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秀天师》 楔子 天外天。 仙署白玉京,居三千世界之央,乃仙班司职稳固天道秩序的地方。 有言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如今司职仙署白玉京的正是“玄”、“黄”、“洪”和“荒”四大天仙,分别坐镇东西南北四方天幕。 在四座镇天门环抱的光阴长河之中,弥漫着混沌雾霭。 一条千里赤体且人面蛇身的庞然大物从中探首而出。 威仪横生,俯瞰众生。 它是烛九阴,天道秩序维持者之一。 广大的瞳眸中瞑晦不定,开阖间便是昼夜轮替。 且吹气为冬、呼气为夏,并执掌风雨... 只不过在这烛九阴广硕的背脊之上,伫立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手执玉剑,一手撑着荷叶伞。 他面色讥讽地望着头顶如同牢笼一般,囚禁三千世界的四座镇天门。 少年郎凉薄一笑,轻轻放下手中的荷叶伞,抖了抖手腕。 一缕浩然正气缭绕五指,正娇柔! 余策五指猛然攥紧,一步踏出,振袂升空。 紧接着,如决堤般洪水的汪洋剑气自那三尺青锋处肆意倾泻。 化为四道通天霞光,悍然冲撞向四座镇天门。 轰隆隆! 犹如神人擂鼓,气势磅礴! 金碧辉煌的四座镇天门刹那间崩碎,坐镇其中的四道金光虚影也随之湮灭。 四方天幕被撕裂,原属白玉京的造化气运从中流溢,遁入三千世界。 天道。 崩塌!!! 不过这一切始作俑者的余策,神情淡然,双手负后,遥望无垠穹空。 他轻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堂堂仙庭四大天仙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掠夺三千世界气运。” “并借稳固天道之由,封禁下界,锁锢苍生,乃至百年间竟无一霞举飞升成仙者...” 白衣胜雪的少年郎冷笑道:“如今我一并毁之,岂不美哉!” 说罢。 烛九阴摇晃千里之身,搅动混沌雾霭,带着少年郎重新隐于其中,不见踪迹。 就在这时! 寰宇内四道遮天蔽日般的模糊身影齐齐出现在混沌雾霭的边缘,各据一方。 这四位伟岸之人,周身仙光缭绕,散发着难以抵御的无尽威压。 同时还有无法遏制的勃然怒气! 其中一人忍不住怒吼道:“大胆妖孽余策!竟敢违逆天威,毁坏我等大道根基!!!” “黄、洪、荒,你三人且随我去重启通天鉴。一同显化万界,诛杀此獠!” …… 云海之中,霞光万里。 一座垂柳如瀑的仙岛喷薄着紫色雾霄,屹立在万道金光之中,仿佛琅嬛仙境。 仙岛上,有人身穿一袭白袍,双手负后翘首望着眼前将近有两丈高的菩提树。 他不时地轻抬脚尖,再轻轻落下,倒多了一份娴雅之意。 少年模样的白袍男子叫余策,是万事都留有计策的意思。 名字是让市井中一个落魄老道士根据生辰八字算卦起的,总共花了二十两银子。 那时候,余策逢人就让他们喊自己的名字,并且理应多叫上几声。 毕竟这名字值上二十两银子。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 除此之外,余策还是问心斋的弟子。 只不过这一个门派就两个人,他和他师父。 师父是掌门,弟子是代掌门。 不过在他拜入门派的第二年,掌门因还不起三两银子在祖师爷的坟头上吊自杀了... 那时余策才十三岁,就已经要踩着草鞋上山找坟头为他的师父及祖师爷上一炷香,烧两吊纸钱。 上坟的那天夜里,他想不明白地问。 自己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曾亵渎过神明,可是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开眼呐? 先是夺走了他的爹娘,又是带走了他师父这个至亲之人,就连名字都是花钱买来的。 仿佛像他余策这种人,生来就该受到这种待遇。 自此,余策一人撑着问心斋默默长大。 见惯了江湖轶事,也经历了朝堂纷争,但心中始终牢记一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因为这句话是师父教给他的唯一一个学问,也是余策唯一一个可以学到的学问。 可是如今,他却因为这句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而且就在刚刚,他不留余策! 咕咚! 一朵青莲悠然从水中冒出头来,在清幽的湖面上惊起阵阵涟漪,恬然淡静。 余策似有所感,踱步走到石桥端,只手捻触这朵秀丽不凡的青莲。 他顾首览望这片寂静的芙蕖池,眼帘低垂,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此境良久,应是快了。” 话音刚落。 云海翻滚涌动,无垠密布的雷光电影闪现其中。 天幕开始昏暗,转眼间狂风大作,风雨飘摇。 余策霍然抬头,毅然腾飞升空。 在这万顷乌云下,他一人披头散发,身着一袭白衣,独立半空当中。 余策刚略微挪移了一下脚步,忽然一道惊雷霹雳从浓墨色的云海中疾驰而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劈闪而来。 不过,余策只是嘲弄地笑了一下,轻轻一振袖袍,将那道雷霆万钧般的雷光给轻描淡写地打散了。 余策双手轻拢,向后理顺了一下墨发,轻声说道:“世人说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亦可更上一层楼...” “可是这一楼,我却不是很欢喜...” “所以...” “我余策百尺竿头后,便要捅破这一层楼。” 刹那间,电闪雷鸣,乌云滚滚,似要将激荡的雷池倾泻而下,亡此狂生! 云海之上,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余策,你修行不易,破境更不易,为何独独非要挑战天威。” “这,不是尔等所能抗衡,速速退去方能饶你不死!” 又一道响彻云霄的威严声音骤然响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吾等当散去其肉身,将其魂魄分别打入大千世界,祭养天地,以证吾尊!” “杀!杀!杀!” 金戈杀伐之声不绝如缕,自穹顶传来。 声声庞然,声声入耳。 但浮立于天地间的余策,却对此充耳不闻。 他只是双手负后,默然看着自己脚尖,随即洒然一笑。 余策将一手负后,一手握拳置于腹前,向前踏出一步,朗声笑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 泠泠! 一柄洁白素剑悄然浮现在他的手中,剑锋凌冽,遥指万里苍穹。 余策轻挑剑尖,振袂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顾天地间众生的弥天骂语,往这穹顶上砍刺而出。 偌大的苍穹竟然在这一剑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开始浮现出龟裂的断纹。 “何物狂生,不法乃尔!” 仙人震怒,有金色大掌捅破云海,五指微捏向下捞去。 就在金色手掌将他裹挟住之时,余策衣袍猎猎,披头的散发漫天飞舞。 长剑被他横立身前,微微下点,顿时以双脚为原点,向四周方圆万里延展出一面禁墙。 避免殃及身下芸芸众生。 接着,素剑现白芒。 滔天剑气如决堤的洪水般向四周流涌,直接将那只巨大的金色手掌捅了个千疮百孔,然后化作绮丽金霞。 所过之处,云雾蒸腾,大有烈日熔金之态。 不过好在有禁墙阻隔,防止了脚下山川河海的破碎。 余策哈哈大笑一声,狂笑说道:“三小鬼各自肚肠,不过如此!” 说罢。 他再次腾跃升空,左掌在前推,右拳向后移,如大弓拉弦。 狠狠地撞向重新汇聚收拳为掌的巨大金色拳头。 可这无异于蚍蜉撼树,谈何易?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众生惊骇。 只见两拳相接,在天际激起一道漪澜。 旋即,男子后脊处一道剑影冲出,附着在素剑之上。 在刺穿巨拳后,凭借后劲又将苍穹给砍上一剑。 整面天镜,剧烈摇晃,岌岌可危! “洪荒老贼,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金色手掌的主人怒吼道。 砰砰! 道音滚滚,神谕降世。 穹顶之上有人手持一杆长戈,挥舞着向下抛刺。 金戈流霞缭绕,瞬间划破天穹,洞穿了他的腹部。 余策闷哼一声,张嘴一口鲜血吐出,腹部鲜血汩汩而流,将一袭白衣浸染红透,极为凄惨! 铮铮! 素剑重新返回他的手中。 余策想拄剑挺立身子,可是雷劫阵阵疾如雨,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 雷劫过后,余策面色孱弱,已然七窍流血。 可是他觉得… 这雷劫,还是不够看! 余策癫狂未休,目光向上,逼视苍天,朗声笑道:“贼老天,奈何我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能打。” “三千雷劫又如何,你就算再来万劫我一样不亡!” “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余策嘶吼一声,墨发翻飞,衣袍猎猎,若疯魔一般向头顶投掷一剑,抵御万般术法。 然后,自己捏拳升腾,欲以身碎天。 “竖子尔敢!” 仙人惊怒,着力镇杀此人。 可是余策当有万夫之勇,刹那间就逼近穹顶,一拳递出... 咔嚓! 天镜裂纹横生,方是时一块天顶塌陷,惊心动魄! 万物噤声。 独有一声瓷器破碎般清脆的声响在天地间响起,也在众生灵海中响起。 奄奄一息的余策自万里穹空坠落,他呢喃笑着:“明哲保身和为生民立命,我还是倾向于后者一些...” 从此,修行文明发生断层。 一段辉煌的修行史被人抹去,一个大境界被凿出于众生命格,不复存在。 第一章 依依东望 天地人三界,即指天庭、地府、人间三个地界。 作为同人间阴阳两隔的地府,被称为亡域死境,由阎王主宰! 阴曹地府,乃一个妖邪蛮荒之地。 不过在这个地府,却有着存在活人的二十八个城郡,并且分别对应着星汉大渊中的二十八颗星宿。 据说这二十八城郡,已然与魑魅魍魉等众鬼展开了长达数千年的杀伐之争。 更有传言,说地府并非是真正的死人才存在的地方,而是一个人间驱逐罪民的流放之地! 但这个说法过于悚然,且无从考究,只能当作是一句妄言。 …… 黄泉地府的乌云如被打翻的一砚浓墨浸染,浓郁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此时,一座戒备森严的城池正被笼罩在乌云之下,方圆千里弥漫着阴郁的悲凉气息。 而在那苍凉壮阔的原野中,一座孤坟正与这座城池遥遥相对。 凄凄北风呼啸而过,席卷着的风雪零星落在坟头上,好似不留痕迹地要将其遮掩一般。 砰!!! 坟丘蓦然间炸开,泥土纷飞中伴随着骨节敲击的稀稀落落的声响。 一段惨白的骷髅手臂从中钻出。 这具尸骨的雪白手腕逐渐拧转,残破的指骨支撑在地表。 想要脱离大地的桎梏束缚,重现这世间! 就在这时,孤坟对面的城头上有一道人影出现,正迅速掠下城墙,疾驰着向此处奔来。 少年眼神冰冷,单手拽着一把比他还大的拖地重刀,在坚硬的地面上犁出了一道百米长的狭长裂口。 兽皮大巾迎风飞舞,自少年脖颈处滑落,露出了他那略微有些消瘦但稚嫩的面容。 一双剑眉却让他此时的杀气无比纯粹! 少年之名——许长安! 可是生在地府这个鬼怪横生之地,可就显得不太那么长安喽! 作为一城之将,许长安的职责,就是尽自己所能,斩杀一切对城郡有威胁的事物! 许长安一脚踩在坟丘上,两只手高举着拖地长刀挥斩而下。 已经钻出上半身的惨白骷髅被拦腰斩断,全身骨架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同时,头颅如滚皮葫芦一样在坟丘上翻滚着,最后滑到他的脚下。 许长安弯腰,一手捡起几近碎裂的头颅,放进了腰间悬挂的口袋中。 然后,他折身来到一棵枯树下将缠绕在树枝条上的兽皮方巾围在头上,只露出一双似鹰般犀利的眼睛。 茫茫天地间,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一位少年衣袍猎猎,蓦然回首。 许长安目光凛冽地遥视着天际的灰色雾气,手中拖刀缓缓举起。 恰似一叶剑兰遥指迟来的春意。 过了一会儿,许长安才回过身来,抬头望着城头大门高悬着的破旧匾牌。 遒劲有力的“东望城”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东望东望,依依东望,这望的到底是什么?” 许长安沉吟了一会儿,暗自摇了摇头,有些不明所以。 紧接着,他双腿微屈,独自一人掠上城头。 城头上,有一处马草堆积的箭剁,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头骨。 许长安打开囊袋,随手将先前砍掉的头骨挂在了箭剁上。 一位身披厚重银色盔甲的带刀侍卫来到他的身旁,俯首恭敬道:“许参将!” 话虽如此,但从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可以看出此人岁数至少已有一甲子。 对一个十六七余岁的小子却如此礼待有加,实在令人费解。 许长安微微颔首,对他毕恭毕敬的语气依旧是有些不自然,但城中的宿老说这是“规矩”。 有本事的人就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和“学无前后,达者为师”一个道理。 “城关近来有恙,切忌不可玩忽职守!” “让众将士打起精神来,死死盯住这大雾天堑,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通知我!” 说罢。 许长安将手中拖刀放在了望台上,从城楼中走了下去。 年迈的带刀侍卫面目含笑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眼中颇有赞赏之色。 旁边的一位年轻军兵走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瞥了一眼箭剁上的头骨,趴在他耳朵旁挤眉弄眼。 年轻军兵没正经地说道:“咱这位年轻参将大人当真是有龙骧虎步的大气势啊!” 老兵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虎父无犬子,东望城一代传奇许总兵声名远扬。” “其骄人战绩令地府二十八城郡都艳羡无比,他的儿子当然也不会差。” “不!” 老兵转即否定自己。 “与他的父亲相比仍有过人之处...” 年轻军兵抿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也难怪,父亲是东望城总兵,母亲是东望城副总兵,一家三将...” “可是...” 年轻军兵突然问道:“难道城中真的没有再比他母亲厉害的人物了么?” “让一个女子掌权未免太...” “闭嘴!” 老兵神色严肃,大声喝止了他。 “城中由谁掌权这是老城主的决策,哪能轮得到你在这风言风语。” “你要有这个能耐,空着的那个总兵的职位你可以去坐着。” 说到这里时,老兵心神微恸,有些愀然。 年轻军兵看见他动怒后,赧颜发笑,吞吞吐吐道:“我这不就是发发牢骚吗?!” 老兵一刀柄捣在他的腹部,骂道:“滚一边去!” “滚就滚,这就滚。” 没想到俏皮的年轻军兵真的蹲下身去,双手抱膝,朝一旁滚去。 盔甲和地面相撞的声音咔咔作响... 许长安来到城池中,跳动的炭火和嘈杂的人声。 一番热闹景象与城外的萧条之景大相径庭。 上至七旬翁媪,下至垂髫少年,都囊聚在一城之中,和平常百姓的坊间市井生活寻常无异。 刚踏入闹市,旁边一群在捉迷藏穿开裆裤的小孩就蜂拥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臃肿的红棉袄朝这里奔来,一个脚下没注意扑倒在了地上。 许长安赶紧走过去将她扶起。 小姑娘脸色脏兮兮的但又红通通的。 因为刚才的奔跑而气喘吁吁地呼哧呼哧着傻笑着。 “长安哥哥你回来了呀!” 许长安也不过十六岁,此时却有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许长安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那因为寒风而冻裂的小手有些心疼。 “地府天气,凛冬最为杀人,捉迷藏之际也要注意御寒。” 小女孩重重点头。 “知道了哩!” 旁边一个脑袋光光,只有额头留着一小撮桃形头发的男孩嘟囔着嘴。 “长安哥哥,每次你回来都是先和小言儿先打招呼,哪次福贵都是气不过的...” 说着,福贵眼珠滴溜转,嘴角上扬,有些坏笑地伸手去翻自己灰布棉袄身上的口袋。 然后,他握紧的小拳头递在许长安面前,突然张开,一颗山楂果平摊在手心中。 小福贵眉飞色舞,骄傲地说:“我有糖葫芦哦,要和我做朋友么?” 许长安笑了笑,刚想接过却又突然收回了伸出的手,用袖口帮他擦了擦流淌下来的鼻涕。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必的!” 福贵有些郁闷地看着许长安离去的背影。 “臭老头,我三岁才练剑,七岁就让我上战场,你信不信八岁我就能有我自己的棺材?!” 一个个头高一些的男孩在大棚下的茶肆里正两手叉腰。 正和一个身形佝偻老迈得不成样子的老头对峙着。 老头是个独臂,脸上的一双眼睛浑浊无光。 一身褴褛衣衫却能在寒冬天气中巍然不动。 独臂老人嘿嘿笑道:“瓜娃子,你要听话,越早上战场说不定你以后活的日子越长。” 在东望城,对于他们这些后生来说。 三岁习剑是常态,而七岁就必须上战场与阴魂白骨展开杀伐之争,这也是“规矩”。 七岁征战,类似于一种成人礼,也是一种“养兵”。 把这些快断奶的娃娃扔上战场,从小就开始熬炼他们的杀气,以备将来更快的成长。 当然,这并不是去让他们送死。 城中会派“兵匣”暗中守护,在关键时刻救其性命,然后再丢入战场。 反反复复,直到有一定自保的实力。 这就是所谓的“养兵”! 而这个独臂老人,就是“兵匣”! 男孩不为所动,杵在原地不屑道:“我信你个鬼啊,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独臂老人颤巍巍地转过身去,从背后的桃木茶桌上拎起一个鸟笼递向不听话的男孩。 只见鸟笼中困着一具袖珍阴魂,身体虚幻不定,脸面凶神恶煞,一口大獠牙裸露在外面。 凶恶阴魂在见到男孩后立马凄厉地嚎叫起来,胡乱地撞这鸟笼四壁,想要脱困。 小男孩立马吓得后退一步,大声喊道:“我给你讲,你可别乱来啊!” “拿上家伙。” 小男孩下意识地抄起脚边的竹竿,紧接着整个人就被瞬间缩小收入了鸟笼中。 独臂老者抿了抿嘴,拿僵硬的手指敲了敲笼顶。 “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先磨磨你的戾气。” 独臂老者刚要转身,就看到了路边的许长安,顿时来了兴致。 老者朝他招手道:“诶,长安小子,天寒地冻,过来温壶热酒暖暖身子啊?” 第二章 绿蚁新焙酒 许长安点了点头,来到茶肆,端坐在黑漆长凳。 “地府鬼天气无常,三月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就算是你这样精壮的小子也未必能消受得下来。” “正好,我这里刚酿好了百年的断魂酒,正好拿来养养魂,有了精气神,身子就不虚了。” 独臂老人佝偻着身子从桌下提起一只铜壶放在小泥炉上,然后用铁火钳夹起一颗木炭扔进了泥炉中。 过了一会儿,许长安先独臂老人站起身,为他倒了半土盆碗断魂酒,之后又为自己斟了半碗。 半碗清酒中,有丝丝寒气冒出,而且有一些阴森的面相水影,依次闪现其中,摄人心神! 许长安竟然连看都没看,就仰头一口饮下。 刹那间,一股幽冥之气冲击百骸,如蚀骨阴风般一刀一刀割动着五脏六腑。 许长安咬紧牙关,如此寒冷的天气竟然有豆粒儿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很快就将衣领浸湿。 对面端坐着的老头一脸希冀之色,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快了,快了! 马上就快了,成功在此一举。 独臂老头心中暗道,一只枯槁的手牢牢抓住大腿。 终于,许长安仰天长啸。 一缕阴魂从口中钻出,神色惊恐,正欲飞天而去。 不过独臂老人眼疾手快,投袂而起,一把将阴魂牢牢攥在手中,然后坐回板凳上。 许长安气喘吁吁,目光死死地盯住老者手中的阴魂,依旧心有余悸。 这阴魂,就是先前他下城拿拖刀砍断的骷髅中所蕴养的。 他之前认为那具骷髅不过是在地脉中待得久了,产生了些许灵识罢了。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强悍的阴魂埋伏其中,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伺机钻进了他的身体内。 不过幸好由城中的“兵匣”发现,这才避免了日后可能被这具阴魂夺舍的危险。 实在是太过阴险狡诈! 独臂老人玩味地看着手中的一缕阴魂,突然有些惊讶道:“呦呵,还是个有了百年道行的鬼煞。” “倒不白白糟蹋了我那一壶断魂酒。” 断魂酒,是以从城外拘禁过来的鬼魂而酝酿。 饮者可凭借其中的阴煞之气磨炼自己的精气神,对这蛮荒的鬼野平原来说也是弥足珍贵。 所以,刚才许长安一口饮下,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心肝疼。 不小口小口地细细品尝,确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但好在一躯之内,两魂相争。 将这具小鬼给惊了出来,不算亏。 独臂老人将阴魂随手丢入旁边的炭火炉中,顿时响起了凄惨的阴嚎声。 他稀松的雪白眉毛扬起,重新打量着许长安,笑眯眯道:“破境了?” 许长安汗颜,顿了一下道:“因祸得福。” 他随意微微捏拳,竟有春雷声隐隐约约从手心中传来。 当摊开手掌时,就会发现有紫色电光在指间缭绕穿行,气息凶厉! 独臂老人咋舌道:“啧啧,年纪轻轻就有了一身横练的筋骨,你这五雷正法的施用比城中的一些年长之人相比都是不遑多让。” “可有三气朝元了?” 许长安微微点头,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色。 之前五雷正法的修行一直境界停滞不前,两气朝元便成了他的瓶颈。 烦恼之绪萦于怀,这让他困扰许久。 如今,一杯恰到好处的断魂酒下肚。 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顺利开启了人体密藏中的“心神”。 加之,先前早已开启的“肝魂”、“肺魄”,正好是三气! 五雷正法,是黄泉地府二十八城郡中人普修之法。 因为此法专门克制阴魂鬼煞,对阴间鬼物有独特的克制力量。 而且,修行五雷正法,能让修法者更加适应阴间阴湿诡邪的环境,所以这是每个阴间生人都必须修炼的一种术法。 五雷分属五脏。 肝为东魂之木,肺为西魄之金,心乃南神之火,肾是北精之水,脾至中宫之土。 若能将人体五秘藏全部开启,便可攒聚五脏之气,会聚为一。 方能达于大道,掌握五雷之妙用。 在这阴曹地府中,若能开启一脏之气,便可力敌十年之鬼祟而无惧。 两脏之气可挡五十年道行的厉鬼。 三脏之气即刻镇杀百年鬼煞! 而这四脏之气的开启者... 可同时抗衡数名千年鬼将而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这五脏门府全开者,在二十八城郡中也是寥寥无几。 相传,也只有少数的几位城主达到了此境界,与万年鬼帅旗鼓相争! 许长安意念稍动。 刚才那具百年鬼煞立即就被从小火炉中拔身而出,被他死死地攥在手心之中。 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动弹不得。 哧哧! 一缕雷光从指尖儿溢出,迸射到鬼煞的阴魂之体。 鬼煞立马浑身颤动,发出阵阵阴冷的哀嚎声,气息逐渐衰弱了下来。 许长安兀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出手指在碗沿上敛下一些酒渍,在桃木茶桌上画了一个圈圈。 紧接着,他掐住这具鬼煞的后脖颈,就如同拎小鸡一般,将鬼煞丢入圈渍当中。 画地为牢? 独臂老人饶有趣味地看着桌案上已经被缩小了身体的鬼煞。 果不其然! 鬼煞刚想飞出圈子,就被一道桌面溅起的雷光击中,崩回了原处,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阴魂之体都被磨灭了大半。 没过多久,随着鬼煞一次又一次的撞击,道道雷光腾起,将其牢牢束缚在圈中,就像一座雷狱。 许长安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然后支着下巴看着奄奄一息的有着百年道行的鬼煞,轻声说道:“恨我吗?” 沉吟了一会儿,许长安点点头,好像自问自答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非常恨!” “可惜,我不是你,你以后也不会是我。” 想要夺舍? 许长安冷笑。 怎么会给你这个机会... 桌案对面的独臂老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一手拍案将壶盖震飞,将鬼煞收入其中。 他略微有些心疼地说道:“糟蹋东西不如留着酿酒。” 许长安站起身,走出布棚,仰头看着满天纷飞的三月大雪。 满城人望着大雪都开始收拾东西,低头散开。 他,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说,破境之前,依靠两气朝元勉强能抵御修行百年的鬼煞的话,现在三气全开后完全有碾杀百年修为鬼煞的能力。 想到这,经常冰冷着脸的许长安不禁露出微微笑意。 他转过身来,对独臂老人抱拳,俯首作揖,朗声笑道:“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谢长辈指点!” 独臂老人颤颤巍巍转身,嘴唇嗡动,喃喃自语道:“这心境大魔可比法境难破着哩!这心魔一旦破了...” “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许长安笑了笑,转身离开茶棚。 …… 在城中一处偏僻的拐角小巷,只有少少的几户人家。 许长安来到一座荒凉的宅院,神色复杂,接着推门而入。 庭院中央是一口石砌天井,井口几乎被大雪封住了。 但依旧有莹绿色的青苔若隐若现,然后两侧是两株枝干萧条的枯柳。 许长安一个人踩着青石板来到井畔,伫足凝望井底。 只见,白雪堆积早已与地面平齐。 他突然一手探入其中,臂膀收力,眨眼间一条水桶粗的铁索被拉了出来。 许长安侧身,用另一只手抓住铁索的一端,叠臂将铁索一段段地抽出,不一会儿就有将近十米长的铁索被拉出。 不过,铁索的另一端好像拴住了什么东西,再也拽不出。 许长安咬牙,再次发力! 砰!!! 铁索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青石板面竟然龟裂了,不难想像这铁索有多重了。 许长安眼神凌厉,一股杀气自全身喷薄而出,乌发纷飞,以脚面为中心,四周的积雪呈涟漪状扩散开来。 注视着锈迹斑斑和满是黑色血污的铁索,许长安喃喃道:“跑了?” 顷刻! 许长安猛然抬头。 只见,宅院堂屋的门扉突然被推开,一股阴风浓雾从中吹来,猝不及防地横击在他的腹部。 许长安闷哼一声,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砸落在府门的青石台阶上。 “哇!” 许长安一口鲜血喷溅,瘫倒在地。 殷红的鲜血将皑皑白雪浸染了一片。 一团黑色雾气悬浮在半空中,近在咫尺,差一点就要和他面对面了。 “桀桀桀,小长安,好久不见啊!”嘶哑又阴冷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 “为什么?”许长安强忍腹部疼痛,嘴唇颤抖,艰难地说道。 黑色雾气扭曲,逐渐幻化出了一张脸。 霎时间,一道黑雾身影静立在他身旁,竟长得和许长安一模一样。 “时候到了,自然就出来了。”黑影模样的许长安言语轻佻地回答道。 许长安内心惊疑不定。 这黑雾本是他父亲七年前从城外拘禁回来的一尊万年鬼帅。 奈何修为过高,无法一时抹杀。 只好暂时将其封禁在这城井大牢中,借井中罡气真火慢慢磨灭其道行。 自从父亲走后,这一关就是七年! 这七年以来,向来相安无事。 而且再有一年时日便可将其邪祟完全泯灭,没想到却早已脱困而出。 第三章 百鬼夜行 许长安单手悄悄负后,指间雷光萦绕,不容分说地腾手将雷光甩向面前的这具阴魂。 可是阴魂只是站在原地,面对气息恐怖的雷法竟然丝毫不惧。 正当阴魂正面接下这一击时,雷光突然化成了一条游蛇,很快蹿向空中,故意偏开目标。 阴魂皱眉,直接拔地而起,追上雷蛇,面色狰狞地张开深渊巨口,一口将雷蛇吞入其中,重新返回地面。 雷光在雾气体表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不见,接着它仰天打了一个饱嗝。 阴魂身影一闪,端坐在高堂之上,透过门槛睥睨着一脸不甘的许长安,讥笑道:“你很聪明。” “知道就算达到三气朝元的境界依旧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故意使雷击偏斜,就是想引起这城中高手的注意。” “可是,你真以为我这近十万年的修为只是修为?” 阴魂桀桀而笑:“许长安,毕竟是我看着你长大的...” “按辈分的话,你应该叫我一声鬼叔叔!” 许长安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阴魂许长安一挑眉,伸出雾手,然后一攥。 庭院中的许长安身躯骤然往前一倾,好像被人抓住脖子一般,朝堂屋中雾影握手的方向飞了过去。 哐! 许长安的身子狠狠地砸在了堂屋的椅子上。 木桌紧贴墙的一侧,摆放了一块灵位。 上面用烫金正楷写着“显考许公讳鸿远府君之灵位”,古朴深远。 黑雾看着灵位淡淡道:“你和你父亲许鸿远一样聪明,聪明得让我没法杀你。” 许长安冷眼看他,并不作答。 阴魂望向天际,颇有些感慨之色。 “当初东望城的宿老为了养兵,将初出茅庐的你父亲扔在了城外,那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 “当时我还是一名刚生出灵智的骷髅,成为了你父亲的第一个对手。” “你猜怎么着?” 阴魂看着许长安,突然哭笑不得道:“他娘的,竟然凭借一套盲打拳将我全身骨架给打了个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你父亲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胜利,而我就不服气,回到弱肉强食的乱葬岗,在里面摸爬滚打了十几载。” “终于靠吞噬他人阴魂而修为大增,成为了一名统御万鬼的地府鬼帅。” 阴魂唏嘘道:“你父亲呢,在那之后当然是大放异彩,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城之将。” “我们二人之后,十几年都在互相征战,他杀不死我,我也杀不死他。” “可是呢...” 阴魂指间嗒嗒地敲着桌面,缓缓开口道:“直到七年前的一次谋战中,我输他半子,就这半子...” “他把我困在魂狱中整整七年!” 阴魂睚眦欲裂,喘着粗气。 “如今我脱困而出,他人却死了,你说可不可笑?” 许长安冷声说道:“确实可笑,如果我有那个境界想要杀你...”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无须七年!” 阴魂愣住了,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虎父无犬子,死到临头了还耍嘴上功夫,你就真不怕我杀了你?!” 阴魂戾气大盛,一只手狠狠抓住许长安的脖子,目光逼视他。 “你杀不了我...”许长安两手抓住他的手,艰难地说道。 他挣扎着伸出一根指头。 “一,你不敢杀我,你若杀了我城中宿老肯定会有感应,到时候就算你是插翅,也难逃...” 许长安咬牙,伸出第二根手指头,声音嘶哑地说道:“二,我对你有用,你需要我带你出城。” “而且!” “第二点是建立在第一点的前提上,所以你没法杀我,也不敢杀我。” 阴魂眼神冷漠,沉吟了一会儿后,猛然松开了攥紧的手。 许长安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脸色通红。 阴魂两掌放置膝前,轻轻拍打。 “这么说,你肯带我出去?” 许长安渐渐缓了过来,眼中血丝逐渐褪散。 他微微点头道:“我日后对东望城有用,放了你又如何,将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很难理解,一介三气朝元的毛头小子,在面对一尊万年鬼帅之时,竟然还能口出狂言... 阴魂笑了,刚想说什么,陡然间脸色一变。 整个身子直接化为漫天黑雾,消融在了许长安的身上消失不见。 磕巴! 屋檐上有瓦片断裂的声音传来。 惊神未定的许长安似有所感,扭头向庭院中看望。 茫茫大雪中,一位青衫女子背负着一个三尺剑匣独立天地间,满头秀发随风飘舞,正目光凛冽地看着这里。 一股和许长安不分伯仲的纯粹杀气油然而生! 方仪? 许长安面容苦涩,站起身来,跨过门槛,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她艰难地走去。 雪地咯吱咯吱地响。 每随着他一步点落,许长安就愈能感受到她的杀气正在一次次增强。 终于,许长安站在了女子的面前。 铮! 一柄泛着寒芒的三尺利剑,刹那间从她背后的剑匣中飞掠升空! 女子俏脸轻抬,一手执剑,凝视着面如金纸的许长安。 许长安下意识后退一步,试探道:“方仪?” 女子蹙眉,疑惑道:“许长安?” 许长安点头。 哗啦啦! 凌厉的杀气陡然间崩碎,将四周大雪掀飞,两侧的枯柳上积雪簌簌而落。 被叫做方仪的秀丽女子皱眉道:“你没事?” 许长安干咳一声,没有说话。 现在情况特殊,许多事情并不能全盘托出。 闹不好,他们俩可能一齐都会葬身在此处。 许长安耸了耸肩,装作意态闲适的模样。 “没啥事啊!就是刚才修炼雷法,不小心逆行内力,伤到了,不算太严重。” “那就好。”仪轻声说道,然后将三尺利剑缓缓放回剑匣中。 剑锋藏掩,匣盖稳固。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许长安试图转移话题。 方仪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到任何反应。 她淡淡道:“望楼传来消息说,城南一箭之地处涌现数百阴兵,我去察探一下情况。” “数百?” 许长安惊诧道:“用不用我去?” 方仪摇头。 在那么一瞬间,她紧盯着许长安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玩味。 虽然转瞬即逝,但许长安却能轻易捕捉到她不容察觉的神情变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不必,据望楼传来的消息说,不过是一些数十年修为的刀斧手,和一个刚刚百年的弓箭手,我能对付。” 许长安点头。 “好,注意小心。” “好。” 二人的对话,永远是那么简单明了! 方仪转过身去正欲离开,刚走了几步,却又突然站定了身子。 她转过身来抬起素手,没来由地对着他笑了笑。 然后,在许长安注视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才腾身跃上檐牙,几个起跃间消失不见。 许长安望着她消失的身影愣了神,喉结滚动,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 许久,好似一阵阴风从他身体内穿过,许长安身体微微向前倾。 一道阴魂重新出现在他的身前,正是先前藏匿在他体内的那尊万年鬼帅。 阴魂看着先前女子离开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小姑娘不简单呐!” “刚才我寄居你体内的状态,就算是你们人类修行者中的四气朝元未必都能看得出我的存在。” 它越想越惊异。 “反倒是这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姑娘,还倒真是能感知到我在你的体内,大抵是稀少的阴阳眼之体吧?” 阴魂阴恻恻道:“你们东望城,还真是后继有人!” 说到这,它突然转过身来,一脸邪笑道:“为了杜绝通风报信的情况发生...” 紧接着,它也同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瘆人的声音响起。 “不如杀了她!” 许长安冷笑道:“她不会说出去的,而且如果你杀了她,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阴魂摇摇头,瞬间钻入许长安的体内,同时有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妖月之夜,百鬼夜行。那时,你便可带我出城。” 许长安深吸一口气,体表雷光萦绕,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气息也开始变得平稳。 不过他此时心中思绪紊乱。 这万年鬼帅实力强横,阴险狡诈得很。 如今寄居在他体内,虽说是没有夺舍,但除非他自个儿愿意,没有人能逼他出来。 如果自己拼着自杀的危险,倒是可以将他暴露在城中宿老的感知下,到时候他也就重新被关进魂狱中。 可是许长安他不甘心。 他还年轻! 不论是实力修为,还是雷法的修行程度,与他这一辈的年轻人中相比都是佼佼者。 他有信心,不出几年他将会代替他的父亲成为东望城的总兵,并亲自手刃了这具万年鬼帅,护佑东望城百年平安! 许长安内心无奈。 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这魂狱关了它将近七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逃了出来? 毕竟,这是父亲当年亲手下设下的禁制。 …… 东望城城南方向的一处山脉中,迷雾弥漫,瘴气横生。 一位背负着三尺剑匣的清秀女子,缓步行走于幽静的山脉中,左右打量着这奇诡的地势。 陡然! 女子感到脚下一软,旋即停下脚步,看着脚下的这片沼泽地。 第四章 乱葬岗 沼泽地泥泞不堪,丝丝乌烟从中升起。 就好像一锅沸水一般,整片沼泽地开始冒出气泡,翻腾起伏。 方是时,一枚骨爪从沼泽中探出。 等方仪回过身来,一个手持骨刀的骷髅出现在她的身后。 突然出现的骷髅,挥举骨刀,颤巍巍地向她砍来。 方仪看都没看,五指微捏,噼里啪啦的电光不断闪现,直接甩手一记雷法砸向骷髅,将其砸个粉碎。 她一脸凝重地看着翻腾的沼泽地,五指轻轻负后将利剑拔出,严阵以待。 嘭! 沼泽泥纷飞。 十多个执刀或执斧的骷髅从中钻了出来,眼窝里跳动着莹绿色的火焰。 方仪后退,按剑身前,挡住纷飞的泥土,全身杀气迸发而出。 正当骷髅呈合围之势砍杀过来之时! 方仪俏脸冷若冰霜,先发制敌。 方仪率先一步踏出,将利剑斜刺一具骷髅的肩胛骨处,果断将其一只手臂砍掉。 没有丝毫犹豫! 随之,握剑的手腕拧转,借势挥向旁边的一具骷髅。 将其头颅直接挑飞,落进了旁边灌木丛中。 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是两息时间。 随意轻轻松松解决了两具修为十年的骷髅战将。 就算是对许长安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更何况,她还是孤身一人,直面十多个骷髅战将。 乘胜追击! 方仪掌心一番,将蓝色掌心雷打入掉了一只手臂的骷髅的胸口。 雷光萦绕,顺着骨架弥漫至头颅,将其灵魂之光磨灭。 眨眼间,整副骷髅架变得弱不禁风,散落一地。 后方及两侧的骷髅很快又围剿上来。 它们竟然不受沼泽地泥泞的影响,速度丝毫不慢。 只见,最近的一只骷髅战将晃动着全身骨架,高举白骨大斧,径直朝女子砍来。 她脚下一滑,侧身躲过这一击后,单膝着地做了一个姿势奇诡的后空翻。 在半空之中,她就将长剑瞬间刺入这具骷髅的头颅当中。 向下划过后,骷髅战将的身体就这么被一分为二。 头颅中跳动的火苗也渐渐熄灭,灵魂消散。 刻不容缓。 方仪将剑抽出,然后折身又插入另一句骷髅胸口当中。 剑柄一转,将骨头绞成粉碎。 剑芒莹然,将灵魂之光泯灭。 方仪微微喘息,胸口起伏不定。 不知为何,她心中陡然预警。 方仪眼眸立马变得冰寒,正身站立,将长剑插回背后剑匣。 她手指捏捻,开始握决,两掌相击,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东魂之木冒地生,西魄之金兵戈鸣,南神之火焚邪欲,脏腑通灵,三气衍雷。” “开!” 方仪柳眉倒竖,双眼刹那间睁开,有精光闪现其中。 漫天雷光中有青、白、赤三种颜色的气息流动,赫然是三气朝元。 随着方仪振臂,汪洋般的雷电大海向余下的九具骷髅阴兵倾斜涌灌。 骷髅阴兵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淹没在雷法当中,身体连同灵魂之光一起被磨灭。 陡然! 黑暗中一道乌光闪过! 方仪后背窜起一丝寒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霎时间,她拔起半截剑身,另一半仍旧藏匿在剑匣当中,遮掩锋气! 叮泠! 剑身微颤,有箭矢迅疾地射在半截剑身上,惨然落地,陷入沼泽地里。 方仪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浓密的深林,神情冷淡。 枯枝轻响,深林中悄无声息的走出一个影子,犹如幽冥鬼魂。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具肋骨上插满箭矢的骷髅阴兵! 正一手拿着骨弓,一手托着一个眼窝中跳动着微弱莹绿色火苗的头颅。 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 站定身躯,阴兵眸中闪烁着竟然是不同于先前骷髅战将的蓝色火焰。 摄人心神。 旋即,阴兵当着她的面一掌捏碎手中头骨,将粉碎骨屑倾洒在地上。 唯有莹绿色的灵魂之光还在掌心中跳跃着。 阴兵仰头,将灵魂之光一口吞进,没来得及从脖颈处流出就已经熄灭。 然后,阴兵眸中的蓝焰烧得更加旺烈了一些。 百年弓箭手? 方仪微微皱眉,随即一拍剑匣,将长剑重新握在手中,扫视着周围幽静的密林。 她担心会有其他阴兵埋伏,同样这复杂的地形会成为弓箭手阴兵最好的藏身之所。 因为,百年阴兵不比十年,不像先前那些刀斧手只会莽撞挥砍刀刃。 它们本身就具有极高的智慧,神识之火比那些强了不知多少倍,棘手得很! 阴兵一手执弓,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捏紧,从肋间拽出一枚箭矢,搭在弓弦上,一箭放出后又重新掩于黑暗深林中。 咔嚓! 在弓箭近身的一瞬间,方仪挥剑将其拦腰斩断。 咻咻咻! 又有三枚箭矢从森林中飞出,向这里射来,极其迅疾! 方仪依旧挥剑断去两枚箭矢,余下一枚弯腰躲过。 只见箭矢射在一块巨石上,紧接着巨石应声崩碎,由此看见力道强悍! 方仪冷哼一声,脚尖儿点地,一头扎进茂密森林当中。 森林中情况比女子想的还要糟糕! 满地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灌木丛,高低不等的乔木林立。 庞大的树叶枝干交错盘旋,将视野完全遮盖住了。 咻! 前方黑暗中有树叶被穿透的一连串声响。 一枚箭矢从树冠中飞出,射向这边。 方仪轻微咬唇,猛然将剑递出。 啪! 箭矢摧折,掉落地面。 咻咻咻! 又是数枚箭矢无端飞出,而且竟然是从不同的方位射出。 方仪再次挥剑,抵挡几枚箭矢后突然身体后仰,露出了凝脂般洁白的天鹅颈。 稍后,一枚箭矢从下巴飞过,十分惊险。 方仪伸脚,在面前土地上画了一个圆弧,寻找借力点后微微屈膝,砰的一声整个人如流矢般飞向树冠。 轰隆! 巨大的树干被一刀两断,向地面砸去。 方仪默默地环顾四周,寻觅气息。 这家伙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嗯? 就在这时,方仪扭头,侧耳听见远方有微弱的树叶翕动声,俨然是来时的方向。 回去了?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辛辛苦苦跑来这么远为什么又突然要回去? 难道说? 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 女子心中一颤,顾不得别的立马踩在树干上疾驰回去。 哗啦啦! 女子一把揽过枝叶,从深林中走出,在看到面前场景后瞬间就阴沉了脸。 只见先前战斗过的沼泽地中央,眼窝内跳动着蓝焰的阴兵,正歪着头看着她,嘴巴开合。 “桀桀桀,你很强,不过...” “你...会死!” 阴兵伸出五指白骨,掌心对着沼泽地,指间有妖异的邪光流动。 沼泽地开始沸腾,在阴兵五指紧握的一刹那,顿时有一团莹绿色火苗从泥土中冒出。 方仪眼神一凝,心中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 有数百上千的火苗从土地中冒出,悬浮在阴兵身边轻轻跳动。 仿佛一片火焰烈洋,燃烧着一切! 要知道,每一朵火苗,都是一簇灵魂之光。 这对阴兵来说是大补之物,可提高他们的道行。 而现在,这数百上千的灵魂之光浮动面前,任谁看了都会震撼心灵。 何况,其中掺杂着的竟然有势头慢慢渐变成蓝色的火苗。 实在是骇人听闻! 如此多的灵魂之火... 此地,曾经必定是一处乱葬岗! 阴兵颔首,两臂张开,姿态有些虔诚。 阴兵张口,数百上千的灵魂之火如鲸吸般朝他口中涌来,场面震撼。 女子心中着急,她能明显感受到阴兵的实力修为正以肉眼可及的恐怖速度提升着。 一百一十年、一百二十年、一百三十年... 转眼间,就已有了将近两百年的道行修为。 女子指间轻敲剑柄,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她若真的出手阻止阴兵的这番造化,势必会被漫天的灵魂之火灼伤,无异于自焚! 她现在只能心中祈盼,祈盼阴兵这次不会一举破五百年大关。 那么,这样虽然自己不一定能战胜它,但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方仪无论大大小小的战役,心中一向谨慎,险有身处绝境的时候。 但这次,她实在没有想到这毫不起眼的沼泽地竟然是一处乱葬岗,地府阴兵天然的试炼地! 这阴兵谋划高深,借自己的五雷正法引动下面乱葬岗深埋的灵魂之火,然后由它吞噬提升修为。 呼哧! 一股气浪以阴兵为中心四散开来。 方仪以臂遮挡,满头秀发飞舞,半只脚踝竟然深深陷入了泥土当中。 阴兵举起那只拿着骨弓的手臂,轻轻用力,啪的一声骨弓折断,陷入泥泞。 紧接着阴兵一步踏出,有绚丽的火焰嗤嗤冒出,缭绕着脚掌,很快就将整个大腿包裹其中。 待其湮灭后,一层鎏金铠甲闪耀着阴冷的寒芒出现。 然后,湮灭的火焰又呈水波涟漪漫及臂膀,所过之处皆有一层铠甲浮现体表。 很快,火焰遮掩了全身,一股恐怖的气息迸发而出。 等到身上所有火焰湮灭后,一团黑色雾气凭空生出。 阴兵一步一步从黑雾中走出,手中捏着一把和女子一样的三尺长剑,只不过是剑身上有丝丝黑色雾气萦绕。 第五章 血篆 七百年?! 方仪惨然一笑,心中无奈,一掌毅然拍在胸口,张嘴吐出一口精血在手心。 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蘸了些许精血,涂抹在洁白的额头,好像在画什么符篆。 方仪心想,长安应该会没事... 既然他不愿告诉我,是有苦衷,应该也能自己对付。 好不甘心,既然说好要和他一起守护这座城的,就一定要遵守约定啊! 她如今担忧的,竟然是许长安的安危!!! 随着方仪每一指落在额头,就有强大无比的气息从体内慢慢升至额头,汇聚在血符篆之中。 从一开始的青、白、赤三道气流在符篆中游走。 又隐隐约约有黄、黑两道气流从丹田流出,沿着经脉流向额头。 以精血为引,作为勾勒符篆的笔墨。 不远处的阴兵全身颤惧,胆寒地盯着女子额头上真气流转的符篆。 仿佛,其中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只要溢出丝毫,就可将自己泯灭。 画毕! 方仪扭头看向东望城的方向,眼中泪光闪烁,有无限的眷恋。 神识开始模糊,她的脑海中闪现着一些零碎画面。 一座残破的城池笼罩着无边的烽火狼烟。 城头上断断续续有骷髅爬上,守城的将士死伤一片。 城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老人和小孩蜷缩在一团躲在各处。 有妇女拼命与一名阴兵拉扯,护住身后的啼哭的女孩。 但她自己却被阴兵一刀捅进腹部,睁大着眼睛瘫倒在地,血流不止。 女孩抱着妇人的身体,脸上污迹斑斑,大声哭泣着,“娘,你醒醒!” “娘!” 女孩恸哭,鼻涕混着泪水分辨不清,几缕头发粘在了脸颊上,模样凄惨。 杀死妇人的残酷阴兵高举手中刃,女孩一脸绝望和仇恨地看着它。 正当阴兵落下刀刃时! 一道小小的身影瞬间从它身后划过,骨架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小女孩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看过去,有些懵然。 一个手中拿着比他还大的拖刀的小男孩,一脚跺灭地上跳动的火苗。 男孩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对她伸出手。 说出了令她至今记忆犹新的一句话。 “不要哭,我带你回家!” 城门被撞开,有人类军队浩浩荡荡地进入城内,与阴兵展开厮杀。 昏黄的修罗场内,一个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手牵手,行若无人地走在血腥的街道上。 女孩仰头,抬起脏兮兮的小脸,好奇地看着比他高一头的男孩。 “哥哥,你家在哪啊?” “我家啊,远咧,在东望城。” “那哥哥你叫啥?” “我跟我爹姓,名字是娘娶的...” “许长安!” …… 方仪神识模糊,擦拭洁白额头的血污,轻声呢喃道:“抱歉,长安...” 血符篆脱体而出,浮在半空中,雷光激荡,飘飘然地飞向身披重甲的阴兵。 阴兵惧怖,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全身骨架微微颤抖着。 它心中不甘! 它才刚刚依靠吞噬其他族类的灵魂之火成就了自己七百年的修行。 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千年,甚至万年的地府鬼帅... 就在血符篆近在咫尺,即将烙印在自己白骨额头的一刹那! 遥远的天际,一道金光疾驰而来。 眨眼间,金光中有人一把捞过血符篆回到方仪的身旁,抱起她娇软的身躯,将血符篆重新按在额头。 方仪之前流失的生命力正在急剧恢复着。 方仪感受着纤腰处传来的温热,疲惫地睁开眼。 她看着面前痛心疾首的少年,虚弱地笑了。 “是你啊,长安...” “你...怎么会来。” 许长安心中一痛,宠溺地帮她撩开发丝。 她嘴角猩红的血迹,在这苍白的俏脸上很是凄美。 许长安轻轻抱住她温软的娇躯,有些心疼道:“别多想,我只是担心你...” 方仪苍白的脸竟然露出一抹腮红,立刻将头埋进他的怀中。 一副小鸟依人般的模样,没有说话。 “咳咳!” 一道干咳声很不适宜地从两人身后响起。 方仪惊讶地抬头看去,看见有人后更加害羞了,脸色涨得通红。 许长安对怀中的人儿轻轻说道:“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然后,他扭头对来人说道:“张老,拜托你了。” 独臂老人摆摆手,腻歪道:“知道知道,你先去忙。” 张老打出一道真气,将方仪虚弱的身体扶正。 他自身体内五气流转,对着符篆不断掐诀打入雷光,唠叨着:“你这小妮子还真是胆大。” “咋就落进了这乱葬岗,愁煞个人嘞!” 随即,他扭头看了一眼正与阴兵对峙的许长安,乐呵呵道:“还非要逞能,要真打不过,我只能给姑娘你再找个好姑爷咯!” 独臂老人张老,表面虽说是风言风语,可是内心却是万分焦急。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小妮子竟然敢献祭自己。 通过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来和那阴兵决一死战。 如果真要让这蕴含着她精血的血符篆崩碎… 方仪她就算不死,也会留下不可弥补的损伤。 以后的修行大道,就真成为了殒身崖。 不过,张老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幸好许长安赶来得及时,保护住了她的根基,否则自己将懊恼死了! 毕竟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兵匣”,还没有哪个孩子在自己手中夭折过。 许长安缓步走了过去,看着面前披着一身铠甲的阴兵,眼神有些冰冷。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三道若游龙的气流,已然是可以碾压刚好百年修为的阴兵了。 七百年? 许长安嘴角微微上扬,森然而笑。 那么,正好拿你来练练手! 七百年修为的阴兵,眼中的灵魂之火不断跳动着,深深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提了提手中剑。 许长安一脚后退,眼睛微眯。 下一刻,身躯骤然如流星般弹射过去,速度迅疾凌厉。 在原地划过一道长长的身影。 仔细看去,原地一个深陷的脚印分明可见! 空中腾飞的许长安,如一头凶悍噬人的猛兽捏拳扑向这里。 一股滔天大势朝阴兵镇压而来,铺天盖地! 阴兵心神震动,身体厚重铁甲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它举剑就是一道阴煞之气陡然迸发。 一条游龙煞气与许长安相对而发。 “哼!” 许长安轻蔑冷笑。 自身丹田气晕流转,体表雷光萦绕。 在与那抹煞气相碰时,便将其轻佻般地崩碎,丝毫不减神速地径直扑袭。 砰隆! 在拳头砸到阴兵铠甲上的一刹那,有电光迸溅。 阴兵只是感觉到隔着盔甲一股大力传来,然后神识一暗。 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陷入了泥泞当中。 这一击虽然看似轻松地将阴兵打飞,可是许长安也暗自心惊。 自己虎口处生痛,酥麻感不减。 刚才那一拳他确实打得尽兴,拳落实地很痛快。 但是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在他拳头触碰到盔甲的一刹那,阴兵是没有丝毫后退。 待到其拳力力透纸背,隔山打牛后才让它飞了出去。 由此可见,这盔甲的抵御能力着实惊人! 阴兵眼中火苗跳动,挣扎着从泥泞中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腹部的铠甲。 一股灼烧之感撕裂神经,看来是刚才的雷法起了作用。 咻咻! 两道身影同时闪现,出现在沼泽地中心。 残影不断,金戈声,拳风声,声声入耳。 只是两息之内,两人交手已是不下十次。 而且,双方速度还在加快。 将这一带的草木竞相摧折,高大的乔木应声倒了一片。 咣当! 巨大的声音乍然响起。 两道身影同时停下,只见周围一片狼藉。 许长安眼神狠辣,将这在城外厮杀六年的杀气显现得毕露无遗。 嗒!嗒嗒! 晶莹剔透的血滴子不断滴落,砸在脚下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长安两臂自然下垂,低头注视着血淋淋的双手,不发一语。 这就是超越五百年道行的阴兵么? 许长安有些自嘲的笑了。 以为能达到三气朝元的境界在同辈当中已然是不逢敌手了。 没想到面对外敌还是那么不堪... 刚被万年鬼帅敲打后又要落败于此吗? 许长安双眼通红。 不甘,他实在不甘! 他五指紧捏,指甲深深地陷入骨肉当中,场面触目惊心。 “哎...” 一旁帮助方仪疗养的独臂老者张老,看到此景后,黯然叹了一口气。 尽管“比老一辈更心狠手辣”是东望城自古的一定之理。 但若仅仅是有狠辣之心而无实力,那在这阴间世界是行不通的。 他之前还希冀着,希冀许长安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打败天赋同样不俗的阴兵。 尽管他知道这很不现实,但他还是能希望许长安能超越他的父亲。 尽管这想法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独臂老人张老面露追忆之色。 许鸿远? 是呀!许鸿远! 东望城乃至阴间二十八城郡都是最耀眼的人物,压得连同他张烈在内的一概同辈都抬不起头来。 而且,他在阴间驰骋了近四十年鲜有败绩,是名副其实的不败战神。 更是众人口中的伟大传奇! 可是就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却不知为何毅然投身地府大雾天堑。 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第六章 万世长安 如今,他仿佛成了东望城的天。 将城中英才悉数囚禁当中,为后辈留下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门槛。 没人能打破桎梏超越他,拥有他那一身通天的本领。 张老沉默不语。 许长安是他的儿子。 他希望许长安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算在面对悬殊的实力差距下也能力挽狂澜,和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代神话! 是许长安不够优秀么? 张老摇摇头。 当然不是! 要怪就只能怪他许鸿远太强,强到没有人能与之比肩,就连他儿子也不可以。 独臂老人不再盘膝而坐,缓缓站起身来,衣袍猎猎,空着一只手臂的那条袖袍鼓荡。 就当独臂老人准备出手干预的一刹那,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之处,猛然转过头去,盯着场中。 只见许长安脖子处青筋暴起,仰天嘶吼,睚眦欲裂。 一头墨发漫天飞舞,方圆十丈内骤然浮起了一片浓重的血色雾气,气氛恐怖。 独臂老者明显能感受到许长安的气息在节节攀高,瞬间压制了那七百年修为的阴兵。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颤颤巍巍地说道:“领域?!” “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啊!” “修罗领域...” 独臂老人老泪纵横,欣然而笑:“鸿远呐鸿远,我就说嘛,你怎么会那么绝情...” “你这哪是为东望城留下天堑,而是长安啊!!!” 张老癫狂仰天大笑,两手举臂,高呼道:“我东望城当真是人杰地灵!” “有此子,二十八城郡当万世长安,百年无忧矣!!!”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领域究竟意味着什么。 立身修罗领域中的许长安脑袋疼痛,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他明显能听到自己体内有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是心境么? 许长安渐渐了解了情况。 自己先前在喝了一杯断魂酒,借此而除掉了心中魔障,打破了术法境界,得以三气朝元。 这一切都是挺好的。 可是府邸魂狱逃出的万年鬼帅,又成了他心头挥不去的魔影,重新压抑了自己。 在心境上,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破而后立,重新塑起了一个更加牢固的瓷器瓶子。 如果说张老的做法是疏通接引的话... 那这次就更为干脆! 直接打破了瓶子,将其中的压抑全然放出。 杀气与戾气混淆不分,在许长安脑海中来回冲撞。 现在许长安站在场中,完全是一种不分胜负,只决生死,且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 他全身脉门尽开,让肺腑之气鼓荡周游。 不顾反噬,不留余地! 张老现在也是慢慢平复了下心情。 领域这种东西,在修行者中向来是可遇不可求。 除非天赋异禀,或者是有什么百年难遇的造化和机遇… 否则很难是修成领域了。 领域一出,身为域主的修行者便是其中的主宰。 可做到言出法随的效果,自身实力在这片小天地中倍增。 同时,他人的修为也将会被死死地压制。 只要不是境界高出域主几个山头,几乎是没有脱险的机会 手握长剑的阴兵内心震撼,十分惊恐。 在猩红色血雾出现的一刹那,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突然有一座大山覆压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压制得动弹不得。 同时,四周又是凌厉的杀气,以及狂暴的戾气。 如同囚笼一样笼罩着他,太过诡异! 眼目血红的许长安披散着头发,歪着脖子看他,咯咯而笑。 声音略微有些嘶哑,模样极其恐怖! 一旁的张老一只手负后,准备情况不妙时出手。 以防许长安迷失了自己,本我心性破灭。 因为修罗领域太过霸道,杀意浓重,就连域主都有可能遭到反噬,从而走火入魔。 许长安嘴角微微上扬,脸色竟然变得逐渐狰狞起来。 下一刻,猩红色的雾气氤氲。 站立在原地的许长安瞬间消失不见,只是在原地留下一阵雾气。 阴兵惊讶,头骨中的灵魂之火不断跳动着,依然是无法感知到许长安的一丝踪迹。 就好像... 这整座小天地都在帮助他掩盖踪迹! 陡然间! 阴兵猛地回头转身。 一位披发的邪异少年正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站在自己身前。 阴兵下意识地将长剑挡在自己身前。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阴兵的身体如流矢般向后击飞了出去,双脚在二人之间犁开一道七丈长的裂纹。 漆黑的长剑上,一个拳印赫赫显眼! 许长安收回拳头,又是在原地留下一团血雾不见了身影。 阴兵果真是修为极高,在许长安快要接近他时就感知到了他的身影,立马横剑。 咚咚! 两拳紧接着落在剑身上,将阴兵震得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 接下来,许长安身影不断消失。 阴兵就好像扔沙包似的,被来来回回击打。 不一会,手中先前还锋利无比的长剑就变成了一块废铜烂铁,表面坑洼得不成样子。 阴兵全身盔甲起伏着,环顾四周,警惕着许长安下一次的袭击。 一道身影闪现,缓步向他走来、 阴兵晃动着骨架转过身去。 在距离阴兵有十步之遥时!!! 许长安霎时间化为一团血雾爆裂,骤然对着阴兵穿体而过,然后重新幻化成了身影。 阴兵呆愣住了,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向胸口的位置。 只见,胸口处一块拳头大的窟窿清晰可见,通透无比,整副骨架顺势瘫倒在地。 许长安缓缓抬手,五指中央一块脊椎骨平摊在手心。 咯吱! 随着五指聚拢捻动,一缕骨屑从指间飘散进血雾当中,不留痕迹。 许长安转身将阴兵扑倒在地,骑在他的身上。 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一只手捏拳不断砸向他的头颅。 不远处的张老情不自禁吞咽了一口唾沫。 癫狂未休的少年坐在骷髅身上,五爪张利,不断有盔甲和骨头剥落被抛向身后。 凄惨渗人! 仿佛阴兵才是个平常人,许长安反倒成了那阴恐的鬼煞。 张老笑容玩味。 这阴兵实力与天赋倒也是不俗。 可惜,偏偏遇上了许长安这个怪胎。 连一甲子的年岁都没有,就把这领域给开了! 坚硬无比的头骨被许长安一拳砸碎。 一道阴魂刚从中脱体而出,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许长安一手抓住。 百年之下的骷髅都只是徒有一对灵魂之火。 到了百年以上,便从灵魂之火衍化出魂体了。 就算不依附在骷髅上,也照样有一定的实力手段。 而如今,许长安体内的那一具魂体。 就是一具万年修为的魂体,实力强横,几近不灭。 但自从先前,许长安血怒开领域后。 这具万年鬼帅便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许长安撕扯着魂体,张大嘴一口咬了上去,残忍地撕咬起来... 阴魂神色惊恐,凄厉惨叫,用力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张老看到这一幕想出手阻止,却是犹豫了,也还也好... 张老随即又啧啧道:“好小子,不经炼化就生吞一具超越五百年的魂体,一会有你好受的。” 咕咚! 疯魔的许长安最后一口将剩下的半截魂体吞下,竟然还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饿,想吃,想吃一切东西... 许长安耷拉着头颅缓缓向独臂老者走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目光出透露着一丝贪婪。 “你瞅啥?”张老一挑眉头说道。 呼噜! 一缕口水从许长安嘴角流出,许长安赶紧拿手臂擦了擦嘴角。 张老恼怒,喝道:“我去你大爷的!” 他一巴掌呼在许长安后脑勺上,将他直接掀飞出去,砸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砸晕了过去。 张老抖了抖手,一把捞起方仪,然后另一只手拽住许长安。 就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二人,飞向了空中,向东望城腾身飞掠。 …… 乌云泼墨,浸染九天。 滚滚霄雷轰鸣炸起,在云海中惊起阵阵漪澜。 天地一境,有人着白衣当行其中,临浩然之风,众生瞩目。 许长安站立人群之中,同样仰头观摩这位人间君子。 突然,天幕如同帷幔一般被白衣男子一剑划破,一缕缕阳辉倾泻洒落。 许长安周围的人都在横加谩骂诅咒,诋毁天上这位白衣男子。 说是逆天而行,必将遭受天谴,更会拖累他们受到惩罚。 轰隆隆! 破碎的苍穹之上,有巨大的擂鼓声响起。 天顶的窟窿中,有一杆刺眼的金矛飞出,贯穿白衣男子的身体。 白衣男子腹部汩汩而流的鲜血将白衣浸染,极其凄惨! 紧接着,有庞大的金色拳头自云霄冲出,捶擂白衣男子。 许长安不知为何心底悲恸起来。 他想要大声呼喊却惊觉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而且,身体也是不受控制地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衣男子遭受天罚。 每随着天刑一次次地落在白衣男子的身上,许长安的心都会骤然间地刺痛一下。 最后,云海中距离许长安有足足几十里远的白衣男子。 竟然鬼使神差地朝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口中咳血,化为一丝烟尘飘散。 许长安内心绝望,悲痛欲绝,身体仿佛被无数丝线束缚住而动弹不得。 第七章 非天之义 就在这时,云霄一杆金矛疾驰而下,朝许长安的方向飞来。 许长安不甘,面色通红地挣扎着,喉结上下起伏,终于对着飞来的金矛拼力发出一声怒吼。 “滚!!!” …… 滚? 房屋中坐在一块小板凳上的独臂老人,闻声惊讶地看着突然坐起身的少年。 张老心中吓了一跳,同时又一脸懵逼。 许长安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墙壁。 一只死耗子被一颗钉子挂在了上面,浑身毛发暗淡无光,身体早已风干。 许长安环顾四周。 只见张老一个人坐在一旁,用铁火钳夹了一颗脚趾大小的红火炭扔到罐子里去,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小子你做噩梦了?” 许长安晃了晃脑袋,疲惫得昏昏欲睡,咕哝道:“好像是吧...” 张老听后来了兴致,饶有趣味道:“都梦见啥子了嘛,把你小子吓得不轻,说来听听!” 许长安撇嘴,思量了一会儿。 “我忘了!”他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身。 “别动!” 张老赶忙抬手制止。 之前,许长安开启领域消耗了自身太多血气。 以至于如今身体虚弱得很,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会落下病根。 许长安腰还没直起,就感到体内百骸尽冲,酸痛无比,身体疼得向后仰去,赶忙伸出双手向后支撑。 诶?这床怎么还软塌塌的? 许长安扭头望向床榻,表情顿时精彩万分。 只见,闭目沉睡的方仪就躺在自己右肩膀的另一侧,而自己的右手恰好按在了她的胸脯处。 许长安仿佛雷击般刹那间呆住了。 透过衣衫,依旧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一条白色布条遮盖在上面,应该是女孩子用的抹胸。 方仪虽然是和许长安年纪相仿,也只是有十四余岁,但身体发育毕竟要比男娃要快一些,所以胸脯处也算是小有规模,有了雏形。 方仪蹙眉,渐渐从沉睡中苏醒。 第一眼就看到摁着自己胸部的许长安,眼神逐渐冰冷,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许长安看见她醒后顿时张大了嘴巴,面色通红。 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掀开自己的被子朝里面看了看,确保什么都没发生后顿时放下心来。 许长安吞咽了一口口水,扭头对方仪说道:“姑娘,你听我讲...”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青石堆砌的房屋中响起,传出了这片幽静深邃的小巷子。 倒在床下的许长安,一脸委屈地看着床上银牙紧咬的方仪,左脸颊处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哼!” 方仪俏脸生寒,整理了一下衣衫穿上鞋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许长安心中委屈,很是气不过,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啊,不就是摸了摸那里么? 大不了摸回来就是了。 莫名其妙... 一旁烧火的张老捧腹大笑,前仰后合,幸灾乐祸地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许长安。 许长安神色郁闷,起身到炭火盆旁蹲下,将手搁在上面暖暖手,瞥了一眼张老。 他挪动屁股到他跟前,可怜兮兮道:“女人都这么古怪嘛?” “古怪?” 张老咂摸咂摸了下嘴巴,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他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哈哈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古怪个锤子呦!” “唉...” 许长安看他没个正形,就不再想这种摧折心肝的事了,言归正传道:“张老!” “嗯?”独臂老人斜眼看他。 “我把那个七百年道行的鬼煞给杀了?而且给生吞了?”许长安试探道。 张老点头。 许长安马上一脸苦闷之色。 城南之事,他依稀可知。 他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大都可以接受,唯独这生吃阴魂。 他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之前,在茶棚下张老给自己的断魂酒,自己倒也是可以接受。 毕竟已经酿成酒水了,而这如野兽狩猎进食般活吞进一具阴间魂体,倒不太六根清净喽! 许长安心中作呕,突然感到胃中一片翻江倒海,站起身就想要向外跑去呕吐。 张老一把抓住了他,道:“诶,七百年的修为咧,憋着!” 许长安听了他的话,一咬牙将门狠狠拉上。 自己蜷缩着身体慢慢跪伏在了地上,脸色通红,豆粒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滴落。 许长安眉头紧锁,面目狰狞。 他感觉体内就像有一柄利剑不断在自己肝肠上砍着。 下一刻,又如同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心肺,瘙痒难耐。 衣衫被他撕扯粉碎,全身被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印,简直痛不欲生。 近半个时辰后,仿佛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的许长安,终于逐渐冷静下来,大口喘息着,眼眸中血丝渐渐褪去。 “怎么样?”张老一手负后,看着痛得趴在地上的许长安眯着眼说道。 许长安扶墙直起身来,面如金纸,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看样子很是虚弱。 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一声咕噜声响起,于是顺势说道:“饿了。” 张老似乎是早有预料,掀开手旁的锅盖,露出了一锅炖鸡。 雪白的汤汁上漂浮着鲜红的大枣、枸杞、以及切成小片儿的玉南瓜,全是大补之物。 有零星的黄金般色泽的鸡汤汁油珠儿点缀,远远的闻着一股特别醇香的香味飘来。 许长安喉结翻滚,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将整只土鸡捞出来。 不过被张老拿筷子敲了一下手指头,顿时疼得他咝咝吸气。 “用筷子。” 许长安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接过筷子,笨拙地划拉下了一只肥嫩的鸡腿搁在瓷盘上,然后狼吞虎咽起来。 许长安浑身一颤,唇齿间荡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眼睛里都冒出光来了。 他朝张老竖起了大拇指,赞不绝口道:“可以啊老头,有点东西!” 张老笑了笑。 “那可不,在我当上‘兵匣’之前,我可是行伍里最出名的伙夫,每个上战场的人能回来都是巴不得吃上我烧的一口饭。” “哈哈。” 说到这,张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赧颜笑道:“区区老母鸡汤,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说话间,半只鸡已然是进了许长安的肚子,但他仍然觉得有些饥饿。 于是,他又捞出半只鸡放在瓷盘中,下筷如飞,眨眼间就没了。 一整只鸡下肚,让许长安意犹未尽,仍觉不过瘾。 主要是这老母鸡一点儿也不肥腻,鲜得很! 他拿起小汤匙,舀出些许雪白的汤汁递如口中。 许长安咂舌,唇齿回味无穷。 当真是滋味浓郁,鲜美甘淳! 如同那仙宫中的琼浆玉液,上头! 张老佝偻着身子坐在炭火盆边,看着旁边捧着锅仰头咕咚咕咚喝鸡汤的许长安,叹了口气。 真是暴殄天物,白瞎了这锅鸡汤了。 不过可惜了,那小妮子没吃。 “吃干抹净了快滚!!!”张老笑骂道。 这鸡汤很是神奇。 不知道是否加入了药材了,喝下后竟然身体都暖洋洋得舒服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疼痛了。 许长安也算是吃饱喝足了,拍了拍略鼓的肚子,这才重新坐回床榻上,沉吟许久。 “张老,领域到底怎么一回事?” 许长安不傻。 他之前和那七百年修为的阴兵开战时,心里就知道一定会落败,主要是指望着张老出手搭救一次。 可是后来自己陷入了一种稀里糊涂的状态,全身血液沸腾,眼中只有狂暴的杀意,而且实力也提高了不止一个境界。 虽然现在实力恢复正常了,但之前确实是实打实的比之前强了好几倍。 所以这才没有在张老干预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大败阴兵。 他还小时,就曾经听父亲说过领域之事。 但他当时年幼,所得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而且,这“一知半解”也大都忘记了。 他在城南大败七百年鬼煞,不可能毫无原因,因此自忖是开了领域。 张老作为城中宿老,自然对一些秘笈异事知道得多一些。 况且,当时张老就站在一旁观望! “领域?”张老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于是正了正身子,缓缓开口。 “领域可以说是一方小天地,而构建这方天地的修行者叫做‘域主’。” “域主?”许长安疑惑道。 张老点头,微微颔首,说道:“域主功参照化,在自己构建的一方天地中有通天彻地的能力。” “可以言出法随,将深陷领域中的敌人压制实力,同时自身的实力也会提升几个层次。” “除非敌人比你强太多,否则是不可能脱困于你的领域当中。” “比如你如今开启领域后,面对三千年以下的鬼将都是可以五五开的,但是三千年之后,直接拿万年鬼帅来说,对你依旧是碾压!” 说到这,张老笑看着许长安。 “说白了,领域无非是一种争伐手段,若想战胜,甚至是置人于死地,都还是要自身实力的。” 许长安轻轻点头,深以为然。 毕竟可以让一个人成为方寸之地的主宰,使其越境战斗,这种手段已经很逆天了。 “但是...” 第八章 松吹 张老话锋一转。 “领域这种东西可不是那种烂大街的术法小道,人人可修之的...” “这是考验对一个人道的理解,但凡能悟出道的一点苗头,便可以此道构建本我领域。” “大千世界三千道,道门无数,道种普天。可是这真正能悟道之人却少之又少。” “俗话说‘君子善假于物’,可这借天力,本就是万生不允的...” “一般只有境界极高的修行大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与天地同化,领悟大道之圣,从中窥得一二,构建出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所以说,领域一事本就可遇不可求,像以你这种烂大街的境界修成领域,本就是对天地的一种不尊重,是走了狗屎运了!” 许长安若有所思,不顾他的挖苦,问道:“那我所开领域可有门类?” “有,当然有...” 张老想到这都有些嫉妒了,说道:“你所开的领域乃是杀道中的修罗道,主杀伐之争。” “不过在我们阴间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不谈五行之道、太阳之道、太阴之道,就算开启领域也只能是修罗道了吧...”张老如是说道。 张老娓娓道来:“修罗即‘非天’,何为‘非天’,意思是‘果报’似天而非天之义。” “似天,就是说拥有天的伟力。” “自古证得修罗果位者,无一不是踩着尸山,蹚过血海而登位,脚下必然是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天下生灵骨肉堆积。” “这与天佑苍生的说法甚是相悖,既不人道,也没有天的仁义,所以说是‘非天之义’。” 许长安自视双手,握了握拳头,喃喃道:“那我修如此领域,不就是养恶么?” “不不不...”张老摇头道。 “虽说是修罗领域是踩着尸体炼成了,但没说其域主就一定心恶。” “像你现在面对这地府阴秽鬼物,并非养恶,而是除恶!” “说到底,哪有什么绝对的善与恶,不过是看主观立场而言。” 张老啧啧称奇道:“不过你小子从小被扔进杀伐争斗中,加上之前心魔的误打误撞,修出修罗道也是侥幸了...” 许长安听了这么多,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说道:“那下次我打斗中,该如何开启领域?” 张老眉头一挑。 “别着急,有了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 “这首次召唤出领域,便如同在干涸的山林间找到了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有了源头活水了。” “到时候你就往其中砸入一颗小石子,溅起一点小浪花,就算成功了。” “如今你已经一手指头把窗户纸给捅破了,打斗时以意念为石,就会水到渠成,有领域法则加身了。” “不过...” 张老眉头紧皱,沉声道:“这渠中水可都是用的你的精气神啊!” “用一次后你就会虚弱一阵子,得补足了精气神才能给自渠中灌满水。” 许长安微微点头,说道:“也就是说,这领域的强悍与否其实是与两点有关。” “一是对此道有更高的理解,二是自身的实力提升。” “前者对领域来说是质的改变,而后者就有些循循渐进了。” 张老缄默,心中却是对他颇为赞许。 此子日后必会冠绝一世,东望城若一直有他在,那就太平喽! 想到这,张老心中突然惊悚了。 若一直? 他心中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不成要像他的父亲一样实力超群后堕入大雾天堑? 转瞬间万般念头在他心间闪过。 张老用力摇头,他绝对不允许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老头你咋的啦?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许长安看见张老反复摇头,极为反常,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呢。 张老被他这么一叫从思绪中惊醒过来。 “没...没事。” “你先走吧!” 许长安耸了耸肩,推开门扬长而去。 在许长安走后,独臂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着呢喃道:“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 城头了望台上,一名巡逻的斥候来回踱步,不时打量一下城外白茫茫的雪景。 以及那永远笼罩在天地间的一团灰色雾气。 自从上次半个月前的一场千军之战,就很少有阴物出现。 就算有一些不长脑子的虾兵蟹将冒个头,也大都被城中的年轻人给收割了头颅,挂在了箭剁上。 所以这段时间相安无事,他这个侦查的斥候也是有了闲情。 就在他思考之际,远方冰天雪地上似乎有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斥候立马来了精神,耳朵抖动,确认有声音传来后双手扶住望楼栏杆,极目远眺。 只见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偌大的天地间空无一物。 斥候暗骂一声,眸中精光流转,在术法的辅助下重新向远方望去。 冰冷坚硬的地面轰隆隆地响,金属撞击声断断续续,嗡鸣作响。 结冰的地表突然炸裂开来,一块泛着寒光的马蹄铁狠狠地践踏在上面。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大雪中冲出。 一方气势滔天的军队浩浩荡荡朝东望城的方向奔来。 临行的飞雪在浓郁的阳刚血气下纷纷蒸腾消散,化成雨水滴落在军人厚重的银色盔甲。 滑落之处竟然摩擦出铮铮鸣响,洗涤去上面的斑驳血污。 为首者是一背着红缨长枪的清秀女人。 长枪用褴褛布条包裹住,额前几绺秀发在雪中飞舞,正纵马狂奔朝这赶来。 随行军队无一不是穿金戴甲,手中刀戟来回撞击,金戈声不绝于耳。 一股妖蛮之气从这支行军中弥散充斥天地。 “常副总兵?!” 斥候颇为惊讶,随即伸出双手揉了揉眼睛,惊讶瞬间转换为无边的惊喜。 “是常副总兵,常副总兵...” “她带着松吹军回来了!” 斥候激动得大喊,在城头上疾行奔告。 “快通知全城,松吹军归来了!” 望楼上的斥候们纷纷得知消息。 咚咚的擂鼓声,如同春雷般在城中一连串的炸响。 昭告这一令人兴奋的消息。 城中百姓一一抬头,齐齐放下手中活计,排站在街道两侧。 甚至有人备好了箪食壶浆,准备迎接松吹军的到来。 松吹,意为风的意思。 松吹军作为东望城的一支专门斩杀鬼物的隶属军队,大多是是由城中精细挑选的精壮汉子和身手不凡的异人组成。 常年在二十八城郡中游走,协助其他郡城与阴间鬼物开战,鲜有败绩! 而唯一的领军者,却是一位女子——常莲! 曾经总兵许鸿远的妻子。 年轻许参将许长安的母亲。 现任的副总兵。 城中如今老城主一人之下的真正掌权者! 松吹松吹。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寓意着松吹军如大风过境,斩尽一切邪妄阴秽,予以长安太平! 轻骑相逐,雪满弓刀。 一众将士策马扬鞭,在冰天雪地中驰骋前行。 常莲端正在马背上,银亮色的盔甲下是一袭束袖绑腿的紧身白衫,长枪负后,红绸束发,英姿飒爽。 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态! 轰隆隆! 城门大开,守门将士将松吹军接引进去。 随行的将士纷纷勒马下行,夹杂着寒雪鱼贯而入。 在松吹军走上街道时,街里邻坊都欢声雀跃,拿出美酒来慰问将士。 有一年迈的妇人挤出人群,牢牢抓住一位年轻士兵的手,颤抖着说道:“娃啊,这次没伤到吧?” 年轻士兵拥抱妇人,就相貌来看也就二十多岁,却已经随军出征了。 “娘嘞,恁放心就好了,自从俺上次屁股挨了一刀,就机灵多了,这不全乎着呢吗!” “那就好,那就好。” 老妇人两眼通红,用苍老的手抹了抹眼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 常莲握拳高举,朗声说道:“行伍解散,众将士...” “回家!” 巨大的欢呼声响起,接着转变成嘈杂声。 待人群散尽后,常莲足靴踩在马鞍上,腾身跃上马背,对旁边的城中侍卫说道:“带我去见城主,我有要事汇报。”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娘...” 常莲勒转马头,回头看去。 一位裹着兽皮大巾的少年站在街道上,正看着她。 常莲打量了他一眼,顿时眼神一凝。 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很快就被她掩饰下去了。 常莲下马,走上前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几个月不见,身高却是已经快和她平齐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好还?” 许长安心中一暖,刚想说自己没事,可是说出口却变了。 “城中无大碍。” 常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有事要和城主汇报,有什么事一会再说,行吗?” 许长安点头,看着母亲离去的身影咬了咬嘴唇。 “哦对了!” 常莲突然转过身来,说道:“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一个罹难的孩子,他父母因为守城而战死了。” “你带着这个孩子先去张老那里打一声招呼,将他安顿下来。” 许长安苦涩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好!” 说罢。 常莲跃上马背,朝内城赶去。 “许公子...” 一个身高六尺的巨人脖子上驮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从人群中挤出。 第九章 青山犹在 “是你啊大脚!”许长安眼前一亮,有些惊喜地说道。 大脚是城中长得最高的人,拥有一身蛮力却为人憨厚老实,城中小儿都爱欺负他。 唯独许长安不这样,小时候经常因为他被人欺负而和同伴打起来。 所以大脚待长安一向很好,经常驮着他在城中转悠。 大脚拎起脖子上模样可怜的男童放在他的身前,憨笑道:“这就是常将军说的那个小孩。” 大脚弯下身,将蒲扇大的手掌盖在许长安的耳朵旁,小声嘀咕道:“这孩子的爹娘都死了,就他一个人跑出城活了下来。” “现在把他交给你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千万别告诉他。” 许长安默默点头,看着男孩的眼神不禁多出了一丝怜悯。 旁边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驼着背对大脚说道:“大脚走吧,我们哥俩去酒楼碰几杯去!” 短小精悍的汉子叫驼背,连和大脚一半身高都没有,却和身材魁梧的大脚认作了兄弟。 二人经常一起出生入死,擅长使用计谋,精明得很。 在阴间战场上,二人若是联手,难逢对手! “公子,那我们先走了!”大脚说道。 “好。” 许长安看着面前没了父母的可怜孩子,心中有些不忍。 “哥哥,你知道我爹娘在哪里吗?我要找我爹娘。”男童抬起沾满泥土的小脸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爹娘啊,还在守城呢,等他们把阴物打跑了就...”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爹娘死了。” 一个女子从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将他还没说完的话打断。 男童一听到有人说他爹娘死了,眼圈立马泛红,带着哭腔道:“你骗人,我爹娘才没死,他们让我先逃出来,说好以后和我见面呢...” 女子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男孩看她一语不发,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爹娘才不会死,他们说好要带我回去的...” 不一会儿,身子孱弱的男童就哭晕过了去,倒在了地上。 许长安一脸愤怒地看着身旁的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气恼道:“方仪,你太过分了。” 女子淡淡地说道:“等的人如果永远不回来那不是更残酷么?” 她走了过去,将男童背在身上,路过许长安时说了一句话。 “他和我一样,都是没了爹娘的人。你,不懂...” 许长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接着小跑过去,随着她一同向城内深处走去。 张老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鼻息。 “这小子无大恙,其实他早就猜到自己父母八成是回不来了,但心中一只期望着,整天活得心惊胆战的,身子难免为虚弱。” “如今被人点破,急火攻心自然是晕过去了。” 许长安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就好!” …… 东望城,主殿。 一位风烛残年的年迈老人躺卧在台阶上,原本合适的蟒袍穿在瘦骨嶙峋的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了。 “常将军辛苦了,不知南武城战事如何?” 常莲摇了摇头,坐在一侧椅子上。 “南武城等我们赶到时,已然是了危城,城中将领几近战死,寻常百姓也被屠戮殆尽,血气久聚不散,是为惨绝人寰!” “不过...” “幸好松吹军及时赶到,才阻止了...” 常莲看向老城主,缓缓说道:“城保住了。” 老城主听后点了点头,突然大声咳嗽出来,竟有血块从口中咳出。 旁边侍从赶紧端药上前,但被老人挥手呵退了。 老人用力眨了下疲惫的眼睛,浑浊的双眼无神,慢慢道:“人没了,但城保住了就很好。” “在阴间地府,城郡才是青山,有山就有柴烧...” “看来,东边又要来一批人喽!” 常莲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老城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于是说道:“常将军,但说无妨...” 常莲缓缓启口,但并没有声音发出,而是聚音成线,传到了老人一人耳中。 “大雾...黄泉...” “妖月...” 几个看似不相连的词汇传入他的耳畔。 老城主听着眉头紧皱,但转即惊骇起来,用力直起身子,惊怒道:“可真有此事?” 他虽已年迈腐朽,但出口却是震耳欲聋的虎豹之音。 整个大殿的房梁都因此颤动了三分。 常莲颔首,道出缘由:“这是南武城的一位道士卦象告知,应是对了。” 老城主来了精气神,哈哈大笑道:“日子,不太平喽!” 他艰难起身,仰身在王座。 “我呐,时日不多了,不知道哪天就会归西了。这总兵的位置,说什么也不能再空着了。” “常将军那番话,心中就是有了人选咯?” “不如说来听听。” 常莲起身,抱拳轻声开口:“方仪。” …… 石砌的小屋中,许长安和方仪已经离开许久了,男童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张老起身,看着床上的男童叹了口气,提着酒壶去打些剔牙的酒来暖暖身子。 街道上,人声鼎沸。 张老从酒肆打了一壶酒,发现城中告示栏那里人群拥挤,于是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去瞧个清楚。 张老眯着眼睛,顺着视线一个接一个字地读出:“东望城...松吹军新任总兵...” “方...仪!” 啪嗒! 酒壶应声落地,砸在青石板上。 香醇的酒水流溢了一地,流进了沟缝中。 张老佝偻着身子慢慢弯下腰,将酒水流尽的酒壶捡起,一只手揣在怀中,惨然笑着。 “糟蹋咯,糟蹋喽...” 老人离开喧闹的人群,颤悠悠地向幽深宁静的小巷走去。 松吹军刚刚归来两日,便又重新在城外扎起了营帐。 同样是由常莲副总兵坐军营,操兵守御。 因为据从沦陷的南武城得来的消息,阴间二十八城郡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迎来一场大灾变。 而这三月风雪天气等种种迹象,都过于反常,似乎预兆着灾变的来袭。 所以这几日来都在加固城防,在城外四方位的一箭之地增设四座望楼,用来戒备。 不但是松吹兵重新穿戴起盔甲,就连城中很多普通民夫都开始充当“守辎重”的后勤兵,负责处理军营的后勤保障劳务。 尤其是吃完的食物,将腐之物都必须有后勤兵快速掩埋。 军营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瘟疫。 将军营帐中,常莲副总兵正在为统领各种军事机要而愁思难解,对下面的人问道:“围墙壁垒修建如何了?” 士兵恭敬地说道:“城防工事所需木头已经从城南的密林中悉数运来,估计再有两日就可成功搭建。” 常莲听到如此,终于舒展了些眉头。 阴间不比他地,条件艰苦。 很多东西都匮乏,但总有变通之法。 “这就好,记得将底部削尖的树枝用火烧焦,防止再有阴雨天气的到来把树枝腐烂,影响壁垒的牢固性。” “还有,哨台的脚手架记得不要过高,九尺即刻,大风吹临时会有不妥。” 士兵顿首,道:“明白!” “对了,军中的烧饭的火头兵和军医可稳妥了?” 士兵皱眉,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火头兵只许城中百姓充当即可。” “但是...” “军医职务,尚在空缺。” “因为城中的老郎中也是年近古稀,身体不适,更别提城外远比城内艰苦的条件了。” 常莲叹了一口气,思量了许久,说道:“那就去邻城借一个!” 她朝士兵面前丢了一枚朱漆楠木令牌。 “记住八百里加急,只许换马不许换人,就算是腿皮给磨破了也不准停歇。” “三日之内务必给我带回一个郎中来!” “遵命!”士兵上前弯腰捡起军令,恭敬道。 “你先退下吧!” “是!” 士兵退出将军帐篷,脑袋有些痛。 平常松吹军哪有这么繁忙过? 祸事来来临之前,不过是整兵出征,在二十八郡城中来来回回行进。 遇鬼物阴煞则斩之,远比现在干脆利落得过了,哪有像这样事事都要准备。 难道这次灾变真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士兵想着,就看见一个披着兽皮大巾的少年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走来,赶紧道:“许参将!” 少年并没有回答他,依旧是冷着脸朝将军营帐走去。 士兵郁闷,但只好搔了搔脑袋就作罢。 “哎呦!” 士兵转身时,一不小心踢翻了身后营帐旁的点火盆,顿时将通红的火炭倒了一地,愁苦无奈。 嗖! 帐篷被人一把掀开。 “有事?” 常莲正埋于案牍事务,听到帐篷被人打开还以为是先前的那个士兵有事汇报。 没想到抬起头来一看,竟然是许长安。 许长安看着面前穿着银甲埋头军务的母亲,心中百感交集。 但他仍旧大声问出了困扰他几日的问题。 “为什么,东望城松吹军的总兵不该是我吗?为何是方仪的了。” 常莲神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有一天他会这么问。 她淡淡地说道:“自然是有理由。” “理由?” 许长安神色苦涩,轻声道:“孩儿来之前已然是想了三日。” 第十章 小酆都 “可是...” “孩儿终究是,没有想出来...” 常莲看着面前伤心的儿子,心中有些不忍。 她知道许长安从小奋力杀敌,训练刻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像他的父亲一样,当上总兵,守护一城。 可是这希望在他即将快实现时,却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许长安看到母亲默不作答,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认为,如果我努力一下,比同龄人厉害一些,就可能成为松吹军的总兵。” “何况是我已经当上了参将,这在三日前我认为当上总兵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母亲您来了...” “我不知道您说了什么让老城主改变了想法。” 接着,许长安说出了令他都认为混账的话。 “如果这样,我希望你没回来!” 许长安转身离开营帐。 常莲脚下踉跄一步,伸出手来想要出去追上他,可是终究收回了手,神色复杂。 她心中有些痛苦地喃喃自语道:“孩子,你有远比总兵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 将军府,院中天井。 府门紧闭,窗扉深掩,四周皆是厚重的皑皑白雪。 可是在这天寒地冻的节气里,却有一少年赤裸着上半身的臂膀,露出不算精壮而是消瘦的身躯,两只脚立在井沿上。 许长安微微弓腿,两只脚掌像树根一样紧紧抓住井沿,任由大雪侵袭都是岿然不动。 如同掷泰山于井上,不见声色。 而一侧旁边的枯柳,有一根燃香钉在树干表面。 慢慢燃烧着,已然是燃烧过半了。 这叫浑圆桩。 一般体虚的人,三分钟爆汗。 肾精生发,浊气下沉,血液快速循环。 日日坚持,祛病延年。 且这站桩无需冥想,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不冥想,反倒会尽可能维持着站桩者的一颗赤子之心。 无他念,一心会一力,时刻也会更长久一些。 精足则气生,气满则神聚,神溢则化虚。 如今半个时辰快要过去,袅袅上升的烟气持续不绝。 已经是燃了将近一半了,只剩下最后半个时辰。 可是赤裸着上身的许长安却开始额头冒汗。 他能明显感受到脚底燥热,紧接着就是骨肉分离后蚂蚁乱爬的痒痛。 许长安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这皱了一下眉头可好,丹田胸腔中一直吊着的一口真气瞬间就散了。 许长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就要向后仰面栽倒。 许长安脚面翻转,一脚踢打在井壁上,借势一个后空翻向后倒去,刚好平稳落地。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树干上即将燃烧殆尽的燃香,转身推开门扉。 许长安从堂屋的桌子上抓起一叠衣衫裹在身上,同时举起瓷杯轻饮了一口冰冷的茶水。 这浑圆桩,不吹过堂风是最为令人忌惮的。 同时站桩前不可吃不可喝,且结束后要小口喝水。 许长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外雪景,一时无语。 在他未达到三气朝元时,就已经可以站一个时辰的浑圆桩,而这三气朝元后却大不如从前了。 但也正常。 烦躁之感郁结于心,许多事不能专注,这浑圆桩就站得不长久了。 就在许长安思量之际,桌案对面的椅子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道身影。 许长安看向此人,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是不是挺差劲的?” 黑雾影子站起身,走到门槛前看向外面,悠悠道:“与你父亲相比,确实挺差劲的。” 许长安眼神一黯,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被他打断了。 “你父亲可从没怨天尤人过。” 黑雾影子似觉不妥,紧接着又加上了一句:“至少我没见过。” 他转过身来,目光直视许长安,缓缓开口道:“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许长安神色微愣,脱口而出道:“当上东望城松吹军总兵。” “然后呢?”黑雾影子循循善诱继而问道。 许长安心中悸动,喃喃道:“守护东望城...” 黑影微微颔首,重新转过身去,两手负后。 “很显然,你最大的愿望其实是守护东望城,而不是为了总兵这个位置。” “我说的对不对?” 许长安神色复杂,默然不作声。 黑雾影子突然道:“你父亲确实很强。” “强到不光是你,就连阴间二十八城郡的百姓都把他当做英雄。” “可是,你太敬佩你的父亲,太想成为你的父亲了。” “拼上性命去追赶你父亲的脚步,要踏上他走过的路。” “甚至连他的总兵的地位都要模仿,渴望成为第二个许鸿远!” “以至于认为没有了这个‘总兵’的位置,就不会守护得住这座城,成为不了你父亲那样众人敬仰的英雄。” 许长安早已泪流满面,对着那块灵位,噗通跪倒在地。 他伏在地上抱头痛哭,声音令人悸动。 许长安悲恸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是!我是渴望得到父亲留下的那个总兵的位置。” “但是,我不仅仅是为了追上我那个望尘莫及的父亲。” “我只是...” 许长安突然抬头嘶吼,目光凶狠。 “我就是想看看为什么!!!” 许长安大吼道:“为什么明明有一身本领却抛妻子,弃城而走。” “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一直苦苦等待,等待他归来。” 许长安突然泄了气去,精神恍惚道:“整整七年!!!” “七年了,他一直是音讯全无。” “城里人都说他死在城外了,可是我偏不信!” “我恨他,恨他离我而去。但是...” “我更想他。” 黑雾影子闻声哑然。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离你而去?” 许长安点头,五指紧抓地面划过,竟然在坚硬的地表上留下凹槽,然后攥紧了拳头。 “早晚有一天,我会站在他那个位置,离他越来越近时...” “那时,我想我该会明白了。” 黑雾身影听他讲后若有所思,沉默了许久。 顷刻,它微微顿首,说道:“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么?” 许长安抬头,疑惑道:“妖月之夜,送你出城?” 黑雾身影点头认同。 “没错,无须良久,就在今日阳落时,你想知道的很快就能知道。” 说罢。 黑雾弥散,消失不见。 徒然留下一脸疑惑之色的许长安。 “今日?” 许长安惊骇,立马起身向院落中跑去,抬头望向天际。 半阳将落,猩红色的落霞竟比往日大得多,隐约间有一颗月亮悄然高悬于空。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落霞的映照。 这月亮一改以往皎洁清辉,模糊间有淡淡的血色遮掩了月辉。 诡异惨淡! 走出巷口,街道上人山人海。 无一不抬头望向这天边玄奇的景观天象,议论纷纷。 随着太阳每一分的倾坠,天上的月亮就殷红了一分,似乎要取代太阳普照天地。 陡然! 城外军营中传来嘈杂的声响,将沉吟中的许长安惊醒。 许长安急忙掠上城头,对一名望楼传信兵问道:“发生什么了?” 传信兵神色惊恐,呆呆地目视着远方,结巴道:“大...大雾天...天堑...” 许长安顺着他的视线观望。 只见二十八城郡外百年来始终笼罩着的无边浓雾,竟然开始向后退散,露出来一片更为荒凉凄冷的地面。 白骨遍地,枯木横生。 不时有阴魂从野石的缝隙中钻出,在半空中游荡,极其瘆人阴恐! 最令人惊恐的是雾气氤氲褪散后,一座昏暗的古老城池寂然无声地浮现在荒野中。 之后大雾不再退散,依旧犹如一道屏障聚拢在浮现的城池之后。 许长安极力远眺。 昏暗的城池上不见一个人影,古老城壁上的暗黑血迹斑斑可见。 仿佛一座死城,在距东望城百丈之地与之遥遥相望! 许长安等人一概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突然浮出的城池。 原来这大雾天堑百年来竟然隐藏着一座城池! 而且好像是一座死城!!! 况且,这大雾也只是退却了百米,仍旧有庞大的浓雾没有散去,难道... 这大雾天堑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么? “小酆都。” 悠悠的声音突然在许长安耳畔响起,吓了他一大跳。 许长安回头。 不知何时城中“兵匣”张老已经站在了身后,正一脸凝重之色看着不远处的诡异景象。 “小...醴都?” 张老点头,娓娓道来:“是酆都,也就是所谓的鬼城,不过是小的。” “因为真正的鬼城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应该是先辈们所说的上古战场遗迹,先民兵败后被阴物侵占的城郡。”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妖月之夜,百鬼夜行。” “这城郡恐怕有大鬼存在,成了名副其实的‘鬼斋’。” 张老笑容玩味,但许长安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更多的凄凉之色。 张老将仅剩的一只手臂按在许长安的肩膀上,微眯着眼睛,郑重道:“记住许长安!” “看见那大雾天堑了没,就算死也不要进去!” “听明白了吗?” 许长安郁闷,挠挠头道:“张老,你在说笑吧?” “这大雾的凶险二十八城郡的人谁会不知道啊,用不着提醒的。” 张老顾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第十一章 阴兵借道 他的身影有些落寞,只有一句声音传到许长安的耳边。 “妖月妖月,这狗日千载难逢的异象竟然轮到了我们这一辈人,干他娘...” 许长安再次挠头,百思不得其解,重新向“小酆都”看去。 这一看了不得了! 不知何时对面的城墙竟然多出一个人影来。 许长安揉了揉眼睛。 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出现在城墙上,嘴角上扬,脸色苍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里。 许长安总感觉青衫男人看向的就是自己所在的方向,心中咯噔一下。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士兵说道:“你有看到对面城墙上的人影嘛?” “人影?” 士兵不解,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空无一人。 他不禁疑惑道:“哪来的人影,不就是一座死城吗?” 许长安深吸一口气,发现城上其他人神色并无异样。 仿佛真的没有发现对面城墙上的人影。 再次看去,发现小酆都的城墙上这次果真空无一物。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林静闲摇摇头。 但不管如何,这酆都诡异至极。 竟然藏匿于大雾之中,定然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 而且这城下千万空中游荡的阴魂,恐怕东望城的战事将会愈演愈烈了。 不一会儿,城中就炸开了锅。 人声鼎沸,喧闹着议论纷纷。 说是血月现世,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城外驻地,将军营帐内。 常莲透过帷幕,看着这红透了的半边天,眉头紧锁,不发一语。 她虽是早早就得知近来阴间二十八城郡将会迎来一次大灾变。 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料想到这大雾天堑内竟然多出一座鬼城来。 饶是她如今的境界,也是看不出这城中究竟隐藏这什么。 常莲呼出一口气,神识外放,将东望城外方圆百丈之内的景象一目览望。 那天空中飘荡的鬼魂中不乏百年鬼煞,多如蝼蚁。 更有厉魂恶鬼争相吞噬,境界迅速攀升。 常莲一步踏出营帐外,咫尺间来到荒野,一只手甩袖,亲自拘禁了一头百年鬼煞。 鬼煞神色惊恐地看着抓着自己的女子,用力挣扎着。 可是女子的手仿佛如有万钧之力般死死地扼制住了自己,动弹不得。 下一刻,掌心雷光宣泄,将鬼煞魂体淹没。 鬼煞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眨眼间魂体就被消磨殆尽。 常莲将军眯眼看着手心,最后一缕雾气悄然流逝。 这魂体的气息怎会比之前的鬼煞要强了很多? 常莲心中有感,猛然回头看向身后高悬的那轮妖月。 只见辉光普照之下,依稀活着的草木开始逐渐凋零枯萎。 万般魂体徜徉在辉光之下,蚕食着这漫天的月辉,气息明显增强了许多。 常莲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是这妖月,竟然对阴魂有一定的增幅作用。 不光她东望城,估计其他二十七城郡面临的也是这种景象。 就在她思索之际,远方夕阳西下的黄沙古道上,有一个骑马的身影正朝这里奔来。 马匹停在常将军身前,骑马的士兵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滚落在地,露出了马背上的一位年轻人。 常莲着急,将倒地的士兵扶好,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面如金纸,嘴唇苍白。 仔细看去,他的后背盔甲烂了两个拳头大小的洞,一片血肉模糊,体内白骨依稀可见。 这士兵,正是前日她派去他城请郎中的那个人。 如今却奄奄一息,俨然快要死去。 士兵睁了睁沉重的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后,欣然地笑了。 这一笑,他接连又是咳出血来,看得常莲一阵焦急。 士兵虚弱道:“我是常副总兵麾下守备,幸不辱命,给您...我们松吹军带来了...郎中。” “咳咳...” 一口血咳出后,他面色更加苍白了,整个人仿佛经受不住痛苦,直接就昏迷了过去。 常莲蹙眉,手指点穴,将其破碎的经脉一一封住,止住了他后背汩汩而流的鲜血。 然后,她袖袍一翻。 大风鼓荡,人马倒飞,重回东望城下驻军地。 营帐内,常莲高坐在上,神色阴沉,看向面前兢兢战战的年轻郎中,说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年轻郎中神色惨白,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为何,声音颤抖道:“阴...阴兵借道。” “阴兵借道?” 年轻郎中点头,双腿颤惧,仍是心有余悸,将他之前所见一一娓娓道来。 “我原是幸川郡的一名郎中,跟随一位军兵前往东望城。” “行至半途中,突然大地轰鸣抖动,迎面走来了一群人马。” “我和军兵原以为只是哪个城郡的隶属军行军于此,但直到靠近之后!!!” 郎中瞳孔睁大,惊惧道:“那根本就不是人!” “几千人全是骷髅鬼物,披戴着古老制式的盔甲,手中拿着锈迹斑斑的枪戟,就连那马...” “就连那马都是白骨架成的死马,眼窝中鬼火跳动,甭提多吓人了!” 常莲听到他的话后皱了皱眉头,“你是说,那几千军马,全是骷髅?” 郎中重重地点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也有像人的东西,但大都是面目发青,印堂乌黑,而且目光无神,只是呆呆地向前走着。” “就像…后面有人拿着鞭子像赶牲畜一般。” 郎中抬头看向女子,嘴唇发抖,颤颤巍巍道:“那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表情!” “不过那位兵先生和我说最好不要发出声响,这样也许就不会被阴兵发现。” 郎中说道:“我就听了兵的话,走了一段时间都是和他们擦肩而过,他们确实也没有任何反应,但是...” 郎中神色激动,大口喘息道:“就在我们路过一个破旧车撵时!” “上面盘坐的一个全身掩盖在盔甲里面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扭头看向我们,面目漆黑,根本看不见长相。” “然后他就那么伸手一抓,隔着军队就将士兵的后背给抓烂了。” “那你们是怎么逃回来的?”常莲问道。 “那鬼物抓了那么一爪后就没什么动作了,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们逃跑一般,然后士兵就拼死把我带了回来。” 营帐内的将领听后都一语不发,气氛凝重。 常莲说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是!” 郎中掀开帷幕离开了营帐。 常莲盘坐在地,手指轻轻敲打着大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仔细过了一遍。 看来,这妖月现世之后,不止是东望城,就是连其他二十七城郡都出现了异样。 而且,还出现了不知名的阴兵大军。 难道是从大雾天堑中摆渡过来的? 这阴间战况看来将愈发棘手了。 常莲抚摸案上银白色长枪,眼神温柔。 这是她的丈夫许鸿远留下的贴身武器,有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芙蕖。 “芙蕖”足足有五尺之长,浑身亮银色,仿佛皎洁月光一般明亮。 同时,枪尖处锋利透彻,散发着一股凌冽的寒气。 许鸿远还在时,曾凭借此枪破邪灭鬼无数。 将百万阴物拒之城外,在他手中是当之无愧的神兵利刃。 如今到了常莲一代女流手中,仍旧是不掩其锋芒,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以说,这一杆枪是东望城所有人的信仰。 枪不折,城不亡! 过了一会儿,常莲用布条将芙蕖包裹住,放在身旁一侧。 她对营帐内颇有威望的将领们说道:“如今妖月现世,众鬼犯边,诸位可有见解?” 一位抱着头盔的老迈将领站了出来,两鬓斑白,一只眼窝深深陷了进去,是只独眼。 此时他正声音沙哑粗砺地说道:“妖月,乃史册记载所述大凶之兆,是乃阴间千载难逢的异象。” “待其月悬正中时,必是天地晦暗之极。” “那时,群鬼鼓动,现世狩猎,食生人之阳而行恶,二十八城郡将迎来前所未有的一次大灾变。” 此时,又一位粗犷的中年汉子站出,颇为讥诮地看向老人,说道:“卓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一次天地异象就让你吓破了胆?” “什么狗屁的妖月现世,我松吹军所向披靡,横推阴间二十七城郡。” “什么魑魅魍魉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 独眼老人听后并未动怒,转身对他淡淡道:“你活到现在,不容易,不过...” 老人看他的眼神凉飕飕的,不禁让中年汉子后退了半步。 “以后就容易了,因为你没多少活头了。” “混蛋,你咒谁死呢?!” 汉子恼怒,想要上前去,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力气惊人。 汉子看向此人,顿时熄了火去,有些悻悻然地重新安分了下来。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人影从汉子身后悄然走出,立在了两人之间。 一股阴煞之气油然而生,极其瘆人。 昏沉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卓老将军说得没错,此次灾变非同小可。” “一座小酆都横空出世,成为聚拢阴间煞物的鬼斋,其威胁力也不同往日。” “而且大家刚才也都察觉到了,这魂体在妖月月辉的普照下,实力要远远比之前强横了很多。” “况且,那个郎中也说过,阴兵借道!” 第十二章 摄魂铃 “这说明我们二十八城郡将会迎来一批远古战场的来客。” “不再是我们之前对付的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了,而是一支军队。” “哦,也许不是一支。”昏沉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众人不吭气。 之前他们认为不过是一支军队而已,送吹军战胜他们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但现在细细想来,阴间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只会有一支阴兵军队呢? “所以说...”黑袍人阴恻恻道。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掀开黑袍,露出一半俊美的脸,另一半却是吓人的骷髅,莹白的牙齿上下敲击。 半人面抬头笑道:“请大家做好赴死的准备!” …… 许长安冷冷地看着面前无所事事的黑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如今妖月已然升空,我何时送你出城?” 黑影坐在椅子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淡淡道:“再等等。” 许长安眉头微皱,不解道:“等什么?” 黑影站起身,双手负后看向庭院中的两棵枯柳,轻声道:“等风来...” “等风?” 许长安依旧不解,也朝着它的视线看向庭院中的两棵枯柳。 枯柳的枝条无一枚新叶,干巴巴的柳枝一动不动低垂在地上,毫无生机可言。 突然,枝条摆动,敛起一片尘埃。 接下来,狂风大作,整棵树山的柳枝都腾空飞舞摇摆起来,肆意抽打。 黑影欣喜地大喊道:“长安,上城墙!!!” 它身影一闪,没入许长安的体内消失不见。 许长安身体一颤,回过神来立马奔赴到城墙望楼。 登上望楼以后,他着眼看向城外,那是一片荒凉! 小酆都后的大雾翻腾。 一阵大风从中袭来,吹过小酆都时竟然有诡异的风铃声断断续续地从城内传来。 似人们的呢喃笑语,再仔细听又犹如孩童不绝如缕的哭泣。 极其多端诡异! 大风起兮云飞扬。 原野上的落叶枯枝和石头被吹得随意向前滚动。 狂风不止,竟有泥沙飞袭。 原来是地表被大风撕裂掀起,一具具骷髅从土壤钻出,密密麻麻,遍布小酆都方圆百丈。 举城沸腾,松吹军全军操戈,立马做好了全员战斗的准备。 城墙上,许长安感受着阴面吹拂而来的大风,伸出五指放在身前,喃喃道:“阴风啊!” 咯吱! 一直没有动静的小酆都竟然城门缓缓开启。 无数人的目光齐齐聚集此处! 只见,从昏暗的城门道中,走出一位手拿折扇的青衫少年郎。 身高不足五尺,看稚嫩的面貌和十四五岁的少年差不多。 此时他却面带微笑,在遍地枯槁骷髅中行若无人之境,缓缓来到两城之间。 许长安眼神凝重。 这青衫少年郎,分明就是之前在妖月刚出之际于小酆都城墙上所见之人。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 众人哗然。 这究竟是人还是鬼。 在一群阴物鬼煞中却面不改色,异常镇定,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只见先前从地下钻出来的骷髅,持刀或持斧。 各种武器拿捏在白骨手中,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青衫少年郎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老旧铜铃铛,拎着晃悠了几下。 与此同时,清脆舒缓的铃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铃音以少年郎为中心向四周呈波纹状荡漾开来。 凡是被音纹划过的白骨骷髅,漆黑的眼眶齐齐冒出一团团火苗,骨架咔嚓晃动,猛然抬头,一窝蜂地向东望城奔来。 “桀桀桀...” 青衫少年郎邪异地笑着,手中折扇轻摇。 少年的身体立马如尘埃灰烬般被扇风吹散,一团沙砾在地面上翻滚,徒留一只铜铃悬浮在半空当中。 时而轻悠悠地摇晃几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接着,就会有数不尽的白骨骷髅从地面钻出,晃动着身体朝东望城的方向袭来。 咚!咚咚! 城中久日不闻的战鼓声终于响起,巨大的擂鼓声传过大街小巷。 松吹军的新任总兵方仪掠下城墙,站在东望城城门前,手中摩挲着一枚剔红的虎行符坠。 她腰间悬剑,一语不发地看向汹涌过来的阴兵骷髅。 下一刻,她高举虎符,振臂大喝道:“松吹军听令,诸将士随我,铲除邪佞!杀!” 松吹军一千三百号人自行列阵于城门前,穿戴上盔甲,提携枪戟,严阵以待。 秋风扫落叶,两军之战。 一触即发! 不光松吹军,就连城中酒肆里的周游往来二十八城郡的烟霞客。 此时都将酒水放下,抄起案上剑鞘,下拉斗笠,混迹于市井当中,暗中守护。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吹起。 东望城下的松吹军,排山倒海般地出动。 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大军步伐迅疾地向阴兵大军隆隆逼近着。 口中的喊杀声竟然一时间回荡在整个战场,让人耳膜撕裂。 松吹军不愧是阴间二十八城郡最强的一支隶属军,其中二气朝元之上者竟然占了半数之多。 将士的盔甲上雷光激荡,整个军队如同一片雷电汪洋席卷战场。 又有长刀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呼啸飞掠,呈摧枯拉朽之势一路过关斩将。 刀锋所指之处,皆是噼里啪啦散落一地的细碎白骨。 颤抖的灵魂之火早已被激荡的雷光肆意湮灭。 其中,一长簪束发的娇俏女将势如破竹。 一把三尺青锋剑扫四合,将合抱围攻上来的骷髅阴兵悉数挑飞砍杀,很快就来到了战场中央处悬空的铃铛那里。 方仪柳眉倒竖,眸中寒光凌冽,挥剑就朝发出声音的铃铛砍去。 铿锵! 就在剑刃落在铃铛上的一刹那! 铃铛斑驳锈迹的体表竟然浮出一些金色符文烙印,幻化成一口大钟笼罩在上面,将剑刃弹飞。 而方仪的先前的一剑,仿佛钟锤敲打,使铃铛剧烈摇晃,发出了更大的铃音,呈水纹向四周敛散开来。 旋即,竟然有眼眶中跳动着蓝色火焰的百年鬼煞从地下钻出,陷入厮杀。 方仪看此情景心头一颤,脚尖扭转,返回副总兵常莲身旁。 她目光焦灼道:“此铃撼动不可,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一击摧毁,否则每一次攻击都会变成铃音,召唤出更修为更强大的阴兵。” 常莲一枪刺穿迎面而来的百年鬼煞,听到她的话后心中不禁一沉。 “我早该会知道的,既然那个人敢放心托胆地将这摄魂铃放于大庭广众之下,定有他的倚仗和计谋。” 常莲杵长枪依傍腰身,挺拔如松。 “传令全军,远离鬼铃,切勿失手砍击铃铛,避免召唤出更多的阴兵来。” 常莲叹息道:“到时候,就算我们松吹军再强,也会分身乏术,无力回天了...” 说罢。 一个回马枪杀进人群中,枪声破空。 方仪眼神复杂,回头看向城头,然后又手握利剑,几个劈刺轻易解决了袭来的阴兵。 城头上,许长安神色冷静,凭栏观望。 在他看到密密麻麻的阴兵被横推倒退后,把握住时机,确认后方再无友军后,大手一挥。 “放!” 咻咻咻! 机巧运作,弓弩连发。 铺天盖地的箭矢如同蝗虫过境般朝阴兵大军覆压而去,竟一时遮住了月辉,让阴兵出现了短暂的虚弱。 箭在弦上,刻不容缓。 凶猛的松吹军抓住机会,直捣黄龙般杀了进去。 实力弱了一截的阴兵本就抵御不住这漫天的流矢,全身骨架被击落在地。 此时,又有紧跟其上穷追不舍的松吹军,难以招架,仅剩下六成的阴兵尚能直立战斗。 其余要么灵魂之火被剿杀没了生气,要么就是骨架不齐全瘫倒在地,任人宰割。 凶悍的松吹大军俨然杀红了眼,他们很少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了。 杀得正起兴,气血正通透。 正当再次赶赴上前时,城墙上突然鸣金收兵。 所有人都愣了神,但还是迅速向驻扎地退了回去。 此时,苟延残喘的阴兵大军也从退潮般撤退回去,积拥在小酆都城下周围。 退回来的松吹军大口喘息着。 白骨散落的大地上一阵阴风刮起。 先前消失不见的青衫少年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军交战之地,出现在了摄魂铃旁。 少年笑容满面地看向东望城的方向,一脚踏碎脚下的白骨,笑嘻嘻道:“豆腐垫桌角,扶不正的货。” 他一手轻摇折扇,另一只手伸出食指,轻轻地在铃铛上敲击了几下,发出了阵阵清脆灵动的声响。 下一刻,小酆都的城门轰然开启,陆陆续续走出几道人影。 不同于地下钻出的骷髅,这几人都有血有肉,和寻常人无异。 无一不正手拿兵器,在城下呈一字排开,与松吹军的方向遥遥相对。 东望城驻扎地,独眼老将军卓慈在看清这几人后瞳孔骤然收缩,喃喃道:“千年鬼将,十七位...” 没错! 这小酆都走出的十七道人影,无一例外都是具有千年修行的鬼中之将,对众鬼有着绝对的统御力。 果不其然,大战后余下的足足五千数的阴兵竟自行划分成十七支军队,聚拢在十七名鬼将的身旁。 有了鬼将的统御,这灵智不高的阴兵再也不是之前的一盘散沙,只知道一窝蜂地送死。 第十三章 芙蕖 不光卓慈,就连之前嘲讽他的中年汉子,此时也是从头凉到脚。 这鬼将修为,足以和他们这些将领单打独斗了。 而且,那青衫少年,恐怕是万年的鬼帅了! 想到这,中年汉子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常副总兵常莲。 军中唯一一个达到五气朝元的人,也只有她可以与那个人匹敌了。 常莲目光冷静,死死地盯住青衫少年郎,握住枪杆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我去试探一二。” 常莲提枪腾空,如疾驰的流星坠陨般砸向青衫少年所在处。 青衫少年神色微变,一改之前云淡风轻的模样,霎时间张开折扇横于身前。 叮当! 枪尖毫无意外地刺在了扇面上,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一枪却如蜻蜓点水一般触碰到折扇。 仿佛这扇面由玄铁而造,并没有意料内的将其刺穿。 常莲眼中寒光一闪,手腕拧转在扇面上抖了一个枪花,嗤啦一声将扇面震出铮铮枪鸣。 青衫少年骤然间感到折扇上传来一股大力,整个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后退去,双脚在地表上犁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不等青衫少年站直身体,常莲一扣枪,向前躬步,枪尖直奔少年的喉咙射袭。 空气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嗡鸣声,速度快得竟然一时难以看清枪的轨迹。 少年脚下一滑,身体一偏让过枪尖,然后指合扇面,用扇柄敲打在冷、凉而发颤的枪杆。 这下,芙蕖脱手飞出,斜刺在土地上,一动不动。 “副总兵!” 松吹军中有人看到这一幕后着急大喊。 以往常副总兵无论大大小小的战斗,都是枪不离身。 如今面对这诡异的少年,竟然一时难分胜负,芙蕖枪还被人打飞了出去。 虽是如此,可是少年胸膛起伏。 这一下敲打的,他其实并不轻松。 青衫少年郎低头看去,自己手握扇柄的虎口发红,生疼无比! 常莲冷哼一声,掌心开始噼里啪啦冒出雷光。 其中白、青、黑、赤、黄五种颜色的雷光不断游动,团聚一起。 一股寂灭苍生的气息弥漫天地间。 接着,雷光如汪洋般少年倾泻而去。 在靠近少年的一刹那,雷电聚拢化为一道雷鞭,噼里啪啦地朝少年头顶抽去。 少年惊慌,下意识地后仰倒飞。 雷鞭从头顶抽过,划过一阵破空声,但依旧有零星的五色雷花溅落在少年身上,灼毁了衣衫。 少年站稳后略微思量,便猛然回首。 只见擦身而过的雷鞭,应声打在插在地上的芙蕖枪上。 他心中这才恍然,紧接着就是懊恼。 原来她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那杆枪! 咻! 常莲手中雷鞭瞬间后拽,被雷鞭缠住的芙蕖枪立马脱地而出,倒飞出去,回到了她的手中。 枪杆上缠绕的雷鞭并没有消失。 反而若游龙般缠紧枪身,化为一道雷电虚影烙印在枪身上。 整个芙蕖枪,刹那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气息! 常莲笑了笑。 这芙蕖枪常年不离身,有它依傍在身自己的自身战力就会发挥到最大,而这五雷正法依附在芙蕖枪上,就是她在阴间最大的撒手锏。 驻扎地欢声响彻。 诸多将领看到这一幕心中紧张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不愧是东望城中的第一人。 虽说是个女子,但也要比他们这些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就算有人自恃甚高,也知道在她的手下走不了几个来回。 就单单刚才她那迎击的第一枪坠陨,相信很多人都抵挡不住。 青衫少年是从小酆都中走出的,自然也是不俗。 在他们众人思考的几息之内,二人便已交战了几个来回。 两道身影不断分开,不断碰撞,清脆的金戈交击声不绝如缕。 少年咬牙,他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将衣衫浸染红透。 面对这突然间无匹的枪意,饶是他百般躲避,也是招架不住。 尤其是这对他有天生压制作用的五雷正法,打在他的身上虽不至于死,但也是苦不堪言。 看着迎面而来的枪尖,少年突然站直了身体,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常莲蹙眉,眼前的邪异少年竟然诡异般张开了双手,将胸膛暴露在她的眼前。 少年扯了扯嘴角,微笑道:“算了打不过,不陪你玩了。” 噗嗤! 枪尖刺穿少年的胸膛,冰冷的枪尖透过他的后背泛着寒芒。 枪身收回,少年整个人被带动着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只见少年身体胸膛处一个枪洞前后通透,但少年依旧面带微笑看着她。 不容多想,一股阴风吹过,少年的身子如柳絮般被吹散,化为一片烟尘。 赢了? 东望城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万年鬼帅么? 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而且最后那一下好像是他故意露出破绽等副总兵来杀他... 城墙上,许长安似有所感,猛然向小酆都的方向看去。 小酆都十七鬼将神色不变,带领布众杀向战场。 常莲眼睛微眯,蓦然看向城头。 只见一个青衫少年面带微笑地朝她招着手,然后转身消失不见。 灵魂献祭么? 许长安急速掠下城头,看着回来的母亲问道:“怎么样?” 常莲打量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接着说道:“他献祭了自身半个灵魂,重伤了自己,估计现在境界跌到了千年的层次。” 没死? 众人胆战心惊,好诡异的手段。 常莲盯着自己的儿子,突然说道:“长安,就算他跌回了千年的境界,但还不是你等可以抗衡,切莫轻举妄动,懂我的意思吗?” 许长安轻微的点头,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瞥向小酆都的方向。 “好。”常莲顿首道。 “我最担心的青衫少年已经重伤,量他应该不会再出城半步。” “现在我会去离东望城最近的几个城郡看一下他们的情况,剩下的十七位鬼将你们先自己对付着。” 方仪点头,抱拳道:“常姨放心,有我们呢!你就放心去吧!” 常莲说道:“必要时把城内你们那几个闭关的同龄人喊出来,东望城万万不能有失!” 枪如惊雷,她纵身一跃,仗枪升空冲云霄,消失天际,直至无影无踪。 方仪看了许长安一眼,然后扭过头去对着众人大喊:“松吹军,再战!” 此番进击鬼将众多,无人敢怠慢。 就连参将许长安,都不再立于城头观局势,而是亲自赶赴战场,投入杀敌。 松吹军的诸位将领都心中了然。 这次战斗不会像刚才那样成单方面的碾压局势。 这次,不说势均力敌,就连折损都是有可能的。 而现在他们心中所想,就是尽量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减少折损。 毕竟如今,双方胜负与否主要是看高端战力,人数与否反而倒是鸡肋了。 许长安如今修为境界如故,毫无进展。 但术法境界却是达到了三气朝元,隐隐约约有向四气流转的运势。 再加上他那极为不稳定的领域,大抵是可以与敌方一名鬼将斡旋的。 方仪,莫名其妙地当上了松吹军总兵,自然也有其不凡之处。 一是她那同样的三气朝元的雷法。 二是她那与总兵类似的雷法藏兵的技法,对阴兵鬼物的威胁远比同境界人要高得多。 像卓慈、中年汉子董陵等久经沙场的老将领,自然都是稳稳当当的四气朝元的大人物。 那雷法的玩弄可谓是出神入化,死在他们手中的鬼物可不下百万。 轰隆隆! 激斗的战场上,雷网遮掩天地。 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阴间颤抖! 松吹为风,死不还踵。 每个人都面色狰狞,手中弯刃利戟横飞。 将自小磨练出来的心狠手辣气概一展无遗,滔天的杀意与戾气交织,汇成了令二十八城郡胆寒的战意。 他们每个人有慷慨赴死的勇气。 因为身后就是家,那里有家人、有妻儿、有父母,他若一个人倒了,那全家就倒了。 不一会儿,便有死尸伏地,血流不止。 浓重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当中,刺鼻难闻。 有人疲惫地躺在地上,周围是一片尸体和白骨,眼皮抖动着向空中伸出了手,看着殷红的天空。 噗! 一柄锈刀捅进他的腹部,他眼睛收缩,瞳孔继而放大,没了生气。 “林小子,爬起来!给爷滚!” 一名肩盔被削去一半的汉子突然冲来,一斧子砍飞阴兵,抱住那个人着急大喊。 那个人满身创伤,已然是负伤战斗了许久。 如今一刀下去,早已要了他的性命。 汉子看着面前死去的同袍,前几日他们还在互相逗着趣儿,现在却折身在了这里。 汉子放下他,兀自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咬牙道:“狗日的,都给爷死!!!” 他猛一跺脚,刀横起,攥紧就是朝周围的阴兵一顿砍打,杀红了眼。 战场中,许长安一柄拖地长刀无人匹敌,眨眼间就在阴兵大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而身不负伤。 场后方,已经有几个千年鬼将注意到了他。 没等其中有人上前,许长安便脚尖点地,拔地而起,越过大军来到其中一名鬼将身前。 第十四章 修罗 砰!砰!砰! 战场中几道流星腾空,骤然划破天空一一坠落这里,激起一片尘埃团雾。 许长安扭头看去,十几道身影缓缓从迷雾中走出。 为首者是女将方仪。 或左或右是虎背熊腰、壮如铁塔六尺身躯的大脚,身材短小精悍的驼背。 以及余下的几位松吹军诸将。 众人双手掐诀,施展五雷正法。 空气氤氲,四气流转,数十只雷物在几人之间穿行。 有吞吐雷电的法狮,有脚踏雷云的电虎,以及浑身缠绕雷光的游蛇吐着蛇信... 面对许长安的千年鬼将,是一副年轻人的模样。 他双臂裸露在外,露出蓝青色的血管布满双手,怀中抱着的是一把无刃的长锏。 四棱无锋,却有一股剽悍的气息。 抱锏的鬼将,看着面前盯住他的许长安,突然开口道:“我叫蒲曲。” 许长安眉头一挑,淡淡道:“然后?” 蒲曲勾了勾嘴角,饶有趣味道:“我看你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已经是你们族人中所谓的三气朝元了,算得上是天才了吧?” 许长安微微颔首,说道:“昂,你接着说。” 蒲曲笑道:“但也仅仅是三气而已,告诉我你的底气在哪。” “否则,我是最喜欢杀天才的!!!” 许长安看着脚尖,歪着头看他,无趣道:“说完了?” 蒲曲皱眉,刚一点头,就有厉声大喝。 “那就受死吧!” 许长安突然暴起,眼神狠辣,一把大拖刀被他高高举起,惊起阵阵尘土。 哐! 巨声响起。 蒲曲原来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但蒲曲的身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许长安拔出拖刀扛在肩上,懒洋洋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鬼将,不屑道:“你行不行?” 蒲曲双手环抱,微笑着看他,说道:“这一击用了几斤底气?” 刚说完,拖刀所砸的大坑内骤然间再次崩碎。 一团三气雷光翁然炸开,气息恐怖! 许长安眯起眼睛,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事先两人闲聊时,许长安就在丹田中偷偷压缩了一股雷法,然后悄无声息地藏匿在刀柄处。 本以为可以出其不备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给他来上一击,没想到却被他看破了。 果然是千年道行的鬼中之将,不可小觑! 这次相争,许长安心中其实也是没谱。 毕竟他之前三气时也只是和一个七百年修行的鬼煞单打独斗过,而且差点弄险葬身。 虽说之后自己的实力又有精进,脏腑中隐隐约约有第四气的存在。 可是这蒲曲是自己面对的第一名鬼将,实在胜负难料啊! 蒲曲摇了摇头,从怀中抽出长锏,然后手掌扣击,竟然变成了两把长锏横立身前。 蒲曲神色逐渐平淡,继而有一丝杀气从眸中散发,无比纯粹! 嗖! 蒲曲动了。 一道残影在原地划过,真身直逼许长安杀来。 蒲曲不愧是鬼中将领,远比那些虾兵蟹将可比。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身影顿失。 惊起滔风阵阵,并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许长安心中大骇,慌忙中抬起拖地长刀置于头顶。 蒲曲两手出锏,自空中而落,死死地砸在拖刀之上。 许长安顿时两脚向后退,并且下陷了几分。 方是时,蒲曲向前踢出一脚,亮出破绽的许长安连人带刀翻飞出去。 蒲曲这一脚的气势太强,更是迅疾无比,没人能抓住他的步伐。 所幸许长安体魄强健,硬是将这一脚给抗了下来, 否则挨这一下,他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许长安坐在地上,按着腹部咳出了一口血。 好强! 这是他对着蒲曲第一直观映象。 差这么多么... 许长安表面不动声色,抬起拖刀就是一击斩去。 蒲曲看着架势略微皱眉,原地不动伸出两根手指。 叮! 庞大的拖刀被他两根手指仅仅夹住,动弹不得。 蒲曲冷声道:“你在开玩笑?” 不是他傲气,实在这晃晃悠悠砍下的一击根本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许长安没有应答,脏腑中三气流转,骤然间传度到手心当中,噼里啪啦地顺着刀身蔓延开来。 嗤! 蒲曲瞬间缩手,大刀挥下,在他脚下激起尘土飞扬。 看着自己焦黑的手掌,蒲曲似乎有些恼怒,抖了抖手掌然后腾身一掌拍在许长安的胸口,大声道:“我说过三气是不行的!” 咚! 青筋暴起的手掌打在他的胸膛上竟然发出细吟的擂鼓声,许长安倒飞了出去。 但是他又很快站其身来,看着掌心雷光,苦涩地笑了笑。 还是不行吗? 苦涩旋即变为冷毅。 “那你试试这个!”许长安突然朗声道。 许长安杵在原地,头颅低垂,双眼渐变血红,身上血气不断膨胀。 气息骤变! 一团血雾翁然炸开,霎时间席卷了方圆数十丈,将包括己方连同所有鬼将在内的人统统笼罩进去。 激斗中的所有人猛然环顾四周。 只见周围皆是一片血色雾气。 无形的杀气和戾气充斥天地间,犹如锋利的刀子在众人身上切割凌迟。 众人想要移动身体走出这片方寸天地,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抬起一只臂膀都是十分艰难。 令人昏神的血气给他们所有人带来一股窒息的感觉。 不要说敌方的鬼将,就连己方的方仪和诸位将军都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场地中央,双眸邪异的许长安,仿佛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总兵的儿子。 场域边缘,竟有百年鬼煞直接难承重压跪倒在地,一脸惊恐之色。 遥远的城墙上,有一独臂老人正悠悠地看向这里,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何为领域,这就是领域!” 距离许长安最近的蒲曲是最能感受到他恐怖的人。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面前这个少年的气息在不断节节攀高。 在气势上瞬间就压倒了他,况且他现在也犹如身陷泥泞,宛如被束缚了一般。 蒲曲喃喃道:“这就是你的底气么?” 许长安歪头看向他,嘴角上扬,身体刹那间化成一团血雾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一下子来到蒲曲近前,一把捏住他的脖颈,将其凌空提了起来。 太快了! 当蒲曲落在许长安手中时,周围的一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眨眼一瞬,许长安就咫尺天涯般出现在他身旁。 仿佛,仿佛在他创造的这片天地中,他就是这里的主宰! 蒲曲被扼住喉咙,脸色铁青,两根长锏早已掉落在地。 许长安目光渐冷,捏住他脖颈的手腕拧转。 咔嚓! 蒲曲脑袋一垂,两眼无光,顿时没了生气。 一抹雾气魂体从躯壳内飞出,惊慌且疯狂地扑向小酆都的方向。 许长安桀桀而笑,一把捞过魂体,然后撕扯着塞入口中大口咀嚼。 阴瘆的挤压声传入到每个在场的人的耳朵中,令人胆寒! 末了,许长安耷拉着头颅,双肩晃晃悠悠地来到之前方仪面对的那个鬼将身前。 鬼将神色惊恐,艰难地提起手中戈矛指向他。 哗啦啦! 一阵脆响。 坚硬无比的手中戈矛被他一把夺过折断,然后双手捏握,变成了一团废铜烂铁被扔在一旁。 之后,许长安又抓住鬼将伸出的那只手,猛然后拽。 嗤啦! 鲜血狂飙,一只臂膀飞向空中。 方仪微微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狠辣无比的少年,这还是他认识的许长安么... 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方仪差点呕吐了出来。 只见许长安脚下一扫。 啪!啪! 这名鬼将的膝盖处传来骨裂声,被许长安当场踢碎,立即跪在地上。 鬼将额头见汗,浑身颤抖,面对这样的大魔王却害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犹如,待杀的鸡崽! 许长安缓缓递出一只手,轻轻地落在鬼将天灵盖的方向。 正当他五指捏紧时! “够了!”方仪撕心裂肺地大喊道,眸中清光闪烁,泫然欲泣。 东望城城墙上,扶栏观望的张老看到这一幕后咂舌道:“这小娃子玩得有些过火了。” 虽是这么说,可他却没有及时出手制止修罗领域中的许长安,而是选择“再等等”。 如果许长安能在领域中多待一段时间而不入魔,日后他对领域的控制就会更加强大,这也是张老选择静观其变的理由。 凶厉的许长安被人打搅了享用“美餐”似乎有些恼怒,慢慢回首看向身后这个胆大的女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铮! 许长安一招手,一柄利剑被他腾空唤来握入手中,然后用剑尖抵在方仪白皙的下巴处,轻轻抬起,嘶哑道:“你...好...大胆!” 他手臂微微用力,殷红的血珠便顺着洁白的长颈滑进衣衫中。 方仪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复杂,看着被此人拿着剑指着,心中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她眼圈泛红,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流过双颊。 一旁的大脚看不住了,狠一跺脚,晃动着高如铁塔的六尺身躯,气愤道:“长安小子,连自家婆娘都敢动,你他娘的还算不算男人?!” 驼背不知何时挣开了束缚,身体灵活如猿猴,蹿动着身体一把从被背后夺过长剑。 许长安眸中寒光一闪,捏拳一下打向身后。 咔嚓! 剑身折断,驼背抱着两截断剑躺在被砸出的大坑里疼得嘶嘶吸凉气。 第十五章 血染长缨 太他娘的痛了! 许长安冷哼一声,刚扭会头来。 啪! 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方仪凄惨道:“许长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麻木不仁了?” “没有人逼你变成这副模样,是你自己逼的自己。” 方仪一脸厌恶之色,又同时心痛道:“你这个样子真令人可怕...” “方...” 陡然! 双眼赤红的许长安感到脑袋昏沉,急忙用手扶住了脑袋。 下一瞬,方圆数丈的血雾霎时间收缩,回到了他的体内。 然后,许长安身体一软,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洒在城楼,映照着天地间这片惨淡的景象。 横尸遍野,白骨堆积。 东望城战事如火如荼展开了有三日之久。 其间牺牲撒热血抛头颅的松吹军将士上下足足有两百多号人。 而且伤亡情况逐渐在增加。 现在东望城中人心惶惶。 常莲总兵消失数日而无音讯,麾下诸位老牌将领也因酆都城鬼将一战负伤累累,一时无法上场杀敌。 而年轻一代中的参将许长安又不知何种原因昏迷在床,久睡不醒。 唯独新任总兵女将方仪孤身一人带兵领将,在城外修罗场内浴血奋战了足足三日之长。 且她身上也是负伤无数,但是作为唯一的领袖,这些伤又同与何人说? 为此城中市井坊间竟兴起了一首歌颂方者的诗谣小调: 城顾北望星火掀,骤顷幻化漫天炎。 断掷铜簪丝秀然,长缨血染罗衾衫。 一剑匹练枭二首,蛾眉不改眸生寒。 纵得满城欢安颜,一身无妄何时还? 战争场内,方仪一剑刺向扑面而来的阴兵,狠狠一绞。 一丝雷光便从剑尖溢出,灭了阴兵了灵魂之火。 方仪脸上沾满了血污,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敌人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从酆都一战,横生许长安这个变故,己方成功剿灭五名鬼将。 余下的十二鬼将也因打斗负伤,再无逞勇之力,不敢轻易踏足东望城境内一步。 但是松吹军诸将也是有一人死亡,其余人重伤。 而且普通士兵们更是伤亡惨重,面对这源源不断的不死不灭的阴间鬼物,几乎没了心力。 因为那摄魂铃依旧悬浮在空中,时不时晃荡几下发出铃音从而召唤出更多的阴兵白骨,难缠得很! 好在所有人也发现了一个规律。 每当日出东方、云掩妖月之时,遍地的白骨骷髅便会战力大幅下降。 而且好像因为妖月伴生太阳的缘故,二十八城郡之人普修的雷法好像与往常相比更加凌厉了一些。 故此,所有人都抓住了机会。 往往在日中之时倾尽全力去杀敌,那么夜晚之时的战斗就会更加轻松。 方仪凝视着那岿然不动的摄魂铃,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这摄魂铃的破解,还是等常姨回来再说吧! …… 城中将军府内,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如金纸的少年,双眼紧闭,眉头微皱,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大脚弓着身体用粗大的手指为他擦去脖子上的密汗。 他小声对旁边的一个年轻郎中说道:“这小子脖子上出了那么多汗,该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年轻郎中名叫苏牙。 正是前些日子落伤的那位士兵,奉命从邻城借来的一位郎中。 如今他正襟危坐在床榻一侧,一手掐诀,一手摁住许长安的脉搏处,不断打进一道又一道的真气。 过了一会儿,苏牙眉头紧皱。 他发现,许长安的身体仿佛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不断吞噬着他输进体内的真气。 于是他又加大了真气的传度,这才发现许长安苍白的嘴唇渐渐有了一丝红润之色。 苏牙终于敞开心怀,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大可放心,参将只是杀伐中精气神用得过多了,导致身体亏虚。” “慢慢静养几日即可,并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同时苏牙也内心震惊。 这究竟是一副怎样强健的体魄,这心脏脉搏的跳动雄厚得都差不多比得上那城头的擂鼓了。 而且人体密藏的脏腑处,有三道气流转守护其不被破坏,还隐隐约约有第四道脏气的存在。 那是一种较为缓柔的水之黑气,俨然就是北水之静——肾气! 到时候四气朝元,有了这肾气,这精气神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想到这苏牙不禁有些苦恼郁闷。 雷法他当然也修,可是自己比他还要大了十多岁才堪堪到了二气的境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睡梦中,许长安迷糊中来到了一处山脉,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登天阶,而自己则是不知疲惫地踩在石阶上不断向上攀登。 抬首看去,看不到尽头的青石台阶高耸入云,似乎延展到了天外。 许长安就这么爬啊爬。 沿路上没有一个人。 前不见去人,后也不见来者。 只是自己一个人孑然一身独自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许长安终于登阶到了天下,头顶就是浓厚的云层,离青天之外只有一步之遥! 许长安满脸欢喜,终于要结束了吗? 正当他一脚抬起还没落下,突然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还不是时候,快走...” 许长安惊悚,望向四周。 寂寥无人,不见一个人影。 而且声音既不是从山上传来,也不是从山下传来,就仿佛如同从四面八方收进了他的耳朵。 “你是谁?”许长安大喊。 无人应答。 “你究竟谁啊?”许长安又是大喊。 山峰清净,空旷无人,也无人声。 许长安气恼,究竟是谁在戏弄他。 啥还不是时候,我就不走! 我偏要登山! 旋即落下的左脚又是抬起,刚刚准备落下。 “还不是时候,快走...”先前那个消失的声音又毫无预兆地响起。 许长安恼怒,大喊道:“快出来!” 没人回答。 下一刻,许长安好像想到了什么,试探道:“你是不是我另一个梦中那个砍破天镜叫余策的人?!” “唉...” 一道极其沉重的叹息声响起,既无奈又失望。 咔嚓! 许长安低头望去,脚下的青石板悄然龟裂。 不光如此,周围空间天穹也开始生出裂纹。 砰! 下一刻,梦境破碎,许长安从梦中醒来。 “长安你醒了?” 大脚看见他睁开了眼睛欣喜地跳了起来。 开始没注意到上面,头直接撞到了头顶房梁上,整个屋脊都因此颤了颤,惊起阵阵灰尘。 一只梁上贼鼠吓得唧唧一声,顺了房梁下来飞奔出去。 “大脚你注意点儿!”一旁的驼背跳起来捶了一下他的膝盖,有些无奈道。 “嘿嘿嘿!” 大脚看到许长安能醒来只是太开心了,摸着头嘿嘿傻笑,憨厚模样惹人发笑。 许长安咳嗽了一下,看着他们,说道:“大脚,驼背,你们都在啊!” 驼背撇嘴,阴阳怪气道:“你小子有一手啊,一拳给老子轰了十米远。” “还幸好有剑挡着,要不然,你非得给我玩归西了不可。” 许长安赧颜一笑,掀开被子就要直起身来,不过被大脚伸手按住了。 大脚说道:“郎中说了,长安你的精气神没了,身体亏虚,得多补补,现在还不能起来。” “哦...” 许长安只好老老实实安稳地坐回床上。 驼背突然表情变得肃穆凝重,郑重道:“长安小子,你老实交代,你在酆都城下用的那一鬼蜮伎俩是不是叫领域?” 许长安不解道:“是啊,怎么了?” “好你小子!” 驼背又是跳起来捶了一下大脚的膝盖,啧啧道:“真是给你爹争气了。” 一旁的大脚挠挠脑袋,一脸无辜之色。 不知道为何驼背愁也要捶他,喜也要捶他。 咱这膝盖就这么遭人捶么? 许长安说道:“袁叔,你也知道领域?” 驼背挤眉弄眼,笑道:“刚从姓张的那个糟老头子那里知道的。” “而且你小子还是所谓的杀道领域中的修罗领域,难得咯!” 驼背正色道:“不过你小子日后可注意一点,这领域也不算随便用的,一个搞不好就是玩火自焚。” “走火入魔后竟然是这般嗜杀,你要是那样,将来老子是第一个提刀出去砍你的人!” 许长安悻悻而笑,突然说道:“大脚驼背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待会儿。” 驼背神色一怔,才说道:“行,你自己先待会儿吧,我们走了。” 说着,驼背扯了扯大脚的衣服,然后拉着苏牙三人向外走去。 “等等...” “怎么了?”驼背回头看他。 许长安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心里斗争了一番终于道:“方仪她...” “诶,不晓得不晓得。” 驼背连忙摆手,拉着大脚走了出去,并且带上了屋门。 门外,大脚疑惑不解道:“为啥不告诉他方仪姑娘在哪,长安会很担心的。” “担心?” 驼背一瞪眼。 “担心有个锤子儿的屁用,他活该!” …… 屋内,许长安久久不语,掀开床被,推开屋门,脚尖一点,飞身跃到屋脊上。 天日已落,妖月高悬,群星璀璨,正值良辰美景。 可是许长安心中却是怎样都美不起来。 天境、金色手掌、天矛、石阶、白衣。 余...策... 梦中种种缭绕郁结于心,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十六章 后生可畏 这梦,从小就开始,早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了。 可是这梦中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却不知道。 “干嘛呢?”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幽邃的巷弄出现,咫尺间来到他身前。 许长安扭头望去,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愣住了,道:“鸡呢?” “什么鸡?” 这回轮到长老愣住了。 “补精气神的鸡啊?!” 张老终于反应过来,一腿踢在他屁股上,疼得他咝咝吸气。 张老笑骂道:“你在想屁吃!” 许长安噘嘴,道:“张老,你可真够瓷的!” “啥意思?” “铁公鸡,瓷鹌鹑,一毛不拔,小心眼子!!!” 许长安哈哈大笑。 张老气得咬牙,真想一脚踢歪他的嘴。 但想到他如今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就先饶他这么一回。 张老说道:“你往天上看。” “看什么?” 许长安怔了怔,往天上看去,啥也没有。 “月亮。” 月亮? 许长安疑惑道:“看月亮干嘛?” 张老说道:“多看一会儿,告诉我你的感觉。” 许长安支愣着脸看了许久,感觉自己这个样子好像就是个傻子。 许长安气恼道:“看不出啥名堂嘛!” “呔,你现在体内是不是有点闷热,就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的感觉?”张老引诱说道。 “有个屁...” 许长安话还没说完,陡然间感到体内果然有些闷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的样子。 咔嚓! 许长安体内好久不曾听闻的瓷器破碎声刹那响起。 一道缓柔的黑气如决堤的洪水般充斥着全身经脉。 黑气在丹田之中与其它三气相争,想要占得一席之位。 许长安神色一变,巨大的疼痛从腹部传来,许长安痛苦得捂住肚子在屋脊上打滚。 一旁的张老不但若无其事,还乐呵呵地看着他受苦,临了说了句:“来咯来咯!” 轰隆隆! 凌厉的雷光缠绕着许长安全身,赤、青、白... 还有从未见过的黑色气流在指间缭绕,气息恐怖。 一指之间仿佛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 “四气?” 许长安呆若木鸡,整个人如同泥木雕塑呆站在原地。 他看着指间多出的一道气流彻底傻眼了。 四气诶!真的是四气诶! 货真价实的四气,咋就莫名其妙的四气了呢? 如果别人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一巴掌拍死他。 梦寐以求的四气朝元到你这咋就这么不值钱? 还一脸爱要不要的样子! 许长安晃了晃脑袋,确认无疑这就是五雷正法中的四气朝元后一脸难以置信。 他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张老,说道:“近来我许某人可行善事?” 张老摇头。 许长安不解,又问道:“那我近来可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 张老还是摇头。 那就奇怪了哈! 许长安突然一拍大腿,狂喜道:“那小爷我今天就是白捡了一个便宜,走了狗屎运了!”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最近一向中规中矩的。 只是小酆都死战了一回,没想到让对方给打出个四气朝元来。 还是那句老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老似乎看见他心中所想,开口道:“你小子是不是经常练浑圆桩?” “是啊?难不成和这个有关系?”许长安老实说道。 张老点头。 “应该是了。” “刚才我来到之时发现你体内肾脏之气蠢蠢欲动。” “几乎是就要流溢而出,差一点就是四气朝元了。” “起初我也不信,毕竟你离突破三气才多少时间,快,太快了。” “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一直坚持着练习小时候你们一辈中站的浑圆桩。” 许长安诧异道:“你是说...这个桩?” “没错,这浑圆桩其实不源自东望城,而且你父亲还是总兵时从其他城郡中带来的一份残卷。” 父亲? “当时因为是一份残卷,城中老朽们也没打算让孩子们修行,结果你爹说‘练练看’。”张老咂舌道。 “城中稚童修行后也确实有些好处,但用处不大。” “只是简单的强身健体,增强耐力和加快身体经脉周天的运行。” “而且到了孩子长大成人骨骼闭合后这种效果就更加鸡肋了。” 张老看了他一眼,道:“我原本是这样以为,城中宿老也是这么认为。” “但是最近我重新翻看了一下那部残卷,不太像是我们阴间的功法。而且我发现...” “这功法就是让人类似一个木桩,好引雷的!” 许长安笑道:“不太像我们阴间的功法,那还能是哪里的?” 张老没接他的话,顾自说道:“反正就是一种站桩后能让人天人合一。” “在达到无我之境后,更好地感受天地间万物。” “尤其是对天雷的感应,更加强烈。” “差不多就是你成了一棵大树,阴天打雷时雷就会落在大树上,激起了你体内蕴藏的脏气。” “再加上妖月本身阴气,索引了你体内的五雷阳气,这才一气呵成到达了四境。” 张老还自己点点头。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 许长安有点不信,干笑一声,说道:“张老,你咋这么能扯呢?” “我们这一辈的年轻一代都一直还站着桩呢!” “他们咋没事,不能就我一个破境您就以偏概全吧?” “等等?” 张老张大了嘴,喃喃道:“你说,他们都在练?” “嗯,没错。”许长安有些不明所以道。 话音刚落! 刹那间,城内十几个方位猛然迸发出强烈的气息。 继而变成浑厚的雷光散发着光芒,宛如几道通天柱直捅云霄,贯穿云层。 场面壮阔,恢弘气势无与伦比。 每道光柱都有赤、青、白三种颜色的气流汇聚,看了让人心神发颤。 张老走到檐牙,看着城中不同方位的气息光柱,结巴道:“有...有预谋的团伙性破...破境?” 许长安看到这一幕后也慌张地一屁股从屋脊上站起来,上前走了几步,喃喃道:“我嘞个去儿!” 妖月悬空,庞大城池内骤然几道气柱从不同方位腾空贯穿云层。 场面格外恢弘壮观,仿佛是新的一个盛世的开始。 这次灾变虽然对阴间二十八城郡来说是种危难,可对那些抓住机遇的人来说就是一种造化。 年轻一代的战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而作为如今“兵匣”的张老此时已经喜笑颜开。 日后,这些年轻后生都将会作为神兵驰骋沙场,铲除邪妄,将取代老一辈们守护东望城的江山。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几道气柱渐渐变得稀薄,继而消失不见归于平静。 紧接着几道人影浮出檐头,在屋脊来回跳跃向这里奔来。 嗒! 率先赶到的是一道纤细的身影,单脚落在檐牙之上后,然后缓缓地向这里走来。 女子梳着长长及腰的马尾,令人感到惊讶的是马尾处竟然坠着一柄短刃。 此时,她正低头抱拳道:“拜见张老!” 张老连忙摆手道:“呔,城中情况不同以往,不必太过拘束。” “再说了,礼岂为我等设哉?” 女子名叫汪喜儿,是城中铁匠家的独生女,宝贝得很。 而且容貌俏丽,不少登徒子都刻意追求过。 但无一例外都被他彪悍的爹给拿锤子抡过,自此就再也不敢了。 别人也没想到,老妈姿色一般,老爹是个五大三粗,咋就生了这么个秀丽的女儿? 许长安看向汪喜儿。 对方还是常年一如既往的墨色夜行衣,脚踝手腕处都用衣带紧紧束住,干净利落。 汪喜儿立于月光下,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是天生的极具资质的杀手胚子。 很快又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来到这里。 分别是肩上挂着铁链锤的慕刚、双手玩弄两把匕首的消瘦少年嵇俊拔。 慕刚一身肥膘,刚踏足屋脊的一刹那,整个房梁都颤了颤。 他拍了拍腆着的肚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嵇俊拔一脸孤傲之色,双臂环抱,睥睨着众人,仿佛谁都强不起的一副欠揍样。 许长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重新看向天边。 就差最后一人了。 陡然,远方坊间有光亮闪烁,继而化作一道霹雳雷电划过天际,如腾空游动的雷龙一般疾驰。 在触碰到檐牙的一瞬间雷电崩碎,从中走出一个人影,身材高大,比许长安都要足足高出一头。 男子无视旁人,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许长安,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老许,打一架?” 说罢。 他仰天大笑,气焰极其嚣张。 他这一刻等了很久了,作为曾经的孩子王,任何小孩都对他服服帖帖的。 唯独这许长安始终是个刺头,老是压他一头,让他很没面子。 如今三气已开,终于有点可以嚣张的本钱了。 就算给许参将留个面子不干上一架,但气势上咱还是得吓唬吓唬他。 许长安眉头一挑,手心一翻一团四气雷光骤然出现。 “怎么打?” “让你一只手?” “嗯?魏元良。”许长安笑容玩味地说道。 最后来到叫魏元良的高大少年顿时脚下一个趔趄。 他看到这一幕后哑口无言,旋即干笑道:“嘿嘿,我早该想到的。” “呔,都是自家兄弟,打个锤子儿呦!”魏元良连忙摆手拒绝道。 第十七章 孬种姑爷 旁边转悠铁链锤的慕刚也是愣了愣,紧接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而玩转飞刀的冷酷少年嵇俊拔则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两把飞刀掉落在地。 就连一向冷静的汪喜儿眉目间都闪过微微的惊讶之色。 作为“兵匣”的张老视线不断在众人之间扫过,脸上洋溢着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你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先聊。” 随即,张老身影黯淡,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下。 看到张老离开后,许长安眯着眼目光扫过众人,说道:“你们对东望城的局势如今可有了解?” 魏元良一改之前嬉皮神色,阴沉了脸,沉声道:“经久必衰。” 慕刚也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局未必不可解。” “只要将那持续召唤阴兵的铃铛给破坏掉,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嵇俊拔弯腰捡起地上飞刀,皱眉道:“可解是可解,但是现在不行。” “至少我们之中没有人能撼动它丝毫。” 许长安双手负后,遥望城西战场方向,淡淡道:“我们是不行,但你们有没有想过。”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一刻,许长安的眼睛变得无比凌厉。 系铃人? 一袭黑色夜行衣的汪喜儿若有所思,旋即眼神一凝,看向许长安,问道:“青衫?” 没等许长安说话,魏元良就马上暴躁了,大吼道:“许长安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那可是万年道行的鬼帅,统御千军的王!!!” “甭说我们三气朝元,就连你这四气,到他那也是一指头的事儿!” 旁边的慕刚也是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安道:“不可取不可取...” 许长安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他不是已经被副总兵重伤跌回千年境界了吗?” “我们如今有这个实力。” 魏元良不为所动,冷哼道:“你是说早已参透了那座酆都城?” “知道那里面就没有别的存在?” 许长安摇头,说道:“没理由,也没那个必要。” “如果有的话,就没有原因一直和我们东望城耗着了。” “再说了,面对现在形势,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唯独踏入酆都城,杀死青衫人。” 看着众人依旧犹豫不决的样子,许长安笑了,道:“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去送死,跟我来。” 他身影一跃,跳入庭院中。 嗖!嗖嗖!嗖! 几道身影也紧随着来到庭院中。 庭院内,许长安走到井畔前,对着院中四角方位站着的嵇俊拔等人笑道:“大家可听闻领域?” 领域? 众人左看右看,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姓许的在搞什么幺蛾子。 其中魏元良一脸不耐烦的样,说道:“有屁快放!” 许长安脸上露出不可察觉的微笑,紧接着浑身冒出微弱的血气,淡淡的血雾笼罩在他的身旁。 魏元良神色凝重,缓缓从腰间提起一把银亮弯刀。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庭院中央许长安的气息悄悄发生改变。 纯粹的杀意和凌厉的戾气不断从许长安体内散发出来,转眼间就充斥在整片庭院内。 下一刻,许长安蓦然抬手,揽雀尾般敛起猩红雾气,一双赤目在月辉之色格外妖异! 魏元良等人神色大骇。 他们几人竟然在看到这一双血目时,突然有庞大的威压向四人如滔滔江水般席卷而来。 恐惧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双腿颤抖,几乎就要腿上一软跪伏在地上了。 场中的许长安咬牙,神志不清,差一点就要丧失了理智。 不过这次显然要比之前释放修罗领域时清醒很多。 肾门中有源源不断的精气神不断汇聚到大脑中,给他一股清凉的感觉,让他坚持住和脑海中的杀意戾气对抗。 “啊!” 许长安仰天嘶吼,眸中血色竟然渐渐褪去变成白眼黑瞳,和寻常人无异。 但是庭院中庞大的血雾依旧郁结不散,笼罩着众人。 魏元良等人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似乎下一秒就要跪倒。 许长安意念微动,轻轻抬手。 砰! 领域中无边的威压被尽数散去。 四人身体一轻,身上重压骤然间消失不见。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紧接着许长安抬起的手有狠狠地落下。 浓厚的血雾疯狂地涌向四人体内,然后四人的气息大涨。 魏元良愣住了,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到自己先前刚刚突破三气朝元的力量如今俨然变成了三气巅峰的状态。 不光是他,汪喜儿、嵇俊拔、慕刚等人也发现自己的实力在不断增强,跻身于了三气巅峰。 许长安心中满意,总算验证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既然自己是这个领域的主宰,那么能压制别人,就能反其道而行之,使众人实力得到提升。 魏元良紧握拳头,猛然向空中砸出一拳。 厚重的破空声响起,隔空将对面的枯柳树震得晃了几下。 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好强! 魏元良看着周身血雾啧啧道:“老许,从哪搞的?告诉我,我也去搞个回来。” 许长安撇嘴,嘲讽道:“你没戏。” 但他还是将自己第一次构建领域时张老对他说的话娓娓道来。 过了许久,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魏元良揉了揉下巴,上前去一把抱住许长安的肩膀说道:“老许啊!” “要我说,要搁在两年前,咱辈中我最不服的就是你许长安。” “凭什么大家都一个境界就你偏偏当上了参将,我们就搁一旁划拉鸡屎玩呢?” 他竖起两根手指。 “毕竟当年咱俩约架,我还多摔你两个跟头呢!” 魏元良摇摇头,说道:“但是现在,别说同辈,就连算上城中那群糟老头子。除了你爹,我还是最佩服你的,知道为啥不?” 魏元良拍了拍胸口说道:“胆肥!” “咱兄弟不敢干的全让你干了个遍,那什么千年鬼将啊!什么鬼城酆都啊!” “那都是狗屁!诶,在您眼里都是狗屁!” “不过,咱哥们从小一起穿开裆裤玩到大的!” “老子可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我呢,就想再陪你狗屁一回。您看中不?”魏元良搓搓手说道。 许长安赶忙握住他的手,点头道:“事不宜迟,就在今晚。” 旋即,他扭头看向其他三人,说道:“你们呢?” 慕刚大锤一甩,洒脱道:“那就去呗!” 嵇俊拔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汪喜儿则是顺了顺身后马尾,淡淡说道:“可以。” 许长安点头。 “很好,不过还差一人。” 慕刚不解道:“谁啊?” …… 营帐外,许长安驻足良久,犹豫不断。 旁边的魏元良瞧他这怂样顿时不屑道:“哎呦呦,这咋了?” “婆娘就在里面,咋还情怯了呢?” 汪喜儿噗嗤一声笑出声了,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放出声。 许长安顿时老脸一红,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举起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再等等。 “呸!” 魏元良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愈发瞧不起他了。 于是,他自己昂首挺胸阔步向营帐中走去,大声嚷嚷道:“方姑娘,你家姑爷来看你了,快出来接接。” 周围的士兵将领们无一不扭头看向这个高声喧哗的高大少年,倍感不解。 姑爷?谁的姑爷? 好像是总兵方姑娘的姑爷吧?! 慕刚用一只手捂住半张脸,有些不忍直视。 他都替魏元良害臊。 慕刚扭头看向一旁的正主许长安,发现后者正一脸铁青地看着逞勇的魏元良。 许长安这下可不能忍,脚下一个滑步过去将高大少年一把捞了回来,训声道:“给我搁这站着,别添麻烦。” “净找乱子...” 许长安不满地嘟囔一句,然后自己掀开帷幔走了进去。 木案后,身披重铠的方仪一脸诧异地看向他,盔甲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清洗,轻声道:“你好了?” 许长安目光有些躲闪,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 “嗯。” 许长安扭捏了一会儿,咳嗽了几下,这才说道:“你...没事吧?” 噗嗤! 方仪听到他说的话后没忍住笑了出来,急忙那竹简横在脸前,没有让他看到。 其实刚才她就感知到营帐外有人来了,而且那个嚷嚷“姑爷”的粗犷声音的主人,肯定是魏元良这不着调的家伙。 至于许长安... 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样喊。 帷幔缝隙里,三双眼睛在悄悄地盯着。 从下到上分别是胖子慕刚、大傻子魏元良、平时看起来冷漠耍帅的嵇俊拔。 身后的汪喜儿看着不要脸的三人轻啐了一口,暗自偷听他人的家常事,这哪是君子行事? 不过她作为一个女子也心中为许长安这货着急。 太不是个人,在战场上杀敌那么勇敢,到了这儿女情事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呢? 真不是个男人,说话自己都能憋死自己。 要是我是他,我非得找一块豆腐一墙撞死得了。 “咳咳...” 方仪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问道:“许参将,有什么事么?” “有啊!” 许长安连忙道,然后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下巴处,然后指向不远处的方仪,说道:“没事吧?” “啊?” 方仪突然反应过来,两颊有些涨红,说道:“早就没事了。” 第十八章 死城光景 许长安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挠了挠脑袋,说道:“那对不起哈!” 话音刚落。 帷幔便被人狠狠拉开。 魏元良踩着胖成球的慕刚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背上的嵇俊拔被绊倒在地。 “我说老许,你搁着叽叽歪歪了半天,能不能说正事?!” “俺们在那听半天了,不是看你们打情骂俏的,能不能说正事?” 汪喜儿扶额,为之折服。 这家伙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 “什么正事?” 方仪看到闯进来的人也是吓一大跳,此时扭头看向许长安问道。 许长安咬牙切齿,但不得不隐忍下来,对方仪说道:“哦对,是有正事来着...” “我咋把这茬给忘了!” 许长安捶了捶脑袋,暗自恼悔。 “我们要你和我们一起进入小酆都。” “什么?”方仪瞬间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 方仪是个姑娘,很聪明也很心细,很快就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几个小辈加起来不足两甲子的岁月,要肆意妄为地去击杀那万年道行的鬼帅? 简直天方夜谭! 方仪拒绝道:“不可能,就算他现在重伤跌回了千年的境界,但你就知道他没有了别的手段?” “我说松吹军总兵,当以大局为重,不能去。” “当然...” “你们也不能去!”方仪神色肃穆,言正义辞道。 她举起了手中剔红透亮的虎符。 “参将,这是我的军令。” 许长安焦灼,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那好吧!”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他孤身一人掀开帷幔走出将军营帐。 慕刚左看看右看也紧跟其后走了出去。 魏元良看向神色郑重的方仪,刚想开口就看见她严肃地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这幅局面? “唉...” 叹息一声后,魏元良和嵇俊拔也离开了。 此时营帐中就剩方仪和汪喜儿两个人。 方仪扭头看向神色犹豫的汪喜儿,失望说道:“喜儿妹妹,你不该如此的。” 汪喜儿目光一黯,抬头说道:“我会看好他们的。” 她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待最后一人汪喜儿也离开后,方仪突然全身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多日战斗的疲惫和军中各种烦心事一时涌上心头,红了眼眶。 竟让一向坚强的她顿时委屈,伏在案头微弱地啼哭起来。 战场边缘上,许长安一行人遥遥望向场中无风自动的铃铛,默不作声。 魏元良上前道:“怎么办?” 许长安神色复杂,缓声道:“方仪她没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很多时候...” 许长安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是没有选择可言的。” “此举细细想来,确实是我自私了。” “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其中没有本分,也无情分,不必过意不去。” 魏元良拿听到这话后顿时不乐意了,弯腰拿肩膀杵了他胸口一下。 “自个说什么硬气话呢?瞧不起谁呢?” “为了民族大义,这趟活儿老子去定了。” 慕刚也跟着附和。 嵇俊拔冷漠说道:“我不会出尔反尔。” 汪喜儿笑了笑,举手表示赞同。 …… 月明星璨,两军相争早已结束,都在各自地界休养生息,待到明日黎明之际再展开杀伐。 所以,偌大的战场在夜空下显得格外静谧。 但是,战场的一翼却有五道人影急速穿行着,借助朦胧月色掩盖自己的踪迹。 黑暗中,许长安等五人口中叼着竹木片,衔枚疾进。 就是为了不发出声音,避免惊扰周围阴兵。 不一会,四人从小酆都侧翼绕到城后,而不是从城门那里明目张胆的进去。 古老而斑驳的高大城墙横立一方。 一片又一片年代久远的黑色血污。 一块又一块的残砖破瓦。 让这座城池格外荒凉与阴森。 许长安抬手示意,第一个脚尖一点,拔地而起。 他踩着城墙灵活地掠上城头,确认没阴兵看守后,向下面的人打了个手势。 魏元良看向另外两人,点头小声说道:“走。” 嗖嗖嗖! 三道人影齐齐登上城楼。 砰! 许长安几人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撑在地面,破旧石板发出轻微的响声。 几人直起身来环顾四周,警惕戒备着。 突然许长安愣住了,呆呆地向一个地方观望着。 魏元良不愧是许长安实力之下第一人,也察觉到了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宽阔的街道上两侧是没有见过的古老建筑物。 周围阴云垂地,黑雾迷空。 最恐怖的是街道上竟然有人影! 虚幻不定的透明人影!!! 几人大气不敢出,仔细聆听,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叫卖的吆喝声。 黄发垂髫,茶馆酒肆。 此等光景,就与那寻常的二十八城郡中的市井坊间景象别无一二。 可是这些人却仿佛如同死去人的魂魄一般,半点精气神没有。 只是一贯地重复某些动作,实在诡异! 魏元良眯缝着眼睛,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人群中扔去。 胖子慕刚等人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魏元良却一脸希冀之色,好像在等待石头落地。 啪嗒! 石头透过人影砸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而那些鬼物们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 众人松了一口气。 魏元良心中了然,双臂抱胸道:“这应该是昔日城中景象,如今不过是重新上演罢了。” “现在就是一座死城,没什么可怕的。” “走,去城内找青衫鬼王。” 众人头皮发麻,沿着拥挤的阴森街道向里面走。 不时有一个又一个的虚幻身影穿体而过,吓得他们胆战心惊。 尤其这照入城中却诡异地由猩红变成皎洁的月色,徒然为这座城池带来一片惨白色,更是瘆人无比! 就在这时,众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昏暗的街道中间,一个脸色煞白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四人。 慕刚看后腿直哆嗦。 “切!” 魏元良一脸不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说道:“不就是一个幻影么?看把你们吓得。” 他伸出一只手推向那个脸色煞白的小女孩。 许长安目光一凝,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急忙对伸出手的魏元良喊道:“快回来!” 咣! 魏元良整只手按在小女孩的肩膀上,猛一用力。 小女孩径直向后倒去,躺在石板上。 “你们看,没什么嘛!”魏元良转身对众人说道,面带微笑。 突然!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收敛了笑容,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倒...倒了?” 魏元良猛然回首。 被推倒的小女孩骤然直挺挺地站起,和他面对面。 小女孩哭丧着脸,啼哭道:“你为什么推我...” 魏元良吓得面无血色,结巴道:“哥哥没...没推...推你啊...” “去死吧!” 小女孩刹那间发出凄厉地叫声。 她两颗眼珠骨碌碌地落在地上,眼眶中不断流出腥臭刺鼻的黑血。 恍惚之间,一只利爪朝他的头颅盖抓去。 铿锵! 许长安眼疾手快,在意识到不对的一刹那就抽出拖刀向小女孩砍去。 叮! 小女孩的阴森利爪和拖地长刀撞击后被弹飞回去。 在利爪出现的时候,魏元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今屁滚尿流地爬到许长安身后。 不过在他发现小女孩是个千年鬼将后又来了底气,将腰间悬挂的弯刀握在手中,与许长安并肩而站。 汪喜儿和嵇俊拔反应过来也抽兵要上,却被许长安抬手阻止了。 许长安目视前方,眯着眼睛说道:“不过是刚刚满千年道行的鬼将而已。” “别忘了我已经四气朝元了,正好拿来试试刀。” 一旁的魏元良不乐意了,大声说道:“那怎么行,我也刚刚三气朝元了,我也得上。” 许长安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小女孩,说道:“那你上?” 魏元良悻悻然地自觉走到身后。 许长安不耐烦地扬了扬手中拖刀,“再搁这和稀泥,我第一刀先剁了你。” 他转头看向那个脸色煞白的小女孩,眼中既激动又兴奋。 早就盼望的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许长安动了,拖着长刀疾行而去,极为厚重和锋利的刀刃在古旧石板上犁出长长的沟壑。 尽管这次他有把握,但还是全力以赴。 身影忽而向左,忽然向右,难以寻觅。 几乎眨眼功夫,就来到了小女孩近前。 铮铮! 刀风乍起,杀意凌厉。 庞大的拖刀简单粗暴地从头顶斩落。 小女孩面目狰狞,空洞着双眼举起利爪,做了一个高探马的架势。 刀刃竖劈,利爪相迎。 二者撞击发出巨大的气浪,直接将鬼街上的一些虚幻身影给崩散了。 小女孩用双爪紧紧钳制住刀刃,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而拖刀,也被困得动弹不得。 许长安大喝一声,握住刀柄的双手猛然下坠,一股大力传到刀柄上。 小女孩心惊,赶忙向上用力托举。 可是,面前的许长安突然嘴角上扬,下坠的气力被他自行泻去,借着她托举的力量借势上扬抽回刀刃。 紧接着,身影在原地一转,带动着拖刀向小女孩的下三路用力砍去。 第十九章 花脸城隍 这一击的气息之强,让远处观望的慕刚等人都不由得心颤。 因为这一下,量他们也是不可能躲过的,太快了! 小女孩愤怒,想飞撤后退已然是来不及。 她只好硬着头皮将双爪向下半身横档过去。 咔嚓! 十指断裂,乌血四溅。 小女孩凄厉惨叫,看着地面上血淋淋的手指头有些不甘心,但瞬间扭头转身遁去。 许长安这一刀的力气还没泻尽,看着逃遁的小女孩心中暗自发急,索性直接松手将拖刀甩出。 他双手掐诀,一道雷蛇从掌心疾驰射出,打在小女孩的后背。 嗤啦! 雷蛇爆开,犀利的雷光将小女孩的后背灼伤焦黑。 小女孩噗嗤一口鲜血吐出,头也不回地逃进街巷里。 身后的三人看着面前近在咫尺斜插在地缝中的大拖刀,左顾右看,脑海里早已翻江倒海。 这就是所谓的四气之境么? 不愧是人体秘藏的开发! 不光是雷法,连整副体魄都强健了不知多少倍,力气大到吓人。 小胖子慕刚回过神来。 他上前两脚蹬地,臃肿的身体向后仰,费力地将拖刀给抽出,然后屁颠屁颠地递给了许长安。 许长安一手接过,冷静地看着小女孩逃去的方向,没有赶尽杀绝。 因为穷寇莫追的道理他是懂得的,就怕其中有什么陷阱埋伏。 慕刚笑着说道:“长安哥面对千年鬼将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啊!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在我看来,这千年的鬼物,也就那样吧,不过如此。” 只见许长安擦了擦额头密汗,微微喘息道:“取巧了。” 四人再次行进,分别排在四个方位,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之前在外面看着,感觉小酆都不是很大。 唯独进来后,他们才发现这座城池比东望城相比都要远远大出不少。 如今许长安等人走了很长时间,发现还没有到内城。 “诶,这里有座城隍庙,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万一那青衫少年就躲在这里面呢?” 慕刚走着走着,突然眼睛一亮,看向身旁那个破旧老朽的城隍庙。 许长安略微思索,握住拖刀的手紧了紧,说道:“也好。” 看着面前的庙宇,说是城隍庙,其实一大半都是断壁残垣,很像是那种因雨水淋蚀而损坏。 推开坑洼腐朽的朱门,映入眼帘是一具高大约九尺的城隍爷雕像。 水衣纹理上布满了蜘蛛网,就连头顶房梁上也爬满了蜈蚣蝎虫。 很难想像这座城隍庙自古在这屹立了多少漫长岁月。 城隍爷雕塑须髯如戟,荡漾着一股历史犹存的浩然正气。 许长安伸出手轻轻抚摸,有一种冰凉的感觉。 慕刚游览了一遍,发现就是一座普通的城隍庙,顿时有些无趣地向后倚去。 嗤啦! 墙上的一块破布被小胖子给蹭落了,露出一道六页漆黑门户。 小胖子马上嚷嚷道:“你们快来看啊,这里有道六扇门!” 众人听后赶忙走了过去。 果真! 一道漆黑不知什么木材所做的门叶挂在墙壁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页墙帘。 谁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 许长安张开手示意众人后退。 他能感受到有细微的声响从门后发出,好像是啃噬骨头的磨牙声和咀嚼声。 轰隆! 六扇门炸裂。 六名戏曲中锦衣玉带的丑角从中跳了出来,鼻梁上抹一块白粉。 此时他们正扬着手中砍刀,咋咋呼呼地大声嚷道:“吾等乃城隍爷座下六将捕快!” “尔等无名小贼竟然擅闯庙宇,冒犯地方父母官,还不快束手就擒!!!” 魏元良看着这六名丑角笑了,说道:“哎呦,还是六个小花脸。” “快滚过来给爷爷鞍前马后八大轿抬我出城。” 汪喜儿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他们六个的境界我看不出。” 魏元良打量了几眼,心中咯噔一下。 还真看不出! 许长安几人立马急速后退,与六人拉开距离。 许长安对慕刚等人冷声说道:“一会我张开领域,你们能不能拖住三个?” 魏元良结巴道:“差...差不多吧?” “好!” 许长安马上同意,意念微动。 迅速有一团血雾如昙花般绚烂绽放,很快弥散至庙宇的各个部分。 猩红的眼睛变回原样,然后许长安才将血雾打入几人体内。 对面的六名鬼将捕快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有微弱的杀气和戾气充斥着,肩膀上扛着威压,行动竟然变了缓慢一些。 许长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 一心不可二用。 不可能在削去己方威压后,还能将对面的威严完整保存。 只能是给对面制造成一丁点麻烦了。 许长安扭头对后面四人说道:“决策有误,对面的实力没有得到太大的削弱。” “你们只能以三气巅峰的状态硬抗对面三名鬼将,可以吗?” 魏元良感受着身体中不断增强的力量,撞了撞拳头,对他朗声道:“放心吧!” “我们东望三杰也不是浪得虚名,跨境而战而已,并非不可敌!” 许长安放心,转过头来适应了一下自己浑身是劲儿的体魄。 这领域对域主的增幅是最厉害的。 许长安扭了扭脖子,捞起地上拖刀就率先以一敌三,看准对面三人砍去。 剩下的三名鬼将捕快则是跳着小脚,若游虫般爬到雕塑背脊上。 他们绕过许长安来到魏元良四人面前,挥舞着砍刀,叽叽喳喳。 “我去你奶奶个腿的!” “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 魏元良看着这几个蹦跶的小鬼早就不耐烦了。 此时,暴躁脾气一股脑的全上来了,他拿着弯刀就是一顿盖头猛劈。 汪喜儿甩了甩马尾后的刀刃,对慕刚说道:“跟上。” 她一只手拽住长长的马尾向前一甩,啪嗒一声将从背后偷袭魏元良鬼将手中的砍刀给弹开。 紧接着,汪喜儿脚尖在地面划了个圆弧,身影一闪投入战斗当中。 “好嘞!” 慕刚将铁链捆缚在粗大的臂膀上,来来回回舞动着一端的铁锤。 咻的一声砸在一个鬼将身上,直接让他向前一跌。 那名鬼将立马扭过头,看着夯他的人,嘴唇子开合,呀呀呀呀呀呀地直叫。 慕刚铁锤收回往地上一砸,喊道:“来,爷爷不怕你!” 岱俊拔二话不说,手掌翻飞,两柄利刃嗡然射而。 这边才刚刚开始,许长安那里早就斗得难舍难分。 金属撞击声不绝如缕,刀光眼花缭乱。 而处于漫天刀光中的许长安吃力回击。 一人难敌六手,光是四面狠辣的刀光便将他淹没其中了,很难分出手来去杀敌。 他只能不断防御。 很快,许长安的衣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口子。 刀伤遍布臂膀,鲜血涌动而出。 下一刻,许长安索性豁出去了,面对当面砍来的刀光竟然以背相挡撞击而去。 鬼将捕快惊诧,分别闪开,在一侧纷纷给他来几刀。 轰! 城隍庙被他撞出一个大洞,摔在外面的石面上。 许长安低垂着头颅,晃悠着身体缓缓从地上站起。 两袖撕裂,肩头一道血槽深可见骨。 一名鬼将捕快紧跟其上,腾身一脚点在他的胸膛处。 砰! 许长安跌跌撞撞退出十余步,扶住屋墙稳住身形,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方是时,又有一名鬼将夺庙而出,捏着拳头轰向他。 许长安冷哼一声,丹田处隐隐约约传来擂鼓声,大手一挥。 “刀来!!!” 嗖! 一旁碎石堆中躺着的拖地长刀嗡然铮鸣,刀身横立颤抖,瞬间飞入许长安手中。 许长安看着扑来的鬼将,笑说道:“围师必阙汝听否?” 轰隆隆! 丹田处的四气雷光骤然弥漫体表,顺着臂膀流入拖刀当中。 鬼将惊悚,恰如飞蛾扑火。 下一刻,拖刀高举,猛然挥下。 咚! 大地震颤,许长安脚下出现了一个足有数尺的大坑。 坑中躺着那名鬼将捕快,此时全身焦黑,腿脚抽搐。 不一会儿就没了生气。 许长安看着掂了掂手中沉重的拖刀,啧啧道:“活学活用,这四雷藏兵的技法,还真不错。” 他转身看向身后剩下的两名鬼将,一步一步上前去,沉闷的雷鸣声在刀体内时而响起。 两鬼紧张后退,转身就向城内跑去。 许长安眼睛一闭,身体刹那间化成一团血雾,直接出现在两鬼逃跑的面前。 他微微一招手,浑身缭绕着雷光的拖刀直接噗嗤一声,将其中一名鬼将贯穿身体。 那名小花脸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大洞,其中霹雳充斥,仰面向后倒去。 许长安将拖刀放在地上,捏了捏拳头说道:“鬼应该没有遗言要讲吧?” 他大腿用力,石板应声粉碎。 半空中的许长安握拳后收,如大弓拉弦。 霎时间,雷电萦绕的拳头砸在抹白粉的鼻梁上,清脆的骨碎声骤然响起。 啪!咚咚!轰! 许长安将其砸倒后坐在这名丑角的身上。 本可以一刀了决的,如今完全是泄愤一般狠打。 最后,鬼将捕快面目青肿,奄奄一息。 一道雷光射出,直接湮灭了他的灵识。 许长安拍了拍手,看向城隍庙。 第二十章 县太爷 他正要进去看看情况,就发现一袭黑色夜行衣的汪喜儿脚踩在石柱间穿行。 马尾牢牢栓住一名小花脸的脖子,然后摔在地面上,在台阶上滚落几下到了许长安脚下。 还没等许长安亲自出手,地面就开始颤抖。 拎着铁链锤的慕刚大步奔来,一锤子给砸在身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庙口,魏元良和岱俊拔两人一手拎着一具尸体,扔在外面。 现在庙外正好六具尸体,不多不少刚刚好。 五人站在一块,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唯独许长安肩膀上的那道血槽最为显眼。 许长安指头点去,封住肩部的经脉,阻止了直流的鲜血,疼得他咝咝吸了口凉气。 毕竟之前是张开领域时受的伤。 修罗领域最为嗜杀,域主的痛觉都被降到最低。 如今领域收回,便有无数疼痛席卷而来。 魏元良、岱俊拔等人受的伤也不比他小多少。 他们在领域的增幅下也不过是三气巅峰。 对抗千年鬼将将其杀死已是不容易了,想要全身而退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突然许长安神色一变,按住刀柄,沉声道:“城隍庙中还有东西!” 什么?! 众人大骇。 之前战斗了那么长时间一直就那六个小花脸,也没发现其他的鬼物啊!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瞒过了所有人的神识,只为在众人负伤之际显露气息。 哗啦啦! 庙内传来一阵虫动声。 巨大的庙宇骤然间轰然倒塌。 一只身体有水桶粗的百尺青头蜈蚣扭动着身躯,将整座庙宇撞碎。 许长安等人从脚凉到心底。 难怪之前没有发现它。 原来这条水桶粗的蜈蚣一直盘踞在神像四周,其实头顶上的粗大房梁就是它的身节所化。 魏元良呆住了。 好庞大的天龙! 他小声问旁边的人道:“这也是鬼么?” 许长安眯缝着眼睛,掌心中雷光蠢蠢欲动,说道:“看样子不是,应该是妖。” 众人惊悟。 妖? 在阴间这鸟不拉屎的残酷环境下竟然还有妖? 许长安传音道:“妖的境界我无法判断,但能役使六名鬼将,实力应该不俗。” “我们撤退!” 魏元良等人相互看了一下,撒腿就跑。 青头百尺蜈蚣看到一群人逃跑,立刻仰天发出一声厉啸,扭动着身躯就向他们爬行而去。 巨大的身体带动岩石翻飞,房屋被撞击得倒塌了一片。 众人回头看去,傻了眼。 好快! 只见蜈蚣精昂起巨大的头颅,露出了淡红色的腹部,猛然向这里蹿来。 “我靠!” 魏元良暗骂一声,脚底跺地腾空而起,躲过撞击。 脚下石板粉碎成灰屑,露出了一个几米的大坑。 震撼人心! 蜈蚣精晃了晃脑袋,腹下百足齐动,迅速向落单的小胖子慕刚爬去。 胖子大惊,腿脚用力。 但是臃肿的身体是硬伤,远远赶不上许长安等人。 陡然! 蜈蚣精摇动着嘴侧的獠牙,在胖子的小腿肚子上划过一道细微的伤口。 许长安心急。 慕刚等人是他带进来的,他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于是,许长安迅速折身返回,一刀弹回了逼近胖子的蜈蚣精。 许长安一把拉起小胖子,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慕刚心有余悸,连忙摆手道:“无大碍无大碍。” 话音刚落,小胖子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长安眼神微动。 慕刚小腿肚子的伤口处开始发青,隐隐有黑血从中流出,而且十分肿胀。 糟糕! 有毒! 许长安反手将小胖子推向身后,横刀身前。 他冷声说道:“魏元良你们先带着慕刚他撤。” “带他回去找郎中,万万不可拖延,等到毒素蔓延到脏腑处就完了。” 许长安正了正刀身,铮鸣声嗡然响起。 许长安气息不断增强,道:“这里,我先抗着!” “那怎么能行?!你是要我们当逃兵吗?”魏元良大吼道。 虽然平时他见到许长安都要怼上一怼,但抛弃兄弟这等下贱事,这是他魏元良做人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小胖子将铁链围在膝盖处狠狠勒紧,减慢了毒素的蔓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我还可以等一会。” 岱俊拔和汪喜儿看到小胖子的做法确实有效后,瞬间折身来到许长安两侧,盯着面前的大蜈蚣,严阵以待。 看这架势,许长安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真服了你们,不怕死吗?” 岱俊拔淡淡道:“死?不怕。就怕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就在众人对峙焦灼之际! 蜈蚣精身后的坍塌的破旧城隍庙突然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众人瞧去金光流溢的方向。 只见栋毁梁摧,唯独剩下完好无损的城隍爷神像。 此刻,神像全身金光迸发,照耀了半座城池。 神像之前闭合的双眸竟然缓慢张开。 一股极强的气息和浩然正气荡然产生。 面前的蜈蚣精身体颤抖,高昂的头颅开始低垂伏在地上,害怕极了。 接着,城隍爷神像发出一声叱咤。 庞大的蜈蚣精猛然爆开,躯干散落一地,已经死绝。 城隍爷似乎在这一声叱咤后用尽了最后一丝神性。 石体龟裂,在一股阴风的吹拂下化为烟屑随风消逝。 至此,一座亘古长存的城隍庙荡然无存,化作历史尘埃泯灭世间。 许长安等人看到这惊奇的一幕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凉汗浸染衣衫的背脊倚在墙面,然后他靠着墙坐在地面。 几人沉默不语。 城,以盛民也! 隍,城池也。 无水曰隍。 城隍城隍,保卫黎民百姓身家安全的城墙和护城河。 而作为“有一物则有一物之神”的城隍爷! 则是一个除奸罚恶、保国卫民并管理阴间鬼魂的地方行政司法神,也就是“地下县太爷”! 如今这么神圣的一个地方却小鬼寄生、妖祸横行。 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分! 也许,几千年前甚至几万年前。 这城隍庙作为先民们的父母官,没有能守护好他们。 但是千年后、万年后! 他迸发泯灭了最后一丝仅存的神性,用自己的灰飞烟灭,将他们的后代、遗存给保护了下来! 许长安等人望着一片废墟、断壁残垣,神色复杂,心中有些不好受。 过了一会儿,许长安站起身来,看向慕刚,说道:“你腿怎么样了?” 胖子一脸匪夷所思,站起来蹦跶了几下,全然不像有事人。 胖子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还腿脚有些麻痹,动弹不得。” “现在不光腿不麻了,反倒轻松了很多,一点事没有。” 许长安点头,道:“应该是刚才那道金光的原因。” 胖子抿嘴,说道:“也只能是这样了。” 休息好后,五人一行又缓缓向内城迈进。 到了内城后,没有半点阳光,没有一丝生机,雾蒙蒙的一片。 死气沉沉。 呼呼的大风飒然刮过,拨开迷雾见真容。 一座阴风裹挟、灰雾漫地的庞大古老府邸映入眼帘。 黑漆木门两侧是一幅楹联。 左边题字“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 右边题字“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门楣上则是一叶破旧牌匾。 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你可来了! 众人看着这幅对联久久无语。 字迹潦草堪堪认出,歪歪扭扭笨拙得很,就像一个顽童的恶作剧。 许长安打量了一眼,说道:“这应该就是曾经的城主府了,不过没想到竟然破败成这幅样子了。” “不过,那青衫鬼王应该就躲在里面了。” “走,我们进去。” 众人后脚刚抬。 巨大的黑漆木门就訇然中开。 就看见一对青衣童子从中走出,执幢幡宝盖,高叫道:“鬼王殷侯有请,有请!!!” 这... 几人骇然,这青衫鬼王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么? 竟然派了两个青衣童子出来迎接他们。 而且感应发现,这两个青衣童子还是有着千年道行的鬼中之将! 许长安紧皱眉头。 这小酆都远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 尤其是这一路,鬼妖具现。 实在难以想像这城主府到底还有什么。 可是,事到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瞧一瞧了。 许长安转头看向慕刚几人,试问道:“进去?” 几人点头,现在就让他们走可不甘心。 这城主府中有什么东西也让他们有些好奇。 众人一步踏入,越过左右两侧的一对青衣童子。 他们发现两个小孩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目光中还夹杂着一丝... 可怜? 两小青衣童子转过身来,弓着腰用手扯住眼角,拇指勾住嘴角拉开,做了一个鬼脸。 一条舌头竟然有一米多长垂在地上。 许长安似有所感,猛然回首看去。 “糟糕,被发现了!” 两个青衣童子大喊,转过身去,大袖翻摆,狼狈地向大门逃去。 临近大门后,二人纷纷止住身形,斜眼看向对方。 其中左边的一个童子突然下黑手,两手趁其不备地向另一位童子的脖子捞去。 “狗贼,你敢锁老子的喉!” 被勒住脖子的童子恼羞成怒,抬脚用力朝他的脚面踩去。 “哎呦!” 偷袭的青衣童子惨叫一声,抱着小脚丫在原地蹦蹦跳跳,磕磕绊绊。 很快多出一只脚伸在了他的脚下,将他绊倒。 整个人直接伏在门槛上,滚下门外的台阶。 第二十一章 鸿门宴 使坏的青衣童子肚子中憋足了坏水。 此刻,他也跳出门槛,拉扯着躺在地上的童子沿着台阶往回走,将他放在门槛上。 童子一脚踏在他的身上,倏地一下跳了上去。 他两只手死死地拽住牌匾,两只踏空的小脚慌张扑腾着。 最后铆足了力气,青衣童子一咬牙爬到牌匾上面。 青衣童子笑嘻嘻地扯住衣袖,向那块题有“你可来了”的横批擦去。 崎岖弯扭的字迹此刻如同灰尘般簌簌而下,露出了其本来模样——请君入瓮! …… 走过府邸正门,几人看着里面景象傻了眼。 露天偌大的庭院中,由南向北分为两列座位,分别坐满了人影。 最左边首席处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青衫少年。 此时,正一手举杯,一手拿着折扇,与他人互相敬酒。 这里的所有人,全是鬼宾!!! 许长安眉头一皱,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敌意对准了他。 顺着气息看去,发现坐宾中有一名脸色煞白的小女孩,正一脸幽怨之色地盯住他们这里看。 魏元良几人也察觉发现了之前重伤逃走的小女孩,有些悚然,背脊发凉。 青衫少年将酒盏置于案上,向这里看来,开心地说道:“稀客稀客,快入席。” 小胖子慕刚怕了,小声说道:“许哥儿,咋...咋整?” “走。” 几人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 他们按照青衫少年的指示入座,不多不少,刚好有空下的五个座位。 在众鬼的注视下,许长安等人老老实实入座。 许长安脸上阴晴不定,看似混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其实将宴会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好家伙,足足十五名鬼将! 还不算上首席那“重伤”的青衣少年。 此番赴会,十分危险! 汪喜儿、岱俊拔等人落座后浑身不自在,心神恍恍惚惚不舒坦。 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紧紧盯住他们看。 青衫少年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窘迫,率先打了个圆场,笑说道:“城中好久没来活人了。” “大家都是有些稀奇而已,还请诸位见谅,见谅。” 众鬼这才扭过头去,恢复之前推杯换盏的盛宴模样。 青衫少年笑容满面,自此不再说话,只是畅饮着杯中酒水。 宾宴中央的空地上,雾气升腾。 隐隐约约有琴乐声传来,传到几人耳畔软绵绵,酥酥麻麻。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凭空多出许多菜点。 二对香燃气、茶水、手碟浮现。 继而是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 不光如此,还有他们从未见过的众多名馔、时鲜海味、山珍异兽。 白雾中有侍膳的窈窕女子上前贴身服侍,多名姿色艳丽的舞女穿着轻纱轻歌曼舞。 一时间丝竹之乐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 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竟让众人着了迷。 其中小胖子慕刚两眼无神,抓起桌案上的一块糕点就要塞入口中,不过被许长安一把打掉。 小胖子精神恍然,眼睛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这才发现手中拿的哪是什么糕点,就是一只浑身脏臭的癞蛤蟆,吓得他赶紧甩掉。 癞蛤蟆落在地上,两腮臌胀,呱呱几声遁入白雾中不见了踪迹。 许长安微微侧头压低嗓音道:“小心点,刚才你着道了。” 他将手中竹箸放入酒杯中轻轻摇晃。 顿时酒水不再清澈,硕大的几颗眼珠子泡在里面。 许长安深深呼了一口气,一把将酒盏倒置罩在桌案上面。 眼不见心不烦,六根清净! 几名舞女扭着麻花腰、迈着莲花步,笑得花枝乱颤。 魏元良看后哈哈大笑,指着妖娆身段的美女对许长安说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古人诚不我欺,不我欺啊!” 魏元良笑着拊掌大拍。 许长安听后愣了一愣,老大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真想给魏元良来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在这说荤话。 可是魏元良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仔细看去。 许长安茫然,重新向场中看去。 舞女悦动,脚下空气氤氲。 仔细瞧去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双脚,而是一具蛇的身体。 就是有人的上半身,俨然就是活脱脱的蛇蝎美人! 许长安眼神冰冷,轻声道:“不人不鬼是谓妖!” 汪喜儿和岱俊拔连人沉默不语。 现在他们能不能安全出得去都是一个问题,更不要提亲手扭下青衫少年的头颅了。 合着这一趟是千里迢迢来赴鸿门宴了。 桌案前的许长安神识自视,以灵魂之音在灵海内发声道:“劣斑,我知道你还在,快出来!” 劣斑,是将军府天井魂狱逃脱出来的那个鬼王。 因为实力还没恢复,所以依旧暂时寄居在他的体内,依靠吸收战场上的亡魂而恢复之前的力量。 叮咚! 平静的灵海之上一滴水悄然落在上面,惊起一阵漪澜。 一道魂影无声出现,魂体比往常要凝视许多。 劣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不该来的。” 许长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问道:“这次你能否现身帮我牵制一段时间,救下我等的性命?” 劣斑笑容玩味道:“理由?” 许长安似乎知道他要这么问,很快回答道:“你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一旦我死了你被发现,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毕竟...” “万年鬼王的魂体,应该大补。” 劣斑噗嗤笑出声来,调侃道:“既然你知道我不能以魂体现身,那你让我怎么帮你?” 许长安缄默良久,才说道:“身体由你掌控!” 劣斑大吃一惊,不可思议道:“你就不怕我夺舍了你?” “我只要你救下魏元良几人,他们没错。”许长安淡淡道。 这回轮到劣斑不说话,许久才带着一丝失望的语气说道:“可以。” 过了一会儿,青衫少年突然将手中酒盏放下,手指嗒嗒地敲打着木案。 殷侯看向许长安,问道:“是咱家的酒水不如东望城的好喝么?仁兄你怎么滴酒未沾啊?” 许长安平静道:“我不是来喝酒的?” “哦?” 殷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续说道:“那阁下所为何事?难不成...” 他用两手抵在下巴做托举状。 “为了我这颗项尚人头?” 许长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住他。 他自从入了席以后,就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唯独感到惭愧放不下的还是魏元良四人。 是自己一意孤行,而他们听从了自己的一意孤行。 怎么说都是他的错。 如今已经和藏匿在自己体内的鬼王劣斑谈妥,大不了放弃自己的生命,但魏元良他们能活。 所以许长安现在完全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面对青衫少年的惺惺作态倒也强硬了一些。 许长安看着他说道:“殷侯,你我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窗户纸隔着。” “你有那个实力,没必要说话处处打机锋。” “话说明白,我就是来取你人头的!” 殷侯装作恍然大惊的样子,瞪大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是告诉我你要死战了吧?” 许长安冷笑道:“那又如何?” 魏元良几人霍然站起,抓住自己的兵器。 众人警惕注视着周围鬼将,将自身气息散发至最强。 青衫少年殷侯扯了扯嘴角,笑道:“别误会,我没打算和你死战。” 嗯? 不光是许长安。 就连慕刚几人也是蹙眉。 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 殷侯说道:“你既然敢来杀我,就知道我被你们东望城的将军给重伤了。” 他无奈耸肩道:“确实,我受了重伤,实力仅仅比在座的各位强那么一丝丝。” “城中发生的动静我都知道,你小子有领域,而且是最为嗜杀的修罗领域。” “凭借它将我在那该死的县太爷那里安插的六枚棋子给灭了,这我都知道。” 殷侯颇为难受道:“这次如果死战的话想必一开始你就会展开领域。” “到时候就算将你杀死了,我也得损兵折将。” “偌大的一个酆都城我就这点兵权了,稀罕得很。” “再让你给灭一些,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到时候我和你们东望城开战就得我一个人挨刀坯子砍了。” “你们才几条性命啊?” “不划算!” 殷侯重重摇头。 魏元良等人眼前一亮,难不成此次要绝处逢生了? 许长安心动,如果自己能不死这最好。 但是这殷侯统领万军与东望城开战的侩子手,能有这么好心? 他许长安不信。 果然!!! “但是...” 青衫少年话锋一转。 “来都来了,就让你们这么堂而皇之地出了城,你们出得不安心。” 青衫少年拍了拍自己脸颊,撇嘴道:“我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所以...” 青衫少年从桌案上抬起一个酒盏,举在许长安的面前。 “咱们玩个小游戏,我这里有杯敬酒。” 他举杯示意。 “喝下去,你们走。” 众人看过去,顿时心惊。 拳头大小的瓷杯中盛着满满一杯的猩红血液,弥散着一股难闻刺鼻的血腥气。 数人顿时恼了。 其中,魏元良大声嚷道:“老许,你不必如此。” “此子欺人太甚,大不了一死,兄弟们没人怪罪你!” 第二十二章 一山二虎 他说着就要抄家伙。 一柄弯刀嗡然出鞘,凌厉的杀气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铿锵! 迷雾中走出几个身穿盔甲的刀斧手,绕到许长安身后。 清一色鬼将修为! 许长安面无表情道:“这酒盏一落地,我便会被乱刃分尸了吧?” 青衫少年笑了笑,手中的血酒举着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扯了扯嘴角,缓缓说道:“这一杯是敬酒,落不落地,他们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许长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许长安一把接过,仰头灌入口中。 “长安!” 众人惊呼,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满满一杯的血酒早就让他一饮而下。 猩红的血水从他的口角溢了出来,许长安喉结滚动,咕咚一声咽入腑中。 干脆利落! 许长安擦了擦嘴角的血水,咧嘴狠笑道:“通透!” 满座哗然。 魏元良等人心中难受。 青衫少年殷侯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佩服!” 殷侯转身对着府门拍了拍手,朗声道:“开门,送客!” 轰轰! 一对青衣童子吃力推门。 漆黑大门敞开,冷白的月色入户落院。 这一刻的景色仿佛格外静谧! “走!” 许长安艰难拔脚。 从胸口窝一直到嗓子眼都有一阵恶臭冲撞,几近呕吐,好在忍住了。 许长安在前。 魏元良跟在神色难看的许长安后面,一步一步向府门走去。 在众人一齐踏出府门的一刹那,身后有青衫少年殷侯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不是小游戏,是个小把戏。” 话罢。 许长安神情异样。 腹中的腥臭竟然变成一股酒香的味道,从口鼻中溢出。 岱俊拔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是个会玩弄浮云、白雀法术的人。” 原来那瓷杯中其实装的就是酒水。 不过被殷侯施了手段,类似于桌案山珍海味那样的幻术,变成了血水而已。 众人这才心中好受了一些。 许长安一行人原路返回。 这小酆都一行有惊无险,好在没有人受太重的伤,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不幸? 无功而返罢了。 但确切地来说,也不算是无功,毕竟众人合力解决掉了六只小花脸。 许长安一行人如同大梦一场,感觉不是很现实。 魏元良突然咂摸咂摸嘴道:“老许,我说陪你来这狗屁一回。” “可是怎么想,都是咱有点太狗了吧?” “擅自闯入人家鬼王坐镇的地界,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亲手给他麾下的六员大将给抹了脖子。” “然后拉着咱吃喝了一顿,再好好地请咱出来。” “要我说,忒邪门!邪门到家了!” 魏元良越想越不对,郁闷道:“诶你说,咱这回去的路上,那瘪犊子不会使诈吧?” 小胖子当即怒发冲冠,呵斥道:“我说老魏,你是不是巴不得咱有好歹啊?” “别乌鸦嘴啊你!” 魏元良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说道:“我就想不明白。” 那殷侯说得好听,说是稀罕自己手下,可他魏爷爷咋就是不信馁。 许长安说话了,声音极其平静。 “是不太对,但没必要。” 他也不敢相信殷侯会如此轻易放了他们,但是又没理由会在之后对他们使绊子。 因为在那数十鬼将坐镇的城主府中,想杀他们简直是轻而易举。 现如今城外呼唤孤魂野鬼的铃铛,在小酆都下召唤几名鬼将的铃音,当真是终极之音了吗? 诡异的大雾天堑、昔日生民灵魂游荡的神秘街道、以及城隍庙潜伏的那一头大妖... 都是现如今他不能揣测的东西。 几人原路返回,经过破败不堪的城隍庙,来到鬼魂游荡的小巷街道。 阴森森的月光街道,先民孤魂往行。 可以理解这里昔日也是一番繁华的景象。 很难想像,这座小酆都城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生死大战。 最后被阴物侵据,沦为了如今惨兮兮模样的“鬼斋”。 许长安暗自握了握手,紧咬牙齿。 无论如何,东望城都不会变成这种模样! 一行人穿行而过,可没过多久,又是一条街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对!!!” 岱俊拔突然惊骇道:“这地方我们刚才就来过了,我们是在原地打转。”