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自愿当驸马》 序言一 【序言一: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知大家过去求学时有没有过这种经验,不一定是自己,也可能是同学或好友的遭遇,学生时期多少会遭逢一两个对手,不是真的要拼得你死我活的仇敌,就是那种与自己互争一二的人,可能是考试成绩、名字,又或是社团的表现等等。 小编最早的印象是小学低年级时,现在想来或许有点幼稚,但那时候谁不是如此?男生女生两两坐在一起,桌子中间不是画线就是在缝隙间又是塞垫板又是塞尺,就只为了隔出互不干扰的楚河汉界。 有了这种一开始就互看不顺眼的原由,之后更是与同桌莫名地展开各种竞赛,毕竟是小学生,举凡谁先写完作业、谁先写完考卷、谁先吃完便当、谁先趴下午睡、谁先收好书包,各种无聊的小事都能比。 但在对方需要帮助时,即便平常看似火气满满,还是会借个橡皮擦、卫生纸,分点水果,或是互相教对方不会的功课(虽然这是在班导看不下去,为了比拼速度而愈写字愈凌乱、错误百出的作业,把我们抓去训了一顿的结果)。 从某方面来说,拥有这样与自己竞争的对手是幸运的,虽然处在安乐环境下很幸福,却也可能因为过度的贪图安逸而不思进取。 泠豹芝老师这本《冤家自愿当驸马》的女主角尹常欢,她正拥有这样的好对手,两人从小斗到大,文斗武斗甚至商斗样样来,偏偏一场意外让她穿越到古代,成了个母妃不受宠,自己也被皇帝当透明人的公主。 这下可好,尹常欢连宫斗的经验都补足了,虽然宫中最受宠的贵妃战斗力也不差,但比起她那对手可差远了。 当尹常欢为了生存而在宫中努力奋斗时,有时还挺想念那个极为了解她的冤家死对头,怎么说他们也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一朝少了他在旁捣蛋,她还真有种高处不胜寒的萧瑟感。 谁知还真的那么巧,她意外遇着了和那冰山总裁叶芝浩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同名同姓的人,对方还是开国侯府的大公子,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叶芝浩病弱又死气沉沉,偏偏尹常欢不小心在他面前出了个大丑,情急之下对人动了粗…… 至于两人后续有什么发展,这古代和现代的叶芝浩又有什么关系,小编就在这里卖个关子,可以先偷偷爆料的是,绝对是出乎意料,逗趣又精彩! 序言二 【序言二:失去再复得的故事 泠豹芝】 大家好,我是泠豹芝。欢迎在豆豆网阅读我的作品。 我曾听一位漂亮年轻的老板娘说,她起先一点也不喜欢她的男友,是她男友追得很勤,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后来经由长久的相处,现在变成她爱男友多一点。 女人总是容易日久生情,像有的人,嘴巴说男友身高要一百八十以上,等结婚时,新郎可能才一百七左右。 外貌、财产等等的有形条件都抵不上女人觉得「对方对我好」的心声。 近来我看到美国推出了一个节目,好像叫「到美国来结婚」,大多是异国恋。 有时是四、五十岁的大妈,找了一个风华正盛的年轻男人,有时是嗜酒的中年白人,带回一个十八岁的东方少女,有些甚至之前没有见过面,只有网聊而已。 这种类似赌注般的行为,能够称呼为爱情吗? 不少主人公身边的朋友都对节目中的主人公道:「那些人要的是绿卡、是你的钱,还是你的xx~」 当事者会非常愤怒的反驳,「不,不是的,你们说的都是错的,你们根本就不认识他(她)!」 这节目简直是集愤怒、叫嚣、呐喊、质问的大成,有时吵架起来,激烈的口角、无穷的抱怨、各自的身分都能成为弓爆点。 我不知道两人间存在的是否是爱情,或是再发展下去,能不能变成爱情,但是你能看到需求爱情的人,与以爱情为名的人融铸成一幅世间百态。 不论如何,爱情的追寻总是人们书写的一环! 这本书便是男主角追寻着女主角而来,曾经的针锋相对不过是还搞不清楚自己感情的表现方式,失去了才会觉得对方很重要。 这是一个失去再复得的故事。 我们曾经在追寻中可能失去了某样东西,等到真正失落时,才会觉得这样东西对你很重要。 我是怀抱这样的心情来写的,当然女主角的大展神威,大家千万不能错过啊,哈哈哈。 v第一章[10.01] 【第一章 穿越成公主】 尹常欢掉进池塘里,被人发现救上来时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就像只奄奄一息的落水小狗崽。 贤妃哭得双眼通红,她只有这个女儿,自是焦急不已。 侍候的人说是公主脚滑不小心落进池塘里,而尹常欢被救起后一直昏睡,太医虽然来看过,也只说是受了惊吓但人没事,只要养一阵子就好了。 尹常欢睁开眼睛,柔美滑顺的丝绢映入眼帘,一条又一条,浅浅的白色丝绢就挂在拔步床的四周。 她撇撇嘴,怎么这丝绢的挂法那么像灵堂呢?连颜色都像。 那睡在灵堂间的她,又像什么? 像死人吧。 呸呸呸,不吉不利,大风吹去。 但随即一想,没问题呀,她的确是死了,而且还死得有些窝囊,一想起自己前世的死法,她就牙疼嘴巴歪,羞愧得差点想要掩脸再去死一死,因为这死法太他妈丢脸了。 她一个大美女,专门引领风潮、带动时尚、挑战流行,结果因为高跟鞋穿太高,一绊,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也就罢了,问题是她还撞到了脑袋,然后……然后…… 她在心中叹口气,然后就死了呗。 唉,她丢脸的死法就跟个美食家吃饭时噎死差不多同等级,她的冤家仇人不知道要躲在棉被里笑几天几夜才过瘾。 不过死时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古装少妇,脸上表情是那么的绝望痛苦,她看到对方,而对方也同时看到了她,她感觉到这个年轻少妇毫无求生意志,而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求生意志了。 在对上眼的瞬间,她感受到这个年轻少妇的请托,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就到这里来了。 算了,不想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她举起手,看着自己年轻的小手,这充满胶原蛋白的皮肤就是漂亮啊! 虽然她死了,但又重获新生,只是原身的记忆有点惨,死前还记挂着死去的母妃,想必她们母女感情一定很好吧? 贤妃坐在床边,因照顾落水的女儿太累,正打着盹。 此时尹常欢动了动,贤妃马上惊醒过来,惊喜顿时表现在脸上,「我儿,你醒了?」 要她叫陌生人母妃或娘啥的有点羞耻,毕竟贤妃对她而言还是一个陌生人,于是她只好傻笑。 贤妃一惊,这笑容怎么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她想起年少时住的村子,有家人的儿子落水后虽然救了回来,但人却傻了,好好的一个聪明后生就这样变成遭村里儿童讥笑的傻子。 她抚着心口,木然的站了起来,僵硬的挪动步子,却在门口处差点跌倒,只好扶着门框便呼喊起来—— 「叫太医,常欢醒了,但她傻了呀!来人呀,快去叫太医,快啊快啊!」 尹常欢被这凄厉的叫声给弄得目瞪口呆。 不是吧!没哪个当妈是这样干的,这里不是全天下最战心机的后宫吗?怎么我这身子的亲娘看起来有点傻? 「传太医,常欢她傻了呀!」 贤妃声嘶力竭的大声喊叫着,语句中满是恐慌与悲惨。 咦?后宫有什么大事不是都要骗着瞒着,然后以此作为要胁,再使出连环计谋?更何况是女儿傻了这么大的事,起码也要藉机搞个嫁祸斗倒对手啊! 瞧瞧历史上的武则天,连刚出生的亲生女儿都舍得掐死,就是为了嫁祸给王皇后说是她杀的,以此除掉王皇后,怎么她这娘感觉挺实心眼的,还是她刚才的傻笑真的傻爆了,这才把原身的娘给吓得六神无主? 宫外脚步声杂沓传来,就听见宫女惊声叫道:「不好,贤妃娘娘晕过去了!」 伴随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尹常欢揭起床边的帘子,只见她娘软软的趴伏在门口,这些宫女尖叫的尖叫,像无头苍蝇般乱跑的乱跑,口里叫着「太医太医」的也不少,但就是没人扶她娘起来,也没人进来看看她是否真的傻了。 尹常欢看这混乱到一塌糊涂又令人无言至极的场景,下巴渐渐掉了下来。 然后她把掉到脖子的下巴慢慢用手推上去,推上去时,她的脑袋起码空白了三十秒,要知道过去能让她空白三秒都很难,更不用说三十秒之久了。 这若是一家公司,总经理倒在地上心脏病发作,副总经理坐在位子上流口水露出白痴样,正常员工的第一反应都是懂医的先急救,不懂医的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最好两个同时进行。 这遇到事情只会尖叫、乱跑,还有口头喊着医生快来,却没有一点作为的公司员工,她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过。 从眼前这些人的心理素质与行动能力来看,尹常欢觉得这家公司应该快倒了,就算没有倒,离倒闭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下了床,对着距离她最远、尖叫最大声,而且跑来跑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宫女们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被她这么凶狠的怒吼,所有人都呆了,她们一呆,动作就停了。 尹常欢一个个比着,一个个交代任务—— 「你,还有你,帮我把母妃扶到床上去。」 v第二章[10.01] 她比着另一个圆脸的宫女道:「还有你,去请太医。」 「哦哦,好、好。」 这些人听了她的命令反倒松了口气,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连忙照着她的命令行事。 尹常欢三言两语就震住了场面,她指挥若定,一下子整个环境变得安静且井然有序,贤妃也被好好的抬到床上去。 她坐回床边,摸了摸贤妃的手脚,注意到皆是暖的,想来没大问题,可能就是一时看了自己的笑受惊太大,看来她得多多对着镜子训练自己的笑容。 仔细瞅瞅,这便宜娘长得可真好看,皮肤又细又白,弯弯的眼尾带着一股惹人疼的柔软感,嘴唇是小巧的菱形,像涂了口红似的红艳,身材秾纤合度,根本看不出已经生了像原身这么大的小孩。 这真是一个艳光四射、极有魅力的超级美女,不只漂亮,还很有韵味,她就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古代美女,美得连她这个女儿看了也心动。 只是左等右等,怎么那个圆脸宫女请个太医去了那么久? 这家公司员工的办事效率真的太差了,这明显是要完蛋的节奏,倒闭指日可待啊! 半晌,终于等到圆脸宫女回来,脸上红了一块,明显是被打的,她抹着眼泪禀道:「丽春宫里的菀姑姑说、说……」 看来说的话不好听,但难听的话她又不是没听过,至少她那对头冤家三句里有两句都是难听的。 「说什么?」 她才十几岁的年纪,坐在软榻旁边,因没人服侍梳妆,头发软软的披散下来,明明披头散发应该没什么气势,但她眼神清亮端正,双目炯炯有神,肩膀和背都挺得很直,就像谁说什么话都打击不了她。 她此刻看起来与往常完全不同,虽然身形还是那样幼弱,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是她凛然而美丽,坚定而傲然,就像强风暴雨也无法摧折她那挺得极正的脊骨。 她就像个真正的公主,尊贵、自信且强大。 圆脸宫女显然被她的气势所慑,老老实实的说了下去。 「菀姑姑说……她说……说贤妃娘娘一天到晚见天的晕,要不然就是哪儿身子不舒爽,太医说这都是心病,敢问贤妃娘娘在宫中这么好的去处,她是如何不开心到闹出心病,莫非还嫌妃位不够大吗?」 说到后来,那圆脸宫女的头低下去,也知这话太大逆不道,她嗫嚅两句,「奴婢心急,就说娘娘向来善心,是个好人,娘娘是真的晕了,菀姑姑就说奴婢在丽春宫前大呼小叫不成体统,对贵妃娘娘不敬,打了奴婢一嘴巴,呜呜……」 尹常欢抬头望天,老天爷不会对我这么好吧,知道我喜欢挑战,就来个困难模式的挑战任务…… 这公司完全不行啊! 圆圆脸的,你没完成任务,也没想办法达成,只顾着哭,哭能换来业绩、获取盈利、赢得生意吗? 若能的话,老娘我还不照三餐哭了。 这群人办事能力太不行,而且哭哭啼啼的也好烦! 尹常欢按着太阳穴,头痛的揉了一下,「所以太医没请来,这宫里谁还能作主?」 一个看起来脑袋比较清楚的尖脸小宫女道:「贵妃代掌凤印,须得先请示贵妃娘娘,娘娘赐下令牌,才能去太医院请太医诊脉。」 哦哦哦,所以是有sop的,这我懂,须得写一堆公文,请上头批示才能进行下一步,所以这个贵妃从中阻挡,压住她的要求,她就得忍到贵妃高兴放过自己为止。 什么菀姑姑刁难,这分明就是贵妃授意,否则一个宫中女官敢这么糟践身处妃位的贤妃?说后头没人指示谁信? 嘿嘿嘿,办公室整人的文化就这几样,了,她了,她非常了了。 办公室的厚黑学老娘当年也读过,那就看谁硬得过谁了! 尹常欢优雅的站起身,往外大步走去。 几个宫女见状吓得面色如土,性子向来跟贤妃娘娘一样软绵柔顺的三公主被贤妃娘娘晕倒给逼急了,恐会做出不智行为。 「三公主,贵妃娘娘那儿不能去,您息悲!」 咦?不是息怒,是息悲?莫非她以前遇到什么事想要求贵妃,都去人家宫门口哭吗? 呃,好没出息呀! 不顾众人阻止,尹常欢已快手快脚的走到丽春宫附近,看着不远处的门匾上颇有艺术感的「丽春宫」这三个字,她的嘴角要忍住不抽动真的很难。 世上最有名的妓院叫丽春院,有名的原因是那是韦小宝他老妈服务恩客、造福男人的工作地方。这宫殿取什么名字不好,取一个跟妓院同名字的,这算是贵妃娘娘品味独特吗? 丽春宫门前,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官皮笑肉不笑,见尹常欢远远过来,不屑的高声道:「三公主可得收收眼泪,这几日贵妃娘娘正为皇上准备寿诞,公主可别来哭着触楣头,还有叫贤妃娘娘也得收收动不动就晕的性子……」 老娘跟你说话了吗?自作多情! 没待她说完,尹常欢已健步如飞的继续往前走,把那女官当成透明人,也根本没进去丽春宫。 她横任她横,我自明月照大江。 几个跟着她过来的宫女已经习惯性的停在了丽春宫前,膝盖软了一跪,这才发现怎么小主子没跪? v第三章[10.01] 她们面面相觑,赶紧提着裙子,拍着膝头,往前去追三公主,不过三公主的步子实在太快了,她们有些追不上。 有宫女急叫道:「三公主,丽春宫在那儿!」 尹常欢回头遥望丽春宫,而方才颐指气使的鹅黄色衣服女官被她的无视之举给气得喘不过气,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不敢置信这个在宫里没权没势没地位的三公主竟敢如此下她面子。 气得好,怎么没气得你血压上升,血脂爆表脑中风,来个上身不遂、下身失禁,浑身瘫痪呢? 「我没说我要去丽春宫呀。」 「可是娘娘还躺在床上。」 「是啊,母妃需要更及时的医治。」 你一个小主管而已,奉着大主管的命令拿着鸡毛当令箭,老娘才不跟你谈,你存心要弄我,跪死了你还要尖酸刻薄的说酸话呢,我才没那么笨,没达成目的反被人给削一顿,我又不是自甘下贱的软货。 能软能硬,那也得我软了,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既然现在我软没用,我干么还对你软,我又不是天生软蛋,老娘直接找大老板谈。 太和殿前门禁森严,五步一卫,带刀侍卫站在原地,威风凛凛,而尹常欢的到来让侍卫有些不知所措。这里不准闲杂人等出入,但是公主算闲杂人吗? 兴和帝旁的大太监福果见外头有些喧闹声,皱眉出来,见了这个身着公主服饰却未修容的女孩,细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三公主,好像是叫常欢吧? 尹常欢再度感受到老天爷的深深恶意,这不是困难模式,这是地狱模式吧? 大老板身边的贴身大秘书看到她后的五十秒都认不出她是谁,她真的快要晕倒。 大秘书陪在大老板身边最久,最懂揣摩大老板的心意—— 他如果见到她的一秒内就想起她是谁,并且亲热的问候,代表她是大老板的心尖儿。 五秒内认出,代表她常在大老板前露脸,而且还有点受宠。 十秒内认出,代表她在大老板面前露脸机会不多,但至少有混个脸热。 十五秒内没认出,已经代表大老板有生这个女儿,但日理万机,不是很熟。 这个让人哭泣的五十秒是怎么回事?敢情大老板贡献了体力与精力后,就忘了有这个女儿了? 这惨兮兮让人吐血的地狱模式唷,这老太监大概是从有宫女跟随,还有她的服饰,勉强猜出她的身分吧? 「见过福公公。」总之,人不来混熟我,我来混熟他。 她屈膝为礼,福果避过,纵然不受宠,这仍是公主之尊。他眯着眼笑道:「皇上正在处理政事,不知公主来此有何要事?」 隐藏台词是大老板很忙很累,没事的话,回自己的宫殿扳指甲玩儿。 不愧是是大老板的大秘书,礼数周到,讲话滴水不漏。 「是父皇叫我来的。」 福果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咱家在皇上身边跟前跟后的服侍,何时看他下了这道旨意? 「公主说笑了。」 「我没说笑。」 尹常欢双手叉腰,一副「我有理,我要进去,谁都不许拦我,老爸找我聊天,我一定要陪他聊到天荒地老,谁不让我进去见他,谁就是坏人,到时我老爸生了气,后果自负」的模样。 她实在表现得太自然、太霸气、太理直气壮,让福果开始怀疑,是不是皇上下这道旨意时他刚好不在旁边? 他略一动摇,尹常欢就侧身从他旁边闪过,提起小裙子小跑步往前冲,一副就是作贼心虚的样子,福果大吃一惊,然而小姑娘的身手贼快,已经闪进了殿门内。 福果见到她这般的好身手,还有什么不知晓的,她刚才的话定是胡诌的,他顿时气笑了,这就是只狡猾奸狯的小狐狸,就不知这小狐狸想干什么? 而且他拦她也是有深意的,他这是好心喂了驴肝肺,皇上此时正满肚子暗火,这小狐狸若是喳喳呼呼的吵闹不休,只怕皇上这股火就要发泄在她的头上,把她烧得体无完肤,不过也正好让她瞧瞧不听话的后果。 一进殿,他又楞了,以为会喳呼的小狐狸竟乖巧的立在兴和帝身边,恰巧兴和帝太专注于眼前的奏章,没有发现身边已经换人了。 兴和帝看着群臣的折子,愈看愈是脸色暗沉,只觉得有股火气在腹内狂燃,眉心皱得死紧。 他伸手欲拿杯盏,旁边一个小宫女随即递上香茶,他啜了口,就见福果站在殿门旁,有些欲语还休的望着他身边的小宫女。福果向来是稳重的性子,很少做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兴和帝望向旁边的小宫女,她脸面白净,柳眉上翘,看他的眼神也不像一般宫女的恭敬畏怯,而且竟然散着头发很不成体统,接着他的视线终于往下,看到她的衣服—— 这、这不是公主的常服吗? 他一时懵了,这是他女儿! 但是是哪一个?他怎么没见过? 尹常欢心里则是天雷滚滚,直要化成雷霆打下,这该死的贼老天,她心里像只母老虎般凶恶咆哮——大老板的贴身秘书花了五十秒认出她来,但大老板花了整整一分半盯着她的脸,更别说前头还以为她是宫女,接了茶就喝。 v第四章[10.01] 喵的,这原身是有多不受宠?连老爸都没认出自己的女儿,这还是亲爹亲爸亲生父亲吗?她是从臭水沟捡来的吧! 对自己悲惨的情况吐槽完,就听大老板小声问道—— 「常安?」 安你个头,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你当人家什么老爸! 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何一个贵妃的女官就可以把她们母女欺负得死死的。 她蹲下行礼,轻描淡写的道:「儿臣常欢向父皇问安。」 一时间兴和帝脸上有点糗,连自己女儿都认错,他咳了几声,掩饰尴尬,随即声音有些严厉,「太和殿是朝政议事处,你一个小女儿家家来这里做什么?」 「是父皇叫儿臣来的。」 福果听她这么胡扯,差点笑出来,他刚才险些被骗了没错,那是因为他不是当事人,这三公主大概觉得这招好用,竟换汤不换药拿来当理由,早先心想她奸滑得像狐狸,现今又蠢得像猪,竟向皇上说这种谎话,小孩子便是小孩子。 兴和帝皱眉,「我何时叫你来的?」 「刚才!」 她还真大剌剌的回答出来,兴和帝皱眉皱到想笑,尤其是她鼓着双颊的模样,白嫩可爱,虽肖似贤妃,但比贤妃更灵动活泼,让人忍不住想要搓搓这玉雪可爱的小人儿。 以前这女儿总是落得最远,缀在兄弟姊妹的后头,少言少语,羞怯低头,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现今才发现这女儿长得很美。 肌肤赛雪,双目有神,未语先笑,实在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儿,也是他众多女儿中长得最美的一个。 对这么小又可爱的孩子,兴和帝也生不了什么气,还顺着她的话讲,哄了哄她,「我叫你来干什么?」 兴和帝语气放软,含笑低沉的询问,显然已不追究她私自进太和殿之罪,福果暗暗吃惊,通常只有贵妃的儿女会有这特权,这名不见经传的三公主短短时间竟也得了皇上青眼,真是好手段。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儿臣心中大恸,咱们父女连心,所以我感觉父皇叫我来了。」 敢情这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福果觉得眼前的小狐狸有一双慧黠的眼睛,更有一张颠倒是非的嘴,这么胡说八道也行? 兴和帝却浑身一震,喃喃自语,「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好句、好句。」 封建时代皇权为上的佳句,正是对大老板逢迎拍马、谄媚巴结的年度金句第一名,每个穿越女都该来一打。 兴和帝身子微微颤抖,满肚子的怒气烟消云散,他欣喜的看着尹常欢,「好孩子,父皇了解你的心意。」 见皇上转怒为喜,福果喜悦万分,虽不知皇上为何而喜,但皇上心情好,他这里才好侍候。 尹常欢心中擦汗,糟了,只顾拍马屁,正事还没说,大老板这意思是叫我滚吗?不行,便宜老娘还晕在床上等着救,死也不滚! 「父皇,儿臣很痛心,儿臣觉得我们父女连心,您一定感觉得到。」 她示之以情,重点在父女两个字上,所以这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好孩子,父皇有你这种懂事的好女儿,朕心甚慰。」 唔,怎么感觉父皇的眼神愈加慈爱?她就觉得两个人的话题不在同一个范围,该不会父皇的话题是圆周率的最大值,她的话题是麦当劳的汉堡奶昔真好吃,kfc的炸鸡也给她上一桶,所以有点兜不上? 「父皇,儿臣是您的女儿,是大盛国尊贵的公主,是不是?」 「当然,莫非有人怠慢了你?」 哎,终于进入同个话题,她擦了擦汗,引导风向,点入正题,慷慨激昂的陈辞一番。 白的不用说成黑的,只要把黑的讲得漂白水也洗不干净就成了。 「儿臣受辱就等于是父皇受辱,也等于是对皇室血脉的轻侮,更是对大盛国国威的污辱。」 福果有点听呆了,这……这公主等于大盛国听起来有点怪,但细究每一句话都没毛病,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让尹常欢来说,这就叫无限上纲,呵呵,任何事推到民族大义上就赢一半了。 兴和帝点头如捣蒜,而这场演说也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尹常欢深思过了,她那便宜老娘跟贵妃娘娘都是老爸的女人,两个人虽然都是妃位,但贵妃可是只在皇后之下,现今没有皇后,就贵妃最大,所以她老娘这事若揭开来,老爸顶多就是和稀泥,叫太医来看诊,并赏赐些东西给她们母女,安抚她们。 毕竟都是皇帝的女人,他责罚了谁都舍不得,尤其贵妃能当上贵妃,当然比贤妃受宠,或者她背后家族的靠山更硬,要不然一个丽春宫的女官哪敢出口讽刺,不把她这便宜老娘的贤妃位置看在眼里。 所以她不从母妃的妃位谈,只从自己的血脉论起,她是皇帝之女,是一国公主,是父皇的女儿,谁冒犯了她,就是藐视皇恩,她就要谁好看。 要不然和稀泥下去,今日贤妃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谁也没受处罚,全后宫就会判断她们母女好欺侮,以后她们还在宫里活不活? 她要活,而且还要活得光鲜亮丽、富贵逼人、多采多姿,把那些瞧不起她跟母妃的人给气得半死。 「儿臣恳求父皇,重责丽春宫的管事菀姑姑。」 兴和帝脸色一滞,福果也张大了嘴巴,贵妃可是全宫中最受宠的女人,也是皇上最爱的女人,皇上怎会为一个不疼爱的女儿去为难丽春宫,削了贵妃的面子。 v第五章[10.01] 兴和帝见这个女儿毫不退怯的直视他,眼神里有火光与神采,他干咳道:「这……这是犯了何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瞧,现在一听到丽春宫,她这便宜爹就缩了,还一副想和稀泥的样子,看来贵妃真的很受宠,打蛇要打七寸,但现在打不了蛇也要蛇恶心难受。 「儿臣与父皇父女连心,儿臣更是母妃怀胎十月、受尽苦楚生下的,不敬父母,天打雷劈,让爹娘受辱更是儿臣的错处。母妃因担忧儿臣落水,不眠不休的照护我,这慈母心何等伟大。如今儿臣醒了,她却因为太过劳累而昏迷,敢问为人子女,该当如何?」 兴和帝脱口而出:「传太医?」 闻言她面露哀戚,不用明说,表情已说明一切。 兴和帝一股热血上冲,她的女儿跟妃子就算不是很受宠,但在宫中竟被欺凌如斯,连昏迷都叫不来太医? 兴和帝也不知尹常欢落过水,就算她丽质天生,讲了这些话后就似是体力有些不支的惨白了脸色,这倒真像刚下榻就一路狂奔过来的模样,细细看去,又见她披头散发,衣服满是折痕,显然是急忙中赶来,慌慌张张连仪容也顾不上了。 「立刻叫太医过去。」 兴和帝脸色铁青的下令,福果应了声,立刻向外吩咐下去,但他马上又走了回来,盖因这场大戏太好看。 三公主平日不显山露水,宫里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想不到竟如此能言善道,行事又极有分寸,知道不可越过一个度。 她口口声声直指丽春宫的姑姑,却没提到贵妃一个字的不是,彷佛知晓以她现在微薄的势力,不可能动摇贵妃之位,就只求自家母妃安好。 这到底是蹈光养晦,还是所图甚大? 听见兴和帝叫太医过去,尹常欢松了口气,一时竟觉得头晕目眩,这身体未免也太虚了吧,看来以后要多运动。 兴和帝则是满脸心疼,瞧这孩子多有孝心,身子虚成这样也要为母妃叫屈,他立刻叫福果拿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坐下来后尹常欢觉得好多了,福果给她上了杯甜茶,她喝了几口,血糖上升,精神足了许多,才开始道出原委。 「母妃晕了后,儿臣派人请丽春宫赐下对牌,好请太医救急,姑姑不让,反倒酸言酸语,儿臣听了派去的人回禀,不信丽春宫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立刻急忙前往丽春宫求姑姑高抬贵手,才走到丽春宫前,菀姑姑就说……儿臣不想重复这些话,于是就赶来求父皇。」她惨惨一叹,没再说下去。 她不用说出这些小人说什么,光一个公主要求女官高抬贵手,那是何等的屈辱,大家都说想象力是人类最大的资产,瞧瞧兴和帝已经脑补得爆青筋了。 「污辱儿臣,就是污辱皇室血脉,儿臣是父皇之女,竟然连一个女官也敢欺辱于我。父皇,儿臣受辱就等于是人家骂到您鼻头上啊。」 她端正坐姿,疾言厉色的再下一城,把这件事提高到这行为不是污辱她,而是污辱皇室,大老板是皇室掌权人,听了怎么忍得了。 有理,太有理了!福果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拍手。 兴和帝也没偏听偏信,使了个眼色,福果便派人把丽春宫的洒扫宫女带来,问清当时的事。途中,兴和帝的脸色明明暗暗,在他心里识大体、体贴入微、柔弱宛如解语花的贵妃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事实摆在眼前—— 她底下的人,轻辱了贤妃之女三公主。 「请父皇息怒,定是女官以下凌上,贵妃娘娘宽和,又忙着寿宴之事,才会被蒙蔽。」 对,只是被蒙蔽,彩薇是那样温柔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后宫大小事交给她,他是最放心的。 顺着台阶下后,兴和帝柔和了脸色,宽慰的看了她一眼,「吾儿甚好,能识大体,不愧是我朝公主,明是非,懂道理,一国公主正该如此大气。」 尹常欢心里翻了翻白眼,老娘才不大气,相反的,我小气,非常的小气,谁惹我一分,我就还以颜色十分。贵妃有皇帝信任的金光护体,我捅不了她,但是明着捅刀子不行,我还不会迂回的给你上眼药吗?瞧我那便宜老娘不受宠到连个姑姑都敢欺负她,今日就叫父皇不理你,我就要父皇到我母妃那儿宠一宠她。 「父皇赞许,儿臣愧不敢当,是母妃教得好。」 「你母妃倒是很会教孩子。」 贤妃美则美矣,只是有些木讷呆板、不解风情,就是个木头美人,久了便没什么趣味,自己渐渐也少过去了,想不到她竟能教出这么灵巧聪明识大体的女儿,想想她也是个心性至善的女子。 「母妃个性贞静,与世无争,在宫内只会摆弄花草。」 「你母妃的确是个不争的性子。」 哎,就是因为不争,才会被一个管事姑姑给欺成这样,想到刚才丽春宫的洒扫宫女说的,再看自己的女儿低眉垂目、嘴角带笑的谈起贤妃的好,兴和帝忽然想看一下贤妃。 「走,与父皇一起去看看你母妃。」 见她跳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兴和帝心情畅快,被一个小姑娘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崇拜欣喜的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扬。 两人动身走向外头时,尹常欢抬起手碰了碰兴和帝的手掌。 兴和帝吃惊的看向她,就见她洒脱道:「父皇牵儿臣。」 「你这撒娇鬼,都多大年纪了还要父皇牵,又不是三岁小孩。」 尹常欢对这话不以为然,回嘴道:「不论儿臣几岁,永远都是父皇的女儿,而且……」她神神秘秘的眨眼,「儿臣这手是神秘之手,父皇牵了会心情好。」 「你这丫头在胡言乱语什么,真是个傻丫头。」 「您牵嘛,试试看,试了不会赔您的本,试了不会挡您的财,试了保您金尊玉贵、生活美满、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兴和帝因这种宛如市井叫卖的吆喝笑得弯下了腰,被这孩子逗得乐不可支,自己原来有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这么长的时间却全然不知,他以前……究竟错过了什么?这种天伦之乐他竟未曾享过…… v第六章[10.01] 福果跟在后头,对于三公主的魅力简直大开眼界,皇上多久没这样大笑过了,自从边关战祸起,皇上总是沉着脸,看了不好的战报有时还茶饭不思,今日皇上却笑了许多次,眼角操劳的皱纹都变成了一抹笑纹。 宫中众人只看到兴和帝牵着三公主尹常欢的手,他们父女两人都脸带笑意,兴和帝满脸疼爱,爱重之情溢于言表,更何况这三公主还是跟着皇上从太和殿走出来的。 这太和殿是议事处,别说皇子公主不得随意出入,就连宫妃也不能无召进入。 走过丽春宫时,菀姑姑正被人拖出来按在长椅上打板子,她尖声大叫,疼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贵妃一脸铁青,看到尹常欢时是满脸的恨毒,等看到她身边的兴和帝,眼泪马上挂在眼角,一副我见犹怜、茫然失措的抹着泪,楚楚可怜的风姿就像手足无措的犯错孩童。 兴和帝脚步停了一瞬,尹常欢马上抹了抹没眼泪的眼睛,要比变脸,谁不会装哭? 「贵妃娘娘被个姑姑给蒙蔽,这姑姑太可恶了,害得娘娘清名有损……」 兴和帝脸色一怔,脚步回复正常,虽然只是被蒙蔽,那也有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得让她检讨自个儿的错,要不他把后宫交给了她,怎能放心? 「嘿嘿,儿臣刚才以为父皇要去丽春宫,不去母妃那儿了。」 她说话带笑,但话中的诚实直白跟毫不避讳让兴和帝耳根子一红,他刚才确实差些就要抬脚往丽春宫去了。 「若是父皇真的去了丽春宫呢?」兴和帝好奇的问今日才发觉的聪明女儿。 你这个臭渣男,女人的假眼泪就骗倒了你,也不想想你另一个老婆正昏在床上不醒人事呢,不过这也能看出贵妃确实十分受宠,自己还是别硬碰硬找罪受。 「儿臣会想,父皇真是个万人迷,人人都抢着要您,不过今日还是被儿臣捷足先登抢到了,哈哈哈。」 她的笑声十分快乐,兴和帝却闹了个大红脸,他哪里听过这么撩人的话,撩他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这死丫头竟敢调笑自家父皇,好大胆子……但怎么这话听完令他心情这么爽快? 福果在后头跟着,听到这里忍不住喷出了笑声,兴和帝怪罪的看他一眼—— 我跟女儿说笑,这老鬼头偷听什么,真是没规矩。 福果立刻抹了抹脸,假装自己没笑的往后退,不敢再跟那么近了,但每次见三公主嘴巴张开,他都好奇得要死,她到底又讲了什么逗得皇上这么开心,他真的好想偷听,只不过皇上的瞥过来的眼神每次都让他哀怨的直退后。 【第二章 小姑娘舌战群雄】 兴和帝满脸愉悦,神情轻松,好久没这么快活,太医也已跟他禀报贤妃并无大碍,应是这几日身子虚了些,又情感波动太大才昏过去。 贤妃已醒,见到兴和帝走入,眼泪直流,「皇上,常欢……她、她……」她伤心至极的话还没讲完,就已被人打断。 兴和帝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手道:「常欢聪明伶俐、孝心可嘉,你生了个好女儿,把她教得这般好,朕很欣慰。」 贤妃呆怔住,又见女儿要宫女搬来个小椅墩,然后坐在上面指使宫女上茶,看起来一点也不傻,见她醒了,还对她道—— 「母妃,父皇来看您,您高不高兴?」 贤妃没回答,眼里满是泪,贪婪的看着女儿好好的样子,幸好她的宝贝没傻。 这傻娘唷,竟连拍马屁都不会,是怎么混上妃位的?大老板还在等你回答你看到他来开不开心呢! 急忙递上茶,塞到父皇手里,尹常欢在一边帮衬道:「父皇,母妃见到您太高兴,连话也不会说了。」 贤妃被这大胆的话给惊得双颊通红,又见女儿言笑如常,安心了一大半,抬眼看着眼前难得过来的男人,露出羞涩的笑容。 贤妃本来就长得很美,要不然也不会以一个宫女之身成了妃子,她这一笑带着泪光,眼波流转间充满柔弱之美,于是许久没踏足后宫的兴和帝就在此吃了顿便饭。 福果喜孜孜的看着近来为了说服主和派而食欲不佳的兴和帝多用了一碗,加上有尹常欢在一旁插科打诨,永宁宫里欢笑不断,最后兴和帝今夜就宿在此处。 丽春宫那边的贵妃则是气得把宫内的东西全砸烂了,三公主上太和殿状告丽春宫,一路上与兴和帝父女情深牵手走了一路,没有任何一个公主如此受宠过,就连她自己的女儿四公主都未曾有此殊荣。 「贤妃不是嚷嚷尹常欢傻了吗?还吓得自己都昏了,惺惺作态,全都是作戏,这叫傻吗?把皇上勾到她母妃那去,这不要脸的贱蹄子,与她娘那副风骚臭狐狸味一模一样。」 「娘娘息怒。」 「息怒?我如何能息怒?全宫里都看到我丢脸了,我的女官被打,皇上从我宫门前过门不入,倒是牵着贤妃的贱女儿到永宁宫去住了一宿,这谁能忍?」 贵妃怒气难耐,但乔嬷嬷语气平顺道:「菀姑姑做得实在过头,竟敢拦着贤妃请太医,试想若是贤妃真的出了事,她也是皇上后宫里排得上位的妃子,那不就得怪到掌管后宫的娘娘身上?娘娘啊,这种事可不能拦啊。」 「我这不是看不过眼她的狐媚状,见天的晕,每日的伤春悲秋,不就是要勾着皇上去看她?一个没知识的小官庶女,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是一个连着一个,若不是那张脸,皇上哪会看上她。」 