡了泡,将陆北游沾满灰尘的脸庞擦拭干净。
秦尔雅看着双眸紧闭,昏迷不醒的少年,美眸里划过一丝心疼之色。
秦尔雅对着昏迷的陆北游,嗔怪道,“真是给姐姐惹事。等你醒来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一旁,秦重岳一人坐在院子里,嘴里叼着一片柳叶。且说这秦重岳比陆北游年幼两岁,但是秦尔雅平日里对陆北游比自己这个亲弟弟还要好,秦重岳自然有些不快。
“这些年父亲常常周济陆北游那穷小子,真不知道那穷小子有什么好的。那小子身体孱弱,体魄武术也比不上我。出去打个渔,都能昏死过去,传出去真是要笑死人了”,秦重岳在心底暗暗想道。
昏暗的屋子里,黄朝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秦龙生站立一旁。
“秦小子,老头子我这身板可不如从前了。今日一战,已伤到根本,时日无多,估摸着只有半载年岁。过几日我便会离开出云村,回那西疆瞧瞧,见一见旧时的袍泽,魂归故土,倒也死而无憾了”。黄朝沙哑的话语中无悲无喜,如流水一般平静。
“黄叔!我这就去镇上请郎中”,秦龙生急忙说道。他看着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老者如今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鼻头一酸,眼眶已盈满了眼泪。
“秦小子,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哭什么。我这一走,北游那娃儿就交给你了。我走后,你就传他武道,在青岳镇你若有熟识的武人,就将北游送入武馆。”
“黄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北游的。我有一个旧时同袍在青岳镇上开一武馆,他与我交情不错。”
“这十几年来,老头子也知道你小子下半辈子不会终老于此。你既然胸怀大志,老夫便赠你一物。老头子茅屋外的桃树下,埋着一本古经,是前些年老头子在一处深山古庙中所得。你是战场杀伐之人,那古书与你心性相合,你遇上我又是缘分,按数那本古经当传给你了。”
“秦龙生声泪俱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坚定道,”黄叔大恩,龙生没齿难忘,日后只要有我秦龙生活着一日,必定护北游周全。”
老人闻言,会心一笑。
“你今日便去寻那古经吧。”
另外一间屋子里,躺在床上陆北游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衣鹅黄。
“你总算是醒了。”
“雅姐,我睡了多久”,陆北游迷蒙道。
“你啊,已经睡了有三个时辰了。下次可别乱来了,黄爷爷为了你都受了很重的伤呢,我去邻居家讨点酒,给你洗伤口”,秦尔雅本想责怪陆北游几句,但话到嘴边,心里一软,便说不出口了。
陆北游丧着脸说道,“都怪我,为了救我,黄爷爷才受的伤。”
陆北游咬着牙从木板床起来,往黄朝所在那屋去了。
“你慢点!”
“游小子,你来了”,黄朝慢悠悠地说道。
“黄老头,你没事吧,你,你为什么要救我啊”,陆北游泪流满面,呜咽道。
“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给老子收起来,老头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有什么事。”
黄朝哈哈一笑,“你小子在那日暮江上可是把脸给丢尽了。要是让秦丫头知道了,肯定要笑话你。”
“游小子,老头子我今儿有点乏了,今日就不与你说了”,黄朝清了清嗓子说道。
“可别啊,黄老头,我正听得尽兴呢,那后来呢,那叫作凝珏的姐姐最后怎么样了啊”,陆北游急忙道。
“你小子就知道关心漂亮姐姐,你怎么就不问问老头子我的死活呢”,黄朝笑骂道,“想知道那凝珏最后怎么样了,自己去京城瞧瞧不就好了。”
陆北游讪讪一笑,“黄老头你这不好好的嘛,像你这样的高手,那些乌合之众肯定奈何不了你啊。”
“江湖上到处卧虎藏龙,你可千万不能有小觑天下英雄的想法。那日我逃出出城后,也经历九死一生,才侥幸到了这出云村。”
陆北游见黄朝不再愿说下去,笑着对黄老头说,“黄老头啊,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大侠,仗剑行江湖,一定有很多仙子姐姐对小爷我倾心啊。”
这时秦尔雅端着一碗红豆粥走了进来,空气骤然一冷。
秦尔雅径直走向黄朝,坐在床边上,把碗凑到黄朝嘴边,“黄爷爷,这是雅儿给您熬的红豆粥,给您补补气血。”
秦尔雅拿着木制调羹,舀起一勺红豆往黄朝嘴里送去。
黄朝哈哈一笑,“雅丫头,你看有些人就是不懂事。这么好的姑娘在眼前,还惦记着别人家的。”
陆北游硬着头皮说道,“雅姐姐,我,我也想要喝红豆粥。”
“自己盛去,陆大侠这般金贵,小女子可伺候不来”,秦尔雅背对着陆北游说道。
陆北游连忙道,“雅姐姐,那都是北游的疯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北游啊,我让爹爹教你武学,怎么样”,秦尔雅展颜一笑,徐徐说道。
“好啊,有秦叔叔教我,我一定能成为大侠。等我成为了大侠,就能保护秦姐姐你了”,陆北游拍着胸脯道。
“你啊,可要吃得住苦头了,我爹可不会讲情面的,到时候别大侠没做成,成了个爱哭鬼”,秦尔雅点了一下陆北游的额头,一边笑着一边端着红豆粥出去了。
待到秦尔雅走出门外,黄朝哈哈一笑,“游小子,等你秦叔回来,可有苦头给你吃咯。”
出云村村外有一条小溪,秦重岳盘坐在一棵柳树下,柳树上倒挂着身高八尺、身形健硕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双手环抱脑袋,闲散说道,“你小子想好了没有,那富春城中要做我柳三生的徒弟的人都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了。要不是心疼你这副上好的根骨被白白浪费,老子可不想浪费时间。”
“爱收不收,小爷还不稀罕呢”,秦重岳撇过头。
且说五日前的傍晚,秦重岳正在日暮江边闲庭信步,忽然看到江对面有一道魁梧人影踏江而来,三息之内已越过足有五十丈宽的日暮江。
陆重岳从刚才的惊艳手段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眼前这白眉汉子,生有一双铜铃眼,虎背上背着一把柳叶刀。
“呼得冒出来可吓死小爷了”,秦重岳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汉子。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富春柳三生,人称“三柳刀客”,中年汉子得意一笑,自己这名头在富春城里也颇响亮,这小子定会被自己吓到。
“柳三?没听过,我倒是认识村西的李四,难道你跟李四是兄弟?”,秦重岳打趣道。
柳三生听了这话,一张脸憋得通红,“你这小子,好生无礼。我看你根骨不凡,想收你做徒弟,你却出言侮辱。”
“谁要认你做师傅了,就你这功夫,可吓不住我,我爹可也是个高手。看你这花拳绣腿的样子,在我爹手下肯定走不了几招。”
柳三生此刻真是气得牙痒痒,自己可是富春城里排得上号的高手,本以为亮出身份名号定能马到成功,却不想被这少年奚落,吃了一肚子的气。
那一日,柳三生在临安城城东的家中静坐养息,一支短镖从屋外射来钉在墙上。
镖上系着一卷白纸,纸上写道,“三日后,青林山地界,日暮江畔,夜傍时分,散步少年,收其为徒,必有答谢。”
柳三生本对着纸上内容将信将疑,但他看到这镖尾上印有一个“李”字,心中陡然一震。这镖尾有“李”字的镖乃是临安王府特有的镖,柳三生心中的疑虑从而大小了大半。传闻临安王府常请江湖人士出些力气,事后便有赏赐。
于是,柳三生立即动身,来到这青林山地界,在树丛中足足蛰伏了两日,终于等到了秦重岳。可谁知这秦重岳如此桀骜不驯,弄得柳三生头大如斗,柳三生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这一拖便是三日。
不过今日,好歹出现了一线希望。着秦重岳嘴上说着狠话,悬着心倒是放下了一半。别看这小子嘴上功夫狠,其实心底早已开始动摇了。
秦重岳心想,“这自称柳三生的中年汉子虽然长相奇怪了点,人倒是挺好的,缠了我三天了,雅姐总是关照那陆北游,都不关心我,干脆远离这伤心的地方,消失一段时间,那时候雅姐姐一见我不在,着急了,我再回来。”
“岳儿,你怎么在这儿”,秦龙生挖出那茅屋外的柳树下的古经正要回去。
“父亲,柳叔要收岳儿做徒弟呢”,树上那个白眉汉子咧嘴一笑,周身一震,凌空翻了一个跟斗,平落于地。
“原来您就是重岳的父亲,幸会,幸会”,柳三生心想毕竟要做别人儿子的徒弟,虽然是个山村野夫,也要给足面子。那秦重岳说他父亲是高手,柳三生不过当是听了一句玩笑话,这荒山野岭的,哪里出得了什么高手,看着秦龙生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不过是会几下拳脚罢了。
“秦先生有所不知,这重岳可是生了一副上好的刀骨,我是练刀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柳三生耐心地说道。
“柳叔,你倒是和我爹比试比试,得展现一下自己的手段嘛”,秦重岳灵机一动,正愁没有办法探一探这柳三生的深浅。
“这可不太好吧,要是伤到了秦先生,老柳心里可过意不去啊”,柳三生这话说得可是真心实意。柳三生自忖在武道四重楼浸淫多年,而秦龙生一介山村野夫,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无妨,无妨。”
柳三生听了这话,哈哈一笑,向秦龙生作揖,便说,“那老柳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我点到为止。”
“好。”
两人移步到一处空旷地界,秦龙生气机扬起,青衫飘飘,原本儒雅的模样消失不见,霸道的气势灿然席卷开来。
柳三生见到这股气机,大喝道,“没想到老柳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秦先生,你我放开来一战。”
两人同时腾身而起,互相对了一掌。秦龙生拳拳角度刁钻,柳三生也不相让,每一拳皆被他悉数化解。二人在空中换了三十拳后,柳三生捕捉到秦龙生的一招破绽,双手抓在秦龙生两肩上。
说时迟,那时快。柳三生双手在秦龙生手上一震,借力倒立而起,压着秦龙生飞速下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看离那地面只有三丈距离,秦龙生脑海中闪过一个“霸”字。这个“霸”字正是那黄朝赠与秦龙生的古经。
这一刹那秦龙生原本凝滞的气机如火山般爆发,直冲柳三生面门。
柳三生不敢大意,双手在秦龙生肩上再一拍,借力反升。秦龙生反手在地上一震,站立起身。
天空中一道寒光闪过,柳叶刀业出鞘。柳三生反手拔刀向那道汹涌气机一斩。刀气破开气机,直冲地上的秦龙生。
秦龙生迎上那刀气,一掌推出。掌中气机与那刀气纠缠了三息,终于化作虚无。
“哈哈,秦先生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这荒山野岭之中,还有秦先生这般的高手,先前倒是老柳唐突了”,柳三生讪讪道。本以为自己出手就可马到成功,却没想到这秦龙生也这般难缠。这一趟真是邪了,柳三生在心里想到。
“柳大哥谬赞了,若不是小弟侥幸有所通悟,这一战是小弟败了”,秦龙生微微躬身,向柳三生拱手,随即看向陆重岳,“岳儿,快来拜见师傅。”
秦重心中也坚定了拜师之意,走到柳三生面前,正要下跪,却被柳三生托住。
“这师徒俗礼就免了,老柳不兴这套”,柳三生又看向秦龙生,“我一定将毕生所学皆传授给他。”
“无妨,无妨,柳大哥随自己心意便是,若是岳儿有什么不敬的地方,柳大哥可代小弟管教他。”
“父亲,你就这样把我卖了啊”,秦重岳哭丧着脸道。
柳三生与秦龙生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八章 海外连云有鹿来(一)
第一章连云有鹿来
大玄以东数千里的海面上,朦胧的海雾里隐约可见一座巨山缓慢移动,其高数千丈,绵延数百里,故遮天蔽日,与云相齐,传说此山名曰连云。连云山脉乃是东海的山中之尊,其四周又有诸多小型岛屿星罗棋布。
连云之中,常有飞禽走兽出没。在连云东部一处陡峭的月字形状的悬崖上,葱茏的灌木丛中窜出了一头小鹿,通体雪白,眉心有一处血红色的“卐”印记。它望着悬崖下的山谷,良久,便纵身向山下一跃,了无踪影,可以听到岩壁之间回响的声声鹿鸣。
望月崖之下,便是梅庄。梅庄约莫有五千户人家,规模比一般的庄子要大。东部少水,便修人工井渠引水。水渠的多少代表着一户人家财力的强弱。一条水渠,往往都是由几户人家合力承担。而在梅庄的中央,九条水渠汇入一座巨大的庄园。此园周围皆有水环绕,水边种上各种奇珍异植,好似人间仙境。此处便是梅庄庄主的居所——梅园。园子正门,挂有乌木古匾,其上以行草书以梅园二字,颇有大家之风。入了正门,便是前院,前院栽满了梅树,一到冬季,寒梅独秀,气象万千。
过了前院,便是正厅。中央坐着一位神情肃穆的中年人,流露出一股久居高位掌握大权的威严。此人便是梅家之主,梅炳国。厅中右侧有一个青年男子,其身着白衣头戴玉冠,乃是梅炳国的养子子敬。
“子敬,可有大玄使团的消息了?“梅炳国双眉紧蹙,沉吟道。
”回家主,据大玄那边传来的消息,使团出航已有半个多月,如无意外,想必傍晚便可到达。“”
“如此甚好,那此事便由你去办吧。“梅炳国从怀中拿出一件虎头状的令牌,交给了子敬,”使团之安全尤为重要,使团巡游我梅庄期间皆有你来负责梅家的兵力调度,不要让我失望。“
”是!“子敬低头抱拳回令,便转身出厅,吩咐了卫兵之后向后院走去。梅家后院有众多小院,其中居住着梅府的家眷。子敬的院子独具一隅,内有花草绿植,显得十分幽静。子敬驻足在一朵牡丹之前,原本睿智的双眸之中透出了一丝狠辣,右掌透出一阵阴寒之气将牡丹化为灰烬,随即转身进了屋子。
不久,夜幕降临。
且说大玄使团的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庄子,没见过外乡人的梅庄颇为热闹。处处张灯挂彩,五光十色。唯有一条小巷子昏暗无光,年久失修的破屋子东倒西歪地挨在一起,几点零星的烛火闪烁着,添了几分生气。一个身着粗衣麻布的少年拉着绳子低着头一步迈着一步,身后拖着一个漆黑的棺木。少年走过了巷子,来到街市上,行人都好似见了瘟神一般地四散而走。
”听说这云老头死了,那棺材里面躺的是那老贱骨头吧。”
“死了活该,抬棺这行当有损阴德啊,那老贱骨头早就该死了。”
“这孩子也怪可怜地,没爹没娘,现在连云老头都没了。”
“我看这野种也活不了多久了,云老头倒了,就这样个小娃被人吃了都不吐骨头。”
周遭路人的冷嘲热讽不断,少年仍低着头,神色没有丝毫改变,眼中透着一股坚毅。“云爷爷,你放心,我不会让让你死不瞑目的,我,关离,一定要找出那个杀你的凶手为你报仇。”
关离拖着棺木穿过闹市,来到庄园的东门口。庄园的东门由侍卫巡夜,关离放下绳子,喘了几口气,走上前去佝着身子问道:“两位军爷,能否给小的行个方便,小的家中老人前几日不幸仙去,还望劳烦军爷让小的出城。”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凶相毕露的胖子打量了关离几眼,眼中多了几分鄙夷的神色,”臭小子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妨碍大爷休息。“
关离闻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递上前去,”这是十贯铜钱,还望军爷能放小子出城。“
”你小子倒是上道,看你这么孝顺,军爷我也勉为其难放你出去吧,记得快去快回。“胖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小的多谢军爷。”关离低着头回身捡起绳子,拉着身后地棺木向庄外地小山去了。
城内的闹市之中,杂技戏剧,应有尽有。醉春楼坐落在梅庄最繁华的乘阳街,往来皆为商贾达绅又或是豪门的公子少爷。醉春楼的的顶楼只有一间房间,乃是梅庄出了名的倌人沈念的雅阁。传言沈念沉鱼落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琴奏更是一绝,曾有好事者扬言”愿散尽家财听得沈倌人奏上一曲。
房间之中,一位头戴白玉凤冠身着天雪蚕丝裙腰佩翠罗玉环的女子端坐于地。沈念看着案上的古琴,眼神之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沈念面前一个白俊得像女人的小生,笑着说道:“念姐,这可是子敬哥哥托人从大玄带回来的呢,我可从没见他对哪个对女人这么好过呢,念姐,要不你做我的嫂子了哦。”
“孜儿别闹,我和你子敬哥十几年前各因家中变故流亡海外承蒙你父亲收留,如今本家之人是何境遇还不知道,哪能谈论儿女情长呢。”
“孜儿古琴品相不凡。此琴面纹凤,琴背纹龙,琴身以楠木而作,绝非寻常琴坊可以制造,定是大玄宫廷的御用琴坊所制。”沈念的眉头紧蹙,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可不管呢,我可跟爹说了,念姐和子敬哥两情相悦,改日让我爹带念姐从这醉春楼出去,这样就能和子敬哥在一起咯。”
”好了,孜儿,别给你爹添麻烦了,我问你,你子敬哥去哪了?”沈念眉头舒展,轻笑着问道。
“爹派子敬哥去安排庄园内的治安巡逻了,念姐,你陪我出去逛灯会吧。呆在这儿,我人都快闲出病了。“
沈念心中百感交集,杂乱无绪,心想也借此机会散散心,便应了声:”好,等姐姐换套便服。“
梅又孜闻言欣喜不已。不过片刻,沈念就换了一套男性便衣,倒是是一个风流俊公子的模样,拉着梅又孜便下楼去了。
且说梅庄东门外的山坳中,有一残破古寺。凡是寺庙殿宇皆是建造于朝阳之处,而这山坳终日不见阳光,幽深无比,真是奇哉怪也。古寺残破,寺门上寺名早已模糊,寺院内尘埃满地,佛像倾塌,正中的大雄宝殿通往侧殿的过道上结满了厚厚的蛛网。而在大雄宝殿之内,正中又两盏残烛在风中摇曳,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和尚盘坐于地,双目紧闭,口中诵念着佛门经文。忽然,其身后的佛祖宝像摇摇欲坠,老和尚双目一张,一股雄浑的气息拔地而起,那佛祖宝像便归于平静。
“你来了,你还是来了,终究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吗?“老和尚仍盘坐于地,长叹一声道。
黑暗之中传出一种沙哑的声音,好似从九幽地狱之中而来,“我祖辈宗族有功于社稷,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心不甘,莫云那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已经去见阎王了,识相的话把太玄经的下落说出来。
“太玄经乃是天赐之物,心术不正,怎可驾驭。你宗族如今之处境,也是自食恶果,怎能因此而逆天行事,倒行逆施,为祸社稷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哼,如今玄国上下一片乌烟瘴气,我宗族之所作为乃是顺应天命。自古成者王,败者寇,若今日之玄国若是我族之玄国,尔等便是乱臣贼子。今日你若不出说出太玄经的下落,此处便是你埋骨之地。”
“既然如此,那便现身一战吧。“老和尚说罢,神色凝重,手中的念珠经不住浑厚的内劲碎裂开来,四散而射入黑暗之中。
“你老了,而我也不是那时候的我了。“那黑暗之中的人影冷哼一声,无数念珠碎片在空中停止散落于地。
老和尚双眉紧皱,调动浑身气机,双掌拍地,震灭了那两星烛火,飞身而起,冲破殿顶,“上天一战。“
那黑影紧随老和尚而去,双手呈爪状,抓住老和尚的双腿,借力往上一翻,双脚便要踢向老和尚的胸前。老和尚见状,双手作掌状向前一推,磅礴内劲的就此迸发。
黑影受掌力所迫便向后腾空一翻,卸去掌中的气劲,凝滞于空中。老和尚也退了十步才稳住身形。三息之后,老和尚只觉胸口一紧,口中吐出一滩黑血。
“你竟然修炼了紫炎内劲,此等恶毒功法有伤天和,还是趁早回头为好。”
“哼,老秃驴,收起你的那番说辞,中了紫炎之毒,你的内劲十不存一,还是识时务点,说出太玄经的下落,念在往日的情分,留你一个全尸。”
老和尚神情肃穆,口中开始诵读经文,只见虚空之中升起金色的梵文古字,围绕于老和尚周身。“万法皆空,去!”老和尚怒喝一声,只见密密麻麻的梵文古字化作一道金光向那黑影砸去。
金光闪耀,天地皆明。可看清那黑影身着夜行衣,头戴凶兽面罩,若博览古史之人在此,必能认出此面罩所仿之凶兽乃是上古恶名昭著的穷奇。面罩人双目之中闪过不屑之色,左手往虚空一招,虚空之中凝现了一把燃烧着紫炎的妖异长剑,随即左手握剑迎着金光挥出一道焰芒。那紫色焰芒与金光相撞于虚空之中,层层气浪自爆炸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
面罩男散去了紫炎长剑,负手而立,脚踏虚空;老和尚双掌合十,双腿盘坐,凝滞于虚空之中,而这磅礴的气浪却苦了下方树林之中的观众,便是那出庄埋棺的关离。
关离因经常为人抬棺,自小练就了一身不俗的力气,便是成年壮士也少有能胜过关离的人。虽有林间树木卸去了八成气力,但那气浪犹如一柄重锤敲在了关离的胸口。霎时间,关离被敲得七荤八素,差点昏死过去。
关离望着空中那个面罩男的身影,心中生起了几分惊疑,“那面具人的身形与前几日杀死爷爷的人身形有几分相像。爷爷让我将他埋于这古寺之外,莫非早知如此。”
且说七日之前,关离受云老头的吩咐外出采购棺木,却不曾想回来之后云老头与一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不分胜负。而那黑衣人趁机向关离拍出一掌,云老头为了护住关离慌乱之中漏了几分破绽,中了黑衣人一掌,而那黑衣人趁机飞上屋檐,消失在街楼巷市之中。云老头受黑衣人一掌伤了本源,自知命不久矣,便向关离嘱咐,等自己死后,将他埋在梅庄东门山坳中的古寺下。
梳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关离断定这个面罩人十有八九便是害死云老的凶手。关离只觉胸中的满腔怒火不能发泄,右拳狠狠地敲在地上。突然,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只身体纯白的小鹿从杂密的草丛中蹿了出来,抬起头看着关离,两只宝石般的眼珠子地眨了眨,”哞哞“地叫了几声。
关离被惊出了一声冷汗,生怕小鹿的叫声引起空中面罩人的关注。若是被他人除了自己,想要在这等高手眼下逃走无异于痴人说梦。关离将小鹿抱入怀中,用手抚摸小鹿的脑袋,小鹿顿时就安定下来。关离紧张地看着天空之中的对峙,大气不敢喘,生怕暴露了自己。
梅又孜与沈念在梅庄走在花市的小道上。花市,是梅庄商业最繁荣之处,此处汇集了大玄、海外诸岛的商贾游客,颇为热闹。梅又孜在路上走马观花,一旁身着便服的沈念却是眉头紧锁。
沈念脑海中一直浮现刚才东方空中闪现的那道金光。“那道金光分明是绝强高手的招式武学,而东方…了尘大师。“想到此地,沈念心中万分焦急,此刻却又抽不出身来。
第二章初阳东升气磅礴少年浊世染风雪
一轮火红的旭日从漫无边际的海平面上升起。万丈红光照在背部黝黑腹部雪白的波涛上,染红了整个海面,也染红了一艘在海面上缓慢行驶的楼船。此船规模庞大,船身由无数根的铁木经胶粘、油刷、嵌灰而成。由甲板往上,有四个舱室,可容纳数千人。三面由上好兽皮制作而成的船帆在西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船身中央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金黄色的旗帜,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玄”字。
一个身穿豹头铁铠,腰别佩剑的中年人站在船头,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以及那如血的初阳洒落在海波上泛起的层层鳞光,双目之中出现一丝迷茫,陷入沉思之中。
秦海生家自西蜀,年少时跟随着乡里人过蜀道,翻天险,有幸拜入西京剑门,练就了一身本领之后。随后投军杀敌,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回京后又得中都太平城长官的赏识,担任负责皇宫安全的羽豹军的大统领,如今已是武境三重天的高手。
这是秦海生第一次见到大海。见过了太多生死搏杀、刀剑无眼的血腥场面的他,却被眼前海浪翻涌的博大、旭日吞吐的磅礴所吸引,顿觉中都太平城的生活索然无味。半晌,秦海生回过神来,双目之中露出一丝明悟。他拔剑而起,刺、削、抹、点、截、挑、劈、撩这些基础剑招在他的手中衔接得行云流水、恰当好处。忽然,出剑的速度慢了下来,一股磅礴的剑意从他的身上喷薄而出,犹如海上初升的旭日,壮阔而雄奇。
“妙啊,海生,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等悟性的剑客。”一个头发灰白,身材魁梧的老者从船舱中走出来,见到秦海生浑身上下磅礴的剑意,由衷地赞赏道。
“宋老谬赞了,海生是粗俗之人,对剑也只是略懂皮毛,配不上剑客二字。”秦海生右手反握剑向那老者作揖。
“年轻人谦逊又有本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朝若能源源不断有你这样的人才效力,国祚绵延千年都可期啊。此去连云,可不会太平啊。”老者长叹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忧色。
秦海生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四层船舱。此次使团出行,船舱之中还有八百精锐甲士。虽不是他麾下的羽豹军精锐,可八百精锐甲士个个都是地方上选出来的好手,如若使用得当出其不意,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海生定当豁出性命保护宋老和殿下的安全。“秦海生神情肃穆,郑重地说道。
宋江山看了一眼秦海生,这个面庞冷峻的青年人让他倍增好感。他又转过头,看看天边如血的朝霞,在呼啸的海风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猴子,快来看,快来看,好美啊。“一个裹着棕褐色兽皮大衣的少女拉着一个身着以片金缘的九蟒黄袍的少年。
宋端翊现在真是颇为头大。自己本沉浸于甜美的梦想之中,却被这个自小认识的刁蛮少女给拉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宋端翊顿时被海上的胜景引住了神。海面上那轮初阳越发得红火,悬挂在海天相接之处。
“三儿,此等磅礴的日出,在中都太平城之中,可没有机会见到啊。”宋江山爽朗地笑了笑,说道。“
“皇爷爷,此等胜景真是让三儿大开眼界。这一路而来,东海如此壮阔,却不在我大玄版图之中,犹未可惜。孙儿将来一定要将这东海纳入我大玄的版图。“
“三儿有如此志向,爷爷我可是大慰老怀啊。”宋江山欣慰地说。
“呀,某人又吹牛皮咯,以前还说要做威武大将军呢。我带你看了这等人间胜景,你还不感谢我,刚才还摆出一副死鱼脸的样子。”火灵儿扮着鬼脸,俏皮地向宋端翊吐了吐舌头。
宋端翊闻言一时说不出话了。他在嘴皮子功夫上总是输给火灵儿。这时,秦海生已经将佩剑别回腰间,拱手向宋端翊说道:“殿下,以属下观察今日之风速及风向对航行有利,若不出意外,傍晚便可到达梅庄。
宋端翊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海生叔。”话说一半,他禁不住地打了一个鼾,随即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海生叔,皇爷爷,三儿先回舱了。”说罢,他转身往船舱走去。或是身子骨受不了海风的折腾,走路有点踉踉跄跄。火灵儿则活蹦乱跳地跟了上去。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我们当初,在血与火中摸爬滚打出来。身子骨真是太弱了。”宋江山望着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叹息道。
秦海生肃立一旁,一言不发。三皇子殿下指点江山的蓬勃朝气,让他心中对这个自小含着皇家金汤匙长大的皇子多了几分赞许。他想起自己的当年,心里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日上三竿,醉春楼在阳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映照在乘阳街附近的庄园花苑上。醉春楼顶的小阁里,梅又孜双手托着下巴,满脸愁容,嘟着嘴说道:“念姐,我爹又要派人来抓我回去,说是晚宴要见什么中原使团,我才不去呢。”
沈念在一旁柔声道:“孜儿,伯父让你见一见中原来的青年才俊,也是为你好。我们孜儿大了,也要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咯。”话说到最后,沈念掩面而笑。
“什么青年才俊,不就是一个皇子嘛。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皇子哪有我子虚哥出色,话说回来念姐你不也没有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嘛。要不,念姐你和我子虚哥成亲,我就回去参加晚宴。”梅又孜轻佻地说。
“这丫头,真是机灵地很。”沈念在心中嗔怪了一句,笑着说:“孜儿,你若不回去,待会儿你二叔可是要亲自来请你咯,到时候要是把念姐地小阁拆了就把你赔给我。”
梅又孜想起自己那位僵尸脸的二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虽然那家伙是自己的二叔,可对自己从不心软,若是被他上门带走自己,回到梅园肯定没好下场。
“那好吧,用过了午膳,念姐你送我回去。”梅又孜不情愿地说
“好好好。“
正午的太阳特别的烈,照得梅庄的城墙热得烫手。梅庄东门外城墙的一角,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只通体纯白的小鹿站在一旁,弯下脖子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少年黝黑的面庞。
关离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恍恍惚惚之中脸上有一股湿热穿来。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时间还看不清四周的物体。过了一会儿,映入关离眼帘的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鹿看见到关离醒了,欢快地“哞哞”了几声。
关离看着眼前这头可爱的小鹿,心中想道:昨晚只是见到眼前金光万丈便失去了知觉,想必是它把我驮出山林的吧。想到此地,关离看着小鹿的眼神越发的温柔,胸中充满满腔的感激之情,伸出手去摸小鹿的额头。
小鹿好像感受到了关离的善意,温顺地低下头。当关离的手掌触碰到小鹿额头的“卐“字样时,异变陡生。小鹿额头发出一道柔和的金光,耀眼却不刺目。
那道金光透过关离的肉体,游离于关离的经脉之中,关离只觉浑身发热,灼烧感让关离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不久经脉之中的酥麻感让关离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约半刻钟之后,经脉之中的热感渐渐地退去,关离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双臂比以前更有力量。
关离突然闻到一股恶臭。仔细分辨之下,他发现这恶臭竟是从自己身上散发而出的。他发现自己的衣裤上多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就是从这些污物上散发出来的。
“不会是小鹿拉的屎吧?”关离有些哭笑不得,“咦,小鹿呢?”
刚才半个人高的小鹿突然没了踪影,关离急了起来,四处张望寻找。当他低下头,看到的东西更是让他目瞪口呆。原本“高大”的小鹿变成了狸猫大小,显得有几分呆萌。迷你的小鹿睁大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关离,丝毫不觉自己与刚才有什么不同。小鹿迅捷地向空中一跃,蹿入了关离的怀中,依偎着关离的胸膛。
“这可真是奇怪啊,这小鹿这么可爱,我就养着它吧。云爷爷走了,我也好有个伴。”
“喵,喵,喵。”小鹿好像知晓关离的心意,欣喜地应了几声。
关离听到这小鹿的“猫叫”,彻底在风中凌乱了。你到底是鹿还是猫啊?
关离抱着小鹿,往梅庄的东门走去。守门的侍卫换了,与昨晚的不同。见到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关离走来,其中一个尖嘴猴腮,双眼狭长的矮个子上前伸手拦住关离,正要开口,却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连忙退后几步,涨红了脸,怒骂道:“哪来的臭乞丐,给大爷滚远点。”说罢,一脚踹在关离的腹部上,关离双手怀抱着小鹿,生生吃了那瘦猴一脚倒飞出去。
关离受着强大力劲的冲击,不由地放开了双手。小鹿自关离胸膛一蹬,凌空一跃,矫健的身形如一支离弦的箭向瘦猴射去。说时迟,那时快。瘦猴只见眼前一道白影,却不及拔剑反应,随即脑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头重脚轻,向后倒去。
一旁的瘦高个侍卫,见状大惊,连忙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小鹿斩去。小鹿敏锐察觉到了危险,机警地侧身一避。然而虽然避过了致命一击,但锋利的剑刃仍然在小鹿的腰背留下一道不浅的口子。鲜红的血从那道口子“咕咕”地往外冒,小鹿吃不住痛,“呜呜”地叫了几声。
一旁的关离缓了口气,腹部仍是隐隐作痛。那瘦高个见一击建功,狞笑道:“畜生,去死吧。”那瘦高个正要挥剑劈下,关离见状,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心中的怒火充满了他的双目。关离用出他全身的力量向那侍卫飞快地冲去,瘦高个的注意力都在小鹿上,突然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左腰传遍全身。他一时失去了重心,重重地砸在了城墙上,晕了过去。
关离见机弯下腰将小鹿抱在怀里,朝着庄内跑去随即没入了闹市之中。
过了一会儿原本昏迷的瘦猴渐渐清醒过来,“哼,这小兔崽子,老子迟早要你好看!”瘦猴满脸狰狞地说。另外一个瘦高个也醒了过来,“飞哥,这小兔崽子竟然戏弄我们,我一定要弄死他。”
“急什么,只要他还在庄内,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要是被我抓到,定要狠狠地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侯飞恶狠狠道。
这海岛的上天气,也是说变就变。正午的烈日不过几个时辰就没了踪影,层层叠得的乌云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好似一张没有边际的大网向地上的梅庄压去。“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句诗描绘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不久,空中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大街小巷行人渐稀,陈旧的石板路上铺上了一层白白的地毯。一个浑身脏乱、衣物残破不堪的少年,迎着风雪,一瘸一拐地走在小路上。银白的雪花染白了他的头发,他的脸上也禁不住地显现出几分疲倦,他低下头,轻语道:“不要怕,我会买最好的药来治好你的,饿了吧,待会儿到家,让你饱餐一顿。“话还没说完,豆儿大的泪珠从少年坚毅的面庞滑下,落在了脚下的雪地上。
“喵,喵,喵。”
这带着几分叫人疼惜的叫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混入了风雪声中,少年结实的背影在呼啸的风、狂躁的雪里显得有几分单薄。
且说大玄日暮江下游的出云村中。
日子一晃便已流去半月光景。秦重岳随着柳三生去了富春修行,陆北游每日在黄朝的教导下练习着《无留剑法》。陆北游虽然身子孱弱,但在修行上倒是有几分天赋。
一日傍晚,陆北游背着一柄身长三尺的铁剑在山林中穿梭。这柄玄铁剑乃是黄朝托张青水从青岳镇上购置的,花了老头子十两银子。
“老头子让我来这青林山中历练,这都一盏茶时间过去了,连只野兽的影子都没见着”,陆北游心里嘀咕道。
林子里灌木丛生,茂盛的树叶遮蔽住了天边的霞光,只有零星几点漏了进来。忽然,只听前方的灌木丛中有草木触地的声音,又传来野兽若隐若现的喘息声。
陆北游闻声一动,右手握住铁剑剑柄,屏气凝神,一步一步向那处灌木丛走去。
林间静谧无声,一片落叶从陆北游的头顶飘下。陆北游抬头一看,赫然见到一条巨大的花斑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陆北游侧身一躲。一身剑啸而过,玄铁剑重重地在蟒蛇水桶粗大的划出一道九寸的伤口,蟒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此时,异变陡生。身后传来一声狼嚎,一只灰毛巨狼腾空而来,利爪破空抓向陆北游。
陆北游翻身一滚,却还是慢了一步,左肩被那狼爪划开一道口子,可见内里骨肉,猩红的鲜血流淌不止。
一狼一蛇呈犄角之势,将陆北游死死地包围在一处。
“娘嘞,竟然合起伙来对付小爷,不耍些狠功夫,当小爷是好惹的啊。”
经过这黄朝半月的磨练,陆北游的体魄比先前强壮了不少,更练成了一股对敌时的狠劲。一人二兽对峙了十息,那灰色巨狼与花斑蟒蛇向陆北游扑去。
陆北游脑海中闪过《无留剑法》的一招一式,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由胸中升起。陆北游一剑斩出,剑锋与狼爪相撞,爆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击退那巨狼,随即俯身,剑锋一转,长剑裹挟着《无留剑法》运起的剑势朝着七寸刺去。就在那血盆大口离陆北游还有三尺距离之时,陆北游手中长剑已经刺入了这花斑大蟒的皮肤中,直捣七寸。
花斑大蟒气势一泄,瘫倒在地,气息奄奄,不过一会儿,就彻底没了生息。
那巨狼抓住陆北游长剑刺入花瓣大蟒身体时的那一道空档,已是扑杀过来,锋利的狼牙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冷的光,一双狼眸紧盯着陆北游脖颈。
陆北游手提长剑,迎着巨狼奔去。就在二者短兵相接之际,恶狼猛然跃起,陆北游手持长剑侧步一滑,随即剑锋一挑,将巨狼的肚皮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飙射,染红了陆北游清秀的面庞。
一人一狼分离两侧,那灰色巨狼轰然倒下。
汗珠混着血水从陆北游的额头上流下,少年看着倒在地上的巨狼和花斑大蟒,眼中露出一丝坚毅,心中暗道,“我要以手中三尺剑,在这个江湖里激荡起水花。”
陆北游将一截狼皮割下,再将蛇胆取出,放入随身携带的包囊中,往深林中去了。
出云村,村西小土坡的茅屋里闪耀着明灭不定的烛火,黄朝与秦尔雅坐在木桌前,桌上放着一壶桃花酒。
“黄爷爷,你就要走了吗”,秦尔雅轻声问道,“游儿他会伤心的。”
黄朝默不作声,喝下一盅桃花酒,赞叹道,“雅丫头,你酿的桃花酒可是越来越有味道了。可惜啊,老头子以后怕是喝不到咯。”
秦尔雅不知何时热泪已经盈满眼光,哽咽道,“黄爷爷,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黄朝又喝了一盅,用苍老的手抹去秦尔雅脸上的泪花,“雅丫头可别苦了,哭了可不好看啦。”
黄朝转过头看向屋外,院子里柳树静默地立在那里。
“丫头,老头子走后,北游就托你好好照顾了。你快回去吧,让老头子好好喝这最后一坛桃花酒。”
秦尔雅含着泪走出茅屋,不舍地往屋内看了一眼,便回秦家去了。
屋内,黄朝将桃花酒装入酒囊里,“丫头啊,这么好的桃花酒,老头子可舍不得喝啊。游小子啊,可别怪老黄心狠,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深林中,陆北游坐在小溪旁的一块石头上,面庞上的血渍已经擦拭干净。陆北游只觉心头重重的,“我这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罢了,或许是刚才战斗太累了。”
陆北游蹲下身捧起溪水洗了一番,晃了晃脑袋,看着天边升起的皎月,“也是时候回去了。”
陆北游起身,按照来时的路返回,不知为何,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来强烈,陆北游心痛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待到陆北游来到出云村时,已是子午时分。村中一片静谧,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已经休息,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之中。遥远中可以望见,村西的小茅屋中还有着亮光。
“黄老头,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陆北游一边想着,一边走向茅屋。
“黄老头,我回来了”,陆北游喊道。然而屋中却没人应答。
陆北游心中生疑,进屋后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闪着微弱的火光的蜡烛下有一份信笺静静地躺着。
陆北游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上将信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隽秀的字迹,这是秦尔雅的笔记。
信中写道:
游小子,老头子要出一趟远门,去看看旧日的故人,一年半载不会回来了,可不要惦记。你可要成为江湖上有名的大侠,这样老头子就是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你的名头。哈哈,你这小子。
这最后六个字写得是七上八下,毫无章法可言,一看便是黄朝亲笔。陆北游平日里常常嘲笑黄朝字写的丑,黄朝却笑说丑虽丑,但一眼便能辨别出来。
陆北游看着这六个字,心中联想到半个月前日暮江上的那场大战以及这半月来黄朝对自己的疯狂训练,心里已经明白了八分。霎时间,眼泪如雨,倾盆而下,陆北游双拳紧握,吼声啸动山林,“黄老头!”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六十九章 秦陆结心探雷府(一)
陆北游在山林小路里狂奔,到处寻找黄朝的踪迹,直到天青微亮也没有结果。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村口的木桩上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陆北游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又是一衣鹅黄。
秦尔雅看着陆北游,眼神透着心疼,“黄爷爷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还会回来的。黄爷爷,走的时候说要是北游你成了江湖上的大侠,他会很开心的。”
陆北游陡然一震,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眸子里坚毅之色再现,“我一定会成为大侠的,还有黄老头,我要找到他。”
秦尔雅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陆北游,“这是黄爷爷托我给你的信,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秦尔雅不忍地转过身,回秦家去了。
陆北游连忙拆开信封,信纸上写着一行行七零八落的字,一眼便知是黄朝亲笔。
“游小子,老头子走咯,可别想我。有一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告诉你了。你的父母双亲还存活于世,不过你和他们如今还未到相见之时,你若想知道他们的消息,等你练就了一身本领,去那临安城城南的陆府,那里有你父母双亲的消息。切记不要心急。游小子,就和你说这么多咯,说不定将来咱爷俩还有再见的时候。”
陆北游读完信后,心神大振,原来自己的双亲还在这个世界上。陆北游的心中燃起一团火,一团一定要将双亲、黄朝找到的火。
陆北游收起信笺,往秦家小院去了。
秦家小院,陆北游和秦龙生相视而立。
“游小子,你想好了吗,要去那晴城武馆。你才初入武道,实力还不够强硬。拳头硬才是硬道理,武馆中高手众多,你若是此时去,不定会被他人欺凌。”
陆北游坚定道,“黄老头走了,我答应过他要成为江湖上的大侠,我定要出去闯荡一番。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这话里的豪气。”
他并没有将自己得知双亲的线索告诉秦龙生。陆北游心想着要靠自己找到自己的双亲,质问他们为何把自己丢弃不顾。这是他自己的事,自当由他亲自来做。
“既然如此,过几日我与你一道去那晴城武馆,那武馆馆主是我的至交好友。”
“那谢过秦叔了”,陆北游微微躬身,恭敬道。
“无妨,你既然要前去那晴城武馆,我传你一套身法,对敌时或许有奇效。这套身法名叫《踏雪》,乃是交州吹雪山庄的秘传。如果别人问起来,就说是秦三传给你的。”
秦龙生先是一步踏出,随即紧接着一步,步法灵动,如同踩在初冬的飘雪之上。这套《踏雪》身法端的是速度与飘逸,灵动的身形快中带慢,慢中有快,快慢结合,做到迷惑敌人的效果。
陆北游仿照这秦龙生的步子演练起来,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初窥这《踏雪》身法的门径。秦龙生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小子倒是有几分悟性,今日就练到这里吧,雅儿说午后还要与你去青林山中采药呢。采来的药让你青水叔带到镇上也可以为村人换些用度。”
“嗯”,陆北游缓了缓身形,点头道。
一顿午饭的光景转眼逝去,陆北游与秦尔雅背着背篓上青林山采药。青林山中生有一种药藏叫做清灵草,那是祛毒的良草,在青岳镇上颇受欢迎。
“游儿,你好些了吧”。秦尔雅美眸看向陆北游,关切道。
“嗯”
“这次可要多采一些,听青水叔说他在青岳镇上寻得了一个大主顾,要高价收购清灵草。”
两人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终于到了青林山一处隐秘的山涧。潺潺的流水从长满青苔上的岩壁上流下,此处遍地长满了清灵草,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独有的清香。
陆北游和秦尔雅开始采摘清灵草,清灵草一株接着一株被放入背篓之中。秦尔雅抬起头,忽而看到岩壁间有一株闪着银白色光芒的清灵草丫杈在空中。
“游儿,你快看。”
陆北游抬头一看,“这株清灵草应该有上百年的药龄,若是取下来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嗯,游儿,试试父亲传你的身法吧”,秦尔雅轻柔道。
陆北游屏气凝神,运起《踏雪》身法,身形轻灵,如飞燕般沿着湿滑的岩壁飞身而上,朝着那株清灵草伸手一抓,旋身跳回,平落于地。
陆北游将手中的清灵草放到鼻前一闻,一股清香沁入陆北游的鼻尖,一股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香啊”,陆北游赞叹道,突然一股邪火从陆北游的小腹升起,“不好,这清灵草有毒,雅姐姐,你快走。”
然而这株“清灵草”的香味已经在空气中弥漫良久,气味越来越浓郁,扩到了秦尔雅所在之处。
秦尔雅闻到这股气息,顿时感觉身体一软,好像有千万只蚂蚁从身上爬过,红霞爬上她的脖颈。
陆北游看到秦尔雅这般模样,心头大骇,连忙跑到那流水边,将身子没入奔腾的流水中,企图用凉水解着体内之毒,然而收效甚微。
就在陆北游茫然失措之际,秦尔雅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从背后抱住陆北游,轻柔地说道,“游儿”。
山谷中传来莺莺燕燕的声音,这一处山谷,一片寂静。
陆北游红着脸缓缓开口,“雅姐姐,我。“
秦尔雅一脸娇羞,把头埋下,不去看陆北游。
虽说秦尔雅颇是懂事,但是男女之事却也是一窍不通,只是听村里的姨娘们说道过。如今生此意外,一时间也乱了心思。
陆北游心中也是交集万千,眼前的女子照顾了他十多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虽然陆北游对秦尔雅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是今日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与她共赴巫山,陆北游的心里乱作一团。各种滋味充斥着陆北游的心头,更多的却还是对秦尔雅的内疚。
“雅姐姐,我,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陆北游终于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说道。
“嗯”,秦尔雅轻轻地应了一声。经过今日一事,陆北游这个叫着她雅姐姐的男孩儿,终于住进了她的心里。
“以后可不要叫我雅姐姐了”,秦尔雅娇羞道,姣好的面容好似火烧一般,红彤彤的。
“那叫什么呢”,陆北游望着秦尔雅。
“你,你,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不准再叫我姐姐”,秦尔雅推了推陆北游,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陆北游也是满头大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叫秦尔雅什么称呼好。
二人又理了理衣服,秦尔雅将凌乱的头发盘好,陆北游盛水洗了洗脸,随后一齐背上背篓,下山去了。陆北游将秦尔雅送到秦家门前,与秦尔雅道别。
“雅姐姐,我先回去了。”
“下次你如果还没想到叫我什么,你就不要来见我了”,秦尔雅嗔怪道,抛下一句话便转过身,往院子里去了。
陆北游一时间头大如斗,不知如何答复秦尔雅。他见秦尔雅已经走远,便也回茅屋去了。陆北游来到小茅屋中,看着空空荡荡的茅屋,想起黄朝的笑貌音容,口中自言自语道,“黄老头啊,我,我都要有媳妇儿了,就是雅姐姐,你快回来啊。”
陆北游约莫出神了一刻钟,便收回心神,手持长剑走到院子中,开始演练起《无留剑法》和《踏雪》。
陆北游只觉手中的长剑变得轻盈了几分,身下的步伐也踩得更加结实了。
陆北游在茅屋外的柳树下练剑,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于练毕。陆北游感觉到手腕一阵酸痛,手臂与额头已经被夕阳醺红,露珠沿着手臂滴落在尘土上,折射出一个少年的坚毅面庞。
陆北游收回长剑,入了茅屋。他将昨日从山林上打来的野兔从木箱中取出,串在木棍上,烤熟后便当作晚饭了。陆北游吃完晚饭后,便出了茅屋,打算在出云村里走走。
陆北游正走到村口,看到村口聚集着一群村民,以为生了什么事,便上前一观。
张青水瘫坐在地上,略微有些沧桑的脸上不知为何多了几道刺眼的血痕,只听他哀叹道“乡亲们,青水,对不起你们,那些清灵草被镇上的恶霸夺取了。”
且说今日清晨,张青水带着乡亲们采摘的清灵草上镇上换些银两为村里人购置一些器具用度。谁知刚到青岳镇,就被一个叫青岳镇上的地头蛇青蛇帮众人给拦了下来。
张青水本以为这青蛇帮之人只不过是想收些过路费,谁知道那领头之人竟然要他一车的清灵草。张青水自然不相让,这一车的清灵草可是花费了出云村村民半月的光景才采摘齐全的。于是,他便带着手下的伙计和这青蛇帮之人火拼起来,结果却是可想而知。张青水手底下的伙计只不过是稍稍练过几下子,而那青蛇帮众人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两家实力悬殊,不过堪堪几个来回,张青水众人便被对方放到在地上。
那个青蛇帮的领头之人,嘲笑张青水蚍蜉撼大树,拿手中短刀在张青水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色疤痕。张青水强忍着疼痛,不喊叫出来,待到青蛇帮匪众走远了之后,伙计们才把张清水搀扶起来,灰溜溜地回出云村。
张青水一路上没说话,直到出云村门口,心中自觉无颜面对出云村父老乡亲,突然身子瘫倒在地,伙计们一部分留下照顾张青水,一部分去村子里叫人。不过一会儿,村民们便聚集在这村口。
“青水,这事不怨你,那青蛇帮无恶不作,在青岳镇已是臭名昭著,你不要太自责了”,一个面留白须的老者安慰道。这老者姓李,在出云村里德高望重。
“李叔,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清灵草可是青水弄丢的,怎么样他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家下半个月可指望着清灵草开锅呢,你知道,我家那口子生了怪病,看遍了青岳镇的郎中也没治好,这家全靠我一个人。青水,你可不能怨我啊”,家住村南的柳四娘说道。
陆北游挤进人群之中,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张青水,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而这不忍中更夹杂着一丝不愤。
“青水叔,你可知那青蛇帮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个头领是什么样貌,告诉北游,北游为你报仇。”
张青水闻言,心中大惊,连忙道,“北游可千万不要冲动啊,我知道你练了一身本领,可是那青蛇帮中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你若是前去,定是九死一生啊。青水叔遭受点罪过也罢了,你是青水叔的晚辈,我怎么可以让你为我去以身犯险呢。”
张青水话说到一半,顿了一顿,神色显然镇定了几分,又说道,“今日丢了的清灵草,青水都会将该得的银两分给乡亲们,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追究了。北游,你听到了没。”
陆北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张青水,但陆北游在心底下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带头抢清灵草的头领。
“青水啊,这钱我们不能要,这般无妄之灾怎么可以让你一个承担呢,就算别人要,我老李坚决不要”,李姓老者带头道。
这话音刚落,村民们也纷纷表示不收这笔钱,柳四娘也只是沉默不语,不再哭闹。不一会儿,几个村民搀扶着张青水回去,其余村民便也散了。
这一日夜晚子时,出云村笼罩着一片梦乡之中。柔和的月光当空洒下,陆北游身负玄铁剑,走出了出云村,来到江边,划着竹筏,往青岳镇方向去了。
东方的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东升的朝阳在群山背后稍稍探出了脑袋,陆北游孜然一身在林间穿梭。不远处,一座小镇在不远处的山林间若隐若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座用青灰色砖瓦堆砌而成的牌楼出现在陆北游眼前。牌楼上方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青岳开阳”。牌楼两侧有两只巨大的石狮子静静地蹲在那里,颇具几分威严。
“该去哪里找那青蛇帮的领地所在呢”,陆北游心中暗暗思忖。这是小腹传来一阵饥饿感,陆北游苦笑着自言自语,“看来是饿了,先找一处包子铺填填肚子。”
青岳镇镇西有一家包子铺,名叫李记,在青岳镇里大名鼎鼎,每每清晨食客都是络绎不绝。陆北游在李记包子铺寻一个位子坐下。
“店小二,点菜。”
陆北游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店小二走过来。“哟,少侠吃些什么,我们李记可是全镇最好的包子铺。”
“来上些招牌菜吧。”
“好嘞,那就给少侠上一道猪肉蟹黄汤包。这蟹乃是用的日暮江的河蟹,肥美鲜嫩。少侠,稍等片刻,马上就给您做出来。”
不一会儿,一笼冒着热气的汤包就被端了上来。
“客官请慢用。”
且说这汤包的面皮精致,有几滴晶莹的油滴点缀其上,肉香直沁人心脾,让人食指大动。
陆北游吃东西的速度倒是极慢,说来也是奇怪。要说千金之家的孩子吃食慢些,显得多些教养,可陆北游从小跟着黄朝长大,有的时候有上顿没下顿,吃饭却还是慢得紧。黄朝总笑说陆北游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北游才将一笼蟹黄汤包吃完。
陆北游付了账,心想向这伙计打听打听青蛇帮怎么走,把伙计叫住。
“小哥,你知道青蛇帮怎么去么,小生初来乍到想去拜会一二。”
那店小二神情先是一滞,转而恢复自然,笑道,“想必少侠是想去那拜见那青蛇帮的大当家吧,那青蛇帮的大当家姓雷,那雷府在青岳镇的镇南,你只要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再左转,便可以看到那雷府了。不过那雷府戒备森严,少侠可有青蛇帮的请帖?”
“没有。无妨的”。陆北游站起身,向那雷府方向走去。那店小二见他走远了,自言自语道,“看着你剑眉星目的,本以为是个豪杰,没想到竟然要和那帮蛇叔为伍,哎,这青岳镇上又要多一个祸害咯。”
陆北游走了约莫一里路。
“应该是此处了”,陆北游放眼望去。
一座巨大的宅院映入眼帘,正门中央有一块方匾,方匾上乃是行草,正是“雷府”二字。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雄浑霸气,定是出自名家之手。这写字之人浸淫行草之道必有十年之久。且说这书法之道颇为玄深,虽说技巧三年五载便可学得精妙。然笔力功底没有十年以上的韬光养晦是万万养不成的。
雷府大门外,还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这两人想必是青蛇帮的帮众,平日里为这雷府看家护院,倒也是落得自在。这青岳镇地界无人不怕青蛇帮的威名,他们在这雷府前看家护院半载,还未遇到一个找事的,前来拜见的倒是不少。
陆北游看着正门的那块方匾,思想许久,忽然心生一计。
陆北游上前,笑容满面地走向那两个护院。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其中一个面色黝黑,长有络腮胡子的壮汉见他陆北游身负长剑,警惕道。
“知道,知道,小生是个游侠儿,素来喜欢书法,见你家这块方匾字体雄浑,写字之人必然是书法道上的高手,因此想要打听打听,若能引见一二,小生感激不尽。”
一旁的高个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哪里来的就往哪里去,别打扰我爷俩的清闲。这方匾可是我家老爷所写。你去青岳镇上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老幼妇孺谁人不知道我家老爷的威名,我家老爷是你想见就见的?”
“可别嘛,二位大哥,殊不知小生对这嗜书如命,若是今日不能见到那亲笔之人,说不定明日就会心中生郁结而死”,陆北游扮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那个络腮胡子。陆北游算是看出来了,这二人中以络腮胡子为主心骨,若是络腮胡子应了,这事儿便有五成希望。
络腮胡子看着陆北游掏出的碎银子,两眼发光,原本严肃的面容一改,堆上满面笑容。。这笑容有几分虚假,就像绽放的菊花一般。
“小兄弟,好说,好说,我见你如此瞻仰我家老爷的书法笔迹,必然是心诚之人,容我进去通禀一番”,络腮胡子转身进了雷府大门。
且说络腮胡子进了雷府大门之后,便将此事通报给雷府的管家。这雷府的管家名叫雷豹,平日里掌管着雷家上下的府库安排,权力颇大。不过今日他倒是遇到了一个难题,自家老爷浸淫书法多年,却苦无欣赏之人,便下令让雷豹去找一些懂得书法的高人来和他谈论书法之道。
雷豹听闻,一时间头大如斗,这可哪里去寻懂得书法之道的高人。这青岳镇凡是懂些书法的秀才书生,早就被抓来,结果谁知他们的造诣不及自己老爷十分之一,而那些真正的高人本就难寻,就算寻到了,哪会畏惧自己这青蛇帮的淫威,想必是死也不会来的。雷豹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高人”,为了个高风亮节的名头,不要荣华富贵,这不是傻吗。
不过眼前这个护院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喜,雷豹听闻府外有一个酷爱书法的游侠儿,心中想,这可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啊,要是把这事儿办好了,指不定老爷会好好嘉奖自己。
雷豹思忖片刻,徐徐说道,“也罢,我随你去看看,看看那个游侠儿,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若是是个硬家伙,我另有好处赏赐给你。”
络腮胡子闻言大喜,二人联袂往府外走去。
陆北游在正门外等了片刻,终于等到络腮胡子回来。这络腮胡子还带回来一人,这人身穿华服,估摸着是这雷府的管事。
那络腮胡子凑上前去,笑着说道,“来来来,小兄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雷府的大管家。”
雷豹居高临下,看着陆北游,“你就是那个要见我家老爷的那个游侠儿?听说你对书法之道上颇有建树,可否说道说道,让本总管见识见识。”
陆北游心想这雷府总管也不是懂书法之人,只要说得玄乎一些,糊弄糊弄便过去了。陆北游将背上的玄铁剑拔出,握住长剑向雷豹拱了拱手,“总管大人,小生今日并未带笔墨,然小生除却酷爱书法之外,对剑道也颇有研究,这剑道和书法之道也有相通之处。且看小生施展一套剑法,这剑法之中,自有书法意境在其中。”
陆北游这话倒是一下子就把雷豹给震住了。雷豹虽然位居高位,在雷府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对书法却没有什么研究,今日听了陆北游如此说,心中不仅不觉得陆北游胡诌,反而是高看了陆北游一眼。
陆北游手持长剑,双目一凝,体内真气运起,一套《无留剑法》施展开来。这《无留剑法》气机绵长而又雄浑,陆北游在收剑时又陡然一收,颇有笔走龙蛇的意味。
雷豹在一旁看得是如醉如痴,待到陆北游舞剑完毕,立马拍手喝彩道,“小兄弟,真是天人之姿啊,老雷信了,老雷虽未学过书法,可没吃过猪肉可也见过猪跑啊,小兄弟的剑招之中蕴藏的气势与雷府收藏的书法名家之作颇有几分相似啊。”
陆北游闻言,真是满头大汗,这雷豹吹捧得也太过分了吧,自己不过是在《无留剑法》的基础上胡乱一挥,怎么就变成书法大家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一关总算是混过去了。
陆北游表面功夫仍需做足,只见他拱手作揖道,“雷总管谬赞了,小生不过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小兄弟说得哪里话,雷某在这青岳镇待了十几年,可没见过如小兄弟这般的神人。对了,小兄弟贵姓啊?”
雷豹搓了搓手掌,心中想着凭着眼前这个游侠儿的本领,定能讨老爷欢心,到那个时候自己的赏赐就有着落了。
“小生姓陆”,陆北游云淡风轻道。
“陆小兄弟,你我也不要在这儿杂谈了,不如进府一叙,我家老爷还未归还,你在府上住些时日,等到我家老爷回来,我便向老爷引荐小兄弟你”,雷豹语气之中毫无一点架子,好像陆北游就是他亲兄弟一般。
络腮胡子站在一旁,暗中腹诽这雷豹见风使舵,八面玲珑,不过一想到自己会得到赏赐,心情也不禁大好。
陆北游与雷豹走入这雷府中。且说着雷府格局确是颇为庞大。一入府便可看到两排杨梅树,其上已经结满了杨梅籽,等过些时日,杨梅便可成熟了。据雷豹所说,这是因为雷府的小姐酷爱吃杨梅,所以才派人在前院种了这两排杨梅树。再往前走便是正厅,正厅规格颇为宏大,厅中两边整齐地摆放着十几把交椅,想必是青蛇帮平日里议事之地。
“这雷府倒是大得很呐,小生去过不少地方,如雷府这般气象万千的府宅还是头一次见呢”,陆北游夸道。
“那是自然,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家老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若是能得了他的赏识,荣华富贵美女美宅,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雷豹哈哈道,语气中透着一股自豪。
陆北游闻言不过哈哈一笑。雷豹又引着陆北游去东面的厢房,陆北游挑了一间,雷豹便差人送来一些生活起居的用度。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切事毕。雷豹将陆北游送入厢房中,与陆北游告别。
“陆小兄弟,府中还有许多琐事需要雷某前去打点,先失陪了。待会儿晚膳自然有仆人送来。”
“雷总管不必客气,且去忙吧,小生歇息一二便可”,陆北游恭敬道。
待到雷豹走远之后,陆北游静坐在房中,暗暗思忖接下来应该如何查出那个击伤张青水的神秘领头人。
“听青水叔说,那领头人蒙面黑铠,不过听其声音却是一个年轻人,待我向那雷豹旁敲侧击一番,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线索。”
转眼便到了傍晚,夕阳西下,陆北游此刻正在床上静坐运气调息。陆北游习武已有一月有余,已经微微触摸到了那武道一重楼瞰山楼的门槛。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陆小兄弟可在,雷某给你送晚膳来了。”
陆北游闻言,连忙从下床去开门,心中已有了打算,要刺探一下那年轻男子的消息。
陆北游打开房门,来人正是雷豹。
“雷总管好生客气,这晚膳让下人送过来就可以了,何必屈尊亲自走一趟。”
雷豹将晚膳放在房中的桌子上,连忙摆手,“陆小兄弟说得哪里话,你是我兄弟,做哥哥的照顾弟弟岂不是理所应当,何况那下人着手笨脚的,要是伺候不好了,哥哥心里可过意不去。”
陆北游心中冷笑,这雷豹见他懂书法,以为有些价值,便对他百般殷勤,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欺骗他,怕是下一刻便要翻脸不认人。
“雷大哥大恩,小生绝不敢忘。对了,雷大哥,我刚才听见下人议论,这府上也来了一个与我一般大的年轻人,你知道我这人平生素爱结交好友,因此没管住耳朵,若是有不方便之处,还请雷大哥海涵。”
陆北游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雷豹闻言,“这些大嘴巴的下人,不好好干活,尽知道扯些没用的。陆小兄弟,哥哥也不瞒你,府上确实有一个年轻人,不过这人哥哥也没见过几次。此人和我家老爷来往甚密,唯一一次见到也是蒙着面,神秘的紧呢。”
“原来如此,既然是雷府的贵客,小生就不好太过叨扰了。”
“老弟能如此想,老哥也甚是欣慰啊。来,老弟,喝上几杯。”
酒过三巡,陆北游见雷豹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小心翼翼地刺探道,“雷大哥,小生听闻青蛇帮强人众多,那武艺最高之人是谁人呢?”
雷豹闻言,张口便说,或许是喝酒太多的缘故,舌头打起结来。
“那,那,你雷大哥我不会武功,这青蛇帮,除老爷外,武功最高强之人本来是老爷麾下的第一个大将血虎煞樊刚,不过那人来了之后,不过三个照面就败了樊刚。要说那个蒙面男子,其实大哥我有幸见过一面,那人面容英俊,皮肤比娘们还白,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小娘子,呸,我看小姐就是被这个小白脸给迷住了,前几日在帮中见过那小白脸后,天天向我打听那小白脸的消息。”
陆北游闻言,心中一想,看来这个神秘男子与那雷府的小姐有所交集,看来今晚要去那雷府后院一探了。陆北游不再追问,再与那雷豹喝酒,不过一盏茶时间,雷豹已经彻底瘫倒在地上了。
陆北游见雷豹已经醉倒,便轻轻走出房门,纵身一跃绕过雷府的夜巡守卫,来到后院之中。
这后院有一座巨大的莲花池,池中点缀着一株株莲花,池中央还有一座凉亭,从边上有曲折的小路可以通到。
池心的凉亭中,一个明眸皓齿、典雅素净的女子坐在凉亭中,一旁有两三个侍女伺候在侧。
雷翊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箫生哥哥怎么还不回来,爹爹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带着他乱跑,都没时间陪翊儿了。”
“小姐,听老爷说,箫生公子今日会给你带回一个惊喜,如今已经入夜,想必也要到了”,一个丫鬟说到。
“真的吗,春桃,那太好了,我要回去了打扮一番”,雷翊欣喜道,“春桃,春竹,春梅,去取些胭脂来,我要沐浴妆点一下,也给箫生哥哥一个惊喜。”
“是,小姐。”
主仆三人先后从池心的凉亭走出,走向一座古色古香的房阁。
陆北游此刻正伏在不远处的屋檐上,暗中监视着这三人的一举一动。
“想必领头的那人便是雷府的小姐了,我待会儿偷偷潜入房中,逼问她一番”,陆北游在心中暗暗思量。
待到那雷府小姐进了房门,丫鬟皆散去。陆北游在屋顶上又蛰伏了片刻,便起身飞过座座房檐,来到那一座房阁的楼顶。
陆北游翻开房顶上的青瓦,房顶上露出一个小洞,可以一窥室内的情形。陆北游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
那雷府小姐此刻正在木桶之中沐浴,玉体曝露。更可怖的是,那木桶之中有一只一尺长的紫色蜈蚣在水中游动,爬上那雷家小姐的手臂,利口一张,活生生地钻入了那光洁如玉的皮肤之中,化作一道三寸长的蜈蚣纹身。
“天姹毒功已经有九分火候,只要把这个玉箫生收归裙下,天姹毒攻便已可大成,便能破入武道一重楼瞰山楼”,雷翊一改此前乖巧的语气,面色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那是自然,我所传给你的《天姹毒功》可不是一般的功法,足以让你在这片江湖上立足,若再有精进,指不定还能成为江湖上的大人物”,那手臂上的纹身闪闪发亮,竟然有声音从其中发出。
“不过,那玉箫生的身份神秘,来历莫测,几次问爹爹,他都不肯透露”,雷翊语气中又多了一丝急切。
“无妨,好事多磨,我看那玉箫生周身气机已是武道一重楼瞰山楼,所以花些心力也未尝不可。”
在房顶上目睹这一切的陆北游,心中一惊,脚下收住的力一泄,外泄的力道踩碎了一片青瓦。
房中的雷翊听到楼顶有动静,陡然娇喝道,“什么人!”