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魏元良等人也感到异样。 他们向四周环顾。 紧接着,每个人背后都冒出了冷汗,内心惊悚。 果然! 这街道依旧是先前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个街道。 市井坊间的阴魂没有变化,就连脚下青石板上的纹理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汪喜儿几人还好,胆小的小胖子慕刚就吓得两腿哆嗦了,害怕道:“我们不会是遇见鬼打墙了吧?!” 许长安脸色阴沉,手指向一个方向说道:“我们再从别的方向走走看。” 余下几人硬着头皮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深巷中,没有了月光的照拂,显得更加安静阴冷了。 小胖子牢牢抓住双臂,不时向身后看上几眼,生怕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个阴物来。 正当众人安然无事走着时,一直打量着四周的许长安突然停了下来,后退一步看向一侧不起眼的昏暗墙角。 只见一些残碎白骨堆积在小巷的角落里,脏兮兮的像刚被人从土掘坑里挖出来似的。 魏元良挠了挠头走上前来,嘀咕道:“不会是被哪个狗子给当成饽饽叼来藏这里的吧?” 许长安眯着眼没有说话,蹲下身将滚落一旁的头颅正了过来仔细瞧着。 白骨额头竟然有非常明显的刀刻痕迹,许长安用手细细摩挲了良久,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个黥面。” “黥面?那是什么?”岱俊拔疑惑道。 “是一种黥刑,也叫墨刑。” “就是用刀钻在罪人的脸上刺字或者图案,然后涂上墨炭,是一种有罪的标志,以后再也擦洗不掉。” 许长安将他之前从张老那里听来的东西一一道来。 “算是一种古老的刑罚,是一种对罪人的惩戒手段。” “一旦被人适了黥刑,就将带着一生的耻辱活下去!” “而这种刑罚...” 许长安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他们,稍稍顿声后,一字一句说道:“在我们阴间二十八城郡并不常见!” 不是我阴间之人? 众人疑惑不解,但更多的是对这种刑罚深深的恐惧感。 一旦被涂了墨就要带着一辈子的印记,太过残忍了! 魏元良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老许你知道的多,在我们阴间之外还真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吗?” 不光是他,就连汪喜儿、岱俊拔和小胖子三人都对此有着深深的怀疑。 从小当大,每当他们问老一辈这样的问题时,老一辈们要么是含糊其辞,要么就是绝口不提。 仿佛阴间二十八城郡就是整个天下,天下就只有这么大。 自古以来。 二十八城郡之外,始终有一层极其凶险的大雾将所有城郡围绕其中,如同雷池一般不可逾越半步。 愁云怪雾弥漫,宛如一座囚笼将城郡笼罩其中。 当然有人不满,不满这种类似豢养家畜,想要冲破桎梏试图窥视阴间之外的天地。 不过毫无例外都在投身没入大雾天堑后销声匿迹,不知死活。 曾经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许鸿远,在极尽巅峰之际就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 实在令人慨然! 许长安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也想知道。” 魏元良大失所望,一脚踢开脚边散落的脊梁骨,大骂道:“呔!原来是个小地方人。” “一介乡巴佬还敢在你魏爷爷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啪嗒! 庞大的脊梁骨翻了个身,将后侧背部骨头露出。 背脊上的一行落拓字迹清晰可见。 魏元良一抻脖子,眯眼瞧去。 “府...君...文石...命赦?” 话音刚罢。 霎时间,阴风阵阵,鬼哭声声,暗雾弥漫流溢到众人脚旁,淹没脚踝。 众人似有所感,猛然看向碎骨堆积的不起眼墙角。 满地白骨剧烈抖动。 先前被魏元良一脚踢开的脊梁骨飞回居中位置。 一截又一截的断骨重新组合,残损处最后都有金光闪烁将其修补。 很快就有一副完整的人形骨架摆放在众人面前。 不过此副骨架却双膝伏地,两手负后,头颅低垂。 仿佛即将被斩首的罪人一般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 下一刻,一阵恐怖的气息从此人骨架上迸发开来。 一股大力将众人横推向后几步之远。 许长安等人放下护住眼部的手臂,看到面前一幕顿时从头凉到底。 诡雾中,一道瘦长的身影从中一步一步走出,浑然燃烧着金色火焰。 此人手臂一甩,浑身金色火焰立刻向掌心汇聚,成了一个炽热的金色火球。 紧接着,人影指骨扣击,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先前还旺烈的火焰迅速湮灭消失不见。 高大的骨架站在众人面前,就如同一座高山般不可逾越。 危险的气息让众人忍不住颤抖。 许长安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艰难地说道:“鬼王...” 众人心中顿时一沉,难以置信。 他们一直以为这小酆都中只有青衫少你殷侯一个鬼王而已,没想到... 这鬼城中居然一山二虎,有着两个统御百万阴兵的鬼王!!! 第二十三章 夺舍 众人这才心中了然。 这应该就是青衫少年殷侯敢这么肆无忌惮放走他们的原因了。 刺耳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众人耳畔。 “吾乃萧恒,于今日放逐至此。尔等自当心神献祭,将为吾所用,纳吾麾下!” 没等众人回答。 自称罪人萧恒的高大的骨架十指律动,一根根血色丝线凭空生出。 诡异的感觉在众人心中生出,好像被这细小的血色丝线缠住就会被夺舍灵魂,沦为被他人控制的傀儡。 咻!咻咻! 无数丝线骤然如枪戟般急速朝五人射来,快到难以捕捉痕迹! 许长安站在最前面,面对滔天赴来的血色丝线首当其冲。 就在丝线缠绕的一刹那,他向后腾飞出去。 轰隆! 惊险一瞬! 血色丝线射在地面上,青石板顿时炸开,周围的物体更是被射成了筛子。 众人大骇。 好强劲的力道! 要知道这只是柔软的丝线啊! 在他手中竟然能变得比戈矛还要锋利,太过夸张! 这就是万年鬼王层次的力量吗? 许长安二话不说,立刻张开领域,刹那间一团血雾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方圆百米内都弥漫着血气。 但是许长安刚移动脚步,变故陡生! 血雾霎时间浓缩,收回进身躯。 这? 惊慌失措的许长安立马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因为现在离刚才一次召唤领域时间太短。 就算有肾元的支持,精神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恢复过来。 现在确实有些虚弱了。 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漫天丝线便越过他向身后的几人缠绕过去。 砰!砰砰! 汪喜儿马尾上的利刃、岱俊拔双手上的匕首以及魏元良腰间的悬刀,都在第一时间抽出与之抗击。 眨眼间已是交接了数百下。 可是,小胖子慕刚臂膀上缠绕的铁链锤面对这种情况就有些吃力了。 每一击打下去都恍如打在棉花上,力气都用在了空处。 小胖子索性丢掉笨重的铁链锤,掌心雷不断疾射,将近身周围的血色丝线一一焚化。 可是这样依旧抵挡不住不断袭来的丝线。 陡然! 小胖子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跌倒在地。 无数丝线马上找到破绽,钻了空中,向他脚下缠绕过去。 “胖子!!!”许长安奋力一剑砍断周围丝线,看到这一幕后着急大喊道。 不过这么远的距离岂是他说赶到就能赶到的? 噗嗤! 一条血红色的丝线刺入小胖子先前受伤的小腿之中,不断有血气沿着丝线被从他体内抽出。 很快,小胖子整个人的气息都衰弱了下去,眸中黯淡无光。 灵魂之火摇曳,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想必之后,就会沦为一具行尸走肉,成为傀儡。 许长安恼火,五指紧捏,拳头绽放电花,扭脚就是奋不顾身朝近在咫尺的高大的萧恒鬼王砸去。 萧恒冷笑。 在吸收慕刚的血气后,体表渐渐血肉生出,面对胆敢只身赴死的许长安直接一拳递出。 砰! 两只威力无比的拳头猛烈地撞击在一起,一层波澜向四周荡开。 怎么?! 许长安惊骇。 这四气雷法缭绕的拳头竟然对他照不成一丝伤害? 萧恒嘴角上扬,莹白的拳头在出现一丝黑色焦灼后又立马消失不见,好像毛毛雨一般轻松。 接着,萧恒五指再紧,体内力量朝拳头奔赴而来。 许长安眉头一皱。 只感觉那晶莹的拳头上传来阵阵阴冷的气息,让他的手骨感到刀割的痛感。 下一瞬,许长安就被轰飞了出去,在地面上翻滚了数下才停止不动。 许长安抹了抹嘴角血迹,看着快坚持不住、面若金纸的慕刚,果断大喊道:“劣斑!!!” “来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身躯由内而外传来。 声音消失后,一团黑雾将许长安笼罩在里面,不见了面目。 先前还一脸云淡风轻之色的萧恒,在看到这团黑雾后,顿时变了脸色,颤声道:“这...这是?” “怎么可能?!”萧恒失声说道。 原先如蝼蚁般可任自己随意碾杀的少年,竟然眨眼间变成了万年道行的鬼王?! 简直是匪夷所思。 “桀桀桀,不错的一副身体...” 阴冷又嘶哑的声音从黑雾中响起。 魏元良等人,不敢想像这仿佛地狱的声音是许长安发出来的。 黑雾中心的许长安双眸中渐渐没有了眼白,全是瞳孔的黑色占据了整个眼球。 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妖异。 况且,眼角处有黑色枝条纹理蜿蜒曲折,向后漫向额头两侧太阳穴附近。 正主许长安感到睡意袭来。 一道极其强横的灵识正在冲撞自己的灵海,妄想泯灭本我神识,从而反客为主。 萧恒眼神一凝,顿时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有一具万年层次的鬼王阴魂寄居在了那少年的体内,如今正取而代之。 他随即笑了出来。 发现这取舍之人是受了重伤了。 魂体几近支离破碎,是依靠蚕食其他的阴魂而侥幸活了下来,不足为惧。 这也不难解释,堂堂一代鬼王为什么愿意取舍一个道行比他弱百倍的人类少年了。 黑雾散去,显露出另一个许长安。 他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森然的气息,给众人的感觉与先前的那个许长安截然相反! 劣斑低头俯视自己抬起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握了握,露出赞许的目光。 他啧啧道:“当真是一副强健的体魄!” “在他这个年纪也算是近乎妖了。假以时日,说不定还真能比肩许鸿远那个变态的家伙。” 高大的萧恒目光森然,幽幽说道:“你想与我为敌?” “昂!” 劣斑抬头看他,有些不屑地说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独自一人偷渡过来。” “信不信城中那几位老家伙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滚回你原来的地方,这里不是你这种阿猫阿狗可以逞能的地方。” 被说成偷渡者的萧恒眼中精光大盛,暴呵道:“你们这片小阴间果然有问题!” “就不怕事败后被判官崔府君知道后熬炼你们的阴魂吗?” 劣斑冷笑道:“看来那群老不死的猜对了。” “早知道会有人察觉到异样派人来巡视,还刚好让我撞了个正着。” 魏元良等人满脑子浆糊。 好生生的许长安,咋就成了实力强横的鬼王了? 而且和那个高大的萧恒好像还是敌对关系。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黑瞳劣斑轻笑道:“你们的崔府君真是算无遗策啊!” “但大地府的格局岂是他一人说了算?!” “想趁着鬼主的沉睡一个人只手遮天?他姓崔的还差远了!” 劣斑脚下滑动,身形向前一冲。 眨眼间,劣斑来到他的面前,翻手就是一拳。 砰! 萧恒双臂格挡,被击打得后退了九尺之远。 骨臂发出轻微的破碎声,萧恒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你这般有恃无恐,看来也是上头有人?” 劣斑歪了歪脑袋,感觉浑身舒泰,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 “告诉你又何妨,你想通风报信么?” 劣斑旋即提了提肩胛骨,兀自说道:“但如果我将你格杀于此,就没有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了。” 萧恒神色冷漠。 他浑身突然燃起滔天金色火焰,血肉褪去,层层金色符文烙印从骨表飞出,漫若流萤。 整个人的气息不断衰减,如同自杀! 劣斑眼睛收缩,双臂猛然一震,一股大风迅速向他袭去。 金色火焰在大风的吹拂下逐渐变得微弱,似乎以骨为烛的萧恒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劣斑大喊道:“你们不会以为吾等仅有这些手段吧? “告诉我,你们隶属的那片小阴间天地是不是出了一个怪胎,横推百地无敌手?” 咚! 劣斑紧跟其上,一记腿鞭狠狠抽打在骨架上,将其砸落十米之远。 萧恒模样狼狈。 萧恒听到他这句话后身形一颤,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眼中闪过无尽的怨毒。 他面目立即狰狞起来,说道:“那是你们的手笔?” “手笔?” 劣斑赶忙摆手否认。 “不敢当不敢当。” “我们之间只是做个了交易,因为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正说着,劣斑指了指自己——原来的宿主许长安。 突然! 劣斑好像想到了什么,有点忍不住想笑,但克制住说道:“你不会就是被那个怪胎杀死,然后流放至此的吧?” 劣斑神色怪异,道:“你知不知道这里就是他走出去的地方,是他的老巢。” “因为他小子一个人把我们所有人给折腾得不轻,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轰出去这方天地。” “没想到他出去后第一个灭的就是你,你还敢来这里...” 萧恒若有所思,没有搭理他的调侃嘲讽,而是想着别的东西。 交易... 孩子? 萧恒脸色突然出现无比的恐惧之色,颤声道:“你们该不会是想动那件东西吧?!” “除非鬼主的准许,否则将会对整个地府造成巨大的毁灭!!!”萧恒越想越不对,大声怒吼道。 看到劣斑没说话,萧恒惊神未定,沉声说道:“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 “动那件东西的后果,就算鬼主亲自出马都不一定能抗受。” “你们又能有什么能耐?” 第二十四章 父行子随 “千年前的那个人多么惊艳,凭借一己之力就能撼动一座天下,可是面对他们...” 萧恒居然有些伤感道:“还不是一样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劣斑嘿嘿笑道:“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谋划的,可不仅仅是地府的格局了,而是...” 是什么他没有说。 就在这时,劣斑身上四道气息流转,噼里啪啦的电花不断迸发缭绕,灼烧着身上的黑雾。 “该死!” 劣斑暗骂一句。 这小子果然有底牌! 肉身竟然藏着本我神识。 在长时间脱离灵魂的神识控制后,自发唤醒脏腑五雷,催动丹田内四气雷法,抹杀砥砺己身。 如果是两人一对一抗争的话。 区区四气雷法,自然对他造不成巨大的威胁。 可是这偏偏是在占据他的身体后,雷法由内向外迸发。 自我毁灭,这谁抗得住啊?! 劣斑哭笑不得。 他真想痛骂许长安一顿。 你小子就那么肯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能帮你解决掉敌人? 你给我的勇气?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很佩服许长安这瓜娃子。 借刀杀人后再过河拆桥,自己就成他最大的底牌了。 心忒黑了! 好长远的计谋,好大的算计! 果真是父行子随。 他父亲许鸿远就是这么个臭德行,总爱在别人背后下黑手。 没想到许鸿远走后,他的儿子也是这么个品行。 最让劣斑无语的是,都说过河拆桥,起码你把这河先过了再拆桥啊? 现在敌人未死,战得正激烈。 你这小家伙反手整这么一出... 不容多想。 劣斑的阴魂迅速从许长安雷光萦绕的身躯上剥夺下来,驾着一团黑雾远遁离开。 呼哧! 许长安上半身猛然向前一探,大口喘息着。 刚才仿佛溺水的感觉差点没把他憋死。 “劣斑?”许长安神识自视己身,试探自语道。 没人回答,灵海中始终萦绕的威胁感也消失不见了。 许长安顿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恣意无限! 许长安晃了晃脑袋,拍了拍小手,对着身后众人说道:“咱走!回家。” 众人无语。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其中魏元良一脸蛋疼之色指了指他的身后。 许长安下意识扭过身去,抬头看着贴上前来面对面的高大萧恒,嘴角抽搐。 与此同时,震耳的恼怒嘶吼骤然响起,传遍巨大的小酆都城。 “劣斑狗贼,你坑我!!!” 早已跑远的劣斑,听到这句话后,不忘转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继续疾驰远离。 魏元良等人精神恍惚。 如果是先前有黑雾笼罩的许长安的话,他们还有一丝生的希望。 可现在,心中满满都是绝望! 许长安眼睛提溜转,立马拉着众人向城墙那里奔跑。 只要出了城,让“兵匣”之称的张老看见他们,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趁着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的萧恒愣神之际,几人歪打正着跑出鬼打墙,城墙根近在咫尺。 萧恒大恼,鬼王恐怖的修为毕露无遗。 滔天丝线漫过屋脊,像长了眼一般朝几人射了过来。 许长安心急,甩手将笨重的慕刚投上城墙上去。 身轻如燕的汪喜儿马尾翻拜,也很快爬上城墙。 看着魏元良和岱俊拔等人也上了城墙,许长安这才投袂而起,急速掠向城头。 “许长安你快上来!”众人站在城头上着急大吼道。 咻! 猝不及防。 一根血色丝线紧紧缠住他的脚踝,身体顿时向下一滑,似乎下一瞬就会跌落下去。 许长安面露悲戚之色,惭愧地望着城墙上的四人。 事到如此,还是难逃此劫么?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城内巷子里白光闪现,一道凌冽的剑光悠然而至,将丝线一斩而断。 许长安借势登上了城头,但一具曼妙的身影却替他投身万千血色丝线当中。 “方仪!”许长安回过神来,看清舍身救自己的人后,顿时凄声大喊道。 没错。 来人就是久久坐镇松吹军大本营的新任总兵方仪。 之前一直咬定不随众人前来的方仪... 原来她在许长安几人离开后,便暗中跟着他们来了。 只不过一直藏匿在小酆都城中,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去送死,并且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常将军走后,她身为总兵位置,必须要身亲坐镇军营。 以总兵这个身份来说,她当以大局为重,万万不该孤身潜入酆都城! 但是!!! 作为许长安的青梅竹马,对方于她有一命之恩。 于情于理,她都理应舍身相救。 前后相较于后者,方仪终归是心中放不下许长安,也做到了舍身相救... 许长安痛心。 想要救她已然不可能。 他看着心甘赴死的方仪,悲戚说道:“为什么?” “在这残酷的阴间,人都不该是为自己而活得么?” “为自己而活?” 半空中被丝线缠住四肢的方仪惨然一笑。 “我没能改变世界,世界也别想改变我。” “或者说,世界就真的改变了你许长安了么?” 方仪目光温柔地看着城墙上的许长安,轻声道:“任这凡世浑浊,你仍旧是当年那个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少年。” “当年如此,现在的你,也理应如此。” 许长安失声痛哭。 他从方仪的眼中没有看到半点后悔,而是无限的眷恋之情。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 许长安纵身就要再次跃下城墙,想要去救她。 魏元良及时出手,紧紧拉住了他。 身后慕刚等人也是上前一起拽住他。 巷弄内丝线成海,下去就是送死。 已经是方仪赴死了,不能再让他做糊涂事了。 方仪看着恸哭的许长安,歉意地笑了。 “抱歉长安,当初我说过我要一直陪你守护东望城的。” “原谅我,没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面容孱弱的方仪从怀中掏出一枚淡红色的虎形符坠,朝他扔去。 顷刻间! 血色丝线将方仪淹没,蚕食着她的神识。 “方仪!!!”许长安接过虎符,凄厉大吼。 啪! 有人伸出一掌砍在他后脖颈处,将他打晕在怀里。 一名独臂老人站上城头,凝重地看向包裹着方仪的丝线。 咕咚! 如同芙蓉出水。 裹挟着的血色丝线,就像花开一般绽放。 方仪额头出现一个诡异的血色花案,面无表情地站在从巷子中走出,伫立在萧恒的身旁。 一柄利剑遥指着城头众人,杀意纯粹! 岱俊拔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知道这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温柔的方仪了,眼中有的只是针对众人的杀意! 众人默然,心中无限感慨。 姑娘本不是东望城的人。 只因为爱一个人,爱上了一座城。 这是何等真切的情谊? 换做他们,是万万做不出这等牺牲自己,成就他人的事情来... 张老望着城下成为牵线傀儡的方仪,以及一脸阴笑的始作俑者——萧恒。 他叹了一口气,化作一道火舌贯穿天际,席卷几人和昏迷的许长安返回东望城。 没有人发现的是... 就在众人逃离后,阴森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瘦长的身影。 全身掩盖在一块破旧泛黄的裹尸布之下,齐腰的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孔。 披着裹尸布的身影悄然来到萧恒身边,淡然道:“你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萧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中有着深深的忌惮之色。 啪! 二人身旁蹦出一个青衫少年来,绕到二人身后,跳起来朝围着裹尸布的人影脑袋后就是一巴掌。 然后,青衫少年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丝毫不理会他身上散发的巨大威压。 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殷侯许久不说话,就是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就在殷红以为“息事宁人”后,对方突然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殷侯被他踹到十米之远的城墙跟下,身形深深地陷在厚重城墙之中。 殷侯吐了吐舌头,吃力地将身体从城墙里拔出,说道:“小老头,你啥时候放我出去?” 对方一动不动,宛如不朽的雕刻石像般。 殷侯无趣说道:“你还真是记仇!我都帮你看着这座破城有数千年了吧?该放我出去潇洒一段时间了。” “不能总拿着这座城压我一辈子,像个囚笼似的困我这么长时间对吧?” 裹尸布下的人影如亘古存在的雕像,依旧是不回答他。 殷侯大恼,蹦起来破口大骂道:“你可腻歪死老子了!” “老子当初不久是亡你一座城嘛?至于记恨老子一辈子?!” “说好狗日的我,替你守城你就会放老子自由,爷爷信了你的邪了。” 他一脚向城墙踢去。 结果裹尸布下飞出一道法印落在了墙面上,青衫少年吃痛地抱着脚跳了起来,眼中有泪光出现。 殷侯委屈道:“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呐!” 一旁的萧恒神色古怪,看着二人有些不知所云。 殷侯骂道:“看你娘馁?!” “再看把你眼珠子扣出来泡酒喝,老子打不过他还整不死你啊?” 萧恒皱眉。 同为鬼王却被人小看,谅他脾气再好也是无法忍受的,金色火焰从手心冒出,压力陡增! “嘁...” 殷侯不屑地笑了,手中一把折扇泛着阴森的寒芒。 在扇面打开的一刹那,有恐怖的气息迸发而出。 第二十五章 平生愿 气势完全不输于他。 这哪是重伤的样子? 就在二人对峙之际! 一直伫立不动的裹尸人突然发丝飘舞,裹尸布猎猎飞动。 瞬间将二人之间建立起的凝视杀机给斩断。 那轻飘飘却霸道的手法另二人色变。 裹尸人淡然道:“他已经从魂狱逃出,离收网之际无须多日,到时放你出城。” 说完后,裹尸人便转身离开了。 青衫少年殷侯眼前一亮,将折扇合起。 终于要到了么... 萧恒却着急了,大声说道:“你一个人类死后的亡魂,真要掺和进地府的争斗中来吗?” 裹尸人脚下一顿,似乎带着叹息的语气说出了三个字。 “平生...愿...” 萧恒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浑身一颤,猛然回首看向青衫少年,杀心骤起! 殷侯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滚!” 他的身形化为一缕烟尘随风消逝。 徒然留下眼神空洞的松吹军总兵方仪,以及仰天看向猩红妖月的萧恒。 萧恒喃喃道:“要,变天了...” 阴魂游荡的空旷街道上,瘦长的身影独自静立。 他不带一丝情感的眸中,不知何时露出无限的追忆之色,失神地望着往来熙攘的人群。 在妖月的照拂下,孤寂、苍凉一时凝聚在他的身上,像是在缅怀往事。 接着,裹尸布下大手一挥。 满街道的魂影霎时间消失不见,然后瘦长的身影也随之幻灭。 …… 妖月现世,阴间剧变。 地脉之气被阴魂之物索引,成为他们修为大涨的滋补之物。 不光东望城,连其他城郡也依次燃起了大大小小的战事。 有的地方战况,甚至比东望城更加惨重。 像济陵安镇,城中精壮一时所剩无几,皆战死北岭这处大凶之地,余民多孤儿寡母。 城主不得已之下,求援其他城郡,招来数位四气朝元的高手,与众多鬼将对抗,这才稳住了局势。 就在济陵安镇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之时,从北岭的方向突然来了一支实力强横的阴兵大军。 漆黑的战甲覆盖了全身,手持生锈的古剑与战戟,阴气逼人! 掌权者是一位坐在辇车上的万年鬼王,麾下鬼将二十,将前来支援的高手一举消灭,令众人胆寒! 令人类修士不解的是... 这支军队在破城之后,屠戮一切却不毁城基,留给人类休养生息的机会。 好像... 就只是单纯为了杀戮! 半月之内,这支阴兵大军如同蝗虫过境。 所过之处死伤殆尽,充斥着血与火,让二十八城郡之人闻声色变。 有人说道:“如此庞大的阴兵军队,恐怕也只有东望城隶属的松吹军能够与之一战。” 所以... 现在阴间大部分人,都是把希望寄托在松吹军那里。 希望两军早日对决,替二十八城郡消灭这个隐患。 可是他们却不知,东望城如今面对的情况要远比他们想像的糟糕。 几日前,从小酆都中突然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阴物。 此人有着坚硬无比的骨骼,十指律动可生出诡异的血色丝线,蚕食人类修士的灵魂,从而使其变成牵线傀儡。 该人手段恐怖,让人不禁想到之前那个使出摄魂铃的青衫少年。 从而猜想得出,这阴物恐怕也是鬼王层次的实力。 在阴间二十八城郡合抱的福禄无灾之地——始宁坪。 有一处百顷的美丽湖海——烟华海。 烟华海,周围翠柳遍布。 柳树林木之下是数不尽大大小小石头堆砌的丘陵坟墓。 石刻墓碑屹立坟丘,苍凉凄然。 早在阴间史册上有关烟华海的记载。 千年前的二十八城郡,也遭遇过像这次妖月悬空引发的大灾难。 人类死伤无数,几近全灭,远比现在要凄惨得多。 侥幸活下的修士,号召阴间城郡中所有活着的百姓。 集百姓之力,带着死城者衣冠而归,造陵于烟华海畔。 一年三月五日,造物终成,是为烟华海千百衣冠冢! 所以,千百年前先民建立的这片衣冠冢,是城郡中无数修士与百姓的精神信念。 这是人类修士在阴兵压境下最后的尊严,誓死也要守护的地方,不容敌寇侵犯! 此时空无一人的烟华海畔,却有一名俏丽的女子驻足凝望。 女子背后芙蕖枪银辉乍现,格外夺目。 她就是几日前离开东望城的松吹军副总兵常莲、参将许长安的母亲,没想到却来了这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常莲按住背后芙蕖,沉吟细观,脸上不觉显现会心的微笑。 白驹过隙! 烟华海畔狂风大作,乌云积郁,整个天空一时都阴暗了下来。 月黑风高,阴森瘆人! 常莲将军上前踏出一步,高举手中芙蕖。 五雷正法顺着枪杆传到枪尖,然后化为一道雷龙疾驰升空,没入云层当中。 轰隆隆!!! 天地震慑。 常莲将军的雷法将偌大云层中的雷电引动。 此时满天乌云变成了一座庞大的雷池,散发着摄人心魂的毁灭气息。 汪洋般的雷电从云层中倾泻而来。 一部分注入芙蕖枪中,使枪尖变得更加锋利。 枪杆散发着通透的亮银色,宛如开光! 余下的雷电,直接落在最邻近海畔的几处石陵上,使其碎石崩飞,尘土飞扬。 惊扰了墓中人。 之后,天空骤暗,没有一丝光亮。 等到下一次电闪雷鸣天空短暂放明之际,常莲的面前突然多了几道人影。 常莲抱拳恭敬道:“在下东望城松吹军副总兵常莲,恭候诸位先祖回归!” 烟华海畔,出现了足足有七道人影。 有的是魂体状态现世,有的直接还是以肉身回归,但身体大都是破败不堪。 衣衫褴褛,如同朽木。 不过,他们不论是魂体还是肉身,都有白、青、黑、赤、黄五道气息流转。 这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防止他们再次死去,避免堕入黄泉。 俨然! 这七位先祖曾经都是声名赫赫的五气朝元的高手。 要知道,整个阴间二十八城郡中的强悍修士中,五气朝元境界的高手加起来也不过是一手之数。 这沉寂已久的烟华海畔,居然在一时间出现了七位五气高手!!! 传出去还不让人昏了脑袋?! 为首的先祖阴魂,看着遍地石陵呆了半晌没有言。 他良久才哑着嗓子说道:“看来终归有些老朋友没有醒来,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又有一个有着残破肉身的先祖,干枯的脑袋上头发都掉光了,只剩下两三根枯黄的发丝。 他嘶哑着声音说道:“还未到时候,我们苏醒得太早了...” 老者的声音迟钝舒缓,整个人都显得极其呆傻。 常莲启齿笑道:“妖月现世,百鬼夜行。” “阴间史上最大的一次灾变就要到来了...不早了。” 几乎秃顶的老人,闭眼感知万物,将阴间之事了解后,疑惑道:“这阴间不是还有许鸿远那娃娃么,怎么会这么惨?” 常莲欲言又止,最后不得已才说道:“他死了。” “死了?”一位先祖冷哼一声。 “你这话也只能骗骗如今那些小孩子!” “不知道你们这群后生又在瞎捣鼓什么!” 他虽早已死去,肉身不复存在。 但作为曾经鲜有达到五气朝元境界的炼气高手,神识自然强大无匹。 在这处烟华海千百衣冠冢,他便能感知到阴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冠绝一世的许鸿远天赋高到离谱,比他们这群老不死的都要强上数倍,保命手段更是数不尽数。 要说他死了,没多少人会相信。 除非... 这小子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常莲叹了一口气,朱唇轻启,聚音成线,传进七位先祖耳畔。 许久,有人叹息道:“果然,在我还在地下躺着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感到阴间局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只是没想到,在你们祖祖辈辈赴汤蹈火与阴物抗争了千百年后...” “他们的后辈竟然开始和阴间鬼物做起了勾当,令人感慨万分啊!” 常莲轻声道:“诸位祖上,你们也应该察觉到我们二十八城郡所在的阴间也只不过是一个小阴间。” “真正的地府阴间并不在这里,真正的地府阴间也并不是整个天下!” “如果当初那句‘阴间即罪名流放之地’的谶语,当真应验的话...” 常莲陡然握紧了拳头,瞳眸中光芒乍现,冷声道:“背后的那些人,有没有问过我们的意思?!” 此话一出,穹顶电闪雷鸣。 常莲目光炯然,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们上下祖辈百代人,都是别人的手中刀、棋子,任人宰割。”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 常莲提携芙蕖长枪,淡淡道:“该轮到我们成为执刀人,主宰自己的命运了。” 诸位先祖无话可说,只是默然地看着眼前这位戾气冠绝苍穹的英姿飒爽女子。 常莲眼神熠熠,微微颔首,朗声道:“许鸿远他说的没错!” “这二十八城郡无异于豢养家畜,从所有人坚信城基不毁,青山犹在时!” “我们便已经中了圈套,画地为牢,自生自灭!” “这青山,又怎会是我们的青山?!” 常莲心中激荡不平,凌厉的杀气毫无预兆宣泄而出。 第二十六章 执刀人 烟华海顿时掀起惊天大浪,拍击千百衣冠冢,震慑得柳枝零落一地。 似乎在为葬身烟华海的故人诉不平! 几位先祖默然,不发一语。 其中一位灰袍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走错了一生的路,错了一辈子,不能再让后代跟着我们错一辈子了。” “这刀...” 灰袍老者仰起头,望向天际,蓦然出声道:“我握定了!” …… 许家府邸。 许长安在天井畔伫立良久,旁边是少了一条手臂的老者张老。 井中无端空穴来风,顺着井壁钻出。 许长安伸手过去,按住这股罡气凛然的刀风,莹白温润的手掌瞬时间被划出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许长安神色不变,眼中光芒反而越发闪亮! 张老看着架势,不禁叹声道:“决意要去了?” 这将军府中天井乃东望城最为凶险的一座魂狱,里面罡风无尽,狂暴至极! 如同雷法一般,可以对魂体造成恐怖的毁灭性伤害。 因为许鸿远作为东望城最有实力的第一高手,这魂狱自然也是建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安插在他的府邸当中。 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震慑大凶之物。 况且,这罡风不光针对阴物,对人类修士同样是有着巨大的伤害。 动辄就是罡气灌体,冲撞人体丹田及五脏六腑,很少人敢轻易下去受这等酷刑。 但是,挑战与机遇并存! 接受罡气的洗礼,可以增强人类身体的强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做到刀枪不入。 最重要的是,可以勾动体内蕴藏的真气雷术,使其雷力大增。 那么在同境界雷法的修士当中,将实力强横无匹。 饶是如此,但依旧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不死则伤,谁会那么想不开。 话虽这么说,但历史上还真有那么一个人。 一次酩酊大醉后,失足不小心跌进了天井当中,面对数日的罡风摧残,硬是一个人抗了下来。 最后这人趁着魂狱的罡风消耗殆尽,才一个人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 这件事震惊了整座城的人,就连老城主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那个人就是当时松吹军总兵——许鸿远! 如今他的子嗣许长安,又为了再一次提升实力要投身魂狱天井中,接受罡风的磨练! 许长安踌躇良久,从怀中将之前方仪献身时交给他的虎符拿出,扔向了张老。 “母亲的感觉没错。” “一个不会以大局为重的人,确实没有资格成为松吹军的总兵。” 看着张老怀疑的神色,许长安笑道:“至少现在还不行。” “你就先将虎符还予老城主,如果我真能活着出来的话,我会亲自向他去取。” “但总兵的位置,我将会一直替方仪她留着。”许长安一脸真诚道。 就在这时,井内一股庞大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向二人席卷而来,几乎将近在咫尺的许长安淹没。 张老拿着虎符,骂骂咧咧地推开门离开了。 “一定要活下来!”许长安心中思忖道。 许长安猛地长吸一口气,运转浑圆桩的功法,将体内精气神尽数使出,护住本我体魄。 同时,他将一口真气始终吊在丹田处。 若是这口真气溃散了,他就会离死不远了。 许长安长啸一声,向前猛然踏出一步。 地面颤抖,青砖炸裂。 少年之身毅然腾身跃入天井中,丝毫不拖泥带水。 罡气飓风裹挟着许长安的身体,将他拽住井中。 井畔垂落在地面上水桶粗的铁索猛烈晃动,自发将他的四肢牢牢束缚住。 井底中的许长安只能一动不动地站桩,全身暴露在肆意绞杀的罡风之下,接受着刀割般的摧残。 许长安艰难地睁开双眼,四周漆黑无余光。 井壁中,不断钻出凌厉的风气在井中疯狂冲撞。 其中不免有大部分吹在了井中央铁索困缚的许长安身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很快,许长安就衣衫褴褛,布条撕裂。 整个人衣不蔽体地暴露在了风眼中心。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两腿之间。 在确保小雀雀还在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旋即,他全身真气汇聚,死死地保住了那里。 呼哧! 有盈就有虚。 上半身的气力用在了下半身后,情况就有些危险了。 一抹罡风钻了空子,在他眼睛下的脸颊上划出一道凄惨的伤口,鲜血顿时汩汩而流。 只不过没多久伤口就自发风干了,结了一块暗红色的血痂。 许长安欲哭无泪,抬头看向约莫九丈高的井壁,心中多了一些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 罡风炼体,疼得他是死去活来的,全身上下肌肤没有一寸完好之地,都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痂,俨然没了人样。 许长安昏迷了无数次,又无数次醒来,神经完全麻木,痛感渐渐变得弱了。 他一咬舌尖,顿时一激灵,心中后怕不已。 刚才那虚弱得痛感,意味着他差点就过去了。 体内丹田苟延残喘的一缕真气,如呼啸冷风中孤弱摇曳的一盏烛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许长安被罡风撞击得如破麻袋似的,心中有了憋屈感,渐渐起了无端杀意。 许长安怒吼。 人体秘藏府门顿开,四气于丹田汇聚,衍化出无边的雷力。 气力从内而外迸发而出,笼罩在他强健的肌肉上,一股脑地砸向四周井壁。 可是,这可是牢狱啊! 哪有什么东西能轻易逃出?! 所以,他的雷电无一例外打在井壁上,来回弹射,更是折回打在了他的身上。 其中一道极其凶狠的雷光朝着他脑门就撞了过去。 “我他妈心态崩了!” 许长安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体内那口真气在坚守了这么久之后,也彻底溃散泯灭... 这时,井壁光芒大盛,浮现出许多图案和文字。 在它们的照拂之下,束缚昏迷许长安的铁索应声崩碎。 许长安身体旋转,浮在了井内半空当中。 井壁上的图案和文字骤然烙印在许长安的身体上,钻入体内消失不见。 良久,血肉模糊濒死的许长安犹如枯木逢春。 五脏中的中宫之土脾脏雷光萦绕,一股土黄色的气流从中流溢而出,沿着经脉达到丹田。 轰隆隆! 宛若神人擂鼓,巨大的轰鸣声从他体内传来。 刹那间,滔天的五色雷光自发涌出,护佑在身体周围。 五色雷光不断与魂狱中凌厉的罡风对峙着,甚至比这还要霸道! …… 东望城外战场,几个人间兵器正在大开杀戒! 魏元良凶气逼人,气势滔天,迈开大步。 他手中弯刀执起挥落,在茫茫大军中横冲直撞,冲杀出一条血路来,很快就与一名鬼将干上了。 那名千年鬼将握紧手中金戈长矛,狠狠地朝着如蛮牛般冲撞过来的魏元良刺来。 咔嚓! 一刀砍过,长矛断为两截。 魏元良身上四气流转。 在小酆都一行中,凭借修罗领域的增幅,摸索出了些许突破的契机,之后一举破境到达了三气朝元的境界。 是在同龄人中,继参将许长安、总兵方仪之后,第三个达到此境界的年轻人。 可谓是得天独厚! 魏元良浑身肌肉绷紧,如岩石般坚硬。 阴兵手中的枪戟刺在他的身上,要么直接滑开,要么当场折断。 根本伤不到他丝毫! 浑身沾染鲜血的魏元良眨眼间杀到近前,此名鬼将没想到他会这么强势,再想躲避已然是来不及。 砰! 魏元良五指捏拳,将此人打飞。 方是时,他腾身飞起,一刀狠狠刺进他的腹部,然后用力一搅,挑出了几块碎骨。 一阵削砍劈拨,蹲越闪转,手起风生,呼呼直响。 这名可怜的鬼将目光涣散,胸口深深塌陷进去,腹部鲜血迸发,骨头都快碎成粉末了。 身形还未跌落在地上,便已经断绝了呼吸。 要知道,早在小酆都的城隍庙里。 魏元良配合着慕刚等人,依靠三气巅峰的实力,跨过一个大境界,将三名鬼将给亲手解决了。 如今四气朝元,不同往日。 面对一名鬼将,虽说不是那种轻而易举的碾杀,但战果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在偌大的战场狼烟中,魏元良并不是唯一一个耀眼的人物。 还有三气巅峰却可牵制鬼将层次阴物的慕刚、汪喜儿、岱俊拔三人。 汪喜儿一袭黑色夜行衣,速度极快,难以琢磨到痕迹。 她总是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战场的不同方位,从背后暗地里给予敌人一击,招招致命! 瘦弱的岱俊拔指间双刃舞动,严肃冷静地看着面前的鬼将敌人。 咻咻! 两柄利刃骤然从指间弹出,寻着敌人的双眼刺去。 鬼将脚下一滑,侧身躲过利刃,但双颊却被这拉出残影的利刃给划伤了。 岱俊拔沉着冷静,眼看一击未着,迅速绕到他的身后接过双刃,近身搏斗。 眨眼间,步伐迷乱的岱俊拔将敌人耍得团团转。 鬼将大怒,全然不顾刀子划在肌肤上的痛楚,只为揪出他狠揍一顿。 可是还没等到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岱俊拔就朝他诡异地笑了笑了。 这名鬼将心中一凛,背脊骤然发凉,迅速后撤,尽量拉开距离。 但依旧是迟了! 场中一道黑影闪现。 汪喜儿的目光如刀剑般锋利,神色冰冷,杀意强烈,马尾直接缠住了他的脖子。 第二十七章 一夫当关 汪喜儿两条纤细的长腿踩在他的身上,如同兔蹬鹰,向后翻身飞离。 马尾后的发髻利刃刺开了他的脖子,鲜血如泉涌,没了气息。 小胖子慕刚自然也不服气,双臂挥舞着两条巨大的铁链锤,笔直杀进了阴兵大军内部。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简单粗暴,很是嚣张! 突然! 一直寂寥的小酆都城门缓缓开启。 一个人头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什么大危险后,才放心将身子挤了出来。 此人正是之前被常副总兵“重伤”的青衫少年——殷侯! 殷侯如入无人之境般横行战场,来到摄魂铃旁边。 在众目睽睽下,他拎起了那无人撼动的铃铛,一脸心疼地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收回怀中。 人类修士哗然。 这是要收兵不战了吗? 一时间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接下来一幕,却颠覆了所有人的想像。 青衫少年两手下压,示意两军停止争斗。 慵懒散漫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咳咳,我累了。” 殷侯拍了拍手,歪头说道:“换人!” 话罢。 三道滔天的气息,从战场遥远的不同的三个方位骤然爆发。 城南、城西、城北。 三个方向,同时出现三支战意庞大的阴兵军队。 分别由两名骑马鬼王,以及一名坐在辇车上的鬼王率领。 浩浩荡荡,朝东望城这里奔赴过来。 半城烟沙,兵临城下! 面对如此突然的变故,众人不禁心生绝望。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此局面,近乎无解! 就当众人以为东望城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城内一道流光腾起,坠落在辇车大军前,阻碍了城西军队的前行。 尘埃散去,那是一道极其落寞且可怜的独臂身影。 万军之前,孤身一人的张老巍然伫立。 大风猎猎,一只空荡荡的袖袍随风鼓动,横挡在这黄沙道中,背影极为萧条! 众人嘈杂。 这是要一夫当关之势阻挠万军么? 好强大的气魄! 当了近百年的“兵匣”,在东望城生死存亡之际,张老... 终于出手了。 张老双眼微眯,一拳朝着大军缓缓递出,身形弥漫出庞大的浩然正气! 浩荡巍然的拳风飒然而至。 千军万马倒落,金戈嗡鸣,枪剑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这就是东望城“兵匣”! 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惊人! 三成的阴兵大军,在这一拳的威势下尽数折伤。 众人一时恍然。 这才惊觉忘了城中曾有过这样的人物! 老者名——张皓! 年轻时驰骋沙场,不可一世。 年老后,偃旗息鼓、锋芒自敛。 但今日... 他一样无敌于天下! 张老晃了晃肩膀,带着些许醉意,朝远处那名坐在辇车上的盔甲鬼王勾了勾手指。 那名鬼王统帅按剑在膝,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就算在自己部下溃散后都不曾有任何举动。 现在面对独臂老人的挑衅后,他蓦地张开眼睛,其中有精光闪现。 下一刻,那名鬼王化为一道乌墨剑光冲天而起,惊起阵阵破空声,仿佛要撕裂虚空! 城南,兵不止步,轰隆隆地向这里袭来。 东望城中的修士着急。 城西由张老一人守住,可以无恙。 但是,这快要兵临城下的城南大军,以及百丈外虎视眈眈城北大军。 又有谁可以抗衡呢? 终于! 松吹军驻扎地中有人动了。 独眼卓慈老将军和中年汉子等一众将领,陆续走出营帐,向城南方向走去。 众所周知。 这些人也不过是四气朝元的实力。 面对万年道行的鬼王,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几乎是送死! 虽然如此,他们依旧自觉请缨,赴死也要阻挡住阴兵大军的侵袭。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松吹军!!! 伤时拭血,死后裹尸。 为东望城而战,向来大义凛然的事,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就算是身死道消,也永不还踵! 松吹军在阴间二十八城郡名扬远外,当真是有得天独厚的地方吗? 怎会... 不过是随时都有赴死的决心与勇气,是更为纯粹的军人罢了。 可是,就在所有人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 面前空气突然氤氲浮动,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下的阴森人影悄然出现了。 骨瘦如柴的手指挑开头上衣袍,露出一张吓人恐怖的人脸。 一半极其俊美硬朗,一半却血肉全无只剩下白骨无皮相。 卓慈皱了皱眉头,看向前面阻碍众人前行的黑袍人,不解说道:“影,你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你能以一人之力抵挡百万雄师吗?” 影,是军中的人给他的一个称谓。 因为他总是穿着一袭黑袍,在什么场合下都经常缄默不语。 并且没人知道他的跟脚,也不曾提起他自己的名字,仿佛他就是一个不曾存在的人一样。 所以大家都叫他“影”。 其实,“影”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过去。 影扯了扯嘴角,露出莹白的牙齿,诡笑道:“常副总兵走后,好不容易遇到个能看的对手,这次让给我吧!” “让给你?” 众人无语。 那可是堂堂万年鬼王啊! 就算他们一齐上也不过是拖延一二,必须等到常副总兵亲自来到解局。 这军营中向来独来独往,不常言语的影... 开口就是如此大言不惭,实在好笑。 黑袍人不说话,翻手一把九尺长的巨尺出现在手中。 巨尺通体乌黑,表面上勾勒着一些骷髅头刻案,有淡淡的黑雾从尺身上散发。 气息极其幽冷。 这是? 众人疑惑不解。 数年来,他们也一起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斗,但从未见过他拿出过这把妖异的武器。 “凶冥尺!!!”东望城的城墙上有人惊喊。 又有一人大喊道:“凶冥尺!是凶冥尺!他...他是舒子晋!” 满城哗然。 听到这个名字就犹如听到什么禁忌一般。 舒子晋,城中年轻人也许不知,但对老一辈来说绝对是如雷贯耳的一个名字。 仅次于曾经的松吹军总兵许鸿远。 早在许鸿远之前,东望城就出了一位千载一遇的人才。 他就是舒子晋。 舒子晋在他那个时代,同样是阴间二十八城郡的领军人物,一身横练的本领无人敢与之争锋。 曾凭借一把大雾天堑遗落的凶冥尺,扫荡阴兵各部,护佑了多数修士百姓。 但正是如此,被那个时代的两名最为强悍的鬼王在北岭设伏,含恨陨落。 现在看来,舒子晋他并没有死,而是沦为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销声匿迹在阴间之中。 舒子晋看着手中的凶冥尺,露出追忆的神色,也许是想到了他当年冠绝一世的风光。 只不过可惜,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铮铮! 沉寂多年的凶冥尺突然嗡然发响,像是替多年不见的老友感伤。 “哈哈!” 半张俊美脸的舒子晋在看到这番景象后,仰天大笑,极为恣意。 他朗声大喊道:“丈量青天多高者,必我子晋一席地。” “只手可握百万兵,跃马扬刀入鬼京!” 何其狂妄?! 何其悲壮?! 曾经的俊彦灵杰,多少少女的追求,又是多少族人的期望? 可惜这一切,都在北岭被一击摧毁,只剩下这副烂皮囊。 舒子晋自己心知肚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加上自身的伤势,实力早已达到不了巅峰。 面对这阴兵大军,很可能就一去不回,折身那里。 可是他是舒子晋,万人敬仰的舒子晋! 属于他时代的落幕该由他亲手结束! 一行清泪从仅剩的一只眼中流下,舒子晋留恋地看了看东望城。 他对着手中的凶冥尺轻声说道:“此去单刀赴会,关山万里。” “能否再陪我一次?” 铮铮! 似乎在回应他的问题,凶冥尺身上黑雾快速流转,尺身颤抖。 “好!” 此刻他是孤独的,但也是幸福的。 舒子晋哭并笑着,将一只手狠狠擦在尺刃上,鲜血顿时将尺身浸染了。 淡淡的雷光附着在了上面,仿佛有寂灭苍生的雷霆万钧之力。 呼呼! 巨尺高悬,挥斩而落。 大地震撼,一道百丈长的沟壑直通阴兵大军内部,将骑马鬼王从马匹上掀飞落地。 那名鬼王提携腰间佩剑,遥指舒子晋。 霎时间! 两道人影沿着沟壑迎面冲去。 这是当年恩怨的了结,亦是对北岭设伏的一次解释! 现在,就只剩下了城北的部众无人对抗。 坐镇城北的鬼王摘下头盔,满头银发,但双目全黑。 此时,他跳下马,手持一杆长矛一步踏出。 咫尺天涯! 银发鬼王转瞬间进入了战场,几次挥矛,便带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松吹军一时死伤惨重,全被一人抹杀! 银发鬼王轻蔑地笑了笑。 一群蝼蚁、虾兵蟹将也敢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可笑! 银发鬼王眨眼间就杀到了东望城下,看着城门下的独眼将军等人类将领,晃动了几下矛尖。 噗噗噗噗! 残影闪过,一众将领的身上就多出来了几个血洞来,浸染衣衫。 无数人绝望。 这么多四气高手依旧是阻挡不了他一下吗? 银发鬼王一挥手,将气息微弱的几人甩向两侧。 而他自己,仍旧是一步一步走向东望城的城门。 第二十八章 吾城,安在 就在这时,一位身披厚重银色盔甲的带刀侍卫从城墙上迅速掠下。 侍卫站在了城门前,阻挡在了银发鬼王的前面。 从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依稀可以看出此人老迈程度。 老兵穿甲,又是何等的苦楚?! 同时陪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不太正经的年轻人。 也是站在老兵的旁边,整理了一下身上沉重的铠甲。 仔细向上看去,这家伙竟然戴了两层头盔。 这是有多怕死? 老兵双眼凝视着面前强大无比的敌人,问向旁边的年轻人,急切说道:“你怎么下来了?” 年轻人提了提胸前盔甲,耸了耸肩说道:“被人推下来了。” 老兵撇嘴,自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话,于是又说道:“你不怕死?” 年轻士兵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爹你怕不?” “不怕!” “那我也不怕...” 银发鬼王饶有趣味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对父子兵。 老的也不过是三气朝元的境界,小的更不用说了。 吊儿郎当的只有二气,都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角色。 猝不及防! 银发鬼王脚下土地炸裂,尘土飞扬。 至于他本尊,则瞬间来到老兵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 “日馁娘,别动俺老汉!!!” 年轻士兵大吼,从厚重的盔甲拽出一把长剑就举着刺向了银发鬼王。 但长剑在碰到他身体的一刹那就应声折断了。 银发鬼王威武高大,年轻士兵本就身材矮小,所以个头不过是到他的腰处。 年轻士兵看着断剑眼神有些慌张,面目早因为之前的战斗变得黢黑,像个乞儿。 银发鬼王拎着老兵没有说话,就冷冷地看着妄想救父的蠢笨士兵。 士兵看着他不放下自己的父亲,着急了,扔下手中断剑,将头盔拔出丢向了他。 咚! 厚重的头盔砸在了银发鬼王的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银发鬼王大怒,刚想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之时,又是咚的一声。 又是一枚铁盔砸在了他的脑门... 老兵艰难扭头看着头上一层铁盔都没有的士兵,嘶哑着声音说道:“娃儿,快...跑...” 年轻士兵摘下头盔后只露出一只耳朵。 没耳朵的那侧有着明显的恐怖刀伤,看样子是早早就留下了。 “别着急老汉,俺救...” 年轻士兵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向后踉跄一步。 他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腹部一个通透的血洞。 附近的银甲稀碎,身后不远处地面上斜插着一把断剑。 砰! 银发鬼王一脚踢在他流血的身上,将他踹到城墙脚下。 年轻士兵黢黑的脸上布满了血迹,安安静静地贴着城墙躺下,没有一丝生气。 “娃儿...” 老兵老泪纵横,心中悲恸。 “聒噪!” 银发鬼王皱眉头,随手将他扔在了营帐旁。 炭火盆被打翻,火星溅射一地。 老兵用手撑地向后艰难挪动着,下半身的骨头早已破烂不堪,动弹不得。 良久,老兵倚在营帐外,与城墙下的年轻士兵遥遥相望,溘然长逝。 众人凄然,长久守护的城就要这么被破了么... 银发鬼王来到城门下,驻足看着头顶上的城匾。 东望? 银发鬼王冷哼一声,举起手中戈矛对准了城匾,猛地射去。 叮! 一道雷光打在戈矛上,将本该刺穿牌匾的长矛击落在地。 银发鬼王眼神一凝,郑重地看向紧闭的城门处。 轰轰! 东望城一直牢锁的城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风烛残年的蟒袍老人,颤颤巍巍拄着一把锈剑从里面走出。 老人头发稀疏斑白,眼窝深深陷了进去。 整个人暮气沉沉,仿佛轻轻推一下就会驾鹤西去。 老人走出后,缓慢移动身子。 他背对着银发鬼王转过身去,伸出枯槁的双手,将刚打开的城门再慢慢地关上。 他一边拉门一边自言自语,呢喃道:“都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但我并非天子,亦不是君主,可这终究是我的城。” 高大城门被关上,沧桑憔悴的老人转过身。 他低着头颅,用黯淡的眼珠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缓缓道:“想进城?” 老人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有点昏昏欲睡地说道:“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老城主!”众人凄惨大喊道,有些于心不忍。 老城主年轻时为东望城赴汤蹈火,征战多年。 晚年后又要操剑杀敌了么? 银发鬼王神色凝重。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身前这位老人的身体,早已成了真气流散的破布囊。 如今苟活着,不过是靠灵药吊着一口气而已。 令他深深忌惮的是,他体内深处那股隐隐约约蛰伏的巨大力量,好像在伺机而动。 “老东西!我送你去死!” 银发鬼王大喝着,招手将地上的戈矛唤回手中,对着老人杀了过去。 面对气势凶猛杀过来的银发鬼王,老人一动不动,轻轻拿剑尖杵了杵地面。 阵阵闷雷在地底深处回荡。 但也只是那一阵,很快就没了动静,并且老人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故弄玄虚。”银发鬼王不屑道。 他身形突兀倾斜,破空长矛直刺老人残破的身体,眼看着就要一击得手。 陡然! 银发鬼王背脊发凉,身形难免微微凝滞,立马收手向后退去,但是却来不及了。 吼! 地面炸裂,一条雷龙长啸冲天而起,猛烈撞在银发鬼王身上,将他掀飞。 咻! 老人动了! 原先老人站立的地方划出一道残影,锈迹斑斑的钝剑裹挟着雷光疾驰掠去。 银发鬼王辗转腾挪,躲避这凌厉的雷法和剑击。 但始终逃不出老人这刹那间织起的剑网。 老人如影随形,速度大涨。 这把老钝的锈剑在他手中运转自如,将银发鬼王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银发鬼王居然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而那耄耋老者却毫发无损。 砰! 极为狼狈的银发鬼王身上铠甲破碎。 在这滔天的剑气面前仿佛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不过他也终于逃出了剑网,尽管负伤严重。 老人呆在原地,叹了口气。 终究是老朽了... 出剑过快,反倒耗尽了大部分的气力,一时无法乘胜追击。 银发鬼王转过身来,心情凝重了几分。 这老东西,比他想像的要棘手难缠很多。 倒也不算什么所谓的毫无招架之力,只是上来就是对着脑门一顿劈刀乱砍。 任谁都难以接受。 喘息过后,银发鬼王心中稍稍安定,捞起长矛就与老者开始了近身搏杀。 三息之内,两人便碰撞了不下数百下。 场中尘土纷飞,乌烟瘴气。 不断有凌厉的剑光和矛锋漏出打在城墙上,气势凶险。 银发鬼王眼神狠辣。 他明白,他现在不可能真正伤到老者丝毫。 他只能等,等老者用尽体内那抹蕴藏的气力。 到时候精气神一无,老者就是真的大限已至了,那还不任自己宰杀? 想到这,银发鬼王手中长矛挥舞得更加迅速了,。 一次又一次地抽打在剑身上,被弹开,然后再借势打出更沉重的一击。 银发鬼王阴笑道:“老头,你命该绝了!” “唉...” 一道极其无奈的叹息声自场中响起。 老者故意落下半拍。 锈剑弹飞,老者血管密布的手臂上,一道清晰恐怖的伤口出现。 老人将重新将锈剑柱在地上,竟然闭上了双眼。 轰隆隆! 破败老朽的体内传来阵阵闷雷声,一股蕴藏的力量正不安地躁动着。 蓦然! 老人蓦地抬起低垂的头颅,宛若恶蛟抬头,。 眉心一枚最后精血凝聚的猩红符篆烙印浮现,散发着威慑天下的恐怖气息。 这是? 银发鬼王心头猛跳,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不就是五雷正法中的献祭之术么? 若是被这精血凝聚的符篆打中... 他,必死! “该死!” 银发鬼王惊觉。 这才明白先前大战这老东西为什么一直不肯动用体内藏着的力量了。 原来是等到两人同时疲惫到不可能再逃跑后才放出这最后一击。 他不敢怠慢,疾驰向后远遁。 这虽然是最后一击,但同时也是致命一击! 献祭完毕,符篆离额。 临了,老人昂然的声音传遍整个东望城战场。 “吾城,安在!” 虚空破碎,符篆自发缩地成寸,霎时间贴近远遁的银发鬼王后背,马上就会在他身上炸裂。 银发鬼王不甘地怒吼,刹那转身。 他自忖这番必死,不再顾及血符篆的追击,转身就握矛刺向场中拄剑伫立的老人。 轰隆隆! 天地间出现短暂的空白。 一圈圈气势滔天的爆炸涟漪在避及东望城后荡向战场。 所过之处,阴兵湮灭。 白光散尽后,景象显现。 东望城城门之前的废墟中央,一个老人头颅低垂,双膝跪地。 他的两只手死死地撑在斜插在地面上的锈剑柄,没有伏在地上。 背脊处,被一柄骇人的长矛穿透,透过身躯死死地钉在地面。 “城主!” 城墙上有人滑下,急忙奔向这里。 他踉跄走到老人身旁,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老人一动不动的身躯。 僵硬!无比的僵硬! 来人战战兢兢,身形不断后退,泪流满面。 这一日,举城悲恸! 第二十九章 二月二,龙抬头 轰隆隆! 东望城内骤然一道惊雷响起,长虹划破天际。 半空中,一袭白衣的许长安孑然悬立,丰神俊朗,宛若谪仙人! 他看着满城的痛苦、凄惨的战况、死去的年轻士兵。 他感觉... 他错过太多了! 许长安缓缓降落城门下,看着双膝跪地的老人久久不语。 一双莹白的手抓住那柄贯穿身体的长矛,微微用力。 哗啦啦! 坚硬的长矛顿时化为齑粉,随风消逝。 许长安抱过老人缓慢升空,放在了城楼上最高的那座了望塔旁。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整个东望城。 许长安将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老人的额头,轻声道:“这盛世,将如您所愿!” 思绪腾飞。 许长安想到许多,许多... 自己孩提时,父母外出征战,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在大街小巷中游荡,无依无靠。 而这时总有一个老人会找上他,用苍老的手擦擦他脏兮兮的小脸,牵着手带他去城中那家最贵的商铺去喝糖粥。 老人给他讲故事。 他就两手卡着碗边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着,两只小腿搭在板凳上来回晃荡。 当孩子问老人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时... 老人说,他让他的父母去参了军,这是他欠他的。 小孩听后就抿着小嘴,不开心。 认为他说的没错,都怪他让自己的父母去参了军。 如今看着生机全无的老人,许长安更加难以释然了,摇了摇头道:“不应该,本就不应该...” 他真想当着老人的面说一句“不是你的错”。 可是他沉吟许久,依旧是没有说出口。 城西,夕阳西下的漫漫黄沙道中央,一个双臂全无的老者衣衫褴褛,背负着一把敌人的剑。 他艰难地拖着伤体向东望城缓缓走来。 在他的身后,是百万残兵碎骨。 许长安看着臂膀鲜血淋淋的老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城南,同样是残兵百万。 不同的是,在满地的尸体中央,一个黑袍人躺在那里。 舒子晋半边脸都是鲜血,不远处一把巨尺插在一具尸体上,一动不动。 他艰难地举起双臂,但刚一举起就疼得他咧嘴。 最终,舒子晋枕着双手,面带微笑地看着天空。 朦胧间,看见一位俏丽女子的温柔面容,也正遥遥与他相望着。 “楚倩倩...”舒子晋深情道。 他的眼中有泪光闪烁,抽出手缓慢举起,想要抓住那个人儿。 可是大风吹拂,云朵飘动,女子的身影摇晃,摇摇欲坠似乎要破灭。 舒子晋心急,毫不犹豫地燃烧了身体最后一丝生机,终于让女子的身影凝实稳固了一些。 但很快,女子的面容随云朵的飘散而消失不见。 “我去找你。” 舒子晋轻松地笑了,手臂突然垂落,没了生气。 楚倩倩,他那个时代的红颜知己。 在明知有险的情况下,毅然陪着年少轻狂的他去了北岭,最后危机关头舍身让他活了下来。 如今,舒子晋在了结毕生的遗憾后,彻底放弃了自我还本有的那份活下去的希望。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毅然随他而去。 斜插在地面上的九尺凶冥尺弥散出黑雾。 突然嘎巴一声断成两截,尺身上锈迹不断剥落。 只见尺身也随之锈迹的掉落而崩碎,最后化为一堆破铜烂铁散落在地面。 一个时代迟来的落幕,终于在舒子晋死后彻底结束了! 今日是东望城活下来的一日,也同样是它悲凉的一日。 横扫阴间的松吹军百不存一。 死者无数,活者重伤,全身上下很难找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可是,他们没有让任何一名外寇踏足东望城一步。 这,就是军威!!! 一袭白衣的许长安悬浮在战场上空,心情沉重地环顾四周。 庞然的朗朗声音响彻天地间。 “萧恒!来战!” 许长安双目熠熠,袖袍猎猎,眸中战意昂然! 这将是他突破五气之境后的第一战,也是一场恩怨! 吱啦! 小酆都城门顿开,一具高大的骷髅从城内走出。 许长安眼睛一缩,握紧了拳头。 每随着一步踏落,对方都会有金色火焰在骨骼上燃烧,衍化出一层血肉。 萧恒腾身升空。 一双剑眉星目,五官刀刻般俊美,与同样恍若谪仙人的许长安遥遥相对。 许长安看着面前这位旧人说道:“她怎么样了?” 萧恒面不改色,淡淡道:“那是你的错。” 呼呼! 一股庞大的气势威压骤然从许长安身上爆发出来,满头乌发乱舞,眼眸隐隐约约有血光闪现。 萧恒感受到他强大的气息后哑然失笑,犹豫片刻,说道:“我想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五指在虚空轻挑,一根红色丝线被他拎在手中。 许长安皱了皱眉头,神色凝重,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霎时间。 许长安似有所感,扭头向朝小酆都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他无比熟悉的亭亭玉立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城门下。 一袭红裙在狼烟笼罩的战场上显得极其艳美,可谓是风华绝代! 方仪!!! 许长安悲喜交加,长吐一口气,神色稍缓。 他转身就要绕过萧恒去找那位女子,可是却被萧恒伸手拦住了。 萧恒笑意洋洋地看着他,打了一个响指。 城下的女子眼神空洞,似乎没了灵魂,转身向身后那片黑色雾霭一步步走去。 “方仪!” 许长安着急大吼,声音传遍偌大战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唯独方仪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宛若行尸走肉向雾霭中走去。 城墙上,双臂尽断的张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有的是无尽的悲凉之色。 他似乎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许长安杀意突起,眼神赤红,周身无声弥漫出层层血雾。 萧恒兴致盎然地看着身边不断变化的景象。 一座小天地竟然在两人之间撑开,并将他笼罩其中。 淡淡的威压不断增强,从四面八方向他压迫过来。 这就是领域么? 萧恒暗忖。 看来是没错了。 他之前所在的那片小阴间,有一个强横到变态的怪胎,用的好像也是这么个东西。 想到这,萧恒不禁咬牙切齿。 要不是这领域,他起码能和那变态三七开,结果因为这领域却被暴揍了! 修罗场中,杀意、戾气、疾电溅射。 唯独安静到可怕的许长安身形稳如磐石,寂而不动。 虽然他满头发丝漆黑如墨,背后浮出一片尸山血海的景象,但他的神识却无比清晰。 五气的巅峰境界让他比之前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去大雾天堑中寻找迷失的方仪,但必须先解决掉面前这个拦路虎再说! 许长安蓦然抬首,眼眸中凶光毕露,宛如一头噬人猛兽,浑身散发着森冷杀机! “一击。”许长安伸出一根手指,对他轻声说道。 此刻场中的萧恒,也一改先前风轻云淡的神容。 目视着许长安的气势,饶是他鬼王层次,依旧是有种心惊肉跳之感,感到背脊发寒! 许长安眼神凶狠,杀意凛然,一步踏前,一步后撑,上半身微微前倾。 蓄势待发! 嗖! 许长安身体突然炸开变成一团血雾,刹那间穿透萧恒的身躯,然后血雾在他的身后又瞬间凝聚成人形。 快! 实在是太快了! 从前到后也不过是一息的时间! 萧恒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捂住腹部,蓦地一口鲜血吐出,身体踉跄地转过,看向身后的许长安。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萧恒他仍然衣衫完好,身体没有一道伤口,没有受一丝伤。 但当事人的他内心早已惊骇到翻江倒海。 他只感觉到一股惨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接着自己就胸骨粉碎,经脉尽断! 萧恒嘴角鲜血流出,惨笑道:“这就是杀道么?” 咻! 许长安身形闪现,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然后场域褪散,一把扔向了小酆都城下。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宽厚坚硬的高大城门,竟被萧恒一下撞得四分五裂! 许长安踏空而去,身形如同鬼魅,转眼间踏入了众人禁忌的大雾天堑之中。 “咳咳!” 萧恒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用手抚着胸口从废墟中艰难站起,二话不说也跟着进了大雾天堑。 在二人走后,炼狱般的破碎战场上空飘来了浓墨色的乌云,积压郁结。 接着狂风怒号,电闪雷鸣! 啪嗒! 一滴水珠从云霄坠落,砸在了血迹斑驳的城墙上,和一滩血水混合在了一起。 顷刻,雷电交加,大风起兮! 瓢泼大雨从墨云上漫灌而下,淅淅沥沥地落在干涸荒凉的大地上,冲刷着无边的血迹。 有人疲惫地躺在营帐外,失神痴痴然地看着天上,雨水啪嗒打在脸上,洗净脸上的血污。 另有人仰头感受着这润泽春霖,任由雨水冲击,精神恍惚说道:“二月二,龙要抬头咯!” 惊蛰之后,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城内,已经有人开始焚香祷告,在这苍龙登天之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 云迷雾锁。 大雾天堑中有着和外界相差甚远的两种节气。 天地阴凉寒冷。 地面上满是狂风吹折后掉落冻枯了的树枝,踩在上面发出哑哑的响叫。 第三十章 范无救,谢必安 遥远未知的前方,隐隐约约传来野狗忧郁而悲哀的嘶吠声。 还不时地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知名的兽类的吼号声。 黑漆漆的朦胧天幕,连地面上的景物都难以分辨。 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让人毛森骨立。 孑然一身的许长安伸手拨开夜雾,小心翼翼地走动。 周围不断有幽森的亡魂火焰从地下冒出,如萤火虫般从林间穿行,像极了阴魂游荡。 许长安突然有个想法。 所谓的“妖月现世,百鬼夜行”... 说的究竟是天堑外的阴间,还是说的大雾天堑内部本身? 荒寂的草丛中,突然有一道模糊人影低着头快步匆匆走过,看不见面容。 许长安掌心雷光缭绕,瞬间警觉起来。 根据气息来看不像是方仪的。 他还是紧跟其后,顺着人影走过的路追着。 因为他现在就是如堕五里雾中,没有一丝头绪,只能试试看了。 过了一会儿,许长安突然惊觉。 那个人影好像是在故意带着他前往某个地方,期间一直停步,又绕回,仿佛在刻意回避什么东西一般。 许长安跟着人影来到一处山涧。 两侧是高大峭拔的山壁,中间是一条狭长的小路。 人影沿着这条幽森曲径进去后,许长安也进了里面。 可是还没走几步,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块巨大的落石从山峰滑落,堵住了出口。 许长安眼神微凝,回头一看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该死!”许长安暗骂道。 他好像被人算计了。 许长安举起双掌,刚想一拳轰碎巨石,就听到山体外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嘈杂不绝。 似乎有什么东西都一股脑涌向了这里,可是却被这一块山石给阻隔住了。 他在帮我? 许长安不解,心中烦乱。 “没有回头路的一条路?有意思!” 许长安不管身后恶鬼扑石,继续前行。 山涧不断有风吹袭,刮在平常人身上就如同针扎。 可他许长安是谁? 在魂狱天井中吹了三天的罡风,这些东西吹在他身上都是挠痒痒。 五六十步后,终于算是走了出来。 一处断壁残垣,房梁歪斜倒塌,树木捅破层楼。 一个人影高坐在危楼上,正是先前引导自己来这里的人。 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许长安,开口第一句话就惊怒了许长安。 身材佝偻的阴魂说道:“我是你先人。” “我...” 许长安恼怒,破口大骂道:“你是个屁!” “小娃娃,怎么能出口伤人呢?”危楼后的深林中,陆陆续续有六道人影走出,其中有一人是这样说道。 六人中有阴魂,也有带着残破肉身的老人,但气息都强大无比,不输万年道行的鬼王。 许长安冷笑。 设伏? 他在魂狱中成就的可不仅仅是五气朝元那么简单。 况且,再加上自己的修罗领域,鹿死谁手一时还真不好说。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更加让他抓狂了。 六人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是你的先人!” 许长安嘴角颤抖,怒火攻心,面目狰狞道:“看我小就知道我身上便宜好占?” 几人神色怪异。 其中一人双手结印,打在许长安面前。 许长安不发一语。 眼前的烙印不过是一个神识碎片,没什么大威胁,于是他将其摁在额头。 霎时间,一些记忆碎片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良久,许长安这才睁开双眼,心中情感震撼难以言表,想要下跪却被拦住了。 一人说道:“我们早就是该死的人了,只是执念未消罢了。” “休要再提什么礼数,怪捉弄人的...” 许长安点头。 几人都是曾经辉煌一时的人物,为阴间二十八城郡御城守疆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保证了后世万民的生生不息。 刚才那未跪下去的一拜,本就是应该的。 许长安恭敬道:“不知道前辈在此所谓何事?” “小事。” 其中一人翘首以盼,正颇有兴致地望着许长安来的那条小路,手中一把袖剑被他揣入怀里。 许长安顺着他的视线,瞧向身后的茫然大雾。 浓雾深处,依稀有铁链碰撞的清脆声音传来。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走。” “记住,千万不要回头看,否则那东西会记住你的!”众先祖越过他,郑重叮嘱道。 许长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先祖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他只好作罢,顾自埋头向前走。 七人并列一排,严阵以待。 铿锵! 铁链撞击敲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终于,两道人影缓慢从山涧迷雾中走出。 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白帽,手里拿着白色的招魂幡和手牌,一条大舌头垂在地上,很是诡异! 白帽上写的是“一见生财”四个墨字。 手牌上写的是“正在捉你”。 另一个阴魂,则是穿戴着与之截然相反的黑大褂和黑高帽,。 他的手里拖着长长的铁链枷锁,与地面相碰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高高的黑帽子上写的是“天下太平”。 手牌写的是“你也来了”四个字。 二人并肩相行,脚不沾地。 身材佝偻的老人撇嘴说道:“听说这黑白老爷中,黑老爷脾气最是不好,只会说‘必须死’三个字。” “而白老爷更不用说了,是个大舌头。” 老人揉了揉下巴,说道:“反正两人说话都不太利索。” “一会打不过就多骂上两句,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旁边的阴魂嗤笑道:“你小心点,那黑无常很能打,是负责执法的,白无常是招魂的。” “你这一具破败肉身,肯定是要和黑无常对上,别被打死咯!” 被调侃的老人撇嘴,伸手掏了掏裤裆,拍着胸脯说道:“宝刀未老,不怂!” 众人神色怪异,不再理会他。 已经走了很远的许长安蓦然停下脚步,透过层层雾霭回首观望。 他眼中当即精光大盛,良久才呢喃道:“谢必安!范无救!” 一名老人只手拽住挥舞过来的铁链枷锁,对旁边的同伴笑着说道:“你说他许长安这一回头,看出了多少?” 那人淡淡道:“看见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知道多少。” …… 不知道走了多久,许长安渐渐烦躁了起来。 崎岖的地势不断曲折变化。 四季更替,时而风号,时而怒雪,又时而赤地熔金。 许长安仿佛就是一个误入大荒的孤儿,漫无边际地走了许久,许久... 他心中明白。 此行是萧恒故意引诱自己进来的,但他依旧是跟了进来。 一是因为他必须要找到迷失的方仪,这是他欠她的。 二是这地方虽然凶险无比,但他迟早还是要来的。 因为当年自己的父亲好像在追寻着什么,一人独入大雾天堑,再也没有回来。 他想知道原因。 这个诉求在他心底埋了足足有七年之久,是他跻身五气之境最重要的一件事。 同时,这也是他先前在外面放萧恒一命的原因。 在二人未开战对峙之际,他就明显感受到萧恒的状态,在和之前在小酆都时的状态不太相同。 萧恒神识淡薄如一张纸,没有丝毫杀意可言,过于出奇。 就像当初在小酆都中青衫少年殷侯,无缘无故放他许长安一命一样出奇。 如今,许长安恍然发现。 似乎一切矛锋都指向大雾天堑这里! 这是... 许长安停下脚步。 面前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庞然的山体。 山体脚下是一个简陋诡异的茅草屋。 周围一片幽深寂寥,宛若“鬼斋”。 突然茅草屋晃动,一个巨大的身影正低着头从里面钻出。 许长安眯起眼睛,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厚重拖地长刀,泛着冰冷的寒芒。 “许公子!” 一个粗声粗气的憨厚声音响起。 许长安愕然,手中拖刀啪嗒掉落地上。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壮如铁塔的六尺身躯,难以置信道:“大...大脚?” 费了好大力气,大脚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矮小的茅草屋中钻出。 待他走出后一脸憨笑摸着头皮的时候,又有一道非常矮小的侏儒身影从他背后走出。 “驼背你也在!” 许长安心中疑惑又激动。 毕竟在这被称为禁忌的大雾天堑中竟然能见到熟人,属实不易。 疑惑的是,他曾记得二人几人前就离开了东望城,说要去援助其他城郡。 没想到却来了这种地方,还走在了自己前面。 许长安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看着二人的眼神略微有些怀疑,说道:“大脚驼背,你俩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说完他心里就后悔了,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不是明显的事么? 那么多人好像都在瞒着自己什么。 大脚朴实,挠了挠脑袋想要说什么,却被生气的驼背跳起来捶了一下膝盖, 他这才嘿嘿说道:“许公子别着急,快瞒不住了。” “再等等...” 就在这时! 许长安身后来时的灌木丛,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条巨蟒突然晃动着水桶粗的身躯冲了出来,两只眼睛如灯笼般发亮盯着他们。 蛇信吐出有蒲扇那么大,昂起头来更是有城墙那么高。 妖! 许长安凛然。 第三十一章 意难平 原来小酆都中的妖精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况且,这头大妖比之前城隍庙那只蜈蚣精气息更要恐怖。 就算他能杀死,也得苦战一段时间了。 传闻中的黑白老爷、大蛇... 这些东西好像都是循着自己的踪迹找来的。 自己身上难道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 大脚一把将许长安向后拉过,大吼道:“公子快进草屋,里面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许长安笑了笑。 这是和之前的几位先人一模一样的措辞。 “你们俩抗得住吗?” 驼背不耐烦地冲他摆手。 “快走快走,我俩联手连你都能揍趴下,一条长虫何足挂齿!” 许长安点头,说道:“那你们小心。” 说罢。 他一脚迈进茅屋,进入山体内,同时嘴角不禁泛出冷笑。 我倒要看看这山中有什么名堂! 洞内,映入眼帘的陡峭洞壁,以及蜿蜒下伸的通道。 洞中有浅溪深湖和瀑布,但大都阴森昏暗,不着一物。 许长安随着不断的观摩,内心就越发震撼。 没想到这山中还别有洞天。 他顺着狭长的甬道一直走着,直至尽头,一座牌楼坐镇其中。 上面横书苍劲有力的“鬼门关”三个大字,以及牌楼下伫立的一道倩影。 许长安失声道:“母亲...” 女子转过身来,慈祥地笑着看他,说道:“你来了。” 稍后,空气氤氲,三道人影悄然浮现。 分别是一脸嬉皮之色的青衫少年殷侯。 面容俊美的萧恒。 以及全身笼罩在一块破旧泛黄裹尸布之下的神秘人。 许长安心中茫然,向四周环顾看去,一头雾水。 青衫少年殷侯笑着打招呼说道:“许家小子,别来无恙啊!” 许长安瞥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而是带着所有的疑问看向自己的母亲常莲。 殷侯耸了耸肩,不再自讨无趣,蹲下身捡起石块在旁边的幽潭里打起了水漂。 常莲看着许长安,打量着他目前身上的境界,略微有些感慨。 这几年的独处,非但没有磨去他骄纵心性... 反而让其实力突飞猛进,比当年的许鸿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像他的父亲了! 常莲微笑着,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倒是反问他道:“长安,你对阴间知道多少?” “对天下多大知道多少?” 许长安面无表情,淡淡道:“我现在知道的,都是你们想让我知道的。” 常莲哑然。 看来这孩子对众人瞒着他许多事有很大的怨气啊! 常莲在牌楼下踱步,轻声道:“天下很大,大到我们一辈子走不完。” “阴间很小,小到我们身陷囹圄。” “况且,我们所在的这个阴间,并不是真正的阴间,而是人间与地府的交界地。” “是一块放逐之地,是一处惩戒之地。” 许长安皱了皱眉头,疑惑不解道:“惩戒,放逐?” 常莲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在阴间外,还有一处比这里大上不知多少倍的天下,那里叫做人间。” “那里节气不像我们这里喜怒无常,那里生活着芸芸众生。” “也有着众多的洞天福地和天财地宝、莺歌燕舞、山川河流,极其繁华。” “但是...” 常莲话音一顿,继而说道:“每座天下都有他自己的秩序,触犯秩序的人称为罪人。” “他们体内流淌着罪血,为世人所厌弃。” 全身笼罩在裹尸布之下的人寂然无声。 蹲在水潭前的青衫少年也一语不发。 仿佛这所述说的事和他们无关一般。 许长安迷迷糊糊,但终于抓住一丝头绪,说道:“所以才有了这块放逐之地?” 常莲露出赞赏之色。 长安要比他的父亲许鸿远更加果断。 许鸿远,所有不确定但怀疑的事,总是不说。 一个人默默扛着憋在肚子里,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许多,但这岂是易事? 如果许鸿远当初也像他儿子这般,就无须等上这几年了... 常莲说道:“非常久远的之前,体内流淌着罪血的人被流放于此,替外面镇守这片祸乱大灾的墟地。” “因为一生不许回去,那批罪人就安家在这,繁衍至今,便有了阴间的二十八城郡。” 许长安不解。 一群人来到这里镇守多年,想要回去却无法回去,那这群人的后人该有多凄惨! 他有些愤慨道:“难道他们的后代就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么?” “想,当然想。” 常莲笑容祥和,反问道:“但来时的路都已被封死了,怎么回去?” “再说罪人世代相传,很多事记不得,也不准记得,祖辈的希望早就在千百年的传承中磨灭。” 常莲叹了一口气,说道:“与其抱着希望最后失望而死,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希望,那也就没有那么多遗憾。” “先辈们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对自己的后辈开始刻意隐瞒一些事情,甚至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来自哪里。”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唯一使命便是和阴物战斗,守护自己所在的城郡!” 许长安心中震撼,不敢相信,说道:“难道他们的后辈中就没有人发现问题吗?” 常莲叹了一口气。 “是有那么一些人,曾凭借蛛丝马迹怀疑他们的跟脚所在,但到最后都无一例外放弃追寻了。” “为什么?” 许长安心中之情激荡难平。 劳碌了一辈子,明明都快要触摸到真相了,为何又要放弃? 常莲悲悯道:“很简单!” “因为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走了半生的路是错的!” 常莲自言自语道:“谨遵祖训,与阴间鬼物的争斗艰苦卓绝了一辈子。” “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画地为牢,徒然消磨岁月罢了。” “况且外界与阴间一样春去秋来、生老病死。多少个斗转星移、王朝更替。” “他们也许早已被世界遗忘,回去也没有人为他们庆功,为他们准备箪食壶浆。” “他们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 常莲十指紧握,微微一笑道:“比起真相,他们选择更相信谎言...” 许长安悲恸不已。 这又是多少人的意难平? 确实有那么一群人。 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认错。 因为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走了半生的路是错的。 从而选择一辈子错下去,一辈子自欺欺人。 阴间二十八城郡的族人,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 没人知道他们的痛楚,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敲打着他的心。 许长安恍恍惚惚不舒坦,呆了半晌没有言。 良久,他才苦笑道:“这就是笑话,我可不想开一辈子的玩笑...” 萧恒冷笑道:“所以,你现在明白这里并不是你们的地盘了?” “就连你们引以为豪的二十八城郡也不该为你们所有!” “你们,才是所谓的侵寇边者!” “没错没错。” 一旁的青衫少年殷侯深以为然地重重点了点头。 “现在该是你为你和你的族人赎罪的时候了。” 常莲狠狠瞪了他们两眼,但看着许长安的神色愈发慈祥亲切了。 “现在就是需要一个人来打破这个玩笑的时候了。” “那个人就是你!” “我?” 许长安惊愕,一头雾水。 “走轮回。” 旁边之前一语不发的裹尸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低沉嘶哑的声音从裹尸布下传来。 “踏入鬼门关,走轮回路,重生到外面的那座天下,时日够了再回来。” 许长安笑了,说道:“轮回,听说过,没想到真存在。” “但重生之后,关于前世的记忆都会不在了吧?” “我不去。” 许长安淡淡笑着,一口回绝。 常莲叹了口气,似乎早知道他会如此说。 裹尸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到底在怕什么?记忆?” 许长安微微颔首,说道:“磨灭前生记忆去再活一世,未免太卑微了!” “而且我命由我,任何人说了都不算。” “轮回?你们另择高就!” 许长安语气略微强硬地看向母亲。 青衫少年殷侯拍了拍手上泥土,从地上站起,打圆场道:“小孩子有点脾气都正常,别见外。” 许长安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守护东望城一世,而我现在有那个实力。” “实力?” 殷侯噗嗤笑出声来。 “你不知道你来的路上有多人要抓你杀你?” “要不是我们的人暗中帮扶,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轰隆! 岩洞中壁顶破碎。 一道灰头土脸的狼狈人影从上面砸下,脸上两道伤疤极其恐怖骇人。 来人从地上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恒说道:“你不相信府君?” 许长安无语。 这人也是鬼王层次的阴物。 怎么会被人给揍得这么惨? 萧恒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继而笑道:“殷侯说的没错。他是一个很好的商人,我心动了。” 青衫少年殷侯害羞地捂着脸,小声嘀咕骂道:“我就知道那家伙没几斤本事。” 狼狈模样的鬼王冷笑,刚要说话却突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撞飞。 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不一小会儿,一个黑雾弥漫全身的人怀中锁住刚才那个鬼王的脖子,将他费劲地拖向这里。 第三十二章 六道轮回 咔嚓! 可怜的鬼王被一下拧断了脖子,脑袋一歪缓缓从他怀里滑出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影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不好意思,刚才失手了。” 青衫少年斜眼看他,颇有不屑。 劣斑!!! 许长安懵了。 这黑雾人影... 不就是从自己身体里跑走的,那个名字叫劣斑的鬼王阴魂么? 从魂狱跑出后寄居在自己身体里那么长时间,他的气息许长安熟悉得很,绝对不会认错。 许长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立即被他一句话堵死了。 劣斑笑意洋洋道:“我和你爸是往来生意。” “到时候了。”裹尸人说道。 他用两根枯槁般消瘦的手指从怀中夹出一张长三尺、宽二尺的黄纸递给许长安。 许长安不解看向符篆。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细小文字,看不清楚。 还盖着几枚红色印章,透着一股阴森气息。 于是许长安问道:“这是什么?鬼画符?” “路引。” 殷侯道:“六道轮回。” “六道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这六道。” “这六道中,你不得选择一条路走不是?!” 许长安拎起手中黄纸,说道:“这是哪道?” 殷侯露出一脸羡慕之色,稀罕道:“三善道中的天!” “能让你少奋斗千百年嘞!” 许长安打量了一会符纸,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轮回走过,我就前世记忆尽失,还怎么来帮你们?” 裹尸布下传来低沉声音。 “到了时候自然会有人去接引你,告诉你该怎么做。” 萧恒突然说道:“再等等。” 殷侯闻声顿时恼怒,眼神狠辣道:“你想改条件?” 不光是他,就连劣斑、裹尸人他们都隐隐约约有些不满。 两股厚重庞大的气息逐渐散发出来。 萧恒看着他们笑了,似乎有恃无恐。 他对殷侯说道:“我说的没错,你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但他许长安不是。” 萧恒拍了拍手掌, 一道窈窕身影从他身后走出。 “方仪!” 许长安惊呼,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方仪眼神空洞,将长剑横在腹部,剑尖对准了自己。 许长安愤怒地看向始作俑者萧恒,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方仪为了自己,已经变成这番模样了。 若要再做对不起她的事,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过这时殷侯僵硬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笑容玩味道:“这是你的底气?” 刚说完,殷侯伸出他一直负后的那只手,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只见他食指上绕着一根红色丝线,而另一端却诡异地断开。 萧恒神色一变,刚想要有所动作。 陡然! 寒光一闪。 一把利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上,泛着冷芒。 方仪俏脸生寒,在他身后冷声说道:“动一动我就宰了你。” 良久,萧恒苦笑道:“早在我和殷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帮你解除这魂线束缚?” 听到这话后,殷侯昂首挺胸上前走了两步,拍了拍胸口。 殷红大义凛然道:“我是一个商人,必须要有压胜的底牌。” 咻! 萧恒身体化为一缕烟雾败下阵来离开这里。 紧跟其后的是殷侯、裹尸人,以及神色意味深长的劣斑。 这样,牌楼鬼门关下就只剩下方仪、常莲和许长安三人。 许长安看着方仪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方仪笑着摇了摇头,将剑插回鞘中。 “那我们走吧!” 许长安上前去,牵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可是方仪一动不动,将手慢慢从他掌心抽出。 许长安震惊地回头看向她。 只见方仪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许长安身形一颤,内心凄凉,不禁苦笑起来。 没想到这种被世界背叛的感觉,竟然接踵而至。 “可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你出去呀?”许长安痛苦说道。 方仪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身体也化为一道流光离开这里。 常莲浑身不自在,但却让开了路,向洞外缓步走去。 许长安自嘲地看着面前的鬼门关,百感交集。 突然! “我为什么偏要走轮回?”许长安不甘心的大喊道。 “是你父亲交代的!”常莲突然厉声说道。 父亲? 许长安不明所以。 在他的脑海中,自己在三岁时还经常坐在父亲肩膀。 那时父亲对自己还好,给他买糖葫芦吃,吃糖粥。 可是之后,父亲从外面征战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面色阴郁。 只是常常一个人在夜里坐在城墙上独自饮酒,依依望着东方。 有一次,许长安笨拙地从城楼爬上城墙,看见自己身为大将军的父亲按剑在膝,静坐城头,满面愁容。 愁肠难解,渡染梢头。 三千墨发一夜愁,愁至深处白了头。 大将军七窍突然流血,却又哭笑不得道:“世言燕然未勒归无计,无计归中寻归计,勒石功后人无迹。” 话罢。 身如山倾,酣睡不起。 许长安亲眼目睹了精壮的父亲满头乌发变成了斑白,然后变成了雪白。 直到自己七岁那年,父亲孤身一人入大雾天堑,再也没有回来。 他很想大声问。 父亲你到底在望什么? 是什么能让你满头乌发变成了雪白? 又是什么让你抛弃妻儿独自一人离开? 但是没人说... 父亲没有对他说,母亲也没有对他说。 “娘!”少年突然大喊道。 女子身形一颤,但依旧没有转过身。 “依依东望,这望的到底是什么?” 两行清泪自她脸颊滑落,身形止不住的颤抖,轻声说道:“家。” 家? 少年心中疑惑。 “家是什么?家在哪?家为什么不在这?” 少年蹲下身抱着头恸哭道:“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过了一会儿,许长安站起身来。 他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母亲,凄然地笑了,轻声道:“向来如此...” 许长安转身毅然踏进鬼门关,不带一丝留恋。 随着他的进入,鬼门关关门泛起了一阵水面漪澜,接着他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原地不动的常莲,面色痛苦道:“孩子,你不一样,你还年轻。”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而且必须得走...” 幽谭风起,白雾腾升。 转瞬间整个洞穴都被充斥着烟霭。 常莲身影消失。 鬼门关也被掩于大雾之下,痕迹全无。 茫茫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这个洞穴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 咕咚! 一道石头落水的清脆声音响起。 许长安猛然一惊,睁开昏沉的双眼,茫然地看向四周。 昏暗阴森的天地,寂寥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怒号的凄凤在呼呼刮着。 许长安呆呆地抬起自己的手,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丝气力可以使出,仿佛一介普通人。 哗啦! 雾气氤氲。 两个执戟阴兵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立了一道戟门横在他身前,似乎要阻止他的前行。 许长安心中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结果脚下碎石滑落。 他扭头一看,身后是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凝视之后宛若能将他的灵魂吸入其中。 许长安失神地凝视了一会,突然感到脑海一阵眩晕,紧忙转回头来。 两名阴兵身负重甲,站在他面前屹立不动。 宛如两座大山巍然不动。 许长安杵在原地,与他们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要一路走下去,可是刚开始就被阻拦在了这里。 这时,他怀中有金光发出。 一张黄纸从衣衫中飞出,飘飘然落进一名交戟阴兵的手里。 这名阴兵面目黧黑,根本看不见他任何神色,只是在打量了一会儿黄纸后,收回长戟。 啪嗒! 戟门大开,两名阴兵侧过身去,站在两旁,为他闪开前行的道路。 许长安深深呼了一口气,一步踏出。 身后深渊和阴兵顿时被雾霭遮掩,不见了踪影,也没了退路。 而身前,是六条青石板铺成的路,很是不平整。 六条路上各自走着许多阴魂,男女老少、黄发垂髫都是有的。 六条道路之外,是熙攘游荡的孤魂野鬼,徘徊停止不前。 它们与六条路上的阴魂唯一不同之处,是手中没有那张泛旧黄纸。 黄纸浮空,指引了他一条道路,这是一条很少有阴魂行进的道路。 “黄泉路...” 许长安呢喃一句。 他看着路旁盛开火红的鲜艳花朵,奇怪的是都只有花,却不见叶。 “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是为彼岸花!” 一道清明干净的悦耳声音骤然在他耳畔响起。 许长安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 在前方的道路上,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少年无声出现,正笑吟吟地看向这里,目光极尽温柔。 不知为何。 许长安第一眼看到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而是一种久违的熟悉和亲切。 仿佛他本该就在这里。 少年面目清秀,温润如玉,有一身书生气的浩然风骨,个头比许长安还要高一些。 此时,白衣少年微笑着缓缓道:“长安,我等你好久了。” 许长安疑惑地看着他。 白衣少年身上有一种亘古的沧桑,但清绝如池中芙蕖,世间万般痕迹都无法沾染一丝。 第三十三章 一袭白衣,一生裁 “你...是...余策?” 白衣少年颔首,说道:“我一直在找你。” 顷刻,许长安面前悬浮在空的黄纸被牵引到他的手心中。 白衣少年轻轻捻动,指间的黄符纸顿时燃烧成一缕灰烬,随风消逝。 许长安看后并不心急,而是知道他会这么做一般。 许长安笑了笑,说道:“这路,我该怎么走?” “我们换条路走。” 话音一落。 两人身影瞬间来到旁边的另一条路上。 两人心意相通,互不言语,并肩走在这条路上。 可是过了一会儿,许长安惊讶地发现每当自己走出一步,自己的身形就缩小了一分,皮肤逐渐莹润。 最后,他的身体竟然缩小到了三尺,变成了一个稚嫩的孩童,步伐也渐渐蹒跚起来。 “来,牵着我的手。” 白衣少年笑着说道,将白皙的手掌伸在他肩头处。 年幼的许长安看了他一眼,将稚嫩的小手搭在他的手心中。 白衣少年看着许长安身上也随之变小的白色衣衫,哑然失笑道:“一袭白衣,一生裁...” 就在二人行进一半时,他们身后突然浮现阑珊的火光。 原来是一个个小灯笼悠然升起,犹如在呼唤照耀着黄泉路上的阴魂。 果真有零星的灵魂循着微弱跳动的火光走了过去。 年幼的许长安正要回头看,白衣少年一把揽过要回头观望的许长安的肩膀。 他轻声道:“别回头看!身后万千灯盏,都不是归处。” 小长安摸了摸脑袋很是听话,不再回头看,而像是一个懵懂未知的好奇少年左顾右看,活泼得很。 黄泉路外,荆棘草丛中藏掩着鬼怪,嶙峋的石崖上隐匿着邪魔。 耳畔听不见兽鸟的聒噪声,有的是鬼妖往行。 有的是山前山后乱喧呼的牛头马面、半掩半藏时对泣的饿鬼穷魂。 也有催命判官急急忙忙传信票、追魂太尉吆吆喝喝趱公文。 急脚子旋风滚滚,勾司人黑雾纷纷。 更有一群枷锁缠身的阴魂,战战兢兢在小鬼的驱赶鞭打下藏头缩颈缓行。 小鬼叽叽喳喳叫喊着:“黄泉之路,往生极乐!跟上!跟上!跟上!”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路的尽头。 尽头是一条河,河水血黄,腥风扑面,虫蛇满布。 小长安皱着眉头捂住口鼻。 河边一位垂钓的蓑笠老翁正闭目盘坐,有凄厉喊叫的游魂被从河中掉出装入竹瓮中,神色立马安详起来。 白衣少年说道:“你要记住,忘川河上有位垂钓的老先生,他人很好。” “出去以后若是有了大问题,都是可以来找他的。” 小长安仰着脸看他,问道:“什么时候都可以么?” 白衣少年揉了揉下巴,看了他一眼,贴耳小声道:“这位老先生本领很大,但心眼很小,不能总麻烦...” 他话还没说完,岸边就飞来一竹杆子,敲打在脑壳上,然后消失不见。 小长安看见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很多鬼物都闻声侧目看来。 白衣少年立马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无奈地笑了笑,牵着长安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狭长的青石板路上,一袭白衣的余策,牵着也是一袭白衣的小童,并行走着。 很快,一座桥架在湍急的河面上,没有扶手栏杆,俨如一道匹练搭在长江上。 桥边的桠杈树上,挂的是青红黄紫色丝衣。 壁斗崖前,蹲的是毁骂公婆淫泼妇,以及争餐的铜蛇铁狗... 石桥险窄光滑,俯首一看就是几千丈,云雾缠绕。 石桥对面是一个土台和亭子。 二人下了桥,白衣少年指着旁边的土台,问道:“那是望乡台,你要去看看吗?” 小长安看着他重重点头。 白衣少年意味深长,蹲下身将他抱了上去。 小长安翘首盼望来时的路,很快就一下子跳了下来,欣然说道:“是一座城,它叫东望,很好听。” 白衣少年摸了摸他的脑袋,舒了一口气,笑道:“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但凡上面所见,是不必与他人说的。” 小长安疑惑道:“就连你都不行吗?”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的...” 白衣少年攥紧了拎着他的手,来到了亭子外。 亭子中,有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妪,满头苍发如银,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守候于此。 “这是孟婆亭。” “那这位老婆婆叫孟婆。”小长安歪着头看他,迅速接话道。 “娃娃过来喝上一碗孟婆汤!” 老妪双眼昏暗,发出苍老的声音。 小长安求助似的眼光扭头看向身旁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叹息,说道:“来,这里是三生石,最后再看上一眼吧!” 小长安来到一块亭子下的一块青石旁。 石身上的字鲜红如血,最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早登彼岸。 小长安瞪大了眼睛。 许久,什么也没发生,他指着石头对身后二人说道:“没有名堂诶!” 白衣少年听他这话后随即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上前去在三生石前挥了挥袖袍,石面顿时出现了水波漪澜。 小长安仔细瞧去。 水波中仅仅是一副白雾画面,朦朦胧胧看不清。 紧接着水波一漾,出现了另一幅真切的画面。 一座老城,一位男子,一柄长枪。 城下百万军,城上一人关! 小长安指着男子咿咿呀呀道:“爹...爹爹...” 他的身影竟然再一次缩小,仿佛刚出生的婴儿。 画面一转,又是一副白雾朦胧景象,看不真切。 小长安着急,用力地拍着肉嘟嘟的小手,脸色涨红。 白衣少年略有歉意地看向老妪,说道:“婆婆,有劳了!” 老妪端着一碗汤水,用汤匙一口一口送入小长安的口中。 很快一碗孟婆汤就下了肚。 小长安仿佛喝醉了一般,身体晃晃悠悠,眸子如初生婴儿般澄澈,结果蹦出一句话就把二人唬住了。 “苦,苦...不如城里...糖...糖粥好喝...” 白衣少年愣了愣,喂汤的老妪也愣了愣。 白衣少年转即眼中精光大盛,眼神熠熠,神情激动,情不自禁喊出:“好!” 孟婆不信邪,翻手又是一碗孟婆汤出现在手中,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再一次喂给小长安。 小长安一碗下肚,不满地大嚷道:“苦...” 孟婆呆住了,翻手又是一碗。 “苦...” 呼哧,一碗孟婆汤凭空出现。 “苦...” 呼哧,一碗孟婆汤凭空出现。 最后,小长安一把夺过瓷碗,气冲冲地来到白衣少年面前,狠狠砸落。 啪嗒! 白瓷碗应声四分五裂。 小长安两手掐腰,嚷嚷道:“余策,不好...好喝,烦...” 白衣少年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后,心中咯噔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看向一旁的老妪,有些汗颜。 只见老妪黑着脸朝二人用力摆手,示意他们二人尽快离开这里。 白衣少年愣神,抱起发脾气的小长安撒腿就跑,边跑竟然还傻里傻气地嘿嘿大笑起来。 河对岸发现情况不对鬼差身形一颤,抓起铁链就上桥朝这里追来。 怀中的小长安慌张指着身后的丑陋鬼差咿咿呀呀道:“鬼...跑...” 白衣少年一手抱紧他,另一手大甩袖袍,两只脚丫子疯狂摆动,沿着河岸一路奔驰,再也没有之前的温文尔雅和书生气。 很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越来越多的鬼差。 远远望去,一袭白衣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在忘川河畔一路狂奔。 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拽着铁链枷锁的鬼差,嗡声连天奋力追赶。 不知过了多大会,白衣少年一把放下怀中的婴儿,看了下身后被远远甩开的鬼差们,擦了擦额头汗水,大口喘息着。 小长安拍手鼓掌,喊道:“好...好玩...” 白衣少年朝他咧嘴一笑,伸出手指在面前虚空画了一个圈圈,一口旋涡出现。 他抱起孩子就往里面扔去,摆手笑道:“有缘再见!” 但紧接着他神色一变,好像忘记了什么,伸手向其中捞去,从小长安的背后拽出一个血色幻影。 咕咚! 水纹消散,旋涡闭掩。 白衣少年盯着手中的血球。 血球虚幻不定,一股凶狠的戾气和凌厉杀意充斥其中。 他握了握手,血球融入手心,对着小长安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先借一段时间,到时候还你。” 良久,白衣少年依旧盯着虚空,身形萧条。 他轻声道:“第一世,他叫余策,但为了改变世间命格而身死道消,不留余策。” “第二世,他叫长安,但为了守御诡邪而堕入轮回,不再长安。” 少年神色复杂,落寞道:“第三世,就起个普通点的名字吧!” 说到这,他都自嘲地笑了笑。 下一刻,少年右腿猛然迈出,在坚硬的地表上犁出一道狭长口子。 一条光阴长流汩汩流动,永不枯竭。 白衣少年身形骤然缩小,腾身扎入长河中,向上流游动。 与此同时,天道秩序维持者之一的烛九阴,晃动千里赤身,在光阴长河中来回穿行,伴随余策同行... 光阴混淆,乾坤颠倒。 至此,一场事关三界的千年谋划,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章 泥菩萨 东胜神洲。 大安王朝,归鹭陵,莲花镇。 四月四,清明。 天际染血的落霞如同铺展开来的巨大帷幔遮掩了大地。 四周荒草丛生,怪石横立。 愈发昏暗的林景中渐渐有乌鸦凄凉的叫声依次传来,极其鬼瘆。 这座阴森山林的尽头,生长着半亩诡异的花海。 这里的花朵花色如血,蕊叶如发,似浸血青丝,实在是过于妖艳。 这寂寥无人的荒郊野岭中,一道人影缓缓从林荫中走出,乍疾乍徐。 那是一个踩着破烂草鞋的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手里提着一吊纸钱,腰间还悬挂着一把薄如蝉翼的亮刀。 少年叫林静闲,是莲花镇上的孤儿。 从小无依无靠,在镇上聂铁匠那里当学徒。 没事的时候拉拉胚,能混口饭吃。 林静闲眼神不断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地走在林中的羊肠小道。 再往前,就是那片妖艳的花海了。 走到花海近前,他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深吸一口气,两手胡乱掐诀。 林静闲口中念念有词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巨天猛兽,制伏五岳。五天魔鬼,亡身灭形。” “所在之处,万神奉迎!” 林静闲一指头向前指出,大声喝道:“急急如意令!” 紧接着,他从怀中拎出一张黑狗血涂画的黄符纸贴在额头。 这仿佛让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这才大步向前走去。 这驱鬼咒,是他从镇上的一个老乞丐那里偷师过来的。 虽不知真假,但试试总比不试好! 万花丛中的林静闲伸出袖口掩住口鼻。 这里的花蕊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但是人闻到后会感到了腻烦。 因为这花香中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不禁让人胃中不禁翻江倒海。 林静闲还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差点还因此呕吐出来。 在穿过了花海之后,是一堵嶙峋山壁。 在山壁下有一处马草搭建的茅庐,门户是由两块磕碜木板组成。 整个茅庐不大不小,仅容他一人通过。 林静闲提着那吊纸钱,躬着身子挤了进去,入眼便是一尊泥菩萨像。 泥菩萨盘坐三寸莲花台,面如满月胖乎乎,双眼半睁慈悲相。 林静闲对这泥菩萨跪拜了数次,双手合十,闭眼默默祈祷道:“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 “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 “菩萨姐姐,愿俺一切顺缘具足,恶缘远离,早日成就...” 林静闲轻声点头道:“至诚顶礼阿弥陀佛!” 今日是仲春与暮春之交的清明节。 别人都是扫墓祭祖,而林静闲不同,他自小就无祖可祭。 十年前,林静闲在后山玩耍,正巧遇见这尊泥菩萨像夹在石缝之中。 看她怪可怜,林静闲便拿马草为她修建了一座茅庐。 每逢清明都会前来拜祭,好保自己平安。 在别人看来,荒郊野岭中捡到一尊泥菩萨像还帮其修缮门户,这事情怪得很。 但这其实只是一个小童最天真无邪的善良。 林静闲将那吊带来的纸钱丢入菩萨脚下的炭火盆中,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躬着背脊小心吹着。 很快就有明亮的火苗蹿出,将纸钱点燃。 在纸钱燃烧的过程中,他依旧在说道:“观音姐姐呀!” “昨晚阿闲又做噩梦了,捂着被子没敢露头,但汗湿了一件麻衫,难受得很...” “您若是有灵,不渴求别的,就在梦里帮帮俺,还是有些怕哩!” 说完以后,林静闲两手按在跪坐的膝盖上,怔愣地看着面前毫无反应的泥菩萨,半晌没有言。 自他打小记事起,他就经常会做一些不明不白的梦。 梦中会有猛兽嚎叫的声音、陌生的人影、莫名其妙的谈话声。 以及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诡怪画面。 在镇上也求过郎中,可是一直不能解决。 于是他便想着每到清明无事可做的日子,就来求求菩萨。 而且十年如一日,俨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最后他哀叹了一声,正要起身时,突然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 林静闲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脚下踉跄一步,一头栽倒在地。 林静闲的意识逐渐模糊,一股心颤的感觉骤然袭来,下一刻就双眼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他一直供奉的泥菩萨像竟然罕见地颤动了一下眼皮。 慈眉善目间一抹白光,摇摇曳曳在少年额头前停下,然后没入其眼角闪烁一下光芒后,彻底消失不见。 昏迷中的林静闲左眼眼角如被烈火炽伤一般,留下了一块拇指盖大小的伤疤。 如果仔细观望。 就会发现这块伤疤竟然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其根茎蕴养在男孩眼眸深处。 待有朝一日挣开桎梏枷锁,重现苍穹! 与此同时,一些旧画面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是一些让他极其难堪的回忆! 脑海中的世界,乌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幕,沉沉的仿佛要倾坠覆盖。 倏忽一道迅电掠过阴暗穹空。 漫天暴雨闻声加疾,将树枝击打得来回摇曳,任其枝叶一地零落。 幽暗的深野丛林笼罩在瓢泼大雨之下,空气格外潮湿沉重。 其间却传来微弱的声响。 “娘亲!娘亲不要走!” 一个光着脚丫儿的稚童,在泥泞的土地上奋力追赶着什么。 脸上斑驳的泥浆混着雨水和眼泪早已分辨不开。 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立与无助。 “娘亲等等我!” 稚童依旧在林间穿行,砾石和灌木在细嫩的脚踝上划出血淋淋的伤口。 噗通! 男孩一脚踩入坑洼中,扑倒在地,泥水溅了一身。 “娘亲...” 稚童微弱地呢喃一句即将就要昏迷沉睡。 陡然间! 似乎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灵魂虚影,在与他遥遥相望。 那人神情焦急,对他大喊道:“醒来!” ……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林静闲静静地躺在鲜艳花海中央。 浸润花朵的水流淹没了他半张脸,只有眼睛和鼻翼露出。 林静闲睫毛翕动,精神恍恍惚惚地醒来。 但是眼皮没法完全睁开,只能看到面前一袭红袍在眼前来回飘荡。 第二章 卿本佳人 林静闲艰难地睁开眼,但自己的身躯却如鬼压床一般沉重,动弹不得。 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女子长发披肩,俏脸煞白得近乎有些病态。 整个身体笼罩在红袍之下,飘飘摇摇。 一刹那,昏沉的脑海一道春雷炸响,正如神人擂鼓般洪钟大吕。 鬼压床的感觉立马消失不见。 精神抖擞的林静闲惊醒瞬间从原地跳起。 不远处,全身笼罩在朱红袍子中的诡异女子,在看到他站起身来后,却掩嘴轻笑,发出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传到林静闲耳朵里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骨头好像都变得软绵绵的无力起来。 红衣女子突然衣衫飘动,整个人向他慢慢飞来,诡异至极! 林静闲顿时惊悚,拔腿就要跑。 谁知那红衣女子柳眉一弯,眸中生寒,面若冰霜。 红衣飘舞着,露出了脖子以下遮盖的森森白骨。 原来女子除了一个头颅是带着血肉的,脖子以下全是布满黑浊血污的白骨!!! 林静闲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双眼,确认是真的后立马撒开脚丫子就跑。 “鬼呀!!!” 林静闲用尽力气逃跑。 很快脖子上就突然有一股凉飕飕的风。 他回头看去,女鬼已经张开长长的利爪,准备刺入他的脖颈。 剑拔弩张,不容多想。 林静闲只手拽出腰间弦月弯刀,侧身躲过红衣女鬼狠辣的一击,然后右手上扬,顺势向她的白骨手臂砍去。 咣! 林静闲的弯刀和女鬼的利爪竞相弹开,不禁令其大惊。 他只感觉虎口生痛,像是被震裂了骨头一般。 林静闲转眼望去,红衣女鬼那纤长的手骨之上却单单只留下了一道白痕。 红衣女鬼脸面狰狞,趁他失神之际一臂膀抽打在了他的腹部。 林静闲顿时如滚皮葫芦一般摔倒在地。 坚硬的指甲划破他的衣衫,在肚子上留下了一道半尺长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林静闲嘴角溢出鲜血,伸手在腹部点了几下,封住了腹部动脉,防止鲜血流出。 可是红衣女鬼却没有收手之意,腾空而上,十指交叉着自空中朝卧倒在地的林静闲砸来。 林静闲暗骂,一手抓住刀柄,一手抵住刀背,置于头顶。 两兵相接,激起的气浪呈涟漪状向四周扩散,压倒草木,弥散开来。 咔嚓! 林静闲脚下的碎石崩碎。 整个人略微向下陷入,眼看着就要抵抗不住了。 可是,越到危机关头林静闲就越冷静,这是从小就被镇上的武师给训练出来的。 林静闲单脚撑地,然后另一只脚猛然跺地。 红衣女鬼突然感觉一股大力自弯刃传来,下一刻自己就被掀飞出去。 但是他的刀刃向上轰打之际,却暴露了自己的下三路,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红衣女鬼却重整旗鼓,借势向后翻转,然后重新向他扑来。 令她惊诧的是,此时畏难之刻,这个少年竟然双眼紧闭,全然不顾自己的袭击。 林静闲紧闭双眼,回想起武师仰雪峰常常教导的一句话,口中念念有词道:“体若行楼,万气游行。” “丹田蠢动,囊括天荧。” 话毕! 林静闲双腿扎地,嘴角微微上扬,挥刀在面前划出半月形。 然后他身形一颤,一气流注,刃尖儿泛着莹白之色就向来者砍去。 林静闲咬紧牙关,此刻不成功便成仁! 红衣女鬼突然感觉一股惊心动魄的气息在男孩身上产生,顿时倍感不妙。 不过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攻击。 “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偌大的原野唯有响起少年一声清脆朗朗的叱咤声。 然后,天地重新归于寂静。 林静闲用完此击后,整个人虚脱似地向后仰去,摔倒在地。 他仍旧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莲花镇后山的凶险,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也仅仅限于一些凶厉猛兽。 这等鬼物,他是第一次见! 好在自己是个练家子,有些本领傍身,索性逃过这一劫。 歇息过后,林静闲一手撑地,想起身返回。 忽然,满地的白骨抖动,自发聚拢在一袭红衣旁边。 林静闲看到这一幕后心里凉了半截,喃喃道:“骗鬼的吧?” 碎骨浮动,骨架扭转。 很快,一副没有双腿的骷髅就重新摆好,静立在自己面前。 林静闲吞咽了一口唾沫,内心拔凉拔凉的。 刚才一击几乎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如今再也无力还击。 红衣女鬼咯咯直笑,十指向上一托。 一念万花生! 刹那,密密麻麻的血红的妖艳花朵凭空凝结,汇成了一片花之海洋。 林静闲艰难地挪动身躯,想离红衣女鬼远一些。 嗖!嗖! 两条如麻绳般粗的枯藤从花底蹿出,若离弦之箭向他射来。 林静闲内心焦灼如焚但无济于事。 自己现在就如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两条枯藤像游蛇一样紧紧地缚住了他的脚踝,牢固坚实! 林静闲刚想用手向后撑地挣扎后退,紧接着就如触电般挪开手心。 他扭头望去,顿时睁大了双眼,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原来刚才林静闲落手摸起来有些圆润的地方,竟然是一颗惨白的颅骨。 自己手心触碰到的地方就是这颗头颅的天灵盖... 周围,一片尽是尸山血海的景象。 摇曳的鬼艳花朵竟是从尸骨上生出,从血肉中汲取养料供养自己生长。 天边一轮血月在弯刀弦月上折射出凄凉的寒光,红艳的落霞映照在这片血海汪洋之中。 诡异至极! “呔...” 林静闲冷哼一声。 事情到了如此田地也不便垂死挣扎了。 他干脆两脚一摊毫无戒备地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小爷我还真是命数不好,年纪轻轻便要夭折于此,当不了那御剑杀敌的剑仙。” 他缕缕叹气。 “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呐!” 话音刚落。 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清凉之感。 居然是一枚雕案玉佩在铮铮作响。 林静闲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落下了,眼珠提溜地转。 林静闲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红衣女鬼,一脸难受道:“卿本佳人奈何做鬼?” 第三章 弄险 不知为何,此时的林静闲竟然兴致昂昂地说道:“不如姐姐卖我个人情,放我一马?” 红衣女鬼笑了。 若非生了一具白骨,当真有那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风采! 嘶哑地声音似乎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桀!桀桀!” “生由不得你,死,亦由不得...” 红衣女鬼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伸手打断。 林静闲伸出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手势,笑容玩味地轻声说道:“回头看。” 女鬼顺着视线扭过头。 一道快如猎豹的黑影从灌木中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奔来。 砰! 身材消瘦的麻衫年轻人捏拳狠狠地正中了女鬼的面门。 女鬼整个头颅直接与骷髅身子分家,落在了不远处,还提溜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儿。 麻衫年轻人借拳掌砸在女鬼脑袋上的后力,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林静闲身边。 他夺过弦月,将其束缚在腿脚上的枯藤一一斩开。 自先前,年轻人从灌木中蹦出,到枯藤破碎。 不过就是短短几息的时间,实力极为强横。 同时,行云流水的攻击手段一气呵成。 丝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得很! 林静闲眨眼笑道:“一哥,你来咧!” 李一将他拉起身。 “一个时辰前我还在镇上满街找你,打听到说你一早就来了后山,但是天都快暗了你还没下山。” “我就想着你是不是弄险了,于是就上山来看看。” 李一从怀中拿出一块缀着红色流苏的雕案玉佩掂了掂,道:“这不一上山‘晴昼’就生了感应,就向你这赶来了。” 晴昼,是李一手中这枚雕案玉佩的名字。 林静闲手中那块则是刻了一个与之相左的名字——潇雨。 这两块玉佩本为一块奇石。 后被匠人一凿为二,悉心雕刻后便成了玉佩的样子。 二者一旦相距二百四十步,便会生出感应,铮铮鸣响。 这两块玉佩就是李一花了十三枚铜钱从捯饬奇玩的姚老伯手中讨来的,昂贵得很! 二人正欲离开,可是林静闲刚一迈开步子就疼得他嘶嘶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李一皱着眉头说道。 “那婆娘的利爪好生厉害,落下了内伤了。” 林静闲咬牙,一举一动都会有肌肉撕裂的疼痛感,稍微一动弹便会百骸尽冲。 这女鬼的力道之大,也是可见一斑了。 李一沉吟了一会儿,躬下身去,思量道:“我背你走!不可再迟疑了,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下山。” “我听镇上的老人曾说过,妖月之夜,百鬼通行。” 他瞥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白骨。 “看来也不全然没有道理。” 莲花镇后山,是一个让镇上老一辈都十分避讳的一个诡异的地方。 据说有山鬼出没,厉兽雄争。 还有所谓的“山中一日看,山外百年换”的奇妙之处。 因此,镇上的小孩从小就被灌输了早不下临春江,晚不登镇后山的说法。 耳提面命的教辞令这群小子不胜耐烦。 至于临春江,则是一条极为凶险的河流,湍急不歇,经常有人溺水其中。 但是,越是禁忌,越是能让他们向往。 越是能与长辈的话反其道而行之,就让他们觉得这越是有能耐的事。 林静闲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次后山之游,遇见的红衣女鬼算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的邪物了。 这就证明了犄角旮旯里坐着的老人说的也并非是无稽之谈。 况且,这也仅仅是后山的外围。 他并没有敢过多深入后山之中,就算这样还差点折身于此。 鬼知道后山深处有什么大恐怖... 正当李一背着林静闲折身返回时! 天幕骤暗,一轮猩红色的血月高悬于空,普照了整个后山。 整个后山顿时响起了凄厉的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 二人看着四周无风摇曳的血红色花瓣,都变了脸色,暗呼不妙。 林静闲神色阴晴不定,心中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先前弄险遇难,他也只是一种慷慨赴死的勇气。 如今他却把李一给拉下了海,这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结果。 索性弦月一横,林静闲立在李一面前,沉重道:“一哥,我拖延着她,你先走。” “告诉我家老爷子不要伤心,我在地下也会念他一辈子的!” 李一轻笑了一声,拧了拧手腕,刚要出手阻拦就被天边的一阵破空声打断。 只见天边一抹红处,一道金色长虹贯穿天际,朝二人这里奔赴而来。 同时,一道浩然且暴怒的声音悍然从云霄传来。 “我念你大爷!” “龟孙儿,你能好死!” 呼呼! 金色长虹在血色汪洋中炸开后,一圈圈激起的气旋涟漪向四周敛去,所过之处红色花朵都荡然无存。 凄厉的惨叫声中,那具红衣女鬼的白骨躯壳在金虹中消融,瞬间化为齑粉,烟消云散。 林静闲和李一二人似有所感,双双回过头去看向那轮血月,眼神凌厉,颇有鹰视狼顾之相。 漫天花瓣消散后,那轮高悬于空的血月也刹那间随着暗淡了一分,不再是那么猩红恐怖。 山体崩颤,巨石滚落,树木依次倒折的声音振聋发聩。 “林东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约定,妄自屠我子民!” 山音浩荡,从四周向这里压迫而来。 林静闲禁不住这么大的压迫气息,直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李一体魄顽强,虽说是没有昏过去,但也用手死死捂住了耳朵。 金虹中,一道短小精悍的身影走出,一手捞过即将倒下去的林静闲,然后拽着一脸懵逼呆站在原地的李一升入空中。 昏沉中,林静闲模糊地看着面前这人。 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饱经风霜的脸上爬满了沟壑般的皱纹,棕褐色的眼睛略微有些浑浊。 林静闲虚弱地说道:“是你啊...林东山...” 说完,他鬼使神差地望向马草茅庐处。 只见茅庐早已灰飞烟灭,泥菩萨像也不见了踪影,顿时头一扭昏了过去,隐约间听见老者说了一句。 “我是你老子!” 第四章 殊遇 李一现在还算清醒,神采奕奕地看向抓着自己衣领御空而行的老者,眼中既有惊讶又有羡慕。 炼气士! 在老者的身后,一团黑色雾气穷追不舍,眼看着就要将三人笼罩其中。 老者冷哼一声,停下身形,转过身来,袖袍一甩三道金光射向后山上的不同的三个方位。 砰!砰!砰! 三声凄厉的惨叫声自金光投射处传来。 李一赶紧用双手遮住耳朵,躲避这摄人的惨叫声。 “啊啊啊!!!” 巨大的愤怒声从后山传来,那团黑雾的追击更加紧迫了。 可是老者此刻却像是脚下抹油了一般,金光大盛,瞬间划过天际,飞出了后山的范围。 不甘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东山,你竟敢削我四百年道行,此仇不共戴天!” “不光是你,我要让你们莲花镇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 莲花镇,铁匠铺子。 林静闲百无聊赖地坐在小板凳上,破屋子正中是一个大火炉子。 他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来回拉动着风箱。 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 阵阵恶毒狠厉的谩骂声从炉中传来,聒噪不已。 林静闲听到这声音就呲牙花子,太过煎熬。 他扭头对着铁敦子旁站着的汉子,说道:“聂叔,我都已经拉了快三个时辰了!” “耳朵也是快磨出茧子了,这鬼东西还不死,到底是个什么物什?” 他有点心烦。 自家老爷子不知断了哪根筋了。 非要从后山上把那濒死的红衣女鬼给带到了镇上来,说是有大用,丢给了铁匠铺子。 只是拿这碎了一地的白骨茬子放火炉里当劈柴烧? 精壮汉子赤膊光膀,一身精壮的腱子肉。 此时,聂玉慢悠悠地拿起一盏茶,坐在光亮的铁敦子上小口抿了起来。 “这玩意儿叫千鬼曳,又名邪门姬或千鬼姬。” “相传死于邪门姬之手者,肉身殆尽,其骨生花,花色如血,蕊叶如发,似浸血青丝。” 聂玉淡淡道:“有过一说,妖月之夜行于路,切不可与人交谈。” “常有行者过道,突闻女子轻笑询问,若开口应之,则即被杀死。” “遇此况者,需提灯点蜡,以辉照之,则可见四周遍生千鬼曳。” 林静闲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继而问道:“后山这东西是不是多的是?” 聂玉没有回答他,眸中精光大盛,将手中茶盏扔在桌上,大喝道:“小子,开炉!” 呼呼! 厚重的火炉表面竟然鼓动,一个一个坑洼陡然出现。 一股强横的阴森气息俨然要炸炉喷薄而出。 还在拉风箱的林静闲一脸懵逼,看着聂铁人不知所措,显然慌了。 聂玉一把扯开蹲在板凳上的林静闲,臂膀上青筋爆出,一只手捅进大火熊熊燃烧的火炉中。 探囊取物! “啊!” 一道凄厉喊叫声迸发! 红衣女鬼飘然飞出火炉,在破屋子里悬梁上盘坐,眼角浮出金色烙印。 气息比林静闲之前最开始遇见她时强横不知多少! 这是... 破镜了? 红衣女鬼肆意大笑,满头乌发翻飞,说道:“承蒙阁下殊遇,让我涅盘重生。” “为了报答二位...” 女鬼阴笑,一字一句道:“我将取下二位项尚人头来酿酒!” 呼哧呼哧! 炉火依旧是在猛烈燃烧。 聂玉面无表情地看着气焰极其嚣张的红衣女鬼,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说道:“你过来,我打死你。” 红衣女鬼愣住了。 林静闲鬼使神差地看向聂铁人,然后又看看了坐在悬梁上的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面若冰霜。 下一刻,五爪张利,骤然向他飞扑过来。 聂玉淡淡地看着,倏地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二人耳畔响起。 刚飞扑下来的红衣女鬼应声向后撞在了墙壁上,缓缓滑落在地,洁净的面颊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格外显眼。 红衣女鬼愣住了。 林静闲也愣住了。 聂玉阴沉着脸,大步向倒在地上的红衣女鬼走去,一只手攥住她的脖子,说道:“谁给你的勇气?” 红衣女鬼面露屈辱之色,眼中泪光闪烁,哭求道:“饶我...” 聂玉眸中寒光一现,攥紧的手掌微微用力。 咔嚓! 女鬼面容如花枯萎,双眼失去神采,白骨粉碎成骨屑,化成一缕烟尘飘散。 唯有一袭红嫁飘然落地。 身后的林静闲张了张嘴,但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只是两腿打颤。 这聂铁人,咋恁邪乎了呢? 聂玉捡起地上红嫁,在空中抖了抖,顿时一袭红嫁变成了一朵梅花,被他攥在手中。 聂玉一脚踢在呆愣住的林静闲屁股,冷哼道:“豆腐垫桌角,扶不正的货!” “把你刀拿出来。” “哦好,好...” 林静闲许久才反应过来,将腰间悬挂的佩刀弦月抽出鞘,小心翼翼递给他。 弦月出鞘的一刹那,寒光迸溅。 美中不足的是刀刃上有一个赫然的豁口,遮掩住了些许锋芒。 林静闲有些心疼。 这是在后山和女鬼战斗时留下的残缺,让他郁闷了两天了。 聂玉将弦月随意丢在铁敦子上,然后将那朵红嫁所化的梅花按在残缺的刀刃上。 大锤扬起! 咚! 很快,铁匠铺子中响起一串叮当声。 聂玉一阵汗如雨下。 林静闲闪在一旁,给打铁的聂铁人留出足够大的空地,让他自由挥摆手中巨锤。 每到聂玉打铁时,他就会浑身肌肉迸发,青筋暴起,一心只在铁敦子的物件儿上。 咣当!咣当!咣当当! 聂玉满头大汗,抡一番铁锤,便会挥汗如注。 那柄足有磨盘大的铁锤划出阵阵破空声,劲力十足! 虽然林静闲不知道它有多重,但一定非常重。 因为他从来没有拎起过。 随着聂玉的每一次敲击,沾在刀刃上的梅花瓣便深深烙进刀体一分。 林静闲只能呆巴着小脸看着,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 终于! 大锤挥出三丈高,猛然打落。 叮! 梅花瓣绽放,霎时间烙印在弦月的刀刃里,将豁口掩住。 第五章 月梅 聂玉折过身来,拿着刀柄在火炉中那么轻轻一撩。 刀刃顿时被烧得通红,接着被其放入黑陶水缸里。 吱啦! 一阵白烟倏然飘起。 淬火完成! 弦月浑身银亮,只有刀刃处隐隐约约有一丝殷红血色。 一朵梅花瓣烙印在刀身上,格外高贵! 林静闲瞧见修补后的弯刀,双眼放光,搓了搓手,迫不及待道:“聂师傅,搁我这捂捂。” 聂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说给你了?” 林静闲顿时傻眼了。 聂玉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当即挥了挥手,说道:“你想吃拳头?” “芸儿,快出来,爹爹有东西给你。” “我他妈...” 林静闲当即暴怒,想给这不要脸的汉子来上一脚,可是一想到刚才一幕还是忍住了。 这时,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俊俏小姑娘一蹦一跳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只小黑狗屁颠屁颠跟来了。 “爹地,你有东西要给我?” 小姑娘脸上有些婴儿肥,皮肤莹润。 一走路头上的两根羊角辫晃晃悠悠,很是可爱。 林静闲苦着脸,一把将小黑狗给捞起来搁在怀里,使劲地撸了起来。 小黑狗刚出生没一个月,奶断了没几天,还是只小奶狗。 所以毛发极其柔顺,摸起来舒服多了。 平日跟在小姑娘聂灵芸屁股后讨好,得些吃食,小日子快意得很。 小黑狗呲牙,露出奶牙要咬他,结果被他一只手给合了起来。 呜呜咽咽,有些无辜。 聂玉看到自家闺女后就喜笑颜开,将那柄弯刀亮了出来,说道:“喏,这柄梅花刀你喜欢么?” 小姑娘本来听说爹地有东西要给她还高高兴兴的,如今看到是一把刀后顿时不开心了。 聂灵芸嘟着樱红的小嘴不满说道:“为啥是柄刀嘞?” 聂玉诧异道:“你不喜欢?” 林静闲偷笑。 喜欢个嘚啊! 你一个女娃娃能喜欢一把刀才怪了呢! 果然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粗糙汉子,心思就没镇上的婆娘细腻。 聂灵芸抚了抚刀身,对那朵烙印梅花倒是有些兴趣。 小姑娘抬脸看他的父亲说道:“喜欢是喜欢,可是大家都说女孩子是不能玩刀的。” 聂玉抚了抚脑袋,无奈道:“那你先收着,长大后总归是会用到的。” 小姑娘用食指点了点下巴,点头同意道:“那好吧!” “诶等等...” 聂玉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招手。 林静闲的身子往前一个踉跄,腰间悬挂的刀鞘铮铮作响,想要飞出去。 林静闲咬牙,赶紧一把抓住刀鞘,死死地往后拽。 小黑狗趁机从他怀中逃出,不忘回头对他呲牙。 可是林静闲不过一介凡人。 虽说是习过武,但也抵不过一个炼气士的作妖啊! 啪叽! 刀鞘脱手而飞。 林静闲看着聂玉将弦月装入自己捂了快三个月的刀鞘里递给了聂灵芸。 当真是欲哭无泪啊! 林静闲在原地转圈,打量四周,叫喊着:“诶,我刀呢?我刀呢!!!”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刀影迸发,但有意无意地护住了她。 刀刃上的梅花烙印微光浮现。 一缕云雾从中溢出,幻化成一道人影。 “鬼女人!”林静闲回过神来惊呼道。 可不是嘛! 这道人影的面容,正是先前那被聂铁人给捏死的红衣女鬼。 可是现在她却是身着一袭白裙,头颅以下也有了完好的肉身。 更是一双纤纤玉足,也有曼妙婀娜的身姿。 早先的阴秽气息一扫而空,反而是散发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林静闲内心羡慕嫉妒,面目狰狞丑陋,在聂铁人背后挥拳头。 “汪!汪汪!” 在白裙女子出现的一刹那,小黑狗就躁动不安分地冲着她吠了起来。 奶凶奶凶。 聂灵芸跺脚,扯了扯它的耳朵,凶道:“不乖啦?” “嗷呜...” 小黑狗心中委屈,耷拉着耳朵,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白裙女子不禁莞尔一笑,转身对着精壮汉子作了一个揖,感谢道:“多谢主人成全!” 话音刚落! 聂玉冷笑,捏掌就一拳朝她轰去,速度之快让人难以躲避。 白裙女子惊慌失措,连忙后退,可是早已来不及。 拳头瞬间砸在白裙女子干净的脸面。 花容失色的白裙女子整个身躯向后飞去,再一次撞在墙壁上。 白裙女子一只手扶住地面,一只手捂住生疼的面颊,幽怨地看着他。 聂灵芸和林静闲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半晌不说一句话。 聂玉冷声道:“记住,她才是你的主人!” 他指了指旁边眼中噙了泪光,快要哭出来的聂灵芸。 林静闲这才心中了然。 先前莫名其妙的一拳其实是个警告。 一个女鬼被他聂玉费尽心思变成了器灵送给了他女儿。 傻子都能知道这是要让白裙女子当聂灵芸未来的护道人。 这点白裙女子也是心知肚明。 可是她也有反骨,心中挑衅,明目张胆地叫聂玉主人。 言外之意,就是你聂玉让我当你女儿的护道人,可我偏不。 你聂玉这么霸道可有问过我的意思? 不过这一拳,彻底打碎了她心中最后仅有的一丝尊严。 弦月本身就是一把品秩极高的灵兵。 因为林静闲不是炼气士,所以在他手中也只是发挥了不到一二的实力。 若是林静闲能使出它的全部实力,最后死的肯定是红衣女鬼。 这也是白裙女子刚刚成为器灵才知道的事情。 在她成为器灵的一刹那,灵兵体内就有一股灵气如涓涓细流。 不断蕴养着她祛秽后破损的灵魂,提升她的实力。 相反,白裙女子作为器灵,自然也会反过来护佑灵兵。 也就是所谓的“养兵”,能让灵兵本身更加坚硬。 所以若是自身不保时,完全可以退回灵兵当中躲避灾难,这是她的底气。 可是聂玉那一拳,凝聚了强悍的吸力。 让她无法逃回灵兵中躲闪,而且让她的脸几乎是贴上拳头过去的。 连同她的底气和尊严一起打碎了。 这汉子的实力,远比她想像的要强横很多! 第六章 买卖 小姑娘聂灵芸跑到摔倒的白裙女子跟前,一把抱住了她。 她扭头对聂铁人愤诘道:“爹爹,你干嘛要打姐姐?!” 林静闲则双手环抱,看着聂玉吃瘪也是挺开心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聂玉哑然,冲着白裙女子摆了摆手,说道:“滚回去!” 白裙女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小姑娘的搀扶站起了身,不知为何精神有些恍惚。 她突然拉过小姑娘的手,两手握在一起,神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白裙女子蓦地看向聂玉,眼中带有一丝询问的意味。 聂玉只是眯起了眼睛,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白裙女子顿时了然,摸了下小姑娘的羊角辫,继而身形化为一缕白雾被吸入弦月当中。 聂灵芸喃喃道:“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 聂玉蹲下身去,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蛋,和蔼道:“你给她起个名字。” 小姑娘思考许久,这才说道:“刚才静闲哥哥说这把弯刀叫弦月,而神仙姐姐是一朵梅花,那就叫...” “月梅吧!” 聂灵芸笑意盈盈,两只清亮的眼睛都弯成月牙了。 “诶,懵圈呢?” 懵圈是林静闲给小黑狗起的名字。 狗崽子傻啦吧唧,林静闲自认为给它起的这个名字理所当然。 聂灵芸这才发现懵圈不见了,挎着一柄弯刀蹦蹦跶跶地出去了。 整个铁匠铺子就剩下聂铁人和林静闲两个人了。 林静闲看着自己两手空空,有些牙疼。 不光牙疼,心肝也疼! 聂玉看了他一眼,走了过来,说道:“刀你用的顺手吗?” 林静闲眼前一亮,激动道:“你答应给我搞把剑?” 对于千百兵器,他唯独对剑有一种特殊的情结。 小时候看那江湖志异,最热衷的就是快意泯恩仇的草莽游侠儿、执剑荡九天的大剑仙。 一篇诗,一壶酒,一曲长歌,一剑天涯! 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成为一名江湖剑客,是他自幼就根深蒂固的一个打算。 可是不巧。 聂铁人让他拉了半旬的胚,说是给自己打造出一把神兵利刃来。 而且这把神兵利刃一定是要剑,这是二人谈妥的。 林静闲一脸希冀之色地看着他。 “不答应。”聂玉挑眉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 他紧接着又说道:“不过今天是故意让你瞧见的。” “这器灵无非就是火炉中的祛秽,锻造中的塑灵。” “你日后若是见猎心喜,都可以照着这两个步骤自己搞。” 林静闲听后不禁撇嘴。 做人不实诚就是不实诚。 哪有找理由给自己开脱的? 林静闲一脸腻歪道:“我犟不过你。但你一个大人出尔反尔,欺负一个小孩子,良心就可过得来?” 聂玉点了点头。 这下林静闲彻底没话说了,冷哼一句便迈开脚步推门离开。 福禄街。 这里是莲花镇上最繁华的地段。 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不过这其中大多是赴会采莲的外乡人。 “采“,其实就是“买”的意思。 莲花镇,字面意思。 镇如其名,盛产莲花。 远远观望,景象极其美丽。 温暖的阳辉向下倾泻如注,红砖青瓦上都像是覆了一层鎏金幻纱。 檐牙处的鸟雀慵懒地撑开羽翼,就连青石板都铺展开来着透过梢头的斑驳碎影。 周遭池渠中伸展着腰肢,闲逸摇曳多种莲瓣的莲花。 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惬意。 从铁匠铺子出来的林静闲,晃悠悠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巷口。 一个长着八字胡的瘦小老头在自己的摊贩后,正和一个锦衣高挑的外乡人讨价还价。 “我给你讲这位年轻人!” “我这里的东西宝贵了去了,也海了去了。” “你要诚信做买卖,我就卖你个信誉,绝对童叟无欺!” 老头拍了拍胸口。 那个外乡人是个中年人,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翡翠扳指,显然是个有钱的主。 外乡人指着地上的翘尾巴的乌龟,说道:“难不成这乌龟也是个宝贝?” 老头从地上将乌龟提起来放在手心。 “这乌龟啊!可是大有来头。” “这小王八乃不知春秋甲子龟,是云梦泽的稀罕物。” “寿命长得很,一觉就是一甲子,所以叫不知春秋甲子龟。” 老头拿手指头敲敲龟壳,唏嘘道:“而我手中这只甲子龟,虽说已经熬死了九代主人,但也是正当壮年。” “物以稀为贵,若在您家中府上养上这么一只。” 老头伸出大拇指。 “那真是倍儿有面子。” 外乡人盯着这只乌龟看了又看,始终没发现稀奇之处。 他抬眼瞥了一眼老头,怀疑道:“有你说得这么邪乎?一觉就是一甲子?” “对了,它那九代主人加起来都有多少年头?” “三百个年头!”老头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 外乡人顿时乐呵了。 他也学着老头掰掰手指,喜笑颜开道:“哎呀真好,约莫一代人就活了三十多个年头。” 外乡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老头一拍额头,表情懊恼。 “别介啊!这王八你若相不中还有其他宝贝哩!” 老头弯腰从铺盖下掀处一幅画卷。 “这个,是当今世安王朝国手秦臻的呕血之作。” “一幅‘雪燕哺鱼图’,可谓是妙手丹青啊!” 外乡人打量几眼后,抚了抚额头,叹服道:“你这图中的燕子和鱼咋还都翻白眼瞪人啊?” “嘿,这其中可是有说头呢。” “这幅画是秦臻在当年世安王朝差点被宁兰国覆灭,被迫逃离都城时途中所作。” “这鸟和鱼翻白眼瞪人是非常不敬的,借此表现对宁兰国的蔑视。” 老头将一段自己在肚中胡诌的故事娓娓道来。 外乡人摆了摆手,连忙谢绝道:“长辈,您还是换一行。” “您这坑、蒙、拐、骗一点都不上道啊!” 外乡人转身就离开了。 老人将画一卷扔到摊贩上,愁眉道:“这外乡人一点也不好糊弄。今晚的酒钱又没着落了。” 他越想越气,一脚将那冒头的乌龟踢飞老远儿,嘴中还念念叨叨道:“傻外乡人不识货。” “这王八寿元不用说,好好养的话送走你子孙三代没问题。” 第七章 大道美玉 林静闲一阵小跑来到摊贩前,朝老人笑道:“姚老伯你不上道啊!” “一边呼啦鸡屎玩去,看我吃瘪你开心不是?”姚老头生气道。 这时林静闲突然腼腆地搓了搓手,羞赧道:“姚老伯,你那幅‘雪燕哺鱼图’我倒是相中了。” “我年纪还小,囊中羞涩,你送我成不?” “就当你送我个人情,我会记你一辈子。” 姚老头顿时瞪大了眼睛,鄙夷地斜眼看他,不屑道:“你个穿开裤裆拉稀屎小屁孩的人情值个几斤几两?” 林静闲干脆撇嘴道;“还真是个铁公鸡、瓷鹌鹑,你打个几折也行。” “打几折?” “我他妈给你打骨折!!!” 姚老伯往地上啐了一滩口水。 林静闲顿感无趣,便无聊地枕着手臂向演武场逛上一圈。 演武场,平时是武师仰雪峰负责教授镇上孩童学走桩,拉架子的习武之地。 莲花镇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无论哪个胡同巷口的人家,只要是家中有满五岁的子嗣,都要由长辈送来习武。 如今演武场,正赶上了一年一度的仙家门派招收弟子。 无论是镇上的还是镇外的,都赶来凑个热闹。 所当林静闲踱步来到演武场后,这里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铺着红布的竹楼台,站着三个身穿暗紫色长袍的仙家人。 这三人长袍上都绣着金狮抬爪的图案。 一个较为年长的中年男人身后站着一对少年少女。 少年十分年轻,眉梢细长,一双明眸炯炯有神,双手抱剑而立。 双肩披着云墨色细致柔顺长发的那位少女,有着高挺的鼻梁,以及白皙的皮肤。 林静闲听别人议论得知。 这三人应该是九狮湖宫来招收门生的负责人。 不要看演武场上的人多,但大都是来凑个热闹,图个新鲜。 因为山上仙家门派招收弟子,都是选一些根骨奇好,有修炼天赋的少年少女。 年纪大了不行,年纪太小也不行。 炼气不同于习武。 习武只要按部就班的跟随师父学习,一般就不会出什么纰漏。 所以一般五岁的孩童便可拜师习武。 而炼气不同,心性上有太大的要求,不像如饮白开水那般简单。 炼气自然会关乎到身体中的五脏六脾,所以稍一着了道,走火入魔便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台上的那个中年人拍了拍手,说道:“诸位,我等是来自九狮湖宫的修真人。” “但凡有意愿者都可上台试试,但年龄需要在二十五岁以下。” 人群攒动。 一个光头少年自告奋勇,扬了扬手臂,大喊道:“我想试一下!” 紫袍中年人笑了笑,轻微点头道:“可以。” 光头少年是镇西屠户家的孩子徐明远。 虽说父母是个屠户,但徐明远却一心向学。 如果光看他的体型膀大腰粗,很难想象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 因为是家中独子,父母也倒遂了他的心意,将他送去镇上唯一的书塾。 林静闲与他曾经还是过同窗。 林静闲一想到这就心中来气。 他和李一二人,在大家眼中就是狐朋狗友。 上山掘树林,下水摸鱼儿,顺便再爬树掏个鸟窝。 这在镇上的人看来都顽劣得很。 后来林静闲和李一闲来无事,蹲着在镇上街巷中烧秸秆熏蚂蚁。 谁也没有想到,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儒衫的长须老人。 他给二人后脑勺一人一巴掌,说什么有教无类,。 紧接着,就让这老头都给拎去书塾去学什么四经五书。 为此,二人手心没少挨过戒尺的打。 徐明远有着一副浓眉大眼,上了台后显得忐忑许多,按照中年人的指示伸出一只臂膀。 紫袍中年人先伸出食指和大拇指,一上一下搭在他的手腕处。 徐明远只感觉肩膀一麻,顿时一股气力顺着手臂到肘关节,最后到肩胛骨。 紫袍中年人收手,满意点点头道:“骨龄正好,是有十六了吗?” “今年十七虚岁!” “来,小邱。” 紫袍中年人招呼身后的那位抱剑少年,说道:“将走气佩拿来。” “是,师叔。” 冷酷的抱剑少年从腰部扯下一块布满奇怪纹路的圆形黑色石佩,递给徐明远。 徐明远单手握紧走气佩。 紫袍中年人将手指按在他的眉心处,轻轻一震。 顿时周围空气氤氲,汇聚一点顺着眉心处没入徐明远体内。 只见徐明远手中紧握的石佩,突然焕发出青色的荧光,不过有些黯淡。 “嗯,符合标准。”紫袍中年人收手说道。 徐明远有些懵。 刚才一瞬间,他感到眉心处有一股气顺着脖颈处往下流。 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清明起来。 紧接着自己手中的石佩发出荧光后,自己的身体便恢复如初。 徐明远有些激动道:“先生,我体内可是有那仙家所说的灵渠?” 紫袍中年人微微点头。 “如果你想加入九狮湖宫的话,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明天来演武场找我。” “记住,不必带太多东西。”紫袍中年人叮嘱道。 “行,我回家知会我父母一声。” 台下的人有些沸腾。 这就算加入了仙家门派成了山上人了! 这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喜事,以后指不定有多风光呢! “下一个!” 紫袍中年人抬手下压,示意下面的人群安静。 上台的是一位容貌姣好的绿衣少女,好像是被台下父母推搡上来的。 不过她有些害怕羞赧,杵在台中央一句话也不说。 紫袍中年人转身对身后的少女说道:“梓洁你来测试。” 名字叫梓洁的少女点头。 她先是为绿衣少女摸骨,符合骨龄后,然后将走气佩放在她的手心。 不过在梓洁引导灵气入体后,石佩突然迸发出巨大的荧辉。 梓洁顿时愣住。 不光是她,就连紫袍中年人都愣住了。 抱剑少年则是瞪大了嘴,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 台下的父母都双双握拳,压抑不住内心的惊喜。 抱剑少年喃喃道:“这可是老祖宗口中所说的大道美玉啊!” “我说老祖宗怎么会让我们非得绕这么远的路,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收徒。” “看来是早有算计...” 第八章 灵渠 紫袍中年人走向绿衣少女,和颜悦色道:“你可是姓景?” 少女惊讶道:“我是叫景滢滢。” 紫袍中年人重重点了一下头,好像有些激动。 之后,景滢滢走下台,又有另一个人走了上来。 那是一个肩挑竹竿、腰悬鱼篓的麻衫年轻人,踩着一双粗布鞋上了台。 林静闲掂了掂脚尖。 那不是李一嘛? 依旧是同样的流程,只不过在李一握住石佩后,突然感到手心刺痛了一下,眉头一皱。 “嗯?怎么了?”紫袍中年人问道。 李一抹了抹额头,有细微密汗流落。 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紫袍中年人缓缓将灵气注入其眉心处。 李一猛地感到眉头处似乎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似乎要流入体内。 嘭! 注入眉心的灵气突然像是碰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被击散开来。 紫袍中年人一挑眉,手指微抖。 比刚才更多的灵气聚集如流,顺着指尖流汇。 嘭! 灵气又被击散,不能入体。 李一内心慌了,吞吐道:“是...是不能入体吗?” 紫袍中年人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头。 他依旧是聚集灵气,又是同样被击散。 紫袍中年人收手,淡淡道:“体内没有灵渠,无法炼气,不具备修行资质。” “那怎么样才能有灵渠?没灵渠就无法修行吗?” 紫袍中年人摇头道:“灵渠是天生的,没有灵渠哪来的这一说。” 李一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挑起竹竿,耷拉着脑袋缓缓离开。 竹篓里是一些焦黑的兽尸,都是从后山那处诡异的地方捡来的。 后山经常无缘无故雷电崩射,许多鸟兽都遭遇不幸。 李一则是经常去捡一些回来,拿给屠户换些铜钱,剩下的兽骨则是给药铺的老山头拿来炼药。 台下的人一阵哗然。 许多人都为他感到唏嘘惋惜。 莲花镇上的人都知道。 李一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让担货郎从镇外的老槐树下挑来的。 当时镇上的人虽说没有认定收养的,但都待他还好,对他照顾有加。 李一穿的是百家衣,也是沿着街巷吃百家饭长大的。 之后大了一些,李一便去了镇北的药铺子里当学徒,跟着掌柜老山头上山采药,混口饭吃。 对,就是老山头。 掌柜叫张万山。 因为年龄大,身体佝偻得不成样子,镇上的人便叫他老山头。 他倒也不计较,唯独喜欢咂摸一口装在黄皮葫芦里的山外佳酿。 有一次李一跟着其熬药时,听见买药人喊他老山头。 张万山就撇了撇嘴,嘴里咕哝着:“到底是山中人,不知山之高呐!” 若是李一能被仙家门派选中,倒是可以摆脱莲花镇这个地方,少经历一些磨难。 李一是街坊邻居看着长大的,都当他是看个儿子。 若是能多些机缘造化,自此一飞冲天。 大家都是打心眼儿里感到开心! 如今看到他无缘仙门,自然感到可惜。 林静闲紧跟李一身后。 二人最终在一处河畔停坐在草芥上面。 李一怔愣地望着河流,蓦然开口道:“静闲,你知道吗?” “没有灵渠便不能收纳天地灵气,就算你强行引气入体,也会从你的七窍中流逝。” “所以,我无法成为炼气士,也用不了我渴望已久的法术,就学不会那御风而行的本领,就不能...” 李一没有说的是,就不能去寻找当年把他丢在老槐树下的父母。 林静闲郁郁寡欢,替他伤心。 其实,二人并非一般挚友,而是亲如真兄弟。 当年母亲离开后,林静闲一个人在街巷中游荡,没哭也没闹。 自家老爷子也还在外乡卖烟叶。 年幼的林静闲路过一颗槐树,饿得不行,便想让他娘亲帮他打下来煎槐花吃。 可是他转身一看,自己已经没了娘亲。 他就呆巴着脸抬头看着一树槐花,干流眼泪,想着看也能看饱就好了。 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孩,肩头挑着一根比他还高的鱼竿,腰上还用麻绳悬着一个小竹篓。 那正是年幼时的李一。 李一看到他后,心想这孩子怎么哭哭啼啼。 怕是犯了事被父母打了屁股! 年幼的李一从他身旁走过时,就扭着头看着他。 失魂落魄的林静闲也注意到了他,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看得那时的李一是一阵悚然。 不过李一虽是越走越远,但都同时扭着头看着对方。 李一心想。 这娃娃怎么一直看着我? 于是他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走到林静闲的身旁,指着槐花树道:“你想要槐花?” 年幼的林静闲用力点了点头。 “这样啊?” 李一掂了掂手中鱼竿,试着朝树顶搭了一下,但是差了许多。 本以为就这样无果,谁知道李一竟然脱下了草鞋。 他用手攀住树,如同一只健硕灵活的猴子,三下两下爬上梢头,伸长胳膊,用力拽下一些槐花。 稀稀落落。 等到他慢慢滑下树后,将槐花拢在一起后抱给这个奇怪的小童。 李一穿上草鞋,提起鱼竿和鱼篓就要走,却发现这个小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嘿,小伙子,你爹娘呢?”李一转身问道。 “我没有爹,娘亲让我弄丢了。” 年幼的林静闲通红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泪光,快要哭了出来。 “弄丢了?你可粗心哩!”李一摸了摸他的头,怜悯道。 李一紧接着揉了揉下巴,抿嘴道:“那你跟我走吧,刚好我也没有爹娘。” 林静闲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时的他认为。 能找到一个能依赖的人就好了,不管他对自己好不好。 当日,李一带他去镇上王婶家讨了些油面,按照老山头教他的法子做了两碗槐花汤。 到了夜晚,偌大的原野显得格外静谧,夜空中嵌满了闪烁的明星。 两人坐在禾草堆上。 林静闲手中拿着李一给他烤好的鲫鱼,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后,两人便躺在禾草堆上睡了起来。 半夜,林静闲起身撒尿,从草堆上贴着身子滑下来。 他看向四周空旷的荒野,倏地哭了起来。 “我要娘亲...” 李一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探过头来,将胳膊伸到他的面前。 “呐!袖子借你,擦一下眼泪呀!” 第九章 红娘子牵牛耕熟地 “好歹你好见过自己的娘,我可是从来都没见过我爹我娘,你看我都没哭过。” 林静闲楞了一下,拽过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泪。 李一和林静闲一起抱着双膝蹲在草垛旁,看着摇摇欲坠的星影。 李一突然扭头看向这个刚止住泪的孩子,说道:“对了,我姓李,名一,一二三四的一。” “这是镇长莲花夫人给我起的名字,你叫什么?” 林静闲抽了抽鼻子。 “我姓林,名字叫静闲。风平浪静的精,闲来无事的闲。” 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 李一挠了挠头说道:“很好听的名字,应该是父母给起的吧?” 说到这,李一的眼中闪烁出极为艳羡的目光。 “嗯,娘亲给我起的。”林静闲睁着一双大眼用力点头道。 之后一年。 林静闲便跟着稍微年长他两三岁的李一上山捉鸟雀、下水摸鱼蟹,学了一样又一样本领。 再到后来。 就是老爷子林东山突然来到小镇,说是他的亲爷爷,帮着照顾小静闲。 但在他自己心中,最亲的还是李一。 林东山心中当然也明白。 …… 李一失魂落魄地离开后,林静闲就一人溜达到了倒龙坡。 他信手从山坡的石榴树上摘了一颗石榴。 这棵粗大的石榴树,是前几年李一带着林静闲跑去一个商人的山头上偷摘的一根小树苗,然后回来种在这的。 几年下来,已经是长大结了果。 当时林静闲还愧疚这是偷的,死活不愿为倒龙坡做这一桩“善事”。 直到一个汉子从山腰一直追到山脚,李一就大声告诉他。 他们已经被人发现了,这就不算偷! 不算偷,算抢的!!! 林静闲这才放下心来。 当时年纪都小,很多事情都分不出个对错,也没人教导他们该如何做。 好在至今,两人相伴都没有变得过于顽劣,算是一个不太坏的结果! 林静闲闲庭信步来到山坡脚下的临春江。 他坐在岸边,提起衣袖,翻手拿出一根精致的檀木笛子,一只手放在笛身上抚摸。 笛身上刻着“静闲”二字。 这根笛子算是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在娘亲还没走得时候,娘亲就常常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笛子,缓缓吹奏。 娘亲的笛子吹得很好听。 就像这临春江的水一样缓缓流动,绵绵不绝。 听着听着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在娘亲怀里睡着。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娘亲为什么会在那个雨夜抛下自己离开了呢? 林静闲收起竹笛,在岸边踢嗒着小石子。 他想去老山头的药铺子里看看老爷子在不在,并且打听打听一些事情。 巷子深处,一栋小宅子上面挂了一块香椿木的牌匾。 上面用小楷写着“万山药堂”四个鎏金大字。 不过灰尘太多,这四个字却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旁边是一个悬挂着的葫芦。 大人们说这是“壶”,是“悬壶济世”的意思。 还有一只木头做的鱼符。 因为“鱼”和“愈”的音相通,挂上鱼符是希望病人服用自己的药物后百病皆愈,无病无灾。 这些规矩,在林静闲眼中看来都奇怪得很。 林静闲猫着身子,使他原来就矮的个头变得更加不起眼了。 他将头探入漆黑的屋子,小声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林静闲小声嘀咕道:“老山头不会又在屋子里眯眼睡觉去了吧?” 他一脚踩在地上的横木上,跨过门槛。 入眼,便是一个水曲柳做成的药柜贴墙摆放在屋子里。 架子左右是一幅楹联。 分别写着“红娘子牵牛耕熟地”和“白头翁佛手上常山”。 每个药柜都敷了一张红纸,用松烟墨写上药物的名字。 有当归、泽兰、杜若等等。 雅气得很! 整个药铺都弥漫着一股药香味,沁人心脾,但此时林静闲却捂住了鼻子。 无他。 只是因为当年老山头拿这些药为莲花镇孩童熬炼身体的那段时间,对他们来说苦不堪言。 确切的说,那是一段需要花费一生时间来治愈的凄惨童年。 整个人埋在滚烫的热水中不说,还得蒙上桶盖,这药香味齁得每个人都不轻。 待到桶中的水渐凉后,孩子自个人儿还得爬出去,光腚为自己添柴加火。 谁要违逆,那光不溜秋两腿之间的小雀雀,保准要挨棍子的敲打! 林静闲小心翼翼地掀开幕布,走进药铺晒药用的小庭院,顿时瞪大了眼睛。 自家老爷子和药铺的老山头正推杯换盏地喝得不亦乐乎,桌上摆满了佐酒小菜。 林东山咂摸一口瓷杯中的酒水,拍了一下大腿,感慨道:“果真是如此。要说刚柔二字,得数奇楠、无须两处酒作坊,一刚一柔。” “白羽酒能软到你心槛里,一口下去,咂舌之间便如同有只可爱的小蟋蟀用触须在你心头挠痒痒。” “是的是的。”老山头抬手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 “居阳酒性子烈,一盏下肚便可封喉。” “要论后劲,就不得不说那语叶城的敲齿榔,醇香至极,妙不可言。” “入口之际,就如含一颗糖压落舌下,这只是伏笔铺垫。” “接着三杯灌肠,好比那酒虫翻了个筋斗从肠中飞入口来,拿着一根小玉杵在你的口中捣鼓使坏,恨不得要你咬烂了自己的舌根不可。” 林东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他又突然愤愤道:“鄙人平生饮过之酒不下百种,但凡有些称道的,还大可都能让人点头。” “可要说这闻名遐迩的酒中圣城不入流的酒样,那就不得不拿剔牙酒来说道说道了。” “相较之前刚、柔两位君子,这酒就显得有些小人了。” “既不刚烈,也不醇软,几口下去,刚要有起色,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接着就焉了火去。” 林东山一酒杯砸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这酒...不仁义。” “对,不仁义。犹抱琵琶半遮面,倒显得有些矫情做作的意味,好比那不男不女。” “说白了,就是酒妖。” 二人互相拍打对方肩膀,两个脸色通红的老头笑哈哈的。 第十章 御六气之辩 一旁的角落,林静闲用手捂住嘴,假装咳嗽了一声。 二人才扭过头注意到他。 “呦,这不是静闲啊!快过来快过来。” 老山头朝他挥了挥手。 老山头抟了抟自己不算大的肚子,眯眼笑道:“这孩子啊!我印象倒是深刻。” “当年我拿来熬药的那群小崽子们,就属他最皮实。啊不,最老实!” 林静闲一旁低着头腹诽。 到现在,在林静闲心中,一直有“两怕”和“两害”。 “两怕”分别是师塾听书、药缸炼体。 “两害”则是“如坐寒风鬼先生”和“缸外邪魔老山头”。 鬼先生自然是指当年把李一和林静闲拎到书塾的儒衫老者任元青。 林静闲不屑说道:“林东山,难道喝酒也有学问?” “那是当然,喝酒的学问海了去了,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学问。” “这人生啊!尽然只在一壶酒。” 说着,林东山随手举起一只小瓷杯递给了林静闲。 林静闲接过,狐疑地仰头一口痛饮,结果被呛得脸红脖子粗。 老山头大马金刀地坐在那,笑得嘴都快瓢了。 “熊毛蛋孩子,是喝不了酒的嘛!” 缓了许久,林静闲胸腔中那股被人锁喉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他斜眼看向林东山,道:“老头,你在这干嘛?” 听着林静闲叫的名讳,林东山早已见怪不怪了。 也许是自己当年对他放任不管的原因,林静闲从来没有喊过他一声“爷爷”。 要么就是直呼名讳,要么就是喊他“老头”。 “李一那混小子体内没有灵渠,无法炼气。” “我和老山头正琢磨着送他出镇,去外乡看一下有没有武宗肯收留他。”林东山如此说道。 “武宗?”林静闲疑惑道。 “嗯,就是武宗,是指那些专于修武,以气为辅的宗派。” “毕竟那小子在武学方面算是很有天赋了。”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说道:“林东山,我想和你打听打听关于炼气士的东西。” “怎么,不学武了?想去山上当神仙?”林东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当然,谁不想当神仙?可我看这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林静闲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林东山拿起旱烟管在石桌上磕了磕,然后放入口中吸了一口,吐出一口雾气。 “武修是炼体,术修是炼气。无灵渠可以炼体,去无法炼气。所以说,只要不是残废,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去修武。”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修武只能强健体魄,开发人体潜能,很难能达到武极化气的效果,就无法使出术法。” “术修,则是以气傍己身,达到护体的功效,这叫‘以气御身’,但相较于武修最大的区别是可以‘以气御器’。” “此御非彼御,御身的御是防御,专注一个‘护’字。” “御器则是驾驭,强调一个‘控’字。一气流注,器物便可挥洒自如,称之为术。” “也许你会想,术修和武修之间不就差了个御器吗?好像没什么厉害。” “其实不然,术道被天下人尊称为第一道自然是有其道理。” “术修的修炼有着最广阔的天地,而武修的极致会因人而异,比术修低了不知道多少个山头。” 林静闲茫然点了点头,显然是没有全听懂。 “自古就有贤人‘御六气之辩’这一说,其实这六气统归为天地灵气。” “术修就是统御天地六气为己用,进行灵气牵束,进而达到化法的效果,这正应了那句‘君子善假于物也’。” “世间万法皆由气衍生,可为杀敌手段,救人妙术,无所不用,无所不及。” “这才是...天下正统!” 林静闲算是听明白了,问道:“就是说,术修要比武修更威武?” 林东山摇了摇头道:“还是要看境界的。” 林静闲喃喃道:“怪不得一哥会伤心。” “那就没有其他的一些修行的野路子可以比肩术修?” 林东山看了一眼他,又是吞吐了一口烟雾。 “有,譬如旁门左道,奇门遁甲。像什么巫术,傀道,阵师等等。” 林东山顿了一下,继而说道:“还有一些所谓的下九流。” 至于下九流是哪些,他没有明说。 “但这些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需要天资。” 林静闲惊悟道:“原来修行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林东山摸了摸胡子,笑道:“怎么?打定主意要成为炼气士了?” “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道我又没有那个天资。” “对了,林东山你是炼气士喔?” “我啊?其实算个半吊子的炼气士吧!” 林东山突然放下旱烟,郑重道:“你现在还小,还没有到修行的时候。” 林静闲呲牙咧嘴道:“我修不修行,你又说了不算。” 说罢。 林静闲衣袖翻摆,扬长而去。 林东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完全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老山头也只是弹起一颗茴香豆放入口中嚼巴。 林东山眼睛炯炯地看向老山头,“你说此举是错还是对?还是如今是好,将来终归是酿成大错?” 老山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此子我看不透,李一那小子我也看不透,不过他们就像两根相伴生的丝线。” “两根丝线相靠甚近,动辄就会打一个结出来。打结还算好,总归有解开的法子不对。” 老山头突然皱了下眉头,缓缓说道:“但这两根线非同源却相吸,像是...宿敌!” “此消彼长,最终必有一方命线被扯断。” 老山头表情凝重。 “你也知道,李一武道悟性极高。” “按理说,体内的天生经络也应更加比常人完美一些,其中代表灵渠用来藏气的那一条经络怎么说都要坚韧甚佳!” “要我讲,这小家伙要比今日九狮湖宫,那几个小辈看中的那块大道美玉都要厉害许多。” “可他,就像是在刚出生时就被人拿剑往那条经络上砍了一道。” 老山头神色郑重,看向他,说道:“你知道,李一身上很多东西在卦象中可都不算得什么好兆头。” “还是说...” 第十一章 祸生无本,福至有因 “当年你守在小镇外不去见林静闲,看见的那个将李一挑来镇子的担货郎,你就真的看出了他的深浅?” 老山头刚想斟一口酒喝,二人突然变了脸色。 嘭隆! 林东山衣衫猎猎,双目精光四射,自身气息陡然迸发。 老山头也是身边一阵空气氤氲。 一把通体血红的小铲子悬浮在肩头一侧,气息恐怖! 如狼环伺,严阵以待。 “嘿!两个老家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你们这可是待客之道?” 一个怀里揣着拂尘的莲花冠老道从空中乘云而下。 来人眉眼处挂着两条长长的眉毛不说,就连胡须都如决堤的瀑布般倾泻万里,头上更是别了一支簪子。 “怎么是你?岑乐童。” 林东山收了外放的气息。 莲花冠老道抱着拂尘倚在墙角,打了一个哈欠,轻阖眼皮缓缓说道:“须知祸生无本,福至有因。”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你俩这半辈子怕不是活到了狗的身上?” 老山头脸色不爽。 那个小铲子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可以去刨开那个莲花冠老道的脑壳。 莲花冠老道连忙伸手阻止。 “别介!” 莲花冠老道看着神色不善的老山头,突然紧锁眉头,骂道:“小药翁,你敢打爹?” 话音刚落。 那把通体血红的小铲子朝他枭首而来。 只见莲花冠拂尘一抖,整个人都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时,已然是在瓦檐上坐着,让小铲子扑了个空。 不正经的莲花冠老道撇了撇嘴,不去管老山头那杀人的目光。 “要我说,你们掺和后的结果都不知道好坏,还不如不掺和。” “放任那两个小的自己和稀泥玩泥巴,说不定就可以真的捏个玩意儿出来。” “毕竟我也看见了,这俩小子的感情线粗的很,不怕磨。” 老山头单手掐指。 血铲马上掉头飞过来没入体中不见。 老山头说道:“感情是深,可这是天命。” “天命?你都这田地了,还狗屁地信天命?” 莲花冠老道一抻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拍了拍手掌,笑道:“我算是听明白了。” “您这不是半辈子活到了狗的身上,而是一辈子都活到了狗的身上。” “唉!可怜,可怜,真可怜!” 老山头恼了,看向一旁看戏的林东山,说道:“你就不管管?” 没等林东山下一步作为,莲花冠老道突然摆了摆手。 他一脸不耐烦道:“行了!你们这两个糟老头子窝在这个小山沟沟里就没憋好屁,你们这莲花镇里有几个寻常人?” “随便出去一个都可以坐镇一方小天地。” “你林东山什么人我不知道?” “还有你这卖假慈悲的屁捣药翁,玩药怎么行?该玩毒的啊!” “我不信你们没有什么目的,肚子里的坏水老子都是喝过的。” 莲花冠老道身形再一闪出现在了林东山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面对他的讥讽,老山头干脆眼不见,耳不听。 闭塞耳目,六根清净。 莲花冠老道自知无趣,从袖口中拎出一把生了锈的破剪子丢在桌上。 “喏,这是我捡的因果剪,你们自己看着办。” 莲花冠敛了一下袍袖,天上一朵小云飞入袖中,再一抖袖袍,那朵云变成了黑色的雷云, 莲花冠老道一跃而上。 林东山和老山头奇怪地看着他。 只见莲花冠老道喃喃道:“那几个跟风狗还真嗅到了老子的快哉风,浩然气,竟然追到这了。” “看爷爷我拿朵小雷云电死你们,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然后再打得你们妈妈都不认识你们。” 老道的身影一闪而逝。 二人竞相无语。 林东山默默地盯着那把“捡”来的因果剪,摇头一笑。 他猛一甩袖,将酒水从酒杯中引出一股股小流,涤荡在剪身。 锈迹凭空消失,变成了一把锋利泛着寒光的铁剪。 老山头挠了挠头发,郁闷道:“先前与我们废话这么多,又给了我们这把小剪子,那就是量我们不掺和这事喽?” “啧啧,绕着圈子恶心人。” 老山头招手将铁剪握入袖口。 …… 莲花镇集市。 九狮湖宫的选拔带走了一波镇上的有资质的后生,但依旧是有很多外乡人还没有离开。 街上熙熙攘攘。 莲花镇为什么以莲花为名? 顾名思义。 莲花镇盛产的彩瓣莲的品质是在外界都是数一数二。 不仅有清心祛欲,慧人窍眼的功效。 常年在一方水土种植,可以使其风水变佳,达到“养灵”的效果。 况且,莲花镇所种植的莲花品种很多,功效各不相同。 不少镇上人都以向外界贩卖莲花为业。 “养灵”,就是缠聚天地灵气,汇聚到一个地方,使该地灵气浩荡,带动整个地方风水的改善,谓之“养灵”。 “养灵”不单单是莲花镇的彩瓣莲可以做到,许多稀罕、不出世的天地珍宝也有此功效。 若一个地方常年被“养灵”,而没有被外界干扰,就会形成所谓的“洞天”、“仙境”。 林静闲枕着手臂,继续在街上逛游。 其中路过了一座高大祠堂,在众多宅子中很是显眼。 “秦氏祠堂”四个大字高悬于空,威风极了。 两侧门楹上写着“敬宗收族,亲亲有爱”的烫金小楷。 祠堂是慎终追远的重要场所。 林静闲来到祠堂门口,竟丝毫都不避嫌的伸着头往里头瞧瞧。 林静闲抬脚走入其中。 入眼便是大堂墙壁上挂的一张朴黄的旧纸。 上面题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八个字。 龙飞凤舞,行云流水。 祠堂的主人叫秦观。 林静闲常唤他为“秦叔”。 据秦叔说,这八字乃是他的太祖所题。 虽年代久远,但一种温慈之意洋洋于表,油然而生。 林静闲对这张黄纸印象极为深刻。 当年他第一次偷偷溜进这座祠堂时,就被这八个字深深吸引住了,直愣愣地盯住看了好一会。 直到秦观从背后拍了他一下,含笑问他:“喜欢?” 第十二章 百里挑一 林静闲想了好一会儿,才吐词道:“好看!” 秦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林静闲没有告诉他的是,当他看到这墙上挂的纸时,眼睛没由得突然刺痛了一下。 之后看东西好像更清明些,但也只是那一瞬间。 令林静闲不解的是,镇上的人都说这座祠堂是秦叔秦观从镇子外面“偷”来的! 这件事传到秦观耳中自然是恼了。 秦观当即撸袖子要给那散布谣言的人掰扯掰扯。 可是最后输了,秦观才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说是“抢”来的。 “偷”与“抢”二者本质不同。 这与李一对他偷石榴苗时讲的道理别无二致。 而且打伤秦观的人这次倒没有反驳。 林静闲摇了摇头,晃荡了一圈也没发现秦叔,于是便离开了祠堂。 本来是打算有一些事情要问他,看来现在也问不成了。 “嘿,景嘉哥!”林静闲朝大街上不远处的一个皮肤微黑的少年招手道。 “好久不见,静闲!”皮肤微黑的少年走过来,打量着他,有些惊奇道。 景嘉年龄虽小,却已经跟着镇上的富商郝爷走过南闯过北了。 如今半个月再见,他的皮肤也晒黑了一些。 “好像镇上之前有山上门派来我们这招门生来着,你知晓此事吗?”景嘉有些愁闷道。 “这谁不知道,而且好像你妹妹景滢滢也被招了去呢!”林静闲由衷为他感到开心道。 可是景嘉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景嘉拿手挠了挠鼻子,道:“说的就是这事。” “昨天九狮湖宫的人还没走,说是他们的师祖与我家去世多年的老爷子有些渊源。” “非得要带我去山上修行,我没同意。” 林静闲奇怪道:“这可是好事,成为修真人那多风光啊?!” “风光是风光,可这我跟着郝爷做那商行的生意也未必差多少。” 郝爷原名叫郝学林。 他是归鹭陵一带有名的富商巨贾,从事各种生意。 在大安王朝各地有票号、钱庄、当铺、粮店一百多处。 可谓是财运亨通,八方来财! 景嘉他也是闲来无事,跟着郝爷走南闯北跑生意,不知道念了多少生意经。 说是将来还会要继承郝爷的衣钵。 “你俩搁这干啥呢?” 一个个头比林静闲稍微高一些的孩子站在他们二人身后,说话间还有鼻涕泡一大一小。 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的。 林静闲眉头一挑,道:“狗娃子你有毛病?” 狗娃子是这个孩子的小名,大名也不雅致,叫冯铁柱。 狗娃子瞥了一眼二人,叹了一口气:“你们都说我傻,其实我一点也不傻。” “就是聪明过头了,才让你们误以为我傻。” 林静闲打趣道:“傻子才不会说自己傻。” 狗娃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在刚才,有位老前辈,见着俺第一眼就说俺是大智若愚,说俺是一匹不为俗人所识的千里马。” “俺认为老前辈这说哩是实话,不掺假。” “所以你们说俺傻俺也不生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老前辈这样慧眼识珠,有这般通天的境界。” 林静闲笑出声来。 “啥?慧眼识珠?我看是晦眼识猪吧!” 林静闲和娃狗子穿开裤裆那会没少打过架,都你一拳我一脚得斗个旗鼓相当。 教武的师父也喜闻乐见,不去管教。 所以二人并不怎么对付。 景嘉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位老前辈是不是一个头戴莲花冠的老道?” 狗娃挠头想了一想,然后一拍大手。 “哎老哥,还真是你说的那样,作甚?” “你也被他指点过了?” 景嘉额头浮出黑线,咬牙切齿道:“是被他指点过了!” 狗娃子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晓不得老前辈的厉害。” “先前就是俺娘让俺去王婶家打酱油,结果路上遇到了这位老前辈,拉住我的手非要给俺卜上一卦。” “说俺有一颗赤子之心,百里挑一,凤毛麟角。可谓是千载难逢的修仙资质!” “不过身上沾染了些铜臭味,说要为我净身,于是我便把俺娘给我的那几文酱油钱给了老前辈。” 说到这,狗娃子神色向往,佩服道:“果然老前辈手段通天,那几文铜钱在他手中就那么凭空消失了,甭提有多玄妙了。” “虽说回家后被俺娘扯着耳朵揍了一顿,但俺一点儿都不后悔,因为是老前辈让俺重新认识到了自己。” 狗娃子顿了一下,才道:“我们...真的不一样!” 砰! 景嘉一巴掌拍在狗娃的后脑勺上。 狗娃吃痛地摸着后脑勺,对景嘉怒目而视:“你弄啥嘞?” 景嘉叹了一口,说道:“唉,自诩聪明冯铁柱,真让你娘操碎了心。” 林静闲好奇道:“你识得那个老头?” 景嘉拧了拧手腕,恶狠狠道:“认识,当然认识。” “前些日子,我跟郝爷外出经商在客栈食宿时,就是这个王八羔子跟我们蹭吃蹭喝不说,还偷偷牵走了我们一头装货的骡子。” “害得我一人背着两个三百斤的大货箱从燕子镇徒步走到罗阳城。” 六百斤对于经常煮草药熬炼身子的他们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此时,狗娃子擦擦鼻涕就要走,边走边说道:“你们这些麻瓜,真是愁煞人呦!” “老前辈说得没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是铁了心的是认定俺傻对不对?” 狗娃子摆了摆手,留给二人一个背影,一句话悠悠传来。 “唉,世道就是如此,莫得法子。” 林静闲无语。 景嘉则扶着额头。 脑壳儿疼! “我这几日就要跟着郝爷下关东,我有一事想要你帮我做,你能否帮我?”景嘉一拍手说道,脸色有些懊恼。 “说来听听。” 景嘉叹了一口气,看着他问道:“你可知琉璃巷的沈婆婆?” 林静闲点头。 他当然知道。 那是他从小到大几乎天天看得到的那位老婆婆。 沈婆婆年岁颇高,腿脚不方便,而且又有眼疾,看东西不清楚。 每次都是搬着一把小板凳搁在巷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呆呆地望着街道,也不言语,很孤独的一位老人。 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第十三章 年年倚井盼归堂 景嘉说道:“沈婆婆一生多恙,年轻时死了丈夫,所幸有一个儿子,自己一手将他拉扯大。” “但为了考取官名少小离家,之后便没了音讯,如今算来已有一甲子的岁月了,母子二人再未相见。” “镇上有人说她的孩子死了,也有人说那个孩子当了高官之主忘了本,丢了娘,不想看见那个糟老太太就不愿回来了。” “不过沈婆婆很固执,也很可怜,在这巷口一等就是等了五十年。” 林静闲握了握拳头,沉吟了一会儿,良久才说道:“那我要帮你的是什么事?” 景嘉挠了挠头,继而说道:“我这几年一直跟着郝爷外出经商,不忘老太太的嘱托,一直在打听她儿子的下落。” “这几日终于有了些眉目了,知道了他在哪里,你只需要叫他回来就可以了。” 林静闲若有所思。 原来就是个跑腿的事儿,并无大碍。 林静闲点点头。 “可以的。” 景嘉冲他抱拳,说道:“那我就先替沈婆婆谢谢你。” “沈婆婆的儿子叫邱志明,估计也有六七十岁了,好像掩迹于泉津郡。” “对了,我这里有信物,他一定会认得出。” 景嘉从怀中掏出一个木汤匙。 “这是沈婆婆喂养他长大的汤匙,到时候你打听到人找到他时,就拿出予他看,他自会认出。” 林静闲双手接过。 木汤匙有些破旧了,几近老朽,表面光滑,不知道被沈婆婆放在手中握了多少个年头。 林静闲突然说道:“就算找到后,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景嘉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笑了笑,说道:“来不来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你只需要将话带到,之后结果全然看他。” 林静闲疑惑道:“什么话?” “年年倚井盼归堂。” …… 天地微寒,月明星稀。 林静闲一大早就起了床,背着粗布行囊。 里面有的只是些衣物、干粮,以及老爷子给他的一些碎银两。 毕竟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他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想去聂铁人的铁匠铺子借把趁手的兵器用来傍身,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林东山他说自己还小,年纪轻轻就背把剑就显得张扬了,会生出许多无端的是非。 说是让自己临走之前再去演武场将武师将给他的武功过一遍。 此次一行全凭拳脚功夫。 林静闲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心神疲惫。 昨日下午那场训练实在过于煎熬。 武师仰雪峰在得知他要孤身一人外出游历后,非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授他两部功法。 分别是身法马踏飞燕、拳法形意拳。 一避险,一对敌。 马踏飞燕是一种轻功,也是一种颇为玄妙的步伐。 练就炉火纯青之时可如匹马蹬燕而不落坠,剑雨倾泻而不沾衣。 但时日甚短,林静闲他也只是练就一二。 不过仰雪峰说他练就的这“一二”,用来这一行已是足够了。 再说形意拳,又叫心意六合拳。 即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形意拳又分三个部分,分别是桩功、五行拳和十二形拳。 五行无非金、木、水、火、土五行,对应劈、崩、钻、炮、横五拳。 而十二形拳,顾名思义,是仿效十二种动物的动作特征而创编的实战技法。 分别为龙形、虎形、熊形、蛇形、骀形、猴形、马形、鸡形、燕形、鼍形、鹞形、鹰形。 林静闲心意六合一窍不通,只是习得了五行拳中的崩拳——半步崩拳。 虽是仅仅习得这一拳,却让眼界甚高的仰雪峰刮目相看。 无他。 只因这半步崩拳是所有形意拳法中最克人克己的拳法,对使用者的桩功要求极大。 下盘若是不稳,便会丹气倒流,横冲五脏,谓之克己。 克人,则是杀伤力大! 半步崩从中盘胸腹处发出,其形短,其力猛,如崩箭穿心,如山崩地裂,故曰“崩拳”。 崩拳运用时是前手勾挂敌手,后手发力穿崩。 若是功力深厚,再加时机恰当、步伐迅速、经验老到,故武林高手与之对垒往往不堪一击。 瞬间即被崩拳击中,力透胸背,心惊胆颤。 况且,林静闲的马踏飞燕若是与半步崩相辅,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这半步崩拳倒是有许多渊源。 据说该拳法的祖师爷,因铲除恶霸,犯了人命官司,被关进监牢,仍苦练功夫。 由于项上有枷,脚上铁铐的缘故,练就了只能迈出半步的绝技,便是这半步崩! 莫撄其锋,当者必飞丈外! 这是对半步崩最好的阐述。 林静闲曾问他若是拿着半步崩对敌一些不讲道理的炼气士,可有三分胜算? 仰雪峰的回答是:“铸术之下,皆有转机。” 但铸术之下,只有通灵这一最基本的境界。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林静闲若是招惹了术修炼气士,能跑就抓紧跑,这才是你学习马踏飞燕的第一目的。 再不济跑不过,那就只能给人家赔个不是。 万一人家心眼好放过你,这便叫做“转机”! 苍凉月色下,林静闲立于镇外的大槐树下,蓦然回首望向远方的莲花镇。 他不禁深呼一口气,提了提背后行囊,毅然转身踏上行程。 此去一行艰难险阻。 他林静闲在外无亲无故,无傍身仙兵。 唯有一身横练的筋骨,以及一颗轻展鸿图的决心。 林静闲兀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希望老山头熬药给我造就的这一身筋骨,能让我多活些时日。” 不知舟车劳顿了多久。 午日高悬,天地燥热,大有一幅烈日熔金之态。 莲花镇到泉津郡地势崎岖多险阻。 林静闲又是翻山,又是蹚水。 都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他这却是“更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林静闲艰难跋涉,大口喘息,擦了擦额头汗水看着四周重岩迭嶂的山峦,一时有些茫然。 他... 懵圈了! 林静闲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 第一次出远门也没山河志索引,只能依循着景嘉的叮嘱,结果迷了路。 第十四章 草莽三悍匪 他捶了捶脚踝,有些酸痛。 现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诶,那是? 林静闲眯眼望去一处山涧。 山涧中一个麻衫老人,身后牵着一匹大耳朵驴,慢慢向这里走来。 林静闲内心狂喜。 天无绝人之路,终于遇见个人了。 他拔腿就上前走了过去。 “嘿老先生!” 麻衫老人耳朵不太好使,眼睛也有些不好使,竟然直接略过身前的林静闲走了过去。 大耳朵驴晃晃脑袋,冲林静闲哼唧了几下,顾自咬着嘴里的胡萝卜。 一双大板牙上下开合,比懵圈看起来还要傻。 林静闲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老先生?” 林静闲赶上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麻衫老人慢悠悠转过身来,用一双昏沉黯淡的眼睛仔细看着他,突然惊了。 老人身子蓦地往后一退,吃惊道:“嚯!哪里来的小娃娃?” 麻衫老人在看到林静闲后着实心惊。 这荒山野岭的,突然从身后蹦出个娃娃来,任谁都会大吃一惊。 林静闲又尴尬了,干笑道:“老先生是哪里人啊?从哪来又要到何处啊?” 老人心慌。 这出来一趟咋还遇见事了呢? 他认为这娃娃就是山泽精怪所变,于是连忙摆手道:“小地方人,不打紧不打紧。” 说罢。 老人脚底抹油就要牵驴而走。 “别介啊!” 林静闲赶紧一手拽住了驴尾巴。 大耳朵驴扭过头来对他脸颊喘着粗气。 “老先生莫不是把我当成了那山沟沟里的妖怪?” 老人颤巍巍转过身来,贴近他身前瞧了又瞧,半天才蹦出来一句话。 “你不是妖怪?” 林静闲摸了摸脸颊,厚颜无耻道:“先生有见过这么英俊的妖怪么?” “嘿嘿...” 老人乐呵了,彻底放下心来,调侃道:“半大小子,古怪得很。” 能不古怪么? 一个十五六岁的屁小子独自一人来到这大山中,怎么说都有点不太寻常。 “老先生,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去哪呢。” 老人牵着毛驴,头也不回道:“泉津郡。” 林静闲欣喜道:“诶巧了,俺也是。” “你去干啥?”林静闲又说道。 “找人。” “诶又巧了,俺也是。” 老人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大耳朵驴,说道:“坐上去,我捎你一程。” 林静闲心中得意。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但依旧装作样子搓了搓手,赧颜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况且老先生您也身体不麻溜。” “少说花俏话,我老了,骨架松,受不了颠簸。”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林静闲飞身上驴,两腿夹住驴身,脸色有些得意。 夕阳西下,荒凉萧瑟的黄沙古道上。 一位麻衫老者身后牵着一匹大耳朵驴缓缓行走,驴背上是一个聒噪少年,正叽叽哇哇说个不停。 “老先生今年贵庚啊?” “知天命了。” “老先生进城所见何人?” “小女。” “老来得子?” 麻衫老者嘴角抽搐。 若非见他年幼,犯不上给他较劲儿。 他非得揍他一顿,就算冒着一把老骨头受伤的危险。 “你爹娘呢?心大把你一个人放出来?” 林静闲撇嘴,颇为不屑道:“呔!闯荡江湖是一个人的事,哪能让爹娘好生伺候,丢人呢!” “哎话说老先生你进城找闺女干嘛,许久未曾见过了?” 林静闲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是一路给闲出的毛病。 老人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沟壑纵横,一时间竟然苍老了许多。 他缓缓说道:“一个月前,田里遭了洪水,一夜之间,秧苗全都浮在了水面上。” “邻近的几个乡又有了蝗灾,颗粒无收,不得已之下只好去城里求助姑娘,落个跟脚。” “你家姑娘找了个好姑爷?” 老人轻声应了一句,声音有些低微。 “对嗯,是个少爷呢!” “你这包袱里还有件长衫诶,你闺女给你买的?” 老人笑了笑道:“有些日子了,一直珍藏着没穿过,为了给城里的体面人看而买的。” 他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道:“人再怎么穷酸,也不能落了子女的面不是?” 林静闲哑然,没有说话。 他还没到那个年纪,许多事自然说不上来。 临近黄昏薄暮时,渐渐出现了些许人烟踪迹。 有炊烟渐次升起又飘散,看来是快到泉津郡了。 林静闲一直在驴背上酣睡。 此刻听到老人的呼唤,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然后纵身下驴。 “老先生,此行日夜兼程跋山涉水,山水路漫漫。” “你我二人就此分别,后会有期!”林静闲冲他俯身抱拳道,脸色极其严肃郑重。 麻衫老人疑惑道:“不让我带你进去?” 林静闲摇摇头。 见他意向坚决,老人转身牵着大耳朵驴走了,嘴里嘀咕道:“真是古怪的娃娃。” 看着老人越行越远,林静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转身捏了捏拳头,阴沉地看着来时的路。 只见草木窸窸窣窣,从草丛里跳出三个草莽大汉。 为首者是个独眼龙,手持萱花大斧,面目凶恶。 独眼龙正冲着他大声叫嚷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杵在原地的林静闲擦了擦手心汗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自己终于也要做一会替天行道的江湖侠客了吗? 独眼龙左侧的一个大汉是个秃头,上前站出一步,拿着长枪向前挑了挑。 这人结结巴巴道:“这...这位客官,吾...吾等乃...乃草莽三悍匪!” “识识识...识相的话就把东东西交出来,饶你你不...不死...” 独眼龙上去给他脑壳来了一巴掌,训斥道:“咱家都是土匪,说话嚣张点儿!” 林静闲翻了个白眼,对剩下的一个戴头巾土匪说道:“你有啥要说的没?” 戴头巾的土匪愣了愣。 这一下子给他整不会了。 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将收回长刀卡在腋下,掰着手指头说道:“我等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有三等人咱家可以放过。” 第十五章 鼠辈 “第一种是进京赶考的书生,第二等是逃难的妇人和孩童,第三种是传信的驿兵,这些人咱家是都会放过的。” 林静闲乐了,打趣道:“那你看我是哪等人?” “依我看,你不像是寒窗之人,也非逃难之人,更不是传信的驿兵。” 戴头巾的土匪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凶神恶煞道:“你丫的就是一黄口小儿,故弄玄虚,给钱不杀!!!” 老大独眼龙晃了晃脑袋,阔步向他走来,掂了掂手中的两把萱花大斧,气势汹汹。 “奶奶的,你一个被劫之人咋话恁多,给爷死!” 独眼龙来到林静闲面前,右手举起了萱花大斧,冲着他天灵盖就是挥去。 林静闲笑了笑,站在原地不动。 陡然! 一道热风朝劈砍向那截凉光,凉光瞬间被打飞。 戴头巾的大汉吓一大跳赶紧向后退了一步,脚下的一把萱花大铁斧差点给他剁了。 他愠怒道:“良哥儿,你作甚?” 独眼龙看了看本该开瓢的脑瓜壳子,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右手,愣了愣,当即大骂:“崽子好胆!” 左手高举,萱花大斧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凶气逼人! 结果又是凉光一闪! 秃头汉子呆呆地看着脚面的斧头,动了动脚趾。 脚背立刻开始飙血,飙得老高。 只见秃头汉子眼珠一翻,向后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回近在咫尺的独眼龙终于看清了。 林静闲负后的右手隐隐约约有两道白痕。 他立马向后退出一步,抱拳躬身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汉饶命!” 极其果断! 林静闲嘴角上扬,脚尖扭动,刹那间动了! 他没有使用半步崩拳。 那东西连木桩子都能打烂,对这草莽三匪来说就是杀人技,他不会轻易动用。 林静闲只是使出了一记飞踢,鞭打在了独眼龙的腹部。 独眼龙顿时哀嚎一声,被踢向了空中。 林静闲紧跟其上,双手负后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宛若马踏飞燕。 一个飘身落在秃头跟前,瞬间扭动手脚,如同一只猿猴攀壁紧贴着他。 林静闲摸了摸他光滑的脑袋,对傻眼的秃头说道:“记住,我这一招叫猴攀桃!” 抱住光头的双手猛然向下,膝盖上提。 秃头即刻后仰飞去,鼻血泉涌! 说是猴攀桃,其实就是一个散形架子。 他并没有真正掌握形意拳中的猴拳,而是模仿了几日前仰雪峰武师在他面前过的一遍猴拳而已,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若是真的猴拳,这一下保管秃头脑袋分家。 过了一会儿后,大树下三个鼻青脸肿的大汉被一条麻绳困缚在一块,模样狼狈! 林静闲颇有成就感的拍了拍手。 这条麻绳还是他从独眼龙身上发现的,正好拿来拴住他们。 老大独眼龙看着身前笑呵呵看着他们的林静闲,有气无力地说道:“爷爷,饶过我等,我等再也不敢作恶了。” 林静闲坐在树梢上,翘起一只腿,无聊道:“报上尔等的名号,今个儿是小爷我出山的日子,也许会饶你们这群鼠辈的性命。” 几人一听有戏,立刻精神了。 戴头巾的劫匪率先说道:“爷爷,我叫梅仁杏。” 林静闲屁股一歪,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强忍笑意,淡淡道:“嗯,做这等劫匪勾当,是挺没人性的。” “大爷,我叫郭生秀,是来自大山的劫匪。”秃头劫匪如是说道。 林静闲眼神一凝,两手死死抓住树枝,一字一句吞吐道:“锅生锈?我看你脑壳锃亮锃亮的啊?” 接着林静闲鬼使神差地盯住三人之中的老大独眼龙,眼神无比严肃。 只等这一刻! 独眼龙大声嚷道:“俺也是来自大山的劫匪,俺叫姬从良。” 妓从良? “噗嗤!” 林静闲一口闷气吐出,仰天一倒从树枝上向地面摔去。 啪! 林静闲脸面着地,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咦...” 三人嘶一口气,闭上眼睛,简直不忍直视。 光看着就能知道有多惨多痛。 许久,林静闲缓慢从地面爬起,有些灰头土脸,摊开两只手掌向脸上贴去,用力一擦。 林静闲精神焕发,确认没有破相后沉重说道:“还好我脸皮厚。” 气氛冷静一会儿后。 一阵带着满满恶意的笑声骤然爆发响起。 “啊哇哇哇哇哈哈!” “妓从良?从良!!!” 林静闲再也忍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眼角泪水都笑出来了。 起这名字哪是什么草莽悍匪啊? 明明就是“英雄好汉”啊! 林静闲大腿弓步,两手握拳,猛烈砸腰,一直在哈哈大笑,想要忍却忍不住。 被麻绳捆在树下的三人面面相觑,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林静闲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不重不轻,刚好可以止住笑声。 他声音冷静道:“都是来自大山的劫匪,那这么说你们山里是全员恶人咯?” 独眼龙赧颜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全是啦!” 林静闲耸了耸肩膀,指着身后的城郡说道:“你们来泉津郡干什么?” 独眼龙想了想,说道:“我哥三人在老家混得不是很出息,又听说城里人人傻钱多,于是就来瞧瞧是否真是如他们说的那样...” “呃,好吧!”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静闲点头,拍了拍手掌,说道:“巧了,我也是来自大山深处的孩子,混得也不是很开,现在把你们身上值钱的宝贝都拿出来。” “这...” 三人欲哭无泪,咋遇到这么个难缠的主儿? 三人用力摇头,死活不愿意拿出。 “哎呦呵,我这暴脾气,还治不了你们!” 林静闲直接撸起袖子亲自上手了。 他在三人摸索了一阵,果真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好,不说是吧?” 林静闲一把抄起脚下的萱花大斧,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顿时嗡然铮鸣。 他在三人面前比划着,凶狠道:“快说!” 老大姬从良害怕了,说道:“在我们原先蹦出的那个草丛那里。” 第十六章 云胡不喜 林静闲眨眼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个包裹来到三人面前,当着他们的面翻开。 但是越翻,他脸上的鄙夷之色就越深。 这三人的全部家当竟然只有几两碎银和几个黄面馒头? “咦?” 林静闲从包裹中两指夹出一根簪子,问道:“这怎么还有一根簪子,女人的东西?” 姬从良看他拿出这根簪子后顿时急了,喊道:“小哥儿你放下,那是我给俺婆娘的簪子。” 林静闲瞥了他一眼,说道:“抢的还是偷的?” 姬从良小声嘀咕道:“送给自己婆娘的东西哪能是偷抢的,这是俺给人家当了半个月的麦客,替人割麦子挣来的钱买的。” “哦...” 林静闲拿着簪子在手中翻转了几下。 这是柄白玉孔雀簪,样式极好,看来价值不菲。 “喏。” 林静闲将簪子递给了他,将包裹里的碎银尽数放进了自己口袋里,然后嘴里叼着一个馒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只留给三人一些黄面馒头。 慵懒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爷我今个开心,姑且饶了尔等性命。” “但劝你们另辟蹊径,再寻出路,如此行径,于人于己都不是很好。” “你们抢劫,我不知能否管上一管,但至少轻而易举地生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件事,我林某人管不着,也管不住...” …… 泉津郡,一眼望去,是满满的烟火气。 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街道两旁是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叫卖着糖葫芦的,拉人看手相算命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还有挥耍刀剪的剃头匠。 泉津郡三面环水,渡口无数,是世安王朝重要的海上交通枢纽。 所以来往经商者常常在此歇脚,贸易于此,故使其成为一座比较繁华的城郡。 林静闲看着这熙攘的人群,内心有点忐忑。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城镇。 而且他还带有一丝丝的怀疑,怀疑他自己究竟能不能完成景嘉的嘱托,找到那个多年不返乡的老人。 因为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前方是一座雕梁画栋的酒楼,金碧辉煌的牌匾上题着“镜花水榭”四个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林静闲此时又饥又饿,摸了摸行囊中的几两碎银,不禁摇了摇头。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繁华的大酒楼,但他知道这里的吃食肯定价值不菲,于是打消了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再往前,是竹竿挑着的一个市招酒旗,一个很是不起眼的小客栈藏掩于巷子深处。 不过其中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况且往来人群拥挤,食客如云,看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 一个跑堂的店小二肩上披着一块白巾,在门口热情的吆喝着。 林静闲犹豫再三,走了过去,抬头看着匾额。 胡不喜客栈。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林静闲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店主,挺雅致的嘛! “呦,这位客官,还没吃饭呢吧?” “里面请,里面请!” 店小二身材精瘦,看到有人来后顿时笑容满面,急忙伸手请他进去。 林静闲拍了拍怀中的银两,仿佛这是一颗定心丸,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客栈里的饭铺不算小也不算大,只剩下几个稀疏空缺的位置。 林静闲就在饭铺里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正襟危坐的扳直身体。 饭铺中旅客众多,仅有少少几个游历山川的烟霞客,大多数都是跑商行的汉子。 推杯换盏,喧声鼎沸,聊得热火朝天。 林静闲观望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这样有点不对,于是撇开两腿,大马金刀地坐在板凳上。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小二!” “来喽来喽!” 先前门口那个店小二一路小跑过来,手中拿着一个托盘,拿白巾在桌面上一擦,给他放了一个茶碗在桌子上。 他拎着茶壶往里面倒满了茶水,笑道:“客官,你要点儿什么?” 林静闲目光扫视四周一遍,瓮声瓮气道:“你们这里有什么?” 他尽量让自己装成一副老练的样子,生怕被别人看轻了初出茅庐的自己,被人宰了客。 小二说道:“咱家最拿手的有通花软牛肠、五香熏鱼、金钩笋丝炒豆腐、炝三鲜、香菇冬笋烧瓢菜...” “行,那就给我来一碟酱牛肉和一盘小鸡炖蘑菇!”林静闲大手一挥慷慨道。 小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愠怒道:“怎么,你们这里没有吗?” “有有有!!”小二赶紧点头哈腰说道。 “那...客官我们店里的自酿招牌酒水瓮中仙,你要来一壶吗?” 林静闲大手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好,来一壶!” 小二赶忙道:“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 看着小二离去的身影,他非常满意,突然又伸出三根手指,大喊道:“再来三个烧饼!” “得嘞!” 小二心中犯嘀咕。 林静闲心中忐忑。 所谓江湖侠客,也不过如此。 “诶老四,你可知最近城中青鹊街的董府闹妖了?”邻桌一个虬髭大汉对桌对面的同伴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董府闹妖?” 那人眼中带着一丝震惊,仿佛在议论不可告人的禁忌。 青鹊街,是偌大的一个泉津郡中最为繁华的地段。 作坊过百,大大小小的商铺数不胜数。 董府董家,则是整个城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门望族,也是青鹊街的一大地头蛇。 几乎整个街道都在董家的管辖之中。 董家家主叫董贺朗,他与县衙七品知县贺阳秋有着很深的交情,是故交。 所以县衙中一半的官员几乎都是董家渗透进来的,可谓是权势滔天! 而且不光如此。 知县贺阳秋更是出手阔绰,将整个青鹊街都让给董家护佑。 护佑说是好听,其实就是变相地将青鹊街拱手送给了董家。 自此以后,董家就在青鹊街只手遮天。 不但欺生排外,还强横无赖,欺压人民。 若是有人在青鹊街置办商铺,须得上报征求董家的同意,而且日后要月月交税,是青鹊街的地皮钱。 第十七章 闹妖 曾有人不服去衙门状告,结果被人带回来时断了一条腿。 邻里街坊从此敢怒而不敢言,兢兢战战。 虬髭大汉左瞧瞧右看看,十分谨慎,小声道:“可不是嘛!据说董家三少爷被恶鬼缠身,快要死啦!” “这么严重?” 同桌的那人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迫切道:“怎么一回事快来说说。” “听说那三少爷日夜哭丧,有精无采的,快要憔悴死了。” “先前几日还不是好好的么,我还曾见过他跟二少爷去渡口钓过鱼。” “哎,也就这几天的事。” “有人说这是董家作恶多端上天给的报应,没落到他董宏朗身上不巧沾在他的子嗣身上了。” 桌对面的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那也真不巧,可怜本就命不好的三少爷了...” 董家一共三个少爷,大少爷整日在外面偷鸡摸狗,嫖赌成性,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二少爷则爱玩花鸟鱼虫,不务正业,俨然一个公子哥。 而三少爷最为不幸,从小就泡在药罐里,体弱多病,没大出息。 如今又加上董府闹妖,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时,林静闲点的菜和一壶酒来到了。 “客官您慢用!” 小二将白巾往肩膀上一撘,转身就去伺候别的桌的客人了。 林静闲兀自夹起一筷子酱牛肉,丢入口中咀嚼着,同时也在仔细聆听邻桌谈话。 “你说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闹妖法儿?” 虬髭大汉屁股离开长凳,上半身挤了过去,将手伸在他耳畔。 他小声道:“每到夜里,董府的院子里就会有稀稀落落的狐狸叫声响起...” 林静闲耳朵翕动。 他自小就六觉敏慧,所以将汉子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 “混账东西,你找死?!” 一个面带刀疤的大汉腾地站起,一把抓住一个人的手腕,恶狠狠道。 那人衣衫褴褛,面目黧黑,是个街上要饭的乞人。 原来在刀疤大汉与同桌几人喝酒之际。 那个乞人偷偷钻到桌子底下去捡起一块掉了在地上的烧饼,没想到却不小心碰到了大汉的腿。 喧闹的客栈霎时间安静下来,都面带趣味地看着这一幕,静观事态发展。 有人冷笑。 一个贱命的乞人也敢私自进去客栈来讨吃的,八成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乞人头发凌乱,全身脏兮兮的,好似半年都未曾盥洗,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他浑浊的目光带有一丝尴尬和慌张,手中还攥着半块烧饼。 邻桌的客人都捂住嘴鼻,尽量躲避得远一些。 乞人胆颤,声音颤抖地说道:“大爷,饶了小的吧!” “小的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可怜可怜小的。” 只见刀疤大汉面目狞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乞人顿时被向后扇飞了出去,几颗牙齿被打落,嘴角流出殷红的鲜血,半边脸高高肿起。 这一掌的力道之大,实在惊人! “可怜你?” 刀疤大汉大笑,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我要可怜你?” 乞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攥住手中的那半块烧饼就想要出去。 陡然! 刀疤大汉的一个同行人一脚踹在乞人弯曲的背脊上,表情狠辣。 乞人哀嚎一声,身体立刻如滚皮葫芦似的撞向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 那桌人立马腾身离开,唯恐避之不及。 桌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可怜的乞人表情扭曲,痛不欲生,疼得在地上翻来覆去。 乞人摁住快要断的腰脊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手中紧攥的那半块烧饼也掉在一旁。 