乔嬷嬷闻言失笑,贵妃知她是自家大哥特地送进宫当自己左右手的,现在见她这么一笑,忍着脾气问道:「有什么好笑?乔嬷嬷。」 「娘娘也知她只是靠那一张脸皮?」 「是要我吩咐人去弄花她的脸吗?」她旁若无人的表现出自己的心狠手辣。 乔嬷嬷心中叹息,怎么已过世的伯府老夫人如此好手段,但身为女儿的贵妃娘娘却尽说些傻主意。 「不可,娘娘,您这手段太过毒辣,且这事闹大也瞒不了,若是查出来牵扯到娘娘身上就不妥了。老奴的意思是,男人呀,美人看三日就厌了,永宁宫中早已有娘娘安排的细作,就算那张脸美,但是她言语无味、呆板无趣,皇上迟早会厌了她。您瞧,若不是昨夜出了这事,皇上哪还记得宫中有位贤妃。」 敢情自己还当了永宁宫的大恩人?贵妃愈思愈气,「那尹常欢……」 v第七章[10.01] 乔嬷嬷思忖道:「老奴倒是想不到这个三公主是个有能耐的,不过杀鸡焉用牛刀,三公主只是一时得意,她不知晓她可是犯了个天大的忌讳与过错,娘娘要令她得到责罚,出一口心中恶气,那有何难?但不只要让她得到责罚,还得杀鸡儆猴,让大家瞧瞧得罪了娘娘的后果。」 见这老妇说话自信满满,贵妃喜道:「此话当真?」 那个小丫头昨日让她丢尽脸面,叫她告状告到自己头上来,她这辈子就没在宫里吃过这种亏,怎可能放过她? 乔嬷嬷恭敬的剖析情势道:「她自己送上了这么大的把柄,岂能不用?必定要打得她寸步难行,还得向我们磕头认错,让永宁宫永远只是个摆设,要不然宫中岂不是把丽春宫当成软柿子,以后宫里谁还听娘娘号令?这争的不只是一口气,还是个势,更是掌管后宫的人心,这势若败了,人心就会涣散,娘娘这些年来在宫中的经营也会跟着败落。」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又颇有道理,贵妃觉得乔嬷嬷果然是大哥特地送来的好人儿。 乔嬷嬷将头低下,附耳说了几句,贵妃一改怒容,笑容满面,听完后还畅快大笑起来。 这主意非但妙,还毒辣,她不信这一次尹常欢能翻身。 「嬷嬷真是个妙人儿,大哥将你送进宫中到我身边来就是为了提点我,往后还望嬷嬷多加协助我。」 「娘娘平安喜乐,便是奴婢们的平安喜乐。」乔嬷嬷自持的回答。 「好、好,有赏。」 她就看那该死的尹常欢犯了这么大的过错,还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吗? 这日过后,隔日的早朝,一直主战的兴和帝在群臣的主和派声浪中,以「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这几句话,强硬的要这些主和派闭嘴。 边关兵祸刚起,主战与主和派本来就战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没几日,言官却掀起了更大的浪潮——女子妄议朝政。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臣听闻三公主迳自闯入议政的太和殿评论政事、点评百官,妄以深宫闺阁眼界论议政事,实在不知所谓。」 兴和帝脸色变了,那一段君辱臣死打了主和派的脸,而他这个父皇为了显摆自家女儿,就说了是三公主来太和殿无意间说的,想不到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造成现在的结果。 一个上来讲这事不够,群臣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如鲨鱼闻着血腥味一般,全都齐齐涌上来。 这些言官本就把帝王身边的事务打探得清楚,不容有一丝错误。 他们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是个好官,在朝臣间,自己是个不畏强权的直臣;在历史上,做好官就得像他们这样敢冲敢干敢得罪权贵,就算对方是公主也得没事就抽她一嘴巴,让她瞧瞧咱们言官的厉害。 这一波攻势来得措手不及,自然也有人在里头推波助澜,兴和帝气得脸色发青,他励精图治,守成有余,一向没什么错处,谁知这群闲来无事的言官没发现他这皇帝的问题,现在找着他女儿有问题,这还不卷起袖子一块儿上。 这态势是争先恐后、奋勇向前,唯恐他人抢先啃了这块大饼得了好名声,自家却啥也没捞到。 贤妃在永宁宫听到消息险些又昏了过去,身边侍候的宫女青云急忙道:「娘娘,这对三公主可不是小事啊!」 「我苦命的儿,前些日子才刚落水,好不容易救活了,现在又摊上这事,这是老天爷不给我们母女活路走啊!」 劝解她的青云细声细气的道:「娘娘,这都怪三公主前些日子抢了风头,不知避讳,她硬闯太和殿,又让皇上当众让人责罚丽春宫的菀姑姑,得罪了贵妃。皇后早已过世多年,贵妃代掌凤印,说是虚位皇后也不遑多让,奴婢看此事闹得太大,不如我们带着三公主去丽春宫认错,求贵妃娘娘宽恕。」 「这……这能行吗?」 贤妃六神无主又心惊胆颤,一听百官竟群起攻讦自家女儿,那是要把她的心肝生生掏出来的痛,她就这个女儿,不盼她当人上人,只盼她能平安一世,想不到现今竟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青云继续劝道:「贵妃可是老齐国公之女,现今的齐国公是她的大哥,在朝中有些势力,定能帮我们抹平此事。」 「好、好,那我们就照这样办。」 贤妃心焦之下,一听有一条活路可走,岂有不愿,连声答应。 青云垂下的脸上满是得意,接着就见贤妃唤人把睡得饱饱的尹常欢叫来,告诉她来龙去脉,要她换好装扮去丽春宫道歉。 尹常欢差点气笑了,这糊涂的便宜娘! 她看向便宜娘身边的宫女,长相柔美,却也不是太标致,在自家娘的容色下更被衬得毫无特色,这宫女是个美人没错,但是站在一个更美的美人旁,立刻就被比成了渣渣。 「认错?我为何要认错?我跟我娘犯了何错?」她凉凉的把话一说,带着笑意斜倚在椅上,一副没骨头的模样,一点也不见惊慌。 她才十几岁却已经可见风姿,未来定是个美人儿,但最美的不是她肖似贤妃的漂亮脸蛋,而是那双爱笑不笑的眼眸,有时闪着精明,有时带着微笑,有时又闪着淘气,明眸中彷佛汇聚了天地灵气,让人见而忘忧。 青云闻言便语带威胁道:「三公主,您惹下大祸还不思挽救,现今朝廷都在传言——」 就这等小手段,想坑谁呀?尹常欢打断她的话,「是朝廷都在传言,还是只是你在说?」 青云被她这番话给吓得脸颊略青,有些慌乱,明显的口吃,「奴、奴婢一片好心,听到消息紧急来禀,公主若是不信,奴婢不多言便是了。」说完要退下时却向贤妃望了望。 贤妃接收到这个眼神,抹泪道:「我的儿,你千万别使小性子,贵妃娘娘心胸开阔,必定能容下你当日的错。」 「敢问母妃,我做错了什么?」 这老娘是真的又傻又没心机,是怎么在宫里活到现在的?这真是个谜,大概是她娘太傻,连贵妃娘娘都懒得理吧? 「三公主至今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青云仗着贤妃已被自己说动,越俎代庖,忍不住跳出来就要教训她。 尹常欢看她一眼,口气百无聊赖,眼神就像看个跳梁小丑,「刚刚不是你自己说你不多言了吗,怎么话还那么多?」 v第八章[10.01] 青云一下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巴,露出傻样。 这段时日尹常欢一直观察着自家这间小公司,发现永宁宫乱七八糟,宫女们散漫偷懒,年纪大点的嬷嬷更是偷奸耍滑,里头一大堆贵妃派来的人,也就是俗称的间谍。 这永宁宫到处是漏洞,宫女与太监私会、说人是非、拌嘴吵架、打探消息等等太多太多了,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太糟心了,一定得好好整理一下。 青云被她一句话堵得心头火起,虽说是三公主,实际上不过是个不受皇上待见又得罪宫中权势最大的贵妃的小娘皮,这么大的架子摆给谁看,若不是当日自己肚子疼,让贤妃代了自己的班,现今在上头坐着的就是自己了。 「三公主速速换装,随奴婢与娘娘一起到丽春宫向贵妃娘娘认错。」 尹常欢失笑,「哎哎哎,就你这颐指气使,旁若无人,呼喝奴婢的口气,知道的人说你只是心急护主,顾不得礼节,不知道的人嘛……」她语气沉下去,颇有威势的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娘娘、公主,我跟我母妃才是任你呼喝的奴婢呢。」 青云脸色涨红,不知是心虚还是愤怒的跨前一步,如凶神恶煞般,鼻孔咻咻喷气。 以前她随便说几句这对母女都会乖乖照办,今日这三公主竟这么多废话,偏偏丽春宫那儿逼得紧,一定要她带人大张旗鼓的去丽春宫道歉,她没那么多空闲与这两人继续浪费时间。 她跟贤妃是同一批进宫的宫女,身世也差不多,都是小官之家的庶女,若不是那日她肚子疼跟贤妃换了班,贤妃也不会有机会侍候皇上,更想不到那日贤妃承恩后竟身怀有孕,不知不觉一步步晋升到妃位,成了这后宫少数的主子之一。 这贤妃没有手段,人又是蠢钝绵软得可以,一遇事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这样的蠢人却能坐上妃位,谁吞得下这口气,而且这妃位还是从自己身上夺走的。 贵妃来人对她软硬兼施,她心有怨愤又贪图贵妃赏赐,立时就上了贵妃的船。她留在这永宁宫里,凭着贤妃对她的信任,不停的在贤妃耳边吹风,例如兴和帝喜欢笑不露齿、安静不惹事的女子,贤妃便都照做了,然而男人哪个喜欢死板的女人,于是兴和帝来得愈来愈少。 自己轻易把一宫主位的妃子、一个公主操控在手掌心,她半夜想起都会乐开怀,想不到今日这个三公主竟敢反驳她,给她难看。 「青云,你做什么?」贤妃喝骂出声。 青云原本被尹常欢的牙尖嘴利给激得失了理智,现今被这声斥喝唤回神智,就见贤妃正护着自己的女儿,满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青云回过神,心中一突,自知失了仪态,可丽春宫那里交代的事可不能办砸,她连忙退后几步,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道:「青云一时心急……」 尹常欢嗤笑了几声,「好大的威风,莫非想要打杀我与母妃?青云,我会落水,记得就是你引我去的。」 这话就像平地一声雷,轰出了一个坑洞,当日尹常欢险些溺死,离阎王殿只剩一步之遥,抬回来后谁也不知她是失足还是被人推的,虽然侍候的人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失足,但贤妃私下问她时,她明知真相却仍顾左右而言他,现今竟突然说出与当日有关的事。 贤妃的确性子软弱、耳根子软,但她有着全天下大部分女子都拥有的伟大品格,那就是为母则强。 只要谁敢伤害她的女儿,她就会从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变成仰天咆哮的母老虎,现今她就像吃人母虎似的瞪着青云。 「你为何陷害我儿?」 青云心惊,四公主那时跟她说,三公主得罪她,她要戏弄三公主一番,要她引三公主过去,哪知会惹出落水事件,但此刻她怎能承认此事。 「奴婢没有,三公主因何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呵呵,难不成害我的人是谁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只问你,我跌入水里时,你是否知情?你是不是在附近?你为何没有救我?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推我的人是谁?」 青云在永宁宫向来说一不二,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刻,被这样质问,她不回答,反而愈加态度强硬,意图要让三公主服软,「公主此话是以势压人吗?」 贤妃则是心痛至极,女儿才刚死里逃生,现在却又大祸临头。 女儿会被百官攻讦是为了何事?不就是因为自己昏迷,丽春宫的菀姑姑却不让太医过来,她那苦命的女儿拖着病体去太和殿求皇上,这才引来的吗? 归根究底,终究是当娘的误了自家女儿,竟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了…… 听了青云的回话,尹常欢格格笑出来,「没错,我就是以势压人,我是公主,难不成还得看你这个小小宫女的脸色行事?什么叫上下尊卑,你……」她笑容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挑衅,「似乎搞不清楚。」 尊卑!尊卑!是贤妃偷了她的尊贵,她的女儿竟还敢在她面前讲尊卑! 青云双眼浮出血丝,再也抑制不了心里头的愤怨,这宫里的尊卑算什么,一个不小心,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会变成浮尸一具。 霎时宫殿里一片静默,贤妃捂住了嘴,满脸不可置信。 尹常欢嘴角隐隐露出笑容,青云这才明白自己竟在狂怒之下把心声嘶吼出来。 没多久,青云被拖下去,贤妃仍满脸不信的道:「为何……她会这样想?入宫后我们无话不谈,我有了好前途,便把她调来我身边让她宽松些,想不到她心中却有这么多不满……」 这个傻娘啊,人心易变!尤其是一样苦哈哈的出身,有日你发达了她还落魄,心术不正的人不思己过,反而会把怨恨投射在成功的人身上,把自己人生的失败全怪罪在他人头上,这就是人性。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是她要引导贤妃思考,不只是青云这件事,还有更多的事,她希望贤妃能自立自强,人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宫里保护这个傻娘。 自立,才能立人呀。 「母妃,青云对您怨愤颇多,她说的话还能信吗?」 「你是说她不怀好意?」 「母妃觉得呢?」她再次用引导式问法,不给答案,重点是让贤妃自己思考。 贤妃咬着下唇,露出挣扎的表情,「贵妃是已逝的老齐国公之女,现在齐国公是她的兄长,若是我们道歉,有她家里的人出面在朝廷上帮你缓和……」 「母妃怎么没想过,若是我们永宁宫跟丽春宫低头服软,往后这宫里还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吗?更何况母妃怎会觉得我们服软后贵妃就真的会帮我们?到时给一个后宫无法干政的理由,就如同我们现在的情况,既回得你哑口无言又能让你吃了一个哑巴亏。再说,太和殿中的事为何会传到群臣那里去,难道没有贵妃及其家人的手笔吗?」 v第九章[10.01] 贤妃说不出话来,是呀,这事只在后宫传,为何会闹得全朝都知晓? 这些时日,尹常欢已弄清了这后宫的关系。 兴和帝并不好色,也算励精图治,简而言之,是有点工作狂的个性,后宫来得并不勤,只不过后宫的女人争气,在皇帝来得不勤的情况下,依然一个个肚子圆滚的拼出生率。 连她在内有五个公主、三个皇子,公主以贵妃的女儿四公主最尊贵,皇子也以贵妃的儿子二皇子最被看好能得到太子之位。 也因为兴和帝不好色,宫内封妃的竟然只有两位,自家娘就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贵妃之下,最尊贵的就是贤妃了。 所以贤妃与三公主其实拿了满手好牌,那为什么原主后来会死得那么惨,一手好牌却满盘皆输,尹常欢也不懂。 但她也不必知道,她只要能护得贤妃圆满就好,这不只是原主的心愿,更因为贤妃是如此好的一位母亲,她对自己好,自己也会涌泉以报。 而她也可以理解贵妃的作法,一山不容二虎,这后宫只能有一个真正的主人,所以贵妃迫不及待举起屠刀向着宫中除了自己以外的妃子——贤妃,就是想清楚的告诉后宫中的每一个人,她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但尹常欢想问的是,这后宫这么大,真的容不下一个贤妃吗? 自家母妃往日不算特别受宠,她个性和善又有点软弱,只想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唯一的心愿也不过是希望女儿平安,嫁一个可心的人而已,这样温柔和善的人,贵妃也要步步进逼? 什么玩意儿!人家过自己的小日子是哪点碍着你,她偏要赶尽杀绝,这不是逼得人家造反吗? 呵呵呵,那就反给你看! 「母妃,您不必担心,我会没事的。」 贤妃忧愁道:「傻女儿,什么不用担心,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娘只希望你好好的。」 「母妃,应该是养我一百岁,就要忧虑一百岁才对啊,您少算一年了。」 噗哧一声,贤妃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尽说笑话。」 「母妃,您得多笑笑,您笑起来多美啊,我若是男子,只怕都要爱上您了。」 贤妃脸色转红,啐她道:「没个正经,说什么疯话。」 「这不是疯话,是正经话,再正经不过了,母妃实在长得太漂亮了。」 贤妃轻捶了她一下,她嘻嘻哈哈的避过,让贤妃也忍不住笑了。 尹常欢嘻皮笑脸的举止让贤妃因青云的话而忧郁的心情立时一散,但是这个打击却也让她午夜梦回时思索许多。 只可惜有良心的人虽多,但想争功的人也不少。 「三公主,你一介女流之辈,妄进太和殿议论政事,你可知罪?」 兴和帝坐在上头脸色难看,而这第一个跳出来、留着短须的尖嘴猴腮男,他淘淘不绝的说:「《尚书》有云:『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从前朝以来,后宫干政便是罪状,三公主你可认罪?」 他意气风发,浑身散发志得意满的气息,只觉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似的,不自觉露出」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只差没仰天长叹、惺惺作态的说这份功劳也太好拿了吧? 尹常欢双手放在裙旁,一副乖乖女学生听训导主任训话的样子,对她任何引经据典的指桑骂魂,她都眨着明亮水润、闪闪发光的大眼睛,里头带着一抹懵懵懂懂的笑意,安静的听着。 对方讲得口沫横飞,她听得摇头晃脑,尖嘴猴腮男见她无话可说,还笑得像骂的人不是她,他心中轻蔑,连兴和帝他都敢骂了,更何况一个小丫头片子。 这不是她的错,怪只怪她不是贵妃的种,她自己不找个好肚皮投生就罢了,还得罪了贵妃,不拿她开刀又能拿谁开涮呢? 人一出生命就注定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有人看不下去也跳了出来,是个圆头大脸、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身上穿着武人的衣衫,开口怒道:「郑俊亦,你不要太过分,三公主进了太和殿又如何?她一个小孩子家家,岂有什么见识能议论朝政,又跟后宫干政有什么关系?」 这两人显见是不对盘的,郑俊亦冷哼一声,「无知莽夫,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郑某不跟你一般见识,有这样粗鲁不文的爹亲,怪不得能养出个没知没识、抛头露面、不守妇道的女儿。」 郑俊亦刚说完,圆头大脸的男子就怒吼着冲过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郑俊亦没想过他竟敢在太和殿上行凶,哀叫一声滚倒在地,众人顿时惊慌失措,不少人知晓圆头大脸的男子脾气本就火爆,立刻就上前拉开他。 郑俊亦爬起后,大概吃了这一拳有所畏惧,弯着腰躲到离男子最远的一处,见他被人拉住,自己也安全了,立刻又开口一阵喷—— 「怎样?你刘大德的女儿做得,我就说不得?一个女儿没用,嫁过来几年连个蛋都下不了,我郑家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只求能生个男孙,这样有错吗?另一个女儿成日扮成男子混在军营中,一点温柔娴淑的气质都没有,根本就不像个姑娘家,这样的家风还想叫我儿子和离?呸,休了她就是给她恩惠了,真是异想天开!」 他们愈说愈不象话,两人是结亲结成仇,兴和帝怒道:「都住嘴!」 郑俊亦悻悻然的闭嘴,摸着脸上肿痛的伤,走回原本的位置,又想对尹常欢趁胜追击。尹常欢不让他有开口机会,转身对着兴和帝道:「儿臣刚听了半日,听不出儿臣何罪之有,倒是听到东家长西家短。」 郑俊亦脸上一红,刚才实在太气了,不小心说出了一些有的没的,这三公主莫非暗示自己嘴碎?他再次跳出来,觉得只要拿下三公主,这次首功就是他的了,到时齐国公也会高看他一眼。 「三公主,妄进太和殿,至今你还不认罪?」 看他脸肿得像猪头,尹常欢格格一笑,白嫩嫩的指头比着他道:「我进太和殿是因为想念父皇,担忧父皇国事繁忙太过操劳,跟政事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笑百媚顿生,天真活泼又可爱,兴和帝心里柔软一大半,眼神也放软,只想着该怎么让她从这一滩浑水里脱身而出。 v第十章[10.01] 郑俊亦剌耳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皇上命令就私自进来,你还嘻嘻哈哈不当一回事?」 尹常欢走到他身前,上下来回看他几遍,郑俊亦被这眼神看得暴怒,加上被殴打的疼痛让他失去理智,态度愈加肆无忌惮。 反正他是言官,怕什么?言官就是要不畏强权才有好官声。 「你看什么?」 「我在想,你女儿真可怜。」尹常欢做出一副同情状。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郑俊亦对此嗤之以鼻。 太和殿此时十分安静,彷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而威严肃穆的大殿中,只听见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回荡其中。 「一个女儿想见爹亲需要什么理由?父女天性,人伦之常,不论富贵贫贱,只要爹亲在的地方,我想要见他还需要什么道理吗?」 她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惊讶状,「啊,莫非你的女儿要见你,还得过五关斩六将不成?」 这段结论听得有人噗哧笑出来,连兴和帝铁青的脸色也露出笑意。 他的聪明女儿让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更自豪,面对郑俊亦这种剌头也能丝毫无惧的一一反驳,果然是大盛国的公主,是他的种。 「公主是在污辱老夫吗?」 「叹?我只听过人自辱而后人辱之,本公主也只是好奇朱叔叔家的女儿要见你,莫非还得经过重重考验与难关啊。」 「我不姓朱,我姓郑!」郑俊亦恶声恶气的说。 旁边大臣的耻笑,还有与他的对头刘大德拉帮结伙的那一群武官故意笑得最大声,让他比被刘大德打一拳还难堪。 刘大德是个莽撞武夫,大家都知晓,说不过人就是动拳头,他就算被打至少也是因为说赢了他,但现在自己被个小姑娘给问得无话可说,传出去,他靠这张嘴在官场混出的名声也就坏了。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用白嫩的双手盖住嫣红的嘴巴,露出古灵精怪的双眸—— 「竟然不姓朱,我看你被打得像猪头一样,所以一直以为你姓朱,不是说人肖其形,名肖其人吗?」 原来此猪非彼朱!朝中没被郑俊亦喷过的人实在太少,这下大家都乐了,有人拍手大笑,有人弯下肚子,刘大德那一伙人更是拍掌叫好,叫好声差点掀破了屋顶。 说得好,再多说点!刘大德都想对三公主大声说上这些话了。 兴和帝因为是帝王之尊,不好公然笑话自己的臣子,只好拿起茶杯掩饰笑意,但心里那个爽啊,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因为有着广纳谏议的名头,兴和帝也被郑俊亦三不五时的挤对臭骂,现今他胸怀大畅,对自家女儿的自豪那是无比增长。 瞧瞧我家女儿,对,没错,来太和殿是因为孝心,想关心我这父皇操不操劳,才不是妄议什么国事呢,就你们这些朝臣事多,连我女儿尽孝的事都能颠倒是非、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在哄笑声中,郑俊亦气得发抖,满脸猪肝色,就见眼前的小姑娘继续装腔作势道—— 「请猪大人,啊,不是……是、是……」 看了看郑俊亦的尊容,尹常欢咬着下唇一脸苦恼的小声嘀咕,「明明就是姓猪较适合。」 身边的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郑俊亦气得眼前一黑,眼见闹得自己无法下台,他干脆就往人多的地方一倒,假昏在地,以求挽救最后一点点面子。 兴和帝也看出他装晕,默许了他的行径,喷笑道:「把猪大人……不是,是郑大人抬到一旁去。」 「是!」 几个在外头的带刀侍卫也笑到前俯后仰,颤抖着身子领命把人给抬到一边躺着。 尹常欢暗暗的想翻白眼,就这等渣渣的战斗力,比她现代的那个冤家还不如,也敢跟她对干,真是自讨苦吃。 兴和帝则是龙心大悦道:「给三公主看座。」 尹常欢开心的甜笑道:「儿臣刚好脚酸,父皇果然与儿臣父女同心,知道儿臣刚好想歇歇了。」 「你这促狭鬼。」这话逗得兴和帝又是一阵笑。 她谢过后坐在小椅上,眨吧眨吧的大眼睛,欲笑不笑的小菱嘴儿,众位大臣终于看出来,眼前这像小仙女一般的三公主,可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啊。 瞧那郑俊亦,他向来是只疯狗,逮谁咬谁,现今这剌头疯狗竟也落得得假晕好躲过众人的嘲讪。 但愈是不好啃愈是有人遇难直上,可说是真勇者,只是这些勇者后来都发现自己最终暴尸荒野,不仅没得到好名声,还反泼了自己满身的泔水。 「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但不可多得。其他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无耻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因此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谓至言也。」 劈里啪啦,对方说了一大堆之乎者也,尹常欢听完只面带微笑的真诚道:「你娘知道你把她说得那么傻吗?」 说女人,难不成你娘就不是个女的? 对方一嘻,满口的之乎者也停住一败。 v第十一章[10.10] 另一个又上来,说得更多,开口就引经据典的背起书来——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又说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 「我听过的三从四德是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所令要服从,娘子错了要盲从,娘子妆容要等得,娘子生辰要记得,娘子花钱要舍得,娘子打骂要忍得。此为之不易,但家庭和美之道,唯在存心耳。」 对方瞠目结舌,大败后退下。 这时尹常欢眼前闪过一个锦衣华衫的中年人,他腰衔双玉环,缀上两枚东珠,通身的气派,双目凌厉,开口便感叹道:「三公主伶牙俐齿,小小年纪便如此颠倒是非,善使小道,这终究非皇室之福。」 终于出来了一个聪明人,尹常欢细细的看了眼前的中年男人,他通身贵气,肌肤白皙,双手保养得很好,脸上颇有刻痕,似是一个不常笑的人,同时从他的气势也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常年掌握权势的人。 她用父女亲情的大义压死人,对方就回以她的聪明才智恐会为皇室惹祸,这一招不可不谓毒辣。 天家无兄弟,引申来说,天家也无父女,这一家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权势中心,动辄得咎,随便一个动作就会引来许多的解读,造成无数的耳语与馋言,多少无辜者就是死在这样的是非之下。 《韩非子 外储说左上》记载:「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 然而由于紫衣甚贵,相当于普通衣服的五倍,齐桓公担心百姓负担不起,在丞相管仲的建议下,他又带头不穿紫衣,从此境内再也没人穿紫衣了。 说的就是这个第一家庭可以带给天下多大的影响力,也因此在这个权势的修罗场中,父杀子、子弑父层出不穷,这是最大的权势中心,也是世间上最残酷的杀戮地狱。 苏相闻言急得脸上冒汗,三公主的回答稍有差池便会引得帝王猜忌、群臣指责,他对三公主的机智聪颖十分赏识,这时见齐国公使出如此杀招,他不由得怒目而视。 这是要逼死三公主啊! 尹常欢也知这话得小心回答,她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说的虽然是民意,小女子才疏学浅,便把它借用引申为聪明才智。聪明才智并没有错,有错的是使用它的人。 「自古的能人异士皆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报效天恩,奸险小人则以聪明才智为祸天下,这些人都是万中选一的人中俊杰,为何结果竟会如此不同?」 群臣沉默的思考起来,就连兴和帝也听得津津有味,问道:「为何呢?」 她带着甜美的笑容,用清脆的语气、活泼的态度回答,「其实聪明才智无错,人只分善恶,有人至善,心怀圣恩,心系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的人却至恶,以一家一己之私,图谋不轨,心怀叵测,陷害忠良与本公主……」 众人一呆,随即又笑开了,谁也没想到在这么严肃的话语尾端,三公主竟俏皮的加上「本公主」。 似是对自己的处境喊冤,她还一脸委屈的嘟起嘴,软化了现场的肃杀气氛,许多人都忍不住笑意,再度偏头大笑。 这三公主有趣,简直是有趣极了! 大家闻弦歌而知雅意,看三公主一副「你们这些坏人都来害我」的嘴脸,再看向齐国公这一派,脸上不由自主出现鄙视,让齐国公的人马尽皆黑了脸。 而尹常欢虽说得轻松自在,但说着说着又把脸转向昏倒后被架到一旁休息的郑俊亦,朝他孩子气的一指,随即又忍气吞声似的按捺住想说的话,但毕竟是个孩子,忍不了那么多,还是小声喃喃自语起来—— 「瞧,我不是说猪伯伯,啊,不是,瞧我又口误了,是郑伯伯。」 郑俊亦虽闭着眼睛装晕,听到「猪伯伯」这三个字忍不住浑身一抖,接着听到一阵大笑声,他真想跳起来打骂这个不时把他当成话题的可恶三公主。 她是故意的,一定是的! 然而他装昏,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罢了,若是他此刻又「醒」过来,岂不是笑掉那些政敌的大牙,起码刘大德那一伙人是绝不会客气的。 他左右为难,昏也不是,不昏也不是,让他不禁悔恨自己为何不是真的昏过去。 想他纵横政坛多年,犀利的言辞让人望风而逃,今日这闷亏吃得他老泪纵横,从入官场起他是一人当关,万夫莫敌,皇上又广纳谏言,就算有时听了他的谏言不高兴,皇上也从不责罚,想不到他今日难得的忍气吞声,却是因为一个小女娃。 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他这一场输得不轻啊! 「公主如此能言善道,聪明才智显见在常人之上,不知未来会做出何等大事,吾等拭目以待,又不禁令人想起前朝的月盈公主,一样是年纪小小就展露才华,后生可畏啊!」 郑俊亦闻言大喜,齐国公这是要说死她! 哈哈哈,一个聪明的公主岂有不沾染政事的道理,说她以后会做出大事,又扯到前朝月盈公主的丑事,月盈公主也是聪明伶俐、能干非常,但她蓄养面首,染指江山,囚困皇子,意图垂帘听政,前朝会败亡跟她不无关系。 齐国公这招既狠且毒,这是一刀要让这臭三公主毙命于此。 跟前朝臭名远扬的月盈公主扯上关系,三公主愈聪明就愈显得两人相似,都是国家的祸害,看她还能用什么话辩解,愈辩愈显得她就是月盈公主那样的人。 不愧是齐国公,老谋深算,字字珠玑,直指要害,更是杀人不见血。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拥皇派个个面带担忧,这话可不好回答,月盈公主是前朝之祸,现在离前朝才过没多久,大家对此都记忆深刻,也都记得这个公主带来的祸患与耻辱,本朝严防女子干政,跟月盈公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扯到月盈公主,谁敢庇护! 齐国公这一派磨刀霍霍,这把他们给逼得无话可说的三公主眼看就要跟月盈公主挂勾齐名,以后哪有什么可畏,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嘿嘿嘿。 尹常欢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这个月盈公主,跟她挂勾上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然而愈是面临险恶的状况,她愈是露出甜美的笑容。 尹常欢眼波流转,娇滴滴的玩着自己发上的彩带,那白葱似的水嫩指尖,出水芙蓉的姿容,浑身的雍容清贵,尽显帝王家娇贵公主的金尊玉贵与娇生惯养。 「哎,此言差矣,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的干出一番事业呢?我是谁的女儿,谁又是我的爹亲呢?」 v第十二章[10.18]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兴和帝,众人不知她为何这么说,她的父皇是兴和帝是众人皆知之事。 「公主此言所为何来?谁不知公主的爹亲是当今圣上。」齐国公问。 她笑容灿烂的起身,三步两步踏上了御阶,两手圈住兴和帝的右臂,卖傻装痴的一阵摇晃。 「没错,我正是当今圣上行三的女儿,我天生命好,一国之君是我父,贤妃是我母,我是嘴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为何要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成日计算着干大事呢,难道我混吃等死不行吗?」 太和殿的笑声几乎冲破云霄,兴和帝又笑又恼的笑骂,「好没志气的女娃!」 语气虽是斥责,但是笑容里却满是自傲。 而他向齐国公看去时,眼里充斥怒气,与前朝月盈公主相提并论的臭名,岂不是要毁了他的三女儿?如此恶毒之言太过过分。齐国公他们想助二皇子当上太子他可以理解,毕竟那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但用此毁了他这聪颖明慧的三女儿,他可忍不了。 「有父皇在,我要什么志气,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能躺着,我干么坐着?能坐着,我干么站着?能站着,我干么跑着?这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好一个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更佳的是那句混吃等死! 苏相心中大赞,就这一句混吃等死,竟把这往上无路、往下无解的杀局给破了。 齐国公至此知大势已去,没有什么好讲的了,他干脆的退回了自己原本所站的位置。 齐国公这一派的人更在「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清脆女音中兵败如山倒,齐国公亲自出马布置杀局,都脸面无光的败了,其余人更是败得毫无悬念。 