陆北游哪敢停留,连忙运起气机,踏空而去,转眼便越过了重重楼阁。房中的雷翊听闻无人应答,心头大疑,穿上衣袍,正要出门一探,房顶上传来一声猫叫。
正好有一只黑猫从房阁楼顶上经过,雷翊心头一松,“原来是一只野猫,这管家是怎么回事,竟然放一只野猫回来。”
“虚惊一场罢了,你我还是计议一番如何将那玉箫生钓上钩吧”,雷翊右臂上的蜈蚣纹身再次发亮。
“嗯,我待会儿用那迷魂香乱其心智,必能一击功成。”
“不可,那玉箫生身上有一保护心魂的玉佩,如果贸然动用迷魂香,说不准打草惊蛇,功败垂成。”
“这玉箫生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这种宝物都有”,雷翊眉头已是成结,她连天姹毒功到这种境界,还未遇到过这般棘手的人物。
“罢了罢了,那待会儿玉箫生来的时候,我见机行事吧。”
陆北游飞回先前蛰伏的阁楼楼顶,看到并未生起喧哗,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追过来,不然暴露了。这雷府一行倒是颇有意思,嘿嘿,看来那雷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要把这个雷府闹得天翻地覆。”
陆北游又飞身绕过夜巡的青蛇帮爪牙,回到东厢的房中,雷豹仍然醉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真是个蠢猪”,陆北游鄙夷地看了雷豹一眼,走回床上运功调息。适才被那雷家小姐一惊,急中运气冲撞了筋脉,若是不早调养,会留下大患。
且说离青岳镇五里路外,正有一队马队在管道上飞奔驰骋。为首之人乃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胖子,此人一双虎目,颇具威严。这胖子便是青蛇帮帮主,雷豹口中的老爷,雷恒。
雷桓身边还有一匹白色骏马与他并驾齐驱。
这白马之上,坐着一个面带鎏金面具,身着银白烫金长袍的男子。这男子身后还背负着一把古琴。
“箫生啊,前方不远处就是雷府了,前些小女在帮中见过你之后,可是天天向我念叨着你呢”,雷恒哈哈一笑,缓缓说道。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可是来自临安城的大人物,自己可得好生款待,若是能让他对自己的女儿起些心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嗯,雷帮主,不必客气,这几日倒是叨扰了雷帮主,等取到了那物,箫生必会让父亲助雷帮主一统这青岳镇。”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章 破烂老头游北龙(一)
那就全仰仗小友了。雷某一定发动全帮的人为小友寻那株阴阳融灵草”,雷恒急忙说道。一个月前,这玉箫生来到青蛇帮前,击败帮里的一众好手,又亮出身份是临安玉心宗的少宗主。
雷恒早年在江州走南闯北,也听过这玉心宗的名头。别看这玉宗名字这般素雅,宗中强者众多,行事也颇为霸道。这玉箫生的父亲,乃是当代玉宗宗主玉听笛,人称“玉面郎君”,一身修为造化臻至武道五重楼摘雷楼。雷恒自己不过是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哪里敢得罪这样的大人物,连忙将玉箫生招待下来。
玉箫生告诉雷恒,来这青岳镇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株“阴阳融灵草”。雷恒并不知道这“阴阳融灵草”是什么东西,只知这株药草对玉箫生颇为重要,若是能寻得此药,不仅可以在玉心宗的帮助下称霸青岳镇,可以获得玉心宗上下一个人情。这玉心宗的人情在江州地界上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
那阴阳融灵草长得与普通的清灵草相像,所以青蛇帮帮众近来在青岳镇上到处收购清灵草,玉箫生对这些酒囊饭袋不太放心,便亲自参与此事之中。前些时日,拦下一个车队,那车队领头之人不妥协,便有了一场火拼。那领头之人正是张青水。在玉箫生眼中,张青水这种山野村夫不过是蝼蚁,哪会放在心上,他在张青水脸上留下几道血疤,便差人拉走清灵草,扬长而去。
两人言语之间,已飞奔了二里路,那青岳镇“青岳开阳”的牌楼已着眼可见。不过一会儿,雷恒、玉箫生一行人已到了雷府前。
“玉小友,小女想必已在后院等你许久了,可别唐突了佳人哦。”
雷恒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哈哈一笑,唤来仆人带着玉箫生前去后院,自己往正厅去了。
后院之中,莲花池心亭楼中的雷翊已经换上华裳,抹上胭脂,柳眉中中隐隐显出几分春色,若是寻常男人在此,怕是要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陆北游此刻在床上已调息完毕,桌边的雷豹也已缓缓醒过来。
雷豹看陆北游正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陆小兄弟,可真是不好意思,雷大哥今日喝多了,小兄弟可不要在乎雷大哥的丑态啊。”
“雷大哥真是性情中人,无妨无妨。”
雷豹向陆北游告辞,便出门去了。陆北游见雷豹走远,便又轻轻出门飞身跃过重重阁楼,来到先前蛰伏的屋顶上。
玉箫生此刻已到了后院,仆人散去。
“玉哥哥,翊儿在这儿呢”,雷翊在亭中向玉箫生招手。
玉箫生移步入池心亭中,向雷翊微微作揖,“雷小姐,今日真是明媚动人呢。”
雷翊闻言,露出一脸娇羞,“还不是为了玉哥哥你吗,玉哥哥,快把这金面具摘了吧,这面具冷冷的,怪煞风景的呢。”
玉箫生闻言,“好”,便将面具摘下,一张比女人还姣好的美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玉哥哥真是俊俏呢,不知道以后有多少小娘子被玉哥哥迷惑。”
“雷小姐谬赞了,玉某不过是粗俗之人,听庄主说雷小姐还会弹筝,玉某平日里颇爱音律,对古琴也有几分了解,不知雷小姐可否愿意和玉某合奏一曲”,玉箫生一脸云淡风轻,缓缓说道。
“好啊,春桃,春竹,春梅,去我房里把那木筝取来”,雷翊欣喜道,连忙派侍女去取筝。
过了片刻,雷翊与玉箫生席地对坐,两人琴筝和鸣,音律玄妙动听,引人入胜。雷翊所奏的筝音一转,音律之中夹杂着一丝魅惑。玉箫生随即变调,琴音一转,透出阵阵肃杀,犹如塞外沙场的金戈铁马,煞气逼人,与雷翊所奏的柔肠小调,可谓是格格不入。
“不弹了,不弹了,玉哥哥真是不知道心疼佳人呢”,雷翊用一种娇柔的声音嗔怪道。
“倒是给雷小姐献丑了,玉某对那塞外沙场向往已久,心念至此,所以后来才有此一奏。”
雷翊在心中暗骂一声,“小狐狸。”
且说雷翊所奏的曲子乃是《天姹毒功》中独有的摄魂曲,比那先前提到的“迷魂香”要霸道几分。这摄魂曲端的是一手绵长婉转,若是一时不察,纵然有保护神魂的宝物傍身,也依旧会中招。但这摄魂曲最惧那阳刚煞气,玉箫生听出这曲中玄机,便琴声一转,化出万千金戈铁马,沙场煞气一出,破了这摄魂曲。
雷翊又向玉箫生说道,“玉哥哥,你可知道青蛇帮为什么叫青蛇帮吗?”
“愿闻其详”,玉箫生微微躬身,作揖道。
雷翊嘴角一翘,玉手一拍,向着莲花池中喊道,“小青!”
雷翊话音刚落,莲花池中一阵翻腾。一条通体青色的巨大的水蛇从水中冒起。这条青蛇身长有三尺,头顶上镶嵌着两颗宝石般的眼珠。
“小青,是随我一起出身的,玉哥哥莫要害怕,要说这事也颇为奇怪。自从小青在我家出现之后,父亲的势力越做越大,后来便成立这青蛇帮,在这青岳镇上呼风唤雨。”
玉箫生看到那硕大的青蛇,心中也是一惊,本以为这青岳镇不过是乡下的破旮旯角落,青蛇帮不过是一些匪众的聚集之地,今日见到青蛇这等灵物,对青蛇帮乃至眼前女子不由高看了几分。
“如此说来,这青蛇倒是一个吉物呢。”
“小青与我可亲近了,我想这日后出嫁,连着小青一起嫁过去,我与它可不能分开”,雷翊捕捉到了玉箫生眼中的震惊,故意暗示道。
玉箫生也不上当,只是打趣道,“那娶了雷小姐的人倒是修了三生的福德了,既得了佳人,又有灵物护宅,如此美事,不知会花落谁家啊。”
玉箫生心中不经起疑,这位雷小姐对自己也太过殷切一些了,这青蛇帮的掌上明珠如此施为,事出反常必有妖。玉箫生心中暗暗告诫,必要小心行事。
“玉哥哥,小青好像对你颇为亲近呢,定然是哥哥刚才的琴声吸引了它。不知玉哥哥可否为小青再弹奏一曲呢”,雷翊笑着说,又转头看向那青蛇,那青蛇见到雷翊的眼神,倏忽之间从水中咬起一株荷花,凑到玉箫生更前。
玉箫生将青蛇嘴里的那株荷花取下,“小青这么热情,玉某只好却之不恭了。”
玉箫生盘坐在地上,双手轻抚古琴,奏出道道玄音。陆北游此刻正蛰伏在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暗中观察着池心亭子的一举一动。
陆北游见到如此巨大的青蛇,心中一惊,“这青蛇比我那日斩杀的花斑大蟒大了一圈,好像还有些灵智,这倒真是奇了。那个奏琴的年轻人想必就是伤了青水叔的人,我一定要为青水叔出一口恶气”,陆北游眼神之中冒起一团愤恨之火。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那亭中弹琴的玉箫生双目一凝,琴音突然之间变得尖锐,琴音化作气浪直冲陆北游所蛰伏的楼阁。
“不要躲了,出来吧”,玉箫生冷笑一声,双手极速拨弄琴弦,发出的气浪卷起了楼阁之上的青瓦。
陆北游急中生智,闪身一躲,直奔玉箫生而去,背后长剑瞬息出鞘,纵手便是一劈。
玉箫生后仰一腿,陆北游一剑劈空,两人平落于地,对峙开来。
“你是什么人,竟然胆敢闯雷府”,一旁的雷翊见陆北游面生,娇喝道。
陆北游闻言置若罔闻,看向此刻还是云淡风轻的玉箫生,愤恨道,“就是你伤了青水叔,毁了青水叔容貌,今日我要为青水叔报仇。”
玉箫生不屑一顾道,“不过是个山村野夫,脸花了就花了,没有要他性命,已是仁慈了,你连瞰山楼都没有登入,还妄想与我一战,简直是痴人说梦,蚍蜉撼树。”
陆北游只觉胸中有一团怒火在滚滚燃烧,提起手中玄铁长剑向玉箫生一剑刺去,玉箫生迎长剑而上,腾身而起,一脚踩在陆北游的玄铁剑尖之上,陆北游只觉手中长剑一沉,好似托着一座巨大的山岳。
“你还是好好再练几年,再来找场子吧”,玉箫生不屑道,双脚在剑尖上借力一踩,陆北游一时间失了平衡,向前倾倒,玉箫生双脚狠狠地踩在陆北游的肩膀上,腿劲透入陆北游双臂,震得陆北游拿不稳手中长剑。
陆北游旋身半跪,长剑插在地上,双目仍紧紧盯着月箫生的背影,透出一股坚毅。陆北游站起身来,长剑斩出一道剑气,凌厉的剑气直奔玉箫生。
玉箫生察觉到身后剑气,转身推出一掌,肉掌与剑气相接不过短短一息,剑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雕虫小技,是要我出手还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这雷府可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今日,我一定要为青水叔讨一个公道”,陆北游运起《无留剑法》杀向玉箫生,玉箫生见招拆招,毫不费力,脸上显有几分轻松惬意,反观陆北游全神贯注,仿佛如临大敌。
二人走了将近五十个回合,以气机绵长制敌的《无留剑法》已经力有不逮。陆北游还未入瞰山楼,而玉箫生已在瞰山楼逗留多时,二者周身气机,论雄浑程度,陆北游不过是一方湖泊,而玉箫生则是大江大河,不可同日而语。
陆北游终于暴露了一个破绽,玉箫声抓住着稍纵即逝的机会,右掌印在陆北游左肩之上,陆北游倒飞出去,一道血箭从陆北游口中飞射而出。
“这鲜血的味道”,玉箫生突然闻到一种奇异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一样,一时间却记不起来。
“小青,去吃了他”,一旁的雷翊突然娇喝道。
雷翊适才想起了傍晚那房顶上的动静,或许不是猫,而是眼前这个少年。想到此处,雷翊是又羞又恨,自己的身子被他看去了不说,自己身上惊天的秘密就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若是被这个少年知晓,夜长梦多,必然会坏了事。要知道雷翊所修《天姹毒功》狠毒异常,江湖上的正道人士对此类功法皆是嗤之以鼻,对修炼此类功法之人皆群起而攻之。因此,雷翊才唤青蛇将陆北游杀了,宁可错杀,不放一个。
陆北游吃了玉箫生一掌,气机还未恢复过来,眼看着那青蛇的獠牙就要刺入陆北游的头颅。这时,玉箫生大喝道,“住手”,随即一掌拍出,小青痛叫一声,身形停滞。
“小青”,雷翊关切地喊道,“玉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雷小姐,玉某想起一事,与这小子有些关系,容我盘问一番,之后再将这小子交给雷小姐处置。”
玉箫生看向陆北游,说道,“小子,你前几日是不是见到过一味奇异的药草,那药草的药力我便不详说了,给你留几分面子,你好好想想吧。”
陆北游闻言,突然想起了前几日与秦尔雅在那山谷中见到那株“清灵草”,瞳孔一缩。玉箫生看到这幅模样,连忙逼问道,“那药草现在何处,你若是交出来,我可以做主,放你离开这雷府。”
一旁的雷翊闻言,心中也是迷惑不解,这小子身上难道还有让玉箫生垂涎的东西吗?不过是山村野夫罢了。
陆北游心生一计,说道,“你先退后十丈,我再告诉你那药草所在之地。”
玉箫生投鼠忌器,只好按陆北游所说退出十丈,直到池心亭中。
陆北游又看向雷翊,说道,“你和你的蛇也退后十丈。”
雷翊一时气急,正要开口,却被玉箫生打断,“雷小姐,那药对玉某关系重大,还是按照他说的做吧。”
雷翊无奈,只好叫上小青一起退后十丈。
陆北游见两人已经退到亭心中,暗中蓄力,并缓缓说道,“那株灵药就在”
就当玉箫生将心神集中在陆北游的言语中时,陆北游纵身一跃,飞向身后的阁楼之中。
“毛头小子,你竟然敢耍我”,玉箫生大怒,吼道。
玉箫生正要轻身追去,突然不远处传来雷恒的声音。
“玉小兄弟,出什么事了”,雷恒和酒已半醒的雷豹一并走向玉箫生。
且说先前雷豹从东厢房出来之后,后又在正厅遇到了回来的雷恒,便向雷恒禀报了今日自称书法高人的陆北游在府上歇息一事。雷恒闻言大喜,正要与雷豹一起去拜访陆北游。两人刚一出门,便听闻后院有打斗的声响,闻声而来。
“适才遇到一个小贼,那人身上有那阴阳融灵草的线索”,玉箫生望着陆北游远去的身形,急切道。
雷豹此时虽然微醉,但此时神智倒还清醒,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人的身影与今日来府上的那个游侠儿有几分相似。”
雷恒闻言,思索片刻,一巴掌甩在雷豹脸上,怒斥道,“你这不中用的奴才,家里进了贼都不知道,真真是有眼无珠。”
雷恒是个胖子,自身又是武道三重楼观海楼的高手,虽没用上力气,却也不是雷豹这种不修武道的人可以承受的。雷豹倒飞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但他连忙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跪着哭诉道,“奴才一时不察,老爷给奴才一个机会,奴才一定带人把那贼人抓回来。”
“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那小子一定没有走远,你带帮里的兄弟们去追他,封锁青岳镇的各个出口。”
“是,这事奴才一定办妥了”,雷豹手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后院。不一会儿,青岳镇各个街道要口都由身穿蛇纹青袍的青蛇帮众占据。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大总管说了,抓到那小子的人,赏银子五十两,都给我打起点精神来,这五十两银子够你们去镇上的窑子里喝几次花酒了”,一个青蛇帮的头目在街道上训话。
有了如此高额的奖赏,青蛇帮众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搜寻陆北游的踪迹,连街道上的老鼠都捉到了好几只。
陆北游此刻藏身在一条小巷里,听着巷子外街道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陆北游心中一紧,“这青岳镇看来已经被青蛇帮封锁,躲是躲不过了,也罢,我杀出一条血路,逃出青岳镇。”
陆北游正要提剑杀出,突然有人出声道,“你慢着。”
陆北游心中一惊,转过头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早上那李记包子铺里的店小二。
“想必少侠是在躲避那青蛇帮的追杀吧,我看街上那么多青蛇帮众,少侠定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这青蛇帮平日里无恶不作,横行乡里,少侠今日可是为青蛇帮帮众出了一口恶气啊”,那小二连忙说道,“我家少爷喜交豪杰,不如少侠随我来,也好平安度过今日。”
陆北游心中生疑,眼前之人不过是一个店小二,按理说遇到如此情形早就吓破了胆,怎么还会自找麻烦上身呢。
那店小二好像看出陆北游心中所想,连忙笑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家少爷在青岳镇镇南的晴城武馆习武,少爷的师傅段兴城在这青岳镇上可也有着响当当的名头,这里就不细说了,少侠若信得过小的,便随小的来。”
陆北游听后,心中想到,“这晴城武馆先前听秦叔叔听起过,他说这武馆乃是他旧时袍泽所经验,难不成这小二口中的段兴城便是秦叔叔的袍泽,若真是如此,那他的徒弟应当也是光明磊落之辈。”
陆北游思索片刻,便说道,“那就有劳小哥了。”
“好嘞,少侠且随我来。”
要说这小二到底是青岳镇上土生土长的,对青岳镇上的大街小巷的分布可以说是了然于胸,带着陆北游躲过青蛇帮帮众的侦察,七绕八绕,终于入了那李记包子铺。小二带了陆北游进了包子铺后,因为此地太过危险,便自行离去。
陆北游刚进那包子铺,便迎面走来一人。这人面生虬髯,虎背熊腰,铜铃大的眼珠子并无凶悍,反而露出一抹善意。
李惊虎看到将这青岳镇闹得满城风雨的人来了,上前便是一个熊抱。李惊虎比陆北游足足大了一个个头,一时间陆北游动弹不得,满脸黑线。
李惊虎倒也反应过来,讪讪一笑,“小兄弟,倒是惊虎唐突了,姓鄙李,今日回到铺子里听说有一游侠去那雷府投奔,本在扼腕叹息,不想到了这下半夜,雷府中涌出一大波人马,我思量之下,必是小兄弟让他们吃了瘪啊,真是快哉。敢问小兄弟是何方人士,贵姓啊?”
陆北游见眼前这汉子虽然生得五大三粗,倒是古道热肠,连忙答道,“小弟姓陆,名北游,是青林山出云村人。”
“出云村人士?今日武馆上倒是来了一个出云村中年汉子,和师傅好像还有旧故,不知小兄弟是否……”
李惊虎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雷豹带着一干青蛇帮众,将李记包子铺围得水泄不通。雷豹提着刀,向屋内喊道,“姓陆的小子,你给爷爷听着,今天白天你欺骗爷爷,还不自己出来跪地谢罪,不然的话,爷爷这帮兄弟里的刀剑可不长眼睛。”
“哼”,李惊虎怒哼一声,“陆兄弟,莫慌,这青蛇帮帮众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护送你出镇,来日我们兄弟再好好喝上几杯。”
李惊虎一脚把房门踹开,飞身杀入青蛇帮众人之中,陆北游也拔剑杀上
雷豹见陆北游已现身,手中朴刀一挥,“兄弟们,杀,给我活捉那个贼子。”
要说这李惊虎一身功夫倒也颇为了得。他生得强壮,又练得是拳脚功夫,一双铁拳赫然轰出,青蛇帮帮众如纸糊一般,全部倾倒。
陆北游手提长剑,身若游龙,在人群之中穿梭,不过片刻,几个青蛇帮众便已人头落地,气绝身亡。
然而雷豹所带之人太多,又有别处的青蛇帮众源源不断,前赴后继,时间一久,陆北游和李惊虎气力不支,陷入苦战当中。
北龙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在大街小巷上走着。
他来到一处十分偏僻的小铺子边上。
小铺子旁站着一个老人。
那老头向那老人问道,“玉斧已修明月就,瑶琴何必朱弦绝。”
原本铺子边上的老人的眼睛是浑浊的,不见一丝光彩的。
只是当他听到了黄朝的这句话之后,那深邃的眼眶之中的昏花的老眼突然爆发出来了一阵精光!
那位老者从铺子上拿起了一只西瓜,递给了黄朝,缓缓开口说道,“这只西瓜,等你等了很久了。”
这个时候,黄朝微微一笑。
“有些事情总是要清算的,二十多年前的恩怨如若不清算,老黄我到了阴曹地府也睡不安生。”
说着说着,他又露出了一口大黄牙,甚是搞笑。
这个时候,只听闹市上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是达达的马蹄声。
只听到有一个威严又带着些许冷漠的声音在街市上响起,“神龙军办案,素素退去!”
说话之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着十分亮眼的褐色盔甲,盔甲之上还刻着一条墨色飞龙。这是神龙军,大玄西北边陲战力最强的军队。
而说话之人观其说话的态度以及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风度,似乎是神龙军的一位统领。
这位神龙军的统领,名叫李嵩,今年不过二十有八,但是一身修为已臻至了小武一品境界。只不过他的小武一品境界与纳兰素的小武一品境界有些不同。纳兰素的小武一品境界主的是修为以及招法技巧,譬如纳兰素的那一套《素女三十六路飞仙剑》就足以冠绝天下,而李嵩的小武一品,乃是实打实的肉身力量,常年纵横沙场与大沧国交战,李嵩练就了一身强大的肉身力量,这是那些江湖人士比不了的。
且说李嵩眉头紧锁,微微说道,“那人可有了踪迹?”
身边身着同样制式的左右说道,“回统领,先前有人来报,那个老头在西边出现过,现已经到了东市。不如我等去东市捕捉他?“
李嵩点了点头,策马飞向东市。
且说昨日夜里,神龙军的大将军那位名动西北的裘东海的将军府中丢了一样东西,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神龙印”。
这神龙印一来可以驱使神龙军麾下的所有军队,二来又是一样十分珍奇的秘宝。只是其中的效用只有裘东海知道,别人并不知道。
且说黄朝接过那人的瓜后,到了一处巷子里。只见黄朝手掌一翻,掌间冒起了层层浓郁的气机,而后反手一盖,盖在那西瓜之上,那西瓜应声碎裂。
黄朝从西瓜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似乎是一件墨绿色的尺子。
“量天尺。”
黄朝喃喃自语。
这“量天尺”是二十年前名动西北江湖甚至是大玄江湖的一件宝贝。
“这量天尺似乎有攫取国运之效,而那神龙印身为神龙军的帅印,自然有大玄的一方国运。我如今了受了宋临渊的的天道一击,身上已经受了道伤。只能借着这国运强行续上一口气了。”
黄朝在心中想到。
他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件东西,是一方龙形的乳白色方印。
这方印周身氤氲着一丝丝乳白色的灵气,似乎不是凡间之物,更像是天上之物。
黄朝拿起量天尺,将尺子的一头对准了那件方印,而后枯老的手掌先前一推,只见尺子和方印相接之时,应声碎裂。从神龙印之中,有丝丝缕缕的乳白色灵气冒出,黄朝大口一吸,这些乳白色的灵气悉数涌入了他的口中。
黄朝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红晕。这是面色红润的迹象。对黄朝来说,先前的那一战不可为不凶险。身为第九楼的修士,黄朝的修为大约等于西北江湖武道评级的大武二品境界,至于大武一品境界还有更加精细的划分。所谓的大武一品境界,在黄朝的老一辈修士的眼中来说,便是天人无涯境界。
只是无涯境界之中又有小天人、大天人之分。先前那一战宋临渊分明借着蛟龙突破九天的气机再凭借他大玄的国运攫取了一丝天道气机,从而破入了小天人境界。
黄朝哪里是他的对手,纵然黄朝后来用出了他的绝招《五岳心经》对上宋临渊也有些捉襟见肘。
黄朝感觉到体内正有一股清凉的能量正在修复他已经衰败了许多的器官。
黄朝心里清楚,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只是凭借着大玄浩荡的国运强撑一口气罢了,是支撑不了太久的。
因为大玄的国运毕竟是天地之物,黄朝虽然是九楼修士,毕竟没有像宋临渊一般跻身入了小天人境界,所以长此以往,是承受不住国运的加持的。
黄朝收了收心神,走出了巷子,正好撞上了赶过来的李嵩一行人。
李嵩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老头,大喝一声,“老贼,你偷我神龙军的圣物神龙印,还不快快跪地受死!”
黄朝看着眼前年轻的眼神之中略带一些阴骘的将领,轻笑一声,“老夫在这西北纵横杀敌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黄朝又是露出了那口大黄牙说道,“嘿嘿,说不定你娘跟你爹……”
李嵩毕竟是军中将领,平日里素来甚是严肃,哪里经得住黄朝这般调侃,面上有些微红。
但他的眼中更是充溢了无限的怒意和冷意。
李嵩大喝一声,“老贼受死!”
只见李嵩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这把刀乃是飞鱼刀。
此刀乃是天下第一巧匠拓跋器所制作的。
只见李嵩身影一闪,周身荡起磅礴的气机,一刀向黄朝砍了过来。
刀尖之上又有无穷的气机喷薄出来!
这一刀乃是李嵩向他们的大统领“胡子昊”学的“一刀!”
李嵩在想胡子昊学这招的时候,曾经问过那个男人,“刀是什么?”
那个男人仍然保持这一贯的云淡风轻,只是让李嵩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男人说到这个“刀”字的时候,嘴角竟然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
只听胡子昊说道,“刀?刀是你的伙伴,是你的命。”
李嵩的修为虽然只有小武一品境界,但是常年来他向胡子昊学刀,一身刀法精妙无比。可以说在这北龙城之中,能在李嵩的刀法智商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便是北龙城大将军裘东海,还有一人便是胡子昊的弟弟胡子彦。
李嵩与胡子彦向来不对付。先前几日他已经明了,胡子彦取代了胡子昊成为了北龙城神龙军的大统领。只是李嵩甚是不解,便去询问裘东海。裘东海给出的解释是,胡子昊被歹人所杀,他正派出了无数兵士去寻找那位歹人的下落。
对于这样的解释,李嵩甚是不理解,但他不相信。
因为胡子昊曾经向他透露过他的修为,“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的武夫,一身刀法冠绝天地,又有什么歹人能无声无息的杀掉他呢?”
且说李嵩这一刀已经临近了黄朝的面门。
李嵩分明看到站在他眼前的老者如同一尊大山一样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这让她本来自信的神色有些一松。
看着老者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说他根本不怕自己?
可是李嵩先前分明已经检查过,这老者的身上没有一丝的武道气机,甚至连半分气机都没有让李嵩察觉到。
且说就当李嵩的刀尖飞到黄朝身前的三寸之处的时候,黄朝的笑意更加浓郁,他抬起枯黄的手掌,轻轻伸出干枯的手指!
“定!”
黄朝大喝一声,就这有些沙哑的轻喝声,如同惊雷一般在李嵩的耳朵里炸了开来!
李嵩只觉自己的耳朵被炸的生疼,在诸位甲士的注视之下,有鲜血从李嵩的双耳边上流了出来。
李嵩撤身一退,黄朝并未追击。
李嵩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眼中爆闪出精光。
李嵩看向黄朝,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说道,“你……,你是什么人,这修为……”
先前黄朝那云淡风轻的一指,在旁人看来似乎并没有机巧之处,只是身在局中的李嵩分明感觉到黄朝那一指中蕴含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
这种力量,李嵩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那个人便是北龙城神龙军大统领胡子昊。
只是,眼前老者身上的澎湃气机丝毫不输给胡子昊,那位在李嵩心中视若神明的男子。
李嵩甚至觉得,老者周身的磅礴气机甚至还要比胡子昊还要强大。
黄朝看到眼前的带刀汉子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微微开口道,“老夫只不过是借你们大将军的神龙印一用,用完了便会还给他。”
只见黄朝大手一招,他那干枯的手掌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样物事儿。
李嵩定睛一看,这件物事儿正是李嵩苦苦追寻的他北龙城神龙局的圣物神龙印。
“快交出来神龙印”,李嵩虽然受了伤,但并不影响他此刻说话。
他心里清楚,眼前的老者先前那一指分明就是留手了。不然的话,说不定他此刻早就躺在地上了。
但身为北龙城神龙军的统领,李嵩必须要这么说。因为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裘东海已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夺回神龙印,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再所不惜。
何况在北龙城神龙军之中,法治严明。李嵩就是身死,也要将那神龙印抢回来。不然的话他没有脸去面对北龙城大将军裘东海。
黄朝干笑一声,说道,“小子,你根本不是老夫的对手,不必白费力气。”
说着,黄朝已是踏出一步,只见他周身泛起了强横的武道气机。
层层叠叠的武道气机将黄朝包裹住,以黄朝所站之处为中心向四周倏忽一散,道路两盘的杂物悉数飞向空中。
黄朝低声说道,“既然来了,就不必藏着掖着,出来吧。”
还没等黄朝的话音落下,只见到路两旁的低矮的房子之中,有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冲了出来。
这些黑衣人手上拿着一柄短刀。
李嵩见到来人,心中一惊,“这是……这是神龙刀。”
且说那短刀的刀柄纹有一条龙,至于那神龙刀的刀身乃是以寒铁为骨,甚至珍奇,是神龙军中比较强悍的健者才有资格拥有的。
“既然神龙刀到此,那人应该也来了。”李嵩在心中想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从空中掠下,兀自便是一掌盖下黄朝。
黄朝的脸上全是云淡风轻之色,仍然是微微向头顶推出一掌,迎上来人。
李嵩分明看来,黄朝干枯的手掌之上有气机喷涌!
“这是……这是大武二品百炼境界!”李松的身形如遭雷击,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李嵩口中喃喃道,“大武二品金刚境,这……不是说江湖传闻天底下最强的武道境界是大武三品山巅境界吗。”
李嵩的心中泛起层层波澜。在西北摸爬滚打多年的李嵩对西北的风物也颇有了解,黑道白道他也均有涉猎。
李嵩隐隐有一种感觉,心中想到,“看来这西北要变天了。”
且说黄朝与来人对了一掌之后,那黑袍身影向后一个腾空翻滚,平落于地。
来人是谁?
正是当今的北龙城神龙军大统领胡子彦。
且说胡子彦与陈毓、赵生箫、秦希音离开了那小重山的玄武地宫之后,就回到北龙城。
这一举动,恰恰意味着他胡子彦与陪伴他多年的哥哥胡子昊分道扬镳。
胡子彦心里清楚,他跟胡子昊并不是亲兄弟。胡子昊是他的父亲在路上捡来的。
胡子彦的父亲本是一个山中猎户,一日在山林之中打猎之时,发现一棵歪脖子树下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婴儿。
胡子彦的父亲动了恻隐之心,便将这个婴儿带回了家里,并替这婴儿取名为胡子昊。
胡子彦看向黄朝,“大武二品金刚境的修士怎么会来我北龙城。”
胡子彦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的修为乃是大武七品下的境界,用中都太平城的评级来说,也就是鱼龙七纹境界。
虽说武道交战之中,武道评级并不是很重要。可是眼前的老头毕竟高了自己太多的境界,若是贸然交手,自己必败无疑。
胡子彦背着一柄巨大的宣花大斧头。
黄朝说道,“老夫只是来这北龙城见一见故人。”
胡子彦心中一惊,大喝一声,“何人。”
黄朝笑道,“你说呢?自然是你们那位吧北龙城神龙军大将军、大玄的战神裘东海了。”
胡子彦说道,“既然是来见我们的大将军,为什么要盗走神龙印?”
黄朝默然不语。
胡子彦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的大手一挥,只见他身旁的那些黑衣人提刀便冲向了黄朝。
黄朝仍是面不改色,双手结印之后,转而一掌推出。这一招正是《五岳心经》之中的大岳西来!
黄朝这一掌如同巍峨的山岳一般盖向那九名手持神龙刀的黑衣人。
那九命黑衣人提刀一聚,施展起了一套阵法。且说西北枪宗有一道神龙断海阵,裘东海便将枪宗的这一套阵法转而凝练出了一套军中战法——“神龙刀阵”!
这九人身形一荡,辗转腾挪之间,隐隐可以在场中听到龙吟声。
这是九人利用神龙刀的交错借机发出的刀鸣声。这刀鸣声可不是一般的声音,这刀鸣之中夹杂着强横的武道气机。且说这就人所修的功法也是颇为强横的真气功法,单单凭借他们的气机就可以强如刀剑一般。
黄朝紧接着在地上轻轻一踏。堪堪这轻轻的一踏,黄朝的周身气机如山洪倾泄一般向外一涌而去。
那九人分明感觉到,他们所站之处,似乎被一股气机锁定。强横又澎湃的气机朝他们喷涌而来。这九人的心头都有一种感觉。
他们就好像在狂风暴雨之中漂泊在广袤无垠的海面上的破败小舟。
电光火石之间,那九人手中的神龙刀瞬间掉到了地上。
黄朝轻笑道,“年轻人,你手下之人似乎不是很厉害。”
这个时候,李嵩已经恢复了大半。他看了看身旁的胡子彦。他心中虽然不喜胡子彦,这位他一向尊敬的男人胡子昊的弟弟。但是他明白,他们都是为裘东海做事情。
李嵩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从腰间又取出了一把刀。
原来李嵩的兵器一直都是双刀,而不是单刀。
就在李嵩要冲上去与黄朝搏命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小巷之中响了起来。
“黄朝,好久不见。”
一个身披金龙铠甲的中年男人从巷口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拖着一把青龙大刀。
来人双鬓为白。此人正是北龙城神龙军大将军裘东海。
黄朝微微皱眉,看向裘东海,说道,“多年未见,你的修为竟然到了大武五品。”
裘东海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个大武二品金刚境的修士是要捧杀我吗”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一章 明月玉斧不牵情(一)
“陆小兄弟,你先走,这些人不敢把我怎么样”,李惊虎一掌推开挡在身前得青蛇帮帮众,直奔陆北游。
陆北游此刻浑身上下热血沸腾,红着脸吼道,“李大哥,我不走。你我虽萍水相逢,那我陆北游也没有抛下兄弟自己苟活的道理。”
“哈哈,好,你我今日战个痛快。”
两人背靠背,各自抵挡着青蛇帮帮众的刀锋。虽说今日只不过是第一次相见,但都是豪侠之人,一见如故,皆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这人世间的情义倒是有趣得很,有些人认识了半辈子,还不能完全信任,而有的人只需要一眼,便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好虎终究架不住群狼,陆北游凭借《无留剑法》气息绵长的优势还能拖延片刻,但李惊虎走的本就是外家路数,一招一式,颇耗气力,鏖战良久,体力已经捉襟见肘,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李惊虎手臂上已经多了几道刀伤,鲜血流淌不止。陆北游《踏雪》身法展开,青蛇帮众人十刀中有九刀连陆北游的衣角都没摸到。
陆北游越战越酣,不知疲劳地挥舞着长剑。就在此时,一名青蛇帮帮众趁李惊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时,从背后一刀砍出,在李惊虎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疤。鲜血飙射,李惊虎胸中吃痛,半跪倒地。
“不要杀他,这李惊虎是段兴城的徒弟,杀了他会给老爷惹麻烦”,雷豹招呼道,“给我把这个小子擒住,等他落到我的手里,我要好好地编排他。”
见李惊虎已经倒地,青蛇帮帮众皆朝陆北游杀将过去。
“李大哥!”,陆北游悲呼道。眼前的这一幕让陆北游想起了那天日暮江上,黄朝浴血与黑蛟激战的场景。
“陆兄弟,别管我,你,你快走”,李惊虎脸露狰狞,嘶吼道,钻心的痛让他说话都有些费力。
“啊!”
突然,陆北游的眉心处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红印记,一股磅礴的气息从陆北游身上升起。这道血色印记正是先前黑蛟江游儿的那滴精血气息所化。因为精血所含能量太巨大,江游儿便将这滴精血封印在陆北游眉心。今日,陆北游想起心中悲痛,心神涌动,封印受到干扰,有一丝精血气息溢出。
然就这一丝的气息,令陆北游的气息疯涨,硬生生地破入武道一重楼瞰山楼。陆北游双目赤红,挥手一剑斩出,玄铁剑微微震颤,卷起一道剑气,射入人群之中。剑气轰然炸开,众多青蛇帮帮众被气浪击倒在地。
陆北游转头看向雷豹,雷豹见状,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恐惧,手中的朴刀都拿不稳当,一边退后一边颤抖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不要过来。”
陆北游一步一步走向雷豹,雷豹退后直到墙角。陆北游双目化作一片深红,提剑向雷豹斩去。
倏忽之间,一枚飞镖破空而来,格挡了陆北游手中的玄铁剑锋。陆北游抬头望去,只见玉箫声身负古琴,踏空而来。
“是你,我杀了你”,陆北游大吼道,剑指玉箫生。
玉箫生眉头微蹙,看到陆北游眸子赤红,出声道,“你这番模样倒是有些怪异,不过再怪异,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玉箫生盘膝坐下,背上古琴飞到面前,双掌一按,琴音激荡,直冲陆北游。陆北游只觉头脑一震,好似有千万道琴音从八方四面滚滚而来。
陆北游的双眸血色渐渐褪去,神色中透着一股呆滞。就当陆北游眼中的血色要彻底消失之中,那一双眸子中闪过一道精光,原本褪去的血色再次充满了整只眼眸,陆北游《踏雪》展开,移形换影之下,靠近盘膝而坐,闭目弹琴的玉箫生,赫然便是一剑砍下。
玉箫生眼皮微微一跳,左手继续拨弦,右手一指点出,指尖处有气机流转。玄铁长剑砍在气机上,便不得寸进。
陆北游右臂青筋暴起,血眸之中闪过一丝狠辣,握剑用力向下一压,玉箫生指尖的那团气机竟然被剑锋斩断两寸。
玉箫生左手拨弦速度越来越快,右手指尖的气机又壮大了几分。
“啊”,陆北游发出惊天怒吼。琴声淹没在了陆北游的吼声中。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嘭”的一声,古琴琴弦绷断,陆北游手中剑锋绞碎了玉箫生指尖气机,玉箫生纵身一躲,却仍被玄铁长剑斩出一道口子。
“你,这怎么可能,这不是你的力量”,玉箫生左手捂着右臂,惊恐道。自己虽然修为被压制,但仍然是瞰山楼巅峰境界,而陆北游先前连武道一重楼都不是,怎么是自己的对手。
陆北游默不作声,提剑又向玉箫生冲去,势要一剑取玉箫生性命。
“小子怎敢”,一声怒喝遥遥传来,声浪凝成的气机直撞在陆北游胸口。陆北游只觉身形一滞,胸口一紧,喷出一口鲜血。
声影刚落,一个巨大的身影飞身而落。来人正是雷恒。雷恒乃是武道三重楼明雾楼的高手,已经可以聚音成线。
陆北游从地上爬起来,英俊的面庞上已经沾满灰尘,显得有几分狼狈。
“你自己束手就擒吧,若是说出那株药草的消息,我留你一个全尸”,雷恒睥睨道,周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息。
陆北游刚才身受雷恒一击,气息衰弱下去,神智清醒了几分,“要我束手就擒,绝不可能。”陆北游又看向天空之中,“老头子,让你失望了,下辈子北游再做一个大侠。”
几千里之外,正在大周西疆群山中奔走的黄朝打了一个喷嚏,“是谁,在咒我死啊,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了,一定要好好地料理他。”黄朝又叹了一口气,看向东方,“不知道游小子怎么样了。”
再说青岳镇之中,陆北游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摔落在街边的酒架上,酒架上的木桶纷纷碎裂。
雷恒抚掌而笑,“本座的碎空掌可不是闹着玩,再有一掌,你五脏六腑必将碎裂。”
就在这时,虚空之中,一道青光闪过,雷恒瞳孔一缩,惊道,“《青城剑诀》!”
一柄通体碧青,剑身纹有青蛇的长剑破空而来,刺入石墙之中。
一个剑眉星目的中年汉子踏空而来,这人正是晴城武馆的馆主段兴城。
“小兄弟,你没事吧”,段兴城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陆北游。
陆北游见来人是友非敌,便答道,“多谢前辈,晚辈没事。”
“你先调息一二,这人交给我对付。”
陆北游不再多言,
段兴城看到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李惊虎,一腔怒意腾然而生,“雷恒!你竟敢伤我徒儿!”
雷恒倒也不惧,缓缓说道,“我雷府要拿这小贼归案,你徒儿百般维护这小贼,阻碍我雷府行事,不过是咎由自取。”
“你,你这手下败将,竟然口出狂言。当年你负了青儿,今日旧账新账一起算”,段兴城怒喝道。
雷恒冷然一笑,“我《碎空掌》已经大成,怕你不成。”
且说雷恒多年来修炼的武技《碎空掌》先前因为有一页残缺,终究不能修入大成境界。前些日子玉箫生来到了青岳镇,许诺了雷恒百般好处,还帮雷恒带来了完整的《碎空掌》。雷恒自此如鱼得水,《碎空掌》终于大成,修为也更上一层楼。
段兴城伸手一招,那插入墙壁中的青剑飞回段兴城手中。段兴城提剑腾空,雷恒也飞身有迎上。段兴城一剑劈出,雷恒灵巧地一躲,身上的赘肉如海浪般翻滚了起来,随即旋身推出一掌。
段兴城见一剑劈空又有掌气起来,急中向后一个鹞子翻身,反手背剑,双目凝神,一掌推出,与雷恒对了一掌。
掌力相接处,有层层气浪波荡而生。气浪席卷开来,巷子里的杂货烂木全部冲天而起,一瞬间化作齑粉。
两人掌间气机攀升到极致,轰然炸裂开来。两人各自撤身后退,与对方拉开距离。
段兴城与雷恒皆喷出一口鲜血。
段兴城握紧长剑,愤恨道,“原来你已经入了明雾楼巅峰境界,哼,这世道真是可笑,如你这般的恶人,竟然可以触摸到半尊境的门槛。”
“苍天不公!”,段兴城手握青剑,周身笼罩着一道青色的光,旋即一剑刺出,一道青蛇模样的剑气直冲雷恒。
且说段兴城和雷恒在这青岳镇地界上斗了三十多年,两人皆是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大成境界。这武道境界有九重楼之外,每一重楼皆有小成、大成、圆满之分,圆满即巅峰。两人武道修为相同,自然斗得不分上下,但段青城凭借《青城剑法》之威还能压雷恒一头,如今雷恒的《碎空掌》也已经修炼到极致,还破入了明雾楼巅峰境界,已胜了段兴从一筹。
那道青蛇剑气直奔雷恒,雷恒两掌疾速推出。两只巨大的肉掌凝聚起磅礴的气机,轰然发出。那横冲而来的青蛇剑气形影一滞,自蛇头至蛇尾寸寸断裂,在虚空之中湮灭,气机消散。
雷恒乘胜追击,拖着山岳一般大的身子,飞到空中,居高临下向段兴城拍出两掌。雄浑的掌力横压而赖,段兴城怒目圆睁,额头上汗珠炸开,手中青剑上有绿色的能量流转,口中怒喝道,“青木参天。”
下一刻,在段兴城身前一丈处,一尊通体青色的参天古树虚影拔地而起,雷恒拍出的两道掌力气劲好像纸糊一般,被这古树虚影一触穿破。
雷恒双眸一缩,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横肉抖了三抖,肥胖的身子前倾,双掌全力推出,比先前还有雄浑三倍有余的气机凝成一个巨大的透明手掌,迎上那青木虚影。
透明手掌与古木虚影相撞之后,轰然炸开,街道阁楼上的青瓦全部凌空飞起,转而碎裂成块。
雷恒飞身落下,巨大的身体让地面都抖了抖。只见他开口说道,“青儿竟然将青木剑绝式传给了你,哼,真是明珠蒙尘,今日我便把青儿的青木剑拿回来,你段兴城,不配此剑。”
这青木剑便是先前提到的段兴城手中的那把剑。
段兴城右手虎口开裂,内里鲜血淌出,手中青木剑此时光泽黯淡,刚才那招“青木参天”乃是以青木剑身为载体引动天地气机所发出,乃是颇为消耗力量的绝招。
“青木剑是青儿最后的遗物,想要拿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此刻,先前受了伤的玉箫生已经恢复过来,雷恒转过头对一旁调息的玉箫生说道,“玉小兄弟,那小贼适才身受我一掌,此刻还未恢复过来,又失去了先前不属于他的力量,就交给你对付了。”
玉箫生面色铁青,适才被陆北游打得如此狼狈已被他视为奇耻大辱。玉箫生眼神之中透出一丝冷意,作揖道,“雷帮主放心,这次我绝不会放过那小子。”
玉箫生说完便向陆北游走去,雷恒与段兴城又战在了一起,段兴城招式之中已暗含死志,反而让雷恒打得束手束脚,故而二人来来往往五十回合,不分上下。
“小子,你把我激怒了”,玉箫生怒道。
“哼,手下败将也敢猖狂”,陆北游踉跄起身,虽说受了不轻的伤,可这气势可不能失了。黄朝曾说,高手间的较量,一旦失了势,便已经输了半分了。
玉箫生睚眦欲裂,大吼一声,“开!”
话音刚落,玉箫生气息猛涨,从武道一重楼瞰山楼高歌猛进,直到武道二重楼沧海楼小成境界才停下。
“这一次再开封印,若是再找不到阴阳融灵草,我必然会被那阳毒所伤。但是这小子真是欺人太甚,父亲,恕箫儿鲁莽了”,玉箫生在心中暗暗想到。
且说临安城外三里的天莫山上,玉心宗宗门大厅中,一个面净如玉、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坐在主座之上,此人正是此前提到的“玉面郎君”,玉听笛。
玉听笛望着手中碎裂的素白珠子,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道,“箫儿竟然解开了封印,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危机。事关重大,看来要劳烦两位师叔走一趟了。”
玉听笛走出大厅,往后山走去。
这一日,有两个白袍老者一人骑牛,一人骑羊下了天莫山。
且说青岳镇街道上,玉箫生观海楼的气息渐渐稳固,只见他身影一闪,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直奔陆北游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陆北游正要旋剑御敌,玉箫生竟然已经到了陆北游更前,他右掌裹挟着一团罡气,握住陆北游手中的玄铁剑剑身,转而一折,只听“砰”的一声,这把陪伴了陆北游一个月光景的玄铁剑断成两截。玉箫生紧接着左掌推出,印在陆北游胸膛之上,气机直绞陆北游内中血肉经脉。
陆北游喷出一口鲜血,面色倏忽苍白了下来,宛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瘫倒了在地上。
“蝼蚁,真以为凭借着外力就能胜过我”,玉箫生语气中透着不屑,一脚踢在陆北游的身上。陆北游闷哼一声,无力反抗,滚了出去,撞翻了路边的酒桶。
玉箫生并未停下脚步,“今日就让你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玉箫生双手一招,只见他右手萦绕着一团白色气机,左手则是一团黑色气机。
“一旦中了这阴毒、阳毒,白昼便会自觉冰寒九幽,夜晚又要受赤狱焚心之苦,哈哈哈哈,好好品尝吧”,玉箫生面容扭曲,眼眸中恨意无限,仰天大笑。
“去!”,玉箫生两掌正要发出黑白气机,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竖子尔敢。”
这吼声中蕴藏着一股独霸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玉箫生只觉头晕眼花,心中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两掌中的气机陡然消散,堪堪向后退了二十丈才缓过身来。
秦龙生身着青衣,飞身而下,左手拿着一把虎头鎏金枪,右手则是一把龙头烫银枪。
秦龙生看向昏迷不醒的陆北游,眼中升起一丝愤怒,转而又看向已经被雷恒压制的段兴城,心中想到,“看来要尽快带北游回去,他的气息太过紊乱了。”
且说陆北游先前中了雷恒一掌,已是伤及五脏六腑,又吃了已是观海楼的境界的玉箫生一掌,可谓是雪上加霜,周身经脉中有几处气机淤塞不同,却又有几处气机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时间一久,必将伤及根本,为武道根基留下隐患。
“段兄,你退到一边,这人我来对付”,秦龙生像玉箫生拍出一掌,头也不回地加入了雷恒与段兴城的战圈。
玉箫生看着那道由磅礴气机凝聚而成的掌印,目露凝重,赶忙提起气机,双掌推出,与那掌印正好相接。玉箫生掌面不断有气机生成,转而被那掌印磨灭,堪堪十息,玉箫生已是汗流浃背,额头上不断有豆大的汗珠落下来,玉箫生的衣衫在气浪中沙沙作响。又过了五息,那雄浑掌印终于消散,玉箫生精疲力竭,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可以说是万分狼狈了。
另一处,段兴城已是强弩之末,听闻秦龙生来救,赶忙旋身,随即手中青木剑虚晃一招,雷恒撤身一躲,段行城趁机与雷恒拉开了三丈。
“秦大哥小心,这雷恒已是明雾楼巅峰境界,武技《碎空掌》已然大成,迫使棘手”,退到一旁的段兴城出言提醒道。
“无妨,段兄弟,你带着惊虎和北游先走,我随后就来。”
“想走?门都没有。”
雷恒看这来人面生,又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时间怒从心起,呵斥道。
秦龙生双枪紧握,看向雷恒,星目之中蕴藏着中不可言说的霸气,雷恒看到这目光,心中不由一紧,向后退了一步。
“看枪”,秦龙生右手龙枪一枪刺出,雷恒侧身一躲,本想着要回秦龙生一掌,却不料秦龙生左手虎枪陡然一扫,雷恒连忙向后倾倒。
要说这单枪讲究的是灵巧,双枪讲究的是气势,旧招一落,新招立马跟上,如梨花暴雨般,连绵不绝,端的是凌厉气机会。而秦龙生本就善使双枪,先前黄朝又将《霸经》传授给他。这《霸经》讲究的就是一个“霸”字,霸道天成,秦龙生修炼此经两月有余,周身上下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霸道的气质。一时间,秦龙生双枪刺、扫、挑、追、横、招式连绵不断,雷恒被死死压制,毫无喘息之机,打得颇为憋屈。
“阁下是何方高人,雷某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道友不要与雷某较真”,雷恒越打越处境不妙,便开口示弱,意欲与秦龙生罢手言和。
秦龙生并不回话,枪招仍不曾断绝。雷恒也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个纵横青岳镇十几年的青蛇帮帮主呢。
雷横使出吃奶的劲,终于在秦龙生连绵的枪势中捕捉到一丝间隙,一掌向秦龙生印去,秦龙生赶忙变招,也是一掌推出,这肉掌裹挟了无穷气机之外,却又有一种霸意凛然的气息。
这股霸道的意志竟将雷横的掌中气机削弱了三成,两掌相接,秦龙生屹然不动,雷恒却是闷哼一声,退出两步,嘴角有鲜血渗出。
这时,只听“滴滴答答”的声音,昏暗的天幕开始有雨珠落下。倏忽之间,变成滂沱大雨。雨珠落在秦龙生面庞上,衬出几分坚毅,反观雷恒却是有几分狼狈。
雷恒感受着体内的紊乱气息,大惊道:“你竟然是武道四重楼听雨楼,小尊境界,这段兴城怎么会结交你这般的人物。”
秦龙生漠然开口,“既然知道了,还不快滚。”
“阁下,山高水长,我们日后再见”,雷恒丢下一句江湖话,招呼着一旁看呆了的雷豹和青蛇帮众人收队回府。
玉箫生此刻也站了起来,望着秦龙生说道,“此时玉某定不会这样算了。”
秦龙生云淡风轻道,“你尽可叫你的宗门长辈前来,秦某定当奉陪。”秦龙生的话语中若有若无地透着一丝霸道的气息。
“哼”,玉箫声冷哼一声,捡起散落在破了弦地古琴背在身上,便疾步跟上了青蛇帮众人。
且说待到雷恒、玉箫生一群人退去后,秦龙生也转过身,往城南走去。秦龙生的身影莫没入黑暗中,街道上回荡着还有残破木架相互支撑而发出凄凉的“吱呀吱呀”的声音,横七竖八地散落着青蛇帮帮众的尸体,天空中有几只通体漆黑的寒鸦飞过,阴云遮蔽住了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青岳镇人对这种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晴城武馆和青蛇帮常有火并之事发生,青蛇帮端的是人多势众,晴城武馆依仗的则是手下弟子武艺高强。要说这一帮一馆的渊源还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要是说陆北游和李惊虎是初次相识,李惊虎竟然舍命相救,后又有段兴城赶来支援,除去秦龙生的关系、陆北游的豪侠之气,自然还有一番缘由。
十八年前,也就是大夏朝阳观三十年,青岳镇上有着“南段北雷”的一段佳话。这“南段”便是指镇南的段兴城,而“北雷”则是指镇北的雷恒。那时候段雷二人相貌俊俏,皆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二人在武道一途上颇有天赋,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就已入了武道二重楼观海境。雷恒的父亲本是这青岳镇的乡绅,为人乐善好施,雷恒在武道一途将贫苦出生的段兴城作为了自己的对手。既是对手,也是朋友,雷恒在这青岳镇中可以说是“高处不胜寒”,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相当的对手,自然是百般珍惜。二人醒时坐而论道,醉时捏花作诗,倒是好生快活,然而在三年后,也就是大夏阳观三十三年,生了变故。
大夏阳观三十三年,大夏朝神器崩塌,天下动乱。雷恒的父亲雷员外从富春城购置了几十石食盐准备运回青岳镇,不想被一伙山人强盗拦车劫镖。那一日,雷员外并未带上多少护卫,只有十人而已,不过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境界,而那一伙强盗足有百十号人,其中瞰山楼境界的就有二十几人,雷员外本想解释恳求一二,不想那伙强盗不由分说便动起手了。雷员外不会武功,在混战中,竟生生被这伙山人强盗乱刀砍成了肉泥。
那伙强盗乃是青岳镇三十里外虎头山虎牙寨之人,平日里有官兵围剿,不至于兴风作浪,但是在这神器崩塌、江山易主的年月,官兵早已是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余力去对付这一帮草寇呢。于是这帮草寇便下山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虎牙寨的大当家孟邪虎乃是武道二重楼观海境巅峰的武者,在虎牙山地界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雷员外的头七,风雷大作,大雨倾盆而下,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杀上虎牙山。这黑衣正是段兴城,而这白衣则是雷恒。虎牙寨大寨主早已带着一队人马下山,寨中还有九百多人,未入武道者或是瞰山境武者皆有之。段兴城、雷恒一人一剑在人群中穿梭,一只只头颅凌空扬起,鲜血随着雨水染红了虎牙寨的山门。这一日,虎牙山寨众共计九百五十七人,无一生还,又有两剑并肩下虎山。
“段叔叔,那后来呢,那雷恒为何成立了那青蛇帮,成为这青岳镇乡人畏惧且记恨的大恶人呢?”城南晴城武馆中,陆北游与段兴城盘膝对坐。陆北游此刻眉头紧锁,着实想不通前几日那身材如山岳、心狠手辣的雷恒在年轻时候竟是那般风流倜傥,又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段兴城叹了一口气,“哎,这后来的事情真是造化弄人啊。”段兴城正要讲下去,秦龙生恰巧推门而来。
“秦兄”,段兴城见秦龙生进来,连忙作揖,“前几日多谢秦兄出手相助,若是没了秦兄,那一战还生死未知呢。”
段兴城自那一战后,一直在闭关疗伤,时至今日才出关。
“无妨,你我同袍之义,这点忙不足挂齿。今日兄弟我倒也开门见山了,不知段兄弟是否方便,让北游这孩子在你这武馆历练一番,学一番本事。”、
段兴城闻言,欣然大喜,哈哈大笑道,“好啊,陆小兄弟侠胆义肝,也教老段好生佩服,若是来这晴城武馆历练,老段绝对欢迎。”
秦龙生会心一笑,“那就麻烦段兄了。明日,我和北游还要回一趟出云村,还有一些事要安排妥当,估摸着三日之后便能再来。”
秦龙生说这话时,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了一眼陆北游,陆北游收到目光,不由心中一紧,七上八下的。
“无妨无妨,我这就去叫人准备酒宴,你我、陆小兄弟都要不醉不归啊。”
这一天夜里,陆北游、秦龙生、段兴城三人皆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翌日,青岳镇外的山间小道上,陆北游、秦龙生在炎炎骄阳下徒步而行。
陆北游此刻有些窘迫,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脸颊红红的,不知道是被这火炉子烤红了,还是那昨日的酒水后劲所致。
秦龙生虽然修为臻至武道四重楼听雨楼境界,但是酒量实在不怎么样,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突然只听他大吼道,“游小子,是男人!”
陆北游听到这话,心中那是一震,原本微红的脸一下子通红,用细若蚊蝇的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道,“秦叔,我……”
陆北游话还没说完,秦龙生便半醉着说道,“吞吞吐吐地,像不像个男人,尔雅可都给我交代了,你这小子,平日里看你没头没脑的,竟然暗地里把老子的女儿给骗了去,你赔我女儿。”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陆北游突然说道,“秦叔,雅姐姐对我这么好,北游一定不会辜负了雅姐姐的!”
“你这傻小子,还叫雅姐姐,以后要叫雅儿,知道吗?老子把雅儿的娘亲骗到手的时候,可不像你这呆头鹅,真是不知道雅儿看上你哪点好,去去去,让老子一个人伤心会儿。”
秦龙生把头别过去,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种捉摸不透的担忧。
待到夕阳迫近西山的时候,陆北游和秦龙生终于回到了出云村。张青水一行人早已在出云村村口等候。
“北游小子,你怎么样了”,比先前苍老几分的张青水连忙上前问道,言语中透露出关切之情。
陆北游笑着说,“没事,张叔叔你看我硬朗着呢,那伤你的人已经被我教训过了”
“哼,你这小子,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要不是我赶到,你这条小命可就丢咯”,秦龙生在一旁半气半笑道。
陆北游闻言一脸窘迫,说不出话来。张青水连忙圆场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北游小子,以后可千万别冒这么大的险了。”
陆北游点了点头,“青水叔,放心吧,没人能欺负得了北游的。”
“是啊,只有你陆北游欺负别人的份”,一道黄莺般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秦尔雅穿着素色长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陆北游看到秦尔雅,俊俏的脸庞微红,出声叫道,“雅姐姐,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呢,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和我商量”,秦尔雅嘟着嘴,嗔怪道。
“雅姐姐,我……”,陆北游支支吾吾。
“好了,雅丫头,回去再教训这个小子,嘿嘿,爹帮着你一起欺负他”,秦尔雅听到秦龙生这么说,一张俏脸刷的一下通红,连忙背过身朝着家里跑去了。
“北游小子,发什么呆呢,快追上啊。”
陆北游立马朝人群外追去。
“雅姐姐,你等等我。”话说陆北游酒力还没完全消退,一时间脚步轻浮,使不上劲,追不上秦尔雅。
秦尔雅进了秦家小院,陆北游也跟了上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秦尔雅停下脚步,直盯着差点和自己装了个满怀的陆北游说。
“雅,雅,雅儿。”这句话好像抽干了陆北游的所有力气,陆北游说完便把头埋下去,羞得像个小姑娘一样。
秦尔雅听了,用细弱蚊蝇的声音俏皮道,“这还差不多呢,以后就这么叫我,我去为爹爹和你烧晚饭去。这日暮江中的鳜鱼可肥美了,还有我前些日子做的桃花酒。”
这出云村的桃花酒可是一绝,在青岳镇这地界上颇有名气。黄朝还在出云村的时候,酷爱喝这桃花酒,最喜欢的便是这秦尔雅酿的桃花酒。黄朝笑着称赞秦尔雅酿的桃花酒就跟小姑娘一样,嫩得很。
秦龙生随后也回了秦家小院,落日藏在了连绵的西山背后,青灰色的帷幕在天际缓缓展开。秦家小院的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糖醋鳜鱼、肉炒芹菜、油条包虾。
“爹,你和北游三天后就又要走了吗”,秦尔雅一边给秦龙生夹菜,一边问道。
“爹和你段叔说好了,送北游去你段叔那历练一番,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学一身本事,否则的话,爹都不放心把你交给他”,秦龙生瞥了一眼陆北游,让给陆北游心里直发虚,只埋头顾着吃菜。
“对了,雅儿,你和北游上次遇到的那株药草现在何处,倒是给爹瞧瞧。”
“在后院呢,这药草摘回来后,雅儿一直养着”,秦尔雅说起这事儿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微红。
“嗯,爹去看看,你与北游好好说说,我可不打扰你们咯”,秦龙生夹了一块糖醋鳜鱼便往嘴里送,随即便起身往后院去了。
秦龙生来到后院,看到那株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清灵草”。秦龙生凑近一瞧,只觉一股让人心神一滞的香味。
“果然,这株清灵花果然有问题,不对,这不是清灵花,这是,阴阳融灵草!”,秦龙生心中一惊,这阴阳融灵草可不是什么普通药草。秦龙生跟随黄朝修行多年,对这山间奇珍异花也有所了解。要说这阴阳融灵草可不是一般的药草,其功效倒也是有几分偏异,可以中和人体内的阴阳失调之症,这阴阳颠倒一般是修炼时,走火入魔所致。
“听北游说,那击败他的年轻人曾经追问过他这株阴阳融灵草的下落,看来那人或者那人师门长辈应该有人走火入魔,阴阳颠倒。罢了,这件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龙生心中细想,这株草药对那年轻人来说意义重大,握在手中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且说秦家院中,陆北游喝着桃花酒,“雅儿,这桃花酒可真好喝啊,黄老头以前总是说你酿的桃花酒好喝,可从不让我喝。”
“以后啊,天天酿给你喝,可是这桃花可不够哦,而且你也要走了”,秦尔雅边收拾碗碟边笑着说。
“等我学成了本事,就回来保护雅儿你。桃花不够,我可以去采嘛。”
陆北游已醉了八分,耷拉着脑袋说道,“桃花嘛,这出云村到处都是,我替雅儿去采。”
“你说什么呢,谁要你去路边采花了,你采一个试试看”,秦尔雅放下手中碗碟,笑骂道。
陆北游虽然醉酒,倒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言语中的不对,说道,“雅儿,我这喝醉酒了,胡乱说的,我啊,只要一朵花,这朵花就是……”
陆北游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扎在桌子上。
“你这呆子”,秦尔雅嘟囔嘴道。
三天后的夜里,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中,柔和的月光照在一张坚毅的面庞上。陆北游一个人扛着包裹走在有灌木丛生的林间,他的腰间佩着一把崭新的玄铁剑。前些天与玉箫生一战,黄朝花了半生积蓄为陆北游的那把玄铁剑被玉箫生以掌力击碎。
陆北游看着天边的明月,又停下身形,转过头望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儿。
“北游,明年春节可一定要回来!我等你!”,秦尔雅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望着陆北游,大喊道。
“雅儿,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等我!”,陆北游一双眸子里透着如松间溪流的柔情。
今夜正是农历十五,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陆北游和秦尔雅两个人虽然隔了几十长丈的距离,但是两个人的心已经紧紧贴在了一起。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二章 当年风流见思青(一)
初阳东升,陆北游独身再次来到青岳镇上,镇上的街道热闹繁忙,一旁的茶馆还有人说着前几日神秘大侠恶战雷府爪牙的故事。
“且说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潜入了雷府……”,一个瞎了双目的老头子坐在案前,惊堂木一拍,勾起了众人对这个故事的好奇。
陆北游听到这说书先生所说的,抿嘴一笑,就往李记包子铺去了。
“小二啊,再给我上两笼包子”,陆北游闲适地喊道。
“好嘞,少侠,你可算来了,小的马上给你上包子”,那夜接应陆北游的小二说道,他转过头向着屋内吆喝道,“来两笼新鲜出炉的包子!”
不过一会儿,新鲜出炉的肉包子便端了上来。
“少侠请慢用。”
陆北游应了一声,便抓着盘子里的包子往嘴里塞去。
“陆兄弟”,一声粗吼从不远处传来。
“李大哥”,来人正是李惊虎。段兴城告诉李惊虎,陆北游会在今日再来青岳镇,李惊虎便在房中等候,得闻陆北游在屋外吃包子,赶忙从屋里出来。
“陆小兄弟,师傅叫我在此地等候你多时嘞”,李惊虎大笑道。
“有劳李大哥了,李大哥先前的伤势可好了吗。”那场夜战,李惊虎身上留下了数十道刀伤,回到晴城武馆后已是个血人了。段兴城将自己武道三重楼明雾楼的气机渡给李惊虎,才吊住了李惊虎一口气,这样反反复复三日后,李惊虎的气机才平稳下来。
“诶,不碍事,你李大哥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李惊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硬气道,“师傅在武馆中已经等你我多时了,等陆兄弟吃完了便和我一同去吧。”
约莫一刻钟后,陆北游和李惊虎便到了晴城武馆。
“段叔叔!”
段兴城站在武馆大门口,好像是在等他们二人。
“北游啊,你且随我来,你近日来了这晴城武馆,叔叔可要与你约法三章”,段兴城平和道,转身进了内堂。
陆北游连忙跟上,段兴城坐在内堂的太师椅上。
“晴城武馆第一条武训便是持正克己,磨砺武道”,段兴城严肃道,“第二条,便要爱护乡里,不得欺压良善。第三条,在外闯荡江湖之事,路见不平务必拔刀相助。”
“北游记住了”,陆北游双目清澈,作揖回话道。
“武馆清贫,这青岳镇上的吃穿用度段叔可以为你分担一半,还有一半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决了。珍香楼那招募伙计,你可以去应聘一下。那珍香楼工钱不低,足以抵过那一半的吃穿用度所要的费用,指不定还盈余。”
陆北游低头凝神,心中想这段兴城一定是在考验自己的心性。陆北游在出云村跟着黄朝生活多年,苦头也吃过不少,便回答道,“段叔不行,北游绝不会给段叔多添麻烦。过一会儿,北游就去那珍香楼闻讯一二。”
“也好,你先去武房取我晴城武馆的衣袍。”
“北游告退。”
陆北游来到武房,向看守武房的师兄要了一套晴城衣袍,又在管事师兄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居所。
陆北游看着手中的晴城衣袍——衣袍通体黑色,纹了两只鸳鸯,领口了绣了一个青字。
陆北游以手扶额,自言自语道,“青,青蛇帮?先前段叔曾与我说过那雷恒的往事,指不定段叔与那雷恒也有一番渊源。罢了,不想了,我还是去段叔所说的珍香楼瞧瞧吧。”
陆北游出了晴城武馆。珍香楼在镇西,是青岳镇上有名的酒馆。这珍香楼的”红烧鳜鱼”在青岳镇上可是一绝,一碗鱼卖五十文钱。说到此处,就要讲讲这鱼是如何的贵了。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青岳镇上一般家庭一天不过收入一百文钱,这吃一碗鱼就要花费掉一家人半天的忙活,可以说是十分昂贵了。
陆北游东撞西撞,终于来到了珍香楼面前。
陆北游一进门,便遇到了一个熟人。
“雷小姐,今日赏光,王某真是不胜荣幸啊”,一群公子哥簇拥着雷翊。
“王公子,本小姐今日心情本来是不错的,可是有人脏了本小姐的眼啊”,雷翊淡淡地说道,目光看向陆北游。
王猛随着雷翊的目光望去,正看到陆北游,便厉声道,“你是哪来的野狗,快滚出去,不要脏了雷小姐的眼。”
要说这王猛是青岳镇一带出了名的破落户,聚集着一批无业游民,平日里无所事事,有的时候还要去街巷上收取保护费。王猛本想加入青蛇帮,奈何雷恒瞧不起他,故而王猛总是在雷翊面前献殷勤,好让雷翊在她爹美言几句。
陆北游瞥了雷翊一眼,便要径直走向掌柜。雷翊本想借王猛试一试这陆北游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却不料这陆北游神色淡漠,毫无一丝慌乱。雷翊长这么大,可还没有一个人让自己这么吃瘪过。
“小贼!那日偷走了我雷府的东西,如今见到我竟然这般无礼!”