林静闲猛地握紧拳头,心中无比愤怒,想要出手干预。 但他同时有些疑惑,扫视四周,却发现周围的人群过多过少眼中带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没有人愿意为乞人的可怜遭遇表示半点同情,有的只是冷眼观看。 其中店小二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这时刚才谈话的那个虬髭大汉说话了,小声嘀咕道:“嚯,这刀疤大汉原来是青鹊街董府的客卿,怪不得敢再这里闹事还有恃无恐。” 董府客卿? 林静闲将目光放在那个刀疤大汉身上,仔细打量,发现他腰间悬挂着一个剔红腰佩。 正面纹路复杂,雕刻着一只喜鹊的图案,背面虽然难以看清,但林静闲依稀可以看见是一个“董”字。 乞人看到手中填肚子的烧饼没了顿时慌了,扭动着身子朝地上的那半块烧饼艰难爬行着。 刀疤大汉冷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爬过来。 终于,乞人手心都磨出了鲜血,浸染了地面,这才爬到烧饼掉落的地方。 正当他伸手去拿时,一个沾满泥土的足靴悬在了烧饼上空。 头发凌乱的乞人抬头看去,只见那刀疤大汉一脸狞笑地看着他,并高高抬起一只腿。 乞人心神慌张,面露羞辱之色,双手合十,冲他合拜,如同街头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不过下一刻,高抬的大腿骤然下落,狠狠跺在那半块烧饼上面,并用力地来回碾了几次,烧饼屑溅落一地。 啪唧! 林静闲一手捏碎手中酒盏,悠悠地站起了身,甩了甩沾了酒水的手掌就要冲那一桌人走去。 “嘿!你小子不要命了!” 一个人影猛地蹿出,迅速拉住了他。 林静闲回头定睛一看,竟然是先前那个谈论话语的虬髭大汉。 虬髭大汉表情紧张,死死拽住低声说道:“你怕是个外乡人吧?” “你知道那几人是谁不?晓不晓得你若得罪了他们连命都保不住。” 他说着拍了拍厚重的胸口,愤慨道:“谁不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你也得有拔出刀的能耐不是?!” “再等等,估计这几人活不过今晚。” 虬髭大汉给他使了个眼色,瞥向了一个角落。 林静闲用余光打量。 角落里单独坐着一个青衫斗笠客,一把带鞘长刀静静地置于案上。 青衫斗笠客很是奇怪,就算喝酒也是戴着那顶漆黑斗笠,对周围一切事物发出的动静也只是置若罔闻。 青山斗笠客只是安安静静地斟酌着一杯杯酒水,不带有一丝情感。 林静闲并不能看出此人的深浅,也不知他会不会出手,只好再等一等。 第十八章 恶蛟抬头 乞人恼怒,张嘴就咬在大汉的靴子上,用力撕咬着,状若疯狗。 刀疤大汉吃痛,连忙抬起了脚。 只见乞人如饿狼扑食般盖住半块烂烧饼,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往里面塞去,全然不顾那半块烧饼的肮脏泥土。 刀疤大汉大恼,一脚踹在他头上。 乞人肩头一晃,依旧继续抓起地上烧饼屑往口中填去。 这回大汉招呼着同桌的几个人,围在乞人身边,开始拳打脚踢。 最后,乞人被打断了一条腿给扔在了街上。 店小二打扫了破碎的座椅。 客栈饭铺继续恢复了之前喧闹鼎沸的场面。 一片其乐融融! 林静闲眯眼,将那几个先前动手的人的样貌一一记在心里,尤其是那个刀疤大汉。 他拎起桌上的两张烧饼就向外面走去。 “哎哎哎,客官您还没给钱呢!” 店小二看到他要走急忙忙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衣袖。 林静闲已经来到店门口了,此时被他拉住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客官?”店小二郁闷问道。 下一瞬,林静闲猛然回头,眼神冰冷不带有一丝情感,冷冷地看着他。 宛如恶蛟抬头! 店小二刹那间浑身冰冷。 他从未见过如此摄人的目光。 仿佛此人眼中有股来自远古轮回的凛然杀意,带着无尽的沧桑感,凝聚成的一柄利剑贯穿他的脑海。 店小二心头冷颤,不禁后退一步,接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静闲收回目光,转身踏门离开。 客栈中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但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认为刚被人打了家什的倒霉店小二又被人吃了霸王餐,感到好笑而已。 当店小二收回那桌的杂物时,却发现那人竟... 滴酒未沾。 店小二抱着满满一壶未揭封的瓮中仙,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不应该啊!” 外面街道上,不知何时刮起了凄冷的刀风。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人躺卧在没人的巷子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奄奄一息。 林静闲神色复杂,来到他的身前,看着他满身血迹,一股无名火腾然冒起。 “先生?”林静闲轻声叫道。 乞人听见有人靠近后连忙捂住脑袋,身体蜷缩得更紧了,害怕地叫着:“求...求,放过我,不要打我...”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将两块油纸包好的烧饼轻轻放在他的面前,说道:“我不是来打你的,是给你送吃的来了。” 然后他两腿一盘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乞人这才敢探出头来,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抓起手边的烧饼狼吞虎咽。 “咳咳!” 乞人一口呛住了,大口咳嗽起来,吃进去的烧饼也被咳了出来。 林静闲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想要说慢一点吃就不会噎着了。 但他想了想没有说出口,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慢一点”,所以这并不是他的错。 “先生哪里人,可曾记得家住在哪里?”林静闲语气温和问道。 他想要帮乞丐找到出生时的跟脚。 可是乞人只顾得吃东西,说话也含糊不清。 “唉...” 林静闲无奈叹气。 他看了一眼胡不喜客栈,继而说道:“我帮先生报仇可好?” 说罢。 他霍然就站起了身,朝客栈走去。 其实他并没有在问乞人可好可不好,因为他定然知道乞人什么也不会说。 可是他突然站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拉住自己衣角的乞丐。 乞丐一改之前昏沉之态,眸光不再浑浊,变得无比清明聪慧,拉住他摇摇头一字字说道:“麻...烦...” 林静闲眼前一亮。 原来他并不呆傻。 林静闲急切而又激动地问道:“先生可是怕麻烦?” 乞丐伸出乌黑的手指,点了点林静闲。 林静闲欣然摇头,道:“我不怕。” 乞丐朝他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林静闲不明所以,但还是照他做了。 乞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掰开他的手掌,用手指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着。 最后,林静闲意味深长攥紧了手中的两个字,缓缓站起身来,并往他手中塞了几块碎银。 “先生这两个字我会牢牢记在心里,那几块碎银就是这两个字的分量。” 林静闲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蓦然转过身来。 林静闲晃了晃攥紧的拳头,咧嘴笑道:“但如果这两个字就是先生的毕生所学...” 他摊开手掌在胸前衣衫处擦了擦,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我可能并不是很受用。” 乞人听后倒头就睡。 林静闲说后拔脚就走。 冷风如刀,寒来袖间。 没人愿意无故为不认识的人添两三件衣。 林静闲站在街头,看着从客栈里勾肩搭背醉醺醺走出的刀疤大汉他们三人,以及身后如影随形的青衫斗笠客。 他神色一时变得无比精彩。 原来这大千世界远比自己想像的好玩得多。 林静闲喃喃道:“看来自己还是眼界小了。” 他抬脚跟着那三人走去。 深邃寂寥的巷子里,刀疤大汉扯开裤腰带,对着一处墙壁开始放水。 身后的两个随同负责望风。 就当刀疤大汉提裤子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完事了?” 刀疤大汉大吃一惊,迅速转过身来。 只见一位青衫仗剑的斗笠男子静静站在自己面前。 而他的其中一名随从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没了生气。 另一名随从两腿颤抖,神色惊恐,不断向后退。 “你是什么人?!”刀疤大汉大喝道。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腰后,暗自摸出一把短刃。 青衫客瞥了一眼他向后拿刀的手,淡淡道:“杀你的人。” 杀我的人? 刀疤大汉怒极反笑,极其不屑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就敢来杀我?” 男子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消瘦而又刚毅如刀削的脸庞,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 在他眯眼的一刹那! 剑鞘嗡鸣。 一道匹练夺鞘而出,若游龙飞出深井,一闪而逝。 啪嗒! 一滴血珠从剩下的那个随从脖颈处溢出溅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刹那间! 一朵血花自脖颈处绽放。 第十九章 斩草要除根 头颅飞出带起的鲜血如雨点般在小巷里落下,一点点洒在目瞪口呆的刀疤大汉的身上。 快!简直是太快了! 根本没有人能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拔的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贴身过去斩杀了随从。 刀疤大汉面如土色,全身寒毛都惊颤起来,勉强笑道:“不知阁下对小的哪里有什么不满。” “您告诉我,我就改。” 刀疤大汉从腰间将那个悬挂的剔红腰佩拿了出来,故意亮给男子看。 可是青衫男子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一剑划过,将那枚腰佩砍成两半。 刀疤大汉惊怒。 见董府腰佩竟然对他起不了丝毫的威慑作用,刀疤大汉直接握紧手中匕首,脸色狠辣,骤然暴起向男子刺去。 噗嗤! 乌黑的光芒一闪。 刀疤大汉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有眼中深深的恐惧。 青衫男子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步踏出,手肘贴在他的胸前。 一柄漆黑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男子微微向前推。 刀疤大汉的身体就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眼睛瞪得像铜铃,死不瞑目! 青衫男子将剑缓缓插入剑鞘中,脸上不带一丝情感,重新戴上那只斗笠,嘶哑道:“满意么?” 不知是对谁所讲。 就在这时。 巷尾走出一位衣衫单薄的少年,眉心处有一块莲花状的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他向这里走来,驻足凝望着地面血泊中的三具尸体,胃里竟一丝泛起了恶心。 青衫男子看他久久盯着地上尸体,好奇说道:“初出茅庐,未曾见过死人,还是不曾杀过人?” 林静闲缓过神来,看向他,神色复杂,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两者都有,但罪不该死。” 青衫男子一挑眉,戏谑道:“可你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吗?” 这话将他说得哑口无言。 斗笠青衫客说的没错。 林静闲之前一直藏匿在巷尾,将男子拔剑再到收剑的所有过程尽数收入眼底。 但他没有站出来,因为他内心是期待男子将他们三人都杀死的。 可是他还在想。 若非只是教训刀疤大汉三人一下,他们是否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呢? 虽然这可能会为以后的自己留下一些不必要的... 麻烦? “春风吹又生,斩草要除根。” 青衫客双手抱剑,一根手指在不断敲打着剑鞘,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他笑容玩味,眯眼看着林静闲,似乎要将他心中所想的看透。 青衫客蓦然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不一开始就在客栈动手,反而在惨剧发生后才动手?” 林静闲不说话。 青衫客兀自摇了摇头,道:“我猜你是第一次来到泉津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大恶的人,更是第一次行走江湖。” “我说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林静闲冷声道。 青衫客笑了,道:“就凭你敢这么信誓旦旦的回答我,你我并非故交老友,却如此坦诚。” “信不信你在江湖上活不了多长时间?” “还有呢?”林静闲说话声音极小。 “在胡不喜客栈你第一次要冒头的那次我就开始怀疑,再到你现在的...” 青衫客突然顿声,然后说道:“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 林静闲笑了。 他刚才还给了那个乞人几两碎银,而且那是他在进入泉津郡从几个草莽土匪那里劫来的,自己身上还有从莲花镇带来的银两。 况且,那劫来的银两和自己所带的银两被他分成了两个口袋,怎么可能... 等等! 林静闲内心咯噔一下。 两个口袋? 他之前给乞人的银两是在一个口袋,那么另一个口袋... 林静闲赶紧向另一个口袋摸去。 空空如也!!! 林静闲神色尴尬。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银两好端端地放在自己口袋里咋就不翼而飞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 林静闲灵机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瞬间咬牙切齿,大骂道:“虬髭老贼!!!” 没错,就是那拽住自己衣角不让自己出风头的虬髭大汉! 林静闲一脸难受,面相那么实诚的一个汉子咋就干这种下贱的勾当?! 他愠怒道:“你看了为啥不告诉我?” 青衫客摊手,笑道:“我说过了,你冒头让我怀疑,但也只是怀疑,所以我要确认啊!” “但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 林静闲一拍额头。 丢人丢大发了! 青衫客抱着剑鞘离开,独留一个背影给他,悠然的声音传来。 “少年,你要知道,天下很大,大到泉津郡也只是一个缩影。” “你所认为极恶的人,也许在别的地方并不是很恶,他们欺负弱小,而且这在他们眼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并不会因此悔过。” “而我不在客栈中就阻拦他们,是因为我要尽可能看到他们的根子到底有多烂,再决定是否要杀了他们。” “而你,过于天真...” 林静闲独自一人走出街巷,看到繁华拥挤熙攘的街道。 他对世界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 他不明白,一个人的命竟然还抵不上半块烧饼。 一个人为了半块烧饼,竟然可以连命都不要。 林静闲又重新来到乞人原先躺着的地方,却发现他不见了。 林静闲抓住一个馄饨摊的老板衣袖急切问道:“你可知那个躺在角落的乞丐哪去了?” “乞丐?” 馄饨摊的老板突然被他拉住衣袖吓了一跳,搓了搓身前白布,道:“死了。” 林静闲一脸难以置信。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馄饨摊的老板神色愀然,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来了几个身穿锦衣的董府董家的人,来到这里二话不说就拿刀对着那乞丐捅了刀子。” “一共戳了六刀,那乞丐疼啊!” “就说‘妈我疼死了,你给我倒碗糖水来喝喝’。然后紧接着没过几分钟就死了,被人拉着尸体走了。” 说罢。 馄饨摊的老板又开始继续吆喝着:“馄饨咯馄饨,一文钱两个,童叟无欺,走过不要错过...” 第二十章 吃人不吐骨头 林静闲身形一颤,松开拉住老板衣袖的手,向后踉跄了一步。 四周车水马龙,热闹的人市。 原来大家都一样... 他看着之前乞丐为他写下两个字的手心,自嘲地笑了笑,神色有些凄然。 林静闲轻声道:“世界上,当真是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转即,他眸中精光闪烁,喃喃道:“青鹊街董府董家?” …… 天色渐晚,夜幕低垂。 许多摊贩早已收摊回家,就连一些商铺也关门打烊。 只剩下一些酒楼客栈有人出入。 林静闲现在已然是流落街头。 林东山给他的几两碎银也没了。 临行前亲自嘱咐他不要一次败光,可他还没来得及败家就被人给顺了去。 神不知鬼不觉。 饶是他有着敏锐的六根,依旧是没有发现当时那个虬髭汉子是如何从他怀里偷走的。 城里油水多,但地也是最滑的。 让他这个初出茅庐闯荡江湖的小子一来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一天过去了,林静闲真是又冷又饿。 果真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他不知在泉津郡里逛游了多长时间了,也没有找到一个好落脚的地方。 这不禁令他汗颜。 会不会还没等找到沈婆婆的儿子他就一命呜呼了呢? 小街夹巷,林静闲团团寻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在郡城里的一处荒郊野外找到了座破旧寺庙。 疏林深处,树木交杂。 隐隐有小虫嗡鸣和草木的窸窣声。 他看着破壁缝里透出火光来,径直过去。 早先朱色的枣木门,早已腐朽不堪。 其中一扇更是歪歪斜斜,只闪出一个很小的缝隙,像是留给狗儿钻的洞。 林静闲躬着身子,两手牢牢抓住门板下面,微微往上一提。 整扇门顿时脱离了门栓,连带着另一块门板都一齐向后倒去,激起一阵烟尘。 他捂住口鼻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一地碎木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原本只是想将门板往上提一提,好留出更大的空隙来供自己进去。 没想到这门板竟然这么不牢实,稍微一用力就折了。 寺庙中央立着一尊九尺石僧像。 双手合十,闭目阖唇,眉宇间散发着一股英气。 但若是观量久了,就会惊讶地发现他的面目其实是种慈悲相。 不知为何。 林静闲在看到这尊僧像时,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而这破旧寺庙中,最让他感到意外与不解的还是这僧像。 佛是修悟得道,并能开示众生者。 僧则是修行中人,远远没有佛的无上功量。 但这寺庙去有恃无恐地供养一名僧人,却不供养一尊佛。 莫非... 这僧人也曾有过大功德? 林静闲走上前来,对着僧像低头双手合十,虔诚敬拜。 “和尚,我此行遭难,故而来这寻求庇护。” “可我是个穷酸人,没给您带来香火,也没功德钱给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静闲看着地上的劈材搭起的篝火,以及僧像下给牛睡觉用的草荐。 他心道:“看来还得跟别的人打声招呼。” 很快,一个身穿盘领右衽袍服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这人身后别了一把短柄长刀,手里提着油纸和一壶烧酒。 捕快? 林静闲有些诧异。 看着服饰应该是衙门官吏,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来人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 他也注意到了寺庙里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依旧向这里走来。 林静闲慌忙站起,为他腾开屁股下的草荐。 这人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上面。 衙吏打开包着油纸,竟然是只金黄油嫩的烧鸡。 一旁的林静闲喉咙滚动,暗自咽下口水。 他看着林静闲说道:“这位少年不知在此有何事要做?” 林静闲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只金黄流油的烧鸡,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衙吏洒然一笑,用手撕下一个鸡腿递给了他,招手道:“坐下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挪动身子,为林静闲腾出半席草荐。 林静闲一脸惊喜,指了指那只鸡腿,欣喜道:“给我的?” 衙吏点头。 林静闲接过,坐在草荐上就开始大口撕咬起来。 衙吏看到这一幕,顿时对他的身份有所了然,笑道:“阁下可是外乡人?” 林静闲埋头啃肉,含糊不清道:“莲花镇人。” 衙吏点了点头,重新打量过去。 少年衣衫整齐,面色细嫩,不像是逃荒罹难之人。 于是他问道:“在这被偷了银两?” 林静闲吃惊地看着他,道:“你咋知道?” 衙吏摇头笑了笑,举起烧酒对准壶嘴大口喝了起来,抹了一下嘴角酒渍。 “那无非是一些小把戏,但对你们这些外乡人极为适用。” “尤其是你这样涉世未深的少年。” 一只鸡腿下肚,林静闲舔了舔手指,对他抱拳恭敬道:“多谢款待!” 衙吏摆摆手,不屑道:“不过一只鸡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世道还没坏到那种程度,担不起担不起。” 林静闲可不这么想。 他向来怨憎分明,滴水之恩也要相报。 当然他若是吃了亏,也会睚眦必报。 就比如... 聂铁人那孙子抢走了他的佩刀弦月。 林静闲看了看男子身后背着的横刀,问道:“阁下可是衙署中人?” “别人都叫我刘捕快。” 衙吏举起手中烧酒对他示意,发现他摆手拒绝后便不再相让。 两人闲来无事,促膝长谈,很快就混得熟络了。 林静闲道:“刘捕快,你来这寺庙是有事要做吗?” 篝火蹿动的火苗映照在衙吏瘦削的脸上。 他淡淡说道:“妖事。” 林静闲疑惑道:“妖事?” 衙吏说到这满脸愁容,提了提背后那柄横刀,道:“就是最近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董府狐女一事。” 林静闲听到董府后神色变了变。 难不成是在胡不喜客栈那虬髭大汉所说之事? 衙吏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半个月前,董府的一名丫鬟在夜里发现三少爷的房间灯火通宵明亮。” “而三少爷身体一向虚弱,精神恍惚,通常在亥时就会早早熄灯入睡。” 第二十一章 寺庙衙役 “可是那名丫鬟接连几天晚上都发现三少爷的房间一直有光亮,于是贴耳过去。” “丫鬟发现房间内竟然有狐狸的叫声传来,透过窗纸隐隐可以看到有女子的身影。” “但三少爷自幼体弱,府中更是没有给他许过什么妻妾,房中哪来的女子。” “于是就有人推测是府中来了狐妖,彻夜和三少爷行媾和云雨之事,蚕精食气,所以才导致他的身子虚。” “结果这几日三少爷的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正好映照了他们的想法。” 林静闲若有所思,问道:“当真有狐妖?” 衙吏耸了耸肩,道:“我此番就是去捉妖的路上。” “刚才我埋伏在董府外围,联合董家的几个炼气士,本以为能将狐妖一网打尽,结果还是被她逃走了。” “现在我就是一路追到这里来,发现踪迹全无,看天色已晚就打算在这过夜了。” “妖术果然奇谲!”衙吏叹服道。 炼气士... 从他的口中,林静闲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林静闲眼珠一转,问道:“刘捕快,此事需要我帮助吗?” “你?” 刘捕快带着一丝怀疑的神色看着他,说道:“我观你身上并无灵气萦绕,就这单薄身子骨。” “你确定能打得过从炼气士手中逃脱的妖怪?” 林静闲听到这话后赧颜一笑,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衫,说道:“在下是一介武夫!” “哦,习武之人?” 刘捕快眼前一亮,也站起了身,对他招了招手,笑道:“冲我来一拳。” 林静闲说道:“不知刘捕快和董府炼气士相比谁更胜一筹?” 刘捕快哈哈大笑,抽出背后横刀,道:“通灵境止途之下,可平分秋色!” 通灵境,也就是术修炼气士境界中登堂入室的一个境界,乃最基本的一个境界。 体内有灵渠的人在开过灵渠后都是这个境界。 刘捕快作为一介武夫,面对通灵境始途可实现碾压,中途格杀,止途就势均力敌了。 武修对攻,完全凭借的就是体魄的强度。 讲求速度、力道,也就是所谓的技法。 而炼气士,可以依靠灵气流注兵器,从而挥动比他本身要重许多的物件。 同时也可以用灵气护体,达到和武夫相同程度的抗击打能力,追求术法。 “你是九品武夫?”林静闲问他。 刘捕快点头,道:“正是。” “我也是。” 话毕! 林静闲发梢突然飘动,脚下划了个半月,猛然前奔,在原地拉出一道残影。 马踏飞燕! 刘捕快眼神一凝,看着气势滔天奔来的少年,下意识将短柄长刀横在自己身前。 嗖! 一道劲风刮过。 林静闲瞬间来到他的身前,看着这柄看似坚韧无比的长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立马止住身形,前脚踏出,似铁牛犁地,后脚倒蹬,如利箭出弦。 不偏不倚,正中刀身! 轰! 刘捕快神色大骇,在少年拳头“崩”在刀身的一刹那。 他清楚地能看到原本坚韧无比的刀身竟然诡异地拉出一个弧度。 可是还没等它来得及反弹,他就感受到刀柄处骤然传过一股难以抵挡的大力。 紧接着,他的身躯就因抵挡不住巨力向后倒退去,踩在了篝火上。 寺庙中顿时暗淡无光,又眨眼间火花崩现。 暗红的火光映照在少年倔强、坚定、冷漠的脸上,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待到篝火恢复尽燃时,寺庙有变成了原来的光亮模样。 而那少年... 依旧是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刘捕快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林静闲抱拳道:“多有得罪。” 刘捕快赶快摇头,道:“技不如人。” 林静闲说道:“既然刘捕快愿意让我露一手,那你可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地方。” “我说的对吗,刘捕快?” 刘捕快现在心中对少年的看法已经完全改变。 之前认为他不过是一个稚嫩的少年。 而此番话,却让他刮目相看。 这少年,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心智和武力。 心思过于缜密,相比他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官吏都要老练许多。 但他不敢询问对方的根底,因为这是江湖大忌! 要想知道一些东西,就得有知道这些东西的本事。 而他刘捕快,面对这个少年自认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刘捕快突然笑了,道:“在下确实有一事相求。” 林静闲一屁股坐下,若无其事地伸手撕了一块鸡的胸脯肉放在口中,道:“说来听听。” 刘捕快事已至此,全盘脱出道:“这狐女常以人形现身,而且光天化日之下也经常出入闹市。” “掩饰手段高超,几乎无人能发现。” “今夜我埋伏董府,正好与逃出府的她歪打正着撞上一面,发现她身上有股兰花的香味。” “可惜让她以狐身逃跑,不知她人形面目。” “而我几日前曾出入过一个客栈,见过一位女子,也隐隐闻到过这种香味,但不是很确定。” “我想要你做的就是,帮我潜伏在那个客栈,确认她的身份后报告于我。” 刘捕快郑重地看着他,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哪个客栈?” “胡不喜。” 林静闲手一哆嗦,手中鸡肉差点掉地上,抬头一脸难受地再次问他:“哪个?” “胡不喜!”刘捕快以为他没听清楚,大声说道。 林静闲腾地站起身来,抱拳道:“放心,交给我便是。” 刘捕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同样抱拳致意,道:“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这样,小兄弟你先住在这寺庙吧!地方过于狭小,不太适合两个人的居住。” “我呢,就先回趟衙署,在那睡下了。” 刘捕快提上剩下的半壶烧酒,很巧妙地没动那剩下的半只烧鸡。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寺庙外。 刘捕快一身袍服在冷风下猎猎发响,边走边仰头喝着烧酒,之前握住刀柄的右手隐隐发抖,虎口处通红。 寺庙内。 林静闲看着篝火上的半只烧鸡静默无言,确认那捕快走远后。 他突然捂住自己锤击横刀的拳头嘶嘶吸冷气,表情痛苦不堪。 第二十二章 瓦上霜 深夜。 万籁俱寂,唯有寺庙外林间稀稀落落的虫叫声。 林静闲蜷伏在僧像脚下,裹着草席渐渐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 林静闲眉眼处的莲花疤痕骤然发出微光,在幽静的黑暗中格外清亮。 紧接着,那尊合十朝拜的僧像眉心处透出一丝红光,蹁跹落在林静闲的莲花疤痕上。 林静闲身躯猛然一颤,仿佛灵海中受到了什么冲击。 梦境。 一望无际的熔浆汪洋。 烈焰滚滚,火浪滔天。 而这诡异的景象下,万里苍穹却群星璀璨。 大道秩序锁链密布星海,如同桎梏牢笼囚禁苍生。 林静闲仿佛上苍,神识囊括整片浩大苍凉壮阔的天地。 有一位赤膊的蒙眼道士坐在牛背上飞渡星汉大渊。 步步登高! 道士自牛背一跃而下,来到浩瀚星空,双手负后,静观银河。 林静闲神识与之相隔千万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士蓦然抬起一只手,遥遥对着虚空百星晃动指尖。 道士竟然可以徒手摘星辰从而撼动星轨,以银河作画改变星辰轨迹。 大道秩序锁链在骑牛道士的牵引下剧烈摇晃,几欲崩碎。 此刻,宛若苍天改运。 九重云霄飘起了鹅毛大雪。 每一片雪花都蕴藏可冻寂世间万物的玄力。 洋洋洒洒的雪花覆盖在这天穹下的熔浆汪洋,竟想冻结掩盖这无垠的火浪。 林静闲神识溃散,又骤然凝聚,横渡虚空来到火红汪洋中央的一座孤零零的荒寂小岛。 小岛中间是一尊千百丈的巨大石佛像,宛若一座巨山。 佛脚下有一扇紧密厚重的石门。 石门外有四大金刚赤膊镇守两侧,分别手持锡杖、念珠、木鱼和宝幢。 石门内是一处空旷却又森严的山穴。 山穴的正中是一团火。 火海之中悬浮着一座莲花台。 上面一位双手合十的年轻僧子盘膝而坐。 年轻僧子闭目养神,朗眉星目,面如冠玉,样貌极其俊美。 眉心处的一点花钿却略显妖异。 火海之外与之遥遥相对的是两位身披袈裟的金身罗汉。 一位托塔,一位举钵,仿佛在看守莲花台上的妖美僧子。 林静闲神识凌踏虚空,骤然掠过苍穹万里。 咫尺间透过石门,掠过门外八大金刚的镇守。 就在经过两位金身罗汉,想观望这僧子之际! 两位金身罗汉霎时间睁开长久紧闭的双眼,面色惊骇。 手中层塔和铁钵顿时金光大射。 虚幻的烙印浮出,织出一面罗网阻隔了虚空。 林静闲大惊。 自己的神识如同被拘禁般动弹不得。 这时! 火海莲花台上盘坐的俊美僧子刹那间睁开双眼,眸中两朵莲花悠然绽放盛开。 一股郁结灵气猛然向四周荡开。 僧子白袍鼓荡,凝脂般的赤脚倏然向前踏出一步,俯身弯腰,一只手探入火焰滚滚的岩浆湖之中。 好像要拿出什么东西。 他双眸低垂,伸入岩浆中的手臂微微一收。 一把神光熠熠的金刚玲珑杵被他捞了出来。 忙着拘禁未知神识的两大罗汉蓦地转过头来,看着手持玲珑金刚杵的僧子大吃一惊,齐齐怒吼道:“佛来!” 轰隆隆! 一尊九尺佛影自僧子头顶缓缓镇压。 妖美的僧子岿然不动,淡淡一笑。 眉心那抹朱砂痣瞬间浓重了一分。 他一手立于胸前,另一只手握住金刚杵轻轻往地上一敲。 “非吾佛,散!” 咚! 玲珑金刚杵敲击在莲花台上,发出清脆声响。 头顶上虚幻不定的九尺佛影陡然破灭,光辉星星点点落在僧子的白袍袈裟上。 他看着面前的虚空,微微一笑道:“你来早了。” 接着,僧子双手结印,两袖翻飞,灵气汇聚。 “走!” 话罢。 僧子身前一道金光符印刹那向面前虚空飞去。 林静闲只感觉面前虚空突然传出一股大力,将他的神识往后推。 摆脱了两位护法罗汉的束缚,迅速逃离了石穴,逃离了小岛。 火浪中,莲花台上的僧子双目悠然闭上,重新盘膝而坐。 那把玲珑金刚杵也自发沉入火热的岩浆中。 两位护法罗汉相视一眼,看着林静闲神识离开的方向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异。 咔嚓! 天镜破碎,穹顶坍塌。 林静闲的神识随之湮灭。 寺庙中。 林静闲猛然坐起身来,看着四周残破古旧的光景,怔愣了半天。 他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一下腰肢,看着面前的双手合十的僧人像,嘀咕道:“真邪门...” 晨光熹微,透过门户洒在寺庙中。 林静闲有些犯愁。 他昨日答应那刘捕快要去胡不喜客栈帮他调查一下关于狐妖的案情。 可是他是吃过胡不喜客栈霸王餐的人,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林静闲转身对着身后僧像鞠了一躬,抱拳道:“就此别过。” 他一脚踏过门槛扬长而去。 在林静闲走后。 寂寥无人的寺庙竟然开始坍塌。 双手合十的僧人像碎成瓦块,和整个寺庙一同化成石屑飘落在地,了无踪迹。 仿佛这林间不曾存在过一个寺庙般。 庆安街。 胡不喜客栈。 店小二打着哈欠从楼梯上下来。 这几天他睡得不是很好。 庆安街算是泉津郡的一个比较繁华的街道了。 每日来往的旅客、商人也比较多,相对而言是非就多。 就好比昨日那几个董府客卿在客栈里打一个乞丐。 明明就是半张烧饼解决的事非要把人打出狗脑子来,还愣是打砸毁了三把凳子两张桌子。 不过后来听说那乞丐连同打人者都死了。 董府那三个打人者是被人拿剑捅死的。 其中一个更惨的好像是被人枭首了。 流了一小巷的血,惨不忍睹。 现在董家的人马正闹得沸沸扬扬,满城搜捕那杀死他们客卿的人。 因为杀人者就是在挑衅董家在青鹊街的威严。 董家在泉津郡作威作福了这么久,眼睛里本来就容不进沙子。 这次风波掀起后,他们董家必将有大动作。 不过店小二可不在乎这其中的道道。 在这乱世中他能活得这么风顺,无非是一句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第二十三章 记账先生 他活得很精明,心思也很玲珑。 就算有时唯唯诺诺了一些,但总好比过送死强! 店小二摆了摆饭铺座椅,有些心烦。 不着调的老板也就是他的大舅,日日去郡外游山玩水,当了甩手掌柜。 如今他不光端茶送饭当跑堂,还干起了负责记账的营生。 事里事外,都要他一个人忙活。 好在今日满打满算掌柜的就要回来了,要不他这店小二非得累死在这里不成。 店小二无精打采地抽掉门栓,推开门。 结果一张笑脸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亲娘嘞!” 店小二心慌慌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他看着门外的少年,提高了声音,道:“你弄啥嘞?咋又是你?!” 林静闲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你来此作甚?” 店小二带着一丝质疑的口吻,不是很待见他。 毕竟这小子是在本客栈吃过霸王餐的,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 他至今还耿耿于怀。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道:“我想在你们胡不喜客栈谋个差事。” 差事? 店小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林静闲道:“昨日我在你店里吃饭,被一个虬髭汉子将我家底尽数偷了去。” “现在我是身无分文,所以想在你们店里干个杂役,后厨帮帮工也行。” 店小二晕厥。 这叫什么破事啊? 他当即言辞拒绝道:“我们掌柜的不在,有事改日再说。” “谁说我不在?”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林静闲背后突然响起。 林静闲回头看去。 一个头戴毡帽的浓眉大汉站在客栈外的马厩旁,肩上披着一个钱褡子,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正看着这里。 “掌柜的?”店小二惊诧地叫了起来。 浓眉大汉走了过来,经过林静闲时瞥了他一眼眉心的疤痕,问道:“这咋弄的?” 嗯? 林静闲许久才反应过来,抹了抹疤痕,道:“小时候摔的。” “那还真挺会摔的。” 浓眉大汉自言自语走进客栈。 店小二紧跟其后。 林静闲兀自看了看额头的牌匾,再瞅了瞅一眼屋里的浓眉大汉,心中有些不可思议。 胡不喜? 如此文雅的一个名字是他起的? 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 浓眉大汉从后面柜子上抱下一个酒瓮,上面贴着一张四方红纸,是用浓墨写的一个大大的“仙”字。 大汉把他当成宝贝似地抱在怀里,拍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揭开泥封。 一股醇厚的酒香顿时飘溢而出,充满了饭铺里的每个角落。 大汉伸出手掌往鼻子处扇了扇,仔细嗅了嗅,啧啧道:“喝醉之人,醉美如仙。” “不愧是瓮中仙!” 他率先拿出小泥杯,斟酌了一口,抿了抿嘴,举杯对着少年,道:“小兄弟来一口?” 林静闲连忙摇头摆手,道:“年幼,不成饮。” 大汉露出惋惜的神色,将小泥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说道:“人在江湖走,哪能不饮酒?” “我这胡不喜客栈缺个记账先生,你的算盘打得可好?”大汉突然道。 林静闲愣了愣,转即露出喜色,道:“还是不错的。” 大汉点点头,上了阁楼,回头说道:“那行,你就先留下吧!” “我昨夜是赶夜路来的,一夜没睡,现在去房间小憩一会儿。” 他临了转身说道:“至于工钱的话,先一日十文钱记着,若是干的出色,日后再加。” 店小二看着上了楼的掌柜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好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好好干啊!” …… 时至正午,客栈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住宿和填肚子的旅客。 店小二庖厨和饭铺之间来回穿行,忙里忙外。 至于林静闲,就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子后,翻着客栈里的店薄。 这上面是来住宿的客人登记的信息,以及要交的银两。 不过上面记载的女客很少,大多数是往来奔波的男子。 胡不喜客栈的住宿类别和郡里的酒楼差不多,也是分为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三种房间。 天字号是上等的“暖庐”。 房间内不但有御寒用的火炉,还有各种赏心悦目的花草,极为舒适! 当然,它的价格也是一等一的高很多。 一宿就要一吊钱。 住这种天字号房间的人很少,少的那几个住户也大多是名门望族的人,或者是有名的富商。 往下的地字号房间,价格略低一些,为五十文钱一宿。 最靠后的人字号房间,则是名副其实的“凉荫”了!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住起来和客栈外的马厩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要比外面住着安全得多。 在胡不喜客栈,这样的人字号房间足足有两手之数,而且全都住进了人。 咦? 林静闲将之前一笔带过翻过去的一页店薄又重新翻了回来,指着一间天字号房间登记入住者的名字,一字字念道:“薛...乐....儿?” 女的? 他将整本店薄都翻了一遍了,才发现这一个女的。 莫非... 她就是那狐女? 林静闲精神一震,猛然将店薄合起,眼神悠悠地望向二楼中间的一处房间屋门。 砰! “一碟酱牛肉,一碟茴香豆,一碗阳春面,再来一壶瓮中仙,麻溜点儿!”一个身材彪悍的中年男子一巴掌盖在柜台上,大声说道。 林静闲从思绪中惊起,吓了一大跳,牙痒痒地说道:“知道了。” 林静闲转身从木柜上取下一瓮酒水,指着上面的红纸点了点头,道:“嗯,好酒!” 彪悍男子皱眉头看他,一把抢过抱自己怀里,扭头就走,嘴中嘟囔着:“一看就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我他妈! 林静闲在背后冲他挥了挥拳头。 林静闲走出柜台,到后院的伙房隔着帷幕说道:“贺老,再加一份茴香豆、酱牛肉和一碗阳春面。” 后厨。 一个佝偻老人应道:“得嘞!” 他手中菜刀舞动,案板的牛肉顿时被一片片割了下来,手法迅速凌厉。 果断狠辣,丝毫不拖泥带水。 由此看见。 这老人当年也必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第二十四章 腌臜 林静闲坐在柜台后,一手托住下巴,一只手在案上敲敲打打。 他看着店小二手中端着饭菜上了阁楼,忽然叫住了他,道:“仲蒙,你是要送去哪个房间?” 仲蒙是店小二的名字。 仲蒙回过头来,说道:“天字号房间。” 天字号! 林静闲突然从柜台后蹿出,一溜烟的跑上楼去。 从他手中接过饭菜,林静闲笑嘻嘻说道:“我来送,我来送,你先去歇息会儿。” 仲蒙疑惑不解地拿着肩上白巾擦了擦手,边下楼边回头看他,心里犯嘀咕。 “这小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林静闲来到房间外,深吸一口,心情略微有些激动,干咳一声,道:“薛姑娘。” 久久无动静。 “薛姑娘?” 林静闲清了清嗓子,微微提高声音。 “哎呀,叫人家薛哥哥嘛!” 屋内传来一道女人发嗲的声音。 林静闲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道:“果真是妖!” 吱啦! 屋门被打开。 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推开了门,脉脉含情地看着门口送饭的少年郎,抛了一个媚眼。 林静闲猛然后退一步,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阁...阁下可是薛...薛乐儿?” 男人对他施了个万福,阴声怪气道:“正是在下呢!” 林静闲心中一万只羊驼在狂奔。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脸色涂抹脂粉厚得都能盖一座瓦房的男子。 林静闲连忙将手中饭菜递给了他,慌慌张张下了楼。 “告辞!” 走至楼腰处的林静闲忍不住回头观望了一眼。 只见妖媚男子扭着麻花腰,迈着莲花步将饭菜提了进去。 他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 男子长相确实不俗。 本身就肤如凝脂,极其白润,涂抹上脂粉后,更是比寻常女子多出一些韵味来。 简直比女人都要好看。 要不是那清清楚楚的喉结... 林静闲一拍脑袋,暗骂自己混账。 自己一天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天字号房间。 妖媚男子看着桌上的饭篓神色严肃,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黎先生,刚才那少年可有古怪?” 床边帷幕后浮出一道人影,是一位头发稀疏花白的老人,虽是年迈,但精神矍铄。 白发老人缓缓开口道:“体内有内力,但仅仅是个九品武夫,不算古怪。” 妖媚男子撩了撩耳边青丝,说道:“昨日我不曾见过客栈有这少年,故此怀疑。” 白发老人道:“不会,谋划就你一人,不可能泄露。” 男子抿抿红唇,若有所思道:“黎先生,董府的情况可打探清楚了?” 白发老人颔首,说道:“董府不过是他们抛出的一块引人耳目的砖头罢了!” “其中最高境界的炼气士也不过是铸术境止途,公子...” 白发老人缓缓道:“可以碾死。” 男子笑了笑,极其不屑道:“连董府这种低贱的家族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手中刀?” “我想,这朝堂之上若是掀起了风浪,他们有的只能是作为虾米被拍死的余地了。” 说罢。 他怅然坐在板凳上,拈起花瓶里的一朵白菊,伤心道:“可怜我那相好的了。” “虽说是出身市井,但远比那群胭脂水粉看起来顺人心多了。” 妖媚男子惆怅道:“秋娘,说好我要带你一起走的,可是你却先我一步走了。” “放心,我一定宰了那个害你的畜生。”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胭脂盒,倘若无人地抹起了腮红。 许久,上好妆的男子冲着白发老人魅惑一笑,娇滴滴道:“黎先生,您看我这样能当上镜花水榭的花魁么?” 白发老人冷冷道:“可以,毕竟你从家门外撕下一截褪色的对联当唇彩和腮红,都可以是黄花大闺女了。” “呵呵!” 俊美男子伸出食指在脖子处轻轻一点。 原本还清晰可见的喉结顿时消失不见。 …… 庆安街。 轰隆隆! 一辆马车自南向北而来,滚动的车轮与地面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沿路的摊贩看到来车后急急忙忙向街道两侧退去。 但由于马车速度过快,还是有许多摊贩没来得及后撤。 案板上的橘子水果和蔬菜等哗啦啦散落一地。 不过摊贩的主人却是大气都不敢出,悄悄退到一旁。 马车前是一个披甲的带刀侍卫,坐在一匹良驹上,负责引路。 “吁——!” 带刀侍卫勒转马头,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来到马车旁单膝跪下,抱拳尊敬道:“少爷,到了!” 良久。 马车的帷幕被人敛起。 一个身穿锦袍的臃肿胖子挺着一个大肚子钻了出来,春光满面尽显富态,嘴上的两撇八字胡极为喜感。 那名带刀侍卫自觉跪爬到马车下。 八字胡胖子站在马车上环顾四周,像是皇帝微服私访巡查一般威风,又突然捂住鼻子。 油光满面的胖子皱眉道:“这庆安街果真是最腌臜的市井。” “一股子污秽气,莫不是要脏了老子的鼻子?” “好好的泉津郡怎会有如此肮脏的地方。” 胖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金丝手帕捂住鼻子,这才踩着人凳下了马车。 胖子来到一处匾额下,抬头看了看。 胡不喜? 胖子冷哼一声。 随行的几个侍卫率先夺门而入。 林静闲正噼里啪啦打着手中算盘核对账目。 客栈中也噼里啪啦一阵骚动。 有人酒盏落地,桌椅晃动。 他懵逼地抬起头看去,只见几名不速之客冲了进来。 周围的食客看清来人后都惊慌起身作鸟兽散。 一个臃肿的八字胡胖子艰难跨过门槛挤了进来,仿佛十月怀胎的妇人般。 胖子眼睛如同蘸油的刷子般在客栈中扫视了一遍。 店小二顿时恭敬大声道:“董大少爷!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快快里面坐,贵人光临寒店,蓬荜生辉啊!” 仲蒙他见到来人后吓了一跳,同时立马装成热情的样子,上去点头哈腰。 嘟嘟囔囔了一大堆,无非是一些谗言献媚的话。 那胖子听得倒也舒心,突然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声音尖锐,狠厉道:“是谁杀了老子的人?” 第二十五章 世道难,人心乱 柜子后面的林静闲悄悄了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扯开一角幕布溜了进去。 后院。 胡不喜客栈的掌柜浓眉大汉,正躺在卧椅里闭目养神晒着太阳,两只手交叉大拇指打着转转,悠然闲适。 根本不知道那客栈里面现在有了大乱子。 林静闲走到他跟前,贴着耳朵说道:“掌柜。” “嗯?” 浓眉大汉睁开眼睛看他。 “你道上有人不,咱家麻烦大了!” 林静闲一句话差点让汉子从椅子里摔出来。 浓眉大汉扶稳椅子把手,说道:“怎么回事?” 林静闲嘘声道:“董家的大少爷来咱家打砸抢了,你还搁这晒太阳,店不要了?” 很快,林静闲就将昨日在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可是一旁的大汉非但不害怕,反倒听得津津有味。 林静闲忍不住道:“你可有法子?” 浓眉大汉摇头,道:“我没有但是我大侄子有,那董家大少爷不过是来卖个威风,而仲蒙他对付得来。” 林静闲怔愣了一会儿,朝他竖起大拇指,道:“牛气!我也去帮你对付对付。” “诶,你别乱来啊!”浓眉大汉连忙伸手阻止道。 可是那少年已经离开了。 谁也没有看到的是,在林静闲离开后。 浓眉大汉隔空一抓,几米外石案上的那顶毡帽顿时飞了过来,罩在他的脸上,遮挡阳光。 客栈内。 林静闲小心翼翼跑到柜台下,听着动静。 只见店小二叽叽喳喳了半天。 那胖子就杵在原地频频点头,最后满意地拍了拍仲蒙的肩膀,就要离开。 陡然! 林静闲从柜台后猛然站了起来,伸手大声道:“慢着!” 仲蒙顿时脚下一个踉跄,扭头一脸幽怨地看向他。 林静闲从柜台上抱下两瓮酒水,屁颠屁颠跑了过去,眯眼笑道:“少爷,拿两瓮酒再走,不能空着手啊!” 胖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随从接过,赞许地看着少年,道:“你小子很上道,我记住了!” “走!” 董家大少爷大手一挥。 随从依次跟随离开。 “驾!” 华丽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离庆安街。 街道上的摊贩们都长舒一口气。 仲蒙摊开手掌糊在脸上,擦了擦冷汗,悠悠道:“你还给他酒干什么,多此一举。” “那不是酒。”林静闲站在门槛上翘首以盼马车离开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是啥?”仲蒙疑惑道。 “马尿。” 仲蒙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吼道:“马尿——!” 他拉了一个长音。 林静闲看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撇了撇嘴道:“放心,兑酒马尿,尝不出来。” 仲蒙哑口无言,久久无语,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 此子实在是... 胆大包天! …… 正午过后,经过董家大少爷这么一闹,客栈饭铺中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林静闲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 幕布被掀开。 掌柜的从后院来了,对着林静闲说道:“你跟我来。” 林静闲心中郁闷,但还是和他一起出去了。 二人来到一处羊汤馆,大旗上写的是“李记羊汤”。 馆子里人数不多,往来交谈者也不多。 其中一个腰间围着白布的年轻人手持着一个大铁瓢站在锅盖旁。 “小李,来两碗水盆羊肉!” “好嘞!马上就好。”戴着围裙的年轻人大声应道。 灶台前酱料翻飞,一一滚入锅中,袅袅白烟升腾。 林静闲看着那个年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却开着一家规模不算小的饭馆的年轻人。 “这羊汤馆他家的?” 大汉从头上摘下那顶毡帽,放在桌子上。 “这羊汤馆是他父亲开的,打算让这孩子接他的班。” “可是这孩子一心想要考取功名,死活不听他爹的话。” “于是在这庆安街,经常可以见这孩子慌慌张张沿着胡同跑着,他爹就在后面拿着一把笤帚追,邻里街坊都是知道的。” 大汉笑了笑。 “当年我还帮过这小子一次呢!” “咋帮的?” “快往左跑,你爹从右边截你去了!” 林静闲无语,紧接着疑惑不解道:“当个官也挺好的,他爹为啥不同意。” 大汉叹了一口气,道:“无非是世道难,人心乱。” “他祖辈上是吃过大苦的人,代代认为只要有个安安稳稳的正当行业不饿肚皮就可以了。” “至于官场,波谲云诡,风云莫测,稍有不慎就会跌足万丈深渊。” “所以,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他爹更倾向于一个捏在手中的安稳。” 林静闲若有所思,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所以他现在听了父亲的话?” “差不多。” 林静闲不知道他这个“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大汉道:“这孩子读书不错,也考取了一个功名,两年前已经赴京做了小官。” “但是他爹死了,家中还剩下孩子的一个老母亲,不得以之下回来子承父业,一直到现在。” “死了?病死的?”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敢相信。 “被衙门的人打死的。” 大汉缓缓道:“当时衙门有个朝廷下来的大官,看中了庆安街的一块地皮,要建一座私人府邸。” “不巧这李记羊汤刚好被选中,说要按一平方丈二十吊钱折算,他爹死活不干。” “这百年招牌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挣的并不快,但人熟地熟还算落个自在。” “况且,这是他要留给儿子的,儿子不要,未必以后的孙子不要。” 大汉眯眼说道:“不过人被打死后,那名朝廷下来的官员也惹上了官司,不再觊觎这块地皮了,最终落了个不了了之。” “不过呢,事情还不算完。” 大汉看着那年轻人,抽了抽鼻子。 “这孩子不相信世道有这么恶。” “有一天冬天,他冒着大雪背着行囊暗夜离开,里面装的是状告信,无奈丢下老丢下少,打算去京城里求人为他父亲报仇。” “可是,那封状告信还没到目的人的手里,在衙署里就被人拦截了下来,以至于被人揍到一瘸一拐回了家。” “他这才死了心,说自己父亲是对的,诸事不求个顺遂,只求个安稳就好了。” 第二十六章 半吊子 一旁的林静闲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久久不语。 大汉笑了笑,道:“世道就是如此,能管的人不知道,不能管的人忍气吞声。” 林静闲突然诡异地笑了笑,道:“能管的人也未必会管吧?” 大汉哑然,没有说话。 这时,那年轻人手里端着托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两碗水盆羊肉,四个烧饼。 “客官慢用。” 林静闲朝他深深看了一眼,发现他脸上有着比他这个年纪要老很多的沧桑。 大汉一把抱过碗,啧声道:“还是忘不了这一大碗的舒坦!” “小子,这汤五味,鲜、香、咸、酥、甜,但还差一味。” 他一脸神秘莫测地看着少年。 林静闲疑惑道:“还差啥?” “烫!” 说罢。 汉子一手端碗,一手用筷子按住碗底的肉片,一大口羊肉清汤滚入食道,双眼紧闭的一声嚎叫。 俩字。 通透! 这水盆羊肉,羊骨砸断铺在锅底,煮熟的羊腩肉切片,加入高汤,旺火烧沸。 最后撒上葱末,两个烧饼,一个夹肉,一个泡汤。 林静闲也学着汉子稀里哗啦埋头吃了起来。 很烫,但很爽! 过了一会儿,汉子将碗往桌子上一砸,几乎大吼道:“老板,结账!” 年轻老板坡脚走过来,笑道:“胡老板,老样子,四十文钱可以了。” 汉子从兜里挑拣出四十文钱,腾身喊着林静闲离开了。 没多给也没少给。 “你要带我去哪?”林静闲看他朝着与客栈相反方向走着,疑惑不解说道。 汉子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家老爷子是不是叫林东山?” 林静闲骤然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汉子自言自语道:“我和你家老爷子有过交情,他是做烟草生意的,曾在我客栈住过一宿。” “他这个人...” 他憋了老大一会儿,才吐词道:“很有意思。” 汉子不知从何处变来了一根用小楠竹做的旱烟管,从破旧泛黄的烟袋里掏出一些稀碎烟叶放入其中。 他的手指在管头捻了捻,顿时从里面冒出缕缕烟气。 “你是炼气士?”林静闲惊呼道。 汉子甩了甩手指,非常淡定地说道:“半吊子炼气士罢了。” “几天前,我曾去过你们莲花镇游山玩水了几日,恰巧碰到你家老爷子。” “说是你尚年幼,许多事情应付不来,便下了逐客令,让我回泉津郡多照顾你几天。” 林静闲沉默,突然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是你要照顾的那个人?” 他好像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之前他去胡不喜客栈去求个差事,这汉子竟然一口答应了,连他的跟脚都没问。 汉子转过身来看他,撇嘴道:“怎么?” “你言外之意是你不是林东山的孙子?” “还是你已经有本事到了可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董家,而不需要我照顾的人?” 林静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劲道:“两个都有。” 汉子遥遥头,叹道:“在你进客栈的一刹那,还记得我曾问过你眼角的伤哪来的吗?” 林静闲眼神一凝。 他在客栈确实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而自己当时只是把他所问当做普通人的好奇心罢了。 没想到却别有用意。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奇异疤痕,你认为我还不足以确认嘛?” 汉子神态自若道:“至于我如何知道你与董家有过节...” 他忽然反过来瞅着林静闲,笑道:“你真以为你那两瓮马尿是灌得神不知鬼不觉?” “在院子找到晒太阳的我后,见我无所作为,在进去客栈之前反而是偷偷转到院子无人看到的拐角。” “悄悄从屋脊翻出门外,然后从马厩里拎了个桶接了些马尿。” “紧接着又偷偷折身回来溜到柜台下,找了个空酒瓮倒了进去,再找个装满酒的酒瓮对半掺,正好凑成两瓮兑酒马尿。” “马踏飞燕用的不错,两瓮倒也不显得寒酸。” 浓眉汉子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浑散无形。 林静闲眼神一凝,自发离开他约莫半尺之远。 不知是在忌惮,还是在躲避他那呛人的烟气。 汉子愣了愣,将旱烟管从嘴边拿开,笑骂道:“刚好半步距离,你小子不会是想崩我拳吧?” 林静闲咽了口唾沫,突然伸出手揉脸笑道:“你要帮我?” 汉子忽然停下了脚步,拿旱烟管指了指前面,说道:“喏,那是我曾经在泉津郡置办的一处宅子。” “本来打算是养老的,你在泉津郡的这几天便先借予你了。” 林静闲顺着烟杆指的地方看过去。 西桥河畔。 一座极其隐秘的屋子夹杂在芦苇荡中,成群结队的野鸭子在附近来回游啊游。 用来藏身躲避厮杀最为不错。 至于汉子所说的那用来养老的破烂屋子... 看起来一副遇雨漏雨,见风钻风的模样。 他自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话。 林静闲乐了,笑道:“你不看好我?” 汉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呔!” “小毛蛋孩子别初入江湖就葬身江湖,万事留有余策这话永远不腻!” 余策? 林静闲身体猛然一震,精神恍惚,眸中光影虚幻不定。 汉子仿佛没有注意他这副模样般,悠悠道:“江湖很深,深到一个街头乞丐都可以送给你两个字。” “江湖也浅,浅到董家都能在那青鹊街横行近百年。” “江湖最要切忌的是,不要让你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有迹可循。而当你做不到这一步的时候...” 汉子顿了顿,道:“那乞丐送你的那两字确实该听上一听。” 说罢。 他转过身去晃晃悠悠地上了桥。 林静闲精神恢复正常,转身问道:“我看你不像是半吊子,你有多强?” “呃...” 汉子看着他,挠了挠头顶,有些尴尬道:“比你家老爷子弱那么一丢丢吧!” “行了,你先自个回去。我去逛逛,还有些事要做。” 看着汉子逐渐消失的背影,林静闲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一丢丢我哪知道是多少,不过那不还是个半吊子嘛?” 因为林东山在万山药铺就曾对他说过,他自己就是个半吊子炼气士。 第二十七章 宵禁 汉子走到了拱桥之上,看着桥下拥挤的高大芦苇,久久不说话,只是一口口抽着烟叶,再一口口地吐出。 如此循环往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芦苇竿突然晃动。 原来是一个小木筏从中穿过,悠悠扬扬。 这时,芦苇竿被两只修长的手拔开。 一个涂满胭脂的娇俏男儿郎的脸从中探出,冲着桥上的汉子笑着,招手道:“你好呀!” 汉子不屑地笑了,说道:“你是还不放心那给你送饭的少年,所以故意跟随他一路来这?” 胭脂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之色地说道:“你打算放过我嘛?” 汉子打了个哈欠,手中旱烟顿时消失。 他将双手负后,叹道:“董家胖子的命归那小子,你拿不走。” 胭脂少年听到他说的话后,眼神骤然凌冽,冷声道:“是他杀了秋娘?” “昂?” 汉子拉了一个长音,脚尖悄无声息地往前滑了滑。 涂满胭脂的少年言辞否决,当即严肃说道:“归我!” 呼哧! 西桥上汉子的身影霎时间消失。 一阵狂风摧折芦苇荡,向那只竹木筏迅猛吹袭过去。 就在风刃即将挥到少年身上的一刹那! 一个白发老人从胭脂少年背后浮现,大声说道:“多有得罪!” 砰! 白发老人一脚踢在少年后背,将其踹入湖水中,顿时没了身影。 约莫过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少年猛地从水面浮出,脸上的妆都花了。 此时,他没好气道:“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踹我之前打声招呼?” 白发老人单脚立于芦苇尖儿上,冷声道:“那声招呼不是对你打的。” “你...” 胭脂少年愠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巴掌挥在路过的野鸭子的头上,将它打了个底朝天。 “嘎嘎!!!” 不过当他看到之前脚下的竹木筏在那股狂风刮过,碎成木屑浮在水面后,不禁睁大了眼睛,顿时有些悻悻然地闭了嘴。 …… 胡不喜客栈。 林静闲一人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柜台后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店小二仲蒙在擦拭桌子,期间喊他搭把手他也不理会。 只见林静闲神色阴郁,寡欢不言,仿佛遭到了极大的挫折。 林静闲趴在柜台上,眼睛看着地面,眉头皱着,挤扁了鼻子。 突然! 客栈里走进了一个罗裙少女,梳着青涩的垂桂髻,插着一支金花玉簪。 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轻绿素衣的丫鬟,为罗裙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 二人经过林静闲没有说话,顺着阶梯上了阁楼,进入了一个地字号房间,然后掩住了门扉。 林静闲忽然身躯一震,翕动着鼻子仔细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隐隐钻入口鼻之中,沁人心脾。 这时,店小二仲蒙猛地靠了上来,一只手肘倚在柜台上,冲着林静闲坏笑道:“怎地?那女子生的好生俊俏否?” 没等林静闲回答,仲蒙看着那地字号房间自顾自地说道:“那女子来这客栈住了有好些时日了。” “看装束应该是大家闺秀,但并非是咱泉津郡中的大家,应该是来自别的州郡。” “不过毕竟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家里人怎么会敢让她孤身一人在外,再说还带着一个小丫鬟。” 孤身一人? 林静闲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她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奇怪之处?” 仲蒙一脸懵圈地看着他,脸色突然变得匪夷所思起来,猥琐道:“作甚?你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 仲蒙一摆手,道:“没门!” “人家是千金小姐,咱就是个乡沟沟里的糙汉子,野猪可吃不了细糠馁!” 林静闲看都没看他,直接一脸砸在了柜台上,闭上了眼。 仲蒙眼看自讨无趣,也就转身离开去了马厩拎桶喂马。 待仲蒙走后。 林静闲趴在柜台的脑袋转了转,正好盯着阁楼上的那个地字号房间。 寺庙的刘捕快曾对他说过。 他在董府围剿狐女时,打过一个照面,闻见狐狸身上有兰花香气。 又说这客栈中的一个女子身上的香气与之有出入,所以让他暂时潜伏在胡不喜客栈确认这女人是不是狐妖所化。 林静闲也并非多管闲事之人。 只是听说这狐女与董家三少爷有情事,于是看看能不能从狐女这里打探一些董府的情况。 至于刘捕快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可从来没听进心里过。 这狐女又不是害人的大妖,他没必要去找麻烦。 现在是青天白日,他也不好动手,只能等到她们外出的时候再思量三分。 果然! 到了黄昏,不住宿的食客陆续离开。 地字号房间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那名罗裙女子慢慢走下阁楼,身后跟着的青衣丫鬟也随着走来。 林静闲若无其事地走到门槛处,抬头看了看渐渐暗下去的天幕,喃喃道:“要赶在亥时之前回来。” 泉津郡,从七日之前便开始执行宵禁。 之前不曾有过。 向来“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平时日,犹是笙歌彻晓闻。” 因为近来这几日青鹊街董府闹妖,衙门开始实行宵禁。 不再有那“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的景象。 衙署规定: 每天晚上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就擂响六百下“闭门鼓”。 每天早上五更三点后,就擂响四百下“开门鼓”。 凡是“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就触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 如果是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才可以得到街道巡逻者的同意后行走,但不得出城。 虽说是衙门的宵禁令下达了,但市井坊间的百姓并无太大心情波动。 因为这宵禁令,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世安王朝默认废除了。 如今泉津郡地方衙门重操旧规,也只是因为闹妖的缘故。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宵禁令就会自发收回。 在世安王朝的管辖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少有夜盗之事。 况且,现在稍大一些的城郡,夜间也都在进行贸易,所以就宽松了许多。 第二十八章 武林正义 林静闲趁仲蒙没注意,扶着木门就溜了出去。 也不是怕他发现什么,只是懒得解释什么。 落日的余晖倾泻在庆安街街道。 道路两旁的摊贩收了摊,都准备回家了。 罗裙女子顺着街道一路向城南的方向走去,步履缓慢。 身后的青衣丫鬟不紧不慢地就跟着她走。 二人有说有笑。 林静闲悄悄尾随,打算一探究竟。 很快,二人就出了庆安街,来到了城门口。 林静闲一路跟到这里,皱眉道:“这难道是要出城么?” 可是这快到了亥时了,城门还有官府的衙役看守。 这还能出得去嘛? 糟糕! 林静闲惊讶地发现,自己刚一走神,那一女子和丫鬟不知何时就走出了城外了。 他迅速走上前去,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哎哎哎,干嘛的?” 一个看守衙役拦住了他,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这么晚了,不知道城中现在执行宵禁令呢?还往外跑。” “说,你是什么人!”衙役恶狠狠地看着这行踪诡异的少年,厉声说道。 林静闲笑呵呵说道:“大人,我想出去撒泡尿。” 林静闲自知此番失算了,肯定是出不了城了。 所以随意胡诌了一个理由。 “啥?” 这名衙役掏了掏耳朵,一脸难以置信。 谁他娘的大晚上出城就是为了撒一泡尿? 糊弄鬼呢! 衙役皱了皱眉头,不自觉往后退了退,说道:“你是什么来头?” 其实衙役也心中暗自发慌。 敢这么嚣张说话,可别是董家的人。 毕竟,现在泉津郡整个衙署官场,大部分都是董家的人。 他一个小小的官吏可惹不起。 衙役已经做好赔礼道歉的准备了。 “胡不喜客栈的一个记账先生。”那少年一脸单纯地说道。 “哎呦我这暴脾气!!!” 守门衙役当时就来了气。 他当以为什么人呢? 原来就是个小百姓,还敢在这故弄玄虚。 信不信老子抓你进去吃几年牢饭? “让他出去。”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一袭华裳锦衣的俊逸年轻人从后面走来,捏着衣袖,意态闲适。 衙门转过身去,看清来人后当即抱拳尊敬道:“小的见过董胥吏!” 董? 林静闲看了过去,眼睛一凝,脱口而出道:“是你!” 一张消瘦而又刚毅如刀削的脸庞,如鸷鹰般锐利的目光。 这人... 正是当初在庆安街巷子里执剑斩杀董家三个客卿的青衫客! 怎么会? 而且刚才听这守门衙役说他还姓董。 难道是巧合? 林静闲说道:“你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男子摇了摇头,在胸前悄悄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林静闲顿时了然,没有说话,当即转身就走,越过了城门。 那名看守城门的衙役真是无语,心中无奈。 这少年虽不是董家的人,却是一个关系户。 被衙役叫做董胥吏的男子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去了。 出了城的林静闲神色有些沉闷。 他知道,二人早晚有一天还会再见面,有许多没说的话都是要说出来的。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 这一天不会太遥远,就在这几日... 城外,掠过羊肠小道就是一片荒林,与林静闲来时的路并不相同。 林静闲站在原地闭上双眼。 眼角的莲花疤痕闪现一丝灵光,紧接着他感受到自己的六根变得无比灵敏。 他鼻翼翕动,前方的森林深处遥遥传来一抹淡淡的兰花香气。 下一刻! 林静闲猛然睁开双眼,步伐迷乱,施展出了身法马踏飞燕,身影瞬间掠入深林中。 树木震动。 林静闲脚踩在树干,微微曲腿,便弹跃到另一棵树木枝干上。 宛如一只轻身的飞燕,身形却快如骏马,瞬间一头扎入茂密丛林深处。 砰! 林静闲如同一道流矢砸在地面,脚下地表崩裂,出现了一个深坑。 他微微喘息,将缠绕在手腕上的一根杂草拽下,眯着眼看着这里周围环境。 密林深处。 一个二十丈长的半圆湖泊坐落在柔和的月光之下。 湖泊周围长满了白色的兰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时,渐渐有雾气从湖泊中央慢慢升起,很快就将周围的兰花弥漫其中,滋养着它们。 林静闲深吸了一口气。 迎面而来的雾气沁人心脾,吸入后神清气爽。 他喃喃道:“这就是天地灵气么?” 就在这时。 他湖泊对面的林间陆续走出两道人影。 正是那罗裙女子和青衣丫鬟! 罗裙女子此时面容掩在一块白纱之下,模样看不真切。 那丫鬟正与他遥遥相对,撅着琼鼻,两手掐腰怒斥道:“呔!你是哪家的浪荡登徒子?” “不但跟着我们走了这么远,怎地还盯着我家姑娘这样看,真是船上打伞,没天没地!” 林静闲捏了捏大腿,一脸麻烦地呲着嘴看着对面,觉得这小丫鬟真有趣。 “姑娘,你也别怪我一直盯着你家小姐看。” “只是我看你家小姐妖气缠身,这未必是人啊!” 披着头纱的女子在听到他的话后身躯明显一震。 林静闲将这一切收入眼中,暗中握紧了拳头,心中猜的应该没错了。 同时他略微还有一丝紧张。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山泽精怪,还晓不晓得打得过呢! “你是谁?” 白纱下的女子声音颤抖,带有些许慌张。 旁边的青衣丫鬟也眼光变得冷冽起来,一把袖中断刃从衣衫中滑出,被她握在手中。 林静闲灵机一动,抱拳朗声道:“在下胡姓,名字取自‘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中静闲二字。” “虽是一介莽夫,但行事都为了武林正义。”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我胡静闲。” “因为我胡静闲,就是专门为了了结恩怨的人。” “幸会幸会!” “胡静闲”再次抱拳。 那青衣丫鬟听后张了张嘴,扯了扯轻纱女子的衣角,小声说道:“小姐!” “那人好像是个傻子诶,我们不要理他好不好?” 傻...傻子? 林静闲六根敏慧,当然听得见那个头矮小的小丫鬟在说什么。 第二十九章 落水绣球 林静闲眼神凝住,嘴角颤抖。 他当即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这个小丫鬟,暴怒道:“小鬼,你敢对长辈不敬?” 小丫鬟被他听到了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抻出脖子,扬起下巴道:“你说谁小鬼嘞?” 一把袖中短刃被她在面前晃了晃,清亮的月光洒在上面泛起阵阵寒芒。 罗裙女子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管她一脸委屈巴巴,对湖泊对面的少年说道:“你是为了恩怨而来?” 林静闲点头说道:“董府妖事的始作俑者是你吧?” “原来你是为此而来,董家的人?” 白纱面罩下的声音略微冷硬。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道:“我不是董家的人,我想让你把在董家发生的故事始末都告诉于我。” “小姐,我看此人面相不善,应是大奸大恶之人,莫要同他讲,看我亲手了结他!” 青衫小丫鬟面若冰霜,甩起袖袍,一手攥住短刃,一只脚踏入湖泊当中。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看似柔弱的小丫鬟竟然可以做到湖面奔行,水不沾衣,宛若蜻蜓点水,朝少年所在的方向疾驰逼近。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腾身飞入湖面上,也朝着她捏拳冲去。 “不知小丫头你身板硬不硬,先吃俺老胡一拳探探底,看看抗不抗揍!” 小丫鬟尽管看起来年纪小,但这水上功夫丝毫不弱于林静闲。 速度竟比他的马踏飞燕还要快! 突然! 一阵狂风涌来。 湖泊周围的雾霭顿时被牵动引来,遮掩住了林静闲面前的水面。 林静闲惊悚。 妖怪也是可以使用灵气的么? 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这以他为中心簇拥而来的雾气,不是术法,但也是用天地灵气牵引而来,是在刻意针对他。 陡然! 一丝寒光从他面前的雾气中闪现。 林静闲当即心头一跳,反应敏捷,身体矫健,直接一个翻身,快速躲避了出去。 不过因为这一躲,身体平衡就被打破了。 林静闲整个人瞬间栽入了湖泊中。 咕咚! 一个不大大小的浪花猛然惊起,又眨眼间散开汇进湖泊,泛起阵阵漪澜。 “呼!” 林静闲从湖中钻出头来,大口吸气。 然后,他两掌迅速拍打在湖面,身躯立马从水中飞出,脚踩浮萍,几个腾跃间返回陆地。 可是当他的脚刚落地! 白雾笼罩的大树枝干上一双清亮的眸光盯住了他,从空中俯冲而下,同时一把短刃清辉萦绕。 林静闲脸上浮出难言的惊容,脚踝一拧,侧踢在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借势滑离原地。 躲开这一击,马踏飞燕的功劳不可沉没。 要是常人一脚踢在这么拳头大小的石头上,八成会一脚踢烂,但同样不会躲开这犀利的一击。 林静闲暗自心惊。 这丫鬟的心思好生敏慧。 知道他会从湖泊中返回原地,竟然早他一步挂在树上,等待他放下心来来个致命一击。 或许... 刚才湖泊中的那一刀根本就是个幌子!!! 在他躲过后,锋利的短刃打在那块青石上。 火星乱溅,擦中地上的土石,摩擦声刺耳,令人觉得发瘆! 林静闲忽然肩膀一痛,伸手摸过。 肩膀衣衫处竟然有一道将近半寸长的口子,有淡淡的血迹浸染。 他背脊发寒。 如果不是他刚才反应迅疾,被这短刃正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整个肩膀就废在这里了。 迷雾中,一个手持刀匕的小女孩缓缓走出,金色瞳孔灿灿,野性十足,身上带着戾气。 出来了! 林静闲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本以为看是个小姑娘,没动用全力,想下手轻一些。 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比他自己还心狠手辣。 林静闲歪了歪脖子,攥紧了拳头,眼睛微眯。 呼! 林静闲身影化为一道光影骤然向小丫鬟所在的地方奔来,沿路破空声不断。 好快! 小丫鬟心头一颤。 林静闲身影消失的一刹那,就有一只拳头冲散雾气迎面而来。 难以琢磨踪迹,她只好硬着头皮将短刃横挡在身前。 林静闲嘴角上扬。 她中计了! 若是她敢横下心来以刀刃对着自己,他自然是不敢轰过去。 所以他在赌,赌这小丫鬟心思不够果断,赌她没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勇气。 事实正明他赌对了! 小丫鬟果然以刀身横对自己的拳头,是见到凶猛一击下意识的动作。 可是... 挡得住吗? 轰隆! 一声剧震传来。 小丫鬟的身后的树干上摔了下来。 她是被一拳给崩飞的。 “咳咳...” 一丝血迹从她口中咳出。 当她看到林静闲缓缓走来后,慌忙摸起身旁的短刃,两只手握住对着林静闲。 不过小丫鬟绝望地发现刀身上布满了碎纹,仿佛下一瞬就会崩碎散落在地。 “杏儿!”湖泊对面的罗裙女子双手死死捏住裙角对着这里凄惨大喊道。 罗裙女子两只手扬起,开始结印。 周围的灵气涌动,挤压着雾气向这涌来,想要将林静闲笼罩其中。 小丫鬟愣了,喃喃道:“小姐...” “嘁...” 林静闲冷哼一声,双腿微屈弹起,蹦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然后再次弓腿,若离弦之箭般朝罗裙女子的方向射去。 因为这次他没有踩到湖面上,不用刻意保持平衡。 所以他现在的速度很快,两个呼吸间便与罗裙女子咫尺之间相隔。 林静闲稳稳落地,一巴掌将她还在牵引的双手拍开。 很奇怪。 她的手很软很凉,但力气很小。 丫鬟明明这么强,她这个小姐却弱得过分了。 只见湖畔的林静闲在将她的手拍落后,一只手拽住她的衣襟,将她拎起,然后在原地旋转了三圈。 “走你!” 林静闲抓住衣襟的手猛地松开。 那结印未果的女子顿时如绣球般被抛向半空中。 罗裙女子惊慌失措,两手两脚在半空中扑腾,模样傻透了! 轰咚! 一个比之前林静闲激起的好要大的浪花骤然炸起。 硕大的水珠哗啦啦砸在水面上,落在陆地上,撞得满地兰花洋洋洒洒。 林静闲抬起一只手掌放在上眼眶观望,见到如此大的浪花后不禁拍手鼓掌。 第三十章 缘由 他冲着湖泊对面的丫鬟喊道:“喂,我腕力还不错,快去湖里捞你小姐!” 树干下的丫鬟在看到自家小姐被人当做绣球抛到水里后,眸子里寒气凛冽。 她竟然不顾后背的伤痛,腾地站起身来,大步向湖泊跑去。 砰! 小丫鬟一个猛子扎进湖泊中,不见了身影。 咕咚! 咕咚咚! 林静闲侧耳听着,湖中好像传来吞咽声,挠了挠耳鬓,不禁呲牙道:“不应该呀?” 说罢。 他束紧了衣服,挽起袖子,刚想入湖救人,就发现水面砰然炸开。 一只浑身湿漉漉金黄毛发的小猫浮出水面,嘴里衔着溺水女子的裙角,两只爪子奋力向前刨水,想要带着女子游回陆地。 但奈何它身躯过小,拉人回岸极其费力。 原来这小丫鬟是只猫妖! 林静闲叹了口气。 这下好像自己做错了事。 他脚尖点水,眨眼间来到一人一猫的旁边。 只见他一把捞起女子衣带,将她提起,另一只手抓住金黄毛发的小猫夹在腋下,几个起伏来到湖泊对岸,将她们放在树干下。 “喵呜——!” 在林静闲放下她们的一刹那! 湿漉漉的小猫立刻扭过身来,将罗裙女子挡在身后,朝着林静闲呲牙叫着。 颈部的毛根根倒竖了起来,像是在护主。 林静闲看着倚着树干昏迷不醒的女子,暗自着急。 任先生怎么说来着? 说是见遇水但溺者... 怎么来着? 林静闲蹙眉,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都怪自己当时在学堂上没好好听讲,遇事只能干着急。 掐人中! 对,就是掐人中! 林静闲猛一拍大手,不管挡路的小猫,直接踏步上前去,来到昏迷女子身旁。 溺水女子全身湿透,身上就穿了一件轻纱似的罗裙,浸湿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那凝脂般光洁的肌肤。 可是林静闲却不敢起丝毫邪念,救人要紧! 毛发跟绸缎子一样光亮的花猫一口咬在林静闲的手臂上,锋利的牙齿深入血肉,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下。 不过林静闲却像是忘了疼痛,没有甩开小花猫。 他单膝跪地,伸出另一只手,用大拇指摁住女子的琼鼻下,余下四指扣住她柔嫩的下巴。 微微用力... “哇!” 女子柳眉微蹙,张嘴一口湖水吐出,刚好吐在了正对着掐她人中的林静闲脸上。 林静闲露出喜色,抚了抚小花猫的毛发,将它的猫口拔开,然后自己迅速走进了深林。 深林中,林静闲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他略微曲腿,整个人掠向枝头,一动不动。 罗裙女子悠悠醒来,缓缓睁开双眼。 当她看到面前的小花猫后,欣喜地一把将它抱入怀里,高兴道:“杏儿!你没事太好了!” 小花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女子的面颊,然后扭头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眼眸中微光闪烁。 过了一会儿,小花猫闭上眼睛,躺在女子怀中身体缓慢起伏,睡着了。 罗裙女子抱着小花猫,手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它的毛发,眼神放空。 她呆呆地看着兰花簇拥围绕的湖泊,久久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罗裙女子也有些困了。 正当她准备闭上双眼时,突然背后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嘿!” 罗裙女子扭头顿时吓一大跳。 她站起身想离这个去而复返的少年远一些。 结果她刚一后退被地上的一颗石头绊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呀...” 林静闲捂脸。 他实在是服气。 之前他就看出了这个被叫作小姐的实力还不如一个丫鬟强大。 但这时又被一颗石子给绊住了脚,实在是蠢得可以。 坐在地上的女子身子往后缩了缩,泪眼婆娑低声说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林静闲无奈,想要上前扶她一把。 谁知她连忙用手撑着身子往后退去,惊恐道:“你别过来!” 林静闲摸了摸鼻子。 他来之前就没打算对她们二人动手,只是想打听打听董府的情况。 听说这狐女与董家三少爷有些关系,应该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如果不是那小丫鬟率先动手,他也不会动手。 如今到了这种局面,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林静闲又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她。 只见罗裙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朝林静闲脸上扬去。 毫无防备的林静闲顿时吃了个满脸灰。 “呼!” 林静闲吐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 他低头掸去衣袍上的灰尘,刚准备出口教训她一顿,迎面而来又是一把灰尘。 林静闲顿时大恼,身影一闪而逝。 罗裙女子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自己的手腕就被那少年给攥住,动弹不动。 “嘘!” 林静闲对她竖起一根手指。 “我这次只是找你打听一些关于董家三少爷的事情,没别的意思,更不会伤害你。” 林静闲属实有些无奈。 他特别想给这个狐妖一顿暴揍。 可是偏偏罗裙女子眸中泪光闪烁,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 罗裙女子怔愣住了,抽回拳头,弱弱道:“你不是来捉我们回去的?” 林静闲含笑摇头,道:“我与董家非亲非故,也不是衙门中人,你不必慌张。” “对了,还不知姑娘芳名叫什么?” 罗裙女子挣开他的手,走到湖畔兰花丛里蹲下,失落道:“狐钰。” “我本是一只狐妖,十年前还不曾幻化人形,被打猎的人类捉到后卖到了泉津郡集市,是董家的三少爷发现并救了我。” 狐钰那袖子擦擦泪水,眼神迷离道:“他当时还小,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身子也虚弱。” 狐钰思绪纷飞,遥想曾经,将一些事情娓娓道来。 年幼的她被猎人捉到了布袋里卖给了做皮草生意的商人。 从那之后,自己就被关在集市上的铁笼里。 日日哀叫,毛发不再光泽水润,可是无人理会。 直到有一天。 一辆华贵马车轰隆隆来到集市。 一个病态虚弱的锦衣小孩从马车一跃而下,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这时,马车上又下来一个比他高一头的男孩,也是锦衣玉服,像是大户人家。 第三十一章 人妖殊途 那个高他一头的男孩弯腰扶起了他,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阿弟,要小心一些哎!” 小男孩指着关着狐钰的笼子大声说道:“二哥,我要这个!” 之后,铁笼子被打开后。 小狐狸兴奋地叫着扑进了小男孩的怀里,亲昵地在他苍白的脸上蹭了又蹭。 狐钰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小男孩生病了!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声。 马车来到了城外。 小男孩一手扶住马车,一手怀抱着小狐狸,来到野外。 他将小狐狸放下,疲惫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小男孩笑着说道:“小狐狸,以后要小心一些嘞!” “莫要再被人捉到了,因为我可能过几日就会死了,没法再去救你了。” 然后,被他叫作“二哥”的男孩将他一把抱上马车。 小男孩站在马车上,冲她挥挥手,大声道:“小狐狸,你要保重哦!再见!” 车铃马嘶声渐远。 荒野外的小狐狸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睛闪烁。 狐钰摘下身边的一株白里透红的兰花,心乱神伤道:“后来我幻化成人,发现这湖泊周围的兰花是一种灵草,能蚕食天地灵气。” “无论是对人类炼气士还是妖怪来说,都是大补之物。” “我得知当年救下我的少年并没有死,而是苟延残喘至今。” 狐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林静闲,淡淡道:“他是董家三少爷——董明煦。” “我暗中潜入董府,告诉他了我的来历。” “并且告诉他,我就是他当年救下的那只小狐狸。” 说到这,狐钰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很高兴,说...” “谢谢你能来见我。” 狐钰眸光闪动,道:“我将自己带来的一株灵兰给他吃了,发现这灵草竟然可以延缓他的病情。” 紧接着,她又摇摇头。 “但是却无法治愈,病根依旧在。” “董明煦估计只剩下两三年的活头了,所以我就日日从这湖泊采下灵兰,为他送去。” 狐钰抬头看着湖泊,仿佛能从中看到一些昔日景象的倒影。 直到有一天! 董明煦突然抱住狐钰,可怜兮兮地说道:“狐钰呀!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 “除了二哥,你是第二个真正对我好的人。” “我好害怕,害怕你也像二哥那样与我渐行渐远...” 狐钰说到这,两行清泪从眸中流出,哽咽道:“过了一日,我才知道他说那番话的用意。” “原来他是想打开体内灵渠,成为炼气士,借此延续生命,想多和我在一些时日。” “可是!” “连体魄强健的人类都不一定能开灵成功,他身子又这么弱,失败动辄命丧黄泉。” 林静闲皱眉道:“那结果如何?” 狐钰苦笑着摇摇头。 “毫无例外他失败了。” “虽然没有死去,但身子比吃灵草之前更加虚弱了。” “董家的人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强行拆散我们俩,并污蔑说是我害了三少爷。” 林静闲不禁叹了一口气。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狐钰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那静默不言的少年,咬牙切齿道:“董家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三少爷的死活!” “他们只是想捉到我,从我口中逼问出这长满灵草的湖泊的下落。” “因为这对他们家族中的炼气士有益处,而且可以用来贸易,这能为董家谋取巨大的好处。” 林静闲眉头紧皱。 所谓闹得满城风雨满城尘的妖事,竟然是他们自己的狼子野心。 而且... 从狐钰的话中可以知道。 那三少爷身体羸弱,并非像董家其他人那样是大恶之人。 还有... 那神秘的二少爷... 林静闲怜悯地看着蹲在兰花丛中泣不成声的女子,轻声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狐钰用裙袖擦了擦泪水,指甲在披散的头发上划过。 一缕青丝被她截断。 然后,她从怀中掏出一株兰草,将青丝绑在上面,递给了少年。 “这株兰花是所有花中灵气最浓郁的一朵,应该可以延长三少爷半个月的寿命。” “至于这缕青丝,我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希望他能好好珍藏,这是我对他最后的情谊。” 狐钰抹净了眼泪,淡淡道:“如果你能见到他,就帮我稍给他。” 林静闲看着手中缠绕着一缕青丝的兰花,揣入怀中,道:“你甘心吗?” 狐钰眼眸低垂,虚弱疲惫道:“人妖姻缘难成。” “我记下了!” 说罢。 林静闲双腿微屈,腾身起伏间消失在深林之中。 亥时已过,城门紧闭。 林静闲抬头看了看星空夜色,一下跳上了枝头,倚靠在一棵高耸的乔木上。 他向城内冷眼看去。 一片灯火通明中,金碧辉煌的阁楼春色弥漫。 尤其是青鹊街的方向,一座面积庞大的府邸巍峨坐镇。 他有些迷茫,同时有些气愤。 自从出了莲花镇之后,外界的一切都让他不断对这个世界发生改观。 所有的光怪陆离都看起来那么合情合理。 这让他心惊。 让他无可奈何。 甚至让他有些分不清对错。 他第一次觉得,任先生对他讲的那些道理... 不够用。 想不劳而获的劫匪,却心甘情愿当半个月的麦客为自家的婆娘打一只好簪子。 林静闲才知道。 这世界上竟然也有这种善恶参半的人。 胡不喜客栈店小二仲蒙,为了活下去而去忍气吞声。 林静闲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瞧不起他。 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你不能因为二人活法相差甚远,便对这个人冠以恶名。 街头流落的讨饭乞丐,苟且活了大半辈子,默默承受着所有人的恶。 最后乞丐死了。 因为相比于仲蒙,他没有半点儿的身份地位。 这点让他在这个世道上更难活下去。 为了尽可能看到一个人的所有劣根,面对近在咫尺发生的惨事选择袖手旁观的青衫客。 在事后斩杀了他所认为该死的人。 这让初出茅庐的少年感到很迷惑。 难道事情发生后还能像原来一样变好么? 世人叫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认为人妖殊途。 第三十二章 击鼓鸣冤 人即是善,妖即是恶。 可是林静闲却看到狐妖为了报答男孩的恩情而三番五次出入险地。 面对虎狼之心的人类却只能节节败退,最终逃匿荒郊野外。 世人言之凿凿,更让自己心惊胆战。 难不成是我自己黑白不分,是非颠倒? 林静闲坐在枝头。 他第一次想了这么多。 许久,林静闲从腰后拿出那只刻着“静闲”二字的檀木曲笛。 伶仃少年迎着风,和着月,悠悠地吹了起来。 笛音婉转,余音绕梁。 春风秋月,最容易勾起人们心底久藏的情愫。 但这人世间自由情痴,可并非由风月而起。 …… 翌日清晨。 林静闲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树上飘然落地,两手负后,一步一步向泉津郡城门走去。 他今夜几乎是一夜未眠,仅仅在枝头上小憩了半个时辰。 而且时而寒风迎面,刮得他瑟瑟发抖。 现在他精神萎靡,不禁伸手打了一个哈欠。 林静闲慢悠悠地去了城口。 卡关的还是昨日那个衙役。 只不过那个衙役手里捏着一张烧饼,边查视周围情况,边啃咬这手里的烧饼。 “嚯,这不是昨日那位先生吗?是办完了差事回来了?” 见到林静闲过来,衙役赶紧替他放行。 林静闲冲他招了招手,耷拉着脑袋往庆安街的方向走着,没有搭理那个衙役。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客栈睡个回笼觉。 “阿嚏!” 林静闲耸了耸鼻子。 在树上好像吹伤了身子,得了风寒。 他搓了搓手,心道:“得找那胡老汉要点工钱,去庆安街上的药铺子里抓几味药来吃吃。” 衙役看着他狠狠咬了一口烧饼,注意到了他的两个黑眼圈,自言自语道:“说是去撒泡尿,难不成是去喝了一夜的西北风?” 这时,城外来了一辆骡车。 车上装满了麻袋,压得轱辘吱呀响。 “诶诶诶,干嘛的!干嘛的!!!” 衙役赶紧上前去阻拦。 赶车的男子从车上一跃而下,将腰间悬挂的董家佩饰递给了他。 赶车男子掀开一角麻袋,低声道:“这是给董家送的烧饭的油面,过几日董家老爷寿辰上要用的。” 衙役看了看手中腰佩,确实是董家的没错。 他又上前瞥了一眼麻袋,惊讶道:“这么多?” 赶车的男子笑了笑,悄悄比了个大拇指,道:“董家!” 林静闲在街道上没精打采地走着,突然听到前方鼓声震天,抬头望去,驻足者熙熙攘攘。 饶是他这般没了精气神,但也一时来了兴致,于是上前走去,想要瞧个明白。 咚!咚咚!咚! 官衙泉津府外。 一个麻衫老头手持两根棒槌,在鸣冤鼓上奋力敲打着,好像是要报官。 老人额头上满是皱纹,面容清瘦,两只昏暗的眸子此时却浸满了泪水。 再仔细瞧去,老人背后麻衫破碎,皮开肉绽,好像受了大刑。 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林静闲挤过人群看去,看到击鼓鸣冤的人后顿时大吃一惊。 这伤痕累累的麻衫老人... 就是当日他在山中遇见的那个用驴子驮了他一路的老头啊! 他不是曾说要老城里见闺女么? 怎么会全身是伤的出现在了这里? 林静闲心急,拉住人群中一位老妇人的衣角说道:“老婆婆,你可知道这是怎地一回事?为何这老人全身是伤?” 老妇人鸡皮鹤发,身体也是年迈了。 此时听到少年问后,她遥遥头叹气道:“造孽呀!” “这老头已经在这泉津府敲了两天的鼓了。” “前天也是一大早就来伸冤,可是被衙役拉进去打了一顿杀威棒。” 老妇人声音颤抖道:“足足二十棍呢!” “被打得是血肉模糊,就这老头的身板熬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可是他今日又来伸冤,谁知他还能活不活得过今天...” 二十棍? 林静闲眼中寒光一闪,问道:“可是何冤情?” 老妇人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突然说道:“听说这老头是个乡下人,来泉津郡是找闺女来着。” “可是他闺女死了,所以就来这击鼓鸣冤了。” “怎么死的?”林静闲急切问道。 年轻小伙子抿嘴,叹息道:“听说他闺女是青鹊街头牌青楼镜花水榭的一个娼妓。” “你说能是怎么死的?” 他又小声嘀咕道:“青鹊街可是个混乱的地方。” 青楼的娼妓? 林静闲难以置信。 他记得他当时在驴背上说俏皮话,曾问过老人他女儿是不是在城中嫁了一个好姑爷。 老人当时吞吞吐吐地应了一声,他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 “呔,说什么混账话呢?” 鸡皮鹤发的老妇人一巴掌拍在那小伙子的肩膀上,斥骂道:“人家那叫艺伎,不叫娼妓。” “只卖艺不卖身的那种,你懂吗?!” 老妇人临了还不解气,骂道:“大小伙子整天竟说糟践人的话,也不怕遭了报应?!” 那小伙子悻悻然地闭了嘴,扭回头去不再言语。 这时,府门大开,一个拿着水火棍的衙役从里面走了出来。 水火棍一头涂了黑漆,另一头涂了红漆,看起来极其威风。 此刻却被衙役拿在手中一棍子打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的背脊上,将其打倒在地。 老人手中的棒槌顿时掉在地面。 打人的衙役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胡搅蛮缠!” 围观的百姓中大多感到不忿,但无人敢上前制止。 “哎小伙子你干嘛去?” 老妇人一把拉住往前挤的林静闲。 林静闲刚想挣手甩开。 结果发现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他顿时停下了动作。 “哎,董胥吏,怎么是您呐?”打人的衙役看到此人后变了脸色,赔笑道。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人群中响起,简直比之前老人鸣鼓声都要响。 衙役一边的脸高高肿起,几颗牙齿被打飞,整个人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附近的百姓赶忙后退一步。 董胥吏身材挺拔消瘦,但手劲却非常不俗,一巴掌就将一个成年人给扇飞了。 被打的衙役吐出一口血沫。 他看着董胥吏的眼中不但没有之前的恶毒之色,有是只是无尽的恐慌和惊惧。 第三十三章 讨公道,断人心 董胥吏连看都没看那个翻滚下石阶的衙役,微笑着伸手将趴在地上的老人扶起。 董胥吏温柔道:“老先生在此击鼓鸣冤,所为何事?” 老人在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噙满泪水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沙哑却低沉的声音响起。 “公...道!” “公道?” 董胥吏笑了笑,说道:“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公道,我替你讨回。” 说着,董胥吏走进了公堂,然后府门被他一把关上。 公堂内先是不闻一声,紧接着一顿噼里啪啦的声响。 有人沉闷的痛苦哀叫声,也有桌椅折断的咔嚓声,一时在众人耳畔响起。 许久。 府门被人一脚踹开。 几道人影被人丢沙包似的给扔了出来,砸在石阶上。 几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身子,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吏服。 众人哗然。 这董胥吏可是衙门中人,竟胆大包天一个人解决掉了公堂中的所有衙役。 他就不怕上面来人抓他吗? 董胥吏站在台阶上,双手负后,朗声道:“诸位,衙门是什么地方?” “衙门就是专门用来讨回公道的地方。” “今后若是再有人渎职行私被我得知的话,我必将亲自手刃了此人。” 百姓一时伸拳叫好。 “还有,这位老先生的女儿不幸在城中失了音信。” “诸位若是有消息者,大可通报于我,我定当秉公办案!” 说完后,董胥吏搀扶着麻衫老人,为他去找一个暂时的住宿。 人群中的林静闲喃喃道:“究竟是断了音信还是已经身死?” 镜花水榭... 林静闲记着了这个青楼的名字。 他今晚定要去打探一下消息,要为于他有恩的老人翻案! 还有那锦衣玉服的衙门中的董胥吏,也就是那胡不喜客栈中的青衫客。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胡不喜客栈。 清晨不见一个人影。 仲蒙还在打扫店内卫生,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客人来了,便抬头看去,顿时恍然一惊。 只见林静闲顶着两个黑眼圈耷拉着脑袋从外面拖着身子走了进来。 “嚯!” 仲蒙赶紧走上前去,将他由上到下仔细瞧了一个遍,道:“少爷,你昨夜是去哪鬼混去了?” “落得个这般狼狈模样?” 仲蒙坏笑道:“是不是去风月场了?看来你那里不行啊!” 他挤眉弄眼地捶了捶腰。 林静闲揉了揉鼻子抬头看他,说道:“今晚再去...” 林静闲微微颔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仲蒙拄着扫帚看他,期待他的故事。 陡然! “阿嚏!” 林静闲一个喷嚏瞬间喷在了仲蒙的脸上。 仲蒙呆若木鸡,慢慢抬手擦了擦脸上口水。 他看着林静闲愈走愈远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该不会是事做到一半没给钱,被人赶出来了吧?” 林静闲稀里糊涂地上了阁楼,找了个没人的房间,走到床铺旁,倒头就睡。 就在林静闲还在睡梦中,遥远的青鹊街,却开始张灯结彩,打算要庆贺什么了。 董家。 一众仆人开始在青鹊街至董府的十里长街上开始扯起了紫色屏障。 这是用来为老家主五湖四海广结的好友引路。 其奢侈手段不禁让百姓惊叹。 更有陆陆续续的马车、官轿进了城,提前两日来到董家。 带上价值不菲的生辰纲,专门为董宏朗庆寿贺喜。 董家府门外,一行脚夫挑着一旦旦的金银宝物进了大门。 其中有大如鹅蛋的夜明珠、价值不菲的丝绸绫缎等等。 尤其是那两尺之高的珊瑚树,被两人合力小心翼翼端着盆座。 枝条繁茂,树干四处延伸,浑身散发着宝石的光泽。 这是南海出产的罕有其匹的宝贵物件儿。 董府大院。 一位穿着刺绣精美无双绫罗绸缎的美妇人,身上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珍珠美玉宝石。 如今正一手叉腰,站在台阶上对院内仆人指指点点。 “轿夫们进院子只可走一射之地就得退下,府里不容外人擅闯。” “放下的轿子换小厮们来抬,到了地点,小厮们得马上退出。” “打帘子、搀扶由老婆子们来做。” 用来待客的偌大的大厅内,一个庞大的青铜香炉摆放在正中央。 周围是样式不一是瓷瓶和明镜,琳琅满目。 光耀夺目,满堂生辉。 在大厅内接待来客的不是老家主董宏朗,而是他的大儿子。 也就是董家的大少爷——董荣。 因为老家主近来身体欠佳,不宜见人。 大厅内左右两侧摆放了很多木案,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果品佳肴。 董荣一天用膳的饭菜就价值一万钱。 而这一万钱,可以买十几石米,够寻常百姓吃上好几年。 这都是用董家在青鹊街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换来的。 饶是这等玉盘珍馐,他仍是嫌不够好吃。 董荣用筷子敲着满桌的山珍海味长叹道:“这种菜肴,让我怎么下筷子呀!” 有一仆人上前说道:“大少爷,府里的厨子已经听了您的安排,把烧饭用的柴火换成了蜡烛。” 董荣拍了拍大肚子,夹了一口菜品放入口中尝了尝,紧接着一口吐在地上。 董荣将筷子放在木案。 “我三弟董明煦怎么样了?”董荣突然问道。 “启禀大少爷,三少爷他还是老样子。” “自己一个人呆在藏书阁和望河亭不肯见人,也不肯出来。送去的丫鬟和管家都被遣回了。” 望河亭? 董荣眯了眯眼睛,木案后的拳头不禁握紧。 突然! 他大手一挥,对大厅中的仆人说道:“三弟他这点儿出息,不就是一个狐妖吗?” “至于整天憋在庭院里不出来?” “今晚,你们就算是硬拉,也要把三弟他给拉出来。” “我带他去郡里头牌青楼镜花水榭逛一逛,保准他能遇上喜欢的人。” 董府园林内,假山重峦叠嶂,巍峨怪石林立,溪河流水潺潺。 周围的绿树交相掩映,花丛中蜂歌蝶舞。 一座枣红的凉亭坐落在山水间,古老墨绿的亭柱间是灰白的石桌石椅。 病恹恹的少年蹲在凉亭边上,用膝盖顶着下巴,呆呆地看着脚下的潺潺湖水。 一句话也不说。 第三十四章 锦衣夜行 少年面容孱弱,消瘦的身躯轻飘飘地如纸一般。 他叫董明煦,是董家最小的一位公子。 自幼体弱多病,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前日的那一夜,是狐钰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董明煦得知她要走,二人在藏书阁里促膝夜谈。 狐钰对董明煦轻声说:“我在董府待不了多久了,以后你要活得小心些,别再处处受人欺负。” “府里的丫鬟或是仆人捉弄你,你就告诉你二哥,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董明煦将头搁在她的膝盖上,几乎是祈求地说道:“不走成嘛?” 最后狐钰还是走了,是用袖子掩面哭着走的。 在狐钰离开后,他就得了昏沉病。 即使喝点汤,吃点稀饭也会呕吐。 昏迷的时候,他就喊:“狐钰姑娘!” 董明煦将纤细的手臂软绵绵地垂在湖水中,有气无力道:“呐,小鱼儿,你们知道狐钰在哪儿吗?” “我好想她...” 哐! 园林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 两名仆人从外面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胖子,正是董家大少爷董荣。 董荣在看到虚弱少年在将手伸进湖里后,眼神阴沉,但转即眯笑着眼,说道:“三弟,莫要在园子里憋着了。” “大哥今晚带你去镜花水榭,给你找个妾,何必惦记那女妖?” 董明煦扶着亭柱艰难站了起来。 他几乎连变脸色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强颜欢笑道:“大哥,你好久没来了。” 董荣笑了笑,心里却极其瞧不起他这个三弟。 从小就受尽了欺负,真是丢尽了董家的人。 他现在是巴不得少年病死呢! 这样以后董家的他那一份家产就归他了。 至于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老二董虞,整日外出云游。 老爷子为了拴住他给他在衙门里谋的一个闲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见人迹。 估计当时候连他的那份家产,他董荣也能牢牢得攥在手中。 等到老爷子死后,他董荣,便可在董家一人只手遮天了! 甚至在整个青鹊街,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想到这,董荣脸上不禁露出狠辣之色,有些期待自家老爷子快点去死,期待为他爹摔盆的那个日子... 他老爹剩下的活头儿,他这个作为儿子的一定要掰着手指头亲自算! 董荣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马上前去一人一手钳住少年瘦弱的胳膊,将他往外拖。 董荣大笑道:“三弟,我已经在府外给你备好了马车,咱即刻出发!” 董明煦本就面若金纸的脸很快露出痛苦之色,眉头皱成一团,声音低微道:“大哥,弄痛我了...” 走在前面的董荣冷笑,但依旧是转过身来,直接一巴掌扇在两个手下的脸上,大骂道:“该死的东西,不知道轻一点?” “咱这是请,三公子好不容易出趟门,再敢弄疼了三公子,老子宰了你们!!!” 那两名手下赶紧低声下气求饶,不敢怒也不敢言。 …… 胡不喜客栈的客房里,林静闲“垂死病中惊坐起”,猛然坐直了腰,怔愣了一会儿。 他走下榻,伸了伸腰肢,正要坐在椅子上再眯愣一会儿,突然耳朵翕动。 窗外,好像隐隐约约有淅淅沥沥的雨落声。 林静闲顿时来了精神。 他自幼喜雨,见雨则欢! 林静闲推开窗柩。 苦雨下的满枝条沙沙作响,阁楼外的梨花被雨打凉,零落一地。 一股清新的泥土香气扑鼻而来。 林静闲不禁深吸一口气,很是舒服! 草木窸窸窣窣,雨点崩飞。 几只鹊鸦被惊起扑腾着翅膀飞走,落到了小城老街上的瓦檐下。 林静闲斜着头看着树上隐客,好奇道:“你怎么来了?” 泉津郡衙门的董胥吏。 江湖上的青衫客。 林静闲非常好奇,他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身份。 这人一袭锦衣夜行至此,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两手向后依靠在树干上,全然不顾湿透的衣衫,笑道:“来看你睡的可好。” 林静闲拿食指勾了勾嘴角,刚要开口就被男子制止了。 他在胸前竖起一根手指,和之前是同样的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从身后掏出一块腰佩扔给了少年。 “你也许用得着。” 说罢。 这人将头上斗笠稍微往下拉低一些,然后如同惊鸿之影般消失在少年的视线中。 林静闲摩挲手中枣木朱红腰佩,一面是个“董”字,另一面则刻着一只青鹊。 翩翩起舞,非常生动! 他匆匆下了楼,对着柜台后的胡大汉说道:“老板,可否结算点工钱?” 胡不喜客栈掌柜的胡善自个在柜台上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又一杯,头也不抬说道:“要多少?” 林静闲沉吟了一会儿道:“您看着给,我都能接受。” 胡善舔舔嘴唇,从之前肩上披着的钱褡子掏出两颗银锭子抛给了他,道:“一锭五十两。” 林静闲接过连看都没看就揣入怀里,笑眯眯道:“你就不问问我去哪里?去干什么?” 胡善没说话,而是用竹签掏了掏牙花子,又俯身从柜台下拽出一把油纸伞丢给了他,然后像是赶乞丐似地不厌烦地赶他走。 林静闲捣鼓手中伞叶泛黄的油纸伞,敲了一下竹节。 突然寒光一闪,伞柄处一小截解腕尖刀立刻滑出。 林静闲手再一磕竹节,小截尖刀儿又立马收了进去。 他满意地看着手中这把伞兵,喜滋滋夹在腋下。 然后,他俯过身去,伸手在掌柜的耳边悄悄说道:“在下要去风月场走上一遭。” 大汉胡善道:“别死了就成。” 林静闲笑容满面,郑重抱拳道:“保重!” 林静闲转身来到门槛,撑起油纸伞,走向雨街,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青鹊街,镜花水榭...” 仲蒙扒住门框,看着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少年,扭头郁闷道:“大舅,他今晚又不回来了么?” 胡善头也不抬道:“你去马厩铺一层草荐,他晚上可能会回来。” 仲蒙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胡善边饮酒,边自言自语道:“林东山,你这孙儿,可真是不安分咯!” 忽然,他目中精光一闪。 “但愿能守己...” 第三十五章 镜花水榭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这乌云不断堆叠,草色自然是看不清。 唯独这静谧小城巷子中的万家灯火,依旧朦胧。 林静闲打着一把伞走在不见一个人影的街道上。 他看着天上月影憧憧,之前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长街上一家寒碜的破败门户。 有一灰衣门童喟叹,对着路过的少年说道:“道友,昨夜太平!” “嗯,我知道。” 林静闲驻足观望这门前稀奇古怪的童子,手腕不自觉攀过伞柄。 谁知那童子突然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对着少年怒气冲冲道:“快走快走!小道不待见你!” 林静闲默默走开,攀在竹节上的手腕不禁放下。 想到刚才自己欲拔出竹节中的解腕尖刀儿,那门童突然发火。 林静闲暗道:“难不成他可以看透我的心思?” 月下门童手掌在胸前摊开,手心中凭空出现一根长条木匣。 他打开木匣滑盖,露出里面的一汪平静的清水,然后掂起脚尖伸出手臂尽力将木匣往上举高。 嘀嗒! 破败门牖上的一片鸳鸯瓦尖上垂下一滴雨水落在木匣中。 平静的水面顿时泛起了一层涟漪,波光粼粼。 突然,木匣中清水浮现出了一幅“老君背剑”的画面。 一望无际的壮阔冰原上,一位白袍老人正在努力攀爬一座高耸入云的大雪山。 寒风吹拂下,他头发花白,长须雪白,又是穿了一袭白袍。 仿佛整个人都嵌入了这幅雪景。 此刻,白袍老人背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剑,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山上艰难跋涉着。 手脚和脸颊都冻得通红。 视野扩大,老君的身影瞬间缩小微如芥子。 门童冲着木匣大喊道:“师父,你冷不冷啊?” 无垠冰原的天穹上顿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却如洪钟大吕。 “师父,你冷不冷啊?” 老君身体一哆嗦,精神抖擞,抽了抽鼻子。 “你猜。” 门童将手指轻轻在清水上一点,瞬间收回了手,颤抖着牙齿道:“好冷!” “师父,还有多久?” 老君仰望了一下白云缭绕的山峰,呼出的一口白雾化成一缕碎冰屑砸落,大声道:“高处不胜寒,应是快了!” 门童闻言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木匣摔落后遁入地下消失不见。 他托着腮帮自言自语道:“这座城,好傻呀!” 超脱这座天下的极寒之地。 老君终于抵达云端山峰,一拳轰碎了眼前冰雪封住的庙宇门户,走了进去。 白首老君对着里面盘坐执经书的夫子叹息道:“老家伙怪可怜的,一个人在这呆了这么久。” 老君费力抱起身上堆积满雪花的执经夫子。 夫子的身体无比僵硬,一直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而且嘴巴半阂,像是有一个字没有吐出。 老君替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在他面前点燃了篝火,烤着冰冷的手。 “老家伙,你可知道你这一手画地为牢,圈住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而是半个天下。” …… 镜花水榭,在青鹊街乃至整个泉津郡都是头等的青楼,其内布施昂贵。 有专门的东家阔佬会一掷千金叫来众多歌姬舞姬来为他们举行宴会。 宴会上的酒和美食更是侈靡繁多。 但同样,作为在泉津郡青楼中的头牌,它的门槛也极其高。 若想要进去,就必须点一杯花茶。 这茶的价格要一千文,只有付了一千文后,才可登楼。 就这一门槛,就把许多穷酸客给拦在门外,没有银两垫脚是跨不进来的。 登楼之后再喝一杯酒,付给老鸨几贯银子,叫做“之酒”。 只有这些全部做完后,才可置办酒席。 说白了就是花钱吃喝玩乐。 因为喝酒一般都要叫姑娘,而这一喝,价格不下几十两。 最后再加上给下人打赏点银子,一次至少也要上百两。 在胡不喜客栈,掌柜的胡善是给了他两锭银子。 一锭就有五十两,两锭就是一百两。 所以现在林静闲怀里揣着的这些银两,估计在镜花水榭也就混了脸熟,干不上龌龊事。 夜笼长巷,细绵雨丝斜打在泛黄的伞面。 一排排高檐低墙悄悄隐匿在夜幕当中,但巷尾的尽头,却有红灯高悬,热闹异常。 好似有女子软糯或清脆的笑吟声。 少年循着声音缓慢走了过去。 林静闲微微倾斜伞檐,将头稍稍露出,打量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以及两侧屋脊。 他这才知道。 原来青楼并不只是一座楼,而是一个或几个院落的结合。 不过眼前的这个是主楼,置办酒席都在主楼。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镜花水榭。 林静闲打伞在门外站了良久,心道:“怎么没有老鸨在门外揽客?” 他又看了看牌匾,郁闷道:“没走错啊?” 镜花水榭不是郡中那三、四等的草鸡窝,而是家大业大的凤凰楼。 来的都是老主顾,无须老鸨指引,自己一人便可轻车熟路地去找他心仪的歌姬舞姬。 所以老鸨都是在内院接客,接一次客便够她们吃上好久。 哪还非得去站街揽那些破布袋? 林静闲抬了抬脚,犹豫半刻后便一步踏入,眼前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满楼红袖招舞。 阁楼凭栏处尽是些衣衫轻薄的妙女,短襟长裙,香艳妩媚。 男来女往搂搂抱抱,春风得意。 林静闲即刻转身就走,踏出院落大门,驻足雨中深吸几口气。 然后他一咬牙,再次折身返回,重新来到阁楼下。 很快,一位打扮着花枝招展却苍老到风姿不存的老鸨出现在视野中。 老鸨手中捏着一张粉手绢上前来,去迎接样貌年轻的少年郎。 粉红色的手绢扑打在他的身上,老鸨摆弄骚姿,声音却像饿肚皮的乌鸦一样尖锐。 偏偏她还故意婉转声音道:“客官,来喝杯花茶啊?” 花茶? 林静闲不禁扯了扯微紧的领子,目光有些躲闪。 他不知道花茶是个什么东西啊!!! 谁知老鸨见到他一迟疑便紧接着道:“这位少爷莫非是董荣少爷的客人?” 林静闲灵机一动,慌忙道:“是的是的,我是他远房的小舅子。” 第三十六章 推杯换盏 他随口胡扯,这样应该就能满混过关了。 果然! 老鸨满脸笑容,脸上皱纹挤到一块,仿佛能夹死苍蝇,声音尖锐道:“那客官就上楼吧!” 林静闲闻言如大赦,立马走进了阁楼。 可是当他登楼时,曲折的楼腰处,却也站了一名老鸨。 与外面的那个相比,这个更年轻一些,但脸上涂抹的胭脂水粉同样能盖一座瓦房了。 她此刻看到楼下来到一位少年郎后,眼前一亮,举着手中酒盏就迈着莲花步走来,怪声怪气道:“这位客官,过来喝杯之酒啊?” 之酒? 林静闲心中有些抓狂了。 不就是逛个窑子么? 怎么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不过林静闲有了前车之鉴,路过她时急忙说道:“我是董荣的远房小舅子。” 说罢。 他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女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嘀咕道:“小心眼子。” 登上二楼,便是董家大少爷董荣在大厅置办酒席。 晏请了两列远方而来为董家家主贺明朗的富商大贾,或者是官场贵人。 来青楼置办酒席这是董荣提出的“无礼”要求。 哪有明天就是亲爹的寿辰了,今晚就来逛窑子的? 恐怕这在整个泉津郡他也是独一份! 不知道他爹病床上晓不晓得他这个不肖子孙的所作所为。 估计就算知道,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去管。 而这些戚族世姻各路人马,也不会怎样去说道他。 因为大家都是明白人,心里有数。 他老爹顽疾在身,久治不愈,满打满算用不了半个月就可能驾鹤西去了。 这些商贾、官主,在来之前就已经对董家的情况打探的明明白白。 二少爷董虞,是个潇洒的公子哥。 整日贪玩花鸟鱼虫,不务正业。 董家的家业就从来没正眼瞧过。 他爹估计也是知道了他的脾气性子,所以倒也放纵他,放他出城云游,看看他是否能在外面混出个名堂来。 但这是否能混出个名堂来,跟他董荣是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混出名堂又怎样? 不混出名堂又怎样? 到那时候董家家业也许早已被董荣一人牢牢攥在手里。 混得不好的话,就从他大哥指甲缝里抠搜出来一些也能滋润活上好久,混得好的话那更好。 至于那名不经传的三少爷,就是个谁都能欺负的小喽啰。 向来逆来顺受,活着也是白搭! 所以,主席之上的董荣。 在他们眼中其实已经算得上是董家的半个家主了,接下来就是时日的问题了。 如果他们能和董荣打通好关系,之后于双方都有利。 华灯点燃。 董荣的手下刚好开始招呼着诸人就座。 董荣理所当然地坐在主座上,他是此次宴会的大金主。 其余人等都分左右两列一字坐开。 仆人丫鬟,只能站在一旁伺候贵人。 林静闲平静了一下内心,趁众人不注意找了一个左侧筵席末尾的一个座位。 毕竟这人多眼杂的,谁又能认出他来? 很快,很多人都入了座,竞相与董荣攀着话。 有青楼的丫鬟开始端着菜盘一一上菜。 还有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执着一把玲珑金壶,遍斟满座。 大家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不过林静闲却显得那么不合群。 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品案上食。 如同那饿了几天的流浪汉突然吃上了满汉全席般狼吞虎咽。 靠近他的一个中年男子,身穿了一炬华丽的衣裳,上面绣满了金丝玉线。 刺绣是只吞宝三足金蟾,应该是喻意着财源滚滚。 他拿手肘杵了杵埋头大吃的林静闲,大笑道:“阁下是哪里人,吃个东西还怎会如此着急?” 林静闲抹了抹嘴巴,一脸遗憾而又气愤,大手一拍在案,道:“兄弟不知,我乃中原京城长安人。” “来时为董小兄弟他爹准备了一套价值不菲的生辰纲,和一头稀奇灵兽,但天杀的在来时的路上从草丛中冒出三个赤膊大汉。” 中年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叹道:“那真是可惜啊!” 林静闲咬咬牙,痛恨道:“那家伙儿,一人手持两把萱花大斧,一人竖起一杆断魂枪,还有一人手中拖拽着一条铁链流星锤。” 他大手一挥,道:“那个个武功高强,把咱家为董先生准备的生辰纲和一头稀奇灵兽劫了去,羞愧啊!!!” 林静闲露出一副惭愧的模样。 富贵的中年男子听后恍然一惊,拍手急切问道:“兄弟真是不幸,那稀奇灵兽可是什么物种?” 二人就这么聊上一句,便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一匹腾霄赤灵驹,在长安也是稀罕物,我给它取名叫懵圈。” 中年男子摇摇头,道:“腾霄赤灵驹,不曾听过。” 林静闲眉头一皱,拿手指着他,颇有一脸不屑之色,道:“呔,一看你就是个小地方人,长安你知道吗?” 中年男子惭愧道:“京城长安,当今王朝的都城,自然是听过,但是个小人物,还没去过。” 林静闲拍了拍他的肩膀,使了个眼神,道:“到时候老哥带你去逛逛,那里比这要好。” 中年男子大喜,当即抱拳说道:“哥哥何名何性,小弟何德何能受到哥哥提拔?” “在下姓梅,良民的良,信誉的信。” 没良心? 这可是京城中人,跟脚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中年男子不敢造次。 所以中年男子赔笑道:“哥哥果真是好雅兴。” “诶,哥哥为何不喝酒?” 林静闲斜眼看他,从木案上拎起一只酒杯,搁在鼻尖处嗅了嗅,然后一把扔在案上,悠悠道:“酒不配位。” 男子面露羞色,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饮,不再言语。 果然,他们二人格局不同! 看着少年模样青涩,八成是京城中的富家子弟吧! 这时! 数名裹着轻纱的舞女簇拥着两名歌姬,轻飘飘地走进了宴会中央,扭弄着腰肢翩翩起舞。 那两名歌姬长得极其相似。 一人手抱瑶琴,一人坐弹古筝,容貌美丽动人,乐声更是天籁之音。 这两名歌姬是一对姐妹花,身份较高,在镜花水榭是属于那种卖艺不卖身的艺伎。 第三十七章 花魁 其实说“卖”也是谈不上的。 普通人一辈子都难睹这两位姑娘的芳容。 唯有大财主愿意一掷千金,她们心情好了才可能愿意出来弹唱一曲。 接着,又陆续走出来几位女子。 丝竹管弦之色一时骤起,宴会中燕瘦环肥。 宾客们皆拍手叫好。 唯独筵席末尾的林静闲,仍然是在埋头大吃。 期间他抬头瞥了一两眼那些让人欲火焚身的女子,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仿佛对这等美景并不在乎! 林静闲突然心神一颤,猛然抬起头。 只见对面右侧筵席同样是末尾处一个病恹恹的少年,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 盘中的山珍海味一筷子未动。 林静闲喃喃道:“好奇怪的少年。” 他扯了一下旁边开怀畅饮的锦衣男子,小声道:“弟弟,你可知对面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是谁?” 锦衣男子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清后不屑道:“呔!” “董家的三公子董明煦,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 董明煦? 这就是狐钰所说的那个儿时救下她的三少爷? 话说,他还有样东西要交给那少年呢! 林静闲冲着那盯着自己看的病态少年笑了笑,咧开一口大白牙,然后顾自低头苦吃。 酒过三巡之后,镜花水榭的压轴戏被抬上了宴会。 宴会中央突然空穴来风,撩起蒸腾白雾,缕缕幽香从中隐隐散发。 白雾缭绕中有一曼妙身姿在翩翩起舞。 宾客们深吸一口气,顿时有人知道了白雾里是谁。 “镜花水榭的花魁——女校书花铃!”宾客中有人大呼道。 女校书花铃,是现如今镜花水榭的头牌,也是区别于其它下等青楼的压胜之物。 何为女校书? 校书本指官职,是指专门掌校理典籍和校勘书籍的官员。 但这官职者为校书郎中,大多都是男人司职,女子不曾有过。 只因为先朝名妓薛昕,一代才女,文识过人,经常能与当时的文士诗文唱和。 于是诗人王淳赠诗曰:“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后世便因称有才学能诗文的妓女为“女校书”或“校书”。 主席上的董荣肥硕的双手一拍,示意众人安静。 能请出花魁花铃,他心中非常得意,这让他很有面子。 宾客不再哗然。 林静闲问那中年男子道:“花铃是谁?”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幽香,一脸沉溺道:“哥哥你可能不知。” “这花铃是泉津郡的第二美人,花铃是她的别称,很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只有她挑选往来的嫖客,没有嫖客挑选她的道理。” “而那些被她挑中的嫖客,都可以知道她的名字,足以炫耀一辈子。” 林静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道:“那泉津郡第一美人是谁?” 中年男子听到这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道:“红颜薄命呐!” “曾经泉津郡的第一美人,长相极其俊俏,人称秋娘,也是镜花水榭的花魁。” “但一个月前突然失踪了,估计是惨死人手了。” “然后花铃接替了她的位置,是现如今当之无愧的花魁。” 秋娘是个出落的女人。 为人含蓄,一颦一笑都是真切情意的流泻。 更是弹了一手好琵琶,其倾慕者挤满了能挤满整条青鹊街。 但同样,嫉妒她容貌姿色和涵养的妓女数不胜数。 光是在自家地方镜花水榭,都有两三心肠恶毒的娼妓刻意针对她。 可是秋娘常常是一笑而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甚至说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言辞,表示对她们和自己的怜悯。 可她越是这样满不在乎,那些娼妓就越记恨她,想要亲手毁了她。 所以在她失踪后,很多人都是猜测是妓坊间的妓女害了她。 这时,白雾褪散。 宴会的中央半跪半躺着一位华裳女子,仿佛一只受伤的金丝雀。 髻发青丝上别着金雀钗,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悬挂着翠玉环。 脉脉含情地回眸一笑,让在座的宾客不禁心神颠倒。 就连凑热闹的林静闲都一时惊呆怔愣住了。 女子一袭轻纱罗裙,清灵似蔽月的轻云,又如飘落的流雪。 不过那一点绛红朱唇,却让她显得美艳似火! 美人缓缓站起,一双玉足裸露在外,看了让人火热。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无数人心生怜惜,想要上前搀扶一把,但无人敢妄动。 因为这娇俏的女子是一个炼气士! 秋娘和花铃姿态各有千秋,但为何独独她遇害呢? 就是因为她是个寻常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而金铃,开过灵渠,登堂入室成为了炼气士。 花铃纤细的葱指轻轻滑过一旁铜架上缀挂的铃铛。 一阵仙乐在众人耳畔悠悠传来。 既悦耳,又悦目。 在场的宾客无不陶醉在这片光景当中,不自觉放下手中杯盏和竹筷,全心全意欣赏。 但这大厅中,两个人却极为大煞风景。 一个是左侧筵席末尾的林静闲,正埋头海吃海喝,木案上摆满了食物残渣。 另一个则是右侧筵席末尾的病恹恹的董明煦,两只手支愣起脑袋,双眼无神地看着场中。 对于林静闲而言,也只是刚开始那一刹那的惊艳之感而已。 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先吃饱喝足后,用掌柜胡善给他的两锭银子去寝院找个女人。 好好打听关于秋娘的事情。 董明煦,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他只在乎狐钰。 随着场中铃音的消散,渐渐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扫兴的二人。 董明煦还可以理解,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但那长衫少年,还随身别着一把油纸伞? 他们实在是搞不明白! 就连佳人花铃听闻吞咽声也为之侧目,顾首朝这看来。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东家董荣,眼中寒芒一闪。 之前和少年称兄道弟的男子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放低声音。 他心中都有些无奈了。 从宴会刚一开始,这哥们儿就开吃,到现在宴会快结束了他还在吃... 林静闲将案上最后一块糕点一把填入口中,然后缓过神来,鼓着腮帮开始拍手叫好。 全座鸦雀无声。 第三十八章 非礼 唯独花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当她看见少年腰间悬挂的曲笛后,神色不禁变得肃穆起来。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绣袍男子抚额,心道:“原来这在你们京城只能算得上街头卖艺?” “你还搁那叫好...” 林静闲看着诡异的气氛,突然停止了咀嚼。 看着寂然无声的宾客,然后不知咋想的,他又鬼使神差地拍了两下手心。 “好!好...” 看着面若冰霜的花铃,他的第二个“好”字的声音不自觉弱了下来。 林静闲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董荣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这筵席末尾的小子是什么来头,只是感觉隐隐约约在哪里见过他。 但是记得不太真切了。 董荣端着一杯酒,率先开口道:“今日听佳人一曲,如同仙乐绕耳,心灵清爽,故在此敬姑娘一杯。” 花铃莞尔,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杯酒,提袖掩口一饮而尽。 宴会上的气氛重新欢跃起来。 林静闲耸了耸肩,丝毫不在乎他人怎么看他。 反正他是吃饱了。 宴会结束,董荣从位置上站起,再举一杯酒,道:“感谢各位今日来捧场。” “明日就是我爹的寿辰了,到时候还有几桌筵席,诸位一定要来!” 宾客中有人说道:“董荣贤侄务必放心。” “我等大老远而来就是为了给你爹过寿,请放心!” 董荣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大家,就散了吧!” 这时一个丫鬟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那对姐妹已经在紫烟阁候着了。” 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走出了镜花水榭。 那病恹恹的少年被人拉上马车回了董府。 林静闲待所有人走后,这才起身,打算去找个镜花水榭中的人打听一下关于秋娘的事情。 “喂!” 突然一道少女清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林静闲转过身来,疑惑道:“姑娘,有事?” 原来是刚才侍奉在花铃左右的婢女在背后叫住了他。 他现在心情有些着急。 本来就打算蹭吃蹭喝一顿,然后再去打探一些消息。 因为刚才人多眼杂,他又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许多事要摸索着来,可是没想到那董荣竟然搞了这么久。 而且天色不早了,万一客栈关了门,他难不成又要在树上呆上一夜? 想到这他身体一激灵,这万万不可。 婢女没好气道:“我才没事呢!是我家小姐有事。” “你家小姐?” 林静闲摸了摸脑袋,突然抱歉道:“哦,你替我向你家小姐说声对不住。” “之前是我不对,我是个来自大山的孩子,不懂城里的规矩。” “先前若是那两声叫好冒犯了你家小姐,有些不妥的话,请别怪我。” 婢女愣了愣,道:“我家小姐不是因为这个,她是想找你打听些事情。” 打听一些事? 林静闲郁闷,妥协道:“那刚好我也有些事情向你家小姐打听打听,带我去见她吧!” 婢女带着少年下了阁楼,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 “你先在这待着,我去知会小姐一声。” 婢女走到屋门外,轻声道:“小姐,人我带来了。” 轻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嗯呢!带他进来吧!” 林静闲杵在原地,将周围观望了一遍。 鳞次栉比的屋宇,大都张灯结彩。 其中隐隐有男女急促的喘息声缓缓传来。 林静闲正要走上前去透过门户闪出来的缝隙一探究竟,结果婢女对庭院里站着的少年说道:“你跟我来。” 林静闲揉了揉鼻子,跟她进了屋子。 婢女将屋门关严实后,就转身离开了。 屋内无人影。 林静闲坐在梨花木桌子旁,好奇地打量着房梁和房柱上缀满的铃铛。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顿时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音。 屋内左侧,是一处灯火竹帘。 隐隐约约有一道倩影在更换衣衫,有轻微的声响。 坐在桌子旁的林静闲顿时将头扭了过去,心中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过了一会儿,竹帘后传来女声:“过来吧!” 林静闲坐着一动不动,干咳了一声,道:“姑娘有事便说就好,我耳朵机灵。” 花铃浅笑,声音缓缓道:“公子来都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姑娘莫不是聋子吧?我说我耳朵机灵,听得到。” 这时,竹帘被人敛起。 花铃穿了一袭薄衫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俊朗青涩的少年笑着说道:“公子是哪里人?” 林静闲头也不抬回答道:“泉津郡庆安街胡不喜客栈的一个记账先生,掌柜的叫胡善。” “那你叫什么?” 林静闲脸不红心不跳道:“胡静闲。” 花铃坐在桌子对面,托着腮帮看他,道:“你怕我?” 她此刻衣衫轻薄,露出雪白了琵琶骨和天鹅颈。 一般人都把持不住,而这少年却格外镇定,甚至这少年对自己隐隐约约有一丝... 厌恶。 林静闲淡淡道:“说不上怕。” “只是认为姑娘爹娘为您生得了一副好皮囊,这是许多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不该糟蹋的。” 花铃嗤笑道:“劝妓从良?都来这地方了,你装什么正人君子?” 林静闲没做解释,反而说道:“我不知道姑娘此番前来是要向打听什么事。” “但姑娘至今未说,我就先说出我要向姑娘打听的一件事。” 花铃整了整衣衫,眼波流转,好奇道:“什么事?” “秋娘是怎么失踪的?” 花铃眼神一凝,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静闲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看着她。 花铃叹了一口气,道:“前几日也曾有过一个打扮成女人的男人来过我这里,也是向我问及秋娘的事。” “怎么你们一来我这铃音阁就打听秋娘的事,是我的姿色不如她么?” 她一脸幽怨之色的看着少年,咬了咬朱唇。 林静闲不为所动。 花铃顿时无趣。 这真是一块榆木疙瘩,讷得很! “秋娘失踪前的一晚我见她跟着董荣去了董府。” 董府!!! 林静闲心神一凛,放在腿上的手掌不禁攥紧。 又是董府... 第三十九章 铁头娃 花铃轻飘飘道:“我劝你不要打董荣的心思。” “他在青鹊街家大业大,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客栈记账先生能招惹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谢了。” 此行目的达成后,林静闲当即站起身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雪花银,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推开门就要离开。 身后的花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毅然离去的背影。 这就走了? 她狡黠一笑。 一股灵气缠绕在水袖上,骤然向少年的背影飞去,从少年腰间摘掉一个物件儿。 林静闲似有所感,刚走出屋门的他伸手摸了摸腰间,发现空无一物,顿时心中一惊回头看来。 只见面色得意的花铃手中正拿着一支曲笛把玩,有些挑衅意味地看向他这里。 林静闲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伸出手,怒道:“还给我。” 花铃看着笛身上刻着的“静闲”二字,心中立刻了然。 她将双手背了过去,嬉笑道:“不给。” 林静闲阴沉着脸,沉声道:“它对我很重要,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立马还给我。” 话音刚落。 他就一手迅速向她身后伸去,想要抢夺她手中的曲笛。 可是花铃身躯瞬间向旁边一闪,让他捉了个空儿。 林静闲胸口起伏,神色愠怒,扬了扬握紧的拳头,怒极反笑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揍我?” 花铃不可思议,但转即委屈巴巴说道:“我长得这么可爱,你打我一拳我可是会哭很久的...” 旋即她讥讽一笑:“不过没事,我抗揍呀!” 林静闲听言后一挑眉头。 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头向她肩头砸去。 花铃大惊。 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如此不知怜香惜玉,真敢揍她。 花铃咬紧银牙。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拳风刮来的一刹那! 花铃微微侧身,躲过了这一击,然后抬膝向少年那不可名状的地方顶去。 但林静闲何许人也? 他可是莲花镇的扛把子!!! 师从雪峰习过武,熬火药缸泡过澡,压制了各村整整一代人。 若不是当年师塾任老头多管闲事,他能把莲花镇翻个底朝天! 笑话! 一介弱女子还敢跟他动手动脚? 他保准打得她连妈妈都不认识,给她点儿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静闲眼疾手快,右手向那里猛然探出,格挡住了她那一脚。 “嘶...” 林静闲倒吸一口凉气,手掌颤抖,掌心酥麻生疼。 好强悍的力道! 这看起来挺柔弱的一个女子,竟然一瞬间能爆发出这种巨力。 要么是武夫,要么就是炼气士。 不过刚才这女人一招隔空取物,大抵是那山上的炼气士了。 林静闲有些憋屈。 他一介武夫竟然沦落到和一个炼气士近身搏斗的份儿上了,而且还是个女人... 在林静闲挡下裆下这一击后,花铃眼中闪出一丝惊讶之色。 她那膝盖上有灵气缠绕,力道不下于二百斤巨汉的力量。 这身子骨看似单薄的少年非但挡住了,而且像个没事人似的。 不过花铃嘴角流露一丝微笑。 对手越强,她就越兴奋。 花铃将手中夺来的曲笛抛向灯火竹帘后面的床榻上,然后朝少年勾了勾手,示意他再来。 林静闲在看到她将曲笛随手抛出后,怒火横生。 当即一掌切出,冲着她的脖子横滑过去。 花铃身体后仰,躲过这凌厉的一击。 还是有一道劲风抽在了身上,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通红印记。 林静闲在劈出这一掌后,花铃向后翻飞出去,与他拉开了距离。 花铃娇笑一声,脚尖微微一点,右脚向后划出半尺的距离,骤然间身影迸发,捏拳向他冲来。 上钩了! 林静闲心中冷笑。 他那一掌切出其实就是为了拉开二人间的距离,至少也要闪出一步之遥。 林静闲也向前踏出一步,另一只腿向后拉伸,两只胳膊微微上提。 把握住了时机,在二人只有一步距离之际,他猛然踏出半步。 半步崩拳! 林静闲以腰肢为节点,双腿如老树根般遒劲扎在地面。 一气流注,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了拳头上,一股恐怖的气息油然而生! 花铃花容失色。 在少年那一步踏出后,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力汇聚到了那只莹润的拳头上,宛若化作了一柄无坚不摧的戈矛。 而自己,正捏着拳头对轰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 花铃速度又过快,想要停下已然是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稍微侧身,以细弱的胳膊去地方那一拳。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场中林静闲一拳崩出后岿然不动,仿佛一堵城墙。 而花铃,则如要一头撞死的兔子,悍然地怼了过去。 砰! 花铃惨叫一声整个身子被向后崩飞出去,后仰着砸到了墙壁上。 她整只胳膊酸痛,像是被巨锤给抡了一遍。 使出半步崩的林静闲,因为全身力气的倾泻,也微微喘息着。 他二话不说转过身走向灯火竹帘后,要去拿他的曲笛。 看到曲笛完好无损地躺在床榻上,林静闲不禁长舒一口气。 就当他伸手去拿时,身后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将曲笛先他一步抢在手中。 花铃一脚赤裸地踩在地面上,一脚踩在床榻上,而且一只手抓住了笛子,得意地看着他。 “你有病?” 林静闲脸色一沉,一只手迅疾地向她衣襟抓去。 可是花铃也用手抓住他的衣衫,二人顺势一带,便齐齐向床榻上倒去。 原本以为会出现暧昧的场面。 可谁知花铃躺在床上五指用力,死死钳住少年的喉咙,而林静闲... 则是一只手狠狠地盖在她的脸上,用力前推往下摁,让她的面容扭曲,胭脂水粉都弄了一手心。 花铃恼怒。 她的脸蛋正被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用手狠狠蹂躏,仿佛小孩子打架抓脸一般。 林静闲牢牢地压住她,让她动弹不得,同时他自己喘着粗气道:“锁我喉是吧?” “你晓不晓得镇上的哥们都称俺铁头娃?” 下一刻! 只见林静闲猛然抬起头来,对着她的额头悍然撞去,丝毫不留情面。 咚! 花铃两眼一翻,脑袋一歪昏了过去,锁住少年喉咙的五指也不禁放松,垂落在床榻。 第四十章 曲笛悠扬 林静闲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拽住花铃莹润的脚踝把她外床边上扯了扯,方便他拿到曲笛。 然后他从床上拿了一叠丝绸,把昏过去的花铃五花大绑。 因为她某些地方倾泻了春光,就特别体贴地把床被蒙在了她的身上。 林静闲慢慢来到桌旁。 他现在不着急走,他还有事情要问她。 而且经她那么一闹,客栈也早就关门了。 今晚睡树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不着急... 铃音阁。 林静闲坐在桌旁小口小口抿着茶水。 床榻上,一个女子正被五花大绑蜷缩着身子被盖在了被子下,连头都没有露出来。 很快,就有呜呜声从被子下传来。 林静闲上前去,一把掀开被子,道:“你认识我的笛子?” 花铃头发凌乱,一双眸子寒意凛然。 不过嘴巴被布条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静闲尴尬地笑了笑,便伸出手去帮她除去嘴巴处的布条,边问道:“我说你是不是认得我的...” “嘶...” 林静闲张大了嘴巴,但是不敢发出一声惨叫,生怕外人听见。 在他为花铃解绑时,对方一口银牙咬在了他的胳膊上,深入血肉。 “该死...” 林静闲暗骂一声。 待她牙齿松开后,一行清晰可见的通红牙齿印烙印在了他白嫩的胳膊上,极其凄惨! “这么凶?” 林静闲疼得咧嘴。 他觉得和女子打架这次他落了下风,吃了亏,犹然不解气。 于是低头也是一口咬在了她纤细的胳膊上,同样一行红牙印清晰可见。 这一口,就像咬在了年糕上一样软糯。 花铃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牙印。 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下了牙口的少年,眼中晶莹泪光闪烁。 陡然! 泪珠就如决堤地洪水般从眼眶中流溢而出,伏在床榻上埋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弄哭了? 原来这么可爱的女孩,打一拳真的会哭很久诶! 林静闲手无足措地看着她趴在床上哭泣,顿时火冒三丈,道:“哎呦你哭个啥子嘛?!” “是你这婆娘先欺负的老子,又不是老子先招惹的你,可不可以安分一些嘞?” 林静闲大手一挥,重新将被子罩在了她身上,尽量让她发出的声音小一些。 要不别人听到了还误以为是他林静闲欺负了女子,这事并不光彩! “嘁,真拿你没办法。” 林静闲自顾坐在桌子旁,闲来无事便拿起曲笛放在唇边悠悠吹奏了起来。 笛音就像家乡莲花镇临春江的水,延绵不绝又温柔动听! 林静闲吹奏后,听到这支无名曲,心神就会有些感伤。 一感伤,就想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之前在莲花镇临春江,他就经常吹奏这支曲子。 看着缓缓流动的江水,思绪也不知飘飞了几万里。 不过心中想的话,却无人可说。 有时在倒龙坡时,他心中的话可以和李一说上一些。 但未免太过矫情,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不知为何,林静闲眼神放空,轻声道:“姑娘,你是有爹娘的人吗?” 这时从被子里悄悄露出一个头,偷偷摸摸地看着神色愀然的少年,但没有回答他。 林静闲自嘲道:“面对一些人,该说话的时候总是无话可说,攒了一肚子话想说的时候,却无人可说。” “我现在就想说一些话,姑娘姑且听着,听进去了也不必放在心上。” “若是姑娘听烦了,你就知会我一声,我就停下。” 林静闲吹奏的这支曲子是他娘亲教给他的,但吹了一半就没有再吹了。 因为剩下的一半,他娘亲还没来得及教。 林静闲摩挲笛身上刻着的“静闲”二字,自言自语道:“我生来无父,仅有一个照顾我的娘亲。” “在我年幼记事时,为了家中生计,娘亲就背着一个箩筐去山上采药,从老山头那里换上几文钱。” “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她就会把我放在箩筐里背着上山。” “可是娘亲身子骨弱,走上两步就会喘,何况是还背着我这个累赘。” “有一次在山上采草时下了大雨,道路泥泞,山路不好走。” “没有办法的我和娘亲在山上被困了一晚,是娘亲抱着我躲过寒风的侵袭。” “负责收药的老山头见我二人迟迟未归,察觉到不对,于是带人从山上找到了我们娘俩。” “不过娘亲却因为护住我自己染上了风寒,留下了顽疾,经常咳嗽,有些时候一咳嗽能咳出好几声来。” 说到这,林静闲露出一丝缅怀,轻声道:“山路不好走呐!光是半个月娘亲她就磨烂了一双布鞋。” “家中穷啊!又经常闹米荒,磨烂的鞋只好缝缝补补。” 林静闲突然笑道:“不过娘亲也好笨呢!” “穿针引线的活计她总是干不熟练,一不小心就会扎手。” “然后她就会像个小女孩似的想要哭,或者生自己的闷气。” “可是她一哭我也会哭,我一哭她就不好意思哭了。” “娘亲不谙女红之事,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她是哪家豪门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呢!” 林静闲的神情突然变得黯然。 “再后来...” “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可能是因为娘亲一个人拉扯我太难了,也可能是因为我爱哭不懂事的原因...” “在我五岁时的一个雨夜,娘亲匆匆离开了莲花镇。” “当时我还在屋中睡觉,就突然惊醒,心中毫无预兆有一种以后见不到娘亲的预感。” 林静闲笑着摇摇头。 “预感果然没有错。” “当时我就赤脚爬下了床,在院子里找她,没有找到,我着急啊!” “就跑到镇上挨家挨户敲门,那时我掂起脚刚好可以够到门户上的衔门环。” “有些人说没见到,而也有一些人知道后只是叹气摇摇头就关上了门。” 神情愀然的林静闲捏捏手心,叹息道:“于是我就去了娘亲经常上山采药的后山。” “也许是因为当时昏天暗地,电闪雷鸣。” “我没能找到她,只能在阴暗的林荫中朦胧看到一个离去的模糊身影。” 第四十一章 孤苦伶仃 林静闲挠挠头,颇为惋惜道:“也许那次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娘亲的身影。” 将一切都听入耳中的花铃坐直了身体,两只细腿盘在床榻上。 她用丝绸被子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小脑袋呆呆地看着他。 “后来我醒了,雨也停了。” “我蜷缩着身体在野兽横行的后山上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是因为自责。” “都怪自己没追上娘亲,是我把娘亲给弄丢了。” “我在山上一个人待了三天三夜,不敢回家,我怕回家还是看不到娘亲。” “如果家里也没娘亲的话,那我就真的把她弄丢了。” 林静闲神情无奈道:“但是到了家里有怎样呢?” “米缸都见底了,饿了就只能从水缸里拿水瓢舀水喝。”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说到这,林静闲眼神熠熠,欣然道:“我遇见了李一!” “他比我高出一头,本领高强,教会我如何一个人就能活下去,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和我一样也没有爹娘。” 李一同他一样,无父无母,是被一个外乡担货郎从镇子外面的大槐树下面捡来的。 这也许就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犹如两只被人抛弃的野狗,相依为伴苟延残喘罢了。 他自顾说道:“可是有人对你好,就有人对你坏。” “我妈走后,镇上的人还好些,可是邻近的几个村庄总有妇人说我娘,说我娘没有操守。” 一向大大咧咧的林静闲脸上竟然出现了罕见的羞赧之色,摸摸头,有些难以启齿。 “我生气呀,这也怨不得我诶!” “所以...” 林静闲瞥了一眼花铃,郑重道:“还是干了不少坏事哩!” 譬如,林静闲跑去那些说他娘坏话的院子周围。 将她们家里的窗户纸拿石块偷偷打烂,或者是往她们家吃水的井里撒尿... 花铃听后捂嘴偷笑,嘴角噙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但是,被人揍后又被逗笑了,这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 林静闲怔愣地看她,说道:“好笑吗?” 花铃没说话,但林静闲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反正我认为挺好笑的。” 林静闲翘起一只脚,十指交叉放在脑后,闲适地倚靠在座位。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林静闲仰着头看着房梁,叹息道:“我被人逮住了!” “我是在偷她们家屋脊上晾晒的柿饼时被发现的,而逮住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莲花镇的师塾先生——任元青。” “他当时路过这个村庄,不巧发现了藏在别人屋脊上的我,知道了我在干坏事,说让我下去。” “但我偏不下,然后他就踩着竹梯去抓我。” 林静闲郁闷道:“我就很懵!” “他一把老身子骨了,上个梯子竟然能这么利索,都不带停的,上来后就拎住我的耳朵教训。” “说什么君子持方,流言蜚语如刀斩东风。” 林静闲冷哼道:“反正我是不明白。” “任先生捉到我后还非得让我当着那群妇人的面道歉,我就死也不从。” “他问我为什么不愿意道歉,我就说我看不惯她们诋毁我娘亲。” 这次林静闲十分坦然道:“她们打我骂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说我娘亲,因为那是我妈。” 林静闲摇摇头,道:“我当时越说越气,就老感觉任先生和她们是一伙的,于是我咬了他一口。” “他也没说话,也没强迫着我去和那群妇人道歉。” “后来...镇上的人也知道了我干的坏事,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指责我。” “反而油面铺子的王婶给我讲,说邻村的那些妇人不过是嫉妒我娘的姿色,故意说我娘的不好,我也当真了。” 说到这,林静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我现在倒忘了我娘长什么样子了。” “从那以后,我在莲花镇上活的没心没肺,也招惹了许多是非,不过林东山那老小子从外面回来后帮我摆平了许多。” “说是没心没肺,其实那是故意装出来的,事事漠不关心,事事却又都上心,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对母亲抛弃我的事耿耿于怀,但我必须得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就明白我其实是很在乎的。” 此时的花铃已然陷入了沉默。 她不知道一个孤苦伶仃的长大的孩子,在面对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活得该有多么艰难。 也许,唯有以满不在乎的姿态,才能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林静闲神情有些复杂道:“其实,我真正羡慕的人是李一。” “他生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仿佛孤身一人活着并活下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静闲眼眶微红,鼻子抽动了一下,眼睛里有失落,嘴角塌下了一点点。 花铃看得清楚。 那分明是忍住没哭的样子。 “而我不同,我是在没见过父亲后,母亲接着又离开了我,如同这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原因。” 林静闲突然有些哽咽道:“就好像是在说...” “呐!林静闲,像你这种人,就活该受到这种待遇啊!” 林静闲悄悄转过头去,抹了下眼泪,轻声道:“其实...” “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又岂能大不了?” “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 “就算我没有爹娘,如果我一样可以自己孤身一人活下去,那么这就是我仅剩下的一丝尊严。” 他自嘲道:“但到我来到这里泉津郡之后,我才发现我就从未有过这种尊严。 林静闲落寞地摇摇头道:“这世道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像是在莲花镇有人处处照顾你,这世道比我想象的要险恶得多!” 林静闲嘿嘿一笑。 “当别人把这点尊严戳破时,我就死啦!” 林静闲笑道:“而且那种能被人置于死地的感觉,在这几日内竟然接踵而至。” 林静闲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扭头瞥了一眼包裹着被子的花铃。 “所以刚才不让你碰那曲笛并不是我小气,而是它对我来说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第四十二章 人在江湖 林静闲皱着眉头上前蹲下去,扯开那人口中的布条,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被捆绑四肢躺在柴垛上的黑衣刺客能说话后,立马大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们快把我放了,否则自会有厉害的人物找上门来!” 林静闲无语。 我要知道你是谁,我还问你干嘛? 不过他大概知道他口中叫嚣的厉害的人物是谁了。 但是他没有再开口问他,而是目光向他腰间打量过去,发现空荡荡并无一物。 他皱了皱眉头伸手向他怀中摸去,很快就从他身上掏出一快朱红腰佩。 一面青鹊,一面“董”字。 林静闲眼中寒光一闪,森然道:“董家的人...” “董荣派你来的?” 他将昨日的前因后仔细想了一遍。 自己因为举止异常,伤了他的面子。 恐怕是被董荣盯上了,也就暗自派出杀手跟踪他,想亲手了结自己。 黑衣刺客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我是董少爷派来的,你就该放了我!” “派来杀我的,理由?” 黑衣此刻气焰嚣张道:“董少爷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这时,站在一旁的胡善突然对林静闲说道:“你杀过人没?” 林静闲神情一愣,回答道:“没有。” 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胡善朝一旁的老厨子点了点头。 老厨子顿时会意,转身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不一会儿,就看见老厨子怀中抱着一个大皮囊走来,在林静闲脚下一字摆开。 原来是数十把冷气逼人的兵器。 胡善指着地上的刀具说道:“廖老没来客栈当厨子之前,开过一个兵器铺子,余下的便只有这些了。” “你挑来看看,看看哪个顺手。” 四肢被捆住的董家杀手看得胆战心惊,惊恐地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要是敢杀我,董少爷必将屠杀你们一客栈的人!!!” 老厨子没有理会他,看着地上的兵器眯着眼笑,搓了搓手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带刀?” “我这老了,也不在江湖飘了,更谈不上带着什么刀了。” 老厨子和蔼地看着林静闲,笑眯眯道:“武将有武将的刀,文人也有文人的刀。” “什么刀都有,什么刀好使,试了才知道。” 说到这,老厨子蹲下身去,指了指前面几把短小且模样景致的兵器说道:“这几把刀是君子武备。” “分别是茶刀、裁纸刀、拆信刀、书刀,各式各样,功能也不尽相同。” 然后,他指了指后面几把大型兵器,依次说道:“这有被誉为‘断马剑’的陌刀、障身御敌的横刀和带龙凤环的仪刀。” 老厨子站起身来,慈祥笑道:“少年,选一把长刀杀敌,再选一把君子武备傍身如何?” 林静闲看着地上铺展开来的清一色的刀器,挠了挠头道:“只有刀,没有剑?” 老厨子尴尬地笑了笑,道:“只有刀。” 林静闲蹲下身去,指着其中一把玉柄短刃说道:“这是什么刀?” 老厨子笑道:“钉金沁云龙纹玉柄开信刀,刀头并不锋利,是把用来拆信的钝刀。” “那这个呢?”林静闲拎起青白相间的玉做成刀柄的刀说道。 “白玉及青玉龙首带钩柄开信刀,同样不能用来杀人。” 林静闲又拿起一把看起来比之前两把拆信刀稍长且锋利的刀说道:“这个也是拆信刀?” 老厨子遥遥头,道:“一种修治简牍的书刀,你手中拿的那柄叫黄杨鞘玉柄书刀。” “旁边的三个分别是嵌百宝东陵石书刀、紫檀梅花诗文裁纸刀和白玉龙钩柄裁纸刀。” 胡善看得有些没耐心了,提醒道:“别光顾看文刀,武刀记得选一把。” 林静闲先是拿起那把黄杨鞘玉柄书刀,然后随意拎起一把极其普通的横刀,道:“我就要这两把。” 胡善点点头,道:“那好,现在用你手中的刀把这个刺客杀死!” 林静闲脸色一怔,极为不情愿道:“为何?” 胡善冷不防道:“就像他刚才所说,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那个刺客听到胡善要少年杀他,顿时挣扎不已,惊恐大喊道:“敢杀我,你们都得死!不要杀...” 杀手话还没说完。 老厨子皱了皱眉头,一跺脚震起脚下一个被他说成杀不了人的开信钝刀,被他踢向叫骂的杀手。 “聒噪。” 那柄开信刀化作一道寒光从杀手脖子处掠过,插在了黄泥墙上,纹丝不动。 刺客眼睛睁大,脖子处鲜血汩汩而流,被封喉而发不出声音,但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林静闲忌惮地看向那个深藏不露的老厨子。 他说的没错,那柄钝刀确实杀不了人。 但刚才那惊鸿一现的刀法却比杀了人还要恐怖。 若是林静闲来发刀... 这把“名副其实”的钝刀虽然是可以杀死此人,但绝对不会控制到向老人那样刻意抹过喉咙还留下性命。 这其中的手法过于高超和惊异! 胡善斜眼看林静闲,言简意赅道:“命留给你了,用你刚选的刀给他个痛快。” 林静闲依旧是杵在原地不动,拿着横刀的手微微颤抖,额头渐渐有冷汗冒出。 杀人? 他未出莲花镇之前虽说是见过死人,但从未见过杀人,更别提自己亲手杀人了。 如今来到泉津郡后,他终于在巷子里见到三个人都被一人剑斩杀死了,也算是见过杀人了。 但那一幕却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给他带来的精神冲击不算小。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林静闲知道。 混江湖,必然是要杀人的,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早轮到自己。 而且是在别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杀人... 柴房的董家杀手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似乎快要咽气了。 林静闲还是犹豫不决,迟迟不敢下杀手。 胡善颇为不屑,嘲讽地说道:“这就是你和当日巷子那个青衫执剑人的区别。” “杀伐不够果断,遇事犹豫,总是要再等上一等,可是没人给你这个等上一等的机会。” 第四十三章 太平 “青衫执剑人是等了,只不过他等的是一刹那。” “他在客栈中亲眼看到董家客卿行恶之事,但那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不给三人狡辩机会就杀死他们的理由。” “而你要等上多久?” 胡善冷着脸看着林静闲,沉声道:“长到连有人差点从你背后捅了刀子都犹豫要不要杀他?” “难不成你在等一个结果,等一个这人心肠到最后到底会不会变善的结果?” 林静闲哑口无言。 胡善说的没错,他确实如此。 他一直坚信着,如果放人一马,那人就会变善。 胡善冷声道:“正因为你等的是一个结果,所以流浪汉死了,所以你在城外放过的那三个蟊贼在你离开后又因打劫失手杀了人。” 三个蟊贼? 林静闲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不断起伏,身躯颤抖。 胡善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似的,淡淡道:“这都是结果,而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 林静闲精神恍惚,心神不定,手中横刀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以掉落在地。 老厨子依旧和蔼笑道:“少年,杀了他,杀了他后我再送你一把君子武备。” 林静闲双目无神,喃喃道:“不是我的错...怎会是我的错,不应该是我的错...” “是他们的错!!!” 林静闲突然扭头看向柴垛中奄奄一息的杀手,双肩耷拉着向他一步一步走去。 他的身体晃晃荡荡,好像随时脚下一个踉跄都可以摔倒一般。 林静闲像着了魔一般,呢喃道:“是他们的错,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结果...” “就不会有结果!!!” 林静闲突然大吼,双目赤红。 一股杀意和戾气骤然从身体里爆发而出,席卷到刀刃上,猛地向那个神色惊恐的杀手捅去。 老厨子和胡善没来由突然大惊变了脸色,不可思议地盯着身上散发着狠辣气息的少年。 二人对视了一眼,掩饰不住眼眸中的惊骇。 噗嗤! 横刀贯体,霎时间殷红的血液从杀手腹部迸发而出,溅了林静闲一脸。 林静闲脸色苍白,松开握住横刀的双手,突然没了力气,软软跪倒在死人身前,只是呆呆地跪着。 胡善使了个眼色,带着老厨子走了出去。 柴房内,只剩下一个死人,和一个初出茅庐便杀人的少年。 院落中,老厨子欲言又止,终于道:“那孩子...” 没等他问完,胡善立刻说道:“结果不由他,是我在激他。” 老厨子皱眉,提高了嗓音,嘶哑道:“你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个。” 胡善摇头。 老厨子拔脚就走。 老厨子是个明白人,更是个爽快人。 他知道胡善不愿说,便不再问了。 胡善抬头看了看月隐于雾,轻声道:“林东山,你到底交给了我一个怎样的少年?” 这时,老厨子不知为何有转身回来了。 他神色复杂缓缓道:“当初我要能有这小子的尿性,那把鸣鸿刀也就不会折我手里,老子也就不会...” 老厨子突然暴跳如雷,指着大汉的鼻子骂道:“老子就不会来你这里帮厨!!!” 他说完就走。 只是有些事,不吐不快。 胡善摸了摸鼻子,咧嘴道:“说什么大话呢!” “折你手里折个狗屁,是你自己没本事被那把刀反噬。” 没走多远的老厨子脚下一个踉跄。 日出东方至西方而落。 整整一天的时日林静闲都一直待在柴房里不出来。 期间老厨子来过一次,是把柴垛躺着的尸体拖走了。 怕臭咯! 到了黄昏之际,老厨子又来了一次。 这次他是站在门外,对里面说道:“少年,董家的寿宴快开始了。” “我烧饭的柴也用尽了,我来抱一些柴火。” “哦...” 老厨子只听见里面林静闲微弱地应了一声就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柴门被人推开。 林静闲将手中抱着柴火递给老厨子,开口的第一句就说道:“胡善害我。” 老厨子笑了笑,道:“他不害你就没法帮你是不是?” 林静闲歪着头沉吟了一会儿,道:“也对。” “不过,那把横刀我先不拿了。” 老厨子愣了,问道:“为啥?” “我就算拿了,它也带不进去不是?”林静闲反问道。 老厨子一拍额头,恼悔道:“我忘了这茬子了。” “那我先替你扔到马厩里,到时候用得着。” 林静闲耸了耸肩,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说罢。 林静闲转身走向了客栈。 老厨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提醒道:“刀库在掌柜的那里,答应的你那把文刀自己去找他取。” 林静闲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他现在要向胡善取刀了。 一把杀人后的奖赏,一把回家后送给李一的刀。 胡善坐在柜台后打开了一壶瓮中仙,小酌一杯后,指着柜台上的刀具,道:“哪一把?” 林静闲思量许久,最终选了那把紫檀梅花诗文裁纸刀。 胡善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裁纸刀,扯了扯嘴角道:“这东西曾有一套,你这只是其一。” “还剩下两件儿,分别是紫檀梅花诗文笔筒和紫檀梅花诗文镇尺。” 林静闲用食指摸了摸刀身,道:“影响我裁纸么?” “那倒不影响。” 林静闲看了看外面小雨,又道:“那把油纸伞还在吗?” “昨夜没派上用场,今夜应该可以了。” 胡善俯身从柜台下拿出那把藏有解腕尖刀的油纸伞,没好气道:“杀鸡焉用牛刀。” 林静闲呲牙,从他手中接过那把伞面泛黄的油纸伞。 他知道胡善醉翁之意不在酒。 意在嗤笑他昨夜为何发现不了身后跟着的黑衣刺客,并用手中的这把油纸伞解决他。 非得多此一举用横刀捅死。 林静闲不再想了,拿着手中油纸伞就要单刀赴会了。 昨夜不比今夜。 今夜的空气明显要比昨夜沉闷一些。 雨滴沉沉坠坠毫无生气可言。 还是路过那穷酸门户时,没等门童说话,林静闲就率先说道:“今夜太平!” 门童憋住了一口气,心中想要说出的话没有说出来,很难受! 他看着林静闲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太平个鬼呦!” 离去的林静闲此刻默念道:“我太平...” 第四十四章 来者何人 今晚是董家大喜的日子,是家主董贺朗的五十高寿。 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都来祝贺,就连泉津郡县太爷都屈尊为老爷子贺寿。 董贺朗虽然只有五十年岁,但因为几年前一个失前掉下了车子,断了身子骨,身体从那以后就一日不如一日。 家中大大小小的事业也尽数交给了大公子董荣管理。 董家大宅。 昏暗的屋内,一个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捶着床哀叹:“嗳!嗳!” 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在昏暗的屋内掌了灯,将屋内重新照亮。 她对坐在床上的老人幽幽道:“今日是老爷您的寿辰。” “二公子好不容易回来看您一趟,您见到面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二公子趁老爷到里屋取茶杯的工夫,溜之大吉。” “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董贺朗哀叹嘘声,道:“这老二早就不是董家的人了!” “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董家活不长了,你说这是不是咒我早死?” “还他娘的赶来给老子庆寿,我看是来折我寿,盼我死呢!” 老妇人坐在床榻边上,深深地看着老人,轻声道:“那你认为董家能活多久?” 董贺朗听后,面色剧变,猛地甩了一巴掌在妇人脸上,然后耗尽了力气般开始喘气。 老妇人一点怨恨之色都没有,反而淡淡道:“我这做娘的,生了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的性格都尽然不相同,甚至相差甚远。” “老大最容易看清,无非是小人得势,性格乖戾,狼子野心。” “老二则是拴不住,顽固得很,他有他的路,我们插手不了。”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道:“至于老三...” “我看得出,他才是三人兄弟中最傲气的一个,也是最可怜的一个。” “为什么是傲气,就因为他瞧不起董家,瞧不起自己的家族。” “别看老三平日不语,但他事事看得最清,他明白谁对他好,谁对他坏。” “但是他从来不说,因为他没有改变的能力,而且他心地善良,就算老二能帮他改变,他也不会同意。” 董贺朗若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若是给老三一副好身体,我相信他有把董家上下颠倒过来的能力。” “这为人父母的,终究能看得出子女本性。” 董贺朗和老妇人静默无言。 许久! 董贺朗突然大发雷霆道:“但这老二有老三的本事,而且比老三更绝,他要亲手毁了整个董家!!!” 老妇人没有生气,悠悠道:“那还不就是时日的事了么?” “若是你儿子毁了董家,也许比日后仇家找上门来结果要好一些。” 老妇人唏嘘落泪,道:“是你当初放他出了泉津郡,让他混个名堂来,可是他混的那个名堂你又不欢喜。” “不过世道就是如此,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亲如父子兄弟,也有信不过的时候。” 老妇人抹了把眼泪,叹气道:“不过还算他董虞与你父子一场,干什么之前都还要打个招呼。” 董贺朗憔悴得要死了,越老越后悔,哀叹道:“早就告诉府里的人要富日子往穷日子过。” “这点咱已经不行了,住的是高宅大院,吃的是珍馐美味,就不要在外面招惹是非了。” “可是他们就是不听,认为青鹊街甚至泉津郡都是他们说了算。” “泉津郡及郡外的世家大族其实早就将这一切收在了眼里,咱们董家一直被估量、被猜防。” 董贺朗黯然摇头。 “如今我五十寿辰,戚族世姻各路关系济济一堂,大部分人目光炯炯而面无表情。” “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是红尘,来看你,看你的气色、时运、排场。” 董贺朗看得通透,唉声叹气道:“就算有一天董家亡了,他们也不会感到可怜与惋惜。” “因为这是我们董家活该,甚至到时候还会吊者大悦。” 老妇人都听着,她也都懂得。 董贺朗掀开被子,握住老妇人饱经风霜的手深情道:“老婆子,当初是你陪着我走南闯北打下的董家的基业。” “若是没有你在背后支持我,我可能到现在还沦落街头。” 他颤声说道:“我也知道,董家的气运已尽了,但你没跟我享多大福。” “来,你跟我来...” 还说着,他从床上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面走。 老妇人替他披上一个马甲,然后给他手里拿了一个拐杖。 一处无人的院落里,董贺朗拄着拐杖和妇人依偎在黑白瓦墙之下。 董贺朗看着瓦墙上面说道:“我现在人老了,不中用了,有时候打个喷嚏都要赌上性命。” “老婆子你不一样,你身体还硬朗,能比我多活上几个年头。” “董家我没对不起过谁,唯独是欠了你许多,到现在依旧是欠着你。” 老妇人抽抽噎噎地落泪,啐着骂他:“老东西,又说糊涂话。” 董贺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枯黄的发丝,温柔道:“我是你男人,糊涂话也得听。” 他竖起四根手指。 “现在我给你四样宝贝,你就带着它们回娘家,过好剩下的半辈子。” 说罢。 董贺朗颤颤巍巍地走到瓦墙下,拿拐杖在墙面上捣了捣。 顿时院墙上的几块方砖从上面滑落下来,发出了一阵声响。 董贺朗四处张望了一下,砸碎了这些方砖,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东西放在老妇人手里。 他小声说道:“在自己家里都像做贼似的,不过有了这四件宝贝,就世世代代能过上太平的日子。” 老妇人看着手中物件儿,哑着嗓子,泪眼婆娑道:“那到时候我就带着老三走,其他人我就不管啦?” 董贺朗握住她的手,郑重道:“老二有他的路,只带老三!!!” …… 董家府邸前有门卫看守。 来人必须有董家腰佩和寿辰邀请函才可以进入。 此时,四方宾客早已在寿宴上入座。 林静闲是在最后才来的,撑着一把破旧泛黄的油纸伞站在府门外。 “喂,来者何人,亮出你的凭证!”一个门卫对台阶下古怪的少年说道。 林静闲没有说话,整个脸依旧是掩在伞叶之下。 第四十五章 不得已 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剔红腰佩,亮了出来。 这剔红腰佩,正是当日窗外雨树上那个董胥吏所给! 门卫仔细看了一下,将腰佩还给了他,神色恭谨道:“大人请进。” 林静闲接过腰佩,向府里走去。 镜花水榭的花铃曾说过,秋娘最后一次出现是跟着董家大少爷董荣去了董府。 所以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来董府打探一下消息,并且将那朵缠绕着青丝的灵兰交给三公子董明煦。 说到那个镜花水榭宴会上病恹恹的少年,林静闲其实是印象颇深的。 当时那少年盯住自己一直看,自己还咧嘴对他笑了笑。 董府宾客盈门。 其中一个身穿冠服的官老爷坐着官轿,带着一顶乌纱帽在府门前停下了。 官老爷叫贺阳秋,是泉津郡县衙的七品知县。 身边跟着几个带刀侍卫以及两个贴身随从,用以保障他的安全。 守门的门卫自然识得这官轿,赶忙献媚去迎接,同时唤人去告知家主董贺朗。 不一会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在一个老妇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来,抓住知县的手,老脸挤满笑容。 “贺兄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贺阳秋哈哈大笑道:“朗兄见外了!” “走走走,里面请。” 老人挽住他的手往里面拉。 在一旁冷眼观看的林静闲将这一切收入眼中,悄悄走出人群,向董府园林走去。 他来之前听说董家三公子董明煦经常闭门在园林内,整日不出来。 于是他想去里面瞧瞧,并将东西给他。 不过他内心有些忐忑。 他虽然不是炼气士,但来之前掌柜的胡善教给了他一种呼吸的方法。 这种呼吸法是用来炼化天地灵气的,是炼气士的功法。 因为林静闲不过是一介九品武夫,这呼吸法并不是让他学会的,而是让他看的。 通过观看他人的呼吸节奏及长短,从而来判断这人的道行修为,判断一个人的境界。 他刚才在院内观望,发现那两个董府门卫皆是通灵境始途的修为,也是最基本的境界。 官老爷身边的四个带刀侍卫。 有两个人是炼气士,是通灵境止途的修为。 至于剩下的两个侍卫,应该是九品武夫。 光是在明面上出现的江湖高手,都足以够同为九品武夫的他喝一壶了。 谁知暗地又隐匿了多少客卿高手! 毕竟董家也不是傻子,在外树敌很多,也忌惮有人在老爷子寿辰上闹事。 肯定会私下里派出人马守护董府。 林静闲倒也不是完全害怕了。 当日流落在那古怪破旧寺庙时,他从刘捕快身上得知九品武夫便可与通灵境止途平分秋色而不落下风。 同为九品武夫的林静闲,身子体魄是自幼就在老山头药缸子里熬过火的。 又在莲花镇武师仰雪峰那里习得了身法轻功马踏飞燕,以及拳谱形意拳中的半步崩拳。 所以面对刘捕快也只是一招制敌,但就是不知道面对铸术境的修士胜算有多少了。 炼气士在通灵境止途破境后,方可达到铸术境的境界。 这个境界就是广吸天地灵气并炼化为己用,从而衍生出术法。 变化多端,实力将会更加强横! 林静闲绕过人群,来到一处不显眼的瓦檐之下。 他四处瞧瞧确定没人后,双腿微屈,向上跃起,然后一手撑伞一手拍在瓦檐上,翻墙落地。 林静闲脚下踩了踩,是一片柔软的绿草地。 面前是一座景色优美的府邸园林。 有墨绿凉亭,有潺潺小湖。 加上此时空中滴落的雨水,倒是一派诗情画意。 凉亭中的石凳上坐着一为面色苍白的少年,正定睛看着向这里走来的少年。 眼中没有一丝慌张,反而带着好奇的神色看着他。 林静闲在凉亭外合上油纸伞,然后进去找了个石凳坐下,看着病态少年道:“你叫董明煦?” 董明煦点点头,道:“我见过你,镜花水榭宴会上。” 林静闲点点头,向四周环顾了一下。 董明煦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你放心,我这里没有下人,一般也不会来下人的。” 林静闲笑了笑,道:“那我就直接打开窗户说亮话,是狐钰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朵洁白兰花,上面有淡淡的灵气缭绕和一缕青丝。 董明煦听到狐钰这个名字后立马就激动起来,脸色涨红,颤抖着手去接过那朵兰花。 他扯下那缕青丝放在手心中仔细嗅了嗅,喃喃道:“她为什么不来,是要和我生离死别吗?” 董明煦脸色露出了惆怅之色,紧接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转而大声咳嗽起来。 接连咳了好几声才止住,一口殷红的鲜血吐在了那朵洁净的兰花。 董明煦拿袖口擦了擦兰花上的血迹,神色凄然。 林静闲道:“你其实不傻,她为什么不来你心里应该清楚,是你董家的人想要抓住她逼问出兰花田的下落。” “所以不得已之下,她现在只能是和你生离,还没到死别的时候。” 董明煦轻声道:“差不多了。” “他还有说什么了吗?” 林静闲神情认真道:“这株兰花是所有花中灵气最浓郁的一朵,应该可以延长你半个月的寿命。” “至于这缕青丝,这是她对你最后的情谊,望你好好珍藏。” 董明煦眼神坚毅,语气笃定道:“我会见她最后一面的。” 然后,他看着林静闲说道:“你这次来董府还有其他的事吧?”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直接开门见山道:“秋娘在哪里?” 病恹恹的少年心头一颤,头慢慢地向一边转过去。 林静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表面风平浪静,却像深渊般黑暗如吞噬人心的野兽。 董明煦突然站起身,就向大门处走去。 “我害怕,我去参加我爹的寿宴了。” 他扭头看了林静闲一眼,善意地提醒道:“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徒劳,衙门中董荣的人不在少数。” 说罢。 他将门一闭。 园林内只留下了林静闲一人。 第四十六章 仗义行事 林静闲慢慢走到湖旁。 说是湖,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幽潭的小池塘。 里面有金色鲤鱼游弋,但看不清塘底。 下一刻! 林静闲屏住呼吸,毅然纵深一跃,冒着水中严寒潜入深潭之中,两腿摇晃向深处游去。 潭中的锦鲤一时惊慌,四处散开。 幽潭深处,寒气逼人。 林静闲闭气,眯起眼伸展双手向下面游动。 潭水冰寒刺骨,宛若蚀骨的寒风一刀刀刮在骨头上,让林静闲撕痛不已。 可是他不能放弃,只能咬牙坚持。 那是? 林静闲好像在潭底发现了什么,身形更快地向下游去,然后用手捞过一截衣物。 不一会儿。 林静闲一头从潭面上扎出,爬回地面。 他的全身都已湿透。 看着脚下捞出的尸体,林静闲喃喃道:“一泓春水,又怎能掩盖所有的秘密?” 从水中拉上来的那具尸体全身浮肿,皮肤苍白至极,像是在水中浸泡了半个月一般。 而且尸体很多地方残缺不堪,应该是被潭水中的鱼儿当了饵料吃掉了。 这具尸体是个女尸。 虽是浮肿依旧不难看出其生前有多么清秀,满头发丝覆在脸上,口中好像还被塞了糟糠。 “以发覆面,口含米糠...” 林静闲神色冷静地可怕。 他蹲下身去摸了摸在异常庞大的肚子,轻轻一触碰肚皮便裂开了。 一块人头大的石头映入眼前。 原来这女子生前是被人口中塞了米糠,然后被剖腹纳石沉尸。 林静闲目光闪烁。 好狠毒的手段! 陡然! 林静闲蓦然回首,向身后看去。 园林的青石板上,有一俊朗年轻人,穿着一袭鲜妍火烈的朱红袍子,墨发披肩。 此刻那年轻人却放下手中油纸伞停步折花,一身绸缎被淋湿也全然不顾。 俊朗年轻人中指和食指间采撷起一朵梨花,轻声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转身看向尸体旁的林静闲,笑道:“但秋娘是一朵未折之花。” “正因为守身如玉,所以死在了枝头上呢!” 林静闲站起身来,直勾勾看他,突然笑了。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这一炬锦服华裳的年轻人... 正是当日巷子中亲手斩杀三名董家客卿的青衫客,亦是那衙门外打伤衙役的董胥吏。 更是送给他董府出入腰佩的竹上隐客。 朱红袍子的年轻人温文尔雅一笑,行了个揖礼,道:“现在你可以叫我董家二公子董虞。” 董虞... 林静闲变得饶有趣味起来,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嗯...” 董虞略微沉吟一会儿,抬头眯眼笑道:“你觉得我仗义嘛?” “半个仗义吧!”林静闲歪着头思量后说道。 半个仗义是因为他不含私心,亲手杀死了自己门户中人。 另外半个仗义不给他,是因为董虞需要等待看清那几人的根子有多烂。 因为他的袖手旁观,所以林静闲不打算给他这剩下的半个仗义。 “那咱今晚就行一个仗义之事可否?”董虞笑道。 林静闲蹙眉,疑惑不解,不知他在说什么。 董虞双手负后,在青石板上来回徘徊踱步,悠悠道:“我在董家长大,所以我深知董家的根子到底有多烂。” “烂到我可以亲手毁灭它的程度,于是我有了行使剩下半个仗义的理由,不会再作壁上观。” 董虞定睛看他,一字一句道:“今夜执刀,你我皆做个仗义人!” 林静闲百思不得其解,伸出拳头捶了捶额头,咂舌道:“你要大义灭亲?”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中无比震惊。 这董家二公子在外面传成一个爱玩花鸟鱼虫,不务正业的公子哥,没想到隐藏得竟然这么深。 董虞答非所问,反而问他道:“难道这不更显得我仗义嘛?” 林静闲哑口无言。 “不过秋娘的尸体我必须先要送去衙门。” 董虞刚想开口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扭头看向园林紧闭的门扉。 他一语不发。 腰间悬挂的佩剑嗡然铮鸣! 林静闲耳朵更是机敏,也看向了那门扉。 没有丝毫动静... 林静闲嘴角上扬,脚尖一碾,卷起一颗石子向门扉那里踢去,将门栓打落。 哗啦! 一个听墙根的妩媚的男人猛地从门外跌了进来,摔在了草地上。 他还没抬起头来,就看到面前四双靴子走到自己跟前。 男子抬头对二人尴尬笑道:“秋娘交给我便是了...” 林静闲牙疼道:“薛乐儿,怎么是你?” 这脸上涂抹满脂粉的男子,不就是那个客栈中被他误以为是狐女的妖孽么? 怎么会来这里了! 男子晃悠悠站起身来,道:“我和秋娘有交情,我自然会把她送到衙门的。” 董虞扭头看向林静闲,蹙眉道:“你既然认识,那他可信吗?” 林静闲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有问题,那就让他送到衙门吧!” 男子一听有戏,慌慌张张跑到女尸那里。 当他看到口中米糠和肚里巨石后,眼中寒光一闪,然后蹲下身去将石头抱了出来扔进了水潭里。 轰隆! 巨石落水,竟然将整个水潭中游弋的鱼儿全部震死,一一肚皮泛白浮在了水面。 林静闲和董虞心中一跳。 这人竟然也是个炼气士,而且实力非常不俗! 男子抱着尸体,路过林静闲时,拈了个兰花指在他肩膀上点了点,阴柔道:“帮我杀了他呀!” 林静闲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抱拳沉声道:“谢了!” 咣当! 男子没有回头关门,门扉却被狠狠关上。 董虞看着男子离去的那条路径突然多出的一行脚印,不胜欢喜,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只是你盯上了董家啊!” 林静闲看着草坪上极其粗浅的一行脚印。 好比这人如同蜻蜓一般轻盈,才会留下这样的脚印。 林静闲笑了笑。 这董府,果然是卧虎藏龙! 但这卧虎和藏龙,并非来自董府。 林静闲对董家二公子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董虞掸去衣袍上最硕大的那颗雨珠,动了动嘴唇。 “只管...杀!” 第四十七章 不速之客 董府大院中很多人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其中要么是世家大族子弟,要么是官场官吏,或者是财运亨通的商人。 此刻都推杯换盏,为董家家主董贺朗一同庆寿。 谈笑风生,着实快活! 官老爷贺秋明是贵客,和董老爷把酒话谈。 董荣作为董家的下一代家主,腆着一个大肚子和往来宾客敬酒周旋,喝得油光满面。 就在众人酣饮之际! 一个用伞面遮住脸面的怪人从外面拾阶而上,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为何说他是怪人? 因为此人打着伞却全身都是湿漉漉的,仿佛在倾盆大雨中站定了许久。 院子里的喧嚣渐渐平静下去,所有人都侧目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董老爷子皱了皱眉头,看向破坏氛围的来人道:“阁下是何人?” 怪人收起油纸伞,抬起头,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淡淡道:“我来找董荣。” “董荣?” 董老爷子疑惑地看向他自己的大儿子。 董荣听到这人是来找自己的心中顿时感到惊讶,然后看向他道:“我识得你?” 少年一只攥着的手在他面前举起,然后五指松开。 一枚剔红腰佩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少年伸出手腕将额头前湿漉漉的墨发向后挽起,露出了他真正的面貌,森然道:“你可识得它?” 董荣仔细将少年手中垂挂着的剔红腰佩观摩一番,骤然瞳孔一缩。 这腰佩,是镜花水榭宴会后他派出的一名刺客随身携带之物。 他当时在宴会上对一名只管埋头海吃而扫了众宾兴致的少年怀恨在心,所以私下中派人去刺杀他。 不过那名刺客久久没有消息传达,应该是折在别人手中了。 董荣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是你。” 他本以为这少年不过是个没跟脚没什么背景的无名小喽啰。 没想到今日竟然找上门来了,还指名道姓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找他。 真是让他丢人! “董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董老爷子看出二人不对劲了,拍着桌子愤然说道。 今天是他五十大寿,竟然真有人来他寿宴上胡搅蛮缠。 成何体统? 董贺朗从筵席上站起身来,对孤身一人前来的少年抱拳道:“不管我儿几时招惹了小友,是在下教子无方。” “但今日是在下的寿辰,还请小友狂宏大量,莫要计较。” 林静闲顺了下缠结的发丝,听到老人的话后突然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老先生说的没错,子不教父之过,但不曾听过子债父偿的说法...” 这时官老爷贺秋明也站起来了,皱着眉头说道:“泉津郡有泉津郡的法纪,何事不可到公堂上说? “非要趁这个日子?” “法纪?” 林静闲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掏了掏耳朵。 “这法纪岂为吾等设哉?” “心里彼此有数就好,莫要在此恶心人!” 林静闲又是下了一个台阶。 贺秋明冷哼一声。 身边的侍卫和随从瞬间从两翼包抄他,举起手中利刃对准林静闲,虎视眈眈! 林静闲一点恐慌都没有,而是将手中腰佩随手丢在地上,悠然道:“你派人杀我只是缘由其一。” “其二是你董府园林中幽潭内女尸又作何解?” “如果我没猜错的的话,她的名字应该叫秋娘。” 秋娘! 满座听到这个名字后霎时间哗然起来。 这个名字他们之中有些人太熟悉了。 镜花水榭前任花魁,却无故失踪。 如今这少年却说秋娘死在了董府园林的小池子里,实在令人震惊和费解! 不过很多人都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 这秋娘之死应该是董家大少爷董荣的手笔。 因为之前董荣曾向秋娘当面表明过要纳她为妾,不过被她拒绝了。 没想到这董荣竟然耿耿于怀,亲手杀了她。 得不到的就毁掉,果然心狠手辣,是他董荣的为人! 虽然如此,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毕竟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而且自己是来参加董府寿宴攀关系的,更是不能招惹了董家。 林静闲看着无动于衷的宾客,心中冷笑,不过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在泉津郡的这几日早就司空见惯了。 董荣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和秋娘是什么关系?” 他如今也是豁出去了。 就算承认是他杀了秋娘又如何? 他现在就是青鹊街的天! 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林静闲歪着头,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是她的一个嫖客,我来为她报仇,就这么简单。” 董荣笑了,笑得极为恣意。 报仇? 一个毛头小子身上不带一把兵器,孤身入虎穴就想报仇? 在董府有人想杀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光是他不相信。 就连满座宾客都暗自为这年纪不大却口气不小的少年感到可怜和可笑。 现在董府是董荣说了算。 他就是董府的虎牙,想要虎口拔牙你不得撬开虎口不是? 不过这虎口,又岂是一般人能撬开的? 如今董府的人听到动静后恐怕早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只要董荣他一声令下,这少年怕是就要被乱刃分尸了! 董荣大笑,道:“你敢动我?” 话音刚落。 只见那少年将手中油纸伞骤然一旋转。 寒光一闪! 董荣的手腕处迸发出一道血光。 一柄解腕短刀死死地插在了他肥厚的手腕处。 “啊!!!” 董荣发出凄厉的吼声,手腕处鲜血淋漓。 一柄短刀禁锢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噼里啪啦! 筵席上的酒盏霎时间倒落一地。 来此贺寿的宾客们神色惊恐地看着林静闲,心中忌惮不已。 好凌厉的一刀! 竟然快到没人能看见,眨眼间就插在了董荣的手腕上,实在恐怖! 咣当! 金戈声突然响起。 院落外的董家侍卫都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将少年团团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董荣抓住手腕,面露狰狞,厉声道:“你敢伤我?” 林静闲晃了晃肩膀,淡淡道:“一会杀你。” 少年话音虽是说的轻飘飘的,在众人心中却是如闷雷炸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四十八章 孤身对敌 杀董荣? 这少年果然是好胆。 不但伤了董荣,还扬言要杀他! 有人开始悄悄远离林静闲,祈祷待会大战后尽量不要殃及自己。 这时,董老爷子发话了。 只见他敲了敲拐杖,朗声道:“小友莫要再逞凶,你已伤我儿手足,此事就此了结吧!” “了结?” 林静闲突然笑了。 “手足可抵一条命?” 林静闲怒声道:“你们董家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规矩!” “今日,他董荣的命...” 林静闲一手拧转手腕,一手负后,沉声道:“我取定了!” “给我杀了他!” 此时董荣彻底撕破脸皮,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指着那少年厉声大吼。 多少年了!!! 在青鹊街乃至泉津郡,向来是他欺人。 什么时候轮到他在府中竟然也能被别人欺的地步了?! 他今日,一定要这少年不得好死,折磨三天三日让他尝尽痛苦后再杀他。 董荣对府中侍卫大声说道:“给我捉活的!!!” 林静闲目光一横,先发制人,率先朝面前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守卫冲了过来。 他刚才观察过这几人的呼吸,不过是通灵境始途和中途的修为,想要拦他... 还不太够格! 那名守卫看到林静闲冲向自己后,面色狠辣,举起手中横刀就向他砍去。 突然! 林静闲的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起来,弹腿腾空,脚尖踩在刀刃上,一个前空翻绕到了他的身后。 守卫大骇,匆忙转过身去,只见一只拳头迎面而来。 砰! 林静闲五指消瘦,但这让他的指关节更加尖锐,打在守卫的脸上直接让他面容扭曲。 这名守卫如沙包般撞到一旁的墙柱上,头一歪昏死过去。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心中大骇。 这通灵境始途的修士在这少年面前只是一拳就被解决了? 饶是通灵境止途,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一拳打飞始途的修士。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被众人掩在身后的董老爷子暗自握紧了拄着拐杖的手,眼睛中多出了凄然之色。 看来,今日便是董家的大劫之日! 董荣看到这少年如此强悍无匹后心中也是心中吓了一大跳,但转机冷笑。 不过是一个通灵境始途的修士被解决了而已。 他董府中还有更强的修士。 而且在人数这方面,就已经是碾压孤身前来的少年了。 不光是他这么想,恐怕宾客也已经想到了。 只是感觉这少年年少轻狂,虽空有一身本领,但若无强大的人脉的话。 估计一会儿就会折身在这里了,不禁替他感到一丝怜惜。 董荣嘶吼着将插在手腕的短刃拔出狠狠扔到地面,大喊道:“给我一起上!” 一起上? 林静闲嘴角微微上扬。 从刚才他一拳轰飞一位通灵境始途的修士他就心中渐渐有底了。 止途之下皆是土鸡瓦狗,一群蝼蚁尔! 若是没有止途修士出现,他还真不想动用那耗费气力的半步崩拳。 一起上又如何? 在他马踏飞燕的轻功身法下,敌人始终慢他一步! 董荣一声令下。 几个守卫便已经杀到林静闲身前。 刀光剑影从四面八方砍来,寒气逼人! 林静闲脚下一滑,躲下了其中最为凌厉的一刀,然后步伐迷人眼,躲过了所有的攻击。 唰唰! 刀光无数,如同织了一张刀网般将林静闲笼罩其中。 林静闲身躯后仰,然后一掌撑地防止身躯完全倒地,紧接着就是近乎贴地的行走,从缝隙中冲了出来。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人影闪过如同遁地一般,刀剑已然落空。 “不好!” 有一人眼角狂跳,骇然变色。 他突然感到后脖颈后有一道劲风刮过。 紧接着,迅疾有力的一掌刹那间落在了他脖子上,将他砸晕过去,身形软软倒地。 林静闲还不算完,在解决一人过后,斜着身子脚下一扫,将旁边的一名九品武夫带倒。 然后,他扬腿一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腹部。 让这名九品武夫一时痛得死去活来,再无继战之力! 几人回过神来,转身将刀刃指向林静闲,缓缓上前逼近。 林静闲闭上双眼,双手摊开向后揽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甩了甩头,然后蓦然睁开双眼,朝众人勾了勾手指。 嚣张! 极其嚣张! 董荣眼角都快气炸了,厉声大叫道:“杀!给我杀了他!” 下一刻! 林静闲一跺脚,刀横起,被他一把牢牢抓住手中,不再是以拳脚功夫对敌了。 他要... 杀人! 在林静闲将横刀握在手里的一刹那,双目精光大盛。 一股浑然磅礴的气势刹那间迸发而出。 林静闲满头丝发挥舞,宛若背后浮出一头噬人的凶兽! 别看他之前撂倒两名守卫是赤手空拳,就认为他只会拳掌。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 林静闲曾经也是一名刀客! 在莲花镇后山,凭借一把弯刀弦月,丹田中的内力一气流注兵器。 一刀斩孤鸿,大漠落秋雁。 直接将手段诡诈的红衣女鬼一下子解决了。 虽然没有彻底杀死,但也是重伤了她,实力已经不俗了! 哗哗! 刀风嘶嘶,刀影匹练。 林静闲手持一把横刀与众人斡旋。 当!当! 金戈不断碰撞。 一群人面对一个少年,竟然节节败退。 诸多护院身形不断后退,避免被凌厉的刀光砍在身上。 叮! 林静闲砍出一刀后,一名九品武夫正好以剑身抵挡,正中接下。 武夫本以为这样就抵挡下来了,下一慕却让他心神震惧。 只见刀砍在剑身上,剑身弯曲成一个巨大的弧度,嗡然崩裂成两半。 一截崩碎刺中了他的腹部。 另一截直接从他喉咙处掠过,斜插在石柱上,钉在了上面。 武夫瞪大了眸子,双手紧紧捂住脖子,但是仍旧有鲜血不断迸溅而出,从指缝中流溢出来。 很快,这名武夫的身形就瘫软在地,死不瞑目! “啊!” 人群中一个衣着艳丽华贵的女妇人直接吓得哭了出来。 不过当她看到少年默然回首瞥了她一眼后,她立马用双手捂住嘴巴,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荒野镖客 华贵妇人是董荣的妻子。 从未见到过杀人什么的,更别提如此血腥的一幕发生在眼前了。 况且,这少年气势汹汹,是和董府有恩怨。 董荣在外做的很多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自然是心中害怕。 林静闲握紧了刀柄,侧身横档砍来的刀剑,紧接着一震臂将他们的刀剑弹飞。 这样,那些人一下子暴露出了下三路,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林静闲眯起眼睛,抓住机会,刀一横甩,顿时横劈了四人。 将他们腹部犁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汩汩而流,不甘地跌倒在地。 “嘶!” 在场众人神色大变,倒抽一口凉气。 这少年实力,竟恐怖如斯! 很快,余下的一两人就被他三下两下解决了。 林静闲转过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个胖子。 董荣看到林静闲看他后,下意识地后退,突然怒吼道:“侯五、侯三,你们赶快过来!!!” 林静闲皱了一下眉头,回首看向院门外。 一个脸上布满刀疤的汉子扛着一把拖刀从外面缓缓走来,气势雄厚。 八品武夫? 此人身上并无灵气缭绕,非为修士。 一身雄厚内力,却遮掩不住他武夫八品的实力! 刀疤大汉口中嚼着一根草根,抬头笑道:“在下侯五,是名荒野镖客,也是董府的客卿。” “董府曾于我有恩,不如阁下...” “以死谢罪?” 众人脸色逐渐平缓。 侯五是八品武夫,实力不输铸术境始途的修士。 如今有了他的现身,这场中局势怕是稳妥了。 林静闲声音冷冷道:“爬过来受死!” 侯五眯起了眼睛,一把大拖刀被他甩在手中呼呼起风,面容挑衅地看着少年。 林静闲冷哼一身,持刀暴起,对着侯五就是当头砍下。 咚! 林静闲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侯五的举在头顶上的拖刀丝毫未动,而自己手中的这把横刀却是表面浮出裂纹。 眨眼间,刀片就崩碎开来,碎片散落一地。 林静闲大惊,猛地后仰折身回去,避免挨下了他那砍出的一刀。 一旁观战的董荣冷笑。 有侯五在,这少年在劫难逃! 众人不禁替少年惋惜。 虽然有一身横练的筋骨,而且小小年纪也就达到了九品武夫的境界... 但在八品武夫这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注定是要毁灭的。 在林静闲落地的一刹那! 侯五大步上前,扬手就是一拳轰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静闲顿时感到肩膀是一股大力传来,百骸尽冲,身躯同流矢般砸在地面。 林静闲呲牙,手臂酥麻不已,几乎失去了知觉。 林静闲耷拉着一只臂膀站起身来,受到攻击的那一只手臂向后一荡,顿时不再脱臼。 但这是急救之法,不过是靠封住部分经脉而达到没有痛觉可再作战的目的。 时间过后,他的那只手臂一定会再次瘫废,而且伤势要比现在还重。 不过现在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只能拼力一搏。 因为这八品武夫果然比九品武夫要强悍得多! 林静闲还未站定身子。 侯五眼光狠辣,拎起拖刀就向他砍来。 林静闲大惊,慌忙后退,但还是被刀风在腹部留下了一道三尺长的伤口,衣衫浸染了鲜血。 “哇!” 林静闲一口鲜血吐出。 两次急促的攻击,让他来不及运气,内力在体内冲散,就激出了这口血。 侯五果然不愧是荒野镖客。 战斗经验丰富,不会给敌人一丝放松喘息的机会。 就算是占了上风也丝毫不留余手,不敢粗心大意。 众人摇头。 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大境界的敌人,这少年恐怕是完了! 侯五手举拖刀,对着吐血的少年不断挥砍。 林静闲精神大震,凭借身法马踏飞燕不断躲避,不过还是有许多刀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他身上。 最后,林静闲脚下一个踉跄向后退开。 他的后背紧贴着墙柱,奄奄一息,全身伤口血流如注。 就连额头上也有刀风撕开的口子,血液流入眼睛里,流入口中,模样凄惨! 侯五扭头将口中草根吐在地上,然后贴近了负伤无数的少年。 他将锋利的刀口抵在他的大腿上,然后缓缓刺入。 “嘶...” 林静闲咬牙,大腿剧痛难忍。 一股蚀骨的冷气不断钻入他的大腿骨。 砰! 林静闲突然伸出手来牢牢抓住刀身,将其禁锢在自己大腿上,不被侯五抽出。 侯五皱眉。 这少年不知几时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将自己拖刀死死地锁在他的手中,不让他拔出。 可是这无异于自残。 而且刀口几乎贯穿了少年的大腿,在大腿后的墙柱上刺下了一块石屑。 他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这少年疯了! 干脆,他索性放开握住刀柄的手,握紧了拳头对准他的脑门,如大弓拉弦向后扬起。 “杀了他!”董荣在一旁激动的大喊道。 众人哗然。 局势终究是无法逆转,这就要结束了吗? 当侯五握紧拳头后,林静闲蓦然闭上了双眼,仿佛求死般。 林静闲在想,回想他在来泉津郡之前在莲花镇上武师仰雪峰对他所讲。 …… 落日余晖之下,镇上演武场。 只有身形挺拔的仰雪峰一人,和他面前的林静闲。 仰雪峰双手负后,道:“所谓的半步崩拳,功力不全然在拳面上,而是讲求步法。” “而这步法,全在一趟一蹬,前脚进时,似铁牛犁地。” “不偏不倚,要中真,抢占对方中门。” “后脚蹬时,要快迅、猛烈,如箭出弦。” “意一动,身一抖,便进身,不能有丝毫迟疑之感。” 身材挺拔的仰雪峰震了一下臂膀,周身一道浑然之气油然而生。 他娓娓道来:“正如拳经所说的‘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存;宁在一气先,莫在一气后’。” “以及‘崩拳如射箭,打倒还嫌慢’。” “重在一个‘狠’字。” 林静闲挠了挠头,天真无邪道:“只要一个‘狠’字便可以了嘛?” 仰雪峰笑着摇了摇头,道:“还讲求‘劲’字。” “崩拳的劲力在身体内部是阴阳一起循环往来之运动,它除崩劲之外。” “还要压劲、裹劲、扑劲、抖劲、踏劲等。” 第五十章 截断脚趾头 “常要求一劲之中又须含有顶、拧、磨、翻、蹬、猛、顺、透八中混合劲。” “而这些混合劲须一种种、一层层单独练起来,有些劲力则非名家高手的口授身教而不能得。” “故形意拳前辈常有‘练拳容易,找劲难’之说。” “而崩拳的劲力最大的特点,就是崩劲。” 仰雪峰继续说道:“先蓄而后发,先松而后紧。” “当接近对方寸余距离时,猝然发出的一种最猛、最凶、最狠的劲力。” 还说着,仰雪峰脚下一滑后拉一腿,另一腿微微前伸,一拳悠悠递出。 前方空气顿时炸响开来,气势宏大! 林静闲歪头问道:“如若没有半步该作何解?” 仰雪峰温和地笑了笑,道:“那就是去应一句俗语了。” “什么俗语?” “截断脚趾头去适应小鞋...” …… 侯五以及满座宾客都以为这少年要受死了。 结果看似束手待毙的林静闲蓦地睁开眸子,灵光闪现。 只见林静闲没有受伤的那只脚的后脚跟突然向后磕去,将石柱中间捣出一个窟窿。 然后他将那只脚塞入其中,身子微微往后倾。 林静闲捏紧拳头,一拳对着迎面而来的侯五缓缓递出一拳。 噗通! 侯五神情诡异,缓缓低头。 只见自己胸口处多了一个碗大的血洞。 一只拳头透体穿过,触目惊心! 霎时间! 侯五脸上血色尽褪,头一侧,身死当场! 林静闲呼出一口浊气,将血淋淋的拳头从他胸腔内抽出,然后拔掉了插在自己大腿处拖刀。 拖刀被随意丢在地面。 无比坚硬的青石地面顿时被砸出一道巨大的沟壑。 沙石横飞,气势骇人! 众人这才明白这少年当时到底忍受了怎样的疼痛。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林静闲从筵席中穿过,如若无人之境,缓缓向神色恐惧的董荣一步步走去。 宾客噤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就连呼吸都被紧紧地压住。 “放过我,你别杀我,饶过我,我知道错了。” 董荣急忙后退,但很快就没了退路,身后是一堵墙。 林静闲嘴角微微上扬,虚弱道:“命债命偿,不足为过吧?” 他捡起地上的那把解腕尖刀,同时一手抓住董荣的脖子将他拎起。 一旁的董老爷子和官老爷贺秋明身形也不断后退,生怕被殃及。 因为董荣二百多斤重的身形还能被少年单手拎起,就说明他还没到气绝的地步。 他现在依旧是一头众人难以抵挡的凶兽。 “爹,救我,他要杀我,爹你要救我...” 董荣哀嚎不已,心中绝望不堪。 董老爷子无动于衷,握住拐杖的手紧紧攥紧,将旁边一个想要走出去的老妇人狠狠拽住。 她是董荣的娘,就算自己的儿子是狼子野心害人无数,她看见自己的儿子即将被杀也不能不管。 老妇人挣手甩开,来到少年身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这位英雄,我求求你行行好放过他吧!” “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不让他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就求求你饶他一次...” 老妇人跪在地上,不断对着少年磕头,殷红的血迹顺着青石板缝流了很远。 很远... 董荣看到有人出面救他,顿时心喜,大喊道:“娘,你来救我了。” 董荣欣喜若狂,激动道:“娘你用力磕些,说不定他就放我一马了...” “娘你再用力啊!” 老妇人闻言身躯一颤,接着就更用力叩首。 额头血肉模糊,依稀可以看见骨头。 林静闲精神突然恍惚,胸口急剧起伏。 一股比先前侯五折磨他时还要强烈的无名火在心中腾腾冒出。 不知为何,他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 要不要先杀了这老妇人后再杀了董荣? “哇!” 林静闲一口鲜血骤然吐出,腿膝一弯。 董荣的身形顿时往下一坠。 林静闲眼睛狠辣,对着地上跪着的老妇人厉声说道:“你要杀我?!” 他突然明白了天下间的一个道理。 母亲永远无私爱着她的孩子,甚至是溺爱,但这对世界而言却是自私。 自己家孩子的命就是命,别人家孩子的命就不是命? 林静闲突然想到那个三番五次在衙门外鸣冤鼓而挨了杀威棒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麻衫老人。 他也只不过是来城中见他的女儿一面啊! 林静闲对着人群中的董老爷子暴呵道:“董老贼,过来下跪,我送你们一家子团圆!!!” 众人哗然。 这少年不是冲着董荣而来的么,怎么突然又要杀他的爹娘? 官老爷贺秋明看不下去了,斥责道:“小儿莫狂,我手下已经去衙门喊人了。” “你一会能好死!” 林静闲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脚下磕头跪拜的老妇人。 最终,董贺朗还是没有过来。 在林静闲脚下不断磕头的老妇人终于没了气力,向后软软倒地,没有了呼吸。 她,是磕头磕死的... “英儿!!!” 董贺朗声音颤抖,双腿颤颤,不自觉跪了下去。 在这一刻,他喊出了老妇人的小名。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走出一个人影。 来人脸色苍白,面若金纸,是扶着墙柱缓缓走进来的。 正是董家三公子董明煦! 董明煦对林静闲虚弱疲惫地说道:“放了他。” “为什么?” 林静闲难以置信。 “你不也是恨他么?” 病恹恹的董明煦忽然眼神炯炯,一字一句道:“因为他,是我...大哥...” 林静闲在听到他的话后,眼神果断,立马变得狠辣起来。 林静闲将董荣上身衣襟扯开,把尖刀向他心窝里一刎,七窍迸出血来。 董荣眼神一凝,身体顿时僵住了。 之后,董荣的尸体像是死狗般被林静闲丢在一旁墙角。 林静闲蓦然回首,将心肝提在手里,朝董老爷子那里一步步走去,随手往筵席上的瓷盆里一丢。 哗啦! 肥硕的心肝撞在瓷盆上发生清脆的碰撞声。 林静闲淡淡道:“这是贺礼,您先收着。不够的话,我再杀!” 在场的人都心惊胆战且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妆容华贵的妇人看到那血腥的物件儿后,大叫一声,捂住嘴差点呕吐出来。 第五十一章 瑞雪丰年,六时吉祥 林静闲注意到了她,说道:“你想陪他吗?” 妇人连忙摇头,眼中噙着泪水。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就知道...” 他转身就走,缓缓向董府外面走去。 在筵席的中央拖出长长的血迹,仿佛一推就倒,可是无人敢上前。 在即将走出董府的门槛时,他站定了身躯。 林静闲回头冲着众人朗声道:“天下欺我,欺我林静闲是孤身一人。” “就算我是一人,但我迟早也要把这苍天揉碎,狠狠欺它!” 夜里,依旧是万人空巷。 唯有一个少年满身鲜血地缓慢走在街道上,走多远便留下了多远的血迹。 背影落寞,孤孤单单。 路过穷酸门户时,门童对少年善意提醒道:“喂,你身后还跟着人呐!” “我知道...”林静闲有气无力地应道。 他还是头也不回地一路向前走着。 后面的人在等他倒下,而他... 在等刀! 最后他来到了胡不喜客栈,从马厩里拽住一把横刀。 紧接着,客栈紧闭的门户外就出现了一阵凌厉的刀光剑影。 几具尸体倒在这里,血染红灯笼。 林静闲不做停留,越走越远。 最终他来到了一片芦苇荡,在一间破屋子里的床榻上躺下。 林静闲枕着双臂,透过房梁缝隙看着昏暗的夜空。 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房梁断断续续滴落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好像是为他洗去污迹。 睡梦中,林静闲眼角处的莲花状疤痕散发荧辉。 如流水般漫到他的全身,包裹住的伤口,瞬间就止住了鲜血。 伤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痂。 