走回位置前,齐国公抬眸凝视这在后宫中长久以来静默无名的三公主,这么厉害的女娃,为何贵妃从未向他提过? 或是之前三公主与贤妃平安度日,她便隐匿了自己的冰雪聪明,这一次贤妃昏倒却连个太医也请不来,这才激起了这聪慧三公主的血性与怒气。 他得跟贵妃说说,在立储的紧要关头,宁可多一个朋友也不可多一个对手,现今应对三公主所居的永宁宫要万事柔和、多加抚恤,毕竟三公主只是个女娃,干不了什么大事,等之后她出宫嫁人就更不足为惧了。 至于贵妃厌恶那容貌娇美的贤妃,那又如何,自家儿子成了太子,甚至以后成了新皇,要折磨贤妃的方法多的是,也不急于一时。 苏相这一派则是大喜过望的连连点头,这一劫算是过了,而且三公主只字未提前朝月盈公主的名字,完全无视齐国公布下的陷阱。 没错,无视才是最妙的一招,何必百般争辩,反而与月盈公主的臭名牵扯上,那是朝自己泼粪,就算洗净了也还是污名满天飞。 「无事众人可退下了。」 今日这一场大戏看得众人啧啧称奇,苏相率先步出太和殿,有感而发,想不到那句话之后竟流传开来—— 「混吃等死一庸人,玉雪聪明三公主。」 齐国公正好与苏相错身而过,就算这次铩羽而归,他依然表情平静的听苏相感叹,就连苏相也不得不赞他是个人物,养气功夫极佳,心思隐藏得如此之深。 齐国公心中思忖,兴和帝子嗣不丰,后宫中又独宠贵妃,也最疼爱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莫非自己这步走得太急了?只有二皇子早日当上太子,才能够名正言顺地以储君之名行事,如此自家的齐国公府才能三代无忧,但刚才兴和帝充满怒火的眼神让他不禁省思起来。 二皇子虽好,也要兴和帝心甘情愿的立储。 散朝之后郑俊亦也不装晕了,急忙爬起,疾步走向已踏出殿外的齐国公身边,低声斥骂道:「那个狡猾的三公主!」 「一个公主,母家不成器,无权无势,只会耍嘴皮子讨些宠爱罢了,又有何惧?原来看她得罪贵妃,想藉此一举废了她,也算替我妹子出口恶气,同时还能把二皇子推到储君之位,谁知……算了,急事缓办,未来有的是机会,这三公主生在后宫,长于一个软弱女子之手,能有什么作为?她翻不了天的。」 可往后齐国公只要一想起这日的轻视,便悔青了肠子。 这三公主不止翻了天,还屠了地,将天地都给重新的洗刷了一遍。 【第三章 寿宴贺礼出奇招】 从尹常欢到太和殿后,贤妃在永宁宫就一直忧心忡忡。 虽然临走时女儿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只是个小姑娘,谁会认真对付她,去解释一下即可。但是她纵然再不解政事,也知道事情绝对没有女儿说得那么轻松。 她正陷在忧心之中,兴和帝就带着满脸自豪的笑容,牵着尹常欢的手过来永宁宫,又让人上了一桌的可口菜色,甚至难得的喝了个微醺,席间不断夸赞尹常欢。 贤妃知晓这桩祸事在女儿的伶牙俐齿下消弥于无形,她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露出了笑颜。 兴和帝灯下看美人是愈看愈美,贤妃感受到这个男人欣赏的眼光,彷若初遇时他看她的惊艳与爱恋,她双颊不由得转为酡红,酒意上脸,鼻尖微微泌出晶莹的汗水。 这一看明显就是要变成儿童不宜的十八禁,尹常欢抹了抹嘴巴,便宜娘受宠好啊,从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可以了解便宜娘就是个传统女子,老公就是她的天,兴和帝就是她的偶像,不论兴和帝做任何事,她都不会有怨言。 例如冷落了她许久,只顾着跟贵妃相亲相爱,但若是这个男人肯回头看她一眼,她就喜不自胜。 说实在的,这很卑微,但每个人的感情观不一样,贤妃脱离不了这个时代的桎梏,自己只能尽量让她过得高兴点,而让她高兴的方法,就是自己平平安安以及兴和帝能时不时的来看她。 「父皇、母妃,女儿去外头走路消消食,走完后就回房睡觉,你们想干什么就尽情的……不用在意我。」 贤妃瞬间满脸通红,怎么自家女儿这么口无遮栏,真是羞煞人! 她啐道:「胡说什么。」 显然这些时日,兴和帝对尹常欢的大胆有一番新的体会。 v第十三章[10.27] 见兴和帝也老脸微红,尹常欢捉起他的手放到自家便宜娘手上。 制造机会不落人后,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尽责任的红娘。 「父皇,您瞅瞅,女儿说母妃这皮肤呀,比我这个小姑娘还嫩,真是没天理,这就是天香国色、天女下凡吧。」 「你这孩子愈说愈不象样。」 贤妃正羞得要抽回手,兴和帝却一把握住她那软绵的小手,贤妃吃了一惊,随即脸红如火,低下头去,那羞怯的模样竟有别于往日的呆板,多了几分鲜活气,实在美不胜收。照尹常欢看来,我便宜娘这么美,是个男人都要加足马力往前冲啊,便宜爹快加油啊! 气氛太暧昧,尹常欢哼着小调笑着遁走,只留这两个中年男女面红耳赤的互相凝望。 她出了宫门,左走右绕,半晌竟不知自己走到何处,她站在不知名的路口,树影在风中呼啸,月亮此刻落进云里,大地一片黑暗,暗得有些吓人。 远处一阵明明灭灭的火光,因为只有那里有光,她便朝那里走过去。 走近时才发现,那不是光,而是有人堆了树叶正在烧东西。 尹常欢心想,古代最怕火灾,也就是所谓的走水,怎么有人敢在这么暗的地方,而且还是宫里烧东西? 烧东西的那人似乎发现有人过来,立刻踩熄了火光,周围又陷入一片黑暗。 尹常欢继续朝着火堆的方向走,那是树叶木枝堆成的一个小隆起,烟雾缭绕,就算火被踩熄,仍然保持着热度。 才刚要走过这熄灭的火堆,尹常欢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大吃一惊,回头看向火堆,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样吧! 黑暗里,一双如小兽的狰狞眸光正死死的盯着尹常欢的动作,见她停下脚步望向火堆,他脑袋里顿时充斥了许多残暴的念头,恨不得能一一实行在眼前的人身上。 他紧紧的捉住手里刚才挑弄火堆的树枝,粗糙的树枝陷进肉里,他却没有反应,彷佛早已习惯疼痛的感觉。 尹常欢蹲在熄灭的火堆旁,随手拿起旁边的树枝翻动,看到里头被烧得黑乎乎的东西时,不禁发出欢呼,「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听到这声欢呼,躲在树丛后小兽般的孩子心中发出怒吼,眼睛更是一片赤红。 他想杀了这些欺侮他、不让他吃饱的人。 他再也不想过这种每曰都吃不饱的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种日日饥饿的感觉快要把他给逼疯了。 他想要杀了这个女人,这个敢在他面前抢食物的女人! 把两个小得可怜的烤地瓜给翻出来,尹常欢对着安静的空气叫唤,浑然不觉黑暗中正潜伏着一只小兽,就算年纪还小,但他的獠牙也渐渐尖利了。 「喂,烤地瓜的主人快出来,这火借我一下行吗?」 四周仍是静无人声,此时黑云散开,月亮再度照亮道路,尹常欢站起来,默默走开了。尹密见她真的走远了,而且没有动他的地瓜,立刻飞扑出来,也不顾灰烬还热着,他一把捉起地瓜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甚至烤焦的黑皮也顾不上剥就吞进肚子。 吃了几口,肚子的饥饿感才消减一些。 刚吃完一个地瓜,察觉方才的女人又回来了,他立刻躲进树丛,然后吞着口水,看着她手里多了好几个新鲜鸡蛋。 他好久没吃鸡蛋了,看着这些鸡蛋,他又饿了。 尹常欢把鸡蛋塞进余烬里,盖得密密实实,鸡蛋很娇弱,火不能太大,要不然壳会破,黑灰就会掉进蛋进头,最好在火堆熄灭后再把鸡蛋塞进余烬里,这样能保持外壳完整,又能确定鸡蛋会熟。 现今的温度就刚好,用炭火烤过的鸡蛋会有炭香味,与平日水煮、锅炒都不一样,她想好了一颗给自己,一颗给母妃,另一颗给父皇尝尝鲜,其余就全送给这火堆的主人,毕竟是借了人家的火。 尹常欢心想,这大概是宫中哪个贪嘴的太监或宫女生火烤起地瓜,现今怕被罚不敢出来,但人应该还在附近。 食物的香味慢慢散在空气中,尹密双眼盯着尹常欢从余烬里扒拉出来的鸡蛋,那圆滚滚又白胖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好吃得不得了,尹密忽然觉得手里捉的这个黑乎乎的地瓜没那么好吃了。 尹常欢只取走三颗,把剩下的鸡蛋留着,离开前还提醒道:「其他都给你,还有别再生火了,万一走水,你会受罚的。」 一等她离开,尹密迫不及待的冲出来,他剥开白嫩嫩的鸡蛋,一口咬下去,嫩滑的蛋香在口里窜开,他低头猛吃,一直鸣叫的肚子终于因为这几颗鸡蛋安静下来。 她还会再来吗? 他心中的声音又讥剌道:她来了又怎么样?你就能每日吃饱,就能让那些下贱的奴才不折磨你吗? 虽如此想着,不知为何,他还是小步跟在那人身后,远远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了某座宫殿,吃力的辨识出「永宁宫」三个字。 他知道永宁宫,因为他身边的太监常常把永宁宫当成笑话讲,以永宁宫又做了哪些傻事来吹捧贵妃的地位。 他小心的在外头探头探脑,小小的身子很快就藏匿在黑暗中。 尹常欢回永宁宫时才发现父皇走了。 贤妃难掩脸上失落,强颜欢笑道:「贵妃心疾发作,皇上急忙赶了过去。」 尹常欢气炸了,这个臭女人,她何时有了心疾,这是拉走男人的借口吧。 她把鸡蛋拿出来,跟贤妃一人一颗,看到女儿拿出第三颗蛋,贤妃心有所感,脸上又是一阵黯然。 v第十四章[11.03] 尹常欢把第三颗鸡蛋去壳后剥成两半,「母妃,我们一人一半,看谁吃得快。」 她说完就一口吞下,速度快得出奇。 贤妃被她的动作弄得瞠目结舌,哪有姑娘家吃得这么不文雅,但是真的很好笑,她噗喃笑出声,刚才的烦忧一扫而尽。 殊不知在她们苦中作乐的时刻,殿门外的小格窗旁蹲伏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孩,他看着里头的烛光,听着里头的欢笑,木然的脸上浮现一丝渴望与怒意。 凭什么?凭什么他过得这般苦,这些人却能笑得欢畅? 另一边,丽春宫内,贵妃只穿着单薄的抹胸,躺在床上眼泪直流,她捣着心口哭道:「臣妾心中实是难受极了才犯了病,可恨这些奴才竟私自通报皇上,惹得皇上担忧,臣妾非打杀了这些奴才胚子不可,皇上日理万机,哪能为了臣妾的旧疾就大张旗鼓的过来,真是羞煞臣妾了……」 兴和帝见她泪眼汪汪,一颗心全系在自己身上竟真要打骂来禀的宫女的模样,急忙坐至床边劝慰,「他们何罪之有,你病成这样,来禀报的才是真忠心。薇儿,为何心中难受犯病?」 「臣妾之前宫中的姑姑竟怠慢永宁宫,惹得皇上大怒,臣妾心中愧疚难安,怕贤妃心中不满,正想备礼去向她聊表歉意,想不到群臣竟声讨三公主,臣妾怕这一去引起贤妃多心,认为臣妾是去永宁宫看她笑话,因此踟蹰不前。现今听闻三公主舌战群臣,臣子中莫能与之为敌,臣妾才安下心来,这心情一放松,想不到病就来了,这都怪臣妾多忧多思的性子……」 兴和帝听了她掏心掏肺的话,感叹道:「贤妃向来良善软和,三公主也说你宽和,是下人作怪,与你何干?」 贵妃柔弱的挤下一颗泪道:「皇上,您真的这般想?但是臣妾听说臣妾的大哥责问三公主,大哥这是想起前朝之祸,不得不说出前车之鉴,皇上莫怪臣妾的兄长心直口快!」 想起在太和殿时齐国公的百般影射,兴和帝就来气,但见了心爱女人的眼泪,那怒气也散了,他怎舍得让她多忧多愁。 「没事,齐国公的忠心朕明了。」 之后贵妃喝了兴和帝亲手喂的汤药,两人坐在一块,兴和帝抱紧她的腰身,「朕知你多愁善感,但别折腾自己的身子,这后宫若不是有你掌理,只怕会乱得很。朕明知你体弱,还交付你这重责大任,你心中不会怨朕吧?」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贵妃一向小鸟依人,说的话永远都是那般贴心,每当处理完繁忙的朝政过来此处,兴和帝总能感受到一份平静。 烛光下,他们相依相偎的影子让兴和帝想起他当太子时,第一次在齐国公府见到这个娇俏少女在园中作画的画面。 她是那般文雅,那般美丽,进了深宫是委屈了她,她却为自己义无反顾的入宫来,这份情意他一辈子记得,也不禁对她多一份爱怜。 这些时日,宫中愈加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四处都有喜气万分的红灯笼挂在绿树上。 贵妃这日亲自过来永宁宫,后边的宫人一排排一列列的捧着上好的药材礼物。 贤妃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不免惊慌失措,幸好在尹常欢的捏手提醒下,终于回复镇定,迎接贵妃到来。 这也是尹常欢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椒房独宠、圣眷浓厚的贵妃娘娘。 贵妃应是三十余岁,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仍如二十初。 贵妃眼太小、鼻太塌,与贤妃的美根本没得比,只是她肌肤保养得十分好,再加上养尊处优惯了,举止无不优雅,言谈间也颇锋利,是另一种风味的美人。 贵妃将菀姑姑的过错三言两语带过,贤妃诚惶诚恐的小心应答,不敢有丝毫不敬。 尹常欢可以从贵妃眼里看到一丝藏不住的轻蔑,只因她是齐国公之女,而自家母妃不过是小官庶女出身,她觉得自家母妃是靠了张脸皮才坐上高位,那鄙视从骨子里透出,无处不显现。 四公主尹常福也跟着过来了,她的容貌也像贵妃,眼睛小,鼻子不尖,噘着嘴唇露出不屑状,一副就是小屁孩的样子。 贵妃挥手要她们姊妹俩去外头玩,这正好合尹常欢的意。 尹常欢带着尹常福往花园走,尹常福一开始还不甘愿,一张脸气鼓鼓的,等到愈走风景愈是眼熟,一直观察她的尹常欢就发现尹常福的脸上出现一些惊怕的表情,再看到宫女们已经被她们远远落下时,尹常福那惊怕变成了心虚。 「尹常欢,你……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我说清楚,那日我可没推你,是你自己踩不稳掉下去的,我没害你!」 尹常欢那日落水的情况大概太可怕了,原身的记忆也不太清楚,只知是青云带自己过来,也不知与尹常福讲了什么,之后她就落水了。 尹常欢诈她,「我怎么记得是你推我的,水好冷好深,暗得不见五指,听说前朝败亡时,乱军冲进宫里,好多宫女嫔妃跳进这个池塘中自尽……我在水里时听到好多人叫着我,叫我跟她们一起走,还跟我说,害我的人很快也会来这里……」 这话听得人寒毛竖起,眼前的尹常欢又像带着鬼气似的,阴森森的说着这些话,这让尹常福发出的声音接近尖叫,眼睛还不断看着池水,深怕有无数的手冒出来拉她。 「我没害你,我真的没有害你,只不过父皇寿辰快到了,我要绣绣屏,听说你也要绣绣屏,你剌绣比我好,我那日是要威胁你不准送绣屏,结果你自己失足掉下去,我慌了去叫青云,结果青云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我有喊人去救你,只不过附近都没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害你!」 见她吓得脸色青白,可怜极了,让尹常欢有种自己是电视里的大坏蛋,对小女孩做出不可饶恕之举的错觉。 她翻了翻白眼,难不成这世道还要她这个受害者来安慰加害者吗? 她这落水的人重游旧地没吓死,间接造成她落水的人却快吓晕了,这么老套的鬼故事也能吓到她,尹常福的胆子是有多小? 很快尹常欢就知道她的胆子比老鼠还小,而且那活生生、血淋淋的体验,让她怪起自己先前何必嘴贱讲什么鬼故事吓她,结果害的不是别人,害到的是自己! 没多久宫女立刻寻声赶过来,一见成群的宫女到了,都是自己的熟人,也是自己的靠山,人多壮胆,尹常福脸也不白了,脚也不抖了,连气焰都上扬了不少,开始对着尹常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的眼睛不只长在头顶上,根本是长在天花板上。 她比着尹常欢,抛下话来,「你不准送绣屏,听到没?」 还没说完,旁边的宫女就惊叫道:「四公主,小心脚下!」 「什么?」 v第十五章[11.11] 她闻言一时懵然,突然感觉脚边的软泥瞬间陷落,她一个不稳往后栽,所有人都露出惊恐的眼神—— 尹常福摔进了之前尹常欢掉进去的池塘。 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尹常欢才想着报应来得好快,随即心里就破口大骂起来,因为尹常福往后摔进池塘里的时候,就那么巧,顺手一抓的自是离最近的衣衫——也就是她的衣衫。 尹常欢也跟着落水,耳边还充斥着尹常福的剌耳尖叫声,叫得她耳朵都要聋了,她第一次发觉有人可以把人类的高音发挥到极限,最惨的是,自己是二次落水呀。 不该呀,为何连她这苦主也遭报应,这不公平,老天爷你耍我吧! 所幸现在已是春天,水不太冷,她镇定下来,才喘口气而已,旁边的尹常福已死死巴上她的肩,不断的乱踢水,叫得像个疯子似的,都可以演疯女十八年了。 「有水鬼摸我的脚!我不要死,我没害尹常欢,水鬼不要捉我,我没害人,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一直死巴着她,又慌又乱,尹常欢被她挤得喝了几口水,尹常福惊恐之下手脚四处乱挥,好几下都打在她的脸上身上,甚至尹常福的腿还踹向她的下半身,尹常欢觉得自己这是招谁惹谁,猛然升起一股好想把尹常福给打昏的念头,可惜外头一堆宫女看着啊。 何况她没对尹常福做什么,贵妃就会没事找事了,若她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尹常福做什么,那她铁定祸患无穷。 「水鬼、水鬼捉我的脚,哇啊啊啊——」 这哭得鼻涕眼泪乱流的小鬼头把尹常欢当成最后的浮木般攀着,尹常欢很想跟她说,摸你脚的是水草,拜托你别自己吓自己,很容易把自己吓死的。 尹常福的确也一副惊恐过度、快要吓死的模样,频频尖叫,看似快被水草给吓疯了。这种状态下,跟她好言好语解释是水草,恐怕她也听不进去。 尹常欢计上心头,对着水面道:「各位在水底的姊姊,我没事,害我的人也不是她,千万要高抬贵手。」 尹常福心理作用之下,感觉摸她脚的「手」渐渐少了,她感激的看了尹常欢一眼,终于没再那么惊恐。 她不再胡乱挣扎,宫女们的救援就容易多了,再加上尹常欢在后头推着她的背,终于把她捞上去。 等尹常欢也被救上去时,她觉得自己累得快要去掉半条命,都是救人害的!想不到尹常福这么重,看起来瘦瘦的却挺有肉,推得她累死了。 而这些宫女们前呼后拥的围着尹常福,只有她像小可怜似的走在这群人的后面,身上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挤干衣服的水。 贵妃在永宁宫中见到尹常福浑身湿透的模样,她的小眼睛流露出怒气,听下人禀报是三公主带四公主去池塘边的,她冷哼道:「就这么巧,三公主之前落水,我儿今日也落水了。」 言下之意,四公主落水是三公主搞的鬼。 贤妃嘴拙口笨,再加上对贵妃长久的惧怕,竟不知该怎么回应,焦急得差点落泪。 尹常欢很想骂贵妃是眼瞎了吗?没看到你女儿落水,老娘也落水了,你女儿被宫女披披风,擦脸擦发,老娘比她还湿还冷还狼狈,你以为我脑袋有病,要害人还自己也下水游三圈,更别说方才被慌乱的尹常福打得现在浑身都在疼。 若是详细询问,当然可以得知是尹常福自己落水,而且她还拼命的救她,但是贵妃才听几句就叫她们住嘴,止住话头。 而眼前就是贵妃此刻的来意,尹常欢准备送礼的绣屏原身早已绣好,贵妃今日就叫贤妃拿出来给她看,贤妃知她不怀好意,却也在她淫威下不敢不从。 贵妃原本就要找个由头发作,现在这由头找到了,于是她拔出簪子,在绣屏上剌了好几个洞,再一把推倒,转眼间那好好的绣屏就变成了一堆废物。 贤妃险些晕过去,这是女儿早前花了大心思绣好的,要做皇上的寿礼,而再过几日皇上的寿辰就到了,也来不及再重绣一个了。 尹常福捣住嘴,贵妃气势汹汹的将簪子插回发间,喝道:「来人,回宫!」 旁边的乔嬷嬷见缝插针的撂下话,「三公主无手足之情,冲撞四公主,贵妃娘娘大人大量不计较,若是三公主敢在皇上寿宴前多嘴,贵妃娘娘的手段你可承受不起。」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神情满意的离开,只留下贤妃红着眼眶,尹常欢赶紧弄干身子,没时间理这种小事。 尹常福回了丽春宫后,赌气的趴在床上不起来,母妃的举动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而且怎么说尹常欢也算救了自己,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贵妃见状怒道:「给她作脸,还养起她的脾气,就凭她那手不上不下的绣技,怎么在皇上面前出彩?叫她起身好好给我绣,别动不动就使她的小性子。」 「母妃因何发怒?」 一个神采飞扬、容貌俊美的少年走了进来,他年约十五,身形已有成年人的英挺,俊朗的眉目带笑,正是贵妃的亲子二皇子尹正。 他听了原委哈哈大笑,「小福,早就叫你别绣绣屏当寿礼,你就不听,尹常欢的绣活可是得了宫里教习嬷嬷称赞的。」 尹常福含着眼泪道:「就算是这样,母妃也不能毁了三姊的绣屏,她今日救了我,我以后再也没面子在她面前说话了。」 「死丫头,她不过是一个庶女生的贱胚子,若不是贤妃有几分姿色,皇上那时醉了将她拉上床,她又一举得孕,否则贤妃也就只是个你可随意呼喝的宫婢罢了,你想跟她生的贱胚子比,岂不是掉了自己的价?真是个眼皮子浅的,更何况我毁绣屏是为了谁?你这是胳臂向外弯,真是气死我了!」 「母妃说得对,你是想在父皇的寿宴上出风头,替母妃挣面子,还是要在这里帮外人对母妃撒气?」 尹正声音严厉,尹常福从小就有些怕他,她使性子时他曾拿鞭子打过她,于是她便不敢哭了。 尹常福擦了擦泪,由宫婢们服侍梳理妆容,下床来乖乖绣绣屏。 而永宁宫中,贤妃满脸悲痛、心乱如麻,「怎么办?再绣一次也来不及了,皇上的寿宴就在三日后!」 尹常欢看贤妃悲痛不已的模样,觉得这贵妃行事嚣张、目中无人,进了永宁宫竟当着贤妃的面就这样戳烂绣屏,只为了之后在寿宴上突出她女儿。如此粗暴直接,彷佛这后宫之人全是她能一根指头捏死的。 v第十六章[11.18] 「母妃莫伤心,咱们不送绣屏,送别的。」 贤妃见女儿笑容满面,似乎遇到艰困也一样笑嘻嘻的面对,霎时觉得自己的心胸窄了,女儿有这样的胸襟,难道自己就没有? 「母妃这礼物送出去,父皇应该会常来见您,他若不来,天下舆论也会逼死他,嘿嘿嘿,母妃喜欢父皇来吗?」 贤妃红了脸,想起那晚贵妃心疾发作前,那男人看她的欣赏眼光。 「所以咱们可不能哭坏了脸,母妃,咱们要好好保养,在寿宴上把所有狐狸精皆比下去,我们争一争天下第一美女的名号。」 「你这孩子又在瞎说。」贤妃破涕为笑。 之后尹常欢开始思考寿礼的事,虽然宫中绣线没了,不过这阻碍不了她,何况她又不会剌绣,拿绣线来卡她?呵呵呵,太闲呀,脑袋浸水就是这一型的。 她召集了全永宁宫的宫女太监,间谍这么多,就代表劳动力多,可不能放过这一批自己送上门的大好劳动力。 而这些出色的间谍为了要继续留在这探听消息,绝对会百忍成钢,那就看他们能忍到何时了呀。 为了老爹的寿礼拼了!啊,不对,是为了老娘的幸福拼了呀! 半晌,尚服局的大太监头冒冷汗的来了,绣线道事贵妃亲自交代,三日内一针一线不能流出,三日后就是皇上的寿宴,丽春宫与永宁宫的角力谁不清楚,如今贤妃叫他来,若是细问此事又该如何回答?急得他一脑门子汗。 上头皆是主子,更别说贵妃那尊大佛,但听说三公主异军突起,皇上因三公主之故已走了永宁宫好几趟,所以这永宁宫现在也得罪不起,他该如何是好? 进了永宁宫,听了永宁宫的交代,他目瞪口呆,「棉花?」 「对,棉花有多少就要多少,不够,我们永宁宫出银子买。」 听了三公主的吩咐,他又一头雾水的出去,三公主说布料不必好但量要多,不用漂亮的绣线,就要普通的缝衣线…… 他愈想愈不对,决定两面卖好,便偷偷去丽春宫禀报。 贵妃听后大手一挥准了,不要漂亮的绣线,要的都是粗鄙之物,果然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儿也上不了台面。 「给她,要不然又像往常一样到我宫门前跪着哭,在皇上寿宴前大触楣头可不妥。」 贵妃却早已忘了永宁宫的人已有许久不曾到这里哭求。 尚服局大太监唯唯诺诺的退下,然后搬了一车的绵花至永宁宫,见三公主面色有异,他紧张问道:「可是太多了?」 尹常欢却不以为然道:「太少了,再多搬些过来。」 咦,这些还太少?但上头有令,他当然就照办。 于是一车又一车的棉花搬进永宁宫,之后永宁宫大门紧闭,什么风声都传不出去,贵妃那儿也不知她们在搞什么鬼,反正她也深信她们是玩不出花样的。 三日后,一群宫婢太监头昏眼花、一副被压榨过度,遇到黑心公司被唯利是图的老板虐待似的,他们摇摇晃晃的坐在地上喘气,身子骨都快散了一大半,一脸樵悴,更别说黑眼圈都像熊猫一样黑。 「母妃,走吧。」 贤妃看了殿中堆积如山的衣物,担心的问:「这样真的行?」 「母妃无强而有力的外家,永宁宫也算不上多有油水,我们送不起贵的东西,绣线这」条路又被贵妃掐断,这是我们能送给父皇最好的礼了。」 总要从生活的夹缝中找出一条出路,若是坐以待毙,那就不是别人限制了你的身心,而是你自己也屈服于困境。 艰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斗志,像行尸走肉的活着。 兴和帝的寿宴重要的大臣都被邀请参加,分成两列小桌排在御阶下,因兴和帝后宫唯有两个妃位,因此贵妃与贤妃皆坐在兴和帝身边,几个皇子与公主则是安排在最前头的席位。 各个朝臣说着吉祥话,一些皇亲国戚也备了厚礼,一片的喜气洋洋,皇子一一道贺,大皇子、三皇子的礼送得不出采也不突兀;二皇子风姿绝然,送了前朝难寻、万金难买的书画,在文臣里出了一把风头。 大公主已出嫁,与驸马送的皆是难得一见的宝物玉石,二公主幼年时便已过世,只留着名号,五公主年纪还小,写了一个寿字献上。 四公主尹常福送的绣屏颜色鲜艳,绣的是麻姑献寿,里头用了五色绣线,使得麻姑这个神仙人物看起来栩栩如生。 尹常福的寿礼得了最多大臣的赞赏,兴和帝脸上露出笑容,贵妃则是脸有得色。 而等到三公主尹常欢献上寿礼时,许多人交头接耳,气氛诡谲。 贵妃见状心中大乐,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竟敢拿出这种贱物当贺礼。 但见尹常欢手捧一件用料既差、颜色也黑乎乎的棉衣呈上,这让兴和帝今日的好心情极了一大半。 「这是何物?」 贵妃坐在上头抢先询问,让兴和帝就算想三言两语把这件事给圆过也无法。 他近来对尹常欢另眼相看,心中对她的喜爱日渐增长,不想她聪明伶俐,却在此刻犯起傻来。 尹常欢见了兴和帝不怒反忧的眼神,整个人忽然轻松起来,原本她也内心忐忑,这其实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她并没有她外表表现得那么胸有成竹,现今看了兴和帝的忧虑眼神,她才安下心来。 v第十七章[11.25] 原身与兴和帝父女亲情不深,接触也不多,但现今她深刻感受到,其实兴和帝是个好爸爸,就算女儿在他的寿宴上送的礼物有多不伦不类、惊世骇俗,他却只担心女儿受到非议,而不是寿礼不成体统。 在这一刻,她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真正的爸爸看待,而不是自己在这个时代该抱的大腿及一个皇帝。 贵妃的质问带着浓浓的喜悦,兴和帝以前觉得她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沁人心脾,甚至听见总能让他微笑,此时却觉得这声音中竟带有沾沾自喜,他意外的看她一眼,却见她满脸喜意,掩都掩不住。 常欢献上的寿礼不成体统,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有为他这个作寿的人勃然大怒,而是喜不自胜,就像……就像…… 他心中猛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就像这是个能够把贤妃及常欢给踩进泥底的好机会,所以她迫不及待开口询问施压,要将这些人给赶进死路。 他浑身发冷,过寿的喜悦一扫而空,再看贤妃手指紧紧的绞着,虽然紧张却力持镇定,因为对女儿的支持与宠爱在群臣的骚动下不动如山。 两个女人,两样心情,又是两种表现! 「回贵妃娘娘话,这是件普通的棉衣,冬日将至,贫穷人家若有件棉衣保暖,就可熬过一个冬日。不只是棉衣,儿臣还做了棉垫可垫在膝盖下,腿脚不会因为浸在寒雪中而受寒,老时便不会行动不便,一到天气变化就发疼。」 贵妃冷斥道:「皇上寿宴何等大事,你竟送上这种贫民所用的低贱棉衣,你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毫无孝心,狂悖犯上,不具一国公主的威仪与体统,来人啊,将她拖下去!」贤妃惊叫一声,脸色发白,宫中侍卫已向前押住尹常欢。 郑俊亦混在朝臣里,见三公主的视线望来,他一怯,想起上次被整得有多惨,从此他的外号就成了猪伯伯,朝臣见了他就笑,勾着他的肩老是叫那浑号——「老猪啊!」 笑容碍眼至极,弄得他的威风全没了,他恨死这三公主,偏偏见了她古灵精怪的眸子,腿就软一半。现今看了三公主的眼光,他吓得想往后缩,只可惜来不及了,三公主已叫出他的外号—— 「藉伯伯,你也在这?」 「我姓郑!」 他狂吼的声音充满悲愤,心中想的是宫中侍卫不该只押住她,还要塞住她的嘴才行。 「猪伯伯上次不是说什么鸡什么鸡的吗?怎么今日不说了?」 一听火就来了,郑俊亦大声驳斥,大为光火,「不学无术,是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你这小女娃好没见识。」 「多谢猪伯伯赐教,猪伯伯果然好学问。」 正想这三公主也会说讨人喜欢的话,想不到位列前座的齐国公眼光望过来,那一眼像要把他抽筋剔骨。 他冷汗瞬间湿透后背,上头的贵妃则是怒视着他,似乎不只要把他抽筋剔骨,还要把他做成下水肉喂狗吃。 四周静悄悄的,郑俊亦恍然大悟,立时悲愤不已,娘的,他又被三公主给带进坑里了,他这冤啊,比六月雪的窦娥还冤呀。 贵妃立即请罪道:「见寿礼如此破烂不成体统,臣妾一急就失了分寸,请皇上恕罪。」 兴和帝脸色如常道:「贵妃为朕的心意朕知晓。侍卫,放开三公主,三公主向前,朕想知你为何送朕这份礼,想必朕与皇室从未亏待过你。」 贵妃心里一悸,这后宫交由她管,莫不是皇上暗示说她亏待永宁宫?该死的菀姑姑,若不是她坏事,皇上怎会如此想。 其实兴和帝并无此意,只是随口一说,但人一旦做了亏心事,难免疑神疑鬼。 尹常欢走向前,回答道:「儿臣没什么能力,想的都很浅显,儿臣听到宫女说自家兄长在西北作战,京城冷了,那里更冷,京城还没下雪,那里就下雪了,一下起雪来,冷得连水珠子也结冻。另一个宫女则说邻村一个老将军解甲归田,因双腿曾经埋在雪里侦查敌踪、一动也不敢动,只要天气转换,老寒腿就会发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父皇向来爱民如子,兵祸实是不可不为才为之,因此借父皇寿礼,儿臣集永宁宫一宫之力,做棉衣一千件、护腿两千件,恭贺父皇圣寿无疆,德披为我大盛国于西北作战的勇士。」 这话一说,朝臣无不愣住,刘大德大叫一声「好」,其余武官脸上露出欣慰又惊讶的笑容。 兴和帝的眼眶有些湿,这句「兵祸实是不可不为才为之」,常欢在他寿宴上支持他举兵,且又拉抬他在寿宴上也不忘西北作战将士的仁君名声,任何昂贵的寿礼都比不上今日在场所有武官尊敬的脸色。 群臣山呼万岁仁德拍起马屁,岂料此时一个冷冷声音道—— 「集永宁宫一宫之力?永宁宫中贤妃与你三公主是主子,你们也亲力亲为了吗?」这酸话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齐国公有些愤怒的看向说这话的贵妃,兴和帝满脸的笑容也沉了下去。 贵妃在后宫独宠十多年,全后宫莫敢争锋,她最近所知道的三公主出头之事,全都是从下人禀报听说来的,并未亲眼所见,现在就在眼前发生,以她的傲气岂容得三公主在她面前如此得脸? 而她前阵子去永宁宫大展威风时,贤妃仍是那副唯唯诺诺的苦瓜脸,更增长她的气焰。她断了绣线来源,想不到三公主不过献了一些破衣,竟然让不少朝臣露出又敬又佩的神色,连皇上也满脸赞赏,她心中那股恶气便怎么也忍不下。 齐国公心里骂了声蠹妇,虽知她向来眼高于顶,却想不到竟这般愚蠢高傲! 尹常欢闻言面不改色的道:「我是一国公主,但若不是有西北勇士为我们挡下外侮,我岂能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而母妃向来是最有慈悲善心的。我们虽不擅于制衣,但也想付出一份心力,不是我们做得好不好,而是我们愿不愿意努力做。」 尹常欢秀出了十指,上面有不少针扎的痕迹,兴和帝见状倒抽口气,他起身走向贤妃座前,拉起她的手细看,不少朝臣都看到了贤妃手上也有针扎的痕迹。 一时朝臣全都呆了,这可真是亲力亲为,而且从头到尾这对母子都未表功,若不是贵妃因心中怨愤开口,恐怕无人知晓她们以一国公主妃子之尊,也愿意劳作。 贤妃羞怯笑着将手放入袖里,彷佛很不好意思。她这份羞意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犹如少女般红润的姿容像花般盛开,更值得钦佩的是她不但外貌美,内心更是个不表功的贤妇。 在任何时代,对一个妇人而言,贤都是比美更好的赞美。 兴和帝坐回位子时,不少朝臣又歌功颂德说了许多妻贤女孝的好句,兴和帝龙心大险下只有一句话——「赏!赏贤妃与三公主!」 贤妃与尹常欢站起谢赏,之后便安静的落坐,这从容不居功的冷静自持模样又得了不少朝臣暗暗的点头与夸赞。 今日最得兴和帝欢心的寿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三公主的,而贵妃自取其辱,一句挑衅问话竟把贤妃的贤字抬高宣扬。 v第十八章[12.05] 若没她多此一举、不怀好意的逼问,谁知这对母女的作为?这让贵妃席间再无笑容,就连二皇子送的贵重书画也在三公主的寿礼下黯然失色。 朝臣同乐后便会分成男女席位,各自分开饮宴,但今日女席上贵妃黑着一张脸,许多人讨好的话一句连着一句,也不见她给个回应。 座中有不少老太君,家世悠久,朝政中有出息的子弟极多,比齐国公府更加有底蕴,见了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态度,皆暗暗摇头叹息。 贵妃未入宫前就极为要强,京中不能有比自己更出色的人物,想不到入宫十几载,因兴和帝宽和,把她的气焰养得比在家中时还高涨,稍不如意,竟在兴和帝的大寿之曰表现出来。 这可不是件好事,就算兴和帝再宽和,他仍是一个帝王,帝王只能敬着,不是能让你端着架子任性的。 反倒是贤妃,没有显赫娘家支持,平日安静,是个闷葫芦,在外头名声不显,想不到竟育女有方,教出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儿,众人更暗地里传言三公主会送这礼就是被贵妃逼的,贵妃将宫中绣线全部断了供应,甚至将三公主原本准备货寿礼给毁了,这才逼得三公主另出奇招。 这风向莫非是要变了?齐国公府再也不能一府坐大? 幸而贤妃无子,要不然齐国公府与贵妃,现在就要为是否真能夺得储君地位绞尽脑汁了。 又有传言说贵妃善妒,十分苛待宫中非她所生的皇子皇女,这事兴和帝是被瞒在鼓里的,若是事情揭露,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女过得差吗? 要知道兴和帝的儿女并不多啊! 位高权重的男人没有不重视自己为数不多的子嗣的,贵妃这是自掘坟墓,走了一着臭棋。 【第四章 拯救兄弟姊妹】 尹常欢吃得饱饱,至于贵妃脸色有多黑,那关她什么事! 走出席间,她觉得太饱需要消消食,想不到才走过角落,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声音熟到她鸡皮疙瘩全都出来了。 不可能! 天底下所有人都可能在此,只有这个人不可能! 「世子,您现在感觉如何?」 「只是有些胸闷而已,而且我也还不是世子,爹亲尚未为我请封,叫我大公子即可。」