王猛闻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大喝道,“兀那小子,看你王爷爷的猛虎拳。”
虽说这王猛泼皮了一些,倒也还算有几分本领,一身修为已到了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在这青岳镇上也算是一把好手。陆北游纵身一躲,《踏雪》身法展开,紧接着一个回旋踢,王猛只觉眼睛一花,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将酒桌撞断。
雷翊冷冷地看了一眼王猛,低声道,“废物,就这样还想加入我青蛇帮,做梦去吧。”说完,雷翊又瞪了一眼陆北游,谁知陆北游早已别过头去不看他。雷翊气着跺跺脚,便出去了。
王猛刚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愤恨之色,都是眼前这个小子让自己在雷翊面前出了丑,坏了自己的好事。
王猛招呼身边的弟兄,“兄弟们,给我上,给老子把这小子的腿打算,老子要好好编排编排他。”
珍香楼楼中一阵轰乱,不一会儿,王猛连带着他的十几号弟兄全部倒在地上。
陆北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向柜台走去。
昨夜,陆北游和秦尔雅告别,一身修为已经入了瞰山楼了。
陆北游来到柜台前,向掌柜的说了自己的来意。掌柜应允了陆北游,让他在后厨帮衬,也就是个打下手的。陆北游倒也不恼,多年以来的磨练这些苦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陆北游在心中这细想,这珍香楼看来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自己砸了王猛等人的场子,珍香楼没人出来劝阻,说明这事儿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后又同意自己在这里打工,背后必然有势力依靠。
他进了后厨,看到一个赤面白须的老者站在砧板上切肉,连忙上去打招呼。
“老人家怎么称呼,我是新来的帮衬,还请您多多指点”,陆北游恭敬道。
只见那老者抬起头看陆北游,突然展颜一笑,“你在外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头子可不敢让你帮衬。”
“老人家玩笑了”,陆北游笑着回话道。
“老朽月天心,你称呼我月老即可,在我这儿后厨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切肉便可”,那赤面白须的老者从一旁的水缸里抓出来一条肥大的鳜鱼,扔在砧板上。
“你把这一水缸的鱼全部切成十丈宣纸厚的薄片,你就可以去账房领今日的工钱了。”
月天心说完,便出了门。
门外,那珍香楼掌柜正在等候月天心,见到月天心出来,连忙上前,“月老,这小子得罪了那王猛,虽说那王猛是个破落户,但是跟镇长的儿子有些交情,这要是他们找上门来。”
“无妨,那王猛背后无论有多大的靠山,也动不了你这珍香楼,你放心吧。”月天心淡淡说道。
掌柜连连称是。眼前这个老者是三年前来的,自称是富春春水山庄的师门长辈。掌柜起初还不行,后来这老者竟然将店中的鳜鱼切成透明的片肉,店中的名菜“红烧鳜鱼”也因为闻名远近。老者说是要在此处等一个人,约莫要三四年的光景,掌柜闻言,看到如此好的买卖,连忙应允下来。
先前在大堂,王猛被陆北游打的落花流水之际,正是月天心暗中隔空传音给掌柜,让他不要声张,将那陆北游迎进来。
掌柜得到月天心的答复,便告退了。月天心看着天空中风云,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道,“师叔祖,不知这次是不是对上了。”
且说三年前,春水山庄一代老祖月天象羽化归一,留下一句谶语,“助青岳惊雷者,得以沧海御波”。谶语所言之地,正是青岳镇。故而月天心早早来此,等待老祖所留谶语中那个身怀惊雷之人。在这三年里,月天心前后遇到过五个游侠儿,身手根骨在这青岳镇一带可也是上乘之辈,却皆不是月天心所等之人。今日遇到陆北游,月天心发现自己看不透此人身上灾福运机,觉得颇为怪异,自己修道大半辈子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说不定此人会是那老祖月天象谶语中人。
再说后厨房间内,陆北游正在抓一条条鳜鱼。要将这鳜鱼的肉切成十张宣纸大小的薄片却也有几分难度。陆北游要体中气机萦绕在手中的菜刀之上,小心翼翼地破开鳜鱼的肚子,将其中内脏取出,在沿着鱼的椎骨将鱼削开。约莫过了二个时辰,陆北游终于将水缸中的鱼全部切成了薄片。此刻,夕阳已经迫近西山了,陆北游将切好的鱼片送给厨房的厨师们,就去账房出领了今日的工钱,便回晴城武馆了。
陆北游还未到晴城武馆,便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为首者正是先前被陆北游教训的王猛。
且说这王猛被陆北游轰出珍香楼后,怀恨在心,便召集了一干混混、流氓痞子,在陆北游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周围的商铺纷纷关门,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哟,小子,大爷可在这里侯了你大半个下午了,还不上前给大爷跪下。大爷听说你在那珍香楼里打工,只要你给大爷跪下,喏,大爷手里的五两银子就是你的了”,王猛仰着头轻蔑地看着陆北游,猖狂道。
陆北游停下脚步双目一片寒冰,冷声道,“让开。”
“哟呵,你这小子,真是好不识相,我们王哥赏给你个脸,让你认个错,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站在王猛身边的一个贼眉鼠眼的瘦高个双手叉腰,阴阳怪气地说道,“兄弟们,给我上。”
闻声而落,王猛身边的无赖、混混一起向陆北游铺去。陆北游双目一凝,《踏雪》身法再次展开,在众人中宛如魅影中穿梭。陆北游的《踏雪》身法,如今已到了小成境界,施展开来如同轻风飞雪一般,在空气中留下阵阵残影。
不过一会儿,王猛手下的爪牙全部瘫倒在地上,叫苦连连。陆北游抬起头看向王猛,王猛一时间脸上布满了慌乱之色,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你,不要过来。”
“王猛,出什么事了”,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走了过来,她的身旁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汉子。
“郑少爷,你来的正好,这个小子砸我的场子,还把我的一干兄弟打上了”,王猛哭丧着脸,向那华服公子说道。
这华服公子名叫郑源,是青岳镇镇长郑斌的儿子。他想将青蛇帮纳为己用,又对雷翊早有些想法,便暗中授意让王猛接近雷翊,打入青蛇帮中,可是谁成想被眼前这小子横插一脚,让王猛在雷翊面前丢尽了面子。
郑源觉得脸上无光,吩咐道,“郑啸,你去教训一下那个小子,别打死了,把他的手折下来,带回府上炮制一番。”
“是”,那光头汉子一步踏出,朝着陆北游冲去。这郑啸的武器乃是一双狼牙拳套,拳套之上生有倒刺,颇为狠辣。
陆北游先是侧身一躲,然后灵动一退,郑啸追上去一拳轰出。突然,只听一声娇喝,“看剑”,一个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女游侠儿飞身而起,一剑递出,郑啸只好收回拳劲,撤身一退。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阻挡爷办事情”,郑啸怒斥道。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你可容不得你们这种恶霸纵横乡里”,那斗笠女子落在陆北游身旁,“哎,小子,你没事吧,不要怕,本女侠保护你。”
要说这段思青正是段兴城之女,年方二十,去年被段兴城送到春水山庄修习武道,今日正式回来探望段兴城。段思青刚到青岳镇,就听闻镇上的居民说有恶霸拦截,故而闻声前来。要说这江湖儿女,有的我行我素,眼中只有自己,有的则仗义疏财,路遇不平事,便会出手相助
陆北游默不作声,段思青也不自讨没趣,嘴里喃喃道,“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你走吧”,陆北游出声道,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你”,段思青气急道。
“好了,你们两别在那你侬我侬了,看的小爷我心烦,郑啸拿出你的本事来,今天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许走,竟然欺负到小爷身上来了”,郑源厉声道。
“是,少爷”,郑啸箭步向陆北游和段思青冲去,随即一拳轰出。要说这郑啸的修为也有了武道一重楼瞰山楼的层次,故而虎拳之上有层层劲气缭绕。陆北游双目中闪过一道破空而来的拳影,只见他一掌推出,与那肉拳相抵,随即纵身以拳掌相接处为圆心跳起,一脚重重踢压在郑啸光洁的脑袋上。
郑啸身体陡然一震,陆北游又顺势一踢,郑啸身子向前倾倒,摔了一个狗吃屎。
郑啸好歹身子骨硬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陆北游又是一拳轰来,陆北游撤身一退,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王猛大吼一声,“虎啸山林!”,趁着陆北游不备,一拳轰到陆北游的虎背之上。
这王猛修行虎拳也有了十来年了,这一招“虎啸山林”是虎拳的绝式。拳出时裹挟着如同猛虎怒吼啸动山林的气势,拳终时拳身上的层层劲气没入了陆北游的北部。陆北游修习到今日,只有修炼剑法《无留剑法》以及身法《踏雪》,在肉身一途上并未有所建树。且说武道一途,一为淬体,二为凝神。剑法、身法皆是凝神一途,是以武者的胸中意气牵动浑身气机来御敌,而淬体乃是巩固武者的肉身,以肉身激发出体内元气。李惊虎便是修行淬体一途的武者,淬体一道的长处便是气势磅礴,而凝神一道的长处则是气机绵长。
陆北游身中王猛这一拳,倒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倒在地上。
“哼,小子,终于知道你王大爷的厉害了吧”,王猛狞笑道。
“卑鄙”,段思青娇喝道,连忙持剑杀向王猛,一旁的郑啸也已缓过身形。三人乱战成一团。段思青凭借着手中长剑之威,起初还可以与二人周旋一二,但是毕竟是以一敌二,时间一久,便入了下风。
就在段思青陷入苦战之际,一阵怒吼破空而来。
“你们这些破烂,竟然敢欺负我的小师妹。小师妹,你李哥来嘞。”
话音刚落,李惊虎从人群之中飞出,将战场切割开来。李惊虎与郑啸皆是淬体一途上的强者,且又都是武道一重楼瞰山楼,正好是棋逢对手。
失去了郑啸相助的王猛,反被段思青压制。段思青一剑递出之后,又再接一剑,让王猛招架不及。
李惊虎与郑啸打了约莫五十个回合,郑啸先前受了陆北游一脚,气机已经不稳。李惊虎最后竭力一拳轰出,郑啸迎上。只见郑啸身形一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倒在郑源的身边。
王猛也被段思青一剑挑翻,脸上还留下了一道血痕。
“哼,我们走。山不转水转,这场子,我郑源一定会找回来的”,郑源丢下一句狠话,“废物东西,我爹养你有什么,快起来。”
郑源一人扬长而去,郑啸和王猛以及王猛一帮爪牙都纷纷跟上。
李惊虎被着陆北游和段思青回晴城武馆。
“小师妹,你怎么回来嘞”,李惊虎憨笑道。
段思青将剑归入剑鞘,一人走在前头,说道,“是呀,大师兄,思青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爹爹,明年六月春水山庄就要举办“春水千茗会”,我想从爹爹的武馆里挑几个弟子随我一起去参加“春水千茗会”。大师兄怎么样,你想不想去。”
“好啊,大师兄也想去瞧一瞧那春水山庄的风采。”
要说这春水山庄乃是富春一带武道宗门的执牛耳者,凡是能拜入春水山庄的弟子都是才绝惊艳之辈。段兴城的晴城武馆和这春水山庄相比,就是萤火虫和当空皓月的区别。要说这段思青可以拜入春水山庄,也是机缘巧合、因缘际会。三年前有一个老者来到青岳镇上,与段兴城密探了一个晚上,那老者说能让段思青拜入春水山庄。段兴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差人将段思青护送到春水山庄,没成想还真的拜入春水山庄,成为庄主月元的亲传弟子。而这“春水千茗会”表面上是茶会,实际上是富春年轻一辈坐而论道、彼此切磋的聚会。在“春水千茗会”上扬名的少年才俊,可以说是真正踏入了富春这一带的江湖。
李惊虎看着走在身前的段思青,心中微微失落,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如今已经走在自己前头了。李惊虎对段思青的情愫一直藏得很好,但是今日就像调味瓶子打翻一般,心中五味杂陈的。
三人来到晴城武馆后,段兴城运功替陆北游调息,陆北游的伤势也稳定下来。
过了两天,在晴城武馆的大院里,陆北游和段思青两人分离两侧。两人手上借持着一把玄铁长剑。
段兴城坐在主座之上,说道,“思青,与你这刚拜入武馆的小师弟过招一二,也让爹爹看看你的《青城剑法》练到什么地步了。”
陆北游双目凝神,心中默念《无留剑法》的口诀,双手握紧口中玄铁长剑。战斗一触即发。
陆北游《踏雪》展开,直奔段思青而去,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手中长剑径直向段思青刺去。
段思青灵巧一闪,手中长剑随势一转,两件剑锋相接,爆发出尖锐的剑鸣。
“剑流清溪”,段思青娇喝一声,手中长剑汇出三道剑气劈向撤身后退的陆北游。陆北游身上的晴城杉被剑气划开了几个口子。
段兴城坐在主位之上说道,“北游,不要留手,思青的修为高你一个小境界,你若是再留手可就要输给他咯。”
这段思青乃是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小成境界,陆北游初入瞰山境,两者间在境界上的确存在一些差距,但是武道对敌并非完全看境界比较强弱。比如说那王猛也是瞰山楼小成境界,但陆北游凭借《无留剑法》便能一击溃败王猛,这就体现了武学的重要性。天下武学繁多,但是世人为这些武学划分了一个等级。天下武道典籍,有凡阶、化境、圣衍三个层次,每个层次分作九等,一等最佳,九等最次。《青城剑法》乃是凡阶一等秘籍,这门剑法的来历暂且不提,不过段兴城堪堪武道三重楼明雾楼的境界,不能将这套《青城剑法》全力施展开来,更摸不透其中的精髓,而段思青拜入春水山庄后,有庄主月元指点,在剑道一途上一日千里,单单在《青城剑法》上的造诣已经和段兴城遑不多让了。
陆北游闻言,向段兴城点了点,只见其周身气机升起,双目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段思青冷哼一声,“让你刚才小瞧我,冷木头”,纵步向陆北游一剑刺去。陆北游纵身一闪,反手一剑递出。剑尖让蕴藏着无穷的气势,如同池中长龙般直上九天,段思青美目一缩,急忙横剑一挡。陆北游长剑剑尖一撞,段思清手中长剑一震。她只觉虎口一麻,手掌一松,手中长剑“砰”的一声坠落在地上。
陆北游长剑横在段思青玉颈上,这一战段思青落败。
“哼,一定是我粗心大意了,我们来日再比,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你”,段思青嗔怒道。
“思青,别闹”,坐在主座上的段兴城起身来到陆北游身旁,“北游啊,你这套剑法颇是玄妙,剑势绵长不定,时而又有气吞山河的威势,但是段叔有一点要指出,你这套剑法走的是意气心剑的路线,但是北游你似乎心中有所牵挂,故而不能此剑招上有所进境。我若所料不错,北游你已经困扰许久了吧。”
且说这武技修炼也有几个等级划分,自下而上分为“初窥门径”、“登堂入室”、“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五个等级。先前陆北游已将《无留剑法》修到了“初窥门径”的境界,却再也不得进境,也颇为疑惑自己的问题。
“段叔指点,北游感恩在心”,北游眼中一亮。自己近来挂虑太多,反倒落了下乘,在武道上一往无前的信心有些黯淡。适才在陆北游眼中闪过的那一抹亮色,正是陆北游重新找回了在武道上的道心。
“哼,说来说去,爹你就是在夸他的剑法厉害,那我的呢,这可是爹传给我的《青城剑法》,要是比不上他的,我就找师傅重新要一门。”
“哎,思青可别恼,爹的《青城剑法》哪里差了,适才你们对敌,我发现北游的《无留剑法》重在气机,而《青城剑法》重在形意,你们二人磨练一二,可以出一合招。北游,来,你来使出《无留剑法》,我以《青城剑法》给你辅招。”
陆北游点了点头,施展出了《无留剑法》,段兴城双目一凝,身形游走,配合着陆北游的剑招,陆北游和段兴城两人的剑法剑招好像产生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联系,一招一式都契合天地。
“北游,斩”,段兴城大喝一声,陆北游闻声顺势提剑一斩,斩出一道磅礴的剑波,轰碎十丈外摆放着的平日里供武馆弟子磨练拳脚功夫的木人。
二人收剑而立。段思青在一旁笑着说道,“爹啊,这是什么剑法。”
“这是与你这陆小师弟合击的剑法,至于名字嘛,气机取自《无留剑法》,形意取自《青城剑法》,便叫他《留青双剑》,北游你看如何”,段兴城向陆北游问道。
“全凭段叔叔做主”,陆北游恭敬道。
“好好好,爹我也要学”,段思青急忙道。
“那你可得跟你陆小师弟好好交流咯”,段兴城笑着说道。
“哼,谁要跟这个冷木头交流,不学了”,段思青看到陆北游的死人脸就来气,垛了跺脚,回房去了。
“北游啊,你也歇息一番吧”,段兴城交代了几句,便也出去了。
陆北游回到房中,心中回想前几日与王猛、郑啸交手之事。
“那一日被那王猛偷袭,虽说是无心之失,但是我的弱点就是体质太弱,若是遇到像李师兄这样的淬体高手,说不定会吃大亏”,陆北游在心中想到,突然灵光一闪,“对了,那刀客送我的《玉石诀》好像就是淬体功法。”
陆北游从怀中取出那本柳三生赠送给他的功法《玉石诀》,翻阅起来。
《玉石诀》,凡阶七等淬体功法,以气机并以药物蕴养体中精元,共有三个层次,第一层次为青玉体,可肉掌断筋骨;第二个层次为白玉体,只手破铁甲;第三个层次则为金玉体,可寸指碎山石。修炼《玉石诀》需要一味“玉灵花”的药草,每日用此药草浸泡身体,再以灵力滋养,加以时日便可修成青玉体,至于白玉体、金玉体,此处就先不提了。
“看来要去那药铺走一趟了,只是带来的银两已经不剩下多少了,罢了,先去瞧瞧再说”,陆北游心中已有了思量,便起身出了晴城武馆,往镇上的药铺去了。
出云村,秦家小院。秦龙生正坐在家中,秦尔雅在一旁收拾家务,“尔雅啊,爹过几日要去一趟青岳镇,你可有什么东西带给北游。”
“这是前些日子尔雅织的衣服,再过些日子就要入冬了,还请爹爹替我带给北游。”
“你啊,对你爹我都没这么好,这小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秦龙生笑骂道。
青岳镇上独有一家药铺,名叫杏林堂,平日里出售一些寻常药材。陆北游进了这杏林堂,堂中只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小姑娘,药铺掌柜在么”,陆北游轻声问道。
“爷爷出门采药去了,还有半个时辰呢”,白墨儿眨了眨眼睛,俏皮道,“哥哥,可以陪我说说话么。”陆北游看着眼前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睛,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有秦尔雅陪伴的雨夜。
“你叫什么名字”,陆北游走到柜台前。
“我叫白墨儿,哥哥叫我墨儿就好啦。我爷爷就是这家药铺的掌柜,大哥哥要抓什么药,可以问墨儿,”白墨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陆北游。
“我要抓几味玉灵花,墨儿你知道么”,陆北游看着眼前小姑娘这般热情,先前的拘谨也放松下来。
“那是强健体魄的药草呢,听爷爷说现在修习武道的人大多数都走凝神的路数,淬体的路数已经很少有人走了,后院还有一盆,我这就去拿来。”她进了后院,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株通体血红的三叶花回来。
“只要将这株玉灵花放到热汤中,可以锻炼筋骨体魄,听爷爷说那滋味可不好受哦,哥哥要走淬体一道么。”
陆北游摸了摸白墨儿的脑袋,笑道,“是啊,哥哥可不怕呢,再大的痛苦也能熬过来,墨儿,这玉灵花多少钱呢?”
“墨儿不要哥哥的钱呢,这玉灵花是墨儿自己栽培的。爷爷不让墨儿出去玩,墨儿希望哥哥以后能常来药铺里陪墨儿说些话呢”,白墨儿嘟着嘴,用一种充满着渴望的眼神看着陆北游。
陆北游心里一软,连忙说道,“那可不行,哥哥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墨儿喜欢泥人吗,下次哥哥来的时候给你带一个泥人来。”
“好啊,好啊”,白墨儿欣喜地拍了拍手掌,但就在此刻异变陡生,她突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口中不断有白沫冒出,脸颊上浮现出一条条诡异的青紫色纹路。
“墨儿,你怎么了”,陆北游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惊,。
“不要碰她!”,门外却传来一声沧桑的大喝。
一个背着背篓的麻衣老者走了进来,手掌贴住白墨儿的百会穴,只见白墨儿气息稳定了下来。
“哎,这孩子”,只见那老者自言自语道,“这位少年人你是?”
白非才发觉自己不认识陆北游,先前全身心都在白墨儿之上,倒是忽略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想必您就是墨儿的爷爷吧”,陆北游将先前经历和白非一说,脸上也有几分自责之色。
“哎,小友这事儿并不怪你,只是墨儿生来命苦啊”,白非锤了锤木板,以发心中的不忿。
“白爷爷,墨儿这是怎么了”,陆北游疑惑道。
原来这白墨儿生下来的时候,左肩上有一太阳胎记,曾有游走江湖的道士说白墨儿乃是古籍中的“九阳体”。九阳体阳气极盛,可偏偏白墨儿是女子之身,故而这些年来在白墨儿体内有两股势力彼此争斗不休,一股便是“九阳体”代表的刚烈阳气,另一股便是白墨儿作为女儿身的“先天阴气”,两者争斗到极致时,便会让白墨儿遭受阴寒缠身之苦。适才白墨儿去搬那玉灵花,这玉灵花属阳性,便引动了白墨儿体内的“九阳体”。
“那如何才能治好墨儿呢”,陆北游靠近了墨儿几分,眸子里透着几分心疼。
“治好墨儿方法只有两种,第一种方法难于上青天啊,便是请武道九重楼开阳楼的至尊将墨儿“九阳体”的体质剥离,可自从大夏神器被篡夺,天下气运流转,当今江湖武道六重楼栖霞楼小尊都不多见,更何况是那开阳楼的至尊,第二种方法便是寻一味名叫“阴阳融灵草”的药草,药草自上而下分为一品至九品,这阴阳融灵草不过是七品药草,但却异常稀有,故而十分珍贵,我寻了大半个天齐山脉还不见它的踪迹。”
“阴阳融灵草?这名字好耳熟啊,我好像在哪听过”,陆北游喃喃道。
“什么小友,你竟然听过这方药草?”,白非一急,抓住陆北游的手腕,陆北游怀中有一块玉佩掉落下来。
这块玉佩正是陆北游被黄朝带回村子时,身上所佩戴的白玉。这块玉佩掉到了熟睡的白墨儿脸颊边上,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白墨儿脸上的青紫色纹路被这光芒照耀后,消失不见。
“这,这,”,白非凑近一看,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指着这块玉石,大惊道,“这是太白冰玉!”
“前辈,这玉石对墨儿的症状有所帮助吗,这样的话,我就把这玉石送给墨儿吧”,陆北游轻声说道。
“不可,小友可知道这太白冰玉是何物?这太白玄玉只有在辽东太白山巅千年冰层十丈深处才可以寻到如此大小的太白冰玉,此物太贵重了,不知小友从何而来。”
“这是我父母亲留给我的”,陆北游说道,“如今有了一些父母亲的消息,过一段时日便会去寻他们,这玉佩送给她好了,前辈莫要再推辞了。”
白非闻言,老泪纵横,向陆北游拜了两拜,“老朽替墨儿谢谢少侠了。”
白非看着沉睡中的白墨儿,心中感慨道,“小公主,皇天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老奴替你寻得了一丝生机。”
陆北游回到晴城武馆,将玉灵花放入准备好的热汤中,热汤一瞬之间就变成了血红。陆北游浸入其中,顿时好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他的皮肤,经脉之中的血液如同发疯的雄师咆哮着胡乱冲撞。他紧咬牙关,眉头紧促,额头有粒粒汗珠渗出。一刻钟之后,陆北游气息平稳下来,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几分淡青,这是初入“青玉体”的迹象。
“阴阳融灵草?正是那夜玉箫生提到过的草药,难道是那株……,看来要回一趟出云村了”,陆北游心中已有了决算。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三章 返出云丹心毒刃(一)
晴城武馆每天早晨都有早课,陆北游、李惊虎一行武馆弟子在院中练习拳脚。
“怎么样,陆小兄弟,昨夜可睡得舒坦?”,李惊虎一边与陆北游对招,一边关切道。
陆北游笑道,“昨夜睡得挺好,不过今日我想回一趟出云村。”
“陆小兄弟,你这才刚来馆中,怎么就要回去了?”
陆北游将白墨儿一事与李惊虎一说,李惊虎也明白了八分。
“没想到杏林堂的那个小姑娘命运竟然如此惨,既然北游有法子救治,那你就去吧,师傅那边我替你挡下”,李惊虎本就古道热肠,拍了拍胸脯说道。
“那多谢师兄了。”
下了早课,陆北游背着玄铁剑出了晴城武馆,往出云村方向去了。
青林山脚下,有两老一少走在山间小径上。其中一个骑着黄牛的老者说道,“箫儿,阴阳融灵草就在那村子里?”
“牛爷爷,那夜击伤箫儿的小贼身上有阴阳融灵草的气息,那雷恒告诉我他是这村子里的山村野夫,想必阴阳融灵草定在这出云村里。”
“牛老头,你怎么这么啰嗦,陪箫儿走上一遭便是了,箫儿解开了封印,阳毒已经开始在体内蔓延,你再这般磨磨蹭蹭,我就跟你急”,另一个骑着青羊的老者不耐烦地说,“箫儿,听说这小贼还有一个厉害的长辈?”
“嗯,那人武道境界虽是三重楼明雾楼,但他的战力箫儿看不透。”
这年轻人便是玉箫生,这骑着黄牛、青羊的两个老者真是玉心宗的两位太上长老,骑牛的叫牛力,骑羊的叫羊力,皆是武道四重楼听雨楼的高手,江湖人称“牛羊半尊”。
三人来到了出云村村口,那牛力大喊一声,“你们这可以主事的人给我出来。”声音传遍了出云村。
“阁下有何指教?”,秦龙生察觉声音中的磅礴气机,飞身来到村口,拦在了玉箫生三人身前。
羊力双眼一眯,冷声道,“箫儿,那日口出狂言之人是不是此人?”
“羊爷爷,就是他。”
“哼,山野村夫,不知天高地厚”,羊力从青羊背上跃起,向秦龙生拍出一掌。秦龙生一拳迎上,绞碎了飞来的掌印。
“哟呵,这道掌劲用了老夫七成力道,你倒是有些许本事”,羊力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屑。
“你们今日前来怕是为了此物吧”,秦龙生淡淡说道,从怀中取出那株阴阳融灵草。
“此物果然在这里!你把此物交给我们,我们就不追究你的不敬之罪”,牛力出声大喝。
“此物给你们倒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这年轻人颇为记仇,这不每几天就带着宗门长辈找上门来了。我那后辈与这年轻人之间的恩怨你们作长辈的不能插手,此物便可给你们。”
“哼,得罪了我玉心宗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牛力骑着黄牛向秦龙生冲去。
“枪来!”,秦龙生大喝一声。
一把长枪应声破空而来,裹挟着无穷的霸道气息。秦龙生抓住长枪旋身一扫,黄牛一闪,牛力从黄牛上跳出,一拳轰向秦龙生。秦龙生长枪一横,牛力的拳头直撞在枪杆之上,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牛老头回来,这人不好对付”,羊力打量着秦龙生,秦龙生周身散发的霸道气息让他心里一颤。修道一甲子,已是小尊的羊力还未遇到过这种怪哉之事。
“那就依你所说,我和牛力不会插手箫儿和你那年轻后辈之间的事”,羊力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现在可以把阴阳融灵草给我们了吧。”
秦龙生闻言,“我若没有看走眼,二位已是听雨楼半尊境界,半尊言行已可引动天道,若是二位出尔反尔,可就要遭天道惩处了。”
“哼,既然羊老头已经说了,我们必定说到做到”,在秦龙生手上吃瘪了的牛力有些不爽。
“好”,秦龙生大手一挥,将阴阳融灵草飞到了玉箫生手上。
“我们走”,羊力骑着青羊下山去了,玉箫生和牛力连忙跟上。
“羊老头,我们为什么要走,你我联手难道奈何不了那个小子吗”,牛力扯着嗓子埋怨道。
“愚蠢,那人随时都可以破入听雨楼境界,我和你如果不能瞬息之间拿下他,他如果毁了阴阳融灵草,箫儿的阳毒用什么来解。”
牛力闻言恍然大悟,“那我们就不替箫儿出一口恶气吗,要不是那人的后辈,箫儿也不会解开阳毒封印。”
“牛老头真不知道你是拿什么修到的听雨楼境界,简直是对牛弹琴。等到箫儿破解了阳毒封印,就能破入观海楼,这江州年轻一辈谁还能是箫儿的对手”,羊力真是受不了牛力的榆木脑袋,甩下一句话,骑着青羊走了。
“是这样啊,诶哟,羊老头,箫儿,等等我啊”,牛力驾着黄牛追去。
日暮时分,一艘竹筏停留在青林山山脚。陆北游下了竹筏。
“不知道雅姐姐有没有把那株奇异的清灵草养起来,那可是能救墨儿的命呢”,陆北游在心中想到,不由加快了步伐。
日薄西山,陆北游也赶到了村子里。
“秦叔叔、雅姐姐”,陆北游一边喊着,一边走进了秦家院子里。
“北游你怎么回来了”,秦龙生正在院子里坐着,见到陆北游来了,问道。
陆北游急匆匆问道,“秦叔叔,我找雅姐姐要那株我和雅姐姐那天采药发现的奇怪清灵草,雅姐姐人呢?”
“你雅姐姐出去了,至于那株药草你不必找了,那株药草我给了别人”,秦龙生平淡道。
陆北游听到秦龙生说的话,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什么,秦叔叔你把那株药草给谁了,我去要回来。”
“不用了,已经来不及了”,秦龙生将先前一事与陆北游一说,“北游你要这阴阳融灵草做什么?”
“镇上杏林堂的墨儿需要这阴阳融灵草解毒”,陆北游也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秦龙生。
“哎,北游你晚了一步啊”,秦龙生叹道。
“不行,我要去找那玉箫生把阴阳融灵草夺回来”,陆北游抛下一句话,向村外跑去。秦龙生心中百味杂陈,没有追上去。
青岳镇一处客栈中,玉箫生在房内盘膝炼化着那株阴阳融灵草。
“只要将这株阴阳融灵草炼化,我的《天音琴诀》就能配合九阴体更上一层楼,富春年轻一辈就没人是我的对手了”,玉箫生在心底得意道,“先前那雷家小姐对我有所图谋,我不如将计就计,将那青蛇收入囊中。”
陆北游回到了青岳镇上,直奔雷府。
雷府看门的仍是先前那瘦高个子和络腮胡子。
“叫雷翊给我出来”,陆北游大喊道。
“诶哟,你这江湖骗子,上次害得爷被大总管骂了一顿,还敢出现在爷的眼前,爷今天可得好好治治你”,那络腮胡子看到陆北游就来气,因为陆北游他被雷豹赏了三十大板,屁股到现在还疼着。
“怎么回事,是谁打扰本小姐的清闲啊”,雷翊从雷府中走出。
“小姐,就是这无赖的臭小子,让奴才替小姐出一口气”,络腮胡子躬下身子,连忙道。
雷翊看向陆北游,俏脸浮现几分惊讶,“哟,这不是陆少侠么,我爹的青蛇帮正愁抓不到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啊,将这臭小子给我围起来。”
话音刚落,一班青蛇帮众从府中涌出,将陆北游围了起来。
陆北游迎上雷翊的视线,斩钉截铁道,“我今天只是来找玉箫生的,让他给我出来。”
“哦”,雷翊听了,娇笑了几声,而后声音冷了下来,”他去哪了,我可不知道,但是那天傍晚的账可还没跟你算呢。”
陆北游听了,心中一惊,眼神中有一丝慌乱闪过,再看雷翊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暗道不妙。
“那天果然是你,老娘要亲自跟你算算这笔账”,雷翊纵身一跃杀向陆北游,一想到陆北游看光了自己的身子,雷翊胸中就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
“你诈我”,陆北游与雷翊对了几掌,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要不是你做了亏心事,心中还会有鬼?哼,看招”,雷翊娇喝一声,玉指上萦绕着一团绿色光芒,点在陆北游肩胛骨之上。
陆北游气机一凝,连忙拔剑逼退雷翊,与她拉开三丈距离。
“看你往哪里跑”,雷翊正要乘胜追击,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妖女,看剑。”青木剑破空而至。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段思青听说陆北游来了雷府,连忙赶了过来。
陆北游拔出青木剑,虚晃一招,催动《踏雪》身法,从青蛇帮众的包围圈中突破,与段思青扬长而去。
看着陆北游的身影,雷翊面露不甘,“这次让你逃了,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终于让我知道是你了。”
陆北游与段思青回到了晴城武馆。
“你怎么回事,一个人怎么就跑去雷府了,那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段思青撇了撇嘴,质问道。
陆北游将青木剑递给段思青,“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你,冷木头,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倒好啊,甩脸色给我看,你的事我不管了”,段思青一把抓过青木剑,回房间去了。
“那玉箫生去了何处呢?我一定在他炼化了阴阳融灵草之前找到他,不然的话墨儿的病可就麻烦了”,陆北游眉头紧锁,暗暗思量。
青岳镇客栈中,玉箫生已经将阴阳融灵草完全炼化,一身修为终于踏入了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境界。玉箫生出了客栈,朝雷府去了。
“牛爷爷和羊爷爷说,有青蛇伴生之人,八九成是“青阴体”,这种体质需要十个男子的阳气,看来雷翊先前接近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可笑她却不知我的“九阴体”,如今我《天音琴诀》更上一层楼,说不定可以反客为主,将她的青阴体剥夺过来”,玉箫生此刻颇为得意,晋入观海楼后并且将多年困扰他武道进境的病症消除,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玉箫生入了雷府,雷恒赶忙出来迎接。
“玉小兄弟,二位前辈已经回玉心宗了么”,雷恒搓了搓手掌,问道。先前牛力、羊力二人来到雷恒府上,雷恒顿时惊为天人,更加坚定了要和玉箫生搞好关系的念头。
“嗯,两位祖爷爷一心沉浸武道,此间事料,便回去了。我呢,还要在贵府逗留几日”,玉箫生不紧不慢道,又向雷横作揖,“这几日要叨扰雷叔了。”
“无妨无妨,玉小兄弟尽管住下,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一定要跟雷大哥说啊”,雷恒笑容满面,畅快道。
“不知道雷小姐今日是否在府上?箫生最近在琴道上有所进境,想要与雷小姐一同谈论琴道”,玉箫生姿态放得很低,这让雷恒颇为舒畅。
“翊儿那丫头在后院里呢,玉公子请,我过会儿差人送些水果来”,雷恒笑道。
“那就有劳雷大哥了。”
后院中,雷翊坐在院子里,心事重重
“哼,那日傍晚果然是那个小贼偷看我洗澡,那我修炼《天姹毒功》之事他肯定知道了,怎么办”,雷翊心中颇为焦虑。
“无妨,等你夺了那玉箫生的阳气真元,“青阴体”就能更上一层楼,日后武学进境便可青云直上,听雨楼半尊境界绝不在话下”,雷翊手腕上的蜈蚣花纹一闪一闪,“有人来了,我先隐蔽了。”
来人正是玉箫生,雷翊笑着迎上前去,故作娇羞道,“玉哥哥,今日怎么又时间来看我了。”
玉箫生直勾勾地盯着雷翊的眸子说道,“多日不见,有些思念。为兄在琴道上有所精进,想请小妹聆听一二。”
“好啊,春桃、春竹、春梅,你们去阁里取琴来”,雷翊转过身向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就在她转身之际,玉箫生的眼中划过一道隐晦的火热之色。
“待会儿在《天音琴诀》之下,我就能引动你的“青阴体”,倒是要看看你的“青阴体”厉害,还是我的“九阴体”更胜一筹,只要夺了你的“青阴体”,我说不定可以拥有传说中的“圣阴体”,到时候我就是一代至尊”,玉箫生在心中疯狂大笑。
“陆少侠,陆少侠,我看到那个,那个玉箫生了”,李记包子铺的小二跑进晴城武馆,气喘吁吁。
“他在哪里”,陆北游连忙问道。
“我看到他去雷府了。”
“好,多谢你了”,陆北游提剑就去。
正好经过的段思青看到陆北游出去,喊道,“哎,冷木头,你去哪啊!”陆北游没有听到,气得段思青直跺脚。
雷府后院,雷翊和玉箫生抚琴对弹。
“小妹,且听为兄这一曲”,玉箫生暗中催动《天音琴诀》,发出摄人心魄的琴音。
“这琴音婉转细腻,看来哥哥近日来在琴道上有下一番苦功夫呢”,雷翊掩嘴而笑。
玉箫生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妹妹再听听这个呢。”
话音刚落,音调一转,变得急促,直冲雷翊心神。
雷翊急忙抚琴,两种琴音交织在一起。
“玉哥哥,你这么急做什么,且看小妹这一手”,雷翊玉指拨弦,琴音一叠接着一叠。
“哼”,玉箫生冷哼一声,琴声变得幽冷,好似从九幽深渊中传来。
“你原来早就知道我的想法”,雷翊终于失态,娇喝道。这玉箫生的琴音太过霸道,自己竟有些招架不住。
玉箫生双眼一眯,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必你那“青阴体”已经很纯熟了吧,你可知“青阴体”之上还有一种体质?”
雷翊先使面色大骇,而后大笑起来,“你一个男人,居然拥有“九阴体”,这可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啊。”
雷翊气机一滞,倒吐出一口鲜血,身前古琴十三根琴弦全部断裂。
“哼,女人真是无知,只要能登顶武道巅峰,纵然是九阴体那又如何,待我吸收了你的青阴体,我就能笑傲江湖,独步天下了”,玉箫生放声大笑。
“你这个疯子”,雷翊捂着胸口,吞吞吐吐道。
玉箫生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向雷翊,“想不到吧,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青蛇从池中冲出,直扑玉箫生。
“等你很久了”,玉箫生旋身一掌,青蛇又倒飞入水中,痛得嘶叫起来。
“想必这青蛇与你心意相通吧,待我取了你的青阴体,它就是我的了,如此灵物在你手中却还是瞰山楼的境界,真是暴殄天物。”
“小青!”,雷翊看到与自己伴生的伙伴被玉箫生一掌重伤,嘶叫道。
“出什么事了”,雷恒正送水果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雷翊,“翊儿,你怎么了?”
玉箫生眉头一皱,“这次算你走运”,而后跃过高墙,翻出了雷府。
赶到的雷恒关切道,“翊儿,你没事吧?这玉箫生为何要杀你?”
“我没事,但他把小青打伤了。玉哥哥今日不知为何就要对我痛下杀手”,雷翊隐瞒了真相,并未将玉箫生和自己的体质告诉雷恒。
“哼,我敬的是他背后的玉心宗,他竟然要杀我女儿,真是忍无可忍”,雷翊怒道,“翊儿放心,爹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父亲,那玉心宗这么庞大,我们拿玉箫生没有办法啊。”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青岳镇这一亩三分地上,我雷恒这个青蛇帮帮主还没有怕过谁。爹纵横江湖多年,结识了一众江湖草莽。底牌还是有些的。”
雷恒沧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意。
陆北游赶到雷府门前,正逢玉箫生踏空而来。
“玉箫生,哪里走”,陆北游提剑一跃,拦住玉箫生的去路。
“哼,我正愁找不到你,有胆量的话就跟我来”,玉箫生身形移动,陆北游紧追不舍。转眼间,二人来到镇外一处空旷地界。
陆北游目藏风雷,大喝道,“把阴阳融灵草交出来。”
玉箫生嘴角一扬,“哟,想要阴阳融灵草?把命留下。”玉箫生盘膝坐下,古琴摆开,琴音一叠接着一叠扩散开去。
只见他云淡风轻道,“此招名为阳关三叠,你挡不住。”
在漫天琴音下,陆北游的《踏雪》身法显得有几分捉襟见肘。他气机一提,手中长剑挥舞,宛若蛟龙。《无留剑法》开章第一句便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陆北游剑势如疾风骤雨般磅礴,却在琴音围绕下寸步不进。他挥手一道剑气斩出,回应的则是玉箫生的一记掌劲。
“捉弄你倒是挺解闷的”,玉箫生双手一按,琴音比先前强了数倍。陆北游长剑脱手,倒飞出去,瘫倒在地。
“蝼蚁就是蝼蚁,我要做你永恒的梦魇”,玉箫生瞥了一眼陆北游,扬长而去。
“二位爷爷不屑动这青蛇帮,看来只能向父亲要些人马了。阻我凝聚圣体者,都要死”,玉箫声眼神坚定,冷若寒冰。
这一日有一只白鸽飞过青岳镇上空,朝临安方向去了。
青岳镇中,段思青扛着被玉箫生打成重伤的陆北游回晴城武馆。
“冷木头,让你不搭理我,最后还不是要姑奶奶把你扛回去。我一定要让爹好好教训教训你”,段思青嗔怪道。
陆北游灰头土脸,神情沮丧,“墨儿,哥哥没能拿到治你病的药草,哥哥对不起你。”陆北游一想到杏林堂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心中就一阵绞痛。
“你倒是说话啊,哎,算了,你这冷木头,呆死算了”,段思青见陆北游不搭理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思青,北游,有人说杏林堂的小姑娘被郑源带着王猛、郑啸抓走了”,李惊虎一边跑过来一边喊道。
陆北游陡然一惊,双手抓住李惊虎的衣襟,“什么,李师兄,墨儿被抓走了?他们人在哪?”
“去了镇北的大槐树下,他们放话出来,要想要回墨儿,就让北游师弟给他们嗑三个响头。”
陆北游睚眦欲裂,“不行,我要去救墨儿。”
陆北游提着玄铁长剑,一瘸一拐地朝着镇北方向去了。
“冷木头,等等我”,段思青急着叫道,和李惊虎连忙追了上去。
大槐树下,白墨儿被绑在树干上。郑源、郑啸、王猛三人在地上坐着。今日一早白非出了门直到中午还没有回来,白墨儿出去寻找白非,不想撞上了郑源、郑啸、王猛等人。
郑源一脸邪笑,“小妹妹,害怕吗?”
“哼,北游哥哥一定会把你们全部打倒的”,白墨儿愤恨道。
“就陆北游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郑啸的对手。何况你还在我手上,不怕陆北游不投鼠忌器”,郑源哈哈大笑。
“卑鄙”,白墨儿怒道。
“放开墨儿”,正赶到的陆北游吼道。
“哟,这不是陆大少侠吗”,一旁的王猛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上次我那一拳的滋味好受么,哈哈哈哈”
“你们都冲我来,不要欺负墨儿”,陆北粗着脖子吼道。
“给郑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这小姑娘,这小姑娘如花似玉地,是个美人胚子呢,王哥我可舍不得伤哦”,王猛伸手去摸白墨儿的脸蛋,“啧啧,这脸蛋光滑得跟那白玉一样。”
“拿开你的脏手”,陆北游提剑一冲。
“你敢再进一步,这小女孩的脸蛋可就没咯”,郑源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匕,夹在白墨儿的脸上,“把剑给我放下。”
“你”,陆北游瞳孔一缩,把长剑扔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郑啸,给我好好编排他。”
话音刚落,郑啸冲向陆北游,一脚踢出,“让你瞧瞧爷爷的厉害。他若是敢挡,我就在这小姑娘脸上划上一刀。”
陆北游身子一震,倒飞出三丈。
“陆北游啊,你只要给郑少磕三个响头,这小姑娘爷就给你放了,你是跪还是不跪,”郑啸又是一脚踢在刚爬起身的陆北游身上。
陆北游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放……了墨……儿。”
“陆北游啊,只要你从郑啸身下钻过去,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郑啸笑容中带着几分嘲弄。
“快钻,你王哥的刀可没长眼睛”,王猛恫吓道。
陆北游双目通红,一种混杂着挣扎、不忿、苦楚的表情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浮现。
就在王猛的刀尖要划开白墨儿的脸蛋之事,一声凄厉的大吼传来,“你先放了她,我钻。”
“好,陆北游啊,哦不,陆少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郑源信你这一次”,郑源笑盈盈道,“王猛,把这个小姑娘给我们路少侠放了。”
王猛将绳子解开,一把把白墨儿推了过去。郑啸、王猛呈犄角之势,圈住陆北游。
白墨儿脸上挂着泪珠跑到了陆北游身边,“北游哥哥,不要钻啊,不要管墨儿,快走。”
陆北游捡起地上的玄铁剑,看向郑源。
“怎么,我们堂堂陆大少侠要食言而肥么”,郑源双眼一眯,王猛和郑啸同时逼向陆北游。
陆北游握紧手中玄铁剑,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逝,“我陆北游生于天地间,绝不做出尔反尔之人。”
“北游哥哥!”,白墨儿哭着喊道。
只听长剑落地一声清响,陆北游双膝跪地,脸上满是屈辱。
“哈哈,钻啊”,郑啸猖狂笑道。
—————————————————————————————————————
“李师兄,快啊,快跟上”,段思青催促道。
“哎,这陆师弟怎么跟疯了似的,跑得这么快,老李我好歹也是体修,竟然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李惊虎一边出喘气,一边跑着。
“爹爹说了,那冷木头学了一门极其厉害的身法,若不是那门身法,我也不会败给他”,段思青一想到先前输给陆北游那场比试,心里就有些不服,“下次我一定要赢过他,冷木头,哼。”
不过一会儿,二人终于赶到。眼前的一幕让二人一时间惊住了——陆北游勾着身子,缓慢地从郑啸胯下钻了过去。
“滚吧,陆少侠,你可真是侠骨铮铮啊”,郑源、郑啸、王猛三人放声大笑。那笑声就像刺一样插在了陆北游的心间。
“北游哥哥”,白墨儿此刻呆站在那儿,哭成了一个泪人。
陆北游站起身,“北游哥哥没事。墨儿,哥哥送你回去。”陆北游牵着白墨儿的手,无神的目光迎上段思青、李惊虎二人,而后转过头回镇上去了。
“哟,思青妹妹,那日匆忙,没有认出你来,要不今晚和郑哥哥我去喝几杯”,郑啸笑着说道,眼神中闪过一抹炽热。
“哼,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敢打师妹的主意,我第一个不放过你”,李惊虎怒道。
“不要与他们多费唇舌,李师兄,我们快去回去,把这事儿告诉爹,让爹去讨一个公道”,段思青说道。
“那好啊,替我向段叔问个好”,郑源作揖,像个风度翩翩的雅士,“郑啸、王猛,今天去醉春楼喝几杯,心情舒畅啊。”
“好啊,郑少,那醉春楼里的小娘子娇嫩得紧,可是想死我了”,王猛脸上露出了一个晦涩的笑容。
“今儿小爷高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多谢郑少,多谢郑少,我王猛以后唯郑少马首是瞻”,王猛信誓旦旦道。
杏林堂前,陆北游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墨儿,快回去吧。”
“北游哥哥,你给我的那块玉佩被那他们夺走了”,白墨儿哭着哽咽。
“没事的,墨儿,北游哥哥帮你去把那玉佩夺回来”,陆北游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墨儿回去了”,白墨儿转过身进了屋子。
陆北游将白墨儿送回杏林堂后,而后去了青岳镇上的小酒馆。
“小二,上酒!”
明月悬挂当空,但到了深夜时分,从别处聚拢过来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陆北游喝得烂醉,趴在桌子上。
“小……二,上酒”,陆北游嘴里还吞吞吐吐地说道。
一个老者走进了酒馆,手里提着一桶清水。
月天心一把浇醒了陆北游,老神在在道,“年轻人受了屈辱,不算什么,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跌倒过,你得站起来,靠自己去把丢到的东西给挣回来。”
“在这个江湖上,唯有实力才是生存的根本,你要想保护你身边的之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了,才能做到。不然只有承受,无尽的屈辱。”
大槐树下,白墨儿被绑在树干上。郑源、郑啸、王猛三人在地上坐着。今日一早白非出了门直到中午还没有回来,白墨儿出去寻找白非,不想撞上了郑源、郑啸、王猛等人。
郑源一脸邪笑,“小妹妹,害怕吗?”
“哼,北游哥哥一定会把你们全部打倒的”,白墨儿愤恨道。
“就陆北游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郑啸的对手。何况你还在我手上,不怕陆北游不投鼠忌器”,郑源哈哈大笑。
“卑鄙”,白墨儿怒道。
“放开墨儿”,正赶到的陆北游吼道。
“哟,这不是陆大少侠吗”,一旁的王猛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上次我那一拳的滋味好受么,哈哈哈哈”
“你们都冲我来,不要欺负墨儿”,陆北粗着脖子吼道。
“给郑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这小姑娘,这小姑娘如花似玉地,是个美人胚子呢,王哥我可舍不得伤哦”,王猛伸手去摸白墨儿的脸蛋,“啧啧,这脸蛋光滑得跟那白玉一样。”
“拿开你的脏手”,陆北游提剑一冲。
“你敢再进一步,这小女孩的脸蛋可就没咯”,郑源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匕,夹在白墨儿的脸上,“把剑给我放下。”
“你”,陆北游瞳孔一缩,把长剑扔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郑啸,给我好好编排他。”
话音刚落,郑啸冲向陆北游,一脚踢出,“让你瞧瞧爷爷的厉害。他若是敢挡,我就在这小姑娘脸上划上一刀。”
陆北游身子一震,倒飞出三丈。
“陆北游啊,你只要给郑少磕三个响头,这小姑娘爷就给你放了,你是跪还是不跪,”郑啸又是一脚踢在刚爬起身的陆北游身上。
陆北游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放……了墨……儿。”
“陆北游啊,只要你从郑啸身下钻过去,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郑啸笑容中带着几分嘲弄。
“快钻,你王哥的刀可没长眼睛”,王猛恫吓道。
陆北游双目通红,一种混杂着挣扎、不忿、苦楚的表情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浮现。
就在王猛的刀尖要划开白墨儿的脸蛋之事,一声凄厉的大吼传来,“你先放了她,我钻。”
“好,陆北游啊,哦不,陆少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郑源信你这一次”,郑源笑盈盈道,“王猛,把这个小姑娘给我们路少侠放了。”
王猛将绳子解开,一把把白墨儿推了过去。郑啸、王猛呈犄角之势,圈住陆北游。
白墨儿脸上挂着泪珠跑到了陆北游身边,“北游哥哥,不要钻啊,不要管墨儿,快走。”
陆北游捡起地上的玄铁剑,看向郑源。
“怎么,我们堂堂陆大少侠要食言而肥么”,郑源双眼一眯,王猛和郑啸同时逼向陆北游。
陆北游握紧手中玄铁剑,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逝,“我陆北游生于天地间,绝不做出尔反尔之人。”
“北游哥哥!”,白墨儿哭着喊道。
只听长剑落地一声清响,陆北游双膝跪地,脸上满是屈辱。
“哈哈,钻啊”,郑啸猖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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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兄,快啊,快跟上”,段思青催促道。
“哎,这陆师弟怎么跟疯了似的,跑得这么快,老李我好歹也是体修,竟然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李惊虎一边出喘气,一边跑着。
“爹爹说了,那冷木头学了一门极其厉害的身法,若不是那门身法,我也不会败给他”,段思青一想到先前输给陆北游那场比试,心里就有些不服,“下次我一定要赢过他,冷木头,哼。”
不过一会儿,二人终于赶到。眼前的一幕让二人一时间惊住了——陆北游勾着身子,缓慢地从郑啸胯下钻了过去。
“滚吧,陆少侠,你可真是侠骨铮铮啊”,郑源、郑啸、王猛三人放声大笑。那笑声就像刺一样插在了陆北游的心间。
“北游哥哥”,白墨儿此刻呆站在那儿,哭成了一个泪人。
陆北游站起身,“北游哥哥没事。墨儿,哥哥送你回去。”陆北游牵着白墨儿的手,无神的目光迎上段思青、李惊虎二人,而后转过头回镇上去了。
“哟,思青妹妹,那日匆忙,没有认出你来,要不今晚和郑哥哥我去喝几杯”,郑啸笑着说道,眼神中闪过一抹炽热。
“哼,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敢打师妹的主意,我第一个不放过你”,李惊虎怒道。
“不要与他们多费唇舌,李师兄,我们快去回去,把这事儿告诉爹,让爹去讨一个公道”,段思青说道。
“那好啊,替我向段叔问个好”,郑源作揖,像个风度翩翩的雅士,“郑啸、王猛,今天去醉春楼喝几杯,心情舒畅啊。”
“好啊,郑少,那醉春楼里的小娘子娇嫩得紧,可是想死我了”,王猛脸上露出了一个晦涩的笑容。
“今儿小爷高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多谢郑少,多谢郑少,我王猛以后唯郑少马首是瞻”,王猛信誓旦旦道。
杏林堂前,陆北游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墨儿,快回去吧。”
“北游哥哥,你给我的那块玉佩被那他们夺走了”,白墨儿哭着哽咽。
“没事的,墨儿,北游哥哥帮你去把那玉佩夺回来”,陆北游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墨儿回去了”,白墨儿转过身进了屋子。
陆北游将白墨儿送回杏林堂后,而后去了青岳镇上的小酒馆。
“小二,上酒!”
明月悬挂当空,但到了深夜时分,从别处聚拢过来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陆北游喝得烂醉,趴在桌子上。
“小……二,上酒”,陆北游嘴里还吞吞吐吐地说道。
一个老者走进了酒馆,手里提着一桶清水。
月天心一把浇醒了陆北游,老神在在道,“年轻人受了屈辱,不算什么,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跌倒过,你得站起来,靠自己去把丢到的东西给挣回来。”
“在这个江湖上,唯有实力才是生存的根本,你要想保护你身边的之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了,才能做到。不然只有承受,无尽的屈辱。”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四章 一往无前虎山行(一)
陆北游将半盏残酒一饮而尽,昏睡在木桌上。
月天心看着狼狈不堪的陆北游,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这少年难道真是老祖谶语中人,今日受人胯下之辱,便如此这般自暴自弃,可是今日早晨那天象……”
且说今日早晨,青岳镇几里外的虎山上,两个人老者盘膝对坐。其中一人正是月天心,另一人则是杏林堂的掌柜白非。
“月兄三日前与我说有可以算出还有那个帮助小公主渡过眼前之劫难的人”,白非急迫道。
“你堂堂尚庆国明面上的第一高手白非,摘雷楼小尊境界,如今却到了境界不稳的狼狈田地,这是何苦呢。”
“老主子对白非恩重如山,只要白非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小主子受半分伤害。”
“我且与你说,你家小公主的命数我能算,但窥测天机,你为我护法,指不定会跌落摘雷楼境界,到时候你的伤可就压制不住了。”,月天心不紧不慢道。
月天心白非二人皆是摘雷楼小尊境界。月天心自幼跟着月天象修习推演之术,对衍数一道也有几分研究。
“无妨,快开始吧,若是迟了,太久不回去,我怕小公主心急,徒生事端”,白非摆了摆手。
月天心闭眼端坐,口中诵读着晦涩的法诀,白非两掌推出,磅礴的气机围绕在月天象周身。只见一轮青色的明月虚影从月天象头顶缓缓升入空中,淡青色的光如游蛇般蜿蜒在虚空中。
月天心脑海中,一本封面印有“缘”的巨大古书浮现,“就让老夫来看一看,你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且说这春水山庄的开庄祖师是三百年前的吕缘生,一生修为彻底通天,又自创了“缘衍道术”可算世间之人的命途。此处稍稍带过,暂且不提。
书页翻动,到了“青岳镇陆北游”这一页时,书页上突然有烟雾缭绕,迷蒙不清。
“这怎么可能,以缘生祖师的“缘衍”道术竟然看不透此子身上的玄机”,月天象紧皱眉头,“在看看尚庆国那丫头的命数。”书页再次翻动,翻到了白墨儿的那一页,“鲲蛟助,命扬州,踏南风,登九重,还报恩,半途终”。
月天心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怎么回事,前半生明明是天凤之象,这后半生,怪哉,怪哉。”
这时,异变陡生,天空中的青色明月虚影微微摇晃,而后震荡得越来越厉害,虚空中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团灰色火焰,冲了过来。灰色火焰如同跗骨之疽般缠绕在明月上,明月虚影在瞬息之间被焚尽。
月天心疾呼道,“停功自护”,而后双眼圆睁,吐出一口鲜血,白非闻声连忙收回气机,稳定心神。空中风云移动,两道紫雷从灿然落下。月天心、白非二人气机席卷,直冲两道紫雷。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紫雷湮灭,白非气息跌宕,脸上出现了一丝病态的红色,“月兄,快走,我要跌落五重楼了,要是天雷再落,可要无力阻挡了。”
月天心面色苍白,一咬牙,坚决道,“明月照天心,走”,而后大手一挥,一轮皎洁的明月虚影悬挂在二人头顶,紫雷轰击在明月虚影之上,明月虚影安然无恙。二人联袂下了天山。
月天心先前这招“明月照天心”是春水山庄的武学秘典《天青月明诀》中的绝式,月天心已经将此招练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此招内有四两拨千斤之妙,故而可挡住天雷。
月天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今日推演竟然惹得天怒,师傅常说“天机不可泄露,但可以稍稍窥视一二,但那九霄雷霆分明是要将我与白非二人至于死地,难道说这小子真是我所等之人。”
月天心再转过头去,陆北游此时已经昏睡,却是十分安静,不像是醉酒之人有的睡相。月天心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安静时,周身怎么会有龙气流转,这是何故啊。”
这时,天空中又响起一道惊雷,月天心胸口一滞,“不好,早上气机震荡伤到内里,需要赶快运功调息。”
月天心立即盘坐在地,开始运功调息起来。
青岳镇另一侧,白非坐在杏林堂的后院里,白天受了惊吓的白墨儿已经沉沉睡去。
“要不是为了小公主的安危,不能随意暴露身份,白某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非得知郑源、郑啸、王猛劫持白墨儿的事,心中愤恨,“倒是苦了那位小友了,依照月天心早上与我说的那句偈语“鲲蛟助,入扬州,踏南风,入九重”,小公主必能有所转机,莫非那转机在那小友之上,不可能,那小友是这青岳镇一带的本土人士,不可能是偈语中的“鲲蛟”啊,时间不等人啊,不知道小公主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在远离江州三千里外的敦煌城,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头走向了敦煌城城门。
老头走到城门十丈前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向东南望去,“游小子混得不错啊,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呢,哈哈,游小子,可要加油咯。”
黄朝回过神,又向城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要深夜入城”,宋东虎是个粗人,本来今夜轮值的不是他,奈何行伍里兄弟回去奔丧,只好顶着睡意值守城门,这三更半夜的遇上黄朝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怪老头,胸膛里禁不住生起一团无名火。
“小老儿是进城投奔亲戚的,还请军爷放行。”
“哼,都这么晚了,你一个老人能在荒山野岭里走这么久,怎么不被狼叼了去,这敦煌城方圆数十里的荒山上野狼可不少”,宋东虎对头的瘦高个不耐烦道。
“这,小老儿真是来敦煌城投奔亲戚的,您说这敦煌与西戎边境常起冲突,我这一路来差点丢了性命,犯得着嘛。”
宋东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哥!”
一个年轻儒生提着一提饭盒往城门口走来。
青岳镇雷府后院,雷翊正在盘坐调息,她眉头紧锁,“玉箫生的九阴体好霸道,他明明是男儿之身怎么会有这等至阴之体。”
雷翊手臂上的蜈蚣纹身闪闪发光,“体质乃是天生,九阴体与他男儿阳体相冲,原来的阳体化作了阳毒,想必他一定是用了外物化解了他体内的阳毒,他来清岳镇找你爹就是此意。他的“九阴体”比你这“青阴体”还有强悍几分,他若是夺了你的青阴体,指不定有几分可能凝聚传说中的“圣阴体”体质,迈入开阳楼就指日可待了。”
“原来如此,那我要是夺了他的九阴体,是不是也能……”,雷翊还没说完,心脉之中有一股气机倒行而上,她捂住胸口,“不好,这,这是玉箫生体内的阳毒。这人好生歹毒,竟然在琴音中藏有阳毒,这下如何是好。”
“赶快运功压制,以《天姹毒功》的阴毒抵挡,还可以拖延一二时日,可一旦玉箫生的阳毒融合了你的阴毒,那就难解了,就只有……”
“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我真的要被拿玉箫生夺走了青阴体”,雷翊睚眦欲裂,气急败坏道。
就当雷翊束手无策之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姐,郑家公子给你送礼来了”,春桃在屋外轻声道,一旁已经吃酒吃得半醉的王猛吃力地说道,“雷,雷小姐,郑哥让小王给你送宝贝来了。”
“真是麻烦”,雷翊暗中腹诽了一句,起身开了门,王猛身上的酒气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气得雷翊连忙把门关上。
“把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雷,雷小姐不要生气,倒是王猛唐突了”,王猛此时的酒倒是醒了大半,他转过身对春桃说,“春桃姑娘,那可麻烦你嘞,可一定要把这宝玉送给你们家小姐,改天我王猛好好谢谢你”,王猛大手在春桃肩上一搭,半醉道。
“行了,你快去吧,我会交给小姐的”,春桃看着眼前醉醺醺的王猛,也不知为何神色突然有些紧张。要说这王猛虽说是个破落户,在青岳镇上无赖惯了,倒也有身高七尺,相貌也有几分英俊,这下惹得雷府的丫鬟动了几分春心。
等到王猛走后,春桃便把王猛给她的装着“宝玉”的盒子给了雷翊。
雷翊打开盒子一开,里面躺着的正是陆北游送给白墨儿的那块太玄冰玉。
就在这时,雷翊手臂上的蜈蚣玉佩闪闪发亮,“这,这是太玄冰玉。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此玉可以压制住玉箫生的阳毒,不对,这玉上还有蛟龙之气,这怎么可能。”
雷翊沉吟道,“蛟龙之气?难不成这玉佩的主人是一条龙?可是现世已经没有龙蛟了啊”
“不错,虽说自大夏朝以来龙蛟隐匿于世,却还余下二三。这玉佩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得到过蛟龙精血的武者,这玉佩是他的贴身之物,自然沾上了几分蛟龙之气。”
雷翊将玉佩拿了起来,定睛一看,美眸中闪过一道惊诧之色,“这是,这是陆北游那小贼的玉佩。”
“什么!”,雷翊手臂上的蜈蚣纹身妖光更甚,“难道那小子身上有蛟龙精血,若是能夺得那蛟龙精血,这玉箫生的阳毒便能一举破之,对你的武道进境也颇有益处。那小子既然身怀蛟龙精血,阳刚有余,你只需如此这般,便可马到成功”
“看来我要好好会会那小贼了”,雷翊抿嘴一笑。
晴城武馆大堂,段兴城端坐在主座之上,眉宇之间透着几分愠怒,“你们陆师弟才来我们晴城武馆几天,就遭受如此大辱,这让我怎么向秦兄弟交代。还有郑家那小子,真是好生混账,亏我和他爹郑斌当初为你和他订了娃娃亲,这下可难办得很啊。”
“我可不要嫁给那郑源,冷木头都比他强。爹,冷木头不见了,可怎么办啊”,段思青急道。
段兴城叹了一口气,“唉,年少之时受如此大辱,八成是大祸,余下二成是大幸,只是不知陆小兄弟能不能扛过去,惊虎,你马上带着武馆弟子去镇上寻找,一定要把北游给我找回来。”
“惊虎,明白”,李惊虎作揖道,而后转身出了大堂。
“爹,我也要去”,段思青正要跟上李惊虎,却被段兴城叫住,“你跟我到后堂来。”
段思青闻言,嘟囔着嘴,气得跺了跺脚,只好跟着段兴城到了后堂。
段兴城坐在木椅上,“青儿,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过段时日就要离开此地了,你娘走了之后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姻大事。”
段思青听了段兴城的话,缓缓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道,“爹是要去找菱姨?”