翌日一觉醒来,雨下得更凶了。 林静闲从床榻上站起身来,仍旧是全身酸痛,恐怕连刀都握不住了。 他走出小屋以后,过了西桥,就看见胡善在一个胡同里站着。 “掌柜的。” 林静闲冲他摆手打了个招呼。 胡善点点头,道:“你去忙你的。” 林静闲耸耸肩膀,出了胡同向青鹊街走去。 就在林静闲走出胡同之后,胡同深处突然有一个握着刀的杀手朝林静闲奔去,不过被胡善伸手拦住了。 没等那人说话,胡善一拳将他头颅像西瓜似地轰烂,当场惨死。 胡善刚杀死这个人后,就有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从巷口出来溜达,连伞都不拿,好像是去收衣服。 胡善无奈道:“傻老太太,会感冒的。” 老太太头也不回,没好气道:“多管闲事。” “嘁...” 胡善不再说话,将脚下尸体踢进芦苇荡之中。 除却这具尸体之外,水面上骇然浮动着十余具尸体。 看样子,胡善应该是替他的那个记账先生守护了一夜。 青鹊街中小巷。 一袭朱红丝绸袍子的董虞握着一把三尺乌锋立于青石板上,脚下尸横遍野。 死去之人,大多是穿着吏服的衙役,也有身上悬着腰佩的董家之人,但都伏尸在此。 雨水夹杂着血水将小巷的街道染红了,极为凄惨! 董虞发丝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也全身是伤。 此时他悠然转过身来,对着来人咧嘴笑道:“你来了。” 林静闲皱着眉头看着他,然后看了他脚下一具没了人样的尸体问道:“铸术境?” 董虞点了点头,回答道:“他叫侯三。” 林静闲打着伞,安心说道:“董家没了,你以后做什么?” 董虞沉吟了一会儿,良久才摸了摸腰间剑鞘,道:“回到我原来的地方。”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还是叫我董虞吧!” 正说着,他朝林静闲伸出了手心。 林静闲会意,将那枚剔红腰佩还给了他。 董虞接过,放在怀中,突然对少年抱拳道:“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未来。” “而你我理念并不相同,也许在将来的某个时刻...” 董虞咧嘴笑道:“我可能会成为您的敌人。” 林静闲同样施之以礼,抱拳道:“不胜感激!” 最后,林静闲目送着身穿一袭朱红袍子的董虞带上斗笠,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雨幕中,不见背影。 少小离家老大回。 他董虞在外修行多年,见过了许多人许多事,不及老大便回了家,回了家便拆了家。 因为他知道。 董家对他来说是个羁绊。 若是董家一直存在他将无法在他的道路上愈走愈远,所以他要回来亲手了结董家。 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他董虞心狠手辣,或许也有人说他大义灭亲。 但不管什么,他董虞都不会再听到了。 临了,林静闲去衙门转了一圈。 他发现官老爷贺秋明的头颅不知几时被挂在了匾额上,暗红的血迹在衙门的鸣冤鼓上题着几个大字。 林静闲顺着读。 “祭...奠...秋...娘。” 林静闲笑了笑,脑海中突然想到了那个脸上涂满胭脂却比女人还要妩媚的那个男子。 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下着绵雨的阴郁天空。 突然,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 林静闲疑惑地伸手将雪花从鼻尖刮下,放在手心中定睛看了一会儿。 雪花立马化成一滴水平摊在他掌中。 下一刻! 秋分时节,老天爷作怪,苍穹下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个麻衫老人从衙署里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越过门槛时差点被绊了一脚。 看得林静闲一阵着急。 麻衫老人在满人的大街上乱跑,踉踉跄跄,身上衣衫破碎不堪,风言风语着。 沿行的人们都像躲避瘟疫一般躲着他,自觉往后退几步。 那日,麻衫老人没有走出青鹊街,临了还摔了一个屁股蹲,望着满天飞雪。 麻衫老人眼中充满泪水,癫狂道:“瑞雪丰年,六时吉祥!” 林静闲身躯一震,为之动容。 从此以后,青鹊街多了一个乞丐,整天嚷嚷着:“闺女,回家...” 一到大冬天下雪后,乞丐不但因天寒无衣而感到悲伤,反而特别欢喜。 乞丐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大雪后,地里就不闹荒了,闺女也不愁饿得慌要进城了...” 林静闲来到老人差点绊脚的门槛处,捡起一件干净长衫,像是没有穿过一般。 第五十二章 水天需卦,藏器于身 灵光一闪,林静闲又回想到了之前的画面。 “你这包袱里还有件长衫诶,你闺女给你买的?” “有些日子了,一直珍藏着没穿过,为了给城里的体面人看而买的。” “人再怎么穷酸,也不能落了子女的面不是?!” 董府的没落打破了青鹊街的宁静,瞬间席卷了整个泉津郡的各个角落。 一场董家家主的寿宴,成了家族破败的开始。 据说是孤身一人的少年,单刀赴会,硬是干翻了董府所有的高手。 至于当时衙门赶来支援董府的衙役。 在青鹊街的一个小巷便被一个身穿朱红袍子的男子一剑尽斩,然后事了拂衣去,很是淡然。 而且,县太爷贺秋明的头颅不知何时又被悬挂在了衙署的牌匾。 去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这是那人用来祭奠镜花水榭前花魁秋娘的。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市里坊间都掀起了一片哗然。 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久久难以平息下去。 在董家炼气士和武夫被屠戮殆尽后,曾经董家的仇家一时奋起。 抄家的抄家,打砸的打砸,也在宅邸放了火,唯独是没有杀人。 因为就在众人一窝蜂拥向董府时,那少年就站在董府大门处,一夫当关抵挡了董府的众多仇家。 那少年只是两手负后站在那里,但当时一个人都不敢上前,极为忌惮! 最后那少年在门外站了将近半个时辰,留下一句“还是想不明白,不要杀人”后便独自走了。 果然,董府没有死人,不过丫鬟和下人都跑光了。 唯独是那曾被死去的大少爷董荣骂过“看门狗”的管家,依旧是念了旧情,领着老爷子住在了破庙里。 林静闲听到消息后去庙里看过了,也知道了许多。 年迈的管家是小时候被爹娘卖进城里的,当时是做了马桩子,后来被董贺朗遇见,叫去做了管家。 董贺朗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他在董府也当了几十年的管家了,早就把这里当家了。 所以难怪他在董府破败后依旧照顾着董老爷子。 有人说董荣说的是对的,老管家就是一条狗。 毕竟“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嘛! 林静闲唏嘘不已。 世上之事,有时候难说得很! 至于董府剩下的那个董荣的正房妻子。 在筵席上看到丈夫被刎出心肝后,就已经影响了心智。 再加上后来闯上门来的人当众羞辱,更是变得痴傻了。 后来被人签了卖身契,卖到了城中下等窑子里,过着非人的生活。 林静闲来到乞丐乞讨的地方,将怀中长衫套在了他身上。 看着篝火上烤着一碗别人施舍的粥,林静闲善意提醒道:“老先生,这粥再热就糊涂了。” 乞丐不搭理他。 他也不搭理乞丐。 不过他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孩子王似的小童带着一群娃娃,一脚踢翻了乞丐的粥碗。 有顽劣的孩子拿捡来的枯树枝在他背上抽打,别的娃娃就朝乞丐身上丢石子。 乞丐大叫着掩头蹲下去,腾出一只手将那碗倒了的糊涂粥往嘴里塞。 林静闲顿身,脚尖一点,几颗石子尽数打在了那几个娃娃屁股。 “哎呦!” 孩子王的屁股最疼,看着旁边的古怪少年吸溜了一下鼻涕,扔下枯树枝就跑。 别的娃娃们也跟着跑。 胡不喜客栈。 店小二仲蒙今天难得闲出手来坐在柜台后嗑瓜子。 客栈里来了一个病恹恹的少年,说是掌柜的胡善让他来这里跑堂的。 跟着来的是一个漂亮的罗裙女子,然后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丫鬟。 她们二人不能跑堂,于是在后厨跟着老头帮厨。 手艺生疏,但掌柜心好。 所以暂时收留了她们。 林静闲来客栈告别时看到这景象还愣了愣,找到了院落里卧在躺椅里晒太阳的胡善。 胡善说,他为董明煦和狐钰二人之间牵了一条红线。 将狐钰一半的寿命给了董明煦,这样他就不会那么早就死了,也不须灵草吊命。 一开始董明煦还因此和狐钰吵了一架,但是最后没能打过她,被狐钰胖揍了一顿后就屈服了。 林静闲认为这样很不男人,但也不好说什么,带着他心心念念的油纸伞就上路了。 同时怀里还揣着一枚神仙钱,是一块天青色的铜币,叫“青蚨钱”。 青蚨钱中蕴藏着炼气修士修行所用的天地灵气,对修行大有裨益,是在修士中流行的一种货币。 林静闲也不知道胡善给他这枚神仙钱是有什么用意,但不拿白不拿。 不过据说董明煦和狐钰之间牵连的那条红线叫“三山撑四水”,有“三山时春,四水常在”的意思。 “三山撑四水,四水绕三山。三山四水常在,四水三山四时春。” …… 林静闲走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写扇面的老先生。 迎风飘舞的幌子上写着“一字十文”。 林静闲顿时来了兴致,上前捧场。 林静闲道:“老先生,你字怎么这么金贵,一字就要十文钱,可有惭愧?” 儒衫老先生道:“我在这摆摊长久了,客人不多但愿者上钩,一笔生意就够我吃上好久了。” “而且我不偷不抢,何来惭愧一说?” 林静闲哑然。 他翻出一把白纸折扇,道:“那我斗胆尝尝鲜,先为我写上八十文钱的字可否?” 儒衫老人瞥了他一眼手中的白纸折扇,道:“折扇算你二十文,一共百文。” 林静闲当即将折扇递给他,道:“成交!” 儒衫老人手持狼毫,在砚台上蘸了浓墨一笔,开始在洁净的扇面上题字。 当真是龙飞凤舞,有些许功底。 “喏,百文钱。” 林静闲看着题完字的扇面,从怀里掏了一百文钱给他。 “水天需卦,藏器于身。” 林静闲撅了撅嘴,嘀咕道:“老先生,应该还是有半句没有写出来吧?” 儒衫老人一点也不含糊,言简意赅道:“加钱。”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转身就走。 “不稀罕。” 走了几步,林静闲悄然回过头来。 发现老先生也在看着他,拿着毛笔的手气得有些颤抖。 第五十三章 待时而动,诸事顺遂 儒衫老人远远对他喊道:“你过来,我再免费帮你写八十文的字。” 林静闲得意地握了握拳头,折身回去,将扇子递给了他。 “你知道的,我是个庄稼人,不稀罕字的,是你非要拉着我写的。” 完全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过了一会儿,林静闲盯着题完剩下半句话的扇面,怔愣了许久。 他喃喃道:“水天需卦,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诸事顺遂。” 他没脸没皮地傻笑了半天。 林静闲冲老先生竖起一个大拇指,称赞道:“老先生,有点东西啊!” “字写的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会经常来找你写的。” “要不是刚才你叫住我,咱这细水长流的生意,硬是差点让你做成了一锤子买卖咯!” 林静闲转身悠然地看了一下摩肩擦踵的人群,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他又回头看着儒衫老人说道:“老先生,你贵姓呐?” 儒衫老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下姓邱。” “邱啊!”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从怀中拎出一个物件儿。 这是把木汤匙,悬在了儒衫老人眼前。 “那你识得此物嘛?” “这不就是一把喝稀饭的汤匙嘛?” 麻衫老人接过那把木汤匙放在手心中仔细打量,突然神色一变,双手颤抖着问他道:“此物何来?” 林静闲看到他的反应后神色怔愣了一下,然后内心狂喜。 真是铁鞋踏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自己从莲花镇出远门来泉津郡的原因,就是为了帮沈婆婆去找一找他久年未见的儿子。 不过这泉津郡人山人海,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景嘉也是只给了他这么一个稀里糊涂的信物。 林静闲在泉津郡呆了有些时日了。 本打算这几日寻觅一番后便回家,没想到真让他随心画个扇面误打误撞遇到了这位老先生。 林静闲掩饰内心激动,干咳一声,问道:“老先生可是邱志明。” 邱姓老人点点头,复杂地看向他,道:“莲花镇来人?” 林静闲也点点头。 “沈婆婆腿脚不方便,此行是我替她来的。” 邱老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沉吟良久才说道:“你来所为何事?” 林静闲听到这话后一挑眉。 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是,他仅仅说了景嘉让他说的那一句话。 “年年倚井盼归堂...” 邱老心中一颤,手中的木汤匙呱嗒掉在地面。 他艰难躬身捡起,拿袖口擦了擦后揣进了怀里。 邱老开始收拾摊子,背着桌椅要离开,对杵在原地的林静闲说道:“你跟我来。” 林静闲很听话地跟在他身后。 也许很多话,不宜在这说。 邱老在前走着,林静闲在后跟着。 老头身体也不太利索,没走多远就开始喘,还是林静闲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桌椅这才好些。 邱老找了一座茶铺坐下,然后用一文钱要了两杯凉茶,递给他一杯,问道:“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林静闲饮下一口。 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而且清清凉凉的感觉很是舒适,让几日来愁闷不堪的他不禁心神放松下来。 “打算什么的一步步来。” 邱老抟着手中茶盏,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才问道:“山上修行、科举为官、还是当个庄稼汉?” 林静闲瞥了他一眼,道:“前者可能会多一些。” 邱老哑然失笑道:“最为凶险的一条路啊!” 两人静默无言,都是自顾饮着杯中茶水。 突然! 邱老从包袱中抽出一本翻破了的书,食指蘸了些口水然后开始翻看起来。 林静闲挺直身体,好奇地看过去。 残破的书封上依稀可以看见剩余的“词话”两字。 正文中则是用纤细笔墨标满的经注,密密麻麻,如同蚯蚓蚂蚁般密集。 “邱老,这是何书,怎么下了这么多功夫?” 邱老闻言拍了拍书封,喃喃道:“此书全名为‘人间记事’。” “单这‘人间’二字,就值得这么多功夫,还不止...” 林静闲开玩笑道:“一本书就藏着一个人间,这着书者何人,好大的口气。” 邱老依旧摩挲着那本词话,道:“我儿邱城。” 林静闲惊讶地看向老人,发现他的神色有些愀然黯淡,不像是开玩笑。 最重要的是,老人有个儿子。 邱老道:“将邱城研究,主动性在我,可讲的就讲,不易讲的可以避开。” “而讲《人间记事》,则是硬功夫,一字一句,绕不过去。” “对这三百首诗词作今译,就决不能腾空飞跃,非一个字一个词扣住不可,这是地地道道的实功夫。” 正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不一定都能一字一句解释清楚得通,但翻译却一字一句都不能放过。” 林静闲听后掏出那把花了百文钱的折扇,提在手中又是看了一番。 “水天需卦,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诸事顺遂。” 他看似浑不经意地往那本词话上一瞥,便是惊鸿! 只见残本后面几页中,夹杂着一张略显泛黄的梅花喜神谱笺。 上面题着“老病已全惟欠死,贪嗔虽断尚余痴”十四个心意低微的墨字。 苍寒的笔力仿佛暮冬的一剑兰叶,隐约指向迟来的春意。 邱老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一人所题,并非邱城。” 林静闲突然开始怀疑。 老人一甲子不曾归家莫非真的是心有苦衷? 邱老看着竹棚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缓缓说道:“我舞勺之年便离了家。” “听说考上状元就能骑马披红走街,所以我背负着行囊去城中求学。” “但因为一些原因,我爱上了一位画楼秀牡丹的姑娘,并与他结为连理,育下一子,他叫邱城。” 邱老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所说之事和他不相关一般。 “自从那之后,我在泉津郡便有了家,也无了上进之心,完全忘了来时的初心。” “至于我为何不回家,因为我现在功不成,名不就,怕回家后被乡邻笑话,所以这一待就是一甲子岁月。” “待得越久,我便是越不敢回家。” 林静闲并不能听出个所以然来,道:“然后?” 第五十四章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邱老摇摇头。 “邱城幼时性灵聪慧,且笃实好学,所以我在他身上寄托了一丝希冀之情。” “希望他能接替我未完成的使命,考取状元,到时候我们二人衣锦还乡。” 邱老叹息道:“我愈是无能,对邱城的管教愈是严厉,他三岁那年便让我送去了书塾。” “别的孩子晚上尿床的时候他在读书,别的孩子过节看舞刀弄枪或玩狮耍龙的傩戏节目的时候他也在读书。” 邱老神情愀然,皱纹纵横犹如沟壑的两手直哆嗦。 “日日睡在书斋中,和别的孩子们相比,他的童年缺的东西太多了。”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邱城他考取的了状元,做了官家的廪生,求得了一个红袖添香,灯下闲读的笔墨文书的差事。” 邱老叹了口气,颇为后悔道:“相比世家大族宦官举荐之人,考取功名的平常老百姓就是太文弱、太窝囊、太受人欺。” “虽说是甩得一手翰墨淋漓,但也仅仅如此了。” “况且邱城一生活在书中,与世俗界隔离甚久。” “许多事没有见过,所以有了一颗无计较、无利害、无是非,甚至于无善恶的心。” “因为这样,他在官场混得并不长久,因得罪了上头的人而被贬官穷乡僻壤,最后死在了途中。” 邱老说这句话时平淡朴讷,如同树荫,而且神魂肉身两无可观,萎靡颓废。 正如半空中的雨滴,只是沉沉落坠。 林静闲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孤苦治学终成高官之主却因不谙世事被贬官致死? 何等凄凉悲壮? 儿时宿昔不梳,一苦就是十年寒窗,只为求得红袖添香,灯下闲读日。 仿佛他邱城这一生就是就是来这人世间匆匆走上一遭,然后黯然离席,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邱志明自己不求仕进,一生清寂,但他鼓励后生去求仕。 儿子考取了功名,他表现得非常开心。 他明白,自己所走的路并不是人人都行得通的,所以并不以身示范。 但恍惚半生后,儿子突然的死彻底让他失去了回乡的希望。 邱老淡淡道:“也许是儿子对我的报复,我妻子也在几年后悄然离世了。”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老头和一个仍在孩提的孙子。” “孙子?” 林静闲疑惑地看向他。 邱老点点头。 “儿子取过妻,生下一子。” “不过儿媳抱怨他是个两脚书柜,许多事合不来便暗夜背上行囊回了娘家。” 说完后,他又加了一句,道:“儿子并不怪她,怪自己...” “妻子相继儿子走后,我颓废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衣食仰仗于人,只会卖痴呆。” 邱老拍了拍手中词话,笑道:“后来我在儿子待过的书斋中发现了这本人间记事。” “我翻过百遍后才懂得这是邱城他小心翼翼且冷眼观世间有感写下的三百首诗词。” “可是因为这并不是亲身力行的体会,所以依旧和世俗格格不入!” “也是因为这本词话,我走了上儿子走过的路,开始治学考取功名。” “我自觉文章不错,邻里认为也是如此,但第一次我落榜了,而这一旦落榜,文章处处有毛病。” 邱老喝下最后一口茶水,擦了擦嘴角茶渍,说道:“可是我不能服输,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死了更好。” “最后三番五次折腾,终于考取了一个副榜贡生,在官场混迹了三年后,我才惊觉邱城当时被贬并不是他的错。” 邱老捧着茶盏,唏嘘道:“宦海沉浮,动辄就是粉身碎骨,事与愿违,怪我。” “我害怕了,就请骸骨辞了官,在这泉津郡弄些闱墨名稿。” “凭借写些扇面和春节时的对联而过活,并拉扯着我那个孙子。” 邱老自嘲道:“当今这世,吾辈书生只有抱残篇老牖下,伴橐鱼枯死而已。” “勿论飞黄腾达,即饱食暖衣,已属分外。” “而且身无长物,无权无钱,皓首穷经,寻章摘句...” 邱老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发白的两鬓。 “多少人到老只落得个花眼斑驳,颈椎头痛,顶上光光,袋里空空。” “但不干行吗?” 邱老摇头。 “不行,因为这就是活头!” “就像刚才我对你说,于炼气修仙、当个庄稼汉、治学习授这三件事情中,总得拣一件干干。” 邱老叹息道:“头两件,我已没有能力去干了,那么第三件对我来说最为适宜。” 邱老看着林静闲的眼光颇为羡慕道:“我不像你,年轻的时候没人给我说这么多。” “我一意孤行,且走了许多歪路,到时候只是一场空。” “如果光阴流转能重来的话,我就不想着披红骑马了,在家陪陪娘也挺好的。” “图个安稳。” 林静闲目光闪烁,陷入思索。 这句话,与当初胡善在羊汤馆和他所讲,别无二致! 邱老感慨道:“现在呢!家我也回不成了,而且我身子我自己知道,没多少活头了。” “就想着多见几个新鲜日头,多过几个新鲜的桥。” 林静闲听了他的故事后久久不说话。 他评断不出是非,但他唯一决断的就是邱老欠他的儿子,更是欠他的老母亲。 只能说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林静闲仍旧心怀一丝希望,问道:“你不回去了,那我怎该向沈婆婆交代?” 邱老极其果断道:“就说我死了。” “与其怀着希望等着,到头来只能是更大的遗憾,不如断了这份念想。” 林静闲当即闭嘴,不再言语。 他现在觉得他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废话。 邱老抬头看了看天空。 阵阵凉风入袖让人心寒,而这只是秋分时节,谁知道到了大冬天又会有多冷... “若不趁此好天气多读一点书,多写一点扇面,今年年底怕又要闹米荒咯!” 林静闲淡淡道:“别无良策,顾自继续写吧!” 随后,林静闲拎出那把折扇指着上面八十文的字问道:“作何解?” 邱老摇摇头,表示他也并不理解。 “这句话我是从邱城所着的词话中看见,是写在了书的末尾位置。” “估计是他的毕生所得,我也不太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太过含糊了。” 第五十五章 吾人为学,笃实光辉 邱老皱眉道:“‘水天需卦’这句话奇书《易经》和《周天》中都有记载,但都语焉不详,无可稽考,不如不提。” 林静闲两手放在大腿上,默念着:“水天需卦,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诸事顺遂...”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林静闲重复着此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一个能考上状元的天才做怎能不懂人情世故而被贬官呢? 而且还死在了贬官的途中! 林静闲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林静闲心中突然有个想法,于是好奇问道:“邱城死后的尸体你可曾见了?” 邱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遥遥头道:“不曾见,是随行的下属帮他安排了后事,然后我才得知了消息。” 林静闲嘴角微微扬起,心底暗道:“有意思...” 暮色里,林静闲跟着邱老来到了胡同里的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里是邱老的家。 林静闲本打算在茶棚喝完茶后就赶回乡。 结果邱老说天色不早了,不如就先在这泉津郡待上一天,等明天再走。 况且现在淫雨霏霏。 城外的道路早就泥泞不堪了,不太好走。 干脆就等到明日清晨渡口一开,乘泉津郡的商船再走更好,也能看看别处的风景。 毕竟泉津郡作为一个比较繁华的城郡,可道之处还是蛮多的。 林静闲也无所谓。 该问的都问了,回到莲花镇后也就有了交待,不差这一晚上,于是就随着邱老来了。 邱老寒衣提灯,发现门楹处两联红淡褪映。 如此书香年景令人愀然。 林静闲结果灯笼替他挑着。 邱老上前拔掉门栓,吱啦一声推门而入,示意他进来。 院中书斋依稀有灯火亮着,看得不太真切,其中有一个孩童正在伏案挠头。 “一笔一划拂袖罢,写你娘的千家话!” 孩童将笔掷案一砸,摔门而出。 不巧邱志明在院中正好与他两眼观望,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少年。 孩童叫邱渊,是邱城的儿子,也就是邱志明的孙子。 此刻邱渊神色尴尬,眼珠提溜转,信口胡说道:“如此景,正添我笔中趣!” 说罢。 他就转身开门回屋,趁邱老不注意夺窗而出,落荒而逃。 邱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去书屋走去。 案牍之上,宣纸表面。 这几笔几划,正是浓墨二个字——火大! 邱老当着林静闲的面不好意思道:“这书看多了也上火。” 看着邱老如此袒护那逃走的孩童,林静闲大抵知道了那孩童是谁。 “他不愿学习?”林静闲疑惑道。 世道也是有趣,老爹学了一辈子,生出个亲儿子来倒是相差甚远。 厌烦治学之事,不过这也正是大多这个年纪孩童的天性。 没谁愿意天生就喜欢学习,除非你父母逼着! 邱老解释说道:“我不会让他步我们的后尘,这学习完全是他自己要硬来的。” “只不过刚才被我们抓住有些不太好意思,对自己不服输罢了。” 林静闲好奇道:“那你打算以后让他做什么?” 邱老叹了一口气,道:“送他去山上修行。” 他拉开脚下的一个小橱柜。 里面满满的是一些小人书,大多是江湖杂谈和鬼怪志异。 林静闲眼前一亮,拿了一本江湖杂谈在手中摊开,赞赏道:“同道中人啊!” 邱老笑了笑,带他找了一间屋子安顿住下。 屋子不小不大,是曾经邱城住过的,后来一直闲着。 屋中有床榻,但无叠被。 邱老竟然从香案上拿了一叠丝绸褥子先给他盖着,熬过这一晚。 林静闲有些无语。 这香火供养的丝绸褥子,却之不恭但受之有愧啊! 可是邱老执意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拿来御寒。 邱老为他点了一盏油灯。 林静闲问道:“那小孩这么晚跑出去你也放心?” 邱老关上了门,透着门缝说道:“他野够了会回来的。” 林静闲叹服。 都说隔辈亲,但这咱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如何。 林静闲躺在床上,盖着丝绸褥子,将身体调换了一个姿势,这样更舒服些。 他手臂无意间触碰到了坑洼的墙面,好像有什么凹陷。 林静闲又摸了摸,应该是一行字迹。 林静闲立刻披衣下床,手中拿着那盏油灯对着墙面照着。 果真是一行字迹刻在黄泥墙面上,但很隐蔽。 林静闲揉了揉眼睛,就着灯火顺着坑洼一字一句地读着。 “杀人...须就咽喉上着刀,吾人为学,当从心髓入微处用力,自然笃实光辉。” 林静闲兀自咽了一口唾沫,发现这句话后还有四个不易发现的字——如此甚好。 再往后,还有一个字——难! 黄泥屋中,灯火摇曳。 映照在林静闲他那平淡的脸庞上,忽亮忽暗。 林静闲自言自语道:“杀人也有学问...” 床榻之上,林静闲怀中揣着两把文刀缓缓入睡。 一把叫做紫檀梅花诗文裁纸刀,一把叫做黄杨鞘玉柄书刀。 一把是送给李一的,一把是留给自己的。 …… 林静闲一觉还没有睡醒,便听到有人咚咚咚敲门。 刚开始敲门时,林静闲蒙头就睡。 结果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还是咚咚咚。 反复几次,此人好像乐此不疲执着于此事。 林静闲只好穿好衣衫推门出去。 林静闲揉了揉困乏的眼睛,发现天还没亮。 而且月光朦胧,黎明之际还未到,大约是寅时。 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院中雨水依旧是在下,但雨势与昨日相比小了许多。 雨水打在天井的积水里,砸出一个个水泡。 那个昨晚跑出去的小童邱渊此时正撑着一把油纸伞蹲在院中,用手捂住耳朵,然后松开。 然后再捂住,就会哇,哇,哇地响,很好玩。 邱渊脚下有一只青皮乌龟,龟甲边上钻了个小洞,用麻绳系住,栓在一棵杏树下面。 突然,它昂着脑袋看雨,慢慢地爬到天井的水里,噗通一声跌进里面。 邱渊惊讶地看着脚下被咬断的一截绳子,神色有些懊恼。 邱渊扭头对门后站着少年说道:“津渡要开洋了,莫要再睡,你得快些了。” 第五十六章 绝云气,负青天 林静闲恍然。 原来先前的敲门声一直是他弄出的。 “一定要这么早吗?” 邱渊嘀咕道:“拉纤的人说过的,渡船是不等人的。” 这时邱老招呼着二人过来吃饭,他早早准备了吃食。 几个黄面窝头,一碟咸菜,一碗腊肉,一盆萝卜青菜汤,便是一顿饭。 林静闲本来在此过夜就已经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又准备了早餐更是不好意思了。 不过按照邱老的说法,他俩也算是“老乡”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饭桌上,邱老告诉他。 此行可乘商家渡船,也可大方一次“骑”一下山海异兽和仙家物宝。 所谓山海异兽,并不是什么妖。 妖怪是指后天修炼得道的野兽猛禽,而这山海异兽则是大千世界中本来就有的一种灵兽。 凶厉残暴的灵兽坐镇在山川险地,而性格温顺的灵兽则可存在于世俗界。 但这灵兽极其稀少,平常老百姓一辈子可能见都见不到一面。 唯有那山上神仙,或者武宗仙家里,可能会坐镇着一头或几头灵兽。 泉津郡作为贸易繁华城郡,往来商行无数。 大多是因为这里渡口众多,而且又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乘物。 临行时,邱老往他怀中塞了两锭墨,描有金楷书“金不换”、“凝香”。 说是舀一瓢清清的湖水,入纸不晕,书写流利,浓墨光洁。 林静闲赧颜收下了。 因为任先生说过:“长者赐,少者不敢辞。” 在这种时候,林静闲觉得任先生说过的许多话并不是一无是处,反而很是受用! 下雨的庭院里,一只雏燕栖息在坛底,瑟瑟发抖。 月色朦胧,晨光熹微。 爷孙二人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林静闲六根敏慧,与寻常人相比要略胜一筹。 所以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只菜坛子底下躲藏雨水的雏燕。 林静闲歪头将伞枕在肩膀上,蹲下身去将雏燕抱了出来,用手指为它拭去了羽毛上的水珠。 雏燕羽翼还未丰满,估计是从何处掉了下来。 不知它的父母何去了。 林静闲将这只燕子双手捧给了邱渊,问道:“能照顾好它吗?” 邱渊颇为心喜。 他最喜欢一些小动物,当即说道:“当然!” 济安渡。 泉津郡众多渡口之一,为千山环抱,位于嘉泰江的一条支脉。 而嘉泰江刚好临行莲花镇,所以林静闲乘此渡口的船只回家最为适宜不过。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也许因为离江水较近的原因,沿行的城郡皆是笼罩着一层云雾。 江畔暮雨纷纷,津渡烛影隐隐约约。 天未开明,林静闲披星戴月,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行在江畔。 透过雨雾朦胧看到面前江水连天,来到了所谓的济安渡。 蓦然! 一道洪亮、冗长、缓慢的兽啼声,宛若轰隆隆的雷鸣般在津渡悠然炸响。 声声摧天雨。 林静闲心中愕然。 这洪钟大吕的声音究竟是何处传来? 竟然传进了江畔农家小巷中,余音不绝,但极其舒缓震撼。 林静闲蓦然抬头看向渡口大雾中。 只见天空中浮现出两只灯笼大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不对!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整个渡口。 林静闲张大了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随着红灯笼大的眼睛愈来愈近,庞大无比的身体逐渐显露。 这巨兽足足有百丈之高,垂云之翼般的黑色尾鳍鼓动长江,有着宽广无垠的鱼肚白。 高耸背脊上是层层楼阁及山水园林,建地之广足足有半个青鹊街之大。 看到这震撼人心的山海巨兽,林静闲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句诗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林静闲喃喃道:“绝云气、负青天...” “这东西不会是鲲鹏吧?” “还是只是鲲?” 林静闲脑子有些迷糊。 原来江湖中还有这等神物。 他之前在志异小说中也是看到过,但他一直以为是着书者杜撰编造的,没想到世俗界竟然真的存在! 渡口老船晃荡,有蓑笠翁撑着一支苇杆遥望面前山川异兽。 背脊上的广厦千万间,一时让他也是看呆了。 “老翁,你可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嘛?” 林静闲上前走了过去,撑着油纸伞和蓑笠翁并肩而立。 老翁往上提了下斗笠,看了一下那少年。 “瞧这白肚黑鳍,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应该是冥池鲲,偌大的世安王朝也仅仅是只有这一条。” “我在这济安渡打了快一辈子渔了,算来是第三次见这东西了。” 冥池鲲? 果真是那传说中的鲲鹏之类,兽形宽宏无量,气势慨然! 传说在天下的极北之地,万里雪飘中有座天池,亦不知其几千里也。 其水甚寒,蚀冻破空,颇具幽邃冷冽之意,故为“冥池”。 在冥池中,生活着一群大鱼,彻游天地,体形硕大,是为鲲。 林静闲问道:“老翁,这鲲背上坐着渡江的可是些什么人?” 老翁咂舌道:“什么人都有。” “有朝廷命臣、皇族贵戚、富商大贾或者是周游天下的炼气士,只要有钱都能坐。” 有钱就能坐? 林静闲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还没派上用场那两锭银子,痴痴道:“多少钱?” 老翁扭头看他,噗嗤笑出声来,调侃道:“此钱非彼钱,乃是神仙钱。” “老朽活这么长,有幸见过那么一枚,漂亮极了!” “但如果你道上有人的话,可以用市井钱来换那神仙钱,一些富商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比率嘛!” 老翁嘿嘿笑道:“白银百两勉强堪换一枚乳白色的白水钱。” “神仙钱?” 林静闲挠了挠头。 他记得他与客栈告别后,掌柜的胡善曾给了他那么一枚神仙钱。 不过好像是一枚天青色的铜币,也不是老翁说的那乳白色的白水钱啊? 林静闲往怀中摸索了一阵,拿着一枚泛着莹绿色青芒的钱币摊在手心中,疑惑不解问道:“是这东西吗?” 老翁看着他手中的物件怔愣了一下,旋即摸摸后脑勺,猜测道:“应该是这个东西吧!” 第五十七章 幸川 “不过在我的映象中应该是乳白色的钱币,你这个怎么会有绿油油的荧光?” 蓑笠翁捋了捋胡子,说道:“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林静闲听后若有所思地掂了掂手中的青蚨钱。 想着当初胡善的这个“无意之举”怎么也不像是无意。 反而预测到他会怎么做,或是去哪个渡口。 突然林静闲咬牙切齿。 他意识到了自己在泉津郡许多行迹很都是胡善暗自故意的安排。 而且今日他要乘冥池鲲渡江回乡,也不是他猜到自己会这么做,而是他胡善在教他林静闲该怎么做! 心思缜密完全不像他那副大老憨的样子。 做起事来真是滴水不漏,让他防不胜防。 遥远的胡不喜客栈。 胡善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一口一口抽着他从林东山那里讨来的烟叶,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胡善揉了揉鼻子,当即正襟危坐,伸出五指在那里掐掐点点。 良久过后,他才重新翘起二郎腿,小声骂了一句。 “鳖孙...” 世言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今日林静闲但见这冰山一角,便窥得了天地间的浩大。 冥池鲲作为渡船,自然有其“掌舵人”。 掌舵人叫公羊台。 翰林出身,乃世安王朝文渊阁大学士,位列文臣最高官位。 这只冥池鲲是公羊台北游天涯海角,在途中意外发现的一只垂死的鲲。 发现它时背鳍上留有三道大鹏爪痕。 应该是两只山川异兽争道相杀,为鲲的它惨败,沦落成了一副凄惨模样。 幸好有公羊台的路过,伸手搭救于它,这才让它活命下来。 同时公羊台惊讶地发现。 这只冥池鲲也不过是只幼鲲,还未成年,所以在与鹏的争斗中落败。 但尽管这样,这只幼鲲仍旧强横无匹。 山川异兽得天独厚,实力滔天智慧也胜人,幼鲲灵识便不弱于世俗界一个的常人。 它懂得感恩,和公羊台结为仁义兄弟,并自称“幸川君”,答应护佑世安王朝一百年。 一开始公羊台还言辞拒绝,但拗不过它的顽固,只好带它来到了世俗界。 至于那个打败幸川君的大鹏,好像叫什么... “云中君?!” “为啥这些山川神兽都自称君呢?是自认为高人一等还是...” “自恋?” 林静闲有些愕然地看着长廊中的壁画。 一只金色大鹏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周围是裹挟的雾气。 与此同时,一座云顶宫殿立于云层当中,宛若天宫。 林静闲现在是在冥池鲲的背脊上的一座画廊里。 里面的画卷据说都是由当今世安王朝国手秦臻所绘,用以专门介绍脚下这只鲲的根源由来。 说到秦臻,林静闲就想到了家乡莲花镇捯饬包袱斋古玩的姚老伯。 他手里就有一幅秦臻的作品“雪燕哺鱼图”。 就是那个燕子和池鱼都翻白眼瞪人的那一幅,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林静闲认定那副画是假的。 他从刚才上鲲背时就听人说过了。 秦臻的画都是无价之宝! 尤其是在他封笔之后,更是仅仅一手之数的画卷亲笔画卷还流传于世。 其余的都封存在了宫中,所以愈发弥足珍贵,可遇不可求。 林静闲心道:“姚老伯是个抠搜怪。” “自己要是有这名贵的话还不得藏起来,哪有在大街上拉人卖的道理?” 林静闲一看到这长廊百尺长的画,就想到了钱。 想到了钱就想到了之前胡善给他的那枚青蚨钱,不禁有些心疼。 先前冥池鲲停靠在济安渡,从背脊上飞下了一只小船,用以承载客人飞上鲲背。 林静闲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忐忑上前去询问那小船上的接客的童子。 结果那枚青蚨钱刚好够他渡江到莲花镇的行程盘缠。 除此之外,他还的得知。 那老翁所说见过的乳白色的白水钱,不过是最下等的神仙钱。 林静闲手中的这枚青蚨钱,要比白水钱刚好要高上一个档次。 至于什么档次... 林静闲一阵肉痛。 一枚青蚨钱就可抵一百枚白水钱啊!!! 他虽然现在还不是炼气士,不晓得其中的规矩和道道。 可是也知道这青蚨钱极为贵重,所以当时他是咬牙上船乘鲲。 冥池鲲停靠渡口时,下来很多人,但上去的就只有他林静闲一人。 所以上面的两名丫鬟都跟在他的屁股后,负责给他介绍这长廊中的画,以及入住等各种事宜。 两名丫鬟一个叫迎春,一个叫惜春。 迎春是姐姐,惜春是妹妹,是同胞姊妹。 二人都长相出落,亭亭玉立,类似于那种小家碧玉,此时正滔滔不绝在林静闲耳边萦绕。 林静闲扶额。 从刚开始到现在,这两位姑娘就一直围着他一个人叽叽喳喳。 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的猴子一般,对他极为感兴趣。 也不怪二春如此作态。 实在是剩下的船上的客人都性情古怪,招惹不得,而且大多一个样子,没什么值得好打探的。 不过林静闲不同。 林静闲看模样也算颖逸扶柔,清秀俊朗,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还不如她们大,就敢私自一人花上一枚青蚨钱上船。 这少年郎远比其他客人古怪得多,正好满足了二春天生的好奇心。 林静闲又皱眉头,又抓耳挠腮。 他终于不堪重负道:“二位姑娘,我舟车劳顿许久,有些许困乏了。” “能否带我去我的房间?” 迎春和惜春闻言一愣,紧接着相视低头捂嘴浅笑,发出一阵悦耳的银铃声。 二女缓缓躬身作揖施了个万福,越过他在前面带路。 林静闲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腿紧跟其后。 随着不断深入这广厦万间,林静闲发现这鲲背上有酒肆、茶馆、赌场,只要是能行乐的地方一应俱全。 只不过都有一个特点... 要花钱! 最终迎春和惜春带他来到一处鳞次栉比的木屋。 二女站定身体转身指着其中一座木屋对身后的林静闲说道:“喏,就是这里了。” 林静闲听她们说到了以后,呆呆地看着面前寒酸的木屋,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雕梁画栋的画楼。 循环往复几次,他依旧是难以置信道:“这是给我住的?” “为啥那做画楼上也有人住啊?” 正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雕梁画栋,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第五十八章 云雨巫山枉断肠 迎春刚想捂嘴笑就被作为妹妹的惜春瞪着眼睛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迎春旋即正色道:“这就是你的客房,不会错的。” “如果你也想住那种画楼的话...” 迎春竖起一根食指。 “再加一枚青蚨钱!” 林静闲被她这句话噎住了。 他径直走到木屋旁的栏杆处,从潇潇雨幕里遥望漉雪千山。 林静闲自言自语道:“其实这里风景挺好的。” 二春笑了笑,看破不说破,联袂离开了。 林静闲凭栏望这痴缠烟雨,心中百感交集。 月儿摇晃,人儿彷徨。 林静闲推门来到客房之中。 里面简简单单,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桌椅,桌子上还摆放着一盏油灯。 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灭。 枕簟凉,残烛晃。 林静闲心中惆怅。 “欧啊——!” 正在林静闲卧听雨打舷之际,突然听到一阵驴叫声。 他精神一震,眼中带着一丝震惊。 这驴叫... 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 他慌忙打伞出了舱门,就看到一只大耳朵驴被拴在了栏杆处淋着雨。 浑身毛发湿漉漉,黝黑发亮! “熟人,啊不...” “熟驴啊!” 林静闲喃喃着走上前去。 这大耳朵驴不就是那个在他来泉津郡的时候,载了他山水一程的那头驴嘛!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林静闲上前小心翼翼抚了抚它的头,心中有些感慨。 恐怕它还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成了青鹊街要饭的疯子了。 大耳朵驴似乎也认出了他,长长的脸颊在林静闲怀里亲昵地蹭了又蹭。 林静闲看了一下驴屁股对着的那个舱门。 看来是时候该邻舱客扣门寒暄了。 嗒!嗒嗒! 林静闲弯曲指关节在屋门上轻轻扣着。 突然屋内传来一阵迅疾的穿衣声,窸窸窣窣。 林静闲有些尴尬,刚转过身去屋门突然被哐的一声被打开。 那人被打搅了好事,嗷嚎一嗓子。 “是谁!” 林静闲转过身去,颇有歉意地冲他挥了挥手。 不过当他看到此人是谁后,抬起的手耷拉了下来。 林静闲阴沉着脸,看着那个匆忙提裤子的虬髭大汉道:“怎么是你?” 林静闲着实有些无语。 这虬髭大汉不就是当初在胡不喜客栈趁拉住他不让他出头。 从而趁机从他口袋里顺走银两的那个食客么? 这事他越想越气。 虬髭大汉两腿一哆嗦,显然认出了这少年是谁,但依旧装作不认识。 虬髭大汉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哪根葱?敢坏爷爷的好事...” 林静闲额头浮出两条黑线。 油纸伞伞柄中一把解腕尖刀滑落手心中,被他甩得起风,一步一步朝大汉走来。 就在这时!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突然从大汉背后响起。 “怎么了,魏哥儿?” 一个肩头衣衫滑落的女子春光大泄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同时一只洁白粉嫩的手臂攀在了大汉脖子上,很是莹润。 香艳美丽的女子声音婉转得惹人腻烦。 她妩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娇滴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林静闲握住尖刀的手瞬间挡在眼睛前,默默转过身,只是耳朵根子通红。 浪荡妖娆的女子似乎看到了那个害羞的少年郎。 她刚想伸手打声招呼,就被大汉一脸无奈地推着返回屋里。 “妹啊!你咋回事咧?” “快回去,让人看见了风气不好!” 屋内,妩媚女子娇笑一声,浪荡道:“哎呦,好孙儿!” “那就好事多磨,一会给老祖母画个行乐图。” “让那少年也留在这过夜,咱三个一起做个云雨巫山的美梦。” 将这一切收入耳中的林静闲不禁有些汗颜。 这都什么鬼呀! 自己又不是那什么浮头浪子。 咣当! 虬髭大汉一把将门摔上,埋怨少年道:“都是因为你打搅了我们好事,婆娘都生气了!” 林静闲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不就是想打探一下这驴子是谁牵来的嘛! 然后就发现这虬髭大汉正是客栈中偷了他钱财的那个食客。 自己还没说什么,结果就被一个女人嘲讽得狗血淋头。 我招谁惹谁了? 虬髭大汉挠头道:“我不认识你。” 林静闲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把尖刀被他甩得呼呼起风,阴恻恻道:“你不识得我?” 他笑了笑,平静道:“不过没关系,我认得你!” 虬髭大汉看着他手中尖刀神色惊疑不定,忽然泄气道:“哎呀得了得了。” “不就是几两银子,至于嘛?” “给你就是了!” 在林静闲冷静目光的注视之下,虬髭大汉竟然用手掏了掏裤裆。 然后他从里面缝制的一个暗兜里掏出两块碎银,朝林静闲丢了过去。 林静闲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很多时候他也都会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解释说道:“银子事儿小面子事儿大,不是我...” 没等他说完,林静闲看到他那个动作后瞬间变了脸色。 林静闲看着朝他飞过来的银子脸色铁青,刹那间侧身躲开。 啪嗒! 碎银落在大鲲渡船的龙骨板,滚了老远儿,老远儿... 这虬髭大汉一招“鸟衔金银”属实让林静闲感到惊为天人! 还真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虬髭大汉看林静闲没有接过他扔过去的碎银,顿时撇嘴,然后提上裤子屁颠屁颠往回走。 正要当他走回舱门之际,咚的一声在他耳畔炸起! 虬髭大汉心惊胆战地扭头向一侧门框看过来。 只见上面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上面,入木三分! 虬髭大汉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呆站着,彻底傻眼了。 他扭头冲那阴沉着脸的少年吼道:“我滴哥呀!” “你又要作甚,银子不是给你了嘛!!!” 林静闲也不给他墨迹,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指着旁边嚼着胡萝卜的大耳朵驴,问道:“哪来的?” 虬髭大汉看了一眼驴,又看了一眼少年,怔愣道:“从屠宰场顺手牵来的,这是你的驴?” 林静闲嘴角抽搐。 这虬髭汉子真是习惯了干这种勾当。 当然,手段也应该是特别高超。 要不然,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第五十九章 弄潮儿 林静闲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驴归我了,你回去吧!” 虬髭大汉一听让他回去,顿时点头如小鸡啄米,火急火燎地回了屋内关上门做“好事”去了。 林静闲摊开手掌在脸上揉了揉,有些苦闷。 他知道这虬髭大汉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等。 能坐得起这冥池鲲的人能是普通人嘛? 不过既然他愿意装,林静闲也乐意陪他装下去。 林静闲将驴扯过来,用麻绳栓在一处瓦檐之下,刚好可以用来遮雨。 他捏捏这头驴的大耳朵,又捏捏自己耳垂,对驴说道:“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驴了。” “以后我让你朝东你不能朝西,我让你砸狗你不能撵鸡,听懂没?” “欧啊——!” 大耳朵驴一条长舌头舔舐着他的脸颊,摇晃着尾巴。 “唉,你现在是我的崽了。” “我得给你起个名字好让你在莲花镇有个名分啊!” 林静闲顺着它的毛发抚摸,喃喃道:“起名这件事我最擅长了。” “在我家乡有一只黑色小奶狗,我给它起名叫‘懵圈’,它很喜欢。” “那我给你起个啥名呢?” 林静闲挠挠头,陷入思索。 “你之前驮过我一次,干什么都是任劳任怨,在名字一事上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就给你起名叫...” 林静闲眼前一亮,欣然说道:“板凳!!!” “我做你背上,就像坐在板凳上一样舒服,就叫你板凳!” “欧啊——!” 林静闲正在为板凳擦拭毛发。 突然一阵风雨飘摇,板凳连同林静闲的身躯一齐晃动。 紧接着,鲲背抖动得愈发厉害。 林静闲周围的房屋也跟着抖动,宛若一介孤舟遭遇了狂风大浪。 他大吃一惊,敢紧抓住麻绳,同时一手抓住板凳,不让它滑落鲲背。 耳畔几道闷雷骤然响起! 原来是冥池鲲在高亢地叫着,只不过声音有些凄惨。 林静闲慌忙看向鲲首。 那里是引起冥池鲲躁动的祸源。 这时,邻舱打开。 先前的妩媚女子和虬髭大汉也裹挟着衣衫慌忙走出,看向鲲首。 但奈何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他们只是看到朦朦胧胧的一个芥子般的人影。 林静闲双眸开阖,施用武师仰雪峰的运气之法。 眼角的那点疤痕灵光闪现,顿时让他的瞳眸精光大盛,可以将百丈之外的事物看得真真切切。 只见昏暗的雨幕之中! 一位脚穿草鞋,身披白大褂的膀大腰粗的光头汉子,正腾空屹立在冥池鲲的头顶,手中攥着一把古朴的长枪。 正一枪一枪将气力刺入江水,惊起惊涛骇浪,阻挡了大鲲渡船的前行,甚至要倾覆它于此。 冥池鲲低吟,想用巨大的尾鳍抽打他。 但若是这样,背脊上的山川广厦必会摧折倒塌。 所以它不敢对抗眼前这草莽大汉,只好忍着浪水的拍击。 执枪汉眼眶很深,眼珠黑得像两口小井。 每当他挥枪掷海时,黑眼珠更深更小了。 就好像两个香火头,黑眼珠似乎要把枪尖吸进去。 林静闲赫然发现,这白褂汉子周身和脚下并无灵气缭绕。 说明他并不是炼气士,而是武极化气,是用内在丹田之气托举己身从而达到御空行走的本领! 林静闲从林东山那里曾听过,不是炼气士却要达到这御空飞行的境界,是为五品武夫也! 如今的林静闲,也不过是九品。 武夫不比修士。 每一品的破境都是难如上青天。 因为这一点很多人都选择了成为炼气士,所以世俗界的六品之上的武夫少之又少。 可是这大鲲渡船的上空,竟然突然蹦出来个更厉害的五品踏空武夫,实在是骇人听闻! 白褂大汉弩着对大眼珠,古朴长枪遥指大鲲渡船上的山水间画楼,大喝叱咤。 “在下皇甫兴德,受宁兰国皇帝之命,前来取世安王朝丞相亓官玉泉的狗命,速速跪来!” 世安王朝丞相,亓官玉泉? 林静闲霍然抬头看向眼前高耸的画楼。 世安王朝的丞相也在这大鲲渡船上面? 迟迟无声。 皇甫兴德又大喝道:“玉泉老儿莫要当孙子,快出来见爷爷,爷爷不想伤及无辜。” 哗啦! 画楼顶端的屋门忽然炸开。 一位身着金丝法袍的俊逸男子,脚踏一柄飞剑腾霄九空,同样立于万里穹顶之下,与那汉子遥遥相对。 金丝法袍男子斥道:“哪里来的弄潮儿!竟敢唤我家老师的名讳?快滚!” 皇甫兴德皱眉头,道:“你是何等闲杂人,叫亓官玉泉出来,老子是来拿他人头的!” 渡船上闹起的动静越来越大。 许多船客都一窝蜂地挤了出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惜奈何他们眼力有限,徒然听到声音却看不到景象。 林静闲突然注意到一些事情。 在那金丝法袍男子腾起的楼阁露台之上,有一个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 他正推着一个坐在四轮车上的老人缓缓走了出来,一齐看着天上景象。 坐在四轮车上的清癯老人身穿刺绣蟒袍,双膝前盖着一叠绸缎,肩头上停着一只通体翠绿、尾羽修长的鹦鹉。 翠绿鹦鹉此时正拿弯嘴儿戳着老人的斑白耳鬓,叽叽喳喳。 “玉泉儿,玉泉儿,有人杀你...杀你...” 文人学士扶额看了那满口胡话的鹦鹉,又转眼看着雨幕中的御剑男子,悠悠道:“老师,又是宁兰国来人。” “你说此战我哥他会胜吗?” 下半身瘫痪的清癯老人用手指将肩头的翠绿鹦鹉放在胸前,嘶哑着声音。 “诸葛文石,亏你还是大安的国子祭酒。” “要是你师哥公羊台在我身边,他就绝对不会问这愚蠢的问题。” 诸葛文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我师哥他是文渊阁大学士,我不比他。” “不过既然老师您这么说了...” 诸葛文石看着潇潇雨幕中对峙的两人,笑道:“那我哥就一定会赢了。” 亓官玉泉眼神黯淡无光,嘶哑着声音道:“先别说作为禁军虎贲军将领的诸葛奇玮能不能赢。” “你就说说这宁兰国先后三番五次派人阻挠我等渡江,是为了什么?” 第六十章 橹速不如帆快 “是...为了一个态度吧?” 诸葛文石有些迟疑和不太肯定。 看见老师没有反驳他,诸葛文石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继续说道:“这皇甫兴德我曾翻过他的文案。” “起身草莽被举荐当了宁兰国的将领,心气高傲且放荡不羁,有一身五品武夫的横练筋骨。” 诸葛文石头顿了一下声音,才说道:“但这依旧是比我哥差上一丝。” 四轮车上的清癯老人照旧点头,文人学士只好继续说下去。 “当然宁兰国也知道这一战他不会胜,却仍然派他来阻扰大鲲渡船,不过是来试探我世安王朝的态度。” “中原沃土,我世安王朝、靖济王朝和宁兰国三分天下。” “其中我朝和靖济王朝是属上乘,国力相仿,宁兰国次之。” 诸葛文石声音温润。 “三年后的逐鹿泰山之巅,说是三方来使会盟,其实就是我朝和靖济王朝的角逐,从而择选出天下至尊。” 这“天下至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名号。 只不过这个名号却能一定乾坤,决定天下苍生朝拜的信仰,实则民心! 三大朝国相约的泰山会盟。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王朝和靖济王朝之间的角逐。 宁兰国实力比他们二者弱了太多,就是名义上的一次参与。 诸葛文石缓缓道:“宁兰国虽弱,但至少也是三足鼎立的一方势力。” “两大王朝其中的任意一个王朝若是能得到宁兰国的支持,便能打破中原固有的僵持局面,从而碾压敌手!” 四轮车上的清癯老人点头,语气平静而自然,道:“这一点不光两大王朝知道,宁兰国他自己也知道。” “所以宁兰国的皇帝有恃无恐,敢派出那皇甫兴德来闹事,想要以打架来试探我们的态度。” “他弱奇玮一丝,但这一丝却足以致命。” “宁兰国是想看看我们是否愿意放皇甫兴德一条生路。” “若是放了,便是我朝有意和他们交好,而且以这种方式交好,就是为了不让靖济王朝有所察觉。” 诸葛文石啧啧笑道:“这宁兰国皇帝还是有点脑子的,暗中交好却不公示于众。” “就是为了万一我朝在泰山会盟输了后,可以临时倒戈,再交好靖济王朝。” “这是做好了当墙头草的准备,随时倒啊!” 清癯老人淡然道:“算不上什么阴谋,只能是阳谋。” “不过...” 清癯老人看着空中景象,悠然说道:“这两人,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和勇气,一会你要出手。” 诸葛文石点头。 “两舟竞渡,橹速不如帆快,君子乃御六气之辩,是借天力,他皇甫兴德逊色了。” 突然! 这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眉眼含笑,道:“石子要过刀,茅草要过火。” “皇甫兴德却要拿我哥诸葛奇玮亮刀子,揍我哥一顿老拳,我哥肯定是有些糟心的。” “如若我掺和一脚,纵虎归山放龙入海,他是不是又要打死我?” 清癯老人言简意赅道:“我拦着。” …… 潇潇雨幕之中,皇甫兴德脸上绷紧,胸脯子鼓出,像两块老桦木根子。 一把冷、硬而发颤的杆子被他攥手一握。 顿时枪身变得柔韧弯曲,甩了一个枪花后如迅电般向诸葛奇玮刺来。 一袭金丝法袍的诸葛奇玮身形和脚下飞剑齐齐化作一道流光。 钻入不断堆叠的乌云之中,与那皇甫兴德一同隐迹争战苍穹。 乌云之中,云雷滚滚,疾电奔驰。 寻常人等只能观望到一道道雷光闪现,阵阵闷雷惊起,唯独是看不见二人的身影。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一名五品武夫已经和一位御剑飞行的剑仙打斗上了。 这是一场旷世大战! 雨水因为被战斗波及变得时而垂泻如大雨倾盆,时而凝滞宛若雨水收敛放晴,总之异象纷纷。 大鲲渡船上的林静闲两眼放光。 那执枪汉和金丝法袍剑仙升入云层后,饶是他气法加持也是看不清楚了。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道人影不断相撞,一息之间便碰撞了百余次,实力伯仲之间。 他认为,那执枪武夫固然很潇洒。 一杆长枪戏江龙,挑起惊涛骇浪,挑起半截龙江。 可是那御剑杀敌的剑仙,更为恣意,且放浪形骸! 成为炼气士做一名大剑仙这个幼年萌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与强烈! 就在众人喧闹争吵之际! 两道人影悄然出现在鲲背上方。 为首者是一位珠冠锦袍的少年,玉带环佩,仿佛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 少年丰神俊朗却面相阴柔,带有一丝女人的婉转,但依旧配得上“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说辞。 如果林静闲在这里看到他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人就是胡不喜客栈的天字号房客薛乐儿,也就是那个秋娘的朋友! 珠冠玉袍少年身后是一个穿着碧绿色锦缎的动人女子,脸上覆了一层纱幛。 虽然看不清楚却能看到她那异常高耸的鼻梁,不像是中原女子,更像是来自西域。 此时,从纱幛后传来奇异女子冷冽的声音。 “贾仁义,你到底是要去哪里?” 少年的名字竟然叫贾仁义! 假仁义... 不过在这渡船上的所有人都不敢对此人不敬。 因为贾姓是世安王朝皇族贵姓! 贾仁义淡淡道:“莲花镇。” 纱幛女子听到一个毫不相干的地名后,愠怒看他,斥道:“你以为我是和你来游山玩水的么?” 贾仁义笑而不答。 可是在纱幛女子看来,他的这幅笑容却要比愤怒可怕得多! 纱幛女子突然意思到了自己的不对,收敛声音道:“一纸婚约牵住了两个人,不是很应该...” 贾仁义听后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将她打理好的青丝尽数揉乱。 贾仁义勾起她的下巴,阴笑道:“阮诏啊!你以为你现在在哪里?” “这里是中原,在中原你连个屁都算不上!” “你还敢给老子发脾气?要不是父皇拿我与你们西戎联姻,你以为老子看得上你?”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白璧无瑕的玉颈。 假仁义声音温柔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 第六十一章 腹化风雪为刀剑 “北狄的那个小子对吧?” 贾仁义冷笑道:“可是没有我,你们西戎早就死在了北狄的马刀下了!” “老子知道你喜欢他,可是老子偏不让你如意。老子就是要娶你,然后...” 贾仁义在她耳畔轻声道:“然后我就选妃子纳姬妾,就不临幸你...” “把你死死地栓在冷宫里!” 阮诏闻言娇躯颤抖,对他怒目而视。 随即两行清泪从她的眸子中缓缓流出,紧抿朱唇,一语不发。 贾仁义双手负后,看着天上乌云中的雷电,缓缓道:“阮诏啊阮诏,是不是你们西戎的人都像你这么傻。” “我明明答应我事成后就会撕毁婚约,可你非得暗中坏我好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贾仁义微微颔首,轻声道:“嗯,我知道了,你也回不去了。” “不过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过是你们蛮夷委曲求全用来苟且偷生的一颗棋子,不光你的亲生父亲看不起你,我贾仁义...” “更看不起你。” 阮诏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她从衣衫中掏出一把短刃,悄无声息地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可是她的手刚用力还没将短刃刺进脖子,就被人攥住了细嫩的手腕。 贾仁义面色狠辣地看着她,将她手中的短刃缓缓抽出扔在地上,森然道:“阮诏,再跟你说一遍,邱城是我的恩师...” 贾仁义凶狠眼光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准,你动他!” …… 云层中,白大褂的皇甫兴德握着古朴枪杆大口喘息。 他后脊梁骨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连脚上的一只草鞋不知掉在了何处。 很是狼狈! 而对面的诸葛奇玮,同样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要快被揍成猪头了。 一袭昂贵的金丝法袍被那大汉拿枪给戳了好几个窟窿,气息也不是很稳定。 诸葛奇玮阴沉着脸看着那大汉,心中渐渐有些烦躁了。 这五品武夫果真是难缠! 一根长枪甩得花俏又威风,但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是一旦被这五品武夫近身,皇甫兴德直接就将长枪往腰里一揣。 上来就是赤手空拳地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打,防不胜防。 尤其是他那变态的体魄! 自己若是不使出全力根本不能伤他丝毫,就算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也只是破皮的小伤而已。 看来,只能是使出撒手锏了。 诸葛奇玮长呼出一口气。 周围雨幕中的天地灵气突然变得凝滞起来,然后如鲸吸般向他体内聚拢。 一股气息正在节节攀升! 对面的皇甫兴德皱眉道:“塑灵法相?” 塑灵法相是高阶修士独有的一种杀人手段,是通过囊括天地灵气从体内塑造出一具本我法相。 而且这法相意态如何全看凝聚法相的人的心境,也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天地间无数修士凝聚出的法相都不相同。 有神兵器物、兽怪妖魔、山川雪雨... 无论怎样的塑灵法相,只要凝聚出法相,便可以此广吸六气,使自己的实力得到迅猛的提升! 皇甫兴德突然感到背脊发寒,瞳孔一阵收缩。 他气血蒸腾的臂膀和大腿上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冰纹,向全身蔓延,好像要将他变成一座冰雕。 咔嚓! 皇甫兴德忽一振臂,全身覆盖的冰纹应声粉碎,破碎的冰屑哗啦啦散落天地间。 可是他依旧是眼神炯炯地盯着对面不作声的剑仙,心里沉重无比。 诸葛奇玮额头悄然出现一枚十二瓣雪花。 周围坠落的雨滴刹那间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紧接着,有雨滴开始凝结,崩碎后变成了一片片的雪花。 很快在他周身就行成了一团庞大的雪暴,将诸葛奇玮裹挟在内。 诸葛奇玮胸脯上抬,对着面前风雪深吸一口,将许多风雪吸入气肺中。 在体内酝酿了一番,然后他骤然张开嘴,将吞入的风雪喷薄而出。 只见那被酝酿后的风雪突然变成了一柄柄冰剑,悬空飘在他的身旁,竟有千百柄! 皇甫兴德变了脸色,失声道:“腹化风雪为刀剑,你是...眉雪剑君!” 诸葛奇玮淡淡道:“那你死也可以瞑目了。” 阁楼外,诸葛文石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说道:“师父,我哥真是恼了啊!” “不光使出了法相‘眉间雪’,还将他那个只有雏形的‘飘零’领域召唤出来了。” 丞相亓官玉泉淡然道:“动手。” 诸葛文石点头,从袖袍中夹出一只墨笔。 他敛起袖口,神色肃穆地在面前虚空画了一道符篆,紧接着又在旁边画了一只麻雀。 诸葛文石冲虚空画布中的麻雀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只麻雀霎时间就活了起来,振翅衔起那道符篆飞向空中。 亓官玉泉看着扑腾着翅膀升空的麻雀,叹了一口气道:“浇奠祭祀准备的如何了?” “万事俱备,未有波澜。” 亓官玉泉略微点头。 “记住,只有你赢了,我才不算输。” …… 半空中的皇甫兴德忍不住颤栗,急速倒退。 可是诸葛奇玮早已施法完成,想要逃又岂是那么容易? 呼呼! 漫天风雪化成的冰剑齐齐疾驰飞射,一股脑地刺向那白大褂汉子。 刚刚扭转脚后跟想要逃的皇甫兴德陡然感受到自己肢体僵硬,行动有些缓慢。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丹田和胸口处一块更厚重坚硬的冰层覆盖在了上面。 刺骨凌冽的寒冷钻入骨子里和经脉中,使他的内力变得沉重凝滞,根本挣脱不出这风雪的束缚。 惶惑一刹,细雪惊飞! 噗嗤! 一柄冰剑正中他腹部,瞬间又有数柄冰剑钉在了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诸葛奇玮悠然走来,举起手中长剑,剑身上“飘雪”二字泛着冷芒。 唧唧! 二人脚下突然传来一声麻雀的叽喳声。 诸葛奇玮懵逼地低头看向下方。 只见一只灰羽麻雀扑腾着翅膀朝这里奋力赶来,嘴中还叼着一道符篆。 麻雀在来到二人之间后,惨叫一声身体崩烂,化为一滴水墨沉落。 而那道符篆恰好飘然落在“飘雪”上方,白、青、黑三种气息流转。 电光石火! 雷光迸溅,一道闷雷在二人间陡然炸开。 第六十二章 国子祭酒 大鲲渡船。 紧紧抓住麻绳的林静闲,此时伸出一只手掌放在眉眼。 他瞧见万顷乌云中一道流光骤然朝江水陨落。 恍若一道疾电,又如断线纸鸢,噗通一声钻入昏暗的江水里没了踪影。 阁楼。 一位灰头土脸的男子踩着一把黢黑的破剑飘然落地。 他那一袭金丝法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的贴身衣物。 诸葛文石双眼喷火,对着四轮车后眯眼笑着的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骂道:“你疯了?” 亓官玉泉摆手,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一听见老人发话了,诸葛奇玮就悻悻然不再说话,而是看向大江上空飞来的一只白鸽。 飞鸽来急。 诸葛奇玮从它脚上绑着的细小竹筒中抽出一小卷纸张。 亓官玉泉从怀里缓慢拿出一把开信刀递给了他。 诸葛奇玮拿着开信刀剃去上面的蜡花,拆开看着,皱着眉头道:“师父,是一篇拜谒的诗文。” 他将那张信纸递给了清癯老人。 亓官玉泉摊开在手心看了一眼,上面落款沾染血迹,不禁笑了笑。 “如今天下暗涌,朔风卷尘,山雨压界搅动风云变幻。” “很多人都按捺不住了,便使出了这猢狲出把戏。” “奇玮,你即刻锦衣夜行,回京城给老白索要雍凉兵权。” 诸葛奇玮迟疑了一下,才道:“万一白叔不肯呢?” “不肯?” 亓官玉泉抚须而笑,道:“那就下船,去泉津郡庆安街的胡不喜客栈找掌柜的要上两缸瓮中仙。” “送给老白当作润笔的钱,让他杯酒释兵权。” “泉津郡?” 诸葛奇玮不解。 皇城中有的是佳酿好酒,为何非要在这下船去找一个小地方的客栈求酒? 亓官玉泉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悠然说道:“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 “要知道当初的邱城,就出自这个地方...” 下一刻! 亓官玉泉神色微变,远眺澄练的江水打趣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诸葛家二兄弟顺着老师的视线向鲲首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遥远的江头一点寒芒骤然出现,钻入大江之中,是一阵来势汹汹的秋风。 大风刮过,长江如沸水翻腾。 一条身躯有三人合抱之大的水龙摆首向这里袭来,沿途水流迸溅。 如同一道道锋利的箭矢,极为险骇! 大鲲渡船上的船客惊慌哗然。 这真的是一波三折! 先有五品武夫拦江问剑,后有绝浪江龙伏水起,都妄图将这大鲲渡船倾覆一二。 “这渡个江,怎么就这么难呢?” 亓官玉泉伸出一根手指抚了抚学舌鹦鹉通体翠绿的毛羽。 面对如此大浪滔天依旧是面不改色,意态闲适。 刚打败了五品武夫的诸葛奇玮目光炯然。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条水龙看,腰间悬浮围绕的御剑嗡鸣不已,已然是蓄势待发。 “是莲花镇来人么?” 诸葛文石两手相交,宽松的锦衣袖袍都要快垂到膝盖了。 亓官玉泉摇了摇头。 “送酒之人。” 诸葛文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眼神中有着些许火热,向四轮车上的老人自觉请缨道:“我去请酒来。” 正说着,他投袂起身,一脚踏在栏杆上,双腿微屈猛然发力,骤然身体如同一只鸿雁翩跹飞起。 早已蓄势待发却又偃旗息鼓的诸葛奇玮突然盘膝坐在地上,看着莽夫般的弟弟说道:“无知者无畏啊!” 他先前按剑观望了一会儿。 惊觉这水龙有着势如破竹之态,仅仅凭一道术法便可通晓这施法之人非同小可。 莫要说一个泼墨的文石,就算加上他奇玮的御剑,仍然是不可能抵挡住这道水龙。 诸葛奇玮双手按膝,扭动着身体转过身去,看着四轮车上的老人问道:“老师有见解?” 亓官玉泉笑了笑。 “送酒之人最无情,这请酒之人怕是要落得一身狼狈。” …… 鲲首。 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双手负后,飘然落地。 迎面浩然风飒然而至,吹拂着他的衣摆,颇有一夫当关的大气概! 诸葛文石阖眸微笑。 一丝清风绕体,临危不惧的气相让渡船上情窦初开的众多女子看后有些痴痴然。 阁楼盘膝而坐观望着这天下大势的诸葛奇玮撇嘴,嘀咕道:“这臭小子又要学我师哥耍帅了。” 渡船上珠冠玉袍的贾仁义瞧见后也是一脸不解,喃喃道:“一个读书人瞎凑什么热闹?” 他又是将那学士瞧了瞧,感觉这架势很像一个旧人。 贾仁义突然捂嘴偷笑,眼角隐隐有泪珠笑出,憋气道:“他该不会是在学公羊台吧?” 鲲首处的诸葛文石看着一往无前越来越近的水龙,嘴角撩起的笑意渐渐消失。 干净的鬓角隐隐有一滴汗水浮现,他不禁有些汗颜。 离得越近他才越能知道这水龙其中藏纳的气力究竟有多少,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抵抗! 诸葛文石回首看了一下栏杆处幸灾乐祸,且丝毫没有出手相助意向的诸葛奇玮。 他叹了一口气,深绝亲如真兄弟,竟然也有信不过的时候。 诸葛文石转头看着这气势汹汹的水龙,喉结翻滚,深深咽了一口唾沫。 可是下一刻众人都没意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诸葛文石的厚底皂靴刚一迈出,因为冥池鲲的身上太滑,直接一脚落了空,整个人身体倾斜仰头摔倒在鲲首。 看热闹的林静闲心里一惊。 这逞能的学士莫非是个两脚书柜,连平地摔都可以? 愣住的贾仁义许久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身旁同样震惊的女子,平静道:“这就是我大安王朝的国子祭酒。” “是不是很有本事?” 爬地而起的诸葛文石两颊发热,面相通红。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出大糗了。 诸葛文石兀自叹了一口气。 师哥就是师哥,他诸葛文石依旧是那个诸葛文石。 师哥会的他学不来,自己会的师哥也做不出。 各领风骚! 诸葛文石弯腰提了提快要掉了的筒靴,直起腰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水龙。 稍许,他从大袖中掏出一支无墨之笔,在面前虚空落落点点。 尽管他知道这一次无论他是否付出全力,都是不可能打散这条百米身躯长的水龙。 第六十三章 水来土堰 不过,他仍然要搏出全力一击,想看看自己与此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少。 只要能看出差距,就算重伤落败又何妨? 诸葛文石提敛袖袍,以天地灵气运墨。 凌意笔纵横,瞬息之内就完笔一道符篆。 他挥手往其中符胆内打入一道灵气。 符篆就像获得了生命般刹那间绽放出神芒! 一块巴掌大的山石从符篆中拓印而出,缓缓扩大。 诸葛文石作为世安王朝的国子祭酒,属文臣高官之主。 地位仅此于他师哥公羊台的文渊阁大学士。 不但通晓诗文无数,参透众多书经,更是师从当今绘画国手秦臻,习得了精湛的画意。 所以他诸葛文石是一个实打实的文差,常年傍身的便是一支笔锥。 如今他也早已塑灵,法相是名副其实的神兵器物——如意传彩笔。 品秩极高,在大千世界中的珍惜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他哥的法相“眉间雪”。 轰隆隆! 兵来将迎,水来土堰。 百丈至高的山石岿然坐镇在大鲲渡船之前,抵挡迎面而来的大风大浪。 这山石虽然是有百丈之高,但石表有光晕流转,灵气并非那么凝实。 诸葛文石叹了一口气。 这画出来的山石只有形而无神。 无论是自己修为实力和绘画境界,还远远达不到秦臻师父的那种层次。 不能做到所谓的妙笔生花、无中生有... 一道震耳的龙吟声骤然在众人耳畔炸起。 那条三人合抱之粗的水龙应声撞在山石上,水流凝聚而成的龙角深深刺入石体内。 这巨石貌似要承受不住大力一般,表面隐隐有龟裂的细纹浮现,仿佛支撑不了两息的时间。 诸葛文石似乎有所预料,直接再度执笔,泼墨虚空,一条幌金绳凭空出现。 阁楼四轮车上坐着的相师亓官玉泉看到这一幕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那座山石不过是他诸葛文石用来争得喘息时间的手段。 真正的撒手锏是他这条缚龙索,想要以攻代守,而不是被动地抵挡。 缚龙索威势匹然,绕过山石向龙身上盘延曲折,将晃动着的龙躯紧紧束缚住。 这水龙本就依靠晃动的身躯迸发出巨力而前行。 如今因为这绳索的捆缚,渐渐不能动弹,宛若下一刻就会被绳索绞杀成水流湮灭。 就在诸葛文石舒心的一刹那! 他突然心神震颤,猛然抬头看向龙尾遥远的大江尽头。 一道人影盘膝而坐悬浮在江面,身旁两侧是两坛红纸泥封的琼浆玉液,两手不断掐诀,指引着水龙的行动。 陡然! 人影霍然站起身来,两手纷纷拍在坛子边缘,将酒瓮打向身前。 然后,人影转身行走在江面,两手负后如若无人之境,任由大风大浪不能沾染他衣衫丝毫。 人影愈走愈远,仿佛身后的那天地间的景象已成定势,不再出手施法。 诸葛文石回过神来,额头浮出一粒黄豆大的汗珠,看着那条水龙不禁神色大骇。 只见水龙钻入是石体的龙角爆发出两道精芒,然后轰隆一声山石炸裂开来,同时炸开的还有那对龙角。 没有了山石的抵御,水龙愈发恣意张扬,直接神龙摆尾拍断了身躯上的绳索。 咆哮着朝渡船这里撞来,仿佛眨眼的功夫就可以将渡船倾覆。 诸葛文石将如意传彩笔收入袖中,转过身来冲着渡船上的众人摆手,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撒腿就跑。 众人无语,但心中极其慌张,希望只能寄托在这冥池鲲的身上了。 冥池鲲发出低沉的叫声,摆动着巨大的尾鳍侧过身来,而不是以鲲首抵御这迎面而来的水龙。 因为那样势必会冲垮背上的千万间广厦,只能以庞大的身躯硬抗水龙的冲击。 砰! 天摧地塌,被这水龙正中打在身躯。 鲲躯晃悠了一晃。 整个大鲲渡船如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稍有不慎就会倾覆于江河。 很快,鲲身恢复如常。 可是滔滔不绝的江水直蹿起百丈高,漫过鲲背向建筑物的方向袭来。 来势汹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冲过。 汪洋很快就冲刷了许多船房和阁楼,很多人都被水冲走了,无法稳固身形。 就在汪洋摧折了大片建筑物,栋毁梁塌之后向画楼这里袭来。 阁楼。 那只通体翠绿,尾巴修长的鹦鹉急躁不安的叽叽喳喳叫着,羽翼一拍刹那间扩大了身形。 竟然变成了一只两个成年人高的巨大鹦鹉,扇动着庞大的翅膀。 与此同时,它掠下阁楼,用透红的嘴巴和爪子捞起大浪中的船客放到安全的地方。 这时诸葛文石退回阁楼,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纸贴在楼匾处。 顿时整座楼金光大盛,水火不侵,沿途的汪洋都自觉避开这座阁楼。 大浪中,两瓮酒水飞上阁楼,砸在了诸葛文石的肩膀,然后落在地板上提溜转了几圈后才稳稳站立。 诸葛文石身形晃了一晃,吃痛地摸着肩膀。 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看着那两瓮酒水,哑然笑道:“这酒送的是有些嚣张了。” 大鲲渡船上,惊涛骇浪。 尽管红嘴鹦鹉在奋力救援,但仍旧有许多人被冲下鲲背,掉落江水之中。 尤其是首当其冲的贾仁义和阮诏二人,直接一头栽入滔浪中,被冲落渡船。 贾仁义沿途还将一个死死抓住舱门的虬髭大汉给带了下去。 虬髭大汉这个骂娘啊! 他原本好好的抓住舱门才避免被浪冲走,结果前面冲来了一个珠冠玉袍的傻小子。 直接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脚踝,连人带门都给他薅了下去。 贾仁义也是迷瞪了。 这门太不禁拽了! 他下去的时候仿佛能看到虬髭大汉那杀人的目光,宛若要将自己凌迟一般。 而且,他好像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少年正两脚踩在栏杆处,死死地拽住一头大耳朵驴。 林静闲咬牙,双臂青筋暴起,涨红了脸颊。 他吐出一口闷气,双眼通红嘶吼道:“板凳,走你!!!” 下一刻! 麻绳和大耳朵驴一齐向前飞出。 因为用力过大,板凳直接飞起数丈之高,向不远处的那座画楼飞去。 咔嚓! 栏杆折断,林静闲瞬间滑落鲲背跌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第六十四章 奇遇 鲲背之上的华贵阁楼。 诸葛文石刚刚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谁知旁边的诸葛奇玮突然睁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的身后。 诸葛文石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缓缓转过身。 他猛地看到一只嘴角留着哈喇子的大耳朵驴,哀嚎着向这里迎面飞来。 诸葛文石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我的天...” 咣当! 大耳朵驴三百斤重的体格全砸在了诸葛文石瘦弱的身躯,瞬间将他干倒在地。 诸葛文石整个人都被盖在了下面,没了踪影。 吓得旁边的诸葛奇玮抱剑躲在了角落里。 四轮车上的老人也是嘴角抽搐,推动这车轮往后靠了靠,为那只驴留下了足够多的空地。 啪! 驴身下一只手艰难伸出,将手中的一根带着绿叶的胡萝卜拍在了地板上。 角落里的诸葛奇玮恰到好处地咧嘴捂住双眼,真是惨不忍睹。 他弟弟文石好不容易从翰林院里出来溜达溜达。 平常挺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一位君子,这下丢人是丢大发了! 咕咚! 无尽江水中的林静闲没把持得住喝了一口江水。 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林静闲还小时就在莲花镇的后山池塘中凫水。 这凫水本领也是练过的,可是这江水不比池塘。 水面波澜震变,让他的四肢变得十分不协调。 况且江水森寒,不禁让人浑身冷颤,一时难以脱困。 林静闲刚一冒头,还没来得及换气,又是一道大浪打了过来,重新将他淹没在水下。 他不停地在水中挣扎,刚才那一道浪完全将他打懵逼了,自身乱了跟脚。 林静闲只能双臂胡乱地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的水花和不断下沉的身体让他心生绝望。 他仿佛感受到正有人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缓缓用力,而且肺部好像有针扎的刺痛感觉。 就在他意志快要消失,瞳孔扩散,身躯不再挣扎往下沉时! 眼角处的莲花疤痕骤然生出光亮。 一股清凉之意让他的脑海一激灵。 林静闲重新睁开了眸子,奋力向上游去。 林静闲咬牙吃力,双臂早已酸痛,但仍旧不能放弃。 他不能初入江湖便死在江湖。 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名号怕不是让那群莲花镇的小子笑话一辈子? 所以他不能死! 终于! 林静闲一头露出江面,吐出江水,大口喘息。 他一瞥发现渡船上情况也并不是很好,很多地方早已被洪水冲得人仰马翻。 一只硕大的红嘴鹦鹉在半空中不断盘旋,抓住那即将要掉下去的船客往上拽。 就在他意识清醒要游回渡船时! 朦胧光影中好像有一行走在江面的人影向这走来。 林静闲湿漉着发丝抬头看他。 那朦胧人影弓身,一手按住他刚浮出水面的脑袋,噗通一声又将他重新按回了水下。 “我他娘...” 林静闲失去意识的身躯像一片枯叶,随着水流,缓缓下沉。 …… 幽邃黯淡的江底。 一座富丽堂皇的水中宫殿扎根于此,周围是数不尽数的海洋生物。 这水中宫殿颇为奇诡。 三根暗青的古老石柱呈三角插在宫殿周围三个不同的方位。 而且,三个古朴石柱之间有淡淡的丝线相连,相互映照。 将森冷的江水阻隔在外,没有丝毫水滴可以浸入宫殿。 每根石柱上都嵌有一颗散发着淡淡荧光巴掌大的透明珠子。 仿佛这珠子就是能隔绝江水的玄妙所在。 宫殿如同一座龙宫,占地足足有方圆百丈之大。 不过只有中间的一座主殿。 主殿修长的台阶之外,是一片园囿空地。 其中生长的是千百株光彩照人的珊瑚树,上面缀满了奇形怪状的鳞片,宛若仙境! 一个珠冠玉袍的锦衣男子从昏睡中悠悠醒来,看着周围景象有些发怔。 贾仁义环顾看了一下这恰如龙宫的宫殿,然后抬头看了看不知离这里多远的江面,心里有些懵了。 这宫殿... 怎么还可以避水? 周围地上的这些散落一地的龟甲鳞片,还有不远处壮阔宏大的珊瑚林... 这是人间秘境、洞天福地么? 贾仁义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他只记得自己被大浪冲进江水后。 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将他吸入了进去,然后自己就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里。 偌大的一座水中宫殿寂寥无人,极为深邃。 尤其是这宫殿坐落江底,大概足足有一千米之深。 谁知道这里存在着什么。 贾仁义记得他被冲下大鲲渡船的时候,自己手中还抓着一个虬髭大汉的脚踝,好像也将他带了下来。 贾仁义挠挠脑袋。 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在宫殿周围踱步,发现只要不出百丈的范围,就不会受到深海的挤压和侵蚀。 水宫犹如一层龟甲保护着他,但也如同一座大囚笼困住了他。 期间,他还在宫殿的一侧找到了那穿着一袭碧绿色锦缎的女子阮诏。 二人一齐打量着周围景象。 繁华紧密的珊瑚林中,一棵珊瑚树的枝桠上挂着一道人影。 林静闲哇一口吐出水来,又差点被呛住。 整个人直接从树上栽了下来。 “啊!” 身子下面的虬髭大汉惨叫一声,声音颇为凄惨。 林静闲心中一惊刹那间蹦起来,发现了身下的那个汉子。 虬髭大汉伸展了一下腰肢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一脸幽怨地看着面前的林静闲,心中还是想要骂娘。 可是他刚站直了身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林静闲及时上前扶住了他。 “你怎么也下来了?”林静闲好奇问道。 林静闲和虬髭大汉之间也算是老相识了。 之前,在胡不喜客栈有过恩怨。 在大鲲渡船上又是相邻的舱客,现在又一齐掉到了这诡异的地方。 虬髭大汉抚了抚快要昏厥的脑袋。 他今天真是点背啊!!! 自己被那狗日的锦衣男子拽下船不说,遇见一个漩涡被吸入里面来到这里也不说... 自己先他们醒来,琢磨着这珊瑚林上的宝贝不错。 就犯了病,想要揣兜里一些。 可是谁曾知... 他奶奶的树上还趴着一个人呢!!! 第六十五章 善茬 刚好到这里摘些鳞甲,结果树上这人一头就栽了下来。 不偏不倚刚好砸自己脑袋上! 妈的,这人点背的时候真是放屁都能砸脚后跟。 虬髭大汉浑身无力,叹了一口气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是被人薅下来的。” “薅下来的?” 林静闲揉揉鼻子,同样叹息道:“彼此彼此,我他舅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又被人一巴掌按下来的。” “不过...”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海底竟然还藏着这种玄妙的仙境。”林静闲问道。 毕竟虬髭大汉都醒来好久了,而自己才刚刚醒了过来,许多地方还弄不明白。 二人在这珊瑚林中转悠了一会儿。 攀谈后才猜测这可能是一座仙家洞府,也就是高境界的修士用来闭关修行的府邸。 因为这仙家洞府都有自己的禁制,所以这深海中的暗流才不会侵入这里。 这东西来说对孤陋寡闻的林静闲很是玄妙! 现在他们的处境很尴尬。 这座水中宫殿虽然如同一双枷锁桎梏般将他们二人牢牢锁在了这里。 但也同时对他们起着庇护的功效,避免他们海流挤压致死,同时抵挡住了禁墙外面的深海妖族。 林静闲坐在一棵三丈高的珊瑚树的树顶,支着下巴看着乳白色禁墙外往来不绝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鱼儿和海兽。 其中竟然还有托或拽着枪戟的虾兵和蟹将。 有握着长枪的长须大虾和手持两把大斧的老红蟹彼此争斗着,体形估计只有林静闲膝盖处那么高。 极为滑稽! 不过这一切林静闲都见怪不怪了。 自从他在济安渡看到那百丈高承载着数间广厦的冥池鲲后,他就知道这大千世界不平凡。 自己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乡巴佬,少见多怪。 他扭头问旁边的虬髭大汉道:“魏温文,咱这还能出得去嘛?” 魏温文是虬髭大汉的名字。 魏温文从珊瑚树上拽下一枚七彩鱼鳞塞入自己怀里,说道:“我晓得个锤子呦!” “这地方老子也是第一次来,能不能再见俺婆娘一次都说不准。” “唉...” 林静闲嗖地一下从枝桠上跳下,捡起地上的一枚奇光异彩的鳞片把玩着。 他在珊瑚林里绕了几圈,在魏温文旁边突然站定了身子,突兀道:“那真是你婆娘?” 魏温文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真想知道?” 林静闲摆摆手,不屑道:“随你便。” 魏温文呲牙,伸手在他耳边小声道:“露水情缘。” 二人走出园囿,发现主殿台阶前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珠冠玉袍,若翩翩公子。 女的碧绿绸缎,若小家碧玉。 男人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冲刚走出珊瑚林的林静闲和魏温文二人笑着摆手。 女人则是神色冷淡,立在男人旁一语不发,冷眼看向这里。 林静闲见到这海底宫殿不仅掉下来他们二人,还有其他人后,不胜欢喜,自言自语道:“这世界真小啊!” 无他! 只因这男子是“旧人”。 林静闲忽然感到自己身旁的魏温文气息有些不对,扭头看去发现他的表情极为丰富。 由一开始的惊愕到欢喜,再到难以言表的愤怒。 八品武夫!!! 林静闲惊诧,从魏温文的呼吸来看竟然是八品境界的武夫... 果然,这人没那么简单! 林静闲在泉津郡的青鹊街董府,虽然是杀了一个八品武夫侯五,但面对这虬髭大汉依旧是半点把握都没有。 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况且,杀侯五是因为他的粗心大意,没想到自己能反杀,所以才死在了自己手中。 “你怎么了?” 林静闲发现他的身躯隐隐有些颤抖。 魏温文额头浮出两道黑线,声音低沉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被人重渡船上薅下来的吗?” 这... 林静闲扭头看了看那台阶前的男子,又看看了他,神色有些精彩。 魏温文一手拧转手腕,一手在腰间提了提,大步向那锦衣男子走去。 一枚尖锐的鳞甲被他握在手心,去意不善。 林静闲瞧见这一幕后窃喜。 有好戏看了! 林静闲感觉这两人没有一个善茬。 能花一枚青蚨钱登船的,哪有什么普通人? 现在他们几人沦落至此,一切都未成定数,彼此是敌是友更是未分。 如今看到他们互相亮刀子,也好看清他们各自的手段... 原本立于台阶前冲二人打招呼的贾仁义神色有些尴尬,将伸出的打招呼的手收回身后挠了挠脑袋。 他看着面前怒气冲冲大步走来的虬髭大汉,不动声色。 就在魏温文提拳砸向贾仁义时! 一旁久久未动的绿衣女子突然侧身挡在男子身前,冷冷地盯着魏温文。 魏温文皱眉,收回提起的拳头问道:“你的女人?” 贾仁义顿首谢曰:“看得上不嫌弃的话就送你了。” 魏温文撇嘴,也就此作罢,不再追究他把自己拽下船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后面的林静闲看到二人并未动手,也谈不上什么所谓的大失所望,只是对这面若冰霜的女子产生了一丝好奇。 林静闲走上前来,对着贾仁义的白嫩的脸瞧了又瞧,看得他贾仁义有些不自然。 “你干嘛?” 林静闲笑道:“这样挺好的。” 贾仁义扯了扯嘴角,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水粉,涂起了腮红。 魏温文神色古怪。 林静闲见怪不怪,只是上前一巴掌打掉他的胭脂水粉,笑骂道:“真有你的。” 正说着,他用下巴努了努那异域风情的女子,道:“也是相好的?” 贾仁义笑而不答,知道他话里有话。 因为二人真正相见便是因为秋娘。 魏温文看着惺惺相惜的二人,诧异道:“老相识?” 没等林静闲说话。 贾仁义率先回答道:“是老相识。” 话音刚落。 林静闲接着说道:“还算不上朋友。” 贾仁义笑容玩味的看着他,静默无言。 魏温文则是舒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二人不是朋友就好,否则一对三确实是有些难搞。 林静闲也是笑了笑。 在场的各位都不是头脑简单之人,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见锋芒。 第六十六章 铁牛犁地 他知道贾仁义刚才那句话是在向他伸出橄榄枝,而且同时是在向魏温文示威。 可是... 有经过他林静闲的同意没有? 众人心中都有谱。 这玄妙的水中宫殿仅是空地园囿中就有这么多稀奇珍贵的珊瑚树。 那宫殿深处到底有什么奇珍异宝谁又得知呢? 也许之后,几人之间免不了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林静闲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因为他初出茅庐便在江湖之事上显得很老练,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贾仁义拍拍手,指着头顶汪洋说道:“我刚才看过了。” “我们这里距离海面约莫有三百丈的距离,想要游上去除非有七品之上的武夫体魄,炼气士更难。” “而且若是出了这个护佑宫殿的禁墙,面对的就是深海威压,全身脏腑都会被挤压破碎。” “所以...” 贾仁义笑了笑,道:“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知二位有何高见?”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等于没说。 一旁的魏温文皱眉道:“这宫殿竟然能滴水不进,建筑物必然藏有避水珠之类的存在。” “如果我们能找出那宝物,应该是可以活着出去。” 那碧绿绸缎的女子只是冷眼旁观,并无参与说话。 藏有避水珠? 三人都鬼使神差地看向台阶上的主殿。 一道九丈高的巨大古老石门横在那里。 上面青苔可见,可知这水中宫殿的年代久远。 若这里是所谓的仙家洞府,肯定会藏有天财地宝,而且非同小可。 贾仁义转身看了一眼背后石门,耸肩道:“没戏。” “如果没有特殊的凭证或绝对的蛮力是不可能破开的。” 说罢。 他看了看虬髭大汉。 魏温文冷哼一声,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向那扇石门走了过去。 待离石门数步之远。 魏温文站定身躯,两臂置于胸前,斜侧身子,后脚脚尖刺地,前脚迈出。 一股蛮荒之气鼓荡而生! 随着他身形的迅速移动,一条石板沟壑被狠狠凿开。 这... 林静闲悚然。 这家伙的招式竟然和他的半步崩拳发力有些相仿。 皆是以腿为辅,拿腰运力,从而爆发出大力。 但二者也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林静闲的半步崩是靠拳攻击,而这虬髭大汉的招式架势更像是以手肘制敌。 那两只臂膀,恰如犁地铁牛的一对牛角! 然而! 接下来的一幕彻底让他心中有了定数。 若是他与这八品武夫对上,他必输! 只见魏温文原地发力凿开一条沟壑后,在行进奔跑的过程中既然能再次发力,双脚更下陷了一分。 脚下石板如同疏松的土壤般被犁开,恐怖骇人! 轰! 一阵尘土飞扬。 魏温文的健硕身影消失在了漫天石屑当中。 难道? 几人屏息,眼中露出希冀之色,结果下一刻就让他们失望了。 尘土散尽后,那道石门巍然不动,表面一点凹陷刮痕都没有。 反倒是那崩飞的石屑,是魏温文在原地撞出的一个大坑,土石纷飞。 可是尽管如此,贾仁义的眼皮还是跳了跳。 这一击太过悚然。 魏温文晃了晃脑袋,将头上的石灰甩去,然后从脚下大坑中跳了出来,神色有些郁闷。 不光是他,在场的几人神色都些肃穆,心情沉重。 如果这石门开不了的话,估计他们就要真被困在这了。 这时,阮诏看着周围的三根古朴石柱若有所思,上前抚摸了一下石柱上镶嵌的晶莹剔透的珠子,然后按住缓缓用力。 贾仁义大惊制止道:“别动,那是禁制!” 咔哒! 珠子被按进了石柱内,好像是一个机关。 阮诏面目慌张地回头看向贾仁义,下一瞬整个人化为一道流萤被吸入了柱子中。 “该死!!!” 贾仁义紧张上前想要抓住她,但是扑了空,只能狠狠地一拳砸在柱子上。 林静闲和魏温文面面相觑。 这好大的一个活人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 是什么障眼法或者白雀法术? “这蠢妮子!”贾仁义骂娘道。 犹然觉得不解恨,他又是往柱子上踢了一脚。 贾仁义倒不是担心那臭女人的安危。 他只是生怕她触碰到了宫殿中的禁制,万一把外面的水流引进来或者打开机关就完蛋了! 不过等了一会也没发生什么可怕的动静。 三人逐渐放下心来。 不过,人确实是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贾仁义用手再次按了一下那颗镶嵌的珠子,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 魏温文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息道:“怎么办?” 贾仁义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林静闲一脚踹飞脚下的石子,也挨着他坐下,看着外面海景淡淡道:“等呗!” 期间,魏温文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想要找到另外两根古柱试试看。 但被林静闲和贾仁义二人制止了,说在阮诏没有回来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等,是如今最无奈也是最好的计策! 半个时辰后,贾仁义身旁的石柱突然发出了一下光亮。 几人赶紧坐起身来,认真仔细地盯着石柱不眨眼。 一道金光从石柱镶嵌的珠子中落下,化为一道高挑的身影。 一袭碧绿锦缎,正是先前消失的女子阮诏。 “里面有什么?”贾仁义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急切问道。 林静闲和魏温文也眼神火热地看向她,期待能从中找到脱困之法。 阮诏抿了一下朱唇,许久才说道:“是一座小天地,好像是一处试炼之地,里面是炼丹房。” “试炼之地,炼丹房?” 贾仁义颇为费解,喃喃自语。 突然他灵机一动,抬头看向台阶上的那扇石门。 试炼... 阮诏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扇稳如泰山的石门,思量后,蹙眉道:“难道完成试炼就可以打开那扇石门?” 魏温文表情激动,大吼道:“那还等啥,赶紧找个人进去通关啊!” “杵在这干啥?” 林静闲遥遥头,缓缓说道:“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有三根石柱,那就说明有三处试炼之地。” “要么是仅完成一处试炼就可以打开石门,要么就是三处都要通关才可以。” 第六十七章 洞天福地 贾仁义顿首,赞许说道:“林静闲说的应该没错。” “我曾看过一本古籍,上面就是专门记载了这种洞天福地。” “这座宫殿大概是某位仙君得道后遗留下来的私人府邸,里面设有试炼地,后人通关后便可取其机缘造化。” 贾仁义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娓娓说道:“既然这里有三根式样相仿的石柱,那么很大可能说明这里存在三处试炼地。” “只有三处试炼地都通关后才有可能打开那扇石门,也就是生门,取得脱困之法。” 林静闲不解道:“何为仙君?” 当他说出这句话后,不光魏温文和贾仁义,就连一向高冷的阮诏也是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他。 “嗯?” 林静闲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郁闷道:“怎么了?” 难道自己又孤陋寡闻了? 关键是在莲花镇也从未有人跟他提过关于修行的事啊! 魏温文神色古怪道:“炼气士境界由下往上有通灵、铸术、凝气、锁魂、锻元、乾真、塑相、御神、散道、归一境等。” “但只有修为到达归一之后,才可位列仙君,获得称号,而这仙君在我们整座天下都屈指可数。” 这是连他一个武夫都知道的事。 林静闲听后若有所思。 原来炼气士中竟然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境界啊! 不像他们武夫,直接从九品到一品,多么干脆利落! “那...” 林静闲揣测道:“之前我们在大鲲渡船上见到的那两个御剑和挥洒狼毫的男子,也都是归一境之后的仙君?” 贾仁义遥遥头,嗤笑道:“你不是刚听过了么!” “归一之后的仙君在我们整座天下都不过一手之数,哪能让你一上来就见到两个?” 贾仁义轻佻道:“那俩人不过是徘徊在塑相和散道境之间的修士,还远远未到达归一的境界。” “但凭借实力而言,也算是勉强有个仙君的称号,这是世俗界不成文的规定。” 林静闲笑嘻嘻,揉了揉脸道:“你知道的还挺多,你和那俩人这么熟嘛?” 贾仁义心中咯噔一下。 这家伙在套他的话... 估计他原本就知道炼气士境界这一回事,只不过是想以此为幌子,借机打听他的身份。 自己差点给那智障似地把自己交待得明明白白得了。 贾仁义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呵呵笑道:“高手!” 林静闲赶忙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 不过贾仁义还真是冤枉了他。 他林静闲就是孤陋寡闻啥也不知道。 魏温文挥了挥手,说道:“那还愣着干啥,早动手呗!” 贾仁义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向阮诏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阮诏不确定道:“应该是到了半个时辰后,不管你愿不愿意还待在里面,都会被试炼地自主轰出来。” “我没有通过试炼,只是通过了一阶段,而且它奖励了我这个。” 正说着,她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颗小巧玲珑的白色药丸,周围有淡淡光晕。 颇为奇妙! 魏温文眼前一亮,惊呼道:“有丹晕,是上等的七品丹药!” “不会,只是上等的八品丹药,堪及七品而已,丹晕并不是很凝实。” 贾仁义见多识广。 这丹药没他说的那么神奇。 林静闲双臂环胸道:“那这样也大概都清楚了。” “这试炼地不止一个阶段,应该是有好几个关卡节点,通过一关后便可获得相应的奖赏。” “那...” 他启齿笑道:“这三处试炼之地我们四人该怎样安排?” 事到如今,贾仁义也不再隐瞒,说道:“我是通灵境止途,旁边这位也是通灵境止途,实力为先。” 虬髭大汉魏温文咧嘴笑道:“你们知道的,我是八品武夫,四人之中最强,这试炼之地必有我的一份。” 魏温文是所有人中实力最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八品武夫,几乎是可以吊打他们所有人的存在了。 轮到一脸苦瓜相的林静闲了。 他无奈摊开手,叹气道:“在下不才,一介九品武夫,没啥能耐。” “不过...” 林静闲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神熠熠道:“这试炼之地,也必有我一份!” 阮诏浅笑。 就像是刚才贾仁义所说。 她是通灵境止途,实力理应比作为九品武夫的林静闲强上一些。 而这试炼地,自然是实力最强越容易通关。 就在阮诏和魏温文二人都要以为贾仁义出口否定的时候。 谁知一旁的贾仁义当即说道:“我、魏温文,还有你,我们三人进。” 这? 阮诏和魏温文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阮诏俏脸生寒,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嗯?” 贾仁义扭过头一脸微笑地扭头看她。 这人畜无害且肆无忌惮的表情不禁让她心中胆颤。 “你猜我什么意思?” 阮诏低下头去,轻声道:“猜不了。” 啧啧... 魏温文瞧见这一幕后和林静闲相视了一眼。 确实挺有意思。 魏温文不再理会众人,而是转身离开,去寻找另外的两根石柱。 林静闲紧跟其后,也转身要去找剩下的石柱。 就在贾仁义刚要伸手按住石柱上的那颗珠子的时候。 他突然回过身来冲林静闲大喊道:“喂!” 林静闲转身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贾仁义笑道:“我知道你。” “凭借一己之力把在青鹊街固若金汤的董家杀成了一手指头就能捅破的窗户纸,你仗义!” 林静闲神色怔愣,良久后也是笑道:“我也晓得你。” “本以为你是个绣花枕头,但竟也能摘下泉津郡县太爷贺秋朗的项尚人头,你跟脚不错!” “嘁...” 贾仁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将手摁下,身体顿时化为一道流萤飞入石柱中。 现在场中就只剩下了林静闲和那神秘女子。 林静闲欲言又止想要对她说一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俯身抱拳道:“姑娘,告辞!” 原地站着的阮诏表情平静地看着林静闲离去的身影。 幸好他没有将那话说出口,否则她不介意手上沾一些血。 第六十八章 阴阳五行 离开的林静闲叹了一口气。 他是觉得贾仁义不该对那女子如此。 虽然他也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何瓜葛,但女子对他一直是委曲求全,像是个下人,甚至一丝尊严都没有。 他本来打算管上一管,但一想到他什么都不了解便妄加干预的话,无论结果如果都是自己的不好。 而且自己如果将那话说出口后,恐怕会撕毁女子最后仅剩的一丝尊严了,也太伤人心了。 既然她自己不愿,林静闲也不好多管闲事去拆穿了。 而且师塾的任先生说过,自己认为好的算不得数,这是种毛病,要改! 很快,林静闲在宫殿的另一处方位找到了一根式样相仿的石柱。 上面同样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在这昏暗的海底像一颗照明夜明珠。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了上面,然后咬牙按下,身体瞬间虚幻。 林静闲感到脑海里天昏地暗,神识像是被挤压扭曲,被吸入了另一方天地。 …… 炼丹房。 贾仁义盘膝而坐,面前方寸石台上立着一尊四足青铜丹炉。 青铜丹炉四脚喷火,炉表因为火焰的炽灼而变得暗红。 有药香气透过炉顶丝丝散发,沁人心脾。 贾仁义翻手拍在地上,将一株紫珠草和五钱白芷打入丹炉之中。 然后他用意念勾动着燃烧火苗的强弱,借此来控制炼丹炉的温度。 他略微有些无奈。 在他刚进入这片方寸天地时就有思绪飞入他的脑海,说明了这片试炼之地的通关条件。 这炼丹房总共有两关。 第一关是丹为达到丹徒层次,也就是能炼出九品和八品的丹药,时间是半个时辰,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之前阮诏进来时,便是在半个时辰内分别炼成了九品和八品的丹药,才奖赏了那枚堪及七品的丹药。 通关第二关的条件有两个。 要么是丹为达到丹师层次,炼成七品丹药。 要么是修炼自己的神魂,完成一念开三炉的壮举。 也就是一心分三用,同时炼成三炉九品资质的丹药。 贾仁义并无炼丹这方面的天赋,就算达到丹徒的丹为已然是十分勉强了,更不要说那丹师。 只好试试一心三用,同时炼三炉丹药。 思索之中,方寸石台上的青铜炉突然震动。 炉胆内灵气冲回,险些把炉顶撞飞了出去。 贾仁义大惊,赶紧掐诀抑制灵气的冲撞,避免草药被焚烧。 良久,青铜丹炉这才恢复平静,炉顶自发错开一半。 一股药香味扑如口鼻,神清气爽! 贾仁义长呼出一口气,伸手一招将那枚朱红色的丹药夹在指间。 这是一枚劣质的九品金创药,也就是所谓的刀尖药,主治血流不止的刀斧伤和血肉青肿。 就炼丹界而言,并不是多么高超的技艺。 与市井坊间流通的金创药有唯一一个区别,这药不是外敷伤口,而是内服的丹药。 还没等贾仁义来得及欣喜,就看见那枚朱红丹药化为了一摊烂泥,不再具有药丸状。 “干!” 贾仁义蛋疼地将丹泥甩在地上,骂道:“这下也成外敷的了。” 画符楼。 魏温文伏在一张案牍上,上面堆满了团成纸团的黄符纸。 很多符纸上只是潦潦草草地画了几笔。 有如歪歪扭扭像蛆爬的,有如屎壳郎滚蛋儿轧过的,总之没个字样! “干!” 魏温文将手中的细毛笔锥泻愤似地砸在案牍上。 一张符纸上的字迹像是鬼画符。 他真是无语,怎么会摊上了这么个倒霉玩意儿的试炼地。 他魏温文不愧是干小偷行当的,大字一个不识,能写出什么狗屁好字来?! 就算让他临摹字帖照搬都不一定能耐下心来去做,而且这写符篆还要一丝不苟。 做到心意与笔墨的衔接,才能写出具有特殊功效的符篆。 魏温文瞥了一眼香炉中已经燃去过半的香火,心中愈发焦急起来。 他试炼通关的条件只有一个。 就是成功写出两张符篆,分别是清意符和藏气符。 所谓清意符就是具有清热解毒、爽人心神功效的一种符篆,也是道家符篆中最为简单的一种。 至于这藏气符,则如字面意思。 将自身气力藏于符篆中,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伤敌之妙用,比清意符也略微复杂一些。 但仅仅这样,仍旧是让不学无术的魏温文伤透了脑筋,几乎就要抓狂了。 摆阵阁。 林静闲站在偌大道场的阁楼上,看着楼下不远处的一座法阵,眼中掠过一抹忧色。 他的试炼之地的通关条件是学会布阵施法。 这里所说的施法不是铸术境之上的炼气士所化用的法术。 而是通过布阵的方法引动天地灵气,从而衍化处妙法,是一种借助手段。 布阵? 林静闲不禁苦笑。 他除了有个九品武夫的身份外,在其他领域来讲都是个门外汉。 别说一知半解了,就算涉猎都不曾有过。 他们进入试炼地的三人中,除了贾仁义见识广,有些门路外,魏温文和林静闲二人的情况都不是太好。 林静闲手中掂量着一本破旧泛黄的古籍,是一本很普通的八卦五行录。 里面专门讲授了阴阳五行和八卦之术。 什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书中记载。 太极是世界衍化的开始,由太极生出阴阳天地。 天地运行而有四时,四时运行演变出雷、风、火、山、泽,然后万物生成。 所以,一切事物的形成和变化都是有阴阳、刚柔、动静的对立面的消长、交感、相摩、相荡所引起的。 即“一阴一阳之谓道”,“刚柔相推而生变化”。 现在林静闲脚下的那青石道场阵法中,便刻画了一幅阴阳太极图。 有坤地、震雷、离火、兑泽、乾天、巽风、坎水、艮山八卦。 阵法内时而有灵气衍化为焰火、瀑流、雷电、风暴等等。 林静闲微微颔首。 在这方寸天地待的这一段时间,他终于弄明白了世间至关重要的一种事物。 那便是“气”! 术修炼气士讲求“君子御六气之辩”,从天地间攫取灵气为己用。 第六十九章 以身试法 境界实力的提升其实就是炼化的灵气的提升。 不光如此,就连武夫也是讲开发人体秘藏。 这碎山石、倒江海,皆是调用体内脏腑之气和丹田之气,是另外一种“气”。 乃至所谓“天行健”,日月更迭、斗转星移,也是“气”的推动。 而这阵法,看似玄妙。 实则就是摆阵人通过心意调动八卦阵中天地灵气的方位走向,达到自己的一种功效目的。 这是一种极为轻松的“借天力”方法。 轻松是轻松。 可尴尬之处就是林静闲他就是一介武夫,只会运转内力,不是什么炼气士。 连通灵的境界都没有,做不到心意和天地灵气的衔接。 自然无力感应天地,更别提什么调动八卦阵中的灵气走向进而布阵化法了。 这是他现如今的硬伤。 如果通灵境的贾仁义在这里的话,他来应对的话应该会好一些。 当然,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书中还记载有另外一种蹊径,是能让不是山上神仙的普通老百姓都可以布阵生法的一种方式。 不过祸福相生,此路太过艰难! 因为“天行健”,自然万物总是在生生不息的走动,所以这天地灵气也是不时地在游动变化。 如果你不能凭借自己的心意调动它的话,不如顺着天地间的心意。 去迎合灵气的走向,去被动地摆阵,从而达到化法的功效。 但正因为这样,主动性便不在自我,而是在天地。 又因天地混沌,灵气方位走向变化莫测,所以迎合起来很难,很费力! 天生万物,芸芸众生。 世间万物其实天生都有细微的感应天地的能力,只不过这种能力是在炼气士的身上被无限放大了而已。 对比之下,所以普通百姓显得很普通,炼气士就显得很不一般了。 其实关于不是炼气士却能和天地灵气相联系这一点,林静闲早在泉津郡的时候就有所猜测。 因为曾经的董家三公主董明煦,本就是一介寻常人。 虽然说他有过“开灵”的经历,但是失败了,所以依旧是寻常人。 可偏偏这个寻常人,却能借助灵草中郁结的天地灵气而延年益寿,这是他曾经所没有想过的。 显然,是董明煦在体内吸收了灵草中的天地灵气,从而修养了病弱的身体,有治病的妙效。 之前他没有想明白,是因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观览过这八卦五行录后,林静闲才如醍醐灌顶,真切地明白了其中缘由。 残破的青石道场中,白雾蒸腾、电闪雷鸣,有一切自然运转的大景象。 林静闲拧转手腕。 如果只是让他站在这高楼之上观看的话,他并不能看出什么门道,倒不如真真切切地领悟一番。 他现在,要以身试法! 林静闲屈膝,骤然一个射步翻身落入了罗网之中。 他环顾法阵四周。 雾霭中隐匿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应该是灵气聚集的地方。 林静闲稍稍闭目,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有荧光闪现,然后陡然睁开双眸。 脚下八卦图中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个方位一览无余,清晰可见。 林静闲抱书在怀,沉吟细观,脸上不觉显现会心的微笑。 自从上次清明后山拜祭泥菩萨之后,这莲花状的疤痕就稀里糊涂的留在了他的左眼角处。 这莲花疤痕的来由有些古怪。 林静闲并不知道他何时在后山上刮蹭着了,就留下了这么一个疤痕。 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跪拜泥菩萨昏睡过去,醒来时就有个这个印记。 这个印记好生玄妙。 不但让他的眼力见提升了许多,还依稀有着那“勘破虚妄”的能力。 能于细微处见真知,就是见表知里,找出事物的本我形态。 林静闲也不知道这莲花疤痕这么玄妙。 老头子林东山的回答倒是很模糊。 也许是他摔倒时打通了眼眸处某根经络,类似于打通任督二脉,所以才有了这等奇妙的事物。 本来在莲花镇时,林静闲对自己的这个神通有些无感,对他来说很是鸡肋。 但现如今,林静闲惊讶地发现这种能力很适合用来修习阵法。 因为法阵中隐匿的方位每个他都能了然于胸! 也许,这莲花疤痕随着他修行之路的延伸,将来可能大有用处。 嗤啦! 白色雾霭中一道紫色雷电迅速从乾卦方位蹿出,出其不意地向林静闲耳鬓掠去。 林静闲猛然回首,瞬间看到一条紫色游龙朝他所处的八卦中心飞扑了过来。 他眯眼之际微微侧头,下意识间躲闪开了。 林静闲伸手摸了摸耳鬓发丝,有几根头发丝被烧灼了下来。 紧接着,又有火苗在他面前凭空生出,只是燃烧了一息的时间便自发湮灭了。 林静闲会意。 这阵法是这片方寸天地自成的无主法阵。 因为没有人操控,加之衍化术法的灵气过于稀少,所以很多地方不尽其力,也不算到位。 衍化出来的术法威力也就大大降低了。 林静闲闭目,再次感受八卦所处的真实位置,然后一拳朝面前的雾霭递出,将此处郁结的灵气刹那间震散。 原本处于震卦的灵气蹿向了其他卦位。 之后,他将手探入雾霭中,发现肌肤不再有先前的酥麻感。 说明这法阵中已经没有了雷电的存在。 果然! 这八卦中的震卦就是对应的雷! 如今将其卦位中的灵气散去,自然不会有雷法的衍化。 在他了解到法阵的所有奥妙之后,便没有在这法阵继续待着的必要了。 很快,林静闲左右互搏,在八卦阵眼不断递拳而出,所过之处灵气皆散了开来,法术消失。 白雾渐渐稀薄。 林静闲四面八方的禁墙破碎,这座品秩不高的法阵刹那间爆开。 咻! 林静闲飞出八卦图,腾身阁楼之上。 道场的法阵炸开后,数颗鹅卵石圆润的石头暴露在他的视野当中。 林静闲若有所思。 有的石头如巴掌大小,有的却只有指甲大小。 林静闲提拳在腰扭转了一下腰肢。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八卦图上的石头便是书中所谓的压阵石了。 也叫结阵石,是用来布阵的一种石头。 第七十章 河洛 压阵石是一种比较奇特的天财地宝,可以改变天地灵气的走向。 故此,许多阵师都是用这石头进行摆阵的,但也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用更珍贵的阵旗布阵。 当然也有空手结阵的,不过那都是有大威能的修士了,阵法造诣极高。 如今的林静闲不是摆阵,而是破阵。 其实只要一个人洞若观火,看得透彻,破阵对他来说就轻而易举,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直接倒施逆行,直接将八卦对调,也就是阴阳调和,此消彼长,便可自然而然的破开阵法。 要是看不出阵法的玄妙的话。 就如魏温文,凭借一身蛮力在法阵中横冲直撞的话也是可以出来。 但皮肉肯定会带伤,做的无用功夫太多了。 就在林静闲思索之际! 那残破道场上的数块压阵石石表忽然浮出金色的文字烙印,悬浮在本空之中,组成了一部金光经传。 “这是?” 林静闲定睛而望,心中有种猜测,紧接着就止不住内心的兴奋。 这是一张摆阵图!!! 林静闲立马聚集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幅飘在半空中的金光阵图,眼神熠熠。 许久片刻。 那幅阵图的样貌便一五一十,没有遗漏地刻画在了林静闲的脑海之中。 阵图也随之湮灭,地上压阵石遇风后变成了一缕石屑纷飞消散。 参透阵图后的林静闲喃喃道:“河洛古阵?” 燃香烧尽,时辰已至。 这座方寸天地骤然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 林静闲身后的摆阵阁猛然坍塌,变成了废墟。 下一刻! 林静闲身形模糊,虚幻不定,在原地化为了一点流萤。 宫门前,魏温文、贾仁义、林静闲和阮诏四人再次聚首于此,神色各不相同。 贾仁义看了几人一眼,摊开掌心,手中也是一枚和之前阮诏带出来的相仿的丹药。 “这是一颗益气丹,八品极品,可短时间内增强一个炼气士的御气能力,提高实力,只有不到半刻的功效。” 没得说。 贾仁义这一招是先发制人,率先亮出自己从中获得的奖励。 意在让林静闲和魏温文他们二人也亮出自己从试炼之地获得的东西。 可是二人对他获得的那枚益气丹并不在意。 因为他们都是武夫,那丹药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用处。 就在贾仁义坏笑期待这二人的战果的时候。 魏温文一脸忿忿道:“那个,老子失败了!” 失败了? 不光是贾仁义,就连林静闲也一脸诧异,眼神都带有一丝怀疑。 八品武夫,比他们二人都要强上许多。 结果倒是他失败了? “怎么回事?”贾仁义皱着眉头问道。 那枚益气丹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东西回宫后要多少有多少。 他实际目的就像想二人都亮出此行的收获。 如果有人的收获比他好的话那更好,怀璧其罪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 况且林静闲和魏温文二人之间,魏温文是他最为忌惮的。 如果魏温文的宝物过于耀眼的话。 他的那枚益气丹随时可以拱手让人,使他和林静闲确立同一战线,从而将魏温文孤立起来。 可是,这厮竟然失败了? 他贾仁义不相信,也难以置信。 只见魏温文撇嘴,颇为难受道:“我进入的试炼之地是一处画符楼。” “老子是个贼,大字不识一个,画个锤子的符。” 众人心中了然。 原来每个人的试炼之地都不相同,所以说难度可能也不太一样。 贾仁义听后挑了一下眉头。 画符楼? 他扫视了一眼魏温文,发现后者并不像说谎。 可是符篆这一领域他贾仁义也不是很擅长。 符篆的塑造需要心意与笔意的衔接,条件过于苛刻了! 林静闲环抱双臂,神色凝重道:“照魏温文这么说,那他所在的那试炼之地通关就有些麻烦了。” 魏温文也是点头,看向一旁不说话的碧绿锦缎的女子,皱眉道:“这术业可是你的专攻?” 阮诏摇头。 林静闲摊开双手,空无一物,笑道:“我所在的试炼之地是一处摆阵阁。” “我半个时辰内第一关已过,奖赏是一页古阵图。” “不过在那方寸天地中已经成为了一道精神烙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除了我无人可观摩。” 魏温文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姑且相信了他。 可是贾仁义却暗自心惊。 摆阵阁? 阵师可是一个极其稀有的术士之道。 布阵之人往往能四两拨千斤,一座阵法便可耍人耍得团团转,很是难缠。 没想到林静闲他竟然歪打正着地进了摆阵阁修习阵法,还得到了一份古阵图,但是只能他林静闲一人看见。 想到这贾仁义就想吐血,合着就自己带了一个现成的宝贝出来。 自己还想让他们亮招子,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海色渐暗。 水宫之外阴森森一片,极为幽邃。 但水宫中地面散落奇形怪状的五彩斑斓鳞甲,以及整片华丽耀眼的珊瑚林都散发着绚丽奇幻的光辉。 让整座水中宫殿如同一团巨大的萤火,宛若仙宫! 碧绿锦缎的阮诏环顾四周。 徜徉在偌大的水中宫殿,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袖袍的夹层中抽出一幅破旧羊皮纸画卷。 摊开后,是朱砂和笔墨绘画的一幅故事图。 这是她在贾仁义等三人进入试炼之地,自己无事在宫殿绕了一圈所发现的,而且是在地面压着的石砖下面发现的。 一脚踩过,发现质地较软,于是就发现了其中暗藏的玄机,从中找出了这古旧泛黄的羊皮纸画卷。 这画卷,讲述了一些关于这座宫殿的来历及奥妙。 她轻咬嘴唇,思量再三后终于从角落走了出来,拎着那幅画卷对宫殿空地的三人,顿足后说道:“你们过来看,我发现了这个!” 林静闲等人闻言回首,就看见仪态端庄的阮诏手中拎着卷轴站在石门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盘膝而坐的贾仁义眸光闪烁,然后拍了拍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朝她走了过去。 魏温文和林静闲二人也好奇地走上前去。 这是? “我刚从地缝的夹层内发现的,你们可曾知晓这其中故事?” 阮诏将画卷递给了贾仁义,然后被他放在地上摊开,足足有九尺之长。 第一章 羊皮纸卷 破旧的羊皮纸上面画有山水图,也有笔墨小人映在其中。 但被裁成了好几部分,所有画面连在一起好像讲述了某件事情。 随着几人不断顺着图画往后看去,他们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原来这座水中宫殿确实是一座仙家洞府,洞府的主人叫“潘淮”。 潘淮原本是毗邻着泉津郡海边的一个渔庄蟹舍的渔家子弟,双亲都依靠捕鱼养活。 但是有一天父母出海后海面突然刮起了风暴,大浪席卷了附近百里的海岸,然后父母就再也没有回来。 五岁的潘淮一人挺立海岸,静待父母的归来,可是天色昏暗不明后也不见渔舟的出现。 就在他蜷缩在海边昏昏欲睡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哀怨动人的歌声。 潘淮惊醒,顺着歌声迷迷糊糊地来到一处暗礁。 漆黑的夜晚,他依靠熹微的烛光灯火发现一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女子虚弱地躺在海石上。 潘淮当时吓了一大跳。 那人鱼女子下半身的鳞甲很多都被剥落下来,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人鱼嘴中微弱的呢喃着,哀怨的歌声就是她发出的。 鼓足勇气的潘淮用瘦弱的身体将人鱼拖回了渔庄,晦涩地帮她包扎伤口,让她养伤。 半旬过后,人鱼逐渐痊愈,帮助小男孩潘淮打通了灵渠,传授他了一部功法,而且教了他一种水中闭气之法。 人鱼告诉潘淮。 她是来自东海深海中的鲛人族,是被族人打伤追杀后才逃到这里的。 因此追杀她的鲛人掀起了一场巨大风浪,而潘淮的父母,正是死在了那场风浪之下。 鲛人族? 观览画卷的三人皆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撼。 原来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鱼的存在! 林静闲好奇看向贾仁义,问道:“那人鱼女子为什么会被追杀?” 贾仁义手指摩挲后面的画卷,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卷层竟然断开了。 画面不能衔接,好像这羊皮纸画卷曾被人撕开过,一段过往消失不见了。 “画面断开了...” 贾仁义神色凝重。 魏温文和林静闲闻言后都将手放在那里,果然是有一段羊皮纸被人截断了。 之后余下的画面是一位手持三叉戟的伟岸男子挺立千仞江潮之上,一夫当关抵御万千鲛人。 画面再一转。 浩浩荡荡的鲛人落败而逃,水遁离开。 但是那男子也遍体鳞伤,最后投身千仞浪潮,在海底搭建了这座水中宫殿,至此画面了结。 围聚在一起的几人不解。 自从那之后的画面前前后后就不曾见过一开始教授男子功法的鱼身女子。 她又是去了哪里? “这是?” 贾仁义惊呼一声,指着画卷最后的一串密密麻麻的小字。 极其隐秘。 字迹非常小,以至于如果众人不认真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就连早就看多一遍的阮诏也暗自心中一惊,她之前也没有发现这行字迹。 “这是一部呼吸法。”林静闲眼睛过完一遍后如实说道。 他发现这画卷末尾的功法很像呼吸之法。 而且和胡不喜客栈胡善传习他的那部察人境界的呼吸之法竟然有些相仿之处。 故此推测这是一部呼吸法。 魏温文面露欣喜之色,颤抖着声音说道:“难道这就是画卷中所讲的那鲛人族女子传授给潘淮的闭气之法?” 见多识广的贾仁义一时也止不住面露喜色。 世间呼吸法极其罕见,但无一例外都有大妙用。 不光能增强人的体魄,还能提高人的神识,类似于一种养生之道。 如果这真如魏温文所猜测的是那闭气法的话,那这呼吸法就更加珍稀无比了。 因为这闭气,显然就是自身不于天地间呼吸,而是己身脏腑鼓动,身体内部的自我呼吸。 阮诏蹙眉,疑惑不解道:“既然为闭气,又怎能呼吸呢?这不矛盾嘛?” 魏温文搓了搓手,得意地笑道:“你是炼气士,你当然不懂。” “这呼吸其实指的是身体内部的呼吸,也就是体内丹田之气流动,恰似那运转的周天,很玄妙!” 很快,闻言的几人都将这闭气之法收入眼中,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之中,然后才由贾仁义合上画卷。 “等等!” 就当贾仁义合上羊皮纸卷后,林静闲突然开口阻止。 “怎么了?” 贾仁义听他大喊后吓了一跳。 魏温文也是疑惑看向他。 只见林静闲一手从他手中夺过画卷,又重新摊开,指着画卷最开始的地方沉声道:“这里还有字!” 几人探过头来,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原来那里确实有一行字迹,不过先前众人被画面吸引,没有注意到。 林静闲手指着那狭小的字迹,一字一句跟着读道:“留...下...一根...骨让我...抚摸?” 众人神色精彩无比,背后汗毛倒立,顿时感到惊悚之至! 留下一根骨让我抚摸? 还有那半副被截去的画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都无从得知... 林静闲沉思中将画卷合上递给贾仁义。 看来这水中宫殿的由来远没有只是他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而且这试炼之地当真是留给后人寻找机缘的嘛? 林静闲不信。 深夜,众人各寻地界卧地而睡。 可是就在众人缓缓入睡至酣之时! 没有人知道的是,在距离水中宫殿的遥远深海外,正有一群不速之客汹涌赶赴而来。 三更半夜。 被尿憋醒的魏温文揉着惺忪睡眼从地上站起。 他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宫殿的禁制边界,然后褪下裤子开始浇灌脚下的一块石头。 透过乳白色的透明禁墙,魏温文可以看到外面的深海景象。 虾蟹成群,鱼蛇混杂。 良久,魏温文突然精神抖擞,浑身一颤,接着提上裤子束紧裤腰带。 就在他转身继续回去睡觉的时候,忽然他的身后一道黑影迅速闪过。 魏温文猛然回首,发现禁墙外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魏温文郁闷地挠了挠脑袋。 他刚才确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可是当他前脚刚走,一阵暗流涌动的沉闷声清晰地在他背后响起。 第二章 藏拙 魏温文再次回过身来,眯着眼睛走上前去,脸贴着禁墙朝外面打量着,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结果一张覆满鱼鳞的青脸人面突然蹦了出来,几乎是和他脸对脸地看着双方,大眼瞪小眼。 “干!” 魏温文胆颤,背脊生寒,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那紧贴着禁墙的脸上长满了青色鱼鳞的东西竟然是人首鱼身。 浑身青鳞,两根半尺长大獠牙裸露在外面,面相极其狰狞! 此时,那邪物正冲着虬髭大汉呲牙,扬了扬手中的硬木长枪,好像是在示威。 但魏温文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就缓过神来,勒紧裤腰带上前歪着头看它。 魏温文皱着眉头嘲讽道:“这还真有点意思。” “你说你长那个小矬个,跟个棒槌似的,你想干什么?” 那禁墙外的人鱼好像听懂了他说的什么,顿时恼怒,在原地盘旋,一尾鳍甩在了禁墙上。 可是禁墙波纹荡漾,很快恢复平静。 它虽然有着鱼的身子,只有一米五这么高,可它自认自己远远没有那虬髭大汉所说的那么不堪。 竟然说它是个小矬个? 这明明就是深海中最得天独厚的身体好不好? 魏温文开始看到这人鱼时确实吓了一跳,但细细想来这应该是鲛人族。 而且从那幅羊皮纸画卷中看来这鲛人族和这座水宫的主人有着深仇大恨。 所以这鲛人一出现他就知道它来者不善。 魏温文起夜撒个尿都能被人扰了兴致,心中极其不爽,破口大骂道:“你瞅啥?” “再瞅老子把你那两颗大眼珠子扣出来当泡踩!” 这鲛人虽然长相狰狞,但有着水宫的禁墙阻隔而进不来,所以汉子他有恃无恐。 毕竟水宫周围出现了鲛人族也算是件大事儿。 就在他打算回去叫醒其他三人知会他们一声之时! 那鲛人身后的暗海中,忽然海流涌动,数十道水旋朝这里奔来。 魏温文定睛一看,竟然全是鲛人族,加上眼前张牙舞爪的这只,足足有十二只。 后来的这群鲛人或持枪,或执铁索等十八般武器。 而且为首者一根独角耸立额头,脸面不像其他鲛人那样覆盖着青鳞,和普通人无异。 只不过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青锋,气息远比其他鲛人强大。 这为首的鲛人身旁两侧还跟着两只浑身是毛的海猴子,丑陋无比,同牵一条锁链。 从散发的气息来看赫然是通灵境止途的实力! 此刻那独角鲛人隔着一面禁墙,对着魏温文嘴角嗡动,竟然说出了人话。 “潘淮的后人?” 魏温文皱眉,量着他们进不来,故意瓮声瓮气道:“什么潘淮,我是你爹!”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看到你们这帮杂鱼我瞧着膈应。” “尤其是那两只丑不拉几的海猴子,瞧那猥琐的凶相,长成这幅寒碜样我都替你们母上心里感到窝火。” 魏温文不耐烦大骂道:“快滚!” 独角鲛人虽然不恼,但身旁的两只通灵境止途的海猴子也听懂了他说的什么话。 当即上蹿下跳,想要透过禁墙打他。 沉吟许久。 那独角鲛人似有所感突然抬头向魏温文身后的古朴石柱看去。 只见那石柱上镶嵌的不知几时不见了。 他刹那间面露狂喜,一脸阴笑地走上前来。 魏温文看他上前,骂道:“你瞧个锤子?!” 下一刻! 令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独角鲛人举起手中三尺青锋,在乳白色的禁墙上轻轻一点。 顿时间,一道涟漪波纹以剑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然后,一个磨盘大的窟窿突然出现在了禁墙上,深海中的水流迅速涌了进来。 魏温文怔愣了一下,当即撒腿就跑,往林静闲等人睡觉的地方跑去。 身后鲛人群摆动尾鳍,顺着那窟窿游了进来。 两只海猴子也拖拽着一条铁索蹿了进来,向逃跑的虬髭大汉追赶而去。 熟睡的林静闲等人都被水宫边缘巨大的动静声惊起。 刚睡眼朦胧起身,就看见魏温文朝着这里狂奔,身后是一群气势汹汹的鲛人。 “鲛人族?” 贾仁义眯眼,手掌在腰间玉佩上一抹。 顿时一点寒芒从他手心出现,是一把冷光湛湛的薄剑片,竟然是把软剑。 一旁的林静闲惊愕。 他就只见贾仁义手在腰间一抹,就有剑条凭空生出。 林静闲盯着贾仁义腰间悬挂的玉佩,若有所思道:“咫尺物?” 谁知他话音刚落! 贾仁义身后的阮诏指间叩击发髻上插着的玉簪,霎时间一支玉箫被她攥在手中。 显然那支簪子也是一个咫尺物。 独留两手空空的林静闲呆愣着看着面前杀来的鲛人,有些不知所措。 严阵以待的贾仁义注意到了丝毫没有动静的林静闲,心中急迫,皱眉大喊道:“林兄,操家伙!” 嗯? 缓过神来的林静闲浑身摸索了一阵。 自己全身上下就腰间别着一把曲笛,怀里揣着两把文刀、两锭翰墨,以及二两银子。 林静闲耸了耸鼻子,颇为可怜地从怀里掏出那把黄杨鞘玉柄书刀,立在胸前。 贾仁义傻眼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林静闲手中握着那把方寸长的鞘刀是把修治简牍的书刀吧? 贾仁义以为他在开玩笑,沉声道:“林兄莫要藏拙了。” “那为首的独角鲛人是铸术境始途的修为,我等只有合力奋战,才有可能对付他。” 林静闲翻了个白眼,早已在心中骂娘了。 骂的就是莲花镇铁匠铺子中的聂玉,心黑把自己的弦月给抢走了,害得他在这丢了脸面。 很快,贾仁义就意思到了什么,脸上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仿佛是在说,连个咫尺物都没有,你林静闲就是这样行走江湖的? 兵器靠借,还是靠抢? “我他妈...” 林静闲看见了他的鄙夷神色,心里就恼火。 自己就这么被人看低了? 林静闲搓了搓手,赧颜笑道:“仁义兄弟,可有把称手的兵器借我使使?” 嘁! 贾仁义无语,当即掌心在腰佩上一抹,一柄镶花银剑朝他那里甩了过去。 铮铮! 林静闲一把接过握在手中。 这柄镶花银剑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清脆的嗡然铮鸣声声声入耳。 一时间让他爱不释手。 第三章 颖慧 贾仁义瞧见他那模样后顿时撇嘴。 一把收藏的破剑都能让他欣喜,打心眼里开始瞧不起他了。 “我干你们大爷!” 朝这里狂奔而来的魏温文冲贾仁义等人破口大骂。 他正在被人追杀,前面几个傻子竟然如泥木雕塑杵在那里作壁上观,真他娘的邪性! 骂完,魏温文冷哼一声,趁其不备地蹲下半身,一拳轰飞了身后追得最近的一个鲛人。 此时从破损的禁墙处流溢进来的水已经漫过脚踝,借腰力挥拳的魏温文无法全力打出。 只是将这个通灵境始途的鲛人打飞出去,否则的话一拳之下那个鲛人必残废! 身后的那群鲛人显然被这一拳震撼住了。 一时停下了身来,犹豫不敢前进。 喘息的时间。 林静闲、贾仁义和眸光寒冷的阮诏也都陆续走上前来,和魏温文并肩而立,与这群鲛人对峙。 “怎么回事?”贾仁义扭头看向身旁的魏温文说道。 魏温文叹了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石柱说道:“禁制被人破了。” “禁制破了?”贾仁义和林静闲扯足了嗓音,难以置信道。 他们四人流落海底,正是凭借这水中宫殿的禁制而躲避了深海的威压和海水。 否则的话他们就算不窒息而死,也得爆体而亡。 如今一觉被惊醒,告诉他们水宫的禁制破了? 几人朝那石柱仔细看去,发现那颗进入试炼之地镶嵌的珠子不见了,只留下一个鹅蛋大的凹槽。 贾仁义冷声说道:“你魏温文偷了珠子?” 林静闲也看似浑不经意地朝他看去。 水宫三个方位的柱子上都嵌有一颗珠子。 如今少了一颗,那个方位的禁墙也烂了一个磨盘大的窟窿。 显然这珠子不仅有进入试炼之地的功效,还是支撑着水宫禁制的宝物,但是却少了一颗。 “啥?” 魏温文闻言当即大恼,愤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他娘的蠢啊我去偷珠子?” 贾仁义讥笑道:“你不是曾说过你是个贼么?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林静闲听后皱了皱眉头,大声制止他道:“够了,你过分了。” 贾仁义轻笑一声,不再与魏温文计较,只是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 可是魏温文愈发愤怒,从怀中掏出一只破麻布囊袋,然后从里面拽出一把弯刀。 这破布袋竟然也是个咫尺物! 魏温文拿弯刀指着贾仁义,厉声道:“你对我有成见?” 贾仁义讥讽道:“你就是一个贼,连那地面扔的破烂鳞甲都想揣出去。” “我对一个贼有成见,那也太埋汰我自己了吧?” 他的语气颇为不屑,而且冷嘲热讽。 独角鲛人制止了上前要打架的族人,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魏温文眸中寒光一闪,刹那间暴起,执刀砍向他,不过却被林静闲一把拉住。 林静闲神色凝重道:“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 正说着,他瞥向了贾仁义,眼中带着深深的怀疑。 这贾仁义向来心思玲珑剔透,不该在如此危难关头祸起萧墙。 而且一旁的阮诏至今仍是默不出声,仿佛任何事都和她无关一般。 魏温文挣开他的手。 他也是个识大局的人,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只是一时怒火攻心罢了。 独角鲛人眉目俊朗,一头墨发清然飘扬,此刻含笑说道:“我叫蓝逸,诸位可是潘淮后人?” 林静闲将那柄镶花银剑扛在肩头,走出一步,看着他头上的独角突然笑出声来,。 “你怎么和你族人不一样,额头上长了一只独角,搞什么特殊?” “给爷说,你他舅的是不是个串儿?”林静闲歪着脖子讥讽说道。 串儿? 一向面若冰霜的阮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捂嘴偷笑。 摸不着头脑的贾仁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眼角不禁弯了起来。 谁知先前还大发雷霆的魏温文此刻听了他的话后突然捧腹大笑,暗自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道:“闲弟,颖慧!” 蓝逸怔愣,过了还久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身躯颤抖,两只拳头不禁攥紧,愠怒道:“你找死?” 谁知林静闲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脸挑衅道:“是又咋地?” “哼!” 蓝逸举起手中三尺青锋,眯眼说道:“杀了他们。” 霎时间,一群人鱼一鼓作气冲了上来,以尾鳍拍打地面支起身子杀向林静闲等人。 林静闲等人也不甘示弱,马上就和他们杀成了一团。 很快,兵戈交击之声依次响起,振聋发聩。 混乱中,林静闲大吼道:“姓魏的,那独角的人鱼是铸术境的修为,你去对付他。” “知道。”魏温文轻声应道。 他早就看出这叫蓝逸的家伙是铸术境的修为,于是握紧了刀柄越过人群奔向他。 虽然这群鲛人的实力普遍低微,只是通灵境始途和中途的实力,但架不住人多。 林静闲等人一时间竟然招架不住。 嗤啦! 林静闲一剑刺在一个鲛人的鳞甲上,剑尖竟然丝毫没有进入他皮肉半分。 惊奇之余他发现,这镶花银剑竟然是把未开光的无锋钝剑!!! “仁义兄,这为何是把钝剑?” 被数名鲛人围攻的贾仁义慌乱中应道:“那只是把收藏用剑,不曾开过锋。” “但兵器就这一把,你凑合着用!” 林静闲闻言为之绝倒,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一拳轰在剑柄上,将卡在鳞甲处的剑狠狠地推了进去。 噗嗤! 拔剑带血。 这鲛人被他戳了个前后通亮,很快就气息湮灭倒在地上。 骤然! 林静闲心中预警,眼皮狂跳,蓦然回首是一杆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的眉心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 林静闲猛然向后仰身,想要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但由于这鲛人刺枪的速度过于迅疾,想要完全躲避是全然不可能了。 果真,枪尖从他眼皮底下掠过,划伤了他的下眼皮,留下一道拇指长的伤口。 但是接下来令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与贾仁义周旋的一个鲛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赶忙朝这里奔来。 冲着仰身搭月桥的林静闲一刀挥下,目标就是他的脖颈。 第四章 压阵 林静闲眸光凌冽,正当他使出马踏飞燕起身之时! 一阵舒缓的吹箫声霎时间在二人之间响起。 只见那挥刀而落的鲛人身形一顿,突然迟缓了好多。 林静闲听到这萧声也差点神魂颠倒要摔了下去,猛地一摇头,清醒了许多,抓空机会空隙将剑柄杵在那鲛人的下巴。 那鲛人立马如被撞飞,身体如滚皮葫芦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林静闲回首看向萧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阮诏两只纤纤玉手掐捻着玉箫,正在缓缓吹奏。 萧音所过之处,敌人都因被干扰而变得身形迟缓。 好诡谲的手段! 林静闲暗自心惊,但依旧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继续转脚投身杀伐之争。 魏温文那边,蓝逸节节败退。 魏温文一把浴血弯刀杀得威风! 魏温文大嚷道:“这就是所谓的铸术境修士?” “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啊!” 独角鲛人蓝逸虽然是节节败退,但神色没有丝毫慌张,甚至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此时,海水早已漫及众人的小腿。 四人因为这个缘故越杀越疲惫,而这鱼尾的鲛人,却如鱼得水,越战越强! 林静闲看着逐渐逆转的局势渐渐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 他急切对魏温文大喊道:“姓魏的,快点解决掉他,他在拖延时间,在海水中对他们的战斗有利!” 魏温文听到林静闲所说后心神一颤,紧跟其上,当即甩刀砸向蓝逸。 被如此逼迫的蓝逸却临危不惧,尾鳍拍打海水,灵敏地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蕴含浑厚能力的这一刀在近尺高的海水劈开了一条水路。 蓝逸阴恻恻道:“晚了!” 下一刻! 他猛然伏身在地,身躯紧贴海面,以冷硬的独角对准虬髭大汉,尾鳍骤然拍击,如同一道疾电般射向他。 噗嗤! 惊慌失色的魏温文下意识以握着弯刀的手挡敌。 奈何蓝逸的独角过于锋利,手臂被蓝逸的独角刹那间洞穿。 啪嗒! 大刀落地。 滴落的鲜血将这一方海水浸染。 蓝逸腾身,一手钳住他的脖颈,微微用力,然后一手砸向一旁。 魏温文咳血,刚想支起手臂起身。 结果从石柱后突然蹿出两只牵着铁索的海猴子将铁索砸向他,将他紧紧捆缚住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原来这两只海猴子知道几人中威胁最大的就是他,早就埋伏在蓝逸和魏温文战斗的周围。 等到关键时候伺机而动,一举将他拿下。 这样一来,场中局势彻底逆转。 一直被数人围攻的贾仁义早就体力不支,此时也是强撑一口气抵抗。 林静闲也不过是九品武夫的境界,实力和贾仁义相仿,余力不剩下多少。 至于阮诏,则是一旦被近身就需要他人救助了。 呼呼! 剑风刮过。 贾仁义疲惫不堪地砍杀掉最后一只鲛人,大口喘息着盯着场中剩下的两只海猴子和那蓝逸。 蓝逸,铸术境修为。 两只海猴子,皆是通灵境止途。 场中局势一目了然。 阮诏目露急色,下意识看向贾仁义。 贾仁义眯缝着眼睛。 下一步动作还没做出,就听到林静闲着急的声音大喊道:“仁义兄,你咫尺物中可携带了压阵石?” 贾仁义闻言一愣,知晓了他要做什么,掌心在腰间一抹。 瞬间四颗鹅卵石大小的玄石从腰佩中飞出,扔向了林静闲。 “仅有四石,可成八卦?” 林静闲大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压阵石,两手捞过玄石,说道:“试试看。” 总共四颗莹润的压阵石,泛着淡淡的乌光,石体内似乎有灵气流转。 林静闲将脑海中的那幅河洛古阵图深深冥想了一番,将手中压阵石向上抛了抛,然后丢入战场中。 四颗压阵石以蓝逸为中心散布。 方圆十米的青石板面上在压阵石的光辉映照下浮出一层复杂的纹路,金光大盛。 贾仁义抓住机会脱离战场,阵图上只剩下了蓝逸和两只海猴子。 只见四石固结成阵,四面阵墙从地表冲霄而起,将他们锁在了阵眼中。 蓝逸蹙眉,环顾四周看着这鬼蜮伎俩,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林静闲大喝道:“仁义兄,往最靠近你的那块压阵石中打入一道灵气。” “一丝便足矣,千万不要太过浓厚。” 贾仁义深深看了他一眼,按照他的指示掐指射出一道灵气冲向阵图。 不偏不倚,刚好那道灵气没入林静闲所说的那块压阵石中消失不见。 那块压阵石在吸收了灵气后光芒大盛,处于坎水卦位的它嗡动悬飞而起,然后骤然降落砸在坎水卦位。 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余三颗压阵石也一一散发出耀眼的清辉,清晰可见的复杂纹路在四石间缔结。 如同一张罗网束缚住了阵法中的敌人。 哗啦啦! 一阵清流涌动的鸣脆声响在众人耳畔响起。 蓝逸头顶三尺处一眼涡流悄然浮现。 有汪洋大水从里面涌出,往阵法中浇灌,刹那间水面便到达了蓝逸的膝盖处。 那两只通灵境止途的海猴子看到涌流出现后急躁不安地四处乱跳,不断击打在阵墙上,想要破阵而出。 不过紧接着发现这水流稀松平常,对他们一点伤害都没有。 蓝逸却是不敢粗心大意,甩动着尾鳍尽量想刺破头顶旋涡。 可是水态千变万化,以柔克刚,仍不改其漫灌而下的姿态。 贾仁义诧异,沉吟了一会儿,对林静闲急切喊道:“林兄,你莫不是算错卦位了?” “难道你不知道这水流越多,他们战力越强么?” 林静闲摇摇头,笑而不语,只是盯着法阵中瞎折腾的蓝逸,意味深长。 他林静闲是实力不够,仅仅武夫九品。 不过他今日从试炼之地习得的这旁门左道,却能让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感到棘手和难缠。 轰! 蓝逸手持三尺青锋砍在阵墙上,却被阵墙反弹震开。 一道微弱的细小刮痕霎时间愈合,根本无法破阵! 就在阵眼中的大水积灌到九丈之高时,那顶不断升腾溢水的旋涡顿时消失。 现在,蓝逸脸色愈发深沉。 虽然这大水没过了他的头顶,战力可发挥到最高,但依旧高兴不起来。 他隐隐察觉到这水流的运转和外界不太形同,有些古怪! 第五章 七荤八素 林静闲等人饶有趣味地作壁上观。 陡然! 蓝逸神色大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身的水流急剧涌动。 他的身体竟然被冲击得颠倒了! 这四面八方涌动的水流就如一只只拳头,不断轰击在他的身上,而且劲力十足! 两只海猴子情况更不如他,身体不断被轰击砸在阵墙,然后被禁墙反弹,又砸在了对面的禁墙。 极其狼狈。 贾仁义和阮诏都怔愣住了。 尤其是不远处趴在地上的魏温文抬头看到这一幕时,更是一脸惊愕之色。 魏温文张大了嘴,脸上满满的难以置信。 鲛人族乃水中大族,乃是天生的大海之子,对水流有着得天独厚的掌控力。 若是在深海中,所谓大浪滔天、翻云覆雨皆是信手拈来等闲间。 如果之间林静闲等人和一概鲛人战斗的场地是水宫禁制之外的深海中。 单单是一个通灵境始途、中途的鲛人都可与几人单打独斗。 而现在这铸术境修为的独角鲛人,竟然被林静闲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贾仁义看着林静闲的眼神愈发忌惮了。 他之前只是在意一个武夫八品的魏温文,如今又多出来了一个林静闲。 而且他这次对林静闲的重视程度远比魏温文要强烈许多。 河洛古阵? 贾仁义自顾笑了。 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恐怕这浩大的一座仙家洞府,真正的机缘很可能就藏在了那摆阵阁之中,而且还很不巧砸到了林静闲的头顶。 法阵中暗流涌动。 两只海猴子早已口吐白沫被撞晕了过去。 况且蓝逸也身形颠倒,被来回冲撞得七荤八素。 如果不是他强忍着,差一点就要昏厥了过去。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 不行,这河洛古阵还是修行不到家。 他不是通灵的炼气士,估计连这阵法的半成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出来。 “仁义兄,再加把劲,往先前注入灵气的那块石头再汇入一丝灵气。”林静闲扭头对贾仁义说道。 贾仁义闻言震惊,说道:“难道这法阵你参透尽了?” “你知不知道在结完阵后再改阵需要布阵者多大的阵法造诣?” “你当真对这所有都一目了然?” 他眼中是深深的怀疑,语气则是极为震惊。 嗯? 林静闲愣住了,还有结完阵后再改阵容易失败这种说法? 反正他林静闲是没听说过。 林静闲执意点头道:“继续,我有把握。” 贾仁义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人家是布阵人,自己就照做呗! 紧接着,贾仁义指间弹出一丝灵气。 灵气撞到那块鹅卵石大小的玄石上竟然如水滴遇石迸溅般散开了。 贾仁义疑惑地看向林静闲,意思是在说,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道:“力道大些。” 贾仁义闻言两手合十聚拢,仿佛揉面团般挤压着面前空气,然后一掌拍击在那郁结的灵气球。 灵气球顿时脱离了他的掌控,飘飘然飞向了那块玄石。 啪嗒! 灵气球撞在玄石上如同鱼儿吐出的气泡般砸开。 就当众人以为又失败的时候,丝丝缠绕的灵气突然缓缓被吸入玄石当中。 一道绚丽的荧光瞬间从石表上臌胀开来,然后再一缩小退回石体中。 成了?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 那颗被打入浓郁灵气的玄石突然原地颤动,竟然有龟裂之纹出现在了原本坚硬无比的石表。 看得他们一阵心神不安。 咕咚! 林静闲喉结滚动,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身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什么情况?” 贾仁义目光炯炯地看着那颗震颤的玄石,同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什么时候自己的灵气深厚到连一块压阵石都能撑破的程度了? 他不信邪,皱着眉头上前探过头去,想要仔细瞧个真切。 那模样像极了春节放鞭炮不见响好奇上前瞧出个究竟的好奇宝宝。 林静闲呲牙,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没等他伸手拉过贾仁义,那块玄石... 刹那间爆开了! 轰!!! 一抹煞白在阵图上猛然爆发,闪瞎了众人的双眼。 一团惨白的光亮冲天而起,震撼了众人的心神。 一道洪钟大吕的爆竹声倏地惊起,让众人振聋发聩。 只见靠近作死的贾仁义身形顿时被掀飞了出去,如一只断线的风筝摔倒在地。 捂住耳朵的阮诏眼中是深深的恐惧,一支价值不菲的玉箫不知几时掉落在地。 伏在地面的魏温文气愤地一拳砸在地上,总是在唉声叹气。 至于那始作俑者的林静闲... 在震天响的动静消失后。 古朴石柱后悄然冒出一个小头,一只手捂在嘴巴处,颇为意外地看着这水宫之中的狼藉场面。 林静闲眼眸中是满满的惊讶。 两只海猴子四肢散落一地,完全已经死绝了。 原先爆炸的古阵中央,全身血流如注的蓝逸插剑在地,两手抓住剑柄撑着身体不去倒下。 林静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没死啊?” 噗嗤! 蓝逸和贾仁义齐齐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更虚弱了。 林静闲郁闷地看向倒地不起的贾仁义,道:“你吐啥血?” 趴在地上的贾仁义艰难用手肘撑地,翻了个身,脸面对着天,气喘吁吁。 “天杀的林混账,你他娘的是故意的?” 他往口中塞进了那颗通关试炼之地奖赏的益气丹,对他自身伤势的恢复也有一些效果,但却暴殄天物了。 可是如果不是他事非得已,他又怎么白白浪费掉这颗极品的七品丹药? 林静闲无语。 他之前不是想拉他一把来着嘛,可是没拉住,但他自知理亏,于是说道:“失策了。” 看着头破血流的蓝逸,林静闲不但没有丝毫羞愧之情,反倒心情激荡。 这压阵石爆体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连铸术境的蓝逸都能伤到。 他隐隐之间发觉了另外一条修行的道路...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布阵用的压阵石乃上好的佳品玄石。 世俗界稀缺罕见,就连品秩最低劣的一块玄石都价值数十块白水玉。 谁知家大业大的贾仁义出手阔绰,一下就是给了他四颗极品玄石,让他误以为这玄石是白菜价。 第六章 火冒三丈 贾仁义爬起身子,面目黧黑,脸色略微有些狰狞。 但是当他看到法阵中独角鲛人的伤势后,不禁露出一口大白牙,从地上掬了一捧海水泼向自己的脸面。 许久,贾仁义终于清洁干净了脸面,扭头对林静闲说道:“走,一块去弄死他。” 林静闲没有反应,眉头微微拧起。 贾仁义肚子里早就憋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群狗杂碎,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幅狼狈模样。 此时看到林静闲没有动静,贾仁义疑惑不解道:“走啊?” 林静闲颔首,眯起眼睛,沉声道:“情况不对。” 贾仁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阵眼中浑身鲜血淋漓的蓝逸的独角突然散发出一点清辉。 如同水纹漫及浇灌了他的全身。 之后,他的伤势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气息逐渐归于平稳。 这... 良久片刻。 蓝逸将三尺青锋拔地而起,指着神色凝重的林静闲,说道:“这是河洛古阵。” “你究竟是潘淮的后人,还是得到了他的传承?” 林静闲答非所问,而是反过来问他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 蓝逸冷声道:“吾乃南海鳞鲛宫三太子,可曾听过?” 林静闲摇头,道:“不曾听过。” 一旁的贾仁义眸中泛起一丝诡异之色。 他好像对这南海想到了什么事情,而且这鳞鲛宫他好像也曾有所耳闻。 只不过记忆不是很清晰,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蓝逸听到他的回答后非但没有生气,而是认为他就该这么回答一般,冷笑道:“我就知道。” “如果你知道南海鳞鲛宫,你就不会对我动手。” “你不是潘淮的后人,只是个修行人。” 林静闲当即破口大骂,特别瞧不起这咸鱼高高在上的姿态,怒声道:“修你大爷,老子叫胡静闲。” “‘闲搜好句题红叶’的闲,‘静敛霜眉对白莲’的静,肚子里难道就没有几斤墨水?” 正说着,林静闲他自顾摇头,骂道:“想来也是,你肚子里属实没有几两墨水,全他娘的海水。” 将他在莲花镇师塾从任先生那里的所学拿来这般怼人,林静闲他确实挺能贫的。 蓝逸自觉眯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睁开,眼眸中隐隐藏着怒意。 “你是无关之人,滚出这座水宫我便饶你们不死。” 一袭绸缎的贾仁义面带嘲讽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如果你非要找死的话,我不介意亲手送你一程。” 他的一只手悄然负后,不知藏匿着什么东西。 手臂被洞穿的魏温文此刻也从地上爬起,运转内力修复着己身伤势。 魏温文神色阴沉,缓缓走到蓝逸的身后,挡住了他离开的道路。 蓝逸对这些全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已经修行成了河洛古阵的林静闲。 虽然他这阵法的威力远不及当年那个人,但依旧不容小觑。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林静闲,神色愈发肃穆起来,朗声道:“你想替他背负一切?” 林静闲四人渐渐明白了什么。 这鲛人果然是和这水宫的主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所谓的“他”,应该就是指的羊皮纸画卷上的潘淮吧! 林静闲扯了扯嘴角,腻歪道:“老子不想替谁背什么黑锅,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老子就是要打你。” “听明白没?没听明白老子揍得你明白!” 包括蓝逸在内的几人闻言一愣。 霸气侧漏! 贾仁义发出啧啧的声音,对他是满满的敬佩之情。 阮诏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眸中流光溢彩,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蓝逸身后的魏温文朝他竖起大拇指,心想这哥们有尿性... 啊不,是血性! 蓝逸不恼,继续说道:“你可知你如今的行为,已经和这水宫栓上了一条因果线。” “今后斩不斩得断都不由你。” 他看着那少年坚毅的眼神,退而求其次道:“水宫你们可以继续待着,我只要那颗鲛人泪,把它交给我我就走!” 听到鲛人泪的贾仁义和阮诏神色一齐变了变,但都默不作声。 其中贾仁义回头看向那道紧闭的石门,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林静闲不知道他说的因果线和鲛人泪是什么。 这么玄乎的东西他又怎么会了解。 反正他林静闲平生永远不差上一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什么狗屁的鲛人泪。” “趁老子心情还好,趁早滚蛋!否则小爷让你吃拳头!” 看着蓝逸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法,他当即撸起袖管,招呼着身旁的贾仁义。 “喂他几斤拳头!” “啧啧...” 蓝逸嗤笑,留下一句“匹夫之勇”便转身离开了。 尾鳍翻拜,行进速度极快,瞬间越过魏温文钻入禁墙磨盘大的窟窿摇曳离开了。 昏暗无尽的深海中,眨眼间不见了身影。 林静闲看着蓝逸落荒而逃后,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要打的话他真没有把握一定能制服他。 毕竟九品武夫和铸术境的差距太大了,不是一座河洛古阵就能弥补的,更何况法阵已经炸了。 魏温文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身上撕扯下一截袖子绑在胳膊受伤处。 这时,他面前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影。 魏温文抬头看着神色严肃的贾仁义,皱眉道:“干啥?” “珠子呢?” “什么珠子?”魏温文不解道。 贾仁义冷笑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魏温文闻言顿时怒血沸腾,火冒三丈。 他腾地站起,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眼神冰冷,怒声道:“你还在怀疑我?” 看热闹的林静闲找一了块假山巨石坐下,一边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一边掂量着手中这柄镶花银剑。 毕竟,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嘛! 维持水宫禁制的珠子无故消失。 不仅连其内的试炼之地画符楼不能进入了,意味着石门可能永远打不开了。 而且那禁墙上磨盘大的窟窿依旧是有海水源源不断地流入,不出多少时间他们还来不及想办法逃走就会死在这里。 加之从禁墙缺口引入的鲛人族,如果不是河洛古阵起了作用,众人也许都会死在这里。 所以,林静闲现在也很恼火。 第七章 杀人诛心 如今贾仁义和魏温文对峙对他来说更好,希望可以从蛛丝马迹推测出究竟是谁在撒谎。 如果说那连接禁制的珠子是不翼而飞、凭空消失的,他林静闲第一个不相信。 为何这么长时间这座水中宫殿都有禁制的维持,而一到他们来到这里就出了问题呢? 贾仁义不慌不忙地抓住他的手腕,狠狠甩开。 他神色讥讽道:“别忘了是你把那群鲛人引来的,珠子丢失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场。” “而且不要忘了...” 贾仁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一...个...贼!” 没等魏温文发火,林静闲就率先从假山上站起,向这里走来,淡淡道:“第二个理由太过牵强,我不认可。” 魏温文看了他一眼,没有对贾仁义动手。 “哦?” 贾仁义来了兴致,转身饶有趣味地看着林静闲,道:“你在帮他开脱。” 林静闲摊手,摇摇头道:“各抒己见而已。” 贾仁义呵呵一笑,一只手悄然负后,轻声道:“那如果我坚持我的一面之词呢?” 林静闲装作诧异的样子,惊讶道:“关我何事?” 气氛凝滞,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 贾仁义嗤笑地放下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面,托着下巴看他,微微一笑。 “林兄,你还是老样子。” 林静闲眉头一皱。 贾仁义继续说道:“在青鹊街的时候就没有将董家赶尽杀绝。” “总是幻想着坏人能变好,但他们下场真的很好吗?” “家都没有你还指望着他们去学好?” 林静闲歪头看他,笑道:“但他们也没作恶不是?” “哈哈!” 贾仁义捂脸大笑,许久才两手摊开,揉了揉两颊,意味深长道:“我终于理解你林静闲为什么这么做了。” “你大概就是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董家寿宴上的那一闹...” “其实已经算是...” “杀人诛心?” 贾仁义依旧是掩饰不住脸上肆无忌惮的笑意。 “你林静闲没来泉津郡之前,他董家作威作福了几十载,只是因为泉津郡没有比他们更强的人,所以没人能管得住他们。” “可是你来了,将浩大的董家拆了个七零八碎,蓄养了几十年的理念一瞬间就崩塌了。” “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了董家他们什么都不是,这便是‘诛心’!” 贾仁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玩味道:“所以便有了你认为的那一幕。” “所有董家余孽都惶恐不安,不再敢在青鹊街作恶,好像就是坏人变好了,但我不妨告诉你。” 他竖起食指在林静闲面前摇了摇。 “这其实是一个假象。” 贾仁义贴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烂橘子就是烂橘子。” “你以为他们不作恶是变好了?不然,那其实是怕了,怕他们作恶后你又回去找他们的麻烦。” “你信不信当他们知道你走后,没人管得住他们了,他们就开始重操旧业,继续作恶多端?” 贾仁义冷笑连连。 “因为他们的根子烂透了,没有个十年半载他们是改不回来的,就算你是林静闲也不行...” 林静闲皱眉看着他,道:“你在教我?” 贾仁义赶忙摇头。 “不,我不教人做人。” 他摊开手掌,耸肩道:“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你林静闲听与不听,就像你刚才所说的...” “关我何事?” “昂...” 林静闲挑眉道:“你继续。” 阮诏在听,魏温文也在听,都没有打扰二人。 气氛实在有些微妙。 贾仁义姑且继续说道:“那我就再说道说道。” “如果我是你林静闲,面对青鹊街这种烂摊子,要么不管,要么就管得彻底一些,杀光他们。” “心软?” 贾仁义冷笑,道:“这并不能让身处江湖的你有多么受用。” 他叹了一口气,道:“唉,我就这么给你说。” “青鹊街董家不过是一颗被人安插在泉津郡的棋子。” “这么大的一个城郡也只是一块小小的棋盘,你说这幕后执棋人该有多大的本事?” “你到底是谁?” 林静闲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变,开始揣测他的来头。 贾仁义揉了揉下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斩草不除根,你林静闲在江湖上活不了多久。” “不要妄想着你认为好的,便是好的。” “记住,如今这个世道,有善心,不一定有善运,不是每个善人都能遇到贵人。” 听到这,林静闲突然想到了驮他一程去泉津郡的麻衫老人。 老人是个善人,可惜现在成了青鹊街上的一个可怜的要饭乞丐。 这句话,他贾仁义,说的不假。 看着林静闲陷入沉默,贾仁义挥挥手走开,远远说道:“我说这么多,自然不会在意你怎么想。”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魏温文就是一个贼而已,一个永远的贼,就这么简单。” “禁制外流进的水过膝之时,便是十二个时辰之后了。” “到时候你我试炼之地通关后,石门如果还不打开,就不要怪我贾仁义不仁义,去寻究丢失的那颗珠子了。” 阮诏也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站宫殿的一角停下后,细声细语道:“你第一次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说这么多,这不像你。” 贾仁义微微一笑,道:“我可能一辈子都和他做不了朋友,但公羊台不同。” “林静闲相比我,他可能喜欢林静闲会更多一些。” “还有...”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贾仁义突然一拳砸在阮诏的脸上,将她一拳砸倒在地。 喜怒无常的贾仁义声音凛冽道:“不要用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用揣测我的心意。” 他将那把泛着清辉的玉箫丢在地上扔给了阮诏。 阮诏抚了抚红肿的脸颊,目光幽怨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不甘。 可是他贾仁义前脚刚走,又突然折身回来,一脚踢在她的腹部,恨骂道:“豆腐垫桌角,扶不正的货!” 然后,他才真正离开。 第八章 盗亦有道 阮诏面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捂住腹部强忍疼痛。 过了一会儿。 她渐渐坐起身来,双眼无神,向后挽了挽凌乱的青丝,转即伏在地上抽泣,哽咽不断。 看着沉默不语的林静闲,魏温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姓贾的那家伙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贼,从小到大一直是个贼。”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讲讲我的故事。” 林静闲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为什么?” 魏温文挠了挠头,欲言又止,道:“怎么说...” “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但我年长于你,看的事物也比较多,看清或看不清的地方先姑且放一放。” “自认为贾仁义先前那番话并不是很中肯,是有对的地方,但也有错的地方,错的地方在我这是站不住跟脚的。” “我刚才其实很想反驳他,但我不是很会表达。” 魏温文干脆直言直语,真诚道:“我有些故事想说予你听,希望你能从中听出一些我说不出来的道理,再做定论也不迟。” 林静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会儿走到旁边的大石头上坐着,对他说道:“你讲,我听。” 魏温文挨着他坐下,向上翻卷浸湿的裤管,轻声道:“在我老家,有一个贼,但他很蠢,乡里乡亲都叫他蠢贼。” “蠢贼用日积月累偷来的银子取了一个老婆,老婆很聪明,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叫树根。” “树根呢,也很聪明,但他因为母亲的训斥从来没有去偷过东西,也没有叫过蠢贼一声爹。” “有一天,蠢贼偷东西被发现了,被人追着掉进了湖里,村里的一群人围在河边上斥骂他,说他缺德。” “可是蠢贼...” “他太蠢了,蠢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就往湖里跳,可是不跳又没办法,树枝子抽在他的背上疼啊!” 魏温文仰天观望,湿润的眼眸噙满了泪水,抽了一下鼻子。 “蠢贼就是蠢,连岸都游不回,然后人群中还围着顽皮的孩童往贼身上扔石子。” “结果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不巧刚好扔到了贼的头上,紧接着那个人脑袋一歪沉了下去,被石头砸死了。” 说到这,魏温文扭头看向一旁倾听的林静闲,表情冷静地可怕,淡淡道:“那个蠢贼,是我爹。” 林静闲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微微张大了嘴巴,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魏温文仿佛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之后呢...” “没有贼的帮助,我和娘亲的生活都挺不如意的,破烂米缸仅仅四五天就见了底。” “而且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快过年了还得去借粮,要不然吃不上年夜饭。” “后来饿得心慌,家里的娘亲卧病在床。”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子像只野狗似地在大街小巷里游荡,不断扣门,渴望别人能帮他娘俩一把。” 魏温文笑了笑。 “可是没有一个人帮他,而且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躲避他,将大门重新掩上。” “臭小子只能隔着门缝希冀望着院子中那令人垂涎的饭菜,贴着门板去嗅饭菜的香味。” “臭小子懵懂无知,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何所有人都要这么厌恶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闭门羹可不管饱啊!臭小子路过当地大财主的菜园子时,发现里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果树,上面缀满了青苹果。” “臭小子吞咽了口水,想要拿来一个填填肚子,但一想到母亲的教诲又犹豫了。” 魏温文笑着看林静闲,道:“结果显而易见。” “臭小子忍不住了,抱着只摘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想法跑过去摘了一个下来。” “他将那颗青苹果揣在怀里,想着,家里病床上的母亲也和他一样饿着肚子呢!” “如果自已吃了这一个,母亲就不好受了,但是如果再要去摘一个苹果下来,有可能就会被人发现了。” “他不再多想,揣着那颗苹果就往家里跑,跑到半路时他的肚子咕咕叫得厉害了,想着怀里的苹果口水又忍不住流下来。” “于是他边走边吃,到了家门口就只剩下了半颗了。” 林静闲神色愀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曾经也饿过肚子的他一时竟然有些感同身受。 “到了家里,他将半块青苹果塞给了娘亲,娘亲看着手中的半块青苹果怔愣不语,几番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 “臭小子不傻,有眼力见,知道他的母亲在怀疑他了,于是硬着头皮说,你不吃我吃。” “因为他认为饿肚子偷东西吃不是他的错,谁要那个蠢贼死了呢!” “听到这话的母亲当即就狠狠咬下一口,边吃边流泪,吃完后早已泪流满面。” “你说...” 魏温文扭头看他,面无表情道:“半颗青苹果有那么难吃么?” “再之后,娘亲也走了,是趁我睡着时偷偷离开的。我才明白,那其实是早就种下的一颗恶果,她必须得吃。” “娘亲走后我就想到了那个蠢贼,每天就是蹲在湖边发呆,期望他能从湖里爬出来,喂自己油面吃,模糊中记得他叫爹...” 魏温文拍拍屁股起身。 “后来,蠢贼没有从湖里爬出来,那个臭小子却是更臭了,子承父业,开始在村子里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长大的他去江湖闯荡,但营生不变,唯一变的就是他捡起了娘亲赐给他的两个字作为名字,姓氏随父,叫魏温文。” 林静闲看着他,再次陷入沉默。 魏温文说道:“我不管我爹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他们是他们杀了我爹。” “我发誓,我发誓一定要替那个蠢贼报仇,既然他们对不起我,我一定要在这个天下找些麻烦。” 他语音顿了顿,道:“说实话,我恨得其实还是自己,我懊恼后悔,后悔我没当着他的面叫过他一声爹。” “即使我是个盗,但盗亦有道!” 魏温文突然声音强硬了三分。 “鄙人凡遇落难逃荒者,不盗但施银两;知书生赶考者,不盗且助其绕行;观街头乞食者,不盗亦赠肚食。” 第九章 扪心自问 “其中趣味大抵是盗富济贫而不牵累他人,存半斤良知而晓是非。”魏温文如是说道。 “我恨这天下没错,但与我同病相怜者,我更心存良心,这与少年时见钱眼开、遇财即盗的我径然不同。” “而且,我对孤苦伶仃的孩子永远有着一种柔情,我喜欢和他们做朋友,不是因为共同拥有着什么,而是都缺少着什么。” 他曾经也腰缠万贯,但都救济了一群吃不饱饭的孩子。 因为他看到了他们,便看到了他自己,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尽管他没有这个责任,但他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那群孩子走了他的老路,和他一样学着变坏,去偷窃。 “所以我并不是很认同贾仁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说辞,能改,但是需要一个契机。” 魏温文笑了笑,道:“又或者说,本就没有‘本性’这一说...” 说着说着,魏温文就义愤填膺了起来。 他自己都惊讶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这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抬高了自己。” “我就想告诉你,与人为善是一件好事。” “如果仅凭他人两语挑拨便丧失了自己的赤子之心,你不妨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善良吗?” 魏温文上前捶了一下他的肩头,笑道:“你是唯一一个不因我是贼而嫌弃我的人。” “假如这次水宫逃出的话,你我分道扬镳再相逢,我必拿你当兄弟。” 林静闲也笑了起来,上前捶了一下他的肩头,说道:“看来我们臭味相投,那我也拿你当兄弟!” 两拳相接,这是继李一之后,林静闲第二个真正当作兄弟的人。 魏温文的遭遇让他有充分的理由去怨恨这个世界。 可他却像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大孩子,在无力地对这个伤害他的世界咆哮时,也要转过头温柔地对身后的男孩说:“你要心存善良。” 或许人跟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受伤后,会加倍的伤害他人。 而有些人受伤之后,会尽其所能不让他人受自己所受的伤,因为他知道那种滋味不太好受。 尽管他魏温文是一个贼。 …… 那颗作为进入试炼地画符楼凭借的珠子消失不见,这试炼之地自然也是进不去了。 如今众人都抱着看看能不能将剩下两处试炼之地通关来打开石门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应该可以从石门后找到逃生之法。 如果不可以的话,倒是有另一个做法。 那就是修习他们从羊皮纸画卷上觅得的那神秘的闭气秘笈,通过脏腑之力进行体内呼吸,从而逃离这深海之底。 但这也算半条死路吧! 因为秘笈是没那么好修行的,估计用个半旬的时日也只能习得些皮毛,不一定行得通。 十二个时辰已过。 另外两根石柱上镶嵌的珠子重新焕发光彩,一股吸力淡淡产生。 贾仁义冲林静闲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一手按在珠子上,身形虚幻不定,化为一只流萤被吸入其中。 林静闲向余下的阮诏和魏温文微微点头致意,然后转身离开。 他找寻到水宫中另外一个方位的石柱,化身流萤翩翩起舞,刹那间消失不见。 炼丹房。 贾仁义目光郑重的看着这围着一圈的炼丹炉,一甩衣摆直接在丹炉中央席地而坐。 这一关,是要他一念多用,同时炼化七炉的丹药。 这是对一个人心神强度极大的考验,就算贾仁义这这方面有颇大的天赋,但他也不敢妄下定论自己是否能成功。 贾仁义闭目,五指张利。 每个指间都有淡淡的灵气尾巴缭绕,弹指间高台上药柜的抽屉便一一自动打开。 无数药材从中飞出没入他周围的丹炉当中。 这七炉中炼化的皆是九品易筋丹,是一种强健体魄的丹药。 因为炼化手法不是很高超,所以并不是很珍贵。 不过七炉同启,也够他贾仁义喝一壶的了。 地火骤起。 席地而坐的贾仁义宛若坐立在一片火海当中。 炙热升腾的火焰不光是炙烤着这七鼎丹炉,就连伸出丹炉中心的他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没用多长时间,他的额头上就出现了一层密汗。 大约半个时辰后。 贾仁义鼻尖微嗅,将每个丹鼎之中溢出的药香吸入口鼻之中,察觉其中是否有异样。 只有一缕药香和其他六缕不同,就说明其中一炉丹药必定炼化失败了。 这是... 贾仁义猛然睁眼,神色大骇。 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一缕药香气极为异样,被吸入口鼻之后竟然有淡淡的灼烧感。 就当他心神分离之际! 围绕环抱的七鼎丹炉脚足剧烈颤抖,炉顶一上一下,大有炸炉之貌。 糟糕!!! 贾仁义陡然从原地腾身而起,脱离七只炉鼎的围绕,身形一转两足飘然踩在高台的药柜上方。 他蓦然回头看向不远处不断颤抖,白烟升腾的七鼎丹炉。 轰!轰轰! 下一刻! 七鼎丹炉陆续炸裂。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座炼丹房,铁石碎块向四周迸溅飞出。 贾仁义敛起袖袍遮在面目前,眉头微皱,响亮的碎炉声震得他耳朵生疼。 失败了... 贾仁义懊恼。 如果不是他因为那一缕异样的药香,他就不会分神,也就不会引起七鼎丹炉的炸裂。 这时,光晕流转,又是七鼎丹炉虚幻不定的影子浮现,逐渐凝视。 这和原先炸开的丹炉一模一样! 贾仁义心中了然,旋即脚尖一点,重新坐落在丹炉中央,再次开始了他的炼丹之路。 贾仁义闭目养神,心口略微上下起伏,心思久久难以平静下去。 他贾仁义天资聪慧,集天地造化气运于一身,一生不弱于人。 可是偏偏面对与他同等年纪的林静闲,他始终觉得自己输他半子,差他丝毫。 这不禁令十几年来风生水起的他心神烦躁。 贾仁义出生高贵,向来养尊处优,但也不是什么纨绔的浮头浪子。 他有他的骄傲,他绝不能让自己的这点骄傲荡然无存。 第十章 佛曰八苦 不过很快,贾仁义压下了心中的烦躁之情。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的人生不过半截,一切不可卜! “启!” 贾仁义轻阖唇角,双目隐隐有精光闪现。 刹那间,药柜上的抽层齐齐打开,无数药材纷飞而出,落入炉鼎当中。 这一次,他的气势一往无前,势如破竹! 摆阵阁。 残破青石道场。 林静闲处在阵眼之中,身形一动不动。 可是他双目紧闭,浑身颤抖,仿佛在经历着什么恐怖的事情。 这是一座幻阵,乃“佛曰八苦阵”。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佛曰八苦阵,会如同心魔般侵蚀入阵者的灵魂,在他脑海中上演人生八苦,对一个人的灵魂强度有着极大的考究。 心志不坚及其诡邪者,皆会沦为“阵囚”。 生生世世六根不会清净,灵魂之光中永远上演着八苦的局面,是为佛道的一种大惩罚。 这八苦阵本是佛道勘验佛门子弟的一种手段,渡过八苦者,立地成佛。 不堪苦痛落败其中者,根据其破“苦”程度,可沦为“七苦囚”、“六苦囚”、“五苦囚”等等,乃至于求佛不成落为魔! 好在这种情况都是适用于那些修出“佛根”的佛门子弟。 若是寻常人等,就算渡苦失败,也不会存在沦为所谓的“求魔”、“七苦囚”... 因为人各有道,上天注定。 佛门就不会强求于人,也不会强求自己。 如今,身为阵眼的林静闲正在经历人生第一苦。 一曰生苦,诞生之痛苦也。 生苦有五:一受胎,谓识托母胎之时,在母腹中窄隘不净。 闭目的林静闲神色痛苦。 他冥冥之中感到自己来到了一处九尺高的囚室,四面是茫茫的黑暗,一望无际却触手可及。 他伸展不开手脚,仿佛有四道墙向他这里不断挤压,而且隐隐约约有黑水从墙面上流溢而出,浸染了自己全身。 亦如溺水窒息之感,让他动弹不得。 生苦有五:二种子,谓识托父母遗体,其识种子随母气息出入,不得自在。 阵眼中的林静闲,感觉自己的神识被一刀两断,然后再两刀四断。 如此往往复复,生生不息,被斩作千万缕,充斥在这狭小天地中的每个角落。 这让他浑身不自在。 因为每次神识的出入,都不受他的控制。 如同有另一股强大的神识将他弱小的神识裹挟住,自己的神识在被动地随他人而动。 生苦有五:三增长,谓在母腹中,经十月日,内热煎煮,身形渐成,住在生脏之下,熟脏之上,间夹如狱。 陡然间! 一股炽热的火焰在林静闲胸口升腾,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一种千万只蚂蚁蚀心的感觉让他瘙痒难耐。 不断有蚂蚁在他血肉中钻来钻去。 他清晰看见自己全身是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宛若一个血人。 “啊!!!” 法阵中,林静闲仰天撕心裂肺地叫出声来,声音极其凄惨。 生苦有五:四出胎,谓初生下,有冷风、热风吹身及衣服等物触体,肌肤柔嫩,如被物刺。 身体渐渐麻木的林静闲恍然一惊,心神突然间无比清明。 仿佛是被一桶甘甜的泉水和大雨秋霖自头顶浇灌而下,浑身舒泰。 刹那间,他对自己的这幅身体了如指掌,可以受到自己心意的控制,对天地万物有着极为强大的感知力。 林静闲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肌肤十分莹润,恰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稚嫩。 可是转即,一缕寒风飒然而至,天寒地冻的感受顿时降临。 不禁让他浑身颤抖,牙齿打颤,眉毛间竟然结了冰霜。 瞬息变化! 烈日悬空。 林静闲赤身裸体暴露在太阳之下。 火轮转动,天地如烘炉,炙烤着这蜉蝣蝼蚁,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极为难忍! 生苦有五:五种类,谓人品有福贵贫贱,相貌有残缺妍丑等。 一面明镜霎时间出现在林静闲的面前。 林静闲看着镜中的自己难以置信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脸。 镜中自己,眼睛像老鼠那样又小又圆,相貌丑陋,神情狡猾,是为獐头鼠目。 紧接着,镜面如水波流动。 自己眉目再次焕然一新,面容变得枯憔,形体瘦削,像是没有饱食过的饥疲流浪汉,是为鹄面鸠形。 林静闲心中无感,只是两眼昏花地看着,也只是看着。 画面再一转。 他隆准丰颐,生得身长九尺,大有君临天下的帝王之相。 可是林静闲他... 依旧无感。 咔嚓! 明镜破碎,生苦有五,齐聚为一。 林静闲身陷混沌,自己身体蜷缩,然后不断伸展,将万物初生之态重新演练一番。 二曰老苦,老年之痛苦也。 老苦有二:一增长,谓从少至壮,从壮至衰,气力羸少,动止不宁。 林静闲目睹着自己身体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增长,不自觉地握了握双手,体魄强健,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很快,身形枯槁的他大背佝偻,能明显感受到自己浑身的气力在不断流失。 一个喷嚏就能要了他的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老苦有二:二灭坏,谓盛去衰来,精神耗减,其命日促,渐至朽坏。 年轻鼎盛的他五指微握,想要抓住自己流失的精神气。 原本固若金汤的身躯一时被万箭加身,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破布囊般四处流溢着精气。 从固本培元到萎靡不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三曰病苦,疾病之痛苦也。 病苦有二:一身病,谓四大不调,疾病交攻。 如地大不调,举身沉重;风大不调,举身倔强;水大不调,举身肿胀;火大不调,举身蒸热。 浑身乏力的林静闲卧病床榻,身形如被泰山压顶而起立不得。 微风刮过而体如针扎,冷雨沾身而阴寒颤惧,阳辉照体而酷热难堪,无所遁形。 病苦有二:二心病,谓心怀苦恼,忧切悲哀。 心病如心魔,是为修行者途中艰难险阻之关隘。 苦恼忧悲化为林静闲脑海中萦牵的思绪,像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缠着不放,啮噬着他的心神。 第十一章 因果线 四曰死苦,死亡之痛苦也。 死苦有二:一病死,谓因疾病寿尽而死。 生命垂危的林静闲白眉皓首,溘然长逝,心神归于天地。 若存在,似泯灭。 死苦有二:二外缘,谓或遇恶缘或遭水火等难而死。 一时间,林静闲万险加身,先是因为水溺而亡,紧接着有因火灼而死,如此反反复复。 几息之内,他便经历了万般灾难,重生了无数次,又死了无数次。 五曰爱别离苦,不由己与所爱之人之事离别之痛苦也。 何等为爱别离苦? 所爱之物破坏离散。 爱别离苦,谓常所亲爱之人,乖违离散不得共处。 景象一变,是万顷的乌云压阵。 瀑雨惊雷声耳畔乍响,幽暗的深野丛林中传来稚嫩的童声。 “娘亲,娘亲不要走!” 一个光着脚丫的孩童是那么的孤立与无助,在丛林中追赶着什么。 “娘亲等等我!” 这是? 仿佛做梦一般,昔日的景象在林静闲的脑海里再现。 林静闲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身躯颤抖,两只拳头不禁紧握。 为什么? 为什么!!! 林静闲震怒。 为什么这一幕又要重新上演!!! 他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才摆脱这种噩梦,为何又要他再次想起来?! 林静闲心神微恸,看着那脸上沾满泥土和雨水的小童逐渐愤怒起来。 “醒来!!!” 林静闲大喝,一拳砸在自己的胸口处,然后用一把文刀不断往身上划出伤口。 鲜血汩汩而流,极为凄惨! 摆阵阁之上,一道灵体玉袍人影忽然出现,看着道场幻阵中不断自残的林静闲眼中掠过一丝忧色。 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明明最为艰难的生老病死之苦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为何单单这别离之苦这么能磨他的心志?” 别离之苦,乃是八苦之中最为轻描淡写的一苦。 修行大道坦荡征途。 人生中某个节点必定会有别离这一苦,甚至不会有这别离之苦。 因为修行,势必会见惯了生老病死,别离亲人、爱人、友人,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有了“仙巅之上最无情”的说法,这并无不没有道理。 想要修行,就要学会放下。 不舍得放下,就会心生魔障,坎坷艰难。 自古一定之理。 玉袍男子蹙眉。 本来这贾仁义等人之中,他是最看好林静闲这个人。 一颗赤子之心胜过无数机缘造化。 可如今确实自相矛盾,连一个最为平常的别离苦都熬不过去,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不应该如此。 难道? 玉袍男子精神恍然,眸中射出两道金光看向幻阵中的少年,开始勘视他的灵魂之光,寻其过往。 模糊光影显现。 仙巅之上,有一袭白衣眺望群山。 天下芸芸众生不过是他眼中的棋子,每颗棋子间都有红色因果线相连。 密密麻麻,左右纵横。 他手起手落,拎起一根根因果线,或一剑斩断,或两手缠结,仿佛在梳理这个将要崩溃的世界。 忽然,仙巅白衣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窥伺,食指悄然勾住面前浮现的一根丝线,用力一挣。 丝线瞬间崩断,玉袍男子的神识果断湮灭,被遣回原处。 玉袍男子屹立于摆阵阁之上,神色茫然,但同样有着深深的忌惮之色。 他的记忆... 被人抹除了! 可是还没等他松口气,林静闲的灵魂之光再次流转,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的神识收入其中。 灰蒙蒙的贫瘠大地,一望无际的是天空游荡的阴魂。 在所有阴魂聚攘之地,有一座苍老古旧的漆黑城池,城池外一行气息不凡之人正缓缓步行。 那是? 黑白老爷一左一右随行,中间是一个全身遮掩在灰色长袍之下的神秘人。 可是他身上五气流转,是一个至阳之人,此时却如一个被流放的囚徒。 轰隆隆! 城池大门顿开。 一个体型高大身穿红袍戴着官帽的青髭老者从中走出,手里握着一把锁链乌钩,似乎在迎接不远处罩袍人的到来。 就在罩袍人进入城池之际! 他蓦然回首,抬头望向身后玉袍男子神识所在的虚空位置。 也就在此时,玉袍男子终于看清了罩袍下是一副怎样熟悉的面孔。 可是,对方一双凛冽眸子微微眯起。 陡然间! 神识破碎,玉袍男子重回摆阵阁。 玉袍男子一口鲜血喷出,眼角有血迹流下,仿佛触碰到了恐怖无比的禁制般被反噬了。 玉袍男子整顿衣襟,神色肃穆朝那少年抱拳作揖,郑重道:“请前辈恕罪。” “晚生愚昧无知,故有此僭越之举,还请宽谅!” 话毕。 玉袍男子双眸清灵,长舒一口气,叹道:“我竟逾越了半步雷池,罪过。” 他看着离别苦加身的少年,笑了笑。 “几位先生的布局,想来就让人兴奋呢!” 玉袍男子再次定睛扫了少年一眼,轻声道:“原来如此。” “散!” 他袖袍一挥,将佛曰八苦阵逆行阴阳,震散了这一苦。 法阵中,白雾升腾。 阵眼中的林静闲只感到天昏地暗,眼前景象如明镜咔嚓破碎,归于一片虚无。 六曰怨憎会苦,所不爱者而共聚集也。 怨憎会苦,谓常所怨仇憎恶之人,本求远离,而反集聚。 这一苦刚一降临,便迅速散去。 怨仇憎恶之人? 林静闲到现在似乎还没有遇见过,谈何远离集聚? 七曰求不得苦,有所欲求而不得满足也。 求不得苦,复有二种:一者所希望处,求不能得;二者多役功力,不得果报。 求不得苦,谓世间一切事物,心所爱乐者,求之而不能得。 这七苦如六苦一般,也是刚一降临便自行消散。 他林静闲当真是没有迫切需要的东西。 如果有的话,那只能是一把仗剑天涯的剑。 八曰五盛阴若,由色、受、想、行、识五种因素组成,生灭变化无常,盛满各种身心痛苦也。 何等名为五盛阴苦?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 这为佛曰八苦之中最后一苦,也是前七苦的所有痛苦根源与汇聚集合之苦。 若能跨过此苦,便能立地成佛,有无上的大功量。 第十二章 吉祥万德 不过这最后一苦还没到来,就被玉袍男子自行撤去了阵法。 因为这一苦太过艰难,仅凭少年如今的心性,还远远不够。 至于皈依佛门,这位小友似乎也不是很乐意。 阵法撤去后,林静闲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浑身无力地坐在原地,神色茫然。 虽然他有些不记得刚才自己在阵法中经历了什么了,但那绝对是一种煎熬。 他现在还有些后怕。 在林静闲进入这摆阵阁之前,一道意识潜入自己心神,告知自己要进入这幻阵。 如果成功抗受下来,便可破阵。 林静闲看了看自己无恙的双手。 这算是破阵了? 可是他忘记自己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了,一点也想不出来。 林静闲没有注意的是,不远处摆阵阁上有一道玉袍身影,正露出满意之色地看向这里。 玉袍男子朝少年额头看去,发现他额头上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淡金佛印。 正是“吉祥万德之所集”的印记。 忽然,那若有若无的淡金佛印倏地崩碎,化为流光四散,一股佛气流失。 怎么会这样!!! 玉袍男子神色大骇地盯着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周围的变化。 只见阴阳两鱼衔尾游弋,八卦阵起。 早先破碎佛曰八苦阵再次重启,歇息的林静闲面容慌乱地站起身来,看着这周围诡异的变化,沉声道:“怎么还有?” 玉袍男子神色紧张,当看清阵法概况后,颤声说道:“又是爱别离苦...” 这一次,林静闲手中不知怎么突然多出一把剑,毫无预兆地朝面前虚空刺去。 有鲜血顺着剑刃流下,然后流过剑柄,最终流在他的手心。 黑暗中,一张模糊的脸渐渐浮现。 在林静闲看清此人面相后,浑身颤抖,失声道:“李一...” …… 水宫之中的珊瑚林中。 魏温文和阮诏紧贴着后背,神色紧张地看着周围,仿佛在抵御着什么人的袭击。 哗啦! 茂密的珊瑚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棵高耸珊瑚树的浓密枝头,突然寒光一现。 一缕凌厉的刀光砍杀向二人。 魏温文按刀在腰间,耳朵翕动,刹那间拔刃出鞘,刀光迸发! 咣当! 兵刃相接。 来势凶猛的这一刀却不敌虬髭大汉稳重的一刀,刀口直接崩碎四溅,来人被魏温文拦腰斩断。 魏温文看着脚下浑身覆满青色鳞甲的鲛人尸体,皱眉道:“阮诏,如今已过去半个时辰了。” “为何贾仁义和林静闲二人迟迟没有出来,难道是横生变故?” 没等阮诏来得及回话。 两人一侧的珊瑚林中又突然蹦出一个鲛人,凌厉的五爪抓向阮诏。 阮诏慌忙举萧,向要凭借萧音舒缓来人的身形,可是却早已来不及了。 魏温文及时反应过来,抽刀回身,一刀斩落! 啪嗒! 一只鲜血淋漓的臂膀砸在地上,竟然还微微挣扎了一番。 那人大惊,慌忙想要逃走。 不过目光狠辣的魏温文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迅速一刀递出,给他胸口处补了一刀。 噗嗤! 鲛人神色惊恐,眸中满是不甘之色,但也只能头颅软软歪倒,没了生气。 “呔!” 魏温文啐了他一口,一手按在他的胸口,猛然将刀刃抽出。 鲛人尸体砸落在地。 可是还没有完,又有袭进声从珊瑚林中传来。 肯定是有人发现了动静朝这里突飞猛进。 阮诏举萧,朱唇印在玉箫之上,缓缓吹奏。 原本急速前行的鲛人直感到脑中昏怠,身形顿时一歪,险些栽倒在地。 魏温文会意。 可是他刚准备起身过去,手臂陡然间刺痛了一下。 这是之前蓝逸独角在他手臂上留下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猛一咬牙,将握着的刀右手转换成左手,钻入林中。 很快,魏温文手中提着一颗头颅返回。 只是他自己腰间衣衫也被划出一道口子,暴露出了那摄人心魂的巨大伤口。 阮诏看到虬髭大汉身上的伤口不禁心头一颤,蹙眉说道:“还有更强大的敌人?” 魏温文将手中提着的头颅随意扔在地上,伸手在腰间伤口处指点了几下,顿时封住了此处的经脉,止住了汩汩而流的鲜血。 “还没,只是一个通灵境止途的鲛人,比较难对付一些。”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阮诏听后依旧是心中一沉。 如果贾仁义和林静闲还没有从试炼之地出来的话,他们二人恐怕就要葬身于此了。 这水中宫殿本就有三处试炼之地,所以不够四人的进入,阮诏留下了。 后来又因为一根石柱上的珠子无故消失,魏温文也只能在水宫之中等着。 可是林静闲和贾仁义二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另外一拨鲛人从禁墙的缺陷处一拥而进。 二话不说,就和阮诏二人展开了杀伐之争。 这一拨鲛人的实力虽然和之前来的人并相差不了多少。 但是之前毕竟是有着林静闲和贾仁义两个高端战力在这,饶是如此也是费了些许心思,才将蓝逸打跑。 可是如今二人进入试炼之地久久未归,早已过去半个时辰。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一拨鲛人的为首者实力竟然比蓝逸还要高,是铸术境止途的修为。 差一点就臻至凝气境的恐怖修为了! 就连八品武夫的魏温文都不可与之为敌。 他只能被迫和阮诏二人躲进这隐秘的珊瑚林中,等待林静闲和贾仁义合力击败他。 在世俗界,八品武夫可以与铸术境高阶炼气士平分秋色这是惯例。 不过也有一些天资颖慧的妖孽,可以跨境杀敌。 但大都是凤毛麟角,要么就是有极大的机缘造化。 先前一战中魏温文早已受伤,如今还未痊愈,已然是负伤而战了。 所以面对这铸术境止途的鲛人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只能被迫躲藏。 时至如今,魏温文心中有些窝火和憋屈。 如果不是他受伤了,他真想和这杂鱼酣畅淋漓地战斗一场。 沉思之中,魏温文和阮诏二人头顶不远处上空,突然飞来一道匹然的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掠向这里。 二人心生警兆,瞬时间蹲下身去。 剑光从二人头顶掠去,周围的高耸密布的红珊瑚林摧折倒塌一片,二人被暴露敌众视野之中。 第十三章 劈柴 珊瑚林倒塌后,一片汪洋朝这席卷而来,足足漫过了二人腰际。 糟糕! 魏温文内心凉了半截,神色阴沉地看着不远处甩动着尾鳍游来身形高大的鲛人。 这鲛人身高九尺,体形壮大,是南海鳞鲛宫中的一个小小的侍卫长,叫“皮曾”。 虽然只是有铸术境止途的修为,但面对负伤在身魏温文,足够了! 魏温文对身旁的阮诏沉声说道:“一会我去对敌,你看能不能找机会牵制住他。” 阮诏犹豫了片刻,道:“我仅有通灵境止途的修为,而对方是铸术境止途。” “差上一个大境界,我这吹萧幻音恐怕对他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魏温文闻言叹了一口气,提刀在腰,向石阶前的皮曾缓步走了过去。 身形高大的皮曾饶有趣味地看着这腰间伤口还没愈合的虬髭大汉,问道:“蓝逸那小子是你打跑的?” 魏温文抬头看他,说道:“打了小的,老的出来了?” 皮曾笑了笑没有说话。 蓝逸是铸术境始途的修为,又是鳞鲛宫三太子,竟然输给了这八品武夫,真是丢尽了鳞鲛宫的脸。 而且,他也不是为了替蓝逸报仇来的。 他只是在附近海域巡察,忽然感到深海水宫的禁制松动了。 皮曾心惊之余就全力朝这里赶来,途中恰好看到了浑身是伤败退的蓝逸。 皮曾继续问道:“这里就你们两个人?” 还说着,他瞥了一眼不远处伫立的碧绿色锦缎的女子。 魏温文咧嘴笑道:“当然不止我一个。” “他们现在不在,如果他们出来后,你估计就死这里了,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到这里,他骤然举刀暴起,大喝道:“给爷爬!!!” 皮曾冷笑,看着杀来的汉子,猛一转身,甩动尾鳍抽打在刀刃上。 咔嚓! 魏温文一刀正中砍在他的鱼尾上,竟然被坚硬的鳞甲弹开,巨大的反冲力震得他虎口酥麻。 而转眼看去,那鲛人的尾鳍鱼鳞上只是泛起了一道白痕,安然无恙! 这时,皮曾乘胜追击,尾鳍拍打地面腾身而起,举起手中剑刃对着魏温文的胸口挥斩而去。 突然,他耳畔传来软绵绵的萧音。 原来是阮诏在施法。 可是境界差距摆在那里,阮诏的幻术起到的只是皮毛作用,并不能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皮曾只是身形略一迟缓,手中利剑依旧狠辣挥下,带起一道长长的血光。 魏温文哇地一声吐出血来,单膝跪地,一手捂住胸口将近半米长的伤口。 伤口处惊现一道血槽,隐隐可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这... 阮诏胆战心惊望着咳血的魏温文,不禁心生绝望。 这高大鲛人竟然恐怖如斯! 魏温文脸色苍白,面如金纸,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显然那一剑不光是伤到了他的血肉,剑意更是冲袭了他的肺腑,伤了他的体内经脉。 他一手拾起弯刀,艰难站起身来,面容有些苦涩。 魏温文本以为可以略微抵挡这鲛人一二,牵制他一会儿。 等到林静闲和贾仁义中二人中任意一人从试炼之地出来后,这事情都要好办得多。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一剑便落魄至此,难不成今日真要折身这里了? 魏温文心中不甘。 他人生中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做,非常重要! “妈的!” “老子行走江湖多年,好不容易找了个气味相投的兄弟,还能让你把老子玩死?!” 魏温文破口大骂,嗤啦一声将衣衫扯下,撕成布条状捆绑在自己的胸口处,防止因血液过度流失而引起的疲惫。 魏温文拧了拧手腕,将刀柄握紧,一股悍然杀气油然而生。 “哦?” 皮曾若有所思地看着负了重伤依旧要和他搏杀的汉子,自语道:“回光返照后的赴死一击?” 咻! 魏温文原地瞬间消失。 一道残影在两人之间迅速滑过,肉眼几乎难以追寻他的踪迹。 好快! 皮曾顿时来了兴致,两手执剑立于身前,滔天气势也匹然绽放! 如今水高过腰,对于魏温文的战斗极为不利,而这却能提高鲛人族的实力。 饶是如此,他魏温文依旧不会退缩,这叫“有种”! 两水分立,中间闪出一道狭长的水路,这是被虬髭大汉的惊天神速所敛起来的。 魏温文目光炯炯,盯着面前,收敛了心神,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这条水路之中,期待着他的到来。 霎时间! 魏温文的身影刹那间在皮曾的面前闪过。 只见他双目微眯,一把弯刀被他置于身后,猛然甩出! 咣当! 刀剑相交,气势威猛的二人当即杀成一团。 一阵水流迸溅,石屑乍起。 刀光剑影充斥周围,每一刻都有兵器鸣响声惊起。 短暂的几息之间,二人对打了就不下数十次。 与此同时,魏温文陡然睁开微眯的双眼,杀意迸发,反手握住弯刀,以刀柄震开皮曾的腹部,腾身越过他,转身一刀劈在他的后背。 嗤啦! 毫无防备的皮曾在这一刀的威势下竟然皮开肉绽,鳞甲崩散一地。 他蓦然回头,惊异道:“刀法?” 魏温文扬刀高举过头顶,冷声道:“刀法‘劈柴’,可受教?” 皮曾也只是略微有些心惊,旋即嘴角上扬,同样施以剑法,朗声道:“剑法‘卷流’!” 铮铮! 皮曾这一剑挥起,竟然带动了周身水流的涌动,缠绕在剑尖,随着长剑的落下,刹那间与魏温文的大刀撞击。 水柔亦坚! 魏温文的凛然刀意被这裹挟着的水流巧妙化去其中劲力。 原本十分的气力,在与这海水拍击后,便骤然降到了七分。 总共三层水流。 当二层水流被砍开后,气力又将到六分。 以至于当刀剑碰撞时,他刀刃上蕴含的气力已经不足五分气力。 震惊之余,魏温文灵机一动,手腕翻转,直接拐离刀刃,顺着他的剑身滑落,用余下的五分力气劈在了他的手掌上。 果然! 皮曾双手处覆盖的鳞甲极其稀少,远不如腰身周围的鳞甲多,被魏温文的这一刀在他手掌上划出了伤口,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滴落。 第十四章 豪横 魏温文一击得中,立刻腾身后退,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着。 虽然他这一下伤了皮曾,但他自己同样也不好受。 因为力气的使运让他胸脯的伤口开裂得更深了! 暗红色的血浸染了布条,模样凄惨。 他心中无奈了。 这鲛人的“卷流”确实惊为天人。 这一力降十会,泻力再泻力的剑法很是惊人。 短时间内,他是不可能再伤那鲛人丝毫了。 魏温文不知道的是,这“卷流”乃是十足的仙家秘术,乃鳞鲛宫压箱底的珍贵功法。 不光是剑,十八班武器。 只要施用了这“卷流”之术,对敌起来就颇为轻松。 尤其是在水流无穷无尽的深海之中! 皮曾甩了甩受伤的手,丝毫不顾及流下的血,眯眼看着虚弱的虬髭大汉。 他心生敬佩道:“你这劈柴刀法来历也不俗,它不输我鳞鲛宫的卷流。” 旋即,他露出毒辣之色,阴恻恻道:“如果你仅有这些的话,今日我便送你去死!” 皮曾向前逼近,行至中途身形骤然爆射,眨眼间来到虬髭大汉的身前,一剑迅猛递出。 魏温文大惊,连忙举起弯刀挥斩而去。 只见在弯刀触碰到利剑的一刹那,利剑犹如水波流动,被击散开来,一丝剑意都不曾有。 是个幌子!!! 魏温文一刀收回俨然是不可能了。 刀落空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自己刀刃之上突然闪过一道剑影。 原来这才是他皮曾真正的刺剑之处! 原先的那一刀就是障眼法,就是为了“借刀”! 皮曾神色冷漠。 先前吃过亏的他自然知道魏温文这一刀有多么犀利,于是就将计就计,将他这一刀收下。 从而钻空子找出破绽,只为能让他的剑落到实处。 噗嗤! 这一剑将魏温文的肩胛骨刺穿,接着剑刃在他体内搅动。 一截碎骨连血带肉从肩胛处崩飞,狠辣无比! “啊!” 魏温文仰天凄厉惨叫。 半块肩胛骨竟然被皮曾生生剔出! 强烈的疼痛感撕裂他的神经,经历了如此痛苦的魏温文眼前一暗,就要昏倒过去。 就算这样了,皮曾也依旧不算完,尾鳍骤然一甩。 魏温文的双膝咔吧一声又被鲛人的尾鳍甩断,跪倒在地。 战场之外的阮诏吃惊地捂住嘴巴,娇躯颤抖。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尽管是这么看着,她仿佛也能感同身受地感受到魏温文此时的痛苦。 “魏温文...” 皮曾冷笑,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嗤笑道:“区区人修,也敢妄与伟大的鲛人族争锋?” 就在他准备抓着魏温文的头发将他提起给他最后一击之时! 一道夺目刺眼的光束迸发。 一截冷光湛湛的薄剑片透体而过,直接将皮曾的腹部撕裂贯穿。 不远处的阮诏看着那珠冠玉袍的年轻人面露喜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只见贾仁义面无表情,将软剑缓缓从他体内抽出。 皮曾腹部顿时一个血洞前后通亮。 皮曾眼中血丝浮现,缓慢转身看向这背后痛下杀手的年轻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以他铸术境止途的修为,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在靠近... 贾仁义撇嘴,从怀中掏出一叠手帕嫌弃地擦了擦身上的血迹,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身形高大的鲛人, 他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此时,贾仁义浑身弥漫的气息及灵气程度远比之前对战蓝逸那一拨人显露得强烈许多。 活脱脱的铸术境止途的修为! 而一直与他同行的阮诏,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的本身实力,所以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原来,贾仁义是故意在林静闲和魏温文面前掩藏实力,只展露了通灵境止途的修为。 这与如今的铸术境止途,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隐藏得太深了! 可惜,重伤的魏温文早已昏死过去,没有注意到贾仁义对他们的隐瞒。 贾仁义将软剑收回咫尺物,微笑着一脚踢出,揣在皮曾的身上将他踹倒在地。 贾仁义看着魏温文凄惨模样一阵唏嘘,紧接着揉了揉笑脸,一脚踩在鲛人的脸上。 “区区人修?” 贾仁义神色讥讽道:“你不过一个畜生也敢吠叫,真让人伤脑筋啊!” 话音刚落。 贾仁义猛地高抬腿,然后狠狠踩落。 那鲛人的脸庞顿时血肉模糊,牙齿纷飞。 皮曾面目狰狞,嘶哑着声音道:“你是在找死!!!” “我是鳞鲛宫侍卫长,你知道后果吗?” 贾仁义闻言又重重地在他脸上踩上了几脚,不屑道:“果然畜生就是畜生,打狗还要老子看主人。” “连你这般蛆虫都能当上侍卫长,看来鳞鲛宫也没落了,是因为潘淮么?” “你...” 皮曾心中一惊,惊惧道:“你是什么人?” “我?” 贾仁义笑了笑,刚想回答他的话。 忽然,遥远的水宫一角有光束迸发。 一位少年向这里急速奔来。 贾仁义神色一变。 是林静闲... 刚从试炼之地走出的林静闲看到水宫中这一幕后止住了身形,费解地看了看贾仁义脚旁没了人样的鲛人。 以及... 二人身后伏在地上,鲜血流溢一地的魏温文。 一股火气腾然生出! “嘿,你出来了?” 贾仁义看着走上前来的林静闲笑了笑,一脚踢在皮曾的胸口处将他的心脏碾碎。 很快,皮曾就两眼不甘地死去。 林静闲猛然看向贾仁义,五指悄然握起。 他原本还有些话想要问这鲛人,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他踢死了。 林静闲扫了一眼贾仁义的全身,皱眉道:“铸术境止途?” 贾仁义微微笑道:“嗯,刚刚突破的。” 林静闲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但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走上前去,将昏迷在地上的魏温文扶起,看着他胸口的伤痕以及碎掉的半块肩胛骨,表情冷静地可怕。 贾仁义丝毫不在意地说了句:“救不活了。” 林静闲抬头看他,神色阴沉,说道:“你有办法?” 贾仁义还没来得及说话。 水宫禁墙窟窿处陡然响起一道巨大的轰鸣声。 第十五章 敬颂钧安 原来是两个铸术境始途的和铸术境中途的鲛人顺着缺口处游了进来。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 二话不说,马踏飞燕身法的施展下的林静闲即刻来到他们面前,甩出余下的三颗压阵石。 河洛古阵刹那间结阵! 然而! 令贾仁义和阮诏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在法阵结成后,林静闲竟然身形穿过法阵,走了进去。 之后,白雾蒸腾。 二人便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法阵崩碎。 林静闲披散着头发,沐浴着鲜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宛若一个冷酷无情的杀神! 浓郁的血腥气和自身散发的戾气让贾仁义等人心神震颤。 林静闲手中拿着一把血色阵旗,背后是死绝的两个鲛人。 他走到贾仁义身前,手在腰间半块玉佩上一抹,手中的阵旗就瞬间消失不见了,问道:“怎么救?” 贾仁义眼眸精光闪现,盯着他腰间半块玉佩,心道:“咫尺物?” 难道在摆阵阁中获得了咫尺物和那把奇诡的阵旗? 贾仁义猜错了。 那把阵旗确实是林静闲从摆阵阁通关后获得的奖励,而那咫尺物不是。 这半块雕案玉佩叫“潇雨”,是莲花镇的李一送给他的礼物。 李一手里也有半块,叫“晴昼”。 这块玉佩林静闲一直带在身上。 本以为就是块普通的玉佩,到了摆阵阁后才无意间发现这东西竟然也是咫尺物。 意念微动便可将法宝物件儿收入其中,行走江湖方便得很! 贾仁义深深看了他一眼,翻手一只琉璃蟾蜍出现在了手心当中。 蟾蜍口中衔着一颗金色丹药,表面有淡淡的雾气缭绕。 “有丹雾之气,是上等五品造化丹,有起死人肉白骨之功效。” “但丹如其名,服丹者能不能活过来全凭自身造化。” 正说着,贾仁义提醒了一句:“我觉得希望不大。” 他眼神熠熠地看着林静闲,笑容玩味。 林静闲皱眉看他,道:“你想要什么?” 贾仁义说话向来打机锋。 先是说重伤的魏温文救不活,接着又说他的造化丹也许会对他有帮助,但希望不大。 显然是想和林静闲做一笔交易。 贾仁义沉吟了一会儿,指着身后台阶上的石门说道:“石门后有一件东西归我。” “好!”林静闲言简意赅道。 贾仁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就不问问那东西是什么?” “救别人一条命,反正我觉得对你来说不是很值。” 林静闲面无表情地说道:“贾仁义,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点。” “说话总是不太痛快,还不如那青鹊街的鸡屎狗粪来得痛快,直接糊你脸上,不会说那么多花哨屁话。” 贾仁义神色一怔,紧接着哑然失笑。 他伸手从琉璃蟾蜍嘴中将那颗金色造化丹取出,放入魏温文的口中,帮他服用。 丹药服下后,魏温文浑身弥漫着一种淡金光亮,像是在治愈着他的伤体。 不过效果微乎其微,那胸口摄人心魂的伤口依旧没有半点愈合。 贾仁义拍了拍林静闲的肩膀,道:“走吧!” “估计一刻钟后便见成效。” 二人来到水宫石门前。 上面有三个拳头大的凹槽,这和三根古石柱上的凹槽刚好契合。 林静闲和贾仁义二人各自翻手出现了那颗进入试炼之地的珠子,放在其中两个凹槽内。 这两颗珠子是在二人通关试炼之地后,自行剥落出现在他们手中的。 珠子在触碰到石门的一刹那,瞬间被吸进上面凹槽内。 林静闲和贾仁义二人连连后退。 石门轰然顿开,逐渐能看到里面奇异的景象。 这是? 贾仁义、林静闲和阮诏三人惊讶地看向里面。 四五长宽的雕木房间,看着和市井百姓屋景无异。 不可能啊! 这水中宫殿这么大,石门后就这么一个小地方? 他贾仁义第一个不信。 应该是这房间内另有玄机,只是众人还没有发现罢了。 古色古香的朱红雕案华屋内,一座三尺高的丹炉大小的铜鉴,体表满身青绿斑斑锈迹,仿佛搁置在这多年了。 这是座水鉴,里面盛满了清澈明亮的水流。 林静闲和贾仁义二人探过头来,面容倒映在其中,随微波荡漾。 贾仁义不解。 在这房间内放个洗脸盆是何用意? 所谓的机缘造化呢? 林静闲忽然蹲下身,发现水鉴腰部刻着一行字迹,于是顺着一字一句地读道:“心犹水鉴,函景内照。” 恍然间他抬头一看,墙壁上还挂着一张凌意书法: “明月本自明,无心孰为境。挂空如水鉴,写此山河影。” 可是这书法墨残退映,并不是很真切。 贾仁义也注意到了这屋景内饰,水曲柳书桌上文房四宝一样不少。 他来回巡视一番,调侃道:“难不成这水宫主人潘淮也是个翰林秀才?” 林静闲站起身,从书案上夹起一张泛黄旧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说道:“不见得。” 他说着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贾仁义。 贾仁义摊开纸张,皱起眉头。 数行笔酣墨饱的俊秀字迹映入眼帘: “时至谷雨,暌违数载。” “自京中一别,你我二人便已然间隔万里河川,尤其相望多年,心中挂念愈发宣显。” “想当年,你我皇庭把晤,盛意频叨,相识并相交于拜月台,经年共事情真意,明月清风,至今在目。” “可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如今你走后,我却关河修阻,跋涉维艰,而且二月的风时常令人颓丧消沉,心中求不得、放不下的便是你。”