说话的人彬彬有礼,讲话还有点喘,声线是悦耳的男中音,但这是尹常欢从小听到大的声音。 她第一次发狠把对方按住痛打,对方可是有着疯子一般的战斗力,也朝着她的脸捶,两人打到两败倶伤,明明是两个聪明人,最后却顶着痛乎乎的伤口互殴。 从此之后,她开始健身,他也跟着学拳击,两人的武斗几乎不分输赢,而且除了自己疼痛外,还得被父母押着去对方家里道歉,所以他们终于找出适合他们两个的一条路—— 他们从武斗变成了文斗,不把对方眨到十八层地狱里去炸油锅,那是谁都不肯罢休。 他们一路斗,从小吵到大,因此新闻界还说,一般的童话是王子与公主快乐的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人是黑暗童话版,王子与公主是从小就战在一起,两人还被媒体称为是终极黑暗版的王子与公主。 她与说话的男子只隔了个树篱,此时跟来的圆脸宫女惊呼出声,「公主,那是外男,咱们不能乱瞧……」 这个圆脸宫女正是去贵妃处请太医反被打的那位,名叫圆满,她个性有点直,但尹常欢观察过,她不是间谍又算忠心,就留在身边了。 她把头探在树篱间探头探脑,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与一个坐在石椅上的男子说话,那坐在石椅休息的男人背对她,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听他的声音,她就一阵鸡皮疙瘩撒落—— 这是他,绝不可能搞错! 青衫男子又道:「大公子也快十八了,应可请封了。」 被称为大公子的男子声音带着浓浓苦意,「开国侯府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再加上我这身子,年岁愈长反而愈不济事。」 「大公子仁善,不愿与侯爷夫人起冲突。」 男人闻言叹了一声,声中满是萧索,听得尹常欢鸡皮疙瘩几乎可堆成一座小山,这种败家之犬的哭腔,竟跟那向来无法无天,你慰我,我就要慰死你全家的超级慰人狂声线相同,听得她好痛苦。 她那现实的冤家才不可能发出这种落寞的腔调,想当初那个叶家豪门多难待,他仍能拨乱反正,要回所有他该得的光荣与身分,被媒体称为王子完美复仇记。 那可是有一百个心眼、一万点战斗力,还有绝不屈服的意志的钢铁般男人。 她受不了,她一定要看看这个人的庐山真面目,不看清楚,她一辈子都会纠结此事。 「三公主,不行、不行啦,这偷看外男的名声……」 不顾圆满的阻拦,尹常欢转到另一头,听到陪伴的男人有事远去,她拨开树叶,此时石椅上的男子恰好抬头,无意间跟她来个四目相对。 尹常欢脑袋炸了,这就是她的死对头,那脸一模一样,那嘴角挂上的贱笑也一模一样,就连看她时鼻子可顶上天的傲娇状也一模一样。 叶芝浩看着这个忽然拨开树叶看着他的水灵灵小姑娘,她很美,瓜子脸,双眉如远山,唇色是最鲜嫩健康的颜色,对比自己这油尽灯枯的身子,他惨然一笑。 因为出生时身子骨差,被迷信的母亲送至寺庙,后来母亲过世,爹亲迎娶继母,等他长到十五岁回府时,这个侯府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活泼健康饱受疼爱的弟弟尽享一家天伦之乐,这画面没有他,他也插不进这和乐的一家子,只能在府里晃晃悠悠的倒数日子罢了。 爹与娘不愿把世子之位给他这个病歪歪的病秧子,他又能如何,只能坐困愁城。 「三公主,走了、走了啦。」 v第十九章[12.11] 圆满跳出来催促,实在不知为何公主执意要偷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男。 叶芝浩「咦」了一声,眼前就是近来以聪慧闻名朝_廷的三公主,这般美貌又这般聪慧,不知是哪个有福的以后能得此佳妇,一丝艳羡涌上心头,更添苦意。 「你……你叫什么?」 不可能,她不相信有人能够如此相像。 「在下叶芝浩,问三公主安好。」 连名字都一样,尹常欢细看,他比她的死对头瘦非常的多,眼神毫无光采,死气沉沉,像个日落西山的迟暮老人。 不可能是他,她认识的叶芝浩像斗鸡一样愈挫愈勇,怎会是这副要死不活样,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太像了。 「那没事,我走了。」 不想来古代还看见这糟心的脸,就算不是他,但同名同脸也够噎死她了。 想不到她一转身,圆满发出惊呼,叶芝浩也双眼瞠圆,尹常欢不解的扭头看向大叫的圆满,圆满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指着她的裙后满脸尴尬。 她回头一望,量,她初潮来了? 血液渐渐染红衣裙,叶芝浩显然也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才瞠目结舌。 尹常欢一个巴掌劈过去,圆满叫得更大声,叶芝浩已软软的倒下。 就在此时,竟跳出个孩子补刀似的向叶芝浩踢了一脚。 圆满急忙过来查看,幸好这位公子还有呼吸,她吓个半死,尖叫道:「三公主,他昏了,昏过去了,您怎么下手这么狠!」 尹常欢尴尬的看着自己的手,难道能说自己太下意识反应了,见了自己出糗,她这对头死冤家保证能嘴臭的说上一百年,说不定他年年给她的生日礼就会是卫生棉。 这种坏事做绝,还得年年把她鞭尸,再挂上耻辱柱的作法,让她想也不想的反手就劈向对方,如果是她的冤家当然也会立刻防备她出手,但是这人不是啊! 她望着昏倒的男人抹汗,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叶芝浩那张脸的错,还有这半路杀出来的孩子一脸求表扬是怎么回事? 开国侯府大公子叶芝浩昏倒,被三公主与宫女发现,开国侯夫人红着耻辱的脸,恨不得没带这个丢尽脸面的继子出来,开国侯更是脸色全黑,在皇上的大好日子偏他如此秽气,立刻要人把大儿子带回家。 尹常欢心中有愧,挑了些药物送至开国侯府,叶芝浩看着三公主好心给的药物,茫然出神,想起那双生气勃勃的漂亮眼睛。 在这之后他都被幽闭于开国侯府后院,今日吃了一服养身的药之后,忽然心跳加快,怎样都停不下来,他按住心口想要叫人,却只发出短促不成句的声音。 他的眼睛慢慢合上,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问道—— 「药放强了些,他应是死了吧?」 「回二公子,这药效这么强,大罗金仙也难救无命人,这蠢人不知药有问题,日复一日喝着毒药,把好好的身子给熬坏,还真以为是他自己身子弱。」 叶芝浩眼角溢出一滴泪,在溘然长逝的瞬间,他脑子出现的尽是那日三公主娇俏羞怒的眼神。 她那鲜活又明朗的笑容、宜嗔宜喜的容貌,跟自己的行将就木,心如死灰完全不同,一个灰暗的灵魂,总会追求最鲜亮的光影。 初见她时,他想着往后哪家公子有福能得此聪慧美丽的娇妻,其实他渴望她成为自己的光,渴望她能一直在身边,照耀灰暗的自己。 于是从宫宴回来后他三餐不落地喝药,只想让自己的身子强健些,能有娶她的机会,谁知反而把自己更快的逼上死路。 一阵白光照来,他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他穿着很怪,头发很短,但看得出有双强健的臂膀与身体,而他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 「你想要我的身体,就要完成我的心愿!」 莫名之间,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但这个男的可以取代自己活下去。 「你的心愿是什么?宰了那些害你的人,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做无用的困默之斗,最后穷困潦倒、身败名裂且悔不当初?」 对这么充满煞气的说法,叶芝浩连连摇头,「那是次要希望,我最主要的希望是能娶到三公主,自从见她一面,我、我……」他脸红着没再说下去。 现代的叶芝浩很想拿起啤酒瓶砸眼前这人的头,让他变得清醒点,这是哪里来的孬种,被人害成这样,死后最大的心愿竟然是女人,还是娶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这种一见钟情的傻事想叫他做,当他叶芝浩是真傻子吗? 这人脑袋有洞,不宜多管! 「抱歉,我一分钟几千万上下,没空听你废话……」 还没说完,两人记忆瞬间融合,现代叶芝浩看到古代叶芝浩脑中的三公主,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是……这是尹常欢,小一号的!他能在这遇见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傻子,说不定尹常欢也遇见另一个傻子,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好,我接受你的条件。」叶芝浩二话不说的答应。 叶芝浩在床上醒过来,身子虚弱到两腿直打颤,这身体被害得不轻,若是让尹常欢这魔女看到他这副连路都走不动的样子,保证她会拍下来,交给一流的动画公司变造,再贴个大大的标题放上网络,他可以想见那标题是——叶大总裁肾虚腿软精采画面,爆米花前排观看。 到时自己一定丢脸死了,而她真的干得出这种事。 v第二十章[12.17] 他双手披上外衣,眼神凌厉,目光锐利如鹰,这些人要他死,他叶芝浩这一生何曾怕过了谁? 京中最精采的三公主事件才渐渐消停,开国侯的大公子叶芝浩便异军突起,他拿了平日自己食用的药告上官府,药中竟有一味久食会对心脏造成伤害的毒,这事瞬时火红。 开国侯大怒,施压京中官府,硬要压下此事,想不到叶芝浩一反往日软弱个性,他就是个你碰不得砸不烂煮不熟的铜豆子,他在官府里直接脱掉上衣,说他被开国侯府虐待。 那痩得脱了形的样子,不用摸就见骨,与前来官府要把叶芝浩请回去的开国侯府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就连奴仆也每一个都是白白胖胖的,此番对比立刻引起哗然。 开国侯府能说他们没虐待他,是叶芝浩日日吃药吃成这副德性的吗? 那不就是没虐待有毒害吗? 这更糟,所以开国侯府只能眼睁睁的认下虐待的罪名,认得开国侯与开国侯夫人一口气梗在胸腔中,脸都发青了。 此案观看的百姓太多,有一个老婆子抱着白胖小孙子大叫,「这个侯府里的公子养得比 穷人家的孩子还不如,猪狗不如唷,都是亲生的,喜欢哪个是你的事,把人饿得痩成这样,老天爷看在眼里会有报应的,果然有后娘就有后爹,小狗子,咱们要顾好你娘啊!」 怀里孩子应好的一声十分轻脆,立刻就引起大笑声。 被说成有后娘就有后爹以及猪狗不如的开国侯府,恶名瞬间如炸雷般在京中传开。 叶芝浩可不是善荏,当场还在官府画押写了「不自杀宣言」,若被人发现他并非正常寿终正寝,死于非命,那便是有人要害他。 这代表什么? 代表这位大公子被害得怕了,也可以想象出开国侯府是什么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 开国侯府从此恶名远扬,从叶芝浩在宣言上盖下手印后,开国侯府全府碰也不敢碰他,还得小心侍候着,万一真让他死了,开国侯府绝对会被众人吐的口水给淹死。 这事兴和帝也知晓了,叫来胡涂的开国侯痛骂一顿,又把叶芝浩也叫来,见他一个年轻男子瘦成一把骨头,会这样上告只怕也是被逼到绝路,于是训诫一番就让他出宫。 叶芝浩近来努力加餐饭,又换了大夫,身子渐渐调养起来,但外表还是消瘦不已。 回去时同车的开国侯余怒难消,对着他就是一阵砸,但还真不敢砸在他身上,怕他又闹出什么么蛾子,只敢砸在他身前。 叶芝浩连眼皮都懒得抬起看一眼,就老爹这怂样,还不够他一餐生吞活剥呢。 开国侯七知肚明,毒杀此事有二儿子的手笔,自家夫人也有出力,只是此事是家丑,一个是心爱的二儿子,一个是陪伴许久的娇妻,他做不出惩处,反而愈看大儿子愈觉得碍眼。 若大儿子死了,不就一了百了,到时他会为他风光大葬,心爱的二儿子也可顺理成章继承爵位,岂不是一石二鸟,这大儿子为何不肯乖乖为开国侯府去死?果然就是个没眼色的。 看开国侯的表情,谁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叶芝浩可不打算死,更不打算死后让所有害他的人美梦成真。 呋,只要他活着,就是他们的恶梦! 叶芝浩上辈子出生的家庭跟开国侯府也有得比,他是正妻的儿子,父亲却与小三出双入对,还把财产逐一转给小三,最后他脱离了叶家,更把父亲打理的叶家本家给打得落花流水,于是被媒体称为王子完美复仇记。 叶芝浩暗暗打算要为自己栽培忠心的班底,好干翻开国侯府这一群人渣。 最重要的一点,尹常欢在宫里,他该怎么跟她联络上? 他摸着下巴想,以前可以打电话给她,她虽然厌烦他,还是会回电,只是口气很差,如今可得想个好办法才行。 永宁宫里,尹常欢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坏事,怎么眼皮子一直跳。 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两个一起跳,莫非是灾与财都不可避免?但灾祸与钱财系在一块……她脑袋里霎时浮出叶芝浩的脸。 这是个灾星,但他也是一个能赚钱的灾星啊! 她急忙敲脑袋,想什么不好,想那个对头冤家干什么,她得给自己找别的事干。 她起身对圆满交代道:「咱们去看三弟。」 没错,那日半途跳出来,一脸「我也踢了坏人求表扬」的男孩,正是三皇子尹密。他当时巴巴的看着她,圆满急着牵她回去换裙子,她只好对三皇子说之后会去谢他,三皇子似乎高兴极了。 答应小孩的事自然不能反悔,于是她问清了三皇子所在的宫殿后,便找时间去了,只是她愈走愈偏僻,而且宫墙斑驳,破损的砖瓦无人打理,竟长出一簇簇野草。 尹常欢觉得有些不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的嘶声怒吼—— 「我要杀了你们,总有一日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哈哈哈!」尖利的声音大笑三声,「就凭你这失宠样,说是三皇子也没人信,你娘的娘家都被抄了,你娘也因红杏出墙而畏罪自尽,皇上这几年一次也没来看过你,我看你就是个小杂种!」 「我不是小杂种,你才是杂种!」愤怒的声音反驳。 「竟敢胡说八道,看我们不教训你!」 一阵痛打声响起,只见小孩被两个太监架起,另一个尖酸刻薄长相的太监正肆无忌惮拿起软布包裹的戒尺打在他的胸腹上,声音很响却不见伤痕。 尹密剧烈挣扎着,他一边嘶吼,眼里充满了浓浓的仇恨,「我要杀了你们,总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v第二十一章[12.2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三皇子今日又不听教训,不读书又顽劣不堪,就饿上一日,让你好好学会听懂人话。」 听到要饿他,尹密眼里流露出恐惧与怨恨,他身形矮小,动作却像蛇一样灵巧,而且有一股蛮力,其中一个太监一时没捉好他,他奋力往前扑,凶性大发的扑在刚刚打他又说要饿他的太监身上,狠狠咬住他的喉咙,把他一块皮都给咬下来,若不是太饿没有力气,他恐怕可以咬断眼前太监的喉管。 「嘶!」 那太监早知他野蛮又凶暴,被他这样咬了一口,怒火也上来,一把将他摔在地上,红着眼不分青红皂白拿着戒尺痛打,打得饿得没力气的尹密顿时奄奄一息。 其余两个太监急忙阻止,「再打就要打死他了,贵妃娘娘可没交代要他死,你悠着点,别真的打死他了!」 「这小杂种就是只野兽,把他拖进殿里,看我不饿他个三天三夜!呸,臭杂种。」 接着尹密像只死狗一般的被拖进殿里。 尹常欢在一旁目睹全部过程心头火起,她正要走过去阻止,突然旁边冒出一只手拦住她。那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只不过略显苍白,皮肤像是很久没晒过阳光,尹常欢的脑海里浮出他的名字并唤出口—— 大皇子尹承,舅父投敌,举家被斩,原是先皇后所生,前景大好,却因此被幽禁宫中,再也不见人。 尹承揉了揉脸,那张脸虽年轻,眼神却十分沧桑,「想不到这宫里还有人记得我叫什么。」他拦着她,不让她管这件事,「他没事,死不了的。」 接着尹承走到在殿门前的树下,拨开乱草,埋进了两枚鲜嫩的果实。 尹常欢见状大感不解,「你在做什么?」 「他知道来这里拿食物充饥。」 尹常欢更讶异了,「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些宫人虐待他?」 尹承的苦笑截断她的话,「他还活着!你问我为何不救他,我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加重语气道:「你跟我都是。」 「父皇宽和,但也绝不能容忍——」 尹承再度打断她,「这后宫是贵妃掌理,她一宫独大,你以为这些太监敢这么胆大妄为是为什么?他们奉命监看皇子皇女,一有异动就得立即上报,贵妃若一句话下达,明日你也不过是具冷冰冰的尸首。」 他苦笑着续道:「父皇?父皇对后宫不关心,我们一年能见父皇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前些时日父皇寿辰到了,丽春宫便让我们吃饱穿暖,等过了寿辰又打回原形,你能跟谁告状?全宫里都是贵妃的耳目。」 「我进太和殿告状!」 尹承张口结舌,他被封闭在后宫太久,消息闭塞,身边人早在上一波的清算里被杀个精光,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像睁眼瞎子,因此尹常欢近来的事他竟没有一件知晓,那日拜寿后因为他被软禁,只在朝臣前做了个表面功夫,献完礼物,贵妃就立刻派人将他押下去了。 尹承不敢置信、声音微颤,「进太和殿?竟能进太和殿,你说说!」他示意她跟着他走。 绕了许多路,他们来到五公主尹常安的宫殿,尹常安的奶嬷嬷偷偷摸摸把她抱出来,尹承拿出几块寒酸的糖放进尹常安手里,她顿时笑得露出牙齿。 尹承解释道:「这奶嬷嬷是沈答应的家中人,还算忠心,五公主是姑娘,并不阻碍二皇子登上大位,因此贵妃对她们较为放任。」 尹常欢怒火中烧,这五公主都这么大了,至少有七岁,身子看起来却这么瘦弱,移动还要人抱,遇到人竟只会痴笑,发育明显迟缓,也是个被苛待的。 尹承一路上已听了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他有惊叹也有钦佩,更有浓浓的忧心。 他谆谆教诲尹常欢道:「你得罪贵妃甚深,她向来睚訾必报,往后永宁宫恐会大祸临头,你先收收声势向她服软。」 尹承欢看他一眼,立定,对他笑道:「承哥,我跟你讲个故事,五妹妹也一起听。」 她把小萝莉给抱在腿上,尹常安觉得她浑身香喷喷的,她仰起头,听着尹常欢用好听的嗓音说起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在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叫作大象的动物,成年大象的长鼻子可以卷起长得和天一样高的巨木,当它们成群结队的行走时,大地因它们的脚步而颤栗,所有动物都要退避一边,因为它们彼此合作又强壮,就连草原里最凶残嗜血的猛兽,也只敢在它们幼小且落单时才敢攻击。」 尹常安听得津津有味,神往不已。 尹常欢道:「后来有只小象被人给捉走了,为了训练它做事,把它绑起来每日逼它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弱小的小象渐渐成长成一只也可以用鼻子卷起巨木的大象了。」「那、那它是不是离、离开这里,去、去找它的爹娘了?」尹常安握起拳头充满希望的问。 虽然有些结巴,幸好五公主还会说话。尹常欢摇头,「绑住它的绳子早已在好几年的风吹雨淋下腐烂,但它心中一直留有恐惧,它一直记得绑着它的是它永远也无法挣脱的绳索,于是它永远逃脱不了这个它厌恶的地方,也永远无法找它的爹娘。」 尹常安眼泪一滴滴的滑下来,软糯道:「好……可怜!」 尹承本来就苍白的脸面更加惨白,失去血色,喃喃自语,「绳索早已腐烂,它却不知自己早可挣脱这个牢笼……」 尹常欢抱起尹常安,大踏步往尹密住的宫殿方向走,「我明明看到他被虐待,如果我有能力,我会救他,如果我没能力,我就找能救他的人,除非我绞尽脑汁,无法可想,走至绝路,要不然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尹承大受震撼,看着这个年岁比他小上许多的妹子,她的血性与志气也鼓舞着他体内的血液,他追上前,主动从她手中接过尹常安幼小的身躯。 重新回到尹密的宫殿,几个太监见了抱着尹常安进来的尹承丝毫不惧,懒散道:「大皇子来了,是为了何事?」 「大皇子莫要多管闲事,贵妃娘娘吩咐我们几个好好照顾三皇子,咱们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只是三皇子桀傲难驯。」 「而且三皇子只长胃不长脑子,成日要吃要喝,《三字经》、《千字文》一个字也背不起来,实是跟二皇子差太多了。」 「也是,侍候二皇子是福分,其余皇子皇女的家族不是犯事被抄,就是通敌被砍头,哎哎,这就是命啊,咱们就是没那个命,只能羡慕别人命好。」 说的是自己的命坏,但细究其含意,不就是服侍的主子都是些犯事的后代,没有出息,让他们跟着也没有出息。 v第二十二章[12.27] 尹承被说得满面通红,尹常欢这时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正色道:「我只听说主子有错时,奴才忠谏是为忠仆,没听过嫌贫爱富的奴仆。嫌自家主子不够有钱,不够有权,不够有势,若是有钱有权有势这般轻易,你们做自己的主子不就得了,还做人家的奴才做什么?什么都不用付出就想得到成果,你们未免也想得太简单。」 「你……」 这个永宁宫的三公主最近在后宫搅过风雨,可不是大皇子这种软柿子,几个太监也有点畏惧她。 「还有,一个人若是连个是非对错都没有,岂不是不配当人?」 这些太监闻言怒视尹常欢,「我们是阉人,但不代表……」 「谁管你们缺了哪一块,我只听说许久以前的历史上记载,有位公公雄才大略、武功高强、骁勇善战,曾为皇帝立下汗马功劳,还曾经奉皇命引领战舰下西洋七次之多,宣扬国威,这等威风的太监祖宗,若是见了你们这些宵小手段,欺侮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来邀上媚宠,岂不羞愧落泪。」 这些太监脸色青白,尹常欢向前几步,一身凌厉气势,直接抱起了尹密,这些太监竟不敢动作。 「回永宁宫。」 尹常欢的胆量与气魄令尹承又羞又敬,她敢只身进太和殿救母,敢雄辩群臣为自己澄清清白,敢出手救三皇弟,而他堂堂一个男儿,竟没有一个女子有用,甚至还在忧虑道:「若是贵妃那里不肯罢休……」 「那就找个能压得住贵妃的人。我们不必当最强,但要能够借力使力,这招用得最好的人是叶芝浩……咳咳,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一个外男的名字挂在尹常欢的嘴上让尹承有些吃惊,又觉得这名字似乎颇为耳熟,好似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今日见了这个三妹妹,太多惊奇在他面前展开,开启了他深思及反省的路。 此时尹密呻吟着醒过来,他看到尹常欢就叫道:「蛋姊姊!」 「什么蛋姊姊?」 「姊姊给我吃蛋。」 没想到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烤地瓜的竟是眼前的三皇子,她拍了拍他的背,「在那里烤东西,万一走水怎么办?」 「饿……」他摸摸干扁的肚子。 尹常欢心酸的揉揉他的发,「以后不会饿肚子了。」 他欣喜的睁大眼睛,「真的?」随即又黯然道:「可是我吃很多很多……」 「没关系,你年纪小,要长高得多吃点。」 还不待他露出笑容,尹常安抽了抽鼻子,软软的、甜甜的道:「我……吃很少。」 尹密凶恶的表情一闪而过,野兽都有种直觉,为了活下去,他啃过树皮,烤过小动物,他觉得这个给他蛋的三姊姊很好,是他可以依靠并让他吃饱的好人,所以他向她示好。 然后以他小兽的直觉,那个被抱在大哥怀里,讲话很慢很软很好听的五妹妹是个威胁,她脸上那双精明狡诈的眼珠正闪闪发亮。 讨厌,太讨厌了,是要跟他抢蛋姊姊吗? 果然在宫里没娘照顾还活着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看了看很废的大皇子尹承,只有这个除外。尹密掀了掀眼皮,这废物不怎么行,但心好,以后若自己吃面,就留口汤给他喝吧。 尹密却不知晓,兴和帝身边从来没有成年的皇子活下来过,他在潜邸时生下的儿子一个一个死,登基进了皇宫后,太多大臣盯着他的子嗣,所以夭折的少了,但能顺利生下的皇子却不多,同时尹承也快迎来他人生中最大的杀机。 永宁宫里坐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应是十岁,但身形跟七岁孩子差不多,另一侧坐着看起来更幼小的小女孩,她正在玩绣线。 兴和帝进永宁宫时,就看到贤妃身边有这两个小玩意。 贤妃喜形于色,她看起来对这两个孩子都很爱不释手,因为尹常欢最近初潮来了,她欣喜于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的同时,又失落自己身边的小可爱不见了,想不到尹常欢一口气帮她带回来了两个。 她是个内心柔软的人,非常喜欢小孩,见了这两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根本挪不动脚,这儿摸摸那儿碰碰,不断拿瓜果甜饼给这两个孩子,把两人喂得肚子滚圆,让尹密再度加深自己在这里可吃饱的印象。 「臣妾见过皇上。」 「这两个是?」 「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五公主,来,说父皇好。」 见三皇子与五公主施礼,但因为肚子太胀,动作有点不伦不类,贤妃笑了出来,「臣妾看三皇子的鼻子与眼睛好像皇上。」 兴和帝看了眼尹密,宫中谣传三皇子不是他的种,所以他不太爱看这个孩子,现今竟发现这孩子其实长得挺像他的。 「这两个孩子怎么……」怎么到永宁宫来了? 尹常欢道:「都是弟弟妹妹,儿臣怕宫里人照顾不周,便把他们骗来永宁宫陪母妃开心。」 尹常安的奶嬷嬷坐在一旁偷偷拭泪,自家姑娘沈答应死了后,五公主一年也难得见皇上一面,这三公主最近在宫中声名鹊起,想不到没见过几次面就愿意把五公主带来永宁宫见皇上。 帝王的宠爱谁不是藏着掖着,唯恐被别人给抢去,但这三公主却是大方分享,她真不知该如何说清自己的感谢。 「来,咱们给父皇唱首歌热闹热闹。」 刚才尹常欢排练了几首歌,因为都是儿歌,简单好记又好唱,她做了个动作,尹密跟尹常安也下地站定,两人一脸神圣。 v第二十三章[01.04] 兴和帝不知他们要做啥,贤妃则是忍笑忍得很痛苦。 「爱妃,你笑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贤妃在笑什么了。 三个孩子弯下身,两手交握,双腿用力,半蹲伏着,屁股往后拱,像小猪一样,姿势滑稽,然后他们唱起歌来,声音有力浑厚,歌词逗趣可爱,肢体认真带劲。 「拔萝卜,拔萝卜,嘿唷嘿唷拔萝卜,嘿唷嘿唷拔不动,爹跟娘,快来帮我拔萝卜。」他们一边唱,一边做出像是用力从田里拔萝卜的动作,三个孩子都一脸拔不起来的表情,然后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也来拔。 贤妃笑得止不住,下座搭着尹常欢的肩,一脸自己也用力拔的模样,尹常安的奶嬷嬷搭着尹常安的肩,三排人只剩尹密身后的空位,而他幽幽的看向兴和帝。 兴和帝呆了,这架势莫非是要自己……也跟着一起拔? 这成何体统,太难看了,他才不做。 尹密眼神黯沉,他胸口那头凶兽咆哮着流涎讥剌道:「就说你是个杂种,姥姥不疼,爹娘不爱,你以为换了干净衣服,在永宁宫与尹常欢面前装乖,就能假装你也是兴和帝的儿子?」 「父皇,您这样不玩很没义气耶,亏我们一下午都在排练这个。」尹常欢抱怨。 「男人抱孙不抱子,我抱三皇儿不妥当。」兴和帝连连摇手,这姿势太难看,他可不要。 尹密胸口居住的那头凶兽啦哮得更厉害,「他在说谎,他知道你不是他儿子,他嫌弃你,厌恶你,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让他把手搭在你肩上会让他想吐。」 尹常欢瞪兴和帝一眼,「父皇好没情趣。」 「没情趣。」尹常安跟着软糯道。 奶嬷嬷差些吓死,想要掩住她的嘴,那可是皇上,哪是五公主能说嘴的? 尹常安比着嘴巴道:「多说话。」 意思是尹常欢要她多说话,因为尹常欢说她这么大还不太会说话不好。 「这也能让你编排。」 兴和帝笑骂,最终在尹常欢的软硬兼施下还是下场跳了一次。 当他的手搭在尹密的肩上,尹密胸口的凶兽安静下来,他扭着屁股高声大唱,红扑扑的双颊显示他有多么喜悦。 最后兴和帝看到福果这老东西竟敢躲一旁偷笑,他恼了,叫福果下场一起跳,想不到福果跳得可好了,震惊了众人。 「想不到福公公竟这般深藏不露。」根本就是舞棍阿伯的古代版啊,尹常欢震惊了。 福果擦擦脸,回复的态度保持他一贯的冷静自持,「公主见笑了。」 「三弟、五妹,我们换一首难的,看福公公能不能跟上。」 「好唷。」霸气童音回应。 「嗯!」软糯的声音回答。 「左扭扭,右扭扭……」 扭啊扭,不论怎么扭,福果就是能扭出个变化且与众不同,兴和帝乐得呵呵大笑,贤妃也看得乐不可支,永宁宫今日笑声不断。 但今日永宁宫服侍的人变少了,不少人自从那次赶工做活个个熬成熊猫眼后就想办法调位置了。 来永宁宫不就贪图这里轻松好混吗,然后再把永宁宫的芝麻小事报给上面的人就好了。现今那些冒出来的活计吓得这些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找门路离开,说那三公主真不是人,把人折腾得每日睡不饱。 永宁宫经此大换血,虽然人变少了,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人,尤其是核心人员,殿内换了一批,最让尹常欢欣慰的是,里面有许多人是贤妃开口换的。 也许这娘不是太傻,她也隐约觉得有些人不妥,只是往常她有心无力罢了,当被压在最底层,又哪里管得了身边是不是他人安插的钉子。 此刻兴和帝与贤妃笑得东倒西歪,孩子们跳得一身的汗,福果抹了抹脸,依然一脸正经,但大家已对他刮目相看。 「赏。」 兴和帝龙心大悦,福果领赏下去。 之后一大家子坐一块用餐,尹常安有奶嬷嬷顾着,尹常欢有贤妃照看,尹密孤身一人,拿着筷子的姿势还抖抖索索,好似连筷子也不太会用,怎么看怎么怪异,他已不是幼儿,怎可能筷子使得还没五公主好? 兴和帝刚才玩拔萝卜时手搭到尹密的肩上,只觉得异常消瘦,彷佛一用力就会捏断,他不太记得三儿子的年岁,但是他长得十分矮小,身边太监一个也没带来。 兴和帝知晓尹常欢不是不靠谱的人,她如果不让这些太监跟着,一定是有原因的。 倒是贤妃见他筷子拿不好,还细心教他怎么握筷子。 尹密滴着汗与筷子奋战时,尹常欢挟了一块鱼给尹常安。 「吃这个,脑袋会好。」 v第二十四章[01.09] 「谢谢三姊。」尹常安喜得见牙不见眼,露出小米齿。 尹密发出「啊」的一声,张开嘴巴,一副幼雏嗷嗷待哺的模样,表示他也要。 见他很不要脸的做出这动作,尹常安怒了——我比你小,你竟敢做出这么可爱的动作邀宠,真是不要脸! 于是也决定不要脸的尹常安跟着张开嘴巴,而且张得比尹密大,发出的啊声也比他更大声,还加上手指动作,比着鸡腿肉,暗示别喂错了,自己喜欢的是那一盘菜。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的尹密怔呆了,竟然有人能仗着年纪小,装傻装痴的卖弄不要脸,他也不能认输。 他比了一道菜不够,好几盘菜都被他点上,再张开嘴巴,啊了好久。 两人气鼓鼓的像斗鸡般对看。 贤妃笑得眼泪流下来,给两人都喂了一桌子的菜,直到两个孩子肚子胀得像皮鼓似的,拍一拍就作响,这声音又逗笑了同桌的人。 兴和帝柔和的看着一子二女,他忙于国事,竟未曾享受这简单家常的天伦之乐,看着贤妃与儿女们快乐的笑容,他整颗心暖呼呼的。 之后兴和帝在此休息了一夜,临睡前叫来福果,暗中吩咐了几声。 隔日早晨,兴和帝的案桌上已有照顾三皇子的三个太监画押的口供。 福果是审理此案的人,当然也知此案内情,他审慎的站在一旁不多话。 兴和帝看着这几张口供时,气得浑身发抖,一刻钟后,他渐渐平静下来,人却有些恍惚失神。 「贵妃识人不清,用了些歹人,将这些歹人用惊扰圣驾的罪名全数杖毙……贵妃处没有惊扰吧?」 「没有。」 「好,很好。」 看着兴和帝落寞的脸色,福果无声退下。 「五公主处也查一查。」兴和帝像想起什么似的,也交代了一声。 「是。」福果领命而去。 【第五章 老熟人你在搞啥鬼】 萦绕香气的华丽宫殿,齐国公夫人张氏每次进宫时,总会为了眼前的奢靡而惊叹。 这个小姑子从小被公婆捧在手心里长大,进了宫后盛宠不衰,自己又十分争气,生下一子一女,儿女双全,而未来的皇帝恐怕就是她所生的二皇子,她一生未经波折,受尽尊荣,兴和帝又个性温和并爱重她,待她极好,这就是他人所说的命好吧。 「嫂子来了。」 贵妃正百无聊赖的命宫女为她染着蔻丹,张氏先对她行礼。 「都是自家人,何须行如此大礼。」 每次都是这样一句话,但是贵妃一次也没真正免过张氏的礼,因此她礼行得足足,小姑子眼高于顶,个性高傲,这几年她可算看透了,这礼若不行,背后不知又要惹出多大风波。 「舅母来了。」 一旁的尹常福对她笑,小姑娘的笑十分甜美,张氏也忍不住露出真心的笑容,「你要的粉,我叫你表哥买来了。」 「哇啊,这就是京城老字号的香粉呀,谢谢舅母。」 尹常福蹦蹦跳跳的接过,一脸高兴,急忙要拆,贵妃却触着她的额嘀咕,「宫里什么样的好粉没有,外头做的东西不干净,万一烂了你的脸怎么办?」 这话说得定会让送礼的人无地自容,若换一般人早已尴尬欲死,张氏却自若的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她早已习惯贵妃得罪人的说法,只有她自个儿的东西是好的,他人的全是破烂玩意儿,这样的冷嘲热讽她听得多,也无所谓了。 训够了尹常福,贵妃才倦懒道:「近来下头进了些茶,我尝着也不怎么样,只是图个新鲜而已,来人呀,给嫂子上一盏。」 她嘴巴是这样说,但若自己嘴上有一句不好,只怕她要气冲牛斗了。张氏拿起茶盏抿了几口,连连称赞,贵妃这才满意,等她今日端够了架子,张氏才缓声说出今日来意。 贵妃杏眼圆瞪,「莫不是嫂子假传大哥的话?大哥怎会跟我说莫管永宁宫,三公主那里若有所求一应给之!这是什么话,我一个丽春宫贵妃之尊,还怕永宁宫那些卑下之人?」张氏头疼起来,相公这次的交代可不好办,过来之前她已千思万想,以贵妃的高傲,怎么听得进这话,她只好婉转要贵妃以大局为重。 「此时正是二皇子立储的重要时刻,三公主在寿宴上表现出色……」 听到这里,贵妃砸了茶盏,她这一生从未像那日那样被羞辱过,「那日最出色的是我儿,贤妃那贱胚子不过做几件破衣,扎了手指也迫不及待拿出来说,弄得宫里不做几件破衣就邀不了宠似的,为那些低贱汉子做衣,我看贤妃是想男人想疯了!」 张氏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等贵妃臭骂够,她心中大叹,莫小看那几件破衣,这是一国公主与妃子的用心,传出去代表皇上心心念念边关的战役。 贵妃刚愎自用、眼光短浅,这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人人奉承巴结,养得她双眼看不清事实,双耳也听不得真实话语了。 贵妃嘴里骂得难听,殊不知上行下效,普通大臣家的内院也兴起这股为边关将士做衣的风潮,边关冬衣源源不绝的送过去,在京城蔚为时尚,谁家没做上几件拿出来说嘴,出外交际便失了体面。 