“不错,你菱姨在蜀中等着我呢,你爹我少时游侠,后又沙场戎马,回到这青岳镇开了个武馆,半生蹉跎,心中还是有些遗憾。所以啊,赶紧把你的婚事操办好了,你爹我也可以放心地去了。”
段思青此时已经热泪盈眶,“爹是要把青木剑一并带回菱姨的坟前吗,爹,你不要走啊,我不要嫁给郑源。”
“郑源的叔父是富春太守,他膝下无子,对郑源也颇是疼爱,你嫁给了郑源以后就不用打打杀杀的了,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做一辈子的江湖儿女”,段兴城语重心长道。
“爹,女儿陪你一起去益州”,段思青流着泪说道,“我不要嫁给郑源,也不想见不到爹。”
听了这话,段兴城板起了脸道,“无理取闹,你女儿家怎么能跟着爹四处奔波,应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此事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我偏不”,段思青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吼了一声,而后跑了出去。
在青岳镇几里外的山间小道上,一行人骑着快马驰骋,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红缨芳夜冠、身穿织绿绣花蓝袍、腰别青云玉的俊俏公子。
“扶春师兄,前不远处就是青岳镇了”,一个背负双肩的冷峻男子说道。
这俊俏公子是春水山庄庄主月元座下第一大弟子郭扶春,那冷峻男子则是春水山庄年青一代剑道翘楚说剑。
“恩,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思青师妹了”,郭扶春英眸中闪过几丝期盼,手中折扇一招,“听说段师妹的父亲当初也是这一带颇有盛名的游侠,我等前去,不能失了礼数。”
陆北游醒来已经是在晴城武馆的卧房里,旁边摆放着一块冒着热气的汉巾。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喝酒吗,难道是月老把我送回来的”,陆北游正要细想,却突然头痛欲裂。陆北游的脑海里多了一段他陌生的记忆——在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有一个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棉袄,常常独自一个人走到离家二三里外的海边。这海叫沧海,海中生活着许多鲜为人知的巨兽。有一天小姑娘赤着脚在海边行走,突然看到水里有一只小巧的奇异模样的鱼——这条鱼圆脑四鳍,通体湛蓝,还有两颗宝石般的大眼珠子。小姑娘看它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便将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分给了它一些。这条鱼倒是来者不拒,统统吃下,还发出欢欣的叫声,
“这是谁的记忆,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个小姑娘是谁”,一连串的疑问在陆北游心中升起,但是剧烈疼痛阻挠这陆北游细想。
这时,段思青正好进门,手中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
“喏,这是为你熬的黑参汤,你快喝了吧。”
“谢谢”,陆北游说话有些吃力,段思青连忙道,“你还有伤在身,就不必说话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段思青的眼神有些躲闪,陆北游一头雾水,也没有多想,拿起那碗黑参汤一饮而尽。这黑参产自豫州,是大补的良药,又有安神的效果。
“这药好苦啊”,陆北游眉头紧皱。过了片刻,口中的苦味散去,陆北游突然想起昨夜月天心说的话。陆北游脸上浮现出一种坚毅之色,“月老说得多,只有实力才是真正的王道。”
先前与雷恒一战差点命丧黄泉,后又被郑源一伙人欺辱,陆北游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一切的根源便是自己的太弱小了,即便有秦龙生、段兴城相助,那终究是外力。行走江湖就好似沧海行舟,借风亦或是随波,终究是小道,达到不了彼岸。
“我一定要变强啊”,陆北游在心中呐喊道。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机从陆北游周身升起,陆北游只觉心头好像有一束天光笼罩,先前的迷雾一扫而空,他在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大成境界停滞了十几日,那一道瓶颈终于有了松动,一举踏入了瞰山楼巅峰境界。
“我去找李师兄比试一番,试试现在的实力”,陆北游心道。陆北游换上衣服们来到了李惊虎的居所。
“李师兄!”,陆北游大喊道。
“陆师弟,你怎么来了,快去好好休息一番。”
正是李惊虎昨夜把陆北游一路扛回晴城武馆,那时的陆北游已经不省人事。
“李师兄,我没事,今日想向和李师兄过招一二,我方才有所悟道,还请李师兄不吝赐教”,陆北游徐徐道来。
李惊虎爽朗一笑,“好,那师兄就与你切磋一二,不过我们两点到为止。”
且说郭扶春一行人此刻已到了青岳镇镇门前。
“说剑,你看这“青岳开阳”四个大字倒是好生气派”,郭扶春轻摇折扇,笑说道,“听师傅说“青岳开阳”四个大字乃是大夏天下第二高手经过这青岳镇时留下的,四字苍劲有力,雄浑一体,是我辈向往的境界啊。”
“我的心中只有剑”,说剑星目闪烁,淡漠道,“有朝一日,我必能斩出比它更强大的剑势。”
郭扶春看着眼前这个木头人似的师弟,心中不禁感慨,自己这师弟天生剑心,在剑道一途上突飞猛进,才十七岁,就已攀上了武道二重楼沧海楼,但有一点不好就是这臭脾气,跟块冷石头一样,春水山庄全庄上下愿意和他接触的女弟子也只有段思青了。
“好了好了,我们快去拜访段叔吧。”
郭扶春打听了晴城武馆的位置,便与说剑一道往晴城武馆去了。
雷府后院,雷恒坐在莲池边上的石凳上,雷翊从房中走出。
“爹,小青它的伤势好些了么”,雷翊连忙问道。
“翊儿莫慌,爹已给小青疗伤,它在这莲池中再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有那玉箫生的消息了么”,雷翊忧心忡忡道,“若是他回玉心宗带些宗门高手来,爹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哼”,雷恒冷哼一声,“只要那小子敢来,爹就替你教训教训他。翊儿,你且看好了。”
只见雷恒拍了两张,四个虬髯大汉从院门外进来。这四人左肩上分别纹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图腾,正是青岳镇一带凶名远扬的“欺天四煞”——龙小一,虎小二,雀小三、武小幺。
“师傅”,这四人一齐跪倒在地,恭敬道,“我四兄弟全听师傅吩咐。”
“起来说话”,雷恒闻言展颜一笑,连忙起身将龙小一扶起来,其余三人也跟着起身。
“小一啊,此次召你等前来,为师在信上已经说得一清二楚,兹事体大,为师也不想拖累你们,若是你兄弟四人有所顾虑,就不要掺和此事,师傅可以理解”,雷恒语重心长,宛如邻家的慈祥老者。
龙小一连忙拍着胸脯道,“师傅养育我四兄弟多年,如今就到了我四兄弟报恩的时候了,为师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啊,有你们兄弟四人,我胜算又多了一分”,雷恒严肃道,“想必那玉箫生也快到了,你四人下去准备一番吧。”
“是”,龙一领着其余三人告退。
“翊儿,爹虽有后手,但你是爹唯一的骨肉,若是事情失败了你就带着小青远走他乡,永远不要回青岳镇。”
雷翊闻言,鼻子一酸,“爹,翊儿绝不会一个人走。爹,我们不要与那玉箫生争了吧,我们一起逃出青岳镇。”
“没有用的,他能找到你”,雷恒望了一眼雷翊。就这一眼直让雷翊发虚,雷恒收回目光,溘然一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呢喃,“当年因,今日果啊。”
晴城武馆中,陆北游正与李惊虎对招。
“师兄,看剑”,陆北游怒喝一声,《无留剑法》施展开来,连绵的剑势直逼李惊虎。李惊虎铁拳一收,使出一招“拦腰过膝”反制陆北游,陆北游撤身一退,旋手一道剑气斩出,迎上李惊虎的霸道拳势,而后炸裂开来。
陆北游收剑而立,李惊虎笑说,“北游师弟武道进境神速,竟然已经瞰山楼巅峰境界了。”
李惊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却还是被陆北游捕捉到了。
“以李师兄的天赋才情为何还在瞰山楼巅峰境界”,陆北游问道。
李惊虎脸上追忆之色浮现,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因为他的心里有心魔,所以我才不允许他突破瞰山楼巅峰境界”,段兴城走向二人,“这事晚点再提,馆中今日有两位春水山庄的高徒来,你二人随我去迎接一番,也好好让你们瞧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是”,陆北游跟上段兴城,口中呢喃道,“心魔,下次一定要找李师兄问清楚。”
青岳镇镇东,有一座中等规模的宅院,正是郑府。
郑斌今日很生气,他刚从富春城拜访堂兄回来,结果这才离开了几天,郑源就给他捅了一个这么大的篓子
“不孝子,给我跪下”,郑源怒吼道,“竟然干出这种事来,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你段叔叔,还有思青和你的婚事,我看多半是黄了,混账东西。那个少年人怎么样了,没事还好,有事的话我拿你是问。”
郑源跪在厅堂上,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结就不结了呗,反正我也不稀罕,正好不结了小爷我落得一个自在。爹,我可是看着你的,你被娘管得死死的,我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哎,女人真是自由的杀手啊。”
“你,我要被你给气死了”,郑斌拂袖而去,“明天跟我去你段叔的武馆赔礼道歉。”
晴城武馆内堂,段兴城坐在主座之上,李惊虎、陆北游、段思青三人站在左侧,说剑、郭扶春二人站在右侧。
说剑冷冷地站着,一言不发。他永远都是这样,像他手中的剑一样,冷冷的。郭扶春则正好相反,他面含微笑,仿佛阳春三月的春风,他折扇收起,向段兴城作揖,说道,“这一次来青岳镇,其一是带小师妹回去准备明年的“春水千茗会”,想必师妹已经跟段叔您说过了,其二则是想邀请一些有根骨天赋的弟子去我春水山庄修行。
“无妨,思青已经和我说过这事儿,至于去春水山庄修行一事,我倒是有一个推荐的人选。”
“哦?段叔,此人何在”,郭扶春问道。
站在一旁的说剑眸子里闪过一丝战意,又含着一毫轻蔑。要知道说剑毕竟是毕竟武道二重楼的高手,又修习剑法,自然锋芒意气全部展露,但他仍不发一言。
“这人就在你们的眼前”,段兴城轻笑道。
“难不成是这位小兄弟”,郭扶春打量了陆北游一番,看到陆北游背上的玄铁长剑,“莫非小兄弟也是用剑之人。”
“嗯”,陆北游点了点头。
“哈哈,好”,郭扶春笑道,“段叔,这小兄弟竟然也是剑道中人,不如和我说剑师弟比试一番剑法如何。”
“这,北游,你意下如何。”
“全听师傅安排”,陆北游恭敬道。
“那好,你就与你说剑师兄比试一番,你们此次比试只可用剑法不可用武道气机。”
“嗯”,二人点头称是。
“说剑师兄,替我好好地教训这个冷木头”,段思青在一旁叫道。
一行人来到武馆前,说剑和陆北游分别握紧手中长剑,而后杀向对方。
说剑的剑就像说剑的人一般,冷,极其的冷。说剑的剑曾被游吟诗人赞叹道,“一剑光寒十四洲。”
陆北游的剑端的则是刚柔并济。二人剑锋来往,竟然二十回合还不分胜负。
“好好好”,段兴城抚掌而笑。
陆北游和说剑对了一掌,二人同时撤身收剑。
“你的剑不具锋芒,却有意气支撑,是好剑”,说剑吐出几个字,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面容,不见一丝波澜。
陆北游作揖道,“感谢说剑师兄赐教。”
“好了,诸位都饿了,我在后堂准备酒席,一同去吧”,段兴城说道。
“多谢段叔叔了”,郭扶春作揖拜谢。
残阳染红了雷府后院的莲池,雷翊坐在岸边的石凳上,青蛇在池中探出头来。
“小青,你可要好好养伤”,雷翊柔声道。青蛇在池中游走扬起水花,应和着雷翊。
这时,雷翊手臂上的蜈蚣纹身闪闪发光,“那玉箫生的阳毒好生厉害,就算太玄冰玉也只能压制住半分,如若任它发展下去,你必定中招。”
“那该怎么办”,雷翊心中焦急。她虽然修炼《天姹毒功》,采补男儿精气用的也是奇巧之术,时至今日还是完璧之身,若是着了玉箫生的道,不仅会被夺了青阴体,连女儿家的清白也不保了。
“今日夜里,你夜探晴城武馆,告诉那陆北游想要他的这块玉佩就去虎山,到时候我助你夺得陆北游的精气,这样的话你《天姹毒功》大成,就可以压制玉箫生的阳毒,若是那陆北游身上有蛟龙精血,那玉箫生的阳毒可以一举破之。”
雷翊回到房中,换上一套夜行衣,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候翻出了雷府,来到了晴城武馆。陆北游正好从后堂出来,适才在酒席上喝了几杯,现在已经微醉,脚步有些轻浮。
雷翊秀指一撵,一道飞镖破空而去。陆北游感到凌厉气机,旋身一躲,有些狼狈,“什么人!”
“哼”,雷翊娇喝一声,手中亮出一块通体洁白的玉佩,“若想要你的玉佩,明日午时就来虎山山巅,若是不来的话,这块玉佩我就毁了。”
“你”,陆北游看到这块玉佩,已经清醒了一大半,看着对方蒙面,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熟人”,雷翊留下一句话,纵身一跃,陆北游连忙跟上翻过高墙,可是对方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送给墨儿的玉佩竟然在这个人手中,她到底是谁?”,陆北游细细思索,“罢了,明日去一趟虎山,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阴阳融灵草已经被玉箫生给夺了去,现在能压制住墨儿体内阴毒的只有这块玉佩了。”
第二日正午,陆北游在武馆中应付了午饭后,便向段兴城告了假,一人一剑出了青岳镇朝五六里外的虎山骑马奔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座将近百来丈的高山映入眼帘,虽然已近秋冬,山色却仍然苍翠欲滴。陆北游驾马上了虎山山巅。
山巅上,并无翠色,荒草凄凉,一袭淡蓝,飘然而立。
陆北游问道,“你是什么人,快把玉佩给我。”
只见那蓝衣女子转身,陆北游见到那女子的面容瞳孔一缩,“是你,雷大小姐。”
雷翊眼中媚意无限,掩嘴一笑,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陆大官人,你真是好生俊俏呢。”
话音刚落,雷翊眼中的媚意化作深海寒冰,以迅雷之势直奔陆北游而来,玉手作爪一爪抓来,陆北游旋身一躲,劲气在地面上留下一道三寸深的爪印。
“你是谁,你不是雷翊”,适才那道爪印中蕴含着无穷邪气,绝不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少女可以拥有的。
“哈哈哈哈,这小姑娘也太单纯了,我说能助她争霸江湖,她倒还信了我,还替我保守秘密,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她啊”,异常的雷翊发出摄人心魄的笑声,“你问我是谁,我是她的娘亲,哈哈哈哈,我生了她,现在就是到她报恩的时候了,让我看看那物到底在不在你的手上。”
雷翊身形如鬼影般游走,陆北游的肉眼竟然捕捉不到,瞬息之间已经到陆北游身前,而后玉指直点陆北游眉心。
只见陆北游眉心一阵红光闪烁,一股磅礴气机直冲雷翊面门。雷翊撤身一退,“那东西果然在你身上,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身怀蛟龙之血,你竟然毫无自知,真是暴殄天物。”
陆北游只觉身体中血脉,好像有一股强诀的力量破体而出。
“蛟龙之血?我何时有了这个东西,难道是日暮江上那条黑色蛟龙的精血?罢了,不想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打败眼前这个邪魔”,陆北游思索片刻,便有了决断,提剑冲向雷翊。
“你不过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境界,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渺小的蝼蚁,还是放弃挣扎吧”,雷翊袖袍一挥,一道淡蓝色劲气击在陆北游胸膛上,陆北游气机一滞,倒飞出十多丈。
陆北游横剑起身,此时已提不上半分力气,大口喘气,雷翊一步一步走向陆北游,口中轻笑道,“把你的蛟龙之血交出来吧,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就当雷翊玉手成爪状抓向陆北游之时,天空之中闪过一道惊雷,瞬息之间灿然落劈在雷翊娇躯之上。
“啊”,雷翊尖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散发着重重黑气,只听她愤恨道,“该死,怎么有人暗中插手。”
青岳镇珍香楼的一间阁楼中,盘坐的月天心吐出一口鲜血,喃喃道,“少年人,老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此刻,陆北游的周身再次通红,气机飙升,原是那眉心中蛟龙精血再次化开,七息过后,陆北游已经暂时破入了武道二重楼观海楼,手中长剑斩出一道凌厉剑气,卷起地上的碎石落叶。
此时的“雷翊”状态非常不好,它本就是阴邪残魂之躯,适才受到天雷轰击。天雷本就是至阳至刚之物,专克这些残魂邪体。它现在的境界已经被削了大半,也只能发出观海楼的威能了。
巅峰气机的陆北游一手《无留剑法》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逼得虚弱的“雷翊”招架不及,二人战了五十个回合,陆北游故意漏了一个破绽而后旋剑一挑在雷翊的玉臂上划开一道血痕,雷翊吃痛,陆北游趁胜追击,蕴含着蛟龙血气的一掌拍在雷翊胸脯之上。
“啊——”
只听一声尖叫,一个浑身黑气的人形虚影从雷翊身上跌落,雷翊倒地昏迷不醒。陆北游长剑握紧,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青年女子模样,“你是何人。”
过了一会儿,只见这道人形虚影周身的黑气渐渐消散,最后散发着洁白的光芒。
“我叫杜菱晴,是翊儿的母亲”,那女子虚影柔声道,“这些年来,真是苦了翊儿了。”
陆北游闻言,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这眼前这女子细细道来,才明白了个大概。这一节暂且不提。
离虎山二三里外,一个锦衣青年率领着一群斗笠人策马往青岳镇方向而来。这锦衣青年正是玉箫生。玉箫生炼化了阴阳融灵草之后,武道进境神速,如今已是臻至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大成境界了。
玉箫生身负古琴,眸子里带着几分邪意,“雷翊,这一次一定要夺了你的青阴体,你中了的阳毒,想必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吧。”想到这里,玉箫生嘴角泛起一丝邪笑。
“少宗主,这一次宗门的年轻一辈齐出,青蛇帮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轻而易举可以破之。”
“不可以小瞧这青蛇帮之人,青蛇帮帮主雷恒在这这青岳镇地界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传闻他跟那“欺天四煞”关系匪浅”,另一宗门弟子说道。
“无妨,雷恒就交给我对付,你们好些休整,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玉箫生吩咐下去,然后看向青岳镇方向,不屑一顾道,“青蛇帮?明日就让你在这世界上除名。”
青岳镇中,郑斌带着郑源往晴城武馆走去。郑源一脸愁眉苦脸,说道,“我可不想见段思青那个野丫头,大丈夫宁死不娶,你逼我也没用。”
“混账玩意儿,自你娘走后,我就没有管过你。整天不学无术,横行乡里,我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现在婚宴这等终身大事,你必须听我的。等你和思青成了家,我就把你们送到富春城去,你跟着你叔父好好历练一番,不要把我郑家的脸丢完了。”
郑源更是头大如斗,心中暗道自己扮演纨绔十多年,就是图个自在,可现在倒好,招惹了一大堆麻烦,真是适得其反啊。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五章 从前尘封见大京(一)
虎山山巅,一处隐秘的山洞中,陆北游坐在一块岩石上,雷翊仍然昏迷不醒。此前自称是雷翊娘亲的“杜菱青”虚影已经消散。
陆北游脑海中回响起“杜菱青”的话语,眼中神色复杂,一阵叹息,“可怜人啊,可怜人啊。”
原来这杜菱青是益州名门之后,宗族先祖正是那古蜀王望帝杜宇。杜菱青为何回来这江州呢?原来二十年前,杜家想要与新上任的益州刺史联姻,就有人提出将杜菱青嫁给那刺史的儿子。谁知刺史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花天酒地,从里到外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再加上杜菱青自幼时就习文学武,对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自然看不上眼,但是拗不过族中长辈,只好答应。在婚宴之上,杜菱青竟然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剑。这把剑说来各位看官也都熟悉,正是段兴城手中的青木剑。在那新郎官喝的半醉要与杜菱青洞房花烛之事,杜菱青突然发难,一剑封喉,喜庆的洞房添了一抹血红。杜菱青杀了刺史之子后,在大哥杜九歌的帮助下乘快马连夜出逃,等到第二日杜府之人发现,杜菱青已经身在几百里之外了。
且说杜凌青跋山涉水,来到江州地界,后有益州追兵追来,几经波折,入了这青岳镇,结识了两个年轻才俊,一人正是段兴城,而另一个人则是雷恒。
先前有所提到,雷恒被虎牙寨寨主孟邪虎追杀,后来躲在天齐山脉的一处小山墩处,每日都由段兴城偷偷给他送去一些吃食,避过风头。然而好景不长,孟邪虎为了逼出雷恒的下落,拿青岳镇百姓性命要挟,百般逼迫之下,青岳镇村民就将雷恒的下落告知了孟邪虎。雷恒闻言,心中气愤,自己的父亲生前对这帮乡民善待有加,如今自己为父报仇落得境地,这帮乡民还要落井下石。
雷恒不由多想,只好亡命奔逃,被孟邪虎在天齐山脉上追了三日三夜后,因祸得福撞进了一个古老洞穴中,获得了武学典籍《碎空掌》,凭借此本秘籍破入了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反杀了孟邪虎,还夺了孟邪虎身上的《邪虎镇体术》,回到了青岳镇,创建了青蛇帮。经过此事之后,雷恒性情大变,不再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了,而变得心狠手辣,冷血无情。雷恒创立了青蛇帮之后,帮中产业蒸蒸日上,很快变成了青岳镇一带称王称霸的势力。雷恒登上青岳镇这一带的顶峰,一时风光无限,但心中难免寂寥,这个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走进了雷恒的视线,这个女子便是杜菱青。
杜菱青来到青岳镇后已是疲惫不堪,倒在青岳镇那座刻着“青岳开阳”四个大字的牌楼外,正逢段兴城从一旁经过,便被段兴城救起。可杜菱青逃亡数月,已经损了精神,若无妙药调养,会损伤根基,段兴城便来到青蛇帮中向雷恒求药。
“兄弟想要养心丹做什么,雷恒不禁疑惑,“这养心丹是治愈心神的妙药,我观兄弟你丰神英朗,不像是受了神魂之伤啊。”
要说这养心丹,是八品丹药,但是在这青岳镇上也只有雷恒拥有此药。此药雷恒是从何处得之?自然是从那虎牙寨寨主孟邪虎的宝库里得到的。
“我在青岳镇外救了一个昏迷女子,这女子约莫是神魂损伤,所以才向大哥你来求一求养心丹啊。”
“养心丹可以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加入我青蛇帮和我共谋功业”,雷横说道。
段兴城和雷恒交情匪浅,但是自从雷恒创立了青蛇帮,横行乡里之后,段兴城和雷恒就很少来往了。
“大哥这,我加入青蛇帮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青蛇帮以后要为青岳镇一方乡民着想,不能再像如今这般横行乡里了”,段兴城沉吟道。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雷恒嗔怒道,“那帮乡人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父亲对平日里对他们如此厚待,可到头来呢,他们竟然出卖了我,害得我险些丧命,我凭什么要照顾这群白眼狼。好了,我也不强求你,你是我兄弟,这养心丹也不是什么奇珍异物,我随你走一遭,治愈那女子也多几分把握。”
“那就多谢大哥了,你我现在立刻动身”,段兴城当机立断,和雷恒一道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雷恒进屋一瞧,这昏迷的女子生得到倒是好生英俊,柳眉凤目,朱唇玉颊,虽已昏迷,但是仍有几分英气。
“这就是兄弟你救回来的那名女子”,雷恒收回心神说道。
“不错,大哥,这女子面色苍白,一看就是损了心神,看她身形,好像也是修习武道之人,应该也是有些根基的”,段兴城说道。
“不错,她背上还背着一把剑,兄弟没有察觉么”,雷恒心细如发,看着女子背上的长剑状的包裹之物,说道。
“我一时心急,倒是忘了”,段兴城挠头道,“还劳烦大哥把她背后的长剑取下来吧。”
雷恒轻手轻脚地将眼前女子背后的长剑取下来,放在一旁,“我武道修为比你高,给她服下了养心丹外,我再来帮她梳理一番内中气机。
“嗯”,段兴城点头,“那就多谢大哥了。”
雷恒将养心丹喂给杜菱青,双掌裹挟着气机贴上玉背。气机引导着药力在血液中流动,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雷恒收回双掌,杜菱青苍白的俏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雷恒起身离开,“这女子虽有武道根基,但是看这样子内中已留下隐患,我过会儿差人送些温补的草药来。”
雷恒走后,段兴城陪在这女子旁边,一时无聊,开始看那女子的那把长剑。这长剑通体暗青,剑格上印着“青帝”两个小篆,剑长三尺六寸,刃宽一寸八分。剑长暗合三百十六周天,刃宽取天罡半数,可见此剑品相不凡啊。
“看这女子颇有几分英气,又有如此宝剑傍身,应该是名门之后,待她醒来,问问他便是”,段兴城心中思量。
雷恒不过一会儿就差人送来了温补的草药,这让段兴城也有几分诧异,自己这个大哥何时如此热心了。就在这时,传来了几声咳嗽,段兴城也不细想此事,收回心神说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杜菱青缓缓醒来,看到眼前的陌生男子,急着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我”,她突然捂住脑袋,“啊,好痛。”
“姑娘莫慌,这里是青岳镇,这儿是我家,我今日路过青岳镇门口的时候看到你昏迷在那里,我看你气息紊乱,心神受伤,便将你抱回了家中,适才我大哥的“养心丹”已经给你服下,你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杜菱青听闻那一个“抱”字,俏脸“刷”的一下通红,段兴城见她这副模样也有点不好意思,赧然一笑,“事急从权,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杜菱青看眼前男子仪表堂堂,风神俊朗,不像是奸邪之人,说道,“壮士急着就我,小女子就不小家子气了,这么说还有另外一位壮士将养心丹用了,待我身子好了,还请壮士替我引荐一番,我要感谢一二。”
杜菱青身出益州名门之后,自然知道这养心丹的效用。虽说对杜府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但在青岳镇一带的确稀有得很,别人家既然愿意拿出这般“贵重”的丹药来救自己,自己也要聊表谢意才是。
约莫过了半个月,杜菱青的身子骨已经好了大半,与段兴城也熟络起来。这一日夜晚,段兴城打算把雷恒介绍给杜菱青认识,也好了却了杜菱青的报恩之心。
命运的齿轮转动一分,故事的走向就会不同。这一夜是让人难忘的一夜,这一夜是波折的伊始,是坎坷的开端。
雷府后院中,段兴城、杜菱青、雷恒三人把酒言欢。
“雷大哥将如此珍贵的“养心丹”赠与我,小女子在写过了”,杜菱青笑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杜妹子女中豪杰,能结识你雷某也是不胜荣幸啊”,雷横笑道,眼中闪过一抹别样的情愫,也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不知道杜妹子为何来这青岳镇。”
杜菱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瞒两位兄长,菱青是益州人士,是从家中逃出来的。”
二人陡然一惊,而后杜菱青将事情经过告知二人。
“这,杜妹子,那你家中的追兵现在何处”,段兴城问道。
“我也不知,江州西边多低山丘陵,我一路狂奔,应该是将他们甩在身后了吧。”
雷恒中气十足,说道,“杜妹子放心,这青岳镇是我青蛇帮的地界,定能保妹子无恙,你家中人真是太可恨了,怎么能拿妹子你的终身姻缘幸福去开玩笑呢。”
“大哥说的对,妹子尽管在青岳镇上住下,若是追兵来了,以我和大哥的修为应当也能抵挡一二”,段兴城说道。
此时的段兴城已是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巅峰的高手,而雷恒则是初入明雾楼,在这青岳镇一带的江湖也是响当当的好手了。
“多谢二位哥哥照顾”,杜菱青说道。
自此以后,杜菱青便在青岳镇上定居下来,雷恒替杜菱青在镇上寻了一处宅院供她居住。三人半月一小聚,一月一大聚,段兴城和雷恒原本已有几分僵冷的关系也有了回转,雷恒和段兴城都渐渐对杜菱青产生了情愫。
然而,好景不长,杜府追兵终于赶到这里,不成想这一行人修为最高者竟然已有明雾楼大成境界,无奈之下段兴城拦截追兵殿后,雷恒带着杜菱青逃入天齐山脉中。
“大哥,你修为高,你留在菱青身边以防不测”,段兴城用一种诀别的口气对二人说到,临走前还看了一眼杜菱青。
“段大哥,接剑”,杜菱青一声娇喝,将手中青木剑扔给了段兴城。段兴城手握青木剑就就这样踏上了征程。这也是段兴城和杜菱青的最后一面,等到下一次再见,佳人已成香魂,衣冠寥寥凄凉。
这一走,走过天涯,走过海角,也离开了佳人的心房。
话说雷恒和杜菱青躲入天齐山脉之后,到了雷恒上次藏身的洞府中生存。一日,雷恒在苍翠的山林中寻找猎物。
一棵枝叶繁茂的樟树上,一抹紫绿在枝干上缓缓蔓延,这是一条身长二尺七寸的无花紫眸蛇,它悄悄地绕到雷恒身后,突然发难,如离弦的箭般射出,尖牙毕露,瑟瑟生风,眼看就要得手之时。
雷恒虎臂一挥,裹挟着无穷气机,将那这条长蛇击飞出去,但是手臂上仍留下两道牙印,内中有深紫色的血液印出。雷恒转而一掌向那无花紫眸蛇印去,长蛇瞬息毙命。
傍晚时分,雷恒回到洞府之中,手中提了两只野兔。
“杜妹子,快来看,我打回了两只野兔”,雷恒笑着说道,“等把这野兔杀了,晚饭就有着落了。”
杜菱青心思有几分低落,在段雷二人中,她更喜欢段兴城多一些。段兴城风神俊朗,又有几分儒雅之气,而雷恒却行事雷厉风行,颇为霸道,她不太喜欢。可这段兴城前去阻拦追兵,已经半月没了消息,她这心里,七上八下,总有一片阴云笼罩。
夜幕降临,杜菱青不知道的是,这一夜,是开端,也是结尾。
二人用过烤兔之后,准备歇息。然而夜半三更,杜菱青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沙石声,又夹杂着凄厉的咆哮。这声音是从外洞传来的,雷恒在那边歇息。
细想之下,杜菱青睁开朦胧的睡眼,问道,“雷大哥?你怎么了”然而洞外却没有声响,杜菱青披上外衣,走到洞外,目瞪口呆,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雷恒面目狰狞,两条虎臂,脖颈都已发紫,倒在地上不断地翻滚。
“啊”,雷恒听到杜菱青的声音不知为何,在地上翻滚得更加厉害了,他断断续续地低吼道,“杜妹子,你快走,你快走啊。”
杜菱青看着在地上近似癫狂的雷恒,心中有些惧怕,不但没走,反而走进问道,“雷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她看到雷恒手臂,陡然一惊。雷恒手臂上以一道蛇牙印处为圆心暗紫色不断地蔓延开来。
“雷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杜菱青上前抓住雷恒的手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众位可否还记得雷恒下午山林打猎时遇到那条无花紫眸蛇。这无花紫眸蛇乃是无花蛇的变种,与无花蛇长的极其相似,却有一种无花蛇没有的本领——淫毒。紫眸无花蛇的尖牙上布满着毒素,被紫眸无花蛇咬过的人起初不会有感觉,过了几个时辰后,伤口处的毒素随着血液已经侵入全身,到那时,中毒之人就会浑身燥热,邪毒就此崩发。
杜菱青不碰雷恒还好,这一碰雷恒,少女的气息更是引发了雷恒体内的毒。
“啊”,雷恒痛苦地叫道,同一时刻,他眼中的清明之色正在快速的消散,“你快走啊。”
雷恒紧咬着牙,双手环抱,在地上不断地打滚。
杜菱青终于察觉了不对劲,慌乱之色浮现,往洞口逃去。就当杜菱青要迈出洞口之时,一道残影从空中疾掠而过。这道残影正是雷恒,雷恒虎臂一抓,竟是抓破了杜菱青的袖口,,雷恒此刻双目通红,熊熊火焰好想要烧出来一样,完全失去了心神。
杜菱青不过是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小成境界,哪里是雷恒的对手,一时间被死死地摁住,不等动弹。杜菱青花容失色,“雷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那一夜之后,杜菱青怀上了雷恒的骨肉。苍天弄人,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却因为一场意外而怀了他的骨肉。
杜菱青不怪雷恒,要说怪的话,她怪自己。如果她杀了那刺史之子后,而后自尽,哪里又有如今的纠结呢。如果她不来这青岳镇,她就不会遇到段兴城,那个她喜欢的男子汉。哎,可段兴城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一队车马刚出富春境,入了永嘉境内,再过了永嘉就是交州地界了。这一队车马是镇军大将军陆沧海的的行从。陆沧海年过四十,本是大夏三品冠军大将军,镇守南疆。如今朱颜换改,京中家族有所变故,陆沧海赶回族中,已是沧海桑田,又逢大周皇帝李黎召见,陆沧海只身入殿。李黎不但没有废了他的将职,还给他升了一等,如今是大周的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了。此种内情缘由还有许多,说来繁杂,暂且不提。
这一行车队最前头的车轿中,陆沧海盘膝而坐,双臂紧贴在一个气若游丝的年轻汉子的背上。这背上刀痕一道一道,这刀痕深七寸。能在人背上砍出七寸深刀痕的刀,也只有益州的“七寸削骨刀”,显然将着年轻汉子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定然是益州人士。
那这年轻汉子是谁呢?正是先前自告奋勇一人殿后的段兴城。段兴城虽然盘坐,但满是血痕的手上紧握着那柄已沾满血迹又有些微磨损的青木剑。
他为什么要紧握着这柄青木剑呢?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落花有意,恰巧流水深情,本是月圆花好的结局,却到了这般田地。段兴城如今气脉微弱,能在乱战中捡回一条命也是有了眼前贵人的相助,大丈夫应当知恩图报,青岳镇短时日里是回不去了。但是段兴城对那杜菱青也有情,其实段兴城第一眼看到杜菱青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段兴城也知道自己的大哥雷恒对杜菱青也有几分意思,因为他的缘故,迟迟没有表态。他在心中一叹,希望大哥能好好照顾她吧。
陆沧海虽是武将,但一身修为也臻至武道六重楼栖霞楼,而益州的追兵修为最高者不过是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大成境界。两者犹如云泥之变,皓月萤火之分。话说先前在青岳镇几里外的官道上,陆沧海的车马行至此处,正好遇上一行人交战。一方有二三十人,而另一个方只有一人。
“将军,前方有人挡路,是否要差人将他们赶走”,一个身着便衣的护卫说道。陆沧海身边有八大护卫,分别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此次出行贴身出行的乃是天地玄黄四卫,四人方三十出头,皆有武道三重楼巅峰境界。
“无妨,看看再说,你看那二三十人,几人手中拿的是益州独有的“七寸削骨刀”,而这年轻汉子的功法路数倒是颇像这青岳镇一带大侠凌卿尘,我少时游学见过那侠老几面,那侠老重情重义,想必他的门徒也差不多哪去,待会儿见势不妙,出手将他救下,但切忌不要伤人。”
“明白”,天卫抱拳说道。
段兴城一人一剑杀入人群之中,《青城剑法》施展开来,一时间游刃有余,但是随着时间的拉长,众多敌手群起而攻之,段兴城气力不支。这时,为首的那名武者悍然出手,武道三重楼明雾楼的气机全部印在段兴城胸口,段兴城身形一滞,向后飞出十丈。就当那人又是记掌力劈向段兴城之时,四道身影飞掠出来,气劲施展化去了掌力,拦住了那人的去路,正是陆沧海手下的“天地玄黄”四人。这四人分别是,天卫“张羽堂”,地卫“关离三”,玄卫“冷烛血”,黄卫“楚临榭”。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多管闲事”,那为首之人大喝道。
张羽堂淡淡道,“七寸削骨刀真是好生威风,想必阁下是来自益州自称古蜀王望帝“杜宇”之后的杜家吧。”
那为首之人瞳孔一缩,心中颇为惊讶,对方竟然认出了自己这行人的兵器,又猜出了来历,显然是不惧。杜家在益州可是传承千年的古老世家,益州这一片的江湖都敬畏杜家三分,杜家弟子在外行走江湖之时,无论是否年长,有时候还要叫上一声“师兄”,纵然是在别州,杜家的声望虽不及州内,却也会受到一方豪雄的敬仰。
就在那人苦苦思索眼前这四人是何方神圣之时,关离三已经将段兴城扶了起来,陆沧海的车马已到了众人跟前。
天地玄黄四卫半跪,恭敬说道一声,“老爷。”陆沧海与手下人有过约定,在军中就叫“将军”,出行在外便叫“老爷”。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面向朴实的中年汉子从马车上下来。那人看这眼前四人如此作态,便知道这个长得像庄稼汉的中年汉子是这四个高手的头领。
“我是益州杜家的客卿屠千掌,此次是来找回我杜家大小姐,还请阁下行个方便,我杜家日后必有重报”,屠千掌说道,“若是五位不嫌弃,我可以向杜家引荐五位一二。”
不过刚才短短的交手,屠千掌就已看出那半跪在地的四人武道修为皆在自己之上,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自己的掌力,再者不谈修为说这四人的轻功功夫也是一绝,寻常人轻功必然引动风声,这四人已到了“无风”的境界,这般纳力境界,他自忖望尘莫及。
“哈哈哈哈”,关离三怒极反笑,自己堂堂八大护卫之一,虽不是正统军官,但在镇南军中也是威名赫赫,竟然被眼前这个叫屠千掌的给看扁了,还让他给人看家护院,关离三本就脾气火爆,正要发作,却被陆沧海打断了。
“哦?煞佛绝手“屠千掌”的名头,我倒是听过。屠兄师承眉山佛宗,一双快掌使得是出神入化。我听闻屠兄在益州杀了一个县官的女婿,后被州内通缉,没了消息,原来是入了杜家。杜家与那刺史府交好,倒是一个好去处啊”,陆沧海一字一句地说道,脸上波澜不惊,但是说到“刺史府”二字时,语气略微重了几分,只不过在场之人没有察觉罢了。
屠千掌心中陡然一惊,眼前这个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竟然对自己的生平这般了解,原本未解开的疑惑如今变得更是疑云重重。
只听那中年汉子又说道,“适才屠兄说此次来江州的目的乃是找回杜家的大小姐,可陆某所见的却是,屠兄二三十人围着一个年轻后生打,这屠兄言行不一,却是为何啊?”
屠千掌连忙解释道,“阁下有所不知,这小姐就在这青岳镇上,而这年轻人提剑提剑昂拦截我等于此处,想必与我家小姐有些关系,故而想擒住了他就能逼问出我家小姐的下落,事急从权,屠某真是没有办法啊。”
“哼”,陆沧海冷哼一声,“屠兄刚才那一掌可是杀招,若是这年轻人吃了屠兄这一掌,内中脏腑粉碎,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屠兄想必早已知道这年轻人是来堵截你们,所以才痛下杀手。”
“不错”,屠千掌见对方心思玲珑,倒也不遮掩,开口说道,“不错,既然是前来拦截之人,那屠某也只好冷血无情了。”
“屠兄,可知道这小友的师门来历?”,陆沧海问道。
“这,这年轻人剑招厚重而不失凌厉,一招接连一招,倒是好剑法。但屠某初来乍到,对这江州江湖不甚了解,还请阁下解惑”,虽说来到一方江湖需要入乡随俗,了解这一方的风土的人情,但屠千掌本就有任务在身,故而无暇他顾,便不知道这江州江湖的内中风景了。
陆沧海清了清嗓子,说道,“屠兄有所不知,这小友所施展剑法乃是《青城剑法》。这套剑法乃是曾经在江湖上享誉盛名的侠老凌卿尘所创,我与凌前辈曾有几面之缘,凌前辈对我有所恩惠,既然此事被陆某碰上了,那陆某就只好护着这小兄弟了。依陆某看,屠兄一人战我这四个兄弟,讨不到好处。”
屠千掌听到“凌卿尘”三个字时,心中陡然一惊,战意退了大半。这凌卿尘是何许人也?凌卿尘是大夏阳观初年江湖上有名的侠士,名震四海,阳观末年,传闻凌卿尘为了追寻更高的武道境界只身入入昆仑,不再复返。
屠千掌此时天人交战,不知作何抉择。虽说这年轻人是凌卿尘的高徒,但自己若不把这差事做好了,回了益州不仅脸面上无光,说不定还会受到责罚,甚至丢了饭碗。
屠千掌正欲开口,而陆沧海好像看出屠千掌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屠兄为别人做事也有屠兄的难处,这样不如你与我比试一场,你若是胜了,这个年轻人就交给你处置,若是我侥幸得胜,这小友我就带走了。屠兄意下如何?”
屠千掌闻言,心中不禁疑惑,眼前这个朴实的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难道是一个武道高手高手?可是此人若是修行武道,自己却连一丝气机都捕捉不到,这是何故?就算是武道四重楼听雨楼的高手也有气机流露,至于武道五重楼摘雷楼屠千掌想都不敢想,这般高手一州之内不过双手之数,先前提到的江州侠老凌卿尘在武道五重楼摘雷楼足足卡了二十年,才破入武道六重楼栖霞楼。
“诶,兀那汉子,你到底打不打,我家老爷可等不了这么久”,一旁的关离三见屠千掌沉吟不做声,急性子发作,大喝道。关离三这一喝用了几分气机,本就心乱的屠千掌此时更是火上浇油。
“好,那屠某只好献丑了,阁下与我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屠千掌心中忌惮陆沧海身边四人,所以把话讲得很是客气。
“好。”
陆沧海一步踏出,宛如山间劲松,雄浑的气势的突兀而生。屠千掌看到陆沧海周身如大渊般深厚的气机,瞳孔一缩,这一息之内,意气又泄了一半,硬着头皮一掌拍出,掌劲破空而去。
陆沧海双目平静,大手一横,以他为圆心一股磅礴的气机荡漾开去,击散了凌空而来的掌劲,直逼屠千掌。
屠千掌连忙拍出三十六掌,三十六掌力层层叠加,比先前那掌雄浑了百倍不止。此招乃是屠千掌的成名绝技“三十六式千绝掌”,这三十六掌是以不同的角度击出,颇为刁钻。
陆沧海仍然佁然不动,只是轻轻一指点出,指尖瞬息间有霞光闪过。这一刻,万籁俱寂,屠千掌打出的那一招“三十六式千绝掌”竟然在虚空中炸裂开来,气机陡射,震得官道边的山石碎裂,泥土飞溅。
屠千掌呆立在原地,适才他看到陆沧海指尖的那道霞光之时,心神巨震。他呆呆开口道,“道生金霞,栖,栖,栖霞楼。”
陆沧海淡淡一笑,说道,“屠兄多有得罪,陆某侥幸胜了。按照约定,这小友我就带走了。若是你家主人追究起来,便说是南魔做保,想必不会追究。”
“羽堂、离三,烛血,临榭,带上这小兄弟,我们走吧”,陆沧海自始自终,面不改色,淡淡说道。
陆沧海若无其事地上了马车,张羽堂四人捎上段兴城一同扬长而去。
屠千掌目送这一行人的车马远去之后,才稍稍收回心神,已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翻动,一字一句道,“竟然是他,南魔陆沧海,看来那四人是他身边的天地玄黄四卫了,哎,这次怕是又让小姐给跑了。”
屠千掌在青岳镇逗留了半月,还是搜寻不到杜菱青的消息,只好打道回府,回益州复命。
天齐山脉中,经过那一夜的意外后,雷恒和杜菱青的关系有些微妙,二人半月来言语不过两三句。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个把月,雷恒外出捕猎回来时,竟然看到杜菱青的小腹微微隆起。
“你有了吗?”,雷恒心情复杂,与杜菱青的那一夜疯狂本就是意外,后又让她怀上了身孕,这样的局面让他有些头疼。
杜菱青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岩石旁。
“菱青妹子,女儿家名声重要,等回了青岳镇,我就娶你”,雷恒说道。
杜菱青仍然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岩石旁,也已有些憔悴的俏丽面容上流下两行清泪。
又是过去了个把月,雷恒带着杜菱青回了青岳镇,二人结发。又过了八月之后,一个小姑娘来到人世,伴生的还有一条青蛇。
这十个月来,杜菱青仍是闷闷不乐的,雷恒也只能等着杜菱青心中的寒冰消逝,然而还未等到那一天,杜菱青竟然自缢在雷府中。
雷恒悲痛欲绝,行事作风变得更加极端,还修炼起来《邪虎霸体术》,身形猛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胖子。
自古多情空余恨。杜菱青香消玉殒,但是她心中的怨气幽恨并未散去,化作幽魂附着在雷翊身上,就是此前雷翊小臂上的那道“蜈蚣纹身”。
化作幽魂的杜菱青心中只有无限恨意,将所有的怨恨都撒在雷翊身上。它传给雷翊《天姹毒功》,为的就是将雷翊的青阴体炼到极致,最终夺体重生。先前,它让雷翊将陆北游约到虎山,就是为了夺取陆北游体内的蛟龙精血。蛟龙精血是至刚至阳之物,寻常幽魂碰之必死,但杜菱青的幽魂在雷翊体内寄宿许久,已染上了人的几分灵气,若是得了这蛟龙精血便能一举抹了雷翊的神智,重生为人。
不过,纵使重生,占据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呢?物是人非,事事休,情情灭,心心裂,岁岁悲。适才天雷劈落,已是幽魂的杜菱青恢复了几分神智,将这一切告诉了陆北游,而后自绝身亡,悉数气机涌入雷翊体内,自此雷翊青阴体达到圆满之境。
杜菱青自绝之前,托付陆北游将段兴城的青木剑带回自己的家族,放到自己的墓前。
陆北游将心神从上一辈的往事中收回,他的心思有些复杂。他看着躺在一旁的熟睡模样的雷翊,心中百感交集。
“也是可怜人呐”,陆北游叹道。天色渐晚,陆北游心忖今夜只能在这山洞里过去了,便起身出去打些野味。
玉箫生一行人已到了虎山山脚。他突然勒马,抬头看向眼前巍峨的虎山,嘴角挂起一丝诡秘的微笑,“看来山顶上有熟人呢,雷小姐,你体内的阳毒可是越来越强了呢。”
玉箫生向身边人招呼道,“你们先去青岳镇歇脚,我去见一个故人。”
“是”,玉心宗众弟子应道。
玉箫生拍马而起,冲上了虎山山道,转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虎山山顶的山洞中,雷翊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怎么会在这里”,雷翊心中惊疑不定,“我明明在雷府中,今日还要去虎山呢,不对,这里难道是虎山。”
雷翊正要细想,但头痛欲裂,“噫,我的青阴体好像圆满了。手臂上的蜈蚣纹身竟然不见了,不好,体内的阳毒快逼近心脉了。”
“杜菱青”先前驱使着雷翊的肉身与陆北游交战之时,周身气脉流转,连带着雷翊体内的阳毒蔓延,留下了隐患。
这时,陆北游提着几只野兔回到了山洞。
“你怎么会在这里”,雷翊看着自己身上残破的紫裳,又看到陆北游这样一个大活人,“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你不由分说地跟我打了一架,然后……”,陆北游将杜菱青占据雷翊身体与他交战一事以及前尘往事一并告诉了雷翊。
雷翊听了之后,久久回不过神来,面容凄楚,两行清泪落下,呆呆地哽咽道,“竟然时娘亲。”
雷翊事到如今才知道在自己手臂上的蜈蚣纹身原来是她的娘亲,虽然是幽魂所化,可毕竟是自己的娘亲,难怪平日里雷翊在与这蜈蚣纹身交谈之时,可以感觉到几分亲切。
“你为什么救我”,雷翊美目一转,看向眼前这个少年,神色有些复杂。当日在雷府中,这个少年阴差阳错下看光了她的身子,她恨不得杀了这个少年,可如今他又救了自己,雷翊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谁要救你了,刚才你那么威风,我差点被你杀了,还有我的玉佩还在你手上呢”,陆北游说道。
雷翊神色复杂,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纯白的玉佩,扔向陆北游。
“还给你了。”
陆北游接过玉佩,淡笑道,“多谢雷小姐,这玉佩对我很重要。”
“这玉佩本来就是你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雷翊不置可否,平静道,“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陆北游闻言一愣,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雷翊美眸灼灼地盯着陆北游,说道,“那天在雷府,在我房檐上闹出动静的是不是,你?”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在陆北游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北游脸刷的一下通红,想要开口辩解,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虽然与秦尔雅共赴过巫山云雨,可陆北游在男女之事还是个雏儿,面皮比一般的小娘子都要薄。
看着陆北游这副好笑的模样,雷翊自顾自地笑说道,“我爹说过,谁看光了我的身子,就要娶我,你愿意娶我吗。”
话音转而变得柔糯凄凉,让人心生几分怜爱。
陆北游急中生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丢下一句,“我去烤野兔。”
陆北游去了洞外,雷翊心中思量,“这小子倒是不错。我体内的阳毒已经逼近心脉,就是便宜了这个小子,也不能便宜那玉箫生。他倒是好忽悠,我雷翊的事当然只有我雷翊说了算,就是我爹也不行。”
陆北游正把几只野兔的毛剃去,一支前头削尖的灌木破空而来。陆北游旋身一躲,野兔被凌空穿透。
“呵,原来你也在此地呢。”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草木葳蕤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个人,这人步伐轻慢,一步一顿间都暗和自然。此人正是玉箫生。
“是你”,陆北游看到玉箫生火气不由从心头升起。眼前这个锦衣玉冠的男子先是毁清水叔面容,又夺了阴阳融灵草,此仇可以说是不共戴天。
“不错,正是我,有了阴阳融灵草的帮助,我如今已是武道二重楼沧海楼大成境界,你瞧你,还在瞰山楼圆满境挣扎,我见犹怜啊”,玉箫生瑟瑟道。
玉箫生话音刚落,背上古琴飞出,直撞陆北游。陆北游剑锋一挡,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古琴飞回玉箫生身前。
“阳关三叠”,玉箫生大喝一声,手中古琴发出三道琴波冲向陆北游
陆北游背后玄铁剑出鞘,无留剑法随即施展开来,陆北游的无留剑法虽然精妙,但是被玉箫生以境界压制,稍逊一筹。二人战了短短五个回合,陆北游力有不逮,琴音击碎了陆北游的剑势。
“蝼蚁,不堪一击”,玉箫生看着倒飞出去的陆北游,不屑道。
陆北游摔倒山壁上,嘴角渗出鲜血,手中玄铁剑折断。
“哈”,只听一声娇喝,一袭紫衣凌空而至,还有两道青绿色的能量匹练破空而来,雷翊的青阴体已经臻至大成。这两道能量匹练正是《天姹毒功》中的“青阴空光”,只要身中此光,瞬息之内体内气机便会紊乱,不出半日,溃烂而亡。
玉箫生双目精光爆闪,又是一招“阳关三叠”,琴音击溃青色能量匹练,“哟,青阴体大成,等我吞噬了你的青阴体,圣体离我就不远了,哈哈哈哈。”
玉箫生猖狂大小,手中力道丝毫不减,琴音漫天,雷翊气机牵引,周身闪耀着淡青色的光,但青光转而黯灭,琴音如刀,割破了雷翊的紫裳,雷翊俏脸一红,吐出一口鲜血。
“不好,阳毒已经侵入心脉了”,雷翊只觉身子一软。
玉箫生见到雷翊这个样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径直朝雷翊走去。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六章 玉斧已修明月就
就当玉箫生离雷翊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断剑破空而来,陆北游飞腿紧接而至。
背后杀机凌冽,玉箫生陡一转身,身子向后一倾,断剑平贴着玉箫生的鼻梁飞过,落入山崖下去了。玉箫生又是向前一滑,与踢来的陆北游相向平行。陆北游此时收力,为时已晚,玉箫生一掌印在陆北游虎背之上。
二人又是拉开距离,分立两侧。
玉箫生不屑道,“你就是偷袭,也胜不了我。我境界高你一层,气机便浓厚你一分,困兽之斗就是徒劳。”
陆北游并不作声,双目凝神,战意高昂。就在这时,陆北游眉心又散发出一道若隐若现的淡红血气。
玉箫生看到这一道血气,瞳孔一缩,转而又恢复了平静,“又是那一份不属于你的力量,哼,如今我已凝聚九阴体,倒是要会一会你身上这股奇怪的力量。”
血气越来越浓,陆北游眉心印出了一条龙形花纹,颇为妖异。且说陆北游体内中,四肢百脉好像有猛兽冲撞,裂心的痛一阵接着一阵,陆北游紧咬着牙关,战意夹杂着苦痛已经飙升到了极点。
“啊”,陆北游大吼一声,周身气机涌起,漫天血气以陆北游为圆心爆发开来。血气成波,卷过玉箫生和倒在地上的雷翊二人。
令人惊异的是,雷翊的气机正在回升,被“杜菱青”以“醍醐灌顶之法”强行带入大成境界的青阴体竟然正在自行修补其中的瑕疵,甚至心脉中的阳毒被硬生生硬生生地逼到了心门之外。
玉箫生只觉体内的“九阴体”蠢蠢欲动,他忽然想到宗门典籍上对九阴体的介绍。且说这九阴体乃是天地至阴之体,是天地奇异体质间的顶层,能引动九阴体的只有至阳至刚之体,比如“九阳体”、“太阳体”,而眼前的陆北游绝不是“九阳体”和“太阳体”,他身上披着无穷血气,可这血气中却无煞气,只有至阳至刚的“纯阳气”,这到底是什么体质?
玉箫生陷入了沉思,可不等他细想,一道血影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身形如点,转瞬而至,紧接是一记血色重拳直冲玉箫生面门。
玉箫生连忙引动古琴,折挡这一拳。陆北游这一拳打在古琴的一角,愣是把这古琴的一角打扁了。
要知道这把古琴乃是玉心宗的一大秘宝,“玉河景心琴”。此琴琴身乃是用产自江州两江高原的“云河砂”打造的,无坚不摧,寻常刀剑连在琴身上留下印记都难以做到,可见陆北游这一拳的力道有多么强。
陆北游此时是何种境界呢?
先前无穷的血气激荡,硬是打通了陆北游体内的“气海”、“印堂”,“涌泉”三穴,又通了“任督二脉”,周身气机已经可以与武道二重楼沧海楼巅峰境界比肩的地步,可陆北游此时的境界却还是停留在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巅峰境界。
玉箫生连忙撤身一退,与陆北游拉开距离,看着自己倚仗的古琴被陆北游一拳打成了这番模样,心中不由气急,大喝道,“阳观三叠!”
玉箫生急速拨动琴弦,琴音激荡,气浪席卷而来。音浪阵阵,裹挟着无穷杀机,前人说,五音如刀,可断世间金刚。陆北游双目通红,面对着绵延的音浪,只是堪堪一拳轰出,一刹那,天地间寂静无声,音浪消弭,玉箫生身前的古琴,用江州道教宗府太清山上的“紫金舌蚕”的“紫金断玉丝”制成的琴弦,竟然绷断了一根。
到了这个地步,玉箫生手中的这把“玉河景心琴”已算是废了一半,就算再用“紫金断玉丝”接上,也不发挥不出先前的威能了。
玉箫生站起身了,双目变得赤紫,用着好似来自九幽地狱般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玉箫生活到现在,还没受到过如此奇耻大辱。都是因为你,你先阻我凝聚九阴体,如今又阻我迈进圣体之路,更可恨地是断了陪伴我十八年的古琴,我要你,死”,说到此处,玉箫生又是张狂大笑,“死?太便宜你了,我要断了你的经脉,废了你的武道修为,让你一辈子都活在黑暗当中,哈哈哈哈,玄阴掌。”
玉箫生喝道,随即一掌推出。这《玄阴掌》乃是玉心宗的秘传,只有身怀“阴性体质”之人才可以修炼。何为“阴性体质”,譬如“九阴体”,“少阴体”,“太阴体”,雷翊的“青阴体”也在此列。玄阴掌端的是掌劲幽冷,中掌之人,气机凝滞。要知道在两方对敌之时,如果一方气机凝滞,便已经输了大半了。
陆北游看着破空而来的掌劲,大喝一声,一拳轰出,一道龙形拳气脱体而出。拳气与掌劲相撞,炸裂开来,震得四周三十丈开外的古树丛林沙沙作响。
玉箫生赤紫双眸再次闪耀,沙哑道,“我道你身上的力量究竟是何方神圣所赐,原来是天龙之气。你不过是武道一重楼的凡夫,绝不可能自己修炼出天龙之气,想必你身上有一滴天龙精血,两次你的眉心中都有血气溢出,想必那滴精血就藏在你眉心之间。这一次真是天助我也,只要我夺得了天龙精血,就能立成身体,这个江湖就要以我为尊。”
玉箫生此处,周身气机猛涨,双臂萦绕着紫色气机,意念一动,一柄长有三尺五寸的紫色气剑出现在玉箫生的手中。
陆北游双目血红,脑海里只有杀死玉箫生这样一个念头,同样意念一动,一面血色角盾出现在陆北游的手中。
二人于同一时刻,相向冲去。玉箫生紫色气剑一挥,斩出千层气浪,气剑夹带着剑罡重击在陆北游的血色角盾之上。
气剑与角盾相接,二人面目狰狞,谁也不让谁。这一刻,天地间溢满了二人的气机,玉箫生所在的东面皆是紫气,陆北游所在的西面皆是血色之气。
青岳镇,杏林堂后院的一间茅草屋里,白非盘坐在一个蒲团上。白非形容枯槁,面容有几分憔悴,双眉紧蹙,呢喃道,“难道真的是那小友,月天象说的话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哎,算了,为了小公主,老白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怎么样。”
月天象那日算得天机,这陆北游是白墨儿命中的“指返星”。何为“指返星”?其实就是转折的意思,陆北游可以给白墨儿的命途带来一丝转机。可是陆北游在白非眼中不过是一个武道一重楼瞰山楼的小家伙,怎么给身为尚庆国公主的白墨儿带来转机的。要知道白墨儿的面对的杀机,可是尚庆国内世家宗族强者的追杀,追杀者中最低境界也有武道四重楼听雨楼的境界,凭陆北游的微末修为,不过是螳臂当车。
白非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绝诀,双手结印,一道紫雷印结从白非眉心中浮现出来,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尚庆国老头子,白非,以武道根基,请天道降天雷,破阴邪。”
话音刚落,白非全身上下气机翻涌,钻心的痛遍布四肢白脉。白非咬紧牙关,通体血红,只见那紫雷印结越发闪耀,转而射入空中。
虎山山巅,玉箫生的九阴体可以说是好生霸道,漫天的九阴紫气竟然化入陆北游的散发出来的血气之中,要将那血气吞噬,壮大自身。
玉箫生以掌为刀,陆北游双拳连绵,二人一时间不分上下,但若是随着时间推移,玉箫生的气机必将胜过陆北游。
玉箫生哈哈大笑道,“蝼蚁,就算你有天龙精血,哪里知道九阴体的恐怖,你天龙精血散发出来的血气都会沦为我九阴气的食物。”
玉箫生笑着并一掌击出,这一掌实打实地印在陆北游胸膛之上,气机翻涌。陆北游强忍着疼痛,抡起拳头往玉箫生面门砸去。
玉箫生陡然一惊,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陆北游眉心间有天龙咆哮,阵阵龙威回转,原本已占据了大半个天地的九阴紫气,竟然硬生生被这龙威给吓退了回去,九阴紫气与天龙血气两者相当,僵持不下。
说时迟,那时快。碧落之中,有一道粗壮的紫雷飞流直下,直击玉箫生百会。天威、龙威齐临,玉箫生周身气机凝滞,陆北游一拳轰出,玉箫生一口鲜血喷出,倒飞了五十丈,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约莫过了三息,玉箫生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身,眼中只有怨毒和狠辣,沙哑道,“你,我要你死。”
玉箫生话音还未落,只见天地间一道血影疾闪,陆北游已经闪至玉箫生身前,改拳为爪,愣是一爪。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玉箫生俊秀的面容上流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爪印,鲜血横流。玉箫生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心知自己的容貌被毁,心中怒火燃到了顶峰,唤来躺在地上的那把破碎古琴,双手在这把历来被当做玉心宗秘宝的“景心玉河琴”上使劲一拍,下一刹那,琴身俱碎。
一阵荡人心声的琴音,裹挟着强绝气机,直冲陆北游。
“天音诛邪”,玉箫生大喝道,这一招“天音诛邪”乃是《天音琴诀》中的杀招。玉箫生心性霸道,在他的眼中陆北游便是“邪魔”。
且说陆北游刚才轰出了那竭尽心力的一拳之后,气机涤荡,原本如熊熊大火般强绝的气机渐渐萎靡下来,眼中的血色也渐渐褪去。然而不容陆北游反应一二,玉箫生的杀招已经临近身前,就在这时,一道紫衣身影闪过,挡在陆北游身前。
这道紫衣是谁?正是雷翊。汹涌澎湃的琴音撞在雷翊的胸膛之上,雷翊痛哼一声,倒飞出去,直撞入陆北游怀中。陆北游本就气机波动,这一撞之下,竟然失了平衡。二人一齐倒飞出去。
陆北游和雷翊身后是什么?是虎山断崖,是断崖下的深渊。虎山依傍着日暮江支流“紫溪江”,紫溪江江水湍急,自南往北流,流入富春城外的阳明湖。
陆北游在空中本想旋身借力,谁知那玉箫生更是狠辣,一记“雁落平沙”赫然击出。漫天琴音扰乱了陆北游内里气机。等到调息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陆北游和雷翊二人贴在一起坠入了深渊中。
玉箫生见二人已经坠入悬崖,眼中的恨意仍然不曾消退。陆北游的那一爪,抓在玉箫生的脸上,也抓在了玉箫生的心上。血痕刺心,玉箫生眼中、心中、胸中,可以说是恨意滔天。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断崖边,望着虚无缥缈的深渊,冷笑道,“这一处地方,鸟语花香,又有溪流潺潺,做埋骨地真是便宜你们两了。”
玉箫生又是看向南方,正是青岳镇方向。
“青岳开阳?哼,我要这青岳镇染尽无辜的鲜血,为了圣体,这些蝼蚁就去死吧”,玉箫生带着血痕的脸变得扭曲,继而狰狞,秀丽的双目射放出恨意,好像要择人而噬。
玉箫生忽然心中一亮,心道,“这雷翊和陆北游同时失踪,青城武馆和雷府必然心急。虽然雷翊的青阴体得不到了,但是那条伴生青蛇若是被我炼化,也能助我九阴体能进一步。我只要用计引得两家相争,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玉箫生沾满鲜血的嘴角扬起,露出了一个诡秘而又十分渗人的微笑。这个微笑冷冷的,无穷的寒意中暗藏无垠的杀机。
且说青岳镇,雷府大堂,雷恒坐在主座,欺天四煞龙小一,虎小二,雀小三,武小幺四人一并站在大堂右侧。雷恒饱经沧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焦急之色,这时从堂外走进一人。这人身披赤色虎裘,双臂上有血虎纹身,正是雷恒座下青蛇帮第一个将血煞虎樊刚。
樊纲使一开山大斧,显然膂力惊人,传闻樊刚早年是青岳镇附近三狼寨的山大王,武道二重楼巅峰境界,手中的巨斧可断三丈厚的山石。
“拜见帮主”,樊刚作揖道。
“樊刚,探查得如何了,可有翊儿的消息”,雷恒虽然心中焦急,但脸上仍不表露,淡淡道。
樊刚抱拳说道,语气凝重,“帮主,前线探子来报,一个时辰之前,已有一群来路不明的人住进了镇南的客栈中,这一行人头戴斗笠,颇为诡秘,玉箫生并不在其中,但极有可能是玉心宗宗门子弟,我已经派了帮中的兄弟前去盯梢。我带着帮中大半兄弟将这青岳镇翻了个底朝天,也找到大小姐的踪迹,请帮主责罚。”
“哎”,雷恒脸色越发焦虑,心道,“在这紧要关头,翊儿也不知去哪了?难道它已经动手了吗?翊儿,爹对不起你啊,爹一定要护你周全,想要伤害你就要从爹的尸体上踏过去。”
雷恒看向樊刚,“樊刚,翊儿的事就不必费心了,我自有主张。你让帮中的弟兄们盯紧那一群斗笠人,如有异动,立刻汇报于我。我青蛇帮只要能应过这一劫,那在青岳镇一带甚至富春一带的江湖都会敬我青蛇帮三分,到时候,我必定带兄弟们飞黄腾达,你且去吧。”
“是”,樊刚应声道,“帮主,你尽管放心,还没有人能逃过我血煞虎樊刚的围困。”樊刚提着手中开山斧,离开了大堂,打点事务去了。
待到樊刚走后,欺天四盗中的大哥,龙小一说道,“师傅,如此紧要关头,师妹失踪,莫不是生了什么不测,还请师傅不要怪罪,徒儿只是有些担心。”
龙小一话音刚落,堂外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一只飞箭破空而入,钉在大堂柱子上。虎小二反应机敏,大喝道,“什么人,站住。”说话之时,已经飞出堂外,可堂外却空空落落,那黑色身影早已无影无踪。
雀小三来到柱子旁,取下已经入木三分的飞箭,这飞箭的尾巴上捆着一张纸条。雀小三将纸条系下拆开,这纸条上写着触目惊心的一行行草,“若想要千金的命,就去青岳镇外的兰溪亭中。”
“师傅,你在此坐镇,我兄弟四人愿意前往”,龙小一说道。
“不可,此事事关翊儿,我必须要亲自前往”,雷恒说道,“你四兄弟就留在雷府中,暂时负责青蛇帮的调动事务。”
“这,师傅,这或许是有心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千万不能中了的下怀”,一直沉默不发的武小幺说道。
这武小幺在四人中年纪最小,武道境界最低,不过堪堪瞰山楼巅峰境界,但是心思缜密,足智多谋,是四人中的智囊。
雷恒沉吟片刻,语气一转而坚,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是计,我也要以力破计,不能让我女儿受了委屈。”
四人见雷恒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
这一幕,也同样发生在青城武馆中。
青城武馆后院书房,段兴城眉头紧皱,手中拿着一张字条,这字条上写着“若想要你徒儿的命,就去青岳镇外的兰溪亭中。”
段兴城沉思良久,心中已有了决断,拿上青木剑,纵身飞出了青城武馆。段兴城剑法了得,身法也不错,再凭着武道三重楼明雾楼的气机,这一飞跃淡然无声,并没有惊动武馆中人。
且说青岳镇外的兰溪亭子里,一个黑影坐在亭中,摇摇晃晃,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这兰溪亭是一个小小的亭子,但确甚是出名。相传曾有书法大家在此创出绝做,故而平日里来此的文人墨客络绎不绝。兰溪亭地处偏僻,幽静清冷,又入了夜,总有瑟瑟的冷风吹拂,略微有几分阴森。兰溪亭南边的小径上,雷恒一步一步踏开灌木丛草,往兰溪亭走去。兰溪亭北边,有一人顺着自北向南的兰溪,双手御剑破空而来。
段兴城和雷恒同一时刻离那兰溪亭只有二十丈的距离。要说若是在白天,这二十丈的距离,以两人目力早已能将亭中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此时已是深夜,今日又是初一,并无光线,二人纵然是以气机覆目,也不能将亭中景象看得通透。
就在此刻,亭子四周的山林中猖狂笑声回荡,这阴恻恻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想要救他(她),就来亭子里吧”,声音转而阴森,冷漠道。
段兴城,雷恒二人闻言,皆纵身飞向亭子,并且将心神提起,以备不测。可是就当二人离那兰溪亭只有两丈距离之时,亭中的黑色身影突然挥出一道气机,直奔雷恒面门。雷横毕竟是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巅峰境界的高手,反应何等之快,反手便是一记碎空掌劈向这黑色人影。
那黑色人影乃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人。黑袍下的面容嘴角扬起,一道诡异的微笑闪现。只见那黑袍人口中念咒,于一刹那间,身形消散,只剩下一张黑袍,躺在布满尘埃的地上。
雷恒这一掌不劈还好,这一劈可就着了那黑袍人的道了。这一掌碎空掌到底去了何处呢?要说刚才这一记碎空掌本是劈向这黑袍人的,但是这黑袍人以秘书脱逃,这一章掌竟然赫然劈向了破空而来的段兴城。
段兴城本就提起心神,感到面前的杀机,连忙侧身一旋,手中青木剑陡然出鞘,劈开直冲面门的气机,又是一剑递出,剑罡震动,刺向雷恒。
雷恒又是一记碎空掌记出。在黑暗中,二人皆有所顾虑,所以打得是束手束脚,五十个回合仍然没有分出胜负。
且说兰溪亭外的一处密林中,玉箫生正蛰伏在此处,密切注视着亭中的动静。这时,有一个身穿白鹤折梅衣的男子凭空出现。
“贺鹤,这次做的不错,你的玄虚功倒是颇有长进啊,那东西放好了吗”,玉箫生淡淡道。
这贺鹤是何人?贺鹤乃是玉箫生从小的仆从,跟了玉箫生已有十二年了。玉听笛曾传贺鹤一部功法,就是玉箫生适才提到《玄虚功》,这《玄虚功》端的就是诡秘隐蔽,贺鹤刚才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引得雷恒和段兴城相伤,便是计中所定。
“公子,都办妥了,我已经将那雷翊的袖剑别在了段兴城的腰间,他不曾发觉”,贺鹤说道。
话说,玉箫生在虎山山巅捡到了一柄女儿家的袖剑,心中便有了详细的计划,连夜感到了青岳镇,引雷恒和段兴城来此地。
且说陆北游和雷翊从百丈高的虎山山巅摔下之后,沿着山石岩壁下落。离紫溪江江面五十丈高的山壁上长满了虬龙般的绿色的藤蔓,在两人落到之时缠绕住了二人,拖着二人往一处洞穴中进发。
这是何种植物?雷翊已经被击晕,而失去了血气加持的陆北游灵台清明,已经恢复了神智,心中思虑道,“黄老头说得果然不错,这外面的世界凶险万分,竟然连这种诡异的植物都有,这到底是什么植物呢?看这这种粗壮的藤蔓,还生长在背阳的山崖之上,难道是传说中的阴山藤?”
陆北游想到此处,头皮发麻,这阴山藤又是何物?这阴山藤据山中村民所说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植物,先前提到的阴阳融灵草不过是七阶灵植,而这阴山藤是六阶灵植,更是灵植中的凶物,战斗力可媲美武道二重楼观海楼的武者。
“这可如何是好”,陆北游心思飞转,眼看不远处的岩石外根须缠绕,想必那里便是这阴山藤的根部了。
要说阴山藤根须缠绕之处,是阴山藤消化猎物的所在地,那里的根须具有腐蚀的能力,可以将猎物分解,化为能量,滋养整株阴山藤。
“我一定要想出办法,不然到了那边,我和雷翊都会化作这阴山藤的养料,不行”,陆北游绞尽脑汁,忽然灵机一动,“听墨儿的爷爷说,我的这枚玉佩好像叫太玄冰玉,说不定对这阴山藤有克制作用,待会儿靠近这阴山藤根须之时,我将这玉佩印在那缠绕之处,是死是活,只能赌一把了。”
约莫过了十息,阴山藤缠绕之处终于出现在陆北游的眼前。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圆盘,圆盘上有许多阴山藤的根须缠绕。这些根须通体发紫,长二三丈,不断蠕动旋转,每一尺根须都生有长三寸的三爪倒钩,这倒钩之上又有紫色的液体流出。
“那是紫腐液!”陆北游看到这紫色的液体,心中一惊。小的时候,陆北游睡不着,黄朝便给他讲大山里的奇闻异事。黄朝虽未提到这阴山藤,却提到了这紫腐液。这紫腐液是一种危险的液体,一旦被沾染上,十息之内,骨肉就会化开,在山林中捕猎的猎人一旦沾上了紫腐液,便再也走不出他所在的那一片林子了。
阴山藤的藤蔓缠绕着陆北游和雷翊,往那岩石圆盘拖去。就在藤蔓要将陆北游拖到岩石圆盘之上时,陆北游周身气机一荡,怀中的太玄冰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直击在圆盘上。下一刻,圆盘上的阴山藤根须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迅速退散,缩入岩壁之中,而捆住陆北游的藤蔓也松了几分,陆北游趁机挣开,一手取回太玄冰玉,一手拉出雷翊。二人怀抱在一起,掉入紫溪江中。
只听“砰”的一声,二人坠入睡眠,激荡起漫天水花。三息过去,水面逐渐平静,突然一座满是青苔的假山从紫溪江水中升起,陆北游和雷翊二人就躺在假山之上。待到这尊庞然大物完全浮出水面,赫然是一只大龟。
这大龟足有三百年的寿龄,龟眼如灯笼一般大,口中发出“哞哞”的叫声。大龟驮着假山,假山盛着陆北游和雷翊。大龟又是一声鸣叫,只见其背上的假山有气机涤荡,形成了一面防护罩,将陆北游和雷翊罩在其中。而后大龟又往水中一钻,约莫下潜一百丈,才停了下来。
雷翊仍然昏迷,陆北游适才被这身下大龟给吓住了心神,现在才回过神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出现在陆北游的眼前,幽深不见底。
陆北游看着眼前幽暗无光的洞穴,心中疑惑又震惊,“此处怎么会有这样的洞穴,虎山一带属于紫溪江上游,本就地处偏僻,荒无人烟,而这同学的洞口明明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又是在百丈深的百丈深的江底,真是好生诡异。”
不等陆北游细想,大龟又是陡然一动,游向这幽深的洞穴中。进了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陆北游根本无法探查四周的情况。这里有一层需要提一下,先前提到过雷恒、段兴城二人在黑夜中以气机覆目,增强目力,这是因为他们二人已是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境界,而陆北游不过堪堪瞰山楼境界,故而没有这种术法。
陆北游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感知四周的动向,突然只觉身子向前一倾,陆北游连忙一手抵住眼前的假山,一手拉住身旁的雷翊,平衡着身体。此刻,这底下的大龟正驮着他们飞速下降,陆北游也搞不清楚他们要去哪里,要去多深的地方。
然而过了半盏茶时间,底下大龟突然转向,又是陡然上升。陆北游急忙拉住雷翊,又是在背后的假山上一靠,才稳了下来。
陆北游在心里暗骂道,“这底下的老乌龟搞的什么名堂,一下升一下降的,可折腾死小爷了。”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时间,不知何时,陆北游头顶有一丝亮光倾泄而下,陆北游大喜,心中想到,“这下可又能重见天日了,咦,这亮光好像不太对劲啊,好像不是阳光,那是什么光?”