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数十载的活头,唯独输给了这风和月!” “诀别幕府之际,你我相约十七年后再相逢,尔来离去十年,只余七年,但奈何寒来暑往、兔走乌飞、节令相催,我不能再等你七年。” “于是,愿君谅我不请自来,至此叨扰。” “敬颂钧安。” 末尾落款——休思楼。 一纸赠别友人的书信? 怎么看都有些过于暧昧了。 贾仁义放下手中书信,指间在木案上轻轻叩击,若有所思。 第十六章 鲛人泪 这信中大抵是讲了两个朝廷挚友,一人诀别宦海,剩下一人依旧为高官之主。 这写信之人想念挚友,便书信一封至此。 全篇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唯独这信中提到的“拜月台”和“休思楼”,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致。 休思楼他倒没怎么听说过,至于这拜月台... 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时,林静闲走上前来,将那书信翻了过来,赫然发现极其潦草的三个大字——“你人呢”! 林静闲和贾仁义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目光中皆露出古怪之色。 他们仿佛能猜到这书信主人不远千里而来,想要拜会友人,结果发现友人并不在家后,露出的一脸惊愕之意。 你人呢? 这大大的三个字,写满了质问... 就在二人思索之际! 一旁的阮诏突然出声说道:“你们过来看看。” 二人闻言扭头看去,只见湿漉漉的纤纤玉手上,拿着一颗水蓝色珠子,流光溢彩。 贾仁义将珠子托在手心,面露欣喜之色,说道:“避水珠!” “避水珠?” 林静闲眼前一亮,看着他手中的珠子,迫切问道:“这样我们就能出去了吗?” 贾仁义摇摇头,叹气道:“仅有一颗,只能保证一人能出去,而我们有四人。” 还说着,他用下巴努了努外面躺着的魏温文。 这就麻烦大了! 林静闲问阮诏道:“你从哪里找出来的这避水珠?” 阮诏指了指他身后的那口水鉴,道:“那里。” 林静闲闻言扭头看向清澈明亮的水流,俯下身子一只手探入其中,仔细摸索着。 不一会儿,他也从里面摸出一颗水蓝色珠子。 这和贾仁义手中的那颗别无二致,也是避水珠! 林静闲大喜,再次将手探入其中,可是许久过后,再有没有摸出什么东西出来。 两颗避水珠,只够两人出去。 这下,三人的神色有些微妙,接连陷入沉默。 林静闲不信邪,走到那书案旁,发现其中有个隐秘的夹层,抽出一看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贾仁义好奇地靠了过来,等林静闲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朱红绸缎上躺着一滴水,宛若水晶。 林静闲嘀咕道:“这是啥?” 贾仁义眯起眼睛,缓缓道:“鲛人泪。” “传说鲛人族公主在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变成美丽的透明珍珠,也称之为鲛人珠,是异常珍贵的宝物,有香铜软玉等神奇功效。” 说罢。 他又加了一句:“我要的就是这个。” 林静闲听后点点头,随手盖上盒子扔给了他,丝毫不在意道:“给你就是。” 贾仁义和阮诏二人神色愕然。 这可是珍贵无比的宝贝,说甩手送人就甩手送人? 这家伙难道是散财童子? 林静闲淡淡道:“你不是想要这个东西么?算是那颗造化丹的偿还了。” “不是,你好歹表现一下不情愿的样子啊!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贾仁义赧颜笑道。 林静闲目光从贾仁义身上扫过,轻轻皱眉,问道:“姓贾的还管得着姓林的吗?” 贾仁义听后哑然失笑,不再多说什么。 轰隆隆! 两侧石门震动,显然是要闭合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迅速从里面走出。 至于逃生之法,众人心中已有定数了。 就是先行两人拿着避水珠回到海面,之后再由上去的一人拿着两颗避水珠原路返回这里。 将其中一颗分给下面的一人,如此循环往复。 虽然说是有些差强人意,但想要不一辈子待在这里也只能这样了。 而且谁先出去这事,还需要众人商讨一番。 如今,众人只要等到昏迷中的魏温文醒来便可开始行动了。 贾仁义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漫过腰际的海水,不禁有些发愁。 魏温文双腿尽断,胸腹大伤,一只肩胛骨碎裂得不成样子。 如果换成一个炼气士要受这样的伤话,估计早就嗝屁了。 辛亏他是八品武夫,体魄健壮得可怕。 半夜三更。 林静闲倏地醒来,立马就看到了一旁背对着他的俏丽身影。 林静闲疑惑道:“阮诏?” 那人没有应声,而是径直缓步离开。 林静闲隐约觉得一丝不对,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前。 行至途中,那人影突然消失。 林静闲看着面前空地上熟睡的人,皱眉道:“贾仁义?” 忽然! 林静闲身后的黑暗中悄然走出一道人影,正是之前带他来这里的那个人。 此人一袭碧绿色锦缎,腰肢纤细,手中握着一把玉箫,正无声看着他。 林静闲摸不着头脑,问道:“有事?” 林静闲不知道为何阮诏三更半夜地把他引来这里。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阮诏面无表情,从衣袖中拽出一把短刃递给他,轻声道:“试探人心的事我信不过。” “杀了他,你我二人出去,就不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林静闲挑眉,嘴角上扬。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你信不过他?” 正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熟睡的贾仁义。 阮诏依旧是先前递刀的姿势,淡淡道:“信得过自己。” 林静闲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哦...” “如果我将这事告诉贾仁义,你会怎么办?” 林静闲故意拉大了嗓音,笑着看她。 阮诏举起手中玉箫,表情平静道:“他听不到你说话。” 林静闲眸中精光闪烁。 看来是她对熟睡中的贾仁义施了术法,一时半会醒不来了。 林静闲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的神情,久久不说话,良久才突然笑道:“原来没什么两样啊!” 说罢。 他就转身离开,没有去接她的刀。 背后阮诏着急,急切说道:“我这是在给你一个机会!” 林静闲耸耸肩,悠然离开,无趣道:“机会不是别人给的,只能自己挣来。” 就在林静闲离去后,阮诏杵在原地看着林静闲离去的方向不说话。 她握紧手中刀,走向地上睡着的珠冠玉袍少年,然后跪在地上,轻轻抿了一下朱唇,悄悄举起手。 下一刻! 就在她落刀离少年眉心只剩半寸之际! 珠冠玉袍的少年陡然睁开双眼! 第十七章 自荐枕席 贾仁义瞳眸中带着一丝玩味,映照的正是花容失色的阮诏面容。 “啊!” 阮诏惊呼一声,双手迅速按刀而下。 可是贾仁义在睁开眼的刹那,立马伸手握住她执刀的手腕,然后猛一翻身抱住她的身躯将她压在身下。 贾仁义邪异的眸光注视着她,温润的鼻息近在咫尺,声音沙哑粗砺道:“你又想自荐枕席?” 阮诏神情慌张,眼眸中全是恐惧,颤声道:“没错。” 压在她娇躯上的贾仁义盯着她看,忽然笑了。 贾仁义起身站了起来,将从她手中夺过的刀刃随意折断扔在地面。 他扯了扯嘴角,讥笑道:“那也得看别人看不看得上你不是?” 贾仁义拍拍手,撇嘴道:“不过你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敢杀我,现在我终于开始瞧得起你那么一点点儿了。” “不过...” 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放在阮诏眼里却十分恐怖。 “女不教父之过,你老家西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我决定要给你爹找一些麻烦。” 正说着,贾仁义突然俯身抱拳,郑重道:“还请阮夫人您,竭尽全力成为我的敌人!” …… 翌日,万物初始,阳辉透过大海照射在虬髭大汉粗糙的脸庞。 魏温文翕动着睫毛,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就看到两个头一左一右看向他。 正是林静闲和贾仁义。 魏温文被他们盯得毛骨悚然,用手肘撑着地面慌忙站起身来。 “你没事了?”林静闲关切问道。 “我没死?” 魏温文摸摸全身,有些难以置信。 他记得他最后被那高大鲛人在肩胛骨上来了一剑,而且双膝也被踢断了。 现在竟然全好了? 林静闲说道:“是贾仁义的...” 他话还没说完,贾仁义就连忙摆手道:“哎哎哎,不是我,是姓林的帮的你。” 魏温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刚想抱拳却全身刺痛了一下,险些跌倒下去,幸好林静闲及时扶住了他。 林静闲皱眉道:“怎么,还没好吗?” 魏温文摇摇头,道:“只是还不太利索,并无大碍。” “大恩不言谢!” “无妨。”林静闲摆手说道。 这一会儿的功夫,几人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魏温文说了一遍。 魏温文眸光闪烁,说道:“这没什么可说的,你和贾仁义先逃离这水宫,我最后一个便可。” 林静闲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自然有他的安排。 贾仁义冲林静闲点头示意。 两人共同来到海流涌进的磨盘大窟窿前。 林静闲和贾仁义纷纷手在腰间的咫尺物上一抹,各自手心中出现一颗水蓝色的绚丽珠子。 意念微动,以避水珠为中心霎时间张开一道球形结界,将二人裹挟其中。 结界中的林静闲好奇地伸出食指在透明莹润的光幕上点了点,竟然如棉花般柔软。 他不禁担心,这能抵御大海威压的侵蚀嘛? 紧接着,身后的魏温文和阮诏二人就看见两只光球顺着窟窿飞出,飞向无尽的深海之中。 看到光球并没有在深海中破裂后,魏温文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由遭遇风浪从大鲲渡船上掉入这水宫中,再到如今,算来也有三天的时日了。 这三天来几人食不果腹,饮不解渴,嘴里都要淡出个鸟儿来了。 魏温文发誓这次出去后,一定要到食铺里海吃海喝一顿。 水途之中,林静闲四处打量着周围深海中奇异景象,难掩心中震撼。 原来深海之中也有这么多的山泽精怪,譬如龙虾精、螃蟹精、鲤鱼精... 不过大都道行不高,只是刚生出灵智。 这不禁令他想到,也许那鲛人族恐怕是深海中的霸主了吧?! 蚌壳顿开,一颗硕大晶莹珍珠就暴露在脸前。 但条件有限,林静闲只能惋惜地看着。 二人在深海潜行。 因为有光幕的阻隔所以二人说话并不能听见,于是一旁的贾仁义冲林静闲打了个手势,示意二人往上游去。 林静闲会意,意念牵引着光幕往上浮动,但速度极为缓慢。 而且这里离海面足足有千米之深,看来一时半会到达不了了海面了。 不过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并无大鱼妖物靠近他们,他们这才平安无事浮出水面。 咕咚! 两人避水球应声炸开。 林静闲和贾仁义浮在水面看着四周茫茫的海景,一脸茫然! 一眼望不到陆地... 贾仁义甩甩湿漉头发,吐了一口海水大嚷道:“姓林的,该怎么办?” “我知道个锤子!” 林静闲不断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浮萍之类的可以依靠的东西。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偌大的一个海面,连根鸟毛都没有。 这时,贾仁义大喊着:“唉林兄,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影?” 林静闲闻声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去头,同时眼角的莲花疤痕显威,透过层层雾气朦胧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舟子!!! “是个小船!”林静闲欣喜大叫道。 二人立马挥舞着双手加大声喊着,想要引起不远处那舟子的注意。 二人打定了主意。 如果引不起船上那人的注意话,就干脆再次借助避水珠下潜游过去,死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另他们欣喜的是,那舟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呼救,撑着划桨向这里游来。 舟子是个年迈的老人,看到一望无垠的海面中竟然浮在两个人后吓了一跳,撑着划桨就要往回划。 毕竟这里离陆地有十多里的路程,在海中央怎会平白无故多出两个人来。 不过幸好林静闲和贾仁义的穷追不舍,薅住船角不放爬了上来。 老人这才发现这是两个活生生的少年。 贾仁义一脸难受地抚了抚胸口。 刚才他往上爬时,被老人一划桨杵在胸口,怪疼哩! 老人也一脸警惕着看着二人,侧过身去抱着划桨不放。 至于林静闲给的解释是,就是他们乘的渡船遇到风浪被打翻了,所以才落下水。 待众人都稳固心神后,林静闲说道:“老伯,等我一会儿,我再下去把我的同伴喊上来。” 老人试探道:“还有人呢?” 林静闲点头。 老人眼前一黑,差点没从船上摔下去。 第十八章 四海为家 老人表情紧张,连忙摆手道:“老夫这里不载死人,不载死人的...” “你们到底是人是鬼,还是死去后的怨念,抓住老夫不放了?” 老人将划桨对准二人,后退了一步。 “这...” 林静闲尴尬地挠了挠头。 旁边的贾仁义说道:“你把避水珠给我,我下去带他们上来。” “这老头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你先陪他耗着,别让他走了。” 林静闲无动于衷。 “你信不过我?”贾仁义做出拊胸口伤心的姿态。 林静闲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信不过。” “我他妈...” 贾仁义无奈了,赶紧摆手道:“你快去,你快去!” 林静闲手握避水珠,张开结界,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老人看到这一幕后直呼:“仙人啊!” 贾仁义不忿地嘀咕道:“仙你个大头鬼。” 水宫中,魏温文和阮诏站在石阶,遥远望着不远处的窟窿,翘首以盼。 周围的海水已经漫到和肩头齐平了。 若是林静闲和贾仁义二人之中任何一人不来,他们估计就要溺死在这里了。 很快,他们就瞧见深海中有一团光幕向这里游来,穿过禁墙窟窿后向这里赶来。 魏温文看清来人后大喜,招手示意。 啪嗒! 光幕如气泡炸开。 施展马踏飞燕的林静闲脚尖点水,一个起跃来到二人面前,稳稳落地。 “怎么样?”魏温文问道。 林静闲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回答道:“上面有个舟子,勉强可以搭载我们四人。” “你和阮诏谁先来?” 魏温文自觉退后一步,道:“好男不跟女抢,你先送她上去。” 阮诏二话没说,使用避水珠张开结界,就向外面深海游去。 林静闲转身对着身后的魏温文点头致意,紧跟着阮诏离开了。 当船上的老人看到有个清秀女子登船后,喃喃道:“是仙人...” 林静闲飞身上船,没有像阮诏要避水珠,而是将手中的避水珠递给了阮诏。 阮诏疑惑看他,只见林静闲咧嘴笑道:“我累了,你去接魏温文。” 阮诏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好说什么,接过避水珠,刚上来的她又一次下了水。 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的贾仁义神色愕然,转即一脸恼怒之色,趴在船上痛捶木板,哭嚷道:“太糟践人咧!” 林静闲看了一眼捶船的贾仁义,没有说话。 总之,姓林的就是信不过姓贾的... 林静闲的担心不无没有道理。 如果他这次再下去的话,没准这家伙拉着船跑咯! 在魏温文和阮诏都离开水宫后,一道玉袍身影缓缓从石柱后走出,然后大袖一挥。 禁墙上的窟窿立马就被修复了,就像糊张纸一般简单。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想了想,旋即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快,魏温文也随着阮诏上来。 来来回回几次也没受到海族的袭击,很是幸运。 一个小船上,总共站了五个人,很是拥挤。 老人提心吊胆地将他们载往离这最近的一处渡口。 到了渡口,贾仁义和阮诏二人先下了船。 因为船上太挤了,说是要坐马车去他们要去的地方。 魏温文和林静闲,则打算再坐一程的行舟。 末了,就在众人分道扬镳之时! 贾仁义突然转身喊住林静闲,说道:“其实咱这四人当中,我最讨厌的还是你。” 不光是林静闲愣住了,就连魏温文也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林静闲呲牙咧嘴,挠挠头道:“说话就那么喜欢戳人心窝子?” 贾仁义笑了笑,道:“真心话。” 林静闲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 许久,他突然咧嘴笑道:“不喜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林静闲不是很愿意将他这话不放在心上,笑道:“如果光凭别人的几句‘不喜欢’就生气,我还活不活了?” 谈不上伤心,但还是有些失落哩! 贾仁义撇嘴,道:“你让我不喜欢你又多出一个理由。” 林静闲想了想,笑道:“还是那句话,不喜欢我的人多了。” “董府的那一家子都不喜欢我,所以他们都欺我,但是最后他们下场都不是很好。” “所以,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若是日后要是欺我的话,我保证...” 林静闲抿抿嘴,一脸真诚地说道:“你的下场也不会很好。” 贾仁义扯了扯嘴角,揉脸笑道:“那以后再也不要和你相见,你太令人讨厌了!” 他拈出一个兰花指,幽怨地看着林静闲,娇羞一笑。 魏温文像见了鬼一样,表情匪夷所思。 可是离他最近的阮诏则一脸冷漠,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一般。 林静闲翻了个白眼,招呼着撑船的老人离开了这里。 在众人离开后,贾仁义突然摊开手心。 一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映入眼帘! 如果林静闲和魏温文二人在这的话。 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这珠子就是那根试炼石柱所丢失的东西,从而导致水宫禁制被打开的那颗珠子。 贾仁义握了握手中夜明珠,自语道:“一座符篆楼...” “阮夫人,您说我送给诸葛文石当浇奠祭祀的贺礼,他应该会喜欢的吧?” 当阮诏看到他手中的夜明珠后,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害...” 贾仁义翻手将珠子收入袖中,然后晃了晃肩膀,负着手离开了。 “你不说,我不问。” 没过多久,三人又是路过一个渡口。 这次,轮到魏温文跳下船了。 魏温文站在渡口,对林静闲抱拳道:“林兄,此行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许多。” “也许会改变我对这个世道的看法,着实受益匪浅,后会有期。” 渡船上的林静闲同样施之以礼,抱拳道:“后会有期。” 微波荡漾,木桨击流。 如今五人的渡船上就只剩下了撑船老人和林静闲。 林静闲坐在船舷边上,颇为清闲地看着江面上成群结队的野鸭子,突然问道:“老先生是哪里人呀?” 撑船的老人闻言笑道:“老先生我无根脚之人,大海即为家,不知小友哪里人啊?” 第十九章 云深不知处 林静闲抿抿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家乡莲花镇,老先生听说过?” 撑船老人摇头。 “不曾听说。” 林静闲又道:“老先生将近耄耋之年了吧?” “如此年纪了还出来做水上生意,老先生可膝下有子?” 撑船老人遥遥头,叹气道:“我有过一个孩子的,他在远方结了婚,好像还生了个儿子,可是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林静闲皱眉道。 撑船老人照旧点头。 “早些年的时候,闹荒的时候家乡颗粒无收,我和孙儿他们逃难的时候走散,快有一甲子岁月了。” 林静闲问道:“一甲子岁月?难道老先生就不想嘛?” “想啊!” 老人一边撑船一边叹气道:“一甲子咯!” “年年倚井盼归堂,不见来者,未有去者,也就那样了。” 听到“年年倚井盼归堂”这句话,林静闲情难自禁浑身一颤。 “逃难的那会儿,我做过纤夫拉过纤,做过布鞋匠,当过送信的急脚子,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孙儿他们来了也只能受饿。” “如今老了,腿脚不方便了,便当个船夫做水上生意,来钱快。” 撑船老人悠悠说道:“小伙子,你是有爹妈的人,你将来也得做爹娘的... “我欢喜你,要是你真的有孝心,你是有好处的...” “像我,我一定得死在这湖中。” 林静闲陷入沉默。 撑船老人继续说道:“我没有钱,我寻不到我的杏儿,我的孙子不认识我,没有人替我做坟,没有人给我烧纸钱。” “我说,我没有丧过天良,可是老天爷他不向我睁开眼呐!” 一路无话。 两三个时辰后,林静闲忽然观望发现面前是一条舒缓悠扬地小江,不胜欢喜道:“是临春江。” 撑船老人回头看他,问道:“到地方了?” 林静闲内心复杂地点了点。 这一行,终于是要了结了。 临了,林静闲下船,塞给老人一锭雪花银。 老人坚决不要,说是太多了。 他虽然身上没几个银子,但还是有几斤骨气。 可是最后老人还是拗不过他,只好收下揣入怀中,但仍旧不忘教导他一番。 “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人已穷矣,再不将骨头撑起来,人家就更看不起你了。” “撑不起来,就只是一副贱骨头;撑得起来,便可成朗朗风骨。” 林静闲听后愣神好久,良久才顿悟一笑。 在他看来,这番话,是一锭雪花银买不来的宝贝。 林静闲对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摆手,然后转身向莲花镇走去。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一颗坐镇乡口的大槐树。 这是进入莲花镇的标识。 离开泉津郡的前几日,林静闲总是日思夜想地疯狂想回家。 如今到了这大槐树下,偏偏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他不知道... 如果依照邱老的谎言对沈婆婆交待的话,不知道沈婆婆会有多伤心。 可若是知道她在外还有一个重孙子的话,也能开心上好久的吧? 不过林静闲不能这么做。 人人各有各自的苦衷,越俎代庖一事,他林静闲是千万不能做的!!! 槐树下的林静闲抚摸着腰间玉佩潇雨,沉吟细观前方路,脸上不觉显现会心的微笑。 紧接着,他一步踏出,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洋洋洒洒地走向莲花镇。 …… 腊月初旬,年关将至。 在这万家筹备年货的喜庆日子,莲花镇迎来了一行外乡人。 那是一批身穿官袍和锦衣长衫的官家人。 一处露天的食摊内,坐在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呼噜呼噜灌下最后半碗腊八粥,心满意足地咂咂舌。 他身后的诸葛文石舔了舔嘴唇,不动声色问道:“老师,难不成这市井中的饭食要比宫里的佳肴美馔还要美味?” 亓官玉泉意态闲适地用食指从白色胡须上理下一颗红豆,放入肩头摇头晃脑的鹦鹉嘴中。 他语重心长道:“宫里的吃食和这里可不同,在味道上永远差上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诸葛文石好奇问道。 “烟火气。” 诸葛文石闻言问道:“先生怎说?” 亓官玉泉悠然道:“不说,只尝。” 诸葛文石从衣袖中掏出三枚铜钱按在桌上,迫不及待对食铺老板大声说道:“老板,再添上一碗。” 酒足饭饱后,诸葛文石推着四轮车来到镇上一个深邃的小巷中,来到一间古老的药铺面前。 药铺门面上挂了一块香椿木的牌匾,牌匾上写着“万山药堂”。 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仰头看着这牌匾,突然说道:“这字写得很好。” 他又看向门面前悬挂的葫芦和木鱼,继而说道:“悬壶济世,无病无灾,懂这规矩的人很少了。” “老师这次要见的是什么人?” 亓官玉泉看着这药堂说道:“看看是不是能让我双腿走路的人。” 诸葛文石大喜,兴奋道:“真乃神人?” 亓官玉泉摇摇头。 “此腿非彼腿。” 在诸葛文石推着四轮车进去后,发现大堂只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在打理着屋子,来来回回擦拭着药柜。 坐在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打量着四周昏暗屋景,冲那少年说道:“小友,张万山可是这药堂主人?” 诸葛文石也含笑看向那少年。 这少年在见到陌生二人后,非倒没有表现出惊讶神色,而且十分平静。 此刻,听到四轮车上老人问话后,少年扭头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做着手中活计。 少年声音平静道:“我家掌柜已年迈,耳背得凶,又犯气喘。” “一人一杖,行迹颇为孤峭,不过他在后山脚下有一座柴屋,你可以去看上一看。” 诸葛文石朝少年抱拳道:“那就多有打扰,告辞!”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药铺。 在一袭蟒袍的老人和官衣年轻人走后,少年头也不抬地从药柜抽层中抓了几味药用戥秤称好后,认真地用桑皮纸包裹好。 这是一会儿要送给鹿角巷王婶治风寒的良药。 诸葛文石一路打听,跋涉近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镇上所谓的后山,也找到了刚才那抓药少年口中说的柴房。 不过竹扉深锁,据说药堂掌柜上山采药云深不知处了。 第二十章 江湖闯荡 柴门外,推着四轮车一路艰难行走的诸葛文石郁闷地看着这荒无人烟的山景。 四轮车上的老人虽然没有找到人,但兴致却比他要高得多。 亓官玉泉盯着面前的巍峨大山,忽然说道:“文石啊!” “当你走出车门,真真切切地用双腿走路的时候,脚下绵延不绝的土地并不是你看到的唯一事物。” …… 走在莲花镇熙熙攘攘的街道,许多人都和林静闲熟络地打着招呼。 他们都知道林静闲离开的几日,是去外乡替沈婆婆找儿子去了。 邻里街坊都想打听打听事情如何了,但奈何林静闲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在林静闲如今踏足小镇之时! 他惊讶地发现小街或巷子中,时不时的有一列银甲侍卫低着头紧张行进着。 银甲侍卫是由为首的官袍人士带领着,也不知去向何处。 走了很久,他终于来到了福贵巷。 林静闲远远望着巷尾的一处破旧宅子,心中思绪翻飞。 回家了... 林静闲迈起了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两只袖子一甩,很是嚣张。 推开门回到家后,林静闲发现老爷子还是一日复一日地坐在摇椅里抽他的旱烟。 不时地吞吐烟雾,袅袅而上,十分惬意。 林静闲看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干咳一声,大声道:“林东山!俺回来了!” 林东山悠悠从藤椅中坐起,看着院子里的林静闲道:“事情办完了?” “嗯...” “算是吧!”林静闲抿嘴说道。 林东山没有问他“算是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是走上前去,将他浑身打量一番,说道:“江湖如何?” 林静闲闻言沉吟了片刻,黯然遥遥头,道:“差强人意,和我还没走出莲花镇时想的不太一样。” 林东山将旱烟杆挂回腰间,背着手,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差强人意就对了。” “要是诸事都顺着你的心意,那就不叫江湖了。” 林东山话音刚落,林静闲突然抢着说道:“但很喜欢。” 听到这话后的林东山转身看他。 林静闲继续说道:“天下很大,一些人一些事都很喜欢,他们给我的感觉,就像...” “活着的人一样。” “活着的人一样?” 林东山饶有趣味看向他,憋了老一会儿才说道:“你这个比喻很不错。” 十二月的风较为凛冽。 熬过深秋的满树黄叶却经不住这吹袭而过的寒风,窸窸窣窣落了一地,飘飘然然。 林静闲踩在上面枯枝轻响,围绕着萧条的树干来回踱步。 等了好久,林东山依旧是没有说他想知道的。 终于,林静闲倚靠在大树旁,问道:“林东山,胡善你认识嘛?” “他是泉津郡胡不喜客栈的一个掌柜,他说他是认识你的...” “胡善?” 林东山重新躺在藤椅中,一口一口地吐着烟云,眉毛拧成一团。 “是我一个酒水生意的朋友,几天前他来莲花镇做生意,我曾拜托他照顾你一二。” “怎么,你见过他了?” 林静闲点点头,自语道:“他这个人我看不透,隐藏极深,这让我感到很害怕,不过仿佛他又对我没有恶意。” 从在胡不喜客栈时,胡善就对林静闲的行踪了如指掌,从唆使他杀人,再到给他一枚青蚨钱去乘载大鲲渡船。 这一切,仿佛都是有预谋而为! 尤其是在大鲲渡船上遭遇的那一切,他早就打听过了。 大鲲渡船是珍贵的仙家渡船,也是最为安全的一种渡河方式,几十年来不见有风浪。 唯独在他林静闲上船后的这一次,就遇到了一次百年未有过的风浪,许多人被风浪冲刷入了海中。 乃至于林静闲怀疑,这风浪的罪魁祸首就是胡善,甚至他流落深海的水中宫殿也是他算计好的。 胡善这个人,让他感到自己无所遁形,十分后怕! 林东山眯缝起眼睛,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于是淡淡道:“杀过人了?” 林静闲闻言一愣,然后重重点头,正声道:“杀了很多。” “感受如何?” 林静闲沉吟了片刻。 杀人的感受么? 他还真没有好好想过。 仿佛从胡善在胡不喜客栈的柴房内让他杀过人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 杀人对他来说从此就如饮白开水一般普通,没有什么好想的。 所以他在董府寿宴上的杀伐很果断,不留余地。 就算董荣的生母跪地恳求他也执意要杀他,也是一种只要认定便非杀不可的心态。 那一日,林静闲心意狠辣。 先是在董府湖内捞出了被剖腹纳石沉尸的秋娘,这彻底激起了他的杀心,后又有董母的下跪干预。 这一跪竟然让林静闲有了拉上董府众人和董荣陪葬的恐怖想法。 因为董荣的作恶,实际就是董家所有人作的恶。 这是董家对他的纵容,才让青鹊街民众苦不堪言,这一点谁都脱不了干系。 如今细想来,林静闲依旧是摸不着头脑自己当初为何作此想。 宛若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就有这么一个极为嗜杀的念头,一时蒙蔽了心智。 林静闲深深呼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林东山身上,义正言辞道:“感受如何?” “不太好受,但如果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依旧会杀许多人。” 林东山点点头,道:“以后闯荡江湖,免不了杀人,我从不追究此事。” “但你要知道,杀人就会惹麻烦,你可知晓如今的莲花镇涌入了一群奔着你来的人马?” “奔着我来的人马?”林静闲惊讶说道。 他突然想到在来时路上所见到了那群行为古怪的人,于是说道:“可是一批官家人?” 林东山摇摇头,道:“那群人另有目的,不是冲着你来的。” “不过约莫着不会多长时间,你就会和某些人打交道了,事情对如今的你来说可能会有些棘手。” “不过...” 林东山话锋一转。 “既然是你自己带来的烂摊子,就要你自己亲手解决,莲花镇上的人不会帮你,你可明白?” 林静闲微微颔首,道:“明白。” 说罢。 他眼中寒芒一闪。 冲着他来到莲花镇的人? 林静闲不禁冷笑。 难不成是董府余孽? 第二十一章 琼琚 沉思之中,林东山突然转身对他说道:“静闲啊!近来有一个好看的小家伙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不久还找上门来问我来着,不过我思量着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便说不知道。” “后来这小家伙走了,说要在莲花镇候着,等你回来。” 说到这,林东山嘴角微扬,在林静闲看来怎么都带着一丝坏坏的笑。 林静闲愣神,呆呆道:“小家伙?有多小?” “和你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有点像女人。” 听到这林静闲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恐惧。 俊秀的少年郎? 有点像女人? 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贾仁义那变态... 林静闲浑身一激灵,猛地摇头清醒起来,摆摆手。 “林东山我先走了,沈婆婆的事我还没完呢!” 林东山负手面容含笑地看着林静闲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时逢年关,这莲花镇,是越来越热闹咯!” 莲花镇鹿角巷的一个偏僻胡同口。 一位身着干净素衣的老太太端坐在胡同口,两只满是褶皱的手平放在双膝上。 老太太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表情非常安详,看起来是那么和蔼可亲。 老太太虽然是满头银发,但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 从精致的面容线条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必定是一位风华绝代,引得无数浮头浪子追求的佳人女子。 此刻,老太太听到面前有轻微的脚步声,面带微笑地说道:“来了。” 老太太得了眼疾,双目皆盲,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但只要耳畔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打一声招呼,这是常年以往的习惯。 林静闲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安详端坐看向远方的老妇人,几度欲言又止,还是不敢开口说话。 那句“来了”,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林静闲知道老人再等待什么,可是这种等待注定是一种空想,注定无果。 本来在来之前,林静闲就心中暗自笃定,要按照邱老的说辞告诉老人他死在了异乡。 如今看到沈婆婆这安详神态,他突然幻想。 如果自己就说没找到他的儿子,这样让沈婆婆一直期待下去,岁月静好,会不会更好一些? 就在他思索之际! 突然一道亲切祥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是静闲吧?”坐在那里的沈婆婆忽然间轻声说道。 不过她的目光不在林静闲身上,依旧是远方。 “婆婆你...” 林静闲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婆婆。 为何婆婆能知道是他... 沈婆婆笑了笑,慈祥说道:“这胡同中就我一户人家,常日也没多少人往来,前些时候听景嘉说将我拜托给他的那件事拜托给你了。” “现在快十天过去了,你的脚步又比较轻,所以我猜是你来了。” 沈婆婆继续慈祥说道:“没找到吧?” 沈婆婆双手轻轻抬起拍拍膝盖,轻声道:“没关系的。” 林静闲咬咬牙,干脆豁了出去,回应道:“找到了。” 沈婆婆闻言身躯一颤,也不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 她神色依旧安详,像是在等待林静闲继续说下去。 “不过他去世了。”林静闲猛一咬牙说道。 氛围骤然陷入沉默。 沈婆婆不断抬起又放下的手最终落在膝盖上,静默不说话。 而林静闲,像是自责一般也懊恼不说话。 也许这个谎言,林静闲根本就不该替邱老说出口。 许久之后,沈婆婆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 “等了一甲子岁月,说没了就没了...” 沈婆婆将目光微微移向别处,不再看向远方,平静道:“静闲啊!” “啊?” 林静闲听到沈婆婆叫他猛然回过神来,内疚说道:“怎么了沈婆婆?” “你这是第一次出镇,也累了吧?”沈婆婆颇有歉意地说道。 “呃,是有些累了,不过还好。”林静闲吞吞吐吐说道。 “嗯...” 沈婆婆轻轻点头,说道:“谢谢。” 这“谢谢”两字,更加让他无地自容了。 林静闲从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把木汤匙小心放在手心当中,恭敬道:“沈婆婆,这东西还你。” 这把木汤匙,是景嘉为了林静闲方便找到邱老的信物,如今被林静闲从泉津郡带来了。 既然邱老不愿回来,木汤匙不见了的话他就不好交待。 现在,物归原主。 林静闲退后一步,朝沈婆婆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本以为今日以后沈婆婆就会断了念想,但是她没有。 沈婆婆依旧是日日搬着小板凳端坐在胡同口,逢人就说“来了”,与往常无异。 后来,林静闲才明白。 原来等待也是一种习惯,就像那句“来了”。 沈婆婆仿佛就为此而活着。 街道上车水马龙。 林静闲漫无目的地走着,恍惚间突然看见过往的人群当中有一个背着竹篓的单薄身影。 他大喜,立马挤过拥堵的人群,招手大喊道:“李一哥!” 那消瘦少年转过身来,看到身后招手的人后也面露欣喜之色,朝他走去。 李一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静闲,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气息不一样了,这几日过得怎样?” 林静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还好。” “对了...” 林静闲手掌在腰间玉佩潇雨上一抹,一把紫檀梅花诗文裁纸刀出现在手心之中。 林静闲将这刀递给李一,说道:“李一,这是把君子武备,你看喜欢不?” 李一背上珠篓往身后背了背,接过这把文刀,仔细把玩着。 他发现刀鞘上有几行模糊字迹诗文,但是看不清楚了,年代应该很久远。 “花了不少钱吧?” “没有花钱,不过李一你的那块晴昼,应该也和我这潇雨一般,是个咫尺物吧?” “咫尺物?” 李一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悬挂的半块玉佩,又突然想到刚才林静闲这把文刀就是从他身上的玉佩中拿出来的,渐渐明白了什么。 李一摘下晴昼,吊在两人之间。 “你说是它?” 林静闲点头,同样从腰间摘下潇雨,吊在面前,玉体内虹光萦绕。 两块玉佩皆是琼琚良玉,质地晶莹且相同,是为同源。 第二十二章 美无度 林静闲道:“李一,你动一下意念,便可将东西收入玉佩当中了,你试一下。” 李一将晴昼放在手心,然后将那把紫檀梅花诗文裁纸刀也放在手心,眼中泛起一丝灵光。 下一刻! 那把文刀就消失不见。 林静闲见状心细喜,果然没有猜错。 既然潇雨和晴昼本是一块玉佩上断离之物,自己的潇雨有储物神效,那晴昼应该也是如此。 意念再一次传达,那把裁纸文刀又从现在了李一的手心之中。 李一笑道:“想来当初从姚老伯那里讨来一块玉,还让我们沾了便宜啊!” 林静闲也暗自窃喜。 姚老伯精明一世,捯饬包袱斋也有二十年了吧?!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嗯,林静闲,我去后山找一下老山头,他一个人上山我不太放心,我先走了。” 林静闲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你小心些,最近镇外来了一些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在泉津郡惹下的麻烦。” 听到这,李一温和的笑脸迅速阴沉下去,眼眸中泛起一丝寒芒,沉声道:“冲着你来的?” 林静闲无奈点点头。 如今敌在暗他在明,确实有些不好对付。 李一走上前,将两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林静闲记住,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在莲花镇没人能找你的麻烦,懂吗?” “懂。”林静闲犹豫片刻说道。 “好,那我先走了。” 林静闲看着李一单薄的身影离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结果他刚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挑着稻草架子的小贩在吆喝叫卖着。 稻草架子上插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不过只剩下最后两根了。 林静闲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走过去问道:“糖葫芦几文钱一串?” 那人看见来了生意,顿时伸出三根手指,十分热情。 “快要收摊不做生意了,如今就还剩下两根,你要全要算你三文钱一根。” 林静闲看着捆扎在稻草秸上的糖葫芦眼都直了,下意识伸手掏向怀里。 可是怀里空荡荡,他是一个子都没有了。 糟糕... 最后的一锭银子让他塞给送他来的撑船老人了! 林静闲摸索了一阵一文钱都没能掏出来,不禁尴尬道:“大叔你这赊账不?” “啥子?” 那人一听到赊账瞬间就提高了嗓音,把稻草秸往身后抱了抱,警惕道:“小兄弟,我这小本生意啊!” “不赚钱的,概不赊账!”小贩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林静闲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死皮赖脸道:“您有好心肠,宽宏大量一次怎地?” “俺又不是那无赖汉...” 糖葫芦小贩无语,一脸难受道:“小兄弟,自家的好心肠又饱不了俺的饿肚皮。” “咱家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吃饭呢!” “这两串糖葫芦我要了!” 就在二人争执之时! 林静闲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和声音。 林静闲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一个潇洒飘逸、儒雅清秀的翩翩公子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手中轻轻晃动一把水墨山河折扇,意态闲适。 此人及腰乌发束着白色绸缎,一袭白衣胜雪,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气质如兰。 这人给林静闲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清亮、干净、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 世间怎会有如此清新脱俗的... 男子?! 来人微微眯起的眼睛嵌着琥珀色的瞳孔,眉宇间添色几分英气,正似笑非笑地看向这里。 正应了那句: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彼其之子,美无度!” “这最后两串糖葫芦归我了。” 翩翩公子伸手入袖,翻手亮出一锭雪花银递给了买糖葫芦的小贩。 这白衣少年郎一双剪水眸子清逸秀丽,含笑说道:“不必找了。” “好嘞好嘞!” 小摊贩急忙将稻草秸上的最后两串糖葫芦递给白衣少年郎。 这才是真正的大金主啊! 不过就在白衣少年郎伸出莹润似女子的手去接糖葫芦时,一只手突然伸出将他的手打掉。 林静闲眼神呆呆,木讷道:“是我先来的。” 那小贩刚要开口反驳他,没钱吃什么糖葫芦,却被白衣少年郎伸手制止了。 小贩也不好说什么,揣着兜里的银子,抱着稻草秸就迅速离开了。 白衣少年郎笑道:“糖葫芦我一文钱卖你?” 林静闲摇摇头道:“我没钱啊!” 白衣少年郎轻笑,道:“就是嘛!没钱吃什么糖葫芦?!” 说罢。 白衣少年郎一手举着一根糖葫芦,迈开步子,转身就走。 其实他早就知道林静闲兜里没钱。 要不然也不会和小贩争执许久,故意出此计策让他知难而退。 林静闲呆呆地看着白衣少年郎离去的背影。 对啊?! 没钱你吃个锤子的糖葫芦嘛!!! 走开的白衣少年郎悄悄转头看向身后一脸气愤之色的林静闲,暗道:“竟然没有追上来?” 他突然转过身来,重新走了过去。 林静闲看着走过来的白衣少年郎,道:“你想干啥?” “以物换物。” 以物换物? 林静闲不解地看着他,道:“你想要什么?” 白衣少年郎伸出手指点了点少年腰间,道:“那把竹笛。” “你少打它的主意!” 林静闲听到他话后赶忙将笛子往腰后一揣,一脸警惕地看向他。 那人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一般,坏笑着从其中一串糖葫芦上揭下一块糖衣轻轻放入口中,啧啧品尝,回味无穷。 “你...” 林静闲气恼地看着他,想要撸袖子上前暴揍他一顿。 白衣少年郎心中窃喜。 你林静闲也能有今天!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你看我像不像一个人?” 这不说还好,这一说林静闲忽然惊觉这张俏丽的脸好像还真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林静闲突然一拍大手道:“确实挺像我的一个故人!” 一个故人嘛? 白衣少年郎嘴角漾起笑意,原来我在你林静闲心中是这种地位。 “他叫贾仁义,与你一样,都不像个男人。”林静闲神色真诚,如是说道。 第二十三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白衣少年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 “那你可知一个名叫江初予的人?” “江初予?” 林静闲疑惑思索着,喃喃道:“好像有听过这么一个名字...” 可是,旋即他摇头道:“不知道。” 白衣少年郎轻咬银牙,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撸起袖子,凝脂般的手臂上一对通红牙印引人注目。 “你可识得它?” 林静闲微微张大了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他神色复杂,难以置信地试探道:“花铃?” 女扮男装的花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此刻,别提林静闲的心中有多精彩了! 林静闲环顾四周,上前去扯着她的衣角将她拉进了一个四下无人的胡同,压低声音问道:“你咋来了?” 正说着,他从花铃手中夺过一串糖葫芦塞入口中,大口咀嚼着,丝毫不见外。 没等她说话,林静闲又伸出手掌放在她的头顶,看着花铃和他齐平的身高,颇为惊诧。 “几日不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花铃狡黠一笑,俯身敛起衣摆,露出了那双足足高六寸的厚底筒靴。 林静闲顿时心中了然,笑问道:“你怎么找这里来了?” 花铃轻咬嘴唇,声音细若游蚊,弱不可闻道:“我想你了...” 也许是坊市太嘈杂的缘故,林静闲好像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林静闲嘿嘿一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你这家伙坏得很,是不是还惦记着小爷我的那把竹笛?” 话罢。 林静闲伸手拽下那把水曲柳竹笛,在腰间一划刹那间收入咫尺物当中。 他得意地看向花铃,哈哈大笑道:“没门!” 说到底,在镜花水榭一行,林静闲曾和花铃说过些许心事,也算半个旧人。 所以,二人并不是很见外。 花铃一脸怔愣地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少年,不禁口吐芬芳道:“惦记你大爷!” 谁知林静闲嘻嘻一笑,踮起脚尖屈指在她白绸束起的马尾上弹了一下,啧啧道:“花铃你还真别说,你这副打扮贼帅气。” “一会儿我拽着你出去在街上溜溜,肯定有一群花痴妙龄少女仰慕于你,日思夜想地想嫁你为郎君。” 林静闲坏笑着:“到时候你离开时,我就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保准她们哭得死去活来的...” 花铃额头不禁浮出两三道黑线,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踢在他的腹部将他踹倒在地。 她将脚上的厚底筒靴丢在一旁,不知从何处又穿戴了一双绣花鞋。 这回,她的身高矮了林静闲半头。 花铃望着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林静闲,叹了口气,然后径直离开了。 林静闲猛然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她的背影大嚷道:“江初予,你知不知道我在莲花镇是什么地位,这里可不是你的镜花水榭。” “信不信我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在花铃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林静闲突然安静了下来,有些黯然。 他自幼六根颖慧。 刚才花铃轻声吐露的那句话,他又怎么会没听见? 只是没想到,当初自己在镜花水榭一次吐露心肠,竟然让花铃动了情。 可是儿女情长,对现在的他来讲,还是太遥远了些! 不过... 林静闲手中凭空摊开了那把刻着“静闲”二字的竹笛,百思不得其解。 他皱眉道:“为何花铃这么在意这笛子呢?” 走远的花铃顺势拐入一个角落,贴着墙角微微喘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她气得直跺脚,噘嘴道:“他不喜欢我,却长了一副我喜欢的模样,真是气死我了!” 可是... 他好傻啊! 花铃忽然蹲下身,双手抱膝,将莹润的下巴枕在膝盖上面,心乱神伤。 过了许久。 她竟然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水曲柳竹笛,制式和林静闲的那把简直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笛身上刻的是“初予”娟秀二字。 江初予陷入思索,脑海中的景象再次上演。 无垠的浩瀚冥池中,水中倒映星辉闪耀,数百头大鱼来回潜泳,发出一阵阵冗长的鲸吟声。 鲸背之上,一位身材消瘦但素净的清秀女子将笛子轻轻移到嘴边,朱唇轻启,笛音悠扬飘荡整座冥池。 在笛音吹拂之下,群鲸跃水,激起滔天大浪。 素净女子身旁,还有一个仰着稚嫩婴儿肥小脸的女孩呆呆看着吹笛女子。 曲罢。 吹笛女子在笛身上悄然一抹,“初予”二字刻画其上。 稚嫩的女孩接过来,仰头问道:“柯姨,为何你这笛曲只有后半曲呢?” 那素净女子微微一笑,缓缓道:“像我送你的这种竹笛,其实还有一支哦!” “不过在一个男孩的身上,而且他只会前半曲。” “那男孩叫什么呀?” “静闲...” …… 莲花镇,嘉祥街。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别了一支莲花簪,眉目如画。 况且,一袭锦红绸缎裙袍随着步调翻摆着,美煞旁人,倾国倾城之姿莫过于此。 往来者无不频频回头,偷偷瞥一眼那女人动人的身姿。 这女人其实就是莲花镇的镇长,至今未嫁。 因为种得一手好莲花,又是个女子,所以小镇上的人都尊称她一句“莲花夫人”。 林静闲远远看到莲花夫人后,内心思索一番,于是走了过去。 “莲花夫人!”林静闲在后面叫道。 莲花夫人回首顾盼,颦笑道:“是静闲呀!” 林静闲犹豫片刻,说道:“镇长,莲花镇最近是不是要有大事发生?” 莲花夫人心中略显诧异。 “你有发现了什么吗?” 林静闲挠挠头。 “我发现镇上突然涌入了一批外乡人,而且行踪诡异,就是想知会您一声。” 莲花夫人点点头,说道:“这我知道。” “他们是世安王朝来援助我们莲花镇的修士,我已经和他们打过照面了。” “援助?” 林静闲心中一惊,大声问道:“难道我们莲花镇真要有大事发生?” 难不成是冲着他来的那些人? 莲花夫人笑了笑,解释说道:“你也知道,如今后山不太平。” 第二十四章 摧岳祠 “有世安王朝道士占卜得出,其中恐怕是有什么大凶之物要跑出来了,所以才过来看看。” “后山啊!” 林静闲舒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他惹出来的祸更好。 陡然! 莲花夫人神色一变,然后迅速归于平淡。 林静闲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莲花夫人颇带歉意对林静闲说道:“静闲,我之前和岑道明先生约定好了,我要去他那拿养莲用的祛垢香。” “不过刚才我突然想到还有其他的事情忘记做了,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 林静闲点头说道:“没问题。” 望着林静闲离去的背影,莲花夫人眼神果断,单手掐诀。 掌心生出一道岚烟,即刻裹挟全身,刹那间消失不见。 但令人奇怪的是,满大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消失。 云端之上,莲花夫人步步生莲。 脚底三寸金莲衬托着她的身躯不会掉下云海,同时伴随一路草长莺飞、莺歌燕舞的幻化景象。 在莲花夫人的对面,一位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伫立在四轮车上老人一侧,微笑着迎接她的到来。 莲花夫人双腿微屈,微俯首,两手互握在腰侧,施了一个万福,浅笑道:“有失远迎。” 亓官玉泉开门见山说道:“年关小镇一难,姑娘可有压胜之法?” 莲花夫人神情惆怅,叹息道:“尽人力。” 亓官玉泉笑了笑,道:“莲花夫人言重了。” “如果倾全镇之力,说服那些老古董出手,何以成麻烦?” “麻烦就在此。”莲花夫人摇头笑道。 那些老古董性情古怪,寄居在莲花镇各有各的目的。 如果没有那个必要,他们是不会轻易动手。 莲花夫人说道:“虽然有保护莲花镇的莲花大阵,如果是那等凶物,也不见得可以善了。” “不过,既然先生您不远千里而来,那您一定有您的锦囊妙计吧?” 亓官玉泉竖起三根手指,缓缓道:“三把金穗御剑加姑娘你的莲花大阵,如何?” 莲花夫人微微颔首,道:“得牛还马、礼尚往来,先生您想要什么?” 亓官玉泉想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他肩头的翠羽鹦鹉,开口道:“它的幼崽。” 莲花夫人稍有停顿,点头道:“可以。” 她很聪慧,很快就领悟了他的用意。 亓官玉泉作为世安王朝丞相,此番千里迢迢赶赴而来,自然不光是为了帮助莲花镇脱险。 而是别有目的,想抢夺凶物幼崽,驯化后守御边疆。 但是这凶物夺天地之造化,一身滔天本领,其幼崽当然性格乖戾,又岂是那么好驯服的? 不过此后之事,就和她没半铜钱的关系了。 就在莲花夫人转身离开之时! 一旁久久静默无言的诸葛文石突然说道:“莲花夫人请还止步。” “嗯?” 莲花夫人转身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诸葛文石袖袍在云空一挥。 一头大耳朵驴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诸葛文石微微笑道:“先前见下面有一小友,和这驴子的主人极其相像,应该就是了。” “这头驴子被他落在了渡船上,如今我替他带回来了,还请莲花夫人带一句话给他。” “什么话?” 莲花夫人心中愈发惊奇了。 这林静闲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竟然还能和这两位牵扯上关系。 诸葛文石笑容温和道:“驴子不是用来丢的!” “欧啊——!” …… 林静闲很快穿过巷子,来到岑道明的门户之前。 面前的宅子内传来老人的训斥声。 林静闲悄悄地将头探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庭院里,岑老头子在那大发雷霆。 一个陌生少年站在那里被数落。 “赶紧儿卷起铺盖卷儿给我滚蛋!” 那少年似乎也动了怒,二话不说,回到柴房抄起衣被就走。 岑老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少年经过林静闲,二人好奇地对视了一眼,四目震惊!!! “林静闲!!!” “贾仁义!!!” 林静闲一脸难以置信,心中多的更是无语。 本以为水宫一别,便是永恒,约莫着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谁知,这一日不过,却又在这自家地方相逢了... 贾仁义抚着额头道:“林兄,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林静闲心中骂娘。 明明这莲花镇就是自己的家,咋就老子阴魂不散了? 贾仁义面带怀疑之色在他身上扫了一番,推测道:“你是莲花镇人?” 林静闲略微有些牙疼。 “要不然?” 贾仁义心中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我就说嘛!” “要是你没根脚的话,又怎敢一人在青鹊街掀起大风大浪。” 正说着,贾仁义用下巴点了点他。 “我没见你之前还有些不明白,不过如今见到你在莲花镇后,我便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 林静闲疑惑地看向他。 贾仁义嘴角微微上扬,幸灾乐祸道:“最近我在莲花镇见到一个杀手组织的人,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而且人数还挺多的,你小心些。” 林静闲眼神一凝。 这事情终于有些眉目了。 于是,他皱着眉头道:“什么杀手组织?” “这是一个江湖杀手组织,但和宁兰国幕府沾些关系,权势挺大的,叫‘摧岳祠’。” “里面除了有中原之人,更多的是蛮夷势力。” 贾仁义若有所思道:“估计是你在董府所为招惹到了幕后人,所以派杀手来刺杀你的。” 当贾仁义说到摧岳祠时,林静闲明显地发现他的眼神微微凝固了一下。 看来,这摧岳祠恐怕有点实力! 不过林静闲现在一点都不慌。 既然是林东山开口要他一人自己对付了,那就说明他应该还能应付得过来,还在实力之内。 贾仁义声音凝滞了许久,突然道:“要不要我帮你解决掉他们?” 林静闲摆手谢绝。 “不必了,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岑老头家门口呢?” 贾仁义听到他说不必了,也没有太多放在心上。 毕竟人家是莲花镇人,镇上深藏不露的老怪物多的是,犯不着自己替他着急。 “你口中的岑老头是我阿翁。” 贾仁义头疼地看着里面那个胡搅蛮缠的老头。 林静闲被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来头不小 他不可思议道:“岑老头是你祖父?” 林静闲心中百般怀疑。 自打他在莲花镇出生记事起,岑老头在这莲花镇已经居住了十几年了。 而且他没出生之前,老头也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来没听过他提起过孙儿。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蹦出来一个孙子? 贾仁义无奈点点头。 他这跋山涉水千里,为的就是来当孙子。 贾仁义重新转过身去,看着紧闭的门扉。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谁啊?” 里面传来岑道明不耐烦的声音。 他刚赶走一个笨手笨脚的蠢小子,说是来这里当学徒,可基本的家伙事儿都搞不定,笨得出奇。 岑道明现在正在气头上,怎么还有人敲门? “咋又是你,不是说让你滚蛋吗?” 岑道明开门一看还是那小子抱着铺盖站在门前,顿时大恼。 贾仁义将铺盖卷儿往地上就那么一扔,冷酷道:“俺娘说了,家里三亩地已经让我那好赌的爹给糟蹋干净了。” “学不了一门手艺,回去只能喝西北风等死,俺还年轻,俺不想死!” 岑老头二话没说,就要关门。 贾仁义一只手抓住门,腆着脸笑道:“俺娘还说,香消凉意有南薰。” 岑老头心中猛然一惊,皱起眉头,狐疑道:“你娘是谁?” 贾仁义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胸口,大声嚷嚷道:“当今世安王朝香岚娘娘!” 岑老头突然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奶奶个腿的,老子早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了,十几年来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却派你这个浑小子过来探底,是不是抓住老子那点家产不放?” 贾仁义惊愕。 岑道明的这些话听得自己一愣一愣的。 老头见到素未谋面的亲外孙不应该一把抱住自己,然后老泪纵横地去亲热自己么? 难道是开门方式不对? 贾仁义摸了摸鼻子,说道:“不是我说,俺娘你不认是有情可原,可您这金贵外孙难不成也不认?” “要不是我在宫里受尽了欺负,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来投靠您?” 岑老头斜眼看他,怀疑道:“你怎么和我听说的当今的世安皇子性格一点也不像?” 贾仁义捂住心口,装作心痛的样子,道:“他是我哥贾宇,我叫贾仁义,是二胎。” 岑道明听后嘴角抽搐。 香岚竟然给他生了两个混账孙子,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不过他也心中暗恼。 当年自己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女儿他自己非要违背自己的意愿。 十几年来一直记恨她老子,生了儿子也不知会一声。 如今有了二胎,又要打发到这里来,应该是因为皇储的问题。 尽管如此,但这眼皮子底下突然蹦出来个孙子,饶是他也错愕一番。 这谁扛得住啊? 岑道明眯缝着眼睛,冷笑道:“你小子被人从皇宫里踢出来了,你娘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才把你托付这里来?” 贾仁义一挑眉,旋即点头道:“是呀是呀!阿翁果真料事如神呢!真棒!” 他对岑道明竖起一个大拇指,赞不绝口。 表明奉承,其实贾仁义心中却鄙夷一番,将来之前心中早就想好的一概说辞咽下肚子里。 主要是没有想到老头这么好糊弄啊!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贾仁义又加了一句道:“无意争储。” 在贾仁义的身后,林静闲暗自心惊。 这姓贾的竟然是世安王朝二皇子?! 之前就认为他大有来头,如今才知道,他的来头果然大得惊人! 岑道明嗤笑道:“浑小子,糊弄谁呢?” “宦海沉浮,官场波谲云诡,动辄粉身碎骨,还无意争储?” “你大抵就是一个被踢出局中的棋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贾仁义点头如小鸡啄米,紧接着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幽幽道:“命苦呐!阿翁就留下我吧!” 这时,林静闲突然挤上前来,笑嘻嘻道:“岑老,莲花夫人嘱托我来拿养莲用的祛垢香。” 岑老头点头,折身回到院子中拿出一把燃香递给他,郑重道:“静闲小子,这几日莲花镇不会很太平,千万不要乱跑。” “如果跑出了莲花镇,就干脆再跑远一些,过几个时日再回来,明白否?” 林静闲闻言心中一沉。 看来莲花夫人所说的难事可能真是大恐怖之事了。 林静闲接过燃香,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岑老,究竟有什么凶险要发生在莲花镇?” 贾仁义也静静听着,好像国师亓官玉泉其中有一件事就是因此而来。 岑道明迟疑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告诉你也无妨。” “水天须卦,有人占卜得出,凶物年兽恐怕是要‘落脚’我们莲花镇了。” 岑道明悉心叮嘱道:“千万不要宣扬此事,莫要引起小镇人的恐慌。” 年兽!!! 林静闲震惊之余看向了贾仁义,发现后者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岑老头。 看来贾仁义和自己一样也不知道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年兽! 贾仁义不可思议道:“阿翁,年兽不是民间神话传说中的凶物么,难不成世俗界真的存在?” 林静闲也是如此,对此事半信半疑。 对于年兽,他之前从历代神话、志怪、传奇、逸事笔记中都有听到过。 不过一直以为是撰者虚构,从来没有想到过是真实存在的凶物。 岑道明神色凝重,沉声道:“年兽并不是民间百姓以讹传讹,只是因为没见过,便不相信它的存在。” 岑道明叹了一口气。 “其实年兽是天地灵气衍化的一种神兽,天底下也就那么一只。” “因为它伟力超绝,凶恶无比,对天地间万物都有着巨大的威胁,所以天地间只能容得下这么一头神兽。” 林静闲和贾仁义犹如两个好奇宝宝,仔细聆听。 岑道明眼中精光浮现,继续说道:“天地不仁,造福万物也要惩戒万物,有人说年兽其实就是天道的化身。” 天道的化身? 林静闲和贾仁义两脸懵逼。 “因为天下承载生灵的数量有限,每当天地容纳量到达一个瓶颈时,便会天降年兽,进行随机无差别的‘落脚’。” 第二十六章 清算 岑道明遥遥头,神情愀然。 “在这一脚的威势下就会有不输百万的生灵被残杀泯灭,从而进行大清算,用死去的百万生灵的天地命格去滋养万物。” 林静闲心神俱颤,半天才吐词道:“麻木不仁。” 贾仁义用手挠了挠脸颊,表情难看,冲岑老头说道:“咱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典籍记载。 相传古时候每到年末的午夜,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触角,尖牙利齿,目露凶光,凶猛异常,就会进攻村子。 凡是被“年”占领的村子都遭受到残酷的大屠杀,头上的犄角刀枪不入。 每每屠杀结束后,“年”会吃掉所有人的头颅。 为了防止有人诈死或侥幸逃脱,“年”还会假装离开村子后折回来屠杀幸存者。 甚至让村子发生剧烈的晃动,就连婴儿、孩童都难以幸免。 林静闲突然问道:“既然年兽是真的,那春节爆竹驱邪等风俗是真的嘛?” 岑道明摇摇头,道:“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你手中的燃香其实是用来对付年兽的宝贝。” “你务必要小心交给镇长,而且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千万不能引起恐慌。” 林静闲重重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至于这风俗是不是真的,林静闲抱着半信半不信的想法。 而且,他在给莲花夫人送香之前先跑了一趟集市,赊了一物。 这一日,林静闲往家门口的门板上贴上了一张彩绘门神。 不过这门神是个乞讨老人,手拄拐杖,臂搭袋囊,银须飘逸,目若朗星。 据说,这乞讨老人就是世间第一位成功抵御年兽侵袭的世外高人。 林静闲凭此物,想求个平安。 黄昏。 林静闲牵着板凳满身疲惫地回了家。 这驴子是他从莲花夫人那里一路牵回来的。 刚开始,他看见板凳时还大吃一惊,心想着这落在大鲲渡船上的大耳朵驴怎么自己跑到莲花镇来了。 不过,莲花夫人告诉他板凳是来小镇的同行人替他牵回来的。 林静闲暗自惊奇,也不知那同行人是谁。 不过,林静闲见到板凳后,心中还是非常开心。 毕竟板凳是他给起的名,在莲花镇和懵圈一样也是有名分的,自己不能辜负了它。 巷弄。 林静闲看着门板上的彩绘门神愣神。 这穷酸乞讨老人真的是抵御过年兽的人么? 林静闲看着红纸掀开的一角,思量着一会再弄些面糊给它沾牢实了。 推开门后,林静闲惊讶地发现一身男装的江初予竟然在他的家里。 林静闲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花铃摇了摇手中折扇。 “在莲花镇我就认识你一个人,我不找你去找谁?!” 林东山背着手从堂屋中走出,看着庭院里的林静闲说道:“你从哪牵来的一头驴子?” 花铃也好奇地走到板凳身旁,捏了捏它的大耳朵,眼中带着好奇。 林静闲挠挠脑袋说道:“它叫板凳,是我去泉津郡的路上捡的,林东山你要喜欢我卖你五十两银子?” 林东山狐疑道:“不是偷来的?” “欧啊——!” 板凳瞪着水灵水灵的大眼睛欢快地叫着,看起来眉清目秀。 林静闲咧嘴笑道:“抢来的。” 林东山斜眼看他,指了指院子中的花铃说道:“这位是你朋友?” 林静闲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在泉津郡刚刚认识。” 俊秀的花铃嘴角上扬,对着林东山抱拳道:“在下江初予,拜见林爷爷。” 林东山抚须而笑,乐呵呵道:“你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 说罢。 林东山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又饶有趣味地瞥了林静闲一眼。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花铃惊诧地抬头偷偷瞧了林东山一眼。 难道自己的伪装被他看破了? 林静闲却被林东山瞧得一阵恶寒,摸了摸干瘪的肚皮。 “林东山,给我些银两,我去找我一哥下馆子,打打牙祭。” 这数日舟车劳顿,在水宫中又饿了快两天,嘴里真是快淡出个鸟儿了。 林东山随手扔给他几块碎银,皱着眉头道:“这几日为何不去聂玉那里拉胚,可以赚些工钱。” 林静闲听到这里就来气,扼腕叹息道:“聂铁人不太厚道。” “先前约定拉半旬胚给我打造一把神兵利刃,结果打造后又让他给抢了去。” 林静闲闷闷不乐道:“蛮横!” 林静闲将几块碎银揣入怀中,牵着板凳缓缓离开了。 花铃朝林东山再次抱拳,也随之离开了。 林东山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陡然! 他心神大震。 林东山面色惊骇,一步踏出,移形换影,身躯瞬间来到庭院。 林东山施展功法,借着星光汲取大宇能量。 汪洋般的星辉滔滔不绝地注入院子里,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水旋。 林东山轻轻跺脚。 大地震动。 一幅二十八星宿图浮现充斥整个庭院,熠熠生辉! 二十八星宿两两相连,由星辉汇聚贯通。 而林东山本人,则像是屹立在无垠的星汉大渊! 只见东方苍龙七宿骤然黯淡,整条星河摇摇欲坠。 林东山心中大骇,震惊不已。 如今苍龙将泯,难不成东方有大恙出世,夺走了原本属于苍龙的造化气运? 二十八星宿图不仅能提修行人的道行,更是连接着天地万物,能予修炼者对世间忧患的强大感知,能随时随地知道天地玄变。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四灵即东方青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 每一灵都由七宿构成,而七宿又有七原兽。 当年仅仅是西方七宿第六宿觜火猴无故星弱,便引来了西方地脉的枯竭。 百万生灵一夜暴毙,惨绝人寰! 现如今苍龙七宿黯淡,明显是东方七宿之首的角木蛟星弱引起的缘故。 可是... 角木蛟居龙角之位,乃斗杀之首冲,最为多凶,怕的就是角木蛟一星之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其他六宿。 林东山神色严肃,双手合十,接连变幻掐诀,最后一脚跺在龙角,想要推演这东方凶变的起源因果。 “噗!” 林东山口喷鲜血,七窍微微流血,瞬间虚弱得面如金纸。 第二十七章 口含天宪 林东山叹了口气,然后猛一咬牙,再次展开推演之法! 周围星流激荡,源源不断地流向他的体内。 待气息稳固后,林东山再次合掌掐诀,往龙角处注入星辉。 龙角精光大盛。 一道龙鸣声响彻大宇,声震九霄,冲击向林东山。 如果林静闲在这里,一定会惊奇地发现这龙鸣声便是孩提时久久回荡在脑海且挥之不去的兽鸣声。 林东山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一口精血溅洒星宿。 砰!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佝偻老人火急火燎地赶来,神情紧张。 正是前些日子消失不见的药铺老山头! 老山头气息暴涨,一改先前昏沉的死气,随之衣袍猎猎,胡须飞扬。 宛若口含天宪的圣人! 老山头一掌劈断和林东山和角木蛟之间联系的星线,然后利用术法,翻手将林东山推至半空中悬浮。 老山头盘膝而坐,一掌掌拍向他的后背,将体内的反噬因果线一根根地给震散。 最后,更是拎出一把因果剪,御剪飞行在周身盘旋,剔除因果线。 林东山这才渐有生气,坐在树下休息。 老山头恼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活够了,敢与天斗?” 林东山双目无神,喃喃道:“角木蛟已死,天下将有大难,东方生灵,难以幸免于难。” 老山头变了脸色,郑重道:“无故暴毙?” “推演乃逆天之举,也只是知道灾变的结果,过程无从得知。”林东山摇了摇头说道。 林东山咳了一口血,虚弱道:“去召集镇上的那几个老一辈,去后山看看,是否能找出浩劫的解救之法。” 老山头依旧沉溺在林东山先前所说的话语之中。 角木蛟已死... 如果是人为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为这人想... 弑天!!! 东方尽头,一片灰蒙蒙的贫瘠土壤大地。 这里站着一个眉心长着红痣的白衣妖邪狡童,手中正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上带角的兽头。 白衣狡童面露笑意地看向天际,正是林东山所在的莲花镇。 白衣妖邪狡童讥讽笑道:“有趣...” 话毕! 那只兽头应声化为一滩血水,流洒在地。 白衣狡童抬起手用伸出舌头在沾满血迹的手指上舔了舔,眸中竟浮现出一口深渊幽幽古井。 仔细瞧来,就会发现古井中一头被巨大铁链捆缚住身体的蛟龙挣扎不已,欲攀壁而上。 紧接着,白衣狡童身影缥缈,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贫瘠大地。 一道金虹从莲花镇的后山骤然升空,然后笔直陨落在了这里庭院里。 聂玉神情凝重地从金虹中走出,心情沉重,对大树下的两个老人说道:“它苏醒了!” 说罢。 聂玉从身后摘下兽皮大巾,摊开后是一把三尺青锋。 刹那间! 这久日尘封的古剑嗡然铮鸣,剑身流光溢彩。 一股滔天气势油然而生! 这把古剑十三年前从云霄中掉落在莲花镇,当时还只是块铁疙瘩。 铁疙瘩被聂玉找到,误以为是天外玄铁,于是就拿来精火捶锻,想打造一把神兵利器。 出乎意料,这块铁疙瘩在他的神力之下却纹丝不动,坚硬无比! 后来,他惊奇地发现了一件怪事。 这十三年的时日之中,这铁疙瘩竟然潜移默化地自行变幻着形状,渐渐有了一把剑的雏形。 聂玉怀疑这是把遗落仙兵,于是日日背负在身去后山雷击木林洗雷,就是为了见其真形。 今日,他一如既往地登山去雷击木林洗剑。 可是还没到地方,这剑胚就剧震不已。 一层层劲力透过兽巾不断叠打在他的筋骨,让聂玉苦不堪言。 这剑胚突然就金光大盛,表面铁锈剥离。 一股凛然剑气在后山上荡漾开来,气势摄人! 聂玉自认为从来没有见过世间有任何一把剑蕴藏着如此剑意。 慌忙之中,他便找到莲花镇的两位资历最深的老者,想一探究竟。 聂玉默默转过身,背剑的部位一片血肉模糊,隐隐间依旧有剑气在肆虐。 可是聂玉却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仍然神情凝重地转过身来,双手捧着这把三尺青锋。 他聂玉阅兵无数,这是他第一次... 怕了! 林东山在老山头的搀扶下缓慢走到跟前,皱着眉头问道:“仅有这把剑有异动?” 老山头猜测说道:“是不是因为年兽的缘故?” 二老都不敢笃定是什么缘故唤醒了这把尘封的古剑。 只不过这剑一苏醒便锋芒毕露,其中蕴藏的凛冽剑意令二人都不禁为之汗颜。 聂玉沉声道:“它刚苏醒之际,隐约间与天河中二十八星宿有着若隐若无的同源气息。” “而且,在这莲花镇同样也有一道同源气息,与一个人身上散发的气息颇为相似。” 林东山问道:“什么人?” 聂玉表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林静闲眼角的那朵...” “莲花印记!” …… 林静闲牵着板凳缓慢走在街道,身后还跟着女扮男装的花铃。 二人一路无声。 只不过沿途一群妙龄少女,甚至是镇上的大妈大娘都对他身后俊秀的少年郎指指点点。 这让林静闲浑身不自在。 许久,林静闲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质问她道:“江初予,你有完没完?” “昂?” 一直低着头走路的花铃一头撞在了林静闲怀里,摸了摸小脑袋,抬头呆呆道:“怎么了?” 林静闲看着近在咫尺的秀丽面容不自觉地喉结翻滚,吞咽了一口口水,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你有完没完。” 花铃瞪着大眼睛,委屈巴巴说道:“我一个人在这无亲无故,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人,我跟着你怎么了?”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寒声道:“我给你讲,其实我在镜花水榭说的那番话都是假的,就是为了打听秋娘的消息,你听明白没?” “所以咧?”花铃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呆呆问道。 林静闲被她呛了一口,稍大声说道:“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的话...” 花铃上前一步,好奇地看着他说道:“否则什么?” 第二十八章 乡里乡亲 “否则,否则...” 林静闲气急,道:“否则我就揍你!” 正说着,他扬了扬拳头,气焰颇为嚣张。 花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隐隐有泪水噙着,忍不住笑道:“姓林的,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很能打?” “我同你讲,镜花水榭那一次是我没有想到你头这么铁,而且不懂怜香惜玉,所以才输给你的。 “真打的话,你信不信我让你一只手?” 花铃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他不服气的样子,道:“你要试试?” 林静闲挑眉,道:“那就试试!” 话音刚落。 林静闲就跨出一步,瞬间来到她的面前,捏起拳头,猛然砸落。 花铃目光闪烁,双臂交叉格挡。 林静闲笑了笑。 他全力以赴起来都可以和八品武夫争上一争。 一个体魄柔弱的女子,就算是炼气士也敢接自己这一拳? 陡然! 林静闲发现了不对劲,模糊中感应在她手扬起的一刹那,周围空气好像开始有意识地被牵动,缠聚在她的臂膀。 砰! 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花铃细弱的手臂在和林静闲拳头接触的时候,林静闲的拳头就像一拳打在了面团之中,力道被卸了许多。 紧接着,这一拳就被轻而易举地接下了。 这一次,引起路边人群的一阵哗然。 好好的两个人,走着走着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闻着风声而来的人,都向这里涌来,都是来凑热闹的。 人群之中,有个肩膀上斜挎着刀鞘的娇俏小女孩挤了出来,看着场中的林静闲。 正是铁匠铺子聂玉的宝贝闺女聂灵芸! “是静闲哥哥啊!他怎么在和人打架诶?” 她又看向那乌发束着白色绸缎的翩翩佳公子,眼前一亮,花痴道:“哇,好好看的哥哥,竟然比静闲哥哥还要帅诶!” 花铃看着对面的少年,笑着说道:“姓林的,你还真是对炼气士一无所知啊!” “嘁!” 林静闲冷哼一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花铃突然间变得这么强,但他知道的是... 现在这里是自家场子,如果这场争斗他输了,他就真的“名声大噪”了! 他绝对不能输! 花铃袖袍一挥,周围灵气鼓荡。 肩膀一侧一口磨盘大的旋涡浮现空中,一股吸力从里面传来。 这是...以气化法!!! 林静闲不禁心中一沉。 这花铃竟然是铸术境炼气士。 唯有铸术境及以上的修士,才可以以气化法,使运天地灵气衍化出变幻莫测的法术。 人群中喧声鼎沸。 这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竟然是炼气士,而且是铸术境的炼气士,实在没有想到。 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替林静闲担心。 毕竟他是莲花镇上的本地人,万一打不过这人就丢了脸面了。 林静闲沉着应对,六根颖慧的他明显能感到花铃肩头那口旋涡中有一股凛冽的寒意,仿佛能冰封万物。 花铃抬起手,骤然挥向他。 旋涡中一根根锋利的冰锥从中疾射出来,速度之快,让人震惊。 林静闲骇然,立即施展马踏飞燕轻功身法,矫健敏捷地躲避冰锥的刺射。 咔嚓! 冰锥被林静闲晃开后,砸落在地面。 因为是柔软的黄泥地,冰锥在砸在上面之后就深深陷进去了。 并不能看懂其中威势,但那一块地面却冰纹漫结,生成了一片光滑的冰面。 林静闲没有发现其中玄妙,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冰面。 结果,他脚下一滑就要摔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 林静闲瞧准了一根从膝盖侧刺过的冰锥,霎时腾身而起,脚尖轻点那根冰锥,整个人如猛虎般扑向不远处的花铃。 林静闲大喝一声,右脚一踏,带着呼啸劲风踢向她。 花铃敛起衣摆,转身一个回旋踢鞭腿甩过。 轰! 两者相触,沙尘飞扬,震得树叶瑟瑟作响。 “嘶——!” 林静闲脚下一歪,摸着小腿肚子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则是拔凉拔凉。 有灵气护体后,这花铃也太强了! 林静闲自问从小在老山头的药缸子中熬过体,体魄强度不输九品武夫,就算是八品,也是伯仲之间。 可是一介炼气女子,竟然在体魄强度上和他林静闲不分上下? 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围着观看热闹,林静闲突然感到自己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花铃其实也不好受。 他知道林静闲厉害,但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花铃暗自摸了摸生疼的小腿,有些愠怒了。 花铃坦然说道:“林静闲,只要你认输,我就给你个面子,不揍你了!” 林静闲无语。 这周围都是乡里人... 你这样明目张胆、堂而皇之说出来,就已经让我很难堪了好吧?! 这一架... 他必须打,也必须赢! 林静闲身形骤然一闪,趁她不注意不断逼向她。 一步回旋秋风扫落叶,一步递前利刃破霄云。 林静闲呢喃着:“半步崩拳!” 当最后一个“拳”字落下后,他猛然将右拳轰出。 拳风带动树枝摇晃,气势滔天! 反应过来的花铃神色一变,一掌牵扯着灵气鼓荡而去,随之迎上。 拳掌相接后,气浪席卷,掀起块块碎石。 花铃被拳力轰打着往后退了一步,而林静闲却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仰飞出去。 消磨掉拳力的花铃看着倒飞出去的林静闲狡黠一笑,五指朝面前虚空半握,猛然前拽。 还在半空中林静闲突然预感不妙,空无一物的后背陡然间有一股大力袭来。 原来是灵气止住了他倒退的身形,而且还仍然在推着他前行。 花铃脚尖轻点地面,腾身跃空,两臂抓住他的腰肢后,两腿攀附在他的脖子。 紧接着,花铃在半空中做了一个难度极高的翻转动作,猛然下坠! 人群中有人惊骇大叫,被吓得心神胆颤。 砰! 林静闲后背着地,如顽石坠地,整个地面都颤了颤。 拥堵的人群哗然。 林静闲就这么被人揍趴下了? 花铃坐在他胸膛,两腿盘住他的双手,咬牙说道:“你是不是特烦我?” 林静闲脑瓜子嗡嗡的,下意识点点头。 花铃见状泫然欲泣,眼眸中噙着泪水,报复性地握紧一只拳头,扬起对准他的脸。 第二十九章 八步赶蝉 林静闲吓得闭上眼睛。 突然! 一只消瘦的手抓住花铃的手腕,没能使她的拳头砸下去。 李一眯缝着眼睛,一把将她扯开,然后将躺在地上的林静闲拉起来。 被一介女子给揍了,林静闲只好拍打身上灰尘来掩饰自身尴尬。 李一皱着眉头看那翩翩公子,对身旁的林静闲说道:“这是不是你之前对我说的冲着你来的人?” 林静闲还没说话,对面的花铃就冷声说道:“你是谁?” 正说着,花铃袖袍鼓荡,束发的丝绸飘飞而走,青丝迎风而舞。 一股浩然灵气在她身旁郁结! 群人再次哗然。 这俊美的公子哥竟然是个亭亭玉立的清秀女郎!!! 人群中的聂灵芸睫毛扇动,苦着脸,嘀咕道:“真可惜,竟然是个女的咧!” 李一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对着林静闲说道:“静闲,你的马踏飞燕不输我的八步赶蝉。” “此事解决后,你将习得的功法再去仰师傅那里过一遍,你有些东西不太对。” 见局势愈演愈烈的林静闲开始头疼,连忙制止道:“别这样,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李一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静闲,是不是你也认为武夫要比炼气士差上许多么?” 李一的武道资质是老一辈中公认的莲花镇最佳。 如果说狗娃冯铁柱和林静闲二人筋骨资质在这里并肩第二的话,那李一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武师仰雪峰曾私下以七品武夫的境界与九品武夫的李一对打,差了两个大境界的李一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因为他李一懂得关键一点——见招拆招! 这是一种武学天赋,是学不来也偷不来的,所以仰雪峰对李一极为器重。 仰雪峰曾笑着说过一席话。 如果有一天他要传承自己的衣钵的话,能将他毕生所学完全收入囊中并变为己物,仅有他李一一人! 之前有仙家门派九狮湖宫来莲花镇收门生,李一因为体内无灵渠经脉而无法实现灵气入体被拒绝。 李一一生都不可能成为炼气士,为此他还伤心惆怅了一段时间。 可是后来,在与老山头一起上山采药的时候,老山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他没必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术业有专攻。 他李一的优势就是对功法有着得天独厚的感悟,所以才可以见招拆招。 而他李一要做的就是巩固自身这项本领,到时候就算面对高境炼气士也不需慌张。 因为他们的术法... 也是招式! 花铃眉心浮现一点朱砂,一双清眸波意流动,紧接着两手交叉,俏脸微抬,仰起洁白的天鹅颈。 宛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很快,众人就发现了其中玄机。 地面波纹荡漾,天地灵气郁结成水流,不断在她脚下周身盘旋回荡,水波缭绕她的身姿,将其衬托成一位水中仙子。 水旋中,花铃轻声呢喃着咒语,两臂猛然向两侧荡开,如同花苞绽放! 众人无一不都被这美丽景色陶醉了,徜徉其中。 林静闲呆呆地看着水旋中曼妙身姿的花铃,怔神无言。 唯独李一依旧眼神坚毅,眼睛注视着场中奇幻变化,丝毫不敢松懈。 下一刻! 花铃柳眉倒竖,轻叱一声:“鱼来!” 哐当! 水波冲荡。 一条大鱼骤然浮现流水中,摇曳着尾巴朝李一冲撞过去。 李一不敢怠慢,刹那间后退,躲避了大鱼的撞击。 可是脚下地面却在大鱼这一撞击下尘土飞扬,惊现一个三尺深坑。 好强大的气力! 李一凛神,再次躲避大鱼的冲撞,不断弹向四处,但尽量躲避人群,避免殃及他们。 轰隆! 坚硬的石墙在大鱼的甩尾下应声粉碎坍塌,将看热闹的人一一惊醒。 众人胆颤,齐齐退出好几米远。 唯恐避之不及,否则就会被这大鱼伤了性命。 李一敏锐地发现,随着这大鱼不断的撞击,它体内灵气就会不断溢出,自身实力也随之减弱。 抓住这个破绽,李一眯起眼睛,尽量捕捉大鱼游走的轨迹,然后在躲避的同时不断出拳击打在它的鱼腹,将它体内灵气一一打出。 花铃也渐渐察觉到场中情况不太对劲。 一开始是大鱼追着那少年打,现在是那少年追着大鱼打... 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术法强度在不断地衰弱。 呼哧! 一道劲风从她耳畔刮过,贴着耳朵根的幽幽声音响起:“这叫八步赶蝉。” 花铃扭头,刹那间发现这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前,而且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这轻功身法过于神出鬼没! 花铃震惊,扭转手腕调动大鱼朝这里袭来。 不过李一并没有亲手伤害她,而是在配合她猫捉老鼠的游戏。 尽量另自己陷入险地,然后再自己脱身。 仿佛就是... 借此为磨砺提高自己身法的熟悉度。 花铃显然也发现了场中尴尬的情况,不禁嗔怒。 林静闲默默看着身形游走不定的李一,心情有些雀跃。 他本以为自己的马踏飞燕在轻功身法中算是上乘了,没想到李一的八步赶蝉更胜一筹。 陡然! 李一刹那间止住身形,蓦然回首看向身后穷追不舍的大鱼,呼吸渐渐由紊乱变平稳。 这是... 林静闲喃喃道:“太极拳。” 他先前在水宫中试炼地摆阵阁中修习过阵法。 此刻,林静闲通过观摩发现李一停下的一瞬间,脚下有阴柔两道气流在围绕着他的双脚高速旋转, 正是阴阳两仪! 搂膝拗步、野马分鬓、沉肩、坠肘、抱圆... 这些动作李一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中直接一拳递出! 花铃看着李一脚下的两道气流,花容失色,惊呼道:“武极化气!!!” 很显然! 李一并非炼气士,所以脚下缠绕聚集的两道气流就不是天地灵气之属,而是己身脏腑之气涌出,从而达到两仪之态。 虽然这仅仅有两道气流,但这仍然能说明李一是武道中的天纵其才。 因为想要武极化气,至少也要六品境界! 在李一一拳递出后,脚下气流顺着膝盖涌过腰际,然后漫过胸膛,再而顺着右臂汇聚到拳头一点。 砰! 大鱼在这一拳的威势下化成四溢的灵气尾巴溃散开来,弥散天地间。 第三十章 中看不中用 李一淡然从水波中穿过,缓缓来到花铃面前,拳头如大弓拉弦后扬。 一股巍峨气势从拳骨中油然而生! 林静闲看着这一拳略加思索,旋即扬声大喊道:“江初予,这是五行拳中的劈拳,你抗不过,快退开!” 花铃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拳风凄然一笑,黯然伸出双臂横档身前,虽然这只是徒劳。 呼! 没有意料中的落拳。 拳风散尽,李一冷冽着神情收回了这一拳。 林静闲看到这一幕后顿时舒了一口气,顿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在关心花铃。 花铃拧着眉头闭眼,悄然睁开一只眼眸,看到李一没有下死手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威势吓住的她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李一皱着眉头看着林静闲,问道:“你们认识?” 林静闲犹豫片刻,说道:“算是朋友。” 李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话说,一哥你是不是八品了?”林静闲好奇问道。 李一想了想,缓缓道:“估计半个时辰后我可以是八品。” 刚才一战自我磨砺后,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武境瓶颈松动了许多。 只要自己沉下气去站个桩,调理一下身体里内力便可突破了。 林静闲朝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林静闲径直走到花铃身旁,神色复杂道:“你没事吧?” 花铃抬头幽幽看他,也不说话,只是有些想哭似地看着他。 这... 林静闲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尴尬道:“要不要我带你吃点东西?” 花铃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去回应他。 不知为何,花铃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委屈,然后双眸通红,隐隐有泪水要夺眶而出。 啊这... 林静闲无语。 他对会哭的女孩子可毫无抵抗力,怎么都束手无策。 花铃也有意思,就是强忍着泪水不让流出,只是幽怨地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可怜。 这时,李一阴沉着脸走了过来,神色不善。 林静闲下意识警惕问道:“你干嘛?” 李一二话没说,一把牢牢攥住花铃的手腕,然后像拎小鸡似地将她拎了起来,嗖地扔上了驴背。 众人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 这李一莫非是不通情意,就这么辣手摧花粗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而且这个女孩子偏偏可爱漂亮到了极致... 林静闲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果真是干脆利落! 围观的人群之中应该有很多人知道一些事。 李一自小和林静闲二人相依为命长大。 虽然没有亲缘关系,但二人之间的感情要血浓于水。 无论是大事小事,李一都会护着林静闲。 因为,他真的把林静闲当作亲弟弟看待! “一哥,我带花铃她去吃些东西,你去不去?” 李一想都没有想,当即开口应道:“好。” 林静闲愣神。 他还以为他会拒绝... 驴背上的花铃恶狠狠地咬着银牙看着李一,心中很是不爽。 林静闲牵着板凳的缰绳,带头引路。 三人一驴挤过人群,落荒而逃。 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林静闲突然问道:“花铃,你出来这么久,镜花水榭同意么?” 听到镜花水榭,李一眼神动了动。 驴背上的花铃没好气道:“靠脸吃饭,吃撑着了,所以想来看看。” “这你都管?莲花镇你家的?” 林静闲不知为何声音就弱了下来,低声道:“我不就是问问嘛!” 旋即,他就正了脸色,郑重道:“不过你再玩几日就离去吧!” “听说小镇有凶物要路过,那时候就不会很太平了。” 花铃嘟嘴不屑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很快,林静闲盯着头顶那块“福禄食斋”的牌匾,说道:“好了,就是这里,下来吧!” 花铃见势揉了揉腿,坐在驴背上一动不动。 李一突然回头看她,皱着眉头道:“让我请你下来?” 花铃瞬间精神抖擞,噘着嘴很没骨气地从驴背上一跃而下。 腿脚利索! 花铃暗恼,气愤地跺跺脚。 这林静闲和李一都是什么兄弟俩啊? 一个比一个出手狠辣,丝毫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林静闲偷偷瞥了一眼生闷气的花铃,感到好笑。 还是一哥本事大哩! 花铃恶狠狠地瞪了林静闲一眼,说道:“你又打不过我,你笑什么?” 啊这... 林静闲顿时被呛了一口,扭头悻悻往里走去。 福禄食斋是开在后山脚下的一个小店。 因为远离小镇,地方极为偏僻,所以很少有人来这里。 况且莲花镇上本就有许多食铺,没必要要来这里专门吃上一顿饭。 可是食斋主人是个性情古怪之人! 明知如此,偏要如此。 仿佛开设这食斋只是因为乐趣,而不是为了赚钱。 这时,李一突然开口说道:“林静闲,我忘记了老山头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嗯?” 林静闲疑惑不解地看他,说道:“吃过再去不也是可以嘛?” 李一笑着摇摇头,屈膝跃过枝头。 几个腾跃起伏,身影眨眼间消失黄昏之中。 看到李一离开后,花铃暗自舒了一口气,要不然她浑身不自在。 花铃对林静闲说道:“为何非要在这吃饭?” 林静闲支支吾吾道:“看到你我二人在一起,就怕别人说闲话哩!” 花铃白了他一眼,也没嘲笑他的胆小,只不过当真有颠倒众生的风采! 林静闲低下头干咳一声,转身对店里的中年人说道:“刘叔,来两碗炸酱面和一碟酱牛肉。” 那中年人扔下手中扫帚,应了一声就走向后厨准备食材了。 二人刚一坐下,门外又来了几个围着兽皮大巾的汉子,坐在了他们周围。 林静闲神色微动. 这三位体形彪悍的壮汉不像是莲花镇上的人,好像是外地来的镖客,而且腰间都挂着刀剑。 林静闲轻轻斟酌一杯茶水,兀自饮下,不动声色地看向邻桌。 花铃将两肘撑在桌案,支着下巴好奇地看着林静闲的脸,嘴角微微勾起。 林静闲被她看得不太好意思了,眼神有意无意地躲避,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中看不中用。”花铃撇嘴道。 第三十一章 福禄食斋 “不过...” 花铃笑嘻嘻道:“你眼角的莲花疤痕真的是摔的嘛?” 她探过手去想要触碰,结果被林静闲灵敏地侧过头去躲开了。 林静闲愠怒道:“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花铃一手拍案,愤怒说道:“姓林的,你也就会逞口舌之利。” “刚才要不是那家伙帮你,你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林静闲没有回应她的无理取闹,而是愈发好奇地打量着邻桌。 这帮人自从坐下到现在,也不点餐,就是这么呆坐着。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体形彪壮的汉子站了起来,向林静闲二人这里走来。 这人站在林静闲身前,瓮声瓮气道:“小子,你叫什么?” 林静闲眼神微动。 来者不善! 林静闲缓缓站起身来,正对着他说道:“我叫什么关你屁事?” 话音刚落。 林静闲猛地身躯往后一歪。 花铃眸光一闪,也骤然起身倒退撤离这里。 一道刀光突兀从汉子肩头袭来,将二人之间的桌子劈得粉碎。 另一个脸上布满刀痕的中年人从汉子身后缓缓走出,阴恻恻地看向二人,诡异地笑着。 林静闲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摧岳祠的人?” 那脸上布满凶狠疤痕的中年人肩头扛着一口大刀,此时听到他说出摧岳祠的名字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刀疤中年人阴笑道:“那你死也算不冤了!”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 看来贾仁义猜得没错,果真是董府幕后人派摧岳祠这个杀手组织来刺杀自己了。 而且,刚才在他们进入食斋的时候。 林静闲就偷偷观察过他们的呼吸节奏,俨然一名八品武夫和两名炼气士。 离自己最近的汉子是八品武夫。 这刀疤中年人及他们身后的那腰间悬着一个竹篓的斗笠客皆是铸术境中途。 林静闲不禁神色凝重。 想当初在董府,他面对一个八品武夫自己身上都挨了数刀,才艰难取巧杀死他。 如今,面对两个术法变幻莫测的铸术境中途炼气士,他心中是彻底没底了。 除非... 除非花铃愿意帮他一把。 林静闲看向花铃,只见她朝自己使了使眼神。 林静闲心中顿时了然。 “呦,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啊?” “怎么还穿着男人的衣服,是不是你家男人给你买不起好看的衣裳啊?” “来,跟夫君我走,我带去你买好看的衣裳。” 彪悍汉子看到花铃面容时眼前一亮。 刚才因为一身男人装束没有发现她是女的,于是色眯眯地伸手抓向她。 花铃俏脸冷若冰霜,眸光一寒,正要动手。 突然! 一道凌厉的剑光刹那间掠过,将彪悍汉子的一截手指斩断,鲜血四溅。 “啊——!” 彪悍汉子凄厉惨叫,捂着手指连连后退,目光如毒蛇般狠辣地盯着那执刀少年。 花铃神采奕奕地看向果断出手的林静闲,神情不禁柔和许多。 林静闲两手紧握剑柄,对着不远处哀嚎着的彪悍汉子,淡淡道:“找我麻烦可以,但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这把剑是从贾仁义那里借来的镶花银剑。 本来在那次水宫之行分道扬镳之后还给了他,如今在莲花镇相遇又借了过来。 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动静闹大以后,食斋老板刘叔慢悠悠地端着托盘走了出来,饶有兴致地坐在一张长椅上看着店内几人。 老板脸上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也没有半点出手帮助的意思,只是颇有兴致地看着。 刀疤中年人不怒反笑道:“干脆利落,是我要找的人!” 林静闲轻声道:“赶紧滚,否则我就宰了你!” 铿锵! 一道灵气如游龙盘绕在大刀之上。 刀疤中年人猛然甩刀劈落。 林静闲凛神,眉目一拧,大剑横起,桌椅掀飞。 寒锋剑光陡然绽放,迎刀而上。 叮! 极致狭细的剑锋正击厚重刀口,发出清脆的击磬声。 林静闲抖了抖手腕,斜划过刀背,以剑挑向他的脖颈,想要一击必杀。 可是,摧岳祠是个威震天下的杀手组织,麾下杀手皆是训练有素。 不光是精通各种杀敌手段,也通晓众多隐匿躲藏伎俩。 刀疤中年人身躯后仰,躲过这斜劈的一剑,然后脚尖推地,身形暴退。 轰隆! 在他躲过斜剑的一瞬... 林静闲以势如破竹之势下拉剑柄,迫使刀锋下坠,猛然力劈,直接在二人之间砍出一道三米长的沟壑。 闲逸坐在长椅上的刘叔眉毛一挑,有些出乎意料,但对破烂不堪的地面并不是很在乎。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刀疤中年人胸口起飞微微喘息着,目光闪烁。 这古怪少年发力与收力只在一瞬间,所以才能在斜刺的时候猛然坠剑。 这对体魄的强度有着极大的要求,而且这少年看起来不足二十岁。 刀疤中年人自问在他这个年纪,体魄从未达到过他这恐怖的程度。 林静闲见一剑落空,暗自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李一握着这把剑的话,此时那刀疤中年人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久坐在桌前的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和中原人不太相仿的脸面。 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好像是蛮夷中人。 他摘下腰间悬挂的竹篓,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一条浑身布满彩色花纹的小蛇摇曳游出竹篓,眨眼间身形暴涨到六尺之高,扬起硕大头颅,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这蛇竟然有一个成人那么高!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箫,放在嘴边缓缓吹奏。 箫音悠扬,花蛇随着箫声舞动。 花铃平静道:“是御兽人。” 林静闲扭头疑惑问道:“什么御兽人?” 花铃眼神从未有过的凝重,缓缓道:“御兽人是一种极其稀少的人族。” “他们天生就可以对野兽进行沟通,有着神秘的奴役方法,也就是御兽术,从而奴役它们,为自己卖命。”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御兽人...” 花铃双手合十聚拢,然后缓缓拉开,一柄利剑凭空出现在两掌之间。 她心中略微有些无奈。 第三十二章 威压 如果不是之前在街上和李一打那一架消耗了太多灵气,她现在就可以召唤出大鱼来和这巨蛇抗衡一段时间。 可惜,现在只能尽力搏斗了。 “嘶嘶——!” 庞大身躯的花蛇扭动着身子,迅捷地朝二人游来。 两根尖牙闪着寒芒,极为凶狠! 林静闲和花铃迅速起身弹跳开。 原地出现一处巨大凹陷,尘土飞扬。 刘叔津津有味地看着店里一片狼藉,先前默默抬起的手悄然平放至膝盖。 这时,刀疤中年人也随之一齐逼近,率先与林静闲陷入争斗之中。 花铃只好牵制住这条花蛇不去干扰林静闲,手中利剑舞起生风,但却不能伤到它丝毫。 情况不太妙。 林静闲运转内力,一气流注,缓缓注入剑体。 银剑顿时光芒大盛! 剑身上竟然有乳白色气息流转,璀璨夺目! 刀疤中年人双眼一眯,肩头大刀急速劈杀。 咣当! 震耳欲聋的金戈声在店内轰然炸响。 林静闲的银剑纹丝不动,刀疤中年人的那口大刀却被弹飞了出去数米之远。 刀疤中年人的一双眼睛微微错愕,紧接着闪过一抹欣赏,若有所思道:“内力外显?” 林静闲暴起,一剑当空迎头劈落,大喝道:“废话太多!” 花铃那边杀斗激烈程度完全不输林静闲那里。 只见巨蛇昂扬着蛇头汹涌甩过,将桌案拍裂得粉碎。 一抹剑光陡然射出,掠过花蛇的庞大身躯后只是留下了一道白痕,未伤及血肉。 断了半根手指的彪悍大汉也不是吃素的。 他握起大刀呼呼杀来,与巨蛇一起配合,奋力追杀花铃。 花铃神色微动,无意间瞥向那不远处吹箫役蛇的蛮夷人。 如果能杀掉他,这巨蛇就不攻自破。 可是如今... 花铃眸光一寒。 先斩掉这碍眼的八品武夫再说! 嗖! 面对追击,花铃迎难而上,率先冲着蛇首奔去。 在即将相撞时,她迅速滑下身体,从蛇首下滑过,贴着蛇身穿行。 “嘶嘶——!” 蛇头猛然下沉,但并没有砸中花铃,而是让她跑了。 巨蛇大怒,铜铃大的眼睛血丝密布,扭动三寸向身后袭去。 花铃抓住机会,一剑刺在毫无防备的彪悍汉子的小腿肚子。 彪悍汉子惨叫一声,立马单膝跪地。 花铃眼神熠熠地看着面前袭来的蛇首,逗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彪悍汉子看着冲这里袭来的蛇首,内心悚然,想要艰难移动却被身后的花铃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恐惧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气息渐渐凝滞。 花铃抓住时机,迅速倒退。 噗嗤! 巨蛇的獠牙刺入汉子的胸膛当中,鲜血迸溅,离这里很远的花铃也被溅了一衣衫。 “嘶嘶——!” 巨蛇昂起头颅,甩动獠牙,将身躯被穿在獠牙上的汉子甩落,狠狠砸在地面。 一缕暗红血液从倒地的汉子口中流出,双眼黯淡,生息断绝! 无意间瞥向这里的刀疤中年汉子看到这一幕后,脸色也沉了下来,手中的刀光愈发凌厉无匹了! 林静闲疲于应对,额头浮出一层密汗。 这敌人竟越战越强,这就是真正八品武夫的实力么? 咣当! 林静闲手没握紧,镶花银剑在大刀的劈砍下崩飞出去。 在大刀再次挥过来之际,林静闲一步踏出,气势巍峨暴涨。 半步崩拳! 咚! 一声闷响在刀疤汉子胸膛内响起,一口殷红血迹从他嘴角流出。 林静闲趁他败退时,一手捞起地上银剑,再次陷入厮杀之中。 花铃脚尖轻点,拔地而起,摆脱花蛇的巨大头颅后,腾身跃向那蛮夷吹箫人。 就在她离那人不足三米时,那人陡然睁开眼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花铃背脊发寒,突然间预感不妙,想要止住脚步脱身而走,可是猛然间扬起的纤长蛇尾已经抽打了过来。 蛇尾抽打在她的背脊上,将她抽倒在地,然后扭动庞大身躯,尖牙划过。 嗤啦! 饶是花铃反应足够快,已经蹦出很远,但依旧是被它在小腿处留下一个轻微的伤口。 花铃蹙眉看着小脚处被撕裂的衣衫,一个手指大小的血洞映入眼前,突然一阵眩晕传来,差一点摔倒在地。 蛇毒!!! 花铃扭头看了一下旁边激战中的林静闲,沉默不语,强忍着眩晕的恶心感,仍要和巨蛇进行斡旋。 旁边林静闲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体力不支,几次握住剑柄手都有些松动了。 终于,林静闲刚要抬起剑刃的手突然酸痛了一下,在速度上输敌手半步。 那刀疤中年人眼神微动,大刀骤然掠下! 林静闲神色骇然,看着近在咫尺当头落下的刀刃,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这就要完了么?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呼哧! 刀风威武。 一抹血光迸溅! 花铃不知何时来到林静闲身前,张开双臂替他挡伤。 一道瘆人狭长的伤口撕破衣衫,映照在她莹润的后背,宛若一朵染血的白莲。 花铃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绽放吐在林静闲的脸颊。 林静闲突然感到脸颊一热,睁开眼睛就发现面若金纸,口角不断流出血迹的花铃。 她凄美地挡在自己身前,脚下是一滩殷红血流。 花铃眼前一暗,霎时间往前倾倒。 林静闲一把抱过她的娇躯,双手抚过她的后背,满手沾染血迹。 林静闲喃喃道:“为什么...” 可惜花铃早已陷入昏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气氛凝重到极致! 林静闲眼眸中一抹血光渐渐浮现,周围是一层淡淡的血雾。 每一滴血中都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戾气和杀意! 这是... 蛮夷吹箫人和刀疤中年人都一时间震惊起来,瞳孔中止不住的恐惧。 一股宛若来自远古的威压正不断对他们施压! 离林静闲最近的刀疤中年人最先受到影响,两腿颤抖,竟然忍不住地要跪伏下去。 噗通! 刀疤中年人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地惊恐看向那意态诡异的少年。 早先还云淡风轻的刘叔腾地站起身来,看着场中血雾缭绕的少年,双手不禁握住,自语道:“难道是...” 第三十三章 悸动 他又皱着眉头摇摇头,缓缓道:“又不是...” 林静闲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恶心,然后紧接着有一种对血的渴望。 他望着沾染花铃血迹的手心,竟然有一丝意图想要舔舐上面的鲜血。 林静闲甩甩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些。 这可是花铃的血... 可是没多久,他眼眸陷入疯狂,将那只手靠近猩红的唇角,兀自伸出舌头一舔。 好甜... 刘叔眼看不妙,大喝道:“林静闲,醒过来!” 声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蓦然传入他的耳中。 血雾崩消,威压弥散。 林静闲猛然惊醒,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异常害怕,不禁抱紧花铃的娇躯。 感受着她渐渐冰冷的身躯,林静闲着急喃喃道:“怎么办,该怎么办...” 林静闲心急如焚,忽然灵机一动。 对,找老山头! 去找老山头看伤,他肯定有办法,我要赶快去找他!!! 刘叔叹息,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塞小瓷瓶扔给了他,提醒道:“这是金创药。” “找个安全的地方先给她敷在伤口处帮助止血,要不然她没法活着被你带到老山头那里。” 林静闲闻言一把捞过,扔在口中用牙齿紧紧咬住,二话不说抱着花铃的娇躯迅速掠出门外。 此时反应过来的蛮夷吹箫人目光狠辣,带着巨蛇也蹿出门槛,向林静闲逃跑的方向追去。 食斋中的刀疤中年人满头大汗,心神疲惫不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这时双膝跪在地上,听到有脚步声响起。 刀疤中年人缓缓抬头,那是一张沧桑面容且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睛睥睨他。 沧桑面容的主人没来由眉低垂目。 下一刻! 一朵血花在刀疤年轻人喉结处绽放,很是绚烂! 啪嗒! 刀疤中年人上半身沉沉砸在地面,一动不动,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林静闲看着怀中渐无气息的人儿愈发紧张,在枝头跳跃起伏,疾驰奔向莲花镇。 但奈何这是山脚,离小镇还有很长的距离,一时半会是到不了了。 蓦然! 林静闲心中突生警兆,下意识看向前方枝头下不远处的地面。 一蛮夷人阴恻恻地抬头看向他,缓缓提起了竹箫。 林静闲回过神去,看都没看他,直接踩着枝头向远方掠去。 不过在经过他时,一道白光突兀地出现! 蛮夷人手中的竹箫瞬间断为两截,再也没有箫声发出,同时地面上斜插着一把镶花银剑... 那人愣神,看着前方摇曳着身躯游动过来的巨蛇,惊惧无比,扭头就要逃走。 “呜哇!” 巨蛇吐出的蛇信将他卷入深渊大口中,血流四溅,发出一阵骨肉分离的瘆人声音和庞然咀嚼声。 林静闲依旧在狂奔,沿行树木在劲风的带动下竟一一摧折。 快!再快一些! 忽然间,林静闲眼角那块莲花疤痕荧光缭绕,星点光芒缓缓飞入花铃的眉心中。 注意到这一异状的林静闲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他能明显感受到怀内花铃的气息在不断恢复平稳。 这时,昏迷不醒的花铃突然缓缓睁开了眸子,轻轻咳出一口暗红血迹,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这怎么? 林静闲惊喜,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到了倒龙坡,四周都是宣软的草地。 林静闲飞身落下,将她小心翼翼放在草地。 “花铃?”林静闲轻轻呢喃道。 重伤的花铃眼前逐渐明亮起来,第一眼就看到面前的林静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死呀?” 林静闲心中一痛,轻轻斥声道:“你这人!” 他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从口中取出那装着金创药的小瓷瓶,然后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想要将她翻个身。 “哎呀,你干嘛啊?”花铃羞怒娇嗔道。 林静闲十指火热,雪白肌理处一阵轻微按压,让花铃忍不住轻哼一声。 林静闲神情认真,并不理会她,依旧慢慢推她的身体,同时说道:“帮你止血。” 花铃蹙眉,无奈道:“你别碰我啦!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嘛?” 谁知林静闲突然大声说道:“闭嘴!” 花铃吓了一跳,果真老老实实地闭嘴了,目光总是有意无意间瞥向他一丝不苟的面容。 花铃侧过身,感受到背后凉风吹过后,不禁俏脸多出一抹羞红。 当她感受到林静闲的手指触摸到腰臀处后,更是脸颊火辣辣的通红。 看着花铃原本雪白的后背多出一道狰狞伤口,林静闲心中撕裂一痛,是难以抑制的惭愧。 他用牙咬开红塞,将药粉缓缓洒在后背伤口处。 这时,他注意到花铃红彤彤的脸颊,皱眉道:“这金创药太痛了么?” 花铃轻轻摇了摇头,嘟嘴咕哝道:“关你什么事...” 听到这话后,林静闲一语不发,陷入沉默,默默帮她涂抹伤口,手法细腻。 每当自己裸露的后背被林静闲的指尖轻轻滑过肌理后,花铃内心都是一阵悸动。 过了一会儿,花铃背后伤口已经涂抹完了金创药。 林静闲双手扶住花铃纤细的腰肢,细心帮她坐正身躯。 花铃稍稍扭过蛮腰,想要两手撑着草地坐起来,忽然眼前一黑,眩晕的感觉骤然袭来,身子向后仰。 林静闲大惊,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了她,问道:“怎么了?” 花铃没说话,拧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脚踝。 林静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洁白的脚踝上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有黑血流出。 这是刚才的那只巨蛇留下的伤口!!! 林静闲凛然,迫切问道:“有大碍吗?” 花铃不说话,她能感受到自己又快要晕厥过去了。 下一刻! 她突然惊呼一声,发现自己的脚踝被林静闲一手把住,于是羞恼道:“你又要干嘛?” 林静闲紧紧攥住她的脚踝,头也不抬,一脸平静道:“吸毒,这时是老山头教我的法子。” 话罢。 他扯着花铃的脚踝,对准伤口狠狠亲去。 “啊...” 花铃浑身酥麻,因为脚踝处的温润浅浅呻吟一声。 “呸!” 林静闲转头一口黑血吐出,然后再次亲上去。 反复几次,吸出来的血终于是红色的了。 第三十四章 猎物 林静闲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疲惫地向后仰去,看着漆黑的天空,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 见到他老久没有动弹,花铃用手支撑着地面,缓缓挪动身躯,用手挑了他的肩膀,说道:“喂!” 林静闲没有动静。 花铃调皮地拎起他额前的一根发丝,再次唤道:“喂!” 林静闲猛然坐起,淡淡道:“皮又痒了?” 花铃双眼怔愣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久久不语。 那一双充满英气的瞳孔中仿佛有星辰大海。 许久,花铃犯了花痴一般喃喃自语道:“好漂亮的眼眸。”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一手缠过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揽过她的大腿,想要将她抱起来。 结果,林静闲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幸好咬牙强行撑住了。 花铃瞬间脸颊如熟透了的苹果,将脸埋入他的怀里,没脸见人了。 倒不是花铃过于沉重,只是林静闲刚刚经历一番苦战,多多少少有些气力不足了。 林静闲抱着花铃,缓缓向镇上的方向走着。 “你身体也不知是否无恙,我带你去万山药堂,找老山头。” …… 山脚的荒野,有一棵茂密的大树伫立在此。 枝头上一袭黑衣的少年隐于黑暗之中,不散发一丝气息,仿佛与月色下的黑夜融为一体。 咻!咻!咻——! 数十道黑色身影陆续出现在这里。 每个人都是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面,一手置于胸前,头颅低垂。 令人惊异的是,每个人脖子处都有一块山岳状的乌墨刺青,极为诡异! “少主——!” “少主!” 每个人都神色虔诚,敬听树上黑衣少年的差遣。 被尊称为少主的黑衣少年傲立枝头,双手负后看着朦胧月光,淡淡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地上跪拜的黑衣人颤声说道:“失...失败了...” “失败了?” 黑衣少年悠然转过身来,睥睨着他,轻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摧岳祠不行?” 那黑衣人神色惊恐,连忙疯狂摇头道:“没有没有——!” 黑衣少年眼中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一手负后,同时飘然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微张。 “不要!不要杀我!” 黑衣人在少年抬起手的一刹那,浑身冰冷,歇斯底里叫喊着,霎时间转身远退,想要逃走。 呼哧! 眨眼间狂奔逃出百米距离的黑衣人身形一顿,眼神一凝,步伐不禁放慢,奇异地变为走姿。 不过在他身体僵硬,微微走了两步之后,头颅缓缓从脖颈上滑落,咣当落地,血泉喷涌! 自始至终,地面上跪伏每个黑衣人都没有回头去观望身后景象,就算重重的头颅落地声传入他们耳中时,也是大气不敢出。 在月辉的照射下,一根银亮泛着冷芒的丝线被黑衣少年收入袖袍之中。 黑衣少年轻抬食指,看着上面的血滴子缓缓说道:“摧岳祠墨坛二十八席位,必有我墨焱的一席之地。” “林静闲将会是我狩猎的第一个猎物,我讲明白没?” “明白。” “明白!” “明白...” 数十人齐齐应道,身影化为一道道流光向四面八方散去。 遥远的莲花镇巷弄。 一位穿着破棉袄的乞丐在街头乞讨,正遇见一名黑衣人路过,于是一把抓住他的脚祈求道:“好心人,给点银子吧!好几天没吃饭了。” 黑衣人惊怒。 他奉少主之命去搜寻林静闲的踪迹,不巧在路上发现了墨箫死后留下的巨蛇,所以准备将巨蛇带给少主。 毕竟驯服一头妖兽不是那么容易的,结果竟然有个乞丐拦了他的去路。 如果事情办不稳妥,那自己就脑袋和身体分家了。 黑衣人眼中寒芒大盛。 一道乌光闪现,在乞丐棉袄上划出一个口子,破絮纷飞。 黑衣人一愣。 没死? 乞丐也愣神了,歪过头去费力看向肩膀后面的口子,当即大恼,大骂道:“我日馁亲娘!” 下一刻! 黑衣人如倒栽葱般砸向地面,头颅深深陷进青石板中。 不一会儿,黑衣人两手撑地,将头颅从青石板中拔了出来,举刀就朝乞丐砍去。 不过被乞丐一手夺过刀刃,黑衣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被拦腰斩断,身躯断成两截躺在地上。 啪嗒! 一个巴掌大的竹篓从他身上掉落。 一条小蛇闻着血腥气摇曳游出,嘶嘶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身躯不断扩大冲向乞丐。 乞丐眼前一亮,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向了它的脑袋。 巨蛇立马被打懵了,晃悠着头颅,缓缓垂倒在地。 乞丐挠了挠凌乱的头发,敛起袖袍将这花蛇收入袖中乾坤,美滋滋道:“跟着我丐爷混,三天饿九顿...” 万山药堂。 花铃如处子般安静地躺在床榻,床边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正是老山头。 老山头五指轻轻放在她的手腕处诊脉,另一只手抚着胡须,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老山头对旁边的林静闲语重心长说道:“儒医相通,相辅相成,学儒学医是一回事也是两回事,学什么都要有真心诚意。” 林静闲额头浮出两三道黑线,黑着脸说道:“老山头,我不是来找你学医的,扯那么多干嘛?” “我就问你这病还能不能治了?” “能!” 老山头回头瞥了他一眼。 “怎么不能!” 许久之后,老山头悠然站起身来,说道:“虽然你将蛇毒吸了出来,但依旧有一点蛇毒扩散进了经脉之中。” 林静闲着急说道:“那可怎么办,她可是因为我...” 老山头摆手打住了他的话,说道:“并无大碍,她可比你强,是炼气士,不出三日她就会通过天地灵气的滋养而自己修复经脉。” “如今我先去抓两味药,有养元的功效,待会后你煎给她喂服。” 老山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出屋子,向大堂药柜走去。 待老山头走后,林静闲走到床前,神色复杂地看着睡着的花铃。 他坐在床榻边缘,悄悄从咫尺物中拿出那支竹笛,放在嘴边,缓缓吹奏。 林静闲用力很小,笛音也就悠扬缠绵如临春江的流水,舒舒缓缓。 第三十五章 坦坦荡荡 花铃长长的睫毛翕动,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半曲吹罢。 林静闲站起身,自语道:“江初予,我在莲花镇见到你后心里真的很慌,” “以为你是因为觊觎我的竹笛而来,所以我对你的态度不算太好,甚至因为你是镜花水榭中人还隐隐带着偏见。” “如今想来很多事都是我的错,真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林静闲自嘲羞赧道:“不过哪有人在人家睡觉的时候道歉的道理...” 林静闲呼出一口气,对着床榻上的花铃郑重道:“对不起!” 紧闭着双眼装睡的花铃心中暗笑。 这大傻子... 这时,老山头手中提着两包药走了进来,道:“喏,提着。” 老山头看了一眼床上假睡的花铃,又挑着眉头瞥了一眼林静闲,摇摇头走了出去。 林静闲突然叫住了他,道:“老山头,你知道一哥去哪了么?” 老山头身形一顿,自顾走开了。 “不知道。”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有些疑惑不解。 李一不在万山药堂还能在哪啊? 林静闲将药包搁在桌子上,替花铃往肩头拉了拉被子,合上门离开了。 深夜中,林静闲牵着板凳去了聂玉的铁匠铺子,讨要了几块玄石。 林静闲握着手中玄石,仰头看着无垠浩瀚星空,喃喃道:“摧岳祠...” 夜间,飞雪飘舞,凛冬将至。 天地为莲花镇披上了一层银白薄衾,如同一朵圣洁的水莲。 黎明破晓之际。 花铃渐渐醒来,扶着床榻站起身来,看着四周无人,素手在发髻上铜簪一抹,一叠清洁衣物顿时出现在了手中。 花铃褪下之前沾染血迹的衣衫,将这叠衣物轻轻穿在身上。 这是一袭水蓝高腰襦裙,气质清雅。 换衣过程中,花铃惊讶地发现,在涂抹了那金创药后,一夜过去伤口竟然全部愈合了,而且一点疤痕都没有。 花铃推开门扉,天还未亮,看着屋外庭院中一片雪白,心情不禁舒爽多了。 “下雪了...” 花铃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她走到庭院中央,肩头和青丝上都落满了鹅毛大雪,仿佛一层鹅毛绒披在她的肩头。 花铃仰起头,一枚晶莹雪花落在她的琼鼻之上,然后她张开双臂,任由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自己的衣衫。 她突然蹲下身,双手在脚下拢起一推积雪揉捏,紧接着又从周围将积雪拢了过来,继续像揉捏面团一般揉捏着。 不一会儿,花铃站起身,洋溢着得意笑容看着身旁的雪人。 尽管她纤纤玉指通红,鼻子也被冻得通红,依旧是乐此不疲呆在雪地中。 陡然! 一阵凉风袭过,花铃浑身冷颤,不禁双手环抱,紧了紧衣裙要向屋中走去。 咯吱! 踩踏雪地的声音骤然在她身后响起。 花铃没走两步就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看清来人后顿时惊异道:“是你?!” 单薄衣衫的消瘦少年立于茫茫大雪中,却浑身散发着热气,雪花一旦飘落他的身上便迅速化为水滴浸染衣衫。 湿漉漉头发的李一如同在来这里之前经历了一场狂奔般,但此刻却神情平静,无声地看向她。 花铃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天地间的寒意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锋芒直指自己。 许久,一动不动的李一突然开口说道:“你叫花铃?” 花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李一自顾道:“我去泉津郡镜花水榭打听过你,你是那里的花魁,卖艺不卖身。” “三个月前你来到镜花水榭成了花魁,再之前的消息完全不知,没有人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花铃眼神逐渐冰冷,缓缓道:“所以呢?” 她内心泛起一丝寒意,立马就明白了昨晚黄昏他们三人来到福禄食斋门口时,他为什么突然说有事离开。 原来竟然是去泉津郡打探她的消息去了! 同时令花铃感到震惊的是,他竟然一夜之间便在莲花镇和泉津郡来回一趟!!! 要知道... 二者之间足足有百里之远,就算马不停蹄,也不可能这么快! 花铃忽然惊醒,看着他满身热气,便知道了他确实是马不停蹄在赶路。 可是,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之前是在泉津郡? 花铃灵机一动,立即想出了缘由。 昨日在林静闲当着他的面提及过一次镜花水榭的时候,花铃清楚地观察到他的表情异动了一下。 只是凭借这么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就敢去打听自己? 九品武夫、二百里路程... 他究竟为了什么? 李一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喜欢静闲?” 花铃闻言一愣,俏脸微红,吞吞吐吐道:“是又怎么样!” 谁知,李一在听到她的肯定回答后突然舒了一口气,淡淡道:“既然喜欢,那就好。” 这回,花铃一脸懵懂。 李一两手揣袖,在积雪的庭院里来回踱步,不断有咯吱声响起。 “之前,我怀疑你可能对静闲他图谋不轨,既然是喜欢的话,那么所以看似不合理的问题便迎刃而解,看起来也合情合理。” 花铃被他说得迷迷糊糊,痴痴道:“什么意思?” 李一定足瞥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林静闲的童年遭遇很不好,有过他这种经历的人都有理由变坏,但是他没有,甚至他很善良。” “我从小和他一块长大,这点我最清楚。” 当李一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不自然。 仿佛... 在这个世界上,李一真的是最理解林静闲的那个人。 “他从小就没了亲人,这很可怜,所以这也养成了他独来独往的性格,永远不会向别人吐露他的心思,也很少会把别人当作他的亲人。” 李一稍顿一下,突然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轻易把别人当作亲人么?” 花铃沉默不语,摇了摇头。 李一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因为,他怕他的亲人会再次离他而去。” 对于李一而言,他特别希望林静闲不要对这个世界抱有太大期待,若是能够坦坦荡荡为自己而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第三十六章 不翼而飞 如果林静闲一生只在期待和落空之间徘徊,恐怕那个时候的他,对这个世界就已经失望透顶了。 李一希望林静闲不会如此。 花铃闻言呢喃道:“别离苦么...” 是啊! 先是父亲丢下了他娘俩,之后又是最亲的娘亲离开了他... 他林静闲,仿佛童年一直在遭受这种痛苦啊! 李一惊讶看向她,道:“看来你很清楚,这让我放心许多。” “林静闲很优秀,你喜欢他这点让我深信不疑。” “将来你们若是结为连理,我相信他肯定会拿你当亲人对待,甚至是最亲的人。” 李一笑道:“林静闲永远不会辜负你,希望你到时候也不要有辜负他的那一天!” 李一突然抱拳作揖,郑重致谢道:“因为那时候的他很难再次承受住这种痛苦,也许他的性格也会因此改变,变得不再善良。” “恐怕...” 李一没有再继续说后半句。 那个时候的林静闲,将会对整个世界造成不小的麻烦! 他眯眼说道:“既然给了他希望,就不应该再让他绝望,否则他这辈子将不会再信任谁,此后也许会一直孤苦无依,你可曾理解?” 花铃内心突然有点伤心难过,重重点头道:“我明白!” 迟缓了一会儿,她神色复杂地说道:“林静闲有你这样的兄弟,他真的很幸运。” 李一不置可否道:“幸运是相互的,所以有作为弟弟的他,我也很幸运。” 旋即,他露出一丝沮丧之色,叹息道:“不过我不可能一辈子陪在他身旁...” “我有一种预感,我俩注定要走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而且终将愈走愈远...” 李一再次抱拳。 “林静闲我就交给你了。” 花铃羞赧道:“那你放心。” 李一笑了笑,留下一句“雪人堆得不错”后,身形骤然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院子中唯有积雪中的一行脚印。 花铃在院子中犹豫了良久,最后回了屋子,等待天亮。 街道上,一人一驴并肩行走,正赶往万山药堂。 林静闲呼了一口寒气,抖擞衣衫上的冰屑,推门而入。 “这是什么东西?”林静闲看着院子中的雪人疑惑不解道。 林静闲近身又是看了老大一会儿,撇嘴道:“丑不拉几的,什么玩意儿!” 他一脚踹向那雪人。 雪人的头颅在这一脚飞踢下和身体分了家,咕咚一声落进了墙角的水缸里。 林静闲揉揉鼻子,紧接着进了屋内,身后是身首异处的雪人... 进去后,林静闲发现一袭高腰襦裙的花铃正端坐在茶几旁,见到他来后回首看他。 林静闲问道:“你没事了?” 花铃点点头,说道:“恢复得差不多了。” 林静闲从怀中掏出一个荷花叶放在茶几上,缓缓摊开,是一只油光金黄的烧鸡。 将烧鸡推到她的面前,林静闲说道:“你把这个吃了,这是我来之前从福禄食斋拿的,趁热吃了,补补身子。” 花铃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说道:“你去那里干嘛?” 林静闲叹气道:“打听点消息,顺便问候一下刘叔。” 他至今对刘叔的袖手旁观耿耿于怀。 林静闲瞥了一眼一动未动的花铃,催促道:“快点吃,吃完我就带你走。” “走?” 花铃惊愕道:“走去哪里?” “泉津郡啊!我送你回家。”林静闲大义凛然道。 花铃头痛道:“可是我家不在泉津郡诶!” “呔!” 林静闲拍了拍胸膛道:“不打紧,泉津郡渡口多,你乘船回家更方便。” 花铃咬牙切齿质问道:“你就那么着急赶我走?” 林静闲无语,无奈说道:“我赶你个锤子呦!就像你说的,莲花镇又不是我家的,你愿意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 话锋一转。 “但是你昨天也看见了,这里不太安全,何况年关之际更是有凶兽降临莲花镇,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 花铃拍案而起,愠怒道:“姓林的,你知不知道现在莲花镇有很多人想置你于死地,我走后谁保护你?” 林静闲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花铃,不知道她为什么勃然大怒。 林静闲不屑道:“我一个男人还要你一个女人保护?得了吧!我一人足矣,问题不大。” “大言不惭!”花铃鼓起腮帮,气鼓鼓道。 林静闲拎起铁壶,倒了一碗汤药递给她。 “喏,喝下去,伤口就会好得快些。” 这是老山头昨晚嘱托他替花铃煎的药,但因为她虚弱的睡着了,就没忍心打搅她。 花铃指了指自己嘴巴,示意他亲手喂她。 林静闲不傻,很快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不过他可不会惯着她。 林静闲二话不说将这碗汤药仰头咕咚咕咚饮下,将瓷碗扔在桌上,擦了擦嘴角。 “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你...” 花铃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头一扭,继续生闷气。 林静闲伸手从烧鸡身上扯下一只鸡腿,塞入口中,扬长而去。 花铃一脸古怪之色看着林静闲离开的背影,身躯软软趴在茶桌,心乱神伤。 诶?我堆的雪人的头咋没了? 花铃慌慌张张踏出门槛。 一个巨大雪球立于庭院之中,头颅早已不翼而飞。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半分异样。 然后,她注意到了墙角的大水缸,走了过去瞧一瞧,结果里面全是水,也没发现雪人的头跑哪去了。 花铃搔首,疑惑不解。 …… 演武场。 数十个身体精壮的少年排成一排,扎着马步,手提榆木疙瘩,头顶水缸。 其中中间的少年更是头顶三口大水缸,身形如泰山巍然不动,极其稳重。 武师仰雪峰坐在藤椅中,小口喝着茶水,看着中间的少年暗自点头。 这程安顺不愧是大师兄,武道根骨比别人都要优秀许多。 林静闲从万山药堂离开后,便来到了这里。 准备让自己的形意拳法和轻功马踏飞燕再在仰雪峰面前过一遍,看看能否找到其中纰漏和不足的地方。 至于马踏飞燕,林静闲曾听闻仰雪峰还藏有一技,名为“平原走马”,也是挺不错的身法。 第三十七章 做事留一线 仰雪峰穿着一身轻袍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着一众弟子练习,悠闲得很。 这时,狗娃子冯铁柱肿着脸带着哭腔跑过来。 林静闲不禁停下手中动作,好奇地看向冯铁柱。 仰雪峰放下瓷杯,皱眉道:“怎么这副落魄样?” “我被一个乞丐揍了!”狗娃子在那低着头委屈,抹眼泪道。 众人哄堂大笑。 其中几个弟子身法不稳,水缸咣当落地,溅了一身水。 仰雪峰刚站起身就脚下一歪,差点摔倒。 他一脸难以置信道:“我教了你将近三年的拳了,你去打架,输给了一个流氓地痞?” 狗娃子涨红了脸,吞吐道:“俺忘用了!” 引得众人又是开怀大笑。 “他哪个胡同的?叫你师兄弟去堵他。” 仰雪峰是镇上出了名的护短。 “俺不知道,俺也不敢问。” 狗娃子感到委屈极了。 大师兄程安顺站了出来,将头顶上的三口大水缸哐当摞在地上,抱拳道:“师傅,就让我替狗娃他报仇吧!” “我一会跟着他去串胡同,看看能不能找得到打伤他的那个人。” 程安顺握拳做了一个挥打状。 “蒙上面皮,给他套上麻袋敲闷棍这事我轻车熟路,师父不必担心。” 说罢。 二人接连离开。 仰雪峰神色复杂地看着离去的二人,喃喃道:“安顺,安顺,这他娘的一点也不安顺啊!” 他突然对一旁的林静闲说道;“林静闲,你跟着他们两个人去,我怕他们捅出什么窟窿来。” 林静闲一脸懵逼。 欺负一个乞丐他仰雪峰还能喊上三个人? 这也太护短了吧! “好。” 林静闲抄起脚下榆木疙瘩,追着程安顺和冯铁柱跑开了。 仰雪峰叹了一口气。 狗娃子的武道根骨其实不输林静闲,就是人蠢了一点,很多东西不会活学活用,要么就是死架子,不懂见招拆招。 不过这都没关系。 几年后狗娃子终将迎来人生第一个节点,那就是他厚积薄发的时候! 想到这,仰雪峰就想到了莲花镇之前一件有趣的事。 当时镇南死了个老头子,因为家道不错,所以丧礼置办宏大,花圈纸人摆满一条街。 冯铁柱当时还小,看见这花圈好看,就抗了一个花圈回家,结果差点没被他娘亲手打死。 莲花镇说来其实很大,大到连冯铁柱他们这种从小在镇上长大的人都没能摸清楚镇上的家家户户。 只是那种谁的关系好些,谁的关系差些,这点倒是挺明白的。 至于这些莲花镇上的乞人,要么是镇上家业沦落的本地人,要么就是从外地来的没有跟脚的流浪子。 在莲花镇行乞这一行业,大抵是比其他地方有意思的多,也容易的多。 冯铁柱是有些傻,但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想当傻瓜,况且傻并不是招恶的理由。 人心不坏,傻就该让你瞧不起? 这是莲花镇从来没有过的道理。 在走街串巷的路途中,程安顺和林静闲也从他口中问出了个大概缘由。 是因为一个邋里邋遢的陌生人抓住他要打探消息,被冯铁柱给拒绝了,于是二人大打出手,冯铁柱惜败。 众人都知道一件事。 冯铁柱也算顽劣,和别人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每次打完架,不管输赢,都不会告诉家里人,更不会跑来师傅仰雪峰这里溅眼泪。 因为技不如人,挨打也是心甘情愿。 可是如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可能真不是冯铁柱的错,所以感到委屈了。 莲花镇武班的情况有些微妙。 师傅护短,以至于手下几十名徒弟,也都跟着学到了这种品性。 他们见师兄弟被欺负了,那必然是要奋而起之。 十几人联袂去报仇,其中大师兄程安顺深得仰雪峰“衣钵”,最为睚眦必报,不会让同门受委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犯我师门,我必犯人。 他的理念就是,能群殴,就不必单挑,能动手,就绝不讲道理! 对于程安顺的怪状性格,作为师傅的仰雪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个在他之后还能保护师兄弟的人... 挺好。 仰雪峰有一大憾事,就是教了李一和林静闲两个宝贝徒弟,但是他都留不住。 李一是因为他有他自己的路,而这条路从来没有人走过,就算他仰雪峰自认武功盖世,也不敢对他的未来进行妄加推演和猜测。 因为李一将来很有可能是祖师爷级别的存在。 而林静闲,则是不太愿意一直留在他的门下。 一处巷子里,三人并排趴在瓦檐上,下面是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人在贴着墙根疾行,行为诡异。 程安顺小声说道:“冯铁柱,是他嘛?看清楚咯。” 一边说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腰后拿出别着的棒槌。 这是王婶家用来捣猪食的,来的时候被他顺来了。 林静闲瞥了一眼厚实棒槌,将自己笨重的榆木疙瘩扔到屁股后面,没有用的必要了。 冯铁柱挠挠眉毛,嘀咕道:“就是他了。” 程安顺和林静闲心中了然。 他们暗中观察发现,这乞人双手和面目都很干净,只是穿了一件破烂衣衫,反倒是故意装作乞丐的样子,不知道意欲何为。 况且这贴着墙根疾行的样子,像极了偷鸡摸狗的穿逾之辈,总之就不像是好人。 程安顺从怀中掏出三块黑布条,一一递给了林静闲和冯铁柱,自己留了一条。 林静闲拿着手中黑布条,不解道:“干什么?” 程安顺将黑布条蒙住嘴巴和鼻子,栓在后耳根处,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透过黑布说道:“这叫做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 林静闲无语,但也照做。 待冯铁柱蒙上面皮后,程安顺掂了掂手中棒槌,示意可以开始行动了。 冯铁柱会意,迅速远遁到前方的瓦檐处,然后猛然从上面跳下,跳进巷子中,正好阻挡了行为古怪乞丐的去路。 蒙上面皮的冯铁柱大声嚷嚷道:“蟊贼,拿命来!” 乞丐心中一惊,就在他朝冯铁柱回头看过去的一刹那,头顶三尺有神明从天而降,一棒槌抡在了他的后背。 乞丐眼前一黑,身体不稳就要倒地。 第三十八章 单枪匹马 这时,林静闲伺机而动,也飞身而出,将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刹那间套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缓缓将他放倒在地。 三人配合天衣无缝,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前后不足两息的时间。 冯铁柱走上前来,配合着林静闲和程安顺将昏迷的乞丐连人带麻袋拖进了一个破败山神庙。 山神庙中,程安顺随手扯下几张破旧蜘蛛网,双手抱胸道:“怎么样?” 冯铁柱打开麻袋,将那人的脸面盯了又盯,眉头皱了一皱。 瞧见这一幕后,林静闲和程安顺心中都突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静闲急忙问道:“是不是他?” 冯铁柱迟疑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吧?” “应该——?” 二人扯住了嗓子,脸都快绿了。 此时程安顺两手下压,安慰道:“小场面,小场面...” 林静闲也说道:“不慌不慌,反正这家伙看起来也不像是好人。” 他将麻袋掀开后,仔细打量了这乞丐一番,发现这乞丐浑身肌肉,倒像是一个练家子。 程安顺将乞丐的手心摊开,清晰地发现虎口处有两条厚实的茧子,像是因为常年手握兵器导致的。 这下,程安顺不禁神情凝重。 这到底是什么人? 林静闲皱眉回头看了程安顺一眼,缓缓道:“不像是莲花镇人。” 突然间,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探入乞丐的怀中,摸索一阵后拿出一卷纸张。 一旁的冯铁柱忽然指着林静闲手中的纸张大声说道:“没错了就是这个人。” “当初就是他拿这幅画卷问我消息,我没搭理他然后他揍了我一顿。” 林静闲心神凛然,缓缓摊开纸张。 这果然是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个人的肖像。 冯铁柱和程安顺人都好奇地上前探过头来。 在二人瞧清楚这肖像后,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齐齐扭头看向林静闲。 这肖像,分明就是林静闲的画像!!! 程安顺皱眉道:“静闲兄,这画像画的莫不是你吧?” 冯铁柱也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林静闲不自觉握紧了那张画像,淡淡道:“是我...” 他渐渐明白了什么东西。 这应该也是摧岳祠派来刺杀他的人。 他原本以为在福禄食斋和自己厮杀的那三人,应该就是摧岳祠来莲花镇的所有人了。 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看着冯铁柱和程安顺疑惑的眼神,林静闲将昨晚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一些。 程安顺恍然大悟,说道:“静闲兄,那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了。” “敌人在暗你在明,我一会儿去武班喊些人,帮助你去打探这些人的消息。” 冯铁柱也重重点头。 林静闲沉声道:“不必了,我自有安排,否则那样将会打草惊蛇,对我们更不利。” 思索之际,那乞丐悠悠醒来,看到面前三人后就要起身逃走。 不过程安顺眼疾手快,拎起棒槌一下重击在他的腹部,将他打了回来。 乞丐一屁股蹲在地上,捂着腹部满地打滚。 林静闲蹲下身来,阴沉着脸问道:“说,你们其他人都在哪里候着?” 乞丐脸上阴晴不定,自忖此番必死,突然疯狂大笑,然后猛地咬牙,一缕暗红血液从嘴角流出。 众人大惊。 林静闲隐约觉得一丝不对,急忙将他紧闭的嘴巴撬开,发现他的舌头早已被他咬断,口腔溃烂,不断流着黑血。 程安顺神色凝重,缓缓道:“是毒药...” 话音刚落。 乞丐脑袋一歪,没了生气。 林静闲紧缩眉头,将手探向他的脖颈处,发现了一道山岳状的乌墨刺青。 他不禁喃喃道:“摧岳祠、摧岳祠,难道这刺青和摧岳祠之间有什么联系...” 之后,程安顺和冯铁柱负责把尸体处理了。 林静闲则再一次回了万山药堂,要找花铃商量商量。 因为他现在笃定莲花镇肯定还有要刺杀他的人,而且人数应该还有许多。 那么,花铃在自己身边就会有很大的风险,这已然是内忧了。 再加上几天后的年关,外患更是将要到来,林静闲真担心花铃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当花铃来到莲花镇时林静闲还认为,他和花铃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直到在福禄食斋花铃挡在他身前为他抗下那一刀后,林静闲心中是慢慢的愧疚,甚至是害怕。 害怕他以后不能再正视他和花铃之间复杂的关系了。 说到底,林静闲没有想到会有人喜欢他。 因为他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活着,不打搅别人,也不被别人打搅。 在他被娘亲抛弃后,他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活着。 晚上睡觉时侧躺在床上,眼泪从一只眼睛越过鼻梁,进到另一只眼睛里,这都是常有的事。 他自幼就单枪匹马面对生活的兵荒马乱,肩上的东西都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了,可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其实,林静闲曾经也一度对世界满怀希望。 可是在他经历了许多,乃至泉津郡一些事后,他才恍然发现世界和他想的不太一样,甚至相差甚远,怅然若失的感觉竟接踵而至。 如果他不主动妥协,真的很难与这个世道相处。 至于花铃一事,他自认自己还没有那个资格,也没做好那个准备。 林东山有次酩酊大醉,口出狂言。 “人生的意义无非是再看几个新鲜日头,多走几次新鲜的桥。” 林静闲觉得这话,说得很好。 万山药堂。 林静闲又将之前在巷弄中发生的事告知了花铃一番,说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快离开莲花镇,以免被殃及。 一袭水蓝高腰襦裙的花铃站在林静闲对面,轻咬樱唇,低声道:“那好。” 林静闲点头,道:“嗯,这样最好。” “不过在那之前你先陪我逛一次庙会。”花铃突然说道,声音略微有些强势。 庙会? 林静闲这才想到今天就是庙会了。 镇上会有舞刀弄枪或玩狮耍龙的傩戏节目,像烧香祈祷、灯市、小吃和鼓舞表演... 第三十九章 灼若芙蕖出绿波 林静闲妥协道:“这可以,不过庙会最热闹的在镇上集市兴远坊那里,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你身体是真的好了吗?” 听到他竟然答应了,花铃眼中不禁焕发光彩。 “福禄食斋老板的金创药还有药堂主人的汤药都挺管用的,好多了。” 林静闲点点头,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倒龙坡。 林静闲在前,花铃在后。 花铃抵着头走了好大会儿,突然快步走上前去,二人肩并肩。 花铃好奇问道:“林静闲,如果我走后,你将来还会去找我嘛?” 林静闲自顾走着,没有搭理她。 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都不说话。 花铃虽然不说,但也满心委屈,尤其是见到林静闲这副模样,眨巴眨巴眼睛,泫然若泣,气鼓鼓地转头就走。 “哎,慢着。”一直不说话的林静闲突然在身后提醒道。 后悔了吧? 花铃心中窃喜,但故意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执意离开。 陡然! 花铃脚踩到一块宣软的草皮,霎时间慌叫一声整个人摔了下去。 林静闲看到她掉下去后顿时有些无语。 这是一处李一用来捕兽围猎布施的陷阱,没想到这花铃竟然这么不小心,自己自投罗网摔进去了。 花铃揉了揉快摔成两半的屁股,吃痛中看到头顶坑洞,足足有三米之高! 花铃愠怒。 这哪个天杀的家伙没事在这里挖个洞?! 这时,洞口处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来,看向这里。 “喂,你没事吧?”林静闲看着底下的花铃关切问道。 花铃气恼。 看到自己掉下来不应该及时下来救她上去么,怎么还有心思问她有没有事。 她闷闷不乐道:“没事,我自己能上去。” 林静闲放心了,说道:“那就好。”。 说罢。 林静闲转身离开。 嗯? 花铃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 他走了诶? 还是去找绳子拉自己上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上面还是没有动静。 花铃挠挠紊乱的青丝,十分疑惑。 他不会真的走了吧? 花铃懊恼。 看着离这里三米之高的洞口,花铃敛起裙摆,一咬牙,吭哧抓住了洞内突起的两块石头,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许久之后,她香汗淋漓,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洞口,微微屈膝,终于一把捞到了洞口,艰难地爬了上来。 花铃胸口起伏,大口喘息,将沾湿在额头黏在一块的青丝往后拢去,然后俯身拍打了一下身上泥土。 一抬头,就看到了令她错愕的一幕,毕生都要咬牙切齿的一幕! 只见离深坑不远的树枝上端坐着一个少年,悠闲地晃悠着脚丫,扬起一只手笑嘻嘻地冲她摆手。 花铃走过去后,愣愣地看着他。 林静闲嗖地一下从枝头跳下来,背着手道:“我一直在等你出来,如果你能出来就说明你真的没事,就没有在骗我。” “后来我等了你老大会儿你还没有出来,我就想你是不是在骗我,于是打算再等半刻。” “如果你还没出来的话,我可能就过去拉你上来了,可是如今看来你并没有骗我。” 花铃痴痴然地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因无力垂下的手不知何时悄然握紧了。 这时,林静闲又说道:“花铃你也不要难堪,掉进李一布置的陷阱里并不是一种多难为情的事。” “我曾经也掉进去过,不过我比你强一些,我当时爬出来只用了不到半刻的时间。” 花铃渐渐双眸喷火,但又突然颓废地叹了一口气,无力道:“姓林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林静闲竖起耳朵认真听。 “就是有一本书,它并不是很好看,你就责怪书的不好,认为这书浪费了你的时间。” “但你有没有想过,拿起这本书,并不是书的过错,而是你的错。” 说罢。 花铃神色复杂地看向他,轻声道:“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你可理解?” 谁知,林静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理解,你说的没错,书又不得罪人,要怪就只能怪看书的自己。” 花铃顿时陷入无语。 …… 莲花镇有座石拱桥,桥的名字叫“芙蕖”,是连同小镇与外界的凭借。 桥为什么叫芙蕖桥是有原因的。 芙蕖就是莲花的意思,自从陶者所作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绝世诗句后,许多文人骚客便对其独有青睐,吟诗作曲。 诸如“灼若芙蕖出绿波”、“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芙蕖花上蒙蒙雨”,皆是对莲花的褒爱。 桥下便是莲花潭,是当年莲花夫人命人凿下,引水种莲。 如今开得正娇艳,往来之人莫不停下驻足观望,看这亭亭净植的莲花,心情也是别样的舒坦。 若是恰逢雨季,说不定会瞧见一些善男信女来此幽会。 男的女的都撑着一把油纸伞,寻找心中如意郎君和佳人。 当然也会有一些不懂怜香惜玉的莽撞之人,想要下潭摘取,亦或是偷偷取下莲蓬去贩卖。 不过这些人都会被过路人伸手拦下,毕竟很多人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都是明白的。 况且,心中欢喜,便要采撷,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今恰逢年关前的庙会,芙蕖桥前人头攒动,沿途十里长街,兴远坊旁摊位林立,出售工艺品、香裱、小吃等。 当林静闲踏足芙蕖桥的一刹那,他愣神了。 从桥头远望镇市,行人如潮,水泄不通。 这在莲花镇之前是不曾有过的事,就算从前庙会时人流拥挤,但也不曾像这般人挤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镇上竟然看到了修缮寺庙的和尚,像是从外地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在莲花镇盖一座寺庙。 其中令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就是,有千尊佛像被送至新修缮的寺庙,沿途宝盖幡幢,音乐百戏,诸般杂耍,非常热闹。 虽然这喧闹场面令他有些苦不堪言,但多的还是疑惑。 明明年关之际就会有大劫降临,这外乡人为何独独要在此时修盖庙宇殿堂。 就在他思索之际! 一位珠冠玉袍的白衣公子翩翩来到他的身旁,同样看向镇市景象,笑道:“是不是很意外?” 第四十章 教派之争 林静闲惊讶地扭头看向这人,说道:“看到你挺意外的。” 这白衣公子,正是世安王朝二皇子贾仁义。 旁边一位身段曼妙的碧衣女子,也是好久不见的阮诏,一如既往的神色冰冷。 贾仁义微微侧过身去,躲过一个左右两只手各拿着幡儿、胜儿乱跑的小孩。 他轻摇折扇,悠悠道:“莲花镇将迎来史无前例的大劫难,这事早就在外乡传开了。” “可是他们这些僧众道徒偏偏要落庙于此,是不是感到很奇怪?” 林静闲点了点头。 不光是佛教之人,镇市上还有外来的道士们穿着金丝银线的道袍,手持各异的法器,吟唱着古老的曲调,在坛场里翩翩起舞。 这是在进行坛蘸斋戒,并且修造道场,仿佛都在争先恐后地将自己教派落足莲花镇。 贾仁义手摇折扇,笑了笑道:“谁都知道莲花镇要有大劫了,可这些教派之人,却争先恐后的涌入小镇,开始修缮寺庙、道场。” 贾仁义闲适淡然道:“看似矛盾,实则每个教派之人都在取巧。” 他开始点拨林静闲,将一些事情娓娓道来。 “一旦大劫过后,莲花镇还在,佛道二教将会有无数民众的信仰加身。” “因为民众会认为这是教派救助了他们,不光如此,佛道二教甚至会有天意护佑。” 林静闲皱眉,这好像就是一场赌局,于是说道:“万一莲花镇没有了呢?” 贾仁义揉了揉下巴,悠然道:“如若失败,也不过是赔上些房瓦,对于家大业大的他们无关紧要。” “如今的教派之争,竟然演变了信众之争,早已变了味了。” 贾仁义讥讽地看着那些僧众道徒,颇为不屑。 “不过说实话,如果你们莲花镇真的抗下这一劫的话,莲花镇的规模就开始扩大了,也许从此以后它的繁华程度会比肩京城长安。” “而且最重要的是,佛道二教将从此欠下你们莲花镇原住民的人情,这人情可是很管用的。” 花铃杵在民间孩童杂玩摊前,上面摆满了假面、戏剧木人、小车、刀矛、竹龙等等。 她见猎心喜,从摊位上捡起一个玉狐面具打量了一番,然后罩在了脸上,大小刚好合适。 摆摊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林静闲认识的姚老伯。 李一和林静闲手中的两块咫尺物玉佩就是从他这里买来的。 姚老伯见摊位前来了一个漂亮姑娘,顿时笑脸相迎。 “姑娘,是买些什么?” 花铃看着手中眉心一点朱砂的玉狐面具,爱不释手,问道:“老板,这面具多少钱?” 姚老伯伸出五根手指,道:“二两银子。” 花铃想了想,又从摊位上拿起了另外一张面具,是个红脸关公。 “老伯,这两个一共多少银子?” 姚老伯搓手笑道:“不多不多,五两银子,童叟无欺。” 花铃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红脸关公竟然比玉狐贵了一两银子。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大大方方从袖口掏出十五两银子递给了他。 姚老伯挤满皱纹的脸顿时喜笑颜开。 不远处,贾仁义谈到那寺庙,就突然来了兴致。 “林兄,你可知那在你们莲花镇修建红杞寺的住持可大有来头?” 林静闲扭头疑惑看他,表示不解。 “这住持法号宏远,他在这天下可颇有名望,一身佛法通天,据说修为可位列仙君。” “门下弟子能从这芙蕖桥排到兴远坊,而且他行善无数,说是济世天下也不足为过。” 贾仁义忽然将头偏向林静闲一侧,低声说道:“但他原本是个富家子弟,在新婚之夜出了家。” “后来因为家里人不同意,他就一把火把家给烧了,还说什么出家无家,一烧白了。” 贾仁义手摇折扇,哈哈大笑道:“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宏远宏远,志向宏远,就得舍小家为大家嘛!” 林静闲愕然,狐疑道:“你瞎编的吧?” 这故事在他听来太过匪夷所思了。 新婚之夜出家,一把火把自己的家烧了? 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贾仁义捧腹大笑,道:“我骗你的!” 林静闲无语,这什么恶趣味。 这时,花铃戴着一张玉狐面具出现在了林静闲面前,将手中的红脸关公递给了他,熟悉的声音从面具后发出:“喏,给你的,快戴上它。” 眼前突然蹦出个狐脸出来,林静闲吓了一大跳,接过那张红脸关公,瞧了一会儿,郁闷道:“你小不小啊!这三岁小童玩的诶?!” 花铃不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呔,没想到你林静闲还是个讲究人,快戴上,这样那些人就认不出你了。” 林静闲恍然。 原来刚才花铃自己跑开就是为了买这面具,这样他就不会被摧岳祠的人发现了。 林静闲戴上了红脸关公面具,心中五味杂陈。 花铃真是有心了... “哈哈!” 花铃看着他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体前仰后合。 “林兄,这是?”贾仁义指了指花铃问道,眉宇间有些疑惑不解。 林静闲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一个朋友。” 花铃一把挽过他的手,就朝兴远坊方向奔去,笑哈哈道:“走,我们去里面看看。” 林静闲一个不注意,身体差点被她带倒在地,被她拽着向兴远坊踉跄跑去。 林静闲不忘回头对原地的贾仁义摆手道:“贾兄,以后再聊!” 桥头的贾仁义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脸色平静,对旁边的阮诏说道:“阮夫人,我感觉我好像发现了一件特有趣的事儿...” 兴远坊包罗万象,有斗鸡、蹴鞠、走解、说书、变戏法。 数千人如蜂如蚁,各占一方,锣鼓讴唱,相隔甚远,各不相溷。 街道上一步一个走马灯,笙歌妙舞,热闹非凡,看得林静闲是眼花缭乱。 他有些想逃离这里了。 但是花铃早已和一群抖空竹、摇拨浪鼓的小童打成一片,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面前空地,是一群围堵的民众在看打擂。 擂台上是林静闲大师兄程安顺,至今已经保持了十战十胜的骄人战绩了。 第四十一章 普度众生 林静闲搓搓手,跃跃欲试,但是一想到幼稚的花铃会乱跑,于是叹了口气,打消了念头。 之后再找不到人,那就麻烦大了。 现在的花铃,一来到庙会就彻底玩脱了,像极了野丫头。 玩闹过后,花铃依依不舍地和那群小童摆摆手。 林静闲走到她身前,问道:“还要去哪里?” 花铃闻言翘首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人声鼎沸的红杞寺,兴奋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红杞寺前香火之盛,令人叫绝。 寺前十几米香池,香灰堆积如山,青烟漫天蔽日,云雾蒸腾。 池旁跪满香客,祈求福禄寿禧,平平安安。 而且这仅仅是寺外之景,寺内人众,更不用说了。 林静闲一眼望去,这香客中,虽然大多是不认识的外乡人面孔,但也有一些莲花镇本地人。 林静闲不禁想到在芙蕖桥时,贾仁义对他所说的教派取巧之计,心中叹了一口气。 只能说,这是好算计。 莲花镇人劫后余生的功劳,将成为教派嫁妆,替他们增加信众,甚至能攫取天道气运,有利无弊! 花铃和林静闲二人进入寺院后,穿过大大小小的曲径回廊,看到眼前一幕后,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金身佛像下跪满了香客,虔诚祷告,其势庄严。 林静闲诧异道:“人这么多?” 回廊处站着一位身披金色袈裟老和尚,俯身请他们进入。 “佛寺这个地方,一进腊月,结伴进香的客人,就纷至杳来,络绎不绝。” 老和尚眉白须长,且面容清矍,一双善目仿佛有济世的胸怀。 花铃率先跨过门槛来到香炉前,将手中的燃香插入香炉中。 第一根插中间,敬一切佛。 第二根插左边,敬一切法。 第三根插右边,敬一些僧。 最后,她找到一个蒲团跪下,双手合十闭目祷告。 林静闲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扉处观望里面景象。 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那就是前来跪香的善男信女,大凡都看着烧完一炷香才能起来。 而且跪香时,有个男人一直在不断贴近一个女子,那女子回头瞪了男子一眼,用膝盖行路,躲他远远的... 兴远坊一个无人的角落。 珠冠玉袍的贾仁义蹲下身,将手中的糖人给了面前流口水的小童,笑着说道:“现在你要替我做一件事哦!” 小童灰头土脸,应该是个小乞丐,此时看着手中糖人,重重点头。 贾仁义将手贴近他的耳朵,低声细语。 一炷香过后,花铃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招呼着林静闲一起离开了。 就在他们踏出寺门时,一个小乞丐突然从外面奔跑了进来,撞在了花铃身上。 面目黧黑的小乞丐躬身道歉道:“对不起。” 说罢。 小乞丐的身影迅速消失回廊间。 林静闲和花铃二人也不在意,继续逛起了庙会。 寺庙中,小乞丐追上金色袈裟的老和尚,从他的背后拍了拍。 老和尚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脏兮兮的小乞丐笑着说道:“小施主,可有事?” 小乞丐挠挠脑袋,想了许久才说道:“宏远长老,你是普度众生了,那凭什么让爹娘和女人承担这一切?” “你是修成大果成神成佛了,那女人就活该倒霉承担这些?” “所以...” 小乞丐歪头挠挠头发,在想之前那个大哥哥说的话。 许久,小乞丐突然醒悟,一拍大手道:“佛家就是虚伪。” 说罢。 小乞丐就撒脚丫子跑开了。 老和尚神色僵硬,突然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佛影从他身躯蓦然升起,然后一声脆响后陡然崩碎。 老和尚的修为境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逝。 “师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一个小和尚见状急忙忙跑了过来,要扶老和尚起来,火急火燎。 可是老和尚气息微弱,眼前光景逐渐黯淡。 迷糊中,他看到一袭红嫁的疯女子正远远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红盖头,愁眉苦脸,一脸幽怨。 在庙会上,有不少民俗活动。 诸如摸石猴、窝凤桥打金钱眼等。 在白云观庙门内的弧形石雕下方,有一石猴浮雕。 老百姓认为摸一下石猴可以祛病消灾、延年益寿,于是竞相触摸。 以及,窝凤桥下的桥洞里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有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 若是有人能用手中的铜钱投中铜钟,就能心想事成。 水岸两侧,沾满了打金钱眼的民众。 其中,林静闲伫立一旁,从怀里拿出一枚铜钱,雀雀欲试。 花铃回头看到他在那站着,打趣道:“林静闲,你不会真的相信这打金钱眼会梦想成真吧?” 林静闲笑道:“真不真的我知道,但试试总比不试好吧?” 他靠近河岸,攥紧了手中铜钱。 花铃看到他要打金钱眼,于是自己也从袖口拿出一枚铜钱,来到林静闲身旁。 花铃有意无意道:“姓林的,你最怕什么?” 林静闲看了她一眼,随口道:“怕死。” 花铃一手肘杵在他腰处,笑道:“胆小鬼,怎么这么没出息?” 林静闲吃痛地揉了揉腰处,然后挠挠脑袋,坦然道:“活着并不是一件很值得可笑的事啊?” 花铃扶额,比划手脚道:“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要为生民立民,为往圣继绝学之类的话啊!那样多大气啊!” 林静闲摇摇头,道:“我就想活着。” “这样啊!” 花铃用食指勾住下巴,好奇问道:“那你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吗?” 林静闲想了想,说道:“现在还没有。” 话音刚落。 花铃将那枚铜钱攥在手心中,然后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一会儿,扬手将手中铜钱丢向窝凤桥下悬挂的小铜钟。 噗通! 那枚铜钱从铜钟一侧掠过,应声掉入水中。 花铃张大了小嘴,有些羞赧,刚想在从袖口中掏出一枚铜钱,结果却被林静闲伸手制止了。 林静闲说道:“只有第一枚铜钱才可以,之后的不作数的。” 花铃耸肩妥协。 林静闲也双手合十,将铜钱攥在手心,同样默念一会儿后扔向那小铜钟。 叮咚! 铜钱正中铜钟体表,清脆的撞击声如水波荡漾四散,传入二人耳畔。 第四十二章 冷箭 花铃一脸羡慕,问道:“你许的什么愿嘛?说来看看。” 林静闲舒展了一下腰肢,并没有卖关子。 “一世长安。” 陡然间! 林静闲背后汗毛倒竖,浮现一层冷汗。 他刹那间转过身去,骇然看见人群之中一道利箭朝他背后疾射过来,威势匹然! 正当林静闲出手阻拦时! 身旁的花铃双眸冷冽,柳眉倒竖,两手挥举,借用天地灵气的牵束将那支利箭导入河水中。 林静闲眯眼望向冷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灰色罩袍的人影收回袖间弓弩,阴森森地望了这里一眼,然后瞬间没入拥堵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花铃恼怒,脚尖旋地,掠过人群向那古怪之人追去。 “花铃不要!” 林静闲着急大喊,想要阻止花铃去追那个人。 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目的就是要引开她。 如果两人不在一起的话,任谁孤身一人都很危险。 林静闲急切咬牙,瞬间扎入人群之中,朝花铃离开的地方挤去。 同时,他内心不解。 为何自己和花铃戴着面具,还会被人认出呢? 街道口。 林静闲皱着眉头四周环顾。 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找到一个特定的人实在是大海捞针。 林静闲内心焦急如焚,不断扫视周围人山人海。 如果花铃一个人孤身追敌的话,一定会出问题。 他现在最主要的不是找到那个朝他射箭的神秘人,而是找到花铃! 如果... 不来逛庙会就好了。 就在他懊恼苦悔之际! 林静闲惊鸿一瞥,惊喜地发现街道一侧拥挤人群中,一道身影伫足于此。 那人脸上是一张笑脸玉狐面具,视线正遥遥相对着自己,仿佛在等待林静闲走过去。 “花铃!”林静闲隔着很远大喊道。 可是林静闲刚喊完,那笑脸玉狐面具主人立马转身走开了,没入人流之中,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该死!” 林静闲暗骂,向那人消失的方向追赶而去,速度极快,连马踏飞燕都施展而出。 终于,人流中的林静闲看到前方那人的背影。 一袭水蓝高腰襦裙,步伐恍惚不定,在人群之中忽隐忽现。 林静闲穷追不舍。 那人在街角拐入一个空无一人,幽静深邃的巷子。 林静闲踏足巷口,看着面前高腰襦裙的主人松了一口气,大喊道:“花铃!” 那人闻言站定不动,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林静闲眯起眼睛,渐渐察觉到一丝不对。 也许这人,根本就不是花铃! 白光一闪,一把镶花银剑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中,剑指前人,严阵以待! 这时,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笑脸玉狐面具如今真切看来竟然隐隐有一丝哭泣的意味。 那人轻轻抬起一只苍白近乎病态的手,上面青筋血管清晰可见。 就在他拇指和小指轻轻扣在面具两边时,周围光景刹那间昏暗起来,原先的青天白日已然消失。 林静闲警惕地向四周扫视,心底紧张。 仿佛夜幕降临,周围一切事物都在变得暗淡,一切嘈杂喧吵的人声也紧跟着消失。 难道是幻术? 对面的古怪之人在面具被缓缓拿下后,渐渐露出一张邪异苍白的脸。 这是一名病态青年! 之后那袭高腰襦裙波纹荡漾,重新幻化成了一袭灰色长袍。 青年手中的玉狐面具也变成了一盏红灯笼,灯笼昏暗模糊的光芒映照他不含一丝血色的脸,目光平静,神色幽幽地望向这里。 病态青年提着灯笼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步履游离不定,时疾时缓。 而且每当一步踏出时,林静闲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的威压在不断增强。 当二人只剩一步之遥时,林静闲全身的肌肉都仿佛被撕裂般疼痛,表情逐渐扭曲。 与此同时,林静闲怒目大睁,杀意迸发,反手握住镶花银剑,向前一斩! 裹挟着无匹的剑气,惊艳超绝的一斩! 身前的病态青年闭目皱眉,微微侧过头去,眉心浮现一滴血,划过鼻尖,从下巴滴落。 一剑斩过。 林静闲看着面前病态青年心中愕然。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那一剑的威力在落到青年身上的一刹那如石沉大海。 病态青年依旧如波澜不惊的海面,气势却如同洪荒猛兽,不减丝毫。 林静闲心底拔凉。 难不成这病态青年也是幻术,否则这一剑下去青年不可能无恙。 果然! 这病态青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下巴处的血滴子垂落在灯笼纸。 他将灯笼微微提起,不断靠近林静闲。 林静闲放弃抵抗。 他现在才明白这病态青年如果要杀自己就如碾杀一只蚂蚁一般简单,而且他并不是自己猜测的摧岳祠的人,因为没必要陪他耗到这时候。 林静闲察觉,这病态青年利用这玉狐面具勾引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杀他,而是别有所求。 林静闲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病态青年喑哑的声音响起:“我来取一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林静闲愕然。 自己身上有什么宝贵东西竟然能吸引此等修为通天之人... 病态青年突然脸面浮现一抹殷红,紧促地咳嗽起来。 林静闲心头一凛,受伤了? 又是什么人能够伤害到他? 病态青年擦了擦嘴角血迹,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别离苦。” 还没等林静闲反应过来,病态青年就悄然将灯笼触碰在他的额头。 一抹血光以灯笼为原点,向四周蔓延开来。 整座昏暗的小巷瞬时蒙上了一层血纱,极为诡异! 林静闲只觉得脑海轰然一声巨响,无数精神碎片在脑海中迅速翻飞,记忆重现。 精神世界。 芙蕖桥头,贾仁义手摇折扇,哈哈大笑道:“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宏远宏远,志向宏远,就得舍小家为大家嘛!” 画面一转,脑海环境骤然改变。 万山药堂,花铃笑意盈盈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先陪我逛一次庙会。” 精神碎片再次翻飞,上面的画面再次烙印脑海。 演武场仰雪峰喃喃道:“安顺,安顺,这他娘的一点也不安顺啊!” 林静闲叫住转身离开的老山头,道:“老山头,你知道李一去哪了么?” 第四十三章 担货郎 此时,提灯闭目的病态青年在看到这幅画面时皱起眉头,灯笼中的血芒更加大盛了。 林静闲脑海中记忆碎片的变幻更加迅速了。 脑海景象继续上演。 李一回头对林静闲说道:“静闲,你的马踏飞燕不输我的八步赶蝉。” “此事解决后,你将习得的功法再去仰师傅那里过一遍,你有些东西不太对。” 莲花夫人笑了笑,说道:“你也知道,如今后山不太平。” “有世安王朝道士占卜得出,其中恐怕是有什么大凶之物要跑出来了,所以才过来看看。” 林东山将旱烟杆挂回腰间,背着手,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差强人意就对了,要是诸事都顺着你的心意,那就不叫江湖了。” 画面继续模糊再清晰。 石门后房间墙壁上挂着一张凌意书法:“明月本自明,无心孰为境。挂空如水鉴,写此山河影。” 佛曰八苦大阵中,林静闲蹲下身,浑身颤抖道:“娘亲,不要离开我...” 血巷中的病态青年摇头,轻声道:“不对。” 就在此时! 面前精神恍惚的林静闲手中镶花银剑咣当一声砸落在地,突然惊慌失措大喊道:“不要!”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唯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林静闲害怕地举起手中利剑,猛然刺出。 鲜血顺着剑刃流溢到他的双手上,那人的面容从黑暗中显现,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林静闲颤抖着声音说道:“李一...” 就在血巷中的林静闲说完这名字之时! 病态青年猛然睁开双眼,眸中金光爆射,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向远处黑暗走去,身影逐渐消失。 嗤啦! 一道刀光乍现。 林静闲身后的血幕被撕裂一个巨大口子,一刀两断。 血幕如布幔般飘落深巷中,紧接着化为一摊暗红血水顺着病态青年的背影离去。 如水波漫过青年的脚踝,被吸入大红灯笼之中。 至此,病态青年的背影彻底消失,整个人宛若不曾存在般。 林静闲身后不远处,李一双手持刀,微微喘息。 旁边一侧的是个小姑娘,正是聂灵芸。 李一手中的刀,则是弦月。 李一步履沉重地走上前来,发现林静闲只有有些精神恍惚,身体并无大碍。 他对身旁的聂灵芸说道:“芸儿,你看好他,我去去就来。” 说罢。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病态青年离去的方向,八步赶蝉之下,瓦檐之上起伏弹跃,迅速追赶过去。 聂灵芸刚想拉住李一的衣角,可是没有抓住,只好心急地看向林静闲。 在李一离开后,莲花镇上空的广袤云海之中有两道金虹疾驰掠过,也是朝同一个方向赶去。 杵在原地的林静闲此刻如同溺水一般无法呼吸,脸面涨红,而且周围的一切事物仿佛失去了声音,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只知道,聂灵芸在自己面前不断摆手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神情着急慌张。 林静闲的身体躯壳根本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就像是鬼压床,动弹不得。 他尽力将全身力气往身体一侧调动,这样如果摔倒后,也许就能打破此时的僵局。 从刚才病态青年将灯笼贴在自己额头时,他的神识就开始游离不定。 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青年走后,聂灵芸就出现了。 而且,林静闲内心惶恐... 脑海中关于病态青年的记忆正在不断褪散!!! 林静闲额头青筋暴起,脖颈处血脉喷张,眼中血丝弥漫,想要挣开自身枷锁桎梏。 小姑娘聂灵芸看到林静闲生不如死的样子吓坏了,捂嘴后退两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快要自焚的他。 这是在周天运转,倒施体内乾坤,让内力逆转,从而压迫经脉。 类似于一种针灸之法,通过刺激经脉来使身躯自己运作,但此法过于疯狂。 因为对于习武之人,逆转内力是武家大忌,这会使人体的五脏六腑受到蛮横的冲击,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可是此刻的林静闲不得不如此,因为他还要去找花铃。 终于! 林静闲仰天嘶吼,怒火狂舞,大喝道:“脉门...” “开!” 霎时间! 林静闲一口心血吐出,身体发软就要倒地,但是聂灵芸及时上前扶住了他,这才止住了他身体的倒下。 林静闲呼吸急促,环顾四周,发现他立于人海之中,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扎着羊角辫的聂灵芸兢兢战战地问道:“静闲哥,你没事吧?”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抹了抹嘴角血迹,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现在没事了。” 话罢。 林静闲气息不断恢复,当到达全盛状态时,气息依旧是在不断暴涨。 林静闲下意识抬起手,握了握,眼中精光闪现,喃喃道:“八品!” 这玩一次火,竟然就稀里糊涂地突破九品立身八品武夫,所谓因祸得福也不过如此。 林静闲目光犀利看向远方,捡起地面那把镶花银剑,拍拍聂灵芸的肩膀,沉声道:“你先在这待着,不要乱跑,我去看一下。” 咻! 林静闲身形在原地骤然消失,速度快到拉出残影。 这马踏飞燕在八品内力的使然之下,已不可同日而语,更不容小觑! 原地的聂灵芸嘟起粉嫩的小嘴巴,郁闷地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然后转身没入人群。 飞檐走壁中的林静闲眯起眼睛,他不是要去找那个诡异的病态青年。 因为这青年实力滔天,远远不是他能对付的,过去就是送死。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消失的花铃,这样才能妥当御敌。 如果说巅峰九品武夫的林静闲可以对战一位铸术境始途的炼气士,那么八品之后.. 林静闲有信心可以与铸术境止途的修士战斗而立于不败之地! 莲花镇外。 李一一路跟着病态青年留下的气息追寻到这里。 大槐树下,病态青年蓦然转身,脸色平静地看向他。 同时,他身旁还有一个憨厚笑容的担货郎,也站在大槐树之下,仿佛等待已久。 第四十四章 陷阱 李一神情凝重。 虽然那病态青年的实力他感受不到深浅,但那憨厚的担货郎,凝视过去却给他一种深渊不见底的感觉。 而且不知道为何,他冥冥之中在那担货郎的身上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好像曾经见过。 云霄中,两道金虹倏地远逝,在方圆百里盘旋一阵后,齐齐落到李一左右两侧。 两道人影从金虹中缓缓走出,分别是林东山和老山头,正冷冰冰地观望着槐树下的两人。 李一看到他们二人来到后,心中松了一口气,沉声道:“方才林静闲差点遇险。” 林东山点头,对他说道:“你先回镇上,这里交给我二人。” 李一闻言欲言又止,逗留了一会儿便疾驰返回,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李一走后,老山头浑身气息暴涨。 一把血铲浮现背后,凶煞之气让人凛然! 林东山拧眉道:“那担货郎,终于出现了。” 这担货郎,正是十几年前将襁褓之中还是婴儿的李一搁在槐树下的那个神秘担货郎,之后就人间蒸发,了无踪迹。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竟然又出现了。 老山头悠悠道:“看来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林静闲,而是李一那小子。” 不容多想。 林东山衣袍猎猎,身躯浮空,方圆百里的灵气被他聚拢在手心之中,然后向前轰出。 一股浩然之风飒然而至,向病态青年和担货郎那里席卷而去,气势汹涌! 大风刮过,病态青年和担货郎瞬间如风卷泥沙,身躯溃散成缕缕石屑,悄然消失不见。 林东山脸色一沉。 假身! …… 莲花镇后山荒野。 气喘吁吁的花铃将剑杵在地上歇息着,地面不远处是一句尸体,尸体旁边还有一把弩弓。 此人就是混在人群之中袭杀他们的那个身披罩袍之人。 她一路追寻至此,耗费了老大力气才艰难将他绞杀。 那块玉狐面具早已一分两块砸落在地,是在杀伐中被斩断。 虽然敌人已死,但花铃她还不敢松懈一口气。 因为在追杀此人的路途中,她无意发现此人从袖袍中放飞了一只折纸乌鸦,俨然是用来通风报信的物件。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有摧岳祠的人赶来这里。 到时候,她就万分凶险了。 花铃也有些懊恼。 她并不傻,如果在发现敌人之后,能和林静闲在一块行动会更加安全,于己于他都是万全之策。 但不知道为何... 在她看到罩袍人逃离的一刹那,无形之中有种力量在呼唤她去追赶。 就在刚才,这种潜在的呼唤声才彻底消失。 花铃不禁悚然,也许她是受到什么幻术了,蛊惑了自己心神,才奋不顾生追到了这里。 而且这施展幻术之人,实力无法推测! 草木窸窣之声骤然在花铃耳畔响起。 她心神一惊,拔出插在地面上的那把剑,警惕着四周,应该是有人追过来了。 良久,一道身影从树梢降落花铃身前。 红脸关公面具后的林静闲气喘吁吁道:“找到你了...” 花铃看清来人后,大喜道:“林静闲!” 见到花铃安然无恙后,林静闲心底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放下了,瞥见地上的那具尸体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中途可遇见他人没有?”林静闲问道。 花铃摇摇头,道:“中途只此一人,但估计一会,应该会有人过来,因为死去的那个人放出了消息。” “这样啊...” 林静闲神色愈发凝重。 他只希望来的人不要太多,这样自己还能有些抗衡之力。 林静闲一手按在腰间长剑,刚准备去四处转转,耳边就传来两双细微的脚步声。 有人在不断朝这里走来!!! 花铃凛神。 她也听到了四周深林中传来的细微声响,握住利剑的手不禁紧了紧。 此时,二人脚下地面浮现一层古怪纹路,泛着淡淡的荧光,将二人包绕其中。 这是? 林静闲目露精芒,袖子一甩,一道劲风打在地面。 尘土飞扬,暴露出了脚下的奇异纹理。 花铃看着脚下纹理,疑惑道:“这是什么?” 林静闲面色难看,沉声道:“是阵纹,有人事先在这里布了阵。” 事先? 花铃心中一惊。 原来死去的那个人不过是想将自己引入这里,而且早早布下了陷阱。 为的... 就是等林静闲过来! 想到这,花铃不由心底羞愧低下头,感到有些对不住林静闲。 林静闲仿佛能看透她的想法一般,悄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扫视四周,淡淡道:“这不是你的错。” 花铃昂起头看他,见他一丝不苟地打量着周围,也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心中泛起一丝安全感。 许久,林静闲扭头神色郑重地问她道:“你怕鬼么?” 花铃闻言一愣,但依旧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她确实挺怕鬼的。 看到花铃点头后,林静闲叹了一口气,悠悠道:“那麻烦大了...” 说完。 林静闲抬起手指指向不远处那个之前被花铃杀死的罩袍人。 只见那人不知何时身躯蠕动,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灰色罩袍脱落,里面的人物头颅低垂,从鼻子中冒出一缕黑雾。 紧接着,全身皮肤尸斑浮现,尸斑处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血泡,极其鬼瘆! 花铃娇躯颤抖,面色一变,惊呼失声道:“尸变吗?” 她的身体因为害怕不禁紧贴着林静闲。 林静闲沉重道:“没那么简单。” 话罢。 起尸之人浑身血泡咕咚咕咚犹如水泡炸裂一般,一条条干瘦乌爪从血肉中钻出。 竟然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人面蜘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那人的尸体爬到地面。 而且,每只人面蜘蛛的身上都包裹着血丝,血腥肮脏之气扑鼻而来。 满地的人面蜘蛛笑容诡异,且人面惨白,简直比哭还难看。 事情还没完。 在一个个血泡被刺破后,那人的皮肤彻底变得乌黑。 皮肤龟裂,血肉如同草木灰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只剩一副惨白的骷髅骨架立于原地。 花铃胃中泛起一丝恶心之感,捂住嘴巴想要呕吐。 第四十五章 人面蜘蛛 林静闲挑了挑眉头,贴心地将花铃的小脑袋往自己怀里靠了靠。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麻烦大了吗?” 脑袋掩入他怀中的花铃用力摇摇头,其害怕慌张的模样像极了担惊受怕的小猫。 林静闲扯扯嘴角,低声说道:“因为... “我也怕鬼!” 话音刚落。 林静闲一手提剑,一手将花铃夹在腋下,脚尖一点转身迅速逃离。 速度之快,让人慨然! 颠簸中,花铃悄悄探出头懵懂看他,心中无语。 她翻身落地,由林静闲牵着她的一只手,二人齐齐向远方逃离。 不过很快,林静闲猛然止住了身形。 一心害怕只管跑的花铃依旧奋不顾身往前奔,虽然被林静闲及时拽住把她的身体往后扯了,但花铃还是一头撞在了那不知名的物什上。 “啊哦!” 花铃捂住通红的额头,疼得她蹲下身去。 林静闲啧啧道:“江初予你可真虎,走路都不带看路的吗?” 说罢。 林静闲上前将手抵在面前半空中,有一堵禁墙横挡在这里,阻碍了二人离开的路。 林静闲瞬间心中了然。 原来之前那脚下的阵纹是要将他们困在这里。 拳风呼啸而至,差一点就正中林静闲的腹部,不过被林静闲及时挡住了。 林静闲睥睨偷袭的花铃,捏了捏她的小粉拳,道:“你想干嘛?” 花铃气急。 看见她撞墙上不及时安慰她,还骂她虎,她一时可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花铃此时内心有些震惊,感受着那浑厚的掌力,惊诧道:“你入八品了?” 林静闲点点头,松开她的拳头,蓦然转过身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群狂奔而来的人面蜘蛛。 其中有一只离他较劲的蜘蛛从树干上弹射过来,结果被林静闲一道剑气甩过。 蜘蛛凄厉惨叫,肢体分家,紫红色的液体飞溅。 林静闲恶心地撇嘴。 真晦气! 紫红色的液体溅射到树干和草木丛里,枝叶枝条立马萎缩被腐蚀出一个个窟窿。 花铃骇然。 这液体有毒! 带有人面的蜘蛛前半身落地后,眼眶中流出黑色的血迹,蜘蛛腿动弹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惊讶之余,林静闲微微侧过身。 一道蛛网擦附着他的肩膀粘在树干上,竟然将他的手臂连同粘在了树干。 林静闲皱眉头,用力也挣不开这粘稠的蛛网,还是花铃一剑砍断,这才恢复了自由。 花铃一剑砍断蛛网后,还是有点瑟瑟发抖。 不知道为何,只要一看到那张似哭似笑的人面后,她心里总是有莫名的恐惧。 不光是这难缠的坚韧蛛网,还有那人面蜘蛛蜘蛛脚强大的锋利程度和劲力,让林静闲看后也是眼皮直跳。 一腿下去,树干以及地面上,都会留下一个不算浅的小坑,凹陷进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具骷髅白骨竟然有神识一般摇摇晃晃向这里杀来。 一股不输铸术境的修为气息散发而出,极为摄人心魂。 但凡一些道心不稳或胆小害怕的,估计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因为禁墙的原因,二人不得已而止步于此。 想要活命,就只能击杀掉这遍地的人面蜘蛛和那白骨骷髅。 林静闲注意到脸色煞白的花铃,叹气道:“你行不行啊?” 花铃不敢与那人面蜘蛛对视,兢兢战战道:“可以的哦...” “那你哆嗦什么?” 花铃恼羞成怒,大吼道:“我没哆嗦——!” 林静闲眯眼地一刹那,蓦然冲出,带着无匹的剑气率先杀入蜘蛛群之中。 剑气肆虐,将从两侧夹击的数子人面蜘蛛掀飞出去后,他乘胜追击,越过面前人面蜘蛛,起身跳跃在空中将那几只人面蜘蛛开膛破肚。 剑意散尽后,林静闲飘然落地,数只人面蜘蛛紫色液体飞溅。 他微微侧身躲过,呼吸节奏尤为平稳。 因为在剑气将蜘蛛掀飞的一瞬间,这些邪物便失去了平衡,很容易解决。 毕竟这是... 八品武夫! 这时,一道劲风顺着林静闲的脖颈处擦过。 一只森然骨爪不知何时掠向至此,而且在林静闲的脖颈处留下一道红痕。 林静闲刹那远遁,远离白骨骷髅的战斗范围。 他现在还没准备打算和它争斗,预想着现将花铃最为抵触的人面蜘蛛解决掉,那么一会对战白骨骷髅时,她也能及时帮上忙。 要不然有人面蜘蛛的存在,这里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孤身奋战,他还没有那个信心。 而且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因为花铃之前说过,这白骨骷髅在逃亡的过程中,已向他的其他同伴散去了消息。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赶来这里,到时候局面将会更加棘手和危险了。 林静闲冷哼一声,身形在空中翻转,再次没入蜘蛛群众,大开杀戒。 剑光无情,眨眼间又有数只人面蜘蛛殒身黄泉,死时发出凄厉的叫声,其中更隐隐有婴儿的哭啼声。 林静闲杀得越凶,一旁看着的花铃越担惊受怕。 因为这邪物死去时,都会有诡异的声音发出。 一开始是成年男人的不甘声音,后来又是女子幽怨哀叫,紧接着是这个婴儿的啼叫,就像是... 一家子! 花铃一开始她也不知道看见这人面蜘蛛会害怕,因为这蜘蛛太像人了。 从看人的眼神,再到被杀时的反应,无一不显现出它们本身就是人类,或者说... 它们之前是人类! 她突然有种悚然的预想。 会不会是这些人面蜘蛛生前也是为人类,不过死后灵魂被人炼化成了邪物,将人面用刀斧剥夺下来,缝在蜘蛛身上一般。 想到这,花铃就不禁心中泛起呕吐之感,不敢再往下想像。 也许,林静闲自己也根本不知道,他杀的到底是人还是蜘蛛... 一只人面蜘蛛从茂密的树梢中突然猝不及防地杀下。 饶是林静闲神识强大,一时间也没发现,被偷袭后手臂处衣衫被撕裂,锋利的蜘蛛脚在他臂膀上留下了细微的伤口。 林静闲皱起眉头,一剑掠过。 这只人面蜘蛛身首异处,紫红色液体溅射一地。 他低头看着臂膀伤口处的那一点紫红,眼眸精光闪现,丝毫没有犹豫不留情地一剑划过臂膀,将那处的血肉剔出。 第四十六章 定风波 远远望到这一幕的花铃心中一痛,终于握紧手中利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想和他并肩战斗。 林静闲神色平静,强忍着疼痛从手腕撕下一截衣袖,然后歪头咬牙绑在了受伤的伤口处,蓦然转过身去,剑指最后一只人面蜘蛛。 只见最后一只人面蜘蛛皓首白须,俨然一副上了年纪老人的模样,此时看到少年剑指它自己,不由畏畏缩缩不断后退。 正当林静闲眸中寒芒一闪,举剑之际! 那老者面的蜘蛛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害怕道:“不...不要杀我,我要去找我孙子...” 林静闲心神一震,握紧剑柄的手不自觉放松了。 千钧一发之际! 最后那一只人面蜘蛛突然暴起,厉声道:“还我孙子命来!!!” 这时,林静闲心中想的竟然不是躲过它的袭击,而是瞳孔收缩,呼吸急促,想到自己刚才杀的那些人面蜘蛛中会不会有它的子女和儿孙... 这人面蜘蛛生前... 是人类!!! 就在那人面蜘蛛将腿刺入林静闲眉心之际,一抹异乎寻常的剑光袭来,将它格杀于半空中。 紫红血液飞溅,将林静闲脚下花草腐蚀。 花铃柳眉倒竖,眼眸中掩饰不住的煞气,双手持剑立于胸前,沉声唤道:“静闲?” 林静闲反应过来,扭头朝她示意,提起镶花银剑对着张牙舞爪杀过来的白骨骷髅飞奔而去。 他心中默想着,这炼化人面蜘蛛之人实在过于歹毒! 也许白骨骷髅也是受害者,但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自己亲手替他解脱吧! 咣当! 剑花抖落在那一具森森白骨上,将一块肋骨敲击出去。 紧接着,林静闲手握长剑在它胸口用力一绞,顿时胸口的几根骨头被崩飞去。 这骷髅白骨可没有疼痛意识,在长剑插入胸口的一刹那,它竟然自发贴近,让长剑锁在自身骨骼中。 从而自己贴身靠近林静闲,五指利爪呼啸而过。 三道抓痕落在了红脸关公面具上,面具应声粉碎掉落在地。 而林静闲脸颊,也留下了三道狭长伤口。 关键时刻,花铃瞧准机会,一剑上挑,将它的这只骨骼臂膀瞬间斩断。 之后,林静闲将长剑从它体内猛地拽出,浑身气息暴涨,内力施行,一气流注,剑意傲然! “定风波,斩!” 天地间唯有一抹煞白,在林静闲面前迅速掠过。 面前的白骨骷髅刹那间被力劈为两半,全身骨架窸窸窣窣抖落一地。 定风波。 这是武师仰雪峰很早就教过的一种技法,是将全身内力注入剑身中,从而爆发出凌厉剑意,往往能危机时刻再定乾坤。 其实定风波原是一种炼气士修行的凌意剑法,通过聚拢天地灵气汇聚在长剑之中,爆发力甚至比这一剑都要骇然得多。 只不过这剑法被仰雪峰篡改,衍化成了以内力流注长剑的妙法! 当最早些“妖月之夜,百鬼夜行”的那天黄昏,林静闲面对那红衣女鬼,其实是用过这技法的。 不过因为当时用的是弦月,是把刀,所以技法的威力并没有发挥多少,远远不及于此。 当白骨散落一地后,林静闲疑惑地发现白骨堆中突然出现了一些银白色极其纤细的丝线,在太阳的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冷芒。 这是? 正当林静闲弯身想要用手捻起时,白骨堆中藏匿的纤细丝线猛然后收,向远方迅速退去。 林静闲蓦然抬头。 百米之外的树梢枝头。 一名黑衣少年五指在面前虚空抬起又放下,指间俨然缠绕了一根又一根的一银白丝线。 发现林静闲注意到了他,黑衣少年嘴角上扬,双手悄然负后,身躯前倾呈自然下坠的姿势。 在当他身躯与枝头水平时,双腿微屈,骤然如一道箭矢向这里弹射而来,声势巍然! 这时,百米沿途两侧的深林和灌木丛从齐齐蹦出数十黑衣人,也同样朝这里奔赴而来! 花铃横剑在前,眸中无尽寒意,严阵以待远方几人不断突进。 突然! 林静闲二话没说将手中的镶花银剑递给了摆好姿势的花铃。 花铃疑惑不解地扭头看向他,这是要干什么。 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静闲撸起袖管,往后倒退一步,右拳往肩头后面拉,眯缝着眼睛之际,一拳悍然递出,正中面前剑都刺不破的禁墙。 半步崩拳! 轰隆隆。 整道禁墙都震了一震。 林静闲收手,甩了甩手腕,只见面前原本坚硬顽固的禁墙在这一拳之下表面竟然浮出龟裂之纹,霎时间崩碎消失。 他回头挑衅地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黑衣少年,抓住花铃的手腕就将她一齐拉出破碎的禁墙外,二人瞬间远逝。 看到林静闲赤手空拳将禁墙打破后,黑衣少年眼神微动,但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他淡淡开口对周围的黑衣人说道:“跑得是挺快,但又能跑多远呢?” “追上杀了他们二人!” 唇语间,黑衣少年挥手,杀意滔天,直奔林静闲和花铃二人。 渐渐地,林静闲和花铃二人竟然来到了莲花镇后山的山脚边缘,身后是数十位追杀过来的摧岳祠的杀手。 而花铃因为不是武夫,所以身体强健程度远不及林静闲,此刻远遁这么长时间后,不禁面色苍白,苦涩地摇了摇头。 花铃突然止住身形,在原地抚着胸口大口喘息。 林静闲回头疑惑看她。 只见花铃俯身弯腰摆摆手道:“林静闲,我不行了,你先逃吧!我可能会帮你牵制他们一段时间。” 说完,她将剑杵在地上,支撑着疲惫的身躯,黯然转过身去,遥遥面对身后的那些杀手。 身后呼啸声不断传来,是那群杀手在不断逼近。 林静闲咬咬手指,看着这群杀手和身后的后山。 他思索一番后,一把扯过花铃的娇躯,将其抱入怀中,然后瞬间远遁,继续朝山中疾行而去,速度竟然比刚才更快了。 原来,先前奔跑过程中,林静闲一直在顾及花铃的情况,所以才没有特地发挥自己全部的速度。 如今才全力施尽,闷头继续前行。 第四十七章 墨坛 林静闲瞬间止住身形,将怀中花铃放下,神色凝重看向身前和身后的敌人。 绝路么... 接下来一幕让林静闲和花铃二人倍感疑惑。 黑衣少年追上来之后,阴沉着脸看着山石上的红衣童子,阴恻恻道:“你来干什么?” 红衣童子从山石上一跃而下,步履摇晃,竟然是个坡脚童子。 红衣童子看着黑衣少年,笑嘻嘻道:“你可真废物呢!” “连一个八品武夫和铸术境止途的女子都解决不了,要我看,墨坛二十八席位你就甭想了。” 他们不是一伙的? 林静闲心中开始打着算盘,思量着一会怎么脱险。 所有黑衣人齐齐拥上,一个个目露寒芒,盯着林静闲二人和那坡脚童子,看向后者的眼神竟然颇为忌惮。 黑衣少年暂且不管林静闲二人,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坡脚童子,皱眉道:“摧岳祠有变故?” 坡脚童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轻飘飘道:“姬楼叛变,临走时袭杀了五大护坛卫之末的南霍。” 林静闲闻言心思微动。 五大护坛卫、南霍,还有这摧岳祠... 莫非这五大护坛卫就是所谓的天下五岳:东岱、南霍、西华、北恒、中泰室? 这摧岳祠看来不仅仅是一个杀手组织那么简单... “怎么可能?”黑衣少年失声道,心底剧震无比! 南霍虽然是五大护坛卫之末,但境界也是无限接近于坛主的,怎么可能被一个序列墨子袭杀? 黑衣少年霍然抬头,道:“难不成姬楼她?” 坡脚童子点点头道:“她已是锻元境,比我们足足高了三个大境界,但比五坛卫要低三个大境界还要多,至于为何他能袭杀南霍...” “我怀疑南霍故意被杀!” 黑衣少年悚然。 就算她姬楼锻元境了,也不可能杀掉五坛卫,因为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除非南霍自己愿意被杀,要么就是... 有人暗中帮助她! 红衣童子一瘸一拐地来到山石旁,双手轻拢。 一个硕大骷髅头撞了上去,将山石崩碎,笑着为林静闲和花铃二人打开去路。 随即,红衣童子身影消失,独留一句话在空中悠悠回荡。 “在姬楼成为序列墨子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想过珍惜这墨坛二十八席位,而是想着如何杀掉其余二十七序列。” “如果我们这几年中不能弥补我们与她之间的差距的话,连同我在内,将无一人能够幸免...” 这时,一概黑衣杀手都围了上来,如同包饺子将林静闲和花铃二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其中黑衣少年走上前来,淡淡笑道:“林静闲,我是摧岳祠少主墨焱,是受别人委托来杀你的,你可有遗言?” 林静闲神情复杂道:“委托你们来杀我的幕后人是谁?” 他必须要搞清楚究竟是谁想要杀他。 他只知道幕后人和董府沾些关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被追杀。 毕竟打探清楚了,日后好报仇! 墨焱摇摇头,颇为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摧岳祠从来不会透露雇主的信息,除非...” 他肆意笑道:“你加钱!” 林静闲十分安静,将镶花银剑立于身前,做出战斗的姿态,花铃也紧跟着准备战斗。 墨焱轻蔑地笑了一下,一挥手,所有的黑衣杀手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就在这时,林静闲突然收剑腋下,并且一把扯过来花铃,手掌在腰间玉佩上一抹,瞬间一把阵旗被他插入原地,紧接着是八块玄石打入地表。 墨焱看着他嘴角泛起的笑意,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刹那远退数十步。 “河洛古阵,启!” 话音刚落。 一道光幕瞬间冲天而起,以阵旗为中心方圆五十米都有光幕结成。 刚好将那群杀过来的黑衣杀手困在其中,而墨焱因为及时后退,所以幸免于难。 墨焱脸色难看地看着面前的阵法,有些意外。 阵师么... 就连花铃也郁闷地看向神色淡然的林静闲,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阵师诶?!” 林静闲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这把阵旗,就是通关水宫试炼地摆阵阁第二关获得的法宝,会将布阵者的阵法威力提升好几个档次。 而这八块玄石,则是那天福禄食斋遇险后,他雪夜骑着板凳从铁匠铺子讨来的,为了就是如今派上用场。 林静闲看着这一群被困在法阵中的杀手暗自冷笑。 本来他在面对那些人面蜘蛛时就想动用此法阵,可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如今这个叫墨焱的正主出现后,是时候该亮招子了。 但是唯一令他感到可惜的是,就是墨焱反应太快,没有进入这河洛古阵之中。 法阵结成后,浑厚的光幕将每个人困在其中,任由枪戟戳破也无法破开。 很快,他们的头顶三尺就有一口涡旋浮现,源源不断的水流接连注入法阵之中,眨眼间就没过了众人的膝盖。 众人大惊。 这水竟然能侵蚀炼气士的身躯,将护体的灵气冲洗掉。 而且这水流蕴藏着浑厚劲力,相信漫到了众人腰际便可如重拳擂击在他们身上,从而受到重伤。 墨焱发现法阵的光幕中浮现着一些古怪烙印,像是某种文字,但并不能看懂,目光凌厉地问道:“古阵法?” 林静闲笑道:“进去便知。” 墨焱不怒反笑。 虽然林静闲没有回答,但他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看来不能等到他们破阵了,还是自己亲手格杀他吧! 墨焱双手交叉,灵气异动,牵束成丝。 在他猛然张开手的刹那,背后无数泛着冷光的银色丝线骤然涌向林静闲和花铃二人。 墨焱手中银线乃五品灵兵中的上等法器,由赤曜石打造而成,衍化的杀人手段数不胜数,而且其坚韧程度可抵剑锋! 漫天飞舞的银色丝线过于纤细,乃至林静闲等人根本琢磨不到其踪迹,但这就是杀人之处! 在丝线无限接近后,林静闲和花铃才凭借丝线闪耀的光芒捕捉到其踪迹,当即挥刃掠去。 可是一剑砍下剑身竟然被弹飞,那丝线却铮鸣一下,完好无损。 第四十八章 绝路 不远处的墨焱嘴角冷笑,五指律动更加频繁了,丝线的速度和轨迹在不断变化,像一座银线囚笼包裹住二人。 而林静闲和花铃只能在原地疲于应对这宛若遮天蔽日的刀光剑影,这招数过于无解! 花铃哀叹一声,食指在发髻铜簪一点。 一把飞剑呼啸而出,帮忙一齐应对这四面八方的线切,掐诀间帮林静闲格挡了大部分攻击。 河洛古阵那边,阵法中的水流已经淹没众人头顶。 每当有人憋不住气想要往上浮动时,脚下就会有旋涡凭空生成,牢牢吸附住他的脚,阻止他去呼吸。 很快一概人就被阵法折磨而死,溺死其中或者被涌流冲击昏了过去。 天顶一线,蓦然垂落,猝不及防地落在林静闲的后背。 一道十字血痕赫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模样凄惨! 林静闲哇地一口吐出血来,身躯踉跄往前倾倒了一步,迎面而来的又是一条银亮丝线,冲着他的眸子刺来。 花铃大急,单手掐诀,御剑飞过,帮他挡下这危险一击,但是慌神的她难免露出破绽。 陡然! 就有无孔不入的丝线掠过她腰际,将其衣衫撕裂,并在莹润的肌肤上留下鲜红的血痕。 所幸这丝线并不是无敌,施法中的墨焱在伤到林静闲和花铃后也微微喘息着,役使这法器太过消耗心神了。 所以丝线的攻击速度也不禁放慢,尤其是威力大大不如之前,可即使这样,法器的难缠依旧让二人苦不堪言。 不知过了多久。 林静闲和花铃全身上下血迹斑斑,而花铃更是勉强支撑着身躯不去倒下。 如果自己倒下,林静闲就会倒下。 期间,林静闲回头观望了一下旁边的花铃,看着她浑身上下的狭长伤口,心中一痛,愈发拼命起来。 花铃望着林静闲的背影惨笑起来,虽然心中难免复杂,可更多的,则是苦涩与绝望。 她已经暗自下定决心,就用自己的身躯为林静闲杀开一条路,虽然很可能她会死。 掐诀间,正当她欲上前时,林静闲突然低吼一声:“花铃!!!” 花铃猛然看过去,只见林静闲回头眷恋地看了她一眼,眸光中尽是不舍以及惭愧... 他毅然一脚踏出,双目赤红,挥舞手中剑,迎着漫天丝线横冲过去,想要替她杀出一条路来,以命换命! 此番危难存亡之际,林静闲竟然好想对她说,我好喜欢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抵是在福禄食斋花铃为他挡下那一刀的时候吧? 林静闲放松地笑了笑,终究还是将这个想法压入心底,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不要!”花铃歇斯底里在背后大喊道,心中无助和焦急,想要上前拉他回来却已然是来不及... 墨焱目光狠辣,五指蓦然向前递出,无根速度极快的丝线骤然如利剑出鞘。 寒气匹然,血光迸发。 数十道切口齐齐出现在林静闲的身上,而且有一根丝线直接挑断了他的脚筋,林静闲踉跄倒地。 在林静闲倒地的一刹那,林静闲举剑过头顶,旋转一圈后猛然甩出。 这把利剑简直比箭矢还要快,因为这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墨焱骇然,没想到他在被挑去脚筋,全身上下负伤百余处后竟然还能爆发一击。 他悚然地侧过头去,下眼皮伤口乍现,血液流出,但无伤大雅,并无大碍。 而林静闲呢... 全身上下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整个人直接虚弱地栽倒在地没了意识,宛若一个血人! 看着林静闲发狂般冲过去到栽倒在地的一刹那,花铃整个人如被天雷轰击。 她怔在那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心中情绪喷涌而出,似感动,或激动,多的更是震撼! 她没有想到林静闲为了自己竟然可以做到这一步,即使是去死! 花铃狠狠地抹了眼泪,痛苦道:“你个笨蛋!” 旋即,她走上前去,将林静闲软软的身体背在身上,转身逃走。 想逃? 墨焱冷笑,身形腾飞追赶过去。 一缕丝线悄然飞出,花铃脚踝瞬间多出一道伤口,肩膀上更是一截衣衫被割裂,洁白的肩胛锁骨此时却沾满了血污。 身后的墨焱阴笑道:“那就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说话之际。 一道灵气聚拢的风暴霎时间轰向背着林静闲的花铃。 巨大的冲击力,使花铃全身一震,身体被击飞了出去,背后的林静闲也摔倒在一旁。 青丝缭乱的花铃模样凄惨,眸中不断有泪水流出,是自责,也是无悔! 她慢慢移动身体到林静闲的身旁,自己则是转过身去半跪在地上,伸手想要将林静闲再一次放在背后。 可是一条丝线划过,洞穿了她的手腕。 这下,她再也没法用双手去背他了。 花铃咬牙果断撕烂大腿处衣服布条,绕过林静闲的腰缠在自己纤细的腰肢处,将他的头往自己肩膀上一搭。 花铃双眼通红,噙着泪水,又一次将他背了起来逃离这里。 她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背着林静闲离开这里,赶回镇上。 墨焱皱眉,没想到一个弱女子竟然还这么能抗,真是有意思。 正当他准备追过去时,一把飞剑疾驰朝他眉心射来,是花铃掐诀间控制的那一把,此刻离他不过咫尺距离。 电光石火间! 墨焱拇指和食指一拉,没等飞剑刺中自己的额头,丝线瞬间将飞剑断为两截,咣当落地。 再当墨焱抬头看去,发现那女子背着林静闲已经消失在了深林中。 茂密树林深处,花铃背着昏迷的林静闲步履蹒跚走着。 她时不时因为身体虚弱跌倒在地,然后重新站起,膝盖都变得极为红肿,而且腰际因为布条的原因已经勒出血痕,整个人摇摇欲坠。 全身伤口在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如今的状态和林静闲差不多,也是满身伤口。 其中一些都是因为荆棘灌木丛划下的,但她依旧背负着林静闲不断逃亡。 陡然! 在一片枯叶堆积的雪地里,花铃惊呼一声一脚踏空,整个人连同林静闲一起跌入一个洞穴之中。 惊慌失措中,花铃抱紧林静闲的身躯,将他的身体调转,自己后背贴地重重摔落,闷哼一声。 第四十九章 无可琢磨 许久,青丝紊乱的花铃一副小邋遢的模样从地上爬起,首先要看的就是林静闲有没有事,确定他呼吸还在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洞穴别有洞天。 在岩壁一侧竟然有一条十五米曲径,就像一个地窖,极为隐蔽。 花铃复杂地抬头望了一眼头顶洞口,足足有十米之深。 就凭她现在这个状态,连她自己一人能不能爬得出去都难说,更别提带上林静闲了。 而且她现在也不能出去,万一被那个黑衣少年发现就麻烦大了。 花铃朱拽动林静闲,将他的背部靠在岩壁上,自己也和他一块靠在那里,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依偎在一起。 因为过于疲惫,花铃昏昏欲睡,终于忍不住和林静闲两头相抵沉睡了过去。 洞穴外的天地,飞雪飘舞,天寒地冻。 乔木的枝头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每当有鸟儿振翅飞离时,都会有雪花窸窸窣窣而下。 大雪,即将封山! 在离洞穴百米之外。 一名黑衣少年耸立枝头,皱着眉头打量四周,妄想找到那逃跑二人的踪迹。 可是那二人仿佛从此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迹象。 洞穴。 一枚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花铃的琼鼻之上,为她洗去肮脏腥臭的血污。 没过多久,又一枚雪花飘落她温暖的脖颈里。 花铃瞬间精神抖擞,打了一个冷颤悠悠醒来。 花铃懊恼自己在关键时刻竟然睡着了,再一次抬头看向洞口,发现积雪早已覆盖住了洞口盘结缠绕的枯枝,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一缕寒风透过枝干吹袭而过,花铃倒吸一口凉气,揉搓双臂。 她回头望向林静闲,发现林静闲也因为寒风吹袭皱着眉头,浑身冷颤。 面如死灰的林静闲双唇微动,轻声呢喃着:“娘亲...冷...” 花铃内心为之一痛。 花铃苦笑。 这洞穴之中就有寥寥几根枯枝,又不能用来遮蔽风寒,难道真是天有绝人之路么... 她走上前去,将林静闲的身体平放在地上,自己跪坐在他的身旁,仔细看了他好久,发现他睫毛和嘴角竟然有冰屑生出。 尤其是早先鲜血淋漓的伤口处,血液也凝固成了冰,气息微弱。 花铃轻咬朱唇,纤手慢慢滑过腰间,紧接着衣带渐宽。 衣衫缓缓从肩膀滑落,露出了她如羊脂玉般莹润的后背,将上半身肌肤完全暴露出现,只是有一件抹胸替她遮羞。 她坐在林静闲的大腿上,缓缓趴在他的身躯上,将头贴在他的胸膛抵住他的下巴。 花铃用自己温润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然后扯过衣衫盖在自己的后背,悄然闭上了双眼。 后山。 墨焱一脚脚踩在积雪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在寻找林静闲和花铃二人的踪迹。 他心中极其愤怒。 这是他自己第一次离开摧岳祠,来刺杀人的,结果带来的手下死了个干净,人却没有杀掉。 况且,现在连消息都没有了,别提他心中有多窝火了。 尤其是一想到姬楼那个叛变的女人,他心中就更加烦躁了。 轰! 他一拳捶在了树干上,满枝头的雪花哗啦啦下坠,落满了他全身,而两人合抱粗的树干此时却被他捶了个前后通亮的窟窿。 正当他收拳时,他陡然间心神剧震,蓦然回首。 见身后十米开外冰天雪地中一名衣衫单薄的少年伫立在此,神情平静地与他遥遥相望。 这少年给他的第一感觉就宛若天地间踏足的洪荒猛兽,一双摄人心魂的眸子,让人脊梁骨发凉。 此人,他看不出深浅! “你是谁?”墨焱沉声道。 衣衫单薄的少年眸光闪烁,抬手指了指他,淡淡道:“你身上有他的血?” 墨焱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血迹,这是林静闲受伤时迸溅的,于是眯起眼睛说道:“林静闲的朋友?我为何没见过你?” 按理说,他在莲花镇安插了无数个暗哨,只有是和林静闲有交往联系的都会被他注意到,并且掌握其行踪。 可是在属下报告中并未提及这个古怪少年。 李一淡然道:“你们摧岳祠的人来莲花镇刺杀林静闲,你们在明,林静闲在暗,所以说局势对他来说并不是很有利。” “那么...” “林静闲还需要一个在暗中的朋友,而且林静闲自己本人也不会知道这个‘暗中的朋友’的行踪。” “这样,我的一举一动就不会有迹可循,也让你们无可琢磨。所以你们不知道,很正常。” 墨焱闻言心中不禁对这衣衫单薄少年露出丝丝忌惮之情。 他竟然一直在追寻着他们摧岳祠的踪迹... 天地嗡鸣,一把刀鞘凭空出现在李一手中。 他拔刀出鞘,铁器铮鸣! 李一握住弦月,气息节节攀高,由九品到八品,再由八品到七品,最终实力游动在八品和七品之间。 他感受着体内浑厚内力的变化,喃喃道:“那担货郎,好像送了我一件礼物呢...” 话毕。 一道挥斩,万籁寂然! 冰天雪地中一抹煞白冲荡着无尽风雪,凌厉朝黑衣少年这里袭来。 墨焱紧锁眉头,神色凝重,两手张开,数十条缠聚在一起的丝线横挡在自己身前。 啪! 坚韧无比的丝线如琴弦般在这一抹煞白下应声断开,声音清脆。 墨焱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呆站着,彻底傻眼了。 接下来,他就立马转身拼命逃窜,撒腿狂奔,奇怪的是李一并没有追赶过去。 