这些倒罢了,风潮总会过去,但是许多文人雅士开始吹捧三公主与贤妃,还有不少说书的把当初三公主上殿澄清名声的事说得活灵活现,犹如亲眼所见,都说三公主聪颖机敏识大体,贤妃贤良恭淑美若仙女。 这些传扬于世的好名声是多少银子也买不到的,也是贤妃无子,若是有儿子的话,该愁的就是自家相公与贵妃了。 v第二十五章[01.14] 「娘娘,这是您兄长之意,臣妇再不济也不敢在里头加字少句,望娘娘三思。」 贵妃满脸厉色,满口的抱怨,「兄长训妹一套又一套,却连替妹子出口心头恶气都办不到,回去告诉我兄长,后宫的事我自有定夺,他别来指手画脚。」 张氏听到此,已知此事谈崩了,便默默告退。走出殿门,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妙龄宫女与一个嬷嬷急步而来。 乔嬷嬷见了她,因自己是国公府派进来的,对张氏十分熟悉,立刻施礼,「夫人难得到此,应好好招待才是,偏生老奴身上有急事,不能多留,还请夫人恕罪。」 「乔嬷嬷客套了,不知出了何事?」 乔嬷嬷见旁边无人,才道:「三皇子被接到永宁宫抚养,他身边由贵妃派去的三个太监全被皇上杀了。」 张氏眼睛张大,竟有后宫妃子养起不是亲子的皇子,这种事前所未有!皇上向来将后宫交给贵妃掌理,很少亲自过问这些事,而他现在杀了那些太监,是不是一个风向变化的征兆?她得赶紧出宫向国公爷报信。 听了乔嬷嬷禀报后,贵妃不以为意,不屑道:「那个小杂种给贤妃那贱胚子养刚好,有什么好着急的?」 乔嬷嬷急道:「不只如此,五公主因生母难产过世,她也一起给贤妃抚养。娘娘,这样算起来,永宁宫一共养了两个公主、一个皇子,这是何等恩宠,这是后宫要变天了呀!」 贵妃皱起眉,还是毫不在意,「五公主一个小丫头片子,连话都讲不清呢,贤妃无才无德,就光靠一张脸狐媚男人,她多养了两个废物又如何,这种事也值得你们大呼小叫,彷佛天要塌下来似的,尽给我气受。」 齐国公的话已让她不太爽快,现今见乔嬷嬷等人摆出的死人脸,让她的怒火更加高涨,就那两个废物,若不是皇上子嗣太少,杀了太显眼,这两个哪能活到现今,她早就一块处理了。 乔嬷嬷还待再说,尹正从后头步出,他面容英俊,举止从容,听了这些消息也丝毫无惧,亲手奉了茶给贵妃,「母妃莫气,嬷嬷也是好意,只是……太过小心翼翼。」 贵妃接过他递来的茶,满意的望着尹正。 尹正笑道:「三弟现今连字也认不得,听说《三字经》这样简单的功课也背不起来,可说是不学无术,又与我年龄相差许多,加之他个性凶狠蛮横、戾气颇深,常目露凶光,一天到晚嚷着要杀了底下太监,这么戾气残暴,父皇哪会看上眼?更何况他还有个身世不明的疑虑,当初我们散播他非父皇的种,父皇仁慈不愿杀他,但也几乎没见过他,此子可算是废了,一句非皇室血脉就能堵死他未来的路。」他啜口茶,悠哉的续道:「而五公主连一句话也讲不完整,又有何惧?」 贵妃连连点头,还是自己儿子的话顺耳,「我儿此话甚是,就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才喳呼个不停,真是没见识,听听我儿的话,这才是智珠在握、通晓事理,那两个废物翻不起风浪的。」 等乔嬷嬷谢罪退下,尹正又对贵妃道:「三弟的事不急,但大哥这事不能再拖了,立嫡立长,他这两样可都占足了。」 「笑话,舅父兵败降敌,他的前程没了,活着也只是平添痛苦而已。」 「母妃可安排好了?」 贵妃眉飞色舞、脸有得色,「我儿放心,母妃早已打点好了,他舅父投敌叛国,皇上之前留了他的命,但这一次他是逃不了了!」 永宁宫后头整理出了两个新的宫室当作三皇子尹密与五公主尹常安的居处,前头离贤妃近的宫室又加添了两个休息的小床,可让他们倦累时短暂歇息用。 尹密睡着软绵绵、香喷喷的床,另一间宫室里的尹常安觉得自己的床比尹密更软更香,两人体验过床的软度后,为了这件事互相拌嘴起来。 一个说自己的床软,一个说自己的床更软,于是一个又有说自己的更软更软,彷佛加了几个更字就能打败对手,让对手服输,两人像两只小斗鸡似的,差点就要打起来。 尹常欢被这两个的战斗力给气笑了,一手提起一个,这两个就算被提起来,依然吵得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没个消停。 「你瞧,三姊提我时多温柔,你比不上。」 「三姊对我才好,你才比不上,你衣服都快绷坏了,肥肥,难看。」 「你才吃得大饼脸,那么大的脸比月亮还大,以后谁敢娶你这大饼脸。」 身材矮小但战斗力惊人的尹密损起人来毫不留情,而且两人自从到永宁宫后吃得饱睡得香,虽然还没到胖了一大圈的程度,但也不再像是两具骨头架子。 尹密带来的旧衣服很多早就穿不下了,贤妃正带人裁衣要帮他做新的,尹常安则是面容白皙秀美,渐渐能看出生母沈答应的美貌,连说话也流利不少。 正不知道该怎么叫这两个停下来,只见贤妃莲步轻移,整个人像一朵水上开的芙蓉花那般娇美,当看到这两个孩子喜欢自己亲手布置的软床,那笑意更温柔、更和悦了。 「我做了莲子糕,谁要吃?」 「我。」 「我。」 这两个吵架声音有多大,此刻响应的声音就更热烈—— 「娘娘煮的莲子糕最好吃了。」 「天下第一的好吃。」 拍马屁不落人后,这两个马屁精挣扎着从尹常欢手中逃开,一溜烟的往前跑,一人一边牵住贤妃的手,又朝对方互瞪一眼。 直到那盘丑不拉叽的莲子糕端上来时,这两人才愀然变色。 怎么感觉这盘莲子糕比昨日那盘更半生不熟? 「怎么了?快吃啊。」 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恐,以及「谁吃了谁就是真英雄」讯息,于是这两人还是争先恐后的当了英雄。 没错,贤妃什么都好,温柔和善,人又美丽,就是做出来的东西堪比世间上最恐怖的黑暗料理,那不甜也不咸的论异口味、半生不熟的焦苦,实在让人退避三舍。 v第二十六章[01.18] 一等吃完东西,也陪完了笑,这两人躲到一旁各自捣着肚子呻吟。 和他们相处一段时日的尹常欢也多少对两人有些了解,觉得这两人虽然心眼够多,但有时也有点傻,不知该说是精明还是傻? 「下次就别吃了。」 「吃了娘娘就高兴。」尹密小声嘟囔着。 「嗯,吃了娘娘笑得多开心。」尹常安小声道。 两人说出大致相同的话,却看对方很不顺眼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别学我说话。」 「你才学我说话,不要脸。」 尹常欢失笑,这两个都是别扭的好孩子呀! 贤妃给了尹常欢一迭请帖,尹常欢才知这时代的公主是能出宫交往些闺蜜的,像四公主尹常福就很常到齐国公府玩耍,而尹常欢之前几乎都没有请帖,是因为她名声不显,现今她声名远扬,这请帖就多了起来,也代表她的身价水涨船高。 尹常福有外祖家,贤妃却因身为庶女,她的嫡母对她不好,又因爹亲已去世,她嫡母的女儿也嫁了,因此与娘家并无交际。 尹常欢挑了苏相么女举办的茶会,只因这请帖的字写得娟秀细腻,特别好看,想必苏相么女的风姿也是很美的。 到了茶会当天,相府外衣香鬓影,男男女女来的人很多,年轻姑娘叽叽喳喳的各自聚在一处说笑,香车宝盖下不少人跨出车门,而尹常欢也带着尹常安来了,因为宫内与尹常安同岁的几乎没有,尹常欢想要让她多交些朋友。 「三姊,好多人。」 「你怕不怕?」她逗她。 「有三姊姊在就不怕。」她抬起圆圆的脸认真道。 尹常安软娇的小手被尹常欢牵着,她看着尹常欢黑白分明的眼珠,只觉漂亮得像异地的琉璃珠,也给了她无数的勇气。 四周人声鼎沸,像浪潮般的阵阵低语声声回荡,尹常安挺起胸膛,骄傲的听着众人对三公主的称赞。 三姊姊是最好的! 「是献衣给边关的三公主来了。」 「三公主,这就是玉雪聪明三公主?」 「这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三公主。」 「这是那个混吃等死三公主。」 这大概是听在朝为官的父兄说的,应该是正常版本,但是听到以下的话,尹常欢嘴角直抽——这是什么厉阴宅版本吗? 「这就是那个拳打南山猛虎郑俊亦,脚踢北海蛟龙齐国公的三公主吗?」 「此猪非彼朱的猪伯伯三公主啊。」 尹常欢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为何自己要跟猪扯上关系呀? 「这是天下异闻奇女子、深宫娇花三公主,若是风狂雨骤袭来,依然傲雪朝天骄。」 「哎,这是远明楼吴老师傅的新段子,我昨日也去听了,那茶楼真是人山人海,挤死我了。」 「百闻不如一见,三公主好漂亮。」 「天香国色艳过牡丹,沉鱼落雁更胜仙人。」 众人还没感叹完,有两匹白色无杂毛的白马拉着黑色装饰银边的马车驶了过来。 黑与白,刚毅与洁白的对比,令人叹为观止,那马驯得乖巧听话,步伐一致,让画面充满了优雅,尹常欢忽然有种现代男人炫富开着莲花跑车前来把妹的即视感。 若是尹常欢的出现引起男子的讨论,那这两匹白马一出现,姑娘家的骚动也不遑多让。 「叶大公子来了。」 「是黑衣独行叶大公子。」 「叶大公子刚一掷千金买下一条街。」 「他发下豪语,说要把那一条街弄得好玩又有趣。」 黑色靴子踏下马车,那双靴子一尘不染,彷佛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穿似的,光可鉴人,做工精细。视线往上看去,就见一袭黑衫绣上青竹,青竹都是用相近的颜色所绣,却不呆板,反而绣出了层次感,活灵活现,设计得十分巧妙,高雅简单有品味。 而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竟是叶芝浩,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坚毅的脸上不复当时槁木死灰般的神情。 见他朝她这里看来,尹常欢一个激灵,怎么觉得他看着自己时眼眸一亮? v第二十七章[01.25] 那笑似乎不怀好意,像大野狼瞧见小白兔似的,可自己不是小白兔啊。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种热爱摆谱、没把自己的出场搞得像电影大片的男主出场就不罢休的习惯,怎么那么像她认识的叶芝浩?但她之前已经确认过了,此叶芝浩非彼叶芝浩。 她避过那些疯狂追星往前挤看的姑娘们,带着妹妹进了室内,苏家姑娘立刻上前迎接。 她是个圆脸姑娘,一张笑脸如善可亲,不算很美,但因年纪轻,加上恬静的气质,颇有一股女学生的书卷气。 「三公主,我在苏家行六,你叫我苏苏就行了。」 这个小名苏苏,名字叫苏娩儿的小姑娘,接着介绍尹常欢认识了一些人。 席间有个和气美丽的年轻妇人,见了幼小的尹常安,眼睛就像黏着似的拔不开,还拿着糖哄着她。 尹常安看她面色似有一丝愁苦,便接过她的糖。 「自己生不出,光看别人流口水算什么?」 有道尖刻声音从后面传来,那年轻妇人顿时脸色发白,泪盈于睫,就知自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但妹子不管不顾的要她出来走走,现今又遇见郑家姑娘,这份羞辱也难免了。 坐在她身边一个不苟言笑的女子扬起了眉,声音像带着杀气一样直接,「郑妤兰,有胆子就在我前头说,在后头偷偷摸摸的说算什么?你怎么不说自家兄长无行无德、无才无貌,逗留青楼、狎妓作乐,为了妓子跟人打架,最孬种的是还打输了,全京城都看了一出你哥的笑话,我姊与你家和离便是看不上你哥这种孬种。」 郑妤兰被说得面红耳赤,辩解道:「不是和离,是我哥休了她这个不下蛋的母鸡。」 刘慧心脸色已白得像要昏过去,刘靖心怒气上扬,站起身摸着腰间,才发觉她今日因是来参加茶会,没有佩剑,但她眼神依然凶煞。 郑妤兰洋洋得意道:「还有,你成日穿男装,就算现在换了女装也没人敢娶你,老是跟些兵营的臭男人混在一块,若不是你爹没儿子,只怕大家都以为你是儿子并非女儿了。」 刘家姊妹正是刘大德的女儿。 苏娩儿见气氛不好,心中叫苦,这郑妤兰好没趣,一个好好的茶会全被她毁了,她也没看在主家的面子上不闹事,是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郑妤兰向来娇蛮,不请她来她就大闹,请她来却爱惹事生非,可怜郑俊亦这老头在朝政上所向无敌,自家其他人却全是蠢货。 尹常安把手里的糖放在嘴里嚼了嚼,软糯道:「骂人坏,给我糖吃,好人。」 刘慧心感动的掩脸抽泣一声,尹常安又比着尹常欢,软软叫道:「三姊姊打坏人。」 尹常欢啼笑皆非,糖是你吃的,出力干翻坏人却要我来,这五妹妹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见刘靖心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雪白,一身小麦色肌肤,身材结实,手掌粗大,指节也多有老茧,像是拿惯了重剑,她肃然起敬,在这样一个姑娘们都该被娇生惯养的时代,尤其刘靖心还是高官之女,却像当兵一样的磨练与操练自己。 这就是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女将,她抛弃了高官之女能有的享受,选择了另一条一般女子不会选择也做不来的路,也许她是为了她的家族,也许是为了国家,总之她该得到的是赞美,而不是嘲讽。 「来,五妹妹,三姊姊跟你说个故事。」 「好唷,三姊姊说的故事最好听了。」 苏娩儿见气氛不好,正有些烦恼,幸好三公主转移话题,她松口气,郑妤兰还待讥剌几句,三公主的声音已响起主掌了大局,也没人想要听她说什么了。 「从前有颗天鹅的蛋,不小心落进了鸭群的蛋里面,于是孵出来后,它与所有兄弟姊妹长得都不一样,因为它与众不同,所以大家都说它很丑,给它取名叫作丑小鸭。」 「哎,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丑的鸭子。」 「她太丑了,离我远一点。」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不论它到哪里去,都会有不同的声音讥剌她,丑小鸭照着水面,每次都会难过的想,为什么我跟别人都不一样,为什么我长得这么丑呢?」 尹常安擦了擦眼睛,「那些鸭子是坏人,怎么可以这样说它!」 大家聚精会神,显然都被这个开头给迷住了,一个一开始就被当成丑小鸭的天鹅,被所有鸭子排挤与厌恶,它该如何是好? 「几个月过去了,天气愈来愈冷,鸭子们把自己缩成一团,丑小鸭因为没有人喜欢它,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一路上虽然遇上了很多困难,但在春天来临时,她仰头看向湖泊中心,那儿有一群美丽的天鹅正在游泳,它们的姿势是那么柔美漂亮,让它羡慕极了。 「它们身上的羽毛比雪更洁白,仰起的脖子曲线优美,曼妙的身姿在水里地面都是那么好看,丑小鸭看着它们,只觉得很美很美,美得让它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有一只天鹅游过来,对它道:『你好,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周游列国,看更多的事物吗?年轻的天鹅就该出去外头多看看这个世界。』」 众人倒抽一口气,丑小鸭遇见同伴了,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 尹常欢继续讲下去,「丑小鸭目瞪口呆比着自己,不敢相信对方所说的。丑小鸭说: 「我是鸭子,不是天鹅啊,你认错了。』」 「年轻的天鹅道:『你低头看看。』」 「丑小鸭低下头,水面上是它所看到过最美丽的一只天鹅,它年轻俏丽,白色的鹅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最洁白美丽的白色珍珠。」 「这时一大群天鹅飞过来,对她道:『跟我们来吧,年轻美丽的天鹅。』」 v第28章[02.01] 「丑小鸭这才知道她一点也不丑,而是世间上最美丽的天鹅之一,之后它去了很多地方,也交了很多朋友,它知道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漂亮,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美丽存在。」 尹常欢声音低沉下来,郑重道:「在我们用一根指头指责别人时,别忘了,有四根指头是指向我们自己的,人以慎言为美德。」 众人因这个结论陷入沉思,就算是年轻的小姑娘也懂事了。 尹常安娇笑着用童言童语对刘慧心道:「大姊姊,不要怕,你是最漂亮的天鹅,坏鸭子才会骂你唷。」 这话把郑妤兰给骂了进去,偏偏这是五公主的童言童语,郑妤兰刚开口要叫骂,随即被旁边的人给扯了下袖子,要是她这一出声,岂不是坐实了她就是故事里的坏鸭子吗? 刘慧心这些时日心力交瘁,如今听到这一席软绵支持的话,握着五公主的手心,含着眼泪又递给她一块糖酥。 刘靖心则是对尹常欢微微颔首,眼中有着感激。 这故事没有指名道姓,也就是闲来说起的一则趣闻,郑妤兰坐立难安,但谁都没扯到她的名字,她也不好出声,只好冷着一张脸,狼狠瞪了一眼刘慧心。 苏娩儿松了口气,茶席间的气氛好多了,她顺势道:「不瞒众位,我家的后院有个池子,刚好养了只飞鹄,也就是故事里的丑小鸭,不如大伙结伴一块儿去瞧瞧,顺便松散一下久坐的筋骨。」 刚听了这故事,众人还记忆犹新,欢喜地连声道好。 就要一同过去时,又有道冷言冷语飘出,不出大家所料,就是郑妤兰。 「我娘说不孕是刘家杀孽太重,万一被这些战场上的阴魂给缠上可不妙,我不跟刘家人一起去。」 苏娩儿险些晕过去,这郑妤兰刚毁了茶会的好气氛,好不容易大家又有了兴致,她却又一次捣乱!苏娩儿胸口起伏,只恨不得厉声喝斥她,将她赶出这场自己主办的茶会,但一想到她爹郑俊亦的威名,苏娩儿又不敢动了。 尹常欢听不下去,一两句口角也就罢了,拿鬼神阴魂作孽这话来渲染一个姑娘家的不孕名声,在这种迷信的时代简直是置人于死地,比沉塘还恶劣了,这姑娘不好好教训真的不行。 她怒斥道:「我只听闻知恩图报、饮水思源,受人点滴之恩涌泉以报,邻国在旁虎视眈眈,战乱纷起,有刘将军这样的武人为我们在前线用生命厮杀、为国奉献,有将士们在外作战,保卫京城里众人的歌舞升平,我今日没听见对军眷的一句感谢,只听得你胡言乱语,若是刘家杀孽过重,他们的杀孽都是为了此刻身在京城里享乐的我们的平安,该担负杀孽的不是刘家,而是我们这些还能闲坐喝茶的人!」 尹常欢实是气急了,本想着对方才十几岁,不过是国高中生而已,自己在那个年纪也会思虑不周的说些不得体的傻话,也就算了,然而听郑妤兰一直找碴,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她在现代也有朋友为了求子受了许多苦,那不孕的痛苦折磨只有女人才知晓。 更有遇见不体贴的婆婆,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把罪归到媳妇身上,幸有现代科学仪器检测,才知是男方的问题,总算止住了婆婆的话头。 但现代有仪器可检测,古代却只靠一张嘴就能逼死人。 她想着郑妤兰的年龄,压抑怒气道:「女子在世间上生活着实不易,公婆姑叔、孩子相公,哪一样是好相与的?更何况有没有怀孕,男女都要负一半的责任,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说完,她就扔下被骂得面红耳赤的郑妤兰向前走了,而这番话也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令不少人若有所思。 这场茶会在见了天鹅后众人皆心满意足,有不少小姑娘在散会时全都涌上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尹常欢,显然已经变成尹常欢的迷妹了。 其中一个吞吞吐吐道:「家、家姊也未孕,在婆家受了许多苦处,以前总嫌她回来只是哭,现今才知自己太不懂事了,下次有人为难刘大姊姊,我一定也要出来替她说话。」 「是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也要叫我娘对我嫂嫂宽和点。」 「你娘不宽和?那全天下都是恶婆婆了。」 现场立时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 刘慧心与刘靖心姊妹一起过来,刘慧心牵着尹常安难分难舍,尹常欢见她容颜憔悴,脸上带着愁苦,忽然心中难受。 她现代也有些朋友,老公平日好好的,但男人只要一变心,再加上婆媳关系恶劣,女人都是去了半条命般的受罪,更别说这里是风气保守的古代,更可想见刘慧心身上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何况已经和离了,前夫家还到处找麻烦,真是不知所谓,也可知道过去刘慧心在那个家有多难熬,现今脱离,应要额手称庆才是。 「刘家大姊姊何必如此悲愁,眠花宿柳男子谓之风流,在我看来只是家中家花不知珍惜罢了,所谓知福惜福,一个男人有你这样的娇妻不知珍惜,两人和离后便该各自婚嫁,郑家竟无所不用其极的诽谤你,可见那一家的家风堕坏至此,脱此火坑是你的福气,也是郑家没有福气拥有你这样良善之人。」 刘靖心听得眼睛发亮,她不善言语,心中所想的被三公主说得一字不差。 而刘慧心何曾听过这样的话,不由得抬起头,眼眶又红了。 「况且刘大姊姊如此愁苦,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郑家愈要你不好过,你便要活得愈快活,才是气死他们的好方法。今后你只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以后未必不会有更好的姻缘,说不定你的人生是倒吃甘蔗,福在后头。」 刘慧心边拭泪边点头,好似心结去了一大半,「承三公主吉言,今日恩情,慧心没齿难忘。」 刘靖心也跟着开口,虽然说得干巴巴的,但眼里谢意盛满,显见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多谢三公主仗义。」 忽然有清脆童音软软道:「有人偷看刘大姊姊呢。」 尹常安还比了出来,就见墙角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大汉尴尬道:「我今日来送两位小姐回家。」 刘靖心皱眉道:「吴大哥是校尉,已不是我刘家家内人,这种闲杂事怎敢劳烦吴大哥。」 「我就开心干这个,大小姐、二小姐,等会我驾车送你们回家。」 看对方盛意难却,刘慧心道谢,「多谢吴大哥。」 尹常安现在说话流利,又道:「他脸红了,这大胡子脸红了,怎么刘二姊姊跟他说话他不脸红,刘大姊姊跟他说话他就脸红了呢?哎,现在连脖子都红了。」 v第29章[02.06] 吴校尉摸着头害羞道:「我去一旁等着,你们继续聊。」 他看了刘慧心一眼,刘慧心也讶然的看着他,这次他不只脸红,连走路都同手同脚,好似不知要把自己的手脚摆哪儿好。 有人小声道:「刘大姊姊,莫非这新上任的吴校尉对你有意?」 刘慧心惊道:「吴大哥现在已是校尉,什么样的好人家娶不到,怎可能对我这和离之人……」 刘靖心评价道:「他不错。」 一群女子围绕她们善意说笑,把刘慧心原本苍白的脸色羞得红通通的。 吴校尉在一旁望眼欲穿,却也不敢催促。 连尹常欢都觉得他外表虽然有点抱歉,但人好像真的挺不错的。 此时一个小婢女走了上来,拿了个小盒献给尹常欢道:「三公主,这是有人给您的。」 尹常欢不以为意的打开,视线瞬时冻结,什么吴校尉、刘慧心的事马上抛至九霄云外。 里头是折得方方正正的小包,她把它打开,是个三折的布条,虽不是真正的卫生棉,但把卫生棉的精髓给做出来了。 尹常欢一阵头晕眼花,忽然觉得这是上天玩她吧!她到底看了什么东西啊? 送了这东西的人还唯恐她看不懂,在底下铺了一张纸,写着lv、爱玛仕,一些她习惯用的精品与香水品牌全都写上了。 这个送礼的人不但来自现代,而且还很懂她,再加上送卫生棉这种举动,用脚趾头想就知道那个冤家也来了。 小婢十分灵巧,见她如主人所说露出震惊脸色,就照主子交代的立刻又说了第二句话,「我家公子在等您,公主可要见上一面?」 见,当然见! 沦落他乡遇故知,纵然这故知很讨人厌,但是见到这些熟悉的品牌名字,也让她怀念之清涌上。 小婢引她至一隐密处,她就见一身黑衣的叶芝浩正稳稳当当的坐在石椅上。 小婢行礼退下,他也站了起来。 尹常欢光看这个男人的坐姿一眼,就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她从小吵架斗到大的叶芝浩。 「叶芝浩……」 她话还没讲完,这男人就疾步跨前几步,尹常欢还来不及做好防卫姿势就被抱进男人宽厚的胸膛,她的鼻子重重顶上他的心口,被抱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压碎她的骨头。 「尹常欢,你果然没死,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简单死掉!」 没死也要被你抱死了! 这么重的力道,而且这身高差也太搞笑了,叶芝浩是现世的身高,但自己这身体年纪才国,啊,想也知道身高实在差太多了。 「从听闻你过世消息的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哇塞,这是什么恐怖片的开头吗? 尹常欢听得浑身寒毛直竖,身体僵直、呼吸停止,她怀疑自己幻听幻视幻想症发作,要不然怎会身历其境恐怖片场景,听到这种神展开的示爱。 她捶了他两下,终于让叶芝浩松开她,但更惊悚的一幕在下一刻出现。 叶芝浩单膝下跪,他不知怎么在古代搞出来的,竟做出一枚与现代相像的钻戒,「宝贝,嫁给我吧。」 尹常欢的反应不是轻颤抚胸,感动落泪,而是受惊过大,转身就逃。 她才不是他的鬼宝贝,而且她确定自己意识清楚、头脑正常、智商没降低,所以眼前的人是被鬼上身吧? 这不是她认识的叶芝浩! 见她转身逃跑,叶芝浩顿时大受打击,这副逃之夭夭像见了鬼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太污辱人了吧,他这辈子还没被哪个女人这样污辱过。 他心火上来,立即站起,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扯住尹常欢的手臂阻止她逃跑,同时咆哮如雷,「你竟敢跑?我是向你求婚,你为什么跑?」 他眼睛一眯,露出危险的表情,说出自己从没想过会有可能的答案,「莫非你不愿意嫁给我?」 尹常欢老实点头,「宾果。」 谁想嫁给这个阴沉、好斗、心肝黑得能滴出墨汁的男人啊! 叶芝浩狂躁了,「我是亚洲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你知不知道?」 「我也是男人们的梦想情人啊。」 叶芝浩不屑道:「那些男人哪个比得上我?」 v第30章[02.10] 尹常欢点头道:「那倒是,你有钱、英俊、年轻、有魄力,可说是年轻一代富豪的佼佼者。」 这些赞美没让叶芝浩放松戒心,他太懂她那套捧杀了,他眼睛里的危险呼之欲出,「你在给我发好人卡?」 「你不想要好人卡,我给你发坏人卡也行啊。」 叶芝浩恶狠狠道:「你敢再多说一句噎死人的俏皮话,我就……」 「你就怎么样?」尹常欢反射性的挑衅。 叶芝浩倒是很快的平静下来,他的自制力总是很强,他坐回原本的位子,问道:「你现在过得如何?」 终于能跟不是鬼上身的叶芝浩正常讲话了,尹常欢道:「一切还好,兴和帝是个好爹,贤妃是个好娘,我现在过得挺幸福的。」 叶芝浩淡淡道:「你的父母运向来都是比我好的。」 尹常欢问道:「你怎么会到这时代来?莫非……」她难以置信的想到一个可能,「你也死了?」 「嗯,我听到你死的消息,三天后就死了。」 「呃,被仇家害死的吧,毕竟你这尿性,很容易结仇的。」她太好奇他怎么死的了。 叶芝浩瞪她一眼,「不是,是太伤心,心碎死的。」 闻言,尹常欢笑得前俯后仰,好似叶芝浩讲了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你讲什么笑话,你叶芝浩会有心,太好笑了吧,你可不要说是我让你心碎死的,妈呀,太好笑了,哈哈哈——」 叶芝浩一脸菜色,她笑得没完没了,他脸色就愈来愈阴沉。 气氛太糟了,尹常欢终于发现气氛诡异,大笑声变成干笑,「不会吧,我以为我死了你会很高兴,高兴世上再无对手。」 叶芝浩冷着一张脸,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可见有多气,「我不认为我会向对手求婚。」 尹常欢看着他手里拿的钻戒,直述她内心的叶芝浩太不是人的形象。 「你看起来就是会狼心狗肺跟对手求婚的人,先骗了身体,再骗了人家的心,然后卷了她所有的钱,再一脚把她蜴开。」 叶芝浩一身煞气马力全开,随即自我厌恶似的嗤道:「我怎会看上你这女人。」 「喂,你怎么这么说,我年轻漂亮又有智慧,工作能力一级棒,抗压力又强,进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可说是内外皆美的新好女人。」 「你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 尹常欢道:「就怎样?想打我吗?」 来啊,她做了一个备战姿势,就当是战斗切磋了。 「不是,是想吻你!」 尹常欢被这句话雷得里酥外焦,她目瞪口呆,看看自己这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再看看叶芝浩认真的表情,惊吓问出口,「你恋童癖啊?我这样连胸都还没长全呢,你也吞得下去?」 叶芝浩深呼吸三次,抑制自己别做出不理性的行为,「你自认配不上我很正常。」 一副哥就是个万人迷、就是个霸总,女人看到我就该腿软献身的臭德行! 「你有病,有病要去医院挂号看医生啦!」 见她气急败坏,叶芝浩爽了,从发现自己拥有的感情如此强烈,而让自己产生这种感情的女人,却是在她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她的爱有多深,她对他有多重要,那已经不叫悲剧,而是撕心裂肺的惨剧了。 他曾想若有来生,他一秒钟都不想要浪费,现在他有了第二次机会,所以他不浪费时间的立刻求婚,但是尹常欢就是尹常欢,怎会这么简单就投入他的怀抱。 「我话说在前头,我要娶你,这一辈子、上一辈子、下一辈子都一样,你自己看着办。」 「你真的有病,以前就是自大狂,现在病情更严重了。」 话没讲完,就被叶芝浩给堵住了嘴,他咬了她的唇一下,尹常欢惊吓得石化。 叶芝浩一脸餍足的分开唇,尹常欢呆若木鸡,她的人生何曾有这么傻过的时候,这让叶芝浩的好心情全回来了,尹常欢则维持着一脸「你真的是变态」的惊吓表情。 叶芝浩抛下了很有霸道总裁范儿的话道:「我查过了,这里女人十三、十四岁就开始准备结婚了,你也该备嫁了,当然是只能嫁我。」 说完后扬长而去,临去前又丢给了她一席话—— 「有什么事都可到远明楼留下消息给我,只要跟掌柜说一声即可,那都是我的人。」 那一日,尹常欢痴痴傻傻的回去,走路都是飘的。 叶芝浩喜欢她,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鬼故事?他们这黑暗版的王子与公主,终于要变成正常版本吗? 恶,光想到这结论她就要吐了。 v第31章[02.13] 【第六章 不再被蒙蔽】 「三姊姊,你怎么了?」尹常安坐上来接她们的马车后,就看尹常欢魂游天外,眼珠子呆呆看前方,连转也不会转,因此好奇的问。 叶芝浩这事实在太怪诞了,谁能想到以前的对头冤家,现在竟单膝跪下,一脸认真的跟她求婚,这也太恐怖了,她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跟一个小妹妹讨论这种鸟事。 「没事,就是遇到个熟人而已。」她四两拨千斤的淡淡带过。 才刚说完,马车就剧烈晃动,尹常安体重轻,差点摔出马车外,幸而尹常欢眼捷手快一把揪住她,但也因为用力捉她,尹常欢站起来撞到了马车的天花板,咚的一声巨响,脑袋霎时传来一阵剧痛。 尹常安被她抱在怀里,可以听到她心脏紧张跳动着,那声音如此急促,代表她是真的害怕她摔出去受伤。 这一刻,尹常安紧紧揪住尹常欢的衣袖,眼里充满了依恋。她迁居永宁宫,受到贤妃的庇护,知晓自己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很多,但是贤妃的温柔善良与三姊姊的真诚关怀,才是真正打开她与尹密冷酷心肠的关键。 他们以前被打骂冷落惯了,现今才知有人庇护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而他们也不想失去这庇护之所。 尹常安心中其实也有一头小兽,它不常张牙舞爪,但是它潜伏在她的心底深处,累积她的仇怨与不满。 见尹常欢为自己撞伤头,此刻那小兽狂暴怒吼,令她掀开窗帘质问—— 「发生了什么事?」 外头站了一男一女,及一辆与他们碰撞的马车。 忠明伯府的千金小姐与少爷向前,带笑道:「我们是忠明伯府,是我们的马一时控制不住,惊扰了公主的车驾,请公主恕罪。」 尹常安怒上心头,她纵然年纪小,但往常的经历让她的见识不像一般小孩,见此女含笑轻松上前回话,毫不惊慌,显然不把惊扰公主当一回事。 也是,三姊姊以前名声不显,是近来才在贵妃逼迫下干出些动静来,朝中有人的自然知晓,朝中无人又无可靠消息来源的,自然还会以为三公主跟以前一样没没无名,就算是外面传言满天飞,他们也认为那都是胡说八道。 忠明伯府显然是后面那一种人,那也代表这就是个下三流的世家,在京城里三公主声势如日中天时,他们竟连消息都不灵通,敢自己撞上来惹事。 再见此女身边的年轻男子一直探头往车帘后面张望,他想看的是谁? 莫非是三姊姊! 尹常安升起戒心,对要出来的尹常欢摆手道:「三姊姊待在车里,你头受伤了,别出来。」 忠明伯府见了这幼小的五公主,就知三公主还在车里,还待再说什么,五公主却不让他们近前窥探,她对车夫直接下令—— 「回宫,三姊姊受伤了。」 忠明伯府索性示意车夫把马车一横,挡在她们马车的前方,涎着脸笑,意图显而易见。 「三公主受伤了吗?正好我们马车上有大夫,请三公主下车移驾到我们车上……」 尹常安气得发抖,他们是什么东西,她们堂堂公主之尊还要移驾到他们车上被外男品评?这哪儿来的泼皮,故意撞她们的马车,就是要她们两人下车,又看那男子贼兮兮的眼光一直往车内飘,显见就是为了三姊姊而来。 因为三姊姊的年纪可以备嫁了! 她的三姊姊高尚伟岸、冰清玉洁、运筹帷握,怎能被这些泼皮给下了面子! 尹常安深恨,她是一国公主,竟然屈辱至斯,若是齐国公的外甥女、贵妃生的四公主尹常福在此,他们还敢这样做吗? 只怕是畏惧齐国公的威势与贵妃的权力,只会恭敬行礼,退让一边连连谢罪道歉了。 这一瞬间,她小小的心灵里升起了只有权势才能让人活得好,也只有权势才能让所有人都惧她的想法。 尹常欢在马车里听了这些话,还有什么不了解的,这就是碰瓷刁难啊! 不过她怎么觉得忠明伯府这四个字很熟…… 脑中浮现原身最后死在忠明伯府的落寞凄凉,她都还没为原身出口气呢,这群人就迫不及待跑出来送死。 她隐约记起好像原身也曾遇过拦车,这些人会这样做,不过是因忠明伯府的少爷想看一下三公主漂不漂亮,再决定要不要娶她。 这种挑挑拣拣像上菜市场挑猪肉的态度,幸好他们挑的是软绵绵的原身,若是脾气暴烈又有势力的,准能叫他们吃好几巴掌再去死,若是遇见尹常福,那铁定会被打个半死吧。 更何况这忠明伯府她记得是个破落伯府,在京城早就混得很差,就是个落到第十线之后的世家,竟敢眼高于顶的挑拣,真当公主是大白菜,任由他们在地里挑吗? 这群蠢货简直蠢到无话可说,原主嫁给这一家,跟这群蠢货生活,真是个悲剧。 她还不待下令回击,旁边已有马嘶声传来,两匹神骏的白马缓步停下来,叶芝浩拉开车帘,探出车外,对着尹常安抱拳,「叶芝浩向两位公主请安。」 尹常安机警的看他一眼,三姊又没露面,怎么他也知三姊就在这车上?他们去相府时可不认识这个人,也没跟这个人讲过话,难道又是个想趁火打劫的登徒子? 听到叶芝浩那耳熟的男中音,尹常欢浑身不对劲,刚想下命令的脑袋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想到他刚才求婚的场景。 天啊,真是恐怖片片场呀! 叶芝浩眼一扫,已判断出现场情势,他的老婆怎容得他人垂涎窥伺,这个必须打,还要狠狠的打,打得他灰头土脸为止。 