又有一团疑云从陆北游的心头升起。
“罢了罢了,管他是什么光,既然到了这里,就算是妖光鬼光,小爷也不怕,反正还有一个美人跟小爷一起陪葬”,陆北游看着一旁的雷翊仍然昏睡,心中想到,“小爷我活着累死累活的,你倒好,一直睡着,要不是看你刚才替小爷挡我一下,我才懒得管你。”
就在陆北游这思索的这几息时间之内,大龟又是一转,这一转并没有向下,而是恢复了平稳。
“终于到了平地了,看来小爷我福大命大,可以逃出生天了啊。”
陆北游还未细想,底下的的大龟又是一身闷哼,开始向上升起,不过一会儿,整座假山已经浮现出水面了。就在假山浮现出水面的那一刻,假山四周围绕着的气机保护罩也瞬息消散。
这是一处高三十丈的洞穴,陆北游面前出现了一把巨大的玄铁长剑,足有十丈高,长剑周围堆叠这许多白银铠甲或是盾牌,反射着长剑剑身的银光,怪不得适才在水底下那光给人的感觉冷冷的,原来是凶兵利器的光。
陆北游看着眼前的这把玄铁长剑,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份不安,这把玄铁长剑看着银白耀目,颇为神圣,可却给人一种至邪至恶的感觉。
这时,陆北游底下的大龟又是一声闷哼,示意着陆北游赶快下去。
陆北游把雷翊背在背上,跳下龟背,对那大龟说道,“龟爷爷,小爷我行走江湖来还没敬重过谁,你是我第一个敬重的,咱们日后再见日后再见。”
大龟也不理陆北游,在水面上停了一会儿,又潜入了水中。
且说兰溪亭中,雷恒和段兴城打了足足有一百个回合。二人都觉得对方的招法路数有几分熟悉。
在第一百二十回合,雷恒和段兴城对了一掌,下一刻两人同时疾呼!
“段兴城,你把翊儿藏哪了,给我交出来。”
“雷恒,你欺负小孩子做什么,把北游给我还回来。”
二人话音未落,又是起手相杀,剑气掌力激荡。
“段兴城,翊儿就是我的命,你若动她,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如此动青儿的骨肉,真是枉我还高看你一眼”,雷恒大怒喝道,双掌疯狂推转,一记接着一记的碎空掌连绵不断,段兴城横剑抵挡,听了雷恒的一番话,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听到话中“青儿”二字,怒从心起,青木剑上的剑罡震荡,段兴城撤身一退,而后甩了一个剑花,逼得雷恒撤身一丈。
“你根本不配提青儿,给我闭嘴”,段兴城怒吼道。近几日来,那年的遗憾在段兴城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如今又受到雷恒刺激,愤怒如潮水般倾泻而出。
“青城一剑”,段兴城大喝一声,手中剑锋笔直地刺向雷恒。雷恒闪身一躲,碎空掌陡然而出。段兴城剑势已成,此时收招,为时已晚,雷恒的掌劲击在段兴城腰间,这是黑暗中传来一声利器跌落在地的声音。
雷恒驱使气机覆盖住双目,在黑暗中的目力增强了几分,他看向地面,于一瞬间睚眦欲裂。
下一刻,雷恒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强恨道,“这是翊儿的袖剑,段兴城,你先前还要百般狡辩,如今翊儿的袖剑在你身上,你还要什么话可说,我杀了你!”
话音还未落下,雷恒周身已是气机震荡,杀向段兴城。
段兴城同样以气机覆目,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把紫青色袖剑,瞳孔一缩,心中疑云四起,但不暇思索,雷恒的攻击已经临近身前,段兴城只好提剑一挡。
雷恒的铁掌与剑锋相撞,发出金属相撞的鸣锐叫声。雷恒修习碎空掌,前几日到了圆满境界,一双铁手已然臻至刀枪不入的地步,纵然是青木剑这般剑中上等珍品,也只能与雷恒这一双铁手平分秋色。
“雷恒,我没有带走翊儿,你听我说”,雷恒的攻势暴雨如骤,段兴城只觉手中三尺青峰压力越来越大,想要辩解,可奈何雷恒已被怒火淹没,手中攻势丝毫没有停滞之色。段兴城也只好以《青城剑法》作守势周旋。
二人又打了一盏茶时间,气机已到了极致,出现衰退的气象。就在此刻,异变陡生,与先前一样,一只木箭破空而来,钉在兰溪亭的木柱之上,这箭尾上捆绑着一袋香囊,箭头与木柱碰撞之下,香囊中有一种诡秘的气息散发出来。
雷恒和段兴城本就力竭,心神也有几分疲劳,一时不查之下,吸入了这诡秘的香气,只觉有一股酥软从身体内中传来,周身流转的气机竟然凭空消散,体内经脉无力。
“不好,中计了”,二人异口同声道,面露难色。二人心思本就剔透,只是被暗中之人抓住了软肋,一时冲动,才中了招。
“哈哈,段雷二位在这青岳镇一带也是有名的高手,今日这般投鼠忌器,在晚辈面前大打出手,在小生面前可是有几分挂不住脸面呢”,一阵猖狂轻笑,一个身穿蓝袍的男子从低矮的树丛中走了出来。此人脸上还挂着血痕,但是此时鲜血已止,给原本的俊美的美容添了几分煞气。
来人正是玉箫生,此时他的古琴并不在身旁,而是轻摇折扇,嘴角挂着冷冽又危险的笑容。
“贺鹤,这两个卸了爪牙的老虎交给你了”,玉箫生对身旁穿着白鹤折梅衣的贺鹤吩咐道。
“是,少宗主”,贺鹤应了一声,看向亭中二人,玄虚功运起,白净的面容上杀机瞬息之间绽放,杀向段兴城、雷恒二人。
要说这《玄虚功》虽然端的是诡秘不定,但杀招也有几分厉害。《玄虚功》共有三式,第一式,“气动玄”,第二式“气折玄”,第三式“气冲玄”,这三式一式比一式强。
贺鹤身高九尺,臂展远超常人,故而一记“气动玄”使出之后,两掌中有气机翻涌,一道气机扑向段兴城,另一道稍微强横的气机直冲雷恒。
段、雷二人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纵然是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境界的高手,现在也敌不过只是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小成境界的贺鹤。
“你我一同挡他,这是计”,雷恒血目涨红,事到如今才明白这是玉箫生设的一个局,将他和段兴城骗到此处,凭借着天时地利,再用毒计引得他们二人相争,最后在他们心神不备之时,以毒药偷袭。这一计,可以说是准、狠、毒。
“好”,段兴城的修为本就弱了雷恒一头,而且二人虽有恩怨,但当年的情分其实还有一二,故而此刻一起与雷恒联手对付贺鹤。
“哼,两个老家伙”,贺鹤冷笑,眼前这两人中了他秘制的“七风破魂散”,七个时辰之内,筋脉酸软,内里气机流通滞塞,实力十不存一,这是还能支撑一二,不过是药效还未完全发作罢了。
贺鹤单手撑地,一记“朝天气折玄”使出。这一招乃是一种刁钻的腿法,以气机裹住双脚,幻化出残影迷惑对手,从而一击致命。
段兴城、雷恒二人勉强弯腰躲过,但是汗珠已从他们苍老的额头欶欶滚下,显然贺鹤的“七风破魂散”药效已生,段雷二人现在如同一口干涸的枯井,浑身气机,已经见底了。
三人又战了五个回合,段、雷二人终于不支,贺鹤一招“气冲玄”,周身气机凝起,化作两柄双剑直击二人,二人瞬息气散,倒在地上,喘着大气。
玉箫生走进二人身前,笑盈盈地说道,“贺鹤啊,你好好招待两位前辈,哦,我要让雷前辈看着他的青蛇帮灭亡,还有那条青蛇。”
“游儿在哪”,段兴城眼中屈辱之色尽显,问道。
“哼,那小子,和雷大小姐做亡命鸳鸯咯”,玉箫生大笑,“哈哈哈,我改主意了,除了青蛇帮,我要这青岳镇也一同消失。”
“玉箫生!雷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雷恒目露狰狞,怒吼道。
只是这一声怒吼,在这山穷水尽时分,显得有几分凄凉。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七章 瑶琴何必朱弦绝
青林山,出云村。
秦家小院中来了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名叫吴子虚,从前在交州镇南军中任参军一职,与秦龙生交情匪浅。从镇南军中卸任之后,便到了临安王府中做了王府的幕僚。
一间木屋里,秦龙生和吴子虚席地而坐,各自捧着一杯产自临安春波湖的龙井茶。
“秦老弟,老哥这茶叶成色可不错?”吴子虚抿了一口手中的绿茶,笑说道。这一份龙井茶叶是临安王府中最为珍惜的一份,吴子虚来出云村之前冒死向临安王要了一份春波湖五十年分的龙井茶叶,比他的脑袋还要精贵。
秦龙生泰然自若,也是抿了一口,这龙井妙在先苦后甜,上了年份的龙井入口之时,先是有一丝苦涩,而后则是直达心底的甘甜。品茶重在那一份意境,良茶入口,好像回望了一生,不同的人,则有不同的领悟。秦龙生的心底,淡淡的,却又有一团火焰在烧灼着。
“这春波湖的龙井果然名不虚传,我虽不懂茶道,可也知道这份茶叶绝非寻常品相,老哥,拿出如此珍贵的茶叶,小弟可是受宠若惊呢”,秦龙生言语中没有一丝波澜,无喜无悲。
吴子虚哈哈一笑,径直说道,“秦老弟慧眼如炬,老哥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此来出云村,是想请老弟出山,与我一道到临安王府为临安王效力。”
秦龙生放下手中茶杯,淡淡笑道,“龙生才疏学浅,不能当此重任,老哥还是找别人吧。”
听了这话,吴子虚倒也不恼,只是放下手中茶具,收起袖子,右手无名指指在茶叶中蘸了一下,而后在古木案上写了一个“兵”字,不紧不慢道,“这茶叶是上了年份好,这姜自然是老的辣,秦兄弟在交州之时就展现过人英姿,如此美玉怎么可以荒废在荒山野岭之中,何不昭示天下,供天下观之。”
秦龙生默然不语,又是拿起手中那盏龙井茶抿了一口。
吴子虚见状,笑意更甚,又用左手食指在古木案上写了一个“帅”字,神采激荡,“秦兄少时自吹雪山庄而出,就是为摆脱家事门楣自立功业,如今丰功伟业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之。兄弟我知你本欲在镇军大将军陆沧海的麾下立一番功业,身受毒箭卸甲归田,然天无绝人之路,秦兄又幸遇高人,疗去暗疾,十几年来韬光养晦,熟读兵法,不就是为了今日之机?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兄弟不必疑惑,我前几日遇到一身穿白袍的异人,这人面容慈蔼,又有雪白美髯,他将兄弟过往告知于我,又言当今大周虽然表面祥和,但已至风云前夕,如兄弟这一般的人物更要乘早择木而栖。”
秦龙生心中已是惊雷四起,他藏大志于深山竟然已被人知晓。这又是何等的神通,能算天下,测人心,难道是武道九重楼之上的仙圣境界,可这天下江湖最高的风采不过是武道六重楼栖霞楼,后三重楼的风声全无,更不用论那就九重楼之上的仙圣境界了。秦龙生又想起黄朝对他所言的那番话,看来今日是命中注定,机缘已到。
秦龙生稳了稳心神,一字一句道,“龙生愿入那临安王府,但龙生为的是大周百姓和胸中恩义,若临安王要龙生做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事,龙生纵然万死也不为丝毫。”
“好”,吴子虚答应下来,“老弟尽管放心,王爷宅心仁厚,绝不会让老弟为难,此时天色未晚,不如今夜就与我一道出发,前往临安王府。”
这时,秦尔雅走了进来,“爹,我们要离开出云村吗,那北游怎么办。”
“嗯,雅儿随我一道去吧,北游那孩子有段叔叔照应不会有事的,加之习武之后他锐气极重,在外面历练一番,多跌几个跟头也是好事,你不必为他操心。你们两肯定有再见之时”,秦龙生平淡道,“好了,雅儿,去准备一下吧,一个时辰后,我们随你吴叔叔出发。”
“嗯”,秦尔雅应了一声,便回房收拾衣物去了。
日头很快过去,已到了日暮时分,残阳如血,映照在青岳镇的土地上。镇南客栈的一个雅间里,玉箫生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一旁的地上,用玄铁铸成的“子母连环锁”锁住了段兴城和雷恒。要说段兴城和雷恒好歹是明雾楼的高手,一般锁链奈何他们不得,但这子母连环锁可压制被锁之人的气机,如此一来,段雷二人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
“雷恒,段兴城,好好看看这青岳镇是如何消失的”,玉箫生冷笑道,“迈向圣阴体的第一步就从这青岳镇开始吧,来人!”
“在”,从屋外走进一个斗篷人,是玉心宗的弟子,“少宗主有何吩咐。”
“你带人去联系血煞虎樊刚,让他今夜子时与我一同动手,血洗青岳镇。”
“是”,那斗篷人应声退下,出了客栈往镇西樊刚的住所而去。
青城武馆大堂中,李惊虎来回踱步,“今早就不见师傅,现在都晚上了,还不见他的踪影,若是去找北游了,以师傅的修为,胜过他的不过凡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时,郭扶春正从晴城武馆西厢房中出来,见到李惊虎神色慌张,便上前问道,“惊虎兄弟,段叔叔还没有回来吗。”
“是啊,按照师傅的性子绝不可能一夜不归,郭大哥,你是春水山庄的高徒,对此事有何高见”,李惊虎问道。
“这青岳镇几天来的确有所古怪”,郭扶春沉吟道,“前几日我和说剑来青岳镇之时,在官道上也遇到了一伙行踪诡秘的斗篷人,那率领斗篷人的是一个年轻人,那人我倒是有几分脸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适才说剑出去给小师妹买冰糖葫芦时,又看到了那一日的斗篷人,段叔叔失踪会不会与这斗篷人有所关联?”
“斗篷人?”李惊虎又道,“郭大哥,你可看清楚那年轻人的样貌!”
郭扶春将那年轻人的样貌描述给李惊虎听,李惊虎听完睚眦欲裂,大惊道,“是他!”
“喂,雷大小姐,雷大小姐,你怎么回事,醒醒”,陆北游调理气机之后,看到雷翊在这巨大古剑面前一动不动,样子颇为怪异,便出声喊道。可喊了几声之后,雷翊仍然一动不动,没有声响。
陆北游扶着额头,说道,“哎呀,这姑娘怕是给吓傻了,小爷我只能一个人走出去了,可惜了可惜了。”
“你才可惜了呢,傻子”,就在陆北游自言自语之刻,雷翊已回过神来,听到陆北游这不中听的话,心中不由气急,笑骂道。
“唉,我这不是心疼一朵鲜花要枯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中了嘛”,陆北游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叹惋道。
“你心疼我吗”,雷翊语气一转,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美眸直勾勾地盯着陆北游。陆北游被雷翊这突如其来的认真给吓得愣住了,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说不出话了。
“噗嗤”雷翊掩嘴一笑,开口说道,“你可别贫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鬼话连篇的。”
“哼”,陆北游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好男不跟女斗。”
陆北游转过头去不看雷翊,就在这时,二人头顶上的岩石上传来一阵响动,好像是动物苏醒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陆北游疑惑道,“头顶上”
就在这时,一阵邪风吹过,地上燃烧着的七星虎尾草顿时熄灭,洞中仅有的一丝亮光也消失了。洞穴中的平静被一声声尖啸划破,洞顶出现一点点妖异的红光,红光窜动,好像要扑向二人。
“这是什么”,雷翊颤声问道,虽然说雷翊自幼跟随着雷恒习武,见过不少奇珍怪兽,可在这幽暗空间中,这头顶妖异的红光和锐利的尖啸声交织成未知的恐惧笼罩在雷翊心头,雷翊再是英武,也只是一个有些不寻常的大家闺秀,对黑暗、对未知尚且心存恐惧。
“摄人心魄的尖啸声和妖异的红光”,陆北游自言自语道,声音越来越惊恐,“这是“血阴蝙”,快跑,这东西吸食人的精血,若是等它们完全苏醒过来,小爷我和你就要折在这里了,快跑啊,那大龟真是没安好心,竟然把我和你送到这里。”
情急之下,陆北游连忙拉起雷翊的手开始奔跑,可洞穴总共就五十丈宽,跑到洞穴深处时已经没了路。
“这往哪跑啊”,雷翊急道,“已经没路了。”
陆北游神情凝重,目露狰狞,“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突然灵机一动,出声说道,“往古剑那边跑。”
可此时洞穴里已经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二人根本分不清楚古剑所在之地,只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啊”,雷翊好像撞了地上的碎石,摔倒在地上,陆北游连忙停下,“你怎么了。”
“崴到脚了”,雷翊抱着膝盖,“没事,我用气机压住骨伤,我们快走。”
雷翊咬紧牙关,周身气机一荡,勉强地站起身来,向前跑去。约莫过了一刻钟,二人终于找到了那柄十丈高的古剑。
陆北游望着这柄十丈高的雪白古剑,心中一动,虎臂缠绕着些许气机按向古剑,令人奇怪的是,在距离剑身一尺之时,陆北游的手掌只是略微停滞了一息时间,而后顺利地印在了古剑剑身之上。
这一刹那,这一柄“伏雪”古剑在气机牵引之下,竟然颤抖了几分,然后爆发出耀眼白光,陆北游和雷翊二人连忙闭上双眼,而洞穴顶的血阴蝠还未完全苏醒,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这耀眼白光亮瞎了双眼。
白光消散,古剑又是颤抖了几分,顿时,剑身上出了肉眼不可捉摸细小的裂纹,而后裂纹越来越大,蔓延了整个剑身。
只听“砰”的一声,这十丈高的古剑于一瞬之间碎裂,坍塌。陆北游和雷翊本是闭着双眼,却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给惊到了,睁开了双眼。只见一柄通体漆黑的“伏雪剑”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雷翊见到这把“伏雪剑”之时,眼中满是惊诧之色,心中思量道,“这不是我先前在脑海中那人蛇同归于尽之后留下的那把剑吗。”
还未等雷翊多想,这把漆黑的“伏雪剑”好像有了灵性一般,径直向陆北游飞去,停到了陆北游身前,陆北游不由自主地去伸手握住这把剑。
“别碰它”,雷翊连忙喝道,可终究慢了半分,陆北游已经握住了那把漆黑的“伏雪剑”。
陆北游握住剑后,有一丝黑芒不由察觉从陆北游的右手手腕处没入了经脉之中。陆北游只觉周身气机涤荡,握着伏雪剑斩出一到黑色弯月剑芒,剑芒射入黑暗中。一息之后,黑暗中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尖叫,这是血阴蝠临死前的尖叫。
“这可真是一把好剑,这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陆北游看这手中这把通体漆黑的古剑,“哎,我说雷大小姐,你见识多,不如给这一把古剑取个名字吧。”
雷翊听到陆北游问自己,脸上闪过一丝纠结,说道,“这把剑有名字,叫做伏雪。”
“你怎么知道”,陆北游也是奇了,这雷翊的语气中好像透露出一种她见到过这把剑的意思。
就当雷翊要说出她先前在脑海中看到的那个画面的时候,洞穴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行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陆北游回头一看,大惊道“这!”
原来先前那十丈古剑碎裂之后,这古剑剑身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小洞,那声音就是从小洞中传来的。
“退后”,陆北游握紧手中伏雪剑,力道加重了几分,若是待会儿这洞中冒出什么古怪灵精,陆北游便会一剑斩出。
雷翊闻言脸,便躲到了陆北游身后,“你小心点。”
这时,那洞中的声音又是一变,“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那说话声瞬间轻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轻,很缓慢,可是在幽暗的山洞里却显得格外清脆,格外的扣人心弦。
陆北游将心神绷紧到极致,就等着洞穴里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物件儿跳出来,先二话不说地给他一剑再说。
下一息,洞中冒出了一丝烛光。
看到洞里的景象,陆北游和雷翊松了一口气。这洞中出来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这老者身着破旧的黄袍,一手拄着一根蛇头拐杖,一手拿着一根已经快见底的蜡烛烛根。
“两位小友,欢迎来到水月洞天,老夫黄独一,二位小友叫我黄叟便可,既然来到这水月洞天,不如进洞天内暂住几日,老夫和洞天内的大家伙们一起尽一尽地主之谊。”
雷翊听了这老者的话,美眸中闪过一丝怀疑,这巨大洞穴里全是“血阴蝠”这种嗜血的魔物,眼前这弱不禁风的老者和他口中的那些洞天居民是如何在这里存活下来的,扯了扯陆北游的衣带。
可谁知陆北游并没察觉,笑呵呵地说道,“既然黄老美意,我和这位姑娘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黄老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陆北游递上手中这把通体漆黑的伏雪剑,那自称“黄独一”的老者瞥了一眼,捋了捋山羊胡须,轻笑道,“小友这把剑倒是一把好剑,不过老夫并不认识这把剑。”
这老者说完话后,便转过身去,就在转身的那一瞬,他深邃的眼眶里却露出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精光,这精光中透着一丝奸计得逞的狡猾和寒若刺骨的毒辣。雷翊本就留了一个心眼,全身心神都在这老者身上,捕捉到了这一幕,惊得她玉背冷汗四起。
“二位小友,跟上吧,随我一起去洞天中看看这人世间的绝妙风景”,黄独一沙哑道,拄着拐杖朝洞穴中走去。
陆北游正要跟上,雷翊一把拉住他的手,凑近他耳边说道,“这老头有古怪,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吧。”
陆北游正要说什么,黄独一突然转过身来,打量着雷翊和陆北游二人,开口问道,“二位小友怎么还不跟上,洞天内的大家伙都在欢迎二位小友呢。二位小友难道是信不过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陆北游正打算开口,却是瞳孔一缩。
陆北游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黄独一的长袍下,露出了一条长满倒刺的漆黑尾巴。陆北游心中惊雷四起,眼前这个黄袍老者竟然真不是人,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妖怪啊。可眼下如何是好呢,这洞穴中还有些许“阴血蝠”,而若是进了这幽深的洞天,里面有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
陆北游心中一定,“不管了,小爷走到这一步还没死,肯定是吉星高照,这老妖怪肯定奈何不了小爷,大不了跟他斗一斗,拼个鱼死网破。”
陆北游挤出了一个笑脸,“黄老别急,这姑娘刚才没站稳,我们马上就跟上来。”
“哦”,黄独一应了一声,苍老的脸上古井无波,“你们还是跟上老头子我吧,老头子手里的这蜡烛还能烧一会儿,等到了洞天就不用烧蜡烛了。这洞穴中多碎石路,你俩小心一些。”
说罢,黄独一又转过身去,那条巨大的倒刺黑尾又收了回去。
陆北游和雷翊只好跟上。
“你都看到了,这东西不是人,是妖怪啊,你还去”,雷翊用极其轻微的只有陆北游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们又没有退路,这洞穴里全是血阴蝠,等它们恢复过来,我们肯定是死路一条,这老妖怪骗我们进去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就算是龙潭虎穴,小爷我也要闯上一闯,你放心啦,小爷我会护着你的”,陆北游说道。
“就你还护着我呢,我的境界都比你高,到时候可不要求着姐姐我救你”,雷翊说道。
话说雷翊是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小成境界,而陆北游失去龙血加持之后境界又跌落回了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巅峰境界。
“哼,你也知道我体内的那个东西,那可是我用来对付老妖怪的必杀器”,陆北游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
“你就嘚瑟吧,你身上的天龙精血这般强大,凭你的境界怎么激发,每一次都是它被动护住,待会儿可祈祷吧,若是天龙精血没起作用,我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雷翊连忙一桶冷水浇到了陆北游头上。
陆北游一脸黑线。
话说二人和前面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在黑暗的洞穴中走了将近一里路。黄独一突然停下了脚步。
“二位小友,就是此处了”,黄独一转头看向二人。
且说一座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二人面前。这石门两侧有两尊人头蛇身雕像,两尊雕像都举着一把大剑。这剑的模样与陆北游手中的伏雪剑有几分相似。
“小友还请借剑一用,你这把剑是打开这座石门的钥匙”,黄独一说道。
“别给他”,雷翊看向黄独一说道,“你刚才说你是洞天中出来的人,怎么连这进入洞天的钥匙都没有,你分明是在骗我们。”
黄独一桀桀一笑,“你们倒也不傻,其实刚才就发现了吧。”
“你脚底下那条尾巴出卖你”,雷翊厉声道。
“殊不知这是老夫让你们故意看到的,你们可知道你们现在站在什么地方?”,黄独一将手中拐杖扔在地上,“可就算你如此,你们还不是入了老夫设下的瓮。”
“小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想要伏雪剑,先胜过小爷再说”,陆北游说道。
“天真”,黄独一冷笑一声,“看看你们的脚下吧。”
陆北游和雷翊连忙低头,只见他们脚下的岩石路上爬出了一条条散发着青绿光芒的小蛇。
“这是什么东西”,雷翊美容失色,“这里难道是!”
“不错,这里正是我的体内,小姑娘,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雷翊的脸色刷的一下煞白,“雷……雷燮!”
黄独一脸上笑容更甚,“当日本尊以天蛇解体之法化作黑白二气,这黑气乃是本尊血肉所化,融伏雪剑气飞来此处。”黄独一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愤恨,“可谁知那大夏朝的天英女将竟然还留着一手,此处是大夏初天下第二方尧坐化之地,伏雪剑灵性仍在将黑气镇压在此。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岁月流逝,伏雪剑的灵性一日不如一日,一丝黑气破封而出。”
陆北游开口道,“这黑气就是你!”
“不错,正是老夫”,黄独一说道,“老夫脱困之后,以自身精气炼化伏雪剑,可老夫走的是阴极术法一途,而伏雪剑是纯阳之剑,虽然以修为压制,可终不能炼化它。说来奇怪,个人瞰山楼的武者,伏雪剑这样的神兵利器,又会看上你呢。”
“那是因为小爷我”,陆北游话刚到嘴边,就发觉不对劲,“你还想套小爷的话,门都没有。”
黄独一倒也不恼,只是淡淡说道,“你不说,老夫也没兴趣。”他又转向雷翊,“女娃娃,这下你可知道你是谁了吧。”
雷翊如遭雷击,颤声说道,“我,我是白气?”
“哈哈”,黄独一笑了两声,这笑声却是难听至极。
“不错,你就是白气。天蛇解体中的白气,乃是本尊的魂灵。本尊望断天机,早就知道自己有此一劫,故而才会练着天蛇解体之法。白气可以转世重修,日后与黑气相融,本尊便可复活。”
“那我、你、本尊相融之后,以谁为主”,雷翊轻笑道,好像看破了眼前这人的狼子野心。
“女娃娃倒是伶俐得很,你、我、本尊乃是独立的存在,若是相融之后,自然是以本尊为主,不过现在嘛,本尊在天地间的神识已经万不存一,我的修为又高于你,当然是我说了算,本尊即我,我即本尊。”
黄独转念一想,又说道,“忘了告诉你,你身上的白气只有八成,还有二成在你至亲身上,我已施了“天阴蛇魂引”,你那至亲若是修为不过武道六重楼,单单凭他身上的二成白气,必会被我的天阴蛇混引所影响陷入疯魔,不过八个时辰,便会燃尽心血而死,到时候那二成白气便会来寻我。”
雷翊终于镇定不住,“爹!你竟然对我爹下手!我跟你拼了。”
雷翊秀手一招,击出一道青色能量匹练,可黄独一袖袍轻轻一挥,这青色能量匹练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女娃娃省省力吧,我且问你现在的大夏最高的武者是什么修为?”,黄独一淡淡道,他并不急,这一切已是成竹在胸,眼前这两个小辈已经是煮熟了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武道六重楼栖霞楼,还有现在已经不是你说的什么大夏,已经是大周了”,雷翊只好说道。她心知敌不过眼前这个老妖怪,还是按住胸中火气,与之慢慢周旋。
“哦?大周?大夏朝已经灭了吗?”,黄独一听到这个消息,双目陡然通红,“那天英女将现在还剩下几个?那天英女将当日把我逼得山穷水尽,我一定要将她们千刀万剐。”
“什么天英女将,没有听说过”,雷翊也是一脸狐疑,眼前这个老妖怪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但仍是耐着性子说道,“大夏纵横八百年,可国祚终有穷尽之时,十几年前,幽州王李黎率幽州铁骑倒戈,三日内就杀进皇城,大夏最后一任上皇夏玄祯自缢在上清殿中。”
“李黎?哼,你这女娃娃满口胡言,幽州王不过是一方诸侯王,哪里有那么大的阵仗可以攻入太平京。太平京中三十六天英女将,七十二地武雄卫,修为最低的也有武道七重楼揽星楼,结阵之下,一百零八人可挡百万雄师,区区一方诸侯哪里撼动得了大夏王城。”
“那我不知,我不过是江州小镇上的人物,这些也是从书中看到,前辈既然想要探查,自己出去探查便是”,雷翊无奈道。
“等一下,你说那宗族姓李,是或不是?”,黄独一沉吟片刻。
“是”,雷翊说道。
“那李姓宗族中是不是有一人叫做李临渊!”,黄独一眼中有风雷涌动,厉声道。
陆北游听到这句话也是浑身一震,这李临渊难道是和黄老头在日暮江上交战那人。雷翊沉思片刻,说道“那李黎登基之后,追封了族中一个已故的先辈为“太武尊上玉龙腾皇”,那被追封之人的名字好像就叫做李临渊。”
“李临渊死了?不可能,那老家伙绝不可能死”,黄独一果断道,“我说太平京中的三十六天英女将和七十二地武雄卫去了何处,想必是被这老家伙给坑害死了。这老家伙欲登大天人境界已久,先前还想收复本尊为坐骑,本尊不过揽星楼境界,被那妖道追了三天三夜,逃遍四海,才摆脱了他。”
陆北游和雷翊听着黄独一自言自语,也是云里雾里。陆北游在心中腹诽道,“这李临渊真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天到晚抓蛇抓龙的。”
“不与你们浪费时间,既然天英女将不在了,我便去找那李临渊报仇”,黄独一说道,“小娃娃,把伏雪剑扔给我吧,不然我这些蛇子蛇孙可不长眼睛。”
陆北游将手中伏雪剑握得越发的紧了,“这剑绝不能给你,若是给了你,小爷和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姐可就要折在这里了。小爷家里还有美人等着小爷呢,可不想这么短命。”
“哦?”,黄独一听了神色平静,拍了拍干枯的手掌,说道,“那你们先和我这些蛇子蛇孙玩上一玩吧,等我开心了,就送你们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黄独一话音刚落,幽深洞穴中的青绿小蛇开始如潮水般涌向陆北游和雷翊二人。这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呢?这一条条的青绿小蛇从洞穴的侧壁、顶壁,或者是道路上的小洞中钻了出来。这些青绿小蛇除了头顶冒着青绿的光芒之外,还生有四只通体漆黑的小脚,先前洞中幽暗,尚且看不通透,如今万千道绿光交织之下,洞内的景象一览无遗。
刹那间,一只青色小蛇扑向陆北游,陆北游提剑一挡,伏雪剑剑身将陆北游的气机发挥得淋漓尽致,那青色小蛇径直被气机击飞出去,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一只青蛇被击退,但还有万千条青色四爪小蛇。这些青色四爪小蛇好像通了人性一般,知晓陆北游并不是好相与之辈,只是将陆北游和雷翊二人围了起来,并不进攻,而是喷出毒液,干扰陆北游和雷翊。
这些青色小蛇到底是何物?这里就要提到它们的宗祖、黄独一的本尊雷燮了。先前说过这雷燮是一条青绿紫眸的四脚巨蛇,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就是凉州青岭一带百姓居民供奉的“青阴蛇神”。这些小蛇先前不过是居住在这里的一些普通蛇类,但黄独一脱困而出后,以术法将这些小蛇的血脉转化成了青阴蛇一族,这些小蛇从此发生变异,并且听从黄独一的号令。这些小蛇,便是“青阴蛇”,青阴蛇的毒液颇为厉害,可以腐蚀人的血肉,又可以降低武者的反应能力,且时间越长,效用越强,故而这些小蛇将陆北游围起来,就是想用毒液麻痹住陆北游和雷翊二人,从而不战而胜之。
青绿色的毒液从万千条小蛇的口中射出,形成巨大的雨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陆北游气机浮动,心中默念《无留剑法》的法诀,无留剑法陡然运起!
且看陆北游手中的伏雪剑,漆黑的剑锋上一阵阵剑罡浮现,剑罡转而脱离剑锋,升入空中,化作一面巨大的气盾。这一面巨大的气盾将毒液全数挡下。
这时,站在蛇潮中的黄独一轻笑道,“年轻人,到底是有几分本事,但是不要以为有了点微末技巧,就不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黄独一冷哼一声,大手又是一招,异变突起!这些四爪青阴蛇原本青色的双眸居然变成了暗紫色,下一瞬又是万千毒液从无数条青阴小蛇的口中喷出。这些毒液与先前不同,在青绿中还夹杂着几分暗紫。
“在青紫破气液我看你这个年轻后生还能坚持多久”,黄独一又是笑嘻嘻地说道。
下一瞬,万千青紫破气液击在剑罡化作的巨大气盾上,巨大的气盾与毒液一经接触,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
陆北游见到此景,瞳孔一缩,握着伏雪剑的右臂疯狂地颤动了起来,这是陆北游将所有气机注入到右臂之上,拼命地催动《无留剑法》,试图修补气盾上的窟窿,然而这一招收效甚微,万千毒液终于胜过陆北游一人之力,这一面巨大的气盾终于瓦解。
就在毒液射到陆北游面门之时,雷翊将陆北游虎躯一拉,骤然挡在陆北游身前。
陆北游大呼道,“你这是做什么!小爷我可不要女人救。”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被雷翊一拉之下,已过去一息时间,就是这堪堪的一息,青阴蛇的毒液已逼临雷翊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毒液离雷翊还有一尺距离之时,雷翊周身突然冒出一阵白气,只是淡淡的白气,而当万千毒液没入白气中之时,白气竟然浓郁了几分。另一侧,一直泰然自若的黄独一竟然变了颜色。
“怎么回事!我的力量,我的力量竟然在流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黄独一声音甚是慌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且说雷翊身前的白雾越发得浓郁,最后竟然化作的一个模糊的人的形状。
一旁的黄独一看到这般景象,脸上的惊慌恐惧之色再也掩盖不住,颤声道,“雷……雷燮!”
应着黄独一的话音,雷翊身前的白雾几次变幻之下,竟然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着青袍,面容俊秀,最是夺目的是他那双妖异的凤眼。这个人就是雷翊先前在脑海画面中见到的雷燮!
“你是……雷燮”,站在雷燮的身后的雷翊说道。细心的雷翊发现这雷燮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泛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雷燮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黄独一艰难地站起身,调息了一番,周身气机又达到巅峰状态,冷声道,“本尊,当日你用了天蛇解体之法,若非黑白二气相聚,你再无重见天日之机,这不可能!”
“哦?你看这是什么”,雷燮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秀手一招,手掌中升起了一道黑色的火焰,“你难道没有察觉你的修为永远只能在武道八重楼邀月楼巅峰境界,纵然是你百般修炼突破,也登不上升阳楼?”
黄独一往雷燮手中一看,眼中精光射出,“这是天蛇黑源气,我倒疑惑为何我的本源缺失,原来天蛇黑源气在你的手中,当年你竟然留了一手!”
“不错”,雷燮轻笑道。
“哼,那又如何,你如今重现此间,我若没有看错你的修为不过是栖霞楼,而我是邀月楼,你我二人境界差距已是云泥之别,你这样的本尊,翻手可灭”,黄独一笑道,“你可知我为何戏耍这两个小娃娃,就是为了防止你在这个女娃娃身上还留有什么后招。”
“哦?本尊在此,你还有什么后招,倒是说来听听”,雷燮出声道。黄独一所言不错,他重现此间,一身实力已经不足先前十分之一,只有武道六重楼栖霞楼境界,需要时间来恢复,故而才与黄独一交谈拖延时间。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八章 春风几度花泪残
这声音落下,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从洞外御风而来。别看这人看上去朴实得与寻常庄稼汉没什么区别,但就凭他这一份凭虚御风的本事,便知是武道高人,指不定是隐世于此的千年老怪。
那人来到陆北游和雷翊身前,雷翊微微弯腰,作揖问道,“敢问前辈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也难怪雷翊会这么发问,只是此地太过诡异,先前已经碰上了一个黄独一,要是眼前这个黝黑汉子也是藏身在这大山中的古怪灵精,先前一次有雷燮出手相救,倘若再入囹圄,可就凶多吉少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那黝黑汉子并没有回答,嘴角微微翘起,转头看向陆北游,揶揄道,“怎么,小子,这才没多久不见,就忘了你龟爷了吗,是谁说这一辈子都没敬佩过别人,就佩服我龟爷的?”
陆北游听了,这才连忙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个汉子是前几日救他和雷翊的那只大龟。
陆北游连忙笑道,“原来是龟大爷,龟大爷快带我们出去啊。”
“什么龟大爷,我叫敖夕”,黝黑汉子眉头一蹙,说道,“按着年纪来说,我做你们的太太太太太太爷爷都够了,你们两叫我敖大哥吧。”
陆北游听到这话,小声嘀咕道,“果然也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敖夕的耳朵可是机灵得很,狠狠地瞪了陆北游一眼,“你说谁呢老妖怪呢,我要是像那头赖皮蛇一样,早就把你活活吞了,怎么可能还留你到现在得瑟。”
陆北游连忙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是是是,你老说的是,小的知错了。”
陆北游不说还好,一说又刺到了敖夕的痛处,“说了,叫我敖大哥,你这个小子脑子豆腐做的吗,这么不上道。”
“咯咯咯”,这时,一旁的雷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定了定神色,美眸看向敖夕,“敖大哥,这处洞穴快要崩塌了,我们怎么出去啊。”
“不用出去,别怕,兀那小子,去把那条小紫蛇抱起来”,敖夕对陆北游说道,“这家伙和上面那家伙有一些约定,我可不能丢下她不管。”
“哼,这脏活累活都是小爷干”,陆北游嘟囔着嘴,走到紫无绝身边,刚才透支了全部心神的紫无绝已经昏迷了过去,陆北游又道,“刚才看你八面威风的,原来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孩子,啧啧,小爷善人有善心,把你扛起来,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了。不过你要是真的死了,谁来报小爷的恩呢。”
陆北游不知道的是,这昏倒在地上的紫无绝只是身子受了重伤,不能动弹,心神实则还是清醒的。
“敢编排本座,待会儿有你好看”,紫无绝在心里愤愤地想到。
陆北游把紫无绝背了起来,走向雷翊他们。
“好了,敖,敖大哥,我们要怎么出去呢”,雷翊轻声问道。
敖夕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说道,“我们干嘛出去呢,下面还有好东西等着我们呢。”
陆北游听了这话连忙道,“龟……敖大哥,你可别开玩笑了,下面还能有什么啊,这块地方阴森森的,等一下又冒出来什么妖怪怎么办。”
“你小子不懂就给我闭嘴”,敖夕笑骂道,而后他手中凝聚起一股罡气,往地上重拍下去,这洞穴的地面在瞬息之间就开始开裂蔓延。裂缝越来越大,这洞穴地面地下居然射出了耀目的金光。
陆北游惊诧道,“这洞穴的地面底下竟然是空的!那是什么地方啊,完了完了,我们要摔死了,啊!”
“吵什么吵”,敖夕一把抓着陆北游,一把抓着雷翊,飞身而下。
且说地面之上,黄独一和雷燮打了三十个回合,仍旧是不分胜负。
黄独一灯笼般大的蛇眸闪闪,沉声道,“雷燮,你何至于此,竟然用了藏剑一族的秘术,我听闻这种秘术,一旦时效过去,施术之人必将七窍流血而亡,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的雷燮倒是颇为英武,身后浮现着古剑伏雪,青衫飘飘,手中握着那柄已有了几道裂痕的九天乱蛇戈,先前的激战实在太过猛烈,纵然是曾经的蛇尊古兵,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月,其中的灵气已经消逝不少,何况雷燮如今的境界是靠着他体内的藏剑秘术,生生拔上来的,这九天乱蛇戈的威能已经十不存一了。
雷燮横眉冷对,吐出三个字,“你不懂。”
说到此处,就要提一提雷燮到底是什么身份了。雷燮乃是人族,还是人族中的灵隐一族。这灵隐一族又是什么呢?灵隐一组是对人族中一些具有特殊能力的族群的总称,而雷燮就是这灵隐一族中藏剑一族的成员。
那雷燮是如何变成青阴蛇尊的呢?
且说数百年前的一日,雷燮进入青岭历练。话说藏剑一族,需要通过战斗来加深对手中青峰的理解,故而本就是族中高手地雷燮为求登上武道七重楼揽星楼,在青岭中杀了三天三夜,一直杀到青岭深处。
这青岭深处竟然有一座破庙,破庙上木匾已经烂了,但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三个字,“无生庙”。
雷燮来到寺庙门前,心中暗忖,“这庙的名字好生诡异,无生庙,难道是踏进这庙宇中,就不能活着出来了吗。”
年少的雷燮血气方刚,哪里会被一个破木牌匾吓住,一步便踏了进去。这破庙院子里有一口枯井,深不见底。雷燮走到正堂,看到堂中的雕像,倒是陡然一惊,这石台上供的竟然是一尊双头大蛇,大蛇蛇口张开,好像要吞噬万物。
他的心中惴惴不安,握紧手中长剑,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庙外走去。当他走到那口枯井旁边地时候,异变陡生!
雷燮感觉到背后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雷燮定了定心神,转头一看,那正堂中的那尊双头大蛇石像竟然没有了踪影!
雷燮心头大震,暗道不妙,连忙转头,就在这时!
那深不见底的枯井之中,竟然有水波激荡而出,滔天直上。雪白的浪涛中竟然显露出几分青色,还有厚重的喘息声传出。
雷燮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条通体青色的双头大蛇,与先前他在这破庙正堂中看到的雕像一般无二。雷燮心中大惊,要是他身为藏剑一族的成员,族中古老典籍也有不少,可是从来没见过如此怪异的蛇,难不成是万年一遇的异蛇。
但当下情形却不由得雷燮思索,那双头青蛇獠牙一展,向他扑来。雷燮赶忙将手中长剑一横,银白剑一瞬爆发出万丈白光,挡了一击,他连忙撤身一退。
但那双头青蛇仍然是不依不饶,又杀向雷燮。雷燮以一招“无锋重剑”在那双头青蛇上割开了一道十寸深的血痕。
那双头青蛇吃痛,雷燮乘胜追击,又是一记“大巧不工”,在这青蛇的脖颈处划开一道口子,紧接着剑势一转,以“轻剑惊鸿”和“快剑流风”两招,在青蛇七寸处打开了一个窟窿,直捣其命脉,结果了它的性命。
雷燮气喘吁吁,在枯井旁坐了下来,正要运功调息,那青蛇上竟然有一颗紫青的珠子升起。
雷燮看到这珠子发着妖异的紫光,自言自语道,“这是妖丹?!”
这妖丹可是稀奇之物,千百年来,山间飞禽走兽以百万计,但能凝结妖丹的不过千万分之一,凡是能凝结妖丹的走兽飞禽都可以如人类武者一般修炼武道,这条青蛇的修为是武道五重楼摘雷楼,先前它偷袭在先,雷燮才被打的措手不及,等到他回过神来,这青蛇自然不是他这个武道七重楼揽星楼的对手了。
就当雷燮要伸手去摸那珠子之时,那珠子竟然一荡,而后向着雷燮的眉心激射而来,雷燮刚经过血战,心神松懈之下,被这珠子得逞。珠子没入雷燮眉心之中,雷燮只觉周身经脉都开始燃烧起来。
雷燮的识海之中出现了两道身影,一道身影是一个身着黄袍的老者,他黄袍残破,拐杖撑着地面奄奄一息,另一道身影则是紫衣飘飘的少年,若有若无的流出霸道的气息。
那黄袍老者和紫衣少年好像感应到了雷燮的查看,一同转头。只是这黄袍老者眸子里已经没有神采,好像随时要行将就木。
只听那紫衣少年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武道七重楼摘星楼的境界,想必不是一般武者,我先前与这老不死的打斗,伤了元气,又被你打碎肉身,不过无妨,你这武道七重楼摘星楼的肉身也够我修炼了,等我破了栖霞楼,就能再聚天蛇身。”
这少年话音刚落,雷燮识海之中顿时紫光四放,这每一道紫光便是一道利剑,向雷燮的神识射来。
此处毕竟是雷燮的识海,他大手一招,一瞬间漫天紫光又化作虚无。
“这里是我的识海,你的境界又低于我,还想要夺我肉身,无异于痴人说梦”,雷燮大喝,“我劝你还是放弃困兽之斗,免得痛苦。”
那紫衣少年听了这话倒也不恼,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真的知道这妖丹代表着什么吗。看来如今的天下已经忘了“九剑十丹”了。”
“九剑十丹?”,雷燮听了这话,面色剧变,他居然想起了一个古老的故事,那个故事他在藏剑族最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
传说混沌初开之时,天地间有阴阳、五行的精华弥漫,有一黑袍一白袍的两个异人,来到这片天地之中。那黑袍人采天地精华,炼就了十枚绝世的妖丹,能驾驭着绝世妖丹的妖族皆是才绝古今之辈,而那白袍人则取五行之精,锻造了九剑,这九把剑流入世间,得之可称一方豪雄。
“哼”,那紫衣少年冷笑一声,“看来你还知道一些。”
“妖丹封天!”
紫衣少年大喝一声,一颗散发着妖异青光的珠子从他的手中飞起,一直飞到雷燮识海的最高处,一刹那间,比先前炽盛千万倍的紫光铺天盖地地压将下来,雷燮的识海开始震动翻摇,好像下一刻就要分崩瓦解。
就在雷燮心神大乱之时,那奄奄一息的老者突然喝道,“他已经身受重伤,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不会吹灰之力可破之!”
这话一出,紫衣少年神情狰狞,“黄独一,你误我!”
雷燮闻言,如蒙大赦,也不管这老者所言是否属实,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喝道,“藏剑秘术,神戈意剑!”
此诀一处,雷燮的识海最高处降下来一把三尺长剑和一柄四爪金戈,雷燮左手持剑,右手拿戈,击出一招“剑戈乱天”,直捣那紫衣少年面门。
那紫衣少年果然已是黔驴技穷,本想伸出手掌抵挡,在气机相接之下面色倏忽苍白,倒飞出去。
随着紫衣少年倒在地上,那天空中的妖丹也从顶处坠落下来,就在这时,那黄袍老者身化利剑射向那颗珠子。
奈何雷燮早就提防着他,他刚飞出便是一戈甩出,金光与黄光相撞,只听一声惨叫,那老者从空中跌落下来。
雷燮飞身而上,正要拿手碰珠子,这时底下二人齐齐大呼,“不要碰!”可雷燮哪会听二人所言,大手已经触上了那青色珠子。
这不碰还好,一碰就牵出了事后的万千因果。
当雷燮的指尖碰触到珠子的表面之时,珠子开始出现裂痕,而后碎裂,化作许多碎片融进了雷燮的识海之中。
雷燮心神从识海之中退了出来,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倒在了枯井旁。
等到雷燮醒来的时候,他慌了,他发现自己的肉身竟然变成了一直四脚的青绿紫眸大蛇,他去逼问紫无绝和黄独一二人,终于知道了缘由。
原来这妖丹是“青阴天蛇尊”的妖丹,而紫无绝本是山林里的一只大雕,而黄独一则是一只修炼成精的黄鼠狼,二人在一只大蛇的体内发现了这枚妖丹,也就是那条双头青蛇,这双头青蛇已经没了神智,只是紫黄二人在其中斗法,妖丹驱使着大蛇发挥生前的本能。雷燮本是人族,如果一旦碰了这枚妖丹,妖丹融入神识之后,就会继承青阴蛇天尊的血脉,衍化出它的肉身,故而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雷燮心头大恨,自己是藏剑族雷家最后一脉,还是一脉单传,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不是给雷家绝后吗!
雷燮继承了“青阴天蛇尊”的肉身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代蛇尊。雷燮的修为不过武道七重楼摘星楼,与蛇尊妖丹相融之后,降到了武道六重楼栖霞楼,然而这蛇尊的名号可不容小觑。天地初开时候这十枚妖丹又怎么是凡物,凡是得到这妖丹加持之生灵,皆有问鼎那武道九重楼之上仙神境界的资格。雷燮认清了局面,便沉下心神躲在青岭中修炼,不过十年又修到了先前的揽星楼境界。
雷燮在青岭修炼时,从来没有伤害过这青岭境内的百姓居民,而是一心寻找重新化作人类,在天地间留下自己的血脉的法门。
雷燮苦苦寻找那法门五年之久,终于寻到了法门,但是还没有将这法门修炼成熟,大夏朝的天英女将就已经杀来。
雷燮心中本就不想与昔日的同族相杀,故而使出那道法门,化作阴阳二气转投世间,到此处一切都明了了。雷翊、雷恒便是雷燮所化出的“天蛇黑白气”的白气入六道转世轮回所化,也算是雷燮的血脉了。
这一段辛秘说完,我们再来看看这天齐山脉深处的战局。
黄独一为何不懂雷燮?因为它不过是一只黄鼠狼,最后被这妖丹同化化为蛇,自始至终都是妖兽一族,怎么又懂得人类的情感呢?
雷燮星目一闪,九天乱蛇戈脱手飞出,直击黄独一,只听砰的一声,黄独一利爪一挥,那九天乱蛇戈被强横的力道击飞出去,横叉在山崖上,一刹那间,飞沙走石,山崩地动。
“如今的九天乱蛇戈已经不比当时了”,黄独一冷笑道,巨大的蛇眸射出寒光,“我这些年也没有闲着,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蛇狼乱体术!”
黄独一大吼一身,蛇眸中痛苦之色四起,蛇身上爆发出阵阵金光,而后在鳞甲之上生出了一撮撮黄毛,蛇头又是一变,竟然有了几分狐狸的轮廓。
黄独一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谁也说不清楚,看着像蛇,却有几分黄鼠狼的影子,倒是好生怪异。
黄独一桀桀一笑,“我前些日子斩杀了一个人类武者,这人练得的是邪功,那邪功倒是不怎么样,破绽百出,不过却给我有了一丝启发,我这才自创了这“蛇狼乱体”大法,嘿嘿,雷燮,颤抖吧!”
黄独一这覆盖着黄毛的利爪一爪拍出,虚空之中竟然有两道青光和黄光相缠,直捣雷燮的面门。雷燮身后的伏雪虚影震颤一动,只见他口中呢喃道,“天英先烈,雷某只好借用一下你的力量了。”
“天英一式,开!”
雷燮身后的伏雪虚影竟然全部散去,转而凝聚到了雷燮手中,变成了一把闪耀着金光看不清剑身的伏雪剑!
雷燮眼神坚定,大手握住通体金光的伏雪剑,转而一剑递出,剑身金光激荡,好像贯穿了古今,包含了那一个天英女将对武道的理解,化作一直大雕作出一式“鹰击长空”,破空而去。
剑势气劲与青黄气机相撞,这一撞之下,竟然爆发出无穷的气势。气势席卷而开,这天气山脉深处的山林震荡,万千树木在气机席卷之下竟然有规律地摆动,簇成了一片泱泱绿海。这海洋中的走兽飞禽感觉到了让他们惊惧的恐怖气息,全部奔走而逃,又或是龟缩在洞穴中不逃出来。
“哦,雷燮,没想到你竟然还能用那天英女将的剑招”,黄独一打趣道,“你如今才显化世间,自然不知内里。据刚才那两个小娃娃所言,当近世上那天平京的七十二天英女将和三十六金甲雄卫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以老夫推算,是昔日追杀你的李临渊所为,你如今动用天英女将的遗物,以藏剑族血脉激发其中的剑灵,必然会被李临渊感应,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黄独一说的果然不错,在幽州一处幽深不见底的洞穴中,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盘坐于地,但他的身上却绑着一百零七根玄金锁链。
他赫然睁开双目,双目中竟然有七彩流光旋转,又有大道符文衍化,他眉头一皱,喃喃道,“这是天英女将剑灵的气机,这片天地间的天英女将和金甲雄卫的兵器都被我炼制成了玄金锁,就除了那一人,难道那个人出现了?!”
一想到那个人,李临渊的眼中竟然出现了温柔,但转而温柔之色又被冷厉的锋芒替代,怒吼道,“阻我入大天人者,都要死!”
这一日,有一团黑气掠过幽州上空,直奔江州而来。
且说地底中,陆北游、雷翊和敖夕还有紫无绝,二人一龟一蛇都平落在地底上。陆北游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这地底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富丽堂皇,有九根巨大的纹龟画蛇的柱子将整座宫殿撑起。九乃至极之数,也象征这宫殿登人间之极。
“娘啊,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大的一座宫殿”,陆北游嘴巴张的已经可以塞下了一个鸡蛋了,惊叹道。
雷翊的美眸中也异彩连连,她如今心境已是七上不下。先前出现的雷燮对他温柔的神态,已经让她怀疑自己的身世。她到底是谁呢?她在心底思索,没有什么比弄清楚自己是谁最重要了。登顶江湖之巅?如今的江湖之巅不过是武道六重楼栖霞楼,这次洞穴之行不说雷燮、紫无绝二人,就黄独一的修为境界,已经远超武道七重楼栖霞楼了,雷翊觉得自己曾经的梦想就是个笑话,当下,弄清自己的身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雷翊收回心神,轻声道,“前辈,我们要走进这个宫殿吗。”
敖夕哈哈一笑,“不错的,姑娘,这宫殿里有东西在等着这小子,这是他的宿命,唉,小黄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人,一点用都没有,还没有女儿家厉害。”
陆北游久久沉浸在震惊中,不能回过神来,根本没有听到敖夕的感叹。
“喂,说你呢,小子”,敖夕推了推陆北游,陆北游这才回过神来。
“前辈,我能进去嘛,里面肯定有很多神兵利器,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大侠的”,陆北游激动道。他见这座宫殿如此不凡,说不定是天下仙人的洞府,不知道什么原因掉入这里,若是其中的神兵利器能被他得到,他就向江湖巅峰迈进了一大步。纵然这一次出行,他遇到了这么多隐世的大能,陆北游才不把自己跟这些活了几百年甚至近千年的老怪物相比,除了做成江湖上的大侠以外,陆北游心里想着有一天可以带秦尔雅游走天下。赏人世繁华,戏红尘烟花,岂不快哉,为什么一定要求长生,活久了,心都空了,又有什么意义呢?陆北游只想做一个俗人,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所以这次洞穴之行,并没有对他的内心造成多大的感触。他现在还是急急促促的,以为拿到神兵利器,就能一步登天。
“当然可以了”,敖夕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只是陆北游还没有察觉,“小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是想做大侠嘛,你只要闯到最里面就能拿到神兵利器了。”
陆北游听了,眼中精光爆闪,听到了敖夕这话,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他把紫无绝放了下来,“那你们三个人在这里等我,我这就进去拿神兵利器,等小爷拿到了神兵利器,小爷就带你们叱咤江湖,哈哈,小爷去也。”
陆北游大笑一声,提着手中伏雪剑向宫殿内冲进去。这时候,陆北游许久未曾施展的《踏雪》身法施展开来,速度提了一个层次,飞速地移动。
敖夕看到陆北游施展的《踏雪》身法,眉头一蹙,若有所思,心道,“那小子施展的身法路数有几分落雪的《流云飞雪步》影子,难道落雪她已经?不行,等此间事了,我要去一趟东海。”
且说陆北游提剑进了宫殿中,这宫殿的第一重门上画着一只三头狼,周围放着几只用一种怪异金属做的狼兽。地面上有画着六个六芒星,六芒星围绕着一个巨大的火鸟。
“这是什么怪异的东西”,陆北游看着这些诡异的狼兽,心里不由地发麻,“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哼,想丑死小爷,门都没有。”
且说陆北游踏入六芒星之时,宫殿之中并无异动,而当他走到那火鸟的位置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火鸟好像活了一般,惊啸一声,巨翅飞起,转而冲天直上,在数百张高的宫殿的顶端盘旋,硕大的眸子好像若有所思,一直盯着陆北游。
陆北游倒是一惊,“哎呀,吓死小爷了,这火鸟装鬼啊。”
还没等陆北游没有回过神来,那门上画着的三头狼竟然闪闪发光,最终竟然从门中走了出来!
这三头狼长相也是甚是怪异,中间那只头只有一只眼睛,左边那只头上生了一个独角,右边那只头则耷拉出长长的舌头。
它嘶吼一声,这下宫殿中全乱套了。先前那些一动不动的金属狼兽,石头般黑漆漆的眼珠竟然冒出诡异的紫光。它们都把脑袋转向陆北游,一步一步走向陆北游。
“消除”,那三头狼发出了沙哑的机械声音,所有金属狼兽气机一转,速度陡然上升,全部扑向陆北游。
陆北游心中一惊,但在青岳镇的战斗已经让他积累了不少的战斗经验。这一瞬间,陆北游连忙施展出《无留剑法》,也是一剑“雁过留声”,击碎了三头金属狼,可那金属狼的狼皮实在是太厚了,这一击之下,竟然震得伏雪剑激荡,震得陆北游虎口发麻。狼群的攻势反而更甚,陆北游又是一剑“六神无主”,往六个方向辟出磅礴剑气,这一剑抽干了他体内的大半的气机,但是一击功成,大半的金属狼被气浪击倒,倒地不起。
与金属狼群战了二十个回合之后,陆北游终于发现,那金属狼冒着紫光的眼珠,便是他们的力量源泉,只要将这宝石击碎,这些金属狼便不攻自破。
“无留剑法,一剑斩!”,陆北游大喝一声,旋身一扫,剑尖触地,在弓箭的地上激荡起漫天尘埃,气机以陆北游为圆心迅猛地席卷开来,这一瞬间,宫殿中站着的所有金属狼头上的宝石全被击碎,只剩下那头好像鲜活的三头狼。
陆北游手中紧握着伏雪剑,撑着身体,大口地喘气,星目看向那三头狼,眸子里露出一股狠劲,一股不可一世的疯狂,“来吧,小爷一定要把你砸烂。”
“杀!”陆北游又是大喝一声,提剑冲向那三头狼!
陆北游冲向那条三头狼,一剑递出,剑气涤荡,如长龙般冲向那三头狼。陆北游这一剑用的是天下剑道中的“长龙剑气”。且说天下剑道,虽道法万千,但最最根本的剑气却有相同之处,最常见的剑气有“龙形剑气”,“虎形剑气”,“蛇形剑气”三种,分别对应着“池底龙”,“林间虎”,“洞口蛇”。这三个名字乃是大周南方响当当的称号,“池底龙”周存海,“林间虎”古景,“洞口蛇”妖将,是大周南域江湖上排名前三的用剑高手,《天下剑气》收录了周存海的龙形剑气,古井的虎形剑气,妖将的蛇形剑气,陆北游在晴城武馆中翻阅典籍的时候,就学到了这周存海的“龙形剑气”。
那三头狼也不是好惹的,看到陆北游使出这一招长龙剑气,连忙挥爪而后一避开,锋利而又怪异的利爪竟然将陆北游的剑气气机割裂!
陆北游眼神微凝,喃喃道,“这东西不好惹啊,那老龟肯定是故意坑我,哼,不管了,瞧不起小爷,小爷拿到神兵利器给你们瞧瞧。”
陆北游平复了心神,握紧手中伏雪剑,与那扑杀过来的三头狼又缠斗在一起。
且说地面之上,雷燮和黄独一的战斗打得如火如荼,相当惨烈。
雷燮清秀的面容上已经多了无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苍劲有力的手臂上不断地有着鲜血淌出,手中的“九天乱蛇戈”已经断裂,只剩下一把布满无数裂痕的戈柄,身后原本凝实的伏雪剑虚影变得虚无缥缈,好像随时就要消散一般。
而一旁的黄独一也不好过,话说黄独一用了“蛇狼乱体”化身半狼半蛇之后,气机一时间猛涨,但是时效已过,如今其中的弊端已经显现开来。黄独一蛇身每十尺便有一处方圆一丈大小的窟窿,内中有淡黄的气体冒出来,它青紫的双眸也弥漫着一股黄气。
雷燮捂着胸口的鲜血,冷声说道,“黄独一,你用这等秘术扰乱了你的气机,如今受功法反噬,还不快快受死。”
雷燮说完,将手中断裂的戈柄全力掷出,戈柄上缠绕着磅礴的气机,化作一道白芒利剑,破空而去。
“哼,你如今的气机也已是日薄西山,强弩之末,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黄独一脸上冷芒四散,“我是蛇尊!”
黄独一咆哮一声,巨大的蛇身又爆发出青紫的光芒,巨大的前爪抬起,裹挟着强横的气机拍向悬浮在半空中的雷燮。
就当二人气机疯涨到极致转而相接之时,一团铺天盖地的黑气从西边天际出现,转而席卷而来。
那一团黑气化作一个身着黑袍的冷眉老者,这老者正是李临渊。李临渊的到来也惊动了下方的黄独一和雷燮。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手,拉开距离。要知道这里是天齐山脉深处,能找到这里的武者必然不是一般人,黄独一和雷燮二人将不要说江湖明面上的武道六重楼栖霞楼的高手,就算是武道八重楼邀月楼的高手如若没有寻常本领也不一定找得到此处。这老者虽然周身有滔天黑气席卷,但他一身气机内敛,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何等修为,故而二人才拉开来。何况二人争的是蛇尊之位,若是被这老者横插一足,必然会多了些许麻烦。
李临渊眼神如同深渊大海,看向雷燮身后的伏雪剑虚影,开口道,“原来是你这个藏剑灵族拿走了那个人的剑,不对,这只是伏雪虚影,那柄伏雪剑在什么地方,说!”
李临渊的声音中有一丝急切,毕竟这把剑是那人的遗物。李临渊转世十世,换了不少的皮囊,就是没有换过那颗心。李临渊千百年来不曾波动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雷燮缓缓转头看向这个人,只觉得眼前的这个老者有些熟悉,“阁下何人,这剑的来历不是你可以问的。”
黄独一也是退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老者。黄独一生性谨慎,他心中最好雷燮和这黑袍老者杀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临渊怒极反笑,“哈哈哈哈,这千百年来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黄朝那不识趣的家伙是一个,你是第二个。”
李临渊低下头,又缓缓抬起头,声音席卷九幽十地,“看来这片土地,真的把我李临渊忘了。”
雷燮闻言,瞳孔一缩,“是你,李临渊!”
“哦?你好像认识我”,李临渊又看向黄朝,“看你这青紫蛇身,紫色蛇眸,好像在哪里见过,是五百年前从我手里逃走的那条小蛇!哈哈哈,黄朝啊黄朝,你刚破我了借蛟飞升的机会,如今上苍又给我送来一条蛇尊肉身。想不到吧”
李临渊终于认出了雷燮和黄独一身份,杀气一放,一刹那间,天地黯然失色,黑气化刀、化剑、化枪射向黄独一和雷燮二人。
“原来是你,老妖道,你竟然还没死”,雷燮沉声道,神色凝重。要知道五百年前他还是蛇尊的时候,在青岭一带遇上了这李临渊。那个时候的李临渊修为达到了恐怖的境界,雷燮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败走,而李临渊紧追不放,直到东海遇到一个隐世仙子出手,才得以逃出生天。
“当年若不是北阳落雪插手,你哪里走得掉,不过今日,再也没有人帮你了”,李临渊哈哈大笑,此次破封而出,收获倒是不一般啊,不仅找到了她的遗物,还找到了一条蛇尊肉身,真是双喜临门。
李临渊看了看黄独一又看了看雷燮,眼神微眯,“想必你们二人是在抢蛇尊之位吧,哼,愚昧无知,蛇尊之位也不过是天人赐下,我万物灵长皆可以逆天修行而成天人,还要什么天人的施舍。不与你们多说,今日这蛇尊肉身我要定了。”
李临渊说完,袖袍又是一挥,袍中黑气如呼啸的鬼魅一般激射向黄独一和雷燮二人。
黄独一巨爪伸起,抓向那黑气,谁知那黑气好像有灵性一般,在黄独一利爪即将要到的时候摇身一散,转而聚拢,没入黄独一的皮肉之中。
雷燮的情况也很糟糕。雷燮激起伏雪虚影的威能与那黑气抗衡,在巨大的虚影中却有一丝丝黑色蔓延,甚是惊人,若是时间一长,伏雪虚影便会被这黑气瓦解。
黄独一和雷燮正在苦苦支撑。
地底下,陆北游和那三头狼的战斗已到了白热化阶段。陆北游的肩胛骨已经被这三头狼击伤,流血不止,秦尔雅给他织的衣衫也已经残破不堪。
眼前这头三头狼的实力远超陆北游的想象。话说陆北游如今的武道境界是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巅峰境界,虽然历经这一路的波折磨炼,可离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境界还差一线?