当墨焱逃出几里之外时,自认为逃出生天之际,奔跑途中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个白裙女子,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顿时将他扇了个趔趄。 白裙女子冷若冰霜道:“滚出莲花镇!” 墨焱回头记恨地看了看那女子,施展秘法刹那间远遁。 李一看着走过来的白裙女子点了点头,然后白裙女子瞬间化为一抹光辉被吸入弦月之中。 广袤云海之中的一座仙岛,菩提树下,两位白衣少年盘膝而坐在石刻雕案棋盘前。 起子落子水云间,一位风度翩翩,一位温文尔雅,气质尽然迥不相同。 第五十章 云顶之弈 风度翩翩的少年执黑棋,看着这波谲云诡的棋盘大势,思绪起伏,游移不定。 再三思量后终于一子落下,但未定乾坤。 他皱眉道:“你还有多长时间?” 温文尔雅的少年执白棋,观览着棋盘局势有些出乎意料,突然淡淡一笑道:“静闲,我这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你。” 林静闲抬头反问他道:“那就是没有多长时间咯?” 余策点点头,悠然道:“天地作棋盘,众生为棋子,半子错走动辄粉身碎骨,那时候,我余策甚至连清白都留不在人间。” 林静闲眼睛直勾勾地看他,仿佛想要将他的心思看透,却发现自己参透不了他半分,于是说道:“那你为何还要挑起人间这根大梁?” 余策轻叹一口气,道:“世人说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亦是更上一层楼。” “但若是你发现这层楼不是你喜欢的一层,而且这层楼已然是这座楼最顶峰了,你会怎么想?” 正说着,他举起石案上酒盏,示意他举杯。 可是林静闲不会喝酒,至少现如今还没有养成喝酒的习惯。 余策一杯饮下,肩头墨发在清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一字一句道:“那就捅破这层楼,不见层楼...” 过了许久。 林静闲将手中棋子悄然放入棋篓子中,认真问道:“那生民立命与得道成仙,你更喜欢哪个?” 余策举棋不定,轻声说道:“我希望你后者多一些,因为前者将由我来做。” 林静闲心中了然,问道:“那你是希望我走你没走完的路?” 啪嗒! 白棋落地,滚入一旁。 一袭白袍的余策缓缓站起身来,双手负后,仰头看着面前菩提树,道:“对我来说已是绝路,你不同,你也不懂。” 林静闲笑道:“一世功绩作人嫁妆,我要是你,就会有些别的心思。” 话音刚落。 石刻雕案棋盘应声粉碎,棋盘上的棋子也刹那间化为缕缕齑粉,消散天地间。 余策回头看他,郑重道:“你是我的三世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没有看完的风景你可以替我看…” “话说,你真的理解以自己的三世身为棋子的痛苦么?” “若是日后产生分歧?”林静闲试探问道。 “若是日后产生分歧,你依你自己,不要顾及我的感受,因为我也不会会顾及你的感受。” “不过...” 余策认真道:“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他突然抬头看着头顶行空,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觉得天地无论贤愚,酸苦而一律包容的温暖充满了胸膛。” “而那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实已无须多辨。” 方是时,他从袖袍中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明镜,言辞果断道:“这是我当初逆天劈下的一块穹顶碎片。” “里面藏有关于这座天下的秘密,而且众生命格之中被剥夺的一个大境界也被我藏在其中。” “若是时机到了,你可取出将这境界归还天下,因为想要对抗他们,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余策说着将手中那块被喻为穹顶碎片的明镜丢入不远处的芙蕖池,咕咚一声沉入池底。 他拍了拍林静闲的肩膀,笑道:“若我死后,你来此,凭君自取。” 林静闲静默无言,良久才说道:“关于我眼角处的莲花印记,你总该说些什么。” 余策笑容突然凝固,唏嘘道:“我虽然喜欢她,但这并不妨碍我亲手杀了她。” “其中缘由,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手挺欠的,但以后我若是面对她,绝对不像你这样厚颜无耻。”林静闲淡淡道。 余策笑了笑,遥遥头道:“负她心的人又不是你,你不要慌。” “再说了,估计那个时候我差不多也死了,她若想讨债于我,还不一定找到我呢!” “至于杀她?” 余策猛一挥手,先前化为齑粉烟消云散的棋盘又悄然出现,轻声道:“局势需要...” “不过这小东西还挺令人难忘的。” 他默默转过身去,尽量不去观望林静闲眼角的莲花印记。 在他转身的刹那,林静闲不由感到他心中久藏的悲伤。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说道:“自此一别,也许不能再相见了,你还有没有什么最后要交待的?” “还有一事,你要明了。” 余策转过身来眼神炯炯看他,郑重道:“我们的二世身许长安在轮回转世于你时,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将他的一缕分魂藏匿在了这座天下。” “日后你找到他时务必要唤醒他,因为到时候会有地府来人接引他,他将在地府有生意可做,好帮助你铺路。” 说到这,余策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惭愧道:“我没经过他的同意在他身上偷了一件东西。” “你先借用一段时间,日后他苏醒时,你就还给他。” “什么东西?”林静闲愣神道。 余策笑了笑,道:“修罗领域。” “那他知道我身上有他的东西后,醒来时会不会打我?” “也许吧...” 林静闲撇嘴道:“那我就打回去。” 说罢。 林静闲径直走到仙岛边缘,转过身来冲余策点了点头,然后自己仰头跌落小岛,栽入万里云海之中,身影没入云朵消失不见。 余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双手合在嘴旁,着急大吼道:“林静闲,芙蕖池中有一朵青莲被我遣回了人间。” “日后你们若是相遇,你待他好些。” 可是林静闲掉入云海都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云空之中。 林静闲悠闲地双手抱臂,头朝下径直往下面栽去,忽然挠了挠耳朵,郁闷道:“什么鬼...” …… 莲花镇后山隐秘洞穴之中,花铃伏在林静闲的胸膛上已然沉睡。 花铃后背的一层薄纱似的衣衫不知何时覆满了冰花,全身冰冷森寒。 而且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还赤裸着上身,很难想像她之前经历什么样的严寒。 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冰屑,冰红的俏脸惹人怜惜。 不过花铃娇躯之下的林静闲神色稍缓,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 第五十一章 不胜凉风的娇羞 眼角的莲花疤痕正散发着淡淡荧光,修复着他全身的伤势。 睡梦中,林静闲只感觉自己去了一座云海仙岛,但紧接着就什么都记不住了,此时眼皮抖动,悠悠转醒。 睁开眼睛后,林静闲捶了捶昏沉的脑袋,刚想直起身来脑海中就一阵刺痛袭来,不禁呲牙。 先前被扯断的脚筋竟然睡了一觉就奇异般愈合了,而且身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压着。 林静闲低头看去,顿时愕然。 只见花铃蜷缩身躯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两只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肢,秀发紊乱搭在光洁的后背。 整个人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躺在主人怀里。 “花铃!”林静闲大吃一惊说道。 他一手撑地,一手抱紧她,轻轻直起身子。 花铃背上铺盖的衣衫霎时脱落,白花花一片刹那间一览无余,全部收入眼中。 但此时的林静闲心中并没有半点亵渎之感,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此刻她的身体是多么冰凉,就像是在冰块上冻了很久一般。 而且她气息羸弱,全身上下受伤不必林静闲少多少。 林静闲沉默不言将衣衫替她包裹在身上,然后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替她温暖着冰冷的身体。 他渐渐知道自己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是花铃解开自己衣衫,为了帮助林静闲抵御严寒,而自己却受到了严寒的侵蚀,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 林静闲抬头望着头顶雪白,心底就像打翻了的醋坛子,五味杂陈。 又一次... 花铃又一次救了他! 他突然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伸手将她脚踝处的轻纱敛起,一片狭长和刮割的伤口触目惊心! 林静闲心中一痛,摩挲着她冰冷的脚丫,应该是花铃在他倒下后一路把自己背来了这里。 良久,怀中的花铃睫毛翕动,睁开了秋水脉脉的眼眸,感受着身上的温暖不禁呻吟了一声。 林静闲脑海剧震,看到怀中的人儿醒来后,突然疯了似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痛哭流涕道:“你醒了!” “啊...” 花铃因为被勒得太紧喘不过气来叫出声来。 林静闲恍然一惊,赶紧松开了双手,但依旧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神情颇为歉意。 “江初予,你还记得在窝凤桥岸你问我有什么比生命重要的,我说没有。” 他认真道:“但现在有了,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林静闲一脸真诚,两眼情深近在咫尺地看着她,道:“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花铃愣神看他,久久无言,忽然脸上一抹羞红浮现,如碧波般清澈的眸子弯成月牙状。 她俏皮笑着:“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喜欢我?” 林静闲挠挠脑袋,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道:“只是...儿女情长太影响我闯荡江湖了...” 花铃闻言撅起嘴唇,不满道:“那你还喜欢我?” 林静闲摇摇头,认真道:“那不重要了。” 爱江湖,更爱美人罢了。 花铃握住他的手,唇角勾起来,微微一笑且略有霸道。 “我没有喜欢过谁,可静闲呐!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该是我的。” 下一刻。 花铃看见林静闲愣神看着自己,不禁面色潮红,有些害羞地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可这万种风情又让林静闲陷入其中,神魂颠倒。 花铃憋得通红的脸像个熟透的西红柿,看呆的林静闲没忍住吧唧一口咬了上去。 “哎呀...” 花铃心尖微漾,依偎在他怀中,满脸幸福。 林静闲啊... 一直在隐瞒自己的感情,他是喜欢花铃的,但是他觉得他做不好,所以才躲避花铃对他的感情。 当在福禄食斋那一刀落下,林静闲睁眼发现面前鲜血淋漓的花铃后,他突然好害怕。 害怕她就此离他而去,在被黑衣少年丝线包裹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但世事不过如此,你不做,又怎么知道你做不好呢? 花铃突然想到,万山药堂的一个雪夜,李一浑身热气立于庭院中,说静闲从小就没了亲人,这很可怜。 所以这也养成了他独来独往的性格,永远不会向别人吐露他的心思,也很少会把别人当作他的亲人。 花铃忽然鼓足了语气,扭头看着他的眼郑重问道:“呐,林静闲,我现在对你来说算什么?” 林静闲霍然抬起头,抹抹眼泪,重重点头道:“亲人!” 嗯... 花铃温柔地笑着,轻声道:“我也拿你当亲人,那为了彼此,你我今后都要好好活着呀!” 正说着,她伸出一根小指在他面前。 “干嘛?” “拉钩钩啊?!” 林静闲摸不着头脑,吞吐道:“可是拉钩钩是男人之间约定的方式,你个小姑娘瞎搞什么...” 花铃柳眉倒竖,嗔怒道:“谁说的?” “李一哥啊!” “害,我们之间也可以。” “那好吧...” 林静闲和花铃小指微微用力相勾。 其中,花铃不自觉傻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不胜凉风的娇羞。 没等小指松开,林静闲反手抓住她的双手捂在手心,小心翼翼地为她冰冷的玉手呵气。 就在这时,头顶洞口积雪抖落。 林静闲眸光一寒,拉着花铃躲入一旁曲径中,眯缝着眼睛盯住外面的动静。 一道消瘦身影从洞口坠落,落到洞底后,正神色冰冷地扫视四周。 “李一!”黑暗中,林静闲缓缓走出惊喜说道。 李一闻声转过身来,看到林静闲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走出的还有带着疑惑的花铃。 “怎么样了?” 林静闲侥幸一笑,道:“我俩并无大碍。” 听到“我俩”这个词时,李一眸光微闪。 如果之前是林静闲与外人称呼,应该会说“我和她”,而不是“我俩”这么亲昵的话。 他顿时会意,笑着打量了二人一遍。 林静闲和花铃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好在李一很快将目光移开,而是手心在腰间“晴昼”一抹,两个熟悉的物件儿出现在面前。 分别是林静闲掉落的那把镶花银剑,还有一杆他用来布阵的阵旗。 林静闲恍然大悟,激动问道:“难道一哥你?” 第五十二章 乌纱帽 李一摇摇头,叹口气道:“还是让他跑了。” “不过可以放心,他离开了莲花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 林静闲点点头,不好说什么。 对付摧岳祠的人,本就是他的事。 李一说道:“那我们先走吧,莲花镇有防御工事要部署,我们去看看。” “防御工事...” 林静闲喃喃道,骤然大惊道:“你是说?!” 李一微微颔首,沉声道:“年关将至,莲花镇要封镇了,没人进得来,也无人出得去。” 林静闲焦头烂额,脸色难看地看向花铃,道:“那花铃你...” 花铃浅浅摇头,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也许现在待在莲花镇是最安全的方法。” …… 莲花镇。 抵御年兽的布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且年兽的消息不知由何人放出去了。 虽然不是闹得满城风雨满城尘,但也依旧弄得人心惶惶。 可是,除此之外也有些人说这是哗众取宠。 世俗界不可能存在“年”这个凶兽,都是先人瞎编乱造,不承认这个说法。 所以这让莲花夫人伤透了脑筋,防御工事也是一拖再拖。 镇南边缘。 一众官袍执法人员和官家廪生正在和一户人家说道。 他们想拆除这户人家的庭院,用来埋种法器扶持莲花大阵,这样可以大大降低莲花镇沦落的风险。 可是这户家人不过是普通百姓,哪知道修行之事。 况且对“年兽落脚”的说法也是嗤之以鼻,认为是官家想强占他家祖宅,所以死也不离开这里,就挡在门前,阻碍工事施行。 时间越拖越长,这户人家的门口也聚揽了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中有很多是对年兽说话将信将疑的人,便指手指脚,怪这户人家不仗义,为一己之力祸害整个镇子。 不过这户人家的婆娘是个泼妇,能说会道,耍泼卖横,颇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一张嘴能斗百张嘴的大姿态。 女妇人彪悍,将前来埋种法器的官家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两手插着腰,索性干脆坐在门槛上张开两腿,这样骂起人比较轻松些。 有官家廪生愠怒,指着妇人的鼻子气急道:“古人诚不我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妇人闻言顿时大恼,霍然站起身来,瞪着鱼珠大的眼睛,上去一巴掌将他的九品乌纱帽打翻在地。 她朝上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脚狠狠碾着,厉声道:“狗草的东西,吃了几天公粮,真当自己是个爵了?” “狗日的找棵秃头树抬腿撒泡尿自己照照,得自个儿瞧得见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 这名官家廪生被这一巴掌打得在原地转了一圈,被打懵圈,两眼都斗鸡冒金星了,好久才泛过来。 他面色涨红,指着泼辣妇人的手颤抖得厉害,结结巴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一旁妇人家的男人,也管不了什么,只能懊恼地坐在地上嗳嗳捶地,一副窝囊孬种样子。 观热闹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指点男人了,说管不住自家母老虎,怎么也得给这位官爷赔个不是。 就算反过来揍官爷一顿,也是有血性的,就那么呆坐着,就是个怂球样! “你...你...” 被打的官家廪生捡起地上破旧乌纱帽,看着女妇人的眼神畏畏缩缩的。 “你你你,你什么你!” 女妇人犹觉得不解恨,一把抓过他的手指差点给他掰折。 不光如此,她还听到人群之中有人说道自家男人,更是气急败坏,两手叉腰对着人群吐口水,围观的群众惊呼中退了好远。 男人任打任骂都由她,但别人指指点点就是不行。 这时武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冷着脸上前将泼辣妇人两条手臂反拧在背后,把脸按在墙上,扭头示意身后几位官员进去布施法器。 女妇人大喊大叫乱蹬腿。 但任由她彪悍又怎能和有武功的男人掰得过手腕? 这会她慌了,赶紧下跪求饶,抓住几位官员的衣摆哀求着不让他们进去。 这回人群中又是唏嘘不已。 他们又要说道官家的不是了,说他们不通人情,可是这其中究竟有没有真心实意的可无从得知了。 他们...只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如此罢了。 毕竟拆的又不是他们的家,跪下的又不是他们的膝盖。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还巴不得渴望别人比自己过得不好呢,如此甚好! 那官员神情冷酷,一脚将苦苦纠缠的女妇人踹倒,紧接着又是高高抬起靴底,想要再补上一脚。 陡然间! 人群之中一道身影瞬间闪过,不知何时另一只脚抵在了官员的靴底,不让他落下脚。 林静闲目光凌冽,看着面前官员沉声道:“过了。” 众人哗然,还真有多管闲事的愣头青。 这女妇人本就是个泼皮无赖户,和镇上的人都不太好打交道,也没几个朋友。 镇上的人见到这女人都是躲得远远地,生怕吃了她的口水。 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如今看到女人家落了难,自然是喜闻乐见,但没想到的是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愿意帮助这妇人,而且是和官府对着干。 官员眼光狠辣,不管脚下少年的脚,重重踏下,但紧接着的一幕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只见官员还没来得及用力,林静闲骤然抬脚,官员的整个人瞬间仰飞出去,重重栽落在地上。 铮铮铮! 一群武吏立马拔刀将少年团团围起,水泄不通。 林静闲淡然一笑,不管这危险局面,反而转过身来笑着扶起女妇人,问道:“你没事吧?” 女妇人突然得到了救星,想要再次跪下谢谢少年,可是猛地悚然,看着少年的脸心中咯噔一下。 这少年...她认识。 不就是十几年前镇上最穷的巷尾里的那户人家么... 生来无爹,后来又没了娘。 自己曾经还闲来无事在街上唾骂过他的娘,后来不知道怎么被这家小子知道了,跑来她家撒尿丢石子。 林静闲看着愣神的女妇人,笑道:“我们认识吗?” 女妇人连忙摆手,摇头急着说道:“不认识不认识。” 第五十三章 是非 怎么可能会说认识。 自己曾经和他是有过嫌怨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救星,没想到还是个仇家,当然得说不认识了。 女妇人觉得不太放心,又说道:“难不成你认识我?” 林静闲迟疑了一下,许久才笑着遥遥头道:“不认识。” 笑话。 他怎么能不认识这个当初沿着大街小巷骂过他娘亲的恶毒妇人。 林静闲小时候为此事还扎过草人诅咒这恶毒妇人要烂嘴,印象至今还深。 也许就连林静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说“不认识”,但是如今他看着女妇人的眼中没有一丝怨恨,只是淡淡的怜悯。 可能...这就是成长。 林静闲不再看妇人,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围起的武吏说道:“你们就这么欺负一个女人?” 先前被打了巴掌的官家廪生阴笑着站了出来,阴恻恻道:“怎能说是欺负呢?” “如今莲花镇有难,我们要借她家宅子一用,又没说不给钱。” 林静闲扭头疑惑看向妇人。 只见妇人摇头大嚷道:“老娘只要宅子,不要钱,而且你们哪是借,分明就是要毁了宅子!” 埋种法器,其荡起的灵气风波势必会影响方圆十里的建筑物,但是这是用来衔接莲花大阵最好的方法。 林静闲笑了,道:“所以说你们官府要强买强卖?” 官家廪生正了正自己九品乌纱帽,想了想,阴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身边有的是武功高强的武吏,难不成还整治不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少年? “慢着。” 林静闲没有说话。 但正当他动手之际,人群之中有一位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推着四轮车缓缓走了出来。 四轮车上坐着的是一身蟒袍的老人,肩头还立着一只翠绿鹦鹉。 林静闲顺着声音回望过去,是四轮车上的蟒袍老人在说话。 而且令林静闲心惊的是,又是那种感觉,凝望深渊的感觉... 一概武吏和官员见了老人之后立马收起了兵器,神色恭敬,俯首抱拳道:“泉老!” 蟒袍老人清了清嗓子,悠悠道:“少年,麻烦你不要沾惹是非。” 林静闲嘴角上扬,笑道:“您也认为这是是非?”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蟒袍老人尴尬笑了笑,抚着胡须干咳一声道:“我们官府是千里迢迢来解决是非的,不是小友你认为的制造是非。” 林静闲淡淡道:“所以?” 一群武吏再次簇拥上前,这少年太过不敬。 不过蟒袍老人轻轻挥手,这群武吏就退开了。 蟒袍老人身后的文人学士暗自呲牙,这“千里迢迢”四个字的分量难道不够么? 这少年如果聪明的话就应该会猜到他们是京城来人,要么就是这少年... 油盐不进! “是非是非...” 蟒袍老人肩头的鹦鹉学舌,叽叽喳喳叫着,聒噪不已。 蟒袍老人安抚了一下鹦鹉,才解释说道:“小友既然武夫八品了,许多事就应该知道。” “譬如此番年兽落脚,我相信你我是心知肚明。” “实不相瞒,我等官府中人来此是协助莲花夫人共同抵御大‘年’凶兽。” “而人力过于羸弱,恰逢手中的莲花大阵,很有可能拯救小镇于水火中。” 蟒袍老人摇摇头。 “但是呢...” “莲花大阵的布施需要埋种法器,埋种法器就需要地方。” 蟒袍老人娓娓道来前因后果:“我们本意,是想要护住整个莲花镇,但是这个镇子占地太大了,想要用法器将镇子围成一个圈就需要更多的法器。” “但是我们手中没有这么多法器,所以想着不如多考究一些,拆掉小镇边缘的几户人家,从而缩小法器笼罩小镇范围,大大降低成本。” 林静闲思量一番,怀疑道:“真没有那么多法器?” 蟒袍老人顿了一下,说道:“有,但是年兽落脚后,九成法器都会灵气流失甚至崩坏,得不偿失,你可明白?” 林静闲想都没想道:“有那就拿出来吧,没拆家的必要了。” 这时,被打了巴掌的官家廪生插嘴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其中要损失多少神仙钱,你陪得起吗?” 文人学士对着林静闲悄然竖起一根手指头,笑道:“一千枚墨鱼钱。” 一千枚墨鱼钱? 林静闲在心中打着算盘。 当初他手中就有一枚青蚨钱,然后一枚青蚨钱可抵百枚白水玉,至于这墨鱼钱,又可抵百枚青蚨钱。 那么一千墨鱼钱,是十枚血梅钱,也就是一千万枚白水钱!!! 林静闲长呼一口气,道:“我能赊账不?” 文人学士愣神,试探道:“一千墨鱼钱?” 林静闲点头。 这回,轮到文人学士倒吸一口凉气了。 难不成这少年有什么大来头,竟然敢揽下这等无辜事,怕不是个傻子。 他终于忍不住道:“这你家宅子?” 林静闲摇头。 文人学士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一概人都像看傻子似地看着林静闲,怀疑他脑袋被驴踢了。 一千墨鱼钱替别人赎家底? 就连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啊! 林静闲也不知道这次赊账后日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还上,但应该... 终究能还上... 人群中花铃气哼哼地走了出去,对着林静闲嗔怒道:“姓林的你傻呀?” 林静闲挠挠头,汗颜道:“我就是想管管。” “有你这么管的么?”花铃薅着他的衣领就往回拽。 “不就一千墨鱼钱么,我替他还了!” 就在这时,一位珠冠玉袍的少年也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正是贾仁义。 蟒袍老人和文人学士在看到贾仁义后,顿时都来了兴致。 不过除此之外,蟒袍老人看他的眼中还多了一份赏识。 凭借一己之力,也可说是让一个黄口小儿驳倒崩碎了身为仙君之境的宏远和尚的佛心,在这天下也算是奇事,甚至是惊为天人。 要知道,他们之间可是差了足足数个大境界。 宏远和尚要杀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可饶是如此,他的佛心依旧被摧毁了。 没有人知道他和宏远和尚的纠葛嫌隙。 唯独贾仁义自己知道,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好玩而已... 第五十四章 岁神 今日庙会。 文人学士和蟒袍老人突觉异动,神识扫过才知道是宏远跌境了。 要知道宏远在天下也是大人物,无数佛子佛孙瞻仰膜拜,可是如今却遭此劫难。 二人顺着因果线推演一番,才知道这事情的源头,正是贾仁义。 也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宏远境界削了下去。 之后亓官玉泉暗自将这因果线隐匿,避免有不必要的麻烦找上头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佛道二教相争中的道教私下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赢下这场修缮屋宇的权利。 因为世人都知晓道教最瞧不起佛教的... 媚众! 贾仁义微微一笑,对林静闲说道:“林兄,一千墨鱼钱买你个人情你愿意吗?” 林静闲说道:“可以。” 话音刚落。 贾仁义就凭空变出一只锦囊,丢了四轮车后的文人学士,扭头对林静闲微微点头致意,道:“日后再还?” 这锦囊是咫尺物,里面装了十枚血梅钱。 林静闲笑道:“那就日后。” 文人学士神识探入其中,确定这就是十枚血梅钱,但酝酿不出其中意思,低声问老人道:“老师,这到底是不是赔本买卖?” 蟒袍老人神情平静,淡淡道:“买卖不在我们,我们又怎能知道这算不算得上赔本买卖,也许...” “这本来就不是买卖。” “而且...” 蟒袍老人继而说道:“反正是他爹的家业,让他随便造呗!” 文人学士嘴角抽搐。 就这样,一概武吏和官员都退去了。 围观的群众也不再自讨无趣瞎待着,也继而散开了。 其中,贾仁义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静闲一眼,转身悠悠离开,并没有多说什么。 花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揉了揉下巴,忽然说道:“林静闲,我怎么瞧他不像是好人呐?” 早已走远的贾仁义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然后赶紧快步离开了。 “谢谢您嘞!” 女妇人要跪下感谢,但是被林静闲拦下了。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咧嘴冲院子里的男人笑了笑,唯独转头之际眸子中的一丝厌恶被花铃捕捉到了。 正当转身过去时,林静闲和花铃二人突然看见散开的人群竟然还留下了一个老者。 一袭干净的修长青衫,面容清矍,负手在后且面带赏识地望着他。 林静闲不好意思地松开花铃的手,上前恭敬抱拳道:“任先生。” 这老者,就是莲花镇师塾先生任元青。 巷尾处。 三人一路走来,聊了许多,聊了林静闲在泉津郡的经历,林静闲都如实回答。 之后,任元青脸上的笑意更重了,林静闲感觉这样也挺好。 终于,三人止住脚步,任元青转过身来对林静闲说道:“毕竟那一个囊袋不是小数目,就没有半点后悔么?” 林静闲想了想,摇摇头道:“既为之,何悔之?先生意欲何为?” 任元青拍拍手仰头大笑道:“这户人家的事,你不光看了,你也做了,这就是你和旁人最大的区别。” 他侃侃而来,说道:“布阵一事,因为伤害的不是旁人的利益,那么可能除了那家人,全镇的人都会同意。” “所以这种时候,就得有个说了算的人站出来主持公道,这个人太重要了。” 任元青语重心长道:“当我们有决策权时,就必须为了弱者而坚持原则。” “沉默很容易,顺水推舟也容易,不分青红皂白地去迎合自己的利益也容易,只是世界会因此坏下去。” 林静闲想了想,确实如此。 任元青继续说道:“那林静闲,你最让我满意的其实并不是这件事,你可知道?” “嗯?” 林静闲疑惑不解,郁闷抱拳道:“请先生解惑。” 一旁的花铃也是不理解,难道还有别的事吗? 任元青伸出四个手指,道:“四个字,以德报怨。” 任元青摇摇头道:“光是这四个字,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出,而且你小小年纪就悟得了这种大智慧,实在佩服。” “说不定你小子以后能成为大贤,到时候我都说不准恭恭敬敬叫你一声...” “先生呢!” 林静闲羞赧,连忙摆手道:“先生真是捧杀学生了!” 任元青认真地看了他许久,突然腾出一只负后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他身旁的花铃,打趣道:“静闲呐,真的是长大咯!” 说罢。 他仰天大笑离去,徒留身后神情尴尬的二人。 仍旧有悠扬声音传入他的耳畔:“但是呢,人情不是这样欠下的,生意也不是你这样做的...” …… 新春贺岁,除旧布新,拜神祭祖,驱邪攘灾,纳福祈年。 腊月将末。 距离除夕大年夜仅有一天时日,镇上洋溢着静谧又喜庆的气氛。 家家户户都在制备年货,门户上的彩绘门神和彻夜通明的大红灯笼都昭示着新年的到来。 最开心的还是孩子们。 对于他们来说,新年就是晚上可以不睡觉,可以串门讨红包,上街放鞭炮,这些都是平常做不到的。 从巷头到巷尾,都是噼里啪啦延绵不绝的爆竹声。 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当是如此。 林静闲和花铃二人作伴,一人挑着一个大红灯笼去岁神庵迎新岁。 岁神又名太岁,其以六十甲子的干支纪年法为运转周期,共六十位。 每年有一位岁神当值,在当年当值的太岁谓之“值年太岁”,是一岁之主宰,掌管当年人间的吉凶祸福。 古书云:“太岁,人君之象,率领诸神,统正方位,翰运时序,总成岁功。” 岁神庵本叫岁神庙,原本其中摆放的是一尊左持头盔,右执官帽,怀抱玉如意的九尺神像。 今年因为岁神当值完毕,更替为了一尊琉璃袍的女岁神,所以临时改为称庵。 但是当林静闲和花铃来到岁神庵时,才发现今年当值的女岁神簪缨束发,手握六尺长枪。 一袭流云雕纹玄甲,果真是英姿飒爽! 神位香炉中有燃尽的香灰,看来在他们二人之前有人来过拜祭。 林静闲和花铃相视一眼,对着女岁神行跪拜礼,然后将手中燃香捻动点燃插入香炉中,祈求保护莲花镇渡过大劫。 第五十五章 志在山水 原本林静闲是想喊着李一一块来拜祭岁神,但是李一说他还有事要做所以没来。 不知道为何。 自从林静闲从泉津郡回乡之后,李一始终让他觉得很古怪,竟然有了生疏之感。 难道还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此时的万山药堂。 李一在临时搭起的岁神台上戒壁龛悉心摆放年糕及其他供品。 老山头则在灶台前摆放了一些糖瓜、汤圆、麦芽糖和猪血糕等。 灶台上的彩绘灶王爷,是玉皇大帝派遣到人间考察一家善恶之职的官。 灶神左右随侍两神,一捧“善罐”、一捧“恶罐”。 随时将一家人的行为记录保存於罐中,年终时总计之后再向玉皇大帝禀报一家人这一年来所作所为的日子。 所以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神”。 至于灶台供品,这些都是又黏又甜的东西。 目的是要塞灶神的嘴巴,让他回上天多说些好话。 所谓“吃甜甜,说好话”,“好话传上天,坏话丢一边”。 这样还不算完,老山头又用食指从瓷碗中蘸了些酒糟去涂抹灶君。 这叫“醉司命”,意思是要把灶神弄醉,让他醉眼昏花,头脑不清,以使少打几个小报告。 接下来,老山头佝偻着身子,后退一步,双手合十闭目祷告,喃喃叮咛:“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平安。” 李一烧了一张黄符纸,对着神龛拜了又拜,突然说道:“老山头,你说这次莲花镇能渡过这次劫难吗?” 年兽落脚... 以前听来那么虚幻的事情竟然就要在莲花镇落实了,说实话谁心里都有点不确信。 不确信年关之际会不会有年兽出现,也不确信莲花镇能否存活下来。 如火如荼的防御工事在京城来人的辅佐下已经准备完毕。 莲花夫人也下达了封镇令,将这看似危言耸听的消息传达给了镇上更夫。 再由更夫沿着大街小巷吆喝着,至于他们是否信不信都无所谓了。 信,无能为力;不信,往年依旧。 不过看到京城浩浩荡荡这么大的架势,应该是都信了。 这消息明眼人都明白,主要是传达给镇上有能耐的老家伙耳中,看他们能否帮扶一二,这样莲花镇存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些。 最怕的就是,他们作壁上观,因为他们有能力在年兽落脚之前逃生。 当然,莲花夫人也是有这种能耐。 可她身为一镇之长,必须要以身作则,成为抵御年兽第一人,这于情于理都是应该。 老山头将碗中剩余酒糟仰头一饮而尽,笑道:“能否渡得过这一劫,我说的又不算。” “那你会出手吗?”李一突然问道。 老山头斜眼看他,良久才说道:“看情况吧。” “而且你不要在我们这群老头子身上觊觎太多的希望,你把我们想得太强了。” “我不过是一个江湖落魄草莽,旧时代的残党罢了。” 老山头瞥了他一眼。 “怎么,你希望我出手?” “想,也不想。” 李一这话说得有些自相矛盾,紧接着他又解释道:“想是因为莲花镇是我的家,我希望我身后永远能有个家。” “不想是因为你也一把老骨头了,很多事情是不必逞能的。” 老山头陷入沉默想了想,忽然说道:“你打算离开莲花镇?” 李一前半句话言外之意就是他要离开莲花镇了。 如果身后时时刻刻能有一个家,对于漂泊在外的他,这样最好。 李一点头道:“无论此次莲花镇在还是不在,我都要离开这里了,大千世界百杂碎,我想去看看。” “而且...” 他声音顿了顿,然后说道:“也许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在很久之前,李一就想过是不是要出趟远门,去游历一下山水,看些自己没看过的风景,见识一下自己没见识过的风土人情。 直到昨日自己和那槐花树下的担货郎打过一个照面后,到现在不知那遥远的天地,冥冥之中总是在呼唤着他。 这让他出门游历的心情更加笃定了。 天生体内无灵渠,无法成为炼气士的他,第一次渴望以武夫身份去同这苍生搏一搏。 老山头说道:“那林静闲该如何?” 李一丝毫没有犹豫道:“他一定会出去,因为他在泉津郡时已经窥得了天地一角,我相信他比我更迫切离开这里。” 老山头若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你的路,比林静闲的路还要艰难,而且以后只有你一个人。” …… 莲花镇的某个小巷。 林静闲无语地看着面前捯饬牛粪的小胖子,一旁是神情有些尴尬的花铃。 小胖子叫徐茂,是隔壁卖油面王婶的儿子,有着和他娘一样的身材。 先前林静闲和花铃二人祭拜过岁神后,一个小胖子眯着眼来到二人身后,用圆嘟嘟的手拍了一下二人的后背。 徐茂朝二人神秘地招了招手,将他们引来一个小巷子。 林静闲往地上指了指那一坨奇怪的东西,咧嘴笑道:“咋的?这坨牛粪粪碍你事了,你看他不顺眼给它炸了?” “那可不咋的?逢年过节的就不是得找刺激吗?” 徐茂搓了搓他胖嘟嘟的小手,有点迫不及待。 林静闲撇嘴道:“要炸也是你炸,我们看热闹!” 他其实心中也有些无奈,这孩子可没少犯过事。 去年自己偷偷囤了一些小炮竹,王婶管得严,便一个人偷偷地窝在被窝里放鞭炮,结果整个小屋差点都让他点着。 王婶还没动手,平时好脾气的徐叔二话不说,抄起麻绳就把他吊在葡萄架子上拿牛筋皮鞭抽着打。 好像徐茂他一天不找点乐子就难受,永远不长记性。 徐茂蹲在牛粪旁,将鞭炮按在上面,往怀中掏了掏火折子发现没找到。 “林静闲,把你的燃香递给我,借个火儿!” 林静闲无语,将燃香递给了他,然后拉着花铃跑去一边,躲得远远的。 徐茂将燃香往上面一点,牛粪上的鞭炮马上就着了。 徐茂赶紧跑开捂住耳朵。 很长时间过去了,可是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呃...咋没声呢?” 第五十六章 英雄气短 徐茂往前面贴近一些,想看个真切,可是没有发现其中名堂。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真是真切了。 砰! 气冲斗牛! 牛粪四溅,此鞭炮威力果真不俗。 瓦墙上、榆树上都粘了许多,其中还有一大块溅到了离着挺近的徐茂身上。 一片狼藉,可谓是惨绝人寰。 爆竹声短暂过后。 徐茂哭丧着脸杵在那里,一副无所适从的表情,加上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就像他那无处安放的灵魂。 林静闲和花铃有先见之明,离得稍远些,所以身上没有粘上牛粪粪。 林静闲在那捧腹大笑。 花铃则是神色愈发尴尬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静闲朝失魂落魄的徐茂伸出大拇指,赞叹道:“牛气,徐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果真是牛气!” “完犊子了,又惹老娘生气了,这新买的衣服都脏了,娘不会放过我的。” 徐茂焦急万分,火急火燎道:“不行,我得去找俺爹,让他给俺娘说道说道。” 莲花镇的镇口。 一个瘦小汉子坐在树下翘着二郎腿,用手捻着烟草,不时伸手往口中沾一下口水。 徐茂跑上前去,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汉子撇了一眼他身上的牛粪,幸灾乐祸道:“老子偷偷给你钱是让你买炮仗炸牛粪的?” “这钱都是过了你娘手的,我要帮着劝你娘,这事不就败露了?那不得害我也受罚?这事没门!” 汉子低头吐了口吐沫,不爽道:“这娘们做事也忒揪细。” 徐茂顿时急了,拍了拍腆着的肚子,大嚷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爹。” “怕老婆算什么本事?别人家都是爷们儿说了算,咋到你这就反着来了呢?” “在这莲花镇,你算是独一份!” 汉子抠了抠脚,也不去理会他,就当他放屁。 徐茂看他没反应,又是刺激道:“你还想不想振兴夫纲了?是不是只因儿女情深,便教英雄气短?” “我这次就是让你丈夫再造,别一听到河东狮吼,就吓得两眼朝天。” “你要不帮我,我就把你偷藏私房钱的事告诉俺娘,咱俩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远处看热闹的林静闲和花铃竞相无语。 坑爹又坑儿,也就是他们父子俩能做得出来。 汉子冷笑,道:“咋?你想坑爹?” “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总想让我给你擦屁股!我可不想把你之前的破事给你抖漏出来。” 徐茂突然腆着脸笑了,想去和汉子勾肩搭背,笑嘻嘻道:“嘿嘿,咋爷俩谁跟谁啊?” “去去去,一边玩去!” 汉子一脸嫌弃地推开他。 林静闲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好生劝道:“徐茂,你就给王婶实话实说吧。” “反正你挨鸡毛掸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该习惯了吧。” 徐茂愤懑道:“鸡毛掸子又没挨你身上,你咋知道我习惯不习惯?” 林静闲一挑眉毛,道:“自己想不开怪我咯?” 后来汉子霍然站起身,扯着他肉嘟嘟的耳朵将他拎回了家,一顿鸡毛掸子的事何必搞那么麻烦... 镇南的铁匠铺子。 神龛八仙桌上一把无锋重剑被恭敬地摆在了上面。 聂玉立于桌前拜了又拜,迟疑了会儿,请求道:“莲花镇有难,阁下神兵利刃,护佑一方平安,请出战!” 无锋重剑平白无奇,没有一丝灵动。 聂玉神色凝重,再次稽首,恭敬道:“请阁下出战!” 这次重剑散发耀眼光辉,如萤火席卷聂玉全身,竟然将他的身躯自发往后推了几步。 聂玉灵机一动,自身气息暴涨,站定不退,两脚如遒劲的树根仅仅抓住地面不后退。 下一刻! 他眸光闪烁,上前一把攥住剑柄,顿时火气缭绕,腾腾火焰炙烤着他的手心。 聂玉强忍着强大的火灼感,额头浮出豆粒大的汗珠,沉声道:“既不战,允吾借剑!” 镇北的皮影戏社。 苍老的马四爷颤抖着腐朽的身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长箱木匣,掸去上面尘封已久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张剪裁皮影。 他极其宝贝地从里面拿出一张皮影猴虔诚地捧在手心中。 这皮影猴一身黄金锁子甲,头顶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拿一根如意金箍棒。 正是书中所说的齐天大圣! 马四爷不过是一个专修傀道的迂腐老头子,擅长取神、纳神。 曾经有幸在西天路上观摩过天穹之顶处的一尊大妖投影,以及那里爆发的一场旷世大战。 在大妖投影散去后侥幸捕捉到了其一丝神韵,纳入了这皮影之中。 如今莲花镇遭遇如此大劫,是时候不再藏拙,将此皮影祭出了。 镇西的演武场。 与其他热闹非凡的地方相比,这里显得却太过冷清了。 一身武袍的仰雪峰正在这里衍化功法,抬手落脚间,整个演武场都要震上一震。 他两手交合,分开之际一道内力聚集而成的游龙外显,围绕着他的周身盘曲游曳,递拳收掌时隐隐有龙吟声沉闷地响起,震人心神。 陡然间! 游龙腾天。 仰雪峰眼中精芒爆盛,脚下风波乍起,尘土飞扬,乘风直上九万里,是为武极化气! 镇东的秦氏祠堂。 秦观双手负后仰观面前墙上挂着的一张朴黄的旧纸,上面题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八个字。 龙飞凤舞,行云流水。 秦观思量许久,祥和笑着,喃喃自语道:“祖宗们,当初小子不孝,把你们搬来了这个地方,想来也有十年有余了。” “如今莲花镇有恙,是时候借祖宗之手来偿还这地皮钱了...” 秦观说完突然笑了,道:“当然,如果祖宗们能出来敲打我一顿,这样再好不过了。” 说罢。 秦观双手负后一脚踏出门庭,观望头顶牌匾,紧接着腾身飞空,浑身金光大盛,双臂悍然张开。 轰鸣声响中,整座祠堂的根基竟然被他连根拔起! 除夕夜。 林静闲在庭院中为大耳朵驴板凳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驴厩,打了一桶甘洌的井水给它喝。 之后,他将桃符楹联贴在了门板上,在两旁门柱插上了驱邪艾草。 第五十七章 年兽 花铃围着一个围裙在厨房中忙里忙外。 面萁上圆滚滚的饺子一个个滚入沸腾的锅中,连续翻了三次肚皮漂上来的饺子被舀入碗中。 林东山一会出去看看这,一会瞧瞧那,抽搭着旱烟,看到这个贤惠又漂亮的花铃简直合不拢嘴。 刚开始,花铃女扮男装时他见过一面。 不过那时以为她是林静闲的一个朋友,现在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一点苗头儿。 过门的话,就差生米煮成熟饭了... 屋内遍燃守岁火的灯烛,通晓不灭,谓之“照虚耗”。 饭桌前,林静闲心有疑虑地回头瞥了一眼庭院中熊熊燃烧的柴禾和拢起的旺火,笑道:“如果年兽来了这里,会不会被吓得抱头鼠窜?” 花铃也不知道关于年兽的事情,听到林静闲询问后,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林东山。 林东山含笑道:“静闲,抱头鼠窜?你认为这年兽有多大?” 林静闲也笑了,道:“应该很大的那种。” 林东山捡起碗筷,将一个饺子蘸些酱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认真品味,道:“但至少不会小到抱头鼠窜。” 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变了,瞬间就停下了咀嚼,看着花铃的神情有些古怪。 林静闲注意到了林东山的变化,诧异地看了一眼碗中饺子,然后捡起一个放入口中。 不过当他咀嚼了几下后,嘴角洋溢的笑容刹那间止住,拿筷子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花铃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正说着,她也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口中,但也紧接着怔愣住了,脸上迅速飘起一抹绯红,神情尴尬。 “哎呀忘放盐了...” 林静闲看着她的表情愈发和善了,出其不意地打击道:“江初予,你是真的忘了还是根本不知道饺子馅里要放盐啊?” 花铃脸色涨红。 她现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静闲说的没错。 她确实不知道饺子馅中要放盐,只是见过几次别人包饺子,便有模有样地搬过来露一手。 不过教她的那个人好像也是饺子馅里忘放盐呀... 林静闲悠悠道:“你让我想到我娘亲,她包饺子时也是经常忘记往馅料中放盐,女红之事也笨拙得很。” “没想到还有和娘亲一样笨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只是林东山好像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呢...” 林静闲摸了摸她的发髻安慰道:“这事好办。” 他往一只空瓷碗中放入一些盐巴,再用热水冲开,拿筷子将饺子皮挑开,再将盐水缓缓倒入其中。 “尝尝。” 林静闲捧着碗递到她面前。 花铃将这饺子放入嘴中,轻轻一抿,转即两眼弯成月牙状,重重点头道:“好吃!” 桌子上摆满了四五个菜,色香味俱全,不过这都是由林静闲一人做的。 他的厨艺习于李一,李一的厨艺在莲花镇都是响当当的,所以林静闲的厨艺自然也是很妙! 林东山轻抿一口清酒,突然问道:“花铃啊,你老家是哪里的?” 林静闲同样也扭头看向她。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花铃的老家在什么地方,所以在这方面也有一丝疑惑。 花铃闻言抓筷子的手有些僵硬,目光闪烁,刚要启齿开口时,骤然间整个房梁颤动,将三人都惊住了。 三人的身躯因为地面剧震的原因齐齐颤抖了一下。 林静闲鬼使神差地看向桌对面的林东山,张了张嘴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只见林东山在房梁颤抖的一刹那,霎时间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 林东山的身影猛然在原地消失,化为一道残影飞出屋外,身影消弭,不见踪迹。 这时,花铃从桌下抓住林静闲的手。 林静闲神情凝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着她一起来到庭院内,发现四周笼罩着白色浓雾。 仰观天穹星影残碎。 庭院中燃烧的竹节和拢起的旺火不知何时悄然熄灭,三米开外的一切事物都观览不清。 紧接着,二人脚下地面又是颤抖了几分,身躯差点歪斜倒地。 花铃掐诀间,一把飞剑从咫尺物中飞出,在二人周围不断盘旋,然后直冲云天,将漫天雾气尽然打散。 拨开云雾见青天。 林静闲和花铃二人看到了令他们此人难以忘怀的一幕! 莲花镇百丈的上空。 一只庞然大物降临显现周围。 它头如狮子身如壮牛,火红狮鬃。 璨若星眸之上梨花黄流苏眉,四大蹄脚攀附青纹血芯甲。 爪子上青红毛发相间,宛若脚踏流火。 宽广耸立背脊血红毛发张扬,向后蜿蜒成丝绸般火红桃符尾。 最是那白如羊脂玉冲天独角,威凤潇洒,洪荒蛮意! 林静闲和花铃二人在观摩清楚这“年”的模样后,都心神震撼,久久不能自已。 这庞然大物,恐怕是比一座山岳都要大吧? 林静闲仰观占据天地间的洪荒猛兽,声音有些颤抖,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年’真正的样子么...” 花铃悄悄握紧了他的手,担忧道:“也不知莲花镇此番怎样。” 天地噤声,云气沉坠。 天边惊现一抹红,那是因“年”浑身红光闪耀而映照。 天地间云雾充斥。 “年”硕大的头颅时而探出,时而隐匿,大红灯笼般的眸子窥视着整个莲花镇。 镇上九成的人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纷纷走出门户观望这天穹。 可是云雾缭绕,并不能看个真切,只是天边有红光隐隐约约。 大地颤抖,像是什么山泽猛兽路过莲花镇惊扰了大地。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敲锣更夫口中的年兽竟然是真的! 众人哗然,都将院子里的火堆重新点燃。 烧竹节而产生噼里啪啦的声响,希望这会对年兽产生一丁点的影响。 顷刻间! 镇南、镇北、镇西、镇东。 四大方位有四朵光芒璀璨的房屋大的金莲腾霄而起,固守在莲花镇四周。 之后,四朵庞然莲花之间金色纹路密布。 一条条金色丝线缠绕聚集,宛若一道天罗地网将整座小镇覆盖下方,庇护苍生! 一袭朱红袍子的莲花夫人屹立莲花穹顶之下,两手捻诀,一道烙印按在莲花穹顶正中央。 第五十八章 嚣张跋扈 紧接着,以天空顶点烙印为原点,如水波蔓延。 金辉自发流溢成一个半圆金顶罩住了莲花镇,此乃莲花大阵! 变天了!!! “年”高抬蹄脚,缓慢地践踏在莲花金顶,庞大的声响骤然惊起。 云雾翻涌,如同春雷乍起,神人擂鼓,传遍了莲花镇的大街小巷,席卷家家户户。 莲花金顶下方的芸芸众生只看见穹顶之上,一只百米长的柱子惊现,覆盖着青纹血芯鳞甲,与莲花金顶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山摇地动。 “年”脚上的流火蔓延莲花顶,灼烧着金色光幕。 借助火光的照亮,众人这才彻底看清楚莲花顶之上骇然凶物。 那是一只多么可怕的巨兽!!! 血红的身躯就仿若巨大的山脉,庞大的红毛尾脊正如熊熊燃烧的火山。 一双太阳般大的眸子勘视着众人的灵魂。 许多人背脊发凉,从头凉到脚底,汗毛倒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正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惊吓。 所谓拔山倒树、搬开土山,对面前这种与天齐高的凶兽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年”每踏下一步就发出一声轰响,好似雷鸣一般,而且固若金汤的光幕都要抖上一抖。 很多人都在担心这金色光幕会不会挨不了几下就会被踩破。 到时候,整个莲花镇将会遍处断壁残垣,彻底玩完! 呼啸大风刮过,是“年”在晃动着火红的尾巴搅动乾坤,风起波澜,蛮横冲撞莲花大镇。 尤其是那乳白独角,破坏力比践踏落下的蹄脚都要强上许多,一角之下,金色光幕都会刹那间被撕裂出一张口子。 虽然转即会有四朵金莲将其修复成完美如初的样子,但看得众人也是惊心动魄,生怕莲花大镇会崩溃。 就在“年”摇晃巨大头颅冲撞而来之际! 昏暗的莲花镇某处巷子突然有一点金光忽明忽暗。 陡然之间! 金虹贯穿天际,在穿透莲花大阵时,如同烟花爆散惊起一抹漪澜,迅速掠向“年”。 “那是一把金穗御剑。” 屋脊上方,林静闲携着花铃的手伫立檐牙极目远眺。 林静闲凭借六根敏慧勉强能看到那道金虹其实是一把金穗御剑,剑身散放金芒,匹然无敌! 云雷滚滚,刺穿云海雾层的金穗御剑如一发不可阻挡的箭矢,悍然穿透了“年”覆盖坚硬鳞甲的蹄脚,带起一串鲜血,如瓢泼大雨洒落在莲花金顶。 怎么可能!!! 林静闲愕然。 这“年”怎么会在一剑的威势下就负伤了呢? 虽然他也期望“年”会败退,但没想到它会这么快就受伤。 果不其然。 正当众人因为这一剑的威势而欢呼之时! “年”仰天嘶吼,流云火红般的尾巴砰的一声将那柄金穗御剑撞飞,在原地打了个旋转就要落回莲花镇。 “年”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莽荒血气充斥人间,一口将那柄金穗御剑吞入腹中。 穹顶之下,掌管着莲花大阵的莲花夫人见到这一幕后骤然心惊。 无数民众都看到了离奇的一幕! “年”将金穗御剑吞下后,从喉咙到腹部有一道朦胧金光不断绵延曲折,肆意冲撞。 仿佛金穗御剑被吞下后,威力就大不如之前,很快金光黯淡,彻底消失不见。 无数人悚然。 这就是“年”么... 如此威力顶天的一把利剑就这么被吞入腹中湮灭了?! 众人心中掀起阵阵绝望! 昏暗的无名小巷。 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推着一个四轮车,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神色凝重,按扶在把手上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在金穗御剑被吞入口中后,自己对剑的掌控就被削弱了。 所以说威力下降了五成之多,而在金光散尽后,他与那把剑彻底断了联系。 亓官玉泉指尖轻轻叩击把手,嘶哑道:“失策了。” 身后的文人学士犹豫不决,许久开口试探道:“是否及时止损?” 亓官玉泉没有说话,翻手间又是两粒金豆从袖袍中抛出,衍化成两把飞剑腾霄而上。 就在莲花夫人艰难固守莲花大阵抵抗“年”的冲击时,她心急如焚地看向脚下一处,见到有两道金光闪现后,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掐诀间,她调动先前埋种的法器蕴藏的天地灵气。 借助镇南、镇北、镇西、镇东四朵金莲缓缓注入穹顶,不断修复着残破的法阵。 突然多出的两把金穗御剑,不禁掀起了众人心中的一丝希望。 御剑刹那间撕破法阵后飞向“年”,而且期间剑身不断暴涨,眨眼间就已有百丈之长,堪及“年”的庞大身躯。 不知为何。 在林静闲看到这一幕后,不自觉摇了摇头。 “怎么了?”一旁的花铃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攥紧他的手关切问道。 林静闲遥望天际惊天动地的大战,淡然摇头道:“还不够。” 面对两把金穗御剑的冲击,“年”两只前腿上扬,浑厚的啸吟声响彻天地。 百丈身躯周围霎时间惊现万千赤霞,宛若红光大道绸缎般在半空中铺展开来,又如一道道流火陨星坠落砸向莲花大阵。 漫天赤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阵中的生民只感受到有烟花升空,然后撞击在金色光幕,地动山摇! 期间,两把百丈长的金穗御剑正立阵前,高悬万丈云霄后,猛然下坠。 在莲花大阵十里之外的大地中,撕裂出一条一望无际的大裂谷。 金穗御剑正插其中,固守剑身,抵御漫天流火! 无数人哗然。 好嚣张跋扈的手段!!! 竟然自开天地一线化天堑,以无垠广袤大地为剑鞘,杵立其中从而阻隔“年”术法的侵袭... 群星黯淡无光,天幕飘摇欲坠。 两把飞剑中的另一把金穗御剑,早已暴涨成了一把与“年”齐高的大剑,俨然比山岳都要大上几分。 此时剑尖遥指“年”额头独角,以势如破竹的神速陡然迸发浩然剑意,映照万里苍穹。 剑气如决堤的汪洋洪流刹那倾泻而来,尽然浇灌在那支独角。 可“年”凶厉,高昂着头颅,以独角索引天道秩序,六气衍化水桶粗的锁链在独角之上蓦然成形。 彼时内! 月暗星隐,狂风呼啸。 第五十九章 鬼界碑 大道秩序锁链在独角的牵引下和那把大剑相对而发。 天地寂静! 秩序锁链缠绕在巨大剑身上将它牢牢束缚,大剑微微震动着剑身却无法动弹。 所有人都看到了直耸云天的大剑被从天穹云霭中投递而下的锁链束缚住了,被囚禁在天地间。 巷子中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苦笑道:“猜对了,这凶兽果然是天道的化身,是来这里进行大清算的...” 顷刻间。 “年”前蹄踏出,一口咬在了剑身上,死死钳住了大剑,并晃动着头颅想要将它咬碎。 可是这金穗御剑也是仙家神兵,自然不会轻易折断。 不过“年”极其聪慧,一只前蹄利爪张利,猛然倒划在雄厚的地表上犁开一道沟壑。 地表龟裂,岩石崩散。 一座百米高的玄墨青铜古碑陡然重现人世间。 深厚无光,气息久远。 周围是灰蒙蒙一片,屹立在深渊大坑之中。 “年”撕咬锁链,将其缠绕在青铜古碑上,另一头则是金穗御剑,这样就被牢牢锁住再也无法飞天攻击它了。 莲花夫人骇然。 这“年”一脚之下竟然直接从地底掀出一座古朴石碑出来。 而且这石碑气息悠远,仿佛来自远古,且阴冷森然,像是从地府中冒出来的。 “鬼界碑”三个古字迹镂刻其上。 地脉之气源源不断从大坑之中冒出,让许多藏匿莲花镇的宿老大能心神震颤。 四轮车上,亓官玉泉一口精血吐出,脸色苍白。 拿出手帕擦拭去嘴角血迹后,他哀叹一声,沉声道:“招惹到大麻烦了...” 身后的文人学士极目远眺,将遥远深坑之中耸立石碑之上的字迹尽收入眼中,默念道:“天师于汉安二年七月,登青城山,会八部鬼帅,大战众鬼,制伏外道恶魔,诛绝邪伪。” “天师道法通玄,诸魔所不能敌,各各降服,愿意皈依正道,于是天师敕命五方八部六天鬼神,在青城山黄帝坛下盟誓。” “人处阳间,鬼处幽冥,使六天鬼王囚禁于北阴酆都城,八部鬼帅流放于西域边地。” 他顿了一下声音,抹了抹额头不自觉流下的汗水,继续说道:“从此妖魔降服,人民安乐。” 至今,青城山仍留有天师与众鬼帅战斗的誓鬼台、鬼界碑等古迹。 文人学士蓦然回首,紧盯着身后莲花镇后山,眸光闪烁,声音颤抖道:“原来...它是青城山!!!” 汉安年、青城山... 这是四千多年之前的事情! 在翰林院的史书库中,有一本古籍记载,四千年前,在青城山地界。 曾一日涌入阴兵百万,由八部鬼帅和六天鬼王率领,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摧枯拉朽般将一个强盛了百年的王朝打得七零八碎,偌大的版图被阴兵侵占干净。 正当天下生民绝望之际! 一位天才横空出世,自称天师,掌握有“五雷正法”,以一己之力降伏六王八帅,立下誓约。 之后,那浩浩荡荡的百万阴兵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没了踪迹。 正如没人知道它们来自哪里,也没人知道它们去向哪里。 唯独知道的是... 天师常着一袭白衣法袍。 而在那之后,被誉为“救世主”的天师同样人间蒸发,神龙见尾不见首,连亲信都不曾留在这座天下。 只是最后盟约之后,他一人孤独立于青城山巅,环顾四周像是在寻觅着什么,最后徒然叹息,留下了一句“混淆了光阴,来太早了”话语后,便匆匆离开。 屋脊之上,林静闲眯眼向那遥远的古朴石碑瞧去。 不知为何。 他心底竟然对那石碑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气息很熟悉。 隐隐约约之中,他有一种错觉,且带着疑问。 石碑为何在这里? 是在镇压着什么东西么? “棺椁。” 一个恐怖想法忽然在他脑海中生出。 下一刻! 他就头颅刺痛,一些记忆碎片不断纷飞,如同一团浆糊,疼痛得他下意识抱头蹲了下去,哀嚎不已。 花铃花容失色。 看到突然间林静闲痛苦蹲了下去,她心中一惊,连忙蹲下身去关切问道:“林静闲,你怎么了?” 林静闲痛苦中眼眸陡然间恢复一丝清明,又是一道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寻找许长安。” 冥冥之中,遥远的石碑之下有东西在轻声呢喃地呼唤着他。 花铃也不知为何。 她在林静闲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悲伤的气息,心底一软,抱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自己怀中,拍拍他的背脊安慰道:“别怕,还有我。” 莲花大阵之外。 三把金穗御剑皆被制服后,“年”却像小孩的皮球似的弹跳起来,旋转着的时候会突然转过身来,径直拿独角撞向金色光幕。 随着它不断的撞击,莲花大阵逐渐羸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 执掌大局的莲花夫人目露哀求之色望向脚下镇子,希望会有人出手干预,否则莲花镇将从此之后彻底不存在了。 镇西的演武场有一个小点亮起,是武师仰雪峰一袭武袍横立苍穹。 他穿过金色光幕,双手负后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庞然大物。 仰雪峰的身影是那么渺小,与“年”相比不过如蜉蝣和蝼蚁一般。 莲花镇众人很难相信他会战胜凶猛的“年”。 但纵观所有,敢出手的人也只有他而已,所以很多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仰雪峰长呼一口气,面对“年”他并没太大的胆怯,只是立于虚空中。 搂膝拗步、野马分鬓、沉肩、坠肘、抱圆... 不知道是林静闲看错了没有,恍惚间仰雪峰脚下浮现一道阴阳两仪图。 紧接着,仰雪峰闭合双眼。 当他眼眸睁开时,其中一只眸子变幻成了漆黑的乌墨之色,另一只眸子变幻成了煞白的云海之色。 这是...太极! 仰雪峰展臂间,四面八方涌入无尽的天地元气,拢起一团气流进行挤压,这叫武极化气。 不需感悟天地便可只手掠夺天地元气,拢起一方天地的元气为己所用,一团气流飘飘然飞向“年”。 第六十章 武相 “年”不但没有攻击他,反而好奇地探头看向面前这个小不点。 那团气流毫无预兆的触碰到它的鼻尖,一股大力悍然迸发,将“年”的庞大身躯刹那间掀飞。 它仰头倒飞,沿途的巍峨山岳被它冲撞崩碎,落到了百里之外才止住了身形。 莲花镇的百姓愕然。 这就是仰雪峰真正的实力吗? 他们知道仰雪峰是武道宗师,一身武功高强,但也仅限于自己眼界之内,是一个修为较高的人而已。 但远远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强悍,这俨然就是神人、仙人! 莲花台之上的莲花夫人神情凝重,并没有因为“年”被打倒而兴奋半点,而是她从仰雪峰脸上敲出了一些端倪。 在一击得胜后,仰雪峰脸上并无一丝欣喜,反而神情愈发凝重。 “年”猛然跳起,呲牙看向不远处半空中的仰雪峰,愤怒无比,甩尾间流霞赤火迅疾如箭矢,全部涌向仰雪峰一人。 武师仰雪峰神色冷静,袖袍翻飞,在自己面前画了一道阴阳两极图,元气流转,将漫天流火全部收入其中。 每当流火撞入其中就如迅速没入水中消失,没有惊起半点漪澜。 而仰雪峰本人在抵御这攻击后也不做进攻,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万山药堂的庭院。 李一眼神炯炯地望着这一幕,喃喃道:“无为而无不为也,此乃太极!” 话音刚落。 仰雪峰眼中寒光一闪,五指下按,那道太极图被他挤压成一个球。 陡然之间,再猛然暴涨,千万流火被他整整齐齐全部返还回去,洒落在“年”庞大的身躯。 此为太极“盗法”。 无为本有为,借他人攻己之力,加以柔化,从而衍化成自身功法去攻他人之害! 青纹血芯鳞甲显威,这流火伤不到它半分,于是仰雪峰近身贴近“年”。 看似飘飘然的一拳落到身躯上却能隔山打牛穿透鳞甲,将其中劲力打入其血肉之中。 “年”凶嚎,一爪子拍过去,却被身形灵活的他躲了过去,一爪之下大地崩裂,山水倒流。 仰雪峰不敢放松半点,腾转挪移间不断和它周旋,一拳又一拳递出,接二连三的擂击在厚重身躯表面。 眨眼间“年”受内伤无数,血盆大口中有血迹溢出,更有坚硬不摧的鳞甲崩裂。 要胜利了么? 这是无数人心底的声音。 就在这时,“年”的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起伏,张开大口,周围灵气如鲸吸般被它吸入腹中。 不好! 正当仰雪峰察觉到危险想要移形换影之际。 “年”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饱嗝后,冲着他咧开大嘴一声咆哮声响彻天地,似洪钟大吕。 尽管有莲花大阵的抵御,许多人的耳膜在这一声咆哮下都被震得生疼无比,莲花大阵的金色光幕也在剧烈颤抖。 仰雪峰内心惊骇。 咆哮声正中央的他只感到迎面而来一股寒风,紧接着他的身躯就变得僵硬,动弹不得。 更不要说脱离这里,就连面前护佑他的太极图也凝滞不动,两仪不再流转。 令莲花夫人崩溃的一幕陡然间发生了! 只见“年”眼眸中闪着凶光,上前伸头将仰雪峰一口吞入腹中,然后用前蹄满足地拍了拍肚皮。 万籁寂静!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希望变成绝望。 武师仰雪峰这么强也只能沦为它的口中餐,而且还不够塞牙缝的。 如果莲花大阵被捅破后,他们难以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还会有人来拯救他们么? 渐渐地,有妇人唾沫飞溅,开始对他吐口大骂。 说什么没那个本事就不要瞎逞能,惹怒了“年”就不再是吃一个人两个人的事了。 总之,言语很恶劣,粗鄙不堪。 不过很快这妇人就止住了骂音。 因为不远处有一位衣衫单薄的少年正冷冷地看向这里,突然间走了过来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顿时将她打懵圈了。 李一平静道:“你爹娘没教过你该怎么说话么?如果不会说就闭嘴。” 妇人两眼冒金星,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颊正要奋起斥骂时,忽然又有一脚朝她的脸踹了过来,脑袋一歪昏倒了过去。 李一看着出脚的程安顺没有说话,而程安顺也只是冲他咧嘴笑了笑。 一堵墙要倒,只有一个人愿意去扶,最后它还是倒了,人们都怪他没扶好。 什么事最可悲? 这种事最可悲。 就当众人悲悯天人的时候,“年”的肚子中金光闪耀,一抹清光紧伴着一道龙吟。 仰雪峰身化百丈游龙撕裂它的肚皮从中冲霄而出,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瑞龙一爪持利剑。 正是最开始那一把被它吞入腹中的金穗利剑。 李一仰头看着穹顶下持剑腾游的利爪神龙,轻声道:“是师父的武相。” 武相,乃由五品武夫武极化气,从而衍化生出的一种本我法相。 世间有千万种法相。 千万种法相尽然不相同,都是依据习武者本心所化,和塑相境炼气士的法相是一个道理。 但是... 仰雪峰真的仅仅有五品的实力么? 不见得。 因为那样早就被年兽给一爪子拍死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仰雪峰已经和武相融为一体了! 血雨瀑布滔滔不绝。 “年”哀嚎着在地上打滚,肚皮被撕裂后,全身鳞甲的黯淡无光,生命力在急剧流失。 要结束了吗? 这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神龙摇曳身躯,利爪高抬,金穗利剑横在它的脖子。 “年”全身弥漫着混沌太古之意,庞大身躯逐渐朦胧消散,被灰黄的雾霭笼罩。 四轮车的亓官玉泉紧紧抓住把手,手臂青筋暴起。 他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连他都不愿意承认的可能。 下一幕! 仿佛在映照他的这种可能似的,混沌雾霭陡然炸开。 两只遮天的庞大羽翼在灰尘中显现,扑腾着翅膀将混沌太古之意褪散。 持剑神龙察觉到大危险,瞬间晃动着身躯倒退,龙眼森寒地凝视着混沌雾霭。 这尊生灵背部生有一对遮天羽翼,赤红如焰,轻轻扇动着,浑身弥漫着太古气息。 第六十一章 齐天大圣 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神龙,凤眸中一片冰冷,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这是... 天之四灵之一——朱雀! 相传“年”通晓变化之术,追随天道习有四象。 分别为“我行青龙”、“彼行白虎”、“彼前朱雀”、“我后玄武”,谓之不死之道也。 这赤红朱雀仰头清啼鹤唳,惊彻九重天,清脆悠扬,响遏行云。 而且一身气息完全不输之前的年兽,而且更胜一筹。 赤红朱雀冲天而起,直入九天,又瞬间飞落。 血红的羽翼锋利,沿途山岳被拦腰削去了小半截,直逼神龙。 化身神龙的仰雪峰大惊,他体内只蕴含一丝真龙血。 血脉浓郁程度远不及这半凤种,体内血气涌动,海潮滚滚,一股来自血脉的压制感让他胆寒! 嗤啦! 天边一抹血光掠过,赤红朱雀振翅悬空,而神龙身躯鲜血四溅,鳞甲浸染血液脱落,它的腰际一片血肉模糊。 然后朱雀再次叠翼,将羽翼横立身前,又猛然掀开,一股大风飒然而至。 神龙顿时被掀飞,气息衰弱不堪。 千钧一发之际! 莲花夫人掐诀。 莲花大阵刹那间张开,将重伤被掀飞的神龙收了进来,然后神龙巨大的身躯撞击在了一片建筑物。 那片建筑物瞬间倒塌被挤压成碎屑,一片断壁残垣的光景。 但好在有大能事先将百姓转移,这才避免了殃及池鱼,造成伤亡。 神龙血淋淋的身形瞬间缩小,仰雪峰一袭武袍早已破烂不堪,浸染了殷红的血迹。 他艰难地爬起身来,腰间血肉瘆人,扶着墙遥望天外朱雀,心中无尽悲凉。 天道四象... 除此朱雀外,还有青龙、玄武和白虎,难不成之后“年”还会有三种形态的变化? 看来是天要亡莲花镇,人力又怎能抵挡天力呢? 莲花大阵之外,赤红朱雀围绕着金色光幕翱翔盘旋,锋利的羽翼不断切割着光幕。 每一次从九天坠落滑翔,都会有细微的流火趁着光幕薄弱的时候穿透大阵,降落在莲花镇中。 幸好有万山药堂的老山头施法,这才没使莲花镇造成太大的破坏。 他是本来想出手的,可是在仰雪峰败退后,他就不打算出手了。 不是说他不如仰雪峰的修为强大,而是他...太老了! 不过尽管有他在收拾这些钻入的流火,但赤红朱雀若没人制服的话,估计就连他也支撑不了多久。 如今最艰难的,还要属穹顶之下的莲花夫人。 一身干净裙衫早已被汗水浸透,两鬓青丝也因汗水粘连在额头。 莲花镇中埋种的法器在一次次的冲击下已经崩坏了三成。 而作为阵眼的四朵庞大金莲也无法再调动更多的天地灵气,只好莲花夫人自己献祭自己体内炼化的灵气。 若是一时半会还好,她会有从天地间攫取的灵气源源不断的补充。 若是时间久了,势必会损害她的大道根基。 到时候,莲花大阵就真的再也没有坚持的余地了... 镇北的皮影戏社。 年迈的马四爷摩挲着手心那张皮影,眼中是依依不舍和不甘之情。 他修习傀儡之道已久,唯独这皮影是他最得意的一个作品。 而且这作品的由来可遇不可求,若是此次消耗了,马四爷自认自己不会再有如此机缘。 但事到如此,他收敛起眼眸中最后一抹眷恋,毅然将皮影祭入上天,一缕精气神打入其中。 下一刻! 皮影爆发出耀眼的光辉,一声猴啼惊扰了众人的心境。 莲花镇昏暗的上空,突然有一道巨大的人形生物出现。 它浑身毛发,一身黄金锁子甲,头顶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拿一根如意金箍棒。 而这如意金箍棒,确实很如意! 无数人心底骇然。 怎么外面的赤红朱雀还没有解决,莲花大阵之内又突然蹦出来个旷世大妖? 而且这人形大妖,极似那神话中的...齐天大圣! 可是这猴妖双目黯淡,不像是具备灵识,好像是忘记了本我是谁,霍然抬头之际,便发现了阵法之外的赤红朱雀。 紧接着,他肩抗大棍,大步走向阵法之法,两手将金色光幕撕开,两腿跳出阵法庇佑范围。 来到赤红朱雀近前后,巨大猴妖不由分说直接一棒子当头劈去。 它不管赤红朱雀能不能打得过它,是否要和它打,但是猴妖不允许世间有比自己还强大的生物! 赤红朱雀双翼护守身前,一身羽毛被这一棒子打得七零八落,显然受了极大的伤害,于是急速远遁。 猴妖目露凶光,身形缓缓升起,浑身沐浴着滚烫赤红的岩浆。 一股火灼之气引发了一片片山火,山上无数生灵逃窜。 草木泛黄枯萎,许多动物乃至野兽来不及逃跑便被大火烧死。 顷刻间,山石剧颤,在恐怖威势下崩碎,纷纷被引导在朱雀两翼中心,聚拢成一块小山岳。 这山岳体表岩浆沟壑纵横,火苗不断冒出,散发着烘炉般的无匹火气,就像一个小太阳! 赤红朱雀振翅,岩浆山岳被它骤然推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隆隆砸向猴妖。 沿途空气蒸腾,光辉刺眼! 猴妖抓耳挠腮,呲牙咧嘴,想都没想,一棒子简单粗暴地将火岳立劈炸散。 可是棍子却因承受不住它的巨力而弯折了。 猴妖索性丢掉手中棒子,棒子深深陷入地脉之中。 它转身两只毛茸茸的大手直接将那把先前抵御流火的大剑从地底深处拽出,背着剑冲向赤红朱雀。 莲花镇昏暗巷子。 四轮车上的亓官玉泉眼皮发抖,嘴角抽搐。 因为他刚才猛然间发现,又一把金穗御剑脱离了他的控制... 猴妖挥舞大剑,不断砍向赤红朱雀。 可是赤红朱雀实力滔天,羽翼锋利程度不弱于剑刃,竟然凭借羽翼就可抵挡住猴妖的大剑。 而且赤红朱雀生有翅膀,可振翅飞行,好几次都是甩落猴妖。 它在半空中振翅,一支支血红翎羽如枪戟、箭矢般齐齐漫天挥落而下,将地面戳了个千疮百孔。 就连猴妖毛茸茸的四肢都被刮得鲜血淋漓,有的地方甚至被翎羽附带的高温点燃烧焦。 第六十二章 戴孝 猴妖终于恼怒,双目赤红,在朱雀飞落的一刹那举剑,以超出以往的速度陡然刺出。 顿时剑刃穿透了朱雀的身体,一场血雨挥洒天际。 赤红朱雀哀啼一声,身形摇摇欲坠,想要振翅高飞却身体虚弱使不出力气。 蓦然,猴妖跳到赤红朱雀的背上,双手牢牢捏紧它的脖子。 朱雀惊慌,然后自身精血间气息暴涨,振翼带着猴妖直入九重天。 眨眼间朱雀和猴妖都消失在了人的视线当中。 这... 有人愕然,同时伴有一丝丝担忧。 到了云霄之上,便是赤红朱雀的主场了。 猴妖又不会飞,它会不会战败? 可是没多久,广袤云海之上惊雷乍起,阵阵洪钟大吕的闷响不断破开云层传入众人耳畔。 而且一道道流火从天而降,其间夹杂的还有许多...翎羽? 这些飘散下来的翎羽大都覆盖血迹,而且也不像是猴妖身上流出的血。 惊讶之余,九重天之上有庞然大物下坠,猛然砸落在地面上,尘土飞扬,沙石崩溅。 竟然是猴妖坐在奄奄一息的朱雀身上,一根一根拔着它的羽毛。 而且赤红朱雀如今全身羽毛百不存一,光溜溜的,就像一只巨大的...拔毛山鸡! 在羽毛都快被拔尽后,猴妖张开尖牙利嘴,狠狠地撕咬在朱雀的翅膀上,然后两只毛茸茸的手也撕扯着它的翅膀。 赤红朱雀的羽翼瞬间被带起一串殷红的血液,被猴妖给撕扯了下来,气息湮灭。 猴妖双目依旧赤红,宛若疯魔般撕咬着身下朱雀的肢体。 众人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好残忍...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毫无预兆的惊现一道金光佛印,金辉照耀在盘坐的妖猴头顶。 与此同时,似有梵音炸响。 “何人胆敢盗窃西天佛意,此罪可诛,再无二次。” 遥远的西牛贺洲,在灵山之顶,似乎有一尊大佛,双手合十打出一道佛印。 “散!” 移形换影! 原本灵山之顶的金光佛印顿时移形换影,来到东胜神洲青城山的上空。 妖猴蓦然抬手,刺眼的光芒让它连连抬起手臂要遮挡眼睛。 正当它准备站起身来要捅破这佛印时,它的身形突然间虚幻不定,彻底消散世间。 而在之前朱雀引起山火的山头上,有一后背被烧焦的金丝猴跪拜在山巅之上,瞻仰妖猴,神色虔诚。 在妖猴身形消散化为漫天金辉后,其中一缕光辉投递到了它的额头。 这只金丝猴的眼眸刹那间清明起来,宛如得到了妖猴的恩惠,六根变得聪慧起来。 皮影社戏中的马四爷看着手心破败不堪的皮影,哀叹了一声,谁也不知道那道佛光是怎么回事。 妖猴体内的妖力散去得太快了,因为赤红朱雀并不是终点... “年”有四变,这仅仅是第一变而已。 混沌太古之气盘旋缭绕,包裹着死去的赤红朱雀。 “年”的身影一闪而逝,它并没有死,而是在衍化着其它形意。 玄黄母气聚拢,一尊别样生灵缓缓从其中爬出,一龟一蛇,盘结左右,气息节节攀高,正是天地四灵之一——玄武! “玄武谓龟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鳞甲,故曰武。” 在龟首从昏黄雾气探出后,又是一条蛇首悍然探出。 周身风雨缭绕,气息暴涨,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它的实力就可比肩朱雀。 无数生民悬着的心一直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之后渐渐麻木了。 谁都知道就算再有人出手打死玄武后,还会有青龙和白虎的出现。 而那时候,谁又有那个实力为莲花镇征战? 况且,这玄武龟蛇合体,相当于两个恐怖无比的远古生灵,谁又能制服得了它? 思索之际。 有一座建筑物毅然升空,冲破金色光幕,打量过去竟然是有一道人影在托举着这座建筑物。 而且眼力好的人吃惊地发现,这他娘的竟然是座祠堂,牌匾上依稀看得清楚“秦氏祠堂”四个字。 至于那托举之人,正是整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秦观! 我的天哪!!! 众人汗颜。 这家伙是和自己的祖宗有什么天大的恩怨,竟然想借此机会把自家的祖师堂给拆了? 不光是他们想不明白,就连始作俑者的秦观也心里打鼓,不敢确定这一下过去祠堂会不会散架。 但他是个穷酸汉,欠莲花夫人的地皮钱也不能不还啊! 于是打个赌,干脆借用祠堂去轰击那实力还没完全恢复的风雨玄武。 莲花夫人一脸懵逼地看着秦观托着秦氏祠堂一往无前地冲出金色光幕,然后被他投手间砸向风雨玄武。 这他妈...玩笑呢?! 可是接下来一幕震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只见实力还没完全恢复的玄武面对疾驰而来的祠堂,龟首瞬间张开,獠牙四起。 锋利的牙齿泛着寒芒,在祠堂近前来之际,猛然咬牙。 令人滑稽的是,在玄武这么大的咬合力之下,那座祠堂只是发出了一声脆响,并没有意料之内崩塌。 而是从中走出一个金色小人,在龟首的口中身形不断扩大,脚踩下颚,手抵上颚,竟然就这么撑住了它的嘴巴不被合起... 众人无语,这是把祖宗给惊出来了? 天空中屹立观望的秦观挠挠脑袋,不知为何,那个金色小人他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时,撑住龟首大口的金色小人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看向他,神情讥讽。 秦观心中咯噔一下,精神立刻抖擞,颤声说道:“爹...” 旋即,他欲哭无泪,撒腿就想往回跑。 他是感动,但是亏心事做多了的他...更怕呀!!! 不过龟口中的祠堂中又走出一个金色小人,咫尺间来到秦观这里,一巴掌给他抡了个原地打转数圈,然后把他摁在云海里就揍。 “哎爷,轻点揍!!!” 秦观不敢还手,凄厉的哀嚎声传遍了莲花镇的大街小巷。 很多人都神色古怪地看着天边奇景。 因为如今玄武的实力并不是很强悍,龟口中的金色小人直接身形扩大立马将大口撑开,整个龟首都炸开了。 第六十三章 鸿蒙 之后他又一指点出,金光大盛,吐着云雾水汽的蛇首也瞬间爆开。 至此,实力还有发挥半点的玄武就这么惨死了。 而杀害它的人不过是一尊阴神,秦氏大族死后大能中的一缕残魂而已。 饶是如此,一些宿老之辈仍是心惊胆颤,虽然玄武没有发挥太多的实力... 但这三下两下就给玄武弄死了,生前必然也是声势烜赫的大人物,这秦氏...好大的来头! 最后,秦观跪在祠堂前,而他左右两个金色小人好像在耳提面命交待着什么。 残魂的气息不断衰弱,在身影消失的一刹那,祠堂大门訇然中开,将两缕残魂收入其中。 秦观神情沉重,托举着祠堂原来返回,在经过莲花夫人时,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不用感谢我,就当是地皮钱。” 正说着,他身形猛坠,将手中托举的祠堂重新安置在小镇原来的地方。 秦氏祠堂一如既往的安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镇南的铁匠铺子。 聂玉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滚烫的青锋。 这把剑在玄武身死后不知为何突然间粘住了他的手,想要摆脱却摆脱不了。 此刻更是微微铮鸣作响,拉动着他的身躯霎时间飞出了铁匠铺子。 聂灵芸看着自己的父亲飞入了天空,歪着头道:“爹爹也很厉害嘛?” 玄黄母气混乱无方。 一个龙形生灵在其中孕育生出,俨然是东方之灵——青龙! 青龙永夜天行之! 在青龙形意彻底清晰的一刹那,天地竟然短暂失明,无垠大地变得昏暗起来。 所有人眼前一暗,再到忽然间天地光亮。 一尊青龙俯瞰众生,眸光森然。 聂玉拽着青锋,而这青锋却受到吸引般将他拉入了青龙面前,仿佛二者同源。 奇怪的是,这青龙在聂玉来到自己面前后,并没有恼怒之色,也无半点攻击之意,只是眸光开始变得疑惑,似乎在验证着什么。 陡然间! 龙首高昂,突然张口猛地一吸,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涌动而来。 一阵龙吟响彻云海,清越嘹亮,而这青龙只是悬浮在空中,却流露着无上威严! 龙吟啸天,威震四海八荒! 此刻,聂玉手中的那把无主之剑,刹那间脱离了他的手心。 剑皮剥落,剑身变得莹润光亮,如同被开光一样剑意匹然,独断万古。 青锋似乎在回应青龙而剧烈震颤,即刻也是一道龙吟声从剑体内迸发而出,穿云裂石。 这...为何这把奇剑也可以发出龙吟声? 莲花镇的一处屋脊之上,林静闲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面目平静地看着天际那把青锋。 不知道为什么。 他灵魂蠢蠢欲动,想要飞入空中去捕捉那把剑,而且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此时正散发着淡淡的荧辉。 注意到这一切的花铃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从之前仿佛中地脉中长出的古碑现世后。 他就一直变得很古怪,眼眸时而浑浊黯淡,时而明亮清澈。 且他身上的气息,给她一种远古的气息,宛若他的灵魂经历了沧海桑田。 花铃知道,林静闲应该是有他自己的秘密,也许这个秘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不过花铃不打算去问。 因为两人之间,守护彼此的秘密是应该的。 天幕中的青龙在得到青锋的回应之后,自发散去形意之身,重新归于玄黄母气。 其中一缕玄黄母气更是从其中分离而出,没入青锋之中。 青锋光耀人世。 在短暂的奇异变幻后,掩去自身锋芒,浑身黯淡无光,像是在疲惫之后的修养。 聂玉上前,将其握住手中,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丝神意都不曾存在。 如今就像一块顽石钝铁,平平无奇。 余下的玄黄母气依旧在衍化,众人都期待着“年”的最后一变,只有战胜这最后一灵,莲花镇才有可能存活下去。 不好!!! 不光聂玉,就连莲花夫人、亓官玉泉、老山头等一众高手齐齐变色。 这玄黄母气突然间接引了从上苍流溢下来的一缕紫色鸿蒙之气,夹杂在其中。 整团气流的气息即刻暴涨,这是天道在帮助它! 玄黄异变,鸿蒙始现! 最后一灵的白虎,好像比前三灵都要强大! 聂玉头皮发麻,郁闷不已,他自认实力不比武师仰雪峰厉害许多,自己只是擅长打铁罢了。 况且,之前面对赤红朱雀,仰雪峰都节节败退,如今这白虎...他必败! 他神情有些尴尬,许多人都是以为他自告奋勇踏出莲花大阵要对敌白虎。 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被手中这把青锋给拽出法阵的... 最坑爹的是,这把青锋在发出一声龙吟后便失去了灵光,如今在他手中就是一把废铁。 果然,掺杂着一丝鸿蒙之气的玄黄母气衍化出最后一灵。 一头高比山岳,长可丈量山川的雪白皮绒的黑纹大虎,一步一步从迷雾中缓缓走出。 一双摄人心魂的威压眸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人类,气息凝滞到了极点。 完了! 当众人看到这白虎的一刹那,便心生此想法。 因为这白虎要比先前的青龙三灵等强上四五倍!!! 聂玉往脚下吐了口吐沫,骂道:“干他娘,出师未捷身先死,玩个球!” 说罢。 他的气息暴涨,将自身实力提升至巅峰,再不济,也能和这白虎斡旋一阵。 就在此时,莲花镇的岁神庵突然间光芒大盛。 林静闲和花铃二人曾拜祭过的那尊女岁神石像石皮剥落,倏地腾霄九天,越过金色光幕来到白虎身前。 聂玉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这道身影,按剑在腰,不由流出会意的微笑。 虚空之中,一袭流云铠的女子,有着绝色容颜,带着几分清冷气质。 黑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腰际,同时手中握着一把锋芒毕露的六尺长枪,簪缨束发随风舞荡。 颇有绝世女将军之大气势! 众人凛然。 这女子一身气息竟丝毫不输那鸿蒙衍化四灵之一的白虎! 原本的岁神庵。 林东山面色苍白,精神气萎靡不堪。 第六十四章 人力不如天力 之前“年”刚出现之际,他从家中消失就是准备和它搏一战,但是途中突然注意到了这岁神庵中竟然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原来是上一任的岁神留下的玉如意在呼应着某位存在。 对于岁神司职一事,他也是将信将疑,但当看到这玉如意后,他心中渐渐明了了什么。 于是仅凭着内心的一点猜想,将自身灵气全部注入到了这玉如意之中。 玉如意便与新职女岁神二者之间建立了某中联系,原本死气沉沉的雕像就开始石皮剥落,神芒渐露。 同时在莲花镇的一个小山坡。 一位珠冠玉袍的翩翩少年面对金色光幕之外的景象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他周围环绕着三种虚幻不定的奇异生灵。 分别是翱翔九天的赤红朱雀、逆鳞夺目的永夜青龙、龟蛇相合的憾岳玄武... 以及刚刚显化而出的...凶眸白虎! 四灵衍化后... 翩翩少年倏地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周围的天地四灵,一招手将它们全部收入袖袍之中,然后负手看着空中景象,心意妙到了极点。 如果说这次天灾对于莲花镇来说是一场殊死劫难的话,对于他贾仁义来说,这就是一场大机缘、大造化。 凭借自己先天神通,将四灵的形意一一收入囊中。 将来塑相之后,这法相便是四灵,也就意味着他能同时塑造四尊无与伦比的天地法相,可谓是塑相境界第一人,举世无双! 而且除此之外,日后他贾仁义若是能位列仙君之境,甚至可以从四灵之中窃取四分的天机,窥视三分的天道,衍化属于自己的天下领域... 此行莲花镇,贾仁义并非为这机缘而来,实在是因为在朝堂之中有些事做不得,于是来这里寻找他的太公,一些谋划还需借助别人之手。 但没想到这莲花镇竟然还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机缘,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看来今晚不宜睡觉了,因为他做梦都会笑着醒来。 女岁神横枪身前,杀意由枪尖迸发,蔓延至枪身,如同一团流云包裹住她整个人。 那凶眸白虎,眨眼间庞大的身躯消失,一道残影划破天空,云海翻滚,惊雷阵阵,在众人耳畔连环炸响。 透过云层,有人发现天空之上有一道黑影在不断漫步。 女岁神捕捉到其踪迹,刹那间刺破云海没入其中,一阵阵疾电与枪意顺着云海倾泻而下。 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战在云顶展开! 聂玉蓦然间阖眸,又霎时间睁开,一丝灵光闪现,旋即抽刀截断滚滚雷电,雷火即刻附着在长刀之上。 之后也投身云海之上,陷入厮杀,和女岁神一同抵御凶眸白虎。 许多人望着这一幕都面带希冀之色。 若是此番胜利,莲花镇便算是保住了。 云巅。 女岁神杀伐果断,瞬息之间就与白虎碰撞了不下百次,可是这百次却难分胜负。 刚刚赶到的聂玉看着白虎的脸庞神色忌惮,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惊惧。 这就是天威么? 随便衍化一灵就可以让无数人葬身,而且和女岁神之位的神秘女子争斗得不分上下,旗鼓相当。 如果没有这女子的出手,很难想像在莲花大阵被撕破后,莲花镇的所有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铺天盖地,杀气沸腾! 聂玉略微一思索,腾转挪移间杀入其中,天穹之上一时枪意淋漓,刀光灿烂,云海时而被刺出一个大洞,向下界投射一丝光辉。 顷刻间,这云海就被捅得千疮百孔,碎金阳光一道道照射在大地上,人间灿烂! 然而,凶眸白虎大掌碎云,和女岁神的长枪相碰撞后发出巨大的轰鸣音浪,将女岁神和聂玉齐齐震离此处。 聂玉拧转手腕,手中大刀呼呼起风,立马又杀向了它,刀光乱舞,织起一只密网。 无比锋锐的同时又如流沙般寻觅破绽,割裂长空,一刀刀都落在了白虎的雪白皮毛上。 一时间,雪白绒毛飘飞,有轻微的伤口浮现在白虎庞大的身躯。 女岁神乘胜追击,刺目的光束爆发,是她在投递长枪如箭矢,电光石火间杀向凶眸白虎。 飞行过程中,长枪身形虚幻,突然间变成了两杆寒光凛冽的长枪,继而四杆、八杆、十六杆... 眨眼间,数以万计的寒光长枪如雨点般一一落在它的身躯,白虎顿时刺痛如芒在背,虎啸一声退去身形。 可是不远处的聂玉早已埋伏好,在它倒退的一刹那又有漫天刀光疯狂劈落下来,重新将它逼回了原来的位置。 女岁神和聂玉两人呈合围之势虎视眈眈看向这凶眸白虎。 凶眸白虎浑身毛发倒竖,一双盖世羽翼倏地从背脊上张开,一掌挥举着杀向实力较弱的聂玉。 聂玉瞳孔收缩,立刻缩地成寸,迅速横移,自那原地消失,出现在百里地之外。 一刀横立身前抵挡自那脚下虎掌拍击后掀起的巨大音浪,整个人在无匹冲击下后退了几步。 女岁神那里,高举长枪,煌煌枪意如天日,宛若星河流转。 璀璨夺目且磅礴如海的曼妙枪花自白虎额头绽放,绚烂似昙花一现。 一枚血珠悄然映现它洁白如玉的额头,白虎周身形成的威压气场当即瓦解。 凶眸白虎摇晃了一下头颅,庞然的身躯晃了一晃。 忽然间羽翼横折,朝云海之下的半圆金色光幕袭去,使出全身神力,想要与莲花镇同归于尽。 聂玉大惊。 女岁神凝神。 二者同时堕入云海,速度一而再再而三地暴涨,想要追上奋不顾身的白虎。 可是这白虎双翼加身,速度奇快,两人根本追不上他,照这样下去,还没等二人赶到,莲花镇就已经沦为它的覆巢残卵了... 该死!!! 聂玉怒吼着疾驰飞往而去,骤然爆发的奇速令人为之侧目,宛若陨石坠击,不断拉近与它的距离。 “可恶,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可惜,人力终究不如天力。 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凶眸白虎,咫尺间下坠至离莲花大阵仅仅百里的距离,眼看着就要将整个莲花镇倾覆在脚下。 第六十五章 彩绘门神 千钧一发之际! 莲花夫人竟然冷笑出生,一双眸子凛冽森寒,柳眉倒竖,掐诀间一阵轰鸣声接连响起。 小镇之中的那座连通着外界的芙蕖桥,碎石崩飞中悍然起飞,越过金色光幕狠狠朝那坠落下来的白虎对轰了过去。 这芙蕖桥原来也是一种品秩极高的法器! 咔嚓! 天地间一声脆响,不是桥梁断裂,而是白虎被撞击的脸庞有骨裂的声音传来,面目狰狞着下坠的身形一顿。 众人汗颜。 一桥头给抡了过去,只是骨头断裂没被炸成血肉模糊也算它厉害了。 因为白虎的身躯骤然减缓,身后的聂玉和女岁神齐齐赶来,枪意与刀光交织着穿透它的躯体,鲜血迸发,凄然坠地。 一击得胜后,女岁神形神虚幻黯淡,化为一道流光没入岁神庵中,没了踪迹。 聂玉迟缓猛烈下降的身形,悬浮在半空中微微喘息着,冲那主持芙蕖桥的莲花夫人露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众人屏住气凝神看向落败趴在地上的“血虎”,希冀地想着应该不会再有了吧? 玄黄母气酝酿着...一尊生灵走出... 青纹血芯鳞甲,火红狮鬃,璨若星眸之上梨花黄流苏眉,宽广耸立背脊血红毛发张扬,向后蜿蜒成丝绸般火红桃符尾... “年”再现! 众人不禁心生绝望。 先是“年”降临世间,被武师仰雪峰打败后变幻成了赤红朱雀,又被突然出现的妖猴撕裂羽翼后变幻成了永夜青龙、风雨玄武... 乃至这最后刚刚被击败的凶眸白虎,许多人已然是力竭,可这“年”却不死不灭般,又重现衍化出身形。 仿佛在经历着轮回,这还有得救么? “诶....” 陡然间,天地间响起一声苍老嘶哑的叹息声,带着深深的无奈,而且可以听出其声音主人败坏的血气... 林静闲家中门板上,贴着一张彩绘门神。 不过这门神和其他威风凛凛的高大门神不一样,而是一个模样寒酸的拄着拐杖的乞讨老人,臂搭袋囊。 据说这乞讨老人就是世间第一位成功抵御年兽侵袭的世外高人。 只见那老人突然间金光大盛,红纸上的老人拄着的拐杖竟然动了一动,紧接着老人外貌发生惊人的变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器宇不凡。 顷刻,乞讨老人拄着拐杖从画中走出,一步踏门,二步登天,三步迈出莲花大阵。 而他身后的那张红纸却红光耀世,迅速燃烧起来,变成缕缕灰烬飘飞大街小巷中,带着软绵绵的吉祥福瑞气息。 这是他送给莲花镇所有人过年的压岁钱。 屋脊上的林静闲惊呼道:“见鬼了!” 花铃神色古怪,确实见鬼了。 那门板上的乞讨老人活了... “年”刚显化出身形,神识还带着一丝懵懂,抬首之际就看到前方有一拄杖老人朝这里悠悠飞来。 它瞬间一激灵,浑身震颤,仿佛见到了什么天敌一般,扭头撒开脚丫子连滚带爬地就要跑。 拄杖老人抚须笑了笑,朝“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一招手。 一只土黄色的大手立马缩地成寸,攥住了它。 “年”在土黄的巨大手心中扑腾乱跳,却被死死攥住无法挣脱逃离。 紧接着,巨大手心覆盖向下,如一座山岳般将“年”镇压在下面。 老人虽然神情祥和、慈眉善目地笑着,手段却极为果断凌厉,惊煞一群人! 老人踏空而立,踱步来到“年”的额前,缓缓举起了手中拐杖,对准它的眉心。 “年”看到拐杖举起后,眸光惊恐,眼睛里流出了深深的恐惧之情,用力地摇着头颅,似乎在祈求老人放它一马。 老人抚须笑道:“害人的家伙...” 他将手中拐杖轻轻抵在“年”的眉心。 “年”瞬间浑身火光缭绕,庞然大物的身躯虚幻不定,化为漫天萤火虫翩翩起舞消散天地间。 所有人鸦雀无声,看着这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幕,心中掩饰不住的惊叹。 原本不可一世、威风凛凛的凶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湮灭了?! 令人难以置信... 而且,这拄杖老人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通天的本领... 聂玉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因为这老者他曾经见过,当初那把青锋剑胎奇怪生出感应,自己背着这把剑去找林东山时,曾在家中门板上瞥过一眼。 虽然现在老者的气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他是不会认错的。 聂玉深吸一口气,朝老者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拄杖老者悠然转过身来看向他,神情和蔼。 这时,莲花镇腾起数道金虹,齐齐降临这里。 皆是隐匿在莲花镇的不出世的老一辈和江湖沦落高手,各自恭敬抱拳言谢。 老人笑了笑,一掌轻轻推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一道涟漪波纹推着后退了百里之外。 一群人神情惊骇,果真是好手段! 俄顷,拄杖老人回望了一次不远处的青铜古碑,抚须长笑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拄杖老人脚踏虚空,步步登高,咫尺间消失于天际,留下了徒然懵懂的众人。 杀伐结束后,世人这才发现天早已放亮,有鸡鸣报晓,阡陌之间草木缀着晶莹的露珠,也有瓦檐下结着白霜的墙角。 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莲花镇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莲花夫人望着脚下静谧的莲花镇,松了一口气,将莲花大阵撤去后,一身疲惫地回了宅邸。 短暂的休息过后,她还有别的事宜要安排。 虽然莲花镇整体并无大恙,但四灵三番五次的冲击,也造成了一些建筑物的倾塌,但所幸没有百姓的伤亡。 唯一比较麻烦的事就是,在莲花大阵之外的其他的临近乡镇... 因为没有结界的护佑,即使主战场在莲花镇,但还是被殃及了,死了许多人。 最惨一个乡村,因为赤红朱雀引发的山火,所有山上生灵野兽一窝蜂地涌下山,逃亡的路途中经过这个乡村,踩死了许多人。 乡里人也与野兽发生了惨烈的争斗,其中又有巨石天降,栋毁梁摧后死的人最多。 第六十六章 你我山巅自相逢 方圆几里外的难民都涌向了莲花镇,更有罹难者死在了来往的途中,饿殍遍野,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 莲花夫人坐镇莲花大阵,安排一些米铺老板在镇子周围开设了几处赈灾的粥棚,用以帮助逃难而来的灾民果腹。 不过效果微乎其微,冲突也就引起了。 武师仰雪峰因为重伤要进行修养,之前便已经预测到了之后会发生的情景。 于是他早就吩咐大师兄程安顺带着一批子弟去帮扶难民的安排事宜,这为莲花夫人分担了许多繁杂事务。 但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涌来的难民竟然足足有数十万人。 然而,莲花镇的储备粮食,根本不够他们吃上一日的,到时候连本镇的人都会饿肚皮。 无奈之下,莲花夫人又求情于亓官玉泉,在他的帮扶下从其他城郡征调了一批粮食过来,并赶来百辆马车。 将聚集在莲花镇的难民往别的城郡迁徙,好分担一下莲花镇的负担。 可是麻烦解决了,问题又出现了。 因为粮食的征调是由派遣的官员进行输运,辗转几个城郡后这赈灾的粮食竟然被克扣截流,得十不存一。 一些计量薄也对不上号来,让抵达莲花镇的最后一批官员都伤透了脑筋。 好在亓官玉泉身边的那个文人学士有大智慧,得知真相后当即大怒,大怒后又是大手一挥。 命令粮食的初运官员在每个粮袋中都填了一把沙子,然后再由官员运过来。 有难民吃到了嘴中的沙子,心中不解,大骂他诸葛文石欺人,可是作为老师的亓官玉泉还有任元青却颇为赞赏他这种做法。 因为真正的灾民饥肠辘辘是不会在乎粥里有沙子的,来蹭吃蹭喝的就不来了,这样才能让最困难的人活下来。 如果赈灾粮干干净净,和普通粮食没什么两样,用脚趾头想想都会知道,一定会出现层层截流的情况。 真正吃到灾民嘴里的,恐怕就没有多少了。 而且更加吊诡的是,因此而饿死的灾民,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 为难民运粮赈灾这是“小善”,但这种小善往往是廉价的,甚至不外乎于仅仅是振臂高呼。 因为人性使然,许多事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如意,而诸葛文石的计策,则可以说得上是“大善”,因为这种善它可以救命! 但是,好在时间是会识别出那个有远见的人。 在几日过后,再也没有出现官员克扣截流的情况,莲花镇的难民也都能吃上了筷子可以立起的稠粥。 所以大潮退下后,那些真正的高人才会露出水面。 而诸葛文石...无须大刀阔斧,便是那个有远见的高人! 夕阳西下。 忙碌一天后的林静闲和李一并肩抱膝坐在屋脊之上,莲花镇纵观全景和镇外火红的晚霞都可以在这里看得到。 天边霞光零碎,映照在二人稚嫩的脸庞,一幅祥和静谧的画景。 落日划过耸立的檐牙。 李一沉思许久,才说道:“林静闲,世道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林静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后笑道:“我才看过几个日头?我才走过几座桥?” “无非是前些日子去过一趟泉津郡罢了,但我依旧是那井底之蛙。” “若要我说世道如何,可以容忍以偏概全的话...” 他声音顿了顿,展颜笑道:“很危险,但同样很精彩!” 李一闻言嘴角上扬,双手抱着后脑勺向后仰去,看着火烈晚霞,心情颇为悠然。 “年兽的出现,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种警醒,告诉他们莲花镇并不是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原来世界上还有许多我们没有想到东西。”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年’不过是神话中杜撰的传说而已,直到‘年’降临,我们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世界的非凡。” 李一叹息道:“但是,如果没有仰雪峰师傅他们的帮助,我想着我们也许早就死在了这场天灾之中...” “不过呢,人生一世长如客,草木一秋短恰梭,许多人尽一辈子的心里都不可能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风景。” 李一突然间扭头直勾勾地看向林静闲,真诚道:“你相信长生么?” 林静闲愣神看他,忽然洒然笑了。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不管是否有没有长生,你心中不都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自从林静闲和李一在莲花镇生活,十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因为“年”的降临阐述了世界有多么大,世界上还有很多风景他们没有看到。 “走出去”这一萌芽早已在二人心中根植,不管有无长生他们都要走出莲花镇,去更广阔的天地驰骋一番。 至于这长生...不过是二人想要走出去的一个理由、一个幌子。 因为无论结果如何,这番奇妙的经历便叫人渴望至极! 李一仰观天穹,唏嘘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昔苏者游赤壁而赋,纵观天下之大后留下此等腑肺之言,这让后世之人都可拿来说道说道,可是这真正成仙长生之人...” “是不是就如那凤毛或麟角,一千年乃至一万年都不见得一回呢?”李一神情有些慨然,自言自语道。 “林静闲,你怎么想?”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缓缓道:“林东山曾与我说过,天下修行之事,无非是一个‘闻道’、‘见道’、‘知道’、‘得道’的过程。” “至于你我二人在这谈论凤毛和麟角,这应该大抵算得上是‘闻道’吧!” “‘年’出现,以及那芙蕖桥、金穗御剑、拄杖老人等等,则是‘见道’...” “而天下所有修行者一生寻觅的,便是一个‘知道’的过程,其中佼佼者即可‘得道’成仙。” 林静闲继续娓娓说道:“‘知道’很好,‘见道’更好,这二者都给我们指明了一条路,一条如何去‘知道’的路。” “至于得不得道,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难道不是么?” 第六十七章 兵分两路,并肩为王 李一若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你话说得很在理,我决定了,明日一早我便启程,离开莲花镇,去见识见识一下天地之大。” “明早?这么快?”林静闲惊异道。 虽然他知道李一问此番话便有了要离开待了十几年的莲花镇的意向,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到来。 林静闲试问道:“我和你一起?” 莲花镇的大部分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原本也要打算离开莲花镇去仙家门派拜师学艺,最重要的是打通体内“灵渠”,成为一个炼气士。 如今李一说出口,自己提早一些离开也是可以的。 只见李一遥遥头,严厉否决道:“不行,你我二人的路不尽然相同,甚至说是分道扬镳也不足为过。” “我的路要比你难上许多,不过你我二人可以互相约定。” 正说着,他站起身来,伸出自己的小指。 林静闲会意,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也跟着站起身来,将小指搭在他的小指上。 林静闲笑道:“那到时候你在武修的山巅等我,终有一日我会站在术修的山巅与你遥遥相望。” 二人钩紧小指。 落日余晖的照耀之下,林静闲和李一面对莲花镇齐齐朗声道:“你我二人自此兵分两路,顶峰相见,并肩为王!” “你我山巅...自相逢!” 这叫男人之间的约定! 李一拽下腰间悬挂的玉佩,沉声道:“晴昼为证!” 林静闲笑了笑,也拽下腰间悬挂的玉佩,举起面对着落霞孤鹜,大声道:“潇雨为证!” 紧接着,二人玉佩对合成一块,两块咫尺物中的灵气缠聚环绕,契合宛若一体。 “天地共鉴。”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两块咫尺物之间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道靓影翩然飞起,靴底踩在弯弯的檐牙,轻灵地跃上屋脊,手中还拎着一个酒坛子。 正是喜上眉梢的花铃。 林静闲看着她手中拎着的酒坛子,好奇问道:“你干嘛去了?” 花铃抱住酒坛子,不胜欢喜道:“先前去莲花夫人讨要了两朵养灵用的青莲,对我的修行有益。” “回来的时候我顺路捎来了流霞美酒,忙碌了一天,要不喝点?” 话还没说完,她凭空变出三个酒碗,丢给了李一和林静闲。 林静闲稳稳接住后,看着手中酒盏,嘀咕道:“你也喜喝酒啊?” “偶尔...难道你?” 花铃愣了一下,随即上前去以肩膀撞向他的肩膀,嬉笑道:“不喝酒算什么男人,难不成还要我教你做男人?” 一旁看戏的李一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刚喝的酒水都吐出来了。 此时,他正擦拭着嘴角酒渍,看着二人的神色有些暧昧和玩味。 花铃脸颊闪过一抹羞红,而林静闲则一脸懵逼。 李一将酒盏中剩余酒水一饮而尽,对林静闲说道:“这不过是一壶桃花酿,性微温,不是那种烧喉烈酒,你可以喝上一喝。” “而且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便是饮酒,你得学着去喝。” 说罢,他纵深跃下屋脊,消失在深巷。 李一走后,林静闲瞧了瞧手中酒水,又抬头瞧了瞧花铃的一脸希冀期待之色,于是捏着鼻子闭气将这碗桃花酿一饮而尽。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酒水并没有出现意料内的呛鼻刺喉之感,反倒甘辛凛冽,倒多了一份温润之意。 带着三月桃花的香气,不禁令他回味无穷。 “怎么样?”见到他饮下后,花铃兴高采烈地问道。 林静闲说道:“还不错。” 他顺势坐了下来,接过酒壶又为碗中轻轻斟了半碗,小抿一口细呷品尝起来。 花铃闲然地紧贴着他的肩膀坐在瓦檐,摇晃着双腿,看着杯中酒水映照的火红落霞,轻声道:“阿闲,明天我就要走了。” “嗯呐...”林静闲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镇定。 花铃见到他这般反应心底不禁有些落魄,撅起嘴巴不满说道:“那你会想我嘛?” 林静闲想都没有想,反而平静说道:“我会去找你。” 就在花铃愣神之际,林静闲挪动身体,从身后悄然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 林静闲对着她的耳鬓缓缓说道:“因为你是我的亲人,而你对我来说和亲人又有些不同。” “仿佛你在我心中就是昆虫的小触须,挠着全世界的痒...” “阿闲...” 花铃从容地离开他怀里,回头看着他真挚的眼神,眸中有泪光闪现,泫然欲泣。 林静闲伸出拇指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将她从瓦檐上拉起,攥紧她的手,二人对立在夕阳之下。 他看着花铃的眼睛真诚,思量了许久,终于还是一字一句说道:“云岫染霞,春风化雪,而我遇见你...都是人间最美好的事!” 花铃两眼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突然问道:“你这句话想了好久吧?” 这一句话呛了林静闲一口,憋得他脸色通红,暗自觉得这花铃怎是如此一般不解风情的女子。 在这情意深切之时竟然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大煞风景。 不过,花铃说得没错,这句话他确实想了好久 毕竟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 师塾先生任元青并没有教过他太多的东西,如今琢磨这等话来已经是耗费了十分的心力,才在这良辰美景斗胆说出这番让他自己都觉得害臊的话来,已然实属不易。 一句“想了好久”,让他羞涩不已。 林静闲脸面难堪,刚想说“你怎么知道”。 不过灵机一动,这句话被他压在了心底,而是故作深沉说道:“情到深处自然来。” 花铃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以置信,但旋即心中感动,温柔地看着他。 这泉津郡一行,很多事情做起来果然圆润了许多。 就算你花铃说的没错又如何,只要我林静闲死皮赖脸不承认,谁又知道我这是“想了好久”? 他林静闲终于悟得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只要将这话牢记心中,人间许多事情做起来都要容易得多。 第六十八章 青山妩媚 就算你错了... 只要潜意识认为自己没错,那自己就不算难堪。 这是一种心学,乃至于这种心学对林静闲将来的百年人间处事都极为受用! 花铃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阿闲呐,你如今口口声声说会去找我,但你是知道如何找到我么?” “那个地方可是离这里很远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心中都不禁犯愁,因为那个地方确实太远了。 结果林静闲下面一句话又刷新了她对他的认识。 林静闲淡淡道:“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在的地方,我都会去找一遍。” “因为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便是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便是相逢。” 他悄然拂去额头一滴冷汗,心虚地攥紧了她的手,郑重说道:“只要听闻远方有你,无论动身跋涉千里,还是万水千山的颠沛流离...” “但愿我翻山越岭后,看到的那座妩媚青山...” “只能是你!” 花铃忽然掂起翘如竹笋的脚尖,伸手敲了敲他机灵的小脑壳。 “小静闲啊!我们之前刚在莲花镇时你可没这么能说会道,莫非你也是那花花肠子的浮头浪子?” “你到底对我有心无心?”花铃蹙眉质问道。 林静闲拍拍胸口,大义凛然道:“有心,不是见色忘义的怦然心动,而是不离不弃的日久生情。” “我林静闲,只此一心,叫做长情,要还是不要,你看着办。” 花铃气笑了,一指头点在他额头,笑道:“你可真能贫!” 之后,林静闲亲手送了花铃一对极其漂亮的凤眼琉璃珰,当作明日饯行的礼物。 当花铃问及他哪来的,他说是在那日的庙会上买的,而且是瞒着她买的,不是很贵,但是很有心。 什么叫作深藏不露? 这就叫作深藏不露! 不过,当时庙会上林静闲拿下这对耳珰是也是肉疼了许久,因为姚老伯竟然杀熟要了他足足五两银子!!! 莲花镇外的战场遗迹。 有一道天堑,天堑以内有一处大坑,大坑中伫立着一座沧桑久远的青铜古碑,青铜古碑周围是四座巨大的山石。 这山石是镇上大能搬移这里的,因为这青铜古碑出现在这地脉中太过邪异。 没有弄清楚来历之前谁都不能随意靠近这里,所以用这四块山石堵住这里。 此时,有一白衫文人学士正推着四轮车上的老人出现在青铜古碑附近。 诸葛文石打量了一会儿这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的“鬼界碑”,忽然皱眉说道:“怎么会没有?” 亓官玉泉也是十分无奈,肩膀上的翠绿鹦鹉在绕着四周飞了一圈后,叽叽喳喳重复说道:“没有...没有...” 亓官玉泉叹息道:“也许是那个拄杖老人带走了吧。” 二人是来此寻找年兽幼崽,结果在整个战场遗迹巡视了一圈后也没发现年兽幼崽的踪迹。 相传“年”是天道所化,一定程度上会不死不灭,就算被打败后也会即刻涅盘轮回转生,以幼崽的形象重现世间。 而且重新降生地就是它之前身死的地方... 诸葛文石和亓官玉泉来此莲花镇一行,最主要的便是捉住这年兽幼崽,驯化后也许会护佑世安王朝的西域边疆,可保百年平安。 这样就可以撤回镇守边疆的一部分兵权,投入与宁兰国和靖济王朝的角逐争斗之中,对世安王朝大有益处。 可惜如今看来,这想法是要落空了。 既然年兽幼崽没有出现在战场遗迹之中,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年兽幼崽早就被那拄杖老人暗自收入了袖里乾坤,带离了他处... …… 翌日清晨。 在天还未亮之际,李一就早早借乘郝爷外出经商的马车离开莲花镇了。 离开时他赶来林静闲的家中,在门扉外站了许久,抬手想要敲门却又迟迟不肯扣击。 最终,李一还是没有和他打上一声招呼就黯然离开了,背着行囊已然启程。 至于为何他没有去和林静闲打声招呼,是因为他不想打搅林静闲的睡梦。 而且这样不但他李一会伤心,林静闲更会伤心,毕竟后走的那个人永远要比先走的那个人难过一些。 可是李一不知道的是,林静闲本就一夜未眠,一直卧在床榻上睁眼等着李一在敲门。 夜里他也想了许多儿时往事。 林静闲侧躺在床榻,一个眼睛中的眼泪越过鼻梁流入另一个眼睛中的情景又一次出现了。 不过,这次是因为李一。 等了良久,迟迟不见李一敲门,林静闲心中难免有些落寞,倒是逐渐开始埋怨起了自己。 你林静闲就这么不是个男人? 不就是见上一面有什么让你林静闲拉不下脸面的? 非得让你自个儿认为自个儿矫情? 李一的离开就你林静闲一个人不好受? 其实,林静闲六根聪慧,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李一在门外的徘徊,可是他没有那个勇气出去为他送行。 而李一也不希望如此,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吧! 真正的好兄弟,就该守护彼此之间的孤独! 再后来,林静闲终于等待了敲门声,不过敲门之人不是李一,而是同样不愿意见到的花铃。 花铃在从莲花夫人宅邸中歇息了一夜后,一大早便匆匆赶来了这里,怀中还抱着个奇怪的小奶狗。 脖子处火红的鬃毛,两点梨花黄似的流苏眉。 最令人惊奇的就是它额头处的一个鼓包,像是有什么犄角要长出一般,有些威风,但不太老实。 冲着林静闲呲牙咧嘴像是在示威,不过被花铃含笑轻轻打了一巴掌后就老实多了。 这只小奶狗是花铃在来时路上在莲花镇赈灾的粥棚下发现的。 当时它正在寻觅地上掉落的米粒吃,像是好几天没吃饭饿极了的流浪狗。 花铃见它可怜便抱来了它,打算一并带离莲花镇。 林静闲和花铃二人之间倒没出现什么难舍难分的场面,更没有所谓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凄清情景。 因为想要说的话,昨晚已经在屋脊上说过了。 临行时,林静闲和花铃静默无言一齐携手并肩走过芙蕖桥。 在镇外的大槐树下,林静闲停了脚步,没有再继续送她。 第六十九章 火内栽莲 花铃也不在意,只是扭头过来冲他笑了笑,说了一句“天池找我”就抱着怀中的小奶狗离开了。 林静闲当然不知道她所说的天池在哪里。 但既然她说了,他就一定会去找她,而且林静闲也不会去问花铃为什么这么早就匆匆离开,就像花铃也不曾问过他那样。 林静闲驻足凝望了她的背影许久。 忽然,有一只小黑狗冲出来对花铃离开的方向吠叫起来。 正是许久不见的懵圈,懵圈同板凳一样,名分也是林静闲给的。 林静闲撇嘴,猛一跺脚将懵圈惊跑了。 然后,他一个人在原地倏地傻笑起来,笑吟吟道:“江初予,初予...初发芙蓉,取予有节,倒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讲真的,在李一和江初予接二连三地离开后,林静闲内心怅然若失,对莲花镇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了。 他现在也有一种冲动,离开莲花镇,去找个山头修行一番,然后再去世界闯荡一番。 推开门回到家后,林静闲发现林东山还是一日复一日地坐在摇椅里抽他的旱烟,不时地吞吐烟雾,袅袅而上,十分惬意。 于是,他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林东山左手边,将桌上的烟叶摊开晒太阳。 林东山稍微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林静闲将一只手搭在老爷子耳朵边,小声说道:“林东山,商量点事呗!” “说就说,别卖关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东山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大抵知道林静闲想要干什么。 林静闲耷拉着脑袋,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林东山,你道上有没有人,江湖门派中有没有结识的朋友?” 林东山眼皮一颤,说道:“咋?刚从泉津郡回来,又想出去浪?” 林静闲搓搓手道:“见见世面。” 他要不是道上没人,不认识几个能帮扶的兄弟,他才不在这里低声下气求林东山呢! 要搁之前,他直接就背着包袱连招呼打都不打就自个儿去修行了。 林东山一瞪眼,气哼哼道:“这莲花镇不挺好?安心当个武师不行?非得去当那满世界乱蹿的炼气士?” 林静闲立马急眼,忙说道:“这不你说的吗?武修前途渺茫,炼气才是天下第一道,才是天下正统。” “那也不行,老老实实在这莲花镇给我待着,等你有仰雪峰那小子的本事再出去耍。”林东山一口否决道。 他不让林静闲过早离开莲花镇,自然有他的道理。 林东山突然说道:“你晓不晓得外面有多凶险?鬼蜮恒生,人心狡诈,稍有不慎就会魂归九泉,你可晓得外面的厉害?” 林东山点头说道:“我知道,但一哥他同样走了不是吗?” “再说师塾的任先生也是说过的,‘得意时论地谈天,俱是水底捞月;拂意时吞冰啮雪,才为火内栽莲’。” “如果我在这莲花镇处处顺境,就得不到真实修行,谈何‘火内栽莲’?” 林东山突然沉默了,抽了一口烟道:“你要知道,如果你待在莲花镇,我便可以护你一辈子。” 林静闲惊愕道:“啥?林东山你不是说你是个半吊子炼气士么?” 林东山突然想揍人但却哑口无言。 这句话...他确实说过... 林静闲想了想,忽然说道:“林东山,天下就只有术修和武修这两条路子么?” 林东山瞥了他一眼,继而说道:“当然不会。” “除此之外还有研习阵法的阵师、调运地脉之气的风水先生、借炼丹成圣得道的丹师、驭兽养宠的奇人妙士,以及所谓的一些...” “下九流。” 不过他没有明说这所谓的“下九流”是何等下九流... 说实话,天下修行的路子多了去了。 但无论你选择哪条路,都需要的是天赋和努力,而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只要你修为精进,就没有“哪条路要比哪条路弱”这么一说。 只见林静闲拿手指挠了挠额头,突然说道:“林东山,我们莲花镇是不是有大秘密?” 林东山眼神一凝,眯起眼睛扫向他。 林静闲自顾自地说道:“当年娘亲离开我时,其实我模糊地看到黑暗中有一点荧光飞进了我的眼角。” “然后每到下雨天,我的脑海都会止不住的痛,天晕地旋,就好像...” “好像有兽鸣声在我脑海里回荡,但我没敢告诉别人。” “因为我知道,自从林东山你突然出现后,每次都会在我睡着后用手按住我眼角的那块莲花疤痕,往我体内灌输一种发着光的气流。” 林静闲思量了一会。 “就和之前九狮湖宫招门生往他们体内输的气差不多。” 林静闲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又有些不一样,反正好多次以后我在下雨天都不会再头痛,也没有兽鸣声在我脑子里响。” “秦叔祠堂里的黄符纸,仰雪峰体内游走的小龙,后山奇怪被雷杀死的鸟兽,还有老山头那把身体后时隐时现的小铲子,我都曾经看到过...” “我就总感觉镇上的许多大人都在瞒着我们这群小孩。”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缓缓说道:“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他笑容玩味地看向老爷子,嘴角上扬道:“林东山,你丫的肯定有东西瞒着我,这莲花镇也肯定又大古怪。” “要不为何‘年’偏偏降临我们这个镇子,而不是其他的小镇?为何我们莲花镇外能出现一座青铜古碑?” “还有那后山的‘妖月之夜,百鬼夜行’...” 林东山悠悠地拿旱烟管敲打着石桌,仿佛对林静闲看透的许多事情一点都不在乎,而是任由他接续说下去。 林静闲看到老爷子这幅反应,撇嘴道:“可能许多事连你都不太清楚,不过我就希望我能修行变得强横一些。” “那时候也许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去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不再活在恐惧中。” 说到这,林静闲脸色复杂道:“也许我也就能知道当年娘亲抛弃我离去的苦衷。” “但我...我还是恨她,恨她为什么不向我讲明白了再走。毕竟...毕竟我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第七十章 五禽戏 林静闲握了握拳,咬牙道:“可能是因为我实力不够强吧!” “没有资格和能力去知道这些。你们也不会告诉我,于是我就想着变强,到时候拨云雾,见天日。” “自当成羽翼,何别仰云梯?早晚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本事知道一切!” 林东山坐在摇椅里,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然后把旱烟管往石桌上一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想去修行是出自本心还是因为李一?” 说这话时,一把铁剪悄悄浮在他的衣袖中。 这铁剪,正是当初在万山药堂时莲花道长岑乐童留下的一把剪子,其名“因果剪”。 顾名思义。 这把铁剪就如它的字面意思,可以剪去一个人身上的因果线,断去和其他事物的因果联系。 既然断了因果,就不再讲所谓的报应。 林东山明白。 李一和林静闲这二人他都看不透,而且二者相伴相生,不是一生的挚友,那便是一生的宿敌! 很多事情老山头张万山和他林东山都不愿意看到,所以才会出现这把因果剪,处理一些麻烦事情也就会简单许多。 但麻烦就麻烦在他们不清楚林静闲和李一之后是否会有交集,这一剪子下去剪断的是机缘,还是恩怨... 他们都不清楚... 这就是令林东山和张万山同时捉襟见肘的地方。 “我这不都说明白了吗?长长见识!!!”林静闲无奈说道。 林东山思索好久,暗自将因果剪收回,终于妥协说道:“记住,我不能跟你一起出镇子。” “之后找宗派,开灵破境都得靠你自己。你就这几天筹备筹备,先别那么着急,明白没?” “筹备什么?”林静闲怔愣道。 林东山说道:“你八品武夫的境界突破得过于仓促,且境界还没有稳固之时就落了伤,已经留有隐疾,以后对你的修行大道无益。” “一会你去演武场找仰雪峰商量一番,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林静闲急忙说道:“那我之后去哪个门派可说准了?” 林东山有些头痛,关于他去哪个门派这也是个麻烦事,于是凭空摸出一个卷轴丢给了他。 “这是山河志,里面有关于一些山上门派的坐标记载,到时候自己选一个罢了。” …… 莲花镇倒龙坡。 一个坐在牛背上的牧童在小憩,老青牛就低着头吃草,不时地甩一下尾巴,驱赶身上的蚊蝇。 “戴路!”上了山坡的林静闲突然喊道。 牧童虽然名字是叫戴路,谐音“带路”,可是此子却是个路痴,父母给起的名字巧妙得很! 戴路惊醒,从牛背上摔了下来,牛看着他哞哞地直叫。 戴路吃痛的从草丛地上爬起,揉了揉了屁股,朝来人难受道:“干啥啊林凶,可摔疼死我了!“ 林静闲偷笑,甩手扔给他一个东西,道:“喏,给你个石榴赔不是!” 戴路伸出大拇指,说道:“上道!”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如果又是懵圈去找其他镇上的狗打架又输了的话,可别指望拿我的牛去报仇。” 戴路用力掰开石榴,掏出晶红的石榴籽一把放入口中。 “放心,不是为了那事。自从上次懵圈打架输了,就吃足了教训,没敢再去镇外面找别的狗打架。” 林静闲将手贴在戴路耳朵旁,小声道:“这次啊,我想咱俩结伴去山上修行,做个威威风风的炼气士,咋样?” “不去!” 戴路将吃完的石榴籽吐在草地上,拒绝得很干脆。 “为啥啊?你就一点不心动?”林静闲诧异道。 “我心动个锤子。” 戴路将半块吃剩的石榴放在牛脖子上挂着的布袋子里,搓了搓手。 “俺娘说了,就让俺好好当一个山上的放牛娃。” “山上有几十亩地等俺去种,不用去上什么师塾,也不要动什么歪念头学那莽撞的炼气士整天打打杀杀。” “有了牛和几十亩地,保准以后能找个好生养的大白胖媳妇儿,再生几个娃娃,俺爹俺娘就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林静闲不屑道:“你这就是画地为牢,没理想,没抱负,一辈子只能待在这种山沟沟,取个婆姨就是你的一辈子?” “不如学我轻展鸿图,仗剑行天涯,做那得意少年郎,去看看书中所写的五花马,千金裘和百尺朱楼!” 戴路撇嘴回怼道:“放牛就是理想,种地就是抱负。” 林静闲只好叹气说道:“你自己思量一番,三日后的巳时我在莲花镇外的老槐树下等你,然后就向南面走,你能来最好。” 戴路看着林静闲离开的背影,手按在牛背上一跃,两手枕在头后,然后翘着二郎腿,嘴中叼着一根狗尾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静闲和戴路二人也算得上小时候关系挺不错的玩伴。 如果镇上的养禽被别人欺负了,他们二人就会牵着这头青牛去报仇。 从倒龙坡离开后,林静闲又去了演武场找武师仰雪峰,不是因为境界的事,也不算林东山的提醒。 毕竟他在那里学了许多本领,临走时看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在林静闲将所习功法在演武场过了一遍后,仰雪峰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是林静闲的武道根基受损。 即一条经络重伤后未痊愈,是一条调运内力极其重要的经脉,对武夫的实力影响最大。 可是这条经脉藏匿于身体五脏六腑的深处,就算受伤了也不易察觉。 更别说短时间内根治,只能通过一种功法日日进行调养,循环渐进之后也许会痊愈。 但是未痊愈之前,切不可再内力倒施,很容易根基破碎,大道无望,对林静闲日后的炼气士修行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这部功法叫作“五禽戏”,是由遗世一代神医华佗所创的一部养生功法。 其重在医,而非武,是华佗在“熊经鸟伸”二禽戏的基础上创编。 五禽戏分别效仿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捷,此乃“五禽”神韵。 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善效仿者的身体弊端以及隐疾,正是贯通了“武医相辅”的道理。 第七十一章 满天星 五禽戏的修行有三个阶段,分别为“浃背”、“浸衫”、“流瀑”。 “浃背”,为五禽戏第一阶段,取自汗流浃背一词,喻意汗流可以浃背也。 “浸衫”,为五禽戏第二阶段,代表汗流可以将衣衫浸透的程度。 仰雪峰揣度过,若是林静闲可练至这一阶段,便可将体内隐疾彻底治愈! “流瀑”,为五禽戏第三阶段,也是最后一阶段,象征着汗湿多如瀑布飞流。 此等境界后不但是治愈一个人的隐疾这么简单了。 而是武学功法的赋予,以及一定程度的延年益寿。 至于这五禽戏中蕴藏的武学功法,大家所为乐道的白鹤亮翅,便是其中一式,并与着名的太极功法颇有渊源。 一上午的研习,林静闲也只能堪堪达到“浃背”中的下等程度而起,更别说中等和上等了。 只能勉强身躯浮出一层密汗,便心劳力竭,做也做不得了。 除此之外,林静闲在莲花镇后山还寻得了一处山涧瀑布,立于千尺瀑布之下的大白石上,任由水流的冲击。 一是炼体,强健体魄。 二是修习他当初从水宫中羊皮纸卷上勘得的一部闭气呼吸法,可是磨练人类在水中闭气的时长。 林静闲认为将来闯荡江湖用得着,毕竟水太深。 不过这闭气呼吸法说来奇妙。 闭气闭气,杜绝肺部与外界气息交换又怎能谈何呼吸? 林静闲如今修来才发现这呼吸竟然是用腹部呼吸,胸口起伏辅助腹部肌肉颤动。 在丹田处自成周天,是躯壳内部的呼吸。 寻根究源其实也是将呼入的一部分空气蕴藏在丹田处,减低身体消耗,一口气达到数十口气的消耗而已。 …… 三日后,黎明破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月淡星疏,万物伊始。 因为雾气的原因,大地朦朦胧胧的,就像笼罩了一沉银灰色轻纱,妙不可言。 林静闲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朦胧睡意的双眼后就在床上发呆。 过了一会,他才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提上鞋。 庭院里,林东山早早就站在树下等候。 林静闲仔细看去,林东山背后的万丈穹庐就像是有挂天倾泻而下的星河,一时看呆了。 林静闲眯了眯眼,指着他背后吃惊道:“林东山,你背后有星影哎!” 林东山心中笃定,这果然就和仰雪峰体内的真龙气一样能被林静闲看见,大抵是他眼角处的莲花疤痕的缘由吧! 林东山点了点头,说道:“这叫异象,是修炼功法所引起的天地共鸣。” “借助异象,修炼者可以更好的感悟天地,并汲取天地间的力量,借此提升自身实力。” “那我能学吗?”林静闲羡慕道。 林静闲摇头道:“你可以修炼功法,但不能凝聚异象。唯有绝世功法或者一种功法修炼到极致,才会引起天地共鸣,产生异象。” 但林东山心中想到,既然此子能勘破异象,自然会比常人对天地有更好的亲和力,修炼功法到后期应该也会事半功倍。 他于是说道:“不过,我可以将功法传授于你,等你到了宗派‘开灵’后,成为一名术修后,就可以修炼功法了。” 林东山招手,示意林静闲上前来,漫天星河开始出现如瓷器般的裂纹,然后碎裂消弭。 他将手掌轻轻按在林静闲天灵部位,林静闲昏昏欲睡,一种大道鸣音开始在他脑海中骤然响起。 “混沌无道,破衍灵间,鸿蒙飞渡,五行纬天...” 紧接着,一幅二十八星宿图烙印在脑海里。 林东山这才收手。 林静闲迷迷糊糊地醒来。 林东山问道:“现在你脑海中是不是有一幅二十八星宿图?” 林静闲摸头道:“是有那么一幅图,感觉就和天上的二十八星宿所在的位置一样。” “嗯,二十八星宿即代表着人体的二十八穴位。你伸出手来,看看有多少个指关节。”林东山负手说道。 “五个手指头呀!”林静闲伸出一只手,纳闷道。 老爷子林东山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我是问你多少个指关节!” 林静闲嘿嘿一笑,开始仔细数了起来。 林东山伸手打断了他,自顾说道:“一只手是五个手指头,有十四个指关节,那么两只手便有二十八个指关节,是不是正好和天上二十八星宿的数量相同。” “还有一般人的牙齿有二十八个,少数人有三十二个,也是差不多。以及人体督脉的二十八穴位与二十八星宿也是相合的。” 林东山顿了顿,说道:“妇女怀孕是二百八十天,也是天上的二十八星宿转十圈,通过这二十八星宿十圈的反复运动,人体成熟而降生。” “不仅造就了人体督脉二十八穴位,手指二十八关节,还衍生出了大多数人的二十八颗牙齿。” “这...就叫做‘天人合一’。” 林静闲似懂非懂,说道:“也就是说,林东山你传授我的这二十八星宿去修炼,其实就是修炼人体的‘二十八’。” 老爷子露出赞许的神色,说道:“没错,修二十八星宿图就是修人体的小‘二十八’。至于怎么修炼,到时候你开灵后,自会知道。” 林静闲如获至宝,大喜道:“那林东山,这么牛的功法应该有个牛气哄哄的名字吧?” “自己起个吧!”林东山当即回答说道。 林静闲匪夷所思道:“没有?” 老爷子点头。 这功法的得来途径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很多东西就连他都没有弄明白。 林静闲真被呛了一下,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有这么多的星星,那就叫‘满天星’吧!” 林东山拍手叫好道:“好名字!” 林静闲嘿嘿一笑,突然问道:“林东山,术修一共有多少个境界?修行可有止境?修行可证长生?亦或是可有不灭?” 林东山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术修的境界多了去了。” “但大抵还是‘动以化精’、‘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化虚’、‘还虚合道’、‘位证真仙’这些个大境界。” 第七十二章 仗剑游侠 林静闲掰着手指头,最后比划了一个“六”字,不禁大失所望道:“才六个境界啊?” 老爷子脚下一个趔趄,气愤说道:“什么叫‘才’六个,真是大言不惭。” “你不知道这六个境界熬死了多少修行人,有人终其一生依旧是原地踏步,再无进展。” “况且这六个大境界又分得许多个小境界,你一个‘才’字不知要气死多少个修行人,你这话说得就有些坐井观天了。” 林静闲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林东山拿手指点了点他,没好气道:“还有...修行永无止境。” “就算是老夫,在大道上也只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只看得见一星半点。”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攀得了这山,不一定攀得了下一座山。” “实际说来,修行与其说是提高自己本事,倒不如说是长眼界的事。” “越是强大,你就越能清晰的明白自己究竟还差多少。” “那长生呢?” 林东山眼神一凝,语重心长说道:“静闲你记住,长生永远不等于不灭,长生是相对的。” “例如炼气士相对于普通百姓,便是长生。而不灭,则是与天地同寿,亘古不灭的存在了。” “估计也得是证得真人之业位,成为真仙后才有的本领。” “那时,才会真正的天人合一,言出法随,一举一动皆是道法自然。” 林东山停下脚步,说道:“好了,前面就是芙蕖桥。” “过了这桥,你便算是离开了莲花镇,到时候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林静闲突然踌躇了。 林东山笑道:“怎么?” “是听说那乡外有打家劫舍的歹人,山涧有胡作非为的古怪精魅和那凶煞厉鬼。” “自量自己道行不高,晓得这江湖路不好走了,怯了心?” 林静闲扭扭捏捏不好意思道:“不是,我这都要离开莲花镇了,您老就没有...” 他摊开手掌,说道:“什么东西要送我的?” 林东山一挑眉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说道:“还真有!” 林东山一甩袖,身后破空声阵阵,一只三尺剑匣腾空掠过,悬浮在二人中间。 剑匣不过是由四块长方木板和两块前后口木板组成。 但是木板采用黄花梨珍贵木材,呈天然木纹本色。 角棱处由厚重铁片起订缝制,再经铁钉加固,并且穿过一条麻绳和拉肩粗布条。 这便是一个简易的剑匣,也就是鞘室。 “这是嘛呀?” 林静闲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激动和颤抖,难不成是那... “是把剑。”林东山淡淡道。 在他招手的瞬间,匣口开阖,一把泛着寒芒的三尺青锋铮鸣着从匣体内飞出。 洁白素净。 唯独是剑首雕刻着浅淡的龙纹,菖蒲状的四菱剑身,同时剑脊微微凸起。 不过是个不常见的单脊,而不是带有血槽的三脊剑身。 林东山看着面前青锋,赞不绝口道:“这剑名为‘永夜’,乃是聂玉专门用天外陨石为你打造,剑意极盛。” “背负行走江湖就难免招惹许多不快,所以这剑匣才采用上好的黄花梨打造,具有掩藏锋芒的神奇功效。” 林静闲两眼放光,颤声道:“永夜?剑意极盛...那为何不收入咫尺物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捧过永夜,在手心中掂了掂,奇重无比,但刚好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好在使剑者是林静闲,力大无穷。 如果是一般普通人,八成连剑都抬不起,更不要谈杀伐之争了。 林东山从咫尺物中拿出了一袭剑袍,为永夜装饰在剑首处,流苏映目,彰显其珍贵不凡! “收入咫尺物中试试。”林东山淡淡道。 林静闲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后,意念微动,引动腰间悬挂的潇雨和这把剑建立联系。 结果二者之间的意念还未建立就刹那间如弦断崩开了... 林静闲神色惊骇,将食指轻轻放在光洁的剑刃上,还未触及便有血痕浮现,血滴乍现。 他抬头看着林东山难以置信道:“这...” 林东山点头道:“没错,这剑刃过于锋利。” “本身蕴藏的剑气留形久聚不散,会割裂和咫尺物之间的意念,故而无法收入咫尺物当中。” “所以聂玉才为你‘多此一举’打造了这只掩藏剑意锋芒的木匣。” 林静闲闻言突然咧嘴笑道:“这聂铁人果然还有点良心,知道把弦月抢去后给我打造这把利剑,我原谅他了。” 说着,他将永夜收回黄花梨木剑匣之中,背负在身上,宛若一个仗剑游侠儿。 林东山叮嘱道:“切忌除非遇到大危险,千万不要擅自将永夜从剑匣中拔出!” 林静闲点头,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的,不过紧接着林东山又递给了他一袭薄如蝉翼的金丝法袍。 林东山说道:“这叫‘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是一个七品灵兵,可以抵抗一定的攻击。” “现在重达一百五十斤,之后会随着你修为的提高逐渐加重。” “以后你吃饭喝水,就连上茅房撒尿拉屎都得给我穿着它。” “仰雪峰教你的武学招式也得穿着它练,有助于你的修行,听明白没有?” 接过这“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林静闲倒有些感谢老山头了。 庆幸当年蹲在药桶里煮炼身体,体魄变得比寻常人不是一般的强。 可饶是如此,面对这御袍,还是感到有些累赘了。 最后,林东山突然郑重说道:“记住,一定要先学会做人,再做事,这方面我相信师塾任老头教你的已经很多了。” “但你将来一定还会面临什么事两难,不知道如何做出选择。” “没关系,这些都需要一步步来,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一蹴而就的,你只需要遵从本心即可!” “如果你真得感觉很累的话,那就回莲花镇吧!”林东山轻声说道。 林静闲已经将那袭御袍穿在了衣衫内,顿时肩头往下一坠,背着剑匣说道:“知道嘞林东山!” 说完,他一挥手,转身踏上芙蕖桥离开了。 林东山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林静闲离开的背影,久久无语。 同时,身材佝偻的老山头悄然从他身后走出,一样望着林静闲的背影。 第七十三章 残阳似血 老山头叹息道:“诶,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山林自在啼。” “把一身秘密的林静闲雪藏在归鹭陵这片州域,不如让其去往中域大放异彩,那里才是俊彦的天下,不能空耗了一身本领。” …… 林静闲按照之前对戴路所讲的话,来到一棵老槐树下。 老树很是粗壮,敦敦实实。 许多行远路的人都会在此歇脚,承树荫的大恩。 “嘿!” 就在林静闲等待之际,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突然从槐树后冒了出来,对着他喊道。 林静闲转身吓了一大跳。 好生生的坐在树下,突然一个人冒出来,任谁都会吓破了魂儿。 可能是因为槐树有些大了,两人刚才几乎就是背贴背的靠在树上,所以他才没发现树后还有一个人。 “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年轻人问道。 林静闲扭过头去,没去回答。 年轻人抬了抬斗笠,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眼角还有一个泪痣,简直比女人还要好看。 看他没回话,年轻人轻轻捅了他一手指头,笑道:“问你干嘛呢?咋还不搭理人,真是个没礼貌的小子!” 小子... 林静闲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还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叫成了小子... 林静闲将头靠向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妈妈不让我给陌生人说话!” 年轻人乐了,向后扯了扯他披肩的长发,和颜悦色道:“你妈妈又不在这里,和陌生人说话她也不知道,所以陪我说会儿话没关系的!” 林静闲点了点头,说道:“行吧!” “那你叫什么?” 林静闲反问道:“你叫什么?” 年轻人呵呵一笑,道:“我叫喻致意,这下你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林静闲小声道:“我妈妈不让我告诉陌生人我的名字!” 年轻人嘴角抽搐,这小孩怎会如此无聊。 “呵呵,再见!”年轻人伸手往下拉了一下斗笠,离开了。 在斗笠年轻人走后,林静闲又在大槐树下等了良久,已经到了时辰,戴路还是迟迟没有到来。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背上行囊,悠然道:“算啦!牛羊成群,野兽独行,路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的!” 说罢,他迈开步子向南面走去,这是按照老爷子给他的一份山河图行路的,对一些危险地势做了特别的标注。 而他要去的地方,是漳州境内的一个宗派——三才阁。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一位少年费力地牵着一头老青牛朝老槐树赶来,来人正是戴路。 戴路使劲拽着牛脖子,吃力地说道:“走啊!再不走就晚了,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待在山沟沟里吃草?” 老牛不情愿地哞哞叫着,终于还是向牵着他牛鼻子的人妥协。 来到槐树下,戴路用手掐腰歇息,然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林静闲。 戴路扭头看向老牛,埋怨道:“都怪你小旋风,害我误了时辰,如今只能你我一人一牛相伴,独闯这凶险的天涯路了。” 戴路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对了,之前在倒龙坡林静闲有说过是往南方行路的。” “走,咱也跟上,看看能不能追得上。” 戴路将手撑在牛背上,跳了上去,可是嘴上虽然说着是去南面,可他人却指唤着牛往西面去了。 没办法,路痴就是如此! 不过在林静闲走后,莲花镇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那就是镇南巷口常年坐着的沈婆婆死了。 好像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因为前几日的“年兽落脚”,惊了神,人开始变得痴呆了,说话也不太清楚。 沈婆婆死了,不知为何消息传到了远在泉津郡邱老的耳中,隔日就带着孙子来莲花镇为老人吊唁。 这下,引起了全镇上人的轰动。 有人猜测过邱志明客死他乡,也有人猜测他当上了高官之主不愿回乡接娘。 可是所有人万万都没有想到在沈婆婆死后,她一甲子岁月没有见过的儿子竟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孙子... 有人为沈婆婆感到凄凉,不过如今细细想来一些人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见到老母亲的安详沉睡的尸体后,邱老哭了,但邱渊没哭,后来被邱老打哭了。 邱渊不服,说他连这老太太是谁都不认识,为什么要让他哭,还质问邱老说你知不知道男子汉溅几滴眼泪这其中的分量? 邱老听到他说话后,又把邱渊打了一顿,比上次还狠,不过邱渊反倒没哭。 择日,邱老看着孙子说了一句“读书害人”便黯然离开了。 邱渊就置气不走,连连在沈婆婆坟上跪上十多天,说是要爷债孙偿,老爷子就是个混账。 或许对于沈婆婆来说,这一生的执着换来的便是这一生的寂寞。 残阳似血。 沈婆婆孤独而倔强的剪影打在巷口的院墙,依旧是那个街坊,依旧是那个小镇,鼓声颤、锣声抖,韶华不再。 光阴里,只有她口齿不清地唱着许多故事,守着这一生的旧梦。 至于林静闲当初撒下慌告诉她邱老死了,沈婆婆信没信,这就无从得知了。 莲花镇一户人家,隐隐有妇人的抽泣声。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不好了!牛娃不见了!”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在庭院里大声哭喊道。 “行啦,行啦。瞎嚷嚷什么?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了?” 一膀大腰粗的汉子从屋子里走出,表情十分不耐烦。 “你个没良心的,儿子没了好有心情在屋子里睡觉,你看!” 妇人抹了抹眼泪,将一封摊在石桌上用石头压住的书信递给了汉子。 汉子揉了揉眼,看向手中的信,皱眉道:“牛呢?” “也没了!”妇人哭哭啼啼道。 汉子自顾自地摸了摸胡子,说道:“那就没事。” 说完,他将纸在手中团了团,随手扔在地上。 那种满不在乎的姿态,顿时让妇人懵了。 妇人马上就急了,用手锤他的胸口,大骂道:“还没事,儿子和牛都没了,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汉子怒了,大声说道:“这信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了吗?” 第七十四章 白衣相公 “儿子他翅膀硬了,莲花镇不是他能待的地方,离家出走去山上修行去了。你在这瞎叫嚷什么,不怕乡邻里笑话?” “还有你让他放个锤子儿的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儿子根本不是放牛的料。” 汉子振振有词道:“哪次不是他把牛弄丢了,牛自己回来,他一个人在山中迷了路?你这婆娘闹啥子嘛闹?” 妇人不听,哭泣道:“我不管,我就这一个儿子!你这天杀的家伙!” 汉子一把抱住妇人,扛在肩上,任凭她怎么打闹也不放下,转身就往屋子里走,嘟囔道:“不就是孩子么,多大点儿事,我再给你造一个!” 过了一会儿,汉子突然推门而出,一脸凝重的表情看向狂风大作的院子,满树枝叶沙沙作响。 一个身着白色衣衫,披散着头发的翩翩年轻人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中,手中轻摇着一把折扇,文质彬彬。 像是一位读书人,正含笑望着那个汉子。 如果林静闲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此人就是先前在莲花镇外槐树底下的“陌生人”。 汉子勾了勾嘴角,走到年轻人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道:“行啊!” “十年寒窗都没有把你冻死,还倒真让你混成了一幅‘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是不是啊,白衣相公?” 温润如玉的白衣年轻人笑道:“师兄说笑了!” 汉子笑着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师兄...” 砰! 汉子握拳,狠狠地砸在他的肚子上,年轻人的身体就如离弦之箭般撞到墙壁上。 白衣年轻人咳血,从墙壁中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强颜笑道:“师兄你还是那么...” 砰! 又是一拳,白衣年轻人身体穿破墙壁,倒飞出去。 白衣年轻人用手撑住地面,从地上爬了起来,颇为凄惨。 汉子拧了拧手腕,狞笑道:“好玩吗?” 白衣年轻人伸手掸去衣服上的灰尘,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温文尔雅道:“我想去菩萨庙看看。” 汉子笑了一下,表示没劲,掏了掏裤裆,转身进入屋子。 白衣年轻人摇了摇头,身影幻灭,消失不见,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一处破败的庙宇前。 门牖早已腐朽不堪,只见年轻人将手轻轻地放在上面,门木就如枯木逢春般重新挺直,恢复如初。 白衣年轻人一脚踏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菩萨石像,但和房梁一样被蜘蛛网遮蔽住了。 香火炉子也倒在地上,显然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白衣年轻人安静地站在菩萨庙中央,闭上眼睛,在他脑海中,菩萨庙还未如此萧条冷清。 每逢寒冬深夜。 时常会有一个穿着破棉絮袄的孩童偷偷摸摸跑进来,然后笨拙爬上佛膝,坐在上面,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借着长明灯朗朗而读。 多年如此。 白衣年轻人张开眼睛,伸手将倒地的香炉扶起,然后凭空变出三根香,手指在香头上轻轻一捻,三根香顿时冒出袅袅烟云。 他两手按住香,俯身缓缓朝菩萨像鞠了一躬,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中。 白衣年轻人轻声说道:“香火情还在,就是来得有些迟了。” …… 林静闲摊开山河志。 上面有许多用红圆圈圈住的地方,其中一处名为“伏虎岭”的地势是他此行去往蟠螭洞的必经之路。 蟠螭洞是安华一带有名的宗门祖地。 红圆圈标注的地方即是凶险不安,坎坷不平的鬼怪地势,多巉岩,多危岭。 而这伏虎岭,不仅地势险峻,更是有大虫出没,无论是山下砍柴的樵夫,还是途径商队,无不是绕路而行,求个安稳。 林静闲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指在山河志上的伏虎岭处点了点,然后一把合上山河志。 他自言自语说道:“今儿个是小爷我出道修仙的日子,就先拿你们这些害人的大花猫练练手。” “哼,伏虎岭呀伏虎岭,猛虎见到小爷我,也得给我伏着。” 山岭的道路果真是崎岖不平,来到一处山岭时就已经累得半死。 进了丛林,顿时有着扑鼻而来的花香气息,竟是一片阔大的梅花林。 山风呼啸。 梅花零落一地,就像小小的莓苔散落在地,“乱点莓苔多莫数”这句诗词极为应景。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 古人诚不我欺。 林静闲自言自语道:“任先生曾说‘一片能教一断肠,可堪平砌更堆墙’。” “若是先生在这,看到这满地残梅坠枝,怕不是要哭死在这。” 林静闲手摘一朵娇梅,放在鼻尖嗅了嗅,真是芬芳馥郁。 他看着满地可怜的梅花,感慨道:“啊,让东风执掌对百花的生杀予夺大权,真是差矣错矣!” 穿过梅花林,一路上,林静闲哼着小曲,十分惬意。 除了遍地的灌木外,倒真的没有什么野兽出现。 这让他不禁怀疑,难不成这伏虎岭就是唬人的? 就在他思索之际,忽然身后树林中一阵哗哗声。 林静闲猛地转身,喃喃道:“还真来活了?” 林静闲咽了一口唾沫,叩击了一下背后剑匣,就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一些。 但其实,他心里也并没有多害怕。 一头老虎还能有八品武夫厉害? 果然! 草木之后,一只通体布满浅黄色花纹的老虎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眼睛盯着他,极为凶狠。 林静闲后退一步,但两腿发颤,止不住地打哆嗦,死死地攥住木棒,干笑道:“嘿嘿,虎爷,小的我是替您来巡山的,没别的意思。” 说实话,大虫他也是第一次见,见了便心慌。 老虎露出凶恶的尖牙,张嘴长啸一声,群鸟俱飞。 “损色,吃你爷爷我一拳!” 林静闲弓腿跳入空中,握紧手掌一拳朝老虎当头砸下,刚好砸在那个虎头上的黑额纹。 这只老虎的整个身形晃悠了一晃,被这一拳打得脑袋有些发蒙。 林静闲向前走了几步,见老虎不过如此,心里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抬手摸了摸老虎的头部,说道:“疼吗?” 老虎顿时龇牙咧嘴。 林静闲按住老虎的朝下一按,撒腿就跑。 “嗷呜!” 老虎从后面追着他跑。 第七十五章 人生寂寞如雪 林静闲跑路不是因为他怕这只老虎,而是他在这片深林中察觉到了几道不同的异样气息,很是浩大。 不像是野兽,应该是修行者,并且就在附近徘徊,像是盯住了他。 所以林静闲这才装作实力不敌老虎的模样,边跑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想要将暗中隐匿的几人给揪出来。 林静闲随手捡起一根木棒,转身砸在老虎身躯,结果木棒倒是断成了两截。 老虎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可是,暗中藏匿的人却极为隐秘和机灵,躲过了林静闲的几次追击探寻。 林静闲索性一咬牙,突然停下脚步,大喊道:“就连老山头都说我皮实,我不信你一条连草都不吃的虫子能有我皮实?!” 老虎看见他停了下来,两腿向后一蹬,纵身张开一张血盆大口朝他扑了过来。 “吃拳!” 林静闲两腿下蹲,猛地扭过身来,一拳对着扑面而来的虎头砸过去。 砰! 老虎嗷呜一声向后倒飞出去,栽倒在地,久久不起,两颗牙齿都被打飞了。 林静闲愣住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拳头,突然两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装作毫无防备的样子。 他踏步朝倒地不起的老虎走去,一只手摁住它的脑门,说道:“怎么肥事,小老弟?” “嘿嘿,敢跟小爷我干仗,你妈妈难道没告诉过你不要招惹陌生人吗?” 林静闲松开摁住它的手,两手拍了拍,说道:“今天是小爷我出道的日子,你这条大虫是我第一个手下败将,我心情好,先饶你一条小命。” 他扫视四周,不知为何,刚才出现的几道气息突然消失了,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可是林静闲刚没走几步,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吧?又来一条送死的?我看我今天非得打得你们妈妈都不认识...” 林静闲不耐烦地转过身去,捏着拳头的手突然停下了。 只见昏暗森林深处,一双双小灯笼般的眼睛浮现,正直勾勾看着他。 然后一只只老虎从中走了出来,一二三四五,总共五头大虫! 林静闲摆了摆手,道:“众虎爷们好,我是替您们巡山来的,刚才突然蹿出来了一个蟊贼小子,把这位虎爷给打伤了,我正要追他去呢!”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个被胖揍一顿断了两颗牙的凄惨虎。 “嗷呜---!” 一群恶虎长啸着奔过来。 林静闲欲哭无泪。 这老虎不都是形单影只的么,咋还有聚众成群的,估计要凉了。 一只爪子突出的老虎往两侧的树干跑去,两腿蹬在上面,借力飞快地扑向林静闲。 林静闲放慢脚步,一脚朝它跺去,跺在了脖子上,被踢中的老虎哀嚎一声,向后跟另一头老虎砸在一起。 两只老虎就如滚皮葫芦一样在地上乱滚。 林静闲士气大振,干脆不再逃跑,关键时候就得硬刚。 其中一只老虎前脚抬起,伸出利爪向他的脖子拍去。 “惊天动地无敌拳!” 林静闲大嚷着,一个上勾拳砸在它的下巴上,将他砸向了空中,又大吼道:“神鬼皆泣天涯腿!” 他一记鞭腿抽在腹部,老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下的两只老虎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转身撒腿就跑。 “狗贼别跑,吓完了小爷我就想跑,没门!拳头吃不完要兜着走!”林静闲追赶喊道。 林静闲曲腿,朝两只老虎腾射过去,嘴里念念有词道:“绝世霸杀流星腿!” 两腿着地,落在二虎面前。 林静闲二话没说,捏了捏拳头,劈头盖脸就是砸过去,最终两只老虎奄奄一息倒地。 他看着鼻青脸肿的两只老虎,扭了扭脖子,叹气道:“人生寂寞如雪啊!” 就在他刚准备放松下来,耳朵骤然颤动,心中预警,有大威胁在不断接近!!! 林静闲转过头,先前被另一只老虎砸到的那只老虎,咆哮着朝他飞扑而来,距离太近,想要握拳已是来不及。 这一口下去,可能会落了伤了!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箭矢迅速射在老虎身上,贯体而过,最后钉在一侧的树上,然后老虎从空中砸落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静闲惊了一身冷汗,扭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神色凝重。 他刚才猜得没错,暗中确实有人! 一个身披银白色玄甲的长须老者骑着一匹白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马匹身上也穿戴着盔甲,不像山中胡匪,好像是军中将士。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士兵? 林静闲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抱拳谢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长须老者摆了摆手,说道:“诶,我可不是什么大侠。” 长须老者摘掉了头盔,两鬓微白,但仍不掩其威严霸气。 长须老者朝林静闲慈祥地笑道:“你可以叫我白将军!” 林静闲再次抱拳,恭敬道:“拜见白将军!” 这看似年迈的长须老者竟然是个将军... 但既然是个将军,应该只是路过此地,不是冲自己而来的,想到这便心中放心了许多。 长须老者指了指地上的几只老虎,笑盈盈问道:“这些大虫可是你打伤的?” 林静闲一拍胸口,说道:“正是在下。” “鄙人途径于此,听说山岭上常年有老虎下山吃人,于是就心中有感,决意只身犯险,铲除山上恶虎,还百姓一个太平!” 说到这,林静闲捶胸愤慨:“但奈何道行不高,一时眼拙,竟着了一只畜生的道,被它从后背偷袭,还是多亏了白将军出手相救!” 说着,林静闲又是朝老者鞠了一躬。 “在下感激不尽!” 长须老者神色古怪,这话竟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虽是很常见的客套话,但多多少少是有些惊奇。 长须老者说道:“一个人爬上这险象丛生的伏虎岭,身边就无他人陪伴吗?” 林静闲指了指身后,然后又指了指前面,说道:“我是从山的那面来,要去往山的那一边拜师学艺,去当个山上炼气士。” 长须老者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拊了拊胡子说道:“原来是一人游历去修行啊,不错,不错。” 第七十六章 无头苍蝇 就在这时,一群人马断断续续从深林中走了过来,都身披玄甲,手握铁戟,悍刀利斧,一股铁血气息油然而生! 长须老者冲林静闲说道:“这些是我的随从。” 林静闲眼前一亮,说道:“恩人是军队的将领?” 长须老者笑而不答。 林静闲若有所思,说道:“既然将军是掌管军队的,那将军一定经常打仗吧?也会死许多人吧?” 长须老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旁边一个随从突然将手中铁戟往地上一杵,大喊道:“区区小辈,休得无礼!” “诶,莫要如此!”长须老者摆手道,喝退这个随从。 长须老者看着这个后辈神色非常郑重,语重心长道:“任何学问都有术道之分。就兵学而言,用兵之术在于战胜,用兵之道在于息争。” 他停顿了一下,发现林静闲听得很认真,露出满意之色,就继续说道:“故善用兵者,并不好战。” “用兵之道,在于不战而屈人之兵,在于化干戈为玉帛,以四两拨千金。你...听明白了吗?” 林静闲点了点头,将此话默默记在心里,然后说道:“照先生这么说,其实军队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兵革杀伐,而是为了世间太平。” 不知不觉,林静闲对老者的称呼开始冠以了“先生”之称谓。 长须老者哈哈大笑一声,这小子很对他的胃口,于是说道:“说得好,说得好!” “明明一个小娃娃都能悟得到的道理,但有些人就如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周围随从都很惊奇,平时老将军都沉默寡言,如今见到一个小辈竟如此开心。 长须老者开口说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可愿跟随老夫我做一名将领?” 他是真的爱才心切,想将少年纳入麾下。 林静闲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羞赧道:“不用了,不用了!” 长须老者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印章,扔向他,说道:“送你个东西。” 一个不像其他随从牵着马而是坐在马上的年轻人急忙说道:“不可!” 长须老者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个人沉默了下去。 本当众人以为林静闲不敢接受老将军的赏赐时,他竟一把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刻着“国泰民安”四个板正的字,遒劲有力。 林静闲将刻章塞入怀中,抱拳谢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但长者赐,少者不敢辞!” 反正是挺不要脸的一孩子。 长须老者点了点头,喊道:“谷鸿!” “臣在!”先前那个出口阻挠的人说道。 “带这少年翻过伏虎岭。” 谷鸿迟疑道:“这...” 没等他拒绝,林静闲就抢着说道:“不必不必!” 长须老者说道:“少年,你晓不晓得这伏虎岭有只真正成精的老虎坐镇。” “说不准现在就虎视眈眈地看着这里呢,你以为打败了几只小花猫就能在这伏虎岭横着走了?” 林静闲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个比较厉害的练家子!” 众人大笑。 长须老者一挑眉头,问道:“比较厉害?有多厉害?能有这厉害?” 他抬起手朝面前的三人合抱的大树轻轻一弹指,整个厚重树干瞬间四分五裂。 林静闲张大了嘴,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只是摸了摸怀中的那块刻着“国泰民安”的印章。 心想着,老前辈实力竟恐怖如斯,这印章自然也不是普通之物,但表面还是装作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表示妥协道:“行吧...” 林静闲走到马下,一只手向上伸抓住马鞍子,然后用力一扯越上马背,刹那间整个马背往下一沉。 谷鸿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老将军则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千斤甲? 这千斤甲,则是指的林静闲身上穿戴着的“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 “驾!” 谷鸿挥起马策,让林静闲抱住自己的腰,向树林深处奔去。 长须老将军看着林静闲身后背着的剑匣,陷入思索。 二人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出了树林。 路上也有很多老虎,朝二人张嘴咬来,但都被谷鸿一枪贯穿身体,挑飞落地。 林静闲暗道:“修行果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到了山岭下,谷鸿勒马,林静闲跳下马,朝谷鸿抱拳。 谷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希望你将来不要辜负白将军的心意!” 说罢,他调转马头走了,留下林静闲一脸莫名其妙,什么鬼? 林静闲紧了紧行囊,恋恋不舍地看向伏虎岭。 本以为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翻过伏虎岭,再打掉几只小花猫,如果可以的话倒想真陪那位成精的老虎过过招。 以后回到莲花镇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谈资,可惜被人给从伏虎岭里薅了出来,心中很不是个滋味。 深林中,长须老者意味深长地看着脚下断绝气息的几只大虫,很快谷鸿就驾马归来。 长须老者看着他笑道:“谷鸿,你觉得那少年像不像那个地方的人?” 谷鸿神情一凛,迟疑道:“白将军是说...莲花镇?” 长须老者点点头,笑呵呵道:“前些日子诸葛奇玮这浑小子使坏,让我杯酒释兵权,接管了雍凉兵权。” “这应该是受到了亓官玉泉那口蜜腹剑的老狐狸的指示。” “如今亓官老儿去了莲花镇,而刚才那少年身上...有亓官玉泉留下的气息...” 长须老者越想越不对劲,突然自嘲道:“都说文士鼓舌,游侠仗剑,苍蝇无头...” “他亓官玉泉的弟子倒是一人占了一个,老子就沦为了无头苍蝇了。” …… 距伏虎岭数十里之外。 一个身背三尺木剑匣的少年正背着半个他大的行囊缓步前行着,不时停下脚来,抖落鞋中的沙砾。 偌大的黄沙地。 风烟滚滚,沙石漫漫。 放眼望去皆是如此,不见人烟,让人心生绝望。 滔天黄沙打在脸上让他如刀割般疼痛,甚至有拳头大小的石头被卷起,向他打来。 林静闲眉目紧皱,伸手摊开山河图,看了用红蜡圈注的一个叫“走龙江”的地方,这也是他此行路上的一处大险之地。 第七十七章 润喉 走龙江,莫非这江中有龙? 前有大猫坐镇的伏虎岭,紧接着又是走龙江... 林静闲抿了抿嘴,这修行路上当真是卧虎藏龙,可是随即露出不可察觉的兴奋和雀跃之情。 江中有龙,他是不相信的。 毕竟这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普通人一生都不一定见到一次。 说是龙,无非是一些水中游蛇罢了。 林静闲嘴角上扬,一合山河图将其插入背后行囊中,然后向后提了提背脊处的千斤甲。 山中猛虎,入海蛟龙,卧虎藏龙现在终于算全乎了! 不过此时的林静闲嘴角抽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攥住朝面门打来的石头,用力一握,化成碎屑从指缝中流出。 “靠!” 林静闲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时而黄沙袭天,时而冰雹劈头盖脸砸下,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几次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更有上次,在一望无际大漠上行走,突然在前面途中遇见了一个贴地滚飞的小风卷,并无注意,经过它就走了。 可是刚没走多远,听见身后有噪音便转过身去。 下一刻,他就暗骂一声,撒腿向前跑,只见一个巨大的风旋卷起漫天沙石,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他席卷而来。 他就跑啊!这风卷就追啊! 最终跑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这邪门的风卷给甩开,而且是在他施展身法马踏飞燕的前提下。 林静闲喉咙滚动,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神色复杂地看着周围大漠。 自从伏虎岭与白将军的一别,苦行一路,水葫芦里带来的水早已见了底,已然是两日滴水未进,喉咙中一种灼烧之感撕裂他的神经。 况且,脚底也早已磨出血泡来,一脚着地都伴随着阵阵的疼痛感,这是林静闲万万没有想到的。 毕竟林静闲这群年轻后生,都是在老山头的药缸子里熬炼过身体的,身体强度就算是与成年人相比都是不遑多让。 突然间,林静闲目光一凝,就在戈壁沙漠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人烟浮现。 那是一座大漠中的竹竿搭建起的茶棚,遮阳布盖,两三副黑漆长凳座椅不规矩地摆放在其中。 原来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先生肩头搭着白布巾烧火煮着茶水。 这真的是想啥来啥。 不过林静闲紧接着却又迟疑了,仔细打量了许久。 这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怎会突兀有茶棚出现,此景太过匪夷所思和邪异。 林静闲远远观望,没有敢轻易靠上前去,而且路过旁边,径直走了过去。 这短小精悍的老人给他的感觉也是普普通通,没有诡异之处,非妖非魔亦非鬼,就连修行者都算不得上是。 不过林静闲还是淡淡摇了摇头走开了,师出反常必有因,往往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自从泉津郡一行,他对江湖沉浮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撇去心性不说之外,林静闲在心中对于蹚水江湖渐渐模糊中有了两个为人处世的准则。 一是实力超绝碾压他者,不惹;二是高深莫测不可揣度者,亦不惹。 这二者都是上好的保命手段,也是傍身绝学。 至于那泉津郡庆安街的胡不喜客栈掌柜的胡善,便是一人独占了两样,林静闲看了半个透彻。 茶棚老人瞥了一眼离去的少年,就在林静闲以为自己咬咬牙铁心离开时,老人突然叫住了他。 林静闲移动脚步,转过身来,笑意回首道:“老先生有事干?” 世间万般事,有了蠢蠢欲动的心,便经不起了怂恿。 老人将手在白布巾上擦了擦,在身后的黑漆柳木桌子上摊开一摞茶碗,往其中倒满了微黄的茶水。 几枚新叶漂浮其上,但不会望梅止渴。 “喝喝看?”老人指了指茶碗说道。 林静闲依旧笑吟吟道:“怎么个喝法?” 老人张了张嘴,指了指嘴巴,提醒道:“用嘴喝。” 林静闲愣神许久,突然长长呼出一口气,淡然坐在椅凳上,看着茶波荡漾的绿叶,感到好奇。 “老先生有些事需要事先说明白,润喉的钱还要不要咯?” 老人闻言笑呵呵道:“看着给。” 林静闲哑然,从袖口夹层中掏出一枚铜板按在桌面上,这才安心地捧起一碗凉茶浇灌口喉之中。 久旱逢甘霖。 林静闲仿佛觉得平生从未喝过如此醇香又涩口的凉茶,滋味不似人间有。 一碗饮罢,林静闲犹然觉得不放心,又是掏出一枚铜板按在桌子上,然后开始饮下第二杯凉茶。 待其桌面七碗全部饮罢,林静闲拍了拍鼓起的肚皮,浑身舒泰。 然后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七枚铜板,朝老人竖起大拇指道:“好茶,更是好手艺!” 说完就要走,不过被老人拽住了他身后的剑匣。 林静闲心神震颤,猛然回首,看着老头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道:“你瞅啥?” 老人笑了笑,将手中的七枚铜板塞入他手中,祥和道:“一副热心肠无价。” 言外之意,就是这茶水我请了,钱还得自个儿收着。 林静闲会意,恍然间将铜钱重新塞会袖口夹层中,可是刚走又被老人给拉住了,而且动弹不得。 他瞧了瞧茶棚,一脸难受道:“老头,你家茶棚也不算大啊,还想店大欺客啊?我不吃这一套。” 老人赧颜笑道:“不过一副热心肠解得了近渴不能解远渴,小友离开这沙滩后去往何地?” 林静闲眉头一皱,想了想道:“走龙江。” “再然后呢?”老人依依不饶地追问道。 林静闲揉了揉鼻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实力允许的话,渡过走龙江后,路过的应该是一个叫做守明山庄的地方。” 老人一拍手,点头道:“那就对了!” 林静闲晕乎乎地,问道:“你所说的‘远渴’就在守明山庄?” 老人没说话,而是从桌椅下拎出一只黄皮葫芦,交给他手中,嘱托道:“交给守明山庄的项辽。” 林静闲好奇地举起手中的黄皮葫芦掂了掂,非常轻灵,不像是装进了什么东西。 他郁闷问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这帮你捎一趟是好心办坏事还是纯粹的平常事?” 第七十八章 君子善假于物 有些事情,务必要打听清楚,蒙在鼓里于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儿。 甚至对于那接手之人项辽来讲,愿不愿意接纳这远道而来的物什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 短小精悍的老人犹豫了一下,神色真诚道:“平常事。话说,你不打开看看?” “你让看?”林静闲狐疑道,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老人笑着摇头道:“不让。” “嘁!” 林静闲随手将这黄皮葫芦收入咫尺物当中,顿时对他提不起半点兴趣,扬长而去。 不过,林静闲虽然说口头上答应了,但到了那定阳山庄,找到项辽之后,给不给还得全然看他林静闲自己,这叫多留一个心眼。 主要是这荒岭古道上,一个看似老迈的老头独守一座茶棚,任谁看来都是古怪稀奇之事,林静闲也不例外。 林静闲不知道是,在他离开后,那茶棚老人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头戴莲花冠,脖挂佛珠串,手拿鸡毛扇的麻衣老道。 而他身后的茶棚也雾气氤氲,竟然幻化成了一头骡子... 麻衣老道晃悠着手中鸡毛扇,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手拍骡子背脊踩鞍上身,缩地成寸间横渡数百里,越过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江。 这骡子... 还是老道从一个叫景嘉的少年手中哄骗而来的,事情败露后结果被这少年持刀追了几条街。 老道当初不过是觉得这叫景嘉的少年天资颖慧,颇有世间罕见的道骨,搞不好的话能自修道场,授道天下,于是想结个善缘... 结果这小子一口回绝,说瞅这老道不像好人呐,所以老道骂骂咧咧地报复了一手,将这骡子给他偷偷牵来了。 后来老道暗自偷偷去了莲花镇,在街上给人算命时遇见了一个打酱油的傻孩子,几次推演下又是让他心中一惊。 刚骗取其几枚铜钱牵上了因果线时,突然一个身穿武袍的武师从天而降,一拳崩碎了这因果线,连铜钱一齐给轰成了齑粉。 老道牙疼,想和那人掰扯掰扯,不过后来没敢动手,谁人能信? 这他娘的一个小小的镇子里竟然坐镇了一位货真价实的三品武夫,或者不止... 这武夫也开口了,说冯铁柱是莲花镇这百年的守村人,任何人都不能妄想干预他的因果,日后会有莲花镇的大气运加身,不比他的道法差上多少。 至于这守村人,会替村子消灾挡难,而且几乎所有的守村人都是五弊三缺,何为五弊三缺? 五弊便是鳏、寡、孤、独、残。 三缺是缺钱、缺命、缺权。 守村人的寿命一般都很短,村子里都会有,他们无论红白喜事都会上赶着去帮忙,主家只需要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村子里知道这些的人,都不会无故去欺负他,反而经常会各方面照顾他,因为他们深信,守村人的存在,就是在为自己挡去灾难。 可是在麻衣老道占卜推演后,发现这冯铁柱五弊三缺中只有三缺加身,只能说明两件事。 要么有高人曾花了大代价为他逆天改命,要么时机未到,冯铁柱日后必有命劫袭扰! 随着林静闲愈走愈远,发现这黄沙古道还一眼望不到尽头,心中苦闷之情悄然积郁。 陡然间,他目光一凝,身旁一侧几丈外,一道风旋骤然而起,沙石不断翻滚,但并不会殃及他。 看着沙暴渐行渐远,林静闲晃了晃脑袋,摊开山河志,然后转头望向沙暴,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今这双脚也快废了,徒步行走只会越来越难... 但任先生说过,君子善假于物,假于物? 林静闲眼前一亮,脑袋一热,抓紧行囊就向前面不远处的沙暴奔走过去,丝毫不顾脚底的火辣酸痛,像着了魔似地飞奔过去。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我林静闲,一个筋斗十万里!” 说着,林静闲一脚踏在一块巨石上,纵身跃入滔天黄沙中。 林静闲小小的身子如沙砾般被风旋裹挟住,在空中不断旋转,尤其是翻飞的沙砾接连打在背脊和腹部,几欲昏倒。 他现在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什么狗屁的君子善假于物,他林静闲不善假物。 什么狗屁的古人诚不我欺,这叫我欺古人。 但这其中林静闲只悟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咚! 一块较大的石头打在他脑门上,林静闲两眼一闭,仰脸昏了过去,但身子还随着沙暴旋转前行着,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在他昏迷的一刹那,他蓦然惊醒,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像突然着了魔一般冲进了沙暴,是先前老者那茶水中有古怪! …… 布谷!布谷! 草木窸窸窣窣。 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在花草见跳跃,用爪子跳在一个仰面躺在绿地上的人的鼻尖上,然后再次扑打着翅膀飞向高空消失不见。 少年耸了耸鼻尖,翕动着睫毛渐渐地睁开了昏怠的眼睛,映入眼帘是高悬着的密密麻麻的枝叶,阳光透过稀稀落落地落在他的脸上。 活下来了? 林静闲勾动着手指,一种酸痛感刺激着他的大脑,然后刚准备用手肘抵在地面山撑起上半身,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声,重新倒了回去。 旁边摔落的就是背着的那黄花梨木剑匣。 林静闲面目痛苦,牙关紧咬,太痛了... 他忍痛歪着头向身上看去,只见一道道拇指大小的伤口如蚯蚓般布满了全身,胸腹部以及双臂和双腿,都是血迹遍布,衣衫褴褛,惨不忍睹。 林静闲干脆将头仰回去,平躺在草地上,不再打算起身了。 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 如今全身一动弹就会百骸尽冲,几次让他昏过去,但好在咬牙坚持住了,接下来就祈祷老山头的药缸没白炼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鸟兽经过,这也让他舒心一些,要是真死在这里,他还真不甘心。 林静闲眼珠下翻,清楚地看见鼻尖处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第七十九章 走龙江 这老山头果然没骗人,当初几个月的药力多半是没有被吸收的,只有一小部分将体魄炼化了,大多数药效还是被人体吸收,贮养在身体某处。 如今身体受了大伤,药力正好被激发出来,用以修复这副残破的身躯。 又是一个时辰后,林静闲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在原地跳了一步,再没有先前肌肉撕裂的痛感了,一股轻快的感觉油然而生。 林静闲不禁欣然。 这次还真算因祸得福了,将体内蕴养的药力统统激发了出来,体魄强度又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这“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已然没有离开莲花镇时那么沉重了。 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臂膀和腿脚处的衣衫都烂成一条一条的,唯独那奇重无比且坚硬的御袍完好无损,遮住了关键部位。 他手在腰间咫尺物上一抹,取出来一叠干净衣物套在身上,好在他离开莲花镇时不仅带了一些碎银,还带了一些换洗衣物。 可是他刚换完干净衣物就后悔了,因为走出深林后,面前是一片汪洋。 一条江流横断阻隔于此,彼岸距离林静闲脚下足足有数里之远,而且这江河走势蜿蜒曲折,宛若...一条龙? 林静闲心中笃定,这江河定然就是山河志上所说的走龙江了,真是可惜了自己这刚换洗的衣物了... 他两手扣在肩侧,将后背悬挂着的剑匣紧了紧,筒靴放回咫尺物中,这才一步迈入江流之中。 刺骨的江水,无尽森寒瞬间涌入躯壳内,寒意凛冽侵蚀着他的神经,林静闲刚一伸脚就刹那收回了,浑身冷颤。 林静闲歪了歪脖子,拧转手腕,在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待身体火热后,纵身跃入深流。 无边无际的寒冷不断冲击向他,翻腾跌宕的潮流拍击而来,将他的身躯冲得回来晃荡。 但好在林静闲在莲花镇时就已经修炼了从水宫之中得到的闭气之法。 所以一股气能在深海中呼吸上半个时辰,从而有余力面对这波涛起伏的江流。 刺骨的江水无时无刻不在攻击着林静闲的神经,但大江阻隔,他如今只能咬紧牙关赴江游离。 至于何时到达彼岸,林静闲自己都不太清楚,但身后背着的剑匣和身上穿戴着的御袍都是极大的累赘,限制了他肢体的活动。 不过林静闲倒没有取巧将这御袍收入咫尺物当中。 因为林东山嘱托过,除非大危难之际,万万不可脱卸,林东山自然有他的道理,林静闲也不会去问。 这过江一事,林静闲全然当作了一场磨炼,这是他与李一的约定,也是为了去天池找江初予的必经之路。 不过林静闲疏忽了,远远江流中有一道长长的黑影不断朝这里迅疾游来,速度奇快,但身形模糊朦胧,看不清是什么物种。 林静闲屏息凝神,随着那个陌生生物越来越近,他越是心惊。 原本以为那黑影不过是只四脚蛇。 看清后才骇然发现这竟然是只四足张牙舞爪的蛟蛇,额头有两个肿包,仿佛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破裂长出犄角一般。 只见那蛟蛇爪牙张利,在深流中晃动着水桶粗的身躯摇曳而来。 两只乌黑眸子宛若两口幽潭,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一般恐怖且摄人心魂,而它的猎物,正是林静闲! 林静闲立刻浮出江面,吐出体内周游已久的丹田浊气后,重新吸入了一口新鲜空气。 林静闲注视着气势汹汹游来的水中蛟蛇,感知到它的气息隐隐之间位于人类修士的铸术境巅峰。 如果是在陆地的话,突破九品位列八品武夫境界的林静闲有信心与这蛟蛇平分秋色,甚至打败它都有七成的几率。 可是如今江流涌动,是这蛟龙的天下,而且自己根基不是很稳固,势必更加困难了。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瞬间没入江水中,朝那蛟蛇迎面而上。 暗流汹涌,将自己全身优势发挥的蛟蛇摇曳而来,乌黑的鳞甲散发着黯淡的黑芒,像一条大蛇伏击深水,寻找那溺水人。 林静闲苦笑一声,没有迟疑,身躯猛然坠入江底,然后两脚用力蹬地,身形如同鬼魅般蹿了出去。 趁那条黑色蛟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握紧擂击在它的身躯上。 可是鳞甲坚硬且光滑,这一拳下去并没有对它造成多大的伤害,反而是林静闲的拳头因为打滑向它的腹下划去。 突兀的鳞甲锋利,将他的手面割出一条血口,流出的鲜血在江水中晕染散开。 闻到血腥气的蛟蛇两眼乌光大盛,水桶粗的身躯剧烈摆动,抽击在他的身上,林静闲身形后仰,饶是有水力的阻挡,他还是飞出老远。 林静闲抚摸疼痛的后背,这一尾巴下来他浑身的骨架仿佛都要散架了... 不过他咬紧牙关,尽量不要让自己张嘴。 因为这样冰冷的江水就会流入腹中,打破他在体内周游吊着的一口气,这闭气也就破功了。 林静闲微眯双眼,神色凝重,刚才他那一拳并没有尽到他想要的那种效果。 江水卸去的力气太过了,一拳打在蛟蛇身上的五成力气都被卸去了,这情况比自己想像的要棘手得多! 如今细想来,能对这蛟蛇造成伤害的,唯有使出半步崩拳和身后背着的那把永夜。 或许祭出从水宫之中获得的那把阵旗,将河洛古阵展开,应该也会对其造成些许的影响。 可是半步崩拳乃压箱底的功法,一旦使用后便筋疲力尽了,就算打败了这蛟蛇他也没有活着渡过这走龙江的信心。 至于那他现在都没研究透彻的河洛古阵,林静闲同样对其不太自信。 因为法阵讲究八卦灵气的使动,调运八卦方位的灵气从而衍化出术法。 可是如今江底,水流激涌,很容易将他捕捉到的灵气冲散,那这法阵就不攻自破。 何况这江底,本身蕴藏的灵气就稀少,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那么现在,唯有后背那把背了几日却从未见过天日的永夜了。 这把永夜,寄托了林静闲的最后一丝希望。 第八十章 大道未卜 因为在江底待了太长时间,林静闲双目有血丝浮现,是深水的威压在摧折他的躯壳。 刻不容缓。 他一掌拍在背后剑匣上,匣盖瞬间打开,这是聂玉亲手为他打造的一个机关,用于紧急时刻很快抽出剑用于避险。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在他面前闪过,是蛟蛇迅疾游动,想要将身躯盘绕在他的身体上,绞杀他! 剑意凛然,锋芒毕露! 一把三尺青锋截断水流飞入林静闲的掌心之中,林静闲即刻握住,一股亲切感竟然从剑柄处传来。 他的心意忽然间畅快无比,一种大气势充斥了他的全身,筋骨脉络也火热起来,抵御深江冰冷流水的侵袭。 林静闲神色稍缓,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就在他举剑的同时,眼角处的莲花疤痕荧光骤现。 一缕缕黯淡的光辉映照在莹润的剑体上,很快剑脊上似乎有游龙曳尾。 林静闲骇然,这把剑内竟然困缚住了一条青龙? 还是说,这青龙只是永夜孕育而出的剑灵...就像当初聂玉为弦月刀塑造的剑灵一般?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林静闲握住永夜的手猛然下沉。 永夜剑体变得奇重无比,浑身绽放着凌厉的剑芒,以及朦胧的血气,像一层轻纱似地笼罩覆盖在剑体上。 林静闲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脑海仿佛和这永夜建立了某种联系,双眸渐渐浮出血丝。 一股久违的戾气和杀意充斥其中,和这永夜剑散发的气息别无两样,浑然一致!!! 林静闲内心惊恐不安,他只感觉身躯内经脉震颤,气血涌动,全身火热不堪,像是天火焚身。 这种感觉曾经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胡不喜客栈柴房内第一次杀人时... 第二次... 则就是当初在福禄食斋,江初予舍身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剑的那一刻... 林静闲也动容了,心情激荡,神识不受控制,身躯渴望嗜血,本能地想要...杀戮! 不过这两次走火入魔般的疯狂,都在时间流逝后逐渐压制下去了。 自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种不可控的情况。 可是如今,这把神秘的永夜剑竟然再次唤醒了他身躯内沉睡的某种东西,聂玉所说的天外陨石打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林静闲握着永夜剑的手不自觉地缓缓抬起,对准昂扬头颅的蛟蛇,狠狠斩落! 轰隆! 水面炸开,水波激荡,殷红的血流晕染江水。 一颗硕大的蛇头缓缓沉入江底,余下的水桶粗的身躯早已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沉入江底。 铸术境巅峰的蛟蛇竟然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身首异处... 林静闲神识模糊,一斩挥落,永夜剑刹那沾血,仿佛以血开光般又绽放出了巨大的光芒。 一股比之前更盛的戾气和杀意猛然爆发,顺着剑柄流入林静闲的体内,强行将浑厚的戾气和杀意灌入其中。 林静闲脸色苍白,面若金纸,全身在戾气和杀意的冲袭下百骸尽冲,脏腑皆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冲击。 护体的内力面对这浑厚的戾气和杀意瞬间瓦解,支离破碎后经脉就如同糊上的破窗纸,一捅就破! 撕裂感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精神恍然间,那口丹田内吊着的一口气霎时崩散,溺水无法呼吸的难受感觉猛然袭来! 反噬么... 林静闲双目赤红地艰难低下头去,看着血气不断涌入自己体内的永夜剑,惨然一笑。 是自己不足够强大无法掌控这柄剑吗? 这锋芒毕露且戾气横生、杀意无穷的永夜剑,恐怕任谁看到都会悚然... 怪不得聂玉会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了这只遮遮掩掩的剑匣... 就在江流中的水中生物都以为少年即将爆体而亡时,林静闲黯然阖眸后又蓦然睁开利眸,精光闪现,额头、脖颈和臂膀处青筋暴起。 他握紧持剑双手,眼光前所未有的坚毅,耗尽十分的气力猛然蹿出江面,在腾空的一刹那一剑挥落。 林静闲嘶吼道:“一柄剑而已,老子大道未卜,又怎么折你手中?!” “给老子...散!” 一道匹练贯穿整条走龙江,数十里江面在这一剑的威势下,横开水路。 一条狭长的沟壑毕现,庞然浩大的戾气和杀意尽然被甩出体内,体内淤积的血气倒行回剑柄,重回剑脊处的那条青龙身躯。 随着一剑斩落,血气漫过剑尖席卷无垠的江面... 这一刻,林静闲神识稳固,眸光彻底清明,再无血丝密布,但紧接着消耗殆尽气力的他堕入江流。 四面八方涌来的江水将其淹没,随之而来的还有...数十头黑鳞蛟蛇!!! 暗流汹涌,而林静闲缓缓沉入江底时所处的江水却异常安静。 就在林静闲昏迷的身躯离泥泞的江底不足数尺之际,一道青辉从他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投照在离他不远处的水层中。 清辉变幻,显化模糊间是一道高挑的靓影,赤裸着玉足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 她驻足立于林静闲的身旁,伸出双手将他无知觉的身体抱在怀中,然后渐渐浮出江面。 靓影玉足轻点在水面,抱着怀中的林静闲步步生莲,凌波微步,漫步向远方。 而周围聚拢而来的黑鳞蛟蛇在高挑靓影出现之后,不知为何都心惊胆战地俯首,浑身颤抖但一动不动地恭敬拜伏,目视她的离开。 宛若血脉中来自远古威压的震慑... 走龙江中一块石礁旁。 高挑靓影停下脚步,将怀中昏迷的林静闲轻轻放在上面,然后淡然一挥手,掉落数里之外的永夜剑和剑匣齐齐飞来。 高挑靓影将永夜剑握在手中,认真观摩后露出一丝怀念之色,然后抬起另一只手。 清风在掌心盘旋,化为岚烟,悄然没入血气朦胧的永夜剑之中。 永夜剑上笼罩的血雾轻纱淡淡消褪,将剑脊处的那条游曳青龙完全暴露了出来。 高挑靓影沉思想了想,还是弹指数道金色丝线缠绕而去,将青龙剑灵的身躯牢牢困缚住,动弹不得。 第八十一章 登岸 细细数来,这压制青龙剑灵的金色丝线足足有二十八道之多! 而至于那浑厚淤积的戾气和杀意...也刹那间消散,仿佛被收入金丝罗网中。 她定睛默默凝视了一会儿躺在石礁上的林静闲,旋即化为一缕清辉没入其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消失不见。 …… 走龙江彼岸。 一位穿着破烂棉袄十五余岁的少年坐在岸边,正撑着一只鱼竿投食钓鱼。 旁边是一只竹篓,其中有两三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这时,一只橘黄小花猫趴在竹篓旁,前腿挺直,头颅高昂。 整个身体都充满力量,从头部到尾部形成了一道山坡似地弧线,虎视眈眈地盯着竹篓中诱猫的小鱼,蓄势待发! 少年一巴掌给它后脑勺来了一下,吓得它一惊猛然退后,然后呲牙对着少年低吼。 “毛毛,你都下肚了三条小鱼了,还想偷腥。” “你看你都快胖成个球了,家里的墙头都跃不上去了吧?!”少年一手护在竹篓上,无奈说道。 少年叫甄旭。 他在这江岸坐了将近有半天了,除了竹篓中剩下了两条小鱼和毛毛偷吃掉的那三条,迟迟不见有其他鱼儿上钩。 饶是他耐心再好,也是坐不住了。 可是没有办法,家中余粮过年后便没有多少了,甚至都见了底。 如果再钓不到鱼的话,他和家中的父亲真的就要喝西北风了。 一人一猫僵持良久,小花猫自忖此番偷不了腥了,于是作罢转身离开,消失在密林。 甄旭看到毛毛消失后,转过身来,一只手抵在膝盖上撑起下巴,另一只手拽住鱼竿,呆呆地望着风平浪静的走龙江。 鱼线颤动,电光石火间甄旭迅速反应过来,拽着鱼竿向后扯。 同时,他两脚死死抵在岸边嵌在泥土中的石头处,从而借力向后拉,也避免自己滑下江岸。 因为鱼钩处传来的力量太大了。 甄旭不禁面露狂喜,他自认在这江岸边钓鱼日子也有十来年了,从来没钓出过这么大的鱼... 可是下一刻从深江中拽出来的物什就让他傻眼了。 方方正正、三尺大小、木泽黯淡... 他定睛看去...一只长木匣? 甄旭吞咽了一口唾沫,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这只长木匣抱起,结果差点连人带木匣栽倒跌入江水中,好重啊!!! 幸好他一只手拽住了牢固石头,这才缓慢地挪动身躯爬了上来。 甄旭拿手指敲了敲木匣,听着好像其中装着什么东西。 甄旭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向掰开顶盖一探究竟。 可是这顶盖却牢实无比,废了老大力气也不见撼动其一分。 甄旭叹了一口气,抬手之际发现不远处的江岸上水流涌动,有东西从江面冒出。 紧接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披散着头发,身躯上布满殷红的伤口,一步一步走上岸来。 离这里还有四五步距离时,少年肩膀晃了晃,应声倒地,昏迷不醒。 他想都没想,赶紧跑了过去将那少年扶起。 少年不光浑身布满了好似礁石划割的伤口,腹部好像也微微挺起,应该是在爬上岸之前喝了不少水。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个陌生人刚才是从江底走出来的,仿佛可以在水中呼吸且不会溺亡般从走龙江水下逐渐走出江面! 甄旭心急如焚,手忙脚乱地调整着少年的身姿,将一滩软草枕在他脑后,然后两手按在腹部放他将体内淤积的江水挤压出来。 很快少年就口中呛水,一口江水吐出,但依旧是没有神识,昏迷不醒。 甄旭见此法不奏效,索性捞起少年的两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背着他踉踉跄跄地离开这里。 至于那古怪的木匣和鱼篓先暂且留在这里。 正月繁霜,天寒地冻。 虽然走龙江因为山泽精怪较多,迟迟不会冻结,但也江水凛冽,灌入腹中必然会让人得上风寒。 就连精壮的汉子也不一定能挺得过去,何况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年纪的少年。 乱石堆砌的房屋中,一老一小守着一个炭火盆。 小的就是先前将林静闲救回这里的少年甄旭。 老的则是他的父亲,看起来面容饱经风霜,两颊通红,耳鬓斑白。 很难想像一个十四五余岁少年的祖父竟会如此苍老,俨然是一个五六十多岁的老人。 甄旭端坐在木凳上,将先前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祖父,谈话间面露忧色地看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少年。 林静闲身上的伤口大都由父子二人悉心包扎好了。 只是脏腑因寒冷的江水侵蚀而受的伤,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熬了一碗祛寒的汤药给他服下。 依靠炭火盆前煨暖的祖父闻言后点点头,赞许地看着他,然后扭头看了一下院子中迟迟未开花的梨树,笑了笑。 他伸出食指在掌心画了画,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浑浊听不真切。 原来是个哑巴。 但其实说哑巴也是算不上的,说话也可以勉强清楚,但那样说话就要费些劲了。 甄旭懂他的意思,笑道:“阿公,梨树开花也要到三月哩,梨子是早晚可以吃到的!” 说到这,他不禁瞥向空空荡荡的院子,无异于家徒四壁。 家里贫穷至此,这梨子,怕就是阿公的唯一念想了。 不过他也有些担忧,阿公身体不好,希望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床榻上,林静闲睫毛翕动,悠悠转醒,撑着酸痛疲惫的身躯缓缓坐了起来,看着周围光景不禁发蒙。 他记得,自己在将体内杀意和戾气排出后,因为内力倒行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出现在了一块礁石上。 然后他下水渡江,到了江岸时,他又昏迷不醒,再次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醒了!”甄旭看到少年醒来后开心说道,并且起身将一碗汤药送至他身旁。 林静闲大吃一惊,扭头看向他,然后又看看了自己身上包扎的伤口,瞬间想到了什么,缓缓道:“是你,救了我?” 甄旭点了点头,道:“这是祛寒的汤药,快喝了吧!” 说着,他将手中陶碗递了过去。 林静闲看着汤药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第八十二章 守明山庄 甄旭善解人意,当即笑着喝了一口,这才重新递给他。 林静闲歉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慢慢饮下,胃中一暖,全身不禁舒服多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只手向背后摸去,空无一物! 林静闲刹那慌了,想要下床起身,结果眼前一黑,身体向后栽去,不过幸好这少年扶住了他。 “我的剑?”林静闲急忙问道。 “剑?” 甄旭一脸郁闷,旋即明了,从屋子角落里拖出一只厚重的木匣,笑道:“原来这是个剑匣,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剑?” 看到木匣没有丢失后,林静闲这才放下心了,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屋子内的那个“不全乎”的老人。 为何不全乎,是因为那老人是个坡脚,行动不太利索。 甄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他是我阿公。” 林静闲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雪花银交给他,道谢说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小小银两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不过甄旭摆摆手,将雪花银推了回去,并不打算接受他的道谢。 “救你是善心,又怎么肯要你的报酬,我不要!”甄旭义正言辞道。 林静闲执意要给他,可是少年再三推辞,他也就作罢,重新将那锭雪花银收入怀中。 一番交谈后,林静闲才知道了少年叫甄旭,是他从江岸边救了昏迷的自己。 当林静闲问及这里是否是守明山庄时,甄旭却摇摇头,说这里并不是守明山庄。 守明山庄还要再往南走上数里路,但也离得很近了。 不过在林静闲问及这个问题时,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甄旭眼中的一丝落魄。 这户人家好像有什么隐情不好说出口。 这时,那老人起身要去院子转转,但因为坡脚,行动缓慢,还是甄旭上前背起他帮忙去了院子。 林静闲默默看着。 甄旭不过是十四五岁,年纪比他还要小,却很熟悉地背起了老人,他看着心中很不是个滋味。 过了一会儿。 甄旭从屋门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阿公年轻时是山庄上送信的急脚子,为抄近路老淌冷水,闹了病啊,不好治。” 林静闲愣住了,问道:“你阿公很早之前就这样了吗?” “自打我记事起阿公就这样了,还是他告诉我脚是如何坡的,是有一天失了足摔坏了腿。” 他关于这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曾经一个夏夜,坡脚的阿公背着他赶夜路,孩童时的甄旭问他为什么坡了脚,阿公不知为何就掉了眼泪说他该死,不兴自己喊苦... 总之,那是他第一次见自己阿公掉眼泪。 林静闲说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呔...” 甄旭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不打紧的,我背我阿公的时候,村里人都说,背得动爹,儿子就长成了,我背我阿公就像小时候我阿公背我。” 林静闲朝他竖起大拇指,抬眼之际从房梁上发现了一只小橘猫正冲他呲牙咧嘴。 甄旭扶额无奈道:“这只猫年幼的时候挺顽劣,争强好胜。” 林静闲笑了笑,想去屋外走动了走动,发现除了院子中的一颗半大不小的梨树,周围都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当林静闲问甄旭为何不带着他阿公去山庄上居住,毕竟那里的环境好一些。 他神情窘迫,说是阿公年轻时做了对不起山庄上百姓的事,被轰了出来,只好居此陋室。 不过,林静闲也打听了一些关于守明山庄上的一些事。 其中一件稀奇之事,便是守明山庄每年谷雨之际都会迎来一次天灾,说是会有洪水侵袭。 庄稼经不起洪水的摧残。 一夜之间,秧苗全都浮在了水面,颗粒无收,饿死的村民多不胜数。 后来,山庄上的百姓请了一位云游天下的年轻道士,占卜得出原来是走龙江中生活着一只大龙王。 脾性不太好,说之前发大水的罪魁祸首便是这龙王搞的鬼。 因为山庄上的人不曾拜祭过它,是对它的大不敬,于是就用洪水来惩罚山庄上的人。 拜祭一事好说。 守明山庄上的百姓人心惶惶,集资为走龙江的那位在庄子上修缮了一座龙王庙,逢年过节都会在神龛上摆放冷猪头等供品。 就当众人以为事情就这样过了时,当年的谷雨之际又迎来了洪水,依旧是颗粒无收,且淹死了人。 不过这次,有位身穿龙袍的头角峥嵘的中年人脚踏洪水拜访守明山庄,额头两只长角,妖气极盛。 行至龙王庙时一脚踹塌了拜祭神龛,说摆供这些东西是糟践鬼呢! 他要的是人的心头血,而且还必须得是刚刚满月的童男童女的心头血。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哗然,但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有人揣测这身穿龙袍的中年人便是居住在走龙江那位大龙王。 当晚,一户喜得龙凤胎的人家遭遇了不测,原来是那中年人将这一对童男童女抢夺手中,席卷着洪水想要返回走龙江。 期间,有守明山庄的炼气士大怒果断出手,结果被他轻飘飘一掌震得咳血,不久便身亡了。 有人哭,也有人喜,喜是因为多日不消的洪水终于退去了,这样庄稼又可及时翻种,来年就不会挨饿了。 至此,守明山庄上的百姓就懂得了大龙王要什么,也知道给什么。 每到谷雨来临之前,就会有人将一对刚刚满月的童男童女戴上长命锁放在供盘里,晚上就会有大龙王会来取“祭品”。 被选中的人家不愿意啊! 又哭又骂,但奈何不住山庄上同意的人多,拉拉扯扯中最后还是这户人家受的伤最多,也不讨好。 林静闲听闻后沉默良久,旋即会意。 这事情过于残忍,但其性质倒于当初在莲花镇发生的因埋种抵御年兽的法器而要摧毁那户人家的房屋大径相同。 因为伤害的不是旁人的利益,那么可能除了那家人,全庄的人都会同意。 所以这种时候,就得有个说了算的人站出来主持公道,这个人太重要了... 可惜的是,这守明山庄不像是莲花镇,并没有那个所谓“说了算的人”。 或许就算有这个人,可能不会为了弱者而坚持原则,顺水推舟也会同意将那户人家的子女献祭给大龙王。 第八十三章 鹰愁涧 林静闲内心冷笑,说是大龙王,也许不过就是一只四脚蛇。 这东西他早就在走龙江中见过了,很可能这个修为会更加精进一些。 林静闲想到了泉津郡的恶人恶事,如今听到这山庄掉脸面的事,也不好说些什么。 本以为泉津郡一行见过的恶算是很多的了,但平心而论,这些不算什么,因为乡下人也自私,也作恶。 林静闲看着手中的黄皮葫芦,突然问道:“甄旭,项辽可是你们守明山庄的人?” “项辽?” 甄旭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疑惑不解道:“你打听他干嘛?” 林静闲不知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坦然说道:“有人曾托付东西让我交给他。” 甄旭了然,缓缓道:“项辽是一个性情很古怪之人,他有一个亲弟弟五年前死在了三仙洞,从那以后就落落寡合,整日酗酒。” “说要等高人来对付三仙洞里的妖怪,为他的弟弟报仇,可是如今数年过去了也不见结果。” “三仙洞?” 甄旭点头。 “嗯,所谓三仙洞其实就是一处妖怪的洞穴,藏匿在守明山庄附近的鹰愁涧中。” “据说这三仙其实是螃蟹、蛇、蛤蟆这三种山泽精怪所化的妖怪,而且这鹰愁涧不输走龙江,也是极为凶险之地。” 他目光闪烁,娓娓道来:“有冒险去过鹰愁涧的庄上人,那是个靠体力吃饭的青壮年庄稼人,被带回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豆大的汗珠流过青肿的脸。” “说是每逢夜深时,虎豹咆哮,鸱鹗悲鸣,此起彼落。” 甄旭摇摇头,越想越怕道:“总之,猪嗷、犬吠、马嘶、鹿鸣、虎啸、狮吼、狼嗥、猿啼...” “在这鹰愁涧无论白天黑夜都会时常响起,仿佛那里就是住满了山泽精怪之所。” “且风大作时,能逆吹牛马使倒行,或擎之二三丈而坠,万分凶险。” 鹰愁涧,一个连飞鹰掠过都要愁煞,且令守明山庄众人不敢踏足半步的神秘山涧。 三仙洞,藏匿着螃蟹、蛇、蛤蟆三种精怪。 走龙江,盘踞着让所有人敬若神明但手段惨绝人寰的老龙王... 这守明山庄还真是古怪,鹰愁涧中妖怪横行,每逢谷雨将至的大洪水又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项辽的亲弟弟死于三仙洞附近,以及戈壁滩上那托付他黄皮葫芦的神秘茶棚老人... 这四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林静闲默默听着,骤然问道:“甄旭,你可知那三仙洞中的三位大妖是什么修为?” 甄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也不好不说,于是摇摇头叹气。 “那螃蟹、蛤蟆两位曾经现身过守明山庄,大抵是凝气境的妖精,或许不止...” “至于那最神秘的蛇妖,还不曾见过,但传言听闻螃蟹、蛤蟆两位妖精都唯它马首是瞻,是三妖之中的老大。” “境界,应该远远比它们强上不止一个境界。” “更有传闻说...” 甄旭抿唇说道:“这蛇妖很有可能就是从鹰愁涧走出,遁入了走龙江的那位老龙王!” 经他这么一提点,林静闲瞬间恍然,心中的怀疑渐渐变得笃实起来。 他就是从走龙江中走出来的,遇到了江中四脚黑鳞蛇,还真没遇到所谓的老龙王。 而且那四脚黑鳞蛇也不过是铸术境巅峰的境界,远远不及甄旭所说的凝气境。 最重要的是,那蛇妖要比凝气境的螃蟹、蛤蟆二妖都要厉害。 那么...自己先前在走龙江中斩杀的那条就绝非三仙洞的蛇妖! 真正的走龙江之主,正如那伏虎岭,而是另有其妖! 林静闲现在心中肯定。 从鹰愁涧走出的蛇妖应该是经历了妖族中的蜕变,化蛟龙之势,盘踞于走龙江能役使洪水,从而被守明山庄的百姓供奉成了老龙王... 献祭一对刚满月的童男童女? 林静闲不禁冷笑。 这守明山庄的百姓对于被选中的人家来说又与鹰愁涧吃人的妖怪有何不同? 果真让人心寒! “对了甄旭,项辽如今在哪里,我想去见他一面。”林静闲转过身来说道。 甄旭想了想,道:“项辽整日游手好闲,但经常混迹于山庄中的酒馆,每次都是喝得酩酊大醉,你在那也许可以找得到他。” 他说完,又突然想到了林静闲的剑匣,听他打听三仙洞,不忘多说一句:“鹰愁涧中都是一些老虎。” “虽然你是修士,但也千万不要招惹他们,为此丢了性命的话不值当。” 林静闲笑道:“老虎屁股还能摸不得?” 甄旭叹了一口气,道:“摸不摸得着的,反正你不要去摸,你得答应我一声。” “毕竟守明山庄那群人与你并无交集,你做得再多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甚至...他们会埋怨你打破了他们的‘规矩’。” 林静闲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并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的意义何在,但也是应了一声。 唯一知道的就是,甄旭和他阿公,可能与守明山庄的百姓之间产生过什么纠纷。 他们二人被逐出守明山庄居住在此,就是最好的证明。 步行千余步,林静闲来到了守明山庄。 虽然比不上泉津郡那样的繁华和人流拥挤,但也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人数不算少。 林静闲摸了摸饿肚皮,从街边小摊上要了点吃食。 自从攀过伏虎岭,渡过走龙江,他这嘴瘾又犯了。 先来盘熬高汤剩下的骨头棒子剃下来的拆骨肉,上桌前拿馄饨高汤过一遍,羊杂汤似的,蘸了三合油吃。 再来两盘刚出锅的包子,配上一碗小米粥,热腾腾的包子馅儿油滴落在粥上,筷子和楞和楞,吸溜一口。 一顿饭吃得他很舒泰,胃中暖呼呼的,也不过是十几文钱的价钱。 林静闲起身,拍拍肚皮后打算去山庄里的酒馆转悠一下,去打听打听项辽是否在那里,然后将这黄皮葫芦交给他。 至于之后的事,他也不打算管了。 林静闲琢磨着和甄旭打声招呼就直接离开守明山庄去寻找三才阁。 毕竟,这位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第八十四章 手执金鞭倒骑牛 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 一个头戴莲花冠,脖挂佛珠串,手拿鸡毛扇的麻衣老道正在拦人说咒。 往来之人都像躲避疯子一般远离他。 林静闲笑了笑,看这身打扮多半是那糊弄人的臭老道。 就在他转身离去时,一个步履蹒跚的小童手里拽着一根狗尾巴草风风火火地从他身旁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但不巧的是,这小童哎呦一声跌倒在地,痛哭流涕。 跟着的阿婆顿时心慌大急,连忙上前去将小童扶起,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不过,小童膝盖处衣衫磨破,磕破了皮,痛哭不止。 林静闲无奈。 他记得自己从福禄食斋得到的金创药还剩下一些。 不过正当他打算上前时。那个头戴莲花冠的麻衫老道自发走了过去,看着小童流血的膝盖唏嘘一阵,唉声叹气。 麻衫老道对小童的阿婆说道:“我这里有治愈小孩玩耍中皮肉被锋利之物划破出血相应的止血咒,待我念来他听。” 小童的阿婆连忙摆手赶他走。 一看这臭老道就混弄鬼呢,还念咒...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有意思地看着这一幕。 止血咒? 他倒曾听说过这止血咒。 据《玉匣记》载:“小儿幼年,举步未稳,多好嬉戏,最易倾跌,或至肉破血流,无法止之。” “爱访有符咒止血者,极为神效,恳其传以济世...” 林静闲是相信世间存在这种法术符咒的,但这老道有没有那个本事他就不太信咯! 头戴莲花冠的麻衫老道紧闭双目,食指和中指并起在小孩膝盖处晃晃悠悠,咒曰:“太阳出来一滴油,手执金鞭倒骑牛。” “三声喝令长流水,一指红门...” “血不流!” 说话间,老道并起的食指和中指处金光闪现。 围观的众人新奇地看着这一幕,小童也止住了哭泣。 当老道将食指和中指一甩,金光没入小童的膝盖伤口。 只见血流瞬间止住,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不过两息的时间就皮肉无损,完好如初! 众人哗然,皆指指点点震撼地看着这老道,大都相信了这老道是术法通天的神人。 就连林静闲也眯眼观望,这市里坊间,还真没有能让人小瞧的事儿... 受伤的小童从地上爬起,蹦蹦跳跳离开了。 唯独剩下原地面面相觑的民众。 人群之中挤出一位扎头巾的老汉,颤颤巍巍地来到老道面前,捧着他的手。 “道长呀,你是有通天本领哩,能否给俺瞧瞧鬼神。” “这几日家中圈里无故少了一只猪婆子,您大恩大德想想办法嘞?” 麻衫老道站起身整整头顶莲花冠,圈圈点点脖间悬挂的佛珠串,手中鸡毛扇在面前半空拍了拍,悠悠道:“带我去咱家,瞅上两眼。” “好嘞好嘞!” 老汉连忙感恩戴德,自己在前引路,身后跟着麻衫老道,以及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其中,林静闲舔了舔嘴唇,也顺着人群跟了上去。 果然,到了老汉家中院子里,麻衫老道神经兮兮地闭目念咒。 一声令下,家里的猪狗一起过来了,都抿着耳朵,夹着尾巴,好像聆听教训的样子。 老道非常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如沙场秋点兵般点兵点将,将其中一只猪猡唤出,然后蹲下身去将耳朵靠近它,一只手掌搭在耳畔,细细聆听。 众人都屏息看着老道的施法念咒。 稍后,老道站起身,将这只猪猡遣回圈中,鬼使神差地看着院子跟来看热闹的百姓,神秘缓缓吐出三个字:“鹰...愁...涧!” 所有人震惊,老汉则是眼前一黑。 原来是鹰愁涧的妖怪来庄子了,怪不得他的猪婆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少了一只。 还以为是哪家的道贼给偷了去,竟然是被妖怪给叼走了,这又要找谁诉苦... 这下,众人都见证了老道不一般的本领。 皆一拥而上,簇拥着、争抢着,要找老道算命的,求师做事的... 不过麻衫老道却如老僧入定一般闭目不言,半晌等众人散开后,这才悠悠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面带微笑的少年,老气横秋道:“小友,弄啥嘞?” 林静闲搔首,施了一拜,道:“道长,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长答不答应?” 莲花冠老道平静道:“你先说事,再决定我答不答应。” 