他气质冷洌,气势剽悍,浑身充满「挡我者死」的煞气,一席黑衣被他穿出了阎罗王的冷酷劲。 v第32章[02.16] 只见他面不改色对马夫下令道:「撞过去,为两位公主开道。」 尹常安张大嘴巴,看着这直接粗暴残酷又冷酷的出色男人。 有一种美叫暴力美学,常在电影中看到,而今天尹常安深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把别人马车撞翻眼都不眨的主。 两匹神骏高大的骏马,再加一个加固加厚又加重的防弹车厢,撞起别人的马车简直是易如反掌,像大卡车直接压过小孩子的玩具车一般easy。 忠明伯府的车夫被撞得唉叫连连,拉车的马更是直接重伤倒地,幸好里头的人早就下了马车,要不然不残也伤。 忠明伯府的少爷蔡华江狼狈的跳着脚,「叶芝浩,你竟敢在京城中纵马伤人!」 「你竟敢欺骗公主你车中有大夫。」叶芝浩信口开河,随口泼粪,阴起人向来是一套又一套,他痛心疾首道:「想把两位柔弱的公主骗去你的车厢做什么?蔡华江,好你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兽啊。」 这话如此恶毒,恶毒得让蔡华江百口莫辩差点吐血,就五公主那小女童他能干啥?况且自己想看的根本就不是她。 而且在大路上进车厢什么也不能做啊,虽然他确实有诱骗公主的嫌疑,其实他刚只是想骗三公主下车随口说说而已,怎知现在被人拿了把柄,而叶芝浩的话听起来又很不是味道,彷佛自己人面兽心,想干什么很坏的事。 叶芝浩享受极了他满脸涨红、无言以对的表情,就这种白痴也敢跟他抢老婆,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吧?而旁人对蔡华江的指指点点更加深他的愉悦,敢肖想他的女人,那就要有被碎尸万段的准备。 他嘴角微勾,这酷帅劲让尹常安眼都看直了,这种男人她出生至今从来没见过,宫里的二皇子再怎么讨厌她们,都要摆出张好哥哥的笑脸,但这人显然是懒得废话的类型,阴人的手段又厉害,冷酷的表情让人知晓他不只不好惹,还是个混世魔王。 叶芝浩冷笑道:「还有你家的马瘫了,挡在路中间,阻了两位尊贵公主的去路,我好意帮忠明伯府挪位,忠明伯府也不用送上大礼言谢,吾心领即可。」 蔡华江差点昏倒,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他撞自己,现今却说成是自家的马车自己倒在路中间,他还帮了把手? 叶芝浩把打人又喊救人这坑人精髓给发挥得淋漓尽致,忠明伯府的人全被这无耻的发言给惊呆了,而尹常安只差没像个迷妹尖叫。 再转向五公主时,叶芝浩脸上表情柔和了些,「请公主回宫,芝浩会尾随车后保卫,若再有不长眼的敢冲撞两位公主,我叶芝浩一样会帮他们好好的『挪位置』,别总把死马挡在路中间,还会让他们不用谢我的帮忙。」 尹常安呼吸急促,满脸涨红,满怀陶醉,吩咐车夫让马车往宫里走。 坐回车厢,她脸上红晕未褪,对尹常欢星星眼的道:「此乃真伟丈夫!」 尹常欢捣着头,她感觉她的头更痛了,不是被撞的那一块痛,而是掌管理性思考的那一块脑袋疼。 五妹妹,你醒醒啊,这可不是个好人,你是被洗脑了吗? 等一路无事的让叶芝浩送到宫门前,向来很有防心的尹常安已经羞答答的唤叶芝浩为叶大哥,这娇甜的语音让尹常欢知道她没救了、入魔了。 叶芝浩则是在她脑袋探出马车时回头对她一笑,那一笑让尹常欢一脑门汗,这是什么邪魅狂狷的一笑,大哥,现在不流行这款的啦。 不论她心里如何疯狂吐槽,叶芝浩还是大秀了一把霸气总裁的王霸之气,那优雅退场的背影让尹常安这新收的粉丝迷妹只差没腿软的跪下唱征服。 一进了永宁宫,尹常安立刻就宣太医过来看尹常欢撞到的地方,尹常欢觉得有些小题大作,但永宁宫每一个女人都认为姑娘家的脸比生命还重要,当然这脸也包含了被撞到的额头及头发盖住的地方。 若脸面出了差错,惹得以后夫家厌弃怎么办? 额头被敷上一服凉凉的膏药,大概是退红消肿淡疤等等的功效,还被逼得灌下苦苦的汤药,这些人才肯作罢。 尹密也在第一时间过来看她额头的肿块,尹常安将他拉到一边叽叽喳喳,这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听见语句里兼杂有忠明伯府、叶芝浩几个字,随即这两个人就不见了。 兴和帝才步出太和殿几步,左右不知等了多久的两个小伙伴分别窜出,尹密拉着他衣袖,年纪小的尹常安勾着他裤脚,异口同声大声哭泣道—— 「三姊姊要死了!」 兴和帝大吃一惊,疾步赶到永宁宫,什么也顾不了。 尹常欢刚喝完药,有点迷迷糊糊,不久后就睡着了,兴和帝过去时正好看见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细问知道无事后才缓了心跳。 他叫来跟尹常欢一块儿出去的尹常安,尹常安童言童语的把马车被当街拦下,又被阻挡着不能前进,且忠明伯府的外男一直鬼头鬼脑的想偷看三姊姊容貌,最后还是仰仗开国侯府的大公子叶芝浩义举才能回宫的事说了一遍。 这其中的凶险,还有叶芝浩的义举被灌了多少水,只有尹常安自己知晓,若是尹常欢还清醒着,是绝不许她这样胡说八道,把叶芝浩夸上天去。 但迷妹就是迷妹,不论是偶像邪魅一笑还是冷酷一语,都能被她们各式各样的称赞,古往今来,在迷妹集团里的就没个正常人,就算尹常安年纪小也一样。 大家都知道,粉丝是没有理智的! 兴和帝一听还得了,再见尹常欢出落得婷婷玉立的身形,霎时全明白了,这些全都是不怀好意,全都是狼子野心,全都是想要叼走他养得白白嫩嫩、可爱聪明的好女儿。 呸,这些臭虫,他定要找个天上无双、地上也无双的一流男子来匹配他的好女儿! 只是现在在老爹挑剔的眼睛里,这个要匹配他女儿的人不是已死,要不就是还未出生,没人配得上。 两个公主在外头受了这种奇耻大辱,兴和帝想起早前丽春宫的菀姑姑,再想到在福果密查下,三皇子与五公主以前过着被苛待的日子,没想到非贵妃所生的儿女过得竟比一般小户人家还糟。 而尹常安只要不扯到叶芝浩,脑子立时回复正常,她趴在兴和帝膝上呜呜哭着,哭声满是委屈。 「忠明伯府连京城的三流世家都称不上,就敢这样对三姊姊胡作非为,试想,若是四姊姊出门,谁胆敢拦阻她的马车?又有哪个外男因为想看她的容貌,敢用尽这种下流方法且丝毫不惧?只怕早被齐国公府给捏死。」 尹常安一席诉委屈的话,令兴和帝心中大受震撼。 v第33章[02.19] 福果更是刮目相看,这五公主小小年纪,之前还只是连话也讲不顺畅的小娃,现今讲话流利了,杀人不见血的手段竟用得这般高明,这话怕不说得兴和帝心中悚然。 朝臣不畏惧皇家,只知齐国公府威严,这岂不是说齐国公府比皇家更有权势,就连天子的儿女跟齐国公的外甥女比较,竟然也只能排在其后。 兴和帝无言以对,是他在朝政上给齐国公府太多权柄,也是他在后宫给予贵妃生杀大权。常欢将尹密、常安接来永宁宫玩耍,虽然她什么也没多说,但是她的作为让他发现了他这一辈子遭遇到的最可怕的事实。 若是没有尹常欢的这些作为,很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他心中纯良美好的魏彩薇,竟在后宫中苛待他的亲生子女,菀姑姑的事不是唯一,只是个开头。 奴大欺主与权势淘天的大臣,永远是主家与皇家最不能容忍放任之事。 帝王一怒,血流成河,兴和帝虽个性宽和,但是他发怒时依然天威难挡。 「传朕旨意,忠明伯府冲撞公主仪驾,冒犯两位公主,削俸半年,立时降等子爵,不得再复,此代后即无爵位。」 他顿了一下又道:「开国侯请封袭爵,朕准了,由侯府大公子叶芝浩袭爵开国侯,赏百金。」 不提忠明伯府领旨时家中的鬼哭神号,终于为他们的愚行付出代价,这代价还不只是失了名门地位,还有叶芝浩毫不留情散播了蔡华江想对两位公主动手的谣言,弄得忠明伯府名声臭大街。 而天外飞来一笔的圣旨也让开国侯府家中乱成一团。 开国侯愣怔住了,明明他上折子是要二儿子袭爵,怎么圣旨下达,袭爵的却是他那人见人厌的大儿子?这、这不可能啊,皇上是没看清楚他写的奏折吗? 「皇上是不是搞错了?」 开国侯领旨时脸都青了,更别说侯爷夫人与二公子那脸色之精采,黑白黄三色都混在脸上了。 宣旨太监心想,这开国侯就是个傻的,连皇上旨意也敢质疑,京城里谁不知道开国侯府的臭事,名声都烂大街了,偏还护着二儿子,而且就是开国侯硬要把爵位传给二儿子才惹来一堆风波,酒楼和大街小巷可都传遍了,人人都把开国侯府当笑话看了。 看看这庸碌无为的二公子,再想想最近在京中大出风头、一枝独秀,无数人吹捧、无数姑娘想嫁的大公子,这开国侯到底眼睛是瞎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老二比老大好。 不过他眼睛好不好不关他的事,他只要宣了旨,拿了赏金就走。 这京中人人都传言叶大公子日进斗金,看来这叶大公子也知道他不只要有钱,还得有权有势,老爹靠不了,家里又全都是想要谋害他的坏胚子,所以转眼就攀上了三公主这金灿灿的大腿,这次能顺利袭爵,不就是兴和帝嘉奖他见义勇为帮助了三公主跟五公主。 就这份心机与能耐,开国侯这一家败得没话说啊。 「老侯爷慎言,皇上的旨意就是这样下的,过些日子还得劳您提点新侯爷进宫谢恩,还有,皇上口头嘉奖大公子,嗯,现在该称侯爷了,皇上赞他路见不平,义勇相助。」 「助了谁?」老开国侯满头疑问。 「三公主与五公主呀,尤其三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那股疼爱劲唷,不是宫中其他公主能比的。」 老开国侯一拍大腿,「多谢公公提醒。」 「咦?」 我提醒了什么? 怎么这老头本来接旨时满脸灰败,现在立刻就满脸红光? 宣旨太监摇着头不解的离开,殊不知他无意间一句话,开启了京中替公主开路的战火,从此京城里人人热衷帮公主开路。 只要三公主的车驾走出宫门,那就是一堆马车围上来,你争我抢的争相报出自家名号,说要为公主开路,甚至有为此卷起袖子打得不可开交的,闹出了好几件哭笑不得的事件,总之,只要公主出门,现场就闹得有如菜市场,也塞得像过年过节时的高速公路。 每次遇着这场景,尹常欢都会掉了下巴,叶芝浩更是黑着脸。 而众人只觉得这传说中兴和帝最疼爱的三公主最近声势水涨船高,看看挡公主路的忠明伯府,虽没被夺爵却也快被夺爵的凄惨下场,再看看新上任的开国侯开路开出袭爵的登天大道,该怎么做不是很清楚吗? 逢迎拍马谁不会啊,大家一块上啊,论拍马屁,人人都自信不会输给新开国侯叶芝浩这个新贵。 「你这招锋引蝶的个性能不能改改?」 「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我现在出门都要塞上一两个时辰,快要逼死我了!」 约在远明楼的两人一见面就对对方大加指责。 「你竟敢说我招蜂引蝶,怎不说你风流艳史太多?」 「你竟敢恶人先告状,说是我陷害你,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而且我哪来的风流黯史?全都是杂志的补风捉影。」 还未说完,雅间外头就响起娇滴滴的娇声女音—— 「侯爷在里头吗?小女子是之前被您救的忠明子府蔡明怡,您可还记得?」 当然不记得,他也没救过这个女的。 尹常欢嗤的一声,「说我招蜂引蝶,不知谁才招蜂引蝶,听到没有,外面有个姑娘娇滴滴的要还你的救命之恩,最好的救命之恩不就是以身相许?」 叶芝浩皱眉道:「这么愚蠢的理论你竟然相信?」 第34章 尹常欢笑吟吟道:「小说与戏剧不是常说男人救了女人,女人就会以身相许,这种剧情大家最爱了。」 叶芝浩一针见血道出自己的观察,「那也得这个男的有钱有权,年轻又帅气才行,若是一个满脸麻子,又穷又丑又老,你以为那些女人就会以身相许吗?给几文钱当报酬也就是了。」 真当这些女人傻吗?她们可精着呢,什么以身相许,全都是满满的套路。 「说不定人家就真的是感恩到以身相许呀!」 唱反调唱习惯了,尹常欢觉得这样放松的斗嘴很开心,她与叶芝浩两人来自同个地方,有同样的生活环境,同样的价值观与理念,与他说话,她从不用掩饰自己,也不用担心说出不被这个时代认同的话。 叶芝浩的眉皱得更深,看她像在看白痴,随即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开来,问道:「你真的如此认为?」 她的头没点完,叶芝浩就一脸平静的迈开长腿,走到她身边,然后一把抱起她往窗边走,作势要丢她下去,然后又在紧急时刻把她扯了回来,动作一板一眼,精确无误。 尹常欢只有错愕,丝毫没有任何惧怕,因为她太了解这个人,就算这个人想要害她,也不会用这种可笑的方式,但她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有点牙酸兼爆笑。 「好,我救了你,你可以以身相许了!」 他做出完美无缺的结论,一脸「宝贝你快以身相许,我会大方接受你」的模样。 尹常欢这才明白他刚才做那些动作的原因,她比着他狂笑,按着肚子,笑到眼泪都流下来。 这么粗暴的直接求爱,这叶芝浩真的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以前她就知道他有病,现在穿越来古代后,他的病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病出一种神仙莫测的境界来了。 「你这辈子一定没有对哪个女人献过殷勤。」 「不需要!」 言下之意是我不需要献殷勤就多的是人送上门来。 事实也是如此,外头娇滴滴的声音更急切的道:「叶大公子,您在里头吗?」 「算了,我不打扰你的飞来艳福了。」 「并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这女的是谁,更不知我何时救了她。」 叶芝浩满脸黑气,一脸厌恶,显然在现代也遇过不少这种不知所谓的事。 尹常欢开始可怜外头那个女人了,据她所知,叶芝浩可没有不打女人脸这习惯。 喝完了茶,尹常欢从另一边的密阶下楼,这是她第一次到远明楼来,这道密阶也是第一次走,里头太暗,她一打开对外的小门,阳光就剌进她的眼睛,让她眯起眼,还来不及看清楚,一辆马车已经撞了上来…… 兴和帝看着沿路的径道,一盆盆珍异难言的奇花异草散发幽香,太监与宫女严肃沉默的做事,整个丽春宫安静恬适、富丽堂皇。 福果默默跟在一旁,「皇上可是要进丽春宫?」 「不用,朕就随意走走,不用惊扰旁人。」 这宫中是他从小生活之处,他的妃嫔少,为了打仗也削减了些宫中用度,很多细微处他都来不及注目,时间便不断消逝。 与母后一起种下的柳树早因得了虫害而连根拔起,几个荒僻的宫殿已倾颓,他愈走愈荒凉。 事实摆在眼前,偌大的后宫,丽春宫的每块砖瓦都是新的,每盆花都是珍奇难见的,但其余宫殿却任凭风吹雨打。 远远的传来喧哗声,兴和帝停止脚步,竖耳静听。 「三弟,你字都认不全,又顶撞师傅,实在太不应该了。」 尹密抱着手里的书不说话,眼里却充满黑雾。 二皇子尹正笑道:「不如你向贤妃娘娘说你不读了,也免得到课堂上受罪。」 尹密眸光一闪,「我会读,我会继续读,劳二哥关怀,密虽愚钝,也不会哭哭啼啼向贤妃娘娘哭诉不读书,三姊姊说知古通今,万事都要迎难而上,我不会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让娘娘与三姊姊脸面无光,密先走了。」 他一转身离开,尹正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小杂种挺硬气的。」 「二殿下,这尹密不只硬气,他还聪明,我们连合宋大人专门讲些高深的经典,他刚来时连听也听不懂,现今却能答上几句,这才一个月过去而已。」 「宋大人与国公爷相熟,还能在中间做做手脚,其他的师傅软硬不吃,真是可恨。」尹正呸道:「那些老狐狸谁也不得罪,教完书就走,不就是看我与尹密皆是皇子,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说完更恨,尹密这些日子的改变看在尹正眼里,几乎让他触目惊心,他突然发现这弟弟的天赋十分惊人,但他绝不会承认这件事。 「当初来上书房读书像个野人似的,他现在也就是沐猴而冠,再怎么样还是只猴子。」 「对,二殿下说得对,他就是只猴子。」 「没错,咱们二殿下才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35章 一群人逢迎拍马,各种好话都说上,把尹密眨得一文不值,尹正才觉得心情好多了。 有人提出了个看法,「但这只猴子会进步这么快,应该是不懂就去大皇子处请教。」 「大皇子年幼时颇有美名,若不是舅父投敌,也不致于落了个软禁宫中的下场,听说他善读书,天资聪颖,性情和善。」 「大皇子尹承?哼,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兴和帝远远见到这群人簇拥着尹正离开才露脸,他尾随这些人,等尹正进了丽春宫,他停了一会才要福果禀报他来了。 进了丽春宫后,贵妃温柔和婉,尹正聪明孝顺,尹常福可爱贴心,这都是他以前见惯的景象,他询问了几句上书房读书之事,尹正也答得得体。 「三弟刚到上书房,他聪颖且认真,师傅也多有夸奖。」 兴和帝问道:「我怎听说尹密之前连《三字经》、《千字文》都背不全?」语气中颇有厌弃之意。 尹正的眼眸明明灭灭,低下头道:「三弟近来已经进步颇多了。」 这是婉转的表示兴和帝之前所听说的并没有错。 贵妃嗤道:「皇上,正儿就是这般友爱兄弟,连块破布也能被他找出优点,那尹密戾气颇深,臣妾见了他的眼珠子就全身不舒服。」 「三弟性子确实有些异于常人,听不得劝告。」 尹正棉里藏针的话让福果看他一眼,兴和帝脸色不变,眼里却有些失望。 尹正放纵他的伴读嘲笑尹密是猴子,如果在自己面前,尹正承认他确实不喜尹密,自己还不会这么失望,但他在自己面前装着友爱兄弟的模样,暗地里却对尹密有千般的不屑,这样的心胸,将来岂有大作为? 这日兴和帝未宿在丽春宫,抬脚就向永宁宫行去,之后用一样的问题问尹密。 尹密想了一会才回答,「儿臣确实不爱读书,也许兵马打仗之事儿臣更喜欢,但……」 「但是什么?」 尹密抬眼看着这个好几年都未曾得见、直到近来才亲近得多的父皇,在未亲近前,他觉得自己很讨厌这个很少见到的爹,亲近之后才知道他个性宽和,对孩子很有耐心。 「三姊姊说人可以笨、可以蠢,但不能当个什么事都不知晓的草包,堕了父皇与死去娘亲的名声。」 「你三姊姊说得很对,在上书房与你二哥一同读书,他也可提携你。」 尹密不以为然,二哥给他的眼神利得像刀,他更对这个二哥毫无感情,只要他不来犯他,他也不会想要报仇,要知道他之前会过得那么辛苦,都是贵妃下的命令,他不去找尹正麻烦,已经是看在三姊姊说读书重要,不要惹事的劝诫下忍耐了。 「二哥读书好,但大哥读得更好,儿臣都向大哥请教。」 兴和帝深深看他一眼,「你为何舍近求远?」他问这句话时板起了脸,威势与不喜几乎扑面而来。 尹密撑起小脸,为了讨父皇开心,他应该要说谎,但他有点不屑这样做,三姊姊也告诉他,父皇是他可以诚实告知心里话的人。 「儿臣与大哥哥亲近众人都知,大哥哥学问又好,跟他一起读书有什么不行呢?」 兴和帝佯怒道:「那你知尹承为何只能一个人读书吗?」 尹密梗着脖子道:「大哥哥又没有勾结外敌,勾结外敌是他外祖家,祸不及子孙,他们一家都死了,大哥哥又有什么错?」 兴和帝脸色转黑,而尹密在永宁宫这段时间的相处,已不怕父皇,他直剖内心的感情。 「以前儿臣与大哥日子都过得不好,儿臣野蛮粗暴,大哥却没嫌弃过我粗鲁不文,知儿臣吃不饱,常常留些吃食给儿臣,尽其所能的照顾儿臣。 「现今儿臣一步登天至永宁宫,受娘娘与父皇疼爱,又有三姊姊、五妹妹作伴,书中说患难之交不可弃,难不成儿臣现在过得好了,大哥哥就不是儿臣的兄弟了吗?儿臣日子好过了,就要嫌弃他过得不好了吗?」 兴和帝看见这个年纪虽小,现在却红着脖子敢说真心话,又极有主意的儿子,一时之间彷佛在他身上看见了血性与胆气。 常欢有的美德,在这个儿子身上一样突出,而他身上原有的戾气与粗蛮,在贤妃的照顾下消散,也在常欢的教导下变成了坚定勇敢。 他挥手要尹密下去,随即也离开了永宁宫。 福果跟着他,这位精勤国政、心地宽和的帝王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岁似的,落寞的自言自语—— 「莫非这十多年,朕的眼珠子都是瞎的?」 最爱的女人表面和婉大度,暗地里却对他的子嗣下黑手。 最喜欢的儿子在他前面一套,在他背后又是另一套,排挤其他兄弟,他们都在他面前伪饰,若无常欢横空出世,也许他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事实。 福果不敢言语,兴和帝长长的叹口气,落寞的眼神慢慢淡去,身为帝王的敏锐让他深思起尹正与伴读间的最后一句谈话。 「为何正儿会说承儿再也得意不了多久?」 对方满脸胡碴,毛发浓密,远看像只熊穿了衣服,近看更像只大熊,他用粗哑的声音道:「三公主多有得罪。」 「你要干什么?」 第36章 尹常欢没有多害怕,因为对方先作势撞她,然后马上把她掳上车去,但他只用软布软软的捆她的手,明显对她并无伤害之意。 「我只想请公主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尹常欢没三两下已经在后背去除了手上的布条,这大熊男大概觉得她是个弱女子,又不想让她受伤,因此绑得很松,她一下子就解开了束缚。 「帮我带信给你大哥尹承。」 「不带!」 尹常欢挑眉,这个人知道大哥的名字,看来应该是与大哥认识的人。 对方的胡子动了一下,显然还在苦恼该怎么逼她就范,而尹常欢已经一拳打向他的下巴,他一怔,捱这一拳他皮粗肉厚没什么事,但尹常欢已趁隙跳下车去。 「某并无恶意,三公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某求你了!」 见三公主跳车,这大熊汉子深知自己没有多留京城的时间,也可能再也等不到三公主落单的机会,这声恳求充满绝望。 尹常欢听到这撕心裂肺的恳求,脚步一顿,身后突然有人一把将她往后拉。 叶芝浩将她护在身后,手向前一挥,他身后的侍卫冲上去,足足用上五六人才把这熊男制服。 「带进内室,你也跟我来。」 才把人拉进内室,叶芝浩大吼的声音足可穿破尹常欢的耳膜—— 「你是有多蠢,一个人来这竟然没有带人保护你,年纪小,脑容量也变小了是吗?」 「你吼什么,我不是没事吗?更何况我跟你见面的事,我不想让第三者知道。」 「知道又怎样,有比你的安全重要吗?」 尹常欢被他吼得超不爽,也咆哮了一番,要论吼人谁不会? 「大家都知道,就等于你一定要娶我。」 叶芝浩火大了,这女人到底懂不懂人话,他都跟她求婚多久了,结果她竟敢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就是因为她不想嫁他。 「我就是要娶你,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一旁被绑起来的熊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公子,三公主也美丽可人,他好奇问道:「为什么你不嫁?他看起来很关心你,长得又好,还有侍卫,看起来就挺有势力的,做事也果决,二话不说就把我捆了。」 尹常欢瞪他一眼,这熊男跟外表不一样,怎么这么八卦? 那熊男还咧着嘴笑,「你看他多担心你,手还抖着呢,这么关心你的男人不嫁,你是要嫁谁呀?」 被这熊男一提点,尹常欢看向叶芝浩的手,叶芝浩已经把手收进袖里,但这样也掩饰不了他的手还在颤抖的事实。 「你……你……」 尹常欢惊讶极了,叶芝浩却平平淡淡的道:「我再也不想看你再次出事。」 她沉默了一会后马上道歉,现在才真切的感受到现世她的过世对叶芝浩是多大的打击,纵然他以前说过他心碎了,但她不把它当一回事,现今才知道这对叶芝当的伤害有多大。 对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她不能不识好歹。 「抱歉,我以后会小心。」 「算了,也是我急怒攻心,口气不佳。」 那熊男见两人和好,这边瞄瞄,那边看看,贼似的双眼一瞧有空隙,就想要偷溜,他才刚动一下脚,叶芝浩已经挡在他的前头,森冷的问:「你捉三公主意欲何为?」 「呃,请三公主代为送信,某绝无不轨之意。」 见叶芝浩好像挺凶的,他把脚乖乖缩回来,不敢跑了,对着尹常欢的方向跪下,「某求三公主了,大皇子是某唯一的亲人,某从小由姊姊照顾长大,某那日在战场发誓,只要某不死,一定要把大外甥从那吃人的宫廷里接出来。」 「你是大皇子那投敌的舅舅?」尹常欢讶然。 熊男通红着双眼看她,「我大外甥已离死期不远,某求三公主保住先皇后最后一点血脉,先皇后视贤妃娘娘若姊妹,某求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帮某吧。」 【第七章 永宁宫的喜事】 尹承恍恍惚惚,头脑中像有无数小人在敲敲打打,眼前看出去的一切都是荒谬可笑的,他看着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被从床上拖下去,频频喊冤,流着眼泪控诉—— 「是大皇子对我施暴,我已对大皇子说我是宫中妃子,大皇子却拉着我不放,干出牲畜不如的事,他还口口声声说着大逆不道之言……」 贵妃带着大批人马来捉奸,冷笑道:「他还说了什么?」 受辱嫔妃十分配合的说着,只是表情呆板,一个人要死了,就算再怎么演戏也摆脱不了那种戏将落幕的荒凉。 第37章 「说皇上已老迈昏庸,而他占嫡占长,下一任的帝王就是他,只要从了他,以后的好日子就数不尽。」 「你这是为自己脱罪吧。」 「娘娘,我在宫中安分守己,从未有一丝错处,今日被辱,我也不想活了!」 旁人还未阻止,这妙龄嫔妃已撞柱而亡,死前大大的眼珠含着血看向贵妃,她照贵妃的话做了,就求贵妃放过她的家人。 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贵妃满意极了的掩嘴,命人押了尹承,她自己则率人浩浩荡荡向兴和帝请罪。 由她掌理的后宫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污秽之事,虽然她有过失,但她相信以她的得宠,兴和帝只会把怒意朝尹承发去,半点都发不到自己身上来。 贵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泪诉她身子不好,疏于管理,才会让被软禁的大皇子干出这种悖伦丑事。 年轻嫔妃的尸身被抬上来,说是畏罪自尽,大皇子身边侍候的人已画押作证大皇子被软禁期间语多怨愤狂悖,对兴和帝时有忿语。 尹承也被押了过来,他披头散发,这个在宫中几乎是隐形人的大皇子,在成年十八岁可出宫封王前,胆大妄为、泯灭人伦的干出淫乱宫廷的丑事,霎时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尹密与尹常安立刻就赶来了,两人一左一右跪在尹承身边。 尹承空洞无神的双眼望向匆匆赶来相助的两人,渐渐回神,眼中隐然有泪。 「大哥不会做出这种事,而且大哥知书守礼,向来严以律己,密与他相处,从未听过他说一句狂悖之语。」 尹密了解,冒犯嫔妃是一条罪,但对父皇有怨愤之语更是大罪。 「大哥不会,也没有!」尹常安也软软的保证道。 身边一人也撩起下摆跪下,尹正感叹道:「大哥一时胡涂也是有的,请父皇开恩,反正已死无对证。」 一句一时胡涂,又一句死无对证,明着是求情,暗地里却把尹承的罪名坐实。 尹密怨毒的眼神瞟向他,尹常安眼中也满是厌恶,尹正则是嘴角一勾。 贵妃掩面羞愧,戏作得实足实的道:「都是臣妾的错,竟没好好照看大皇子,还让他铸下滔天大错,臣妾真不知道要如何请罪才好……」说完她拿着帕子作势哭了两声。 这柔弱的样子让兴和帝一颗心像浸在冰桶里,凉了个彻底。 这景象何等常见,往常她这样柔弱告罪,总让他怜爱加倍,愧疚也加重,觉得她体弱操持后宫大小事,即便出了些差错他也不忍苛责,现今才明白,这大概是她惯用的欺瞒手段,而他竟被这种粗劣的伎俩骗了快二十年。 今日尹承的事让他忍不住想起尹正与伴读的那一句玩笑话,说大皇子再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兴和帝不是蠢人,只是太信任眼前的妻儿,如果信任有了裂痕,见了眼前的局面,还有什么不知晓的? 兴和帝面带哀戚,这些日子发现真相的煎熬让他双颊陷了进去,疲累、伤怀与失望齐涌而上,他长年信任、珍爱、掏心掏肺的就是这样的玩意儿,他简直为自已付出十多年的真感情感到悲哀。 他看了看这个被软禁许久的大儿子,他双颊苍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与先皇后面容相仿,让他勾起了伤心事。 他问尹承道:「你有什么话要讲?」 「儿臣自认知礼守礼,没有做这些事。」纵然证据确凿,死无对证,杀机迎面而来,尹承仍抬起脸,脸上尽是勇气,「望父皇明察。」 以前的他心如止水,总是心想辩解也没用,不如不辩解,现今常欢的这份血性也影响了他,他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群人的奸计底下。 尹密与尹常安叩头,齐声道:「望父皇明察。」 他们心急火燎盼望着尹常欢回宫劝服父皇彻查此事,只是尹常欢出宫后迟迟未归,谁也不知此时她正与尹承的舅父对话—— 「军粮一直没有送到,我们已经守无可守,弹尽援绝,后方无路,这时朝廷疯传我投敌的消息,我廖家百十口人全都被斩了,而先皇后也因此自缢。」 说到后来,廖先化放声大哭,「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大外甥的,我大外甥快成年了,他现在很危险,我得赶快把他救出来。」 「那你到底有没有投敌?」 「没有,我跟兄弟们战到只剩二十多人,我们分别撤离。」 尹常欢问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他传出投敌的消息都多久了,现在才回来找尹承,这人的心也够大的。 廖先化舔舔干裂的嘴唇,「我跟兄弟们穷得要命,朝廷又在通缉我们,所以我们就…… 就占了座山,经过的人得付些盘缠。先皇后在宫中还有老人,我跟他们有些法子可联系,这些年我大外甥与贵妃那边井水不犯河水,我这边条件又不好,就想着先缓缓,谁知最近收到消息,说是情况有变,要我赶紧过来……」 终于搞清楚了,他除了被通缉外还没钱回京城,所以跑去当劫匪头子捞钱,大概钱捞够了,有盘缠可以赶来京城,但看他的破落样,这山大王应该也捞得不多啊。 尹常欢太阳穴抽了抽,「你是个山大王,要接尹承去做盗贼,但他可是一国皇子啊。」 廖先化苦着脸蹲在地上,背影十分悲伤,「某除了会打架之外,也没别的长处了。」 这熊男竟还卖萌!叶芝浩不忍卒睹的偏过脸去,正好对上尹常欢的脸,尹常欢一手搭在他的袖子上,叶芝浩对自动送上门的自然没有客气,反手就将她的手给握住吃豆腐。 第38章 这打蛇随棍上的痞子作风唷! 尹常欢瞪他一眼,他却甘之如饴且意气风发。「有什么事求我?」 这人也自大,但她的确有事相求,「你帮他职训嘛!」 「他的脑袋跟智商看起来很差。」 「但是我看起来很美对不对?」 她拨弄他的袖口,叶芝浩挑了挑眉,这是美人计啰? 他享受的捏捏她的小手,「他这副熊样,外表也不及格。」 「但是你想娶我不是吗?」 一箭射入靶心,叶芝浩眉眼带着浅浅的笑,享受她勾引的同时,却又挑眉做出挑剔的表情,一副这种清粥小菜不够,他不吃这么清淡口味的模样。 可恶,尹常欢攀住他的臂膀,因为身形还矮小,所以踮起脚尖在叶芝浩腮边轻轻的用唇擦过。 叶芝浩身子僵硬,那瞬间如雷电窜过自己的身体,两人都能感受到这股窜流在彼此的电流。 「好一对奸夫淫妇!」熊男觉得眼前的画面太美,男的英伟强健,女的俏丽可人,他禁不住说出心里的赞美词。 气氛都没了,叶芝浩转头看他,「不会用成语就闭紧嘴巴。」 尹常欢则觉得为了这蠢货,自己卖弄色相是不是亏大了? 宫里,贵妃目瞪口呆,兴和帝则安慰红着眼眶的她,道:「爱妃多年积劳成疾,也该卸下这肩头重担,将身体调养好,这宫中有太多杂事,你身子弱,不宜再操劳下去,朕舍不得你再三为了芝麻小事请罪。」 「咦?」 她不就随口说说,只是为了在尹承身上泼脏水,怎会变成兴和帝怜爱她体弱,怜成了不要她当家作主了? 「后宫对牌交予永宁宫掌管,贤妃个性宽和,恐底下人弄鬼,由三公主、福果辅佐,三公主再过几年也该出嫁了,此时正是磨练的好机会。」 他好言好语,对几个孩子的能耐也颇多期待,毕竟他明白贤妃软善温厚,但常欢精明能干,有她一旁看着应是没问题,他又看看小的那两个,觉得是他们学习的机会,便对底下跪着的尹密与尹常安道:「你们也要一起帮忙。」 尹密与尹常安对看一眼,脸上惊疑难定,这后宫贵妃管了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她的手伸向宫里每一处,现今终于要变天了吗? 兴和帝对尹承这一案下了判定,「尹承押至原来宫殿,唯恐逃跑,宫中侍卫分成三班监视,若有出事,提头来见。」 尹密与尹常安脸现喜色,没有当场处死代表还有转机。 贵妃与尹正懵了,监视如此严密,他们要从中做手脚太难了。 尹承以头叩地,「儿臣谢父皇。」 兴和帝见大儿子了解他的心意,颇感安慰,却不知为何内心又有遗憾,他想到那个因他下旨而走马上任的新开国侯叶芝浩,他发表了不自杀宣言,使得所有侯府之人皆不敢动他。 那时他认为此人胡闹至极,现今他却钦佩他的先见之明与果断决绝,若是大儿子有他一半的决断……要知道现今能做的手脚就是毒死他,伪称他畏罪自尽。 「禀父皇,儿臣愿意与大皇兄共同禁闭,同食同行。」尹密道。 「儿臣也是。」尹常安也求道。 果敢坚决的竟是这两个小的,兴和帝虽有些遗憾,却又有些自豪,他的血脉毕竟不蠹,他脸带不悦的拂袖道:「随便你们了。」 毒死一个犯了过失的皇子也许可以用畏罪自尽结案,毒死两个皇子一个公主,那恐怕就要引起滔天大祸,贵妃与尹正互望一眼,脸色变了。 等尹常欢回宫得到消息后,立时就向贵妃交接对牌,重新提问证人,调查出事地点,力求能找出新证据。 然而受害嫔妃当下撞柱而亡,几个服侍尹承的太监宫女也全数畏罪自尽,尹常欢手脚虽快,却也快不过这些心狠手辣之人,更何况贵妃虽放下权力,但势力犹在,她根本就查不到什么。 她去信给叶芝浩询问意见,没多久,叶芝浩的回信就到了,她看了好一会,也深思了许久,最终她终于承认叶芝浩的方法残酷却有效。 舍离一切才能开创新局! 破就是立! 尹承欢去见尹承,两个小孩子在他身边乖乖坐着,尹承很平静,她见他平静才安心的说出口,「人证已死,物证已毁,你这欺辱父妾的罪名跑不掉,但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何有人要这么大费周章陷害你?」 「嫡长。」尹承被关在这里后也想清楚了。 「没错,所以你不是嫡长就至少能留得一条命,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虽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往好处想,你能离开这座宫殿,去看外面更大的世界。」 尹承看向三个弟妹,眼眶已红,「能活着都靠你们奔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三位弟妹的恩情。」 尹常欢扶起他,安慰道:「大哥,绑住你的绳索就要灰飞湮灭,从此离开这座束缚你的宫殿,你就要海阔天空了。外头我已吩咐过,有人会接应你,还有一位冒着杀头之罪想要带出你的人,你也要见见。」 在兴和帝的默许下,这个昔日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在黄昏时被送出宫殿,仅有一辆马车来接,明明是凄凉的景象,他的心头却放下重担。 第39章 他已被移出皇家玉牒,贬为庶民,不再是皇室中人,他再也没有继位的可能,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自然也引不起他人的杀意。 他也许失去了贵重的身分,却得到了自由自在! 兴和帝在宫内至高处眺望马车缓缓起步离开,十多年来他被蒙在鼓里,现今想要弥补父子之情,人却不得不送走,况且大儿子实在不适合宫廷生活。 「接他的人是谁?」 福果恭敬回答,「开国侯。」 兴和帝讶异至极,「叶芝浩吗?