还差一线什么呢?差一线机缘,武者修武最重机缘二字,若是没有机缘,你空有一身才绝惊艳的天赋,却无良师益友、天时地利,也到不了太高的境界,人间万事莫不如此,所以人生在世,最讲究一个缘字。
陆北游越战越勇,好像忘了疼痛,心中坚定道,“我卡在瞰山楼境界这么久,一定是机缘未到,刚才与这三头狼交战,体内气血涌动,好像随时要破体而出,想必是机缘已到,这三头狼是我破境的机缘。”
陆北游心思通达之后,提起手中伏雪剑,冲杀向那三头狼,先是一剑“七上八下”,在三头狼的狼身上划出了几道口子,又是一剑“八仙过海”,八道剑气一道接着一剑劈向那三头狼。三头狼撤身一躲,却还是中了四道剑气,吃痛一声。
就当陆北游要趁胜追击,一剑斩下的时候,盘旋在宫殿顶端的火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下来,双爪伸出将陆北游抓起,而后飞向空中。
陆北游此时是一头雾水,但是看着如此高的高空,大叫道,“老火鸟,你可别放爪子,不然的话小爷就要被摔成肉泥了。”
就在这时,陆北游看到了宫殿深处有一道金光直上,好像是一个人影。
地面之上,雷燮和黄独一二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眼前这个老人竟然已经突破了武道九重楼,达到了仙神境界!
“小天人岂是你们两可以冒犯的”,李临渊大喝一声,声音宛若洪钟大吕在天地之间响起。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地底射出。
“来者何人”,李临渊质问道。
那金光化作了一个身着朴素衣袍的汉子显化在天地之间。
那汉子缓缓转过身,看向李临渊,眸子里有万千思绪,又好像有世事变迁,沧桑演化。他缓缓开口道,“李!临!渊!”
这短短的三个字,却好像包含了无穷的怒火。
李临渊瞳孔一缩,说道,“天下第二,方尧。你可知道雪柔去了何处!”
李临渊此话一出,方尧更是大怒,“闭嘴,你根本不配提她的名字。你为求一己私欲,杀她袍泽,她不会再见你的。”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便是,你这个当年的天下第二倒是有些凄惨啊,如今只能以神识持体,你为何不转世重修呢”,李临渊打趣道。
“我与你不同,有了雪柔的一世,就不要有第二世”,方尧说道,“你转世十载,如今又是什么模样,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李临渊了,当初那个幽州世子李临渊。”
“哼,愚昧无知,我重修乃是为求长生,等我证得了长生,便能带着雪柔一同遨游四海”,方尧的话好像刺到了李临渊的内心,李临渊惊怒道。
“好一个求长生,人心若没了,长生又有何用”,方尧哈哈大笑,嘲讽之意尽显。
“方尧,今日你要阻我”,李临渊冷声道。
“是又如何!”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七十九章 中原太平起风烟
天空中,方尧身形激射与李临渊缠斗在一起,二人对了数十掌,掌力激荡之下,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地下宫殿中的情形又如何呢?
待到化身金光的方尧离开宫殿之后,那第一重宫殿大门缓缓地打开了。火鸟抓着陆北游飞身而下,停留在地面上。火鸟而后抓子一松,又飞向了宫殿最顶端。
陆北游看着缓缓打开的第一重门,先前战斗的紧张都被现在的欣喜压下,走了进去。他走进了这宫殿第二重。
这宫殿的第二重与先前不同,一进去就看到一只花斑吊睛大虎虎视眈眈地望向门口,准确地来说,是紧紧地盯着陆北游身上的鲜血,眼神中冒出千万年没有见过血液的饥渴。
下一幕,让陆北游直接是愣在了原地。
那花斑吊睛大虎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翘起了二郎腿,“不知道多少年了,虎爷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人类的鲜血了,兀那小子,你是想虎爷怎么吃你,是红烧呢还是清蒸呢?”
陆北游听了一脸黑线,“你以为你是厨子啊,还红烧清蒸呢。”他的眼神里又掠过一丝狠厉,“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老虎肉呢,今日宰了你,权当犒劳自己了。”
那花斑吊睛大虎听了,倒是不怒,脸上反而露出打趣的笑容,“小子,敢吃你虎祖宗的家伙还没有出生呢。”
“传承秘术一,美食之家!”
只见那花斑吊睛大虎大喝一声,颂唱了一段陆北游听不懂的奇异咒语,不知从何处虚空射下一道蓝光将它笼罩在内。十息之后,那蓝光渐渐散去,花斑吊睛大虎竟然变成一个,一个伐发笑的模样。它头戴着一个红色的方布帽,身上穿着一个蓝色的大褂,左爪拿这一个巨大的平底锅,右爪抓着一根特长的铁瓢,胸前托着一尊巨大的锅炉,锅炉底下还燃烧着熊熊火焰。
“怎么样啊,小子”,那花斑吊睛大虎露出得意的笑容,得瑟道,“虎爷这套装备不错吧,死在虎爷这套装备下,你应该也死而无憾了,放心吧,虎爷一定会把你做成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的!”
“哼”,陆北游真是服了眼前这头不正经的老虎了,“我看这套装备还是留着煮你自己吧。”
“小子,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虎爷无情了”,花斑吊睛大虎大吼一声,势要动手了!
“等一下,你别老是虎爷虎爷的,你到底叫啥啊”,陆北游装出不耐烦的神情。
听了这话,那花斑吊睛大虎作出沉思状,而后说道,“虎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老五是也。”
“哦?”,陆北游听了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我村子里倒是有一个叫王老五的,不过人家那是做宝石行当的,就你这一个厨子,也能叫王老五?不如改名叫王老八好了?”
花斑吊睛大虎听了陆北游这话,眼珠子一转,“王老八?老王八?!小子你竟然改编排你虎爷!虎爷要把你剥皮抽筋!”
“哼,小爷怕你不成。”
王老五从他胸前的锅炉里舀起一瓢热汤,而后大力一撒,滚烫的水珠直奔陆北游,破空而来,陆北游挥动已是裂痕斑斑的伏雪剑,使出一招“雁过留声”,一瞬间虚空之中的水珠全部落在地上。
“哟,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些水平,再看虎爷这一招”,王老五大喝一声,手中铁瓢和平底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不断地交替转换,“中华美味锅!”
下一瞬,虚空之中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烤熟的龙虾、通红的螃蟹、青绿的菜羹,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之后,又冲陆北游而来。
陆北游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菜肴,心中一凝,直觉告诉他这些菜肴中蕴含着强大的杀伤力,若是不小心中招,可就麻烦了。
这时,一碗“爆炒五香豆”已经冲到了陆北游的身前,陆北游忙着撤身一退,那碗“爆炒五香豆”径直摔倒了地上。
这不摔还好,一摔异变陡生。地上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气息,陆北游一时不察,竟然将这气息吸入鼻子中,一时间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提不起气机来。
“哈哈哈,中了虎爷的卸气豆,纵然你是大罗神仙,一个时辰内也回天无术了,乖乖地被虎爷煮了吃吧”,王老五哈哈大笑。
陆北游将剑一横,撑着身子,拼命地想要提起力气,却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不行,我一定要站起来,啊!”
王老五迈着虎步走向陆北游,悠哉游哉叹道,“哎,方尧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说是让我等一个什么传人,结果等来了一个你这样的货色。若真是那方老鬼的传人,天赋才情都应该是上佳之选,可你这小子根骨凡凡,除了悟性还凑合,其他真是一无是处。”
安静的宫殿里只有王老五沉重的脚步声。陆北游双臂握剑,低着头。说时迟,那时快。气机溃散的陆北游突然拔剑起身,一个箭步斩出一道弯月剑芒,剑芒切入了王老五的左肩,血流不止。
“哟,小子,没想到你竟然破境了,是不是要感谢一下你五爷”,王老五丝毫不顾左肩上的伤口,云淡风轻道,“你既然入了武道二重楼观海楼,也算你有点本事,但想打败老五我,你还要练个一百年。虎爷做个人情,只要你破了虎爷手中的这面平底锅,虎爷就放你过去。”
陆北游星目激荡,初入观海楼精气神到了巅峰境界,坚定道“尽管来吧。”
“好”,王老五将手中平底锅向前一送,口中诵道,“传承秘术二,虎锅!”
空中的平底锅锅柄横插入地面之中,锅面变成了银白色。其中跳出了一直通体雪白的紫纹大鼻虎,冷冷地盯着陆北游,眸子里杀机无限。
“你不过初入观海楼,小白是观海楼小成境界,还算公平吧”,王老五笑说道,“这小白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脾气哦,你若是打不过它就会被它吃了。”
陆北游听了王老五这话,满脸黑线,开口道,“兀那大白虎,你是被那只外面那只黄毛虎抓来的吗?”
陆北游此话一出,那紫纹大鼻虎眼神中更冷,“哼,那又怎么样,老王八答应我了,只要吃了你,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继续回我山里做大王。”
“老王八,哈哈哈,王老五啊,看来这么叫你的我不是第一个啊。”
听到这修为境界不及自己的一人一虎编排自己,自己又拿他们没办法,王老五气得是牙痒痒,不耐烦道,“你们俩打不打,不打的话就留在这里给虎爷我作伴吧。”
“嘿,小子,老白我要上了”,那紫纹大鼻虎低沉道,“为了出去,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紫纹大鼻虎弓身踏空一跃,跃出了二十丈,锋利的前爪直指陆北游的脑门。陆北游反手横剑一挡,催动踏雪身法与这紫纹大鼻虎拉开距离。
“猛虎下山!”
那紫纹大鼻虎低吼一声,前爪抓出了两道爪状气机射来。这一招“猛虎下山”,早在青岳镇的时候,陆北游就见王猛过这一招。可王猛所施展的“猛虎下山”不过是从普通的林间老虎身上推演而来,根本不得其精髓,而眼前这只观海楼境界的紫纹大鼻虎将这一招“猛虎下山”施展得淋漓尽致。
陆北游本想提剑绞烂这两道冲杀而来的两道气机,可那气机诡秘得很,陆北游接连两刺,都落了空。陆北游身中气机,一直退了十几步才停了下来,前胸鲜血如注。
“小子,跟我白展斗,你还嫩的很,这一招“猛虎下山”就是观海楼大成的境界都不敢硬接,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那紫纹大鼻虎打趣道。它名为白展,是天齐山脉中外围一座山头的山大王。那山上常有采药武者,死在白斩利爪下的武者没有一万也有五千。
陆北游初入观海楼,境界本来就不稳固,先前凭借着刚破境的势头将精气神拉到了巅峰,刚才吃了白展这一招“猛虎下山”,气机又跌落下来。
就在这时,银白锅面中射出两道金光,射向白展,一刹那间,白展变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那银白锅面中突然铺开一副意境高远的武道画卷!
一个朴素汉子,手中拿着一柄木剑,口中喃喃道,“这一剑名为“杀虎一式”!”那朴素汉子口中颂唱着繁杂的口诀,剑身转而发出淡淡的红光,而后递出一剑。这一剑越过江河湖海,直伐苍穹,激荡出滔天的气势。
陆北游看着镜中的画面,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突然,一股信息传入了陆北游的脑海中。
“杀虎一式。”
人生路上难免遇到拦路虎,有些许豪杰惜败抑或丧生于虎爪之下。与虎争斗,重在一个“意”字。神意达到极致,一剑便可以斩杀眼前的拦路虎。若是意气不够,一击不能制胜,久而久之,心境也会蒙上一层阴霾,那时候再要斩虎,可以说是难上加难了。
这道武道画卷在这片天地间约莫显化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个朴素汉子用胸中意气衍化了数十次“杀虎一式”。悟性超凡的陆北游将这中年人的一招一式铭记在心中。
武道画卷消散之后,那白展身上的金光也褪了去。
白展看着一动不动的陆北游,不由气急,“小子,你刚才中了我一招猛虎下山,竟然还这样气定神闲。”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挣扎徒劳,算你小子识趣,老白我不吃你了,给你留个全尸。”
白展话还没有说完,陆北游呆滞的眸子深处一点神采星耀,而后流溢了整个眼眸。
陆北游看着白展,一字一句道,“杀虎一式!”
“小子,你不会被吓傻了吧,还杀虎一式呢”,白展嗤之以鼻,虎眸里满是不屑之色。
如同陆北游脑海中的衍化的那朴实汉子的一招一式,陆北游挥舞着伏雪剑也划出了相同的轨迹,口中吟唱着晦涩的法诀,最后一剑递出。
这是怎么样的一剑!这一剑蕴含着陆北游这一路走来的全部心意——少年意气,侠客风流,赤子心绪,全部融在这一剑里。伏雪剑如同离弦的箭般射出,所过之处,虚空碎裂,气机涤荡。
白展看着强诀的一剑,虎眸一缩,本想挥爪抵挡,可不知为何,气机自动溃散,无论如何发力,都拉不起体内气机。
最终,伏雪剑刺入了白展的头颅之中。
白展倒在了地上,虎目圆睁,临死前愤愤不平道,“老白我不服。”
场外,王老五将陆北游这意气冲天的一剑看在眼里,喃喃道,“看来方尧将那一招传给他了,哎,我虎族又要遭殃了。罢了,送他去见方尧吧。”
王老五硕大的虎爪结印,打出一个六芒星法诀,印向陆北游。陆北游只觉周身被一种不可抗的力量控制,而后冲天之上,冲入了一个漩涡之中!
陆北游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等到陆北游醒来的时候,他身处在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
他心想道,“这里是何处,好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赫然!有一道银光射向陆北游,陆北游转头一看,是剑光!是伏雪剑的剑光!
陆北游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这洞穴深处立着一把十丈高的伏雪剑。
“这把剑,先前在那洞穴里见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老夫的坐化之地”,一个醇厚却有几分苍老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洞穴深处而后传来白光,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出现在陆北游眼前。
“前辈是?”陆北游心中已有了决断,但仍是不敢确定。
“不错,正如你心中所想,我就是方尧。”
“见过前辈,先前那黄老怪使出了一招前辈的“江流过千岳”,甚是强绝,如前辈这一般的世外高人竟然隐居在场地。”
“呵呵,隐居?不,老夫早就死了。老夫是大夏初年的人,纵然有了个天下第二的名头,又哪能违逆天道,长生不老呢?”方尧笑了笑,好像陷入了沉思,“你说那招“江流过千岳”吗,那一招老夫一生只用过一次。”
说着说着,方尧便陷入了追忆之中。
话说那一日,磐石山庄,大雪纷飞,白雪打在方尧虎躯上,也点那个在女子精致的面容以及那个精巧的鼻子上。
女子美眸迷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终于,她玉手轻颤,天鹰祥云剑伴着微微颤抖的娇呼掉到了地上,“是你!”
女子终于记起来了。那一年富春大雪,她的师尊天山雪姬带着她去富春游山玩水。那时候的她正值豆蔻年华,因为习武的缘故,本就丽质天然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英气。她去了富春城后,全城上至官贾豪绅,下至贩夫走卒,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但见过她的人并没有几个,大多都是口耳相传,方尧是为数不多的见过她的幸运儿。故事的开始都在那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
她来富春的第三天,跟随师尊去富春城外的“绿艾湖”拜访隐居在湖心小洲里的灰衣老妇。这灰衣老妇自号“绝心神尼”,一身内家气机修到强绝境界,直至武道七重楼摘星楼。但却不过问江湖风烟,传闻这灰衣老妇年轻时被一个男子所负,后来武道功成之后,杀了那负心汉,而后到湖心小洲归隐。
湖心小洲上,百年香古梨木搭制的小屋中,有一柱“清梨无心香”静静地焚着。天山雪姬本名桃梦葵,修习“天山冰莲气”,性子清冷。但在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妇面前,桃梦葵显得有几分拘谨。老妇双目紧闭,口中不断呢喃,好像颂唱着什么法诀。
“前辈,听莲她还有转机吗”,桃梦葵秀美紧蹙,眼眸中悲伤流转,终于动了动嘴唇,“那一日遇上一个白袍异人,他说听莲是“天玄显化世身”,但却有一大劫,这一劫可断前生,毁来世,就是九天神圣也难躲过去。听莲自孩提之时就入我门下修习,我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梦葵斗胆请前辈为听莲求得一线生机。”
这听莲说的就是她。她本名水听莲,是晋州大族水家的千金,因为颇有武道天赋,被途径晋州的桃梦葵发现,便一直跟在桃梦葵身边修行,到如今豆蔻,算来也有五六个年头了。水听莲在武道上的表现的确不俗,不过五六年,修为进境已经臻至武道一重楼瞰山楼巅峰境界,远超同代人。
她此时正在屋外玩耍。她性子本就活泼,师傅和老前辈的交谈实在是太枯燥了,她偷跑出来看这湖心的美景。
这绿艾湖有方圆十里般大小,正逢冬日,湖面烟雾缭绕,飘到了这湖心小洲上,屋子外面种着一株“太平紫梨”。这太平紫梨全天下也不过两株,一株在那大夏皇宫的高墙后院中,还有一株就在这绿艾湖的湖心小洲里。
小洲旁停着一叶木舟。这时,在离小洲不远处的湖面上出现了一只浑身萦绕着五彩光芒的蝴蝶。
她眼睛一亮,连忙跳入小舟,稚嫩的手掌运起气机,以气机驱动小舟游向那只在云雾里翩翩起舞的彩蝶。
中都,太平城。
北边大沧国的马蹄已经踏到太平城了,太平城城里的热闹丝毫不减。
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太平城城中,一只只大红灯笼构成的蛇形曲线将星罗棋布的坊楼、居巷悉数串联在一起。这是一条百转千折的“光蛇”。
光蛇在太平城城中蜿蜒,在澜水前停下了脚步。
三座白石拱桥横跨过澜水。
一个身着银青长袍的老者正从匆匆地走过小桥,朝着那座巍峨的宫门走去。
与另一侧明晃晃的灯火不同,白石拱桥的另一侧,每五步只有一个披挂着暗铜色重铠的甲士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他们的腰间皆佩挂着四尺长的“衍刀”。
零星的火光在呼啸的晚风里跳动着,在这暗夜里撑起了几分光和热。赤光打在老者那双饱经风霜的脸上。
六十岁。花甲之龄的迹象终于在老人身上出现了,那些褐黄色的斑点从枯黄的面容里爬了出来,它们之间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皱纹,但那一对眸子仍如皓月一般明亮。
朱遗从龙荆城回来之后,就在府中调养身子,已有半旬没有入朝了。
踏在这条可以供车马行走的大道上,他在心中默默念道,“南都,王爷,你可给老臣出了一个难题啊。”
这些甲士神情肃穆,他们站在这里已有三天了。
三天里,来来往往的大臣将军,他们可见多了,譬如他们玄牛卫大将军左茂松、稷谷院掌院郭晟、天工院掌院鞠悲。这些庙堂上的巨擘,频繁地出入宫闱,连带着“鼎玄城”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鼎玄城,大玄皇城。
朱遗已经走到了始鼎门。他抬起头看着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大字,心中感叹。题字之人已经作古,他这个侯砚研墨之人还能在这世界停留多久呢?
“阁老。”
一声洪亮又熟悉的声音从始鼎门上响起。
声音刚落,就有一个身着古玄虎纹重铠的将军从城楼一侧的石梯上走了下来。
来人眉正目方,面庞上的那道刀疤带着一股沙场气。一看便知此人常年驰骋沙场,是边关将领。
朱遗看到此人,脸上的焦虑之色一收,微笑道,“暄远啊,你回太平城了?”说着便迎了上去。
这中年将领,正是北都回来的右赤虎卫大将军王暄远。王暄远连忙迎了上去,厚实的手掌握住了朱遗那双苍老的手。
“阁老,暄远回来是向皇帝述职”,王暄远说道,“适才听内侍蔡公公讲阁老也要入宫,暄远在此恭候多时了。”
朱遗一听,嗔笑道,“暄远这可是折煞老夫啦,来来来,你我一共入宫。”
朱遗对王暄远颇为喜爱。先前灵远一战,王暄远遣一万铁骑连夜奔袭绕过甘山,扼断了大沧左路大军的辎重粮草,缓关河之急,拒大沧二十万大军于关外。
如此帅才,实为国之砥柱。朱遗在心中感叹,若大玄多添几员如王暄远一般的将军,就可北拒大沧,西敌灵藏,南定南蛮,何愁国祚不兴啊。
二人携手进宫。
朱遗毕竟上了年纪,走了一路,身子难免疲惫,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王暄远的步子随着朱遗时快时慢。
“阁老,不如我们在此处歇息片刻,再进宫面见圣后”,王暄远关切道。
“不必,不必。圣后还在等我们。我老了,不中用了,可这点路还是撑得住的”,朱遗摆了摆手。
他抬起头看了看青灰色的天幕,长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一旁的王暄远听老人这么说,不由得身子一震。同时他看到这位花甲老人的脸上混杂着忧国忧民的悲戚和时不我予的哀愁。
朱遗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奈何一尺“织阴璧”能换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阁老,您说什么”,王暄远疑惑道,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
“唉”,朱遗叹了一口气,而后正了正神色,从宽大的袖子里颤巍巍地伸出那只曾经指点江山的食指,有气无力地朝身后一指,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昔日胜景,如今只剩下一副空壳子了。”
王暄远循着朱遗的指向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惊,而后剧烈的疼痛从胸中传来。他从鱼龙七纹大宗师境界跌落到了鱼龙五纹小宗师境界。
从始鼎门走入宫城八十一步,有一尊恢弘的石刻,名为“山川湖泽”。此石刻,是鼎帝宋尧生前主持建造的。
石刻高一丈二尺有余。高低不同层次的石面之上刻印了大玄的山川轮廓。其底部的石板乃是以精金石铺就而成,可聚热凝光。内中再以机巧之术引调澜水送入石刻之中,而后受热化雾。
石刻最顶端原本悬浮着一尊小鼎,此鼎的功用便是将这些雾气聚在这石刻之中。如此一来,江流蜿蜒于大地,云雾缱绻在山间,这“山川湖泽”便也成了。
而如今那尊悬浮在石刻顶端的小鼎,却不见了踪影。这“山川湖泽”失了其神,徒有其形。在朱遗看来,就是“断壁残垣”。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人。
“阁老、王将军,圣后已经在紫懿宫等候二位多时了,还请随咱家来”,来人面色红润,手持一柄拂尘,正是圣后身边的红人大总管蔡园。
朱遗转身笑道,“那就有劳蔡公公了”
“阁老言重了”,蔡园说,“咱家不过是个跑腿儿的。”
三人过了承天殿,往西边走去。
往西走了百步便是淳心阁。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分为上下两层。两层分别放置六幅功臣绘像。
淳心阁与紫懿宫隔了一片湖,湖中央还有一座小洲,洲上还有一座小土坡。坡上生有一丛一丛的青黑色竹子,远远望去便是一片黛色,而湖水清碧,因而此湖便叫“黛湖”。
从淳心阁这头,有一座廊桥横过湖面,百折的廊道在湖中央回转,横穿过小洲。廊道两侧是一片桃林。朱遗三人正走在这廊桥之上。
“这桃花倒是一片胜景啊”,朱遗感叹道,“蔡公公,如今还是冬天,这桃花怎么会开呢。”
蔡园说道,“阁老有所不知,花开花落虽然顺应四时节气,但若静心培养,也能令桃花在冬天开花。这片桃林便是出自太平城有名的花匠谢怀的手笔。”
“原来如此”,朱遗说道,“这谢怀倒是有些本事。”
王暄远说,“暄远与谢怀皆是灵远人。早年在家乡时候,谢怀就拜了一位异人为师,如今想来,那培花育植的手艺该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朱遗点了点头,“若是改日有空,暄远倒是为可以为老朽引见一番。”
三人过了廊桥,到了一座清雅朴素却不失庄重的宫殿之前。
此处便是紫懿宫。一名面容姣好的宫女正后在屋外,见三人来了,便小步上前,一一向三人施了万福之后,轻声说道,“小奴拜见三位大人,圣后正在宫中早浴,还请三位大人等候片刻。”
朱遗看着眼前的宫女,开口说道,“小奴,你入宫有多久了?”
“回阁老,小奴八岁入宫,如今年值十八,伺候圣后有十个年头了”,小奴低着头,恭敬道。
“嗯,昔日的小丫鬟,如今可是个大闺女了”,朱遗笑道,“这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小奴的脸刷的一下通红。
“阁老莫要取笑小奴,入了宫,小奴便就是圣后的人。”
朱遗微微一笑,不再出声,眸子隐含光华。这名叫小奴的宫女见朱遗不出声,便退到了一旁。
一旁的蔡园开口笑道,“阁老,想必是想念故人了吧。”
朱遗笑道,“公公又何尝不是呢?”
王暄远听得一头雾水,想半天也不明白。但王暄远也明白这内中的道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得少一些好。
三人在门外等了一刻钟时间。
到了亥时,小奴先是被唤了进去,而后便出来请三人进宫。
紫懿宫内的装饰富丽堂皇。西域灵藏进贡的雕花鎏金圆顶吊灯发出柔和的光,云滇产出的金丝楠木制成木框,再架以锦官城最上乘的一批蜀绣,把前殿与后殿隔开。
前殿正中央的主座之上,一个妇人身着彩绣飘虹冰蚕丝织大袄,头戴千碧,飞凤金步摇,又插有淡紫蝴蝶簪。
妇人手中捧着七彩琉璃盏,盏中盛着一道名点“春燕抛蛋”。妇人将琉璃盏送到嘴边,朱唇轻启,微微抿了一口,而后抬起头看向台下三人。
“蔡公公,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妇人声音清脆平淡,但内里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诺”,蔡园低下身子,而后出了宫门。
蔡府在鼎玄城的西边。这座府邸古色古香本来是齐文王宋闻的府邸,而昔日宋文造反被平定之后,那位妇人便把府邸赏赐给了蔡园。
蔡园平日里不去蔡府上住,只雇了三五帮工打理府邸中的门面和后院的菜田。今日蔡园要回一趟蔡府,因为他那远游归来的便宜女儿明早就到太平城了。
紫懿宫中,妇人看着堂下一文一武,沉吟片刻。
朱遗和王暄远在堂下直立着。
妇人眼帘低垂,开口问道,“暄远,北都战事如何?”
王暄远上前一步,拱手向前一拜,“圣后,大沧国右路大军主要以精骑为主,不善攻城。末将北下之际,赤虎卫败大沧枭豹骑三千余众,够让那孤独雄肉疼一阵子了。”
“好”,妇人朗声赞道。
她缓缓起身,将手中琉璃盏递给了恭候在一旁的小奴。
妇人轻移莲步,来到王暄远面前。
“大玄有王将军这等良将,真是社稷之幸,天下之幸,万民之幸”,妇人吩咐小奴道,“去将那件东西取来。”
“诺”,小奴从后殿之中,取出了一方锦檀木盒。
妇人将盒中物件取出,将其放置在掌心之中。
王暄远、朱遗看到这物件儿的时候,禁不住心头一震。
这物件儿以青铜铸成,形状似虎,表面陈旧,有一种沧桑之感。
“此物自古夏泰山皇始,经大周、大季、大寺三代,有些陈旧了”,妇人看着手中的青铜虎符,“本宫决计差”
朱遗微微一愣,拱手说道,“虎符虽旧,可代天地。”
“怀芳啊”,妇人声音柔和,“辞旧迎新乃是天地之常理,故而本宫着天工院掌院鞠悲监制一枚新符,就由你为此符取个名字吧。”
朱遗微微低头,仿佛在思索什么,而后又抬头说道,“圣后,微臣看来,取“奉安”二次最为妥帖。”
妇人听了,微微一笑。
“怀芳,这“奉安”二字有何深意?”
朱遗在治文一道颇有研究,曾编纂《九州怀芳考》。因而怀芳变成了朱遗的别名。
朱遗拱了拱手,“自先帝去已有三岁,陛下年幼,不胜国事,而圣后为陛下之母、先帝之妻,弃俗庸之拙见,匡大玄之黎庶。三岁之间,天下太平,百姓安和,故而取“奉安”二字。”
妇人点了点头,“小奴,你去一趟天工院告诉鞠悲。”
“诺”,小奴出了紫懿宫。
妇人再度开口,“暄远,如若再给你两万精甲,可破那气势汹汹的孤独雄?”
王暄远正色说道,“若再给末将两万精甲,一季之内,定能将大沧三十万大军悉数吃下。可大玄如今……”
“你是担心本宫给不出这两万精甲?”,妇人说道,她移步走到宫殿之外,殿外是一片胜景。
“两万精甲,本宫还是给得出的。但是这些人你能不能管得住,就看你的了。”
“圣后,是想分调尘州的八万步甲?”,朱遗说道,“不可啊,尘州乃大玄中枢之地。若是尘州羸弱……”
妇人轻笑道,“怀芳啊,你可真是老糊涂了。那尘州步甲虽然精良,但也是老黄历的事了。”
“那圣后所说的两万精兵莫非是从天而降”,朱遗疑惑道。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已让勤儿下诏,广招江湖豪杰。”
吴江城外,鱼龙小洲。
一个小山洞掩藏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中,阳光穿不过丫杈在空中的枝叶,只在洞口撒下了金色的斑斑点点。
苏凉倚靠在洞口岩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狂乱的真气如同倾泄的山洪一般,在他经脉之中肆虐。
苏凉手中还握着那把青鸾剑。
这把青鸾剑是那个女子送给她的。她叫梅又孜,最爱吃吴江城吉祥果铺的新鲜杨梅。握着这把剑,好像怀着她的纤纤小手。
从小跟着乞爷爷在巷子里摸爬滚打,人心的最阴暗狠辣之处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冬日风雪里,二人眼神交汇的刹那,苏凉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包裹。
如此澄澈的眼神,他从未见过。
苏凉收拾心思,将体内的真气压了下去,走进小洞之中。
洞中,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盘坐在一块石头上。
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瘦骨嶙峋,凹陷的眼眶里粘着两颗眼珠子,随时都要掉下来。
尽管受了伤,苏凉还是把脚步放得很轻。
“凉儿,你来了”,老者喉咙动了一动,声音十分喑哑。
“师尊”,苏凉低下脑袋,抱剑说道,“徒儿不孝,没能夺到指星木。”
端坐在岩石上的老者听了这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时也,命也。凉儿不必自责,那指星木被何人夺去了?”
“西川陈一念”,苏凉说道。
“陈一念”,老者喃喃自语,“徒儿,你可与此人结仇?”
苏凉心中有几分古怪,说道,“师尊,我与一念并未结仇,还有几分交情。”
“那就好。这指星木师傅已经用不着了。”
苏凉发现老者的气机比前一刻更加萎靡,若说前一刻犹如风中残烛,此刻已经只剩下些许的灯芯。
苏凉顿了顿,厉声道,“师尊,我去向一念兄弟求那半截指星木。”
说罢,苏凉转身就要走出洞外。
“不必了”,老者再次开口,声音细若蚊。
苏凉猛然回头。他正要迈步上前搀扶住老者,“师尊,你怎么了。”
“站住”,老者厉声呵斥,声音洪亮,丝毫不没有奄奄一息的模样,“你快坐下,为师传你一道气机,必要时可护你一时。”
苏凉见老者神情肃穆,不再追问,便盘膝坐在岩石台子上。
老者伸出干枯的手掌贴在苏凉脊背之上,只见一道道紫蓝色气机汇聚在老者五指的方寸之间,苏凉只觉体内经脉如同被放在了烤炉之上。他紧咬牙关,心神全部沉浸在调理气机之上。
小山洞顶的郁郁葱葱之上,一条白鱼虚影和一条黑龙虚影争相盘旋。
整座小山坡雾气蒸腾,若有明眼人在此,可发现正有星星点点的绿芽破土而出,此处已是溢满生机。
洞内,老者一边往苏凉体内输送真气,一边开口说道,“凉儿,我知道你的性子,从不求人,师傅也不愿意凉儿为个糟老头子欠别人人情。那城里的教书先生不是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为师小时候不爱念书,但如今这些个道理我还是晓得的。”
苏凉听着老者这番肺腑之言,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到现在,苏凉哪里不知老者这是在将他的悉数气机修为以最为温和的方式传给自己,正是天下道术中最寻常又是最苛刻今日更是最危险的术法——“醍醐灌顶。”
所谓最寻常,是因为此术只要是醍醐境修士便可施展,所谓最苛刻是因为此术要求施术之人和受术之人所修功法必出同源,且此术一旦施展,事后施术之人修为尽失,经脉寸断,变成一个废人。因此在颇多宗门之中,若有人动用此术,其实也说明他的寿元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苏凉心中明白,老者虽然以前是醍醐境小尊者,但以如今的鱼龙九纹境界施展醍醐灌顶之术,若有一个闪失,必然是术断人亡。
泪水早已抑制不住,从苏凉的双颊之上滴落下来。
“凝定心神,莫生妄想”,老者大喝道。
苏凉强忍心中悲痛,开始炼化老者送来的精纯真气。
只见苏凉那一双泪眼,紫色的脉络从眼底向上蔓延,而后遍布整个眸子,赫然成了一对紫眸。
《云凉册》,老者传授给苏凉的功法。
老头子说,苏凉和这本功法有缘分。
至于这本功法的来历以及能修到什么境界,他只字未提,苏凉也从不问。
在苏凉想来,除了乞爷爷,师尊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了。至于这本《云凉册》能让他修到什么境界,他不在乎。
九年修道,苏凉已是鱼龙四纹,离那鱼龙五纹小宗师境界不过一线之隔。
一来是因为苏凉的天赋不错,在老人原本的宗门有苏凉这般资质的弟子也是不多的。
二来是这本《云凉册》确实是上品的修道功法,苏凉如今对此书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云凉册》收集了三种不同的道法,分为《紫霄书》、《青衣书》、《赤刹书》。苏凉修习的是《紫霄书》。
苏凉感受着体内流淌着这些温和的真气,隐隐感觉前几日修习《紫霄书》的瓶颈松动了。
他高兴不起来。他终于明白那天夜里的不安。苏凉有些悲哀。
苏凉看着面前光秃秃的石壁,嘴唇颤了颤,用一种极其低沉又十分沉痛的声音嗫嚅着,“师尊,凉儿绝不负您。”
老者那副与岩石似乎融为一体不动分毫的躯体微微一颤。
老者凹陷的眼眶里,浑浊的眸子深处,荡漾着一缕春风。
“凉儿,过几日就离开吴江城吧”,老者说道,“那个女子,很不错的。”
苏凉有些诧异,“师尊……”
老者温和道,“你小子的心事可瞒不过老头子,好了,你去吧,让师傅自己待会儿。”
说罢,老者就将贴在苏凉背上的干枯手掌收了回来,盘膝闭目。
老者神情端庄,呼吸均匀,丝毫不像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苏凉起身,朝着老者微微一拜,就朝洞外走去。
快到洞口的时候,苏凉又转过身。
此刻那张坚毅的脸庞上已挂满泪花。苏凉重重地跪在地上,“师傅,徒儿去了。”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章 西蜀有子名云念
大玄西南边陲,石隐镇坐落在连绵的群山之中。元丰巷起南边镇口,直通小镇北端。巷尾,一户人家木门上裱着一对挽联。这副挽联倒是奇怪的紧。
上联是一张黑纸,下联是一张白纸,横批是东倒西歪的四个大字——“此身此心”。宋云念的叔父陈继秋得了一种怪病,死了,被葬在了镇子东南的鹿山。这副对联是陈继秋死前交代宋云念的。
少年宋云念花了两三个铜板,到巷口的“琅珍”杂货铺买了些纸卷,又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对联裱好。
做完这些,宋云念去了镇西的一家医坊。医坊的名字叫作“春杏堂”。药店的掌柜也不知叫什么名字,镇里人都叫他“杏花先生”。宋云念是春杏堂的帮工,平日帮着掌柜煎药。煎药讲究火候,破费心神。杏花先生教了他一套蕴养心神的独道法门。
午后,宋云念到了柴房里盘腿坐下,双目紧闭,将心神放空,浸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之中。一盏茶过后,宋云念悠悠醒来,吐出一口浊气。
“先生教我的法门真是太奇妙了”,宋云念心想。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他就精神矍铄,灵台清明。
这时,柴房外有人敲门。
“一念,在吗”
宋云念打开门,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映入眼帘。
女子生得清秀,眉若黛山,眼似桃花,柳腰盈盈一握,是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胚子。
齐眉说,“继秋叔叔……,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不难过,齐眉姐姐”,宋云念说,“叔父说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哭鼻子。”
齐眉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有些心疼,“以后就把医坊当家吧,先生和我都是你的亲人。”
“好”,宋云念笑得开心。
齐眉说,“今天伙计从山上带来了一个病人,我们去堂上看看。”
二人出了柴房,往正堂走去。
齐眉,比宋云念大上一岁,三年前来到小镇,做了杏花先生的徒弟。徒弟和帮工可不一样,徒弟是要继承师傅衣钵的,而帮工不过是打打杂,得不到真传。
到了正堂,杏花先生正在为一个昏迷不醒的青年男子把脉。
“先生。”
“一念来了”,杏花先生温和道,“这人受了内伤,需要一味药材,坊中正好没有,你与眉儿上山一趟。”
“师父,是什么药材?”齐眉问道。
杏花先生说,“鱼龙草。”
齐眉惊讶道,“这个青年有鱼龙境界?”
杏花先生点了点头,“你们俩快去快回。”
宋云念听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但先生吩咐了,就随齐眉出了医坊,往镇东南鹿山去了。
石隐镇东南,竹溪从鹿山边上流过,时而可见鸟兽飞禽在溪边喝水。二人背着背篓,踏着青石板上了山。
青石板路两旁草木错节盘生,衬出几分静谧。
宋云念说,“眉姐姐,先前你与先生说的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齐眉走在前头,转头莞尔一笑,“一念问的是那鱼龙境界吧?”
“嗯”,宋云念点了点头。
齐眉想了想,说,“一念,我们现在在哪?”
“半山腰”,宋云念说。
“你往下看,山下的东西是不是很渺小。”
宋云念点了点头,好像若有所思。
齐眉说,“就是了,“鱼龙境界”就好比半山腰,可以往上走,也可以往下走。你走得越高,看下面的东西就越不清楚,但能看得得更远。”
“那医坊里的哥哥是不是已经走得很高很高,然后摔了下来,就摔成了这副模样”,宋云念问。
齐眉被眼前这个傻少年逗乐了,她敲了敲宋云念脑瓜子,笑骂道,“真是榆木脑袋,和山里有虎豹豺狼一样,也是会遇到危险的嘛。”
“哦,是这个样子”,宋云念摸了摸后脑勺。
“好啦,继续赶路吧。天黑之前,要摘到那鱼龙草。”
刚没走几步路,宋云念又问道,“眉姐姐,你也是鱼龙境界吗?”
齐眉点了点头,“嗯。”
宋云念说,“我也想学。”
齐眉问,“为什么?”
“我要是爬得高了,眉姐姐就不会遇到危险了。要是有一天眉姐姐像那个哥哥一样,我会伤心死的”,宋云念说。
齐眉笑说,“好啦,眉姐姐不会遇到危险的。你啊,别想那么多了,若是真想学,那回去了我替你问问先生,看他愿不愿意教你。”
“好”,少年眼中有光。
鹿山半山腰的一处山谷里,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此处是杏花先生的药田,齐眉和宋云念到了谷口,停了下来。
二人在谷口前停了下来。
齐眉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一只巨大的黑熊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大黑”,齐眉摸了摸黑熊的脑袋,“几日不见,你又壮了。”
黑熊与它的伙伴白熊长年住在这个山谷里,颇通人性。自从杏花先生在这里种植了药草,它们平日里就看护药田。
大黑爬到宋云念身前,伸出爪子在宋云念面前比划了一下。
“大黑在比划什么呢”,宋云念问。
“大黑说你长高了”,齐眉笑说,“好了,我们去采摘鱼龙草吧。”
不一会儿,宋云念和齐眉的背篓里躺着几株成熟的鱼龙草。宋云念和齐眉正要下山,大黑却用爪子碰了碰齐眉的肩膀。
“大黑,有事吗?”,齐眉问。
大黑点了点头,示意二人跟它走。
宋云念和齐眉跟着大黑来到了山谷中的一处洞穴。阳光被树木遮蔽,洞穴内有些晦暗。大黑爬到洞中岩壁边,爪子往一块方形石板上一按,洞穴岩壁上的古灯照亮了整个洞穴。
二人一熊来到了洞穴深处。
一头白熊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下,怀中好像抱着一个竹篓。
宋云念走近一看,这头白熊的胸前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渍沾满了雪白的皮毛。
“大白受伤了”,宋云念焦急道。
大白不知何时眼中噙满了泪水,齐眉握住它的手,一边安抚它,一边观察伤口。
“这伤口这么整齐,不像是刀剑所伤”,齐眉黛眉微蹙。
齐眉问,“大黑,大白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大黑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了几下。
“你是说,大白在山下捕鱼的时候,被一个黑袍人打伤了?”
大黑点了点头,它又在比划了一下。
宋云念说,“大黑说他们本来是在山顶拣果子吃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山顶的果树全部枯死了。”
“不可能,药田中的灵药长势都很好,鹿山灵气怎么会枯竭呢”,齐眉说。
这时,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熊从大白的竹篓中掉了出来。
小熊抬起脑袋,看着齐眉,而后用一种颇为可爱的姿势,爬到齐眉的脚边,扯了扯齐眉的裙摆。
齐眉说,“这只小熊倒是生得可爱,大黑,这是你和大白的孩子?”
大黑摇了摇头,用爪子比划了一番。大意是这只小熊是大黑从山上捡来的。
齐眉对宋云念说,“我们去山顶看看。”
“嗯。”
二人往山顶走去。齐眉的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快到山顶时,路旁木植垂败,黄叶遍地。
“现在明明是春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黄叶”,宋云念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上去看看。”
山顶之上,枯木相互挨着,毫无生气,已经变成一片死地。
“这,怎么会变成这样”,齐眉花容失色,“这些果树是被人抽干了生命力才枯死的,必须马上告诉先生。”
“嗯”,宋云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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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隐镇春杏堂,杏花先生坐在一尊小火炉边上,手摇蒲扇,把控火候。炉子里煎的是当归四逆汤。此汤有养血通脉,驱湿散邪的效用。
杏花先生看了一眼榻上仍旧昏迷的青年,走出堂外。
院子里,大伙计陆行舟正在打扫院子。陆行舟是三年前和齐眉同一时候进入医坊的,平日里勤勤恳恳,为医坊出了不少力。躺在里屋的青年就是陆行舟带来的。
“行舟啊”,杏花先生走下台阶,拿起扫帚也开始扫地。
陆行舟抬起头,看着先生的怪异动作,应了一声,“先生。”
“你在医坊里待了三年,依你之见,这年轻人所负何伤?”
“那年轻人胸口有三道九寸深的刀伤。用刀之人走的是刚烈的路子,刀气霸道,想必伤到心脉。”
杏花先生点了点头,“不错。”
陆行舟说,“能留下如此整齐划一的伤口,想必跻身了鱼龙境,而且刀法颇为精妙,只是这方圆百里并没有以刀技见长的宗派学府,那用刀之人莫不是一个外来的散修?”
“三道伤口皆深九寸,我倒是想起一人”,杏花先生说。
陆行舟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先生是说“九寸刀”沙环。可为何他会来此处,难道是为了……”
杏花先生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行舟,摇了摇头,“使刀技法与那人颇为相像,却并非是他。此人刀法虽精,但不够纯熟,想必是那人的后人吧。你也是用刀的高手,若是与此人一战,有几分胜算?”
陆行舟想了片刻,说,“八成。”
杏花先生点了点头,“我煎了一炉当归四逆汤,待会儿伺候那年轻人服下,而后再送一份给宋先生。”
陆行舟动作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是。”
杏花先生说完这些,便出了杏林堂,往镇外走去。
分割线——————————————————————————
宋云念和齐眉背着背篓匆匆下山。
暮时的山间小路有些安静,而齐眉的不安越发沉重。
“就快到镇子里了”,宋云念说,“还要请先生治一治大白的伤呢。”
齐眉刚要说话,心中陡然一惊。
“一念,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衣人影从树丛之中闪现出来,一掌拍在宋云念胸膛之上。宋云念倒飞出去,背篓摔在一旁。
齐眉一记掌刀劈向那黑袍人,黑袍人侧身躲开,虚推一掌,逼得齐眉旋身一展,趁机隐入山林之中。
“这黑袍人的身形好熟悉,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齐眉有些疑惑。这黑袍人的修为定在她之上,但却似乎无心恋战。
齐眉有心要追,但宋云念受了那黑袍人一掌,必须及时回到镇上治疗。
“一念,你怎么样”,齐眉握着宋云念的手掌,关切道。
“我没事”,宋云念声音有些虚弱,“鱼……鱼龙草,先生还等着要呢。”
话音刚落,宋云念就昏睡了过去。
齐眉这才发现宋云念脖颈变成了暗紫色,这是中毒的征兆。齐眉连忙双手结印,往宋云念眉心处注入一道气机,护住宋云念的心脉。
齐眉背着宋云念,鼓起脸憋着一口气,往山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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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春杏堂。
陆行舟扫完院子,而后到了正堂。他从怀中取出两个青泥小碗,这青泥小碗是“琅珍”杂货铺的掌柜的女儿送给她的。
笑容似镇北绽放寒梅的姑娘,陆行舟很喜欢。杏林堂的购置卖办,他都是抢着去做。能多说上一句话,心里就如吃蜜一般。
药炉冒起了水汽。
陆行舟将当归四逆汤倒入青泥小碗里,给昏迷不醒的青年服下。青年陡然吐出一道暗紫色的血箭,但面色红润了几分。
陆行舟看着昏迷的青年和地上那滩暗紫色的鲜血,若有所思。床边靠着青年的佩剑。
这把剑以寒铁为骨,剑长三尺三寸,剑重九斤八两,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陆行舟细想,这青年指不定是锦官城里的世家公子。
“咳、咳”,青年渐渐醒来。
陆行舟忙示意他不要动气出声,将来龙去脉都一并讲给了他。
秦立言捂着胸口,“多谢陆大哥相救。”
秦立言说着就要起身,陆行舟摆了摆手,“你刀伤初愈,还是要静心调养。”
陆行舟盛了一碗当归四逆汤,捧着青泥小碗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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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立言躺在床上,细想他昏迷之前的事儿。
那天下午,在山道上遇到一个虎皮裘少年。
“嘚,小爷在此”,虎皮裘少年扛着一把虎头大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秦立言无心惹事,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敢问小兄弟,要多少银子。”
这一问倒把虎皮裘少年给问住了。回头一想,自己可是强盗,哪容得路人讨价还价。虎皮裘少年两手叉腰,朗声道,“嘚,当小爷是穷叫花子的呢,小爷看上了那把宝剑,给了小爷,就放你过去。”
“此剑对我意义非凡,还请小兄弟笑纳着十两银子”,秦立言从怀中取出了一袋银子,轻轻一抛,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落在虎皮裘少年掌中。
虎皮裘少年二话不说,将袋子系在腰间。他瞪大眼睛,好像要把秦立言看个通透。
“银子收了,但却不够。小爷在这守了三天了,闲得手都生了,你陪我打一架,我就放你过去,还赏你一袋银钱。”
看着少年指了指腰间的钱袋,秦立言哭笑不得。
“怕是打了,也拿不到银子吧。”
被道破心思,虎皮裘少年抹了抹鼻子,讪讪一笑,“废话少说,看刀。”
虎皮裘少年舞得虎头大刀沙沙作响,刀罡激射,尘土飞扬。秦立言并未拔剑,凭着纯熟的身法在漫天刀罡中如光似影,穿梭去来。
一盏茶时间过去,虎皮裘少年的刀势初露颓象。
少年脸红扑扑的,气呼呼道,“嘚,敢不敢和小爷正面一战。”
秦立言笑道,“小兄弟,停下歇歇吧。”
“哼,还没完呢”,少年刀势一变,刀罡又凌厉了几分,却始终碰不到秦立言的衣角。
就在这时,秦立言心神一动。
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一掌印在他后背之上,翻涌着阴冷寒气。
还未发觉的虎皮裘少年还以为抓住了秦立言的破绽,身形疾转,三道刀气汹涌而去。
秦立言胸前中了三道刀气,背后受了一掌,倒在地上。此后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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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眉快跑到了山脚,背上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
“咳,咳”,宋云念颤着声音说,“眉、眉姐姐。”
“嗯”,齐眉声音中透着欣喜,转而秀眉一蹙,轻声道,“不要出声。”
山路上,两边稀疏树丛与头顶青灰天幕相得益彰,远山残阳遥遥地拨出几缕血色,洒落在一片苍翠之间。
鹿山边上,一条宽九丈的小江流过。这条小江本叫“竹江”,后来换了一个玲珑雅致的名字——“竹溪”。
一座两丈宽的小石桥横亘在“竹溪”两侧。小石桥叫“小山桥”,砌桥的石头是从西川名山“小重山”上搬运来的。
不知何时,起风了。
汯汩竹溪已近在咫尺,齐眉仓促换了一口气,脚步加快,向竹溪边冲去。
齐眉背上的宋云念默不作声。暮时的鹿脚太安静了,静得有些异常。多日修习杏花先生传授的法诀,他的五感强于寻常人。
就当齐眉踏上那座横跨竹溪的“小山桥”之时,木鞋猛踩在石板带起的气流将一颗小石子卷入空中。
石子划过一道圆弧,坠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
说时迟,那时快。
小山桥两侧的流水戛然而止,转而化作水柱冲天而起,没过了宋云念和齐眉的头顶。一个黑衣人从石桥另一头踏风而来,速度极快,在空气之中留下道道残影。
黑衣人已到齐眉跟前,陡然凌空跃起,势要一掌拍在宋云念头顶。
齐眉心神恍惚,这黑衣人的种种动作完成不过在一瞬之间,而过顶的水柱就要落下来了。
就在这时,大风起。
一枚扇形杏叶从林间飘出,而后顺着风势疾射向黑衣人。
突然,黑衣人旋身而起,身形向竹溪下流飘去。那枚杏叶随风轻飏,向小镇的方向飘去。
叶子越飘越高,越飘越远,不知会落在哪里。
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先前在黑衣人磅礴气势波及之下,重伤未愈的宋云念又昏死过去。
惊魂未定的齐眉转头看去,一袭雪白长衫在山脚小路上负手而立。
这道雪白长衫正是杏花先生。
杏花先生如轻燕掠空,身形在空中闪过,就到了齐眉身边。
齐眉煞白的鹅蛋小脸爬上了几分喜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先生,一念之前受了一掌,形势危急,您快看看吧。”
齐眉将宋云念靠在石柱边上,解开宋云念的衣襟,一道乌黑发紫的掌印映入眼帘。
“先前一掌已伤到肺腑,后一掌虽被我挡下,但其余波断了一念的长明灯”,杏花先生面色凝重。
听了这话,齐眉稍稍红润的脸色又发白了几分。
“断了长明灯?那一念他……”,齐眉神色凄然,泪水盈满了眼眶,“先生,可有解救之法?”
“你马上带着一念回春杏堂,将那株紫灵参碾成粉末,合着先前熬制的当归四逆汤一同服下,还能给一念续上一口气,而后你与行舟轮流给一念输送气机,务必要吊住这一口气”,杏花先生急促道,“我去一趟药田,一念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齐眉忙背起宋云念往镇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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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百折巷从东自西将元丰巷横腰截断。
巷西,两座石狮子拱卫着一座气派的府邸。府门上挂着一块纹金匾额,上书“温凉阁”三字。
门前,一个灰衣老人佝偻着背,清扫着灰尘。
陆行舟端着当归四逆汤,在温良阁前停了下来,眼神聚在那块牌匾上,脸上有一丝犹豫之色。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陆行舟拨动了腿,走到府门前。
“尘爷爷”,陆行舟向扫地老人微微躬身,恭敬说道。
“老爷在老地方里等你”,老人低着头答道。
温凉阁内,绕过前院的大花园,西偏院有一丛竹林。
林子里,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儒士坐在一方石凳上,手中轻摇折扇。一只孩童手掌般大小的浅黄色小猫慵懒地躺在石桌上。
“小橘子,有客人来了”,中年儒士声音醇厚,“快砌一杯好茶给客人。”
小橘子闻声乖巧地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而后蹦到一只紫砂小壶旁,爪子轻推着小壶往朱红小盏中倒茶。
朱红小盏刚刚被茶水注满,陆行舟已经走到了儒士面前。
陆行舟将当归四逆汤放在石桌上,而后坐在石凳上。
“宋叔叔,这是先生差我给你送来的。”
中年儒士折扇一收,微笑道,“行舟来了,这青泥小碗是琅珍铺子的丫头送你的吧。”
“嗯”,陆行舟讪讪一笑,脑中不由浮现那少女的可人模样儿。
中年儒士拿起青泥小碗放到嘴边闻了闻,一字一顿道,“当归四逆汤,“当归”是叫宋某卷铺盖走人,而这“四逆”莫非是说宋某大逆不道。行舟啊,你觉得呢?”
“先生之意,行舟猜不到”,陆行舟眼帘低垂,始终不曾抬头。
“当归,当归”,中年儒士口中喃喃,就仰头喝起药汤,将青泥小碗放在石桌之上,而后起身往外走去。
小橘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行舟,比划着爪子,像是要敲陆行舟的脑袋。小橘子喵了一声,弓身一跃跳到了儒士肩膀之上,乖巧地蹲站着。
陆行舟看着石桌上的那半碗药汤,心中微微一叹,而后也起身出了竹林,往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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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眉背着宋云念到了春杏堂。她清秀的脸蛋尽是焦急之色,洁白的额头上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
齐眉将宋云念放置在后院偏房中,而后转身跑向边上的一座小阁楼。
这座小阁楼是杏花先生的居所。小阁楼前种着一株一丈半高的杏树,枝叶繁茂。
屋子里,齐眉从一面方正的药柜上取下一个锦盒。
锦盒小巧精致,棱角镂空,以浮雕之法纹饰了四片杏叶。盒顶嵌着一只琉璃凤鸟,栩栩如生。
齐眉双手结印,旋手一转,右手朝那凤鸟一指。
一道淡紫色真气从少女指尖飘出,悉数涌入那只琉璃凤鸟。瞬息之间,琉璃凤鸟闪耀出紫色的光芒,伴着一声机括的响动,盒顶缓缓地旋转,四片杏叶紧接着一亮,盒身弹出了一只白瓷小瓶和一柄紫色药勺。
齐眉从瓶中取出一株一尺半长的小参。
整株小参氤氲着淡淡紫气,上部生有三片绿色小叶,底部纤细的根须交杂缠绕。这小参就是杏花先生口中的紫灵参。
“当归四逆汤”,齐眉心中一动,快步出了屋子。
正堂,闭目养神的秦立言被齐眉的动作给吵醒了。
“姑娘,你神色匆忙,发生了什么事?”,秦立言问道。
眼前女子黛眉微蹙,彩眸含忧,一衣带水,引人怜惜。
齐眉声音清脆,“公子醒了,先生马上回来,你先好好休养。”
她说着话就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下一只石碗,走到那尊药炉边,手持紫砂药勺盛了一碗当归四逆汤。
秦立言并没出声,静静地看着齐眉。一双细手纤柔如三春杨柳,青葱玉指托着的那柄紫砂药勺也是颇为精巧,勺柄长七寸,柄沿融紫晶;勺口宽二指,深一寸,内里刻画有一只“长绒鹿”。
齐眉美眸一凝,拇指和食指并用,托住紫砂药勺,而后再用中指一搭,三道若有若无的真气从她三指指尖涌出,融入整只紫砂药勺。
药勺伸入药汤之时,顿时水雾弥漫,下一刻,炉口紫气转旋,炉内药汤如盘旋游龙悉数出水而起,融入那紫气漩涡之中。
紧接着,齐眉皓腕一翻,顷刻间,炉口紫气倏忽一散,紫色药滴自炉口以疾风骤雨之势落入了她左手托着的石碗之中,药炉之中已是空空如也。
秦立言身为鱼龙境修士,又见过不少灵兵异器,自然看出了这柄紫砂药勺的不凡。这柄紫砂药有萃取药汤的功效,以真气辅以秘法催动,可以将一整炉药汤的杂质排除,余下的药汤皆是精华。
这一技法被懂药理的修士叫做“春风二度”。
齐眉已是香汗淋漓,脸色发白,长吁了一口气,而后将紫砂药勺收了起来。因施展“春风二度”,心神疲惫的她并未察觉到秦立言的灼灼目光。
看着齐眉渐行渐远的背影,秦立言心中暗赞,没想到这个小镇还有这般绝代佳人,此次倒是因祸得福。
正所谓,佳人遗世,灵宝天工,容颜照彩,好物夺神。
齐眉来到后院后,用石头药碾子将紫灵参碾成粉末,洒入当归四逆汤之中。齐眉取出紫砂药勺,舀了一勺药汤往宋云念口中送去。
药汤刚送入宋云念口中,只听“砰”的一声,入口的药汤全部喷洒出来。
“不好”,齐眉连忙将手搭在宋云念手腕处,一查之下花容失色,“脉象淤塞,阴寒攻心。”
先前黑袍人那一掌的掌气端的是阴寒。寒毒自胸膛渗入肺腑,向下则攻心,往上则扼阻咽喉。
咽喉之中有寒气凝聚,等到当归四逆汤入口时,冷热相抵,故而不能下咽。
“这可如何是好”,齐眉心中思忖,“只能用真气护住药汤,才能抵挡住阴寒掌气。”
此刻若是有人往宋云念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真气,齐眉就可以顺利地往宋云念嘴中送入当归四逆汤。
可眼下并无帮手,齐眉分身乏术。她轻抿朱唇,细细思索,忽然眼睛一亮,而一抹绯红紧接着爬上了她的脖颈。
齐眉自十二岁来到石隐镇,跟着杏花先生修习。除了先生之外,她从未与其他男子亲近过。
她的脸越发潮红,眸子里晦明交织。
“眉姐姐”,宋云念微微张口,虽然声音细若蚊蝇,可鱼龙境界的齐眉听得清清楚楚。
齐眉心中有一丝心疼,眸子越发清澈。
她喝了一口当归四逆汤,微微欠身,目光锁在眼前少年稚嫩的面庞上。
二人朱唇相抵之时,滚滚真气覆盖在药汤之上流入了宋云念口中。
齐眉将药汤全部送入宋云念嘴中后,粉脸已经红得如同一颗苹果一般。她羞怯地给宋云念盖上被褥,就转身到边上小阁楼去了。
这一番忙碌下来,齐眉心力憔悴。
她在木榻上盘膝而坐,开始调理内息。
此刻,月过柳梢。皎洁的月光洒在竹溪上。
山脚下的密林中,三道黑影借着夜色快速穿梭。他们步伐灵逸,踏在山路之上,竟然没有扬起一丝尘土。
小石桥桥头,三人的兵器闪着寒光。
“大哥,杀一个鱼龙二纹的小子让三弟去就可以了,何须劳动两位哥哥大驾。”
出声之人身壮如牛,嗓门又大又粗,背着一柄宣花大斧。
“三弟,大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决断”,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说道。
这个汉子两臂奇粗,一看便知膂力惊人。此人背着插满了飞凫的箭篓和一张破旧的牛角弓。
这二人口中大哥是一个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背着一副猩红的剑匣,他转过身看向石隐镇的方向,良久一言不发。
“二弟三弟,此次你们不远千里来助我,大哥在这里谢过你们”,中年书生转过身来,对二人说道。
背斧的粗犷汉子摆了摆手,大声说,“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的事就是我们兄弟三人的事。”
“三弟说的对,我们兄弟多年情谊,这点小事大哥不必在意”,背弓汉子也说道。
中年书生说道,“好,待此间事了,我一定要与两位兄弟不醉不归。”
“好”,二人异口同声道。
三人走过小山桥,进了石隐镇。
陆行舟从温良阁出来后,去了元丰巷巷口。
巷子口,一杆旗子迎着晚风飘荡。旗面上写着“琅珍”,字体清秀,像是出于女子之手。
杆子边,一个穿着紫色裙襦的麻花辫姑娘半蹲着,她拿着一个白瓷小碗,小手撮了一把小米轻轻一洒。
那双彩鹅绣花鞋边沿,白米粒一般大小的蚂蚁成群结队地搬运着小米,密密麻麻的蚂蚁交错纵横在一起。
姑娘嘴边挂着微笑,她柔和的目光正仔细地观察着一只个头稍大的蚂蚁。这只蚂蚁倒是灵巧得很。它爬上了姑娘的鞋子,仰起头摆动着触角,像是在致谢。
她看着它,也看着这双彩鹅绣花鞋。这是那个憨小子送给她的,梅又孜想到此处,嘴角笑意更浓,哪有人让猫捎鞋子的。
这时,一道黑影从旗子后的屋檐上掠了下来。
“小敏,别闹”,梅又孜笑骂道。
这黑影赫然是一只大黑猫,两颗绿宝石般的眼睛在黑色毛发衬托之下显得更加妖异。黑猫听到女子的嗔笑,扭了扭身子,迈着猫步走到女子面前,躺下身子,肚皮朝天,挥舞着瞧着颇为可爱的肉掌,像是在邀功请赏一般。
前些日子,黑猫小敏叼来了一个木盒子。梅又孜还以为它又偷了哪家的物件儿,数落了它几句,估摸着寻到主人给还回去。
打开了盒子一看,梅又孜芳心一颤。木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鞋面上又绣了一只惟妙惟肖的彩鹅。在西蜀,做工如此精巧的绣娘,只有在那座锦官城里才有了。
虽不知那憨小子是从哪里弄到这双绣花鞋,梅又孜的心里如蜜一样甜。再看看自己家这只黑猫小敏日渐臃肿的身形,梅又孜这才明白自己找不见的那双布鞋,是被这个可恨的家贼给偷了啊。梅又孜暗自腹诽了一句禁不住诱惑的小东西,就欢喜地穿上了这双彩鹅绣花鞋。
她将思绪收了回来,看着脚边的蚂蚁满载而归的样子,嘴角也不由得挂起了一丝笑容。算着日子,今天晚上那憨小子就要来铺子里购一些煤油。
梅又孜招呼了一声黑猫,“好了,小家贼,回去了。”
她站起身,转头的一瞬间,沿着小石板路往北直到两条巷子的交叉口,那个憨小子正在朝这里走来。
梅又孜心中一喜,朝他招了招手,便转身进了铺子。
陆行舟从温良阁出来后,才想起要去琅珍杂货铺购置一些煤油。
能见到心里的人儿,陆行舟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刚走到路口,就看到她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陆行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天色渐暗,宋云念回到屋子里。屋子不大,两把木椅子边放着一张古旧的四角榆木桌子。桌上放着一块白玉和一本沾满灰尘的书本。
寻常女子。
“叔父还惦记着江南的那人儿,我就替叔父去那江南走上一遭”,宋云念心想。
宋云念走到后院。后院的木桩上拴着一匹掉了牙的老驴。这老驴也是有几分奇异,竟然是花斑色的。这头驴是宋云念十岁时陈继秋从山里带回来的,平日里驮着宋云念去小镇外转转,这一晃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老驴与宋云念四目相对。良久,宋云念叹了一口气,“驴兄啊,小子怕路上寂寞,特来带你一起上路,听从前镇口说书的讲江南到底是不错的。”
就这样,宋云念牵着一头花斑驴出了小镇。他还带上了被他叔父生前当成宝的破旧书本。
从大玄西南重镇锦官城到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以寻常脚力要上旬月的日子,小镇因山路崎岖,很少与外界来往。可自鼎兴十五年以来,小镇的平静被来自洛京的车马碾碎了。镇上来了一个大官,宋贤。宋贤担任从三品的大玄礼宝司司长。这礼宝司一是负责大玄朝廷的外交事宜,二则是为大玄皇帝寻一些奇珍异宝。这一次宋贤来到这座石隐镇,便是为了替他的主子,大玄鼎帝,寻找一种珍宝。可足足找了有三个年头,还是没用那件珍宝的消息。洛京那边已经连下了九道圣旨,若是宋贤找不到那件奇珍异宝,这礼宝司司长的位置,就要换个人了。
礼宝司进了小镇之后,便请了工匠在石隐镇镇东的“百折巷”巷口造了一座巨大的宅院,是这位堂堂三品的礼宝司司长处理公事之地。宅子的名字倒也好听,唤作,“温良阁”。名字是宋贤亲自取的。宋贤,宋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性子,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可今日阁子里来了一个人,宋贤听闻这个人来了,气得竟然是面红耳赤,忍不住破口大骂,礼宝司上上下下三十个官员噤若寒蝉。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一章 幽冥起兮动大玄
温良阁正堂里,一个身穿紫龙袍的翩翩公子端坐在正堂中央,一个头戴方冠、身穿粗布麻衣中年人侧立一旁。中年人面容方正,脸色赤红。
那紫龙袍公子不出声,中年人也不说话。堂中的气息有些微妙。
“那件物事,可有下落了?”那紫袍公子头倚向一侧,斜着脑袋,一双凤眼打量着眼前的麻衣中年汉子。
汉子微微低头,不敢迎上那紫袍公子的目光。
“他怎么来了,难道朝廷中生了变故?”宋贤心中细想,迟迟不出声,“哎,若真是如此,我宋贤,可就万劫不复了。”
“宋大人”,这翩翩公子手中把玩着东海沉舟岛一带产出的“双龙珠”,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老爷差不多了。“话音刚落,他凤眼眯成一条缝,成睥睨之势,锐利的眼神似要将中年汉子看透。这公子手中的双龙珠并不是一颗珠子,而是一黑一白两颗珠子,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宋贤眉头紧锁,贴放在大腿处的手掌悄悄握拳,竟有几分不可察觉的颤抖。“少爷亲眼所见?”宋贤倒吸一口冷气,“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个甲子前是这样,现在……哎,不说老爷了,宋叔,宋姨和凝云可是想你了,这次还托我带了一句话给你”,紫袍公子面容平静,带着些许笑意轻声道。
宋贤听了这话,微微抬头,目光直视紫袍公子,“她们还好吗,可带了什么话来?“
“还好,我已托人照料宋姨和凝云,她们希望宋叔回家看看“,紫袍公子说完话,便起身从那西南独有的紫林木制成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手中还握着那有光华流转的“双龙珠”。他走到宋贤面前,手腕一翻,掌中内劲翻涌,双龙珠中的“白珠”轰然碎裂,化作残渣落在地上。
“这石隐镇的一山一水,倒是修养生息好地方。用来颐养天年倒是不错的去处,宋大人,您说是吗”,紫龙袍公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完轻笑一声,大步走出礼宝司。宋贤,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口中不禁喃喃,“一山不容二虎,一水不伏双龙。”眼中糅合着悲愤、无奈的复杂之色,久久不能散去。
宋贤,转过身看着他这位少爷远去的背影,苍老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冷冽。宋贤招徕左右,吩咐道,“今日子时,去往石隐镇东南的鹿山边上的竹溪,叫手下人都安排妥当了。”
左右闻言,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二人作为宋贤多年的心腹,哪能不知自家大人的心思。自家大人终于是做了那个决定。
二人齐声应道,“是!”