林静闲手肘放在另一只掌心上,用手揉了揉下巴,道:“道长守明山庄的习俗可曾听过一二?” 莲花冠老道撇嘴道:“谷雨之际,祭献一对满月童男童女之事?” “道长怎么看?”林静闲道。 “这对于守明山庄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也不是一件多么能拿来说道的事,我一个外人何必掺和他们自定的规矩?!” 莲花冠老道不以为然。 “再者说,那老王龙向来神龙见尾不见首,踪迹难寻且狡猾得很,你对它构不成威胁,去了也是白给。” 他又瞥了一眼少年背后三尺剑匣,没好气道:“游侠儿想行仗义事,多见不怪...” 林静闲摊手无奈道:“如果是道长你亲自出手呢?那老王龙应该会乖乖就范吧?” 没等老道答应,林静闲又说道:“我们可以去鹰愁涧逛上一逛。” “听说那里的三仙洞中的二妖与老龙王素来交好,我们应该能打听出老龙王的下落。” “我有什么好处?”莲花冠老道淡淡道,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拒绝。 林静闲内心狂喜,但并无太多波澜。 说打探老龙王的消息是假,其实是他自己想去鹰愁涧走上一圈,毕竟在甄旭对他说完这个地方后勾引了他极大的兴趣。 但是甄旭也说过了,这鹰愁涧精怪横生,是一处大凶之地。 林静闲自己没把握能进去后完好无损地出来,所以有这个实力通神的老道作为依傍再好不过。 “请你喝酒如何?” “成交。” …… 山庄上的酒馆并不大。 林静闲还是依循这半空中飘荡的朱红酒旗摸到了这里。 来的时候,酒馆内已经分外拥挤,也十分热闹。 酒馆很小,小到连个跑堂的都没有,还是掌柜的差遣老板娘去给客人送酒和吃食。 第八十五章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老板娘虽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姿态丰腴,而且眉眼间点缀了一些胭脂,恰到好处。 就连吃酒的食客都眼馋,盯着老板娘的腰臀瞧了又瞧,趁送酒之际还使坏摸了一下小手占便宜。 不过掌柜的却对这熟视无睹,老板娘自己也不计较,因为这就是生意所在。 林静闲在酒馆中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率先坐下,莲花冠老道紧跟着对面坐下。 不等二人要酒,眼尖的老板娘就自己迈着莲花步走了过来,问道:“二位客人,吃点什么?” 莲花冠老道瞧了一眼少年,示意他做主意。 林静闲想了想。 他也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于是说道:“老板娘你们这里有什么酒?” 老板娘妩媚一笑,道:“客官,我们这里烈酒、软酒都有,得看您要哪种了。” 林静闲思量了一会儿,迟疑道:“那就先来壶软酒来看看。” “好嘞!” 老板娘扭着麻花腰转身离开,从柜台上抱来一个小酒瓮放在桌上。 老板娘指着酒瓮软绵绵说道:“这是酒家自酿的梅子酒,取自六月摘下的青梅,入口清凉,香甜之中泛着丝丝酸意。” “二位如果不点些菜品的话,不如就着清酒闲谈。” 林静闲尴尬一些,知道这老板娘在挖苦自己,于是说道:“那你把你们的拿手菜品来上两碟。” 之后,林静闲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桌对面吹胡子瞪眼的老道,赧颜笑道:“在下囊中羞涩,道长休要见笑。” 莲花冠老道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而是揉揉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背后的剑匣,指着说道:“兵匣?” 林静闲闻言顿时微眯起眼睛,旋即释然笑道:“是把剑,行走江湖傍身的兵器而已,不足挂齿。” “无妨拿出来看看?” 莲花冠老道不依不饶。 林静闲淡淡一笑,摇摇头道:“些许妨碍。” 笑话。 这老道的跟脚他还没搞明白,还有这酒馆中人多眼杂。 这剑匣中的三尺青锋绝非普通之物,而这怀璧其罪的道理在出来莲花镇时,林东山早已和他耳提面命了不知多少回了。 很快,桌上摆上了两道菜品。 皆是普普通通的农家菜,味道一般,但也能铲除掉肚里的馋虫了。 林静闲和老道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彼此都不大说话。 唯有这莲花冠老道不时偷偷摸摸打量一眼那剑匣,丝毫没有罢休之意,害得林静闲这顿饭吃得并不是很舒坦。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嘈杂的小酒馆中响起。 原本风骚妩媚的老板娘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捂着脸的浮头浪子,眸子里似乎有怒火喷薄。 刚才这男子趁她倒酒之际弯下身捏了捏她的脚尖。 对此,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太计较。 可是,接下来男子的做法彻底让脾气挺好的她恼怒了。 这家伙竟然趁机将她揽入怀中,酒水打翻洒脏了罗裙,这才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一个巴掌也啪得很响,惊得全场寂然。 虽然这里很多人平常也与老板娘嬉闹,但大都守着规矩,没有过多的僭越之举,保留一丝尊重。 可像这浮浪子,大家还是第一次见。 被打了巴掌的猥琐男子霍然站起身来,同样反手一巴掌猛然甩在老板娘脸上,将她打倒在地。 掌柜的瞬间冲了出来,将老板娘扶起,看着她高肿起来的脸庞眼睛中闪过一丝心疼。 就当众人以为掌柜要替老板娘报仇时,他却什么也没做。 只是将他的女人拉回了一旁,没去招惹这獐头鼠目的男子。 偌大的酒馆,往来的食客。 没有一个愿意为老板娘打抱不平的,尽管他们与这里的老板娘和掌柜有着不错的交情。 这也怪不得他们。 明眼的人都可以瞧出来,这獐头鼠目的男子刚才出手凌厉,非常果断。 不像是普通之人,反倒是像一名修士,没有人可以拿捏住他。 看热闹的林静闲不屑的撇了撇嘴,又是这种德性。 他都见惯不惯,扭头看了一下对这没有兴致的老道。 不过就在他刚准备出手的时候,一只酒碗咣当砸地。 一个酩酊大醉的醉汉中年人晃晃肩膀从座位上蓦然站起。 醉酒的中年人耷拉着脑袋,双眼黯淡无光,一脚踹翻了板凳,身形晃晃悠悠,仿佛下一刻就会栽倒似的。 可是他猛一甩手,转了半大个圈,指着周围的食客嘶吼说道:“吵啊!怎么不吵了?!干他娘的!” 他似乎神志有些不清楚,注意到了冷眼观望他的猥琐男子。 醉汉步履毫无章法,混乱走向那个男子,指着他的鼻子晕乎乎说道:“你瞅啥?” 獐头鼠目的猥琐男子不说话,狞笑道:“瞅你咋滴?” “你再瞅!” 中年人两眼一瞪,不禁抬高了嗓音。 “去你大爷的!” 猥琐男子二话不说扬起一只拳头朝他的鼻梁砸去,鲜血飙飞,洒落很远。 醉酒的中年人只觉眼前一黑,向后倒地栽去,昏死过去。 捂着高肿脸庞的老板娘着急脱口而出道:“项辽!” 林静闲顿时眼神一凝,看着那个昏死醉酒晕过去但一袭长衫的中年人。 他就是项辽? 林静闲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终究还是需要他出手。 于是,他扯紧剑匣的布条,缓缓向场中央走去。 掌柜一个猛子拉住了他,低声制止道:“隔壁庄上的一个酒肆,三个堂倌,两个伙头皆毙命,柜子里的银子也不见了...” “多事之秋,莫要沾惹是非!” “再者,就算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那么你就是在害咱家!” 林静闲一脸蛋疼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手臂一挣,甩开他的手缓缓走了过去。 莲花冠老道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并无多余动作,仿佛就是在看热闹一般。 猥琐男子趾高气昂地环顾四周,见没人敢上前来挑衅他。 正准备离去时,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他疑惑扭头,一张英俊的笑脸看着他,顿时浑身一震。 “你干嘛?” 林静闲没有说话,而是后退半步,手肘微微侧过去,一只拳头握紧。 第八十六章 黄大仙 刹那间,拳风呼啸迎面而过。 猥琐男子骇然。 一股妖气乍起,瞳孔散发绿油油的光芒,额面开始生出黑不溜秋的毛发。 递拳之际! 林静闲看着他的变化后眼神一凝,五成拳力的半步崩拳被他毫无预兆地提升至十成,瞬间轰落。 噗通! 拳掌穿体而过,猩红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一个前后通亮的拳眼出现在猥琐男子的胸口处。 猥琐男子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静默了一会儿,神情不甘地向后仰倒在地。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收拳后,林静闲伫立原地,皱着眉头看着猥琐男子的尸体,轻轻伸脚踹了一踹。 猥琐男子的身躯刹那收缩,毛发横生,变幻成了一只散发着恶臭的黄鼠狼。 这... 众人悚然。 这莫非又是鹰愁涧化形的妖怪混入山庄了? 看来这妖兽横行,愈发猖獗。 虽然惹事的妖怪死了,可酒馆老板却提不起半点开心来。 因为这黄鼠狼死在了他这里,很可能会迎来鹰愁涧其他妖物的报复。 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很太平了。 林静闲揉了揉脸,长长呼出一口气,弯腰拽起黄鼠狼的尾巴提了出去,扔在了一处角落。 待他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酒碗被人收了起来。 莲花冠老道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林静闲愣神问道:“老板,我酒呢?” 谁知,酒馆老板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来到幌子前将酒旗一扯而下,骂骂咧咧道:“吃你娘的酒!” 林静闲见势无奈耸耸肩,在原来的座位上坐下,看着刚才被那打晕过去的项辽,若有所思。 刚才这中年人看似是被黄鼠狼变幻的人一拳给轰晕了过去,实则不然。 林静闲注意得清楚。 其实就是酒力发挥,在一拳的威势下顺势栽倒过去醉晕。 那一拳不过是溅起两滩鼻血,并没有对他照成实质性的伤害。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项辽就自己捶捶脑袋悠悠转醒,从地面上爬起。 醒来第一件事。 就是夺过一人的酒碗后顾自饮下,然后晃晃悠悠向外面走去,像个没事人似的。 林静闲将这一切收入眼中,顿时了然于胸。 根据观察他的呼吸节奏。 这项辽,也是一个炼气士,而且不止是铸术境,比这还要高上一个境界。 凝气境! 林静闲兀自从座位上站起,紧跟着他后面走了出去。 至此。 小酒馆重新恢复之前其乐融融、喧吵的场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林静闲跟着项辽没入人群之中,紧接着来到街道偏僻处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悄悄躲在一旁,侧过身去暗中观察。 只见项辽迷迷糊糊来到死胡同后,晃了晃肩膀。 一个人来回踱步,轻声慢语,自己对着墙说话。 “项沂,自鹰愁涧一别,我已许久没有去看过你了。” “当初,你、我,还有弟妹,我三人一同鹰愁涧杀妖。” “不曾想这鹰愁涧实乃大凶,你为保护弟妹而折身于此,这是我的错。” 暗处的林静闲耳朵翕动,静静细听着他的话语。 倒不是他有这个爬墙根偷听的毛病,而是戈壁滩那古怪施舍茶水的老人他并不熟悉他的跟脚和背景。 这帮他转交黄皮葫芦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项辽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轻声叹了一口气道:“诶,沂弟。” “为了帮你报仇,我也曾去找那云游天下的赊刀人想赊下一柄宝刀去鹰愁涧替你手刃了那该死的妖怪。” “可是那赊刀人不肯,只是留下谶语说是将来我会有高人相助,甚至有可能...” “将你已死之身起死回生...” “是谁?” 项辽猛然回首,神色阴沉,眯眼看向背后阴暗的角落。 只见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手中还托着一只黄皮葫芦。 林静闲神情平静走了过去,拎起手中黄皮葫芦,道:“有人托我将这个交予你。” 林静闲他此刻心中大概有个明了。 这茶棚老人托付自己的东西应该是救命的东西。 既然不害人,那就无妨交予他,所以故意泄露出一些动静让他察觉。 “交予我的东西?” 项辽目光带着一丝怀疑地盯着他,没有敢第一时间去接过这个黄皮葫芦。 “谁托付于你,你又是谁?” 林静闲迟疑了一下。 估计说出来就连当事人的他也搞不明白。 他直接简明说道:“托付于我之人是个戈壁中的茶棚老者,至于我是谁...” “一个热心肠之人罢了,不足挂齿。” 果然。 当林静闲说完之后,项辽目光中的疑惑更深了。 项辽突然间灵机一动,激动道:“难道是高人?” “什么高人?” 林静闲闻言一愣。 项辽深深看了一眼,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黄皮葫芦,长呼一口气,慢慢拔开葫芦塞子。 一股阴风刹那间夺口而出,将他的头发吹袭而起。 二人骇然,瞬间后退一步。 项辽原本醉醺醺涨红的脸面也霎时间恢复正常颜色,皱着眉头打量突然从葫芦中飞出的物什。 结果,他浑身一颤,恍若雷击,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诡异之物。 而林静闲也呆若泥塑木鸡,微微长大了嘴巴,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 这是一具阴魂!!! 这具阴魂呈黯淡虚幻模样,竟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 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乱蓬蓬的长乱散发。 一袭死囚似的白色里衣,怔愣无神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项沂。”项辽伫立一旁失声道。 他的眸光之中隐藏不住的激动,想要伸手去摸他,可是手臂穿透了他的身体。 实实在在的是一缕阴魂,而且好像还不具备本我神识。 当初,项辽、项沂,以及弟媳,三人在守明山庄百姓的嘱托下一齐去鹰愁涧杀妖。 本以为凭借三人凝气境的修为可以勉强脱身。 结果身为弟弟的项沂因为保护弟妹折身那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项辽自从那时候浑浑噩噩,一直以为项沂死了。 自己也想替他报仇啊! 可是他没有这个胆量,于是只能每天酩酊大醉后才能逃避这一切。 如今项沂的阴魂出现在这里。 他心里不仅仅是激动,多的更是愧疚! 第八十七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三魂七魄,这七魂已齐,另存二魄,唯独少了一魄。” “但就这么一魄,就无法让死去之人起死回生。”一个莲花冠老道缓缓从角落的无人之处走出,扬着手中鸡毛扇如是说道。 林静闲眼神一凝,是那个在酒馆之中无故消失的老道。 项辽回头看向他,心中带有一丝疑惑,道:“你是谁?” 莲花冠老道淡淡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他起死回生。” 他拿鸡毛扇指了指项沂的阴魂。 “人有七魂三破,死身之后魂归四海、魄往八荒,百年期内必魂飞魄散,衍化后称之为‘人间六气’,即天地灵气,此乃天命!” 林静闲渐渐听出了一些门道,而项辽则急忙问道:“作何解?” 莲花冠老道看着青年人的阴魂悠悠道:“此子七魂齐全,独少一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应该是有人用你手中的黄皮葫芦搜集到了他游荡天地四海八荒的魂魄,但依旧是少了一魄,应该是滞留在了鹰愁涧,没有出来。” 项辽闻言点头沉声道:“是有高人在暗中帮扶于我。” 林静闲皱着眉头,看向那老道问道:“人死则死乃天下定数,也是天下的规矩,又怎会起死回生?” 莲花冠老道遥遥头道:“天命难违,但可违,无非是要用一些欺世惑俗的手段,付出些许代价罢了。” 他又说道:“这阴魂我观摩良久,九分精神气,死后这么久还能保存这么多的精神气实属不易,大抵是应该你手中的养魂葫的功效。” “但这样...” 莲花冠老道话锋一转。 “这并不能让死去之人起死回生。” “唯有寻觅到差乎的一魄,也就是一分精神气,补足十分后,方能让他抛却痴傻,重构本我神识!” 项辽闻言急切说道:“那道长可随我去鹰愁涧寻觅我阿弟滞留的一魄,助我一臂之力?这养魂葫便送你。” 不过林静闲有些迷迷糊糊,总觉得这起死回生过于不合实际及诡异。 这人体灵魂之分竟然有这么多道道... 莲花冠老道没有说话,而是在面前凭空捏出一只青铜小铃铛,晃悠了几下。 “这是摄魂铃,可引百魂万魄而来,到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鹰愁涧旷野中喊他的名字,谓之...” “叫魂。” 项辽即刻俯身抱拳,恭敬道:“多谢道长的帮扶!” 莲花冠老道摆手道:“呔,小意思而已,只不过是我也要去这鹰愁涧寻觅一番,顺手而为之罢了。” “不过这一魄找齐后,还未必能唤醒他的神识,需找一副躯壳为他纳神,这样才能彻底避免他的魂魄消散天地间。” “但是有你手中的养魂葫后,这找寻躯壳的算盘可以晚些打,至于这位道友...” 莲花冠老道扭头看向林静闲,道:“正好随我们一同去看看,打听打听老龙王的消息。” 项辽顿时明了他的意思,将项沂的残破阴魂收入养魂葫后抱拳道:“那我就替守明山庄的百姓谢谢道长您了!” 莲花冠老道摆摆手,转身离去了,悠悠道:“明日卯时过半,我等三人相遇于此,共赴鹰愁涧。” 项辽望着老道离去的背影,拜了又拜。 唯独林静闲依旧是揉了揉下巴,百思不得其解,缓缓道:“人死复活当真向他说的那般容易?” “天地讲究阴阳调和,我总归觉得有活便有死,还有他说的‘付出些许代价’,这代价为何,你又可曾知道?” 项辽笑着摇摇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也紧接着离去了。 林静闲无奈耸肩,也不再去想这摸不着头脑的事,反倒对这鹰愁涧的兴趣愈来愈深来。 能让一魄拘禁滞留在那里,那么这鹰愁涧肯定没有众人想的那般简单... …… 翌日卯时过半。 林静闲、项辽和莲花冠老道三人共同赶赴鹰愁涧。 何为涧,山间流水的沟壑也。 鹰愁涧位于守明山庄附近山脉西麓,内有瀑布垂落。 两侧山体对峙如门,谷坡陡立,且西麓石门涧内,处处山石、峰崖对峙,形成道道石门。 最狭窄处的石门恍若一道小缝,游人必须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 曾有仙人以搬山填海的大神通高架悬索桥,走在上面犹如走在云端。 可是因人烟荒芜,这山涧内瘴气横生,鬼怪肆虐,孕育出了一群飞怪,就算走在悬索桥上也会受到妖怪侵扰。 久而久之,这空中栈道就逐渐废弃,被藤蔓缠绕。 三人一行初入鹰愁涧,便有怪石嶙峋,壁立于旁。 偶有突兀之角伸出路旁,轻萝蔓生,缠绕于山岩峭壁间,还时不时撩人衣衫。 这守明山庄至鹰愁涧,不过是百里的路程。 项辽一路上却心事重重,抖擞了许多心事,且有些沉闷。 说自己对不起自己阿弟,而最对不起阿弟的是弟妹。 因为去鹰愁涧是他的想法,害阿弟死反而是弟妹。 如果不是弟妹面对妖物时害怕失了神,阿弟就不会舍身... 说到这。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竟然也会哽咽,兀自从咫尺物中搬出一只酒瓮咕咚饮下,想要掩饰自己眼眶里的泪花。 林静闲见到这一幕略微有些无语,但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他不知道项辽在此之前经历了什么,只能默默听着,动情之处也是可以令他动容,甚至感伤。 不过他尽量将这些心情压下来,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项沂滞留在鹰愁涧的一魄。 之后还会有另一件事。 那就是去三仙洞打探老龙王的消息,再然后,林静闲可能会和老道一同往走龙江去一趟。 不是他林静闲见闲事便想管,因为若是守明山庄的人想管的话便早就管了。 只是,他们不愿意。 因为一对童男童女换来一年的安稳和丰收,他们都是喜闻乐见。 伤害的又不是他们的利益,自然会高高挂起,甚至推波助澜,所以林静闲本来是不愿意管的。 可是,凡事都有矛盾之处。 甄旭说得也没错。 乡下人也作恶,更何况这穷山恶水出刁民,本就没这个管的必要。 但是!!! 那对童男童女的苦又与何人说? 他们就该死? 第八十八章 龙运 因为此事昨晚回到留宿处时,甄旭为了劝言不要去鹰愁涧冒险,向他坦白了一些事情,说他骗了林静闲。 其实他阿公坡了的那只脚不是年轻时送信摔得,而是另有隐情,但绝不是做了愧对守明山庄百姓的事。 阿公年轻时对献祭一对童男童女的事于心不忍,擅自偷偷潜入走龙江去救当初被卷入江水中的一男一女。 阿公使出浑身解数才堪堪救出那个男娃,但女娃没有救出,为此他自责,抱着男娃在江畔自责了很久。 老龙王得知后自己祭品被人偷去后,震怒,大发雷霆,裹挟半江的流水席卷了守明山庄。 房屋倒塌,栋毁梁摧,所幸没有死人。 无数民众却因此责怪埋怨他阿公,说本就是了结的事,为何还要招惹是非。 再然后,就有人大打出手,将他阿公的腿给打断了。 阿公只是冷笑,说:“了结?这事永远不可能了结,对于历代死去的童男童女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错,谁都不能撇清自身清白。” 而最滑天下之大稽的是... 在他将怀中男娃抱给其亲生父母时,他们竟然拒绝了。 原因竟是因为如果接受了这本该献祭的孩子会受到乡邻的责骂,甚至会活不下去。 因为他们很多人中也牺牲过子女,这样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在那之后。 阿公对守明山庄的人彻底失去了希望。 一个人,怀中抱着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守明山庄,居住在自己一手搭建的陋室。 而那个被从老龙王手中救下来男婴... 正是如今的少年甄旭! 昨夜。 当甄旭得知林静闲下定了决心要做此事时,突然说道:“这是你的选择,而我没得选,这一切都不是我选的。” 因为他甄旭十几年来为了带着身体不太好的阿公返回山庄更好地生活,也为他们做了许多善事,企望得到他们的原谅。 但是,那群人就像喂不熟的白眼狼,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他们。 渴望的生活永远不会到来,世界不会让他做出选择,只能一辈子呆在荒郊野外。 林静闲在片刻静默之后望着他,语气如铁一般的坚定:“被送往走龙江的孩子们也没得选。” 也许是甄旭和他阿公做了很多善事,但这些人却不领情,甚至反咬他们一口。 这可能就是世界对善人最大的惩罚了... 但是! 不能因为这样,就对那些无辜的孩子变得麻木不仁! 至少他林静闲不是这样... …… 就在莲花冠老道、项辽、林静闲三人行走在鹰愁涧之际! 天边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道乳白色气运,宛若龙形。 在经历了三人头顶短暂停顿后,转瞬即逝飞离此处,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这是什么?”林静闲诧异道。 就连项辽也疑惑不解盯着消失天际的乳白色气流。 莲花冠老道仰头观望后,晃动手中鸡毛扇,微叹一口气道:“这是一道龙运。” “估计是走龙江的那只四脚蛇快要化龙了,这龙运应该就是奔它去的。” “不过化龙之后,那走龙江的四脚蛇就真正跻身于龙族之位了...” “龙王之称名副其实,实力必然暴涨。” “这里会有个时机,它体内也会短暂空虚,更需要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来养龙体,势必会更难对付。”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问道:“那这样对你的出手可有大碍?” 莲花冠老道摇摇头,说道:“并无大碍,但原本定在谷雨之际的献祭,估计要早些时候来了...” 林静闲闻言静默,心想着这样更好。 那就先留在此地将这事解决后再走,何况行程也耽误不了多少。 只是老道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背后背着的剑匣。 他不会问,为什么这转瞬即逝的龙运偏偏会在他们三人的头顶上空停滞了一下。 期间。 老道说林静闲根骨奇佳,但也只能堪堪入他的法眼,问他是否愿意拜入他的名下,做那降妖除魔的道士。 为了怂恿他还讲了一些大道理,不过林静闲不太愿意听,老道也只好作罢。 一行路上,确实鬼怪众多,但大都在莲花冠老道一把鸡毛扇的威势下灰飞烟灭。 不算大恶的精怪,被老道留了情,没夺它们性命,只是落荒而逃而已。 这回,林静闲和项辽二人愈发信服这老道有通天的本领,很可能是那种有自己道场的道长! 林静闲问了一些道士降妖除魔的手段,老道说这手段要多着哩! 像一些法器、刻印、道痕等等,都是可以用来降妖和除魔,甚至连一柄平平无奇的桃木剑都可以用来降妖除魔。 但要说一流正统的话,还得讲雷法! 当林静闲厚脸皮问他雷法为甚时,老道抚了下胡须,颇为自豪道:“无他,五雷正法也!” 林静闲搓了搓手,赧颜笑道:“可倾半囊而相授?” 莲花冠老道撇嘴,没好气说道:“这五雷正法乃道家压箱底的本领,是以运用脏腑之气衍化五雷,达到朝元的境界。” “属于开发人体秘藏之属的大功法,切忌不可泄露,唯独那些入了道门的徒子徒孙才可以修习。” 老道说完犹然觉得不尽兴和风光,又自我称赞说道:“别说整部功法,只要你能从我指甲缝里扣摸出的一些雷气,都能纵横这鹰愁涧了。” 项辽听后底气十足,顿时拍拍胸口说他们现在从这鹰愁涧找到他阿弟的一魄那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林静闲耸了耸鼻子,眼光扫向四周,疑惑不解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药香的问道?” 项辽摇摇头,这山涧内气息繁杂,但还真没有问道所谓的药香气。 林静闲眯起眼睛,依旧在打量着四周。 他自幼在老山头的药缸子中熬炼过身体,还是属于那种盖上盖子闷在里面的那种,对于药香的气味再熟悉不过了。 他肯定没有闻错。 林静闲鼻翼翕动,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顺着淡淡的药香气缓缓向一处僻壤走去。 在他还没有走过去之时... 泥土纷飞。 一条白如羊脂玉的长须人参突然从土壤中蹦了出来。 然后,在林静闲和项辽愕然的表情之下,奇异地长出两条拇指大小的腿来,一溜烟儿地跑远儿了。 第八十九章 菩萨心肠 啊这... 林静闲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参果就自己长腿跑了? 虽然这腿只有拇指大小,但这跑得也太快了吧? 我的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也是妖怪所化的嘛?还就是成精的人参? 一时间,林静闲心中蹦出十万个为什么! 还没等这迈着小腿可劲奔跑的人参果没入地下准备土遁跑远,莲花冠老道食指和中指并起,朝不远处人参果逃跑的方位一指。 刹那间! 一根红绳如游龙般纵横而过,缠绕住它的小腿。 小人参果哎呦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莲花冠老道挥挥手,那被捆绑而住的人参果连同红绳一齐飞来。 老道拽着它头顶似小辫的长须,迎着二人惊愕的目光,笑道:“挖到人参得套红绳,要不然就会跑掉。”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靠前来沉吟细观,惊讶地发现这人参果竟然和人一样有着两只手,两只小眼睛,一个鼻子。 说话之际,会有嘴巴一张一合,眉心缀着一点朱红... 宛若一个人参小人! 林静闲舔了舔嘴唇,止不住地震撼道:“机缘造化啊!” 莲花冠老道拎着它小辫的手松开,人参小人立马落在了他的另一只手的掌心中。 没有想象中的逃跑,人参小人两只小腿屈膝,跪拜在掌心之中。 它双手合十,奶声奶气祈求道:“道长,咱家不过是一只百年修得通灵意的小妖精。” “平生未曾做过坏事,您老一副菩萨心肠,放过小的一马吧!” 林静闲和项辽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在听到“菩萨心肠”时忍不住相视一笑。 莲花冠老道并不以为意,反倒抚着胡须道:“无量天尊,百年修得通灵意,可真比不上你这身上垢染的药香气。” “当真仅有百年的修为?” 人参小人闻言大吃一惊,双手合十拜伏得更勤快了。 莲花冠老道并不计较这些,弹指间,先前将它束缚住的红绳向它头顶的小辫缠绕而去,变成了一条束发红缨。 紧接着,又有一根长约五寸的小银枪飞入它手中,一袭锦缎福禄红衫穿在小小的身上,像是一个小人将军。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神色骇然。 因为在这些小物什加身后,这人参小人的气息竟然节节攀高,眨眼间超过了他们二位。 莲花冠老道看着人参小人一身装束,颇为满意笑道:“不错不错,遇见贫道是你的机缘。” “贫道送你三寸福禄宝衣,这是你的机缘造化。” “日后,你便去我那螺蛳壳道场中修习个百年,之后我会放你自由。” 人参小人兴高采烈地举着枪尖在面前虚空刺了两下,然后抱拳道:“多谢道长成全。” 说罢。 五寸小身化为一缕流光没入莲花冠老道的袖口消失不见。 林静闲看后啧啧称奇。 这福禄宝衣加身后还真倒那么有模有样! “道长,您这袖口可纳百物,也是咫尺物之属?”林静闲好奇道。 莲花冠老道对此讳莫如深。 “贫道这袖口藏匿的乃是朗朗乾坤,若是有机会,道友可以来贫道这袖中乾坤中转上一转。” 林静闲思量了三分,信口胡说道:“有机会一定。” 山水途中,走兽猛禽,遇到的大都是一些神识懵懂之物,但攻击性却极强。 对此,老道也是放了它们一马,待到它们通灵意之时,再做决策也不迟。 这鹰愁涧,本就如一座牢笼将这万妖诡邪囚禁于此,避免它们出现祸害人间。 除了几条漏网之鱼会对守明山庄的百姓照成些许危害,剩下的所有精怪基本都不会出这鹰愁涧。 一是不想出去。 因为这鹰愁涧内灵气郁结,宛若桃花源,远比外界灵气充裕得多。 二是不能出去。 因为这鹰愁涧山口存有禁制残痕,束缚住了一些妖力强悍的妖怪无法出行。 应该是早有高人在这鹰愁涧布下过法阵,但经年历久,法阵神性式微,所以才会有那几只漏网之鱼。 至于现如今走龙江的老龙王,天降龙运,是为天道眷顾。 所以无论如何,它总会有那么一个节点从这鹰愁涧走出,这是必然的结果。 由此也可见。 莲花冠老道若是将老王龙赶尽杀绝,这叫夺人机缘,败人道果,是有悖天伦道德。 莲花冠老道会有欺世的业果加身。 不过,他对此并不以为然。 因为对因果线的牵扯和转移,莲花冠老道的手段总是那么巧妙... 行至鹰愁涧的最高山巅。 有一棵挺劲松柏屹立山头峭壁,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彰显其苍劲的风骨。 虬枝盘曲,一簇簇柔条,绿叶如盖,正看偃如老妪负水,横观恰如壮士托天,不一而足。 林静闲神色慨然。 这妖气鼎盛的鹰愁涧竟然会有此绝柏,不枉此行! 他略微靠上前去,脚踩悬崖边上,探头而望,顿时心惊。 只见这松柏树皮纹理一齐向左拧去,一圈一圈,纹丝不乱,像地下旋起了一股烟,又似天上垂下一根绳。 项辽郑重道:“道长,可是此地了?” 林静闲也转头好奇看向他。 莲花冠老道点点头,道:“此处鹰愁涧之巅,四周无峭壁阻隔,摄魂铃的铃音将会荡漾于整个鹰愁涧。” “如果项沂的最后一魄在此地的话,应该会朝这里而来。” 翻手间,一个古铜色的铃铛凭空出现。 莲花冠老道就那么晃悠了两下,意态闲适。 一阵清脆但舒缓的铃音如同水波涟漪自这山巅之上四处荡漾而来。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精神恍惚,突感灵魂即将要脱窍一般玄乎,于是赶紧捂住耳朵,遥遥脑袋这才清醒一些。 人的躯壳如笼锁,将魂魄固守其中,避免泯散天地间。 饶是如此。 林静闲和项辽依旧是有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升仙之感。 就连他们这样的生人都会如此,更不要提那旷野游荡的孤魂野鬼,必然会循着铃音朝这里赶赴。 这世界,远比林静闲想像的要精彩! 不过,莲花冠老道皱了皱眉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他的预料,三响之下,便会有魂魄显形,循着铃音赶来这里。 可是如今三响已过,依旧琢磨不到项沂的踪迹。 第九十章 割肉喂鹰 难道...项沂的一魄不在此处? 不可能! 莲花冠老道旋即否认。 项沂的一魄滞留在鹰愁涧是他通过龟甲坼裂之纹占卜而出,绝对不会出错。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项辽见山巅之下的旷野中并无蛛丝马迹,疑惑问道:“道长,可寻觅到了我阿弟的踪迹?” 莲花冠老道没有说话,反倒忽然笑了,悠悠叹道:“原来这山中自有高人呐!” 高人? 项辽疑惑不解。 就在他思索之际... 此处山巅对面的悬崖峭壁、岩石之缝,有一条灰纹巨蟒闻着铃音探头,灯笼大的眼睛睥睨半个鹰愁涧! 林静闲即刻远退悬崖,心神悚然。 嚯,这是什么个大家伙,这也是妖气滋养而生的吗 莲花冠老道并没有半点心神波动,而是神色平静,若有所思地盯着天际。 刹那间! 一声鹰啼响彻云霄。 天际,一只大如广厦的飞鹰铺展遮天大翼,自云海中坠落。 恍惚间,整个鹰愁涧都变暗了一分,巨翼飞鹰朝那探头灰纹巨蟒掠去。 然后接下来,令林静闲毕生难忘的一幕陡然发生! 飞鹰掠袭峭壁间,锋利如刀刃的羽翼自巨蟒头顶斩落。 宛若刑场之中剁头的大坼刀般,银光乍现,锋芒毕露。 巨蟒眼神瞬间呆滞,硕大的头颅从三寸处缓缓滑落,砸落峭壁。 一时间,山崩地陷,尘土飞扬... 唯独剩下的巨蟒无头尸体藏掩在峭壁洞穴之中,血流如瀑! 飞鹰厚重的眸光中,精光一掠,腾翼间挪移庞大的身躯,羽翼铺展后向林静闲三人所处的山巅方向迅速飞来。 一股浩然浓烈的威压之势旋即铺天盖地用来!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身躯颤抖,目光惊骇,忍不住快要跪伏在地。 不过,莲花冠老道手中的鸡毛扇微微扇动,这滔天威势便即刻灰飞烟灭。 林静闲和项辽双腿颤颤,这才轻松了许多,急剧喘息。 飞鹰一如既往向这里疾驰而来,眸光之中既无之前的凶厉光辉,也没有半点面对莲花冠老道的害怕之色。 庞大身躯不断缩小,至山巅时身形已和平常鹰隼寻常无异,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峭壁处松柏枝头。 头颅高昂,两翼展翅,浑身抖擞着慵懒地伸了一下腰肢。 还没等林静闲靠近,山崖上一侧的一处碎石堆突然崩塌。 一只黢黑的手臂从石缝中探出! 林静闲吓一大跳,蓦然退后。 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乞人从中爬出,身上脏兮兮如罹难多年未曾舆洗一般。 不光如此。 这疯子眸子竟然是诡异的血红色,而且周身血气弥漫,恰似妖魔! 林静闲微微皱眉,感到疑惑。 这怪人身上并无鹰愁涧中该有的妖气,也无阴风之类的煞气,并非鬼物。 但这一身血气并非像活人该有的,也不曾在这天下中见过... 飞鹰见石堆下有人爬出后,张开两翼振翅飞了过去,落在那人的肩头。 只见那怪人脸面被披头散发遮挡,扭头看了肩头的飞鹰,竟然缓缓抬起自己黢黑污渍的手,露出锋利的指甲,然后一寸寸划在另一只手的手臂。 殷红的血液流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皮肉被他从手臂上撕裂下来,转手丢向肩头的鹰隼。 那只鹰隼立马叼住这块血肉,几次抬头间径直吞入腹中... 割肉喂鹰? 林静闲心惊胆战,但对这舍身喂鹰之人多的更是敬佩之情。 当那人回首看向这里时,林静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人的眼光是那么冰冷,不带有一丝情感。 仿佛世俗再无牵挂,隐隐约约之间又对这世界充满惋惜。 莲花冠老道望着怪人离去的背影,淡淡道:“既非妖,也非是尸居余气,非鬼煞,大抵是那魔了。” 魔... 林静闲心头凛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魔! 莲花冠老道悠悠道:“天生佛子,慧根神种,慈悲泯灭,堕转为魔...” “这鹰愁涧,还真倒像是一处世俗界的乱葬岗,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跑来这里了。” “不过,我总归是知道我们要找的项沂的一魄在哪了!” “在哪?”项辽闻言急切说道。 莲花冠老道没有说话,而是大袖一挥。 浩然风起,裹挟着林静闲和项辽二人自山巅坠落。 林静闲心中骂娘,只觉得如堕五里雾中,神识恍惚,晕晕乎乎,差点就要翻白眼,口吐白沫晕死。 不知过了多久,莲花冠老道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园囿。 多、清、静、柔的清澈水流架着一座绿荫石桥。 桥端有亭,亭侧有井,细流脉脉如线如缕,碧波闪闪如锦如缎。 更一绝的是,微波荡漾中长长的草蔓拉成一缕缕的丝,铺在河底,挂在岸边。 合着那些金鱼、青苔以及石栏的倒影,织成一条条大飘带,穿亭绕榭,冉冉不绝。 莲花冠老道立于岸边,望着脚下历历在目的游鱼碎石,沉吟细观,又想到之前在山巅上遇见的那尊“佛倒魔”,不禁露出会意的笑。 咕噜噜! 清泉冒泡。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浑身湿漉漉地从水里钻了出来,刚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巍峨的假山。 假山上有一挂细泉垂流,山下立了一个汉白玉的石雕小和尚。 光光的脑门,笑眯眯的眼神,双手齐肩,托着一个石碗,那水正注入碗中,又溅到脚下的潭里,却总不能满碗。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侧身回望。 清清的小溪旁,一只石雕大虎两只前爪抓着水边的石块,引颈探腰。 虎口刚好埋入水面,那气势好像要一吸百川。 这绝美的湖光山色,林静闲很难想像这是鹰愁涧的地界。 项辽问道:“道长,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莲花冠老道说道:“再等等。” 前方庭廊间有一片嫩绿竹林。 此刻,竹叶窸窸窣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陆续从中走出。 前者是个身披袈裟,手持行山杖的中年和尚。 后者身背竹篓,面貌年轻俊秀,但身形却模糊不定。 项辽看清后者的面容后,神情激动,当即冲了过去,可是张手拥抱的时候却从那俊秀年轻人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 只是魂魄,并无肉身。 第九十一章 三仙洞 可是这一魄,却集纳了此人生前所有的神识和智慧。 项沂看到他哥哥的到来,并没有半点惊讶,反倒很平静地笑了笑,轻声道:“兄长,你来了...” 项辽神色激动,没有说话。 中年和尚见到莲花冠老道后,双手合十,打了一个稽首道:“阿弥陀佛,岑施主不远千里迢迢而来,贫僧有失远迎。” 莲花冠老道笑道:“奇思秃驴,那山巅之上的‘佛倒魔’可是你的所作所为?” 佛倒魔? 林静闲灵机一动。 难道是刚才割肉喂鹰的怪人? 不过... 这“佛倒魔”究竟是什么意思? 奇思听他骂自己是秃驴也并不恼怒,反而平静道:“佛曰八苦,他没有听得进去,所以我将他放弃了。” 林静闲顿时心惊。 这佛曰八苦大阵,他在水宫之中的摆阵阁倒是经历过,但是失败了。 如今听着和尚说,刚才山巅上的那个人应该也是经历了佛曰八苦大阵,但同样也是失败了。 但是,失败之后就会堕入魔道嘛? 他自己如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啊? 莲花冠老道啧啧道:“都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你这倒好,直接来这鹰愁涧把海给填了,你真当是心狠手辣,竟然舍弃一部分自我来获得佛印!” 奇思不以为然道:“你说的没错,那山巅石堆中人便是我舍弃的一部分自我,是我的邪念所化。” “如今你看到的奇思,乃是无垢的善念奇思。” 莲花冠老道突然叹气道:“本我一分为二,善念和邪念阴阳两隔,你自身的境界可又跌回几境?” “为了佛印,真的值得么?” 项辽和林静闲都将这话听在心里,此刻齐齐悚然。 原来先前那山巅之上的魔竟然是这面容慈祥和蔼的和尚的邪念所化?!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奇思淡淡道:“人间八苦他既然渡不过去,自然要有人帮他一把。” “可是能帮到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所以我出手干预了。” “至于境界一事,又何须放在心头?舍得舍得,有舍便有得!” 莲花冠老道烦闷地遥遥头,干脆道:“秃驴,老子此趟来并非是来打听你这鸡毛蒜皮的事,将项沂的残魄归还与我,我有大用。” 奇思摇了摇头。 “怎么?” 莲花冠老道霎时间眯起眼睛,轻摇羽毛扇,缓缓道:“你几时变得这么残忍了?” “几时?不过是心软的人心里住着一尊佛,佛倒了,你就见着了魔!” 奇思和尚一改先前风淡云轻的姿态,眼神变得诡邪,眸子中仿佛被笼罩了一层血纱,比之前那山巅之上的邪念化身更像是魔! 林静闲和项辽齐齐凝神,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莲花冠老道眼中精芒大盛,气息瞬间暴涨。 岚烟骤然飘起,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原来他是身披道家鹤氅,手中的鸡毛扇眨眼间变成了一把拂尘,依旧头戴莲冠。 特别是那由后向前插法的的子午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仙风道骨! 莲花冠老道大喝道:“没想到我岑乐童竟然看走了眼,原来你才是那所谓的邪念化身!” “终究...终究还是善念落败了。” 他冷哼且自嘲道:“我就说嘛,割肉喂鹰?怎么会是堕入魔道呢?!” “被逐出肉身的竟然是善念,奇思,你好大的气量!!!” 岑乐童心中有些许不忍。 曾几何时。 他与奇思虽然是佛道两隔,但也是一生的挚友。 志不同但道合,曾多少个日日夜夜二人把酒话谈,畅聊着浮云流水间,坐看云起时... 曾经的奇思,天赋就连他岑乐童都会无比羡慕。 本该是大道坦荡,没想到如今再见,已是走火入魔的奇思。 愈想,岑乐童愈是伤感。 当初。 奇思佛场论道,而此时的岑乐童不过是一介还未登堂入室的小道士,落魄可怜得身处荒郊茅屋,家徒四壁。 晚来,雨大风急。 奇思千里迢迢来见他这个老朋友,筹办菜肴是不可能的,身上又没有银两。 好在田里还有韭菜,鸡窝里还有两只鸡蛋,橱柜里有两斤花生米,以及他自带的蒜薹。 好,椒盐花生米,文火焖蛋,蒜薹炒韭菜。 岑乐童吃酒、奇思饮茶。 三样下酒物,万种人间事,半生的经历,满腔的热血,苦酒和着泪水下咽,直吃得云天雾地,黎明鸡啼... 翌日。 奇思在桌案上留下三锭雪花银后拂袖悄然离去。 正是这三锭雪花银,支持了他寻仙访道中的半个岁月,终入道门! 岑乐童眸中幽光乍现。 奇思和尚同样压迫威势毕露,邪光凛冽,霍然抬首宛若恶蛟抬头,势如奔雷冲向他。 岑乐童施展白雀法术,原地空气氤氲。 二人齐齐遁入了云端,各施手段! 林静闲和项辽二人大惊。 本以为事情窥得一点苗头,结果这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他们侧头看向竹林深处的项沂,只见后者轻微抬了抬嘴唇,他们可以清晰辨认出他说的是——“快跑”! 轰隆隆! 秀丽的竹林陡然间摧折。 两股悍然的妖气宛若太极两仪般相伴而来,气势匹然,势如破竹! 妖气降落在地。 竟然是两个玉面秀才,白雾蒸腾后,方才显露真形。 分别是扬着两只庞大蟹钳的螃蟹精和两腮隆起的蛤蟆精,立于项沂两侧。 其中蛤蟆精下巴处还坠着一只金色小笼子,摇晃间项沂的残魄立马被收入了其中。 林静闲二话不说,当即手拍剑匣,永夜剑掠入手中,气息瞬间暴涨。 他惊讶地发现,这永夜剑的剑脊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二十八条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 这让它的重量变轻了许多,杀意和戾气也消磨了许多。 同样,剑意也不如之前那么强盛... 看到项沂的残魄被当作鸟禽收入了金色笼子,项辽猛然大怒。 一柄弯刀从咫尺物中飞出! 项辽凝气境的修为毕露,周遭的天地灵气凝实醇厚,这才叫“凝气”! 林静闲沉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第九十二章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螃蟹精两只巨大蟹钳在面前虚空划过,竟然有铁器摩擦的嗡鸣声响起。 这蟹钳的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此时,螃蟹精咋咋呼呼道:“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吾乃三仙洞二把交椅——常丰林,见到爷爷还不赶紧下跪?!” 蛤蟆精的话要简洁许多,尖锐的声音传来,道:“仙老三,麻西池。” 常丰林又道:“爷爷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一物换一物。” “想要这锁灵窍中的残魄,你必须再交予我一魄,你们二人的魂魄谁都可以!” 林静闲冷笑。 这两只妖精虽然都是凝气境的修为,但像那锁灵窍这等囚禁残魂残魄的法宝。 大概是从鹰愁涧中捡来的,仗着这法宝在鹰愁涧有了些许名声罢了! 如今项辽是名副其实的凝气境。 他林静闲八品武夫,只和铸术境止途的炼气士杀伐过。 如果不是当初墨焱手段诡邪,量自己又受了伤。 真要单打独到,应该也会是五五开,所以面对这凝气境... 他还是有些信心。 因为,当时面对摧岳祠的墨焱,他手中可没有这把使运起来得心应手的永夜剑! 这时,山水泠泠。 又是一道人影从假山后缓缓走出,竟然是一位凝气境始途修为的麻衣女子,神色复杂地望着竹林旁的他们二人。 项辽冲那女子微微点头,道:“弟妹你来了。” 弟妹? 因她而死的项沂的妻子? 项辽突然扭头对林静闲咧嘴笑道:“静闲兄,你可知那锁灵窍这等物什,一旦吸入残魂残魄便永不能释放,除非...” 他话语顿了一顿,轻声道:“拿残魄换残魄...” 林静闲闻言一愣,突然汗毛倒竖,从头凉到脚底,沉声道:“什么意思?” …… 云端之上。 岑乐童额头细汗浮现,手中拂尘不断甩动,用以抵御魔道奇思的诡邪之术,一时间竟然难以招架。 按理说... 佛道奇思被逐出肉身,这魔道奇思应该会下跌境界,岑乐童面对他就应该轻而易举。 可是如今的魔道奇思无法不用其极,手段凌厉,且招招过于致命,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这,就是魔道! 陡然间! 奇思双眸变得漆黑瘆人,仿佛藏掩了万丈深渊,一把黑雾幻化的大镰刀被他握在手心。 一种寂灭苍生的毁灭力量蕴含其中,宛若可以收割万物! 岑乐童冷哼道:“邪诡!” 他迅速挥打手中拂尘,如秋风扫落叶,将周围云雾一一荡开,然后一道太极八卦图悄然浮现于脚下。 阴阳两鱼衔尾游转,灵辉乍现,赫然是一座法阵! 坠入魔道的奇思熟视无睹,一只手微微抬起,有乌墨水流从指间缓缓流逝,晕染了这一片云海。 紧接着,他的身形如同一滩黑水融入云海。 一道黑影围绕着岑乐童脚下的云层忽隐忽现,恰似入水墨鱼! 岑乐童皱眉头。 天下三千道,唯这魔物的踪迹最为难以寻觅,可是... 他嘴角不禁泛出一丝冷笑。 那也要看看面对何种人了! 他岑乐童,是个道士,精通掌握五雷正法的道士,专克诡邪!!! 岑乐童从发髻上捻下那支子午簪,将体内朝元的雷气渡入簪体。 簪子表面顿时雷光激荡,噼里啪啦,蕴藏着无与伦比的恐怖气息。 这子午簪,本叫“缝山针”,是他得道那天由他的师尊赠予。 一根微弱细小的银针,就连山川地脉都可缝合,足以说明其通天彻地之能。 但它最主要的作用...乃是禁锢万法! 岑乐童细观脚下游离不定的黑影,猛然间弹指将这缝山阵祭出,钉入脚下太极法阵的阵眼之中。 缝山针之中蕴藏的雷力刹那间蔓延至整个法阵。 阴阳两仪周游凝滞,如游鱼饮水,将这雷洋鲸吸入腹。 云海之中隐藏的黑影瞬间炸开,如迸溅的水流冲往四面八方。 暴露出来的每一滴黑水表面都孕育了一丝丝雷电,凄厉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依次传来。 黑水融流,流淌成一具人形,正是那魔道奇思! 此时,他目光狠辣,面目狰狞且痛苦不堪,零星稀碎的雷电如芒在背,心中隐隐有些不甘。 在刚才他接近岑乐童脚下时,魔镰正将起手一击得胜之时,突然间一只阵钉入了他的眉心。 由术法衍化的魔镰即刻崩散,术法禁绝无法施展,紧接着又是滔天汪洋般的雷电向他涌来,果真难忍! 魔道奇思狞笑道:“岑老儿,你当真是有些手段,但是我和你说过,有舍便有得。” “你可知在我将另一个我逐出肉身之后,得到的是什么?” 没等岑乐童说话,他阴恻恻道:“我称之为...黑水狱!” 话音刚落。 他身后的黑幕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洁白的云海、蔚蓝的天空... 所有天地间的万物都被黑幕遮挡而住,鹰愁涧的天空眨眼间黯淡下来。 压抑、惶恐、害怕、心惊、怨恨... 各种负面情绪充斥着天地。 岑乐童震撼失声道:“领域!” 他突然间感到自己肢体僵硬,浑身动弹不得,就连脚下的太极法阵也被黑水淹没。 无端冒出的黑水没过了他的脚踝,如同戴上枷锁的刑囚被束缚在这牢狱里。 这,便是黑水狱! 呼哧! 魔镰重新显化在手心。 魔道奇思眯缝起眼睛,气息暴涨。 自身在领域中宛若主宰,强悍无匹的杀意瞬间超过被禁锢住的岑乐童。 他阴笑道:“桀桀桀...姓岑的,我送你去见老朋友。” “去死吧!!!”魔道奇思大喝道。 魔镰高高扬起,朝他的脖颈枭首而去,迅疾凌厉! 千钧一发之际! 岑乐童手中拂尘金辉弥漫。 可是还没当他使出术法,在魔镰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魔道奇思整个人连同魔镰齐齐扭曲化成一滩黑水,凌厉的攻击也随着消失。 岑乐童神色一怔。 这什么情况,他还没有动手这就怎么自己化成黑水了? 黑水聚拢,重新化为人形。 魔道奇思低头一脸懵逼看了看自己。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自主散去了攻击? 第九十三章 不近恶,不知善 他不作多想,继而魔镰骤然显现。 可是这就依旧是在即将触碰到岑乐童的时候! 魔镰应声粉碎,连同自己又再一次化成了一滩黑水。 黑水凝聚。 魔道奇思匪夷所思,但这三番两次进攻已经耗取了他太多的心力,这黑水狱渐渐有崩溃之势。 他又一次扬起魔镰进攻,结果还是如先前两次那样。 每当快要触及他的肉身之时,自己就自发兵解。 魔道奇思神色愤怒,朝周围大吼道:“他娘的是谁?快给老子站出来!!!” 岑乐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皱着眉头道:“你捉弄鬼呢?!” 他一指划过,脚踝处的黑水狱锁链刹那崩碎。 紧接着,岑乐童也发现了异样。 他发现魔道奇思的脸色难堪,且出奇的愤怒,刚才几次把戏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会是谁呢? 魔道奇思大手一挥。 笼罩这片小天地的黑幕瞬间褪散,世间光景重新映现二人眼中。 陡然! 二人心神骇然,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倏地出现在他们心底。 二人齐齐扭头观望向鹰愁涧中最高的那处山巅。 山巅之上。 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落魄怪人朝这里看来,眸光冰冷,肩头还站着一头鹰隼。 一股若有若无的颖悟智慧从他身上散发而来。 岑乐童眼神微凝。 他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人躯壳之中掩藏着颖慧的神识和未泯的佛性。 岑乐童本以为那不过是魔道奇思在将善念所化的奇思逐出肉身,善念所化的奇思执念未消,借助石堆中不知名的尸体还阳... 不过按理说,这样那怪人就不应该具备神识,以及那模糊的记忆。 可是,这尸居余气之人完全颠覆了他的所思所想。 陡然! 莲花冠老道身后的魔道奇思突然踉跄后退,面容惊恐,盯着山巅那人惶恐道:“佛魔相争之中,你是故意落败!你诈我!!!” 岑乐童蓦然变色,目露精芒,颤声道:“难道...” 似乎在回应他的猜测。 只见那山巅之人的落魄怪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根手指朝这方云海微微抬起。 魔道奇思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极为凄惨! “哈哈!” 岑乐童旋即仰天大笑。 面若金纸的魔道奇思却虚弱得不成样子,转身狼狈仓皇而逃。 岑乐童并没有出手阻拦他的逃跑。 因为奇思自有他的奇思妙想,善念被逐出肉身估计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奇思... 没有死! 岑乐童缩地成寸,转瞬来到山巅之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落魄怪人,轻声道:“为什么这么做?” 蓬乱脏兮兮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脸面。 怪人低头沉思了许久,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又颖慧的眼睛,轻笑着缓缓说道:“不近恶,不知善。” 岑乐童闻言哑然失笑。 旋即,他脸色有些铁青,迟疑道:“那个孩子,八苦差漏一苦,并不齐全。” “为何独独有佛印烙额,这是坏了规矩!” 怪人突然反问道:“岑兄,这人世八苦,当真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 “还是说,这八苦之情舍弃后可立地成佛?” 怪人讥笑道:“八苦之情舍弃后便意味着无情,世间众生究竟仰仗的多情之佛还是无情之佛,岑兄你我二人又有谁可以说出个定数?” 岑乐童闻言不置可否。 怪人摇了摇头,道:“而且他的佛印烙额并非我的选择。” 岑乐童皱眉道:“你是说还有其他人在那个孩子身上押注?” 怪人点点头,说道:“我能感受到...” “他们已经来到守明山庄,也许现在正在等待那个孩子。” “那你呢?” 怪人言简意赅道:“再走一遍红尘。” 话罢。 肩头的鹰隼飞向山崖,振翅间身躯霍然暴涨。 怪人纵身跃上鹰背盘膝而坐。 一声鹰唳后,人与鹰呼啸着消失在了天际。 不过就在奇思离开后... 天边又有一道金虹乍现,朝这里飞来。 仔细一看。 原来是一个大如舟船的木匣盖子坐着一个灰衣道袍的童子飞往这里。 灰衣道袍的童子弯腿用力从木匣上跳下,来到岑乐童面前打量了一番。 仙风道骨的岑乐童面对这屁大的童子,竟然抱拳恭敬道:“拜见师哥!” 灰衣童子撇嘴,闷闷不乐道:“岑师弟呀,莫不是折煞本道?同门之人是不讲这些狗屁礼数的...” 他话还没完就突然捂住嘴巴,神色警惕地看向四周。 许久。 见没有熟悉的戒尺出现后,灰衣童子这才悻悻然道:“哎呀又讲粗鄙之语了...师弟千万不要找咱师尊告刁状啊!” 岑乐童笑了笑,刚要说“师哥放心”,但也闭了嘴,看着灰衣童子身后凭空出现的三尺戒尺不发一语。 “岑师弟你怎么了?” 灰衣童子看着不说话的岑乐童有些疑惑不解,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蓦然回首。 只听啪的一声,三尺戒尺猝不及防地打在了他的手心。 灰衣童子疼得嘶嘶吸气,捂着通红的小手欲哭无泪,转身对岑乐童委屈地说:“师弟,这次师尊让我来是有事嘱托于你。” “滞留在无心岛的大师兄道无极,说他发现二十八星宿日渐衰弱,星辉低微,应该是那个人动手了。” “大师兄道无极想让你出手帮他解开星索,溯本追源,扰乱天下二十八星宿的卦象,好蒙蔽上界那些坏家伙的眼睛。” 岑乐童浑身一震,难以相信道:“眼睛?你是说他们已经开始勾结...” 灰衣童子点头道:“嗯没错,不过所幸下来的是只独眼。” “咱师尊已经在玉龙雪山找到了画地为牢的那位老前辈,师尊和老前辈联手的话,大抵是可以对付那只独眼。” “可是这样...” 灰衣童子不禁有些焦灼,终究叹气道:“那位老前辈画地为牢圈住的半个天下可能会拱手让人,旧派的势力就会更加壮大...” 岑乐童闻言思量了许久,突然道:“无心岛的那个僧子有所作为?” 灰衣童子否决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大睡佛醒来了。” “大睡佛依稀露出悔意想要替僧子仗义出手,打算与那帝释天掰掰手腕,而且...” 第九十四章 举步维艰 “佛道之主如今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有传闻说,将僧子囚禁于无心岛很可能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其实本意是让僧子安静养伤,之后会静观其变,依照局势再做决策。” 忽然! 悬空的木匣抖动。 一阵水流波动之声传入灰衣童子的耳畔。 灰衣童子神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畅快道:“刚刚就在你我师兄弟畅谈之际,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岑乐童不解道。 灰衣童子长呼出一口气息。 “奇思携云中君在佛场将帝释天坐骑白象斩首,血雨浇灌了曼陀罗花,无数佛子因此泯灭了佛性。” “帝释天得知后震怒之下一掌祭出,将在场的一名佛子误拍成了肉泥...” “不知为何,白象的血雨滴落到了世俗界,有刁蛮妇人去往帝释天的祭庙,爬上莲花台给他的神像打一通耳光!” 二人许久静默无言。 岑乐童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帝释天的下场恐怕不太善喽!” “对了!那奇思现在如何了?”岑乐童问道。 岑乐童不问还好,一问,灰衣童子彻底忍不住了。 灰衣童子眼角隐隐有泪珠,捧腹肆无忌惮地大笑道:“奇思只是重伤逃走,再次遁入凡世哈哈!” 下一刻! 匣盖打开,灰衣童子翻身跳进其中。 他扒拉着木匣的板子,打算隐匿踪迹。 “师弟呀,僧子说‘那个人’三世身的意念曾去过他那里,估计日子不太长久,指日可待哩!” 说罢。 匣盖合鞘,瞬间远逝天边。 岑乐童望着天边若有所思。 他尊称为一声“师哥”的灰衣童子并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老妖怪,而是师尊游历人间发现的一块璞玉。 存在的岁月比他还要悠久。 …… 鹰愁涧园林。 林静闲猛然侧过身,厚重的蟹钳擦身而过,砸碎地面青石板,尘土飞扬。 螃蟹精常丰林一对小眼睛晃悠了三分,瞄准了空隙又将蟹钳抬起横击过去,应声打在林静闲的腹部,将他向后推了四五米远。 林静闲只是浑身一震,身躯内的脏腑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幸好有老爷子林东山给予的那件“苍天在上我挑之”法袍的化劲,这才阻挡了常丰林蟹钳巨大的气力打入腹部。 林静闲咧嘴,握紧了永夜剑,两腿如同遒劲的树根牢牢抓住地面,以腰部运力,模样像极了莲花镇铁匠铺子中聂玉的锤炼之法。 面对再次横击而来的坚硬蟹钳,林静闲朗然大笑道:“得牛还马,礼尚往来!吃老子一记‘定风波’!” 他凭借这定风波,曾在走龙江内一击斩杀掉铸术境巅峰的黑鳞蛟,但那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永夜剑自身蕴含的无匹剑气。 如今剑脊上的二十八条金色丝线,如同桎梏一般将这剑气给封禁。 所以说... 这定风波现如今的威力如何,他也说不准。 剑风飒然而至,与悍然袭来的蟹钳撞击在一起。 与此同时,林静闲拧转手腕,将锋利的永夜剑斜劈。 蟹钳立刻与常丰林的蟹臂分了家,咣当落地! 一只蟹钳被人砍下后,常丰林的战斗力大降。 原本愈战愈勇的他竟然节节败退,仓皇躲避林静闲的进攻。 而在另一旁,局势并不乐观。 项辽和那女子二人合力依旧不敌蛤蟆精麻西池。 尤其是它那音波蛤蟆功,能让二人无法近身并且倒退数十步。 最难缠的是,周遭的天地灵气会被它吸入腹中,二人都无法使运天地灵气化成术法... 这时,麻西池腾天挪移,变化成人形,手中拽着一把剑朝力竭的女子挥斩而落! 可是就在剑斩的一刹那! 一道身影瞬间闪现,单手擎住了寒芒凛冽的剑尖儿,为女子亲自挡下了这一劫。 项辽手心鲜活的血液顺着臂膀浸染衣襟。 下一刻! 剑气倾泻如柱。 项辽的一条臂膀霎时间化为齑粉,徒留漫天血雾。 项辽猛然回首看向女子,双目赤红,大吼道:“弟妹,以死谢我!” 十年前,他的决策和弟妹的原因搭上了亲弟弟的一条命。 十年后,他要用弟妹的命和自己的一条臂膀,再为弟弟搏一次命... 因为这锁灵窍,只能以魂魄易魂魄。 如果没有人能够献祭魂魄,那项沂的残魄将永世不得脱困。 而女子姜忆,正是为此事而来! 不远处的林静闲,在女子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项辽的异样。 此时,他也注意到了场中的情况,顿时恍然。 原来姜忆的到来本就是项辽一手计策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献祭出自己的魂魄从而去拯救项沂的残魄。 姜忆愿不愿意献祭自身不好说,但作为间接害死项沂的人,敢这么只身前来鹰愁涧。 那就说明她对项沂有愧疚之情,面对此情况就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况且,项辽对自己果然也是心狠手辣,竟然赤手去接那白刃,大概就是为了让弟妹姜忆再欠上自己一份情。 若是姜忆此刻选择逃跑,那么此后她的大道,必然心魔横生,无异于坠马悬崖! 一只臂膀,就让她姜忆陷入了举步维艰的两难境地。 这项辽,心思缜密,远比他想得要恐怖得多!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姜忆痛苦得闭上眼睛,眼角有泪珠闪现,极为凄美。 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了。 她种下的业果,将由她自己亲手结束。 姜忆缓缓举起手中匕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稍微用力,便有淡淡血痕映现。 林静闲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如果说是救人的话,他将阵旗祭出,用河洛古阵将麻西池困缚其中,可保众人一时安全。 可是面对真正赴死之人,他也束手无策。 就在姜忆银牙一咬,准备就此了结之时! 山巅之上一道金光疾驰而来,她手中的匕首被打落在地。 众人惊讶回头,发现先前与那奇思和尚一齐消失的莲花冠老道又出现了。 莲花冠老道飘忽落地,神色阴沉,看着项辽的目光中多出了一些失望。 林静闲看到老道来了后,顿时舒了口气。 有他的通天本领,这锁灵窍估计就很容易打开了! 第九十五章 献祭 果不其然。 莲花冠老道微微一招手,那缀在麻西池下巴处的金色笼子立马飞入了他的手心之中。 常丰林和麻西池见势不妙,旋即落荒而逃。 莲花冠老道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皱着眉头看着手心中锁灵窍,手掌握紧,轻轻一捻,笼子便应声粉碎。 项沂的残魄飘荡而出,落在老道面前,俯首抱拳。 不过,项沂的残魄也愈发虚幻,没有之前那么凝实厚重。 项辽大喜,眼疾手快,立刻唤出养魂葫芦,将他的残魄收入其中,保证他不会魂飞魄散。 林静闲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道长,先前那二位精怪乃是三仙洞种的两位,老龙王的消息是否还去打听?” 莲花冠老道摇摇头,道:“我自有手段,先回守明山庄。” …… 守明山庄。 在林静闲等人离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走龙江的那位老龙王,不知为何又再次造访龙王庙,贴下红告示说今晚必须要在神龛中看到一对满月的童男童女,然后仓皇离开。 山庄上有隐匿的细心的修士发现。 老龙王离开时的气息极其不稳定,时高时低,宛若人类修士破境一般。 这消息瞬间传遍了守明山庄,在山庄上的大街小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并不是因为老龙王即将要突破而惶恐,而是感到意外。 明明离谷雨将至还剩几个月的时间,这拜祭仪式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况且,这山庄上哪能说找就能找出一对刚满月的童男童女? 难不成还要令庄上的急脚子去别的镇子寻觅不成? 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安危感到担惊受怕... 山庄某处的篱笆院落。 一位妇女怀抱着两个孩子,刚好一男一女,正在妇女怀中闭眼酣睡。 妇女的身后是一名身材瘦弱的庄稼汉,推攘着妇女往屋内走。 庄稼汉仔细打量着四周,生怕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仿佛这怀中的孩子是偷来的。 “英儿,快回屋里去,回屋里去!”庄稼汉再三叮嘱说道。 孩子是前两天刚生下来的,没想到今天庄上就有了告示,说是要献祭一对童男童女。 把这户人家可吓坏了! 不过好在孩子生下来只有他们小两口和他镇的接生婆知道,趁躲过了风头再说与他人听也不迟。 被唤作英儿的妇人略微有些倔强,很是不满。 “李三,你个男人咋就这么孬种,自家的孩子抱出来晒晒太阳还怕见了鬼?” “老娘在屋里都憋了快三天,出来透透气不行啊?!” 李三神情慌张,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说话不要那么大声。 “英儿你少说点哩!小心隔墙有耳诶!” 没办法,在这动荡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孩子都像是偷来的... “我已经听到了!” 话音刚落。 黄土坯墙头上就有一道人影攀过,咋呼一声就赶忙跑开了。 李三心中咯噔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妇人一手指头捅他肩头,让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着急大喊道:“快追呀!” 李三缓过神来,一个箭步冲向井畔,抄起一把锄头,摔门冲了出去,去追寻那人的踪迹。 院落。 怀抱着两个孩子的女妇人面露忧色,赶紧上前将门栓插好,然后向里屋走去。 可是当她准备一脚踏入的时候,突然间听到院子中细微的柴禾干裂声传来。 妇人猛然回首,结果发现院子中一片安静,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她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过于心慌了? 当她再次抬脚时,一道比先前更清脆的柴禾断裂声骤然传入耳畔。 妇人慌张转身。 一个身背长木匣的少年从修缮好的篱笆栅栏处翻手纵深一跃,不巧篱笆枝子勾住了他的脚踝。 整个人直接脸朝地栽了进来,尘土飞扬。 女妇人见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有些惨不忍睹... 这篱笆是汉子前几日重新翻修,足足有一米多高。 这脸朝地栽过来,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有多疼,而且甭提多酸爽了。 摔了个狗啃屎的少年艰难从黄泥地面上爬起,神情有些尴尬,两手摊开糊在脸上,然后缓缓下拉,擦去脸上的一些土尘。 这滋味... 不太好受。 林静闲又伸手揉了揉脸颊,冲门槛前惊疑不定看向这里的妇人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摆手打了打招呼。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很懵逼的... 他这辈子都没有想到。 自己偷偷摸摸翻个墙头竟然还能把自己给埋土里头,这是他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倒霉事! 他们一行人一同从鹰愁涧回到守明山庄后,就听到这谷雨将至之前的祭祀提前了。 莲花冠老道通过占卜之术,观龟甲坼裂之纹发现。 这户人家很可能会成为老龙王的狩猎对象,所以才派他来这里。 不过并非是让林静闲对抗老龙王,而是守护这户人家的子女不被山庄上其他人夺走。 至于莲花冠老道,则是坐镇在了龙王庙,准备守株待兔,等待今晚老龙王的前来。 因为老龙王肯定会先去一趟龙王庙。 如果发现供台上没有它想要的,那么就会在山庄上挨家挨户展开狩猎了。 莲花冠老道说过了。 那只四脚蛇如今吞入了那道龙运,是准备化龙,需要童男童女的心头血。 这次破境对它来说迫切无比。 它等不及,今晚一定会来龙王庙。 所以在今夜,这持续了数十年的恶行,终于必然要得到了结! 山野。 一个干巴瘦小的猥琐男子奋力跑着。 他前些日子曾经见过这妇人挺着一个大肚子赶集买菜,思量着可能快要生,于是闲来无事来这户人家爬个墙头。 结果,这妇人生出来的孩子刚好让他发现,真是走了狗屎运! 猥琐男子表情狠辣。 他现在就要赶往庄子集市,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这样,不用他出手,肯定会有人把孩子抢夺过来,献祭给老龙王。 之后,又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年。 “哎呦!” 猥琐男子没注意一只脚踩空,从田垄上栽进了田地里,揉揉酸痛的腰肢,呲牙咧嘴着爬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拌嘴 刚一回头,他就看到身后一个身材瘦弱的汉子肩头扛着一把锄头朝这里奔来。 “干他娘!” 猥琐男子暗骂一句,连滚带爬跑开,可是很快又被拼了命追赶的庄稼汉给追上了。 汉子一锄头杵在地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汉子气喘吁吁,重新将锄头从地里拔了出来,用锈迹斑斑的锄头指着他恐吓道:“你是要闹啥子嘛闹,你再跑!再跑老子一锄头掘死你丫的!” 猥琐男子看着汉子耳红面赤,快要发疯了一般,不禁后退一步。 他抻脖子狡辩说道:“狗娘养的,你不把孩子交出来让你全家玩完儿。” “这向来是守明山庄的规矩,你若是坏了规矩,全庄上的人跟着你一块遭殃,你全家那时候也得玩完儿!” 猥琐男子越说越理直气壮,渐渐挺直了腰板。 汉子显然被吓到了,表情犹豫不决,握住锄头的手颤颤巍巍,仿佛丢了神似地念念叨叨道:“是啊,都得玩完儿...” 猥琐男子面露厉色,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朝他脸上挥去,然后晃晃悠悠地一脚踹在他肚子,赶紧越过他跑开了。 身材瘦弱的汉子被这一脚踹得在田地中连翻了两三个轱辘,最后两腿摊在地上,坐着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不禁露出绝望之色。 本就干裂的嘴唇这下没了一丝血色,俨然像是个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 汉子又像一条得了水的鱼儿,渐渐有了生气,但也唉声叹气,暧暧着拿手捶地。 黄昏。 一群人涌来了这里,有扛铁锹的,有握老剑条的... 总是还是那么一群人在门外将篱笆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有很多已经是动手撞门,也有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人在门外风言风语破口大骂。 但不巧,他林静闲也是闲来无事,就坐在井畔将永夜剑放在膝前,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 在他脚旁四周,数十个鼻青脸肿昏死过去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这户人家的汉子和婆姨早就躲入了里屋,抱紧因受了惊嚎声大哭的两个孩子,透过竹窗忧心忡忡地看着屋外的景象。 他们没有想到,原来这世间还是有好人的,那少年原来是来帮他们的! 林静闲淡淡回望了一眼里屋,又淡淡收回了目光,霍然站起身来,将紧闭大门的门栓拔出,然后重新坐回井畔。 他闷闷不乐地盯着门外那群连脚都不敢迈进来的人,有些无趣。 “小子,你这是有违天德,会遭报应的!”有泼辣妇人隔着门户,两手叉腰跳脚大骂道。 林静闲闻言顿时怒了,也隔空对喊道:“天德,你丫的告诉老子啥叫天德?!” 泼辣妇人见这少年原来不只是个会打人的榆木疙瘩,还会拌上几句嘴,立马就泄了气。 泼辣妇人闪烁其词,有意在躲避他的眼神,挤入人群。 林静闲愈发郁闷。 其实这实情本该不会闹得这么僵,直接和他们这群人说会有高人相助就可以了。 但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信,而且很可能会走漏风声,传入那老龙王的耳中就不太善咯! 至于项沂肉身之事... 莲花冠老道也只是说等这事解决后自然会有办法。 可是什么办法他也没有明说,但至少不是夺舍之类的不德法术。 此时的龙王庙。 莲花冠老道盘坐在石雕龙首下方,闭目冥想。 面前是一块火烤坼裂的龟甲,其中卦象根本不是指明老龙王会先来这里,而且直接去往那个妇人家... 但至于他为何哄骗林静闲,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而他现在身处龙王庙的道理,就是为了项沂肉身一事做些准备。 莲花冠老道摆弄手中鸡毛扇,轻声呢喃道:“头等人,佛道做主;二等人,官封侯门;三等人,朝郎驸马;四等人,文武大臣;五等人,荣华富贵...” “六等人,大街叫贫;七等人,投驴变马;八等人,走兽飞禽;九等人,下世猪狗;十等人,鱼虾鳖群...” “不过呢,贫道我替你向阴司求个情,送你场机缘造化又如何...” 说罢。 莲花冠老道起身敛衣,从袖袍中夹出一张黄符纸,呼出一口气将其点燃后,烙印在了这石雕龙首。 …… 篱笆院。 林静闲怀抱着永夜剑,在井畔来回踱步,渐渐有些焦灼。 龙王庙为何迟迟还传不来消息,难道是那老龙王不打算来了? 不应该啊! 莲花冠老道说老龙王得到一缕龙运,破境势在必得,但急需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用来冲破瓶颈。 那这老龙王就一定会来,还是说它去往了他处? 咕噜咕噜! 就在这时,水泡破碎的声音依次从井内响起。 林静闲惊醒,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抱剑来到井沿处,微微俯首向下观望,神色凝重。 他发现这井水突然间就如沸腾的热水般起起伏伏,不断有气泡破裂。 林静闲眯起眼睛。 井水深处有一道瘦长的黑影在游动,但是白气袅袅,模糊朦胧,看得不是很真切。 林静闲运转意念,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旋即亮出淡淡的荧辉,拨云雾见天日后刚好可以看个真切,顿时目光一凝。 一条四爪黑鳞蛟龙攀璧而上,额头的两只龙角散发着恐怖气息,一双摄人心魂的龙眸正淡淡与他对视。 砰! 井栏炸裂。 庞然的冲力将林静闲的身躯击飞,后背狠狠地撞击在篱笆墙。 一头浑身布满漆黑鳞甲的黑龙从井内呼啸腾飞。 庞大的龙躯在院子内盘旋,周围是无数缕缕水波缭绕着它的躯体。 众人哗然。 有人颤声说道:“老龙王降临了!” 许多人即刻跪伏一片,虔诚祈祷,不敢正眼瞧这位传说中的老龙王... 黑龙摆尾,水波聚集不散,如同一个蚕茧包裹着它,将它全身掩于水流。 紧接着,水流爆裂,有如箭矢四射,将篱笆墙射出一个个小洞,亦如漫天雨丝哗啦啦落地。 一袭青衣的额头长有龙角的俊秀男子缓缓收回他张开的双臂,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砸在篱笆墙处的少年。 青衣男子淡淡扫了他一眼,弹指间轰开里屋的门牖,将一对婴儿抱入怀中,裹挟着滔天大浪冲散篱笆,消失在远方。 第九十七章 黄鹂逗猫 那一对夫妇孤立无援地看着青衣男子离去的方向,又转眼望向艰难爬起来的少年,眼底带着一点希冀之色。 林静闲爬起来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 刚才那一道冲击力,竟然透过御袍隔山打牛般伤到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青衣男子实力极强,强到他无法揣度,威压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如果男子要杀他的话,就如碾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二人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林静闲将永夜剑放回身后剑匣,二话不说冲出大门。 他顺着水波流逝的方向奋力追赶而去,马踏飞燕的轻功身法被他施展到极致! 行至半途。 林静闲立定身体扫了一眼龙王庙,发现其中莲花冠老道并不在那里。 于是,自己一人再次腾跃间翱翔屋檐,朝走龙江的方向疾奔。 此番,不为对敌,只为抢回那一对婴儿。 走龙江畔。 青衣男子再次化身黑龙,入海之际有一道雷光击打在它的躯体,两爪上的婴儿不禁滑落江水。 青衣男子神情大骇,摆尾间有两道旋涡骤然浮现江面,将两个婴儿吸入其中。 江畔的深林。 莲花冠老道皱着眉头望着黑龙离去的方向,指间雷光缭绕。 刚想再有所动作之时,忽然林间有一道迅疾如虎豹的身影蹿出,纵身跃至江畔。 莲花冠老道了然,身形模糊消散。 江畔的林静闲身负三尺剑匣,望着江面的两道旋涡,没有一丝犹豫,当即纵身没入其中一道旋涡,身形彻底消失不见。 就在他舍身跃入旋涡后... 江畔另有一道着急赶来的身影,同样毅然跳进另一道旋涡,然后也消失在江面。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林静闲托着湿漉漉且疲惫的身子爬上了岸,怀中是一个戴着虎头帽和虎头鞋的调皮女婴,正拿粉嫩的手指戳他的脸颊,怪可爱的,也怪可怜的... 林静闲见到女婴无恙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当初水宫一行获得的避水珠还存有一颗,这才侥幸生还。 不过,先前那番历程也是艰难险阻、万分惊险。 在他跳进旋涡后,就发现了女婴的所在。 就当他拿出避水珠时,那条黑龙突然出现在避水光幕前,抬起利爪想要将这光幕划开。 但黑龙犹豫一番后,不知为何是仓皇离开,身躯表面隐隐约约有雷电击打似的焦黑伤痕。 想着想着,林静闲就露出惋惜之情,可惜了那个男婴没能救回来... 之前,围堵在篱笆院外的一群人也赶来了这里,想要看个究竟。 当他们发现这个女婴被少年救出后,不但没有感激之情,反而指指点点,说话不是很中听,也不算很好听。 大抵就在指责他坏了规矩,很可能会迎来老龙王的报复。 林静闲行若无人之境,在两侧民众之间缓慢地走着。 许多话听在心里,但也不搭理他们。 前方的人群因惶恐而自发散开,他就这么默默地走着。 期间有,那个庄稼汉挽着妇人的手臂轻轻唤了他一声。 林静闲听在耳里,但他装作没听见。 终于! 林静闲来到守明山庄之外的石头堆砌的院落,将怀中的婴儿交给了坡脚迎来的阿翁。 林静闲叹气道:“阿翁呀,孩子我先放你这里,还有一个婴儿还在水里呐,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 石头屋子的屋脊上一块石子啪嗒砸落。 随即,一道身影从屋脊一跃而下。 林静闲蓦然转身,看到来人后,陷入沉默。 浑身湿漉漉的甄旭站在院子中,怀中也抱着一个婴儿。 一样的虎头帽和虎头鞋,只不过是个男婴。 林静闲神色复杂地说道:“甄旭你何时...”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数十个膀大腰粗的汉子挤了进来,手中握着兵器,扬言要挟林静闲他们把婴儿扔回走龙江。 林静闲冷笑一声,指节叩击身后剑匣,一把三尺青锋被他握入手中。 就当他准备给这些人一些教训时... 坡脚老翁突然按下他的剑,自己迎合了上去,安抚众人。 林静闲曾于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他认为这句话说得再好不过,或许这也就是守明山庄的道理了。 不分青红皂白,只管孰强孰弱,强者自然有强者的道理。 所以他们不敢去找走龙江的老龙王这个罪魁祸首亮招子,反而去对付比他们还要弱的无辜之人,诠释了人的劣根性。 世态炎凉至此,让林静闲一再失望。 陡然! 有人一脚踹向了老翁的另一条腿,将他踹倒在地。 甄旭着急伤心大喊道:“阿翁!!!” 林静闲眼神一寒,直接一剑荡去,将那动手之人的大腿瞬间砍断,鲜血飙飞,溅了旁人一身血。 断腿的那人凄厉的叫声响彻方圆百米。 一群人大惊,想要转身逃跑,但林静闲又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手腕拧转,永夜剑倒置,以剑柄为首噼里啪啦将几人的兵器打掉,然后咣当将一行人撂倒在地。 林静闲眼帘低垂,一声不吭地望着地上躺着的断腿汉子,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将永夜剑插入剑匣之中,对着众人轻声道:“滚。” 一行人赶紧爬起,拽起断腿汉子的手就落荒而逃了。 这一切都被枝头的一只黄鹂收入眼中,频繁驰落,跑到屋子中绕着房梁转悠了一圈。 黄鹂正要穿过窗子飞走的时候,一只小花猫突然跳上了窗棂,冲它呲牙。 不曾想。 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小花猫的后脖颈处的皮毛,将它提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黄鹂展翅飞远了。 稍后,那股无形的力量才消失。 小花猫翻了个儿稳稳落在地面,仿佛受到了惊吓跑进了墙角的狭缝内。 离这遥远的守明山庄的一处酒楼。 一个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独自一人坐在桌案上吸呷清酒。 很快,一只黄鹂透过窗户翩翩飞了进来,落在了酒盏上化为一滴墨珠融入了清酒,晕染了清澈的酒水... 第九十八章 施恩不图报,功成不受赏 那一脚很重,身子骨本就孱弱的阿翁经不起这一脚,奄奄一息地被扶上了床。 林静闲和甄旭本以为阿翁休息一夜就好了。 谁知,他半夜掌灯,接连地咳嗽,在微弱跳动的灯火下书信一封。 早上发现的时候,阿翁已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溘然长逝。 甄旭比哭还难看地笑着说道:“阿翁前些日子说过的,今年的梨子,我怕是吃不到了。” “我还反驳他说,熬过这个冬天就可以吃上了...” 他抹了抹不争气流下的眼泪,哽咽道:“最后阿翁没有熬过这个冬天,果真没有吃上院子中的梨子。” 说着,他就从柴房中拿出一把破柴刀要将这梨树砍掉,说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林静闲皱眉拦住了他,道:“难道你日后不吃了么?” 甄旭摇头道:“吃也没意思。” 他拗不过林静闲,索性将柴刀丢下,进屋将那纸书信展开,蹲在门槛上默默看着。 甄旭不自觉地就有眼泪流入嘴边,滋味不是很好。 书信上字迹密密麻麻。 不过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家中的柴米油盐。 大抵是告诉他镇上哪家包子铺的包子最是皮薄馅大,什么时辰过去才能刚巧赶上包子出笼。 也叮嘱他,之前家中的一口大水缸,能吞十几担水,用了好久,不知几时不见了。 找到后,如果被人砸破,拿回来锔上补丁,还能用上良久... 阿翁还说了... 自从他在走龙江畔救下还是婴儿时的甄旭那次,脑中有了风涎,杂难烦扰之事萦怀。 腿脚不便后许多事做起来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还让他跟着在这荒郊野外受了这么多苦,希望他能够原谅。 信中依旧在说,阿翁半生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希望他处处小心,去泰去甚,不要争强好胜。 这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阿翁再三叮嘱甄旭。 如果这样不负责任,也不得罪人,做个模棱两可的好好先生,就算在乱世也足以活命存身。 而且,让他对人态度须圆和,遇事不可承担。 不可凡事太过较真,不可有立功之心,亦不可自以为忠! 结尾又言:“我不希望你特立独行,也不盼望你出类拔萃,因为那是一条很辛苦的路,也是一条很危险的路。” “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庸俗而安稳地过一辈子。” “诶...” 林静闲叹气。 阿翁半夜笔书一封,其中意味就是在经历这次事故后,既怕孩子良心变坏,又怕孩子良心太好。 天下的父母何不是这样呢? 虽然甄旭是他从江水中救来的,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但却尽到一名父亲的责任,这都是真真切切的! 世人都言:“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甄旭如今已是百世难还,却还落得个“子欲养而亲不待”,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甄旭泪拆两行,凝噎着将书信折起后放入怀中,抹抹眼泪说道:“林兄,人不能太善良,对吧?” 林静闲没有立刻回答,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问题犹豫。 要放在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人应该善良。 但是! 他现在产生了怀疑。 一个人的善良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他现在也闹不明白。 他在想,有些人被伤过了就决定不再善良,可再碰见坏人坏事还是总想着掺和... 这算不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甄旭应该就是如此。 昨晚还劝着林静闲不要去鹰愁涧打探老龙王的消失从而多管闲事,这次却又一声不吭地下江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个婴儿救回... 难道,就连善良也是身不由己? 在遇到魏温文之前,林静闲从来没有对善良一词做过考究。 遇到他之后,魏温文说善良是有价值的! 可是如今守明山庄一事,却又让他陷入了迷惑。 甄旭明明舍身救下了一个未满月的婴儿,却被同庄的人感到厌恶,甚至大打出手。 这让他意识到...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善良与平庸就对你有丝毫手软,人要学会有点锋芒,才会有人尊重你。 又或者说,善良也要分人对事。 守明山庄的民众根本不值得被善良对待? 还是说,善良也需要带一些锋芒才有价值? 林静闲还知道。 好人做久了,一件错事百次无功。 坏人做习惯了,一次好事浪子回头。 总之,在这个世道,善人是越来越难做了! 林静闲颇有歉意地对他说道:“对不起,让我再想想可以么?” 甄旭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一次次善待了世界,可是世界还没有善待过他,这就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翌日。 甄旭和林静闲一齐将婴儿还给了那户人家。 一对夫妇兢兢战战地在院子里杵了许久,半句感激的话也没蹦出来。 尽管二人也不渴望他们的感激,可是林静闲觉得这样... 不好。 回到家后,林静闲和甄旭携手将石屋推塌,将老翁葬在了院子中的梨树旁,希望来年落下熟透的梨子可以还他的愿。 甄旭背上行囊,准备远游,想去天下看看,笑着冲林静闲打过招呼后,便要离开。 林静闲叫住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将他昨晚想了一夜的话终于吐露出来。 “善良其实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问心无愧,行善之人施恩不图报,功成不受赏。” “自己做好事本就是自己的事,别人回不回报是他的事,就算反目成仇又能如何,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林静闲说了一句看似模棱两可的话。 “也许我们会因此受伤,但因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那就真的对自己太残忍了。” 甄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时至如今,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林静闲说完摸了摸脑袋,感觉这样说话又太委屈了甄旭,临了不忘加上一句。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只是把我认为的讲了出来。” “毕竟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事情的看法也不同。不知他人疾苦,莫劝他人善,至少这个道理我林静闲还是懂得。” 第九十九章 怒江狂潮 甄旭轻声回应道:“说真的,善良是自己的修养,而一个人永远不会穷得只剩善良。” 他豁然开朗,笑了笑。 “林静闲,遇见你,真是我人生最幸运的一件事!” 林静闲笑意盈盈,心情也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是当我们凶狠对待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才会变得温柔,而是常存一颗善心,我们才能感受到少数的温柔。” “若我日后再遇见你,我希望我可以笑着说一句,任这凡世清浊,这少年依旧侠肝义胆!” 这些话,他并不是第一个说出口的人。 林静闲依稀记得。 当年,自己固执而又倔强地抬起脸,问道:“任先生,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一袭青衫的老先生不知为何就怔愣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话竟然会从一个穿开裤裆的毛头小子嘴巴里说出来. 还是说... 这世道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 老先生无奈地耸耸肩,轻声道:“那我不敢保证,但是好人一定会心安。” 那是任先生... 第一次在学问上含糊其辞。 …… 走龙江畔。 林静闲扭头问旁边的莲花冠老道说道:“道长,此番可有把握?” “虽然它没有得到破开瓶颈的心头血,但估计也是传说中的半龙境界了。” 莲花冠老道笑道:“我倒希望他已然化龙呢!” 林静闲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作此讲。 但他既然这么讲,自己就那么听着,多问一句都是废话。 莲花冠老道朝走龙江中观望了片刻,翻手凭空变出半碗净水。 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托起水碗,右手大拇指压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只伸直中指和食指。 莲花冠老道向东面吸一口气,再吹入碗中,然后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在碗中水面写符,一边写一边念咒语。 “此碗水化如东洋大海,喉咙化如万丈深渊...” “九龙入洞!”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波澜不惊的江面,突然潮起潮涌,江水起伏。 一个大漩涡在江心骤然呈现。 一道水龙卷从漩涡中冲天而起,缓缓注入莲花冠老道手中的瓷碗。 而且,这瓷碗中永远只是半碗净水,任由江水的涌入也似乎永远灌不满。 林静闲心神震颤,整个人如泥塑木鸡呆站着,彻底傻眼了。 世上还有如此奇妙的白雀法术? 稍许。 林静闲惊讶地发现这走龙江水面竟然下降了三寸之多。 一道道春雷在江面上连环炸起。 原来是莲花冠老道手起生风,掌心雷不断抛向江面。 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随之惊响。 一条百尺浑身覆满漆黑鳞甲的黑龙从江底抟扶摇而起。 一对摄人心魂的漆黑眸子俯瞰着江边二人。 无边无际威压如滔天大浪般冲袭而来! 面对着这滔天威压,莲花冠老道随意摇动手中鸡毛扇。 这看似气息恐怖的威压之力如柳絮般瞬间被吹散了。 黑龙低沉嘶哑地声音传来:“臭道士,那一对婴儿我早已放过,难不成你要赶尽杀绝?” 莲花冠老道悠悠道:“无量天尊,你这孽畜,数十年来犯下的业果还少吗?” “就算今日贫道不斩杀于你,日后也必定为他人所杀害,到时候你很可能会生不如死。” 黑龙冷笑道:“这么说你是在帮我?” “再说,我有大气运加身,你若斩杀我,必定会有因果束缚,对你的大道来说又是如何?” “因果?” 莲花冠老道缓缓道:“贫道,不怕!” 黑龙当即摆尾抽打在走龙江的江面。 水流迸发铺天盖地涌向二人。 至于黑龙,则靠此间隙,丝毫不做停留,刹那间横渡走龙江,远遁逃离这里。 林静闲拔剑出鞘。 永夜剑因空气摩擦发出铮铮嗡鸣声。 林静闲横立身前一斩挥落,将迎面而来的水波劈离两侧。 莲花冠老道冷哼一声,正要投袂腾飞之时,突然神色一变,旋即笑容玩味,敛起袖袍背手立于江畔。 “老龙王都跑远了你还不去追?” 林静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莲花冠老道却如老僧入定,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追。” 林静闲眉头一皱,霍然扭过头看向威压波动的方向。 在黑龙逃跑的方向,天际有一道白虹迅速掠来,犹如一道绚丽剑光如日中天,煌煌耀世。 原来是一位才情锦绣的文人学士截断了黑龙的去处。 黑龙瞬间止住了身形,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头角峥嵘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遥望向百里之外的文人学士,沉声道:“在下三仙洞头把交椅——介秋衡,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要阻挡我逃生之路?” 温润如玉的文人学士拢起宽松的袖袍,微笑道:“吾乃世安王朝国子祭酒——诸葛文石,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 “行善!” 话罢。 诸葛文石从袖中夹层中抽出一叠洁白画绢平摊在半空,只见洁白画绢之上突然腾起风霜气。 一头凶猛不一般的老鹰侧目而视,目光深碧锐利,竦起身躯恰如捕杀狡兔。 只要解开画中丝绳铁环,画鹰就会凌空飞去;只要轻轻呼唤一声,画鹰就会拍翅飞来。 江畔的林静闲微微皱了下眉头,暗道:“怎么会是他?” 他记得在他离开莲花镇之前,诸葛文石和那四轮车上的老人就已经离开了莲花镇。 怎么突然之间会出现在这里? 眨眼间! 爪牙锋利的画鹰就已经和凶猛无比的黑龙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场面震撼。 介秋衡虽然只是半龙之境,但一身实力本就超绝滔天。 凭借对走龙江无与伦比的控制力,役使着江水不断阻隔画鹰进攻的路线。 同时,一条覆满漆黑锋利鳞片的尾巴,呼呼起风,迅猛又沉重的抽打在画鹰的身体,使它整个身体猛地下坠,但所幸没有掉入江水。 原来,介秋衡在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想要将这画鹰拖入水中,这样就可以事半功倍地来对付它。 不过,他并不敢使出全部底牌。 因为走龙江畔还有一个臭道士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这里,一时间与画鹰的争斗难分上下。 介秋衡稍稍停顿身躯,退后半百步。 一尊散发着无尽威严的真龙意赫然显现在他的背后,不断低吟龙啸。 第一百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画鹰眸中竟然闪现一丝畏惧的光芒,悬立在半空中停止不前,显然是他得到的那抹龙运的功效! 介秋衡丝毫没有继续争斗的意味,而是瞬间将那还没有炼化完全的龙运收回体内,趁机渡江远遁。 谁知,诸葛文石虚空点墨,将一滴墨珠投映在画鹰的额头。 画鹰气势立即大涨,眼中威势更盛,裹挟着无边的戾气横冲驰往。 两只鹰爪瞬间锁住了黑龙的三寸,凌厉的爪牙刺穿鳞甲深入血肉之中。 黑龙厉啸,剧烈的晃动身躯想要摆脱这只突然发了疯似的画鹰。 大如桑叶的鳞甲都被剥落了许多。 半龙之血散落走龙江,吸引了无数黑鳞蛇争先用后地去抢夺。 困缚过程中,黑龙低沉冗厚的声音传来:“诸葛文石,你莫要欺人太甚!” 诸葛文石微微一笑道:“放你一马!” 说他挥挥手,那只凶残无比的画鹰顿时松开了深入骨髓的利爪,而是折返向他的方向,将洁白画绢在画鹰的身上一盖,这画鹰瞬间被收入其中。 介秋衡眼中寒光一闪,立马腾转挪移巨大的龙躯,拼了命似地飞向守明山庄的方向,同时愤怒大吼。 “我要与整个守明山庄同归于尽,替他们收尸吧!” 因为他知道,那笑里藏刀的国子祭酒不可能真正放过他,就算他一时放过了自己,守在江畔的老道士也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所以,他要带着守明山庄的所有人和他一同赴死! 转瞬间! 黑龙已经横渡走龙江,朝向守明山庄的方向飞去,远远将一行人落在后面。 回首观望之际,它惊讶地发现那臭老道和世安王朝的国子祭酒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向它追赶而来。 介秋衡内心狂喜,瞬间打消了带着守明山庄赴死的打算,准备彻底远遁这里。 等他日修行归来,一定要重新占据走龙江这个地方。 他心中最大的执念就是走龙江。 他一条从鹰愁涧走出的蛟蛇为何能一步步走到化龙的境地,还是吞下了一缕龙运。 这和走龙江江底的东西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突然! 身后一道掌心雷带着破空声追赶了上来,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它先前受伤的三寸处。 黑龙闷哼一声,立马失去御空的能力,朝守明山庄的一处田地里坠落而去。 田垄边际。 一个戴着草帽的庄稼汉眯眼看向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扛起肩头的锄头就大步走了过去。 因重伤还伏在田地上歇息的黑龙突然感到有个影子落在了自己面前,于是抬起硕大的龙首诧异问道:“你干啥?” 庄稼汉往两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拽起肩头的锄头,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锄恶!” 噗嗤! 一锄头挥落! 黑龙原本坚硬不催的漆黑鳞甲竟然应声粉碎,龙首与龙躯差一点就分了家。 介秋衡瞪大眼睛,到死都没有明白。 为什么这荒野田园竟然有人一锄头就能把自己钉死在这里。 而且,这人一点气息都没有泄露... 介秋衡死不瞑目! 长虹划破天际,陡然降落在这里。 莲花冠老道缓缓从长虹中走出,踱步来到黑龙的尸首前,揉着下巴,是在思量着什么。 庄稼汉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 这时,又有一道长虹划破云海垂直降落,赫然是林静闲的老爷子——林东山! 这个面相朴实的庄稼汉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泉津郡胡不息客栈的掌柜——胡善! 先前走龙江大战。 林东山早就在云海之上观摩已久。 如今突然来了个臭道士捡漏,心里不是很欢喜,骂道:“岑乐童,你怎么会出现这守明山庄?” 莲花冠老道依旧是在打量着脚下的黑龙,头也不回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怎地?这天下都是你林东山的后花园啊?!” 岑乐童突然抬头看向他,啧啧道:“我就纳了闷了。” “你林东山不好好在莲花镇待着,怎么什么事都想掺和一手?” 说着,莲花冠老道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黄皮葫芦,拔开葫塞,将项沂的三魂七魄放了出来。 项沂阴魂出来后神色茫然,看着脚下黑龙的尸体吓了一大跳,疑惑不解地看向莲花冠老道。 岑乐童讥笑道:“送你一番造化!” 只见他拿鸡毛扇向前轻轻扇去,项沂的三魂七魄立马如鸿毛般被吹拂了起来。 三魂七魄宛若一阵风刮在了黑龙的尸体,魂魄瞬间消融龙体之内。 胡善撇嘴厌烦道:“道长好手段!” 岑乐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但若是我为这蕴含龙运的龙体再寻一具阴魂纳入其中,这缕龙运就不算被败坏。” “因果呐...自然不会落到贫道的身上。” 话罢。 他指间弹起一根银针,正是早之前在鹰愁涧对付魔道奇思时用的那根缝山针! 缝山针环绕着庞然的龙躯迅速御空飞行。 忽然间,银光乍现! 巨大龙躯的伤口都恢复如初,而最重要的是,项沂的三魂七魄被牢牢缝在了黑龙的身体内。 过了许久。 巨大的龙眸悄然睁开,但眸光却变得极为不一样。 呼呼! 大风起兮云飞扬,神龙曳尾荡九天! 黑龙升天后俯瞰着田地间的众人,尤其是对莲花冠老道发出阵阵低吼声,宛若洪钟大吕! 很快,岚烟袅袅升起,将黑龙的身体裹挟在其中。 一袭青衣的项沂从云雾中飘然落地,朝莲花冠老道稽首抱拳道:“谢道长!” 岑乐童抚着胡须缓缓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抛却本我,忘记从前的名字,就叫介秋衡吧!” 项沂俯首抱拳,言简意赅:“可以。” 他的这条命都是老道给的,还有这份天大的机缘造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今莲花冠老道拱手让人,自己欠他的人情是永远还不上。 虽然,莲花冠老道对他欠的人情不屑一顾... 尽管养魂葫等等一切的安排,阿兄项辽曾与他说过这是一个高人所安排。 如果没猜错的话,面前站的这个老道大许就是阿兄口中所说的高人了吧! 岑乐童突然道:“介秋衡,我让你不拘泥于六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也有六道之外的安排,这你可明白?” 第一百零一章 千里迢迢 如今的项沂,也就是介秋衡,并非是迂腐之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恭敬道:“这点明白!” 岑乐童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对看热闹的林东山和胡善说道:“二位,此行我要去无心岛,有没有愿意跟我去的?”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人却已经身化长虹,彻底消失在天际。 林东山挑了挑眉头,表情有些无奈。 介秋衡转过身来,对着林东山和胡善二人又施一拜,这才变幻龙体,腾霄入云,去做他那六道之外的安排了。 胡善扭头看了看林东山,玩味道:“还是放不下?” 林东山摇摇头道:“出了归鹭陵,总归是要再看看。” “有你这样当爷爷的吗?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冷眼观看。” 胡善在说的是林静闲在莲花镇三四岁时的那一段时期。 林东山叹了口气道:“身不由己且事出有因!” 下一刻! 二人齐齐化为两缕流光,转瞬间消失在守明山庄。 此时的走龙江畔,温文尔雅的诸葛文石微微一笑道:“那枚印章可还保存完好?” 林静闲手指在腰间潇雨上一点,顿时一枚刻有“国泰民安”四个烫金小楷的古朴方形印章出现在手心。 “你是在说它?” 诸葛文石点点头。 “这枚印章是白将军的贴身之物,而且这枚印章的来历也颇有渊源。” “你若是能保存好,那自然是最好。” 林静闲翻了白眼,好像猜到了什么。 他颇为郁闷道:“诸葛文石,你千里迢迢而来不会就是为了这枚印章吧?” 林静闲心中怀疑。 难道这印章真的有什么独到之处,竟然让堂堂一个王朝的国子祭酒亲自来会见... 诸葛文石认真想了想,郑重道:“是,但也不是。” 这话说得一时让林静闲如堕五里雾中,实在摸不着头脑。 是!也不是? 这是个什么道理? 没等林静闲开口,诸葛文石又突然说道:“林静闲,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枚印章,但另一部分原因我还不是很明白。” “可是这另一部分原因,正是白将军赠予你这枚印章的原因。” 林静闲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嘴角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所以...” 诸葛文石神色真诚道:“我此番前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搞明白这‘另一部分的原因’。” 林静闲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久久无语,一脸难受。 “所以,这枚印章对你们世安王朝很重要?” 诸葛文石重重点头,道:“重要与否,白将军说了算!” “得,打住打住,你就直接说你想问我什么!” 林静闲连忙摆手制止他。 诸葛文石目光炯炯道:“我想知道白将军对你说了什么,你又如何回应的白将军。” “白将军对我说了什么...” 林静闲眉头紧皱,尽量去回忆之前在伏虎岭的遭遇,很快就将之前的所遇所见娓娓道来。 良久,诸葛文石喃喃自语道:“止戈,原来如此...” “静闲,你可有野心?” 林静闲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也真心实意地回答道:“野心?这玩意儿太累了!” “那以后会有吗?” 林静闲想了想,认真道:“也许会有。” 之后,诸葛文石又同他说了许多,也讲了许多道理。 其中意味大都是劝林静闲科举择就高官之主,直接步入朝廷。 说了许多,可是林静闲不太愿意听。 就像之前在鹰愁涧,莲花冠老道怂恿他拜入道门之下一样不太愿意听。 最后,诸葛文石朝林静闲摆摆手,倏而远逝。 某处窗棂案牍前。 当诸葛文石毫不犹豫地把面前这三本县志推开的一瞬,心头悸颤了一下。 许多人,终其一生只为在这县志上争取到三厘米的位置。 如今,诸葛文石迟句稍顿,沉思片刻,拧转手腕,在白色宣纸上提笔落墨,一笔一划将“林静闲”这三个字点入其中... 今日。 守明山庄发生了一件大事。 龙王庙中的石雕龙刻突然光芒大盛。 金光流溢散布了山庄内的大街小巷。 无数人前来拜跪瞻仰祈祷,庙前香火之盛令人咋舌! 就在民众拜祭之时,忽然天降祥瑞! 云海被人一剑劈开。 一条曳尾神龙发出阵阵龙吟声,从云端俯冲而来,在庙前的香炉上空盘旋许久,兀自没入庙宇内的石雕龙刻。 石雕龙刻愈发栩栩如生。 这是莲花冠老道最后的手段,也是赠予守明山庄最后的机缘。 使介秋衡以真龙之态固守龙王庙,保护一方平安、风水气运,保证守明山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司职城隍爷的职责。 当然,这并不是完全将介秋衡束缚在这里。 每日,介秋衡都可以显化人形走出龙王庙,但不可超过半个时辰,百年后再还他自由。 至于项辽,则是遵守曾经与那个高人的约定,深入鹰愁涧安宅其中,以捉妖人的身份巡察水土,专门捕捉邪佞妖物。 一妖十文钱,也算是个朝廷的官差,而且时而回庄上打上二两酒,打打牙祭。 独臂的项辽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林静闲背负三尺剑匣,刚走出守明山庄的地界,就看见大路中央一个人参小人身着福禄宝衣、发束红缨、立五寸短枪于地面。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人参小人奶声奶气道:“道友,师尊让我再问你一次,是否再考虑一下拜入师尊门下?” “不去。” 林静闲淡定地大步走了过去,一脚将这人参小人深深踩回泥土地底。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一只粉嫩的小手钻出地面,拽住自己的发髻,好似拔萝卜似地将自己从泥土中薅了出来。 人参小人望着不成器的少年离去的背影,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遁入地底彻底消失不见。 …… 三才阁,位于蟠螭洞境内。 因为独占境内三条龙脉中的一条龙脉,所以其宗派地藏风蓄水的能力远胜于其他宗派,乃境内的上三宗之一。 三才,即指天、地、人。 天干就是代表天机道。 地支代表地脉道。 所以藏干,则代表人间道。 因此,三才阁内部又有天机阁,地脉阁和人间阁。 三阁并立,无高下之分。 第一百零二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地脉阁洗雷崖。 一位穿着破烂青袍的老头正盘膝坐在崖头,悠闲地摇着一把破烂蒲扇。 面前正支着一个木头烤架,上面有一只烤得流油的山鸡。 老头擦了擦口水,伸出手撕下一只鸡腿,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吃了起来,嘴中嘟囔着:“吃鸡先吃腿,滋味贼肥美!” 就在这时。 天际一道长虹朝洗雷崖奔射而来。 最终竟是一位剑眉男子降落崖头,从长虹中走出。 剑眉男子朝啃着鸡翅膀的糟老头子毕恭毕敬地抱拳。 “师尊,尘丘凌云宗、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三派人马已到聚云秘境,如今正差我地脉阁了。” 被剑眉男子称为师尊的老头点了点头,往天边扔去一根鸡骨头,刚好迎上了一道晴天霹雳。 鸡骨头瞬间化为齑粉。 老头拿起破摇扇,不慌不忙道:“没事,先吊他们一会儿,等我先啃完这只鸡。” 剑眉男子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说道:“可是阁主已下达重令,务必要在聚云秘境中拿到好名次。” “而我们地脉阁又是三才阁中主战中最弱的一才,去晚了...” “怕是各宗派人不满,在秘境中联合欺压我阁。” 老头骂骂咧咧,穿上一双破洞布鞋,然后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油纸将剩下的半只鸡包住,揣入怀里。 “走!” 两道长虹划过天际。 …… “聚云宝地?” 林静闲边走边看着手中的山河图。 “听镇上的姚老伯说过,相传宝玉埋在地下,上空会出现烟云,阳光下见得分明。” “聚云,聚云,莫非这聚云宝地是盛产宝玉的洞天福地?”林静闲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说道。 他有一种大胆的猜想。 这所谓宝玉,会不会就是那神仙钱? “如果被称为宝地,那自然有其被称道之处,我得去??!” 聚云宝地。 四教弟子早已到达,三宗领队人也早早落位。 唯独这三才阁是迟迟不见领队人。 一字排开的师位。 末位处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老头,一拍桌子恼怒道:“这三才阁果真是欺人,真仗着自己是上三宗之一便如此肆无忌惮,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如今不见人,好大的架子。” 瘦小老头越说越气,指着下方四教弟子中衣袍为清一色的玄黄锦袍的众人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不是三才阁中的地脉阁吗?” “天机阁不来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一众养兽宠和掘墓的弟子来参加这次试炼大会,开玩笑的吧?” 倒数第二位是一为体态妖娆,长者一副丹凤眼的妩媚妇人。 她拿起手帕往前甩了甩,抿抿唇如胭脂的小嘴,娇笑道:“同为上三宗,这三才阁的做派就远不如人家凌云宗呢!” “是不是啊,叶俊风大哥?” 正说着,妇人妩媚地瞥了一眼居于首位的一位黑袍束身的俊逸男子。 俊逸男子之前正在盘膝闭目养神,如今听到妇人的话后轻阖眼眸,眸中顿时有灵光闪烁。 妇人和瘦小老头心中了然,不禁暗暗心惊。 这叶俊风的清意眸竟到了如此境界。 叶俊风微微笑了笑,抬手下压下面躁动的人群,同时扭头看向二人。 “谭蛟,宋琬凝,姑且不说这三才阁的代表人为什么迟迟不来。” “但这同为上三宗的碧涛舫领队人,甚至连弟子都没有出现,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二人鬼使神差的对视了一眼。 宋琬凝率先说道:“是啊!这聚云宝地试炼大会可是你们上三宗当年为挑选九派优秀弟子亲自提出来的...” “如今都延续了几百年,这碧涛舫不来是坏了规矩,肯定说不过去啊!” 叶俊风举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说道:“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时,谭蛟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我听说碧涛江上流闹了水患,然后碧涛舫举宗徙至上游治水,就连水上生意也不做了。” “应该,这事情有些严重。” 叶俊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纠正说道:“不是水患,是水恙。” “还有,正如谭前辈所说,确实挺严重的...” 水患不比水恙。 水患就是单纯的发大水,发生水灾。 水恙不同。 恙即是病,水恙便是水得了病,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宋琬凝和谭蛟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这叶俊风... “老夫来也!” 天边一道金色长虹从上空划过。 三人抬头看去,后面还跟着一道长虹。 两道人影从长虹中走出。 分别是手中抱着半只鸡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人称南门叫花子。 另一位则是其大弟子江晏。 南门浦揣着半只鸡走到次位坐下,看到筵席上还有一些佳酿美果顿时眉开眼笑。 叶俊风朝蓬头垢面的南门浦抱拳道:“南前辈!” 南门浦扭头看向他,顿时眼前一亮,“呦,是小疯子啊!凌云宗怎么把你这只小兽放出来了?” 说到这。 南门浦坏笑道:“你是不是修炼清意眸时,是不是又不小心偷看了人家姑娘洗澡被轰了出来啊!” 叶俊风无奈的笑了笑,竟丝毫不介意乞丐老头的所言。 下面的众多地脉阁弟子人则是暗暗捂住半张脸,感觉其他三教弟子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些怪异,顿时感到无地自容。 宋琬凝和谭蛟心中暗骂。 怎么是这个南门叫花子来的这,三才阁的阁主难不成是故意恶心他们? 众所周知。 南门浦是蟠螭洞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汉,做事极其无理不说,要命的是还极为难缠。 没人愿意和他殊死一搏,否则到最后折了的八成是自己。 尽管如此,二人还是朝来人抱拳。 宋琬凝笑盈盈道:“南前辈好久不见!” 南门浦点头。 “那以后就多见见!” 宋琬凝额头冒出两条黑线。 不远处的谭蛟说道:“南门浦前辈,我等已恭候多时。” 南门浦突然站了起来,在原地跳了跳,隔着宋琬凝看向他。 “原来是谭蛟啊!我说刚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瞅不见人呢!” “咳咳!” 一旁的叶俊风强忍着不笑出来。 宋琬凝则肆无忌惮掩嘴偷笑起来。 台下众人心道:“这南前辈说话还真是呛人。” 谭蛟身体僵住,久久无语。 自己不就是瘦小一点吗? 这叫短小精悍。 你三才阁的大修士会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南门浦早已开始风卷残云地吃起筵席上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口中嘟囔着依旧不依不饶。 南门浦拿起酒器对着叶俊风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先干了这一壶!” 叶俊风拿起小瓷杯。 南门浦撇嘴,将满满一酒器的流霞美酒一饮而尽。 “过瘾!” 南门浦斜眼看向宋琬凝和谭蛟二人,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聚云宝地试炼大会就此开始!” 谭蛟倒吸一口气。 蟠螭洞叫花子果然名不虚传。 叶俊风起身,说道:“诸位,你等都是各大宗派挑选出来的天之骄子,相信大家都听门中长辈说过这次试炼大会的规则。” “但我依旧要强调一次,此次你们从这宝地天甬进入后,目标就是寻觅藏匿在秘境之中的机缘。” “尤其是那修行所用的神仙钱和宝玉,五日后试炼结束,我等在天甬出口处等你们,获得宝玉最多的人将会成为漳州命子的序列,名额十位。” “成为序列以后,蟠螭洞九宗的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众多弟子纷纷点头。 作为宗派中十八岁以下的弟子都可参加这次大会,他们为这次试炼早已准备多时。 叶俊风看向南门浦,然后点了点头。 南门浦站起身,拍了拍手。 “你们都是各门派挑选的十八岁已下的最强三百。” “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这四百人进入这聚云宝地的甬道后,将再无门派之分,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规制就是除了不能置人于死地外...” “百无禁忌!” 南门浦抬头看了一眼空中久聚不散的烟云宝象,开口道:“试炼大会,开始!” 遥远的山那边。 林静闲掬了一捧溪水放入口中,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因为刚打完一套五禽戏的原因,他扯了扯汉浸的衣衫,尤其是那身“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重达一百五十斤。 无论是攀过伏虎岭,还是渡过走龙江,或者是行于鹰愁涧。 这身御袍他都一直穿在身上,有利也有弊。 林静闲惊讶地发现。 似乎因为这御袍重量的缘故,自己马踏飞燕的迅捷程度竟然比之前不穿时更精进了许多,更不要提此刻脱下御袍后的速度有多快了。 而且,这御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可以为他抵御一定的攻击,护身效果极强。 在那鹰愁涧挨了一蟹钳,如果不是这御袍的保护,估计得受点皮肉伤了。 至于这五禽戏的修习,依旧是在浃背之境停滞不前。 如果不能顺利破镜到达浸衫的境界,那么自己在莲花镇倒龙坡和墨焱对战时留下的隐疾就不能彻底根除。 像半步崩拳这种使运丹田之力的武功就不太能使出全力,这让他的战力下降了许多。 林静闲扯紧衣带,紧了紧身后剑匣的绑绳,微屈双腿,骤然腾射上树梢。 如风似箭,他在林间快速穿行。 第一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 林静闲在林间施展马踏飞燕这一轻功身法,步伐迷离。 看似毫无章法,仔细看就会发现有规律藏在其中,难以琢磨。 从先前到现在,不过是两个时辰的空隙,林静闲就已经行进了数百里。 这马踏飞燕果然传神,就算日行千里,“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也不足为过啊! 况且,这还是自己在没有“开灵”成为炼气士的前提之下... 仰雪峰传授他这一身法时说过... 如果成为炼气士后,以气打通代表脚下穴位的星宿督脉,有灵气加持,那才奔逸绝尘哩! 几个时辰后,林静闲拿出山河图,比对了一下当地的地势,确信是聚云宝地无疑。 可这地方除了天上积云厚了一些,也没啥奇怪的地方。 “这聚云宝地,可真有宝玉的存在?”林静闲茫然看向四周喃喃道。 “咦,这是什么?” 林静闲突然发现林间空地上有一团岚烟迷雾,似乎在藏匿着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心,林静闲径直走了过去。 不过!!! 当他误入迷雾时,脚下骤然有光亮纹路亮起,盘曲折叠。 这是...一座挪移法阵! 下一刻! 林静闲骇然感到周围林景变幻,天旋地绕,一股眩晕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不禁让人犯恶心。 随即,他整个身体奇幻地消失在原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似的老人手中攥着吃食,晃悠晃悠来到了这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法阵。 在他背后,还跟来了一个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老者的背影,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师尊,咱地脉阁真的要这么做么?这也太没脸面了...” 南门浦不以为然道:“只要没人看见就不算没脸面。” “再说...” “其他三派派遣进入这聚云秘境的弟子,其中不乏有原属锁魂境始途的人,只不过是各自都被秘术压制到了铸术境止途而已,那才叫不要脸!” 说到这,江晏也叹了口气,悠悠道:“师尊,就算是锁魂境的弟子,咱不还是有江凤臣么...” “有他带队,地脉阁应该是受不了欺负的。” 江凤臣...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半旬之前,曾凭借一己之力闯过雾封仙这座三才阁的护阁山脉,从而来到三才阁成为了天机阁的内阁弟子。 而且要知道。 当时他的实力,只有通灵境止途的修为,而在这半旬之内竟然接连破三境登顶铸术境止途... 就连三才阁的代掌门,也就是天机阁的阁主都被震动,亲自破例,提前将他钦定为天机阁内阁弟子。 三才阁的天机阁、人间阁和地脉阁,都有内、外阁之分。 外阁... 一般是闯过雾封仙这道考验之人都可以成为三才阁外阁的弟子。 而相对于外阁修行资源更丰富的内阁,进入的条件则更加苛刻严峻些。 要么是达到铸术境之上的锁魂境才可以进入,要么就是... 天才! 这很现实。 但其实说来,这三才阁作为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 无论是内阁弟子还是外阁弟子,大都是天纵之才。 因为雾封仙这道入阁试炼,本就将太多平庸之人隔绝在外了。 由此可见。 三才阁内阁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尤其是他江凤臣,更是以铸术境止途修为立足于天机阁内阁, 孤身一人和那群锁魂境的师哥师姐争夺修炼资源,其纵横实力可想而知! 南门浦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江凤臣那臭小子?还是算了吧!” “这小子太过于自恃清高,俨然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干不了这投机倒把的龌龊事。” “那师尊你还...” 江晏突然灵机一动,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旋即无奈道:“没猜错的话,这法阵是为席禧那混蛋小子留的吧?” “可那小子有贼心没贼胆啊!” “就算偷偷摸摸将这秘境中的神仙钱和天财地宝扫荡一遍,离开秘境时还是会被其他三派的弟子群起而攻之。” 江晏摇摇头。 “他这么怕死,肯定不会这么做!” 南门浦坏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法阵,悄咪咪道:“所以我为他留了后路...” …… 岚烟消散,迷雾吹离。 林静闲恍然之中,来到了一处山水秀丽的洞天福地,四顾观望,顿时大吃一惊。 山势起伏,古木遍地。 雾霭缭绕,浓郁的天地灵气充斥在这座福地的每个角落。 啪嗒! 一块碎石掉落的声音惊动了林静闲。 他扭头看去,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处隐秘的岩穴。 岩洞被盘曲缠绕的藤萝枝蔓给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的别有洞天。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掀开藤蔓走了进去。 结果在这甬道内的尽头,他发现了一座还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法阵,奇异的纹路布满地面。 他应该就是被这法阵给移形换影到这里来的... 法阵中央。 一块玄石赫赫映入眼前。 林静闲舔了谈嘴唇,弯下腰将这块玄石捞了起来,平摊在手心中仔细打量。 不久,他喃喃道:“这是压阵石,也是个阵眼。” “难道,先前树林间的那个法阵和这甬道中的法阵存在着联系。” 林静闲目露精芒,顿时了然于胸。 刚才那个法阵和这个法阵乃是同源,应该是人为布置。 既然先前的那个法阵能将自己传送到这里来,那么眼前这个法阵就能将自己传送出去... 林静闲诡异地笑了笑,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玄石收入咫尺物。 作为门户钥匙的压阵石消失不见后,他脚下的法阵立刻光芒黯淡,纹路彻底消失。 只有下一次将压阵石归还,才可以重新布结法阵。 林静闲并不是一个资深的阵师。 唯一一次涉及阵法,只是在水宫之中窥得一些门路,不过是看着葫芦画瓢,并未得其中精髓。 所以... 脚下的这座移形换影法阵,他自己根本摆布不出来。 不过,所幸有人事先替他摆布好了这座门户。 自己拿到了钥匙,便可以在这门户中畅通无阻,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章 聚云秘境 林静闲蓦然后首,望向身后云蒸霞蔚的神奇山水,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弱不可察觉的微笑。 他朦胧中有种预感... 这聚云秘境,很可能是他取得机缘造化的第一个福地! 而在离这石穴遥远的林荫。 一个面相憨实的白胖小子正贼头贼脑的左右打量,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什么妖兽会突然间要了他的性命。 白胖小子叫席禧。 虽然本领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但德不配位,太过于胆小,就连一个小石子砸过来都担惊受怕会不会砸死自己。 而且,运气也不是很好。 简单来说,就连放屁都能砸后脚跟儿。 席禧低语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 为这次聚云秘境的试炼辛辛苦苦修习了三个月阵法,好不容易才摆布出的秘境后门,早已作了他人嫁妆... 聚云秘境。 雾封仙三才阁、尘丘凌云宗、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 四派的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一片广袤的荒原。 其中三才阁中来的是地脉阁的弟子,习御兽之术和风水宝术。 御兽之术正如其字面意思,每个地脉阁的弟子在入阁之际都会选择一只本命妖兽从来培养,为己身最大的傍身战力! 至于这风水宝术... 下里巴人的说法就是掘坟盗墓,耳听风穴、目观六气,以此洞悉地脉之势。 并依照这地脉之气的流向而发现古者的墓穴,捯饬一些法器。 在修行界,这是被斥骂为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之一,认为这座掘人坟墓的做法有违伦理道德,是为大逆不道! 但在三才阁,这其实算不上什么。 而且每个地脉阁弟子在进入墓穴后,都会对墓主进行一番祈愿和祭拜,只取敛衣,一般不会偷拿法器和灵兵,这是三才阁的规定。 因为地脉阁弟子修习风水宝术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盗墓,而是借此磨练自己役使风水的能力。 待登堂入室后,即可控御地脉之气。 例如,地脉阁阁主南门浦,就有搬山填海的伟力,使两岳相撞、低水高流,都不在话下。 尘丘凌云宗,同为蟠螭洞仙家上三宗之一。 因为三才阁派来的弟子乃是不主杀伐之争的地脉阁,所以相较于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应该是这聚云秘境之中稳稳妥妥的上家了。 估计这派弟子的收获,也会凌驾于其他三派之上。 荒野平原。 地脉阁弟子的为首者是一位翩翩少年。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双手负后伫立原地,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大气概! 他就是天机阁内阁弟子——江凤臣,令代掌门都为之动容,百年甚至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炼气天才! 在他身后,站着一众玄黄锦袍的地脉阁弟子,并且身边都有凶猛的妖兽随行。 在这聚云秘境中,这里的妖气极为气盛! 尤其是江凤臣身后的绿袍俏丽女子... 额头箍着一个珠帘梳,两根粗金丝作成并拢的钗脚。 上端分向两边作为钗梁,七对花筒用细金丝固定在钗梁,且帘梳弯梁形似新月,极其清秀! 清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叫俞丛菡。 她根脚来头很大,乃是人间阁阁主俞秋明的宝贝孙女,也是掌上明珠。 所以尽管她脾气很大,但没有人敢随意招惹她。 俞丛菡的身旁,有一只红顶仙鹤。 一双狭长凤眸,一袭洁白翎羽,慵懒张开两翼之际,赫然散发着铸术境止途的恐怖气息! 地脉阁七成弟子,都豢养着自己的本命妖兽。 如背脊耸立的豺狼、双掌厚实的蛮熊、抓耳挠腮的长臂猿猴... 不一而足。 反观同为上三宗的尘丘凌云宗。 一概紫袍弟子沉着冷静,腰间悬挂着本宗门的腰牌。 静水流深的深藏不露气势蕴藏在每个人的心间,宛若这就是凌云宗的宗规。 引而不发、重剑无锋! 凌云宗的为首者是眯眯眼的秦乐语,货真价实的铸术境止途炼气士。 他正在和宗派的弟子谈笑风生,似乎对这聚云秘境的试炼并不放在心里。 可是,熟悉的人都知道。 这家伙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以铸术境修为越境斩杀凝气境修士也是常有的事。 千万不要被他的笑容迷惑。 这少年越是笑得像与世无争的公子一般,其底牌手段就越辛辣超绝! 其实,秦乐语也并非是那蛮横跋扈的纨绔弟子。 平生就遵守一个道理——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 十倍奉还!!! 锦衣绸缎的秦乐语伸手捏了捏十二月令枪的硬颤枪杆,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地脉阁江凤臣那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聚云秘境四大门派之中,唯一能让他秦乐语瞧上眼的人,大抵是只有他江凤臣一人了。 秦乐语想着... 如果此番秘境机缘之争,他有机会能和江凤臣争上一争,那再好不过了。 至少,也能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 弄清他和江凤臣之间究竟能差上多少。 秦乐语不认为自己可以打败江凤臣,甚至连五五开的可能都不存在。 只有他这种境界修为和眼界的人,才可以清晰认识到江凤臣是多么一个恐怖的人。 至少,三才阁代掌门贺温书,破例让他以铸术境的修为进入内阁,并不是全无道理... 南庙齐府。 贺嘉德手中两把劈天大斧被他玩转得呼啸起风,凌厉的斧风甚至让他身后的门派弟子感到如刀割般疼痛。 贺嘉德,生性残暴、麻木不仁。 两把劈天大斧不知屠杀了多少各派弟子,就连死在他手下的本门派子弟都超过两手之数,甚至都有被一斧头劈为两半的可怜弟子。 不过,齐府却非常纵容这种惨绝人寰的作法,类似于养蛊,择选出实力最为滔天和心性最为狠辣的弟子。 贺嘉德乃此番试炼中的隐境之一,也就是将凝气境修为压制到铸术境中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他有着壮如铁塔的七尺身躯,浑厚的肩峰、青筋暴起的臂膀,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一双阴恻恻的眸子正环顾其他三派弟子,难以压制的杀意戾气简直快要从眸子冒出了。 第三章 捷步先登 河兴金松观。 年轻一代中臭名远扬的裴阳隐藏在众弟子之中,低垂着头颅尽量不让自己脸面被人发现。 自身本该磅礴流逸的气息此时荡然无存,都被他死死压制体内。 裴阳腰间揣着一把样式奇特的短刃弯刀,奇特之处在于刀背上划有切割菱花缺口,宛若割锯。 为何说他裴阳臭名远扬? 就在于他对战之际从不正面迎击,反而是躲到暗地给敌手致命一击。 他擅于隐匿手段,平常人难以发现他的踪迹,所以往往会被他偷袭。 裴阳同为隐境,手段诡异多端。 一把银蛇刀踪迹难寻且迅疾无比,若是遇到高他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也会猝不及防被他一刀捅伤。 尤其是拔出时的刀背缺口,更是将血肉重新切割一番,而且菱花上涂有剧毒,稍有不慎便会折身他的手中。 蟠螭洞修士,无一不唾骂他的手段,但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被这记仇的家伙寻上家来一刀给捅死。 此次,来到聚云秘境中的三派的弟子,虽然没有发现裴阳的踪迹,但都认为他其实已经来到了这里。 裴阳只是躲避暗处,等待他抢夺机缘造化的机会,所以说没有人敢粗心大意。 这人,要比贺嘉德还要心狠手辣! 四派弟子之间各自有各自的心肠,但现如今不会过早展开争斗,而是各寻宝物。 一旦之后收揽齐全,那就有能者得之了! 其中,地脉阁的席禧并不在这四派人马里面,而且在一处幽静深邃的山涧中寻觅着什么。 他是在三派弟子之后偷偷摸摸从“后门”进来的,因为他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南门浦老头子给了他一个多宝财鼠,可以凭借敏锐的嗅觉找到深掩在石缝中的仙药和神仙钱。 并且,还特地准备了两个咫尺物用来存放天财地宝。 如果不出南门浦的意料的话,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席禧将会是这个聚云秘境中最大的赢家。 就在四派弟子等待之际! 云层惊雷闷响。 聚云秘境内的天地灵气刹那间迅速涌动,裹挟着奇异的药香气和血腥气排山倒海般洗刷着每个人的身躯。 所有人只感到瞬间精神抖擞,体内灵气抑制不住地躁动。 众人眼光齐刷刷地看向前方不远处。 一座直耸云天宝瓶似的山岳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宝瓶山周围是大大小小山脉深涧。 有的散发着醇香的药香气,也有的散发着妖气。 更有甚者,不断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其中某个小山头上传来。 稀薄的煞气吹拂每个人的耳鬓,心都为之悸动。 聚云秘境... 大福地,亦大险地! 沉着冷静的江凤臣望着起伏山脉间氤氲的灵气,兀自叹了一口气。 他悠然转过身来,对身后地脉阁的众弟子说道:“诸位!” “虽然我三才阁乃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但其他三派能长久屹立在这仙林之中,自然有其标榜和过人之处。” “切忌!千万不可故意出手挑衅,机缘造化虽然重要,但生命为本,孰轻孰重我就不多言。” 下面的众多弟子纷纷点头。 江凤臣虽然是江晏从天机阁借来的一位弟子。 本身与地脉阁并无太大关系,但既然同为三才阁,他就理应为同门着想。 俞丛菡不满说道:“姓江的,你怎么就会知道我地脉阁弟子不如他派弟子呢?” 江凤臣摇摇头,轻声道:“我从未做此想。” “这聚云秘境内凶险之地数不胜数,要是只有来自门派之间的厮杀,这样再好不过。” “但是...” 话锋一转。 江凤臣表情平静道:“这秘境内妖气和煞气都是有迹可循,恐怕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那片山脉。” “有时候,取得机缘是一件好事,但是否有命留住机缘,那是幸事。” 话毕! 江凤臣敛起藏青色的袖袍,双腿微屈,霎时间拔地而起。 速度快如一道影魅,率先没入前方不远处的山脉之间。 在他身后,俞丛菡翻身跃上仙鹤。 一声鹤唳响彻荒野平原! 仙鹤火枝儿紧跟其后飞向山脉。 同时,一概地脉阁弟子也各显神通,一窝蜂地扎向古老山脉。 秦乐语看清江凤臣奔赴的方向后,这才握紧十二月令枪,在峭壁间腾飞起跃,去寻找属于他的那份机缘。 而且,那份机缘可以说是他来此秘境的唯一目的。 他,势在必得! 至此,尘丘凌云宗的众弟子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贺嘉德看到三才阁和凌云宗所属弟子行动后,冷笑连连,转过身来,对齐府一概弟子淡淡吐露一个字——杀!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贺嘉德这是要在这百无禁忌的聚云秘境中尽他的杀戮之快。 恐怕拿到天财地宝的各派弟子,都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贺嘉德两指压唇,吹了一个响哨。 一头斑斓花纹的猛虎冲撞开人群来到他的身旁,身上散发的腥臭恶心的血腥气不禁让众人作呕。 贺嘉德纵身跃上虎背,朝地势起伏的山脉狂奔,眨眼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至于河兴金松观那边... 裴阳至今没有显露半分踪迹。 一概弟子只好无奈闷头前行。 但除了裴阳之外,他们金松观,可不止裴阳一个隐境... 齐府同样如此! 就在这四派弟子都离开这片荒野平原后... 一个戴着红脸关公面具的少年行若无人之境般来到了这里,宛如走在自家后花园一般悠闲。 面具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巧入秘境的林静闲。 他看着远方连贯纵横的山脉,感受着阴煞和祥瑞之气,顾自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林静闲行走在一条大山沟壑。 他擦亮了眼睛,在四周的岩壁仔细观察,发现许多地方都坑坑洼洼,显然是之前存在过玉石,被人挖去了。 林静闲眯了眯疲惫的眼睛,恨恨道:“竟然被人捷步先登了。” 他刚通过法阵来到这里时,以为这洞天福地中只有他一个人。 结果,这里竟然是好几个仙家门派子弟试炼之地,人数足足有数千人,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于是,他将错就错,随意捏造自己是三才阁的弟子,也打探了许多消息。 第四章 面如重枣 在林静闲离开莲花镇的时候,林东山就说过让林静闲去蟠螭洞境内的三才阁当个门生。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了该门派的门生。 正好自己在聚云秘境先和这群人处好关系,好好打交道。 之后,到了三才阁,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 缘分妙不可言! “你想干什么?这是我先发现的!” 正当林静闲思索之际! 一个悲愤的声音从附近山洞中传来。 他赶紧屏住呼吸,贴着墙壁伸头暗中观望。 一位身穿玄黄锦袍的少年怀中抱着一只全身血迹斑斑的穿山甲。 面前是一位拿着铁剑的少年,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持剑少年神色倨傲,开口说道:“顾正祥,你就放弃吧!” “这宝玉不是你能拿得住手的,如果你再执迷不悟的话,下一个受伤的可就不是你的妖兽穿山甲喽!” 锦袍少年气恼道:“廖杨,你欺人太甚!” 被叫为廖杨的年轻人笑了。 “什么叫欺人太甚?” “在这聚云秘境,外面的一切规矩都将不会是规矩,我就是欺你了,又能怎么着?” “你...” 宝玉? 林静闲四处瞧了瞧,从地上摸起了一根老榆木疙瘩,放在身后,蹑手蹑脚地上前靠近他们二人。 这两人都是通灵境止途的修为,他林静闲如今还真不放在眼里。 “你...你...你什么你?我今天就要废了你!” 廖杨一个下蹲,朝顾正祥挥剑而去。 顾正祥赶紧拿出剑来,横在身前想要阻挡他这一击。 不过就在两剑相撞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一闪而过! 顾正祥只感到对面的廖杨发出一声闷哼,便从空中应声跌落在地,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在他的额头表面,似乎还长出了一个大包。 顾正祥神色茫然。 刚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额...等等... 我辛苦挖来的宝玉呢? 顾正祥欲哭无泪。 这都是些什么选手? 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和廖杨二人敲打了一顿。 还有,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竟然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甬道道顶。 一袭黑衣红脸面具的林静闲正倒挂金钩地挂在上面。 他一手拿着榆木疙瘩,一手拿着一块泛着微弱荧辉的玉石。 丝丝寒气从宝玉中冒出,就像岑老头的燃香冒出的烟气。 林静闲拿着玉石在眼前晃了晃,喃喃道:“这看着品相就不凡。” “大师兄程安顺说的不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在蒙上面皮敲闷棍这方面,安顺大师兄果真是我的启蒙老师啊!” 林静闲蒙着红脸关公面具,把榆木疙瘩扛在肩头,四处寻觅。 天道酬勤,多劳多得。 甬道的深处。 席禧挥洒着勤劳的小汗水,正吭哧吭哧挖玉石。 旁边已经堆起了一个半方的小玉堆,还有一只袖珍灰毛老鼠站在玉石堆,嗅着玉石所在的方位。 席禧突然感到一阵凉风刮过,扭头一看。 小玉堆... 没了? 多宝财鼠瞪着无辜和茫然的大眼睛和他四眼相对。 席禧手中挖掘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喃喃道:“刚才好像是有一个面如重枣之人...” “他是不是顺走了我那半方玉石?” 紧接着! 席禧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整条甬道。 无数人来此寻机缘的弟子都浑身一颤,吓了一大跳。 甬道一块隐秘的巨石后面。 林静闲内视咫尺物,发现刚刚从那胖子身旁顺来的玉石足有半方之多,也就是最少百八十块。 而且,其中七成都是修行用的白水钱。 他不禁自语道:“那胖子什么来头,这一次掘出的玉石,赶我之前洗劫其他弟子获得的玉石好几倍了吧?” 现如今。 林静闲咫尺物中的玉石已经堆积成了小山堆,足足有三百多块。 灵气缭绕,氤氲混元。 宛若一座仙山! 林静闲从别人口中得知。 这灵石可与白水钱挂钩,一比一的价格, 所以十枚灵石可抵一枚青蚨钱。 十枚青蚨钱又抵一枚墨鱼钱。 但是,他一想到自己还欠贾仁义那家伙上千枚墨鱼钱就牙疼... 林静闲从来没有觉得挣钱是一件难事儿。 直到他真真切切地走上了这一条路... 这里本是一处玉脉。 不光是修行用的灵石灵玉,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宝玉。 这些宝玉同样是稀缺珍品,拿到外界同样可用于交易,所以闻声来到这里的弟子近数百人。 但是此时,甬道中一行头长大包的人结伴而行,就服饰和腰牌来看,四派修士皆有。 其中一个年轻人咬牙切齿道:“真不晓得是哪家门派的弟子,干起从背后偷袭的事来那还真是行家。” “我辛辛苦苦挖到的十二枚白水钱全让他给我打包带走了!” 又有一个门派弟子站了出来。 “我是被劫了二十块灵石,包括我师弟在内的都被劫了去。” “就是一闪而逝的黑影,别的啥也没看见,只有依稀见得那人是个面如重枣之人,火气很大!” 凌云宗一个弟子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此人身法高超,略显迷离,看不真切,四派绝无此等修士。” 众人哗然。 不是四派的修士? 关键是蟠螭洞其他五派的修士也没来啊! 难道... 难道是蟒雀陂过来捣乱的? 这时,一个哭哭啼啼的可怜女孩瞪着一双漂亮无辜的大眼睛。 “我...我听宗门阿嬷说过...” “据说聚云宝地之下,藏着一只成精的红脸猿猴,手段高超,可能就是它在敲我们闷棍。” 众人看着楚楚动人的女孩光洁的额头上耸起的大包,阵阵无语。 既然连女孩子都打,那肯定不是人了。 一定是妖精所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静闲,正傻笑着自己洗劫了这么多灵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被人诟病成红脸猿猴了。 就在众人焦灼苦恼之际! 一只仙鹤迈着大长腿从甬道外款款而来,身后跟着的它的主人俞丛菡。 被敲了闷棍的小女孩在看到俞丛菡后,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小女孩上前去拥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第五章 霞举飞升 俞丛菡惊诧地看向她。 “陶真茹?怎么回事?你头上怎么会有一个大包?” 但是,当她抬头望向不远处众人的时候,立马就无语了。 因为,那数十人,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个拳头大的鼓包。 陶真茹抬起梨花带雨般的小脸,看得俞丛菡心中不禁一痛。 这个她在地脉阁关系挺不错的师妹,此刻却委屈说道:“丛菡姐,有臭猴子敲我闷棍。” 臭猴子? 俞丛菡心中一惊。 她不记得他们地脉阁弟子中有拿猴子作为本命妖兽的啊? 难道是这聚云秘境之中诞生的灵猴? 她心疼地摸了一下陶真茹光洁额顶处的大包,不知为何又感到一丝好笑。 让猴子给敲了闷棍... 要知道在三才阁,陶真茹可是一个非常爱美的女孩。 如今额头顶着一个大包,怕是羞死不敢出去见人了。 “喏,这是我阿翁用蛇胆炼制的伤痛药,祛瘀化血,你涂上一些。” 俞丛菡从咫尺物中拿出一个红塞小瓷瓶,拔开塞口,在陶真茹额顶大包处倾倒了一些。 那被棍子敲出的大包,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许多,但还没有彻底消肿,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这样,总归是让这个小女孩好看了一些。 要不然,头角峥嵘出去见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群头顶大包的弟子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俞丛菡手中的小瓷瓶。 谁知,俞丛菡在帮陶真茹涂抹完伤势后,竟然若无其事地收了起来。 众人心中惋惜,只好作罢。 没人敢招惹这位脾气彪悍的女子。 让人望而止步的背景不说,就单单是她一身铸术境止途的修为。 在场的四派弟子之中,也没有几个能和她掰掰手腕的人物。 陶真茹摸了摸快消肿的脑包,眨巴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 “丛菡姐,领队的江凤臣去往何处了?” 俞丛菡眼眸中露出一丝凝重,沉声道:“西北山脉出现惊天墓穴,应该是上古大能者所遗留,万分凶险但机缘无数。” “他带着一批地脉阁的弟子,同其他三派的领队人和弟子,一齐赶往去了那里。” 墓穴? 谁都没有发现的是... 一个红脸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沿着甬道石壁不断靠向这里,想越过众人溜去甬道出口。 林静闲闻言若有所思。 西北山脉有墓穴现世,而且是上古大能者遗留。 那其陪葬品必定珍贵罕见,他一时有些心痒。 不光是他,陶真茹及在场的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在进入这片山脉后,他们就和门派弟子分道扬镳,各自寻找机缘。 不曾想,竟然有人找到了上古墓穴。 这聚云秘境,果然万般神奇! 陶真茹疑惑万分。 “上古墓穴是什么样子?” 俞丛菡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是很清楚,但是传出来消息的那个弟子说,这个墓室中香味浓郁,流彩飘逸。” “很可能...” 她表情凝重,一字一句道:“是一位‘霞举飞升’大能者的墓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在这甬道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霞举飞升... 唯独身在暗处的林静闲一脸懵逼。 什么叫“霞举飞升”? 人群之中有个见多识广的弟子。 他喃喃说道:“这聚云秘境中竟然有道家墓穴...” “难不成...” “这里曾经是一座道场?” 俞丛菡闻言点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道家讲求引火归元。 即控制阴火不使它肆意内烧或外放,就会形成道家特有的“肉丘身”。 引火归元若是修炼到家,就能把所产生的阴火完全引火归元转化为真水。 整个身体会开始兵解,就是道家所说的“霞举飞升”。 这和世俗界的羽化飞仙一个道理。 为何叫霞举? 人体兵解后状如阳辉或彩霞,并带有特殊的香味儿。 那这么来看... 那些产生舍利的修行者,说明还没达到混元一气的层次,还不能彻底兵解,也无法霞举飞升。 道家遵循“不显”,即不外漏。 半仙境界的道家神人会先假死,埋到墓穴后再实现“霞举飞升”,所以墓穴是座空墓穴。 这霞举飞升者的墓穴,估计放到外界都会引起剧烈的轰动... 没人敢估量此等墓穴究竟隐藏着多大的价值! 众说纷纭之际。 原本明亮的甬道口处突然投照出一道黑影。 众人抬头望向那里。 一只成年大小的红脸猴子,肩头扛着一串香蕉和山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猴目与众目相对。 红脸猴子脸色一变。 一概弟子的脸色由愕然到匪夷所思,然后再到惊喜。 紧接着! 这甬道内灵气充斥,数千道法器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只红脸猴子。 红脸猴子骇然,转身就要逃跑。 谁知,那头戴珠帘梳的女子气焰极盛,直接一根缚妖绳投递过来,将它双腿缠住。 红脸猴子瞬间跪倒在地。 不知道哪个鳖孙的贴身法器灵兵竟然是个铁榔头,直接一榔头给它干晕死了过去。 过了许久。 红脸猴子悠悠转醒。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一群人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 自己则被五花大绑捆在了石头面前。 “吱吱...唧唧唧!吱吱!” 红脸猴子脸色愈发涨红,艰难晃动身体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绳索的束缚,只能着急叫嚷。 一行人皱眉。 俞丛菡更是扭过头来,问道:“真茹,你知道它说的什么嘛?” 陶真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表示自己也听不懂这红脸猴子在说什么。 嘶... 俞丛菡有些头痛,向人群之中问道:“是不是这只臭猴子打伤了你们,并抢夺了你们的灵石?” 一些人欲言又止。 其实,他们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敲了自己闷棍。 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他又偷偷藏在暗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捕捉他的踪迹。 其中,有个少年郁闷说道:“并不太像。” “我知道打伤我的那个存在是凭借的一身蛮力,虽然一棒槌下来我就晕过去了...” 说到这,他还有些害臊。 “但我清晰地记得他身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护佑,反倒...反倒是...” 这个少年猛一握手,当即盖棺论定道:“他是一介武夫!” 第六章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 俞丛菡回望被五花大绑的猴子,发现后者身上灵气浓郁。 修行成精的妖怪,都是凭借天地灵气诞生的灵智。 依靠一身蛮力横行世间的大妖虽然也有,但那少年所说,那个存在不含有一丝灵气... 说明,敲闷棍的就只能是人类在搞怪! 武夫... 许多门派弟子都陷入沉默。 他们蟠螭洞是炼气大洲,九成以上的仙家门派都是以炼气为主。 修习武法的武宗虽然也有,但是很少。 他们此次进入聚云秘境之中的弟子,更不要说是有什么武夫存在了。 “吱吱吱,唧唧唧唧唧!” 红脸猴子在那里叫个不停,呲牙咧嘴面对着众人。 它怎么都不会明白... 自己不就出去打个猎,摘些瓜果吃,结果回来时家让人给抄了不说,还劈头盖脸那兵器砸了自己一顿。 最后,自己被五花大绑地困缚在这里。 它心里这个憋屈呀! 它从小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俞丛菡更是叹了一口气。 估计是抓错猴了吧?! “咱们地脉阁弟子中可有懂猴语的人才?”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嘈杂的甬道瞬间死一般寂静。 不光是四派的弟子感到愕然... 就连俞丛菡本人,都差点想自己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阴暗的甬道角落。 看热闹的林静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又用手捂住嘴巴,喘着粗气。 我的天哪! 懂猴语的天才弟子? 怕是说出这话来的人,本身就是个天才了吧?! 就在众人都以为不可能之时!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青年缓缓举起了手,但神情却有些畏畏缩缩。 众人诧异地看向他。 俞丛菡更是眼前一亮,欣喜道:“邓永新你懂猴语嘛?” 邓永新,也是他们地脉阁的弟子。 平常挺内向和老实的一个人,也并不太爱说话,所以在宗门内也没少受了欺负。 瘦弱青年小声说道:“略懂。” 只见他走到红脸猴子跟前,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然后... “唧唧唧...吱吱?”瘦弱青年带着疑惑的目光喊道。 红脸猴子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回话道:“唧唧?” “吱吱吱!唧唧!” “吱吱吱?唧?” 后来,邓永新讲猴语讲得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 终于,大家也闹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和误会。 最后,俞丛菡颇有歉意地将捆绑在红脸猴子身上的缚妖绳收了回来,神色有些尴尬。 一行人内心复杂,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瘦弱青年,不知道说些什么。 陷入尴尬境地的众人都有些无奈了。 这敲闷棍的面如重枣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然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将众人甩得团团转。 近百人都挨了他的闷棍,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踪迹。 纵然大家有那个实力,可是找不人,无异于老虎吞天,无从下口啊!!! 红脸猴子被解绑后,挠挠刺挠的后背,回首刹那,立马指着甬道口唧唧叫了起来。 众人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一袭黑衣的神秘人背着三尺剑匣正紧贴着岩壁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呢! “站住!你是哪派的弟子?”俞丛菡斥道。 林静闲闻言顿时心中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扭过头来。 面如重枣、怒目圆睁... 而此时,阳光刚好照射进来。 许多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立马就哗然起来。 有人大嚷道:“就是这个家伙!先前就是他敲了我闷棍。” “他身上虽然没有一丝灵气,但他的气息我记得清清楚楚!” 也有人附和道:“好家伙,他还敢瞪我们,兄弟们一起上去扁他!” 许多人纷纷祭出法器,不断向前靠近,神色不善,仿佛他一有动静就会拿法器砸死他一般。 众人虎视眈眈地死盯着他。 隐匿在人群中的席禧冷笑,并没有跟着上前逼近,而是转身重新返回甬道深处。 多宝财鼠告诉他,里面还有价值连城的墨鱼钱存在。 林静闲看到这仗势倒吸一口凉气。 二话不说。 他的指尖在身后剑匣上一点,立即有一把三尺青锋嗡然铮鸣飞入他手中。 所有人脚步一顿,都不敢小觑此人。 因为凭借一块榆木疙瘩将所有人都给敲打,必然有其不俗之处。 在境界方面,至少也是八品武夫的层次! 看到他们停下后,林静闲心中狂喜。 目的已经达成。 林静闲瞬间将刚出来没多久的永夜剑收回梨花木剑匣之中,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俞丛菡眸光一寒,眼疾手快,当即一步踏出。 当她迅速逼近林静闲的身后,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劲风刮过! 林静闲霎时间反应过来,立刻站定身体,头也没回。 而是依靠耳鬓处吹袭而过的微风,他一手抓住这只光洁滑嫩的手腕,然后背脊弯曲。 一股气力从臂膀处骤然爆发! 林静闲一个过肩摔,立马将俞丛菡整个人直接给掀飞了出去。 俞丛菡惊呼一声,在半空中赶紧调转身躯。 不愧是铸术境止途修士中的高手。 俞丛菡当即半稳落在甬道口前,单膝跪地且单手撑地。 她蓦然抬头,眼神凌厉,死盯住朝这里奔来的黑衣人。 看到她摄人的目光,四派弟子心中凛然,不知不觉心中就突然冒出一句话。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尤其她俞丛菡,最是记仇! 林静闲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加快速度冲向她。 然后... 令众人愕然的一幕发生了! 林静闲一巴掌盖在她脸上,将她向后一推。 俞丛菡整个人向后仰头栽倒在地。 紧接着... 俞丛菡就看见一双大长腿从她的头顶... 迈了过去?! 不光是俞丛菡本人懵了。 就连远处紧跟其上的其他四派弟子也瞬间愣住了。 这是什么技法? 他们本以为有俞丛菡这位铸术境止途的高手堵在洞口,那黑衣神秘人应该就没有机会跑出去了。 谁知道,俞丛菡被他一巴掌给重新盖在脸上推倒在地... 俞丛菡平躺在地上,额前不禁浮出两三道黑线,独自在风中凌乱。 当她直起身时,那个面如重枣的神秘黑衣人早已背着三尺木匣扬长而去! 第七章 卑鄙的外乡人 陶真茹瞪着大大的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那人好生厉害,我们蟠螭洞从来没有过这等不要脸的武夫,应该是其他洲来的人!” 过了许久。 俞丛菡从地上爬起,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不禁咬牙切齿,握拳恨声道:“卑鄙的外乡人...” 仙鹤展翅,俞丛菡纵身跃上,裹挟着大风飞向面如重枣之人逃离的方向。 甬道内,一个赚得盆满钵满的小胖子望着那人逃跑的方向,嘟囔道:“哪来的搅屎棍棍?” 他边走边小声说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 林静闲在山涧中迅速穿行赶往西北山脉。 听说出现了惊天墓穴,那自然是要去看一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在沿行的路途中,他也发现了许多四大门派的弟子,都在悬崖峭壁间采摘不出世的修行大药。 对于这些,他果断出手,马踏飞燕施展间腾飞悬崖峭壁,将许多人采摘的灵药通通收入囊中,身形翩飞如那岩羊。 许多被偷袭的弟子险些从峭壁间跌落,都火冒三丈地看向身轻如燕的面如重枣之人,眼神怨恨简直能将他凌迟一般。 最后,悬崖末尾。 林静闲一脚踏向岩壁凸起的一块的石块,翻身稳当落地,两手负后淡定走出这片盛产灵药的地带。 他环顾四周无人,悄然从袖袍的夹层中拈起一株雾月花。 俏丽枝叶间有淡淡的月辉萦绕,且丝丝雾气掩于根茎处。 这雾月花,老山头的万山药堂中有一本纲目记载。 说这雾月花产自灵气郁结的崖顶,依靠吸收夜间月辉而茁壮成长,蚕食天地月阴之精,有永葆容颜的奇妙功效。 万般花草灵药,林静闲唯独对此花最为上心。 不为别的,只为赠予心上人。 此时的林静闲可能不知道,他已经犯了众怒。 先是在甬道中敲闷棍洗劫了一概弟子的灵石灵玉,又在峭壁抢夺了很多人已经到手的宝药。 四派弟子都叫嚷着要抓住这个面如重枣的无赖汉! 尤其是地脉阁的领队人之一俞丛菡,更是放弃了寻找机缘的机会,骑乘仙鹤周游聚云秘境,就差将这秘境翻个底朝天。 她只为找出面如重枣之人报仇,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静闲叹了口气。 任先生早就对他说过,君子行事,莫要有横刀夺爱之举。 自己,好像离君子更远了一步。 西北山脉。 数百号弟子聚集此处,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甚至有个别的门派弟子在原地搭起了竹棚,敲锣打鼓地叫嚷着要回收各派弟子取得的宝玉和灵药。 而且交易的人数挺多,俨如一个坊间闹市。 “小兄弟,我这里有一只赤彩鹿幼崽,拿来作为坐骑日行百万里不是说笑,可有兴趣?” 一个裹着羊毛大衣的金松观弟子在这里热情揽客。 路过的凌云宗紫袍弟子观摩一二,皱眉问道:“只是幼崽,没有成年的赤彩鹿?” “害!” 摆摊的裹着羊毛大衣的弟子苦恼摇头。 “它的父母都是铸术境始途的精怪,实在难以对付,给宰了!” “造孽!” 紫袍少年冷哼一声,丢下这句话就要走。 结果,他发现铁丝笼中的赤彩鹿幼崽浑身鞭痕,有的地方甚至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显然是被捕捉之前受到了这人折磨。 他犹豫三番,思量许久才冷冷问道:“多少钱?” 一听到紫袍少年的话,这个金松观的弟子立马喜笑颜开,伸出两根手指。 紫袍少年皱眉道:“两百白水钱?” 金松观弟子放肆大笑道:“两千!” “你...” 紫袍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 金松观弟子紧了紧羊毛大衣,冷笑道:“您老又不是什么济世的菩萨,跟老子装什么圣人。” “就算你是凌云宗的弟子,老子照样一只手碾死你!” 正说着,他气息暴涨,瞬间没过铸术境始途的层次。 眨眼间就升至铸术境止途,而且气息还在隐隐升高。 似乎又被他压制住了,只是停留在铸术境止途的层次。 紫袍少年胆颤。 这是...隐境!!! 他拔刀出鞘,按在腰侧,沉吟细观。 就当他准备和这隐境高手决一死战之时! 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女孩走了过来,随手丢给那人一个锦囊。 金松观隐境弟子狐疑地盯着那个小女孩看了一眼,然后打开锦囊一看,里面有三十枚青蚨钱,也就是三千白水钱。 他会意一笑,将身后的铁丝笼打开放出那只赤彩鹿。 “归你了。” 被放出的赤彩鹿原本就躁动不安,被放出后反倒受了惊,好像要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 正当紫袍弟子出手阻拦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却将小手放在赤彩鹿幼崽的头顶,淡淡的荧辉洗礼它身上的污秽。 这赤彩鹿立马就安分下来,亲昵地蹭着小姑娘的衣襟。 小姑娘微笑着安抚它道:“小鹿乖!” “这...” 这位凌云宗的弟子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想到了什么。 他顿时惊讶道:“你是地脉阁驭兽师陶真茹?” 小姑娘点了点头。 陶真茹是一种特殊体质。 先天就具有和山泽精怪亲切的联系,能安抚躁动的猛兽,乃是三才阁钦定的驭兽师。 虽然她只有铸术境止途的修为,但背景不小,所以才能随手撒出这么多神仙钱来买这只赤彩鹿幼崽。 陶真茹一遍安抚赤彩鹿,一边抬头望向蔚蓝天空,愁眉苦脸。 “也不知道丛菡姐抓到那个面如重枣之人没有...” 至于林静闲,此刻依旧混迹于人群之中。 只不过,那个关公面具被他摘了下来收入咫尺物。 因为他现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没有绝对的实力情况之下,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 唯独他背着的三尺剑匣,属实是有那么一丝显眼。 但江湖性情古怪之人不在少数,独特癖好数不胜数,所以他林静闲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特立独行。 午时。 此处的道家墓穴已被四派弟子合力挖掘出来,彻底显露在这聚云秘境。 已经有无数弟子从墓室中获得珍贵道家符篆和灵丹妙药。 尤其是出土的一件锈迹斑斑的铁戟仙芒绽放,瞬间在这秘境中引起轩然大波! 第八章 镇墓兽 不过... 这锈迹斑斑的铁戟散发着无量威压,平常人等无法靠近。 就连江凤臣、秦乐语这等天秀之才,也只能勉强靠近一二百米。 时间稍长,他们的眼睛同样会被灼伤,泪流不止,极为难忍! 更是有一名地脉阁的弟子,运用风水宝术和龟甲占卜之法,洞悉了这广袤墓穴幅员辽阔。 方圆数十里皆有大大小小的墓穴,呈合抱之势围绕着其中主穴。 要知道,光是小墓室中出土的东西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那这个主墓室之中藏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机缘难寻,造化难觅... 唯一通向主墓室的通道偏偏让这锈迹斑斑的仙戟给截断了。 仙戟堵在墓道之前,没有人可以撼动其一二,皆是败退而走。 无奈之下,四派弟子只能舍大取小,暂且放弃这主墓室中的物件儿,而是转攻其他大大小小的墓室。 四派弟子从中都有大收获。 尤其是南庙齐府的贺嘉德,从中寻得了一幅上宫罡风仙图,依此修习了一种大威能的秘法——玄罡裂斧! 将仙图中蕴含的罡风借出,缠聚在他的无忧斧表面,可以使出数千斤的气力,且罡风四散,一般人难以匹敌。 不过,这出土的上宫罡风仙图其实是个赝品,乃由妙手丹青的大术士临摹而作。 饶是如此,能将原仙图中的罡风临摹而出,依旧是价值不菲。 临近秘境黄昏之际。 当林静闲还在墓穴外徘徊打听消息之时,里面突然传来消息。 说是墓室之中出现了大恐怖,好像有镇墓兽出现。 獠牙大爪,体形二三丈,极似凶狼。 实力由通灵境始途到铸术境止途不等。 但架不住数量众多,四派弟子一时死伤惨重,就算逃出来的弟子也大都负伤。 镇墓兽,乃由地脉之气所化,死后便如一团黄浊灰雾湮灭。 因此踪迹难寻,所以很多弟子都因是被偷袭所杀。 不过,好在有四派领队之人大打出手。 灵气风暴惊现墓穴的各个角落,就是他们在使用无上术法灭杀镇墓兽。 手段果断凌厉且狠辣! 其中,地脉阁的领队人江凤臣大显神威。 江凤臣以铸术境止途的修为,手持云仪剑,不仅将袭来的数十个镇墓兽尽数绞杀,更是追着三个同境界的镇墓兽暴打。 最后,一挑三完败镇墓兽。 这回,四派弟子才知道这三才阁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有多么妖孽。 之前,他们只是听听名头,如今真真切切地感受,当真是名副其实! 现如今,眼下西北山脉的情况有些微妙... 四派领队人只有三才阁的江凤臣和齐府的贺嘉德出现在这里,金松观的刺客裴阳虽然没有显露踪迹。 不过有明眼人发现,墓室的石柱上有他贴身兵器银蛇刀的刻痕,显然是也曾陷入与镇墓兽的厮杀之中。 也就是说,金松观的裴阳来过西北山脉,也进入过墓道。 唯独凌云宗的秦乐语,从进入连绵跌宕的山脉后,至今没有放出消息说他在哪里。 就连本派的弟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唯一的消息,就是秦乐语如今并不在西北山脉,仿佛对这墓穴丝毫不敢兴趣。 不禁有人猜测... 难不成... 除了这片道家墓穴之外,还有其他的惊世福地? 很可能,这聚云秘境的主菜并未上桌。 如今的墓穴之争,在他秦乐语眼中也许只是小菜一碟。 他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等待其他大机缘出世,然后从中分得一杯羹。 或者... 秦乐语要机缘全占! 所以,气氛开始微妙起来。 四派弟子各怀心肠,在这墓穴的争斗中渐渐偃旗息鼓,皆没有亮出底牌招子。 一是因为除了主墓室外,其他大大小小的墓室都被搜罗干净,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使出全力抢夺的了。 二是...他们要为其他即将出世的机缘做准备! 入夜。 清冷的月光轻纱般披在山脉。 秘境重新恢复无人的静谧之色。 林静闲重新戴上他那红脸关公面具,脚踩着月光,悄无声息地向墓穴的洞口走去。 如今,四派弟子早已撤出墓穴开始在外面休息。 里面依旧有镇墓兽横行,在无他人陪伴下一人独行实在凶险万分。 所以,现在要踏入墓穴之中的,恐怕只有他林静闲一人... 早在他刚踏足这片山脉之时,就已经开始四处打听关于这个墓穴的消息。 并且花了三五块宝玉,用来交换小道消息。 墓穴中的墓道方位... 墓道中都有哪些机关... 镇墓兽常常穿行哪条墓道... 以及... 那锈迹斑斑的仙戟所在何处。 为此,林静闲做了十足的准备。 因为家乡的师塾先生任元青曾告诉过他一句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机缘造化诚然可贵,但得有命来消受! 昏暗的墓道内,两侧是数十盏长明灯。 昏黄的火苗儿窜动,映照在林静闲平静又冷峻的脸庞,纤长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石壁。 可还行细腻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并且将一切细微的动静都尽量收入耳中。 在他脚下,就是坑坑洼洼的青石板。 上面剑痕、刀痕,以及各种兵器的撞击纹痕都有。 显然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大战。 林静闲屏住呼吸。 这墓穴之内的空气,远比他想像中要湿沉许多。 而且,灰尘总是能从墓道顶端簌簌飘落,有些脏乱。 沿行的墓道两侧都刻有奇异铭文。 林静闲上前观摩良久,结果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懂。 这应该是上古遗留石刻,这样也足以说明这墓穴年代久远得可怕。 走了一会儿。 林静闲站定脚步停止不动,默默注视着前方脚下骤然变得狭窄的通道。 数十米长的通道,两侧装有龙头机括,似水龙衔珠。 珠子表面明显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口,显然是有机关暗藏其中。 林静闲眯缝着眼睛,再低头一看。 通道地面都散落着一些摧折的铁箭和斑斑血迹,看来白日之际是有人触碰到机关挂彩了。 虽然不知道这龙头衔珠之中是否还暗藏除铁箭之外的玄机。 但是如果从此通道走,就可以完美绕过镇墓兽游行的地方,从而到达仙戟耸立之处。 第九章 泾溪石险人兢慎 林静闲长呼出一口浊气,目光一横,直接一步踏出... 安然无恙! 很快,林静闲每次都是一脚踏前,另一只脚滞后稍许才缓缓抬起。 就这样,平平稳稳走了半条墓道。 可是,林静闲却不敢丝毫大意分心。 愈是平静愈说明其有古怪。 一首诗词说得好: “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 “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林静闲如今所处的地界,就是平流无石处! 现在他行至过半,反倒是最危险的时候。 因为当触发机关之时,墓道半途中央之人就难以再返回墓道口。 机括器械根本不会给那个人跑回去的机会。 在林静闲的前方,有着两块青石踏板,上面都有模糊的踩痕。 林静闲不知道这踩痕之下的踏板,究竟是触发机关还是关闭机关的物件儿。 林静闲想了想,决意还是跃过这两块踏板,不能太过冒险。 他略微屈膝,整个人空翻仰飞过去,然后两脚轻轻践踏在石板上面。 陡然! 细微的丝线牵动声传入他的耳畔。 林静闲瞬间心中凛然,霍然抬头。 墓道两侧的龙头衔珠的那颗珠子竟然翻转一圈,像是在填充箭矢。 紧接着,无数枚箭矢哗啦啦从龙口中射出,速度奇快! 说时迟那时快。 林静闲当即拔剑横挡飞来的箭矢。 一斩截断四五枚箭矢后,迅速腾转挪移躲避箭矢的攻击,不断向墓道末尾贴近。 可是这龙头仿佛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会跟着他移动的方位而移动。 无数箭矢依旧齐齐向他射出,厚重坚硬的箭尖射在地面上石屑迸溅,令人胆寒! 林静闲看了一眼前方,心中一松。 还有好大的距离等待着他,而且这龙头箭矢又无穷无尽。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立马双手持剑朝墓道一侧的龙头剁去,顿时火星四溅。 龙头大概是由玄铁精母打造,一剑之下也只是出现一道白痕。 箭矢依旧咻咻从口中射出。 林静闲骇然,当即再次挪移身躯,脚尖轻点如蜻蜓点水,不断在这墓道中来回驰飞。 就当他脚尖落在先前难以抉择的两块踏痕石板其中一块之上时,机括声蓦然消失。 乱飞如麻的箭矢也噼里啪啦落地后不再射出。 林静闲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愕然。 这是... 没等他多想,又一声丝线牵动的微响传入耳畔。 林静闲当即破口大骂道:“我淦!!!” 沉闷的轰隆巨大声响在墓道中响起。 只见林静闲脚下的石板应声粉碎。 一条通路刹那间坍塌,堕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之中。 林静闲当机立断,立马施展脚踏飞燕飞向墓道两侧墙壁。 他一只手死死握住凸起的龙头,另一只手依旧摆着横剑的姿势,避免会有其他箭矢趁机射向他来。 过了许久。 林静闲见墓道不再有动静,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脚尖往上一挑,将手中滑落的永夜剑收回身后剑匣之中。 林静闲低头往下看了看,结果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呼啸的大风不断从黑洞中吹袭上来,撩起他的鬓发。 这要是摔下去的话... 咦... 林静闲赶紧遥遥头。 不敢想不敢想。 不过他又将头紧贴着墙想了想。 嗯... 应该会摔死。 林静闲依伏在冷森森的石墙,抓着龙头小心翼翼向墓道末尾挪去。 当他手握最后一只龙头时,这只龙头中珠子突然毫无预兆地转动了起来。 这次没等林静闲爆粗口,四指按压之处有震动传来。 他霎时间松开按压在那个拇指大小洞口处的四指。 一枚箭矢刹那飞出,应声射进对面石墙,入墙三分! 现在,林静闲是仅凭一根小指勾住龙头的龙角,这才避免失去平衡摔下去。 当他回望时,靠近墓道末尾处已经没有龙头可以作为他的借力点了。 而且这个距离,就算凭借他马踏飞燕也不可能直接飞过去。 林静闲灵机一动,从晴昼中招出那把封存已久的黄杨鞘玉柄书刀。 他心中一狠,将本就不锋利的刀刃大力插向冷硬的石墙。 结果超乎预料。 这把看似钝口的文刀竟然如刀如豆腐般斜刺入其中。 林静闲大喜,将另一只臂膀紧靠墙壁,然后再次拔刀挥刀,前后动作快到惊人。 还没等他身体下坠,便借助这把文刀又靠近前方石阶了一分。 下一刻! 林静闲猛一咬牙,将插在墙缝中的文刀抽出。 自己在这个短暂的时间借力使出一个后空翻,向石阶腾飞过去。 可是石阶离这里还是过于远了。 虽然只有半步之遥,但这半步之遥就足以要他的命。 危急存亡之际! 林静闲赶紧将手伸出,万幸的是四个指关节牢牢扣住了石阶板面,用力一扯,立马纵身跃了上来。 还没等他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机括声又乍然响起。 一枚比之前箭矢沉重多少别的尖头铁索骤然从道顶飞来这里。 林静闲惊慌之余身躯微微一侧,躲过去自然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背过身,将身后的三尺剑匣去抵挡尖头铁索。 咣当! 林静闲浑身一震,一口鲜血噗嗤喷向了面前的石门。 一股强大的劲力透过剑匣打入他的体内,使他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些许震动。 尖头铁索从石阶上滑落入底下深渊,久久不闻砸落声。 林静闲瞬间一个激灵,同时有些后怕。 还真是粉身碎骨... 林静闲定了定神,将手轻轻放在面前的这扇暗门,微微用力。 暗门嗡然响动,然后开始翻转,露出了接下来的通道。 林静闲侧过身,从狭窄的门沿中挤过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口三尺长的墓井。 他上前去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竖井悬梯。 如果没猜错的话。 从这竖井悬梯中攀爬而下,应该就可以看到所谓的锈迹斑斑的仙戟了吧? 以及...仙戟之后的主墓室! 林静闲脚尖轻触井沿,翻身跃入竖井之中,然后只手拽着悬梯不断向下爬。 但是,越往下光线越昏暗。 饶是他六根敏慧,底下依旧是迷雾朦胧,看不真切。 林静闲从咫尺物中拿出一个单节拇指粗大小的竹筒,然后旋开竹帽。 他微微吹了一口气。 这火折子就刹那燃起了焰火,周围的石壁也刹那通亮起来。 第十章 平分秋色 林静闲从悬梯上滑落,两脚稳稳落地。 周围雾气横生,就算有火折子也只是能照亮近在咫尺的物什儿,前方道路并不能看见。 他模糊能感到这也是一条墓道,不过这条墓道要比先前那条墓道还要长,还要宽。 墓道两侧都有神秘诡异的壁画。 一些壁画的漆彩都开始剥落,看似年代久远。 林静闲柄着火折子眯眼观看,只能模糊看个大概。 好像是... 人鬼之争! 壁画记载。 大抵是上古时期,在人间与阴间的交界处归鹭陵。 青城山地底曾涌出大量阴兵骷髅及其他鬼物。 它们和人间众修士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规模浩大的人鬼之争。 厮杀残酷! 无数大能修士喋血归鹭陵,终究是不能抵挡来自阴曹地府的诡邪之物。 林静闲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世间真的存在阴曹地府?” 等等!!! 林静闲突然一阵发寒,额头已然冒出豆大的虚汗。 归鹭陵... 林静闲拿着火折子在一处壁画的文字瞧了又瞧。 虽然说很多地方的文字并不是如今世俗界所用的文字,但这归鹭陵三字的铭文石刻... 俨然和当今归鹭陵这三个字一模一样! 归鹭陵... 正是他的家乡莲花镇所在的那个地方! 林静闲沉下心,循着迹象继续往下浏览。 在人间危急存亡之秋,有一白衣天师出世,手握仙鬼妙术,登归鹭陵青城山,会八部鬼帅,大战众鬼,制伏外道恶魔,诛绝邪伪。 后邪伪不敌,天师使六天鬼王囚禁于北阴酆都城,八部鬼帅流放于西域边地,并于青城山下打入一座鬼界碑,将贯通阴间与人间的道路堵死... 至此,后续的石刻似乎被人为破坏,漆彩尽失无颜色。 林静闲看完后呼吸急促。 这究竟是人为杜撰的故事,还是... 历史长河中本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青城山,鬼界碑... 林静闲精神一震,突然想到了年关之际,年兽用前蹄从莲花镇附近犁出的那条山脉沟壑。 里面好像长出一座玄墨青铜古碑。 如果那就是鬼界碑的话... 那莲花镇的古怪后山,是否就是这里所述的青城山?!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冥冥之中在干预着这一切? 为何自己来自归鹭陵青城山,偏偏要来到这个墓穴之中观摩这一切... 林静闲霎时间不寒而栗。 摘掉面具后,他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在了墓道里。 林静闲面若金纸,不带有一丝血色。 突然间! 他倍感虚弱,艰难地用手扶住墙面而不摔倒在地。 林静闲眸光黯淡,脑海之中好像有什么朦胧画面。 他不知为何,觉得这壁画之上记载的故事是真切发生,而且自己好像经历过此番人鬼之争。 究竟是莲花镇所有人在隐瞒着什么东西,还是... 他们本身就不知道? 以及,自己去过的泉津郡野外的那座破败的僧子庙... 之后到守明山庄的鹰愁涧... 再到如今的聚云秘境... 林静闲悚然惊觉,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了解他的一切,并指引着他一切... “东望东望,依依东望,这望的究竟是什么?” 一道略显稚嫩又熟悉的温和声音无故在他心间响起。 林静闲骇然,环顾四周连忙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无人回应。 墓道中寂寥得瘆人。 如果有人在他身旁,就会惊讶发现林静闲只是张了张嘴巴,并没有发出声来。 良久。 林静闲没有注意到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正散发着淡淡荧光,自己原本苍白虚弱的脸庞也在逐渐恢复血色。 之后,他眼前的天地出现了短暂的失明且万物失声。 当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忘却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林静闲只是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摘掉的面具,摇摇头后又重新戴上朝前方走去。 在林静闲前脚刚走,之前吐出的一滩血迹被吸入壁画之中。 这次,真的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随着林静闲每一步踏出,他前方的雾气就明亮一分,隐隐约约前方有金光闪烁。 当他走了百八十步时,雾气也开始稀薄,能见的距离也就更加远了。 这时,林静闲眯缝起眼睛,依稀可以看到一杆修长大戟的轮廓正隐匿于前方雾气。 这奇异的金光,正是从它身上散发照耀。 等等!!! 那里... 九丈之高的仙戟之下,好像站着一道人影? 林静闲大气不敢出,指节暗自扣住身后剑匣机关,待时而动。 那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目光,于是转过身来,手中同样握着一把长剑。 那人和林静闲隔空观望。 铸术境止途?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 这人难道是四派中的弟子? 不过为何,这墓道之中就他一个人,实在匪夷所思! 这位翩翩少年有着冷峻严肃的脸庞,此刻正按剑在腰,沉吟细观。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先果断出手。 顷刻,那少年率先开口问道:“面如重枣之人?” 听到他说这种话,林静闲顿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不敢动手,一直在忌惮这家伙是不是墓室鬼物。 既然是四派的弟子,那就一切好说。 “你又是谁?” 林静闲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三更半夜。 不在外面休息,反而来到这诡异无人的墓穴。 二人心中都有鬼,但彼此心照不宣。 二者都各自握剑,静得对方的答复。 仙戟之下的少年淡淡道:“天机阁弟子江凤臣。” “嗯...” 林静闲想了想,道:“没听过。” 说罢。 林静闲立剑胸前,右腿稍稍退后,目光炯炯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敌意极盛! 这个少年,很强。 不仅仅是铸术境止途这么简单,而且身上的气息极为雄厚,不过这一切大都被隐藏在一副平静的外表之下。 静水流深、深藏不露... 这是对他而言最好的两个词。 说实话。 自从林静闲来到这聚云秘境之中,真正让他瞧上眼的人没有几个。 之前有过一个贾仁义,如今又有了一个江凤臣! 林静闲不禁心中火热,渴求一战! 江凤臣同样直勾勾地看着蓄势待发的林静闲,用拇指擦了擦剑脊,一样摆以横刀的姿势。 第十一章 青铜棺椁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 剑拔弩张! 当二人中间墓道顶端,一枚吹袭而过的枯叶悄然落地之际!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皆动! 林静闲气沉丹田,臂膀青筋暴起,刹那一气流注永夜剑之中! 定风波蓄势。 他脚尖拔地,如一道劲风刮过,即刻朝对方奔赴而去。 江凤臣眸光凛冽,体内炼化的天地灵气喷薄涌出,皆汇聚到云仪剑的剑锋之上。 灵焰陡然从剑尖迸发,熊熊燃烧! 扬剑后... 江凤臣的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形如鬼魅,速度丝毫不落于林静闲的马踏飞燕。 二人衣袍猎猎,几乎在执剑的一刹那就已经施展出彼此最强的招式,眨眼间就碰撞在一起。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剑相击,猛烈的剑风吹袭二人的鬓角。 不过,江凤臣却是陡然变色。 一股凶悍的劲力不断透过剑柄袭扰着他体内的气血。 而且对方的剑,仿佛如定海神针般纹丝不动。 此乃定风波,心性越是赤诚,施展此招式时越能心无旁骛。 只是苛求自己这一剑的威势,不讲求花里胡哨。 唯一个目的,斩断面前风波! 但是! 林静闲接下来江凤臣的这一剑也并不是很轻松。 熊熊燃烧的灵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高温。 如果是一般兵器早就被炙烤得通红而摧折,同时他那凌厉的剑意不输于他林静闲。 半息之后。 二人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一个定数,皆滑剑绕开僵持的利剑,身形方位互换,双双瞬间后退。 二人几乎都是一击远逝! 此时! 林静闲立于仙戟之下,江凤臣立于墓道之口。 二人背对背,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江凤臣只是留下一句“可惜”便默默离开了。 可惜,没能将林静闲的关公面具斩断窥其真容。 不过当他走出密道之前,林静闲蓦然后首。 同一时刻,江凤臣也转过头来。 二人隔空对视,颇有鹰顾狼视之相。 江凤臣恍然明悟... 林静闲则哑然失笑... 当江凤臣离开后,林静闲凝视着他背影的视线挪移到一处。 他缓缓看着先前争斗之际落在地上的那枚枯叶。 裂纹从其主经络处弥漫,然后分为两半,不曾差乎半分。 二人,平分秋色! 林静闲回过身,看似近在咫尺,其实那锈迹斑斑且金辉照耀的仙戟还距离他有百步之遥。 他如今所面临的压力不仅仅是仙戟弥漫的刺眼金光,还有戟身上的斑斑血迹也在不断释放着压力压迫靠近之人。 一共是两股威压在磨砺着他。 单单是这经年已久的血污都能让他精神难忍。 可想而知。 当年因此仙戟喋血之人也是有普天的大威势。 林静闲强忍眼睛的灼痛,再次走出半百之步,这下才彻底看清眼前宏大仙戟的全貌。 这是一杆齐天似高的双刃方天画戟。 画杆纹有八荒火龙之灵,贴近有焚烧之感。 画戟顶端利尖之处透着煞戾无匹的杀气让人凶性渐涨。 方天四角之刃仿佛藏着修罗之力,迷人心智,嗜血杀戮。 这种状态,依稀和林静闲手中的永夜剑有些相似。 不过自从走龙江后,这永夜剑的剑脊上就突然缚有二十八道金色丝线,杀意和戾气也浑然消失。 这是什么? 就在林静闲打量这仙戟之时,忽然注意到仙戟的戟刃上缠有森冷的铁索。 而且,有很成一截垂在地面,蜿蜒曲折至仙戟后的迷雾。 林静闲悚然。 这铁索的另一端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依靠这杆方天画戟在镇压着什么吗? 他极目远眺,眼角莲花疤痕显威,想要勘破虚妄。 但是迷雾重重,根本看不清仙戟之后是什么。 林静闲咬牙,强忍仙戟散发的威压,艰难挪动脚步,想要再往前走上几步。 当他迈出第七十七步时! 他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是威压伤害到了体内的五脏六腑,同时挤压了周围的经脉。 他双目有血丝浮现。 他不甘心。 他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就此回去,依旧是在艰难前行着。 “啊!!!” 林静闲脖颈处青筋暴起,怒吼着一步踏出,终于落实了九十九步。 终于! 林静闲可以看清仙戟铁索的另一端束缚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口青铜棺椁!!! 棺椁石盖表面铁索盘延曲折,将整座青铜棺椁死死地锁在那里... 不知为何。 冥冥之中,棺椁里有一种呼唤在牵引着林静闲不断上前。 可是,当林静闲毫无意识踏出百步立身于仙戟下方的一刹那! 这杆方天画戟突然金光大盛,将林静闲的身形震飞百米之外。 仰飞短暂的清明时刻... 林静闲心中有个疑惑。 究竟是仙戟在镇压那座棺椁,还是棺椁在束缚这杆仙戟? 他搞不明白,不过这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林静闲栽倒在地,咳血晕死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话音依次传入耳畔。 棺椁上方岚烟升腾,似乎有两道人影在对话。 “余策,为何要把我从轮回中拉出?” “事出有因,你只留下一缕魂魄去轮回转世即可,阴间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岚烟中的一道人影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你找到牵制住他们的方法了?” 另一人答非所问:“以阴魂潜入地府,将来他们会去另一界寻觅你。” “将你肉身留在那里,作为索引标记,三世身会被接引。” 最后,这人又轻声地呢喃一句。 对面的那人清晰可以辨认出这三个字——生死簿!!! 岚烟消散。 仙戟的金芒褪尽。 良久,林静闲悠悠转醒,抬头之际就看到墓室中的迷雾已然消失不见。 反观仙戟之后的棺椁清晰可见,但此时棺椁的夹缝中竟然有丝丝血雾流溢而出,朝这里不断弥漫而来。 林静闲大惊,想要向后挪动身躯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那血雾攀附在自己的小腿,然后继续往上半身裹挟,最终所有血色雾气都被他吸入体内。 林静闲的血红眸光一闪而逝。 他感到什么久违的东西,又回来了... 第十二章 太一炼神灵丹 距离聚云秘境不知几千万里的遥远天际! 一个白衣狡童正若有所思眺望远方,在他的身后是一座破败的古庙。 几乎是在林静闲血雾入体完毕的一刻! 白衣狡童邪异一笑,转身一剑覆灭身后的庙宇,挥手间,一个狼形魂体被他从断壁残垣中攥在手心,然后兀自塞入口中。 白衣狡童蓦然抬首,仰观星辉又孱弱一分的二十八星宿,察觉到整座天下的地脉之气也紧跟着溃散了许多。 在血雾全部被林静闲吸入体内后,鬼压床的感觉才渐渐退散。 林静闲缓缓从地面爬起,感受着体内这股熟悉且温存的力量,一时间竟然有些气血翻涌。 他感到自己浑身的力量提了不止一个档次,当他试探着使出半步崩拳时,面前虚空有炸响声惊起。 “呼...” 林静闲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要验证他心中陡然生起的一个想法,双目微闭,以意念调动体内气血之力,从臂膀到手掌,缓缓渡入永夜剑。 果真! 一层血纱朦胧罩在了剑锋表面,气血之力赫然变成了凌厉的杀意和戾气! 原来,自己体内浑厚的气血可以变换成永夜剑的杀意... 林静闲看了一眼仙戟后的棺椁。 这血雾也许就是他在这墓室之中获得的机缘,而且除他之外,再无二人! 林静闲又将永夜剑附着的气血收回,然后再从体内渡入,往复几次,这才熟悉了几分。 每当他将体内的气血转移到永夜剑上的时候,永夜剑就会被淡淡的血纱覆盖。 虽然微不可见,但剑脊处的一朵血莲花案却十分明显。 但是很快,林静闲全身就开始软绵绵。 这气血渡剑和半步崩拳有着同样的弊端,就是太过于消耗自己气力,不能任意使用。 因为来时墓道的坍塌,林静闲不能原路返回,而是另择选一条陌生的路,想要从这里走出墓穴。 可是当他行至半途,墓道两侧悬挂的长明灯火舌明灭不定,悄然变成了绿绿的幽光,极为鬼瘆! 林静闲并没有太多注意。 不过当他行走途中,突然有黑影从他面前蹿出之时,他神情才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嗷呜!” 一头成年人大小的狼形镇墓兽张口血盆大口朝他扑来,绿油油的眼珠子泛着幽光。 林静闲拔剑出匣,飘乎乎一斩朝迎面而来的镇墓兽挥落而去。 一声骨碌声在寂寥的墓道中响起。 原来是这只镇墓兽的头颅被他一剑给分了家,如滚皮葫芦似地摔落在地。 林静闲略微凝神。 这只镇墓兽... 他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铸术境止途的修为,能被自己一击砍死,永夜剑的血莲花案功不可没。 要论之前的话... 林静闲在鹰愁涧便可与凝气境始途的三仙洞中的一仙展开杀伐,不过当时是自己落了下风。 要是争斗到最后,他与那螃蟹精应该是两败俱伤。 因为,他只有与凝气境始途修士五五开的能力。 若是面对铸术境中途和止途的修士,林静闲倒也是可以绝杀他们,但绝对不会像眼前这般轻松。 不过... 林静闲目光闪烁。 有了永夜剑血莲花案这等手段,他在这聚云秘境也可以算是隐境了吧? 呼呼! 一阵阴风刮过,倒地镇墓兽的尸体迅速湮灭,幻化成地脉之气重归大地,没入地缝中不见踪影。 …… 距离聚云秘境开启已经有三日有余。 西北山脉惊世墓穴的摸寻也告一段落。 在这期间,其他山脉中陆续有弟子发现稀世药田、奇特矿脉。 但同样,在取得机缘的同时少不了斗争。 四派弟子之间已经展开了厮杀。 其中,在一座符山时的死伤最为惨重。 不光是面对同类之间的黑手,还要警惕符山的凶厉妖兽。 符山。 一座宝瓶似的山头。 传言,山头埋藏着一颗太一炼神灵丹。 在山巅之上有丹云笼罩,故而有人猜测这是四品灵丹。 而且,这座山形似储药的宝瓶,山巅存在极品丹药的说法就更合理了。 因为在世俗界,七品丹晕、六品丹气、五品丹雾... 丹云,则为四品丹药的标志。 整座山脉覆盖在一层符文禁制之下。 在半山腰之下的符文禁制,已经被四派弟子合力击破。 如今,他们正在争夺半山腰之下的灵草灵药。 半山腰之上,同样有着符文禁制。 只不过,往上的禁制要比半山腰处的禁制还要恐怖,雷光密布,至今没有人可以打破。 所以,再往上的机缘,只能观望而不可得,所以山巅处的四品太一炼神灵丹更不可得了。 不过,四派弟子有人冒着被反噬的后果占卜推演。 三日后,整座聚云秘境会下一场大雨。 那将是符文禁制最薄弱的时刻,那么就有可能会打破禁制,从而取得山上机缘。 太一炼神灵丹,能增强一个修士的神魂,从而可以让未达到锁魂境的修士阴神出窍。 正常的一个人是由阳神和阴神组成。 阳神即气血精气,通俗来讲就是肉身。 阴神则是一个人的神识智慧,固守在肉身之内。 因为有肉身的束缚,所以一般人是不能使阴神出窍游行天地间。 一是因为阴神讲求固守培元,有肉身这道关隘而无法出入。 二是因为阴神不比阳神,孱弱不堪,肉身束缚它的同时也保护它不被伤害。 如果阴神不能修炼至过硬的程度就出窍,很容易于天地之间魂飞魄散。 一般,炼气士在将自己修为修炼至铸术境后的锁魂境后,便以凝聚的天地灵气衍化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绳索,将阴神和阳神牢牢捆绑在一起。 谓之锁灵! 那么,有了这条绳索,阴神就算出窍,也可被绳索拉回肉身之中。 且由绳索建立的这条联系,肉身会以此源源不断向阴神过渡精气神,所以避免了阴神在外界罡风、浩然气的吹拂之下而灰飞烟灭。 所以,锁魂境后可阴神出窍,这是天下普遍认同的道理。 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太一炼神灵丹便是一种炼神丹药。 虽然不能变态般将一个人修为提至锁魂境的层次,但能巩固一个人的神魂。 以药引作为那条绳索,所以才可以让不是身为锁魂境层次的人可以阴神出窍。 第十三章 笑矣乎 这是让所有弟子都为眼红的一种丹药。 虽然只是四品,在世俗界四品丹药也不算多稀奇,但关于此丹的丹方早已遗失。 至今没有人可以炼出这种丹药... 太一炼神灵丹。 可以说是此番聚云秘境试炼中最大的机缘造化! 不过在宝瓶山现世的同时,其他山脉中亦有其他福地开启。 不过,如今已然成为了一处绝地。 绝地外围是一片瘴气横生的沼泽地。 沼泽地里生有灵藕和赤霞莲,都是修行的大补之药。 一开始众弟子在绝地外围集结,卷起袖管和裤腿在沼泽地中薅灵藕和采摘赤霞莲。 可是就在采摘过程中有骷髅白骨从地下钻出,持刀或持斧,毫无防备的四派弟子一时间死伤惨重! 这些骷髅白骨最低的修为都是通灵境止途,高者还有铸术境止途的阴兵从绝地内围走出。 四派弟子被杀得七零八散,只剩很少一部分人重伤逃跑。 与此同时。 自从进入秘境后便失去消失的秦乐语突然出现绝地外围,号召凌云宗一百弟子前往绝地寻找一朵三瓣莲花。 众人这才了然。 原来,他秦乐语一直在等待所谓的三瓣莲花。 没人知道他说的三瓣莲花是什么,但都明白这三瓣莲花的珍贵。 不过,在他率领一百弟子进入绝地后... 内围中竟然有锁魂镜止途的阴兵存在,一身实力超绝。 凌云宗的弟子被迫展开了杀伐。 秦乐语当机立断,立马率领所有身处绝地的弟子仓皇而逃。 但是! 就在他们快要逃出绝地之时,隐境之一的裴阳突然在暗中袭杀秦乐语。 同时,又有齐府的贺嘉德率领本门派弟子堵住了凌云宗弟子逃离的路,并且对这一百弟子展开围剿。 由于前有伏兵,后有追敌,这凌云宗的一百弟子有半数惨死在绝地,就连尸骨都没能离开这片瘴气横生的沼泽地。 这次,秦乐语追悔莫及,认为是自己决策的失误。 于是,他强行破境,成为聚云秘境中第一个真正锁魂境的修士,然后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围剿凌云宗弟子的金松观弟子都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 期间,隐境的贺嘉德见势不妙,撕破身上禁制,重新跻身锁魂镜始途的境界。 但不曾想... 秦乐语横扫十二月令枪,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斩杀贺嘉德。 迫于无奈,二人在绝地爆发一场大战。 裴阳袭杀秦乐语、贺嘉德率领本门派弟子绝凌云宗弟子后路的事本就在四派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知,从绝地中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所有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缘由是秦乐语在大战中不知为何就浑身魔气蒸腾。 原本蕴有浩然之气的雪白十二月令枪堕转为一杆魔气缭绕的漆黑魔枪,战力大涨,直逼锁魂镜止途的层次。 贺嘉德也因此重伤逃走。 大胜的秦乐语披头散发立于沼泽地,气息很不稳定。 袭杀他的裴阳一击远逝后,便功成身退,躲向了绝地内围。 秦乐语不依不饶地追向内围,将那个锁魂镜止途的阴兵拆成一堆碎骨,然后开始追寻裴阳的踪迹。 他发誓要将裴阳从秘境中揪出。 至此,再也没有人得到过他的消息。 这次事件让外界弟子轰动。 同时,贺嘉德和裴阳的行为引起了人神共愤。 绝人后路这等做法实在是卑鄙无耻! 现如今。 秦乐语消失后,余下的凌云宗弟子群龙无首。 他们与金松观和齐府弟子之间争执不断,隐隐受到两派的排挤。 关键时刻。 地脉阁领队江凤臣坐镇绝地外围,大手一挥将凌云宗弟子纳入庇护之下,并且弹指一挥,无数骷髅白骨灰飞烟灭。 这样,凌云宗残余的弟子才没被其他宗派赶尽杀绝。 许多人感觉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在于凌云宗的领队秦乐语。 自从他进入秘境后销声匿迹这么久,也不寻找机缘造化,仿佛对任何一件事都不上心。 突然之间,他就率领一百弟子来到这新开启的绝地。 任谁想都知道这其中有利可图。 甚至这“利”远远要比那宝瓶山的太一炼神灵丹高出许多。 所以,贺嘉德和裴阳二人才会忍不住撕破脸皮痛下杀手。 现在,聚云秘境之中的氛围有些微妙。 金松观和齐府二派默契拧成一股绳,意在针对同为上三宗的三才阁和凌云宗,而且其势头隐隐压这两个上三宗一头。 如果不是有江凤臣这个威胁坐镇,恐怕光是凭三才中战力不强的地脉阁和人数不多的凌云宗,根本不是金松观和齐府的对手。 就在四派弟子本以为这种微妙平衡将会维持很久,直到迎来聚云秘境那场大雨... 贺嘉德这傻缺干了一件蠢事打破了这种平衡,一件让所有人都很无语的事。 起因是那个四派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面如重枣之人”,又重现出现了大众的视线之下。 数百人咽不下之前被敲闷棍和洗劫灵药这种恶气,于是齐齐追杀他。 但不知怎么,这“卑鄙的外乡人”寻得了一亩种植“笑矣乎”的花田。 因为这笑矣乎是一种不太正经的异草,其花粉可诱使他人哈哈大笑,那种忍不住笑到乏力的大笑... 结果! 这卑鄙的外乡人竟然故意露出马脚,将他们引诱进入用千百株笑矣乎设下的埋伏圈套。 在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不能出手作战的时候,这家伙又突然冒出,直接拎着一块一尺宽的榆木疙瘩给每人后脑勺来了一下,将他们打昏。 当然,其中头铁的弟子不乏多数。 很多没有晕过去的弟子又被他拿榆木疙瘩补了一下,眼冒金星后就彻底昏死。 除却不方便动手动脚的女弟子,其余男弟子的咫尺物中苦苦挖掘白水钱、采摘灵药,全被他洗劫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面如重枣之人现如今就是一个会行走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白水钱。 也有人开始动了念想,但大多人也是想想而已。 数百人追赶之下都能让他反杀,谁知道他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只知道暂且不要招惹到他就好。 但是... 这从绝地空手而归且身受重伤的贺嘉德竟然动了歪念头,下达了悬赏令。 第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是,谁能将面如重枣之人头颅和咫尺物提回交给他者,将共享他从墓室获得的那幅上宫罡风仙图。 贺嘉德自己,则躲在一处有备无患的秘地。 一听到是上古罡风仙图,无数人心中火热。 就当他们还没来得及,或是犹豫不决是否去寻找那面如重枣之人的时候... 面如重枣之人就自己偷偷摸到了贺嘉德养伤的山头,从背后给他后脑勺来了两棍。 贺嘉德大怒,慌张从地上站起,施展出那幅上宫罡风仙图,想借助罡气灭杀他。 奈何有伤在身,罡风并没有完全释放。 他惊讶地发现释放的这些能碾杀铸术境修士的罡风竟然不能对这家伙造成一点儿伤害!!! 面如重枣之人撇撇嘴,说了句:“真废物!” 他上前一把从贺嘉德的手中将仙图夺过,然后七下八下给撕了个粉碎,站在山头把撕破的残图给扬了。 贺嘉德当场气得吐血,蹬蹬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咳血道:“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面如重枣之人没搭理他,指着他的鼻子恐吓道:“再膈应老子,下次扬的就是你的骨灰!” 据说,负责守护贺嘉德的数十个弟子连屁都没敢放,就那么呆若木鸡或恭敬地目送他下了山。 唯独剩下贺嘉德一人在风中凌乱。 他很凄惨,腹部在被秦乐语拿魔枪给戳了两个洞,肩头又被面如重枣之人拿剑给补了三刀... …… 现在的局势对于四派弟子来说都很不利。 绝地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时不时有骷髅白骨从沼泽地里钻出想要袭杀人类。 好在有江凤臣坐镇此处,所来的鬼物都被他一斩了结。 宝瓶山。 半山腰之上的符文禁制依旧是牢不可破。 有的弟子不信邪,一刀杵在了雷光激荡的禁墙。 禁墙没有半点事儿,反倒是人被轰成了焦炭,死得不能再死了。 秦乐语深入绝地内围,至今下落未明且生死未卜。 凌云宗残余弟子惶恐度日。 此时,某个深藏于山脉中的水帘洞。 一个身穿灰袍的胖子正两腿张开坐着一块巨石,脚下是一堆灵气缭绕的灵石灵玉,以及沾带着泥土的灵药。 “一百白水、二百、五百...” “嘿嘿!五千!” 他数着脚下一枚枚灵石,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在他的怀里,还有一个长须老鼠瞪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上下蹿动。 席禧美滋滋地拿起一块灵石,手掌微微用力。 这块清脆玉石便咔吧破碎,封存的一缕天地灵气融入他的身体。 此番聚云秘境... 如果不是那面如重枣之人搅局,他的收获估计要在此基础上翻个几倍。 不过... 饶是脚下这些,仍算不虚此行。 当然,这些也全然不算是给他自己的东西。 这些灵石和灵药带出去后,都是要上交给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说是地脉阁这几年气运不是很好,三才阁内资源又吃紧,倾泻给地脉阁就少之又少。 如今是南门浦老爷子生了一个法子,给他一个多宝财鼠,用来寻觅机缘造化。 当然,既然席禧愿意帮老爷子这么大个儿忙,出去之后自然会有属于他的奖赏。 一想到这,席禧又笑开了花,随手丢给怀里的多宝财鼠一块灵石来犒劳它。 过了一会儿。 席禧又开心不起来了。 他也有他的难处,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被其他派的弟子知道了他也来到了聚云秘境,一定都会紧盯着他,因为他席禧身上向来油水最多! 这时,他怀中的多宝财鼠突然警惕起来,对着水帘洞口唧唧叫着,嘴角的胡须来回颤动。 席禧顿时一个激灵,手一挥将面前都宝玉和灵药全部收入咫尺物,神色凝重地看向水帘洞口。 林静闲悠闲从水帘后走出,低头掸去肩头的水珠,然后拿剑指着胖子,咧嘴笑道:“我瞧见了,把你的宝贝都交出来,饶你不死!” 不知为何。 在这聚云秘境洗劫多了灵石和灵药,他意外发现自己这个武夫竟然会对天地灵气有了一丝感应。 大抵是聚云秘境内灵气充裕,身体受到的浸润,所以才会生出感应。 就在刚才,他晃晃悠悠来到这水帘门外,就依稀感受到里面有一闪而逝的灵气波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贝。 “是你!” 席禧在看清来人后大惊失色,并且吓得连连后退。 林静闲闻言冷不丁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你认识我?” “面如重枣之人!” 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 自己戴着面具又怎么被他人认出呢? 林静闲一手负后,另一只伸手拍了拍肚子,微微颔首道:“嗯...既然你也听过我的大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胖子没有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 林静闲眉头一挑,从身后拎出那块久经沙场的榆木疙瘩,悉心问道:“还需要我敲打你一番才肯?” 席禧立马如泄了气的皮球,哭丧着脸道:“能不能少给一点儿?” 林静闲揉着下巴想了想,道:“先拿出来瞧瞧。” 遇人就洗劫这个习惯,确实有点儿不太好。 席禧一番天人交战后,感叹自己遇人不淑,然后极为不情愿地从咫尺物中将他那些家当给翻了出来。 立刻就有一堆小山似的灵石,以及一些药香味馥郁的灵草灵药。 “我淦!”林静闲看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好家伙! 这小胖子看似其貌不扬,手段却高超着哩! 这宝贝要比自己将那些几百号洗劫过的弟子加起来还要多。 “你是把聚云秘境给翻了个遍?” 席禧赧颜笑道:“彼此彼此。” 他心中一根弦依旧在紧绷着... 这些拿出来的对他来说其实还只是小头,大头存在另一个咫尺物中没有拿出来。 林静闲撇嘴,当然知道胖子说这话是在讽刺他,不过他也没太上心。 林静闲上前去抓起一块灵石,深沉道:“我本也不想如此,但就为了一块灵石,许多人就大打出手,弄了个头破血流。” “英雄豪杰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因为这灵石是引起争执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就把灵石抢了过来,这样他们就不会按剑相向。” 第十五章 如意魔体 席禧皮笑肉不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红脸爷实在是高!” 虽然他表面是在迎合微笑,其实内心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这番说辞,鬼才信呢! “诶,话说红脸爷是哪里人啊?”席禧突然问道。 林静闲一脸警惕地看向他,道:“你问这个干嘛?” “害,就是好奇嘛!” “红脸爷一身横练筋骨,只是靠武夫八品的境界就能将一概四派弟子打得落花流水,一定不是寻常人等。” “而且,也一定不是我们蟠螭洞境内之人。” 林静闲笑了笑,看着脚下灵玉打趣道:“你也不是一般人呐!” 席禧忽然喘着粗气,欲哭无泪道:“那红脸爷能不能少拿一些?” 就算是小头被拿走,他这小心脏也是受不了。 别提南门浦的嘉赏,就连挨不挨抽都难说。 林静闲瞅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认真道:“你真这么想?” 席禧认真点点头。 “好!这些我都留给你。”林静闲当即说道。 这下席禧愣住了,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 这可不像这位的脾性啊! “呔,我红脸爷说话还能有假?!不过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林静闲将手靠在他耳朵旁,轻声细语说了许多。 不一会儿。 席禧哭丧的脸更难看了,哭腔道:“真要如此?” 这回,轮到林静闲认真地点点头。 席禧双手合拜,神色虔诚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 绝地那边,江凤臣率领地脉阁和凌云宗的弟弟统统离开了外围的地界。 原来是绝地内围突然冲出了一头凶猛大妖。 一只虎面人身的妖怪,实力在锁魂镜止途的境界,在这聚云秘境内无人可挡。 不得已之下,江凤臣只好率众弟子离开那个大危险之地。 逃跑的过程中,也有许多来不及逃跑的弟子成为了他的腹中餐。 如果不是有江凤臣舍身阻拦牵制住他一时半会儿,死伤将更为惨重! 一座山丘之上。 俞丛菡皱着眉头说道:“江凤臣,绝地真的不能再踏足了么?我总感觉聚云秘境最大的秘密就在绝地之内。” 江凤臣伫立山丘,眺望远方,顾自捏着被那半人虎抓伤的手臂,目光深邃,十分平静。 “先是骷髅阴兵的出现,又是即将化形的大妖从中走出,显而易见这聚云秘境的秘密就藏在绝地,但是我们现在实力低微,进入绝地内部就是送死。” 确实。 自从绝地现世以后,就没有一个人走进去过内围,只是在外围徘徊。 单单是这外围降临的危险,都让他们四派弟子苦不堪言,更不要替内围存在什么大危险了。 总之,江凤臣说的没错,去了就是送死! 俞丛菡迟疑道:“那个,秦乐语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作为内阁弟子,应该会清楚很多事情,他突然堕转成魔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 江凤臣注视天边,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淡淡道:“非为走火入魔,而是一种千载难逢的特殊体质——如意魔体。” “他竟然是如意魔体!”俞丛菡吃惊地捂住嘴巴。 如意魔体,非为修炼走火入魔的果报,乃是一种先天奇妙体质。 世间万般人,大抵生来都具有一个丹田,而丹田之中,又可以结生内丹。 一般人修行到一定的程度,丹田中所结之物称之为活丹,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之属。 例如妖修,也存在丹田,丹田中所结之丹为妖丹,但其心性则和人类大为相左,受妖丹的左右,极具兽性! 魔修,即修士走火入魔后,丹田内的活丹渐渐转变成魔丹,心性也随之变化,嗜杀乖戾! 鬼修,则修习下九流之道,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或者是掌握有通灵之术,拘役鬼魂、遣派不干净的东西。 这都需要修行人再于丹田之中修炼出一个丹田,称之“鬼丹”。 一般来说,气沉丹田不管你转不转任督二脉还是带脉,都要意守丹田。 这样丹田就会出现只有聚气,没有散气的状态。 集聚日久则会出现气滞,那么病发于丹田,周身经络也会跟着紊乱。 以肉身为称的阳神虚弱,则体内阴神强盛,便可结成鬼丹。 之后,鬼丹会吞下活丹,独据整个丹田,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修! 不过这些,体内都只是有一个丹田。 所谓的如意魔体,便邪异于此,先天两个丹田!!! 