承儿久居宫内,怎会认识这等人物?」 「听说是三公主牵线。」福果递上一个小包,「还有这也是三公主要给皇上的。」 瞄过这个小包,兴和帝不在意的挥挥手,又深思道:「常欢怎会与这号人物认识……」 他忽然想起叶芝浩曾护送两位公主回宫,自己则借机让他直接袭爵为开国侯,应是那时才认识的吧,又想起叶芝浩把开国侯府给搞得天翻地覆,老开国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惨状可是京城里的热门八卦。 之前他还想承儿若有这人一半的果敢该有多好,现在这个果敢若用在他三女儿尹常欢身上,他就觉得大大不妥。 别人家的坏孩子就该去祸害别人家的女儿,可千万别想祸害自家女儿。 叶芝浩没想到自己决绝手段人嫌狗厌,连兴和帝也留心注意了。 谁家嫁女儿、选女婿不是要选个有情有义的,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干翻一家子的坏蛋,一般人可敬谢不敏,就连皇家也嫌弃得很,至于叶家谁对谁错,兴和帝才没耐心知道这种事。 兴和帝过了一日才打开这个不起眼的小包,里头是无数守城守到最后弹尽粮绝的士兵所写的血书,他们的控诉与血泪触目惊心。 兴和帝看完当场吐了一口血! 听闻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齐国公勃然大怒,只是他愈怒,脸色愈加平静,面部线条却显得森冷。 「这蠢妇是做了何事,竟让皇上将后宫掌理大权给了永宁宫?」 张氏道:「似与大皇子有关,宫内消息还未透出来。」 「那就是一个废人,他舅父通敌,他早已废了,就留他一条命苟延残喘,彩薇又在自作什么聪明,莫非日子过得太清闲,无事找事干,真是个愚妇,愚不可及。」 他面无表情的痛骂,前些日子才要张氏进宫传话,想不到这妹子年纪愈长,愚蠢更加增长,还骂了回来。他管不到后宫,又想她一个妇人,好好把持后宫近二十年,又能闹出什么事,想不到转眼间就把代掌凤印的权柄给丢了,若说这其中没有三公主的手笔,他是绝不信的。 他明明要她不要再去招惹永宁宫的! 这三公主愈是被激怒,愈像冥顽不灵的顽石,即便没有挡在行走的道路中间,也要活活噎死人,她不放弃、不乡愿,欲战她就战,欲骂她就尖酸刻薄的把对手损得一无是处。 她毫无退怯的勇往直前,他可以理解兴和帝因为这个女儿而爱重永宁宫,现今去永宁宫的次数也更加频繁。 他若有这样一个智勇双全、胸怀大志的女儿,绝对是如珍似宝的捧在手心里,有这样一个聪慧女儿,胜过无数平庸的儿子,还能确保魏家三代富贵。 幸好她是女子,若她是贤妃的儿子…… 想到这齐国公浑身起了颤栗,那夺嫡将会是何等惨烈,他也说不准。 总之,天助魏家,三公主只是个姑娘,让她挑个夫婿,将她远远嫁出京城,之后在偏乡僻壤蹦达也就于大局无妨了。 只是想想别人家的出色儿女,再看看魏家下一辈,他叹口气。 儿孙平凡是福,但儿孙太过平凡,让他心里总忍不住的喟叹,为何他们魏家的金银窝里养不出凤凰,二皇子性格平庸,四公主眼界不广,自家儿子本性怯懦,魏家若没他此刻运筹帷握,只怕富不了三代。 「等宫中消息确认后再做定夺。」 还未说完,大公主尹常欣便来了,尹常欣满头珠翠,她是兴和帝还是皇子时所生的,在兴和帝当王爷时出嫁,她是个年轻妇人,却偏爱奢华,常常满头钗饰,让人担心她的脖子会不会被压垮。 「见过国公与夫人,贵妃娘娘要我传话过来,说诸事莫惊,就是她跟皇上提了一句身心累了,皇上信以为真,要她好好休息,父皇宠爱娘娘的心一辈子都这样,真羡慕父皇对贵妃的长情呀。」 她左一句贵妃,右一句娘娘,把贵妃捧到天上去,齐国公听她拉拉杂杂的吹捧贵妃,没完没了,不耐的打断她的话,「大公主,我怎么听说此事跟大皇子有关?」 尹常欣停了吹捧,不屑道「娘娘也跟我说了,这真是家丑,尹承跟一个进宫好几年的嫔不清不楚,被贵妃娘娘亲自捉到这件丑事,现今皇上盛怒,剥夺了他的皇子身分,把他赶出宫去。」 齐国公一张脸都黑了,尹常欣还在娇笑着吹捧贵妃,齐国公也不理会她,迈开脚步往书房去。 等张氏送走大公主,听说书房已被齐国公砸得不成样。张氏有些畏他,却仍疾步推开书房门偷觑几眼,只见齐国公眼睛发红,眼白满是血丝,他手中正是安排在宫中的宫女太监传来关于大皇子被赶出宫的讯息。 这里面的来龙去脉绝不仅只是贵妃的片面之词,齐国公的脸涨成猪肝色,狂怒痛骂。 「这蠢妇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尹承什么个性,哪敢垂涎帝嫔,况且那尹承早已废了,毫无威胁二皇子的本钱,她偏要多此一举的陷害,现今可不是她丽春宫一宫独大的从前,以前她位高权重,杀那些不起眼的男嗣也就算了,如今永宁宫有三公主尹常欢撑持,还带了三皇子尹密、五公主尹常安并入自己的阵营,她以为还是她一人受宠、只手遮天、想杀就杀的时候吗?」 齐国公看信看得冷汗涔涔,尹承这样不得宠的大皇子犯下勾引父妾的罪过,却只是剥夺皇子身分赶出宫中,从这轻拿轻放的惩罚已经可看出风向的不对劲。 更糟的是尹密、尹常安在这次事件里脱颖而出。兴和帝明眨暗护尹承,对尹密及尹常安也别具青眼,这两人在尹承遇祸时勇敢为他挺身而出,这般具有手足之情,想必让兴和帝留下深刻印象。 齐国公彷佛见到在太和殿舌战群臣的尹常欢,她所带出的弟妹与她一般,都有不摧不折的风骨,凌厉强悍且不畏难! 第40章 他的手哆嗦了一下,这两个原本在后宫中艰难求生,贵妃一指可以捏死的皇子皇女早已与贵妃结下怨仇,而他们才进永宁宫多久,竟在兴和帝面前也挂上了名、排上了号,得了兴和帝的另眼相看。 这风向似乎是什么凛冬将至的前奏,他忽然看不清未来的局势了。 贵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蠢妇竟还叫尹常欣来传话说只是小事,齐国公胸口郁闷难当,所幸听说尹密脾气暴戾,读书又不行,年纪太小,与夺嫡无缘。 他松口气,思前想后,情势仍对己方有利,失去的权柄再拿回来便是,贵妃已经掌理宫中近二十年,永宁宫想接手也非那么容易,事情还是大有可为,只要贵妃别再做出蠢事即可。 只是心里沉甸甸的重担,让齐国公有不祥的预感。 平地一声雷,贵妃呆了,「你说什么?」 乔嬷嬷回禀,「贤妃有孕了,据买通的太医说应是男胎。」 一碗茶盏当着自己的面飞来,乔嬷嬷不敢躲,那茶盏擦过她的额头摔在地上,她的额头也被砸出个小口子,所幸伤势不严重。 殿里宫女太监们不敢喘气,只敢看着地面。 贵妃仪态全失的怒叫,「那下贱的贱胚子,年纪都多大了,竟还有孕,这一定是假的、假的、假的!」 这消息立刻传回了齐国公府——贤妃有孕,三公主有亲弟了。 齐国公的表情瞬间空白,上天竟是站在尹常欢那一边吗? 他的眼神随即变得坚毅,「有孕,还是男胎,这孩子福分真大,前头有亲姊三公主在宫中立起,后头贵妃权柄已失,他真是挑了个好时机,只是福分这么大,一个婴孩恐会受不住吧。」 齐国公对张氏道:「你立时进宫,叫贵妃一定要端着,不许谩骂闹事,还得送上补品去和永宁宫交好,这些送过去的东西全都得是新鲜上好的,要她不只送一次,要送上无数次,别在里头做手脚。」 他阴狠的慢慢绽出笑容道:「能做手脚的地方在别处,三公主以己心度人,不知他人能否像你一样品行高洁、不为所动呢?一方天枰只要倾斜,漏洞便多得到处都是,你就算能防止一个,但能防得了人心的忘恩负义吗?升米恩、斗米仇,宫中只有利益,哪有恩情容身之处。」 永宁宫内喜气洋洋,贤妃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不舒坦,尤其是闻了午间一盘烧鱼,竟一下忍不住的连连作呕。 尹常欢急召太医进宫,等得知她有孕的消息,而且胎儿还挺大月分时,贤妃一脸怔呆。 「是不是诊错了,我这年纪,三公主又这般大了,怎么可能……」 这傻娘唷!太医只怕没指天立誓绝对是喜脉了。 「年纪大什么大,娘还年轻,准能生个大胖小子。」这年纪在现代,有人还没生呢,她这傻娘怕什么,听说第二胎可比第一胎好生多了。 贤妃被逗笑了,等兴和帝知晓后赶来,两个人像傻子一样互相对望。 兴和帝呐呐道:「听太医说是个小子,而且挺大的了。」 贤妃也傻道:「臣妾也不知晓有孕,只以为年纪大了,所以身子总是有些倦累,最近又吃得好,以为自己胖了,想不到竟然是……是个男孩子……」 兴和帝见她满脸难以置信的傻样,又忍不住乐了,看着尹常欢三个姊弟,喜悦涌上内心,「你们要有新弟弟了。」 「是啊,我可以当哥哥了。」 「我也可以当姊姊了。」 两人说完,贵妃已叫人把一箱又一箱的珍贵补品送过来,她本人也领着尹正与尹常福一起过来道喜。 尹密与尹常安对视一眼,眸里写着「呸,这女人是知道父皇来了,所以才来这里作戏」。 「妹妹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这皇宫又要热闹起来,实是皇家立大功者,我挑了些好药材过来,妹妹年纪也大了,这身子骨要多保养,好好将小皇子生下来,便是大功一件。」 兴和帝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贵妃自顾自的说得亲热,脸上笑容也热络,尹正也凑趣的向兴和帝道喜,尹常福脸色难看,就像说几句好话能要了她的命似的,贵妃暗地里捏了她一把,她才不情不愿的道喜。 贤妃倒是被她的亲热语言给弄得手足无措,而贵妃让人抬上来的箱笼里装的皆是上等货,兴和帝一眼望去,脸色微不可见的软了下来。 「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 「皇上,臣妾虽然愚笨了些,但心是向着皇上的,皇上能高兴的事,臣妾也会感同身受的喜悦。」 这话说得多漂亮,尹常欢心中叹了口气,贤妃若有贵妃这种心计,想必能在后宫如鱼得水,只可惜…… 「皇上,贵妃娘娘心胸宽大,臣妾向来是知晓的。」 哦哦哦,干得好,以前只会站在一旁傻笑,几乎等同路人的傻娘竟也能凑趣的插上话,有进步不错! 尹常欢向她投去赞许的眼神,贤妃收到,不禁摸着肚子微笑。 自己的女儿很努力,自己怎能不努力,而且自从清空了那些从中作乱的小人宫人后,她放胆与兴和帝谈话,也从中慢慢理解,其实这男人有点古板,但心地很软,是个很好的男人,就算她说错话,他也不会过于严苛的板起脸追究,所以她才愈来愈敢在他面前说话。 「妹妹这一胎要紧着保养,女人生孩子就像过生死关一般,平日就要种种花、看看书,不可劳心劳力,宫中的琐事不如就交给姊姊我处理,等这胎呱呱落地,妹妹再来掌理。」兴和帝犹豫了,贤妃确实也不是刚入宫的小姑娘,女子生育又是难事,倒不如把重担重新还给贵妃。 以前贵妃苛待皇子皇女,但现今宫中两个小的都在永宁宫的照顾之下,兴和帝一时难下决断,毕竟对方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见了她心软,总是他一辈子也割除不了的弱点。 原来是要权来着,尹常欢认为与其让贵妃作乱,还不如顺她的心意,只不过不能完璧归赵。 第41章 尹常欢道:「宫中琐事甚多,多谢贵妃娘娘体谅,但娘娘身子娇弱,我与弟妹也该磨炼一番,不如就交一些给我们这群小的帮帮忙。」 贵妃很想勃然大怒斥责她插什么嘴,但她想起这次兄长的严厉交代与绝好计谋,她忍了下来,这代掌凤印的权柄她是誓必要拿回来,才能进行下个计划。 「那是,儿女成器,咱们当爹娘的最是开心,不如二皇子与四公主也一起掌理,一起磨炼。」 「不妥!」想不到第一个反对的却是兴和帝。 贵妃脸色难看,只是忍着气没有发作。 兴和帝道:「正儿年纪大了,也该多接触国政,怎能把眼光尽放在宫务。」好男儿就该立志四方,怎能囿困于后宫庶务。 「这也算磨炼的一种,天下事如家事呀,治国又如烹小鲜。」贵妃还在喋碟不休。 尹常欢瞧明白后心叹,兴和帝真是个好爸爸,这份拳拳之心令人动容,只可惜贵妃太小家子气,完全不懂兴和帝那份慈父之心。 贵妃可能想永宁宫有三个人分权,若是排除二皇子尹正,丽春宫只剩一个四公主尹常福,那丽春宫能分到的权柄将会大大减少,却不知她一心想要权谋,兴和帝想的却是如何的栽培儿子。 「尹正,你欲如何?」 尹正道:「母妃体弱,贤妃娘娘有孕,儿臣年纪最长,自然也要分担些责任,再说弟妹都小,儿臣责无旁贷。」 尹常欢心里摇头,可惜了兴和帝这好爸爸的用心,尹正这话说得很清楚,他要管后宫之事,他的格局如此之小,为眼前蝇头小利所迷,让兴和帝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 此事就此定了,丽春宫以最快速度再次掌权,但尚膳局则是稳稳当当的操持在尹常欢手里。贤妃有孕,最易弄鬼的就是饭食,所以她牢牢紧捉这一块,其他的她不愿生事,贵妃敢要她就敢给。 贵妃笑得志得意满,觉得永宁宫还是像以前那样懦弱,而宫中对贵妃的巴结再度死灰复燃,才失去权力没多久又马上拿回了大部分权柄,果然贵妃才是后宫之主。 掌权之后,贵妃源源不绝抬了许多好东西送给永宁宫,接着齐国公府也送来不少孕妇滋补的好药材,齐国公府这一送就像打响了第一炮似的,在朝为官,不论官大官小都急着送礼,好似跟永宁宫攀不上关系就会官途不顺。 永宁宫满满当当都是礼品,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外头便疯传这是兴和帝最爱的孩子了。 尹常欢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似有人在推波助澜,而且意谓不明,当送来的礼愈来愈多,尹常欢写的礼单本已经高迭好几本,许多人都盯着贤妃的肚子,永宁宫此刻的气氛也随即一变。 尹常安的奶嬷嬷朱嬷嬷是一路跟着沈答应进宫的,不管再怎么难的困境,沈答应难产而死,沈家破败了,她仍忠心的抚养尹常安。 当初尹常安到永宁宫时,最高兴的便是她,她足足哭了三日,才确信五公主终于脱离那破旧的宫殿,到了永宁宫过起好日子。 也因到了永宁宫,那些在别殿里过着清汤寡水的嬷嬷们个个对她羡慕得眼红,大家总是特别吹捧她。 以前沈答应不受宠,五公主也遭冷落,主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这个跟在身边侍候的嬷嬷,现今这些人不是夸她的首饰漂亮,就是赞她年轻好多岁,直把她夸得飘飘欲仙。 这日相熟的嬷嬷将她唤出来,神神秘秘的道:「我帮你找了条门路,这是好事呀,丽春宫那里看重你。」 「丽春宫?」 大概是浸淫在丽春宫里的淫威太久了,而且丽春宫失去权柄没多久就又拿了回去,可见贵妃娘娘多受宠,朱嬷嬷脚一抖,张眼就看到丽春宫的乔嬷嬷大步走近,而那个相熟的嬷嬷早已蹑手蹑脚的走了。 「朱嬷嬷,我向来听说你对五公主十分忠心,你可想过五公主在永宁宫的处境每况愈下。」 听是五公主的事,朱嬷嬷不知哪儿生出的勇气,竟敢直面这个以前连瞄都不敢瞄一眼的丽春宫来人。然而听乔嬷嬷娓娓道来,每一样都说中了,朱嬷嬷愈听愈是惶恐。 「嬷嬷,你说什么?」 朱嬷嬷见曰渐俏丽的五公主心中欣慰,因饮食好了,她眉眼出色,兼具了生母沈答应与兴和帝的好容貌,若说三公主美得像下凡的仙女,五公主便是艳丽无双了。 「就是那些礼物也太多了,公主呀,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又是皇子,可比公主贵重多了。」 自古重男轻女,尤其是可继承大统的皇子,说比公主贵重三分谁敢质疑。 尹常安听她话中有话,用娇嫩的声音道:「嬷嬷可是还有话要说?」 朱嬷嬷把身子移近,将五公主的手握住,像她还是小婴孩似的忧虑道:「贤妃娘娘就要有自己的皇子,三公主也要有自己的亲弟弟,当初娘娘喜爱小孩才把您与三皇子接来,现今她自己有了儿子,老奴这不是担心公主与三皇子以后恐怕……」 她又抹泪道:「好不容易公主才过上好日子……公主年纪小不晓事,老奴以前可看得太多了,您又不是贤妃娘娘的亲儿女,以后恐怕好的东西都要紧着这个未出生的四皇子,咱们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她想到伤心处,忍不住嚎啕大哭,然而尹常安却用娇软声音冷冷道—— 「别说了,嬷嬷。」 「公主,若是没有这四皇子该有多好,大家的日子还跟以前一样,三公主也把您一样当成亲妹妹,这四皇子就是个奸的,他这是要分您的宠爱呀,若是没有了贤妃娘娘的庇护,难道又要去过以前那生不如死的日子?」说到凄惨处,又想到往日的痛苦,朱嬷嬷哭得止不住泪水。 「闭嘴,吵死人了,到底要干嚎到什么时候!」 尹密闯进宫殿破口大骂,那血红的眼睛像野兽一样,让朱嬷嬷吓得像鹌鹑一般,连眼泪也不敢流了。三皇子因是皇子,当年受的苦头可比五公主还多,且他凶名远播,不论那些派来的人怎么折磨他,他就像只凶兽似的,愈被欺辱,愈是凶暴。 尹常安难得没对他回嘴,她恹恹的,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尹密偏头看她,她也抬眼瞥了他一眼,眼中深处的惶惑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意会。 那些填满宫殿的厚礼,兴和帝与贤妃偏爱四皇子的谣言,三公主有了亲弟也会不把他们看在眼里的人性之常等言论,对他们而言,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打击。 第42章 若是这里没有容身之处,他们还能到哪里去? 他们好不容易才住进永宁宫,也好不容易才挣得贤妃娘娘与三姊姊的喜爱,就要化成烟云了吗?他们年纪虽小,但已亲身经历了这吃人宫廷中受宠与不受宠的天壤之别。 尹承被设套陷害逐出宫中,还不是因为他不受宠,贵妃才敢下手。 两人眼神再次交会,空白迷茫中,心口那头凶兽也号叫不休——杀了他,一定要趁他还没出生时杀了他,要不然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尹密,你写这什么鬼东西?」 尹密闻言双脚跳了起来,回头就看尹常欢一脸不善的进了宫殿。 尹常安掩嘴,才想习惯性的嘲弄几句,却又觉得意兴阑珊,想不到尹常欢的厉眼也看过来,她心中一跳,马上坐得端正,就见尹常欢也比着她摇头。 「还有你,你这字也写得乱七八糟。」 朱嬷嬷却像尹常欢刨了她家祖坟似的挡在尹常安面前,「三公主因何斥骂五公主?五公主年纪小,笔还拿不稳,写得有些不好又如何?」 「溺爱足以害之,这已经不是笔拿不拿得稳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用心了。」 现在幼儿园还双语教学呢,她给尹常安的功课不过是布置些抄写,让她识字而已,完全是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三公主,五公主她还小呀。」现在四皇子还未出生,三公主竟已在挑自家公主的毛病了。 尹常欢皱了一下眉,朱嬷嬷这像老祖母似的溺爱实是不妥,像当初尹常安说话比一般女童迟缓,也都是朱嬷嬷怜爱她幼年失母,只要五公主不愿意做的,她都不勉强,这才让五公主学习迟缓。 「她已经不小了,父皇要她协理宫事也是要她多看多学,嬷嬷你出去休息一会,我跟五妹讲。」 朱嬷嬷不情愿的出去,尹常欢将两个小的叫到面前来,把他们的字帖一张张的摆到他们面前。 「重写,我盯着你们写。」 两张小桌小椅,两个小人儿振笔疾书,尹常欢像现代虎妈一样盯着,尹密与尹常安安安静静的写字,这些日子心头笼罩的不安似也被这沉寂的空气给涤清了不少。 「尹密,为何最近写字这般不用心?」 尹密看她一眼,才大着胆子道:「大哥哥走了,没人教我书义,我功课赶不上……」 尹常欢听那些古文就头大,她没办法教那些,不过这不是大问题,术业有专攻,她道:「我跟父皇讲一声,多派个师傅私下为你讲解。」 尹密又小心的看她一眼,见她说话自然,还是像平常一样,才又有点拿不准的问道:「好的师傅不用先教弟弟吗?」 尹常欢抿嘴,「他要什么师傅,小宝宝能吃奶睡觉就行了,他比较需要的是奶娘吧,又不是妖怪,一生下来就会读书。」 尹密心跳加快了几下,「可是……师傅也挑人教,我这个不受宠的三皇子怎么跟娘娘生的四皇子比,怕弟弟多的是人想教,没有一个有学问的师傅肯教我。」 他讲的是人之常情,谁人不是锦上添花,谁又肯雪中送炭,更何况他声名不显,往日又义名昭彰,说他连《三字经》也背不起来。 尹常欢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脸上粲然一笑,「咱们是什么?是帝王子嗣,是一国的皇子与公主,挺起你的脊梁骨,哪轮得到他们对我们挑三捡四,四皇子怎么活,你就怎么活,别人可以看轻你,可你自己不能看轻你自己。」 尹密眼眶快要滴出泪水,小心问道:「那我以后还能继续留在永宁宫吗?」 「不在永宁宫,你要去哪里?」尹常欢奇怪的问。 旁边的尹常安也小声问道:「那我也可以继续留在永宁宫吗?」 见他们两人的脸色,尹常欢才知道他们竟如此不安。 这就像家中独子独女,万一又有第二个,老大就会心理不平衡,这可是心理问题,不能小观。 「你们两个仔细听着,母妃因怀着小四精神不济,难免有些顾不上你们,但你们要想,那是因为小四还幼弱,他需要母妃的照护,他是我的亲生弟弟没错,但是你们也是我的亲弟妹。」 她想了想,直言以对,「我不会说母妃生了这个儿子后一定不会偏爱他,也许连我的地位也会跟着往后排,可是那重要吗?就算是亲生子女,当爹娘的也很难一视同仁,但我们被爹娘照顾的年限不过是十多年,你往后的人生是自己过的,把自己栽培好,别当个废物才是你们现在该做的。」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两个年幼时便深受苦难的孩子都能听出其中的真心真意。 三姊姊没有粉饰太平说未来会跟现在一样,没错,贤妃娘娘所生的儿子起点怎会与他们相同,就如同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四公主,也比他们更得父皇的看重。 「世间没有齐头式的平等,只能尽量的平等,有的人一出生便父母双亡,有的人生在富贵之家,你们是皇子皇女,能受好的教育,父皇慈爱,贤妃娘娘也是个好心人,你们要自己立起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往后你们自己的路都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 尹密与尹常安心口的野兽平静下来,尹常欢坦白的眼神和剖析利害的言语软化了他们的心,对尹常欢的信任让他们理解这是她的肺腑之言,没有含杂任何的水分与花言巧语。 所以他们才能这么相信这个人!因为在虚假的宫里,她一点也不虚假! 「还呆着干什么,快点写!」虎妈上身的尹常欢训道。 「嗯。」 「好,三姊姊。」 两个小孩心中的沉重负累像风消云散一般,连嘴角都露出了这些日子难得见到的笑意。 第43章 朱嬷嬷被赶出来后愈想愈伤心,这都还没出生呢,三公主就这么疼爱亲弟弟,开始对五公主挑剌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一想到三公主只是亲姊姊尚且如此,更别说兴和帝和贤妃这两个当亲娘亲爹的了,不知以后更会如何苛待五公主,想到五公主如此苦命,她悲从中来。 乔嬷嬷又找到机会跑来见她,对她颇多安慰,并说贵妃过去体弱管不了事,下人见人下菜碟,欺辱五公主无母,贵妃现今已查明真相,下了狠手整治这些人。 乔嬷嬷亲热的叫朱嬷嬷老姊姊,还带她到丽春宫,让她亲眼见到这些人的下场,也让她再一次震撼丽春宫的威势与权势都与当初一模一样,更别说这里的摆饰显得那样精致贵气,看花了她的眼,每样东西都有来处与名堂,她这个下人光是听乔嬷嬷无意中提几嘴,就觉得这些都贵不可言,永宁宫根本就比不上。 以前她听到贵妃两个字就瑟瑟发抖,现今贵妃对她说话和蔼,她才知道外头传言有多错误,明明贵妃娘娘就仁慈又和气,与贤妃娘娘差不离。 「四公主也该找夫家了,二皇子是个皇子,不能常在后宫陪我,这丽春宫怕要冷清了。」 听贵妃长吁短叹,乔嬷嬷进言道:「娘娘若是喜欢热闹又有何难,五公主年纪幼小、可爱机伶,恰好是养得熟的时候,将她接到丽春宫热闹热闹,把她记在娘娘名下,身分与四公主不相上下,以后在外头都是齐国公的外甥女,谁也不敢轻侮。」 这话把朱嬷嬷说得心口跳得像要晕过去似的,与四公主同样记在贵妃底下,外祖家就是齐国公府,那五公主的身分将会变得何等尊贵,有这样有力的外祖家,还有深受宠爱与宫内掌权的贵妃当母妃,这些贤妃可完全比不上。 「老奴愿为娘娘肝脑涂地,五公主乖巧听话,若能养育在娘娘底下,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朱嬷嬷立刻跪下。 贵妃朝乔嬷嬷看了一眼,乔嬷嬷赶紧向前扶起她。 「老姊姊因何行此大礼,娘娘最是和善不过的……」 朱嬷嬷老脸泛红,心想若是五公主与她能留在盛宠不衰的丽春宫,那该有多好。 「老姊姊是个忠心的,知晓如何做对五公主最好。」乔嬷嬷笑呵呵的道,心里却鄙视嘲笑这蠢货好容易上当,下头备好的讨好招数也不用使了,看来大事已成了一大半。 【第八章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贤妃这胎孕吐得并不严重,只是贪睡,睡了几个月后爱吃酸的,酸儿辣女,彷佛在左证太医断得没错,这一胎必是个男胎。 这段时间,刘大德的大女儿刘慧心二嫁了,她嫁的便是上次在苏相府前接她的吴校尉。婚宴尹常欢也去了,因是二嫁,没有惊动他人,刘家只邀了几个要好的女眷。 刘慧心见了尹常欢贺喜道:「听说娘娘有孕,还是龙子,真是太好了。」她顿了一下又开口,只是满脸潮红很像在害羞,「不知宫中是不是有什么生子秘方?」 这是看贤妃年纪大又要生了才问的吧?尹常欢一脸间样,但从刘慧心脸上满是渴求的表情,尹常欢知她无子不孕被郑家折磨了好多年,若说没什么秘方,只怕她又要胡思乱想。 「秘方嘛……」她一副神神秘秘的神棍样,探过头在刘慧心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慧心顿时目光如炬,「娘娘就是用这方式有孕的吗?」 「没错!」 「真的有用?」 尹常欢觉得自己也有点当神棍的才能,她猛点头,「不就肚子现在揣了一个。」 这倒是,刘慧心拜谢。 是夜,喜进洞房的吴校尉看了爱妻闪闪发光的目光,心中打了个突,怎感觉夫人不太对劲? 参加完了刘慧心的喜宴,尹常欢要马车驶到远明楼,尹承与叶芝浩在雅间等着她。 尹承看起来比在宫中时还胖了些,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复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她到的时候就见叶芝浩对着桌上的一张纸比划。 「从这里进,从这儿出,只是这山路崎岖难行,你们要多加小心。」 这个叶芝浩不知对人下了什么蛊,才托他照顾尹承几日,尹承的精气神皆变了,而且他也真不知道羞耻,整个人根本就没有底限,竟然大剌剌的对尹承说—— 「我与令妹就像上一辈子就认得似的,对她,我心思慕之。」 这话惹得尹承大惊失色,这个「我心思慕之」对第三者讲出来,在现代就是love you,要不然就是「爱你哦」的贴图,没什么大不了,但对古代人来说,亲口说出这种话就算是海誓山盟了。 尹承从此以看妹婿的眼光审视叶芝浩,他发现叶芝浩确实是人中龙凤,虽然个性冷淡、做人乖僻、做事狠绝,但他对三妹妹讲话时表情不再冷淡,常能发现他被气得脸颊抽动,看起来不像是美人在云端那般完美无瑕,倒像是一般深陷家事泥泞的男人。 而且两人的相处也挺有意思的,虽似很平淡,可是一个人若莫名冒出一个不知头不知尾的话语,另一个却能够立刻接上,两人十分默契,就像是…… 尹承最终得出一个惊异的结论——这两人就像是共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似的,平淡中见温馨,笑说生活中的琐事,闲看周遭的阴谋,他们实在是天作之合,明明年纪相差一截,却像是同龄人般谈得来。 尹常欢知道后差些吐血,这男的奸计用尽,老用一副深情的狗屁样对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误导他人。 他们上辈子认识——当然认识,上辈子斗得你死我活,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你的敌人连你屁股几根毛都知道。 她这样对叶芝浩说,叶芝浩却挑了挑他向来高贵冷淡的眉,说出更让她吐血的话—— 「我可不知道你屁股有几根毛,但是我很乐意让你数我的,来吧,宝贝,现在就上。」 谁要数他屁股的毛,恶!这是调戏吧,赤裸裸的,毫不遮掩! 尹常欢翻了好几次白眼,逗得叶芝浩哈哈大笑。 笑,笑死你这混账,怎么现代没看出你这么会笑,想必到了古代智商变低,才会笑得像个白痴。 第44章 两人这样的相处情形很常见,尹承离得远,不知他们又说了什么,但看到一个女子会对一个男子如此不顾闺仪的翻白眼,应该是两心相属了。 「这是什么地图?」 尹承还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那就是叶芝浩做事不会瞒着尹常欢,一般怎会让姑娘介入商事政事的商议,但叶芝浩似乎也挺重视尹常欢的意见。 也是,三妹妹如此聪明巧慧,以前在宫中他们不熟,但是自从出宫后,他住在开国侯府,叶芝浩与尹常欢常有对不同事务的争辩与讨论,他这才明白,他的眼界才智甚至连尹常欢的一成都不到,更别说及得上叶芝浩了。 他愧疚极了,也觉得自己不成材极了,因此更是拼命直追,在叶芝浩身边更认真学习,当他学得愈多,就愈觉得以前的自己在宫中的心态十分可笑。 三妹妹说得没错,天下如此之大,绳索早已去除,只是自己完全不知,等到自己知晓时,投入这个大千世界,才明白无限与辽阔。 他还年轻,这份体悟来得并不晚,他衷心感谢三妹妹给了他这个在叶芝浩身边学习的机会,也私心认为三妹妹的未来良人非叶芝浩莫属。 叶芝浩回答她的问题,「塞外,我们想进塞外的药材,这次要派尹承与他舅父过去探路,等生意谈成、商路开通后,就等于是我们这边垄断了。」 「去那么远?」 尹承跟舅父廖先化学武,如今身子骨壮实了不少,这次的创举就是因为廖先化过去在北关待了很久,有人脉、有门路、熟地形,才敢有的奇想。 尹承渴望的道:「我也想看看天地究竟有多壮阔美丽!」 几日后,尹常欢送走了尹承,廖先化拍胸脯说他会好好保护尹承,而且他躲了官兵那么久,还是有些能耐的。 叶芝浩朝尹常欢微一点头,代表他说的是真的,有叶芝浩保证,尹常欢相信了七分,只愿他们这一行平安无事。 而廖先化与她都对那迭血书的事心照不宣,呈上后兴和帝从未提起过,处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廖先化似乎也早看开了,只要尹承活着,廖家的血脉还留存,他就心满意足,也觉得对亡姊有了交代,他原本就挺乐天的,现今知道自己的外甥没死,那是每日都乐呵呵的。 目送他们出发后,叶芝浩过了好一会才道:「走吧,你手好冷。」 真是一个死色狼,感伤之下没注意,竟被他握了好久的手。 尹常欢想要甩开他的手,就见他眼中满是忧虑。 「我很担心你。」 她一抬眼,与他带着忧虑的眼神触及。 「我感觉情况很不对,你知道牛市到顶端的时候就是熊市上扬的时候,而熊市上扬,崩跌不过是刚开始,有人利用贤妃有孕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却不知敌人在哪里,也不知道敌人用的是什么陷阱。」 叶芝浩说的是股市用语,牛市是代表行情上涨的市场,熊市则相反,其实叶芝浩的话更简单的来说,叫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现今永宁宫的四皇子尚未生下,礼却送满永宁宫,这不是件好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多加注意。」贤妃这一胎,她一定会小心护住。 尹常欢才进永宁宫,就发现永宁宫出奇的肃静,只有剌耳的哭声不停响起,而跪在下头哭泣的竟是朱嬷嬷与五公主尹常安。 兴和帝脸色很难看,贤妃则是满脸苍白,尹密坐在下首,神色阴晴不定。 一个太医尝了尝翻倒在地上的燕窝,这才凝重道:「万幸娘娘未入口,这是落胎药,毒性极强,喝了后恐怕一尸两命。」 朱嬷嬷闻言大惊,扑上来追打太医,却被守卫拦住,她哭叫道:「你个丧良心的,怎敢这般害我,我给娘娘吃的明明是……明明只是泻药而已,拉个两天就是了,不妨害胎儿的。」 尹常安闻言直接坐倒在地,她身边的人做了危害贤妃娘娘的事,她也逃不了罪责,而这一段话等于朱嬷嬷承认了药是她下的,也幸好自己与嬷嬷相熟,见她今日捧上燕窝时脸色不对劲,这才打落燕窝。 贤妃身边的人已换了一批,这一批全是忠心护主的,立刻察觉情形不对,于是叫来太医,最后连兴和帝也惊动了。 「嬷嬷,为何你要这么做?」尹常安心冷了下来,几乎不敢去看这些日子对自己那般好的贤妃脸色,只能心灰意冷的问身边的老妇。 朱嬷嬷痛哭流涕的说出满腔怨言,「老奴就是替五公主不值,自从有了四皇子后,五公主郁郁寡欢,心里不痛快,老奴都看在眼里,三公主开始挑您的剌,娘娘也不把您看在眼里,咱们不住永宁宫了,他们全都欺侮年幼的五公主……」 她还未讲完,尹密便跳起来厉喝,「你这个老糊涂给我闭嘴!娘娘与三姊姊待我等赤诚关爱,密与常安幼年失母,被宫人欺辱,是谁给我们出气的!」 朱嬷嬷因自觉背靠丽春宫而有了底气,豁出去道:「三公主与贤妃娘娘什么也没做,贵妃娘娘才是真正的好心人,她在老奴面前杖毙了那些以前欺辱五公主的可恶宫人,还说要接五公主到丽春宫记在她的名下,以后齐国公也是五公主的外祖家了,这才是真正的好心人,一片赤诚之心。」 尹密诱导朱嬷嬷说出贵妃的盘算便安静的坐下,朱嬷嬷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若是只让她说前半段,兴和帝就该怀疑贤妃与三姊姊苛待他们,但朱嬷嬷一讲出下半段,明眼人一听就知是贵妃的算计,她管理后官那么久,以前不惩治那些宫人,现今才惩治,不过是为了骗骗这愚蠢的老妇而已。 兴和帝对尹密的手段不由得高看一眼,这孩子才几岁就能有这样的处事智慧。 「嬷嬷,药是谁给的?」 尹常安雪白的脸上失去血色,朱嬷嬷想去抱她,却被她冷冷的打落手,这才不安害怕的道:「就是宫里的曾嬷嬷,她说上次有个宫女欺负她,她就让她拉了两天肚子,若是我有想要惩戒的人也可以照这样办。」 兴和帝一个眼神,侍卫头子出去没多久就回报,「曾嬷嬷失足落入水井,今早尸身刚被发现。」 这是杀人灭口了,尹常安心如死灰,连向来娇软的声音也充满了颓丧,「嬷嬷,已经死无对证,而你口里的泻药是落胎药,谁会信是死掉的曾嬷嬷给你的药?若有人怀疑是我给的也成呀……」 朱嬷嬷急了,五公主怎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公主您怎么这么说,您年纪小,去哪儿拿毒药?丽春宫的贵妃娘娘与乔嬷嬷说过,咱们都能去丽春宫,贵妃娘娘深明大义,一定会帮我们解释的。」 第45章 见她至此还不知犯下何等大事,依然不知死活,不懂自己是被人设计了,尹常安掩面而泣,她趴伏在地上,额头深深点地的哭求。 「儿臣无颜再留在永宁宫里了,朱嬷嬷不是坏人,但她被瞒骗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只求父皇与娘娘怜儿臣自幼孤弱,只有她一个老嬷嬷尽心抚养我,饶她一命,将她逐出宫去,儿臣自愿迁至冷宫居住,每日于佛前忏悔她的过失,向菩萨祈求未来四弟弟的福乐安康。」 朱嬷嬷闻言大惊,「公主,您到底在说什么,咱们什么都没做错,是贤妃娘娘与三公主——」 尹常安气急的赏了她一掌,气哭道:「你嫌娘娘与三姊姊待我不好,你去丽春宫问问,她们是不是真心要收留我们,她们是借刀杀人呀!嬷嬷,你可想过娘娘若吃下落胎毒药,咱们就是谋杀皇妃与皇嗣呀!」 至此,朱嬷嬷才知道怕了,她惶恐极了,却因对丽春宫的盲目信任,还是有些底气的。 然而等兴和帝派人提来丽春宫的乔嬷嬷,乔嬷嬷啐了一口唾沫在朱嬷嬷的老脸上,「你这老货,想害人就自己承担,竟敢牵扯贵妃娘娘,你哪儿来的狗胆?贵妃娘娘何时说要养五公主了?四公主是娘娘亲女,娘娘养她便已心力耗尽,你莫不是想脱罪想疯了!」 朱嬷嬷目瞪口呆,嚷嚷道:「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们是同乡,还叫我老姊姊,还夸五公主……」 「呸,谁跟你是同乡,皇上,五公主及其身边人谋害贤妃娘娘与所怀龙子,其心可诛。