且说石隐镇镇口在小镇的南边,小镇建造在盆地之上,东西北三地地势皆低,唯有小镇南部与外接延。小镇镇口本来无人看守,只是朝廷礼宝司来了半年之后,一支叫作“靖天卫”的朝廷官军入驻了小镇,全军上下大概一百多甲士,领头的将军邓芝拆甲士在离镇口不远的地方简易地搭了一座府邸,唤名“恕武台”,论外观排场自然没有那礼宝司的“温良阁”来得气派,但地位可就比那“温良阁”要高得多了。这几年来,每隔三五日就有信使快骑从“恕武台”策马而出,每一旬都有洛京送来的书信。这比那好想要被朝廷遗忘的“温良阁”要热闹多了。自当初开始半年里连下九道圣旨之后,朝廷就再也没有一丝风声入过宋贤的“温良阁”。
宋贤对此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当他知道他的内人连带女儿宋凝云都住进那个紫龙袍公子府邸的时候,他就全明白了。当今圣上,那位治世一个甲子的“大玄鼎帝”,对他的信任已经十不存一了。至于那件要找的神异之物,宋贤其实早就有了眉目,只是一来要得到那件物事所耗人力财力物力并非他礼宝司一司可以承担,二来,宋贤对这位“大玄鼎帝”的性子了然于心,若是让他得知那件物事的下落,自己这个礼宝司的司长可就彻底没了用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对于帝王心术来讲不过尔尔,九牛一毛罢了。宋贤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内人和女儿他实在是放不下。紫袍公子和那“大玄鼎帝”一脉相承,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宋贤这位大玄礼宝司司长岂能不知,所以当今的情形对宋贤来说,可以说是进退维谷,前后两难啊。
宋贤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只要能拿到那件物事儿,掌握在自己手中,就有了和两方讨价还价的筹码。只是先前代价太大,不到山穷水尽之时,宋贤是绝不会铤而走险。然而时下形势所逼,少爷和老爷都不在乎他这一个仆人的死活,那他自己的命只能靠他自己来挣了。他宋贤的下半辈子,可就毕功于今晚一役了。
“恕武台”中,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男子端坐在正堂中央方正书案前,此人正是“靖天卫”卫队长邓芝。邓芝,洛京四大家族之首邓家的公子。邓芝出身于大家族之中,自幼名师资源不断,如今才过弱冠之龄就当上这“大玄鼎帝”最器重戍洛十卫中“靖天卫”的卫队长。
邓芝手中捧着一本《大季趣谈》,这是邓芝率领靖天卫来石隐镇的路上,途经锦官城从一个老书生那里买的。起初那老头子死活不肯卖,说这是野史孤本,比他的命还贵,邓芝虽然年少,但少年老成,心思玲珑,自然晓得这老头子的算盘。他也不计较,从怀中掏了两锭银钱,那老书生得了银子,眉开眼笑地把这本野史递给邓芝,而后一溜烟地就跑了,生怕邓芝反悔。
这本《大季趣谈》的第五十六页,有几行用六百年前大周旧书体写的小字:
“大季三百国运绵延,季氏太祖太宗开国治世皆是良才,又有天道相助,风调雨顺,年年丰收,因而天下安乐,四海归心,本万世绵延之象,至季成宗继位前夕,同室操戈,海内兵起,烽火漫地,诸侯蠢动,大季如大厦将倾。幸成宗皇帝兢兢业业,才情天赋夺天之姿,力挽国家神器于狂澜之中,然祸根已伏,至庆宗皇帝继位时,又大兴土木,增征赋税,海内之民不堪徭役,叫苦连天。自此,大季国器,名存实亡。”
邓芝的目光凝滞在这几行字上,眼中变幻不断,这几行小字,与邓芝读过的正史官本上的记载没有什么区别,然野史与正史不同,有些不方便透露的秘事被好事者搬弄出来,再添几分油醋,虽说与历史事实有几分差别,不过邓芝不在意。
正当邓芝要往下读下去的时候,一个身穿灰色狼头铠甲的鹰鼻子中年走了进来。此人叫鼠三峰,是靖天卫手下十二队,鼠队的小队长。靖天卫手下有十二个小队,分别对应了十二生肖,这鼠队是邓芝的眼睛,平日里替邓芝监控着小镇的一举一动。
鼠三峰拱手说道,“邓将军,那人有动作了。”
邓芝轻轻地合上了书本,轻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个人终于有动作了,他的心头有些麻乱。
石隐镇镇外,鹿山。鹿山约莫三百丈高。在一百五十丈高的半山腰处,鲜绿的藤曼四处蔓延,宋云念和那老驴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休息。
走了三个时辰,肚子有些饿了。宋云念便打了一头野兔,搭上烤火架,不久便肉香扑鼻。边上的老驴已经是口水直流。
在不远处,有两个人暗中观察着宋云念。一人便是那礼宝司温良阁内的紫袍公子,还有一人是一个穿着灰袍身子佝偻的老者。这老者独臂独眼,面目迫是煞人。若有行走江湖之人在此,便能认出这老人正是昔日江湖十八恶中的第十恶“天煞老人”。
“少主,这小子倒是碍事,不如由老夫将他结果了?”天煞老人神情淡漠,眸子中闪过一道杀机。
紫龙袍公子轻笑一声,“不必了,我宋端玉还不止于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动手。煞老,那件事可有进展了?”
老者微微躬身,“嗯,东海使团已经出发了,一个半月便可到洛京。”
“好,你现在就动身前去,可千万不要出了纰漏。”
“是”,老人身形一闪,已经踏出了五十丈。这等身法在江湖上已经是极高的品次了。
这紫龙袍公子看着下方的少年,嘴角微微翘起,不由计上心来。
正当宋云念要将那烤兔往口中送去之时,林中树木一阵抖动,一个紫龙袍公子踏风而来。这一手轻功使得宋云念眼中惊艳连连。
“原来是小兄弟在此烤兔,在下端玉,闻到这沁鼻的烤兔香味特来一探。”
宋云念见到来人气质不凡,心中有了计较,朗声道,“这鹿山凶险,此处有很少有人经过,我看兄台面生,莫不是在这山中迷了路?”
“哪里哪里,我是来这边上的石隐镇探访旧友的”,宋端玉笑说道,“正要回去看到这座山风景秀丽,我平日里有喜欢登高远眺,故而逗留了一会儿,这不凑巧遇上小兄弟你烤兔,真是缘分啊。”
宋云念已经猜出眼前这个紫袍公子跟小镇上的那些朝廷官员有些关系。宋云念拱手说道,“端玉大哥可要品尝一下这烤兔?”
宋云念手中野兔经炭火烘烤,肉质已是发红,酥香阵阵。宋端玉在家中吃过不少的山珍海味,但这地地道道的烤野兔他还是头一次见。
“小兄弟如此盛情,端玉就却之不恭了”,宋端玉接过烤兔,二话不说便向口中送去。这一举动倒是让宋云念高看几分。宋云念原本以为这京城来的世家公子皆是些娇生惯养之辈,看不上这等山中野味,没想眼前这个紫龙袍公子倒是不计较这些,直接送入口中。
“端玉大哥,这山叫作鹿山,山下一条竹溪。竹溪中的青竹鱼的味道比这野兔可是要好上许多”,宋云念说。
“哦?原来山下那条溪流就是竹溪?”,宋端玉故作吃惊问道。
“不错”,宋云念有些疑惑,“宋大哥好像对着竹溪颇感兴趣?”
“小兄弟有所不知,宋某此来一是寻访旧友,二是寻找这竹溪。”
“竹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溪水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兄弟有所不知,宋某在一本古籍上考证得,这竹溪在月圆之夜会有大异象生。小兄弟若是不信,今日正逢十五,不如与端玉一起等到月出,一看便知。”
宋云念听了心中也来了兴趣,就陪着宋端玉一起等到月出。
约莫过了二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中明月悄然挂起。
竹溪旁的树丛中,有一行身着大玄官服的朝廷官员紧密地穿梭着。宋贤站在竹溪旁,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之色。
他与左右说道,“准备得如何?”
“大人,再有半个时辰就都准备好了。”
“好。”
且说石隐镇另一边,邓芝从那座简单的“恕武台”中走了出来。恕武台前,一队身着大玄伏龙铠甲的甲士,站在最前面一人正是鼠三峰。
“都安排好了?”,邓芝面无表情,问道。
“禀将军,已安排妥当。”
“好”,邓芝振臂一呼,“靖天卫手下十二队听令!”
“在!”,众甲士齐呼。
“此战只可胜,不可败。只要赢得此战,众甲士便可还京。”
“战!”
邓芝话音落下,在场的这一百二十名甲士战意冲霄。
竹溪上空,一丝丝月华洒落在竹溪之上,只见站在岸边的宋贤双目一凝,周身气机一荡,掌中发出一道淡蓝色的能量流光击在江水中。下一刻,异变陡生。只见竹溪的滚滚江流于一瞬间停止转而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水柱排云直上。
水柱持续了十个呼吸的时间。等到水柱落下之后,一尊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一尊头生双角,背驼巨壳的大龟。
和宋端玉一起躲在树丛中的宋云念大惊失色。他在石隐镇上居住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这竹溪之中盘踞着这么一尊大龟。看这大龟模样,轻而易举地就能将石隐镇夷为平地。
“端玉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宋云念问道。
“这大龟生双角,其每一根角都蕴含着它的生命精华,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纵然是将死之人只要吃了这大龟的一根角,就能枯木逢春,延长寿元。”
宋云念眼界大开。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奇异之物,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溪流那尊大龟不放。
大龟被宋贤以法术从沉睡中惊醒,自然是怒不可遏,从水中提起一只蹄子,向宋贤踩去。
宋贤怒吼一声,“起阵”。他衣袍飞舞,身形急转而后一掌推出,掌中气机如山洪爆发般倾泄而出与那巨大的蹄子争锋相对,一时间僵持不下。
谁曾想这位礼宝司司长,一个文官,竟然有如此的本领。若是有明眼人在此,定能看出宋贤已经臻至灵武四境中的二境醍醐境。
“这,那人好像是宋叔叔”,宋云念说道。
“哦?小兄弟认识此人?”宋端玉问道,“小兄弟可知道灵武四境?”
“愿闻其详。”宋云念来了兴趣。
“灵武四境为鱼龙境、醍醐境、玲珑境、无涯境。这小镇外的世界上,武者颇多,大多数武者终其一生都在鱼龙境之中攀登,而醍醐境已是极高的境界,至于后面两重境界,据宋某所知还无一人达到,只有在古籍上看到过。”
宋云念想起三年前,朝廷礼宝司的官员刚到石隐镇的时候,当时还未过世的叔叔曾经带他去见过宋贤。宋贤粗布麻衣,平易近人,没想到竟是一名绝顶的高手。
另一边,礼宝司的官员已经准备好法阵。宋贤的那两名左右,一人叫做齐步功,另一人叫做单文德。二人在一面圆盘两侧,盘上有一枚血色的珠子,竹溪两岸又有八处放置着巨大的旗子。
“血魂八旗阵”,宋端玉心中冷笑一声,“没想到宋贤竟然敢用此阵,还真是狗急跳墙。只是不知邓芝那边是否有所动作。”
只见齐步功和单文德二人催动体内气机,悉数输入那圆盘上的血红珠子中,那血红珠子陡然红光大作,只见另外八面旗子之上发出一道道红光,射向那大龟。
那大龟吃痛,宋贤趁机纵身而起,一道金光从他怀中飞出,射向大龟双角。顷刻间,头上的双角竟然崩裂。断角有普通树木粗细,掉落在岸上。
红光已经黯淡了下去,大龟摆脱红光的困陷,发出凄厉的咆哮声,势要与宋贤拼个你死我活。可不知为何,它硕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巨大的身体一荡,激起漫天水花,等到水花落下,已经不见它的踪影。
宋贤吐出一口鲜血,先前接下那大龟的一脚,已是伤到内在,再加上后来驱使金光飞剑,更是雪上加霜。宋贤心头有些疑惑,夺这龟角不该如此顺利。一旁的礼宝司众人已经将那断角收入带来的宝袋中,这宝袋有化大为小的妙用,这让一旁观看的宋云念大开眼界。
“没想到宋大人竟然有这等修为,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不知何时,邓芝已经出现在岸边。
宋贤如临大敌,却也面不改色,“邓公子怎么回来此处。”
邓芝轻笑一声,“宋大人既然寻到帝尊所托之物,不如就交给邓某带回京中?”
“邓公子玩笑了,宋某不过是来此观赏月色,着实不知邓公子所说之物”
“素闻宋大人喜爱游山玩水,宋大人你看那座鹿山如何?”,邓芝说。
宋贤看向那鹿山,打量了片刻,苦笑道,“原来如此。”
那鹿山之中,有十二家蟠龙弩,每一支箭矢之上都曾经沾染过龙血。先前那大龟有一丝龙的血脉,自然惧怕这蟠龙弩。
宋贤心里清楚,“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没想到他宋贤竟然也有一日被人坐收渔利。”
宋贤向齐步功、单文德二人说道,“将那龟角给邓公子吧。”
“大人,这”,齐步功急道,“若是给了龟角,朝廷可就回不去了啊,那大人的家人可就,不行不能给。”
“步功说的不错啊,还望大人三思啊”,单文德说。
“给他”,宋贤长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宋某认命。”
这时,鼠三峰从空中掠下,“齐大人、单大人,给吧。”
齐步功和单文德不情愿地那两只装着龟角的宝袋扔给了鼠三峰。
“宋大人不走么?”,邓芝问道。
宋贤气机一荡,“邓芝,你不是帝尊的人?”
“哈哈,宋大人笑话了,邓某乃是靖天卫卫队长,怎么不是帝尊的人呢?”,邓芝说。“也罢,宋某告辞。”宋贤带着礼宝司一众官员消失在夜色之中。
树林中,宋端玉对宋云念说道,“外面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是宋某的旧识,小兄弟待在此处,宋某去与那将军叙旧一二。”
宋云念此时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转不过脑子来,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场中。
“将军,那我等明日就回洛京复命吗?”鼠三峰拱手问道。
邓芝苦笑一声,“没有那么简单。”
“邓兄,别来无恙了”,宋端玉从一暗处走了出来。
鼠三峰看到此人,神情大变,正要半跪下去,却被一股温和的力道托住。
“公子前来怕是为了那龟角吧”,邓芝说道。
“不错,本公子只要一只”,宋端玉细细地打量着邓芝,这个洛京朝廷夸赞的“少年兵仙”,在等他做出抉择。
眼前这个人邓芝连带他背后的邓氏家族都吃罪不起,邓芝说,“把一只龟角给公子吧。”
宋端玉接过角,“有劳邓兄了。”他又消失在山林之中。
邓芝和鼠三峰也收拾人马回了小镇。
宋端玉回到树丛之中,宋云念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小兄弟,你看这是什么”,宋端玉将那龟角取出,龟角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
“这是那头上的角!”,宋云念吃惊道,“可是怎么这么小了,方才那断角可是有一株树的大小。”
“这是宋某从那书生那里讨要来的”,宋端玉说,“先前小兄弟送了宋某一只烤野兔,这龟角就送给兄弟了。此角本就有灵性,在修士手中可大可小,小兄弟不必见怪。”
“不可,那山间野兔遍地都是,可这龟角,我虽然不识货,但也知道肯定是极其稀有的物事,小弟可不能收端玉大哥如此贵重的礼物”,宋云念说。
“哎,小兄弟听我一言,宋某见你如故,不日就要离开此地,这龟角就权当送给你做个纪念,不要推脱了”,宋端玉佯怒道。
宋云念见宋端玉如此,就收下了这龟角。
“小兄弟,这山林之间多野兽,你夜宿在此,若是遭遇猛虎豺狼,怕是有些危险,这里有一方小剑匣子,可护你三次性命。”宋端玉从怀中取出一方榆木小匣子,交到宋云念手中,而后纵身一跃,飞入山林中。
“小兄弟,日后有缘,江湖再见。”
宋端玉的声音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
今夜的事情,让宋云念这个自幼在石隐镇长大的孩子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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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当空悬挂。
在鹿山五里路外的小径上,宋云念骑着花斑毛驴在山间小道上行走。脖子上挂着那只缩小版的龟角,腰上系着那一方小剑匣子。
“渴死了”,宋云念拍了拍屁股下的花斑老驴,“你也渴了吧,咱们走快点,前面好像有一家鱼龙客栈,到时候给你买酒喝。叔父留给我的碎银子还是有一些的。”
那老驴听了,兴奋地叫唤了一声,步子踏得更快了。
宋云念所在小径上不远处有一家“鱼龙客栈”。鱼龙客栈,栈如其名,鱼龙混杂。今日,在场的江湖人士,都听闻了一幢奇事。有人说在这不远的石隐镇外的鹿山中,爆发了冲天水柱,大概是奇异宝物出世之兆。
“哎,你听说了没有,据说得到那尊宝物,鱼龙六纹小宗师境界指日可待。”
“听说了啊,也不知是什么人放出风声来的,如此好事,怎么会让我等知道,想必别有用心。”
“兄台所言不错,此次怕是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是啊,此次荆、凉、河西三地的江湖人士都闻风前来,我等还算快的,只是不求得到那物,能看上一眼就不错了。”
这时,鱼龙客栈外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一行身着华贵服装的江湖人走进门来,最后一人身着绣虎雕龙袍,头戴紫金冠,不像是江湖人模样,反而是大世家的千金公子。
“店小二,给我们公子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一个背着虎头大刀的虬髯大汉说。
“来嘞”,店小二李青笑眯眯地说,“公子,我们小店有十八年的女儿红,不知公子中意否?”
“嗯”,那公子模样的青年人点点头,“有劳小哥了。”
这一行人挑了堂中最偏僻的三个大方桌子坐下。那虬髯大汉坐在世家公子边上,显然他是这千金公子的贴身护卫。
“那虬髯大汉我认识,猛虎三刀施尽。在绿林江湖上可是一等一高手”,说话那人伸出三根手指,“三纹,鱼龙三纹境界,我们先前在场修为最高者也是二纹,没人是这施尽的对手。”
“哼,你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施尽纵然是鱼龙三纹,哪里架得住我们这么多人。”
“嘘,小声一点。你们看侧堂上佩剑的斗笠人,我看他也不是好惹的主。”
且说侧堂窗边,楚煌一人自顾自喝酒。他这一次奉师命下山历练,半月有余,日子无聊得很,这不听说此处有宝物现世,就赶来凑一凑热闹。至于危险什么的,楚煌可不会放在心上。以他鱼龙三纹的境界,在西南这一片江湖能遇到什么危险。那坐在另一边的施尽,他楚煌可看不上眼。
施尽那一桌随行的江湖人都开始大块喝酒、大口吃肉,这世家公子倒是还不动碗筷。这公子名叫刘晟。
“施尽,在场之人,你有几个对手?”,刘晟问道。
“其他人撑死了都是鱼龙二纹,只有那个斗笠剑客我看不出深浅”,施尽说,“公子勿慌,在这一片江湖上,我施尽还没有怕的。”
刘晟淡淡一笑,“那你怎么被我爹拆人给抓来了。”
施尽苦笑,“公子可别开玩笑了,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哪里是刺史大人的亲卫的对手。”
“此次出来,是瞒着父亲大人的,可别生了什么乱子”,刘晟说,“待在家里着实无聊,不过父亲大人叮嘱过我,这西川不太平静。”
“嗯”,施尽说,“公子放心,我会管束好手下人的。”
此话说完,刘晟倒了一碗女儿红,也学那江湖人模样喝起酒来。
鱼龙客栈后院,一个青衣汉子正在喂食围栏里的大公鸡。店小二李青不知何时走到后院,“掌柜的,今天是怎么了,来的江湖人可是越来越多了,要是再多了,难免会有仇家相遇,到时候砸店可就……”
“无妨,点菜上菜,点酒吃酒”,这青衣汉子说,“若是正有人闹事,我会出面。这鱼龙客栈可是老头子一生的心血,可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好嘞”,李青点头笑道。这掌柜的身手李青可是领教过得,哪怕外面真的闹将起来,只要掌柜出手,就能控制住场面。
“对了”,青衣汉子叫住李青,“挑几只大点的鸡烧了给那些人送去。”
“好嘞。”
严凉吩咐了李青之后,脚踏院中的那棵歪脖子树飞了出去。他是想要看看,这鱼龙客栈外还有多少江湖人士前来。
这不,一凑巧,他就看到了宋云念。
“这少年怎么孤身一人,毫无修为,怕是要被这群江湖人给吃了啊”,严凉一眼就看穿宋云念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若真是卷入这场“奇异宝物”的纷争之中,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罢了,老头子在世的时候,老是跟我说要慈悲为怀,救人一命,今日我撞见了,就护他一次。”
宋云念骑着花斑老驴往已经映入眼帘的鱼龙客栈走去。这时,严凉已到了宋云念身前。
严凉轻功施展,御风而来,这一手倒是把宋云念给惊到了。先前的宋端玉、眼前的青衣汉子,宋云念在小镇里生活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有这等“神通”之人。
严凉平落于地。当他看到这头花斑老驴的时候,有些惊奇,“这等奇异事物,倒是少见。难道是他看走了眼,这少年是隐世的老妖怪的不成。”他对上那老驴的眸子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丝杀气,只是稍纵即逝。
严凉稳了稳心神,“小兄弟,你可是要去那鱼龙客栈?”
“嗯”,宋云念说,“敢问大哥也是要去那鱼龙客栈?不如与我一起吧。”
“那鱼龙客栈今日可不太平”,严凉说道,“不知小兄弟听说了没有,这西川有异宝现世,故而聚集了许多江湖人,小兄弟又不会武功,去那里可是往虎穴中去啊。那些江湖人可是些心狠手辣之人,小兄弟的这头驴子倒也是稀罕物事,若是有人起了歹念,难保不会杀人夺宝,小兄弟可不好自保啊。”
宋云念听了,细想片刻,拱手说道,“多谢大哥,只是我和我的驴都渴了,二来我要向那客栈主人买一幅地图,不然可没法往前走了。”
严凉听了,一时间有些头大。本来只想把这少年打发走,也算救了他一命。可现在就麻烦了,也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就是那鱼龙客栈的掌柜,姓严名凉,你跟我来吧。我们从后门进去。”
宋云念笑道,“那就多谢严大哥了。”
二人一并往鱼龙客栈并从后院进了客栈之中,
“小兄弟,你先在此地歇脚,我去招呼一下前面的客人”,严凉说道。
“好”,宋云念将老驴绑在歪脖子树边上,自己则靠在树上歇脚。
就在严凉出去的片刻,这鱼龙客栈又来了几波人。
第一波是一个红衣劲装女子,这女子腰佩双剑,柳眉衬英,凤眼藏锋,身材又是凹凸有致,惹得在坐好些个江湖人都有些口干舌燥。只是看到店小二李青和这女子认识,说不定这女子和鱼龙客栈的掌柜也有些渊源,故而没人闹事。
李青看到红衣女子,怕得就像老鼠见了猫,“芍药姑娘你怎么来了。掌柜在后院呢”
“让严凉那大棒槌来见我,躲了我几天了”,那红衣女子气冲冲地说道,“要是今天见不到严凉,老娘就削了你的脑袋。”
李青连忙去后院叫严凉,可谁知严凉没了踪影。这姑奶奶一怒之下,打了李青一巴掌,独自上了楼,上楼前还丢下一句话,“若是严凉今日不见她,她就拆了这鱼龙客栈。”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江湖众人都笑了起来。没想到这鱼龙客栈的掌柜还是个怕女人的主,今日说不定还有一出好戏看了。
红衣女子芍药上楼之后,又来了一队人马。
永嘉郡城南五里外的一棵大柳树下,一群少年围着一个盲眼老头。
“老头儿,今儿是不是讲飞鱼刀的故事”,一个竹帽少年叼着根狗尾巴草,“我看那郭渔的本事也不过如此,我要有这么一把刀,我肯定比他强。”
飞鱼刀,又名翅飞惊鱼刀,大玄神兵阁钦定的当世十大名刀之一,跟随着那位姓郭的将军在朱山下一起没了踪迹。
那盲眼老头哈哈一笑,清了清了嗓子,操着一副生涩的永嘉方言说道,“你们可听好咯,老头子就讲讲这飞鱼刀的故事。”
众人听了都往前走了几步,把老头子围了起来,离得更近了。
话说就在你们这永嘉郡往西百里外有一个村子,名字叫十鹿村。村里有一户猎户,小日子过的不错,有一个十多岁大的男孩儿,名字就叫郭渔。
一天,男主人浑身是血地跑到家里,把母子俩吓了一跳,可细看之下男主人身上并没有伤口。他怀里藏着一个约莫一尺长的木匣子。匣子用沾满血渍的布包着的。没人知道他把这个匣子藏在哪里。
“那布上的血是什么血?”,草帽少年问道。
“人血。”
草帽少年默然。
可到了半夜,睡在侧屋的郭渔不明缘由地醒了。
院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郭渔觉得脖子一冷。不过八岁大的小男孩,胆子又能有多大呢?他躲进了米缸,蜷缩着身子。
“后来呢”,那个草帽少年问道,“这郭渔真没出息,还不知道是什么就躲了起来。”
“小伙子就是急性子,老头儿我年轻时比你还急”,老头子眯着眼笑道,向草帽少年够了够手指。
草帽少年脸色冷漠,从腰间的竹篓里掏出来一壶酒,“这是永嘉郡里有名的醉花香,花了我十条蛇换的。”
老头儿听了少年的言语,怔然出神,少年的脸色的神情越发古怪。
还没等少年说话,老头儿就已回过神来,哈哈一笑,“好嘞,老头子继续往下说。”
大概是静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小郭渔身子越缩越紧。
似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寒冷、陌生爬上了他的心头。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只听到一阵沙哑的嗓音在这个小房间里响起,“那件东西丢了,他们死了,走吧。”
小郭渔一夜都没有睡,他睁着眼睛。从这以后的好几年里,他有一般的夜晚都是睁着眼睛的。
还有人睁着眼睛的,是小郭渔的爹娘。
第二天金粉撒下,地上的血迹有些刺眼。
郭渔从米缸里爬了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爹与娘亲,一时间瘫软在地。
他没有哭。他恨,他要把昨天那个声音的主人找出来,给爹娘报仇。
小郭渔想起了什么。昨夜睡前,爹好像藏了什么东西在那米缸后面,好像是那副包着布的木匣子。
小郭渔拆开包裹,打开匣子的那一瞬间,一道银光闪过,闪过小郭渔的额头。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二章 西北风烟终究落
石隐镇外,宋端玉坐在了一块石柱边上。
胡子昊心头有所郁结。
师傅给自己留下的那个任务——那个振兴鬼刀门的任务,压得胡子昊有些喘不过气来。
宋端玉说道,“他们终于要来了吗?”
胡子昊说道,“是的。他们就要来了,我们也该做好准备了。”
另一边,宋知轩走了过来。
宋知轩的面容有些憔悴。
昨日,他在石隐镇外的小路上遇到了一个儒生。这儒生的穿着甚是简单,这让锦衣华服的宋知轩有些不自在。
宋知轩出身辽东白鹿书院,这自然是不假的。要知道辽东白鹿书院可是天下五大书院之一,是一等一的儒生学府之地。从白鹿书院走出的门生不乏位居高位之人。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则忧其君,这是白鹿书院的入世准则。凡是游荡江湖的白鹿书院学生,都应该要做到心怀天下之民,心怀天下之事。
犹记得白鹿书院的一位古圣老学究张姓圣人曾经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虽说这位张姓圣人的要求着实高了一些,古往今来能够做到的人并不多,但是宋知轩身为白鹿书院中少数的几位对道德学问掌握的比较好的学生之一,他向来以很高的要求来要求自己。
所以当宋知轩看到边上路过的那名寒酸儒士的时候,心头有些震动,鼻子有些酸涩。所谓天底下的儒士,都是至古闲人文圣孔扶摇的门生。可令宋知轩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儒士,如今的西北,儒士的地位已经是一落千掌,过不上好生活。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此事还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
一个月之前,大沧国突然发兵南下,大玄派辽东定远大将军郭杨悔,率领大玄九卫之一骁豹卫远赴出云关,抵挡大沧国的草原铁骑。
大沧国位居北地,本就远离中原。大沧国的铁器产出极少,如果没了铁器的支持,大沧国的奔袭是支撑不了多久的,所谓的要在“一个月之内攻克大玄北境”也成了一个笑话。
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大沧国像是有如神助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大量的铁器,战斗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出云关的守军在郭杨悔的自大军侧翼包抄而来的辽东铁骑到来之前,就已经身陷囹圄。不出三日,整座出云关就陷落了。
这座本是大玄国抵御大沧国凶猛草原铁骑的赤壁铜墙,如今却成了大玄的绊脚石。
郭杨悔无奈,只能向那座在太玄神都太平城的朝廷求援。那位大玄鼎帝便下了令,抽调了其余四卫,鹰扬卫、凤起卫,陶龙卫,甚至连大玄鼎帝的贴身卫率赤牛卫总共三十万人,其中普通步卒二十万,其中精锐步兵五万,其中精锐攻城车以及攻城步兵二万,精锐骑兵三万。
可就是这放在平素时候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三十万大军,在大玄名将郭杨悔的带领之下,竟然走向了覆灭。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所以朝中的御史台短短在三天内就接到了上百封弹劾大将军郭杨悔的奏章,更有甚者径直接指责大将军郭杨悔有通敌叛国的心思。
这让那位大玄鼎帝宋奇甚是头疼。要知道宋奇从大玄南境的一个普通人,做到天下公主的份上,自然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宋奇之所以能在先前的“诸王之争”脱颖而出,自然是有不一样的本事的。那位被无数大玄百姓奉为“军神”的大将军郭杨悔自二十来岁的时候就一直追随着他宋奇,宋奇对于郭杨悔的人品、性格是甚是了解的。至于郭杨悔到底有没有反心,到底会不会通敌叛国,宋奇清楚得很。宋奇十分清楚地知道,郭杨悔是绝对不会通敌叛国的。
至于郭杨悔这样一名大玄名将,这样一名沙场宿将,是因为什么原因兵败出云关,的确是引人深思。但毕竟宋奇曾经也是领兵打仗之人,他的军事才能或是沙场经验虽然不如郭杨悔,但也相去不远。根据从前线传回来的塘报来看,郭杨悔一定是遇到了一名军事天才。
大沧国已经许久不出军事天才了,自上一次名震天下的大沧国兵马大元帅轩辕炎在石吉谷中了大玄方面埋下的圈套,饮恨石吉谷之后,大沧方面的人才就已经青黄不接了。只是到了如今没想到,大沧方面又出了一名知悉大玄军队布阵、战法,甚至对大玄西北地形甚是熟悉的天才将领。
宋奇甚至大胆的推测,这名大沧国的将领,不仅对大玄西北的地理环境、气候风向了如指掌,对于大玄西北的局势也可以说是做到了四个字——''洞若观火''。
大玄的西北向来就不是很太平。宋奇当年设立的北庭北龙城的初衷是为了安抚大玄西北的将领。首当其冲的便是北庭之主,北龙城城主,神龙军大将军,小武一品的兵道高手,裘东海。
裘东海与郭杨悔一样,在十分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宋奇一同征战天下。数十年间,南征北战,终于打下了天下。按理说,裘东海与宋奇的情谊,与宋氏家族的情谊都是十分深厚的。但是令宋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本在宋家之中不起眼的人,宋奇与裘东海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以下。
这个人是谁呢?
这个人就是昔日名扬大玄西北甚至整个大玄甚至名声在周边的国家,如月藏、大沧,西真都有所传播的魔头,宋青远。
先前就已经提到,宋青远这一脉有着独一无二血脉传承,担负着守护大玄西北的那座“玄武地宫”的重任。除此之外,宋青远还是宋奇所在的家族中的一只,说得好听一些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可偏偏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上天总要与宋奇这位拥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雄才韬略的帝王开玩笑。
大玄国自开国以来,向东有扶摇小国,向南则有南蛮猪盟,向西则有西真,西北更有月藏国隔岸观火。至于大玄最大的敌人,就是大玄北边的恐怖存在——一个极其狂野,野蛮,但又有开化闻名的国度!——大沧国。
原本郭杨悔镇守辽东,裘东海守西北。二人隔江相望,呈掎角之势。可是让宋奇这位千古一帝想不到的是,问题偏偏出在他最信任的,性子最沉稳的裘东海的身上。
裘东海有一个甚是欢喜的女儿。裘东海的女儿爱上了宋奇所在家族的一个少年。那个少年长得甚是英气,一身武功也是出神入化。
这名少年正是已经崭露头角的宋青远。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宋奇也有撮合此时的意思,可是令宋奇没有想到的是,宋青远对那位身为开国两位大元帅之一的裘东海的女儿并不感冒。
这究竟是为何呢?
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宋青远已经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在离他一次骑马驰骋的时候,经过稻田之时,那个在稻田里割稻子的女子。
那个女子一袭白衣,纤尘不然,淡淡的白衣在金黄色的麦田里显得有几分仙家风姿。这对从来不近女色的宋青远有些很大的杀伤力。
宋青远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陪伴他度过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宝刀。这把刀的名字甚是好听,叫做“半尺雪”。谁能想到,这把后来在他的孩子宋端玉手中名扬天下的宝刀——“半尺雪”,在不久之前还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呢。要知道,正是宋青远多年来的蕴养,才让这把宝刀“半尺雪”从一把生锈的钝刀,变成了一把可以堪比削铁如泥的青冈刀的仙家宝器!
宋青远与这名女子在那个风吹麦浪的麦田里,私定终身。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令宋青远没有想到的是,就是他的这一个决定,引发了日后的天大祸患。这一祸患纵横一甲子的时间,让整个西北几次三番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偌大的西北,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就是因为宋青远的这个决定,那名身份尊贵的,开国大元帅之一的裘东海的女儿,为了心中的情,吊死在了自己的房子里。
长歌当哭,天下人常为天下情所困。甚至无敌之人,在武道上一骑绝尘之人,也会被困在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个画地为牢之中。
情之一字,可看奈何。
有的时候,情之一字,是天底下最甜蜜的蜜糖。还有的时候,情之一字,是天地下最苦的物事儿。
最苦的糖。糖是甜的,可天底下唯有“情”是苦的糖,正是这种糖,让人甘之如饴,不能自拔。
自此之后,女儿的死就成了裘东海的一个心结。当初裘东海盛怒之下,出兵包围了卫州,还是郭杨悔结的围。
只是自此之后,裘东海与大玄鼎帝宋奇这间的关系变了。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三章 飞鱼存魔刀斩寒
入冬一旬,整个并州下起了这年的第一场雪。并州江湖最负盛名又低调的磐石山庄,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三尺厚的大雪铺满了磐石山庄下三百丈高的石阶。一个年轻人站立在山脚下,他微微抬头,沿着石台看向在飞雪中若隐若现的山门。陈一念望着那山头,眼中瞬息万变,终究化作了悔悟。
这一年来,每月的十五,陈一念都是睡不着的。那个人儿,如风如梭,幻化在他的梦里。每每醒来的时候,他真想在自己心上剜一刀,像他陈一念这般负心之人,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北风如刀,单薄的白衫在凛冬的寒风中沙沙作响。时至今日,他一人已可代表南疆的江湖,深厚的内功修为足以为他抵挡寒气,可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寒冷。纵然南疆北国皆称他为“无念大侠”,他的心中却泛起了几分自嘲。
“你没了心,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那一天十三下山的时候,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毕竟她在的时候,十三是与她最亲的,十三下山的时候,用她教他的“温凉一剑”斩断了江湖同道赠他的“无念大侠”牌面上的那个“今”字。
“无念大侠?”,陈一念喃喃自语,“有愧,无心。”
陈一念心中的万千思绪化作一个“定”字。十三下山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你如果不去把柔姐姐找回来的话,那就再也不是我的念哥哥了。”
陈一念望着山头,终于迈出一步。然而这一步踏出之时,山门之内,万箭齐发。一瞬间,箭雨似天幕,他仍迎着箭雨而上,足足有五支箭矢插在他身上,鲜血淌出,将白衫染成了血色。
陈一念内家功夫深厚,气机一荡,便可将这嵌入肉里的五支利箭震开,但他没有。三百丈高的石阶已走过一半,他定了定神,“那一日,云雾山下,她也是这么来的。”
他又记起来了。那一日,正是初春。云雾山的晨风轻拂着山路上的新红初绿,一个女子上山来了。她到山脚下之时,那时修为已入玲珑境的陈一念就已经知晓了。她的脚步越近,陈一念的心就越定不住。他出了山门,等候那个上山来的女子。女子到了,她手中提着一把剑。这把剑是他送给她的。他为她求这把剑的时候,在少黎山上候了半个月,那墨工府里的匠宗才为他铸了这把剑。这把剑有一个秀气的名字——思南。
“你为何不来找我”,女子美眸中含着温柔,也藏着几分委屈,嗔怒道。
陈一念仍低着头,女子也不出声。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陈一念缓缓抬头,轻声吐出两个字,“剑来!”
话音刚落,一声剑啸响起。一柄墨黑的长剑从书云剑宗深处破空而来。
“望北,你竟然还留着它”,女子急促说道,连同她手中的思南剑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透着几分欢欣。
陈一念手中的这把剑名叫“望北”,也是墨工府的匠宗打造的,和女子手中的“思南剑”是夫妻剑。
“你带它走吧”,陈一念说,袖袍一挥,望北剑朝着女子激射过去
这话一出,女子心里石破天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回去吧。”
陈一念转身进了山门之中,只给那女子留下了一个背影。
陈一念将思绪从过往中拉了回来。
他终于登上了山顶。山庄外,一个宫装女子静立在山庄大门之前。
“你来干什么”,女子冷冷道。
“取剑”,陈一念望着女子,眼中藏不住哀伤。
“拿命来换。”
“好。”
今日是并州下初雪的日子,女子的名字叫甄侠柔。
这是一把怪异的刀。
小郭渔没见过这样的刀,他只见过爹的猎刀。这把刀很轻。
爹和娘亲是因为这把刀死的吗?小郭渔想。他恨这把刀,朝地上狠狠地一摔。
刀从木匣子里滚了出来,沾上了地上的血迹。
小郭渔一怔,他把刀捡了起来。
十鹿村有些安静。
“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死了?”,草帽少年打断道。
老头子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醉花香。
十鹿村变成了一片血海。
傍晚,残阳如血。小郭渔抱着木匣子,离开了村子。
“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可以去哪儿?”,草帽少年从边上的草丛拔了一根狗尾巴草。
“那小孩儿命好,遇到了一对父女。”老头儿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他灌了一口酒水。
小郭渔一直走,他走进了山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在一棵树下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间木屋里。
这里有三间小木屋,主人是一对父女。这里是角山,酷似牛角,父女俩住在这里已有十多年了。在少女幼时,她的娘亲因病走了。
小郭渔刚醒过来的时候,她捧着刚煎好的汤药进来。少女浑身上下都是质朴的,小郭渔很喜欢这种感觉。
小郭渔在这里一住就是八年。在这八年里,白天小郭渔跟着这家的男主人劈柴打猎,成了个男子汉,晚上就跟着少女读书写字。院子里的第三间小木屋里放着许多书。
那个木匣子和那把怪异的刀,好像被遗忘了,放在木屋的一角。
有一天,男人告诉郭渔他想教他练刀。郭渔开心地答应了。从站桩到起手式再到刀法,郭渔学得很认真。
心无旁骛的人自然是认真。郭渔学会了刀法,但男人说他还欠火候,他对此不置可否。
在最后一年里,中年人开始教他下围棋。郭渔不喜欢围棋,他不与中年人下棋。他耐着性子与琴姐下棋。
那少女叫衣琴,比郭渔大三岁。郭渔打心底里喜欢她。
郭渔想去外面闯荡,他想带她出去,但是中年人不同意,他也不再提这事儿。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那个男人像往常一样出去打猎,但他没有回来。衣琴很平静,她似乎早就知道结果。
郭渔把角山上下翻了一个遍。他带上了那把古怪的刀。
在角山山顶,他找到了男人。
男人站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上,血水浸透了衣衫。他手中拿着一根枯树枝,像是在做什么动作。
郭渔一眼就看出这是男人最得意的起手式——“飞鱼式”。
男人从小在海边长大,见惯了夏末秋初鱼群跃出水面的景象。
后来他闯荡江湖,成了一名刀客,历十载光阴观鱼练刀,创出“飞鱼式”。
至于父女俩藏匿在山里的原因,他们不说,郭渔也不问。
郭渔从背上取下刀。
男人告诉他这把刀的名字叫作无邪,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八年里,男人总是偷偷地带着刀出去,回来后放回原地。
这一次,男人没有带刀。
郭渔拿着无邪刀,手臂不由地颤抖。
郭渔走了。
他恨,他恨这把刀,甚至,他恨自己。
从此,永嘉的江湖上多了一个刀痴。
数十位成名已久的刀客挑战刀痴,悉数落败。
“天下江湖好几座,我有一刀揽长错”
这刀痴灰衣灰袍,常年背着一个木匣子。
“匣子里是那把无邪刀”,草帽少年问道。
“不错,但他从没用过匣子里的这把刀。”
“嗯,继续说下去。”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了他,一切都变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老头并没有出声,面朝西方,手指往空中戳了戳。
“是他?”
老头儿垂了垂脑袋,径自起身伸了伸懒腰,“小草儿,今儿就讲到这里了。老头子乏了,你若还想听,明天再来。”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五章 兄弟情见天雷心
赵听笛,也就是如今的霸天剑魔,看着眼前的老者,眸子闪过了一丝裹挟着十分复杂的十分微妙的愤恨之色。
他嘴角冷笑道,“赵无极,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就因为我赵听笛的剑道天赋比你的孙子要高!”
这名圣光之中笼罩着的白袍白须老者的名字正如赵听笛所说,叫做赵无极。赵无极,大武五品修士,乃是当代徽州紫池的一位太上长老。同时,赵无极也是这个徽州紫池的赵家的一位太上长老。他的辈分极其老成,在赵家中,有着十分重的话语权,就连赵家的当代家主和赵家的现在的家主对他也是十分畏惧。在召开家族会议的时候,赵无极的话有的时候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的时候会引导整个家族会议的导向,这着实让人心惊。
因为,赵无极并非赵家的核心成员,他来自旁系。但是,赵无极之所以在赵家能获得如同泰山一般高大的地位,是因为他的修为。
须知道,在这个江湖上,拳头大就是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你的拳头够大,修为够高,别人在你面前就只有卑躬屈膝的份。
这话虽然看似十分残忍,却是古往今来的至理。赵无极就知道这个道理,赵无极的修为虽然在当代徽州紫池的若干太上长老之中谈不上高,但是他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他手中的那根木杖。
这是一根灰褐色的木杖。这根灰褐色的木杖上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让人难以分辨的晦涩纹路。这些纹路的名字叫“圣灵刻印”,这是武者在一条道路上走到圣境才能雕刻出来的东西。
譬如龙荆城的那位张浮尘,在剑圣一路上走出了三十三步。他手中的剑,便是心中意。凭借着张浮尘手中的那柄三尺青锋,他可以横扫天下。凭借着剑身之上的“圣灵刻印”他可以百邪不侵。
当然了,赵无极最恐怖的地方还不在这里。
赵无极的这灰褐色的木杖并不单单是一把木杖,它还是一把刀。一把煞气冲天的屠龙宝刀。
为什么说赵无极这把灰褐色木杖是一把屠龙宝刀呢?
因为赵无极的这把木杖神刀,曾经在南海之滨斩杀过蛟龙。
所以赵无极的这把木杖神刀之上沾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气!
赵无极看着眼前已经疯魔的赵听笛,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密密麻麻的,模模糊糊地糊在心头。似乎有一些恐惧、无奈、欣喜,刺激,这些干情绪全部混合在了一起,浓浓地,浓浓地糊在赵无极的心头。
赵无极一步踏出,手中木杖也已经送出。伴着木杖所出之际,杖头突然推出了一丈长有余的冰寒刀锋!
这是赵无极灰褐色的木杖的真真面目——木杖神刀。对于赵无极来说,为了寻找这个好东西——冰寒刀锋,他曾经一人前往极南之地寻找材料,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在南海之滨杀死了一条蛟龙。
刀尖散发着层层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要知道,凭借着赵无极大武五品的修为,这一刀出鞘裹挟着十分恐怖的天地大势,似乎要遮天蔽日一般朝着赵听笛倾轧下去。
赵听笛心中一惊——不,霸天剑魔如今已经占据了他的躯壳。
霸天剑魔并不害怕,而是操控着赵听笛的身体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那柄随风长剑突然在一种血色能量的包裹之下,宽了四五倍。
同时,赵听笛的身体也不断地生长,同时有两个翅膀从赵听笛身下伸出。
“我霸天剑魔终于回来了!”
赵听笛一剑横批而去,裹挟着无数的血红色能量聚集起来月牙形冲击波。似乎这月牙形冲击波之中裹挟着一种让人难以释怀,难以面对,心生恐惧的能量!
赵无极看到那道血红色能量朝着自己倾轧而来,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赵无极又是一步踏出,身子向后倾倒,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古松虚影从他头顶冒了出来。
霸天剑魔冷声说道,“呵呵,徽州紫池的古松观人飞,这等下三滥的功法也好意思拿出来!”
赵无极心头一怔。
“你怎么知道这功法的名字!”
赵无极心里明白,这门功法名字叫做《古松观人飞》。这门功法《古松观人飞》并不是徽州紫池的前辈先祖或者先人至师所创,而是徽州紫池的一名弟子外出闯荡江湖之时在一个古盒里发现的。
而且这门功法《古松观人飞》是用一种古文书就的,那名弟子根本没有破解这《古松观人飞》的方法。所以也就算做了一个顺水人情,上交给了宗门徽州紫池。
得到了这本古书之后,徽州紫池纠集了许多正在闭馆的太上长老,一同破译这本古书。最后他们才知道这本古书乃是上古的一门恐怖功法《古松观人飞》!
这是一门极其强大的《防御功法》!甚至大武二品都不能突破着《古松观人飞》的防御。
当时赵无极就在破解这门功法,所以有幸也修炼了这本功法。
可令赵无极惊讶的是,这个霸天剑魔是如何得知这门《古松观人飞》!
“上古之时,最是普通的防御功法,在这个末法时代却被你们这些蝼蚁当做珍宝,若是让你们的祖先知道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霸天剑魔说了几句,便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定了定身形,说道,“只要我霸天剑魔一息尚存,那我霸天剑魔就战无不胜!这青玄界的天下注定是属于我血魔神国的!”
赵无极喝道,“什么青玄界,此处乃是大玄国。妖孽,看老夫收了你!”
霸天剑魔只是轻轻挥动了手臂,“笑话。你们这群蝼蚁,还口称什么大玄小玄。实话告诉你,你们所在的天下只不过是青玄界的一个角落。你们所谓的江湖,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闹得笑话。”
赵无极心中一怔。
就在这个时候,霸天剑魔暗中蓄力的拳头已经打了出来!
拳头攻击的方向正是赵无极所在之处。
“重拳出击!”
赵无极将手中的木杖神刀向地上一扔!
他的眼中闪过了决绝之色。
只见那木杖神刀化作一道水蛇粗细的激光射入了地面中!
强大的反制力竟然将赵无极推向空中!
赵无极的意图已经无比明显!
他这是想要逃!
不错。
赵无极的确是想要逃。因为眼下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赵无极的想象力。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简直就是大恐怖啊。
他赵无极修道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霸天剑魔这样恐怖的对手。要知道,赵无极活了这么年岁,从来没有见过这如同霸天剑魔这般强大的对手。
霸天剑魔实在是太厉害的,他的周身气机化成了实质,变成了暗红色的魔焰。霸天剑魔背后的巨大翅膀不断地扇动,卷起了巨大的风。
这是从下而上的风,这种风在古籍《逍遥游》的记载中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做扶摇。
正所谓“扶摇上青天”,说的便是眼前这般景象。
霸天剑魔扇动这巨大的翅膀飞入了空中。
他飞到哪里去了?
霸天剑魔飞到空中,朝南边去了。
因为这尊霸天剑魔占据的乃是赵听笛的身子,赵听笛的执念一日不消,他就一日不能进化成真正的完全体模样。
霸天剑魔走了。
这条荒草小路边上,一个十分凄惨模样的年轻人从荒草堆里跑了出来。
你知道这个凄惨模样的年轻人是谁吗?
不错,正是先前那个不可一世的锦衣少年,那个睥睨天下的少年,徽州紫池当代第一大弟子赵生箫。
赵生箫如今的境遇十分糟糕。
谁能想到,这个先前让千军辟易的少年,竟然被人逼到了这样的境界。
准确地来说,并不是人,而是魔。
正是远去的那个他曾经看不起的人,霸天剑魔,赵听笛。
赵生箫的胸中有着无穷无尽的怒火。他赵生箫自修道以来哪里受到过这样的羞辱。他赵生箫乃是天之骄子,是要追逐武道神话的人。
赵生箫微微抬起头,看向天空中。他还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翅膀。
他的心中有着无穷的恨意。
“赵听笛,我一定要报仇。什么霸天剑魔,我一定要杀掉你。”赵生箫心中怒吼道。
赵生箫正微微站起身子。
这个时候,他眉头突然一皱。
“什么!好强的灵压”
赵生箫抬头看向空中。
只见那个巨大的霸天剑魔从空中掉了下来。
赵生箫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他身子一荡,周身气机悉数涌起,向后退了一退。
就在这个时候,在赵生箫转头一看!
先前他所站之处,已经被一只巨大的东西给站住了。
赵生箫朝身后一看,眼中一惊。
倒在地上的巨大物事儿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正是先前要往南边飞去的霸天剑魔!
“它……它怎么又回来了!”
赵生箫的胸口止不住的起伏。
这霸天剑魔实在是太恐怖了,简直就是大恐怖。
若是霸天剑魔现在对他出手,不要说一个赵生箫,就是十个赵生箫也不是这只霸天剑魔的一合之敌!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哈哈,老夫刚到西北,没想到遇到了你们这群血魔神国的余孽。吃老夫一拳!”
说话的是一个老头。
这老头穿着甚是破烂的衣服,甚是破烂的鞋子,声音有几分沙哑,又有几分快意。
这人正是从江南来到西北的黄朝。
黄朝从江南出来之后,就到了北龙城。
他去了北庭之主,北龙城城主,神龙军大将军裘东海的府邸,将裘东海的那枚沈龙银给夺走了。
就是靠着这枚神龙印,黄朝才将被宋临渊打伤的伤势给止住了一部分。也就是因为这样,裘东海的一些兵力也被分散了。
本来这一次,赵生箫的任务是带着北龙城最最精锐的一百名铁骑精锐。
这些精锐最厉害的铁骑是北龙城中最强的战士。
他们这一次的任务是前往一座小镇。
一座十分偏僻的小镇,一座没有什么人的小镇,一座名字叫做“石隐镇”的小镇。
天底下叫石隐镇的小镇有很多,寓意是“大石之隐”的意思。
这座石隐镇在西北的边陲。要知道偌大的大玄的西北边陲,是有分布这很多小镇的。
其中同名的小镇也有很多!但是偏偏石隐镇只有这么一座,这着实让人有些头大。
要知道天底下让人头大的从来不是事情,而是人本身。
烦恼从不寻人,倒是人自寻烦恼,不然也不会有杞人忧天这种词语的发明了。
为了准确的定位“石隐镇”的具体位置,裘东海联合赵生箫向整个大玄西北边境发出了近似地毯式的搜索。
毕竟是大玄西北、北庭北龙城的最强战斗力,这些放出去斥候和哨兵的侦查能力在偌大的西北也是一等一的。甚至放在整个大玄来说,这些斥候和哨兵的侦查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所以不过短短的旬月时间,这些斥候和哨兵已经准确地锁定了那个小镇——“石隐镇”的位置。
可是老天总是喜欢跟世间之人开玩笑。赵生箫正甚是得意地要去已经派出去一百位精锐部队汇合的时候,却遇到了拦在半路上的霸天剑魔赵听笛。
本以为霸天剑魔赵听笛已经飞离这偌大的大玄西北,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霸天剑魔赵听笛杀出大玄西北,居然又来了一个着实恐怖的老头。
这实在是让人太难以想象了!
这个老头正是黄朝。
黄朝看向霸天剑魔赵听笛,说道,“没想到老头刚到西北,就看到你这样一只妖物。哈哈,你们这些灵魔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了,让老夫收了你。”
赵听笛,不,霸天剑魔赵听笛说道,“你……你,哈哈哈哈,你不过是境界跌落的圣人罢了,难道还想插手我们血魔神国的事情吗!一个伪圣凭借着外物来苟延残喘,真是废物。”
黄朝呵呵一笑。
“哦?是吗!”
“上天一战!”
霸天剑魔又重新挥动了他巨大的翅膀,手中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利剑。
这已经不是长风剑主的随风剑了,而是一种更加恐怖的大剑!
暗魔王至圣圣剑!
传说暗魔王至圣圣剑诞生在青玄界一个极其黑暗的地方。
这柄暗魔王至圣圣剑可以裹挟着强大的黑暗之力!
黄朝大笑一声,“来,上天一战!”
黄朝周身泛起了金黄色的灵纹。
这是极其耀眼的金黄色灵纹。
“圣纹?”
霸天剑魔说道,“你是伪圣,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真实的s圣纹,这实在是太让人精细了。”
霸天剑魔露出他长长的舌头,说道,“只要我吞噬了你,我就可以成为圣魔!”
圣魔乃是霸天剑魔的终极形态,凭借着这种形态,霸天剑魔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霸天剑魔一剑劈出,卷起了千层气浪!
气长两万里!
黄朝双手握爪先是向前退出,而后又变爪成拳,朝着霸天剑魔打出一道气功波!
黄朝与霸天剑魔打了三十个回合。
三十个回合结束之后,黄朝与霸天剑魔分立两侧。
“让你知道《五岳心经》的厉害!”
黄朝大喝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黄朝周身有很闪耀着金光的灵纹。
黄朝又是接着一拳打出!
这一边,霸天剑魔已经被打得不像人形。
另一边黄朝的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且说石隐镇,宋知轩、宋端玉,胡子昊还在等待。
宋端玉看向胡子昊说道,“你,想要什么?”
胡子昊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不是看我要什么,而是看你有什么。”
宋端玉说道,“我没有寰宇志。我没有你要的东西。”
胡子昊微微一笑,“罢了。就当替我师傅还你父亲一个人情吧。”
宋端玉微微皱眉。
“他们就要来了。”
胡子昊说道,“他们就要来了。”
宋端玉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胡子昊说道,“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这着实是扣人心弦的马蹄声。
胡子昊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起上吧。”
“我先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光从远处掠过。
这道白光是何许人呀?
正是辽东白鹿书院宋知轩。
宋知轩一袭白衣,飘飘仙姿,甚是让人羡慕。
宋知轩冲向远处,正冲向远处正疾驰而而来的北龙城大军。
北龙城大军为首之人正是一个背着宣花大斧的甲士。
他是谁呢?
正是宋端玉的朋友胡子昊的兄弟,胡子彦。
胡子彦胯下的战马叫做玉追。
这匹马乃是裘东海赐给他的。
这匹马曾经伴随了裘东海征战天下,几十年南征北战,玉追不知道救了多少次裘东海的性命。
但是裘东海竟然把这批神异的马儿送给了胡子彦,这其中的意思象征亦或是代表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这让胡子彦甚是开心。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对于胡子彦来说,他此刻的心情与先前那个徽州紫池当代大弟子赵生箫一般无二。
胡子彦明白,裘东海之所以这么做是有代价的。
他胡子彦的确是要向裘东海付出的代价的。
虽然痛心,但是胡子彦很清楚。
在成功的路上,没有人是不要付出代价的。有的人出身好,自然代价轻一些,有的人出身不好,代价则是要重一点的。
譬如那位大玄鼎帝宋奇。世人都以为宋奇不过是南境的一个普通人,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大玄鼎帝宋奇乃是神异宋家的后代。
这个家族在上古的时候已经存在了。就是因为这个家族的存在所以青玄界才有那么多举霞飞升之人。
这些人都是很恐怖的人。上古时代的百位大能之中,有半数全部来自神奇的宋家。还有宋青远,宋青远的祖先就是那位“玄武地宫”的主人青帝。因此宋青远才会担负起看守玄武地宫的责任。
正是因为如此,宋青远也才继承了他神异宋家的那位大能——“青帝”的能力以及他的神通《一刀飞雪》。
他胡子彦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并不想做皇帝。他并不想像这青玄界的一块小地方——大玄王朝的太平城中的朝廷里的那个龙椅上的大玄鼎帝宋奇一样指点江山。
对胡子彦来说,指点江山实在是太无趣了。
胡子彦有着更高的追求。他明白,他的哥哥,胡子昊并没有很高的追求。他哥哥胡子昊最大的愿望就是重整鬼刀门。
可是胡子彦没有。
胡子彦最大的愿望就是两个字——长生。
在胡子彦心里,只有长生才是真正的胜利。只要他胡子彦成为长生之人,他胡子彦就可以成功地掌控天下!
如今有一个长生的机会摆在了他的眼前。
裘东海答应了他,只要胡子彦缴纳了投名状,他就会给他一个优先使用青帝神奇之骨头的资格。
青帝神奇之骨头是何等存在?
顾名思义,青帝神奇之秘骨乃是青帝的一种骨头。此次在玄武秘藏之中发现的青帝神奇之秘骨乃是青帝的躯体。
胡子彦明白,只要他融合了青帝的这块骨头。不说他的武道境界会得到如何如何大的提升,就连他的寿命也会有飞速的进步。
这是让胡子彦不能拒绝的。
所以,胡子彦才会率领北龙城的数百名精锐来绞杀宋端玉一行人。
一来,是为了替北庭之主,北龙城大将军,北龙城城主,神龙军大将军裘东海带回宋端玉,二来便是夺得胡子昊的人头。
虽然胡子彦与胡子昊有这么十多年的感情,但是对胡子彦来说,在那长生的永恒的面前,十多年的感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十多年的兄弟感情能当饭吃吗?
胡子彦告诉他自己,这是不能的。
胡子彦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前方,盯着前方那个背着扛着两柄鬼牙刀的男人。
同时,他也看到了,有一个白色身影朝他冲来。
胡子彦的眸子变得妖异的紫色,他说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吃我一击。”
胡子彦单手抡起背后的宣花大斧头,一斧头就是劈出了一道由三尺厚的淡蓝色的斧波!
“啊”
只听惨叫一声,施展着云屏九叠的宋知轩的急肩膀一时间鲜血如注,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那道攻击击中了!
宋知轩的荡起了惊涛骇浪。
“这怎么可能!”
云屏九叠乃是人世间极其高明的一种身法,竟然被眼前这个胡子彦信手的一斧头给击中了!
这绝对不可能。
宋知轩对自己说道。
但是宋知轩明白他输了。
他就要死了。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胡子彦骑着马略过了宋知轩,他手中那柄可以裁夺宋知轩生命的斧头并没有落下。
因为在胡子彦眼里,只要他常长生了,宋知轩、宋端玉甚至那个轩辕冰都是蝼蚁罢了。
另一边,胡子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他向后退了一步,只听他对宋端玉说道,“你退后,他交给我。”
胡子昊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战意,这战意之中又包含着熊熊的怒火,好像要将整座天地都燃烧完一样。
胡子昊缓缓地从背后取下那两把鬼牙刀。
实际上,胡子昊的鬼牙刀是带着刀鞘的。
需要明白,从小重山到石隐镇,胡子昊从来没有将鬼牙刀楚出鞘过。
因为胡子昊明白,他的刀一出鞘,就要见血。
他这一路走来,并不想杀人。他的刀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杀神的。
现在就用到了他的时候!
因为胡子昊早就看到远远的朝他冲过来的那道人影之中,那道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影,正散发着一种邪恶的波动!
胡子昊的感觉没有错。
胡子彦此时的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准确地来说,他已经不是完整的胡子彦了。
为了让他更加放心地效忠于裘东海,裘东海已经将一块青帝肋骨装在了胡子彦的腰上!
他这个小武一品的修士得到了青帝秘骨之后,掌握了十分强劲的能力——他能耳听十六路,眼观三十二方。
也就是说,胡子彦的眼眸已经经过了十分深度的强化,他可以捕捉到武者出手时候的极其瞬间的细节!
要知道武者交战的时候,细节有的时候是最致命的一环。甚至可以这么说,若是两个水平相当的高手交战,如果有一方的细节处理得不好,甚至被对方捕捉到的话,那么这一方必败无疑。
这是毋庸置疑的。
“胡子昊,纳命来!”
胡子彦大喝一声,一脚踩在玉追马上,然后飞升一斧头砍向胡子昊。
胡子彦的眼中有着对青帝秘骨所代表的的长生永恒的贪婪,也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他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呢?
这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且说胡子昊被胡子彦的父亲带回家后,便和胡子彦成了兄弟。
在之后的年岁里,二人一齐玩耍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可是好景不长,胡子彦的父亲得了病死了。
从那个时候,胡子昊便开始细心地照顾胡子彦,甚至到了胡子彦长大的时候,胡子昊对胡子彦的关怀仍然是无微不至。
按照道理来说,有这样一个哥哥实在是极好的。但是胡子彦并不这样想,因为对胡子彦来说,他要的是一种光环,一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需要知道,当你感觉不到压力的时候,是有一个人替你挡住了压力。
这是胡子彦不明白的。胡子彦只能看到胡子昊在获得荣誉的时候,被大家喝彩的光鲜亮丽。
并不知道胡子昊在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胡子昊的刀法出神入化,是因为胡子昊在背后花了比别人多了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力气,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说白了,胡子彦嫉妒他哥哥胡子昊能有这样的成就。
他觉得那些成就,本来就应该属于他胡子彦的。
他胡子彦乃是全才,乃是天之骄子,乃是偌大的大玄西北最强大的最值得被众人膜拜的神!
胡子彦心中的野心终于吞噬了他。
当他与他的哥哥胡子昊在小重山下分道扬镳的时候,胡子彦和胡子昊的心里都很清楚,
他们之间总会有这么一战的。他们之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现在,这一天来了。
这一天来得实在是有些快啊!
不过短短三个月,曾经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胡子昊和胡子彦如今却是兵戈相向了啊!
这是让胡子昊不能接收的,
胡子昊认为,凭借着自己的修为,弟弟胡子彦怎么样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他错了!
当胡子昊将鬼牙刀合在一起,斩出一道刀罡的时候,谁知道胡子彦的脸上毫无惊慌之色,反倒是有一种冲破枷锁的刺激之色。
胡子彦论其手中的宣花大斧辟出了一刀更加浓烈的刀气!
胡子昊瞳孔一缩嘛,“这是鬼刀门的刀法你从何处学来的!”
胡子彦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鬼刀门的刀法?笑话,这乃是青帝独创的刀法?你以为你从你师父哪里学来的刀法就真的是鬼刀门的刀法!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就是个臭女人!这刀法是宋青远给他的,而宋青远的刀法则是从青帝那里继承而来的!”
“哈哈哈哈哈”
胡子彦的笑容之中带着玩味,“没有想到吧。我可以用我的宣花大斧劈出你最得意的刀法!你想知道为什么嘛!”
胡子彦蹲了一顿,“因为,我就是青帝!”
胡子昊眼神一凝,他看到了。他终于发现了他这个弟弟身上的不对经。
“你竟然为了力量,融合了青帝秘骨!胡子彦,你疯了吗!你这样可对得起父亲!”
胡子彦的脸上闪过一丝混合着疯狂、无奈、痛心的让人难以言状的诡异神色。
胡子彦大喝一声,“闭嘴!你根本没有资格提父亲。我们的父亲早就死了!他是因为你死的!”
胡子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
胡子彦大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是那些武林仇家追杀父亲,父亲怎么会死!至于那些武林仇家为什么会追杀父亲,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胡子昊的神魂震荡了几分。
关于他地养父,不,在他心中,他的养父胜过他的生父。
关于追杀他的那些仇家,胡子昊自然是知道的。
那些追杀他养父的仇家,实际上并不是追杀他的养父的,而是追杀他的。
时至今日,胡子昊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胡子彦的笑容之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胡子昊你想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的孩子?”
胡子彦默不作声。
虽然先前,他已经隐隐地觉得有几分可能性。但是如今的尴尬局面让他着实没有勇气问出这句话,。
胡子彦说道,“让我来告诉你吧!”
“你的生身父亲就是!”
胡子彦并未开口,而是将手指指向了胡子昊的旁边。
他的手指吧恩来是你指着胡子昊的。如今却是指向旁边,这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那他究竟指向了谁呢?
不错,胡子彦指向的那个人正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宋端玉!
宋端玉心中一惊,“你指我做什么?”
“哈哈哈哈”,胡子彦笑道,“这还不清楚?我告诉你,这个胡子昊,这个曾经的北龙城神龙军的大统领,是你的亲哥哥啊!”
宋端玉呆若木鸡,他看了一眼胡子昊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宋端玉紧盯着胡子昊,“你早就知道?”
胡子昊摇了摇头。,“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只不过经过小重山一别后,我隐约有了怀疑。”
“啧啧啧”,胡子彦笑道,“我可不会给你们相认的时间,反正今日你们两个人都要死!”
胡子昊大喝一声,“你快退和,骑上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宋端玉站在原地没懂。
“快走!”
宋端玉说到,“我是不会走的。”
“那你们就都死在这里吧!”
胡子彦已是与斧头合二为一,这是大武境界才能领悟极高功法,“人器合一”。
胡子彦对斧头的掌握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着实让人非常的害怕!
胡子昊看着冲向来的胡子彦,眼中追忆落寞之色皆有之。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和他的弟弟一起上山打猎,一起在池塘里面游泳,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经历斗转星移。这么多深情的回忆,竟然败给了利益两个字。
胡子昊,突然响起了那个年轻女子。那个喜欢穿红色衣裳的女子。
那个女子实在是太美了。但同样的他实在是太冷了。
有的时候胡子昊会想,自己如果年长几岁,说不定就可以娶了她。
说不定,他们前世就是夫妻。只是在这一世,他们只不过是师徒罢了。
胡子彦的斧头就要砸到了胡子昊的面门。
这个时候,胡子昊的脸上仍然保持着云淡风轻之色。
胡子彦怒喝道,“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胡子彦讨厌胡子昊。最让他讨厌的时候,是胡子昊遇到什么事情脸上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这让胡子彦很是挫败。
这个时候,胡子昊开口了。
只听到胡子昊开口说到,“老师,且看小昊这一刀如何。”
胡子昊微微抬头,看向空中,看向空中那些被万丈红霞染红的灿烂云朵,大喝一声,“刀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冲天的意气,扶摇而上嘛,冲入了九霄云外,而后以它自己为圆心向外扩散开去。
这一股蕴含着才情极高的胡子昊的刀道天赋的武道气机如同洪水一般席卷向四海八荒,覆盖了整个大玄西北!
就在这个时候,偌大的大玄西北边陲所有刀客手中的刀全部离开了他们的主人,飞向石隐镇。
无数波飞刀遮天蔽日,这一日,鬼刀门的遗徒胡子昊臻至了圣人境界!
圣人境界是一个怎么样的境界。须知道,武道分为大武和小武两种分别。自小武九品至大武一品一共有十八个境界,事实上,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达到过大武一品境界。
因为这其中还有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就是圣人境界!
这个境界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境界。从小武九品到大武一品,都有一丝可能直接跻身入圣人境界。
正所谓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这一日胡子昊从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跻身入了圣人境界也不是不可以的。
胡子彦的脸上出现了恐怖的神色,“你……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跻身了圣人境界。”
胡子昊说道,“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做不到的。”
“哈哈哈哈哈”,胡子彦笑道,“那又如何。如今乃是末法时代,你所谓圣人境界也只不过是伪圣,而我融合的则是真圣的骨头,还是一名大圆满的真圣。”
什么是大圆满的圣人呢?
大圆满的圣人乃是从大武一品的境界跻身入圣人境界的,而其余境界跻身入圣人境界都是伪圣。
但即使是伪圣,也可以凌驾于整座江湖之上。
胡子昊笑道,“纵然是伪圣,也比你这个只融合了一个破烂骨头的人要强。”
胡子彦神色开始扭曲了。
胡子昊竟然说他融合的那个青帝秘骨是破烂!这是羞辱,这是对他胡子彦大大的羞辱。他胡子彦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胡子彦将手中的斧头对着自己,割开了一道裂缝,那道裂缝之中飘出了一道有着七彩颜色的围绕的恐怖骨头。
虽然有着七彩的光华流转,但是站在一旁的宋端玉仍然从这根骨头上感觉到了一种十分邪恶的气息。
这种气息是很难用语言叙述的,大概是这跟骨头本来是一种十分圣洁的东西,但是不知道被一种什么样的东西给污染了。
这着实让人头大。
胡子彦拿着这根青帝秘骨,疯狂道,“胡子昊,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有着这根秘骨,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胡子彦向空中大喊一声,“青帝敕令,天人胡子彦凭借青帝骨,求死!”