贵妃娘娘慈善,近来为了未出生的四皇子把家底都掏空了,有什么好东西就送来永宁宫,这样的贵妃娘娘岂会伤害四皇子,丽春宫冤枉啊!」 说着,还瞪了朱嬷嬷一眼,落井下石道:「这老货四处抱怨贤妃娘娘与三公主,宫里人尽皆知,不知现今牵扯丽春宫是为何意?老奴斗胆,莫不是自苦之计,要把脏水泼到丽春宫来,这里全是永宁宫的人,贤妃娘娘要他们怎么说,他们就会怎么说。」 兴和帝重重斥道:「拖下去!」 「慢着。」在旁听了一阵的尹常欢冷笑,这含血喷人的功力可真高,不愧是丽春宫贵妃身边人,就算不是事实,只要能在兴和帝心中留下疑点就好,自己岂能容她如此颠倒黑白的胡言乱语。 「我只问你,提你过来时什么都没说,你怎知是母妃及其所怀龙子有事?」 乔嬷嬷张口结舌,随即狡猾的反应道:「因见永宁宫被团团围住,才大胆猜测。」 好利的口舌,不过破绽仍在。尹常欢冷冷道出破绽,「永宁宫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你不往我们身上猜,倒往母妃的肚子猜,你这份能耐也足可当个铁口直断的算命师了。」 乔嬷嬷大惊失色,竟无力再驳,兴和帝则狂怒不已,要人将她关押。 至此,朱嬷嬷再笨也知晓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她把五公主害得在永宁宫待不下去,丽春宫又不要她们,惊悸之余冲到贤妃脚下拼命叩头。 「娘娘,是老奴愚蠢,五公主没说过您一句不好的话,是老奴愚笨,是老奴不懂事,求您了,五公主那么小,若没娘娘的庇护,只怕要活不了了,娘娘,老奴求求您不要把五公主赶出永宁宫!」 「愚不可及,把她拖下去!」兴和帝不耐道。 朱嬷嬷哭得脸上满是鼻涕眼泪,被拖下去时,她竟一头重重撞在台阶上,断气前仍撕心裂肺道:「五公主,老奴没有说谎,老奴真的以为丽春宫要收养您,老奴只是想为您打算,老奴没有害贤妃娘娘与四皇子的心,这是真的……」 尹常安奔到阶前,这陪伴她长大的老蝠虽然心性愚蠢,被他人利用,但对她的感情是真实的,她没人可依靠时,也是她把自己护在怀里保护,但她已经断气,双目圆睁,彷佛还死不瞑目,那双温暖抱着她的老手也渐渐冰凉…… 是夜,尹常安搬出永宁宫,尹密在她搬家经过的道上等着她,对她道:「不要做傻事!」 「你觉得我是嬷嬷那样的傻瓜吗?」 尹密走到她面前,因为吃得好,他又喜欢习武,身子一下就躐高了,他的阴影覆盖着尹常安,很认真的重复道:「不要做傻事。」 「滚开,少烦我!」 「别做傻事,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就是别做傻事。」 尹常安揉了揉发红的眼角,径自迈步走了。 这时有一双手放到尹密肩上,尹常欢道:「让她冷静一下。」 而兴和帝当夜将贵妃降为昭仪,罪名是嫉妒、毒辣、无德,至于乔嬷嬷,她妖言祸主、从中作乱,杖毙。 贵妃收到旨意都快疯了,宣旨太监道从贵妃送至永宁宫的药物里验出毒药,贵妃叫冤,她虽恨死贤妃,但她送的东西都遵照兄长的意思,可是干干净净的。 贵妃收到旨意没多久,齐国公府也惨遭训斥,说他们所送去的东西也都含有毒药。 「这蠢妇又做了什么?」 齐国公清清楚楚自己送的东西绝无问题,那兴和帝下这一道旨意定是有涵意的,凭他对贵妃几十年的深情,必定是贵妃做的事超出他忍耐的极限。 等永宁宫那头传来消息,说贤妃差些中了一尸两命的毒药,齐国公呕出一口心头血,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原本给贵妃的药物是一种补药,食用后胎儿的脑子会发育不好,可是对母体无害,也不易检测出来,他的目的只是要四皇子愚钝无能,就算有三公主这样聪明能干的亲姊姊也与大位无缘,可瞧瞧魏彩薇把药换成了什么? 「这愚妇又蠢又毒,她到底脑子在想什么,一尸两命?她以为得逞后能全身而退吗?将罪名全推给五公主的奶嬷嬷,她是将所有人当傻瓜吗?」 以前她大权在握,用小罪要人性命没人敢说什么,而兴和帝不管后宫,也不知晓这些事情的内幕,现今是什么局势,她竟还愚蠢如斯!这几十年深宫的如意生活养废了她,却坐大了她的毒与蠢,一步好棋竟被这愚妇的偷天换日给搞砸了! 齐国公面色苍白,脸上几无血色,上天毕竟是选了三公主那一边吧…… 他败了,败给愚蠢的亲妹,也败给了天意。 接着,数个御史联合上告当年边关无天城之事,且奉上守城将士血书,血书中宣称运粮的粮车从未到达无天城,城里即便啃树皮吃草根,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未曾投敌。 更别说守军大将廖先化先前被诬陷的投敌叛国之罪,使得廖氏一族满门抄斩,先皇后更是自缢谢罪,大皇子尹正因此被软禁,如今此案要翻案,朝廷已整个震动。 此时距离尹承去北方已经半年,京城里天翻地覆。 第46章 苏相之子苏明伦领旨查办,当初涉案的人、押送兵粮的将士如今全都位列高官,个个否认喊冤。 若是不想翻案,此事兴和帝便不会捅出,由情势的转变,叶芝浩料定翻案有望,忙飞鸽传书告知廖先化。尹承在北方做出廖先化还和他在一起的假象,廖先化则带着残存的部属,在叶芝浩的安排下从边关赶回,沿路怕消息走露,一再变装、更改行程,风尘仆仆的抵达京城后,立刻假装成下人躲进开国侯的别院。 再加上苏明伦竟找到当初押送兵粮被灭口未死的士兵作证,更轰动全京城的是,廖先化未死,还领着部分写下血书的人,在开国侯叶芝浩的严密保护下,经历了多次剌杀,九死一生的回到京城,重述当日旧事。 没有人供出齐国公的名字,但是每件事与齐国公府无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坊间由远明楼率先传言,夺嫡早在好几年前就布了局,二皇子尹正的外祖家齐国公府魏家要害大皇子尹承的外祖家廖家,神仙打架殃及池鱼,那些可怜的守城士兵全都成了政争下的犠牲品。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呀…… 那些无天城将士的遗孀、孤子、老母,甚至一般的百姓都把齐国公府视如寇雠,任谁经过都要吐口水。 齐国公自请在家中养病,魏昭仪深锁宫门,二皇子尹正闭门不出,齐国公府曾掌有的权势被收回大半。 但民间传言并未消停,贤妃与所怀的四皇子险些遭毒药所害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出,这些罪行的元凶也直指齐国公府。 一时间曾经显赫威风、权势直压皇家的齐国公府竟也门前冷落车马稀。 百姓无不喟叹,四处小楼拉起胡琴,总能听到他人吟唱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曲词。 谁也想不到风光二、三十年的齐国公府,一夕之间败落如斯。 近来京城局势千变万化,手掌大权的齐国公府没落,但是开国侯叶芝浩却名气渐响,名气响亮的原因很一言难尽——因为忠明子府名声响亮,所以他也跟着名声响亮。 事情来由是这样的,自从忠明子府的少爷蔡华江阻拦了三公主与五公主的马车,导致伯府被降爵后,又传出新的谣言,说是蔡华江心里有病,对女童有特殊兴趣,当初见了年幼的五公主觉得秀美,他竟拦街调戏,真是好个人渣。 而他的妹妹蔡明怡则是不知羞耻,之后一路追截围堵叶芝浩,用了落水、偶遇等等招式,即便全都失败,她仍不放弃。 只是任她如何刁钻,叶芝浩就是防得滴水不漏。 如今叶芝浩承爵成了开国侯,却没有正妻,几乎是人人眼中的香脖脖,然而即便冰人踏破了开国侯府的门坎,都没得到他一句准话。 有人想要巴结叶家人,毕竟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家中父母同意,叶芝浩又能如何?只可惜叶家人这些日子在叶芝浩的淫威下全都怂得很,没人敢擅自作他的主。 之后事情又牵扯到忠明子府千金蔡明怡的表妹,这个表妹姓赵,叫赵惠儿,是个弱柳扶风,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说话轻声细语的小美人,爹娘双亡,寄住在忠明子府家。 这么一个文弱的小美人,想不到却是个手段百出的双面人,她一开始表现出为蔡明怡出谋策划的贴心样,为她献了许多迷惑叶芝浩的计谋,等要摘桃子时她竟自己上了,可把「当仁不让」这四个字给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藉由蔡明怡的手弄了迷香等等下三滥的物品,结果醒来时在捉奸的人面前,赵惠儿照着老套法子哭泣拢衣,一脸委屈,双目含满柔弱的眼泪,真把冲进来知晓自己是为这贱人作嫁衣裳的蔡明怡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但随即她看清赵表妹身边躺的人后,满脸的怒容冻结,渐渐转成一个不怀好意的窃笑。 她洋洋得意至极,这个小贱货机关算尽,却是个傻的。以前她深恨叶芝浩难以入套,现今她倒对叶芝浩难以入套的本事赞了声好。 躺在这个小贱货表妹身边的是叶家的前当权者,老开国侯。 他揉着眼起身,一肚子肥油全都露出被外。 已经破了人家的身子了,能不抬回家吗?于是老开国侯因为有人想勾引儿子,高高兴兴的抬了这个懵了的良家美妾回开国侯了。 而这位爱妾赵惠儿气得整天咬手帕,但她心比天高,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她天天捧着心,欲语泪先流的等在叶芝浩回家的必经之道。 她想着,以叶芝浩的手段,连爹的爵位都敢夺了,更别说爹的小妾,对他而言,只要他想要,必定也要逼得爹让步。 只可惜这赵惠儿想得很好,一整套我见犹怜的戏却还没演出便落幕了,叶芝浩全然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或者说,叶芝浩的怜香惜玉不会为她而生。 赵惠儿震惊不已,说好的男子对柔弱女子的怜惜呢? 她是装得不够,还是泪水掉得太少? 或者是一个她永远也没想过的答案——这男人天生有病? 她不知道,这男人呀,只有对自己在意的人才会怜香惜玉,对自己不在意的人,即便哭得化成了水,他也心硬如铁,管你去死。 「哭得像哭丧似的,是开国侯府没给你吃的还是没给你喝的?押回老侯爷的房间去,告诉老侯爷,自家的妾自己教导,别出来卖弄眼泪、丢人现眼,若是不会教,嫌弃开国侯府庙小,住不得她这尊大佛,随时可以滚出去,一个米虫也敢上窜下跳。」 虽然老开国侯得了这年轻鲜嫩的爱妾,但不论多美,看久了总是有点烦,而且赵惠儿和他那个也老了、相较之下显得不太光鲜亮丽的爱妻起了些口角,老开国侯一听这事,气得大骂,而老侯爷夫人更有理由整治她一番。 几日后,赵惠儿不死心,带着肿得高高的嘴巴,拼命冲到叶芝浩面前惨声哀哭,跪倒在路中间,尘土袭上她雪白的肌肤,她凄惨得彷佛一朵受尽风雨摧残,即将凋谢的小白莲花。 「求侯爷给我一条活路吧!」 叶芝浩跨过她拜倒之地,一脸嫌弃的跺了跺脚,像她是坨屎似的,脏了他的鞋。 赵惠儿目瞪口呆,看着他扬长而去,只留满地灰尘还有一道命令给她。 「知我出府时间,必有人告知,将这窥探之人赶出开国侯府,我不需要不忠心的叛徒。」 她精心描绘楚楚可怜的妆容,还有在铜镜前演练无数次的落泪娇颜,满腹悲思与难处的说词全都派不上用场,更别说她以后不论如何许以重金,也没人敢告诉她叶芝浩的消息。要知道,当初贪了她银子的人,不是被赶出一个,而是一族都被赶出去! 第47章 什么?是老侯爷夫人的陪嫁?那更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叶芝浩更有理由收拾这一群人了! 老侯爷夫人失去了忠心可用的人,气得痛骂赵惠儿,「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胚子,用了那么多不入流的方法进开国侯府,现在迷了老的嫌不够,竟连小的也看上了。」 老侯爷夫人能迷住老开国侯这么多年,手段也不一般,又惩戒了她一番,赵惠儿终于死心,全力投向老开国侯的怀抱,凭着年轻漂亮上位。 这男人又老又丑没错,但至少有钱啊,能过好日子的话,她忍一忍便是了! 但她想的太美,才成为老开国侯的宠妾没几日,她就发觉自己出外买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全被搜出来丢在桌上。 老开国侯正命管家去与商家协商,说要退回这些货物。 她哭得梨花带雨,满心怨恨,她服侍这老男人不就是为了要过好日子,叶芝浩的商街能赚银子人尽皆知,她买了些珠宝脂粉算什么,恐怕也只是开国侯府家底的九牛一毛,所谓的美人,若没有珠宝脂粉点缀,还是美人吗? 况且她进开国侯府不是为了过苦日子的,若不是忠明子府实在太穷,蔡华江早已被她钓上了。 「蠢货,竟花了这么多银子,把这些全退了,咱们家没银子。」 被找来的店铺掌柜个个脸色难看,珠宝首饰也就罢了,重融损失只有一些火耗,但是这穿过的衣衫、用过的口脂、擦过的香粉可没退货的道理。 两方人马扯皮不休,老开国侯软磨硬泡,那样子就像街尾的地痞似的,跟英挺如山的叶芝浩根本就不像父子。 赵惠儿哭得伏倒在榻上,觉得丢脸至极,最后才从老开国侯的嘴中得知叶芝浩曾被叶家人毒害,他赚的每一个子儿都不会落进叶家人的口袋。 老开国侯不是没去官府告过,但叶芝浩上堂便道:「我的产业是宫中三公主委任置办,是不是皇上私产我没胆子追问,不如请皇上与三公主到堂上说清楚讲明白!」 一听是皇上的私产、三公主委托,哪个想要官帽的还敢追查到底,府尹哈哈一笑,下阶与叶芝浩说说笑笑。 「侯爷劳苦功高,皇上委托重任、另眼相待,千万不可辜负皇恩,这真是任重而道远,侯爷辛苦了,有闲再来下官家喝杯水酒。」 「谢大人体谅,那这案子……」 府尹哈哈大笑,「哪有什么案子,都是自家人,劝劝就行了,老侯爷你也真是大胆,皇上的小金库也敢伸手。」 老开国侯对事情的转变颇不能接受,不对呀,府尹大人,你不是向来以清正廉明、公事公办闻名吗?怎么一副要我们私了的模样?我不能接受呀。 府尹接收到了他询问的眼神,用无言的眼神回他,心中呸他一脸,你是什么德行,你儿子可是俊杰,人家能攀着皇上公主,你能吗?你真当老子瞎了吗?不捧着你成器的儿子,难不成还头脑发昏的捧着你的臭脚丫? 然而为了有银两过活,还有叶芝浩日进斗金的才能,他怎能一个子儿都拿不到,老开国侯管不了脸面,坚持道:「说不定这逆子撒谎呢!」 「所以你要找皇上与三公主对质吗?」这么不上道的人,怪不得家事乱成一锅粥。 老开国侯又怂了,谁有那胆子啊,皇上最近威严日盛,连齐国公府都落马了,自己这个三流已退场的老侯爷哪有这胆子。 而且三公主与这个逆子相熟,常看他们有说有笑,她还不得帮这个逆子遮掩,他这闷亏是吃定了! 于是他灰溜溜的走了,从此即便叶芝浩有点石成金的才能,背后是金山银山,也不关老开国侯的事,全都是兴和帝的私产。 是否狐假虎威,假借兴和帝与三公主的势,没有人这个胆子质问兴和帝与三公主。 所以赵惠儿哭得再伤心,老开国侯也不为所动,反而嫌弃她太会乱花,对她发了场脾气,他忽然觉得不会乱花钱的老婆子还是比较好的。 赵惠儿这才发现,自己用尽心机、使尽手段、做尽手脚,竟嫁给一个又穷又丑又没钱的三无老人,一时悲从中来,这一次她是真心真意的哀号痛哭,恨不得自己当日没有李代桃僵,这样受苦的就是蔡明怡了! 这事会传为京城笑谈,也是因为蔡明怡从中散播的关系。只不过蔡明怡散播这话,原本只是为了报复赵惠儿,却不知把自己也给拖下水,让她自个儿名声坏了。 这事追根究柢,就是她想用迷香设计开国侯叶芝浩,本就是件丑事,她还大肆宣扬,最难堪又可笑的是,在这件丑事里,她竟被赵惠儿那样目光短浅、行事不得体的表妹给黑吃黑,这可真是蠢得没边了! 谁家敢有这样蠢得没边的媳妇与主母,就连她本身的手帕交后来也羞于与她为伍,她的名声彻底坏了,竟找不到婆家可嫁。 此事从此传为京城笑谈,若说京城第一世家,众人还得嘴皮子磨一磨的讨论,若说京城第一愚蠢的世家,大家异口同声——忠明子府排第二,还真没人敢排第一呢。 贤妃顺利生了四皇子,这个婴孩姿容秀美,见人便笑,名为尹喜。 兴和帝这个抱孙不抱子的名言信奉者,在尹喜出生后可说是饱受折磨,万般折腾。 尹喜相当喜爱被人抱,对一直不肯抱他的长胡子老爹升起一股征服的豪情壮志,不论被谁抱着,只要见到兴和帝,一定啊啊两声,张开双手,一副「你快抱我,你不抱我绝不干休」的态势,最终让兴和帝败下阵去。 抱了这个软软小小的小东西,兴和帝心里的父爱就慢慢泛滥成灾,每日没抱上一回,身心皆不舒爽。 等尹喜渐渐长大,就算能站能跑能跳了,但只要见到兴和帝过来,那是两腿就蹬个老高,非要父皇抱不可。 以前父子相拥是多温馨的一件事,但现今的尹喜身子肥嘟嘟,肚皮又软绵绵,重量可比一只小猪崽,整日操劳国事的兴和帝上次抱了一下,差点扭了男人最重要的腰,现今见了这肥崽都有点腰疼的感觉。 「别撒娇。」 「三哥哥。」 一道痩长精壮的身影走来,语气严厉,但是尹喜一伸出手,他便把他扛在肩上,又举得高高的,乐得尹喜咯咯大笑。 兴和帝看着这个英姿飒爽的三儿子,他身上没有往日的凶性与阴暗,已长成了一个允文允武的英挺少年。 第48章 「大哥哥回京了,我跟三姊姊要他进宫来。」 尹承在边关经营药材生意,今年到边境去看货,之后就可以放手给底下人。这几年边关大胜、战事止息,朝廷休养生息,而齐国公一派在无天城血书被揭露后,许多人中箭落马,这一派没落了不少,因此就算齐国公重新上朝,也没有以前的气势了。 过去因兴和帝信任齐国公府,他们才有底气嚣张,当兴和帝对他们失望透顶,间接的削弱他们的权势,又多的是罪证能让想打落水狗的人提出来,大至贪污,小至家中仆役仗势欺人,罪行罄竹难书,落井下石的人无数。 兴和帝没有推波助澜,也并未止住这风波。 魏彩薇想杀害贤妃与尹喜,手段之毒辣,已经让给过她无数次机会的兴和帝心冷。 而齐国公明明知晓他对边关的看重,却在粮草上动手脚,这些人口里虽敬他爱他,内心里打的算盘全都是一己得私、一族兴旺、一世富贵,他给予的耐心包容终于用罄。 尹承早已成年,这些时日在外头当家作主,让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就连兴和帝见了这个儿子也险些认不出来。 他晒黑了许多,笑起来眯着眼睛,笑声豪爽宏亮,有妻万事足的他提到自家妻子,脸色柔和万分——他于逐出宫的半年后成亲了。 在他一无所有时,有一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他,这是他一生中,也许会是个向自己那些身处富贵窝的儿孙讲一百次也不厌倦的故事——一个什么都失去的皇子,爱上了一个坚毅勇敢的姑娘,并且这个姑娘也愿下嫁于他。 一起进宫的还有翻案后继承辅国公爵位的廖先化,他在城破之前早已送走城内大多的百姓,与剩下的部属断后,他的义举在翻案后传遍大江南北。 但他本人不擅政事,也不贪恋权势,因此只领了个军中训练士兵的教头间职,每日去教这些士兵打架,现在则是坐等小小外甥孙出生。 遥想尹承在宫中的呆板,跟现今能侃侃而谈旅途上许多趣事这大相径庭的模样,兴和帝可以感觉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喟叹与大儿子间的生疏也许永远也难以弥补。 逝者如斯,自己终究还是对不起廖家的。 「靖心已有孕,过些时日就要生了。」尹承报喜。 尹常欢连连贺喜,尹承爱上刘大德的二女儿刘靖心,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坚毅与刚强,刘靖心当初欲嫁的条件只有一个,若有男胎,定要有一个继承刘家门楣。 尹承那时什么也没有,对肯下嫁的刘靖心只有万般感谢,便答应此事。 当初尹常欢相当看好这门婚事,而刘大德更觉得竟然有男人看上自家这个男人婆,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立刻嫁女,哪怕尹承已非皇子还一无所有,不赶快嫁,刘大德唯恐煮熟的鸭子飞了。 听闻媳妇的喜讯,兴和帝大喜,赏赐了一车又一车的婴儿用品,贤妃也添了些,那些当初讥讽刘靖心的闺阁小姐,又怎么会想到尹承在廖家翻案后重新上了玉牒,兴和帝更是立马就封了他一个平川王,刘靖心直接当上了平川王妃。 听说旨意下达后,刘大德喜得在家里大醉三日三夜,抱着酒坛子边哭边呢喃——谁说我家靖心嫁不出去,她一嫁就嫁个好的,哈哈哈,爽快、爽快! 尹承抱着过来讨抱的尹喜,他发觉似乎很久没见到尹常安了。 「五妹妹呢?」 尹密面有不豫,尹常欢平淡道:「她在魏昭仪处。」 尹承吃了一惊,见两人似习以为常便住嘴了。他知道朱嬷嬷死后,尹常安搬出永宁宫就变了,最后只能道:「我不在宫里,五妹妹年纪小,你们多看顾些。」 贵妃降为昭仪,但仍住在丽春宫,用度也并未删减过多,只是兴和帝几乎没去过,那里形同冷宫。 向来坚定站在贵妃这一派的大公主尹常欣这些年愁白了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可是把身家性命、未来的荣华富贵都押在贵妃身上,哪知风云变色,齐国公一派像斗败的公鸡,贵妃更是沦为昭仪,皇上也没有要立尹正当太子。 她这一局押错宝,可亏大了,偏偏她以前表现得十分张扬,每个人都知道她是齐国公一派,她跑不了,只能干着急。 魏昭仪生性高傲,自己不过劝了几句,要她向贤妃及父皇服个软,她便破口大骂赶她出来。 「大姊姊何必让娘娘动怒?」 尹常欣被骂得灰头土脸,见了这个时常在魏昭仪处打转的五妹妹尹常安走过来,随走动摆荡的裙子漾出了曲线。 她声音软糯,这些年脸长开了,已经是个小美人,而她说话向来柔软又贴心,在魏昭仪处竟很得脸。 尹常欣常想,这个墙头草是真正有本事,从贤妃到魏昭仪处全都混得好,如今被她软糯的口音一问,她的气就消了一大半,虽很瞧不上这墙头草,尹常欣还是诉苦了。 「昭仪仍是这般倔强,服个软身上是能掉几斤肉?父皇对她如此长情,她只要服软几句,父皇不就回心转意,到时还有贤妃跟永宁宫什么事?」 「有实力自可倔强,大姊姊,你说是吗?」 现在齐国公府势力大不如前,魏昭仪在后宫也不受宠,好一点的是尹正仍有一争太子之力,不论如何,兴和帝对尹正仍是待见的。 「现今父皇冷淡昭仪,四皇子尹喜又十分得父皇的疼爱,永宁宫日子红红火火,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想当初贵妃是什么处境,贤妃又是什么没落的处境,唉,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尹常欣酸言酸语的说。 自从贵妃被降为昭仪,势力大减,她这个齐国公派以往是人人奉承,现在竟也有人敢当面说她酸话,这日子让她过得太不称心了。 「大姊姊也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后说不定是我们笑看永宁宫呢。话说四姊姊也该到嫁人时候,我听说近来朝上出现一名悍将,咱们在武官那儿吃亏,就从这里补回来,若笼络成姻亲,对齐国公与二哥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墙头草竟也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尹常欣大声称善,对她另眼相看,她们缺的就是武官的支持啊,她连忙喜孜孜的出宫去齐国公处。 见状,尹常安脸上笑意淡去,变成一片阴森。 【第九章 总算抱得美人归】 过了几个寒暑,京城又更繁荣了,开国侯叶芝浩被称为不务正业小侯爷,与三公主尹常欢合在一块搞的阵仗,一开始众人都摸不着脑袋。 第49章 当他又大张旗鼓叫许多人挖坑时,有人问开国侯原因,他冷冷道:「脏。」 这不是有说跟没说一样吗?挖了那么多坑,墙都灰扑扑的了,怎么不脏? 有人大骂「劳民伤财」,开国侯可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叶芝浩回复的语气冷洌,「劳了谁的民?用了谁的财?」 对方无言以对,叶芝浩在京城开了商街,才几年时间就财源滚滚,这次他挖的坑全都在自己的商街上,自己付银子请人,有何不对? 说来也是件传奇,这叶芝浩一开始在京城开了商街,只收店铺钱,初始他大江南北四处奔走,只要是地方闻名的工艺他便三顾茅芦。对他而言,他知道这个世界太落后了,要发达起来,科技人才很重要,而现在的科技人才就是工匠。 此时工匠地位还很低,哪见过真正的京城大官,而且还是个见得着皇帝的侯爷亲自来访,诚惶诚恐吓得腿都要软了,心想这是要抢自家的吃饭手艺,交了,家族手艺便断绝,不交,恐怕性命难保。 想不到对方却邀请他们上京,所租店面前半年房租半价,若有特殊技艺又租不起店铺,开国侯也愿意付大钱让他们在他的工坊工作。 工匠们全都傻了,眼前的大官怎么没像戏里那样想要强取豪夺,反而对他们的技艺十分感兴趣,也能提出一些振聋发聩的意见,显见不是他们想的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官。 京城呀,许多人一辈子也没去过,就因为这门技艺,他们能去了吗? 而且侯爷还提出最令他们难以拒绝的条件,那就是他们若上京城,他保证会让他们的儿女有受教育的机会。 让孩子在京城里念书是所有爹娘的梦想,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匠人互通消息,带着自家手艺去见叶芝浩,只要得他赏识,便能上京在他的京城商街上租店铺。 虽然条件有些奇怪,店铺要每日打扫干净,半年要做一次大打扫,需成立商街委员会,要每个月集思广义构思该月的活动项目。 原本还有些怀疑这么好的事怎会落到自家头上去,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一到京城见了那商街,铺的石板又大又好,店面宽敞,整条街一间一间的店面设计整齐划一、栉比鳞次,漂亮的红砖、绿色的竹柳,将这街巷弄得像幅画似的,顿时打消他们的疑虑。 每个人来了后几乎没有后悔过,纵然店租一年年提高,但是人潮络绎不绝,每个月变换的活动新奇有趣,而且都是在这开店的人想出来的。 他们受到重用,才能能够尽兴的发挥,他们将这里视为一个真正的家,当叶芝浩告诉他们他挖的坑也就是下水道的妙用时,这群自小学习技艺的人比常人更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也瞬间就明白了叶芝浩的用意。 于是他们花了巨资,请了许多工人,将商街附近全挖了,当下大雨时,商街再也没有积水,物品也不会因淹水受到损害,环境又能保持干爽干净。 没过多久,开国侯、平川王、辅国公的宅邸也同时动工,挖了同样的下水道。 效果很快就出来了,每当大雨过后,他们宅邸不会积水,因为有下水道排水的关系,很快就变得干爽,也从未有下人得到疫病。 兴和帝召见了叶芝浩等人,三人献上图纸,将整个京城的下水道建设画在这张图纸里,那是召集无数的匠人实地考察地形,花费了许多人工与心思的设计,就这么简单的交到了兴和帝的手上。 兴和帝不得不承认这个开国侯真的很上道! 而叶芝浩承诺匠人的事,由尹常欢广设学堂做了开端,当知识学问更快的推广出去,名门世家也不再具有垄断的能力。 这个时代正在急速的改变,从孩子牙牙学语到进学堂不过十年,秀才里已经有不少是寒门贫户出身,在朝中逐渐形成一股巨大的势力,将会颠覆这个由名门世家所统治的天下。 此外由叶芝浩所领导的浩瀚工坊捣鼓出许多新花样,并且献给朝廷用在各方面上,让现在的皇帝兴和帝及未来的皇帝再也不必看名门世家的脸色。 尹常欢带着尹密一起建设学堂,她得到许多的赞誉,但这些她都归功于兴和帝,并称自己与其他皇子皇女皆是奉了兴和帝的旨意所做事。 于是本想用女子争名、牝鸡司晨来攻讦尹常欢的齐国公一派,再次尝到无从下手的憋屈感,而百姓高呼兴和帝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兴和帝的名声被推得崇高无比,皇权也高度集中,整个皇朝步入最兴盛和平的状态。 兴和帝看着自己这个聪慧女儿,心中欣慰,但是看到一整日没用心在政事上,只顾着他的小工坊,坐领朝廷干饷的叶芝浩似乎动不动就找自家女儿说话,让他心生危机感。 不行,叶芝浩恶名在外,不爽就干翻一家子,他的女儿可不能跟坏小子牵扯上。 不要靠近我女儿,不要跟她讲话,不要对她笑! 一个傻爹爹该有的心理阴影,兴和帝一个不落。 尹常欢觉得最近的兴和帝有点疯疯的倾向,不知是不是男人也有更年期,所以她这个皇帝老爹开始不正常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参加的这是相亲宴吧?由她老爹举办了好几场后,他亲近的臣子似也得了旨意接力办着,她摸摸自个儿的脸皮,超过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吗?已经老得需要相亲了吗? 全京城的子弟再加上京城之外的俊才,满满当当塞满兴和帝的别庄,全是兴和帝邀来的,男女大防也不严,可互相交谈几句。参加的公子们装得文雅,姑娘们个个含羞待怯,结果这些相亲宴没成就了她,倒是成就许多痴男怨女,最近京城的亲事办得可真多啊。 这次的相亲宴和过去差不多,兴和帝出场讲了几句嘉勉的话就赶回去办公,皇家人全来了,尹正忙着去大臣处攀谈结交,尹密带着爱乱窜的尹喜与一班青年才俊谈话,尹喜因为无聊,正趴在尹密的肩上四处张望。 「五姊姊、五姊姊!」 大概是对没抱过他的人尹喜都特别的有征服之心,一看到尹常安就不断的叫唤。 他四肢挥动,体重又重,尹密一个不留意就被他挣扎下地,他一溜烟跑进女客集会处,尹密不方便进去,只能在外干瞪眼,幸好尹常欢立刻就去追他了。 他的小短腿跑得很快,等到尹常欢捉到他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后院的厢房。 「五姊姊、四姊姊、大姊姊呀!」 他肥软的手指向远方,尹常欢就看到尹常欣、尹常安扶着尹常福,身边没有任何宫女跟着。 三位公主竟没有任何宫女陪同,本身就有些怪异,再仔细看,尹常福不正常的瘫成一团,被两人扶着,却像有点意识似的双手乱挥,彷佛在挣扎。 她愈看愈不对劲,牵着尹喜过去时,尹常欣脸色变了一下,却马上笑着解释—— 第50章 「四妹妹喝多了果酒有些醉了,我们扶她进房休息一会。」 尹常安看着三姊尹常欢,一如幼年时所仰望的光芒万丈,任何阴私诡诈之事砸到三姊姊身上只会让她愈加强大与高洁,这一刻,比尹常欣更能言善道的她竟不敢去看尹常欢的脸。离开永宁宫才多久自己便面目可憎,往日永宁宫的美好记忆彷佛是旧梦般,连回想都模糊一片。 尹常福眼角含泪,模糊间看到眼前的人,三公主是永宁宫的,自己是丽春宫,别说两者水火不容,母妃常常咒骂永宁宫,就连自己小时候害尹常欢落水,毁了她寿礼的事也还历历在目。 她明知没有希望,却像要死的人般只求有一点点指望的挣扎,她喃喃道:「救我……」声音微弱,彷佛小猫似的哭叫。 尹常欣见墙头草一句话都不敢说,不由得气急瞪她一眼。平日不是很会说吗?现在遇见大事却像个哑巴似的,真是不中用 她呵呵笑道:「四妹妹醉胡涂了,说些胡话呢,三妹,这是魏昭仪与齐国公的意思,不关你的事,你就当成没看见吧。」 一旁的尹喜已跑进附近的厢房,随即捣着鼻子冲出来,童言童语道:「房间有人,很臭,一个男的,羞羞脸,不穿衣服。」 尹常欢闻言怒火攻心,这种下作的害人手段,尹常安怎么会掺和这种事! 她举起手当场就甩了尹常安一巴掌,恨铁不成钢,把她打得脸偏过去。 尹常欣吓一跳,只见尹常欢随手一扯,把已经快昏迷过去的尹常福扯到自己的身边,让她靠着自己。 尹常福的泪流了下来,害她的是她的亲生娘亲,救她的却是娘亲天天咒骂的人,她无地自容极了,也感谢至极。 尹常欢不待尹常欣来抢人,立刻对尹喜道:「去把三哥哥叫来,说有男客走错进到女客休息的厢房,要小声的在三哥哥的耳朵旁讲,别惊动别人。」 「好!」尹喜一下就窜得不见。 尹常欣想抢回尹常福,尹常欢回身一脚踹断身边小树,这几年她健身跟学武可不是假的,她气势威严凛洌,竟比大公主尹常欣更有长姊及公主风范。 「大姊若是近身,我就认为你想对我不利,我也只好自卫,至于自卫下会做出什么暴行,我自己也拿不准。」 见她一脚踹断小树,还有尹常安被她一巴掌打得脸瞬间肿得像猪头,尹常欣可不敢试其锋芒,原来她有在学武是真的,真不像个闺阁小姐,但她又不敢惹她,只能在心里腹诽,随即干笑几声。 「三妹这是何必,这是魏昭仪与齐国公的意思,四妹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一门好姻缘。」 需要用到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说是好姻缘,真把他人当傻子了! 「这么好,你怎么不休了你的驸马自己嫁?」尹常欢冷言讥剌。 「这是魏昭仪与齐国公的意思,四公主受尽荣宠,难道魏昭仪帮她安排的亲事会害她吗?」 被说得有点怒了,尹常欣跳针一般再次抬出两人头衔,一个是四公主亲母,一个是四公主舅父,这两个人连手安排,尹常欢只算是外人,还是别管闲事,趁早知难而退。 尹常欢只想呸她一脸,一想到兴和帝这个大女儿是非不分的兴风作浪,她就为兴和帝委屈,堂堂公主为一个朝臣与昭仪尽心尽力,实是忝为公主。 「大姊,你告诉我,若你在父皇的别庄不知羞耻、败坏皇家风范的与人私通,大批人马将会在你衣衫不整时进入房间捉奸,之后你再嫁给这个污辱你的男人,你还认为这是门好姻缘,那大姊的想法真是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常欢十分佩服,想必父皇对你这种陷害亲妹的伎俩也会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现在兴和帝名声鼎盛,威严也日盛,想到自己这个父皇,尹常欣也有点犯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尹密来了。 他身边随行两人并跟着一群婢女,两人一个是叶芝浩,一个是俊雅着急的少年,那正是齐国公的儿子魏行若。 他焦躁问道:「表妹还好吗?」 后头几个婢女迅速向前,她们个个孔武有力,是叶芝浩从民间找来的练武女子,放在尹常欢身边保护她,这些婢女奉命将尹常安护住。 尹密与叶芝浩进入厢房,没多久拖出一个衣衫重新整理过的中年男子,他拢了拢衣物,若无其事。 魏行若见了这男子怒由心生,那男子却笑了起来,「这事若声张开来,魏家可跑不了,你要喊人就喊吧,老子不怕丢脸,还觉得脸上有光呢,瞧瞧老子老婆都死了几个,齐国公府还迫不及待跟我联姻,这娇滴滴的四公主,可是她亲母妃与亲舅父要送到我榻上的,看闹开后谁有脸。」 魏行若气得发抖,脸都红了,却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余小将军误入女众厢房,快请吧。」 尹密踏前,面无表情催赶,实则内心有满满的怒意,以他自幼的处境,他看不惯欺负弱小孩子的人,而在尹常欢的熏陶下,他也同样看不起欺辱女人的男子。 他的手按在余地道肩上,微一使力,余地道吃痛,他原本以为这三皇子与魏行若一样,就是个软蛋,看这三皇子干的都是什么事,陪三公主一起为那些又脏又臭的贫民建学堂,有够没用,却想不到他双手有力,眼神深处有一种震慑与威猛,让他的心猛地一寒。 二皇子这些时日时常拜访自已,对他说话也有些巴结,余地道觉得就算贵为皇子也不过尔尔,想不到这小二皇子许多岁的三皇子却完全不同。 而开国侯叶芝浩一天到晚指挥人挖坑挖地道,又爱财至极,他原本也以为这是个不务正业的贪钱竖子,想不到他气息沉稳,眼神如猛虎。 尹密眉目坚毅、眼底深处满是寒光,「请吧,余小将军。」 两人似都很不好惹,余地道气势稍弱,哈哈一笑,「本将军醉酒走错路了,失礼失礼,本将军这就离开。」 之后尹常福被扶进房里,太医来看过,已经无事,在场的几人才知晓她与魏行若是青梅竹马,互有情意。 只是齐国公府大不如前,虽仍有文臣投靠,但武官那里与齐国公府誓不两立的态势十分明显,任其如何拉拢也没有用。 尤以最受众武官尊敬的辅国公廖先化为最,齐国公设宴,他带一批人笑呵呵的狂吃海捞,吃饱喝足把嘴角的油一抹,杯子一砸,翻脸不认人的辱骂一番就痛快走了。 因余地道是新近窜起的将才,又与廖先化那一派不和,齐国公府想拉拢他,便欲与其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