这个时候,只听空中降下了一道水蛇粗细的紫雷冲向了胡子彦,同时将胡子昊也盖在那个范围里面!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六章 大玄鼎帝临江南
哈哈哈哈哈”,胡子彦疯狂的大笑。
在胡子彦看来,他凭借着青帝秘骨——青帝神奇之秘骨的强大力量,已经半步合道。
什么是半步合道?
且说天地之间,物各有主。武道修士在武道上踏天行哥是为了攀登想真正的高峰。
这对修士来说是具有非常大的诱惑。那么什么地方才是武者最想去的地方呢?
便是有道的地方。对于修士来说,只有一个地方是他们内心最向往并且一直在苦苦追求的。
这个地方就是有道的地方。
正是为了追求有道的地方,赵生箫、赵听笛、陆北游、宋易、陈一念、宋端玉才会拼尽全力在这个地方苦苦地挣扎。
须知道,古时候的圣人是很厉害的。他们厉害的地方,不在于他们本身的修为有多高,而在与他们可以和天道相通。
这是当今末法时代,普通人不能理解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跻身圣人的人放在古时候都是才绝惊艳之辈,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强大存在。
按照道理来说,或者说胡子彦心里也清楚,这个东西是不行的。
也就是说,他胡子彦本来就没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圣人。
但是现在他能使用圣人之威,全靠的是那块青帝秘骨。
小重山的真正秘密便是青帝秘骨,现在这些青帝秘骨落在了裘东海手里。
或许这就是裘东海真正的底牌吧。裘东海作为北龙城大将军,虽然掌握着偌大的大玄西北三十万大军,但是毕竟西北地处偏僻的地方,再加上没有什么经济和铁器行业的支撑,凭借着军队与大玄朝廷硬碰硬是绝对不够的。
但是如今裘东海得到了青帝秘骨是远远不同的。若是放在平时,如果有人觉得说可以用强大的武林高手或者是江湖中人和大玄正面的军队交战的话,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虽说江湖中人亦或是武林高手有着让人羡慕的实力,但是让人想不通的便是他们真正的实力还是有限的1.
因为人力终究是有穷尽的时候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有所不同了,其实,胡子彦的修为境界也不是小武境界,也不是大武境界,而是一种玄妙又极其普通的境界。
这是什么境界呢?
这是半圣境界。
半圣境界是一种奇特的境界,半圣境界在伪圣境界之上,在圣人境界之下,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诡异境界。
一名半圣的势力有多强呢?
从最近来看,就要说到那个男人了。那个大玄鼎帝宋奇的族裔,那个让偌大的西北都闻风丧胆的恐怖男人,那个让官军头疼,让裘东海恨之入骨的男人。
还记得那年在天云山的时候,那个男人——也就是宋春遥的丈夫宋青远被所有官军包围的时候,在重重困境之上,在大武二品无涯境的时候跻身入了圣人境界。
其实他跻身入的并不是真正的圣人境界,因为在如今的末法时代,是没有人可以跻身入圣人境界的。
因为在末法时代,天道已经有了残缺,这绝对不可能修士跻身入圣人境界的。
半圣才是这片天下最强大的存在的。
这个时候,在偌大的西北不要说半圣,就连伪圣也只有胡子昊这么一个人。
那么,只要胡子彦拥有很多奇怪的青帝秘骨,就可以将很多厉害的东西制造出来。
是的,不是人,而是东西。
因为这些人只要融合青帝秘骨,就会被青帝秘骨这万年来祭奠的恐怖气息给通化,最后变成一种十分恐怖的只知道杀人的杀戮机器。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裘东海如果拥有五十名伪圣的话,就可以凭借着这五十名超强的战斗力横扫西北战力,到那个时候,只要凭借着他强大的军事实力在再加上裘东海本身就具备的强大的威望和声望就可以在偌大的大玄西北振臂一呼了!
这个时候,到时候还有谁能拦得住他裘东海?
且看今日之西北,皆是谁家之天下?
裘东海的心中弥漫着万丈豪情。他为大玄鼎帝宋奇卖命了好几十年,做了好几十年的看门狗,要说没有功劳,也应该苦劳。
但是这个时候,让人心寒的是,宋奇的族裔竟然害死了他的女儿!
裘东海将手中的事情放下,便可以横扫西北!
且说胡子昊和胡子彦的战斗越发的胶着。二人的身上又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伤口。
这个时候,胡子彦说道,“没有想到,你竟然能挡住天人的紫雷攻击,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胡子昊的脸上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她说道,“怎么样,我与你说过。你这辈子根本没有跻身入圣人境界的资格。你的最多境界只有小武一品境界,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胡子彦冷笑道,“听你的话?我胡子彦天不怕地不怕,凭什么要听你的话啊?你是什么人?”
胡子昊顿了顿心神,说道,“我是你的大哥!你就应该听我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子彦将宣花大斧放在边上,哈哈大道,“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的感情?”
胡子彦的眼神之中有着不屑的神色,“兄弟之情?笑话,在伟大的长生面前,兄弟之情是什么东西?可以卖多少银子?”
胡子彦又拿起放在一旁的那把已经粘上了对方鲜血的恐怖的宣花大斧,将斧头的铁手柄握在手里,对这胡子昊说道。
胡子彦的眼神之中包含着惊天的恨意,这种恨意似乎比太虚之巅那些喷涌的火山还要厉害。
这种恨意,惊天地,泣鬼神,可以将人的心志吞没在一种极其恐怖的境界之中。
这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
但是在胡子昊的脸上仍然是云淡风轻之色。因为胡子昊的脸上向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
或许对于胡子昊来说,真正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胡子昊从来没有害怕过。
甚至在那天面对着狼金会的追杀的时候。
胡子昊还记得他还是少年的时候,面对着狼金会的追杀,着实是太恐怖了。
那座山叫做栖霞山。
栖霞山上有绿园青植,有着苍松翠杉,有着一些平素在其他山岭之间看不到或者看不通透的一些奇珍异兽。要知道,那位天之骄子,不,那位九五之尊,那个曾经是南境大诸侯的恐怖存在,如今已经是天下共主的大玄鼎帝宋奇曾经来过栖霞山。
他去栖霞山干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长生。
要知道,宋奇的武道修为乃是小武一品小长生境界。
什么是小武一品小长生境界?
这又要从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将其。小武一品乃是武道十八境界之中比较奇特的一种境界。
古往今来,有无数的英杰俊豪卡在了这个境界之中。他们穷尽一身的时光都没有办法找到一种的好办法突破小武一品。
因为想要突破小武一品,是没有办法的。突破小武一品除了所谓的机遇之外,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中转的。因为对于天下的所有修士来说,想要突破小武一品到大武境界,必须要靠着自身的天赋才情突破,不然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突破小武境界的。
这也是胡子昊为什么说胡子彦不可能突破小武境界的原因。要知道胡子昊加入了鬼刀门之后,花了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已经跻身入了小武一品境界,成为了鬼刀门的核心弟子。
既然成了小武一品的好境界,就有机会可以成为更好的人了。也就是更好的核心弟子。要知道鬼刀门之中有这很多不同的境界,比如普通弟子,比如核心弟子。
这些弟子的等级是不同的。但是胡子昊既不是普通弟子,也不是核心弟子,而是一种更加恐怖的等级弟子!
首席弟子,对于胡子昊来说,他乃是鬼刀门的核心弟子之上的更加强大的弟子!
首席弟子!
这个时候,作为首席弟子的胡子昊自然会将神奇的东西给他养父的儿子也就是他弟弟胡子彦用了。
但是胡子彦毕竟是普通人,他哪里有那种睥睨天下的天赋呢?
在诸多灵丹妙药的加持之下,胡子彦也不过是一种神奇境界,也就是撑死了只能到小武一品境界。
因此对于胡子昊来说,只要可能将这些东西和胡子彦说清楚,才可以让胡子彦生了这个心,但是胡子彦兵不明白这些。
话说回来古往今来的很多强大的修士之中,其中不乏一些才绝惊艳之人,但是有的人昆玉天赋才情,有的人困于机遇机缘,才不能突破小武一重楼。
但是聪明的人总会找一些办法的。既然这条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吧。
对于聪明的人来说,只有将真正的东西做到了,就是胜利就是双赢。
曾经有一个十分厉害的人发明出了一种全新的境界,叫做小武一品境界是一种十分恐怖的境界,这种境界虽然离大武境界有这很远的境界。
但是这个小武境界有着十分恐怖的能力,它有着承载很多特殊功能其他能力。
这些能力是普通小武一品境界不具备的,因为这些境界是需要锻炼的。
只有小武一品境界的人才可以锻炼这些能力,才可以获取这些能力。
这是规则,这是青玄界的规则。正所谓不以规矩,不宜成方圆。
所以只有有了规矩,这个青玄界,或者是在青玄界一隅的大玄国才能像一个完整的机体一样进行十分完美的运行。
所以那个人就发明出了小武一品小长生境界?
什么是小武一品小长生境界,这是一种十分恐怖的境界。
小武一品小长生境界,乃是在人的识海之中搭起了一种十分恐怖的境界。
人的识海之中,有这么十分恐怖的境界,但是在这个地方,可以搭起一种十分恐怖的境界,这个境界便是长生桥。
长生桥可以沟通人的识海和天道精华。要知道人就是一个机器,像一个机器一样在这个世界运转,是要磨损的,有的时候要上润滑油,有的时候需要进食以便获取能量,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人力终有穷尽时,人力终有穷尽时啊。
年少万兜鍪,坐镇东南站战未修。对于他来说,长生桥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方,对于大玄鼎帝宋奇来说,为了在诸多的诸侯王中脱颖而出的话,只有将一种十分神奇的东西才可以帮助他。
这种东西也是一种机缘,便是搭建长生桥。
那么长生桥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东西呢?
宋奇在南境的时候曾经遇到了一个异人,这个异人告诉了宋奇一个十分诡异的东西。
这个异人是一个神奇的人,这个人身着黑袍。这个人告诉了宋奇一种十分神奇的东西,就是在他的识海搭建起一种叫做“长生桥”的东西。
长生桥到底能干什么呢?粗浅来看,就是先前所说将人的识海和天地气机相连接,在短时间之内可以让小武一品境界之人掌握着一丝丝近乎天道的力量。要知道这种力量乃是天道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力量,从大武九品到大武四品是没有掌握着这种恐怖的力量的。
但是使用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是要付出十分惨痛的参加的。甚至可以这么说,你可以掌握的力量越大,你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对吧,但是宋奇没有选择。但是天下大乱,宋奇只有从中脱引而出,才可以成为天下共主。或者可以这么说,宋奇只有战胜了其他的诸侯王,才有可能在乱世烽火之中活下来。
有的时候,人走到位高权重的那一步的时候,并不是他的本意。是在利益追逐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发生利益角逐的时候,他本人的意志已经无法操控他了。为了整一个团队他要牺牲一些东西。
走到位高权重的人没或许一开始的脑海里并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们的想法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很简单,只是完成一样东西,完成一样可以取悦他们自己的好东西。
那些真正有野心的人或许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因为他们的思想已经乱了,他们的起心动念之中掺杂了太多的杂志。他们是不可能成功呢。
所以,这几年来,在之后的征战之中,宋奇为了能更好地征战四方,就将动用了好几次长生桥的能力。每一次动用,宋奇对此的把握都恰到好处,但是最后一次他偏偏失策了。
因为那一日,他的妻子死了。暴怒之下的宋奇再一次开启长生桥中的恐怖功能,
宋奇凭借着恐怖的能力,终于战胜了那个杀死他妻子的杀手。
但是宋奇虽然杀死了那个杀死他的妻子,但是没有办法的事,宋奇是一个十分重情义的人。他久久不能释怀,在这之前他动用了长生桥的次数已经到了上限。那个身着黑衣的异人曾经告诫过宋奇,那个东西只可以动用十次。因为动用天地精华,实际上是会对宋奇造成损伤的,所以只能动用十次。
但是这一次动用已经是第十一次了。
所以对于宋奇来说,这是十分恐怖的东西。这第十一次动用是为了他的妻子,但也算是超
对于宋奇来说,有的时候,他是极其重情义的。正所谓沧海横流尽显英雄本色。
可是到了现在,宋奇已经没有办法再维持身体的机能了。
所以早在三年之前,宋奇就派出了大玄司礼轩的司长宋贤前往西南的那个叫做石隐镇寻找一个十分神奇的东西。
因为曾经有一名身穿白衣的异人找到过他,只要他宋奇可以得到那件东西,他宋奇就可以死再延年益寿三十年!
三十年,何其之多啊!当然这三十年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
对于真正的圣人来说,三十年一点都不多。何况整一个青玄界更是一个英雄辈出,千族竞技的时代。比如那些血魔神国之人,都是一些十分恐怖的存在。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相当相同的种族,血魔神族。
且说那只巨大的骷髅在南境的一个山洞之中走了出来,快到南境的一个村庄的时候,那只骷髅突然变成了一个很小的骷髅。
骷髅瞧瞧地潜伏了路边,他用术法江边上的一块的石头变成了一个十分奇特的亮晶晶的东西——其实就是金子。
这是一种点石成金之术。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点石成金之色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但是对于学过的东西来来说,是极其恐怖的东西。
这个时候,从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十分普通的樵夫。这个樵夫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
这个樵夫正砍完柴回来,但是他的目光却被路上的一个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便是那只骷髅变得金子。
这个樵夫的名字名叫张三。
张三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今天除了砍了柴火之外,还弄了很多东西——一只兔子。
这是村里的老人交给他的守株待兔之术,就是凭借着这种神奇的术法——可以捕捉到很多兔子。
张三看到了金子心中大喜,“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张三还有天降横财的时候,看来我要发了,哈哈哈哈哈。”
张三的嘴角挂着口水。是的,他的嘴角挂着口水。像张三这样的人,并不懂什么修道术法,张三知并没有什么大志向。
他的志向就是隔壁宋家村里的宋小妹子。张三一直在存钱,等到他砍柴存够了钱,就要向宋小妹子家提亲。
可就在这个时候,上天却给他送来了一个金子,这实在是太让张三高兴了。
张三走到了那个金子边上,先是用身形将金子护住然后转头张望了一下,然后往边上看了看,开始伸手去拿那只闪闪发光的金子。
就在这个时候,当张三的手接触到那只金子的时候。这个诡异的金子之上发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光!
这是一种血色的光,这种光好像实质一般的绳子一样冲向了张三。
张三大惊,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武功,但是他还是有一点体魄的。
因为张三常年在外面砍柴,也锻炼一身十分强大臂力。这些臂力与普通人相比,张三还是要墙上很多的。但是这个时候,张三并不是很厉害的,因为他面对的是,血国的血神索。
所谓血参索,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东西。在这个时候血参索可以侵入普通人的肉体,吸取普通人的精华。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东西,但是对于血魔神国的骷髅王来说这是很普通的一种东西。因为他们血魔神国的神灵就是靠着这种东西这个地方生存的。
他们的生存之道就是吸取一些神奇的东西。这个时候,最厉害的东西便是他们的血道之术。
这个时候只有将全部厉害的东西悉数发挥才有可能获得一些生机。
这个时候,张三伸手抓住了那些已经侵入他身子的东西——实际上就是骷髅弄出来绳索,这些绳索有着恐怖的功用。
这些绳索正在不断地吸取张三体能的能量。
就在这个时候,张三的面前出现了一种恐怖的东西。这是一张巨大的骷髅脸,正是这张脸让张三的心神震荡。
就在这个时候,那张骷髅脸张开了血盆大口。
“让我吃了你把”,骷髅张口血盆大口,一口吃下了整一个张三。
就在这个时候,这片虚空之中弥漫出了一种极其恐怖的血气,进入了张三的那个只剩下骨头的躯体。
就在这个时候,张三的眸子之中泛起了一种极其恐怖的东西,一种血红色。
这是张三的神智被吞没的征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股红色的极其已经全部融入了张三的体内。
张三的嘴角挂起了一种极其恐怖的笑容。这不是人类的笑容,更像是一种极其恐怖的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你们这些愚蠢的蝼蚁,就化作我的腹中的食物把。”
张三,不,骷髅王,正在笑着,走向了那座村庄之中。
这座村庄的名字叫做宋家村。或许普通人不知道这座村庄的名字,但是跟随着那位大玄鼎帝征战四方的人肯定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这座宋家村正是大玄鼎帝宋奇的本家。想不到吧,想不到如今已经是天下共主的宋奇是出自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宋家村。
宋家村在宋家山这边,是在如今的江州境内。为了让宋家村的居民继续保持先前的生活,宋奇并没有告诉当地江州居民他的真正初出。
且说宋家村傍山而建,傍水而居,在这个时候,只有极其无聊的人才会到这里。
因为在这里,物产丰富,自给自足,互通有无,所以宋家村并不与外界交涉。
宋家村的村口有一个老者在看门,老者的名字叫做宋晨。
宋晨的来历可是与这些人不同。老者眼中的追忆落寞之色有之。
老者迎着暖人的阳光,口中微微叹气道,,“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大王他怎么样了”
老者从前是一名战士,一名很厉害的人。当年在成员之战中,老者蜂拥杀敌,浴血战斗。
在那场战斗之中,老者为了替那时候还是大王的宋奇挡下一刀的时候,眼睛被人给割伤了。
故此,老者成了盲人。
那时候的宋城心中甚是痛苦,他痛苦地并不是因为他失去了他的眼睛,并不是因为他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光明了。而是因为宋城知道他再也看不到这个地方了。因为他就要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再也不能陪着他一向敬佩的大王宋奇再次征战沙场了。若是他宋城没有在那次战斗中伤到眼睛,说不定他现在也是统领一方的将军吧1.
毕竟,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对于一名战士来说,他们的归宿便是沙场。若是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离开了战场,没有办法在战场上征战的话,对他们来说这比死还难受。
这是军人的生命。
这个时候,被血骷髅占据了身子的张三就已经走到了门前,但是在他身前还有一个人走着。
这个人身披着黄色的衣服,身材有些魁梧高达。
骷髅读取了张三的记忆,但是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黄衣之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身着黄色衣服的人走到了这个地方,走到了宋家村的村口。
那身着黄衣之人向坐在村口的宋城问道,“敢问老丈,这里可是宋家村?”
老丈微微抬头,他看向来人。他是循着声音看向这个人的,因为宋城心里清楚,他并不能看到谁。因为对宋城来说,他的眼睛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没有用了。
一个盲人,怎么可能看清楚别人的样子呢?可是眼前这个人说话的声音,甚是熟悉。
“不错,敢问后生到宋家村有何贵干。”
宋城虽然眼睛已经下了,但是他周身气机收放自如,他是一个高手。
宋城回到这索家村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为了养伤,毕竟在那一场战斗之中他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的,二来,是为了保护宋家村。因为宋家村是那个宋城心中敬若神明的人的家乡,当然这里也是他宋城的家乡。不过二者的意义是不同的。
黄衣人看着眼前的宋城,并没有说话。黄衣人约莫站在宋城面前看了看一刻钟,然后开口说道,“此处真的是宋家村么”
黄衣人说着就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
“你是谁!”
宋城的语气变得寒冷了几分。他开始怀疑眼前之刃的用意。
宋城的修为在小武一品左右,纵然断了这个断了眼睛,他也能将修为保持在小武一品也是有原因的。
至于原因便是宋奇将所掌握的小武一品长生桥传给他。就在这个时候。
黄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黄衣人说了一句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城也是来了火气,骂道,“老头子不就在问你你是谁吗。若是再不说就休怪老头子不留情面了。”
这个时候,黄衣人笑道。
“黄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衣人的声音笑得甚是开怀,就在这个时候,在黄衣人所站之处有很多的扶摇之风冲嘞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宋城已经从往身边一个树丛里拔出来了一把剑——昊天神剑。
这个昊天神剑并不是什么仙家兵器,而是一把很普通的属于人间的武器。
但是这把昊天神剑说普通又普通,因为这把剑沾染了天地之间的神龙之气。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要知道昊天神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都是被宋奇佩戴在身边的。
宋奇乃是上天眷顾之人,他身上是有龙气。宋奇用他周身的龙气正在蕴养着这把昊天神剑。
这把昊天神剑着实太厉害了。
但是宋城和宋奇本出同源,他们之间是有着很深的渊源的。对于宋奇来说,这个东西哎再珍贵,不过是一把剑罢了。
这样一把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跟随他出神入化似的宋城呢。
还记得那个雨夜,宋城拿着那把昊天神剑守在宋奇边上。
剑气近。
那是青侯王派出的七十二路剑道高手,就是这七十二路剑道高手就要执行天底下最难也是最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击杀那时候还是宋天王的宋奇。
宋城乃是宋奇的贴身护卫。
那一日,在临安王府,宋城的眼睛还是好的。
宋城拥有一双极其恐怖的眼睛。这双眼睛可以看破天地间的虚妄和一切邪念,当然了这也包括一切杀机。
当那七十二名剑客用着十分高超的隐匿技巧接近宋奇所在的那座王府的时候,宋城就已经察觉到了。
宋城用着那双眼睛看破了那些东西,看破了那七十二名剑客在虚空之中的恐怖轨迹。
那是宋城第十二次使用小武一品长生桥的效用。他先前已经用了十一次了。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宋城九使用第十二次小武一品长生桥的作用了。
只见天地之中的无主灵气悉数涌入了宋城的躯体之中。那个时候的宋城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因为多次使用小武一品长生桥的缘故,他的双鬓已经斑白。
其实到了后来,宋城和宋奇都很清楚这种小武一品长生桥的效用。根据那个黑袍奇特的人所说,这小武一品长生桥的作用在替修士接受外面的天地精华的时候,还有一种甚是奇怪的副作用。
这种副作用就是让宋奇和宋城难以承受的一种伤害。这个副作用便是透支他们的生命力。
对于宋奇和宋城来说,透支生命力是很严重的事情。怎么说呢。
如果宋奇和宋城使用一次小武一品长生桥的功效的话,可以短时间获得超越小武境界甚至大武境界的势力,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正的圣人才能制裁他们。
当那七十二把剑逼近宋城所占之处的时候,宋城口中默念道,“剑来!”
就在这个时候,自临安王府的一座泉水之中,有一柄飞剑从池水之中飞了出来。
这是一柄极其恐怖的飞剑。这柄飞剑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昊天神剑。
正是靠着这把昊天神剑查,宋城在很多面前,从尸山血海之中杀了出来。
那一战,宋城一个人独战七十二名剑道高手,正所谓“一人一城,一人一剑。”
那个夜晚,宋城出了七十二剑罢了。对于宋城来说,这七十二剑已经耗尽他的内在精魄,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宋城已经没有几日可以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城将手中的气机涌起,然后一剑劈出,将身前的一块巨石斩碎了。
且说如今的时刻,黄衣人看着眼前的宋城说道,“当年那七十二剑,苦了你了。”
黄衣人话音刚落,已经垂垂老矣的宋城已然是泪湿青衫。
宋城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眼前那人的声音那么熟悉了。
宋城的身形呆若木鸡,如遭雷击。
宋城,这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者,在他奄奄一息,日薄西山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还会来看自己。
宋城没有想到的事情着实是有很多的,但他毕竟是一名出色的剑客,他胜过天下很多人,他能考虑到的事情也是有很多的。
宋城颤抖声音说道,“你……你是……”
宋城又连忙顿了顿身形,说道,“冲城营统领宋城见过大王!”
宋城的盛宴之中已经带着哭腔,老泪纵横啊。
正所谓沧海横流尽显英雄本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正的英雄才配得上真正的风流。
黄衣人,不,这位天下共主,这位让所有的人臣服在他的脚下的九五之尊,用着极其醇厚的温柔嗓音说道,“天色不早了,睡吧。”
天边的云彩已经被微红的晚霞给染红了。这江南的天际有些像被喝醉酒的人的脸颊。宋城的心也是醉醉的。
被长生桥将他的生命力透支殆尽的宋城,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时候,回到了那年醉卧沙场的时候。
这一日,大玄,不,临安王麾下神龙军冲城营统领宋城死于安详之中。
宋城很厉害,但是宋城再厉害,在宋城自己的心里,他不过是一个小卒罢了。
一个与愿意为自己心中一直甚是尊敬的大将军宋奇麾下的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玉斧已修明月,瑶琴何必朱弦绝。宋城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至少他心结已经解开了。
这是让天下人多么羡慕的事情。有的人死之前,心中还有很多不能释怀的事情,这样的人死之后对世界还有一种十分奇怪的留念。
这个时候,黄衣人微微转身,他看向了正走过来的张三。
张三顿了顿身形。
他看向黄衣人。
黄衣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他正是这大玄的天下共主,宋奇。
宋奇顿了顿身形,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妖异眸子的村名说道,“你不是张三。”
张三向后退了一步,那双妖异的血红色双目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微微张口说道,“大玄鼎帝宋奇,好久不见。我血魔神国就要重回青玄界这片土地了。”
“哈哈哈哈哈哈。”
宋奇的脸上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他也是顿了顿身形,对张三说道,“你们血魔神国不在灵魔界好好待着,来着三寸人间做什么。”
那张三哈哈一笑,说道,“大玄鼎帝,宋奇。你身为天下之共主,难道还不知道我们的图谋吗。”
“人间疾苦,你等来此是来找罪受的嘛。”
张三哈哈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意思。若是这三寸人间是来受苦的,那沧海横流、你这位天下共主舍得让自己受苦吗?”
宋奇说道,“我记得佛家有言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宋奇身为大玄的天下共主,就应该有这种日月星城一肩挑的决心。”
张三哈哈笑道,“宋奇,你真是痴人说梦,你这分明就是觊觎这三寸人间的漫漫星河之力。”
宋奇心中一惊。其实眼前的宋家村并不是他真正的故乡,他宋奇真正的故乡乃是来自九天之上的沧海。
所谓沧海是九天之上一个十分神奇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有着无数御剑飞行的神仙。之所以来到这三寸人间,是因为它肩负着一个巨大的任务。
为了这个任务,宋奇才转世投胎来到这个三寸人间。
他宋奇只不过花了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就统一了青玄界。所谓的小武一品长生桥只不过是宋奇自己的杜撰罢了。
那是宋奇在使用天道灵力对他如今这具肉身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这件事和什么天道灵力精华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奇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来自沧海,为何还要将领此间。”
“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二人各走各的,互不干涉,不好嘛?”
张三说道。
宋奇的眼眸之中有着一抹冰寒划过,“呵呵,你可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人胆敢这样和我说话。”文学度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七章 龙荆宋王踏西北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违背他宋奇的意志。就连天伤仙人也不可以。更何况是这种张三这般的学过之人呢。
在宋奇的眼中,他就是天下共主。他就是这大玄国家的主人,他只要振臂一呼,海内天下裙撑都要向他呼应。既然如此有有谁可以跟他媲美了?
血魔神国之人?在他耸起的眼中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且说偌大的大玄西北,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石隐镇里,胡子彦与胡子昊的战斗越发的胶着起来。在胡子昊的眼中,胡子彦永远都是他的弟弟。不论胡子彦是否承认自己是不是他的哥哥,但是在胡子昊的心中,他永远把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弟弟。
他明白裘东海的用心。胡子昊知道,他最了解裘东海。那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既然胡子昊了解裘东海的,那么裘东海就一定了解胡子昊。
所以裘东海知道胡子昊的软肋。胡子昊这个人有着大武四品半步山巅境界的的修为不说,凭着她一身出神入化的刀法不说纵横这个大玄,就在这个大玄西北的无数练刀之人中之中刀法精要无出其右之人。但是胡子昊有一个十分致命的软肋,这个软肋只有她身边的最亲密的人才知道。当然经过十几年的结束,裘东海作为胡子昊最亲密的人,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接触是极多的。
所以裘东海十分了解胡子昊的习性2.裘东海对胡子昊的料及,就相对自己的儿子一样了解。当然不幸的是,裘东海并没有儿子。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有的时候,裘东海其实吧胡子昊当成了自己的额日子。只是胡子昊太让她裘东海失望了。裘东海本来心目中的,将要接替他北之主、北龙城城主以及北龙城神龙军大将军的人应该是胡子昊才对。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胡子昊背叛了他,根式头像那个人。
当然裘东海不知道的事情,是胡子昊本身就是他的那位愁人宋青远的儿子。如果让裘东海知道这一点话,胡子昊或许早就成为了裘东海的刀下亡魂了。根本再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且说世事无常的。是有的时候时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人永远琢磨不投老天的意思。所以对于裘东海来说,如今唯一可以发泄他心中的滔天恨意和怒火的方案就是起兵造反。
他实在是太爱自己的女儿了。为了他的女儿他可以去死。他可以让整个大玄王朝,整一个皇家宋氏为他女儿陪葬。
胡子昊看向胡子彦,说道,“谢谢。若不是你没有告诉裘东海我胡子昊的真实身份,我或许早就死了。”
胡子彦冷笑道,“我胡子彦击败你还不需要用这种被逼的手段的。”
就在这个时候,在北龙城外的黄建小路上。老人黄朝正在跟霸天剑魔过招。。
霸天剑魔的双持如今只剩下一根翅膀了。霸天剑魔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神色。这是一种十分恐惧的神色,但是恐惧的神色之中还带着一种被羞辱的羞愤之情。
作为一个灵魔族的强大存在,霸天剑魔是以灵魂将领的方式降临在赵听笛身上的。但是让霸天剑魔没有想到的是,赵半路居然杀出了一个圣人。虽黄朝是一个虚假的圣人,但是对于半天建模来说,他还是小瞧了黄朝的真正是李。
因为黄朝掌握了天下十大心法的《无岳心经》这是极其厉害的一步功法。相传在遥远的太古,曾经有人凭借着这本功肉身乘胜,成为一名极其厉害的强者。
后来这本《无岳心经》就传给了几百年前的那位天下第二,让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男子,天下第二方尧。方尧曾经自己创建出了一招极其厉害的功法叫做“江流过千岳”这个功法先前就已经提到此处已经不惜表。
黄朝笑道,“小臭虫,就凭你跟我老夫过招,还早了十万八千年。“
就在这个时候,霸天剑魔的身上燃起了血红色的火花,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能量爆发出的一种极其邪恶的波动。
只听霸天剑缓缓说道,“让我用我最厉害的功法来送葬你把!”
“灭却之间!”
霸天剑魔大喝一声。,只建议把红色的剑出现了皇朝的头顶的十丈之外的上空,这把剑随着那个霸天剑魔的手臂的挥动,落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黄朝使用一种极其恐怖的功法叫做——半山就,双手向上一顶,将那只血红色利剑悉数定期。
黄朝的眼中目录畏寒之色的,还有一些恐怖的狰狞之色。
对黄朝来说,这一战比先前的与那大选的,老祖宋临渊交战还要难上半分。
就在这个时候,黄朝的周身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武道气机。这种气机直冲着黄朝的头顶个,化作一条金色的长龙瞬息而上,将巨大的血红色飞箭悉数粉碎的。
黄朝的气机实在是太厉害了!
圣人之威,恐怖如斯!
就在这个时候,那霸天剑魔就像离弦的弓箭一般设了出去,。
请注意,霸天剑魔是射出去的。
因为他的身前横亘着一把极其恐怖的诡异长剑。这把长剑正是黄朝通过圣人子里将霸天剑魔召唤出来的那把巨大的血红色长剑转化成一把散发着圣道气息的恐怖长剑。
这把剑穿透了霸天剑魔的身子!
这个时候,霸天剑魔的胸口多了一个窟窿。
他狠狠地看着黄朝,说道,“你竟然修成了飞箭穿心术……我我不甘心!”
说着说着,这霸天剑魔。,也就是操控者着找听笛的肉身的霸天剑魔从赵听笛的身上化出了一道十分诡异的光。就是这道光,这道光乃是霸天剑魔的灵魂意志所在之处,但是只要这道光离开了招听笛的身体。
那么对找听笛来说,这也是十分巨大的损坏。因为一旦霸天剑魔的神魂离开了找听笛的身体,那么找听笛的生命也就是宣告着结束了。
不过,对于找听笛来说,这出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地方了。因为他战胜了赵生箫,他给赵生箫的武道心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梦魇,这个梦魇会跟随着赵生箫一辈子,让她难以释怀。
或许,赵生箫再也不能冲破小武一品的桎梏了。
赵生箫如今身在何处呢?
其实就在圣人黄朝与霸天剑魔找听笛交战指出三十里外的一个地方——一个小小的竹林里面,浑身是血的赵生箫蒸烤着一棵恐怖的歪脖子树。他在大口喘着粗气。,
对于赵生箫来说,先前发生的一切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甚是可以说难以磨灭的景象。,
他看到了那个自己曾经瞧不上眼的找听笛——虽说找听笛与赵生箫一同并未江南徽州紫池当代双骄天才。但是赵生箫从来不把自己这个祖雄,也就是见到天才找听笛放在眼里的。
但是近日赵生箫发现他错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庐山不露水的祖雄竟然有这般恐怖的本事。竟然能凭借着自己的恐怖的执念凭借着他一身的剑道天赋,打开异次元的大门,将恐怖的霸天剑魔召唤出来,从而附着在他的身上。
且不说霸天剑魔的厉害,对于赵生箫、赵听笛甚至偌大的大玄的所有生灵来说,他们的灵魂强度和肉身强度是远远不如灵魔的。
所以此次将领而来的一丝灵魂也不过是霸天剑魔本尊的一道小小的灵魂。可就这么一道小小的灵魂,让赵生箫心生畏惧。
原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赵生箫,如今却是有些失落的味道。
赵生箫原本以为像霸天剑魔这种无聊的恐怖形象,只是一些无聊的宗门弟子达不到极高的武道境界从而为了恐吓别人编纂出来的。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东西实际上并不是假的,并且确实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恐怖存在的。
赵生箫如今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些皮外伤还是不算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赵生箫如今的道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对于一名武者来说,道心崩溃,就代表着武道境界的碎裂。
这其实很好的理解。凡是天下修士亦或是纯粹练武的武道达人都有着一棵向道之心。
这是一种十分恐怖的心。
这种恐怖的心境可以支撑着他们在修炼武道的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是让赵生箫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久久坚定的舞蹈之心发生了动摇。
事实上,赵生箫的武道之心除去发生了动摇之外,还多了一丝碎裂的可能性。
赵生箫的眼神之中,有着昏黄的光。因为他知道,那个圣人老者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的。
先前已说过天下的武道评级,赵生箫的小武一品其实已经是一种巅峰的表现了。因为他今年还十分年轻,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给他时间冲击大武二品无涯境界。
对于一些天才来说,虽说小武一品和大武二品之中夹杂着很多玄之又玄的奇怪境界。但是对于真正的天才,这些在普通人眼里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在他们这些绝世妖孽的眼中,只不过是抬脚跨出一步罢了。
但是赵生箫的悲剧就在于,他见到了比他还要强大的人。那个极其恐怖的人——霸天剑魔赵听笛以及凭借着一己之力,赤手空拳还能鏖战霸天剑魔取胜的破烂衣服的老者。
江南徽州紫池当代第一人赵生箫,在这片紫竹林之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的向道之心破碎之后,赵生箫的武道境界也飞快的跌落。
没过了多久,他就从一个小武一品的绝顶高手,变成了一个毫无修为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伴随着赵生箫的武道境界的跌落,还有一个更加眼中的问题摆在了赵生箫的眼前。
这个问题就是赵生箫的寿元已经殆尽了。因为武者的寿元是跟武道修为的锁挂钩的。这就是普通人比武者好的地方,武者一旦踏入武道,他原本的生命就跟她的武道修为挂钩的。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名武者如果在小武一品境界可以可以保持一百岁的寿元的话,那么他一旦如同赵生箫一般跌落到一个没有任何境界的普通人的时候,那么他的寿元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所以赵生箫,这个不可一世的少年,这个被誉为当天带江南徽州紫池最有望冲击传说之上的境界的少年,就这样因为心魔作祟,吐了一口鲜血之后,死在了这座紫竹林丽。
若干年后,人们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有人为赵生箫竖起了一块墓碑,无不扼腕叹息。但他们的眼中更有着一种十分痛惜之色。
且说宋端玉在一旁观战的久了,手也痒了起来。
正好此次胡子彦前来抓捕胡子昊和宋端玉,带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马。
其中在北龙城神龙军分布之中的神龙军贴身卫队中的神龙军特别行动小队中挑了三十个沙场好手。
这些人的修为境界并不算很高,充其量和宋端玉这个小武五品的修士相当。
但是他们的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丰富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对于这些人来说,空手接白刃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宋端玉取下腰间的半尺雪,将半尺雪放在手中。对于宋端玉来说,如今他已经身在江湖,,人不由己。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碰刀子。
如今的宋端玉已经明白,如果说他没有感觉到压力的话,是因为有人替他撑起了这一份压力。
虽说这句话,宋端玉在不久前也曾经听过,但是对于如今的宋端玉来说,他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地理解。
宋端玉冷冷地盯着前方向他冲过来的那些北龙城神龙军分部特别机动小堆的成员。
宋端玉将手中的半尺雪挥动,斩出了一道诡异的刀光。
这刀光是淡蓝色的,但是宋端玉的刀在风霜二刀兄弟俩的磨炼之下变得十分的快了。
他的刀如今端的就是一个快字,只要他的刀够快,敌人就追不上他。
宋端玉是这么想的。
只见首当其冲的那么慢ing贝隆长城神龙军的特别机动小队的队员从腰间取出了一柄宝剑。
这是一柄极其珍贵的宝剑。
可是作为北龙城神龙军分布的特别机动小队的人,凭借着他每月拿的银钱,买这样一柄好剑是远远不够的1.
所以这把剑是从何而来呢?
这把剑其实本来是胡子昊的。胡子昊的真正身份的确是鬼刀门的高徒,但是在他拜入鬼刀门之前,这位恐怖的男人曾经渠道天山找到一位喜欢白色的白头发老人学习剑术。
传说在天山之西,有一位浑身雪白的老人。这名老人的名字叫做雪人剑心。
雪人剑心是一名极其恐怖的剑道高手。曾经整个大玄乃至大沧国甚至月藏国或者西戎国的所有剑道高手在天山之巅挑战他。
可谁知道,那名字叫做雪人剑心的老者只是看看向前踏出了一步,当日所有在山巅之上挑战的剑客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收到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这本来就是很严重的事情。
但是这样也恰好体现这位剑客,也就是这个老者雪人剑心的厉害。
胡子昊前往天山之西寻找雪人剑心的时候,起初的时候,他并没有找到这个性情古怪的老人。传说这个老人性情古怪,有着很多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癖好。
有的时候他兴趣大发,愿意指点前来求教之人,有的时候她却是凶性大发,一剑杀死了前来之人。
所以多余胡子豪来说,一个人,孤身一人去寻找居住在天山知悉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雪人剑新老者是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若是出了一些事情,或者说若是胡子昊运气不好正好碰上那位见到高手雪人剑心老人的心情不太好的时候。
胡子昊轻则断掉一只手臂,重则当场毙命。
但是胡不得不说胡子昊的运气是极好的。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外界传闻心情怪的老人见到他之后,并没有怎么样刁难南塔。反而对他是以礼相待,并且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这个当时还是一个愣头青的胡子昊的。
只是胡子昊下山之前,那位老人曾经对胡子昊说过一句话的。
他对胡子昊说胡子昊的大道不在见到,而在于刀。
或许这位老人是天上的谪仙转世,这位雪人剑心老人并没有说错。
从胡子昊二十岁开始的后半生,他与鬼刀门也就是他如今背上背着的那两把鬼牙到结下不解之缘的。
这是一种极其恐怖的缘分,是各种外力都不能切断的缘分。
天底下有很多人羡慕这种缘分。但是在我看来最羡慕这种缘分的人,实际上天地线情侣。
因为对于情来说若果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必须要克服很多奇奇怪怪的外力和阻力的。
这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一些涉世未深的人来说。
所以后来胡子昊下山了。他下山之后就摆入了鬼刀门。
他下山之前,那位德高望重或者说让整个西北江户或者是整个偌大的大玄的江湖的见到高手雪人剑新送给了他一个礼物——一把墨色宝剑。
就试着把墨色宝剑伴随着胡子昊战场生涯的前几年,但是当他后来拜入轨道门之后,她就把这把宝剑送诶他的弟弟胡子彦的。
可是如今,胡子彦却把这把宝剑当成了一间微不足道的东西送给了别人的。
送给了一个人塔素不相识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矫情的人。
因为需要知道,胡子彦虽然是北龙城神龙军的大统领,但是神龙军的分布是有很多的。
胡子彦地权限只是管理其中的一部分,至于另外的一部分或者说另外一部分麾下的所有神龙军都是直接听命于裘东海的。
且说宋端玉看着那把宝剑一剑斩了过来,宋端玉侧身一躲,反手便是一道刀光斩出。
对于宋端玉来说,如今的刀法他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刀飞雪!
宋端玉大喝一声,一道巨大的声响在宋端玉身前响起。
宋端玉知道他赢了。
t啊这一把直接劈死了向他冲过来所有的北龙城神龙军甲士。
对于裘东海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因为作为神龙局分布,神龙军特别机动小队的车官员都是个中翘楚。要知道培养这样一位战士是要耗费很多经理的。
其中人力物力不知道摇号费多少。
s顒这短短三十年,在裘东海通知大选西北的时候——毕竟所说大玄西北明面上是属于大选的,但是实际上的统治者正是裘东海。
裘东海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培养五十名高手。只是在这一次就被宋端玉杀死了三十名。这足够让裘东海,这北庭之主肉疼一段时间了。
且说在龙京城之中,宋易告别了风飞扬,一个人骑上了一批快马,正朝着西北而来。
这个时候,就在宋易要经过卫州的时候,却被一名将领给拦住了。
这名将领的名字叫做宋贤。
宋易说道,“宋贤,你为何兰我去路。”
宋贤说道,“请小王爷息怒。这个东西甚是古怪,鼎帝,也就是您的父亲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大玄西北之中,这大玄西北怕是已经变天了1.”
宋易怒道,“我就知道是这般结果,所以我才要一个人孤身进入西北。”
宋贤说道,“小王爷不可。如今西北的局势并不明朗,你若是茫然进入西北边境,不说被哪个裘东海的士兵发现,神烦陷阱,或许还会打破王上在西北的计划以及安排?“
宋易说道,“什么?你是说父亲早就知道裘东海有了反叛之心。”
宋贤点了点头。
宋易的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可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有一个疑惑,那么大玄西北的若干百姓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遭受生灵涂炭吗!”
宋贤叹了一口气,“百姓没了,过个几十年,还是会有的1.小王爷的玉体太重要了,还是不要以身犯险。”
宋贤花影刚刚落下。宋贤正要追加者说一些什么,却被宋易打断了。
宋易勃然大怒,大喝道,“宋贤,亏你也是我宋氏皇亲国戚,我皇族众人就是要心怀天下,心中要有仓盛黎明百姓。若是大玄西北的百姓被战火屠戮,而我等袖手旁观,那么大玄天下的其他百姓又会怎么像我们!”
宋贤说道,“还请小王爷自重。这是陛下的意思,也就是我们那位至高无上的大玄鼎帝的意思,鼎帝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的!你若是拼死卫康,就别怪宋某无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贤哈哈笑道,“以我天生醍醐境的修为,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能拦住我不成。”
宋贤的脸上也有一些火气。
宋贤说道,“那就请小王爷试试看吧。”
宋贤振臂一呼,“结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宋贤身后的无数士兵结起了一道赤壁铜墙大阵。
对于宋贤来说,这是他独自研发的恐怖阵法。
他作为大玄礼宝司的司长同时又兼任大玄卫州的边防长官,好歹也是一位朝廷要员。
难道他就不要面子的吗。
虽说宋易贵为皇子,但是他也不能这样打他的脸。毕竟她宋贤还是宋易的叔叔!
虽说辈分远了一点,但他也还是他的叔叔。
宋易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就让我宋易来领教一些宋贤你的高招。”
宋易翻身而起,如同一道惊雷直冲入军阵之中,转眼之间整座军阵有无数烟尘飞扬。
就在这个时候,宋奇他使出了他的独门绝技_“朝辞白帝彩云间!“
这是一道十分恐怖的身法武技。
当初宋易曾去过南海向一名九龙真人学习道法。那九龙真人看宋易的根骨非凡,又是如今的天下共主,海内之王宋奇的后代。
虽说九龙真人是一名道修,但是毕竟对方是天下公主海内之王也就是大玄鼎帝的儿子。
所以九龙真人还是很给面子的。
九龙真人知道宋易是天生醍醐境界。
所以他就传给了宋易一道法门
一道十分神奇的法门,这道法门的名字就叫做“朝辞白帝彩云间。”
且说在遥远的上古,有一座巨大的城池。这座巨大的城池的名字就叫做恐怖的白帝城。
白帝城之中有无数的妖魔古怪,但是后来有一个剑客来到这里。
那名剑客只是花了短短的几天时间,就将白帝城中的所有妖魔鬼怪全部杀死。
那名剑客在离开白帝城之前,曾经留下一门功法在白帝城前的石碑之上。
这功法的名字就叫做“朝辞白帝彩云间!”
也不知道因缘际会,这本功法被九龙真人的先祖给看到了,然后手抄了下来,传到了九龙真人这一代。
虽说这本功法甚是逆天,可以做到缩地成寸的地步。但是这个功法又有一个极其苛刻的要求的。
这个要求就是修炼这个功法的人必须要是天生百炼境界之上。
要知道在整个大玄之中,武道体系有很多的。
但是用最简单明了的武道体系来说,天生百炼境就是大武三品境界,而宋易是天生醍醐境界。
修炼这本《朝辞白帝彩云间》的功法已经是游刃有余了。
且说宋易冲入了战阵之中,只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数千名甲士已经全部倒地。有残破的盔甲和兵器全部倒在地上1.
虽然这些甲士全部倒在了地上,但是骑在马上的宋贤突然发现这些倒在地上的甲士之中没有一个人受了伤。
这是极其恐怖的事情。
因为这足以可以看出宋易对武道气机和力道的掌握到了何等妖孽甚至超越妖孽的地步。
宋贤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个时候,从她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宋叔叔,你看我这一招怎么样。”
宋贤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宋易漂浮在云中。
“你要做什么?”
宋贤瞳孔一缩,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是想要……”
宋易说道,“不错不错,宋叔叔真是的聪明,看出了我这招《朝辞白帝彩云间》。”
宋易顿了一顿,说道,“其实这《朝辞白帝彩云间》除了第一式之外还有第二是。”
听到了这话,宋贤大喝一声,“宋易,你疯了。你若是动用那招,你体内的武道气机会被抽走百分之九十,半个月都不能恢复!”
宋易笑道,“无所谓。既然我还没出卫州宋叔叔就已经接到了风声,来拦我,不知道之后还有多少虾兵蟹将呢。”
宋易又蹲了一顿说道,“对嘞,宋叔叔不是去那西蜀一个叫做“石隐镇”的地方替父皇寻找长生之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没等宋贤说话,宋易又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此事情我也不是很关心。这一趟西北我肯定是要去的。我知道,这其中有我宋家的秘密。”
宋易的k话音刚刚落下,宋贤已是拍出一掌。
可是当宋贤的掌力还没到宋易的身前的时候,这原本气势如虹颇为雄浑的掌力竟然在转眼之间就化作了虚无。
风烟笼西北 烽火卷神州 第八十八章 西北有人名黄朝
宋易说道,“宋叔叔,可不要小瞧易儿我。易儿的修为已经到了极其高明的地步,你若是不拿出真本事来,可是留不下我宋易我的。”
宋贤听了宋贤说这话,那饱经沧桑的老脸上泛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宋贤作为大玄礼宝司司长,并且同时兼任卫州城的官方长官,一身修为也到了醍醐经的地步。与宋易不同,宋贤的修为不是天生就得来的,而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一个脚印漫漫修炼上去的。能修炼到醍醐境的地步,可见宋贤的天赋资质也是极其好的。在大玄卫州的边防军中,宋贤的足以担得上军神的称号。
宋贤说道,“侄儿,你还是嫩了一些。”
“且看我这一招,沧海横流。”
宋贤大喝一声,只见宋贤头顶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这淡蓝色的光忙先是旋转而后又三开,最后又聚拢在宋贤的头顶,如此因循往复三十多次之后,那淡蓝色的光芒铺天盖地一般向这宋易冲了过去。
宋易看着眼前的淡蓝色的滔天巨浪,神色一凝,心中陡然一缩。
他宋易身为醍醐境的高手,自然知道醍醐境高手能力的厉害,可是让宋易没有想到的是宋贤既然能以醍醐境的修为打出如此强大的气浪。
虽说醍醐境在普通人的眼中已经是玄之又玄、仙之又仙的境界,但是在宋易或是宋贤真正踏足了醍醐境之后,宋易或是宋贤才明白这个醍醐境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宋易摇身一荡,如同一只云中飞燕一般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淡蓝色气浪,而后将掌中的气凝结着他雄浑的武道气机一掌击出。对于宋易来说,这一掌云中飞燕掌,他已经练习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为在宋易的小时候,宋易在那座临安王府里的后院的歪脖子树上淘气地玩耍,他本就是天生醍醐境界,所以对于他来说,爬上这么一株不高不爱的歪脖子树还是很容易的。就是这些在临安王府后院哇玩耍的日子,让宋易练成了一道无极——“云中飞燕掌!”
宋贤哪敢直接接下这一掌,连忙撤身一退,将掌中的雄浑气机化成了一面巨大的气盾挡在了宋贤的身前。
可是,令宋贤没有想到的是,宋易的这一招不过是虚招。他真正的目的乃是骗过宋贤。
就在宋贤反应不及的时候,宋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人的速度,使出一招“千里江陵一日还!”
这是《朝辞白帝彩云间》的后招。
宋贤心中一惊,连忙大圣喝道,“宋侄儿,不可!”
可是宋易哪里管宋贤的话语,周身以及荡起了一层淡白色的灵道旋风,化成一股清风朝着西北飘去。
冯虚御风,恐怖如斯!
这一日,大玄小皇子的宋易化作东风,入西北,闯龙城。
这股风来到了北庭,北龙城外的小路上。宋易平落于地。
宋易吧目光投向远方,只见远方有一个奇怪的老者。
这老者身穿着破布短衫,浑身都是鲜血,自言自语道,“刚才的这股圣人气象是从何而来的。”
老詹的面前时一尊巨大的妖魔。
宋易自幼就练武读书,自然知道有些不为人知的一些上古辛秘。宋易知道大玄只不过是青玄界的沧海一粟,这其中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区和生物。
眼前的这一尊巨大的妖魔,乃是古书记载上的一种十分恐怖的生物——灵魔族。
“难道我大玄西北都出现了灵魔族?难道千年前的诛魔一战那些还没有完全覆灭的血魔神国余孽死灰复燃了不成?”
宋易在心中想到。
至于这血魔神国,宋易曾经也在皇室之中的一本古书典籍上看到过。
宋易刚要走上前去,面前的那位老者已然是转过了身子,对宋易说道,“你好啊,小伙子,先前的那道圣人气象就是从你身上发散出来的吧。”
宋易心中一惊。眼前这个相貌甚是普通的老人难道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成?这个老者竟然知道他身上的圣人气息,难不成这老人……
宋易除了天生醍醐境之外,一身的修为也臻至了圣人境界。只是他的圣人气息从来是藏起来的,天底下除了他自己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老祖宋临渊。
老者端详了宋易一番,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你的眉毛倒是很像一个人。”
宋易问道,“谁?”
这名老者就是黄朝。
黄朝顿了一顿,说道,“你可知道大玄宋临渊!”
宋易心中一惊,面上却是甚是平静,说道,“箫生不曾听闻。”
黄朝轻笑一声,“这位可是大玄的老祖,不过他本命为李临渊,并不是宋临渊。哎,这个人真是胆小如鼠。”
宋易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显然是没有想到这老者竟然知道那么多的过往辛秘。对于大玄宋氏来说,这些都是属于绝密的情报,外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宋易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知道我大玄的绝密情报。”
黄朝哈哈一笑,“老夫姓黄,单名一个朝字!你的那位老祖应该与你讲过老夫把。”
宋易心中一惊,“你是……你是圣人黄朝!”
黄朝摆了摆手,“老夫哪能算什么圣人,真正的圣人可是千百年前的儒家圣人张扶摇,老夫这点微末道行在他老人家眼中不值一提。”
宋易心中摇头,他知道眼前这老人的话是自谦之语。宋易在大玄宋氏的地位极高,所以自然也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再加上宋易与老祖宋临渊的关系极好,所以有的时候宋易自然可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关于这位宋氏老祖宋临渊的一些事情。
且说北龙城的另一边。
正午,街道上行人稀疏,北龙城这块地儿城中西门不远处有一家茶棚,有一支商队在这里歇脚。几个商队里的侍卫散坐于地,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一面大旗,印着“陈家庄”三个大字。
这陈家乃是北龙城一带有名望的家族。传闻陈家庄庄主是太平城里来的大人物。十多年前,北龙城附近一带马匪出没,甚是猖獗。这位陈庄主不过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让北龙城方圆百里不见马匪的马蹄声。
茶棚里,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喝了一口葡萄酒,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和一个质朴中透着几分灵气的山村少年。
“秦前辈,这一路上承蒙前辈照顾,舟车劳顿,陈昊心里颇为惭愧。再有半天的脚力,便能到陈家庄,还请秦前辈和秦小兄弟在庄上多歇息几日,好让晚辈和家父尽一尽地主之谊。”陈昊笑着说道。
“好啊,昊哥,等到了家,你一定要拿出好吃的来,这几天一直吃干粮,可把我饿坏了,”秦北游嬉笑道。
“好,秦小兄弟放心,到了庄子里,我一定叫上庄子里最好的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老爹,咱们去陈家庄嘛”。秦北游淘气地说道,俊俏的小脸笑开了花。
秦刚望向秦北游,眼里尽是疼爱之色,粗声道:“那俺们可就要麻烦陈小兄弟几日了。”
“哪里说得上麻烦,秦前辈和秦小兄弟能去庄上住几日,陈昊荣幸之至啊”,陈昊大笑道,一口气将碗中的葡萄酒喝完,虽是书生,却也颇有几分北方汉子的豪气。
且说秦刚自出了清水村后,便一路向着清江上游跑去。约莫跑了三百里路,秦刚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歇脚。
秦刚一路北上来到这北龙城,届时大玄的西北还没有变得混乱,只是如今大选西北的光景可是不太平了。日子一旦不太平遭殃的就是这些偌大的大玄西北数以万计的居民和百姓。
要知道王侯将相的百年功名,到了最后也不过就是化作了土。但是这些东西又要花去多少百姓的鲜血和惨痛的经历呢?没有人知道。
秦刚和秦北游跟着陈家庄的管家来到陈家庄。
陈家庄,在一座巨大的江边。
上可见渔人漂浮的竹筏,时常可见身姿矫健的鳜鱼跃出江面。山河之间,村庄星罗棋布。每个村庄的生计全指望着这江里的鱼儿,其中有许多鳜鱼以味鲜、肉嫩、质滑闻名远近。
秦刚问边上的陈家庄的管家道,“请问陈庄主在何处?”
那位管家回话道,“还请秦大哥别急,我这就去请庄主。”
不过一会儿,那位陈家庄的管家救回来了
“秦大哥,秦小兄弟,这边有请。”
虽说现在西北变得甚是混乱,但是陈家庄还是比较稳定的。至少从陈家庄庄主的门庭可以看出来的。
二人跟着陈家的管家来到书房,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桌前。
这名中年人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到秦刚和秦北游来了,连忙起身,对二人说道,“欢迎二位来我陈家庄作客。管家已经把事情与我说了,到时候我陈家庄的货物就交给秦兄弟你了。”
秦刚抱拳说道。“请庄主放心!”
山河入西北 玉碎天下惊 序章
古圣开天,合道神州。
有史已有千年,先公天下,后私天下。
先有大陈,后继季周。
然季周帝君昏庸,治下四海民不聊生。
半个甲子前,季周国祚穷尽,国之神器摇摇欲坠。
季周失鹿。
诸侯并起,群雄逐鹿,神州陆沉。
季周南境有一异人,名奇。
传说奇蒙仙人指点,自南境出,力挫群雄,一统海内。自此奇定都洛京,国号大玄,年号鼎兴,自称“始玄鼎帝。”
奇登基之后,改国姓为“宋”,下设三阁九院。
三阁:
奉鸾阁,谋四海之民生。
师世阁,管天下之科举。
鹰央阁,掌四合之兵马。
九院:
农桑院把国本之农生。
天工院揽海内之奇巧
虎昇院掌四方之兵器
脉土院规八荒之山川
晓黎院查万民之生计
濯灵院测域中之气运
尚礼院交域外之狄夷
承本院调百官之人事
理刑院握罪功之重器
大玄划天下为五府十五郡。
平西府辖灵远、敦煌、甘山三郡
鼎治府辖沉州、卫州、沈州三郡
江南府辖永嘉、临安、龙荆三郡
益川府辖剑南、锦官、巫策三郡
太行府辖靖原、武功、行安三郡
大玄又设立十二卫:
左右霄鹰卫
左右赤虎卫
左右骁豹卫
左右玄牛卫
左右御鼎卫
左右龙象卫
半个甲子的兵荒马乱让芸芸众生渴望着和平。
宋奇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大玄海内官民修水利、重农桑、兴德育、积善粮。五年之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河清海晏、海内承平。
到了鼎兴十年,富足的大玄国内国内暗流涌动。
大玄百年风云就此拉开帷幕。
沧海之中,浪花起起伏伏,何人会是那最耀眼的一串?
江湖的写意风流、庙堂的阴谋阳策在大玄这张巨大的棋盘之上纵横捭阖。沧海泛舟、艳阳登山、醉卧沙场、经纶天下,众人的宿命又是什么?
且看今日之域中,皆是谁家之天下!
山河入西北 玉碎天下惊 第八十九章 秦刚力破陈家庄
这中年人的名字叫做陈凤,乃是陈家庄第三千三百三十三代的传人。陈家庄在这大玄西北扎根了三千年之久,源远流长。此地的秘闻、此地的渊源,甚至一些连当地官府都不知道的事情,陈家庄都了如指掌。
这是因为陈家庄专门培养了许多在外面看探查情报、观察风运动向的小兵小将。他们把这样的人叫做“哨兵”。
陈家庄一共有三十个哨兵。但是陈凤的野心不断生长,他觉得区区三十个哨兵不足以满足他的野心,他便请了秦刚。
且说秦刚离开了出云村后,就来到了漠北。这是遵照出云村死去的老村长的指示。也不知道难下的古月怎么样了?
秦刚心中有些忐忑。
至于他身边的这个孩子便是那块山河玉所化的人物——秦玉。
秦刚来到漠北后,因为有村长的神术传授,已经跻身了小武一品境界,在漠北混得风生水起,因此才被陈凤盯上。
且说后院中,陈凤与秦刚相对而坐。
“秦兄弟,老夫有一件事想请你做一下,至于报酬嘛,很好谈。你看这些如何?”
陈凤大手一招,只见他们所做的桌子边上的木墙角落有几个箱子缓缓退出。只见那箱子推出了三尺之后,箱盖子突然打开。
秦刚望去,只见这箱子之中放了无数黄澄澄的金子。秦刚虽然在出云村,但也见过金子。这金子看起来足足有白两之多。
陈凤笑道,“这里是黄金百两,不知秦兄弟意下如何。”
秦刚看着金子,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金子。”
陈凤眉头微皱,“哦?难道秦兄弟不爱黄金,爱美人?”
他的嘴角微微挂起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他双手摩挲了一阵,使了一声口哨,脸上闪过了一丝肉疼之色。
只见有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从后堂走了进来。这两个女子身材苗条,细若柳腰,玉臂洁白如同夏天荷花池里的莲藕,着实是一番绝代风姿。
秦刚虽然年纪大了,可从未娶妻,也未经人事。只是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呢。饶是秦刚这样单纯的男子,见到了这两个人间绝色,也有些想入非非。
但是秦刚心头更多的却是警惕。
这陈凤到底是和许人物。若只是一个普通庄园的庄主,哪里攫取得到如此绝色的西域佳人?至少他秦刚认为,这两个女子放在这陈家庄这种小地方,实在是暴殄天物。
陈凤似乎瞧出了秦刚的心思。
他起身倒了一杯水,把水递给了秦刚。
他将袖子带起,说道,“秦兄弟不必多疑,这两个女子本来是月藏国之人,只是月藏国发生了乱事才来到这里。相传月藏国国师、那位大武六品境界的兀突骨国师,不知道为什么叛逃了月藏国。所以一时间,月藏国躁动四起,这两个女子就是逃难到这里的。”
说到这里,陈凤径自叹了一口气,笑道,“毕竟是乱世年代,红颜薄命啊。老夫本想请敦煌城的城主大人庇护她们二人,只是正巧遇到了秦兄弟你。正所谓宝剑赠侠客,美人送英雄。老夫以为人生苦短,难寻知音,更何况如此这般的红颜知己。不知秦兄弟你余下如何?可千万要把握住眼下的机会啊。”
秦刚说得不由有一些意动。
他再看那两个女子。只见那两个女子正在看着他,眉目顾盼之间,有无数媚态横生。秦刚只觉有一股邪火从心头升起。
就在此时,一声清凉的声音传入了秦刚的脑海之中。
“秦叔叔,这两个女子可是会媚功的,你可千万不要上了当。”
这声音正是秦玉的。
秦玉眼下化作了本来的模样,一块晶莹剔透的山河玉石,藏在了秦刚的怀中。秦刚这才清醒过来的。
与其说是清醒,不如说是惊醒。秦刚哪里想得到,这陈凤对自己本就不是一片诚心,只是在利用他罢了。
他在心中感叹。如果不是秦玉提醒得早,说不定他就要成为陈凤的工具乃至傀儡了。
传说这些会媚功的女子,可以控制人的心神,极其可怕。
秦刚微微出神,一直没有答话。陈凤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喊了一声,“秦兄弟。”
秦刚这才回过神来。
“陈庄主的好意,秦某心领了。只是因为秦某修习的功法的缘故,不可以与女色相亲。”1
听了这话,陈凤有些惊讶,看向秦刚的眼神微微有些不同。
在陈凤看来,秦刚是一个狠人,毕竟一个男人竟然可以让自己不近女色,他陈凤敢说这天地下九成九的人做不到。余下能做到的一成,除了有一些奇怪的人,就是对自己极其狠辣的人呢。
对自己如此狠的人,对别人可不会容忍?陈凤自问道,他比不上秦刚。看来这秦刚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陈凤有些后悔,他后悔让管家把秦刚带回来了陈家庄。说不定还会给这陈家庄带来一番灾难呢。
陈凤呵呵一笑,“不知秦兄弟想要什么?”
秦刚道,“我想要一样东西?”
“敢问是什么?”
“你陈家庄的根!”
陈凤脸色一黑,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双目通红,杀气腾腾,“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刚道,“还请陈庄主将你庄的山河石交出来!”
“你难倒是覆海阁的人?”
陈凤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但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这个东西——陈家庄所谓的山河石,这个陈家庄的镇庄之宝,早就被秦刚怀里的那个山河玉所化的秦玉给吃了。
秦刚摇了摇头,“并不是。废话少说,若是陈庄主不愿意给,就只有秦某自己去取了。”
陈凤冷笑道,“那就要看秦兄弟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陈凤腾身而起,飞出了窗外,留下了一句恶狠狠的话。
“敢在我陈家庄要东西的人,还没有一个活着走出过这个庄子,小红,小绿,这个男的交给你们姐妹俩了。”
只见那两个长相绝美的西域女子,向窗外应了声,“庄主放心。我二人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个汉子,保管让他欲罢不能。”
说时迟,那是快。
这两个女子动了!她们的动作很快,快到秦刚背后的大刀只堪堪抽出一半,她们的身子已经冲到了秦刚面前,迎面便是一脚踢向了秦刚的头颅。
秦刚连忙回身一避,反手一刀推出,斩断了好几把桌椅。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红木桌椅,但是在刀罡的影响下,已经被震碎,成为了一文不值的齑粉了。
秦刚的刀势胸闷,可那两个女子可也不是花瓶,并不是什么好相与角色。她们一人身穿绿衣,一人身穿红衣。
红、绿交错之间,已经将秦刚团团围住。
她们打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就是将秦刚困在一身之地然后凭借着二人充沛的体力将秦刚活活累死。
但是他们算漏了一点,其实仍是心志如何奇巧之辈也会算漏的一点。那便是秦刚本就是男子,体力相对女子来说本来就很是充沛。
第二点,秦刚的修为并不是小武一品,而是大武九品。而这两个女子不过是小武一品的货色,哪里比得上秦刚呢。
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任谁都想不到的一点。那就是秦刚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至于另外一个人,便是化作了山河玉的秦玉。
且说秦玉正在那块山河玉中,捧着肚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两个冷傲的女杀手呢。
这陈家庄的山河石分量可是真足,秦玉整整吃了一个时辰,才将那块山河石吃进了肚子里。
秦玉眼下也是有修为的。他的修为乃是小武七品境界,与那个在不远处正和他的亲哥哥孑然苦战的宋端玉一般。
不对,宋端玉眼下的修为境界已经到了小武五品境界,黄朝战胜了霸天剑魔之后,霸天剑魔身上的无数剑气散入了整个漠北。而手持神兵半池雪的宋端玉,就在不知不觉中攫取了这霸天剑魔磅礴剑气的十之八九。
堪堪这些剑气的十分之一,就让宋端玉从小武七品境界跻身到了小武五品境界。而且宋端玉并没有将这些剑气全部用完,更多的还是存在了他的神府之中。
且说秦玉作为山河玉,在这世间眼下最紧要的任务便是要收集许多山河石,这陈家庄便有这样一块山河石。
所以秦刚才会带着秦玉来到这里。
“秦叔叔我来帮你!”
秦玉又传了一个念头给了秦刚。
只见秦刚的刀势突然猛涨三分,一刀劈在了那女子腰上。刹那芳华,只见那女子发出了一声惨叫,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秦刚趁胜追击,身子向后一倾,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反手递出了一刀,正所谓“无心拖刀斩!”
这一斩正好斩在另一个红衣女子的手臂之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房中,有无数血迹横流。
陈家庄中,爆发出了一声十分愤怒的叫声。
“好狠辣的催花刀法,受老夫一拳!”
山河入西北 玉碎天下惊 第九十章 山河宝玉化灵生
秦刚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白袍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老夫陈力,敢问秦兄弟为何要对我陈家庄兵戎相向?”
秦刚手上提着长刀,横身反手将长刀送进了地面,朝着那陈力喝道,“我秦刚只不过是来你陈家庄取回本来就属于我秦刚的东西。”
陈力喝道,“我等与秦兄弟素不相识,不知我陈家庄夺了秦兄弟的什么东西?秦兄弟若是满嘴谎言,就别怪陈某不仁不义了。”
秦刚喝道,“想必你就是着陈家庄中颇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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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凤将手中的长剑握紧,而后缓缓举起,指向秦玉,说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家市长没有教过你尊敬前辈吗。若不是秦兄弟在此,就凭你这大不敬的行为,......
《天下无刀》山河入西北 玉碎天下惊 第九十一章 古灵精怪惹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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