一田种有活丹,一田种有魔丹。 两丹相伴相生,彼此不分伯仲。 因为各自有各自丹田的护佑,所以不会出现一个内丹将另一个内丹吞噬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之下,可以人、魔兼修,心性意识并不会受其中一个内丹的主导。 所以就算将魔气外泻堕转成魔,也不会丧失基本人性,只是实力和术法会随之改变。 这种体质,为天下所认可。 很多人都羡慕这种杀伐手段! 江凤臣双手负后,静观远方漉雪千山,思绪一时飞过几万里,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了当日在墓穴中遇到的那个神秘黑衣人,于是转身问身后的俞丛菡道:“对了,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打听那个面如重枣之人的下落,你可有他的消息?” 俞丛菡一听到这就不自觉地火冒三丈,愤愤道:“还没有,那杀千刀的家伙逃跑本领一流,但就是不做人事,而且行踪极为隐匿,跟脚手段之类不像是我们蟠螭洞境内的人。” “外乡人?!” 江凤臣悄然眯起眼睛,似乎这“外乡人”一词勾起了他什么心事,但那抹惊讶及激动转瞬即逝,旋即恢复平静语气道:“那正好,你骑红顶鹤帮我昭告聚云秘境内的四派弟子,说是我江凤臣要见上那面如重枣之人一面。” 俞丛菡咬牙切齿道:“见他干嘛?我要能逮住他非拿棍子抡死他不可。” 面如重枣之人盖在自己脑门上的一掌,她至今记忆犹新。 江凤臣轻轻道:“就说我要联合他一同斩妖。” 他在率领地脉阁弟子离开绝地外围时,那半人虎也跟着出来了,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在哪里,但终究是一个祸患,甚至宝瓶山之争都会因此发生变故。 第十六章 云仪 俞丛菡不屑道:“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四派中人,巴不得独善其身、高高挂起呢!估计他不会同意。” 江凤臣笑了笑,刚想说“他应该会来”,不过出口之际又改说道:“希望他会来。” 如果仅凭一面之缘就敢断定一个人的品行的话,他江凤臣自认还没有这个本事。 俞丛菡纤纤玉指轻点头顶钗梁,思索一番后便驾鹤入云天。 …… 从水帘洞离开后,林静闲摘掉面具重新赴往西北山脉,那里有四派弟子开建的坊市,也有售卖各种小道消息和灵禽野兽的弟子。 此时的林静闲挤入嘈杂的人群之中,四处打量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自己觉得新奇的一些玩意儿,毕竟兜兜里有钱。 咦... 林静闲无意间一瞥,发现一群人正挤在一块喧闹不已,他好奇走了上去,结果是一张贴在岩壁上告示。 这... 江凤臣要找他勠力同心齐斩妖?! 说到江凤臣,其实林静闲对他的印象挺深刻,当初下墓,偌大的墓室中只有他一个人伫立在仙戟之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当时林静闲也不太好意思问。 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问了也不定会说。 不过... 林静闲看着红告示,嘴角不禁荡漾起一丝微笑。 如今贺嘉德自封于秘地养伤,裴阳和秦乐语深入绝地至今不见消息,四派中的几个隐境弟子依旧在隐藏人海不吐露半分踪迹,估计是在憋着大招等待宝瓶山禁制打开后去争夺那枚太一炼神灵丹。 现在明面上的高手,就只有他江凤臣、俞丛菡及自己少数几人,如果是要讨伐半人虎的话,俞丛菡不说,他和江凤臣二人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而且半人虎绝对不能放任不管,如果不尽早杀死这半化形的妖怪,估计到聚云秘境关闭的时候走不出多少弟子,多半都会被他猎杀。 江凤臣显然也知道这点,与其被四派弟子推攘着去做什么,还不如自主请缨,在情义这方面,无论胜败与否,都是他占理。 不过,林静闲倒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江凤臣这人很特别,像想法为他人左右,害怕别人戳脊梁骨等等应该都不会在意,甚至是不屑的... 或者... 林静闲突然有个想法,江凤臣似乎在这聚云秘境无欲无求,一直只是在保护地脉阁众人不受伤害,此番如果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那么讨伐半人虎是假,而是另有他意? 如果单以目前局势思量来看,凌云宗和三才阁两个上三宗唯独江凤臣可以称得上算是挑起大梁的那个人。 金松观和齐府两个中三宗沆瀣一气,刻意阵对凌云宗,其实也早就地脉阁弟子露出敌意了,只是还没有人好意思挑明来说,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金松观和齐府的隐境至今还没有显露踪迹,只有江凤臣一人在明处,其他人都在暗处,那么...局势对地脉阁和凌云宗很不利。 也许,在宝瓶山禁制破坏后,这四派之间就会爆发一场大战。 那时候,江凤臣必然两头都顾不来,只有将金松观和齐府中隐藏的隐境拔出来,才可放手一战。 林静闲恍然大悟,原来江凤臣为的就是这个! 至于他江凤臣为何能猜得到自己会帮他完成这次圈套... 林静闲无奈,四派之中阵对他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要远胜于金松观和齐府所有加起来弟子的人数。 如果此番应和他去讨伐半人虎,自己在四派弟子中的形象应该也会好上一分,就不至于人人喊打的境地了。 他江凤臣...好算计! 算不是阴谋,阳谋而已,更何况他林静闲喜欢,勾引出暗中的隐境高手再好不过,否则到了宝瓶山巅,对付起来就吃力许多了。 林静闲舔了舔嘴唇,一个八品武夫,再加一个广灵境高阶的变态,能否战胜一个锻灵境高阶的化形妖兽,他也很期待。 …… 红脸威容的林静闲缓缓从树荫里走出,背负着狭长的剑匣,抖擞了两下肩膀,看着面前的少年笑说道:“有把握没?” 说实话,他其实是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的,毕竟是四派门生之间的争斗,他一个外乡人干预进来是有些怪不好看的,但莫得法子,很多人都盯上了他,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江凤臣言简意赅道:“打不过就跑。” 他从咫尺物中抽出一柄长剑,剑梢上刻有“云仪”二字,行云流水,和永夜剑一般,同样是把毫无花哨的素剑。 林静闲见势指尖轻点剑匣机括,将永夜剑拽入手中,然后舒展了下筋骨,二人一齐没入丛林之中。 山野间,丛林灌木上都沾染着斑斑血迹,有残余且支离破碎的兽尸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显然这都是那半人虎的手笔,不光是人类修士,就连山泽野兽都要虐杀,他并以此为快感。 林静闲和江凤臣追寻着较为新鲜的血腥气穿行山林间,一开始确实是漫无目的地寻觅,但深入之后,这半人虎妖兽的踪迹就渐渐有迹可循了。 撕裂的肢体、树干爪痕、浓郁刺鼻的血气...都足以证明半人虎来过这里。 不过此过程中,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却有些心惊胆战、触目惊心,这些死去的人类修士中有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很多广灵境中阶的弟子像是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一般便被杀害了。 江凤臣轻捂口鼻,在奔行的过程中突然扭头对林静闲说道:“还是那句话,打不过就跑,因为除半人虎之外,一些隐境也会在暗中出手。” 林静闲头也不回道:“逃命我在行。” 当二人即将越过一片空旷丛林时,瞬间止住了身形,伫立在空旷草地上,四处打量着周围参天大树。 江凤臣轻皱眉头,沉声道:“血气止步于此。” 二人本是依靠血气一路追赶到这里,结果发现血气竟然在这里消失了。 林静闲六根聪慧,眯缝起眼睛想借助莲花疤痕观摩一番此处光景,结果乔木树梢处枝叶簌簌而动,二人齐齐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向那里,神色凝重。 第十七章 半人虎 只见一只长满黄毛的手掌从繁叶间探出去拔开枝叶,然后一只人身虎面的怪物从藏掩的枝叶后悄无声息走出,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二人。 半人虎... 林静闲眼神颤动,握住永夜剑的手不禁紧了紧。 一股威压之势从半人虎身上油然而生,而林静闲和江凤臣的气息也随之节节攀高,拧成一股对抗半人虎袭来的威压,俨然行成了两方争锋之势。 本人虎身上血气滔天,此刻竟然口吐人言道:“就是你们两个小贼追了我一路,赶过来送死的?” 他内心极其不屑,之前虐杀人修时,就感受到有人在寻觅他的踪迹,本以为是有大能耐的修士,原来不过就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 本人虎细观,一个八品武夫,一个广灵境高阶,还真有不怕死的人。 江凤臣冷哼道:“送不送死,试试才知道。” 话音刚落,他微微屈膝,骤然弹射梢头,持剑直直朝他冲去,而林静闲,则半句话都没说,协同江凤臣二人呈左右夹击之势围攻过去。 本人虎冷笑,在永夜剑和云仪剑抵达这里的一刹那,他身形瞬间消失,似有察觉的林静闲和江凤臣猛然回头,就看到半人虎早已腾空于他们身后,兀自捏拳朝二人狠狠砸下。 这半人虎的身法,过于敏捷。 关键时刻,江凤臣手捏一张方寸符,立即远遁消失在梢头,再次重现之际已然落在地面。 林静闲在感受到背后有人的一刹那,根本没有回头看,而是腾出一只手撑在树干上翻身落在树梢,抡起臂膀就是一拳对准来者砸出。 两拳交接,激起的气浪将周围树叶摧折零落,而林静闲脚下的树干应声粉碎,整个人瞬间被砸落,但在半空中他迅疾翻手,一脚轻点树干弹射数十米后踉跄落地。 半人虎落地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在他这一拳下就连铸术境始途的人修都能一拳砸死,而这个少年与自己对接一拳后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 林静闲捏了捏酥麻的手掌,多亏了老山头药物的熬炼,如果没有如今的筋骨,林静闲此刻非死即伤。 “小心!”一旁的江凤臣急忙喊道。 林静闲抬头之际,半人虎瞬间逼近,同样是蛮横的一拳近在咫尺,林静闲大惊,当即双脚重重踩踏,双臂格挡在身前,两脚如同老树根紧抓地面。 轰隆! 一声春雷炸响声在他的臂膀处惊起,后退数步,且每一步都在街面上踩出坑洼,就当他差点止住身形时,又一声春雷自他先前被轰击的臂膀处炸响,林静闲整个人瞬间被掀飞出去,身躯撞击在大树干上缓缓砸落。 林静闲哇地一声鲜血吐出,好强大的劲力,竟然在近身递出一拳后还能隔空擂打在他的身上,这化形的妖兽就是凶猛。 江凤臣身形一闪而逝,裹挟着无匹的剑气猛然向半人虎市刺去,沿行枝叶纷飞,想要以假乱真掩盖剑轨。 林静闲趁此机会慌忙从地面站起,也紧跟其上,一层血雾逐渐弥漫上剑脊,杀意和戾气凛然,势如破竹! 漫天绿叶遮掩住了半人虎的视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剑芒不断向这里靠近,千钧一发之际,剑风飒然而至,掠过耳鬓,一柄素剑朝他的脖子抹去。 半人虎大骇,当即举臂置于面前,刺啦一声,鲜血飚飞,臂膀处一道血槽深可见骨,肌肉撕裂的痛感袭扰神经,他不禁哀嚎大恼。 一击远逝的江凤臣拧转手腕,脚尖轻点再次返回疾驰而去,比先前更迅疾的一剑猛然递出,可是半人虎此时早有准备,虎掌处金刚利爪迸发而出,咣当一声将递来的剑弹飞。 半人虎正要乘胜追击时,身后又一道血气滔天的剑意悄无声息出现,他当即侧过身去,正好和神情冷漠的林静闲对视一眼,接下来自己腰部被刺穿,顿时仰天嘶吼,一声虎啸响彻整片深林。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神情一变,迅速远退七八丈外,饶是如此,耳膜依旧是被震得生疼难忍。 下一刻,场中央的半人虎微微弓背,虎背熊腰之态一览无余,紧接着就是黄棕色的毛发不断长出,先是四肢,然后是胸膛,最后则是背脊。 “嗷呜!” 一头大虎抖擞庞大的身躯,前爪在地面上摩擦,原本灰暗的双眸立即变得通红,布满渗人的血丝,虎视眈眈地看向这里。 江凤臣冲林静闲微微点头,双腿发力,朝老虎迅速奔赴过去,在贴近老虎的一刹那,老虎高扬起锋利的利爪,带着浑厚的劲力朝他猛然拍下。 不过江凤臣似乎预料到了老虎的攻击,在距离老虎两三步时,猛然仰身滑了过去,厚重的虎爪将地面拍得粉碎,尘土飞扬,气势浑厚。 滑身而下的江凤臣眸光一闪,横肘抵在剑柄处,另一只手按住剑鞘,用力将云仪剑刺出,噗嗤一声瞬间将老虎的腹部洞穿。 老虎虎啸连连,腹部的肠子耷拉了一地,但生机依旧旺盛。 江凤臣脚踏树干立于枝头,神色有些凝重,如果在他的预料之内的话,他这一剑应该将老虎脊也洞穿才可,可是这一剑下去只是刨开了它的肚子,深入进入就如同刺到了钢板般再也无法刺入一分。 果然是锻灵境高阶的境界,想对付它没这么简单。 老虎晃晃昏沉的脑袋,竟然俯头将耷拉在地上的肠子咬出扯出,然后腹部的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眨眼间只留下一道疤痕,再无血液流出。 江凤臣惊骇,这...好强悍的恢复力! 林静闲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心中略微有些不解,就算是野兽的恢复力比人类修士强大,但也绝不可能如此这般轻佻就愈合了。 除非... 果然,林静闲眼神一凝,老虎在伤口愈合吐出一叶兰草渣滓,熟悉的药香气迎面扑如它的虎舌之中,原来事先有一株极品草药被老虎压在舌下嚼烂,在伤口出往复舔舐,就可将药渣涂至伤口处,从而使伤口愈合。 第十八章 谈笑风生 江凤臣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神色愈发凝重起来,这株愈合伤口的草药很可能是它从绝地中带来的稀世大药,既然这样,它身上说不准还有更多的这样的大药,那么...事情就棘手起来了。 林静闲冲树梢上的江凤臣点点头,后者立马会意,手中云仪剑腾然有灵焰火苗冒出,他的气息再次攀高,悄然从树上跃下,不断向前逼近。 而林静闲呢,则是瞑目后陡然睁开双眸,眼中隐隐有血丝浮现,体内沉闷的擂鼓声阵阵,是翻腾的气血在涌动,顺着手臂将血气渡染至剑柄,再到剑锷,最后是剑脊,眨眼间整条剑仿佛笼罩了一层血纱般妖异! 二人,都拿出了彼此最强大的手段! 此战不能再拖下去了,既然暗中的几位隐境还没有出来,那就干脆先将这害人的妖虎斩杀,否则的话,二人筋疲力尽后,势必会被他人伏杀。 林静闲缓缓宕开一剑,能于无声处炸响惊雷,下一刻人连同剑都齐齐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道残影惊起破空声。 江凤臣如影随形,身法速度丝毫不弱于林静闲,剑尖遥指场中猛虎,势如破竹。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定风波这一剑法,早已被林静闲使运得炉火纯青了,如今又有血莲花案加持,威力更胜之前十倍。 风停树止,天地间短暂的寂静。 江凤臣一剑将老虎的后腿斩断,但是被其一掌拍飞出去,砸落地面上咳血不止。 至于林静闲,则一剑命中要害,自咽喉处捅出个剑尖,银亮剔透的剑尖从它咽喉刺出后,在这本该暖意的节气里却森寒冷颤! 林静闲曾于泉津郡邱城的黄泥石房内,借助着阑珊灯火,在土坯墙处观览过一句话。 “杀人须就咽喉上着刀,吾人为学,当从心髓入微处用力,自然笃实光辉。” 如今的林静闲,正是咽喉上着刀! 老虎瞪大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这一剑会要了它的性命,它可是锻灵境高阶的修为,按理来说二人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 可惜的是,林静闲并不会回答它。 林静闲一手按在老虎额头,以手肘抵在它的下巴,微微用力将永夜剑缓缓抽出,老虎庞大的身躯顿时噗通伏地。 陡然间!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勃然变色,察觉到些许异样,有数道脚步声在不断向这里靠近。 江凤臣朝林静闲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伸手向老虎汩汩流血的伤口摸去,然后将血迹抹在自己脸颊上,遁入山林。 余下来的江凤臣也紧跟其后步入山林之中,不过他和林静闲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且快若奔雷。 就在二人走后,暗中联合金松观和齐府的五位隐境高手,不再遮掩行踪,齐齐出现在虎尸边缘,各据一方。 金松观,伏舟,先前那个在西北山脉兜售赤彩鹿的那个羊毛袄的高大弟子,握着一柄流星镗,不发一语。 金松观,时昔,笼着轻纱的俏丽女子,轻抚肩头青竹蛇,看着倒地流血的老虎若有所思。 金松观,越圣杰,手心有一颗缓缓流转的幽绿珠子,披着干柴狼皮,笑容玩味地看着其他四人。 齐府,江陈,愤怒到面色涨红,拧转手腕间用棍子在脚下坚硬的大理石上犁出一条狭长沟壑。 齐府,陆罕,一个清秀的藏青色长袍公子,此时却紧皱眉头,后哀叹一声不知所云,只是仰天泪流满面,突然间又面目狰狞地逼视其他四人,嗓音嘶哑道:“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杀死...他们!!!” 五人,皆是锻灵境修士! 下一刻,五道身影刹那消失在这里,劲风刮过,树木摇曳,而原地的那个死绝的虎尸血肉碎烂,烂成一滩肉泥。 五人,都顺着林静闲和江凤臣身上残留的血气寻觅了过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血气是他们故意所留。 林静闲背负三尺剑匣在林间穿行,乍急乍徐,在他身后,是两道气息浑厚的人影在穷追不舍。 突然的,那两道身影再次加速,从两翼要包抄过去,林静闲自然是注意到了,神情有些无奈,索性止住脚步,将永夜剑抽出,伫立原地。 待他停下脚步后,两侧的人影迅速奔来这里,左边是手持幽珠的越圣洁,右边是肩头盘着青竹蛇的时惜,此时二人都神色不善地逼上前来。 干他娘,两个都是锻灵境初阶的修士。 林静闲心中破口大骂,表面上却谈笑风生道:“在下胡静闲,二位有何贵干?” 越圣洁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发愣,想了想后很认真地说道:“将你的咫尺物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好奇道:“就这么简单?” 越圣杰笑了笑,道:“我可以麻烦一些,毕竟卸下四肢那再好不过了。” 时惜没有参与二人的插科打诨,只是无趣的摆弄肩头的青竹蛇。 “狗日的...” 林静闲再次破口大骂,指点着二人嚣张说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越圣杰闻言攥紧手中珠子,再猛然将珠子抛向他,大喝道:“当然是一起上!” 都说混江湖,要面子,但要面子的同时还得要命,越圣杰自认自己现在还没有要命再要上面子的能耐,不讲啥虚名,干就完了! 时惜肩头的青竹蛇被她搁在地上,瞬间暴涨到两三丈之高,而她本人,也从袖口的夹层中抽出一把短刃,与越圣杰一齐逼近过去。 林静闲有些不爽,指着那个女子说道:“我一会动手揍你的时候一定会收着点力气,尽量不把你打死。” 时惜冷若冰霜,一双眸子仿佛没有感情,只有在面对那条青竹蛇才会有些许情意展露。 幽珠陡然而至,和林静闲的剑身撞在一起,依靠旋转借力,不断对剑身施压,逼迫着他后退。 这幽珠,是七品灵兵,刚硬无比,且这流转的气力叠加,能使接球者逆行倒退两三丈,饶是林静闲气力强大,但也是被推着后退了许多,脚下陷出深坑。 第十九章 蛮横 越圣杰两手掐诀,以灵气役使本命法宝,对这幽珠的控制行云流水,寻觅这林静闲的破绽。 林静闲猛然斜剑将幽珠甩出,残余的力量让珠子直接把两人合抱之粗的树干给穿透,可是还没等自己来得及歇息,那条青竹蛇和时惜又紧跟其上杀了过来。 时惜悄无声息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柄泛着寒芒的短刃绕过他脖颈想要去割烂他的喉咙,林静闲斜眼看见短刃白芒,猛然以一种身躯极其柔韧的姿态后仰下去,宛若拱桥。 一击未中,时惜慌张之余低头看见身下的那个人冲她邪异一笑,然后两拳递出捶击在她的腹部,一股强大无匹的劲力瞬间冲破了她的灵气护罩,砰的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洒出一口血迹。 林静闲两拳递出后手撑地面,倒立着看着疾驰而来的幽珠,以及地面抖动的枯叶,当即弯肘飞身起来,躲过了地下蹿出的青竹蛇,一脚给它踹飞,然后拾剑横击在赶来的幽珠上,将它拍飞。 可是幽珠被拍飞后,有流转着返回这里,不断撞向林静闲这里,且毫无章法轨迹而言,就像是越圣杰本人的随心之举。 林静闲挥剑疲于应对,这就是炼气士的难缠之处,可以御物杀敌,而且自身又超脱争斗之外,过于让人心烦。 忽然,越圣杰怒目圆睁,大吼一声两手迅速掐诀,幽珠之上包裹的灵气更加浓郁,这次以快若奔雷的速度撞向林静闲,气势要比之前还盛数十倍。 林静闲凛然,投剑之余迅速远离这里,当幽珠和剑梢撞击在一起后,这回竟然轮到永夜剑被撞飞,斜插在地面。 而那颗珠子,在撞开永夜剑后,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凶猛无比地朝林静闲撞来。 林静闲目光微凝,急忙施展轻功身法马踏飞燕,脚尖轻点枝干,于林间来回穿行,时常隐于这片竹林的梢头,但珠子有越圣洁的控制,便如同长了眼一般,不断去追击他。 一时间,许多竹木都被珠子洞穿,竹叶洋洋洒洒飘落一地,且轰鸣声在林间依次炸响。 林静闲喘着粗气,不敢大意,始终吊着一口气,怕泄露一丝不该泄露的呼吸后,恐怕就殒身于此了。 如果永夜剑在手的话,他绝对不会如此狼狈,看着重新杀过来的时惜和青竹蛇,林静闲心中渐渐有些无奈。 他现在面对两个抉择,要么是弃剑逃跑,要么脱去身上重达三百斤的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以巅峰之态的马踏飞燕抢夺永夜剑,重新陷于厮杀。 前者肯定不可能,弃剑逃跑也只是能想想的事,这把剑是当初聂玉递交林东山的,然后由林东山递交给自己,背负着它走了那么多的路,林静闲也渐渐发现这永夜剑中其实藏着天大的秘密,虽然说现在不能知道,但以后、将来,终归是要了解一下的。 后者摘去御袍,虽然能让林静闲速度大增,但穿戴着它不失为一种极好的保命手段,而且这御袍和他修习的五禽戏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脱去后,因为骤然的卸力,这五禽戏又要重头开始修起了。 除非... 除非自己能像越圣杰御珠那般御剑就好了。 想到这林静闲都要骂自己一句智障,自己不过就是一介八品武夫,远远没有达到武极化气的效果,自己也不是那炼气士,无灵气使运,谈何御器? 但是,林静闲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自己有超脱这二者手段之外的第三种力量的话... 他突然灵机一动,自己从西北山脉墓室棺椁中吸取的那缕血气是否可以作为第三种力量? 毕竟,就算剑脱离了手心,其剑脊之上依旧有他残余的血气。 刻不容缓,林静闲微微闭目,调动体内气血,翻滚涌动,血脉中有一阵回响响彻心湖,那是...一道龙吟声。 是永夜么? 林静闲额头浮出一层密汗,意念顿开,感应着远处的永夜剑,他与永夜剑之间好像牵上了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 心湖中的林静闲静观那若隐若现之物,兀自拎起这条丝线,远处斜插地面的永夜剑顿时生出感应。 林静闲阖眸,眸中精光一掠而逝,永夜剑剑梢之处的血莲花案刹那血光大盛,散发着耀眼的荧辉,竟然剑身自主剧震不已,妄图想自己拔出地面。 瞧见这一幕的越圣杰张大了嘴巴,心中惊骇不已,在看到那把剑颤抖的时候早已翻江倒海,失声大叫到:“怎么可能!!!” 因为这一个变故, 林静闲在面前半空伸出五指,悄然律动,永夜剑立马从地面拔出,隔空飞入林静闲的手心之中。 林静闲静默攥着手中剑,感受着那种久违的欢愉,剑脊处被金色丝线禁锢住的小青龙在此刻仿佛挣脱了半点束缚,竟然生出了自主神识。 “剑灵么?”林静闲喃喃道。 这一刻,永夜剑彻底认可了它的这一任主人! 早在初入走龙江时,这剑灵就跋扈纨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想要以自身的杀意和戾气反噬林静闲,可是林静闲蛮横,直接一剑将反噬的血气给甩了出去,之后就被那个女子随手给封禁了。 说实话,永夜剑的剑灵心高气傲,就连聂玉那等人都瞧不上眼,如今落于一个小武夫手中,别提它心中多愤怒。 但是它没有想到的是,林静闲比它更跋扈蛮横,强行松动这女子布下的禁制,以自身血脉之力与它建立联系,准确来说是打破这道禁制后自己重新为剑灵加上属于自己的血气禁制,从而来控御它。 可能就连林静闲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夸张的事情,但就两个字——蛮横! 不过这下剑灵和剑主之间属实是脾性相投,所以,剑灵认主! 林静闲默然握着手中剑,感受着其内蕴藏的无匹剑意,约莫着他此时面对先前的半人虎,他都可以单杀。 现在林静闲的战力,提升了不止一倍... 嗯? 林静闲皱了下眉头,剑脊之中好像有股意识在欢愉呼唤着,大抵是那所谓的器灵了,和聂玉铁匠铺子中为弦月锻造的那个刀灵应该是一样的东西。 第二十章 围剿 不过,林静闲咬牙,这股气息他有些熟悉啊,不就是在走龙江要反噬自己的那个玩意儿么?! 林静闲目光炯炯地看着飞来的幽绿色珠子,对着手中剑轻声说了一句:“去。” 永夜剑当即脱手而飞,迎着流转而来的珠子刺了过去,不光是剑灵的发力,林静闲也在远处控御,所以二者一时间不分伯仲,起码永夜剑此时不会落了下风。 越圣杰一咬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和时惜二人联手竟然还能这事情出现变故,翻手间又是两颗幽绿珠子弹飞出去,和最开始的那颗珠子呈合围之势织起一座牢狱笼网,将永夜剑禁锢其中。 林静闲回首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永夜剑来回飞刺,只是暂时陷入了困境,但自己的麻烦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捏了捏脸,转身看向面露狞笑杀过来的时惜以及那条青竹蛇,叹道:“我先前说过要让你些许气力的,避免我一拳将你砸死,现在我答应你,你赶紧逃,我脑子一抽可能就会放过你。” 时惜闻言冷笑道:“糊弄谁呢,如今你剑不在手,拿什么和我斗?” 说话间,一条青竹蛇从树上向他扑来,原来时惜间林静闲的永夜剑离身后也没有丝毫粗心大意,而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凭借青竹蛇绝杀他。 不过,林静闲六根聪慧,她那点儿小心思自己又怎么会猜不到,当即抬手迎面攥住扑来的青竹蛇的七寸,扼制它的毒牙,然后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那把黄杨鞘玉柄书刀,噗嗤一声刺穿它的头颅,紧接着顺着腹部划了下去,将腥臭的蛇胆取出后随手将死绝的青竹蛇丢在地上。 林静闲拎起手中青绿蛇胆对时惜咧嘴笑道:“蛇胆炼制,活血化瘀,挺不错。” 时惜在看到自己亲密无间的妖兽惨遭杀害后,目露血色,睚眦欲裂,尖声道:“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将你的尸体熬炼成灯油,燃烧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呔,发狠的话谁都会说,你一个小姑娘这么狠辣,估计以后没有哪个姑爷会瞧上你。”林静闲丝毫不慌道。 时惜手持短刃身形骤然消失,一道劲风朝他这里刮过。 林静闲依旧不疾不徐道:“你别我我没了剑就好欺负了,其实我之前受过伤,在那之前我是很擅长打拳的,之后就一直用剑了。” 林静闲捏了捏拳掌,悠哉道:“虽然现在还有隐疾,无法动用十分的气力,但如果我这一拳打出五分的气力,你也禁受不住,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他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嫌我絮叨,这可能是你最后听到我讲话了,因为你接下来就要...死了!” 林静闲嘴角上扬,一脚后退,一脚上前踏出半步,一手置于腰际,一手大弓拉弦。 蓄势待发! 近在咫尺的时惜森然狞笑,原来还算好看的一张脸此时扭曲得不成样子,手中的匕刃涂满漆黑剧毒,只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他就必死无疑。 她这么想着,在贴近林静闲的一刹那,猛然扬起手中刃。 拳刃相错,匕刃被他侧肩躲过,但这一拳却真真切切地砸在了她的腹部。 五分气力,半步崩拳! 平平无奇的一拳砸落后,时惜只感到这软绵绵的一拳落在自己腹部有些火热,可没等多久她脸色剧变,一声春雷炸响在她腹部,人都被掀飞了。 时惜两脚交错踢出,凌空虚步,不断向后倒退,但春风叠劲,林静闲又飒然而至的一拳彻底将她轰飞,沿途的竹林被她撞得倒了一地,丰腴身躯完全嵌入石壁当中,动弹不得。 时惜小肚子疼痛难忍,知道此番自己必死无疑,怨毒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 林静闲走上前去,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脚尖一挑将地上的那把短刃弹射过去,透过腹部将她死死地钉在石壁上。 时惜脖子一歪,死在了这里,口鼻中的血迹看起来极为凄惨! 五脏六腑本就在林静闲的半步崩拳下受了内伤,而且周围经脉尽断,更是被他一刀封住了丹田,想不死都难。 不远处的越圣杰见到林静闲将时惜一拳轰死后,心神剧震,立马收回和永夜剑缠斗的三颗珠子,转身就没入深林之中,想要逃离此处。 林静闲没有上前去追他,而是指间溢出一缕血气投射剑脊之中,喂给了龙灵,永夜剑晃晃悠悠铮铮作响,然后骤然飞入林间。 越圣杰仓皇而逃,脚下生风,他原本以为这家伙不过就是个蒙面皮敲闷棍的无赖,如今一战没想到他竟然能以八品武夫的境界独抗两大锻灵境初阶的高手,而且手段层出不穷。 不过是杀他,就连自己逃跑都难。 然而,他蓦地倒退,毛骨悚然,感觉大不安,三颗幽绿色的珠子护佑在他周围,警惕看向四周。 一缕风驰电掣的猩红剑光,在周游附近林荫后,迅速钉入他的身躯。 越圣杰瞳孔收缩,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看向自己腹部前后通亮的血洞,再抬头之际,那个红脸少年缓缓从林荫中走出,双手负后笼于袖袍中,一只手微微招呼,那把血剑便被他收入一旁剑匣中。 “别杀我...”越圣杰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嘶哑着嗓音说道,心却如沉入古井之底。 林静闲没说话,反而抖擞袖袍,藏掩的一拳显露无遗,对着他的肩膀砸了上去,他的肩胛骨瞬间碎裂。 林静闲戏谑道:“感觉如何?”说着他又一肘一肘肘尖撞在了他胸口处。 越圣杰面色惨白,咳血而出,差一点就吐到林静闲的身上,不过被他似乎早有预料般微微侧过头去躲了下来。 林静闲骂道:“你再咳一下试试?” 越圣杰虚弱地遥遥头。 林静闲大恼道:“你凭什么不咳?” 最后一拳,越圣杰脑门血肉碎烂,当场毙命,三颗幽绿珠子摔落在地,林静闲看都没看,反而是闭气凝神,如临大敌。 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如老翁登山,步履艰难地从竹林间走出,苦笑着看着他。 林静闲看到来人后,顿时舒了一口气,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撇嘴道:“一人都围剿了?” 第二十一章 宝瓶山 江凤臣摇摇头,无奈道:“杀了一个,跑了两个。” “倒是你呢,我不是让你拖时间么,之后我会来帮你,怎么你自己全给杀光了?” 江凤臣近处和不远处石壁上嵌着的死气沉沉的尸体,有些心惊悸动。 说罢,数道身影齐齐出现在他的身旁,皆是三才阁和凌云宗广灵境高阶的弟子,原来他们早就被江凤臣安排在了周围,用来围剿金松观和齐府隐境。 林静闲一挑眉头,其中一人正是坐在仙鹤上对他眸中喷着怒火的俞丛菡。 江凤臣冲林静闲淡淡一笑,后退一步,身形虚淡了一分,提醒道:“小心陆罕这个人,有他在,宝瓶山巅之争就不算稳妥。” 说完,他身形彻底虚幻消失在这里,而周围的广灵境高阶弟子,也齐齐消失不见了踪影。 林静闲呢喃道:“宝瓶山巅将会迎来最后的大清算么?” 他横移数步,捡起地上躺着的三颗幽绿珠子,既然能被灵气使动,这三颗珠子对于之后的宝瓶山巅之争就有大用。 聚云秘境内再次迎来轰动性的消息,不过相比之前的天灾,这次是人祸。 有四派的弟子于竹林内发现三具隐境的尸体,分别是金松观的越圣杰、时惜,以及齐府的江陈,三人死相凄惨,尸体被野兽分食。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是谁杀死了他们。 要知道,从四派弟子进入聚云秘境以来,所有的隐境高手都隐藏得极好,不曾泄露半分踪迹,可是现在,三个隐境齐齐躺尸在竹林中,是为惨绝人寰。 可是,轰天动地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出,有人发现了齐府雪藏的妖孽弟子——陆罕。 这消息着实让许多人心中咯噔一下,因为陆罕是上一届的命子序列,在于蟒雀陂各大门派弟子的磐寿坪角逐中,曾以一穿六,落下了六冠王的名号,瞬间名声大噪。 可惜,在与蟒雀陂那位名号胜天半子的元天禄决斗过程中,惨遭落败,自此心性大变,性格古怪难以揣度,不但自残,还虐杀了许多同门弟子以及其他门派的弟子。 因此,蟠螭洞其他八大门派声讨河兴齐府,齐府禁不住压力,无奈之下只能将陆罕雪藏,八大门派这才放过他一马。 不过诡异的是,五年前陆罕作为蟠螭洞命子序列角逐磐寿坪时,修为乃元灵境初阶,根本不可能逃过聚云秘境的限制进入这里,除非在这不为人知的几年中,陆罕本身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境界跌落。 唯有齐府阁老才知道,陆罕在宗门内虐杀了自己的恩师,也是道侣,是个名副其实的病态! 云海翻腾,天地晦暗。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雷鸣声,林静闲向远处眺望,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天与地。 顷刻间,闪电如同天神鞭笞天下乱挥舞动,深林里传来让人心惊胆战的吼声,紧接着周围尘土漫天,树叶纷飞,黑乌乌的积云向这里涌来。 哗啦啦! 淅淅沥沥的小雨眨眼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先是落向了西北山脉,然后是林静闲所处的东南山脉,再到山脉中央合抱的宝瓶山。 林静闲喃喃道:“要变天了...” 狂风大作,他的墨发被吹起乱舞,遥望天际宛若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似的乌云,极力张开双臂呼吸了一下粘连着泥土清香的新鲜空气。 终于,他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在他身后的林荫,悄无声息缓缓走出了二十多道人影,阴沉着脸或神色不善地盯着他,这些都是金松观和齐府的天才弟子,二十多人清一色的广灵境高阶,聚云秘境内最高端的战力,此时全部聚集在此。 林静闲蓦然回首,神色平静地看向众人,丝毫没有一丝慌张之色,淡淡道:“潇雨在此,凭君自取。” 然后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将腰间悬挂的咫尺物轻轻放在脚下,紧接着又将背后剑匣放在一旁。 无数人难掩心中火热,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将那咫尺物抢夺回来,其中有一人实在是忍不住,厉笑着刚一步踏出,一朵瑰丽凄美的血花就从他胸口前绽放,然后径直向后栽倒在地。 两派弟子惊骇后退,抬手之际,山崖的那位少年,单手握剑,脑袋低垂掩于浓密的乌发下,一只手缓缓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清秀颖逸的俊美脸庞,此时咧嘴笑道:“一步一命,童叟无欺,望诸君思量!” 话音刚落,二十道身影齐齐迸发冲向崖头,一拥而上,想要合围绞杀这狂妄的少年。 只见山崖边缘的少年无趣地晃了晃肩膀,然后身形骤然消失,没入人群之中展开杀伐,掀起了腥风血雨,电闪雷鸣中血光迸溅,略显妖异! 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山崖处一股山雨清新夹杂着浓郁血腥气的味道弥散周围。 一袭血迹斑斑的长袍身影从林荫走出,佝偻着背脊,拖拽着一把剑走向崖头,那把剑血积剑柄,滑不可握,他行至山崖边上时,噗通一声半跪在那里,以剑拄在地上避免自己上半身栽倒。 他缓缓仰起头,眼神迷离,任由滂沱大雨冲刷去自己脸上的血污。 风雨晦暗,电闪交加之下的山崖光景忽明忽暗,一道半跪少年身影也随之明灭可见、若隐若现。 当最后一抹疾电掠过山崖时,天地间骤然变得明朗起来,那个疲惫不堪的少年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紧接着天地重新归于黑暗。 …… 晦雨如袭,宝瓶山的符文禁制在一阵轰鸣声中猛然破碎,流光溢彩的符文漫天飞舞,所过之处雷电横生,仿佛寂灭苍生的力量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神。 无数人等待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先前重伤的贺嘉德骑乘巨虎强势回归,率先来到宝瓶山脚下,他心情沉重,自从那幅仙图被那人撕烂后,自己就缺少了一个压箱底的杀伐手段。 来到的同样还有地脉阁的俞丛菡、金松观握着流星镗的伏舟,他于***凤臣的杀伐中勉强逃出,身上落下了他的一掌,至今未痊愈。 第二十二章 灵丹妙药 四派弟子无一不来到了这宝瓶山下,虽然四派中很多人死在了聚云秘境的险地中,但依旧是数百人簇拥在这里,气氛压制到极点。 玩世不恭的陶真茹牵着一头赤彩鹿拉拉俞丛菡的衣角问道:“丛菡姐,你说那个人会来嘛?” 那个人? 俞丛菡神情恍然,紧接着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会来,就连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她还想在这宝瓶山巅上报那一掌之仇呢,现在可能是不如愿了。 昨夜,就在他们三才阁和凌云宗的弟子帮助江凤臣伏击陆罕过后,他们才知道又有一批齐府和金松观的人马找去了林静闲。 可以说,林静闲帮助江凤臣杀害了齐府的二位隐境,还有凶威滔天的半人虎,对他们有恩,甚至对于四派弟子都是做了好事,所以江凤臣在得知林静闲被围剿的消息后,当即率领一群人赶赴林静闲走时的方向。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当他们到达那里时,只有二十具来自金松观和齐府的尸体,无一不是广灵境高阶的高手,唯独没有林静闲的尸体。 要知道,在对阵锻灵境初阶的时惜和越圣杰,他就已经受了伤,所以很多人都猜测林静闲已经死了。 不过面如重枣之人命丧黄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聚云秘境,很多人都惊讶于齐府和金松观的无耻,讨伐半人虎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却狼子野心,暗中埋伏江凤臣和林静闲二人。 对于这个消息,有人惋惜,有人冷笑,也有人难以置信。 人群之中有个易容不起眼的小胖子,混迹在四派之间,此刻连连叹气道:“红脸爷诶,你说你怎么就死了呢,按照水帘洞时的约定,你没能散我财,让我在这宝瓶山上帮扶你一把,可是你人呢?!” “诶呀,物是人非事事休嘞!” 宝瓶山不远处的丘陵上,江凤臣双手负后,回首看向身后的纵横山脉,呢喃道:“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轻易死去...” 这时,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原来是阴沉着脸的陆罕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行若无人之境般于自发散开的人群中走过。 不光是其他三派,就连本派齐府的弟子都阵阵胆寒,畏畏缩缩地后退几步,生怕因为一个不顺眼触怒了他这个病态。 一袭鲜红如血袍子的陆罕表情时而愤怒,时而平静,时而欢喜愉悦,时而扭曲狰狞,最后他一脸惨白地看向众人,桀桀笑着,嗓音嘶哑如同恶鬼。 齐府弟子看着这瘆人的表情心中已经凉了半截,作为同宗门的弟子,每当他露出这死人般比鬼还难看的表情时,就说明他要杀人了,而他身上的那袭朱红袍子,原本是袭白袍,后来在于他的师尊即道侣洞房之际,亲手摘掉了他妻子的头颅,以其血浸染成了艳红色。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杀了他仰慕的师尊,但这一切惨绝人寰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突然,一股威猛凛然的杀气朝这里铺天盖地般涌来,众人齐齐回头,一道神速身影飒然而至,一手负后,一手握着十二月令枪立于山石上,眼神凶厉地看向虎背上的贺嘉德。 这是...秦乐语!!! 那个深入绝地消失了几日的秦乐语又回来了,他将那只负后的手抬起,手中竟然拎着一颗面无血色的人头! “是裴阳!!!”人群之中有人认出惊呼道。 齐府擅长匿杀的天才刺客裴阳竟然被人削去了头颅拎在手心,如今站在这块巨石上示众。 齐府的弟子心中愤怒,可是无一人敢上前,他们知道,秦乐语必定还会对他们及金松观的弟子展开凌厉的报复手段,当初就是他们堵住了凌云宗的退路,害半数的凌云宗弟子死在了绝地。 恐怕,四派将会在这宝瓶山上迎来最后的大清算。 如意魔体,先天两个丹田,这是集天地气运于一身的俊彦,才破锻灵境,便可逼杀裴阳和贺嘉德这两个锻灵境的高手。 其中裴阳更是一击远逝逃如绝地内围,可是如今看来,终究是被他揪出来摘去了项尚人头... 江凤臣投袂腾身飞至秦乐语身旁,低声道:“净莲可已炼化?” 秦乐语随手将手中的那颗煞白头颅置于地上,点点头,颇有歉意道:“这几日凌云宗的弟子麻烦你了。” 他又思忖少许,沉声道:“那个人回来么?” 江凤臣目光悠远,只是徒然摇了摇头。 净莲,是秦乐语进入秘境后一直在找的天财地宝,可以使他的如意魔体进入大乘境界,也就是如意无漏魔体。 活、魔两丹周天运转可因此缩短,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所以秦乐语在一进入聚云秘境时就摒弃了其他机缘造化,只为求得此莲。 如今聚云秘境四大鼎盛高手齐聚一堂,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以及...那个生死未卜的卑鄙外乡人。 宝瓶山巅一道金虹直耸云天,一生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在众人心湖间响起,那道金虹药香馥郁且气势惊人,足以让所有看到的弟子,倒吸一口凉气,为之震撼! 太一炼神灵丹,出世! 贺嘉德看向山巅的翻滚云海,这就是所谓的四品丹云,这种稀世大药,出世就连一些大修士都为之惊动,不过现在这是属于他们年轻一代的造化。 若是他能炼化太一炼神灵丹,他必将能阴神出窍,同辈之中将再无敌手! 他对这太一炼神灵丹,势在必得! 贺嘉德深吸一口气,目露精芒,果断骑乘巨虎奔赴向宝瓶山巅。 朱红袍子的陆罕怪笑不止,眼角欲要裂开,他扭头鬼使神差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这才身体一晃,疾驰远去,也要去争夺那灵丹妙药。 江凤臣看到他也随之离开后,眉头不禁皱了皱,冲旁边的秦乐语点点头后,灵气鼓荡,衣袍猎猎,云仪剑嗡然出鞘,刹那远逝。 他身后的秦乐语也转身一晃,手持泛着光华的十二月令枪倏地步入山林,阵对齐府和金松观的凛然杀气终于崩散。 第二十三章 高处不胜寒 如今四派弟子自进入秘境后,人数已经骤然减少了许多,不光是妖兽的袭杀、天险的坑害,也有同辈之间的厮杀,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凄厉的死亡,此刻剩下来的人数,勉强一半。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毕竟在大家伙儿进入聚云秘境的时候,凌云宗的领队叶俊风就曾说过,进入秘境之后就百无禁忌,厮杀、杀人越货等等一切都不管。 而且,如今的死亡人数其实也在他们这群宿老的猜测之中,看似无情无义之事也由不得他们。 因为不知为何,天下地脉之气逐渐衰弱,各种天财地宝都不曾现世,就连天地间的灵气都稀薄了许多,天下的修士也因此影响到了修行,修行资源根本不够培养这么多的年轻一代。 甚至有星象术士推演得出,这片天下在不久的将来,会迎来轮回纪元的末法时代,那时候,除了一些得天独厚的妖兽可以蚕食仅剩的一些天地灵气,人类修士将再也无法“御六气之辩”,万般术法都无法使出,到时候只能认人宰割。 唯一的做法便是,选出优秀、凤毛麟角的年轻一代,将资源倾泻在他们身上,命子序列是如此,如今聚云秘境同辈之间杀戮也是如此,只要一些实力弱的弟子死去,那么将会有更多的资源补足给其他优秀弟子。 弱肉强食,世道的一定之理! 但也并非所有的门派掌舵人也像河兴金松观和南庙齐府那么无情,因为江凤臣的到来,就是南门浦为了保护地脉阁的弟子将他从天机阁借来的。 不过关于末法时代一事,很多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猜测,很可能是千百年前的那个人挥剑腾九霄后斩下了一块天穹碎片,大道锁链残损,法则流失,所以地脉之气因此逐渐孱弱... 没人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但据天下间仅剩的几个巅峰顶尖仙君说过,一个大境界从那以后就被他从命格中剥夺,宛若一道禁锢囚笼锁住了这片天下,天道崩塌,任你通天修为,也无法迈过这道坎突破极境。 那个人,对于这个天下来说,是一个禁忌! 在四派的顶尖高手都踏上宝瓶山后,他们这群人才浩浩荡荡涌向了半山腰,且他们谁都不敢轻视彼此,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活着来到宝瓶山敢争夺机缘造化的弟子,都不是弱者,每一个都有自身的手段,相互击杀,已经越来越难。 半山腰的符文禁制打开后,很多人都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妖兽幼崽,天财地宝,以及上古遗留法器,每一件都足以让他们争伐几个来回,甚至为此死去几条鲜活的生命,人性的贪婪毕露无遗! 在通往宝瓶山巅的道路中,有一条青石板铺展的登阶路,周围险象丛生,巉岩不可攀,且有飞禽走兽虎视眈眈看向这里,实力不俗,皆在锻灵境之上,似乎是看守灵丹的护佑灵兽。 若是有人取巧或者失足踏出青石板外,就会有妖兽迅疾赶来抓住他,残暴地将肢体撕碎塞入口中或丢下宝瓶山。 从宝瓶山巅上有洪流般的威压不断洗刷着青石登阶路,但威压的降临是如周天运转是有间歇时刻的,几乎半个时辰来一次威压洪流,平常时刻都是稀薄的威压铺展在登阶路,这样许多弟子都可以勉强登阶而行。 但若是面对威压洪流时,你若还是一意孤行想以身犯险继续前行,只会站定不住身躯而被威压洪流冲袭到青石板外,到时候就会殒身落于盘桓周围的野兽口腹之中。 所以,现在的四派弟子已经摸清了威压洪流袭来的周期规律,一旦威压洪流降临,他们就会站定不动,施展各种术法和法器来抵御威压的冲袭,若是能抵御住洪流而不后退,那么等威压散去后又可继续前行。 曾有抖机灵取巧的弟子趁着威压洪流散去后展开神速登阶而上,结果威压陡然降临,瞬间将他冲出青石板外,身躯被妖兽撕裂成碎片,血腥气弥漫。 这时众人才知道,这青石阶上的威压会随着一个人的速度而改变,速度越快,威压越强! 这条青石登阶路衔接着半山腰和山巅,足足有十五里的路途之远,很多人在行至五里的时候便已经气喘吁吁,不敢在前行一步,生怕被威压挤出了石阶外。 如今为首者是抛下巨虎独行的贺嘉德,已经行至十里地远,此刻额头布满密汗,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断,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威压。 在他之后,九里地外是面色扭曲的陆罕,步履艰难地一步一步前行着,但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这家伙竟然肆意妄为独抗了一次威压洪流,在洪流中而独步前行,实力明显要强过为首的贺嘉德,但是喜欢这种被洪流冲刷的过程,所以才落他一里。 八里台阶上,江凤臣和秦乐语一先一后神色淡然地步步登阶,只要不是威压洪流,这石板路上残余的威压对他们来说就是毛毛雨一般轻松,他们有实力比肩贺嘉德和陆罕,只不过是为了稳妥起见,保留体力为好! 在他们之后,只有零星不满一百之数的弟子在艰难前行着,而且其中还有许多人自知无望得到山巅机缘,徒然撤回了半山腰,看着其他人登顶。 但也不乏一些想要试探自身极限的弟子还在奋力坚持着,希望能够突破之际,因为在这威压之下,破镜是一件很玄妙的事! 就在约莫八九里地外,所有的弟子都在铆足了气力登阶,突然一阵凉风袭过,众人不禁神清气爽,舒畅几分,威压之下犹如烈日高照,身上流汗不止,如今一阵凉风飒然而至,真是上天的恩惠,他们太庆幸有这股风了,因此才能更上一层台阶。 可是这阵风愈来愈大,他们舒畅之余不禁感到怀疑,这风好像是从身后山下袭来的,不都是说“高处不胜寒”,应该是咫尺山巅之时才会清爽些么,这怎么还反着来呢? 终于,他们都忍不住带着怀疑的神色强忍巨大威压扭头看去,立马惊掉了下巴,一道人影从山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这里狂奔而来,而且因速度的过来沿行带起阵阵风劲,他们刚才所感受到的凉风就是这人裹挟而来的!!! 第二十四章 心惊胆战 “卧槽!”有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还以为这能在这种威压之下还保持神速前行的物什应该是宝瓶山的妖兽,随着身影离这里越来越近,他才发现这身影他娘的竟然是一道人影!!! 沿行的无数人震惊,这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在这青石板阶上如入无人之境,藐视这难忍的威压,平步青云般飞奔了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不平衡了,忍不住骂娘。 就在他们回首呆愣看向山下之际,那道人影又骤然加速超过了他们,风劲一冲险些将他们冲出青石板外,很多人胆颤赶紧回过身来稳固身躯,如果被冲了出去这就玩完了... 其中一人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旁边一个随行弟子,瞠目结舌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认识他?” 被问的那个弟子赶紧摇头,但旋即好像想到了什么,惊呼道:“那人好像是个红脸诶,莫非...” 一行人齐齐震撼道:“面如重枣之人!!!” 当他们再向身前观望时,那人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消失的一刹那似乎有道残影在冲他们微笑摆手,很多人晃晃脑袋清醒一下神识,再看已无那道残影,兀自吞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心中的震惊。 林荫青石板道上,大抵是距离山巅还有十多里地的地方,一个小胖子正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左右打量周围是否有什么深埋的天财地宝,同时忍受着极大的威压不断前行。 席禧面露绝望地看着遥不可及的山巅尽头,说是不喜欢那枚太一炼神灵丹是假的,但若是他出现在宝瓶山巅,必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群起而攻之,就连他来到这半途的青石板阶上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人发现。 陡然,一点风吹草动惊动了他的心神,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巧妙,属于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地段,绝顶的高手已经去了他的前面,差一些的弟子还落在后面,只有他站在这个实力的分水岭,前不见往者,后不见来者。 按理说,一时半会他这里是来不了人的,除非... 席禧心中咯噔一下,除非是山上的妖兽! 他蓦然回首,一道疾驰的人影刹那间从自己身边掠过,一阵猛风差点将自己给推出青石板之外,他赶紧站定了身躯惊讶望去,赫然是那生死未卜的红脸爷摘掉面具后冲自己咧嘴一笑,然后继而奔上山去。 席禧目瞪口呆,旋即一副苦瓜脸,既然红脸爷没死,他就得遵循和红脸爷之间的约定了... 人影仿佛可以无视威压一般,势如破竹再行一里,路过江凤臣和秦乐语那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超过了陆罕,在逼近为首的贺嘉德时,一拳砸向他的肩头,然后扬长而去。 贺嘉德本就因为忍受这滔天威压而身形不稳,如今突然有人拿拳头给他肩头来了一下,而且劲力还不小,自己怒骂一声后直接从石阶上仰头倒栽了下去,如同滚皮葫芦般连连滚落了三五个台阶。 他愤然起身,神情狰狞地看向那个面如重枣之人,大喝道:“是你!” 如果不是他有灵气护体,非得跌个头破血流不可。 江凤臣眯缝起眼睛看向步入青云的少年,会心笑道:“他终于来了!” 朱红袍子的陆罕在看到有人将他超越后,眼神一凝,两手掐诀,振袖飞起,瞬间越过贺嘉德直追那少年,速度奇快无比,一改之前云淡风轻之色,想要袭杀林静闲。 紧接着,江凤臣和秦乐语二人相视一眼,齐齐投袂再次横移数步,加快自己登阶的速度。 其中秦乐语在半途坠落,稳稳落在贺嘉德之前,手持十二月令枪冷笑看着他。 贺嘉德心神大惊,急忙后退一步,两把无忧斧骤然出现在他的手中,气势节节攀高,与秦乐语争锋相对。 山下的众人哗然,仰望着宝瓶山这骇人一幕,先是那快如箭矢的人影超越了三人,然后又是秦乐语和贺嘉德二人对峙,难不成他们是要在这石阶之上展开清算么? 要知道,这石阶上无时无刻都有威压在压迫着众人,许多人甚至连五里路都没有走完,他们就在这还要一边忍受威压一边杀伐... 果然,终究还是那么一群鼎盛之人... 陡然,整个青石阶晃悠了三分,最靠近山巅的四人浑身大震,齐齐扭头看向山巅,只见山巅处有一四足方鼎立于那里,药香气弥漫,同时一股威压洪流缓缓从其中溢出,如高水低流般缓缓流溢到青石板上。 原本狂奔中的林静闲此刻也瞬间止住身形,两腿如遒劲的老树根紧抓地面,以腰部运力,通过站桩来稳固身形。 林静闲只觉迎来而来的威压如洪水般倾泻而出,铺天盖地朝这里涌来,眨眼间四周便有剧烈的压迫感挤压他的肉身,同时袭扰着他的心神,原本平静的心湖瞬间波涛汹涌,风起天澜。 他内心震惊不已,他之所以能够轻易狂奔至此,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件“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可以帮助他抵御一些威压感,所以才能后来者居上超过他们。 但是如今面对这威压洪流,他竟然感觉自己双腿被撼动,腿肚子也开始抽起筋来,额头豆粒大密汗啪嗒一声滴落青石板上。 他身后的陆罕双目布满血丝,脖子处青筋暴起,抡起双臂在面前鼓荡灵气,结成符印,抵御倾泻而下的威压洪流。 咔嚓! 陆罕猛然向后踏出一步,竟然将青石板踏出一道缝隙,然后将脚尖死死地抵在缝隙中,避免自己的身体再次发生后退。 这一幕幕看得山下众弟子是心惊胆战! 至于江凤臣,则挥舞云仪剑,银光迸现,突兀地向前砍出一剑,将迎面而来的威压洪流一劈两半,然后墨发飞扬间,眸光一闪,霎时间将云仪剑往面前石板上一刺,两手紧扶住剑柄,闷声抵抗滔天威压。 漫天威压在他这一剑的威势下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之被截为两断的威压洪流重新汇聚,滔滔流向之后的秦乐语和贺嘉德。 第二十五章 红嫁 秦乐语更加果断,直接腾身再迈上一个阶头,双手一前一后握持住十二月令枪于面前抖一个枪花,然后如这天雨般密密麻麻地挥刺数百次,又快又密恰似细雨,将面前的威压洪流戳了个破绽百出,从而自身不受到威压的影响。 贺嘉德怒吼一声,一股磅礴气势浑然炸开,以双斧合十横身三尺头顶,硬抗头顶倾泻下来的威压洪流。 五方英豪,各显神通! 为首的林静闲怒吼一声,沉肩坠肘、野马分鬓,两臂做浑圆态,竟然是化用了莲花镇武师仰雪峰的看家本领——太极拳! 滔天的威压洪流随着他双臂的引导,被抟成一个球团,然后猛一振臂甩肩,将这势来不可挡的威压洪流如同搬起掷大石往一侧砸去,卸去了前方的劲力。 林静闲顿时觉得浑身一轻,恢复之前轻松状态,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几欲疲惫倒地。 宝瓶山下唏嘘不已,皆被他的大气魄和霸道心性给折服,面对威压不光抵抗,还要反抗! 在他之后,陆罕等人也逐一使用各般手段抵消去了四足方鼎泻出来的威压洪流。 根据其中规律,估计半个时辰后青石板阶将会迎来下一次的威压洪流,而且下次的威压肯定更胜之前,所以这半个时辰是留给众人最后登巅的时间。 五人皆发力,咬牙冲至十四里外百丈外,几人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方鼎中浓郁的药香气,细嗅一番自身的境界竟隐隐有松动的感觉。 不愧是造就丹云的四品灵丹,就连其药香气都使人登仙般舒爽。 如今离方鼎最近的就是林静闲,双腿颤抖地紧盯着方鼎不肯移开视线,目光火热,阴神出窍对他来说有极大的诱惑力。 秦乐语那边,似乎在刻意针对贺嘉德一般,始终快他一步,而且堵住了他上去的路,神色不善。 江凤臣更是无意争夺那太一炼神灵丹,只是盯着身前的一袭朱红袍子的陆罕,面有所思。 那是... 众人似有所感,皆抬头看向前方,方鼎内氤氲流转,一颗鎏金丹丸散发着祥瑞之气缓缓升空,最终悬浮在方鼎上方三尺处。 丹丸缓缓流转,仿佛有一股巨大吸力将他们的魂魄吸入似的,这是阴神出窍的药引——太一炼神灵丹! 除却他们几人外,山下的无数人瞻仰这枚丹药的奇容,压制住内心渴望,有着极大的不甘心。 这枚丹药,对每个人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力,可是现在只有一颗... 每个人都知道,这枚丹药将会引起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林静闲怒喝一声,震碎了身上仅剩的一丝威压,腾身飞跃过去,伸手想要去抓住那枚鎏金丹药,就在差一点就触碰到丹药时,他身后不远处的陆罕目露厉色,一把巨尺横空现世,惊起破空声骤然朝他的后背砸了过去。 林静闲顿时心中预警,毛骨悚然,大感不妙,还在腾空的身子连忙腾转挪移侧过身去,寒气逼人的长方巨尺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砍落,咣当一声砸在方鼎上。 方鼎被砸后嗡鸣轰动,一股反噬之力将始作俑者陆罕给掀飞了出去,倒退几个台阶后才稳稳落地。 林静闲见势眼中精芒一闪,抓住机会再次扭转脚尖,拼尽全身力气去抢夺那枚丹药。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道流火迸现,撞击在他的手腕处,将他的手臂弹飞。 林静闲大惊,连连抚摸自己被灼伤的手腕,愤怒转身,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以手指擦拭火苗窜动的剑身,脸上平静地不断登阶而上。 江凤臣打了一个响指将指间的火苗熄灭,抬头看向他淡淡道:“我等这一战很久了。” 是的,自从当初墓室两人一击远逝后,二人平分秋色,他很惊讶有能在这个年龄段比肩他的人,而且是一介修途艰难的武夫... 过去一剑他打得不是很尽兴,所以他一直渴望可以再与林静闲一战。 最重要的是,林静闲很可能就是他拜入三才阁的那个原因,外乡人、武夫...一切特征都那么符合。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话,江凤臣才不会不远千里迢迢来到蟠螭洞成为三才阁的门生。 林静闲郁闷地看向他,他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道:“你我彼此都应该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允我拿下太一炼神灵丹后,再战可否?” 江凤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太一炼神灵丹于炼气士才有效,你拿来也是无用。” 林静闲揉了揉脸颊,戏说道:“钱多不压身。” 陡然! 林静闲翻身后仰,伸手去抓方鼎上方三尺的鎏金丹药,太一炼神灵丹刚好被他攥在手心之中,但一阵刺骨的森冷钻入他的手心,如刀割般刮蚀着他的掌骨,他不禁面色痛苦。 林静闲在握住灵丹后,猛然回首之际,骇然发现这四足青铜方鼎中竟然横卧着一具生机全无的恐怖兽尸,长满了猩红毛发,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但如今近在咫尺,林静闲这才发现这承载灵丹的四足青铜方鼎的材质竟然和西北山脉墓穴中仙戟镇压的青铜棺椁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他胆寒阵阵,在抓住太一炼神灵丹后赶紧落地,看着青铜方鼎的心绪有些茫然。 在林静闲抓住空子得手后,陆罕等人刹那间凛然,齐齐越过青铜方鼎逼近宝瓶山巅的林静闲,三方环绕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宝瓶山巅就来时的青石板阶一条退路,林静闲身后就是深不可见的万丈深渊,从此摔落必然粉身碎骨! 林静闲神色紧张,喉结滚动,手掌在腰间一抹,兀自将手中的太一炼神灵丹收入咫尺物。 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四人各据一方,气息磅礴一齐压向林静闲。 四人神色愈发不善,气氛凝重到极致! “呃...” 林静闲哑然,打趣笑道:“敢这么逼我,我要你们日后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罕目光阴沉,舔了舔鲜红的嘴唇,阴恻恻道:“你有那个机会?” 说罢,他率先动手了,将这一袭朱红袍子扯开丢入空中,袍子在风中翻卷如鲜血涌流,一股阴煞气息陡然生出,只见朱红袍子中雾气蒸腾,浮出一道倩影将这一袭红嫁穿着在身。 第二十六章 疯子 这女子俏脸煞白,瞳孔竟然是诡异的深黑色,而且没有眼白,此时如同一个娇娘子般悬浮在半空中,回首冲陆罕温柔地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我的乖徒儿,我的如意郎君...” 四人大惊,猛然后退一步离这阴物远一些,一股阴煞之气让人胆寒! 江凤臣和秦乐语眼中精芒闪现,这陆罕,竟然是个鬼修!!! 陆罕脱去红嫁后只剩一身白绢亵衣,此时低垂着头,桀桀桀发出瘆人的笑声,一只手猛然拍打在自己脸上,然后捂住一只眼突然昂起头,紊乱的发丝使他整个人宛若一个疯子。 他浑身颤抖,疯笑不止,脸色也如同女鬼一般煞白,捂住眼的那只手缓缓向下,中指和无名指分开,露出一只瞳色血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天上的阴物,歇斯底里大叫道:“咯咯咯,我的亲娘子,我好欢喜你现在这个样子!” “疯子!这他娘的就是个疯子!”贺嘉德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大喊道。 林静闲等人也眯起眼睛观望这诡异的一幕。 陆罕突然扼制住自己的喉咙,跪伏在地上,不能呼吸似地全身颤抖,嘴角有鲜血溢出,一滴一滴垂落在地上,瞳孔血丝密布,过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来,有些病态且极尽温柔道:“娘子,我剐给你的眼球用得清亮么?” 红衣女鬼脸色煞白,露出一丝惊恐之色,转机眼珠翻滚,一只瞳孔露出和陆罕一模一样的血色。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陆罕和红衣女鬼两人的眼球竟然都有一只是来自对方的... “那个红衣女鬼是齐府的范锦师尊!!!”山下人群之中有弟子惊恐喊道。 范锦,芳龄三十,年纪轻轻便成为了齐府的阁老,后来与自己的弟子陆罕心生爱意,二人结为眷侣,但不知为何陆罕亲自对自己心爱的人下了杀手,并将她的灵魂拘禁在一袭红嫁之中,自剐一眼献祭给自己的师尊,从此二人虽然阴阳两隔但也能日日相见。 陆罕难道不爱自己的新婚娘子么? 当然爱,只不过他的这种爱是一种病态的爱,杀死她从而可以让她的容颜永葆,不用看见她将来年迈的样子,且范锦的灵魂被他亲手缝进了这袭红嫁之中,陆罕穿着它,就意味着自己无时无刻地不和她在一起。 其实,在洞房花烛夜时,貌美的范锦也知道他要杀死她的想法,不过她默认了,因为他们太过于相爱了。 要林静闲说啊,这两人脑子指定多少是有点儿毛病。 下一秒,阴物发生凄厉的叫声冲向林静闲,吓得林静闲踉跄后退一步,果断唤出永夜剑将这袭红嫁拦腰斩断,雾气蒸腾,这阴物仿佛不死不灭般又再生了。 “哦...”林静闲有些头痛地摸了摸脑袋,玩味地看向众人,不断向悬崖边上后退,啪嗒一块碎石滚落,掉入万丈深渊之中,久久不闻其声。 贺嘉德皱着眉头,这人莫不是疯了,难不成想从这里跳下去?! 似乎在映照他的想法,林静闲冲众人诡异地笑了笑,然后两手张开,闭上眼睛,倒栽葱似地从悬崖跌落下去坠入五里雾。 众人哗然! 江凤臣等人齐齐走向崖头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不断下坠的林静闲嘴角上扬,背后剑匣顿开,永夜剑再次飞出抵住他的脚尖,林静闲施展马踏飞燕稍微借力,下坠的速度立刻止住了许多,但这依旧不能改变林静闲摔死的结果。 因为永夜剑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要不能御剑飞行,这么高的距离必然会了结他的性命。 江凤臣皱眉,林静闲绝对不是如此莽撞之人,他一定还藏有后手! 就在其他人以为他要玩完时,山下一个胖子咕哝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然后甩手将一把长槊抛向宝瓶山的半山腰,下坠中的林静闲早有预料似地抓住这个机会,一脚踩踏在飞来的黄铜长槊上,再次借力腾转挪移身体,这一下子竟然挪移了数十丈,瞬间跳向了离宝瓶山不太远的另一个山头。 山下的四派弟子无一不唏嘘震撼,面对四大鼎盛高手依旧逃脱,可畏是虎头逃生,但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算他们明知道有黄铜长槊这一安排,也是不敢肆意跃下宝瓶山巅,活下来的机会太渺茫了... 另一座山巅,林静闲冲宝瓶山上的四人摆了摆手,然后悄然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绝逸的脸,留一个玩世不恭的背影后,转身缓缓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哇!面如重枣之人好清秀啊!他真是人长得帅实力又强哎!”四派中的女弟子中已经有些人开始犯了花痴,面色潮红,一直红到耳根子。 其中陶真茹两眼冒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人的深林中,席禧收回了黄铜长槊,晃悠悠地离开了这里,还是那么呢喃了一句:“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宝瓶山上,陆罕歇斯底里且略带绝望的声音传遍整个山脉。 “给我太一炼神灵丹,有了它,我就能于磐寿坪上胜过元天禄!!!” 众人恍然明悟,原来昔日的陆罕变成鬼修这幅模样,原来是因为早就在磐寿坪逐鹿失败后根生下了心魔,这才会心性大变。 之后,在江凤臣等人下山前,秦乐语魔性大盛,手持堕转的十二月令枪刺穿了贺嘉德,将他死死地钉死在方鼎之下。 至此,金松观弟子在没有了隐境的护佑后,彻底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对此凌云宗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在这聚云秘境中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齐府那边吗,情况要好一些,毕竟有陆罕坐镇,虽然他现如今的精神不是很正常,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多人还是不太敢招惹他。 现在距离聚云秘境返回甬道的开启还剩下不到半日的光阴,秘境内能得到的机缘都已得到,得不到就算拿命换也是得不到。 在宝瓶山事结束后,大家的精神都稍许有些疲惫了,原本以为风波就这样可以结束,谁知一方丘陵上突然爆发了巨大的灵气波动,方圆数十里皆是郁结凝滞的灵气。 第二十七章 三花聚顶 无数人顿时心惊,以为有造化出世,于是顺着灵气汇聚的方向赶赴过去,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丘陵上摆放了一座小山似的灵石堆,里面不乏有几块刺眼夺目的青蚨钱。 而在遍地灵石勾玉的旁边,一个清秀少年正拿着一把剑将周围的灵石细细敲碎,从中溢出的灵气囊括了这方天地。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先前的灵气风暴竟然是林静闲打碎近千块灵石后引起的灵气氤氲。 此举,过于奢侈! 而且林静闲依旧在不断地从咫尺物中转移出来一堆一堆的灵石,就连一些灵药也被他拿蒜臼子细细捣碎后释放出其中的灵气和药香气,可谓是暴殄天物。 秦乐语怀抱着十二月令枪立于江凤臣一侧,歪着头笑了笑,问了旁边的人道:“他这是要干嘛?” 江凤臣神色肃穆道:“气开灵渠。” 秦乐语闻言眸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他这也准备放弃武夫这条路,要和我们踏上这一条路么...” 江凤臣揉了揉下巴,缓缓道:“也许他在炼气这条道路上会比当个武夫更有天赋,大道也将更为坦荡。” 这时候,人流攒动,有人压不住内心的热切,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鸠占鹊巢,代替他来蚕食这无边无际的天地灵气,这样算来突破一两个境界并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有细心的人发现,林静闲脚下丘陵上刻画了若隐若现的阵纹,而他就立于阵眼之中,灵石和灵药溢出的灵气就会被这阵法卷席回阵眼中。 而这丘陵又处于万山的藏穴风口,类似于一种一呼百应、八方来投的地势,意在不光不让此处的灵石灵气散逸,还要将整片山脉中潜藏的灵气勾引过来,至于这种地势,在风水上叫做“百鸟朝凤”! 林静闲其实当初在观览这奇绝的山脉时,便突发奇想,能否运用这“百鸟朝凤”的地势来强行破开灵渠。 而且因为他是武夫,作为阵师而无法调动天地灵气的话算是末流,无法自主摆阵,只能根据地势适应天下来摆出这个“百鸟朝凤”的阵法,所以他选择这做丘陵不无道理。 地脉阁修习风水宝术的弟子顿时惊觉了其中的奥妙,连连称奇,但也感到大不解,因为林静闲的这种做法过于霸道,强行自我以灵气冲击来贯通体内藏气的灵渠。 按理说用不了这么多的天地灵气,只需要一小瓷杯的清茶便可索引灵渠的显现,可是这方圆百里聚集成云的天地灵气与之相比乃是大水缸,而且这大水缸中盛满的不是温润的清茶,而且灼喉的烈酒!!! 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就是在玩火!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贪婪,率先投袂飞身,手中握着刀斧朝着里奔来,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想要手刃了林静闲从而取而代之,入主这方天地大势! 不过,林静闲连看都没有看那人,只是脚下猛地一踏,阵纹流光溢彩,丘陵的三个方向缓缓升起三颗泛着幽绿色光芒的珠子,将这座丘陵包裹在内。 这三颗蕴藏滔天灵气的幽绿珠子,正是林静闲在竹林中灭杀金松观的越圣杰后所取得的灵兵。 三颗珠子间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一座方圆数十丈的法阵凭空结成,除却林静闲所处的阵眼外,其余之处皆水流弥漫,波涛汹涌的水流让众人叹为观止。 先前那个误入河洛古阵中的男子瞬间被水索束缚动弹不得,还没来得及靠近林静闲,手中的刀斧就已经被水流挤压成了一团废铁,而自身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嘴角咳血,身躯被扭曲成恐怖的姿态,场中的林静闲挥舞着阵旗借助水状大手将那人的尸体甩出了法阵外,死相惨不忍睹。 一时间,想要鸠占鹊巢的人们犹豫不前,生怕一会死得比那个人都难看。 秦乐语略显诧异道:“他还是个阵师?” 要知道,阵师在这座天下可是一个很稀有的门户,其传承颇少,没有多少机遇是很难精通八卦五行,就无法登堂入室成为阵师。 江凤臣目光深邃,拧转了一下手腕道:“他身上的秘密并不比你我二人少。” 秦乐语笑了笑,没再去答他的话。 阵眼处的林静闲,持剑的双手紧握,将永夜剑立于身前插入脚下丘陵中死死嵌在其中,感受着四面八方鼓荡袭来的灵气洪流,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开悟般清爽。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永夜剑光芒湛湛,大地中的地脉之气缓缓从剑尖渡化至剑脊处,困缚住小青龙的二十八金线中的其中一条竟然松动了起来,恰似下一刻就会崩断开来。 林静闲以永夜剑为媒介锁链,四海八荒涌来的灵气洪流如同水波般蔓延至他的脚下,汇聚成流的天地灵气缓缓流入横立身前的永夜剑之中,然后在注入他的手心。 林静闲宛若醍醐灌顶般全身清爽心怡,这灵气涤祛了他这些日子征战留下的戾气以及疲惫,宛若羽化登仙! 泠泠! 他心湖中响起清脆的水滴声,体内的一条经络蠢蠢欲动,像是被这贯体的灵气打开一般,可是没过多久这条经络又陷入了沉睡,毫无动静。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意念微动,借使百鸟朝凤地势和永夜剑牵引而来的灵气云彩齐齐涌动,丘陵上蔓延的清波再次漫及至他的脚下,顺着永夜剑缓缓注入他的体内经络。 忽然! 林静闲站定的身躯一震,一股浑然天成的强悍气息猛然从他身上迸发,头顶三尺处清辉光耀,三朵虚幻不定的小花苞摇摇曳曳。 这三朵花苞出现后瞬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无数弟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三朵花苞,止不住地心惊。 就连秦乐语也倒吸一口凉气道:“这...” 一向风轻云淡的江凤臣也为之动容,目露精芒道:“神气精混而为一也。玄关一窍,乃神气精之穴也。三花即人花——炼精化气、地化——炼气化神、天花——炼神还虚,聚顶则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此乃灵渠异象,三花聚顶!” 第二十八章 潮汐 三花聚顶这种异象,他只有从三才阁中的典籍中惊鸿一瞥过那么一眼。 人花,炼精化气,人本有精化而生,故精为轮回种子,修道者心必空於下焦,戒去**,精不妄泄,则精满不思淫,铅花生矣。 地花,炼气化神,人之生存赖以气,心必空於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银花生矣。 天花,炼神还虚,精气虽足,无神者,则其体无光,其人无命,故神为主宰,今心空其上焦,不执不着,神满不思眠,常清常醒,则脱壳还虚,归入虚空境界,则金花生矣。 总得来说,一般在炼气这条天下正统的大路上修行的天造之才,在开灵之际都有会异象横生,至于什么异象,则是因人而异。 但异象也分三六九等,异象愈是稀世难寻,就说明此人的修行资质越胜他人一筹,而林静闲的异象“三花聚顶”,在漫漫长河中虽然也出现多,但次数极其稀少,在芸芸异象中可是说是位列榜首,实属上乘! 异象的出现,就是贯通灵渠的前兆,意味着他已经一只脚踏上了长生桥,之后坦途,全在事在人为! 花苞刹那绽放,铅花、银花、金花三种花朵如同昙花一现般瞬间泯灭化为三缕气运似醍醐灌顶没入他的眉心轮以上的天庭,而在眉心轮处,则是当初他渡过佛曰八苦大阵后留下的那道金光佛印,不过在这三花聚顶后,金光明显黯淡了许多。 距离聚云秘境遥远的天外天,一袭白袍的老道人似有所感蓦然回首,抚须笑着地盯着远方,笑呵呵道:“当初我于鹰愁涧赠予那小妖精一副福禄宝衣,也于龙王庙为介秋衡私吞一缕龙运,唯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赠予你,你倒也没有半点嫉妒,小子不喜求人,也不羡仙的心性我很喜欢,如今这三缕精气神就当我送你的机缘造化。” 林静闲本人可能不知道这三缕道家的精气神意味着什么,但对于那些大能之人来说绝对是大手笔,且这三缕精气神中铅花那一朵,蕴藏着岑乐童刻意留下的一部功法——五雷正法! 当初林静闲在鹰愁涧看到莲花冠老道使运过这雷法,心生羡慕但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其教授,毕竟都是看家本领,教与不教都不是自己说了算,林静闲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后来莲花冠老道说拜入他的螺蛳壳道场即刻授他雷法,林静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许多东西在刻意追求后都失去了其中意味。 在三花聚顶后,以林静闲为中心,脚下漫出一层薄纱似的水流清波,缓缓向四周荡漾。 “这是灵气潮汐!”人群中再次有弟子难以置信地大喊道。 灵气潮汐,是具备异象的天才贯通灵渠后出现的另一种衡量日后大道坦途的现象。 类似于一种反哺,当开灵蚕食天地灵气后,当事人会再次从体内散发出本我灵气,本我灵气来自于开灵者本身贯通灵渠后的打造而出的灵海。 灵海,是一个修行者炼化和储备灵气的地方,对炼气士的修行和术法的使用极其重要,若是灵海枯竭,则无灵气可用,自然无法使运术法。 灵海芥子中的每一滴海水都是极其浓郁的灵气郁结而成,当开灵之际,会吸收天地灵气来填补海水,若是海水灌满,就会有灵气溢出,而如今林静闲脚下出现的一层清波如潮汐似的东西,便是从他自身灵海内溢出的多余的灵气。 现如今,林静闲脚下的潮汐只是方圆数寸的距离,说明他体内芥子灵海可汇聚的天地灵气只有方圆数寸的大小。 秦乐语揉着下巴,目有所思地盯着河洛古阵内的林静闲,突然问道:“此次仅是一次潮汐便可达到了数寸的距离,你认为他会有几次灵海潮汐,或者最后能达到多远的距离?” 江凤臣平静道:“数九为极,五次潮汐便已然是天下公认的天才,日后修行都是事半功倍。六、七次潮汐的也有,但那很少,都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至于八次的,更是无从提起,百年难得一见。” 秦乐语歪了歪头,咕哝道:“那要按你这么说的话,数九就是千载难逢了。话说,你当初开灵之际,潮汐数几?” 秦乐语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江凤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数九。” 二人话音刚落,又是一次灵海潮汐以林静闲为中心向四周逸散荡漾,这次灵海潮汐远比之前要磅礴许多,已然达到了方圆数尺的距离。 就当众人叹为观止,本以为这样就结束时,又一次灵气暴动引动的潮汐再次向四周荡漾开来,而且距离一次比一次遥远,这第三次潮汐竟然漫过了丘陵方圆十丈。 但是,依旧没完,在四派弟子嘈杂的喧吵中,林静闲气息迅速暴涨,周身空气氤氲,灵气潮汐,开! 一里、二里、五里、十里...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神情下,第六次灵气潮汐后达到了近来史无前例的方圆五十里距离!!! 四派弟子已经有些麻木了,仿佛这灵气潮汐根本不值钱似的。 果不其然,第八次灵海潮汐再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几近方圆百里的整个丘陵都被灵波蔓延遮盖,而阵眼中的林静闲依旧闭目冥想,隐隐约约有迎来第九次灵海潮汐的可能... 观看的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了,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干扰林静闲的冥想状态,从而毁坏了他的这一番机缘造化。 得不到就毁掉,是自古奸邪之人的一贯作风。 若是放任他突破数九潮汐后,今后无论是在蟠螭洞,还是这座天下的每个角落,这个人一定会压上他们一头,这是他们所不允许的。 有这么一个“天下第一”存在,会宛若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堵截了他们的长生大道,无论是实力上还是心魔上,这人就已经如同被天道认可,会对他们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 第二十九章 满天星 天际两道流光上下翻转着冲这座丘陵袭来,分别是红袍的范锦、白袍的陆罕,各持阴阳二剑,二人身形时刻交替互换,如同阴阳二鱼咬尾,裹挟着凌厉且古怪的剑气朝林静闲杀去。 鬼修陆罕的出现立刻在众门派弟子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自从上次宝瓶山之争后他就无故消失,也没有知道他隐匿在哪里,但作为同门弟子的齐府弟子知道,陆罕绝对不是那种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轻易罢休之人。 果不其然,如今他一显现踪迹,便要绝杀即将数九潮汐的林静闲! 范锦和陆罕二人剑气匹然,且阴阳之气缭绕,若是这一剑落到毫无防备的林静闲身上,必然会打断他的数九潮汐,而开灵最忌讳半途而废,倘若他此刻强行停止贯通灵渠,不光现在无法通灵,就连日后能否再次通灵,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 所以,陆罕不在林静闲三花聚顶之前袭杀,而是等到他最大的机缘到来时才显露踪迹,其手段的心狠手辣程度不输同门的裴阳。 两把剑尖飒然而至,在众目睽睽即将刺在河洛古阵的一刹那,人群中同样有两道流光升空,转瞬降临河洛古阵前。 江凤臣一剑横挡住陆罕的阳剑,神情冷峻地杵立原地。 秦乐语一枪挑飞范锦的阴剑,微微侧头,尽量不去看这只女鬼的眼睛,这样会舒坦些。 不过略有惊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凤臣,纳闷道:“你为什么帮他?” 江凤臣冷淡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秦乐语耸耸肩,无论什么情况下,这江凤臣总是一副冷淡的死人脸,了无生趣极了! 陆罕勃然变色,脸红脖子粗大吼道:“你们敢挡我的路!” 话罢,一股浩瀚的气息磅礴爆发,以林静闲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所过之处草木摧折,江凤臣等人齐齐回首惊骇看去,只见场中的林静闲不知为何突然一口鲜血吐出,将脚下的阵纹变得污秽。 数九的灵海潮汐迅速撤回,不断涌入永夜剑之中,而拄剑的林静闲身体摇晃摇摇欲坠,仿佛来个小童用力推一把都可以推倒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人心生疑问,被眼前不可思议地一幕吓到了。 明明数九潮汐将毕,林静闲将正式跻身于通灵境界,谁知会出现如此变故,宛若被灵气反噬一般受了重伤。 位于这里最近的陆罕等人清晰地感受到林静闲此时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百鸟朝凤的地势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吸收来自四海八荒的天地灵气,但这些灵气都郁结在河洛古阵外,久聚成云,久久不散。 众人渐渐怀疑是否是灵气过多的原因,因为一个开灵之人无法承受这么多的天地灵气,导致他身体被反噬?! 河洛古阵内的林静闲哐当倒地,平躺在地上无一丝生气,胸口也没有半点起伏之态,看样子像是已经身死。 开灵失败了? 众人不禁替他感到惋惜,明明是数九潮汐,上一秒还踏足山巅之人,下一秒就滚落悬崖落入万丈深渊,好生凄惨! 目瞪口呆的陆罕扯了扯嘴角,旋即放肆大笑起来,和范锦二人迅速离开这里。 江凤臣皱了皱眉头,看着场中没有生气的林静闲,心中疑惑不解。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地灵气太多导致炸体反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在察觉到异样之前就停止炼化剩余的灵气,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总觉得,这事情有古怪。 秦乐语不信他就这么会怨死在这里,正准备用枪尖刺穿法阵进入一探究竟时,所有人的脚下都升起了无边无际的白色雾气,蚕食着众人体内的灵气,躯体行动竟然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江凤臣叹了口气,立马撤出这里,这白雾的出现,意味着这片山脉要开始封山了,聚云秘境开始关闭。 不光是他,其他四派弟子也慌慌张张撤离这里,连忙远离这片山脉,从来时的甬道原路返回。 聚云秘境一行,彻底结束! 许久之后,丘陵上空无一人,仅仅有林静闲一人躺在那里,不动一动,白色雾气弥漫至他的全身,蚕食着他体内的灵气。 约莫半柱香的时刻,林静闲的一根手指动了动,然后睫毛翕动着睁开了眼睛,用手撑起上半身,左右打量确认无人后,这才从地上爬起,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林静闲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光是灵渠没有贯通,就连自身的一身八品武行也荡然无存,如今就是一个废人。 他有些无语了,数九潮汐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就在灵海即将被天地灵气灌满之际,不知为何灵海之上浮现了一道二十八星宿图,突然间就如山洪陡发。 灵海内的灵气全部溢出了体外,而自身的内力似乎受到了压迫,丹田被经络内充斥的灵气包裹围绕,一时间无法使运出内力,辛苦修炼的武行算是彻底废了。 如果林静闲没有猜错的话,这灵海上空浮现的二十八星宿图就是老爷子林东山在他临行前传度给他的一部异象功法,叫作“满天星”。 但不知怎地,这满天星竟然引爆了灵海,将自己原本周天调理的经络给穿成了筛子... 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在林静闲意识到自己一身武行被废了的一刹那,当机立断自伤咳血,施展闭气之法进行假寐状态,这样整个人看起来就宛若身死一般,没有任何人发现其中奥妙,就是为了躲避心怀不轨之人钻窟窿将他灭杀。 但同时,他不得不感激这岚烟白雾,制止了秦乐语那个混小子的进入,也使四派所有弟子退离这里,更重要的是这白雾竟然可以奇异地吸收一个人体内炼化的灵气,这才让他的身体情况突然间好转。 聚云秘境内的岚烟白雾对于天下炼气士是一种威胁,但如今却救了他的小命。 林静闲拧转手腕,腾转挪移身子间将一套五禽戏打出,结果到半途的时候就浑身酸软,汗水倒是没有流出多少。 第三十章 红脸 他又自视了一下体内情况,不禁哀痛,原本身体就落下了隐疾,导致最强悍的杀敌手段半步崩拳无法全力使出。 如今更是因为开灵失败,一身内力尽失,想到短时间重回八品巅峰状态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连重新跻身九品,估计也要半个月的时日。 林静闲一把捞起三尺剑匣背负在身,然后缓缓离开这片丘陵。 距离聚云秘境关闭已有数日了,林静闲依旧是在这片山脉徘徊,渴望需求一些其他机遇。 可是这岚烟白雾升起后,整座山脉仿佛都封了山,大大小小的机缘古迹都隐匿了踪迹,无法寻觅。 最终,林静闲颓然来到一座大山外,伸手将面前的遮掩住洞口的藤条枝蔓撩起后走了进去。 他来到山**的尽头,打量一番四周,蹲下身去用手掌擦去了地上的灰尘,露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荧光阵纹。 阵纹明灭可见,仿佛随时都会黯淡消失。 林静闲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压阵石,这是唤起阵法的钥匙,他来时是从这里来的,走的时候就看看能否从这里走出去了。 啪嗒! 压阵石落入阵眼,法阵瞬间光芒璀璨,下一秒林静闲整个人立即消失在石穴。 茂密丛林中,鸟雀争鸣,唯有一片草场空地,寂寥无人,偶尔有草木窸窸窣窣地声响,但也弱不可闻。 此时草场空地岚烟白雾蒸腾袅袅升起,在白雾中有光亮闪烁,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其中。 可是还没当此人站稳了身躯,灌木丛中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迅速从中蹿出,向此人扑去。 林静闲茫然抬头之际,一个巨大黑影朝这里压了过来,暗呼不妙想要逃走,可是依旧被他压在身体下面。 “狗贼,就是你偷的俺的压阵石?让小爷我好找!”胖子一手肘抵在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别住他的手,让他无法站起,同时愤愤而道。 席禧这个气啊,自己辛辛苦苦留下的后路竟然被他人给占了,害得自己不得不随着众人从甬道内离开,并且还因此受到了一群人的围杀,辛亏自己有先见之明,逃跑手段一流,这才没有交待在聚云秘境中。 虽然这次没有被人劫去宝贝,但这事儿不算完儿,自己的半旬努力作人嫁妆,他席禧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他才重回这里,守株待兔等在这里,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日,原本萌生倦意,想要姑且饶他一马,结果前脚刚走他就察觉到了阵法的异动... 林静闲艰难地挪动身体,腾出一只手趁机捣在他的腰部,那人吃痛一声向后仰了去,从他的身上离开,林静闲赶忙跳起来后退。 二人四目相对,竞相无语。 席禧脑壳有些痛,蛋疼道:“红脸爷,我早该想到占老子后路的人是你了!” 林静闲也暗自感到匪夷所思,他真没想到这挪移阵法竟然是这个胖子所留,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之前这家伙在宝瓶山巅是帮过自己一回的... 不知为何,席禧一看到偷他压阵石的人是他后,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就渐渐熄灭了。 也许是因为他本该就如此做,像什么敲闷棍、洗劫等等,他这人都是轻车熟路,所以干出夺人法阵这种龌龊事就不显得多奇怪了,这样想想也不会有别人,只能是他了! 席禧一脸难受道:“红脸爷,原来你没死。” 林静闲闻言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胖子你叫啥?” 席禧扯了扯嘴角,“席禧。” “嘻嘻?”林静闲皱了皱眉头。 席禧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继而说道:“凉席的席,福禧的禧。这名字是我爹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宝贵得很,你应该多叫上几声。” 林静闲挑了挑眉头,兀自问道:“你是三才阁的弟子?” 席禧似乎惊讶他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地脉阁外阁大师兄,离内阁仅有一线之隔。” “怎么,你无宗无派?” 林静闲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席禧倒吸一口凉气,咋舌道:“一个野路子武夫就敢将四门派弟子得罪个遍儿,你在蟠螭洞的日子不太安顺了。” 林静闲满不在乎,反而问道:“你们三才阁在哪个山头?我想去看看。” 席禧目露怀疑之色,说道:“任何人想要到达三才阁,都要攀过雾封仙这座怪山,怎么,你想拜入这里?” 说到这,席禧又说道:“不过,三才阁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靠山,毕竟蟠螭洞上三宗之一,权势还是很大的。” 林静闲若有所思,旋即抱拳辞别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兄弟了,我还有事,告辞!” 他说完就走,甚至步伐有些着急。 “红脸爷!”席禧在背后突然唤道。 林静闲心中咯噔一下,目光微凝,有些慌张,转过身去笑道:“怎么?” 席禧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打量了一番他全身上下,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话说,红脸爷你真没事?” 他当时也在丘陵之外,是真真切切看到林静闲被灵气反噬咳血,然后仰身倒下,就算大难不死,修为上怎么也得... 林静闲背脊发凉,但表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道:“姑且试试?” 席禧目光炯炯地看向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窥探一丝害怕,可惜那双眼睛清澈灵明,且坚毅果断,如果细看斟酌,不难发现有一丝杀意蕴藏在其中。 席禧轻微摇摇头,看来自己想差错了。 他想了想,还是讪笑一下,然后从咫尺物中掏出一樽明玉方盒,只有巴掌大小,掀开布满花案的盒盖,里面红绸上躺着的是两枚玄黄丹丸,表面气息流溢,看似非凡之物。 席禧食指和中指并合小心翼翼夹起一只丹丸递给林静闲,笑道:“红脸爷若是有事也无妨,此乃龟髓丹,有治愈经络内伤的大功效,但也有弊端,一旦开盒暴露于天阳下后,其功效只能保存半柱香的时刻。” 第三十一章 鸦雀无声 林静闲闻言坦然将这枚丹药接过,光芒一闪收入咫尺物中,而没有立即服用。 席禧在看到他接过丹丸后,眼中精光一闪,不禁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急切抱拳道:“再会!” 林静闲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席禧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露出些许不可察觉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林静闲突然停下脚步,从咫尺物中掏出那枚龟髓丹,随手丢弃在一旁,然后继续向前走着,不过眼神却有意无意向后一瞥,心中冷笑一声。 就在他前脚刚走没多远,深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脸色阴翳地看着脚下的玄黄丹丸,很快这枚丹丸就如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周围的草木都一一枯萎凋谢,生出焦黑的斑迹。 “诶...” 一声气息悠远的叹气声没来由地响起。 席禧从怀里掏出先前那樽明玉方盒,将剩下的一颗拎起,指尖捻动,顿时丹丸化成齑粉从指间飘落,沾染一丝的草木都相继枯萎发黑,惨不忍睹! 旋即,他又手心一翻,重新取出两枚玄黄丹丸放入其中,不过这两枚丹丸却有一股极其好闻的药香气飘逸四周,是货真价实的龟髓丹,原来先前那两枚样式一样的丹丸不过是他用来糊弄林静闲的赝品,没想到却没有派上丁点儿用场。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有一些庆幸,庆幸是因为他没有轻易与林静闲动手。 如果他不接这枚丹药,席禧真敢暴起和他展开厮杀,虽然不一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但至少要将他的咫尺物搬空,然后扬长而去。 既然收下了这枚丹丸,就给了林静闲斡旋的余地。 席禧一直潜行跟在他身后,若是他敢服用这枚毒丸,自然不需要他自己动手,林静闲自己就会毒发身亡;若是跟了半柱香之后,林静闲还是不服用这枚毒丸,他席禧就会自己跳出来和他比试上两招,摸摸他的底子。 可是现如今,没等半柱香的时刻他就自发将这丹丸随意丢弃,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因为席禧曾信誓旦旦给他说过,这枚丹药的药性只有半柱香的时辰,没到半柱香就将丹丸随意丢弃,说明他林静闲并不用得上它,只能说明他没有受伤,再或者... 林静闲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故意这么做给他看! 想到这,席禧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赶忙脚下生风朝林静闲离开的方向追去,结果一路无人,也无半分踪迹,最后他徒然站在原地,恨自己不争气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说戏要做足,席禧自认自己戏已经做得很足了,可是人家不上当呐! …… 林静闲来到一座书塾,牌匾上写着“嵌风书斋”四个字,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 林静闲看了一眼身旁随行而来的白面书生,然后抬头看着牌匾问道:“书塾的先生曾经可是位兵家?” 白面书生是他在寻找雾封仙的途中遇到的一位烟霞客,曾游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川水泽,见识颇丰,他不知道雾封仙在哪,但他知道有人知道,于是领着林静闲来到了这里,而所谓知道雾封仙在哪的人就是这座书塾的先生。 白面书生疑惑道:“并不是,是个落第秀才。为什么这样问?” 林静闲答道:“只是看这字迹蹙旋转锋,处处流露出一股纵狂逸放之感,就如轻兵追虏,烈火燎原。” 他顿了一会又说道:“气雄而不可抑,势逸而不可止。这四个字倒是丝毫不违笔意。” 白面书生负着竹篾编织的书箱,此时惊讶道:“你是书香世家?” 林静闲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怀中那块在伏虎岭时遇到白将军所给的刻着“国泰民安”的印章。 书生跺跺草鞋,轻叩门扉。 不一会儿,门扉微启,一位青衫中年人从中走了出来,衣裳整洁,不苟言笑。 青年恭敬的抱拳道:“何先生!” 青衫儒生同样反之以礼,抱拳说道:“容宁先生,别来无恙!” 林静闲惊讶地看向二人,书生年岁大抵是刚及弱冠,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而书塾的这位先生看起来约莫也有三十而立了,二人竟也以先生相称,着实妙哉! 白面书生容宁拍了拍身旁林静闲的肩膀,笑着说道:“何为先生,这位仁兄想打听一下雾封仙的消息。” 他说着看向青衫儒生,歉意地说道:“何先生,叨扰了!” 何为看了林静闲一眼,淡淡道:“跟我来!”说完然后走进屋中。 林静闲莫不住头脑,怎么天底下教书先生都这么脾气古怪,他转身对那白面书生致谢道:“容宁兄弟,多谢帮助!” 容宁点头微微致意,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跟随着何先生一路前行,不知去往什么地方,二人也不说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林静闲率先忍不住道:“先生,请问雾封仙可知在什么地方?” 何先生目不斜视,正视前方,平静道:“你如今就算知道了也去不了那里,如今三才阁正是闭阁之末,雾封仙封山,待到开阁之日才会重启雾封仙,那时候才会显露山形。” 林静闲并不懂其中玄妙,只是好奇道:“那我们去哪里?” 何先生说道:“在这之外,还有一座书斋存在,那里很安静,你先住上两日,到时候就是三才阁开阁之日,我自然会带你去雾封仙。” “你叫什么?”他突然说道。 “静闲。” 何先生点点头,“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林静闲赧颜笑了笑,途中他往这座书塾瞥了一眼,书堂内还有一个年迈的老先生,手持戒尺敲打一个经文诗诵差漏一词的小童,小童呲着牙挨着打,表情不是很情愿。 作为过来人的林静闲不禁会意一笑,当初在莲花镇的书塾,任元青老顽童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也是经常打板子。 透过窗棂,数十个不老实的蒙童在看到何先生经过后,立马坐得板正起来,似乎极为害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先生,正襟危坐且鸦雀无声。 第三十二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去雾封仙可是拜入三才阁修真?” 林静闲歪着头好奇问道:“先生,什么是修真?” 何先生面无表情,说道:“修成真人、真仙。” 林静闲又问道:“那什么才是真人、真仙?” 何先生缓缓而道:“何谓真?真乃真人之业位,真乃真仙,不是自封标榜,实乃空间上界所封也。真人乃修道人的最高境界,修持者均应胸怀大志,高瞻远瞩,终生勤奋,刻苦修持,德功并进,以求达到真人、真仙的上乘境界,故曰修真。” 当他说着这句话时,林静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眉眼中蕴含的一抹落魄,不过转瞬即逝。 走了大约三里地,二人来到一处炊烟袅袅的村落,村落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者稀疏三四人而已,见到何先生后都会恭敬地打个招呼。 又陆续走了许久,林静闲和何先生才来到村落的一处荒僻之处,这里依山傍水,唯独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座六丈高的二层阁楼。 整座阁楼孤单单屹立在山脚,周围其他什么建筑物都没有,仅有一棵大槐树依附在阁楼一侧。 阁楼牌匾题“月漾书斋”四个字,秀气蔼然。 何先生安静地看着这座阁楼,轻声道:“这是我一位挚友求学时搭建的书斋,自从他离开后,这里荒废了很久,如今你正好先居于此地,两日后我带你去雾封仙。” 林静闲俯身道谢,“麻烦先生您了!” 何先生微微颔首,将一串锁钥递给了他,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注视了一会儿他离去的背影,接着回过身去看着这座阁楼,心中百感交集。 林静闲上前去先用锁钥打开了铜铁门锁,进入后发现里面四周都摆放了高大的书柜,上面的典籍琳琅满目,奇怪地是书籍的表面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像模像样拿出几本书,发现里面的纸张泛黄,有些甚至被翻烂了。 踩着悬梯上了阁楼二层,令人惊奇的是这屋中竟然还摆放着许多罕见的花草,姿态盈盈,不见萎色,看来是有人经常来自己打理。 虽然他只是在这住上两日,但鹊居于此,理应帮这书斋的主人照拂一二。 林静闲下了阁楼,多走几步来了小村落,树下有几个小童蹲在一起围个圈在斗百草。 林静闲百无聊赖,就站在他们身后呆呆看着,四五个小童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他们的游戏。 斗百草又叫斗草,原本是端午习俗,端午踏青、采药归来,带回名花异草,插艾门上用以解溽暑毒疫。 余下花草则以对仗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着为赢,此为“文斗”。对儿童而言,就是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再换一叶相斗,此为“武斗”。 其中一个小童竟然用一根枯草连续折断了其他几个小童的草根,他凝视一番才发现其中玄妙,原来那个小童手中扯的是一种叫“百炼草”的草木,林静闲曾于万山药堂登载的纲目上看过。 百炼草算是一种名贵的草药,但算不上是天材异宝。百炼草正如其字面意思,要经过百炼才有此草。百炼即风吹日晒,雷雨涤洗,所以谓之‘百炼’。之后,其草柄会坚韧如玄铁,不可屈伸,但若拔出土后,就不再如玄铁般坚硬,但仍保留其韧性,郎中会熬其三天三夜,捣炼成糊,用以治疗湿寒。 没想到这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也会有这种草药的存在,看来这蟠螭洞真的是一个玄妙的地方。 就在这时,三个孩子风风火火地从不远处你追我赶地跑了进来。 为首的孩子脸颊绯红,衣冠楚楚,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竿,双手撑膝,气喘吁吁道:“吓死个人嘞,这穷追不舍地也太固执了,不就是半亩的油菜花,至于吗?” 旁边一个像是小跟班的孩子小声说道:“那是李叔干了几个月的辛苦活,你这一竹竿下去,半地的油菜花都遭了秧,李叔是真的气坏了!”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点头。 富家子弟瞅见了林静闲,扔下竹竿向这边走来,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大大咧咧地朝林静闲伸出一只手,说道:“你好,我叫芮右,胸无大志但喜结好友。平生最大的苦恼就是钱多压身!我瞧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林静闲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一愣,这手玉润柔嫩,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想必之前过的也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林静闲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叫胡静闲,心怀大志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钱少身轻!” 芮右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给他,“喏,借你的手来败败财!” 林静闲顿时乐呵了,好有趣的小子,不过正当他伸手接过时,他面色一变,转身缓缓离开这里。 芮右神色一愣,回头一看就露出一脸苦瓜相,耷拉着脑袋冲来的那人走过去,去领教训了... 村庄小巷,一身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双手负后不缓不慢地走在前面,后面是耷拉着脑袋的芮右。 中年男子突然顿足回首问道:“家族长辈不辞辛苦将你送来这里,为何不听何先生管教,为非作歹,破人钱财?” 芮右冷哼一声:“竟然告刁状,多行不义必自毙!” 答非所问,一腔埋怨。 中年男子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说道:“背后说人坏话,可是君子行事?况且何先生还是你的老师。” 芮右委屈道:“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吗?”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只是油舌贫嘴,向来如此。你父亲经常告诉你的常思己过,你可曾听得进去?” 芮右见叔伯有伤心,便嬉皮笑脸道:“知道的叔伯,我不就是性格顽劣一些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整天被何先生耳提面命地反复训斥这句话,早已入了心了。” 说到这他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过我还小嘛,就原谅我呗!” 第三十三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中年男子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肆无忌惮的孩子,说道:“那你先给我讲你错在哪里?我认为你说对了,我便不会惩罚于你。” 芮右掰了掰手指说道:“小侄今个儿误犯两错。” 一个“误”字,就表明他已是认错,说话很是圆润。 芮右偷瞥了一眼叔伯,看他点头便又继续说道:“一错是我糟蹋了李叔辛苦种养的油菜花,二错是我在背后说自己先生的坏话,论人是非。” “啊不,是颠倒是非,何先生本就是义举,无是非可言。”芮右看见叔伯眼神凌厉,赶紧改正回来。 中年男人说道:“多少人都知道自己犯的过失,却难以改正自己的错误。犯错可以,这是人生常态,而重要的是看你能否悔改。” “‘知错就改’,知错简单,改是很难。虽然很难,但必须要改。这点我相信你,从你对两位陪读书童的态度就可以知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还记得你之前经常随意使唤陪读书童吗?不过现在好多了,不是吗?” 芮右难得露出羞愧之色,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年幼无知罢了!” “是年幼无知,但你是怎么改的呢?” 芮右回答道:“是因为叔伯你告诉我‘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他们也是别人父母生养,养大的孩子,理应好好对待人家。好像就是一种换位思考吧!” 中年男子点头,“确实是一种简单的换位思考,在世人看来许多摧折心肝的矛盾事,都差的是换位思考而已。有人偏执满身,认自己的死道理,常常把别人甚至自己都逼上死路,往往缺乏的就是这‘简单’的换位思考。” “如今山河无颜色,风水流失,地脉远不如之前那么肥沃。曾经尊有‘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的蟠螭洞一步步走向破败,气运尽失,寻常百姓难以过活,一土一木都有可能救人性命,自然是对庄稼珍惜无比。而你却为了一时享乐,将你李叔辛苦栽养的油菜花毁于一旦,换做是你,可曾舒心?” 芮右低着头,显然是心中愧疚难解。 中年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枚雪花银子,递给他,说道:“将这拿去给你李叔,好好向他认个错,听见了没有?” 芮右点头,接过雪花银子,揣入怀中。 中年男子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慢慢来,不要太着急。学习一事亦不可废缺,人生很长,要努力,但不必慌张!” “好了,我还有事,之后全然看你了!”说罢,身体变幻成一道紫烟,悄然消逝。 小巷拐角矗立的林静闲,听到芮右和那中年男子的交谈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这时芮右突然来到他身前,歪着头好奇问道:“你在这干嘛?” 林静闲愣了愣,“芮右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芮右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三才阁修真的,但因为年龄太小了,被族中长辈丢在了师塾这座‘活地狱’。” 他面露苦恼之色。 “活地狱?”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芮右叹了一口气,颇有老气横秋的味道,“每见无寄之人,终日忙忙,如有所失,无事而忧,对景不乐。即自家亦不知是何缘故,这便是一座活地狱。” 林静闲追问道:“你在这地方,怎么就‘终日忙忙’了?” 芮右摇了摇头,说道:“‘终日忙忙’当然是假象,就是好像有许多事做,但做的事都无趣,所以也不知自己在忙什么,更惨的是‘无事而忧,对景不乐’,简直了无生趣了!” “你说,像四书五经这种熬人心神的读物,简直是在摧残我们这些蒙童的心智,有没有?” 林静闲哑然失笑,什么“活地狱”之类的,原来是他在埋怨在师塾读书... 不过,林静闲看到他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对诵读四书五经感到不耐烦,一时间竟然和这个小童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常言道,行同趋同,千里相从;行不合趋不同,对门不通。 林静闲和芮右此时大概就是如此吧! 芮右古灵精怪地看了一眼他这个刚认识的大朋友,眼珠提溜转,突然说道:“你喜欢做生意嘛?” 林静闲摸不着头脑,道:“什么生意?” “我被先生罚抄了书,你帮我抄,一张十文,做不做?”芮右狡黠说道。 林静闲当机立断道:“不抄!” 芮右撇撇嘴,“你这人也太凉薄了。” 林静闲愈发觉得这小童有趣,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读书人不抄书?抓摸啥呢?”说完他就负手离开了这里,悠闲自在。 傍晚,阁楼屋顶,两个人盘膝而坐,相互饮酒。 一袭青衫的正是何先生,而另一个一袭白衣的则长着一双桃花眼,像是个风流公子,但他和何先生一样是个秀才,不过他成功考中了进士,是个名副其实的白衣卿相,如果林静闲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人就是昨日带他来这里的那个叫容宁的白面书生。 容宁轻饮一盏酒,兀自笑道:“怎么想的?” 何先生的手指在酒杯边沿转了个圈圈,“不怎么想。” 容宁大笑,“你倒是安顺了,可我这阁楼是为我那心中伊人所修的,那么多漂亮的花草也是为她种的,你的脸呢,是不是丢在山上忘拿回来了?” “拿不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林静闲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些泼皮无赖的意味。 容宁看见他这副德行,身子向后一仰,两手撑在瓦檐上,感叹道:“为了心中伊人把此生消磨,这是我平生最大的乐趣。如今鸠占鹊巢,我却有家不能回,欺负人!” 何先生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容宁摇摇头说道:“你不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搭眼就瞧上了,心想着就要陪她一辈子。” “活该一辈子一个人。” 容宁笑道:“说的好像是你不是一个人是的。” 接着他又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二人虽是志趣不同,但都是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啊!” 容宁突然正经地说道:“何时再去看一下家母?” 第三十四章 报国 “不想去。” “哈?不想去你就不去了,当年并非家母的错,当个穷教书先生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要当个将军?” 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呵呵...”容宁身子突然化成一道烟雾,成为一道山中岚烟,久久不散。 一条小江在岚烟中若隐若现,两侧是稀疏的树木。 何先生突然朗声大笑道:“东皇,你信不信我这一钩子下去便能把这整条江的秋色给钓出来。” “滚!”只见山中岚烟左右翻腾不已。 何先生翻手从咫尺物中拿出一根水曲柳鱼竿,朝隐没于岚烟中的江流抛去,钩没水,水漾纹。 骤然间江水滔天,惊涛拍岸,两岸古木枝叶簌簌而下,一股悲意油然而生。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何先生此时早已泪流满面,腾身飞入无边旋涡中,大喊道:“阿娘,孩儿何世安来看你了!” 这一日,三才阁群宿惊骇,悲意如这万山花木,依次铺展开来,恸人心神。 一位剑目英眉的中年人身体如幻如影,神色愀然出现在洗雷崖,与神色凝重的南门浦并列看向天际。 月漾书斋,积满灰尘的角落突然金光四射,整个阁楼鎏金幻彩。 林静闲来到书柜角落,神色凝重地从中翻出一块木匾,上面刻着“三代五将”四个字,遒劲有力,骇人心魂,而他如目视深渊,灵魂仿佛被吸入,来到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金戈铮鸣,刀剑喑哑,杀伐声往而不绝。 一道回荡天地间的声音骤然响起:“吾命将休矣,而国难当头,寇敌履犯。但幸吾有川、玉二子,自当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一面血色旌旗浮现,遮地蔽空,隔离天日。 画面一转,又是兵戈相对,嘶吼阵阵。 一方兵营,二个人影浮空而坐,紧闭双目,但全身伤口无数,血流如注。 二人突然站起并立,双双举剑,剑指敌军。 “我何川。” “何玉。” “不违祖训,自当马革裹尸还尔!愿子如青龙,女如炽凤,诛尽万贼,以血荐轩辕!” 二人灵魂之火迸发,所过之处烽火尽熄,天地失色。 城头,一身金甲的年轻将领面如金纸,咳血不止,但依旧以一夫当关之势,独面千军万马。 年轻将领气息微弱的说道:“何家子弟,皆可赴汤蹈火,死不还踵。” 最后被人一剑枭首,身首异处。 城中有人低语:“百年抗敌,何家之功,殊不可没。如今家中就一独子,不可再以身犯险。现在命张学士手题一匾,以证天地。” 砰! 题毕,“三代五将”四个字乍现出来。 …… “阿娘,你为什么非要阻止我去参军。”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青衫,俨然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 一位眉目如慈的女人不去搭理他,在一旁默默纺织。 少年嚷道:“男儿志在四方,而国泰民安是第一大志。如今外敌屡屡犯边,自当穿甲带剑,杀敌报国!” 母亲突然站起身给了他一巴掌,眸中含珠,骂道:“杀敌,杀敌。你们何家男人杀敌杀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养家看妻教子。” “你爷爷战死了,你奶奶守了一辈子活寡。你爹你叔又死了,玲儿哭得比我还惨。现在你哥参军也死了,家中就你这一根独苗了,还是想去杀敌。” 母亲突然泪如决堤,拜跪在众灵位前,哭喊道:“难不成是想要何家绝后吗?” 少年沉默不语,当晚即留下写着“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的书信,一个人背着行囊去往千军营。 “穷”指报国无路,“通”指才华得施,“行”指政见得用,“止”指壮志难酬。 其心执拗,可见一斑。 少年一手握住行山杖,一边口中嘟囔道:“要是阿娘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 然后又似自嘲地说道:“何世安啊何世安,你娘给你起这个名不就是为了让你一世长安么,但祖训不可违,我会比爷爷、爹地、叔叔还有哥哥更小心些。” 就在少年行至军营时,一位故乡长辈风尘仆仆地赶来,告诉他的母亲在看到他的书信后,追赶了一路。 因为当年丈夫去世后哭得凄切,再加上大儿子的死,更是得了眼疾。 行至江岸处,不慎失足,溺水而死。 不见尸体,唯有一封书信。 少年心中大恸,感到天旋地转,双手颤颤抖抖地打开那封书信,正是他之前留给母亲的那封。 只不过下面多出了一句话,“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字迹娟秀,显然就是母亲所写。 月漾书斋外,岚烟消散殆尽,意象全无,天地重新归于平静。 天日新开,笼罩大地,斑驳碎影摇摇曳曳。 洗雷崖,剑目英眉的中年人重新隐去身形,南门浦也无趣地坐在地上。 学堂,一袭青衫的何先生手持经书,缓缓而读,台下的门生朗口诵读。 仿佛就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危楼高坐心渐凉。 林静闲趴在案牍上览阅之前在家乡从没看过的小说游记,看得正不亦乐乎。 他这才明白天下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少趣事,又不知道几辈子可以走完。 纸上说京城长安有宝刀,有美人,有雕梁画栋,衣香鬓影,也有祥云瑞霭,仙乐缭绕。 正因爱子心切,才在打骂孩子后对他的一意孤行表示妥协,才无奈写出这摧折心肝的违心话。 最后何世安没有参军,守在母亲溺亡的江边三天三夜,错过了参军,错过了科举,也错过了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何世安,只有何为一介穷教书先生而已。 世界开始崩塌,林静闲从中回过神来,大口喘息。 林静闲久久不语,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如此一段心结,手指摩挲那块牌匾,心中百般滋味难消。 林静闲从咫尺物中拿出那块白将军赠予的“国泰民安”的刻章,对它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第三十五章 白茫茫 翌日清晨,林静闲将手中的书懒洋洋地放在书架上,然后又重新拾起一节小梯子架在书架上,却翻一些没有看过的书,结果寥寥无几。 自打小以来,林静闲读过的书不可谓不多,但凡是能看得下去的,都是读过的。 不止如此,《聊斋志异》这本书让他给翻了三遍,里面的古灵精怪的奇异故事让他看得是如痴如醉,废寝忘食。 据说这本书是一位落第的先生广听天下故事,最后自己汇总而成的。 老先生一辈子不仕不举,在家门口摆了个凉茶摊子,供南来北往的行人歇脚用,作为回报行人则要讲途中经历或听闻的异事讲给他听。 就这么着,行客们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老先生也灌了一肚子的故事。 林静闲曾一度羡慕这样的悠闲日子,想着等自己老后,就在家乡莲花镇镇外的芙蕖桥头,摆个茶摊,听听天下异事,必要时为那些各自心怀鬼胎的痴男痴女们牵个红线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月下老人会不会气愤他抢了他的生意,无法司其职。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修行天才了,万一一不小心证了长生了呢,那就不会老了吧,天下何其广大,听别人道听途说的故事还不如自己亲自去看个遍。 想到这林静闲又有些愁闷,如果有一天天下鬼怪离奇之事都被自己看净了怎么办,那人生岂不是寂寞如雪? 还有任先生说过,这书中写的鬼怪离奇、怪力乱神,不过是人间的另一张脸罢了。 要搁在之前,林静闲肯定是都不会相信的,不相信人心会有这么复杂险恶,但直至他去过泉津郡、守明山庄后,他才明白书中所写并非那么夸张。 随后没过多久,何先生轻扣门扉将他接了出去,因为是到三才阁的开阁之日了,不光是他,很多来自其他地方的年轻俊彦也开始朝着雾封仙的方向赶去,而且很多是来自名门望族的弟子。 林静闲无意间抬头一瞥,就看到一道金光疾射从头顶划过,细看是一个奴仆似的老者身上背着一个作怪的毛头小子。 此时空中的光景极为雅致,毛头小子不老实,一会左歪歪右歪歪,伸手抓个云,仰头大吸一口气,滑稽的很。 这还不够,犹然是褪去衣裤,露出小雀雀,堂而皇之地对整个天下进行浇灌。 最后奴仆实在是忍不住了,想要出手教训一番,可是毛头小子机灵,在他出手前果断施展法器,撒开脚丫子在云彩中飞奔。 只见那奴仆眉毛上翘,一股土黄色气流从背后喷薄而来,双袖猎猎,人站在原地没动,但有一只土黄色的大手迅速朝他抓来,很快又把他给拎入了手中。 还有仙人散去金光,如若脚履平地地行走空中。 恍惚间,林静闲开始幻想一个世界,琼楼玉宇,玉楼金殿,有满地的琼琚碎玉,琅嬛仙境,也有烟涛微茫,云霞明灭,这个天外天的仙境,龙虎敲打鼓锣,凤鸾拉车...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也许是对此最好的诠释。 林静闲翘首,看到了当初要和他做买卖的那个小子芮右,此时也被一个中年男子背在后背在半空疾驰。 不知道怎地,中年男子降身,脚履平地,衣袍猎猎,无风而动,脸色铁青道:“下来!” 芮右松开双手,头微微后仰,一个后空翻平稳落地,拍了拍衣袖,朝前方的山川跑去。 何先生冲那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致意,中年男子也扫过视线反之以礼,点头致意。 “这里就是雾封仙。”何先生站定身体,平静说道。 林静闲朝不远处看去,天地无色,唯有一片积雪皑皑倾覆人间,肃杀凛然。 前来拜阁的许多人都发现,这越是靠近山脚,这空气就愈加冷冻,很是奇怪。 波摇珠树千寻拔,山凿金陵万仞空。 这三才阁的山头雾隐于世,但山体峭拔严峻,浮云遮望眼,稍有不慎就会于九渊而坠,故非寻常者所能登而视之。 四周寂寥无人,唯一的声响便是脚踩在厚实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 之前还玩世不恭的芮右此刻却缩了缩头,明显露出胆怯之色,结果被中年男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教训道:“都说行百步者半九十,你这还没开始就要放弃,怕不是个孬种?” 芮右悻悻而笑,突然眼珠提溜转,兀自走到林静闲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抬头讪笑道:“大哥,此番雾封仙一程可护佑一二?” 林静闲撇嘴,这雾封仙他也是第一次来,而且在聚云秘境时就听四派弟子说过这雾封仙不太好攀,是有大凶险的,要论之前,他不介意帮这个小子的忙,毕竟二人气味挺相投的。 但是如今他武行尽废,只剩下了通灵境始途的修为,能不能自保都不好说,更别提带一个半大小子了。 “没门。”林静闲言简意赅道。 “别介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帮个忙。”芮右着急了。 “要不我给你吟诗一首?” 林静闲狐疑地看向他。 芮右扯了扯衣袍,一脸庄重之色,郑重道:“啊,白茫茫一片!” 林静闲暗笑,这什么鬼? “噢,茫茫一片白!” 芮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又说道:“额,一片白茫茫!”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得,白茫茫一片!” 林静闲忍俊不禁,终于妥协道:“那行吧!” 芮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何先生右手负后,左手轻抬,食指接过一片雪花在指尖打旋旋,微微轻弹,朝前方射去,竟发出破风声响,满树的积雪簌簌而下。 何先生道:“山下的雪便已积得这么厚,山上应该雪层比这还要厚上三分,你们二人务必要处处小心。” 林静闲看着不远处的雾笼雪山,无奈耸耸肩,修行一事真是“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艰难险阻之类,从不欠缺。 山涧两岸高耸,溪流冰封,凝固不冻,雾气弥漫,晦人心神。 第三十六章 登山 雾封仙这座山很大,一眼望不到山巅,而且这里雾气郁结,方圆百米之外人畜不分,许多前来拜阁的人都极为小心翼翼。 众人向四周看去,地上都是些藤条,如果不慎打滑的话,这藤条就有可能救人一命。 林静闲和芮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雪山中,因为地面光滑,加之雾气障目,行走极为艰难。 芮右突然脚下一滑,脸面直接砸在地上,幸好林静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搀扶起来,这才没有滑落山坡。 芮右吐出口中进入的雪泥,说道:“差点一失足则成千古恨啊!” 林静闲皱眉道:“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就是不听。” 芮右悻悻道:“我也想小心,但防不胜防,不知何处该小心,何处不该小心。如果时时保持专注的精神,爬完这座山那不得累死?” 林静闲笑道:“那总好比过摔死,对吧?” 不知道走了多远,高度精神专注下,众人都露出疲惫的姿态,况且现在天色渐晚,在五指看不见的情况下继续赶路那就是找死。 于是林静闲停下步伐,转身对身后的芮右说道:“现在天幕昏暗,趁天黑之前找到离我们最近的可休息的地点就地休息一晚,明日再赶,你认为如何?” 芮右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对对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二人寻得了一处石壁,上面的石岩面正好可以挡住飘来的风雪,地面上也较为平整,适合睡上一觉。 “那就在这里吧,先把肚子填饱了,明天才有力气登山。”林静闲说道。 芮右将行囊卸下,贴着石壁根下坐了下来,才算真正喘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旁边的一棵树后慢慢地探出身来,正是林静闲抱着一堆柴火从树后出来。 看着芮右疑惑的眼光,林静闲将一堆柴扔在脚下,解释说道:“我刚才去找了些劈柴来,虽说是大雪封山,很多猛兽冬眠,但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路窥视着我们,所以找些柴来生火,好能防备他们。” 林静闲心中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山上棘手的只有野兽的话,在这之前,他都可以躺着过山,现在境界跌落,那就得自己出点力了,照顾一下这些年轻后生...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山中野兽非彼野兽,万一蹦出一两个像聚云秘境中半人虎一样成精的,就算活着,恐怕也得落下点东西。 除了他们之外,许多人围着中间升起的火苗紧挨着坐下,因为现在还在下大雪,并没有还暖的迹象,也就不会化雪,就没有水把树干浸润,拿手擦一下表面的积雪就可以点着。 芮右嚼着牛肉干嘟囔道:“林大哥,你在没来书塾之前是干什么营生的?” 林静闲一挑眉,将牛肉干在瓦罐中蘸了下甜酱,说道:“专司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杀人越货以及谋财害命,是那种大奸极恶,神佛不佑的恶人。” 芮右笑了,“这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舒坦,怎么不舒坦?巴适得很!” “拐卖小孩这生意我可轻车熟路,再叨叨就把你卖了给别人拉车!” 芮右乐呵呵地闭了嘴,至于他说的那些,他当然不信,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静闲突然耳朵抖动,迅速变了脸色,问道:“你有没有听见声音?” 芮右摇头,表示确实没听到什么声响。 “不对,有东西在像我们靠近。”许颖逸笃定道,他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就在那么一瞬间深林处传来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虽然是很小心了,但绝对瞒不住他的耳朵。 芮右心惊胆战,小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从身后的树上折下了树枝握在手里。 林静闲则看着面前不断蹿动的火苗,一抹荧光从眼角飞出,瞬间化形成为了一把剑,被他握住手中。 环顾四周,林静闲虽然身经百战,但丝毫不敢粗心大意。 因为他才刚刚踏出炼气士这一脉,许多东西使运起来还不太熟练,况且这旁边还有芮右这个小子,只好说道:“你姑且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小树林里探探情况。” “我也跟着去!”芮右唯唯诺诺道,但被林静闲一眼给回瞪过去,他只好待在远处不动。 林静闲神色沉重,手握永夜剑轻步靠近前方林子。 他单手扒开前方灌木丛,突然感受到有厚重的鼻息声,脸上有一丝温热。 林静闲二话不说,立马侧过身去躲避,一只硕大的白色皮毛的狼从他的头上跃过,若不是他机灵,现在多半是被这匹狼咬住了喉咙。 林静闲赶紧想后跳开一段距离,咽了一口唾沫,与该狼保持足够的距离。 他自认为吃亏,这狼发竟是白色,加上天色昏暗,一时间竟没有发现,而且还打了个照面。 “你离远点,这匹狼交给我收拾!” 芮右担心道:“你小心点,搞不搞得定?” 林静闲没有回他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这不速之客。 白狼仰起脖子朝他嘶吼,一击不中让它很恼怒,两腿一蹬奔过去。 林静闲也不甘示弱,握紧了永夜剑就横冲过去。 啪! 剑刃劈到狼爪子上面,狼爪子竟纹丝不动,因为之前是剑身有内力加持,此时体内炼化的天地灵气只使运出了丝毫,所有一击未得势。 林静闲大惊,一脚踹在雪狼腹部,借力倒飞出去。 他神色愈发严肃,刚才一脚跺在这狼的肚子上感觉就像跺在一面墙上。 芮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林静闲歪了歪脖子,将永夜剑收回灵海,然后捏了捏拳头。 芮右大惊道:“你干啥呢,你拳头难不成比刀快?” “不快...” “但是硬!” 林静闲双腿微弓,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过去。 雪狼长啸一声,一爪子盖在来人的拳头上,一时间竟不分上下。 林静闲身体退后,看了看多了红印子的手面,暗道,这雾封仙山上的狼果真不是吃素的,这白狼估计是有近广灵境的道行了。 雪狼立刻扑身过去,一爪子朝他的下颚划去。 第三十七章 雾封仙 林静闲身体灵活的向后一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单手撑在地上,微微用力拍地,身体回旋,坐到雪狼的身上,双手紧紧锁住它的脖子。 雪狼翻腾身子,其力度之大,不禁让林静闲也感到惊奇,这匹狼的身体强度估计和自己熬过药的身体差不多。 不容多想,捏拳就是朝面门上砸过去。 “我靠...” 林静闲忍不住爆粗口,这狼他娘的通人性吧,直接就是一个后空翻向后仰去,把他狠狠地砸在地上。 林静闲抓住它向下踏的爪子,用力向前一拉,然后雪狼就失去了平衡,吃了个狗啃屎。 他用力攥住狼爪,林静闲扭动腰肢,脚下打旋,拎着雪狼向四周旋转。 “走你!” 林静闲松开手,雪狼直接被甩进了树林了,只见后方传来破风声,三匹狼迅捷朝这奔来,眼看着就要跑到二人这里来了。 他琢磨了一番,半步踏出,施展半步崩拳,直接撞在一头雪狼身上,然后接着它的身体弹射到另一条狼的身上。 在即将怼到第三条狼身上时,这匹狼突然停下奔跑,两头雪狼被撞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站起身晃了晃头上的雪朝林静闲嚎叫。 就在这时,树林窸窣,又一匹狼从中走了出来,正是那只被林静闲揍过一次的狼。 林静闲跺了跺脚,首先向它们奔去,行似疾电。 就算没有内力加持,在技法马踏飞燕的施展下,他此时的速度依旧是很快,而且隐隐超过群狼的扑杀。 很快,他围绕着四头狼快速转起圈圈来,激起漫天雪花,封闭了它们的视线。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蹿进雪圈,直接怼在一头狼身上,撞飞雪圈,摔倒在地,然后自己没入地下雪层,失去踪影。 林静闲快不可防的来到倒地的狼跟前,一手刀砍在它的后颈上,确认失去战力后迅速折返,再次与其他三头狼陷入厮杀。 “嗷呜!” 为首的雪狼突然高高跳起,留下一道影子在原地,然后本体朝许颖逸扑来,凶恶无比。 该死,这雪狼的速度怎么突然之间如此之快,林静闲只好硬着头皮去接下它这一爪子。 就在林静闲一拳轰在狼爪子上时,突然像打在空处直接穿了过去,这竟然是一道幻影,而且手掌有微微的麻痛。 “林大哥看后面!”芮右赶忙提醒道。 林静闲赶紧转头,那匹高阶雪狼从后面出现,张开血口獠牙奔来。 嗤啦! 雪狼一爪子划过他的腰际,但因为林静闲身穿御袍的缘故,这一爪子下去竟然激起了铁器相撞的嗡然铮鸣声。 刚才的幻影是妖术! 林静闲心中无奈,没想到刚上山就遇到一个硬茬子,本想还多陪它们玩玩呢,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嘭! 空气炸开,林静闲原地消失不见,划过一道道幻影,如一道闪电朝那匹偷袭他的通灵境止途的雪狼奔跑过去。 雪狼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他一个上勾拳给打飞过去。 林静闲甩了甩手,手面上灵气缭绕,抬头看去,那只雪狼通体电光缭绕,慢慢地朝他逼近,口中嚎叫不断。 借助天地灵气炼化的闪电么? “哼!”林静闲轻笑了一声,雪花崩散,两只初阶的狼应声倒地,只剩下身前的这匹狼王。 快,实在是太快了! 芮右在一旁震惊到无以复加。 不容多想,片刻间一狼一人早已相接数十下,没次都有雷光炸开,四处崩射,一拳下去就将被雷电裹挟。 但他林静闲却毫不在意,对于身体坚韧强度远超莲花镇同龄人的他,这电光劈到手上,就像是毛毛雨。 砰! 一人一狼短暂交接后迅速退回,雪狼嚎叫,眼中凶光大盛,浑身炸毛,后蹄在雪地上摩擦,准备发出全力一击。 雪狼身影朝林静闲疾驰过来。 只见林静闲稍稍摊开右手手掌,然后微微捏拳,弓脚弹射间,已于它正面相撞。 “嗷呜!”雪狼哀嚎,鼻梁骨被打断,倒飞出去,但林静闲还没算完,蹦入空中,一道鞭腿甩在它的腹部。 雪狼撞到树干上倒落在地,奄奄一息。 旁边的芮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林静闲走上前去,雪狼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正当他扬起拳头时,只见这只通灵境止途的雪狼妖兽匍匐在地,两只爪子护住头部。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都有些无语。 趁着这个机会,雪狼抓紧跑路逃离这里。 …… 洗雷崖顶,南门浦盘地而坐,双目紧闭,静心凝气,头顶三尺处浮现一个灵气旋涡,缓缓而动,看起来祥和无比,但仔细看去,其中却有数不清的微小电光闪烁其间,刺啦作响,细不可闻。 天边一道长虹划过,江晏降落崖顶,双手抱拳朝南门浦恭敬道:“弟子谨遵师命,前往雾封仙寻找江凤臣和席禧所说的那个人,但是依旧没有苗头。” 南门浦双眸轻阖,眸中雷电激荡。 他轻微皱眉道:“据席禧所说,这人很可能是要拜入三才阁的,那么现如今很可能就在雾封仙,但是江凤臣和席禧都猜测,说他武行很可能消失,那么这雾封仙就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江晏略有些迟疑道:“据我所知,何先生的亲传弟子芮右很可能也在这些前来拜阁的人群之中。” 南门浦若有所思,缓缓道:“既然是何为的授意,那小子应该也有个几斤几两...” 说到这南门浦突然骂骂咧咧道:“这何奸人,怎么什么烂摊子都往我三才阁扔,你还是去山中观测一番,去看看这群人到哪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大峰的灵兽都清除一些,姓何肯定是出手干预了,如果我们如今再使什么绊子,你就去给他的亲传弟子收尸去吧!” 江晏欲语迟,还买来得及说道,却看见南门浦走到崖边,两眼一闭,向后一仰呈倒栽葱式地掉了下去。 江晏无语,身形一闪出现在大峰峰顶,双手负后,眺望这雾封仙,眸中灵光舞动,目力所及之处,雾气都自动消散开来。 第三十八章 黑熊精 江晏喃喃道:“唉,算了,就给你们打开一道通路。” 只见他手中食指和中指夹住一道符篆,轻轻一捻,将灵气打入符胆之中,符篆立刻开始燃烧。 手一挥,符篆射向大峰峰腰处,牢牢贴在一处石壁上,所过之处金光弥漫,上下连成一道通天之路,久聚不散。 大峰的灵怪妖兽见后都唯恐不及地避开,恶嚎几声,远远离去。 江晏看着无妖路形成后,拍了拍手,“真是白白浪费我一道‘降魔袪妖符’。” “到时候再去人间阁偷几张去呗!”一道身影突然从他身旁响起。 江晏吓了一大跳,赶忙扭过身去,不知何时师父南门浦站到了他的一侧,嗦着牙花子看着他。 江晏心中叹息一声,很是无语,师父不着调,总是把事都摊给弟子。 …… 一行人来到一个被修竹遮掩的神秘山洞,周围白雪皑皑,雾气横生,寂寥无人。 林静闲对芮右打趣道:“你们说这里有竹子有雾海,像不像紫竹林,还有,会不会那黑熊精?” 芮右一拍手,惊奇道:“要真是头黑熊精,但那不是观世音菩萨的守山大神么,怎么会在这?” 林静闲捧腹大笑,“说是你还真相信了,那明明是鬼怪小说里面的桥段,这怎么可能有吗...” 芮右嘀咕道:“万一真的有呢!” 林静闲止住了小声,正经道:“好了,有熊应该也在冬眠,我们就偷偷摸摸地进去,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进黑不见底的山洞,岩壁曲折,地面上还有很多落石,这山洞本身就狭小,只能容三人通过,他们就不得更加小心些。 “呼噜!呼噜!”洞内传来细微的沉睡声,显然就是狗熊在睡觉。 林静闲没想到还真有狗熊,只能硬着头皮,瞧准地上的落石绕过去,尽量不去弄出声响。 到了尽头,一头身体有两个林静闲高的黑色大熊匍匐在地沉睡,身后躺着一具鹿尸,可以拿来充当干粮。 林静闲大气不敢出,但呲牙咧嘴,表情作怪,心中无语,这熊真是滑头,整个庞大的身体往这一摊,正好挡了过去的路。 他悄悄地从岩壁钻了过去,将鹿尸拉得贴近些,一咬牙,一个侧空翻翻了过去,一只脚刚好踩在石头上,幸好他反应快,将石头踩稳。 芮右吓得早已返回了洞口处,朝这里远远看来。 林静闲抿嘴,深吸一口,两腿微弓,腾空跃去。 鹿尸被他收入咫尺物后,林静闲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走,结果鬼使神差地扭头过去,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泛着绿光盯着自己,一只熊掌搭在他的后背。 “你干啥?”林静闲面无表情道。 他一只手狠狠按在熊头上往下一压。 “芮右快跑!”他说完撒腿就跑。 “吼!”黑熊愤怒地大叫,四腿踩在地上,整个山洞都颤了一颤,朝林静闲追来,其中芮右朝黑熊抛去一块石头。 黑熊一巴掌拍在迎面飞来的石头上,石头落在地上应声粉碎,化为齑粉,穷追不舍,恐怖如斯! 快到洞口有了微弱光亮照了进来,林静闲才迅不及防地回头一看,才发现这黑熊熊毛像硬鬃毛刷,虎背熊腰,一身蛮力不知道自己和它能不能硬钢得过。 他转身就迎面朝黑熊精怼去。 砰! 熊头狠狠地抵在了林静闲的手肘上,林静闲身体应声倒飞过去,摔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身体强度竟不输于他。 单手摁在地上,一个侧空翻向后翻去站起身,揉了揉手肘,真他舅的痛啊! 林静闲微微定神,就像感知武行内力一般调运体内的天地灵气,霎时间全身气息暴涨,捏拳挥向黑熊精。 黑熊精怒吼,猛扑过去,但这次庞大的身躯明显被他击退了许多。 林静闲双手拢袖,指尖在袖中轻点,一丝灵气从指尖逸出,形成一道圆圈,护佑在自己周身。 紧接着他吐了口血水,这黑熊精肯定不是通灵境的妖兽,应该是铸术境,一身蛮力比自己竟只多不少。 不过他倒有些兴奋,自己通灵对铸术究竟有几分胜算,他很期待。 要是其他术修知道他内心所想,估计是要笑掉大牙,越境战斗,非修行天才不可为。 但林静闲有这个勇气,因为林静闲曾和李一相约过,迟早有一天他们兵分两路后将顶峰相见、并肩为王,而李一要付出的努力,要远远多于自己。 熊掌将至,林静闲下蹲躲过,鞭腿踢向黑熊精,正中脖颈,将其踢飞出去。 抓准机会,林静闲一通老拳打过,拳拳到肉,震得黑熊精不断咳血。 就在这时,黑熊精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吸气,林静闲明显感到周围空气变得稀薄。 “吼!” 一道声浪朝林静闲冲来。 林静闲双手捂住耳朵,耳膜震痛,痛苦得身体下蹲。 “啊!”林静闲双眼通红,发出怒吼。 他眼角处一丝荧光闪现,莲花伤疤变得具有光泽,竟是一枚菱形鳞片覆盖其上,接着一声龙啸声响彻山洞,将黑熊精翻到在地。 林静闲神识不清,茫然中抬起自己的左手,灵气覆盖其上,不受控制地砸向黑熊精,拳头模样的灵气冲向黑熊精,然后自己却倒地昏迷不起。 黑熊精熊掌拍地,一道土黄色岩盾从地表浮现,死死地挡住这骇人的一击。 没多久,只见土黄色岩盾表面龟裂,然后变成碎片落在在地,灵气拳头也消失不见,消弭殆尽。 洞外,芮右心惊,迅速进入赶回过去,只见黑熊精爬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倒地昏迷的林静闲,抬起锋利的爪子准备落下,他一脸焦急之色,突然间双瞳一黑一白,气息陡然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芮右双手合十,变幻掐诀,然后缓缓分离,一把灵剑从两个手掌之间汇聚灵气出现。 他竟是左手握剑,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缓缓在剑身上划过,顿时变成了一把烈焰火剑,燃其滔天大火,纵剑砍向黑熊精,所过之处空气蒸腾,炙热无比。 黑熊精大惊,赶忙后退,但不及剑快,被砍在了身上,击飞到墙壁上然后落下,嘴角溢出鲜血,很是凄惨。 第三十九章 魁星点斗 黑熊精失去战斗力后,芮右双瞳恢复原色,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林静闲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丝天地灵气泛着荧辉朝林静闲聚拢开来,然后在指尖旋绕,柔顺无比。 他看到黑熊精战败后,两手向后一枕,缓缓地向后倒去,眯了会儿眼睛,仔细想着他之前在熊洞中的历程。 他记得当他差点被黑熊精揍翻时,脑海里那道童年久驱不散的兽啸声又开始突然响起,然后自己就好像昏厥过去,变得狂暴无比,捏拳聚灵,无意识地挥了过去。 昏迷过程中他清楚地看到自己体内那幅林东山留下的二十八星宿图中的西方白虎七宿中的奎星也就是魁星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是一处阁楼,匾额上写的是“奎星阁”。 之后灵魂意识被吸入其中,内塑有一个鬼形的神像,一脚向后跷起,形如“魁”字的大弯钩;一手捧斗,象征“魁”字中的小斗字;一手执笔如点状,以示中举的士子。 难不成这就是林东山给他说过的“魁星点斗”,可这不是文运兴旺之兆么... 林静闲晃了晃脑袋,算了,之后去了三才阁再想吧... 二人小憩一会,便收拾行囊继续之后的行程,在跨过这条谷后,接着还有一段长途跋涉等着他们。 路上芮右叨叨来叨叨去,烦得林静闲脑浆子疼。 “我说,林大哥,你说这山终日被雾笼罩,不见太阳,他们神仙人就不会闷死?” 林静闲笑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一个门外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这山上神仙手法通天,精通六气之辩,言出法随,这拨云雾见天日的本领根本不在话下。就那么手挥一挥,便有移山填海之能,扇去点小风小雾算什么?” 芮右一旁附和道:“说的有理,有理!” 过了一会儿,芮右继续絮絮叨叨,“这仙家门派是不是都坐落在山上?” 林静闲瞥了他一眼说道:“也不是,同是上三宗的碧涛舫就是以大船为宗门,行游在江河之中。” 蟠螭洞九宗之事他在来雾封仙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可有讲究?”芮右好奇道。 “当然有讲究,这一宗一派的选址都是最先一代的掌门深思熟虑的,就讲求‘堪舆’二字。” 林静闲娓娓道来,“这‘堪’代表天道,‘舆’代表地道,堪舆就是仰观天象,俯察地理之意。简而言之就是思观风水的意思。” 在水宫之中,林静闲凭借摆阵阁的经传,曾对此也有一知半解,阵法和风水其实相差不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古卷书曾记:河图五气、洛书方位与阴阳二气融合而化成天地之定位,故谓之化始。” “天地间形气依附与方位配合而成一体的动力,故谓之化机;天地间形气方位与各种法则配合后的影响力,故谓之化成。” “我们的祖先们创造下了这大堪舆术,就是为了创造良好的居住和生存环境,赢得最佳的天时地利与人和,达到天人合一的至善境界。” 芮右惊讶道:“这么讲究?” 林静闲笑道:“哪一个传承千年万年甚至百万年的宗派不是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所以说一个好的风水师很受宗派的热捧,更有德高望重的风水师一叶蔽日,推断和改变人的吉凶祸福,寿夭穷通。” 芮右啧啧道:“这也太神了吧...” 林静闲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堪舆术不光是为了宗派选址,还能相宅相墓。” “所以说,以后自己牛气了,认为自己可以在这小江湖横着走了,也千万不要得罪一个风水师,因为你不知道哪天嗝屁埋了,这风水师找上门来给你来个扭转乾坤,逆天改命。” “什么祖坟冒青烟,蒙荫子孙,福泽天下,直接让你冒黑烟,后世都得跟着遭殃!” “当然,如果你日后没那么厉害,这话就当我没说...” 芮右歪嘴,瞪眼睛,说道:“怎么能当你没说呢,这话确实得听上一听,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紧接着芮右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天道运行,地气流转...” “以及这人在其中...如此休戚相关,这掌握如此本领,便可抱明月而长终,可得长生。那抛却修行大道,去实诚地当一个风水师何乐而不为呢?” 芮右一拍大手,两眼光辉熠熠。 林静闲不免泼他,说道:“不会这样,炼气士不一定是堪舆家,但堪舆家一定是炼气士,只有统御天地六气才可改变一方水土的风水流向。” “而有一些‘执拗’的水土,风水早已成定势,自成一方天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洞天福地,极难逆转灵气,非大能者不可为,这大能者...” “便是修行极高的大炼气士!” 芮右如同醍醐灌顶,这术修为天下正统果然是有其过硬之处,对气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便可行世间百种神事,敬天,借天,逆天,好一手君子善假于物,令人玩味! 芮右这时突然说道:“那这三才阁选址,也就是这雾封仙就是一处风水宝地咯?” 林静闲抿嘴,脸色严肃,说道:“何止是风水宝地,你们可知这蟠螭洞有举世闻名的三大龙脉?” “三大龙脉?” 林静闲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三大龙脉。这蟠螭洞三大龙脉乃天地灵气汇聚成形,滋养万物,天佑苍生。” “而且...” 林静闲神色郑重,道:“这龙脉不是殆人力,非天意,而是非人力,天意为之所成,远比前者玄妙。” “蟠螭洞三条龙脉为九宗中的上三宗独占。尘丘凌云宗坐镇高陵龙之风龙,宁川碧涛舫坐镇平洋龙之水龙,雾山三才阁...坐镇高山龙之雷龙!” “这上三宗的祖师爷便是借用了这三条龙脉的三种天地气力,衍生出了三种天地秘术,由此成为上三宗高居榜首,威慑中三宗和下三宗的依傍。” 他说着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芮右的肩膀说道:“所以说啊,这蟠螭洞人杰地灵,你我等人既然选择了在这修行,就一定要努力些啊!否则哪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还得把烂牙往肚子里咽。” 第四十章 师叔 芮右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林静闲想了想,道:“因为我见过猪跑!” “快说呸呸呸!” 芮右赶紧说道:“你不是说这话要少说吗,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 林静闲哈哈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是成大事者。” 芮右朝他竖起大拇指,歪有歪理,正有正理,这就是读通书的好处,而不是死读书变成一个掉书袋子,不知活学活用。 活学活用? 想到这他就想到了之前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弄反理,现在想想他自己好像和林静闲没什么两样啊... 芮右摇头一笑,只能说是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要是何先生知道他心中所想,非得骂他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行至绝路,前方再无通途,而是一道水门屹立在悬崖之巅。 二人打量着这道水门,光波流转,像一道水帘瀑布,玄妙之至。 芮右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指尖轻点泛起阵阵涟漪,感觉十分柔顺。 林静闲和芮右相视一眼,既然这里已然是绝路,那么意味着雾封仙已经登巅,水门之后应该就是三才阁了。 随即,林静闲一脚踏入,身形消失不见。 芮右没有跟着进入,而是四处打量了一番,高声道:“俺家先生说三才阁入口会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看守,不知能否叫晚辈看一下你的尊颜?” 四周悄无声息,就当芮右自觉无趣准备一脚踏入时,一道黑影从林间闪出,一脚踹向了他的屁股,将他踹进了水门之中。 一个拄拐佝偻老人掏了掏耳朵,撇嘴道:“这三才阁怕是不太平咯!” 水帘门内,芮右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站起来吐了吐口中的泥巴,恨恨道:“这老头也忒不厚道,为老不尊的家伙!” “我听见了!”水帘门外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芮右脚下踉跄,差点又摔个狗啃泥... 他抬头看去,只见林静闲在前,茫然看向四周,只见面前是两根百尺高的石柱直耸云天,石柱上纹刻繁多,是些稀奇古怪的上古神兽。 两根石柱中间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上山路,没入云雾,不见边际。 “嘿,哪里来的叫花子,速速离开三才阁!否则将你等废了扔下山去。”一个手握长戟的少年从石柱后走出,朝二人颐指气使道,气焰嚣张。 林静闲挑了挑眉毛,没有当即恼怒,而是上前说道:“我等是山下的黎民百姓,如今是来寻访神迹仙踪,拜师学艺来了。” 少年嗤笑道:“就你们几个叫花子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拜师学艺,想入宗是吧,行,那得先过我这关!” “你确定?” 林静闲语神色古怪,他看得出,这持戟少年也不过是刚刚登堂入室的通灵境始途而已。 而林静闲可是连铸术境的黑熊精都给揍过的,再说人类也不比妖兽厉害,妖兽皮糙肉厚,这小子估计在他手中也挨不了几下... 芮右扯了扯嘴角,和林静闲说了一番话,大抵就是手下留情、注意分寸的毛躁事儿。 少年拿长戟指了指二人,不耐烦道:“喂,在那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要打就打,不打就滚蛋!记住,三才阁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卧槽!” 林静闲意念之间,天地灵气如旋涡般向他汇聚,包裹住拳头和双脚,朝少年疾射过去,形影无踪。 少年心中大骇,这什么鬼,但不容他胡思乱想,赶紧将长戟递出,抵御他拳头的到来。 就在他以为长戟可以刺到拳头时,突然看见林静闲嘴角上扬,诡异的笑了笑,令人胆颤。 林静闲身子微斜,弹指弹在长戟身上,使之偏离方向,少年想急剧后退,但早已来不及。 马踏飞燕! 林静闲步伐紊乱,不见章法,天地灵气绕体而动,加持之下竟产生残影,暴射追击,一息之间就来到少年跟前。 “绝世霸杀流行腿!” 一个随口胡诌的技法名字被他喊出。 林静闲弓腰,一腿踢在少年小腹处,少年向后倒飞出去,撞在石柱上缓缓倒地。 少年身体也够硬,刚想挣扎起身,接下来就怂了,只见林静闲灵气牵束,化成一根小矛悬停在眉心处,森气逼人。 少年干咳一声,恭敬地抱拳道:“敢问少侠是哪位英雄好汉?”两眼转动,示意他把灵矛收一收。 林静闲却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神,正经道:“前来拜师学艺修长生之人!” 芮右上前将他的灵气小矛一掌拍散,小声道:“注意分寸,注意分寸。” 然后他扶起少年好声说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能否让我等入宗呢?”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我叫干琒,就是一看门的...入宗这事还得通报吴鸿云师叔。” “但不打不相识,我相信各位还是有真本领的。” 芮右没好气道:“刚才在那棵树下也有一个看门的,你们认识?” “还有一个看门的?”干琒疑惑不解,突然灵机一动,受宠若惊道:“你们说得是不是孔牛老先生,他是护宗的仙人,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连忙摆手。 干琒硬着头皮道:“我还是速速去通报吴师叔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干琒将长戟横在腰间,踏着青石板上山了,没多大会儿就消失了人影。 林静闲来到石柱跟前,摸了摸石柱上的时刻,突然道:“你说这三才阁坐镇蟠螭洞的三条龙脉之中的一条,这两根龙柱会不会就是这龙脉的一对龙角?” 芮右摸了摸下巴,“应该不会吧,再说龙脉就真的是龙形状的吗,应该就是普通的两根柱子。” “不过这柱子上雕刻的是啥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林静闲摸了摸石柱,嘀咕道:“不就是一些上古妖兽、仙禽异兽么,说不定是祭祀用的吧,搁在这三才阁门前,估计是吓人用的。”说到这他没来由地往其中注入一丝灵气,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变化。 没多久干琒就领着一个两鬓染霜的中年男子从山下下来,男子有着一个鹰钩鼻,目光锐利,扫视二人,这二人是所有前来拜阁中人最先来到这里的。 “这是吴鸿云师叔。”干琒提点一句就自己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 三脚猫的功夫 吴鸿云一挥手将两块榆木片板扔到二人手里。 “这是三才阁最低级的通行令牌,你们先拿着去杂役处报道一下,过一段时间宗门会有一个拜阁大会,之后你们才能择选三阁进修。” 林静闲和芮右接过令牌,上面刻着“天”、“地”、“人”三个字,“天”居最上,“地”居最下,中间则是“人”,整个令牌刻着复杂的花纹,古色古香。 二人点头,穿过幽闭的树林,跟着仆人来到一处庭落,指了指四周简陋的木屋说道:“你们在这里住下即可,平时干一些宗派弟子吩咐的杂役就行,除了不要随意出入宗派禁止的地方,并无其他规矩。” 芮右冷笑道:“是不是等那些弟子来吩咐时得跪着接旨啊?” 他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宗门学艺,却被打发至此干徭役,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仆人恍然,笑了笑,俯身抱拳道:“足下多虑了,宗派弟子来的吩咐命令可为,也可不为,全在诸位意愿。毕竟诸位也会不久就会成为正式弟子,没有必要分个三六九等。” “这道理...在三才阁,行不通的!” 芮右这才慢慢平复内心的愤怒。 仆人刚走出大门又一只脚踏了回来,说道:“当然,活不是白干的,宗门弟子会有相应的灵石作为杂役报酬,灵石对诸位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芮右咕哝道:“那为何不自己做事,非得派人?” 仆人笑道:“三才阁作为上三宗之一,宗内弟子竞争压力很大,都是最大可能将时间用在闭关修行上。”说完就转身离开,消失在丛林中。 勾玉... 林静闲笑了笑,自从聚云秘境一行,他于丘陵贯通灵渠打碎了近两千块灵石,如今咫尺物潇雨中还剩有一千白水钱和三枚青蚨钱,应该也够他修行好久了。 屋门被打开,两个大团子艰难地从门框里挤出,向庭落里的二人晃晃悠悠地走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林静闲和芮右听见声响,回头看去,顿时大吃一惊,好家伙,这两位也太胖了吧,白白胖胖,个子等高,长得还一样。 不过走在前面的胖子左脸有一道月牙状的伤痕,后面的则是右脸有一道月牙状的伤痕。 许颖逸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是干杂役的?” 左脸有月牙的胖子乐呵呵地笑道:“我叫王大奎。”说着指了指和他长得极像的另外一个胖子,“他叫王二奎,我们都是不久之前被爹娘拿着棒槌给赶到山上来的,如今在这里干杂役。” 大奎、二奎?这名字起得父母也是操碎了心吧... 林静闲看着两个大团子,看着年龄与他们差不多大小,也就十来岁,但体重怕是有二百斤了吧... 这么说来,被爹娘给拿棒槌赶到山上来的,是因为养不起了吧! 林静闲看着二人脸上的月牙状疤痕,好奇道:“你们这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王大奎恨恨地说道:“在娘胎里让狗给咬了!” 王二奎冷不防地说道:“你不说,我还以为我才是被狗咬得那个呢!” 二人无语,这是亲兄弟?原来是死对头啊...看来这月牙是胎记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时王大奎伸出肥大的手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两块泛着光辉但有些黯淡的石头在手心往空中抛了抛,然后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林静闲和芮右二人,说道:“这是次等灵石,算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王二奎也不甘示弱,拿出两块灵石送给辰离和席禧,“喏,这是我给你们的!” 芮右喜笑颜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想伸手搂住二奎的肩膀,但身体太大了,只能够到腰椎处,笑道:“谢兄弟!” “不客气,小事儿!” 林静闲掂了掂手中所谓的灵石,这光芒看起来比之前的灵石看起来黯多了,但毕竟是二人的一番心意,倒也大大方方收下了。 “对了,光顾着报自己名号了,不知诸位大名怎来讲?”大奎一拍脑袋说道。 “林静闲。” “我叫芮右。” “行,以后这杂役处便是我们三人的天下了!” 林静闲抓住了重点,“等等,什么叫三人?还有...这杂役处只有你们二人吗?” 大奎道:“嗯,就我,这家伙不能算人的,所以就我们三人!”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二奎。 二奎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大奎说道:“你在想屁吃?别傻了,这里就你不是人!” 大奎大恼,眼看着就要撸袖子干架,二奎也二话不说抄起墙角的扫帚。 芮右眼看不妙,赶紧拉开二人。 “哼!蠢货!”大奎骂道。 二奎说道:“废柴,幸好有人拉住了我,要不今天你非得挨揍不可,老子我可是通灵境中途了,你斗得过我吗?” 大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那三脚喵的功夫?瞧不起谁呢,老子也刚突破不久!” 二人汗颜,这一口一个老子的,他们爹在这听后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出血来... “就你牛气!” 二奎拿出一颗灵石放在手心中紧握,然后一丝灵气从指缝中逸出,缓缓流入体内,然后随手将黯淡无光的灵石扔到庭落中间的井口中。 林静闲看着那口井,从中响起一道咕咚声,井内深幽无比,饶是他眼力极强也一眼望不到底。 就在这时,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吴鸿云师叔。 两奎赶紧恭敬地抱拳,“吴师叔好!” 吴鸿云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再胡闹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两奎急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嗯...” 吴鸿云看向芮右说道:“你跟我来一下,还有林静闲也跟着来看看。”不容众人多想,就转身走开。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两奎疑惑地扭头看向芮右和林静闲。 林静闲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静闲和芮右跟在吴师叔的身后,在一处峭壁处停下脚步。 只见吴鸿云食指浮出一道金光,对着金光说道:“牧瑛婆婆,晚辈吴鸿云有事相求,前来拜见!”然后金光腾空,融入石壁当中。 第四十二章 委托 过了一会儿,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两手负后,牵着一条黑狗从中走出。 芮右探头看去,止不住的震惊,别有洞天啊,如此荒凉之处竟在石壁中存在一座小洞天。 老妪满脸皱纹,但眼神炯炯,格外有神,朝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吴鸿云带头跟着她进入洞天之中。 石壁内洞天极大,有一段曲折的石甬。 林静闲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景,沿途都是些奇珍异石,发出各色的光亮。 哎?这是什么? 地面上有一块凸出来的银盘,芮右弯下腰去,正要用手触摸,结果被吴鸿云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这是洞天禁制,勿要随意触碰,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形神俱灭!”吴鸿云教训道。 芮右悻悻地收回了手。 走在前面的老妪头也不回地淡淡道:“鸿云,这两个小子是刚来到三才阁的吧,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吴鸿云尴尬地笑道:“牧婆婆请多见谅,这两个小子也是才刚刚攀上山来,三才阁的规矩所知不多,日后会多加看管的...” 白头老妪轻声道:“不懂规矩是小事,就怕这规矩有人想学没人教啊,有人想教没人学啊,教了会了,可这人不知道改啊...” 吴鸿云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林静闲更是无语。 最后到了石穴尽头,中间是一方石榻,石榻周围是些奇怪的花草灵木,种类繁多,目不暇接。 白头老妪转身看向吴鸿云,“哪个?” 吴鸿云看向芮右,说道:“就是他!” 老妪指了指芮右,然后指了指石榻,示意他坐上去。 芮右疑惑不解,挠了挠头走到石榻上盘膝而坐。 老妪上前将一只铜盆放在他面前,“将手放在其中。” 芮右狐疑了一会儿,依旧是听话地将双手放在铜盆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只见白头老妪摸了摸黑狗的头,“旺财快去!”。 然后黑狗汪汪几声,腾身扑向铜盆,随着越靠近铜盆,身子也跟着缩小,最终变成一只迷你黑狗在铜盆里摇尾看着芮右。 迷你旺财绕着盆壁开始转圈圈,越转越快,铜盆抖动,发出泠泠的声响,然后周围花草木石都逸出灵气,缓缓聚在铜盆上空,形成雾气。 然后就是浓郁的云雾,开始淅淅沥沥地往下降落水滴,全部落在铜盆中,这时旺财跳出铜盆来到老妪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芮右盘膝坐在石榻上距离最近,所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每滴水都蕴藏着极大的灵气,比灵石之中的还要多。 最终铜盆满溢,头顶灵气云雾消散,盆中灵水涟漪阵阵,顺着芮右的手臂竟逆流而上,然后在其眉心处没入不见。 芮右只感觉一阵全身清凉,然后浑身无力,昏昏欲睡,想极力振作精神,但还是一头向后栽倒在石榻上,不省人事。 吴鸿云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静闲,有意无意道:“你贯通灵渠了?” 林静闲闻言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吴鸿云微微颔首,缓缓道:“你小心些,自从聚云秘境后,你声名鹊起,不光是金松观和齐府等派系惦记着你,蟠螭洞九宗都听闻了你的事迹,其中不乏对你存有加害之心的人。” “你既然贯通了灵渠,那么‘通灵境第一’的名头就压了他们一头,会有无上气运眷顾你,许多人也会生出嫉妒。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你还在三才阁之中,就不会有人敢加害于你。” 林静闲听后若有所思,只是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芮右,也不说话。 牧婆婆眸中金光大盛,两手掐诀,将洞内充斥的灵气皆笼罩过来,统统打入芮右体内,帮其稳固境界。 自从,芮右成功贯通灵渠,成为通灵境修士! 芮右昏昏沉沉地睁开疲惫的双眼,感知着自己体内发生的奇妙的变化,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鸿云向牧婆婆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二人离开了。 走出岩穴,石扉轰然闭合,不见行迹。 吴鸿云对芮右说道:“你现已开灵,成功步入了炼气士行列,之后要努力修行。” “不要真以为进入了三才阁就可以无忧无虑,如果实力不好也只有挨欺负的事,或者去干你一辈子的杂役,听明白了?” 芮右点头,如小鸡啄米,唯唯诺诺,朴诚可爱! “行了,我不多说,你们都是结伴穿过雾封仙来到这的,机灵劲不用说。拜阁之后,你们就会成为三才阁正式弟子!”说完转身离去,消失在无边深林中。 杂役处,林静闲坐在井栏上向井中观望,很是纳闷,这井中妖气未免太盛了吧...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声响,一只浑身雪白但有红色纹路的仙鹤从庭院上空飞过,抖动翅膀,宽大无比! 芮右震惊地仰头看向空中,一个身穿玄黄色锦袍的少女坐在仙鹤背上,然后落在庭院中,占据了院子的大部分土地。 少女面容秀丽,轻轻一跃从仙鹤背上跳下,喊道:“大奎,二奎!” 芮右疑惑,这人也是杂役处的弟子? 少女见大奎、二奎一直不见踪影,于是就四处张望,发现了角落里的芮右和林静闲,愣愣道:“你们是新来的?见过两奎没有?” 芮右上前道:“我等是新来的杂役处弟子,大奎和二奎有事不在。” “噢,这样啊...”少女拉了个长音,“那我这里也有个委托,你们谁接?” 芮右踊跃道:“叫我去!” 林静闲仔细地看着少女,感到有些眼熟,突然间惊醒,这女的不就是当初被自己一巴掌给盖脸上的俞丛菡么... 真是冤家路窄,不过好在自己当初戴着面具,没有被认出来。 林静闲当然不怕麻烦,怕就是怕不必要的麻烦。 “喂,那个谁,你转过身来!”俞丛菡注意到一个回转的身影,突然叫道。 “你好,姑娘,我叫林静闲!我们认识么?”林静闲心中无语,但还是转过身来。 俞丛菡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郁闷道:“应该不认识吧,但你长得挺像我的一个故人!感觉挺熟悉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虹光 她重新扭头对年纪不大的芮右说道:“我需要阁内园囿中的虹光竹喂养灵宠,十斤一枚白水钱,上不封顶。怎么样?” 芮右点点头,表示很乐意接下这个委托。 林静闲耸耸肩,他随便。 “喏,这是我在三才阁洞府的令牌,凭借此令牌就可寻找到我洞府的位置,并得到相应的报酬!”俞丛菡将一块紫色令牌递给许颖逸。 芮右接过令牌,缓缓将天地灵气注入其中,顿时令牌颤动,牵引着他向一个地方走。 玄黄色锦袍少女纵身跃上鹤背,“火枝儿,我们走!” 巨鹤扑打双翼,庭院中一股暴风绽放开来,推着众人向后退,然后仙鹤载着少女消失天际。 林静闲神色复杂,这大千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庞大的仙禽他也真想来一只溜溜。 芮右挠了挠头,看向林静闲问道:“对了,林大哥你知道三才阁的园囿在哪里吗?” “不知道!”芮右呆呆道,“那咋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林静闲无奈道,“走,去找两奎问问,他俩是老手了,肯定知道园囿在哪。” 园囿之中,林静闲和芮右二人无语地打量着面前的一行行虹光竹,虹光竹就是血红色的竹子,但相较于普通竹子,这虹光竹却显得高大无比,最低的一株也得有五十尺之高。 风动竹梢,如翻麦浪。 芮右仰头看着直耸云天的虹光竹,突然咧嘴笑道:“这么高,肯定分量足,这全是灵石堆出来的啊!” 芮右也两眼放光,灵渠运气,周游全身,然后抬脚跺在竹身上,只见虹光竹略微摇了摇,满竹竹叶沙沙作响,并没有意象当中断裂开来,辰离傻眼了,长得这么死? 他如今已开灵,通灵境的修为一脚下去就是近百斤的力量,可这竹子却安然无恙... 果然,这白水钱不是那么好得的。 林静闲翘首盼望了一眼高大竹林,然后一拳轰在竹干上,将内劲打入其中,却也只有最上端细小部分竹干突然崩裂而断,掉落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他伸手拿起掂了掂,至少也有五十斤重,就是五枚白水钱而已。 芮右心中难受,原以为这么一大片的幽篁是他们发家致富的地方,结果看着满地金银却捡不走。 难受! 这虹光竹算是蟠螭洞的宝贝之一,十年一生,其干坚硬无比,但因为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故其灵气丰富,是许多妖兽的首选吃食,可助长修为精进,尤其珍贵。 所以说少女所提出的十斤一石的价码并不无理。 而三才阁独占蟠螭洞三条龙脉之一,宗内藏风运水的能力远胜他宗,所以这虹光竹一种便是一方林子,极为奢侈,可谓是大手笔! 芮右不信邪,聚灵出一把灵气匕首,双手拿着在竹干上戳戳戳,一条条白色纹痕出现,只是刚及表层,无法伤及根本。 他后退几步,然后向前用力使劲将匕首对准竹干猛戳,霎时间匕首崩碎,化成一团灵气消散天地之间。 芮右一脸懵逼地回首望向林静闲,只见林静闲若有所思的揉了揉下巴,然后右手一挥,一把三尺利剑盈泛寒光,就那么轻轻地往面前一递,剑尖并未触及竹干,可诺大的一株虹光竹却由上而下分为两半,骇人无比。 一旁的芮右长大了嘴,哑口无言,这剑未免太惊人了吧...只是在面前轻轻一划,根本都没触碰到,这坚硬的虹光竹就一分为二,单纯的一把剑,刚刚这一剑的风采,一剑的惊艳顿时让他心生崇拜。 又是一剑缓缓递过,平淡如水,却锋利无边,将空气割裂,罡劲爆射,满林竹叶簌簌作响,似乎要拔地而起。 灵气风暴中,林静闲斜脸,避免灵气风刃割擦到自己,一只眼凝视看去,如若一条青龙折飞盘旋而舞,冲撞虹光竹林,动静极大。 园囿外,两个守护的弟子突觉异响,面面相觑。 “里面好像有动静,你听见了没?”一个瘦小弟子狐疑道。 “能有什么动静,刚才不是进入了两个杂役处的弟子持令牌去砍伐虹光竹了吗?大惊小怪的!”另外一个持戟弟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瘦小弟子着急道:“你知道我是修千里耳的,历来的弟子来此砍竹,从来都没有发出这般异响...”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从园囿内骤然传来,鼓动二人耳膜,生疼无比。 二人心神震动,心急如焚,二话不说操起枪戟就火急火燎地向园囿跑去,园囿是三才阁种植天材地宝的地方。 许多都是要用来炼丹的珍惜材料,还有许多是宗内长老亲自手植,日日呵护细养有特殊用处的私人灵物,真要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他们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通灵境的杂役处弟子就在虹光竹林伐个树,为何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虹光竹林内,剑气充斥,砍到竹干上的劈啪声四起,一片动荡。 芮右伸出胳膊掩面后退,避免剑气划到自己,此时怒吼道:“林大哥,你疯了,快把剑收了,这么下去你我二人都要玩命!” 林静闲呲牙看向在林中飞蹿的“永夜”,根本就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结巴道:“我...我也想啊,但是收不回来啊!” 他是以自身血气驱使永夜剑,在他还在聚云秘境时,因为武夫八品的原因,可以完全役使这把剑,很可能是因为如今境界下跌,剑灵对它的认主发生了松动,所以现在不能够受他控制。 “你的剑,你怎么会收不回来?” 林静闲意念涌动,咬紧牙关去将剑收回灵海之内,但根本无济于事,“永夜”依旧是剑气匹然,不受拘束。 就当局面不可控,整片虹光竹林都要被摧残时,他灵海内海水干涸,露出土黄色的大地,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在沉睡中缓缓醒来,一步一金莲,走出大地,走出灵海。 身影虚幻不定的她如同影子从林静闲身上分离,来到虹光竹林。 林静闲脚下向前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向前看去顿时大喜,是那位叫落寻的姐姐。 第四十四章 天诛地灭 落寻一袭素白衣裙,走在他的身前,然后转身看向他,神色无奈却有些温柔。 林静闲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落寻向虹光竹林中央赤足走去,然后手轻轻一招,然后永夜剑温顺地飞向她。 “给,如今你境界不高,永夜对你虽是亲昵,但玩性大,极难掌控,时时刻刻都要留出一分意念用来控制它,万万不可将意念全部散去。” 落寻突然靠近一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顺着向眼角处的菱形伤疤摸去,指尖轻点,林静闲只感觉脖子一轻,落寻手中就多了一枚白色鳞片,指甲般大小,呈月牙状。 林静闲惊奇地向那里摸去,伴随他十几年的莲花疤痕却消失不见了,难道是这片龙鳞。 落寻将龙鳞浮在两人之间,手轻轻一推,龙鳞就没入衣襟,如同吊坠般悬在他胸口处。 她轻声说道:“这枚龙鳞是一枚逆鳞,也是我在雨夜寻到你的媒介。按理说,这逆鳞不该掩其锋芒,可是呢...这枚逆鳞戾气太重,重于反骨。”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怕你因此迷失自我,便将其封印起来。如今你踏入修行境,又懂得如何自持,可以对其压制一二,随着境界的提升可循循渐进。” 落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嘱托道:“日后你可将‘永夜’收入其中,两者相互砥砺,对两者的掌控也就日日精进。” “记住,永远不要失去对逆鳞的压制,否则日后的林静闲...将不再是林静闲!千万不要走到那一步...” 林静闲心中复杂,想问她的许多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却融入身体消失不见。 接下来,一座袖珍长生石拱桥从他眉心飞出,桥墩上悬挂着一把青锋,跟随着没入了胸口前的逆鳞之中。 灵海内,滔天灵水自九霄倾注而下,淹没大地,最后形成一片灵海。 虹光竹林内,剑气渐消,天地重归于平静。 芮右一屁股坐在地上,拊着胸口大口喘息,疲惫地看向一旁呆愣着的许颖逸,“你咋收回去的?” “不知道...” 林静闲看了看手中安定的永夜,意念控制收入逆鳞中,然后感到逆鳞中一阵兵戈相交之音,渐渐喑哑无声。 二人呆呆地看着这满地狼藉,心中百般滋味难解... 芮右咬了咬嘴唇,做了个杀脖子的动作,说道:“一不做二不休?” 林静闲没回答他,却是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奇异的场景?” “啊咧?奇异的场景?”芮右疑惑不解道。 “没有看到。”芮右认真说道。 林静闲微微颔首,芮右说这话时很实诚,不像掺假,应该是只有他才能看到落寻的出现。 他突然耳朵翕动,听到园囿外好像有什么人过来。 瘦小弟子埋怨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大动静要是惊动了阁内长老,我等二人又要受处罚了...” 另一个弟子也心中无奈,这不刚刚走马上任才一个周,结果却遇到这等事... 虹光竹林,两个弟子看着在林中拿柴刀伐竹的林静闲和芮右问道:“你们二人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二人面面相觑,神色郁闷,其中芮右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林静闲也点头,表示之前并无听到声响。 “你们二人就一直待在这伐竹?” 二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不应该啊,先前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来的...”瘦小弟子嘀咕道。 “算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瞅瞅!”另外一个弟子说道。 两人刚刚走开又回来了,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刚刚松了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上来。 “兄弟,还有什么事?”林静闲诧异道。 瘦小弟子摸了摸脑袋,“没什么,就是这虹光竹挺硬的,用柴刀肯定是不管用的,最好去找别人借把灵兵。” “嗯,明白了!” 瘦小弟子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到他们走远消失身影,林静闲和芮右才松了口气,各自双手散诀,对虹光竹牵束的灵气消散。 轰!轰轰! 虹光竹倒地一片,七零八落。 芮右咧嘴笑道:“这光上面的一小截都有五十斤重,这么一整株得有五百斤重,而且这倒落在地的虹光竹再不济也有二十多株。” 他掐指一算,顿时乐开了花,“那就是一千块灵石啊!赚大发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开工捡拾。 忙活了半天,芮右俩手叉腰看着地上的虹光竹傻笑,但他渐渐没了表情。 “我们咋弄出去?”芮右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忙了半天结果带不出去,如果明目张胆地一趟趟来运的话,守林子的人肯定会盘问的,那时候就彻底露馅了。 林静闲一摆手,敛了一下衣襟,指了指露出的玉佩潇雨,道:“瞧,这是咫尺物。” 林静闲意念微动,九成的虹光竹都被收入了逆鳞内,但他还剩下许多碎裂的虹光竹留在了外面。 “咋不往里面放了,满了?”芮右诧异道。 “我们拿这么多就行了,要全部拿走,别的灵宠怎么过活?” 芮右撇嘴道:“这还不是有半座竹林完好无损么,再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最后不忘加上一句,“何先生教的。” 林静闲无语,仍是没有遂了他的心愿。 园囿外,两名弟子恪尽职守地守在这里,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扛着一根较小的有十三米高的虹光竹向这走来,正是刚才在里面遇到的许颖逸和辰离二人。 持戟的弟子面露佩服之色,朝二人竖了个大拇指,两半柴刀就能搞定一株虹光竹,那必有极深的功夫!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呵呵一笑,一前一后消失在视野中... 到了远处,二人将虹光竹扔在地上,然后让林静闲收入咫尺物中。 芮右拿着那块令牌,往其中缓缓注入灵气,令牌颤动,指引二人一个方向。 最终二人来到一座洞府外,令牌浮在空中,瞬间融入门框的一个凹槽内。 大门轰然作响,一只仙鹤探出头来盯视二人,目光好奇! 芮右朝它比划了一下拳头,就在这时,身穿玄黄色锦袍的少女睡眼朦胧地从里面走出,发现二人后愣住了,说道:“这么快?” 第四十五章 昏阳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暗自无语,不是说好的时间都用在修行上了么?睡觉也能修行? 看到二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挠了挠蓬松的头发不好意思道:“这几天修行太累了,一不小心就打了个盹...” 林静闲心中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林静闲四处观望,发现这洞府极大,还有一间密室,看来是用来闭关的场所,不禁心生羡慕。 他于是问道:“这洞府是成为正式弟子就可以拥有的吗?” 俞丛菡心中骄傲,问到点上了,但依旧装作满不在意的表情道:“嗯呢,每个三才阁的正式弟子都可以拥有一间私人洞府,但品次都不会一样。” “品次?” 俞丛菡点头,“对,品次是根据洞府内的灵气浓郁程度划分的。最开始每个人的洞府都是人字号的洞府,灵气一般,但往上就是地字号和天字号的洞府,但都必须通过宗门的功勋点向宗门购买使用权,期限自定。” 她双手抱胸,自豪道:“而我这个,就是地字号洞府。” “你瞧!”俞丛菡朝洞府穹顶一挥手,顿时一股灵气从穹顶处倾泄而出,没多久整座洞府洋溢着一种稀稠的天地灵气,这对修行大有裨益。 “好了,你们将虹光竹放在这即刻,清点一下我会付你们酬劳。” 林静闲和芮右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怎么了?你们不会是一根竹子都没伐下来吧?”俞丛菡疑惑道。 “咳咳...”林静闲干咳一声,手指在胸口的潇雨上一划,一根大概十三米虹光竹闪现在地面上。 俞丛菡点了点头,“嗯,还不错!让我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让林静闲伸手打断。 俞丛菡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后者重现在咫尺物处一划,又是一根十五米高的竹子,浑身血光莹然,极为珍贵。 “还不错,有点实力嘛!” 话音刚落,接着又是一根将近有二十米高的虹光竹凭空出现在地面上。 俞丛菡瞪大了眼,“可以啊,这么大一株年限很高吧!” 这时她突然看向林静闲,喃喃道:“别告诉我你还有...” 芮右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开胃小菜而已。” 咻咻咻! 一根又一根硕大虹光竹出现在地面上,俞丛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已经麻木,神色木然,呆呆地看着这快铺满洞府的竹子,虹光印照着整座洞府,将其渲染成淡红色。 同时洞府内的灵气不断被吸入满地虹光竹内,景致...很美! 一、二、三...居施然早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中默默清点了一遍,二十二根...整整二十二根。 她略显结巴道:“你们...你们不会是把整个虹光竹林都给搬空了吧?” 林静闲没有回答他,两手一搓,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报酬了解一下?” 俞丛菡咽了一口口水,刚才光顾着震惊了,忘了这回事了,不过这也太多了,要多少神仙钱啊? 估计她的所有家当折算成白水钱都不够吧? 她懊恼地挠了挠头。 该死的“上不封顶”! 俞丛菡还刚向二人炫耀了自己的地字号洞府。 俞丛菡干笑道:“二位可能不知道,我之间没有意料到你们可以弄到这么多虹光竹,所以我也没有准备太多的白水钱。” “所以...我只能收下一小部分,给予相应的报酬。” 此时那只仙鹤伸出巨大的翅膀将虹光竹拢在翼下,目光警惕地看向她,像护食的狼狗一样。 俞丛菡叹了一口气,说道:“火枝儿,你有点出息成不?” 火枝儿可不管,当主人的没出息,当灵宠的也跟着没出息。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问道:“你们正式弟子中还有没有养灵宠的,你可以拿去向他们换白水钱啊?” 俞丛菡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有的,有的。” 这事本就是她理亏。 林静闲点了点头,“那行,你先都清点一下,能付我们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先储备在你这里,过几天我们在来拿补齐的白水钱。” 俞丛菡站起身,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暗自心惊地说道:“这些一共是二十二根虹光竹,重达八千八百斤,总计八百八十枚白水钱。”说完从腰上拿出一个锦囊状的咫尺物递给他,“这里有三百枚白水钱,过几天我会补齐剩余的五百八十枚...” 林静闲一把接过,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挂在腰间,乐呵呵道:“那就祝姑娘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说完二人就打算离开,突然芮右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说道:“不要中间商赚差价哦!” 呵呵,俞丛菡扯了扯嘴角,转身看向满洞府的血色虹光竹,有些头痛... …… 三才阁一处密地,一位剑目星眉的中年人身体如幻如影,盘膝而坐。 面前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剑条在半空中悬浮,虽看似随时都会腐朽而断,但周围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凛然的剑气,仿佛可割断万古,寂灭苍生! 中年人双目紧闭,以心眼目视锈剑,借心意温浸此剑,为其开光磨锋,犹如烈火淬体,每一次眸子开阖之间,就会有星星点点的锈迹从剑身上剥落,露出莹白的剑体,水润无比! 就在他再一次阖眼间,老剑条骤然颤动不止,好像受到了什么召唤,全身的锈迹瞬间剥落干净,一道剑音入耳传来,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撕裂感油然而生... 中年人神色大骇,此剑名为“昏阳”,剑如其名,该剑三千年前锋芒毕露,于三千年后老朽生钝,正步入黄昏之时,就算如此,它依旧黄昏中的一轮血阳,耀独天下,冠绝人世。 但“昏阳”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弃剑,被人镇压于这雾封仙山之下,三千年不见天日,锈迹三千年。 当年他作为三才阁一代天骄,得以进入宗门的葬剑山择剑,当他一脚踏在山顶时,天生异象,乌云蔽日,雷劫横生,倾斜而下,将整个葬剑山击穿。 绝望之时,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剑条破山而出,剑气匹然,遥指九万里苍天。 第四十六章 讥笑 他泪流满面,因为这就是他寻了一辈子的本命心剑,当即腾跃苍穹,单手握住此剑,将一道道雷劫全然劈裂,电光崩溅。 最终乌云退散,重开天日。 关于这把剑的来历过往也一一在灵海中知晓,决意视其为本命灵兵! 三才阁群宿眼光老辣,此剑虽不凡,但如人之大限将至,刚才那一剑开山也只不过是因为压了三千年的怒气,被这一道天劫引爆,才有如此回光返照的一击! 事后必会分崩离析,化为一霎烟尘而已... 但他心中执拗,认定这把老剑条作为本命灵兵,不顾长辈劝阻,毅然而然地将唯一一次“纳兵”的机会给了老剑条,群宿皆扼腕叹息。 他明白,这把剑心中有怎样的骄傲被天运遮掩了,正如他内心的骄傲不为众人所知... 之后的经历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当两颗执拗的心轰然相撞,一股不寻常的力量就此产生。 他的实力节节攀升,其速度之快让三才阁众人瞠目结舌,而“昏阳”不掩其芒,凭借主人灵识的温养,愈发坚牢,万剑莫敌! 他,祁皇,一生只识一剑;它,昏阳,一世只认一主! 祁皇慌张地站起了身,此剑自从他结为本命灵兵后,从未出现如今不可控的情况,尤其是之前剑身上的锈迹都是一点点的掉,而如今却如破碎了的瓷器,全身龟裂,与瓷器不同的是,它涅盘重生,再入巅峰之境! 一把握住剑柄,昏阳传出了一种激动的心情,浑身颤抖,欲脱手而飞。 祁皇随着它的意愿,来到三才阁园囿的上空。 “虹光竹林?”祁皇皱了一下眉头疑惑道。 只见下方虹光竹林突然爆发一股气浪,几乎快将他掀飞出去。 “好凌厉的剑气!”祁皇大吃一惊,这股剑气给他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就连穹顶似乎都可以给他撕裂开来。 “昏阳”在竹林上方来回旋动,欲直垂而下,但有迟迟不敢妄动... 三才阁从来没有这号人物可以使出如此决然的剑气,究竟会是谁呢? 祁皇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下去一探究竟,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身体全部动弹不得。 祁皇骇然,只能召唤出全身灵气抵御,“这是...?” 话音落罢,恐怖气息消失不见,虹光竹林重归平静。 祁皇将安静的昏阳纳入灵海之内,深深地看了一眼竹林后,身影一闪,消失于天际... 洗雷崖,南门浦紧皱眉头,盯住虹光竹林的方向神色严肃,久久无语。 倏然一道天雷击中崖头,从中走出一道身影。 南门浦扭头看去,“祁皇?怎么是你?” 南门浦看到他一语不发,于是有问道:“你也感受到了?” “不是感受到了,是亲眼目睹!”祁皇大袖一挥,一汪清泉浮现在二人中间。 南门浦神态庄严,盯住这捧泉流。 光波流转,一幅画面显现出来,正是虹光竹林。 只见画面中林静闲站在竹林边上,不知从何处召来一把三尺寒剑,朝诺大的竹林缓缓递出。 “这是...”南门浦神色凝重,“剑气!” 祁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画面不放,欲找出原因。 “难道是那把剑?”南门浦扭头看向他,后者点了点头。 南门浦释然,那就对了,一个通灵境始途的杂役处弟子使出剑气,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可是他也有些震惊,一把独剑,在不借助御主的灵控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发出如此峭拔凌厉的剑气,实在是骇人听闻。 画面中,正当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即将被滔天的剑气覆灭之时,空间突然静止,一道虚幻的人影从林静闲体内赤足走出,静静地走到竹林深处,单手握住那把狂暴的剑,那把剑彻底安静下来。 南门浦和祁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刻也不愿放过。 水波流转,高挑的女子将手缓缓地伸在林静闲的脖颈后,却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的虚空,神色淡然且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讥笑。 南门浦和祁皇瞬间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这女子看似无意或有意的一瞥,正是他们二人所观望他们的地方。 只见容貌如天仙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面露讥诮之色,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抓向虚空,五指轻捏。 砰! 陡然间泉流炸开,四处飞溅。 画面就此消失不见。 南门浦和祁皇二人久久无语,竟能突破时光流感知到二人的存在,并且在“过去”留下一击延迟到至今,其手法通天,不曾听闻。 “那个孩子就是林静闲?”祁皇突然道。 “不错!”南门浦点了点头,“怎么?” 他也是最近通过吴鸿云才知道,当初那个在聚云秘境中搅动半边天风云的林静闲已经来到了三才阁。 “此子天生剑骨,是不错的剑道胚子,归入我天机阁!”祁皇面无表情道。 南门浦呵呵笑道:“你在想屁吃?” “百年一遇的好苗子是我先发现的,凭什么就得让给你?” “就凭这把剑!” 祁皇投袂,一把莹白色的利剑从中飞出,跃击九万里苍穹,引起天雷阵阵,但都让这把剑一一给吸入了进去。 手一挥,男子连同利剑一起消失不见。 南门浦目瞪口呆,突然气急败坏道:“狗日的祁孙子,你他娘的敢吞老子蕴养了十年的阳雷用来喂剑,也不怕撑死!” 看空中并无回答,南门浦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妈的,开光后就你他妈牛气!” 很玄妙,二人连那女子的半句话都没谈论。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果沾染,不敢... …… “主人,你走快些好么?”一个梳着垂挂髻的丫鬟扭头看见自家主子还在弯着腰赏路边的小雏菊,顿时小嘴一撅,生气道。 被称作“主人”的人是一位身着紫色襦裙的妇女,五官俏丽,一双水润眸子正含情脉脉地盯住一朵小雏菊仔细观看。 雏菊中间是淡黄色的花蕊,四周是莹白色的花瓣,微微摇曳,生机盎然! 听见丫鬟的抱怨,妇人直起身,端庄优雅地说道:“逢时遇景,拾翠寻芳,花既然开了,就是要有人看的...” “否则的话,这岂不是辜负了野花的一番心意?” 第四十七章 蛮不讲理 丫鬟翻了一个白眼,无奈道:“主人呐,您这花是天天看呢,还没有看够啊?再说了,我们现在去杂役处找人帮着种花,还不是因为你养的花太多了哩,两个人都种不过来啊...” 妇人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想着在园囿里再垦一块地用来种花呢,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吧!” 丫鬟满脸庆幸,如果真的再垦一块地种花的话,那就是真忙得焦头烂额了... 咚咚咚!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林静闲愣了愣,朝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分到的白水钱收起来,行走江湖,切要记得财不外露,富不露相。 芮右上前打开门,是一名身穿紫色襦裙的女妇和一名好似丫鬟的伶俐女孩。 丫鬟盯住他看,好奇道:“你是新来的吗?” 芮右点了点头,“我叫芮右,是从山下刚刚来的。” 丫鬟指了指身后的女妇人,道:“这位是玄姨,是三才阁的客卿,在园囿有三亩的花田,无力照养,所以来这雇几个弟子帮忙浇灌,一日百石,月结。” “嗯,一日百石...”芮右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张大了嘴,结巴道:“百...百石,一日的?” 众人震惊,大奎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丫鬟说道:“就是一日百石,帮忙照养一天就可得一百颗灵石,是不是很划算啊?” 二奎用力点头,“划得来,划得来!” 这时林静闲突然眨巴了下眼睛,试探道:“只是寻常浇灌?” 玄姨点头,说道:“就只是寻常浇灌,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就可以了。” “我们接了!”芮右大手一挥道。 “三个人就可以了。”妇人说道。 “浇灌的水是否有讲究?”林静闲突然问道。 玄姨笑道:“这悬瀑下的压河石是一块上佳的聚灵石,能吸纳天地灵气反哺江河,所以这压河石处的水最具灵韵,用来浇灌花草再好不过了!” 丫鬟道:“待你们打完水后,可以问护园的子弟花田在哪。这就样,我们走了!”说完两人就走了。 林静闲扭头看向芮右,结果发现他正掰着手指头数数,口中嘀咕道:“一日百石,一个月就是...” 他晃动着手指头激动道:“一个月就是三千灵石,三千呐!” 真是要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林静闲、芮右,还有大奎,四人一人拎着一个木桶就去悬瀑了,事不宜迟,天道酬勤! 二人根据大奎的指引,来到一块宛如人间仙境的地方。 放眼望去,一处悬崖有百尺之高,滔滔不绝的净水从悬崖处飞流直下,形如九天银河,壮观绝人! “那个就是压河石吗?”芮右指着悬崖下一块大石头说道。 林静闲仔细看去,一块素白色的大石头得有两人高、四人才能合抱,屹立于瀑布之下,垂落的大水在石头上崩溅四射,汇聚成一条小河,流水潺潺,蜿蜒曲折。 林静闲拎起水桶,微微弓步,一个弹射跳上压河石上。 可是石面因常年被水流冲刷变得光滑无比,加上源源不断的瀑布时刻往下倾落,差点一个脚下不稳,就摔下了石头,掉入溪流中。 林静闲眼眸中精芒微湛,若是他能在这压河石上日日站桩,并打出一套五禽戏,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治愈体内隐疾,重回八品巅峰。 芮右全身灵气使出,足下灵气裹挟,跃过河流,到达对岸。 散人二话不说,各自掐诀,投袂间,木桶翻飞而去,稳稳落在岸边,然后两道清流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流入桶中。 芮右看着这两道水流,突然有了尿意,于是对二人说道:“我去撒个尿。”然后提着裤子进了小树林。 林静闲翻了个白眼,懒驴上磨屎尿多! 芮右来到一棵树下,松开裤子,掏出小雀雀开始嘘嘘,嘴中唱着小曲,“铁血真汉子,一岁能杀***岁穿铁衣。四境百里传颖逸,人人听后笑嘻嘻。若问天下豪俊谁能敌?个个摆手面色奇!” “学过三年武,做法通万古。火金缸里熬过药,寒风宅中读过书。浑身肌肉展雄健,意气风发震天寰。” “芮右挥手描大宇,万物俯首称天帝。自当五十统尘世,以至六十管三界。七旬一咬牙,天崩而地裂。” 过了一会儿提上裤子向林子外走去,“想当年,火气旺,顶风尿尿尿三丈。而如今,中了邪,顺风撒尿尿一鞋...”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鹰钩鼻的中年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刚才芮右嘘嘘唱小曲的一幕,让他尽收眼底... “走,兄弟们,浇花去喽!”大奎扛起装满了水的木桶,纵身一跃跨过河岸,林静闲和芮右紧跟其后。 园囿,三人问过看护的弟子后,来到了花田。 在路上,林静闲专门在虹光竹林瞧了一眼,发现四周都被设了禁墙,外人根本无法入内,搞得他有些心虚。 应该是上次失手把虹光竹快给砍尽了,引起长老们的注意了,所以把此地给封禁了,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就是这里了!”三人停下脚步。 面前三亩花田,果真是羡煞旁人。 时花正盛,咳吐俱香。 这般柳如烟,花似锦的春景,让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确实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没想到这玄姨作为三才阁的客卿,竟有如此癖好。 三人小心翼翼地没入花丛间,一人挎着一只水桶,拿起水瓢浇灌百卉。 三亩花田,用了三人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 大奎活动了下有些微酸的胳膊,呲牙道:“搞定齐活,收工!” 三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玄姨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看到他们走后,一道法相从背后浮出,竟是一朵白色水仙花。 玄姨挥动双臂,法相金光大射,水仙摇曳,星星点的萤辉从淡黄色的花蕊处升起,然后缓缓地铺盖住整片花田,群花也跟着舞动。 玄姨神色温柔,正如一位慈母在悉心呵护自己的儿女... 杂役处,留下来的二奎坐在井上,嘴角青肿,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骂骂咧咧道:“狗日的畜生,真他娘的蛮不讲理。” 第四十八章 十倍奉还 他往地上吐了口血沫,“等着,等我成为正式弟子后定要十倍奉还!” 门栓发生动静,二奎慌忙地站起身来,怒火中烧,“不会又是那群人吧?” 林静闲在门口拉动兽舌,再三扣门也不见有人开门,疑惑道:“二奎他们不会也去接委托任务去了吧?怎么不开门?” 芮右向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一丈多高的青砖瓦墙头,然后扭头看向二人说道:“翻过去?” 二人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就当三人撸袖子准备翻墙头时,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众人愣着大眼对小眼,三人却发现二奎嘴角青肿,右胳膊也有多出伤痕,立马就愤怒了。 尤其是他哥大奎,虽然他们二人平时不合,但只能彼此欺负埋汰,若是让外人欺负了,另一个人都不会咽下这股恶气。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芮右也暗自握拳,内心愤怒。 众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刚才一瞬间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黑气从林静闲胸前悬挂的逆鳞吊坠逸出,然后胸前月牙状的逆鳞轻轻颤抖,黑气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庭落古井内,一道恐怖的疯魔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极为激动的颤音吼道:“这...戾气,是黑色戾气,是我的,是我想要的,给我...给我啊!” 嘶哑的声音回荡井内,摄人心魂,恐怖无比,但却没有人听见。 “桀桀桀,都该死!都要死,给我死吧!”深幽的井内发出一阵弱不可闻的巨大铁链的撞击声,晃晃铛铛,仿佛厉鬼挣扎... 二奎叹气说道:“先前我想去三阁弟子洞府去接委托任务,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一群结伴的弟子给截住了,他们说是让我们去帮他们下山私捉灵兽。” “私捉灵兽?”林静闲疑惑皱眉道。 二奎点头说道:“嗯,就是私捉灵兽。山下的灵兽都是受到宗门保护的,这些灵兽的数量都关系着三才阁的天地气运,一旦灵兽的数量骤然减少,那么三才阁的风水就会流失。” “这帮人就是想偷偷地抓来灵兽,回去豢养,好训练成自己的杀伐凶兽,提高自身战力。” “他们就是自己不敢,所以才来杂役处逼迫我们去帮他们下山抓灵兽。” 二奎嘀咕道:“除非有阁内长老的旨意,私自下山抓灵兽可是打错,会受到宗门惩罚的...” “所以我们都不愿意,然后他们为首的人就踹了二奎一脚,大奎大怒,就踹了回去,然后对方六七八个人就围上来了,对他们拳打脚踢,我就看不过,毕竟我和两奎之间还有一块灵石的情分呢,所以也加入其中。” 说到这二奎叹了口气,“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被对面给欺负了...” 大奎和二奎平时看起来互相嘲讽调侃,但还是一个爹娘生的亲兄弟,见到弟弟被人欺负,哥哥当然不舒服,揍回去是理所应当的! 林静闲听后冷笑连连,尽量压低自己内心的愤怒,看向大奎和二奎说道:“你们可知他们叫什么?” 二奎愁闷道:“他们这群人中既有天机阁的弟子,也有地脉阁和人间阁的弟子,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们。而且当时他们揍得急,也没敢问...” 说着二奎摸了摸他高肿起来的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用脚来回碾了碾,恨恨道:“但他们离开时撂下狠话,说是给我们考虑的时间,说明天还会来的,如果不愿意帮他们下山抓灵兽,见我们一次打我们一次...” “狗日的世道,真他娘的变了!”大奎也淬了口吐沫,怒骂道。 “对方的实力大概如何?”林静闲问道。 “应该是三个铸术境始途,剩下的四人都为通灵境中途。”二奎思量道。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动静,几人顿时来了精神,翘首以盼。 只见六个人结伴成群,有穿玄黄色锦袍的,也有穿紫袍和青袍的,神色不善地朝杂役处走来。 为首的一个人身穿青袍,后面背着一把长剑,略微显得有些古朴深重,身后还有一个腰间悬挂着小巧刀剑错的弟子和众人说说笑笑,一脸轻松之色。 大奎眼皮跳了跳,如果没瞧错的话,为首的背剑弟子一身实力是铸术境始途,腰间悬挂小巧刀剑错的也是铸术境始途,剩下的四个小猫小狗应该就是通灵境中途。 林静闲如今通灵境始途,而芮右则是因为在牧瑛婆婆石穴里的一次聚灵术的施展,也成为了通灵境的修士,不过和林静闲一样,他也是始途。 但相较于对方六人的实力,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一众人快要到达门口后,芮右突然屁颠屁颠一阵小跑走上前去,笑嘻嘻道:“各位是要去哪呀?” 众人疑惑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芮右,心想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么小的个子来这三才阁干嘛的? 其中一个穿玄黄色锦袍的酒糟鼻的瘦小弟子站了出来,一手搭在许颖逸的肩上说道:“我们都走到这了,能去哪啊?当然是来杂役处找人来了。” 说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向后一推,声音尖锐嘶哑,“话说你小子是干啥的?” 极为嚣张跋扈! 芮右被推得向后踉跄一步,眼中寒芒一闪,但依旧笑嘻嘻道:“小的是看门的!” 大奎和二奎在后面偷偷捂脸,最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来一句没有三万白水钱起不来。 实在是因为芮右他太能装了! “那就看你的门去!” 一概弟子忽视他,踏步向前走去。 芮右瞧后神色泰然自若,勾手松了松鼻子,然后向前移了一步,指尖灵气萦绕。 可是芮右又突然拦在众人面前,问道:“有通关文牒么?” 林静闲为之绝倒,他还能搞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为首的人皱了一下眉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欲一脚踏入门槛。 等等...什么东西拉住我了? 背剑弟子回头看去,结果看见芮右笑呵呵地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袍。 “天下有天下的道理,杂役处也有杂役处的规矩,没有通关文牒是进不得的!” 第四十九章 白痕 空气沉静了一个呼吸片刻,背剑弟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还是一步未动,原来是芮右他用的力更大了一些... 背剑弟子眼中精光大盛,可是没等他出手,旁边的一个通灵境中途弟子拿出刀来欲向他。 刀速极快,带动着阵阵空气的撕裂声,眼看着就要砍在芮右身上了。 这时林静闲走过去,神色自若地举起一只手迎去,噼啪一声就将刀身轻描淡写地打向一边去,差点砍了另外一个通灵境中途的弟子。 “徐自,你他娘的疯了?砍老子干嘛?”差点被砍的弟子身形一闪,幸好他躲得快,否则这一刀下去不死也得脱成皮! 挥刀的弟子心中大骇,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有些心惊。 刚才他全力挥出的一刀就像被他事先预先到了一般,轻轻推出一掌正巧打住刀身贴近刀柄的一侧,好比一刀劈在顽石上被反弹一样,震得他虎口生疼。 众人眼看不妙,纷纷与他拉开距离。 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眸中精芒微闪,同样扭头看向了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少年。 “喂,小子,你和昨天被我们揍的那个胖子认识吧?”先前那个酒糟鼻的瘦小弟子说道。 林静闲说道:“你猜!”然后捏住拳头,身形一闪,冲着他的面门就是猝不及防的一拳。 “卧槽!”瘦小弟子来不及躲闪,就被一拳轰在了脸上,身体向后倒飞出去,两颗脱落的门牙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砸落在地一动不动。 “让你学鸭子叫!” 瘦小弟子骂娘,自己不就是声音尖锐些么,就被你诟病成鸭子叫,脖子一歪,算是彻底气昏过去。 背剑弟子暗自心惊,刚才那一拳完全肉身之力,毫无半点灵气显露,还有那一闪而逝的不见章法的步调让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于是问道:“武技?” “武你大爷!”大奎大呵一声,灵剑一出,空气暴动,跃起身向他刺去。 背剑弟子气息暴涨,身后大剑应声出鞘,双手握住向大奎砍去。 两剑相交,金戈声骤然响起,气息从交剑出炸开,两人迅速后退。 好强! 这是二人一击之后共同的心声。 大奎也是铸术境始途,二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另一边,在马踏飞燕全力施展下,林静闲已经轻松地又将一个通灵境的地脉阁弟子解决了,面门上挨了一拳,倒地不省人事。 就这么一会,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多势众的那一方就剩下一个背剑的、腰间挂刀剑错的,还有一个穿玄黄色锦袍的地脉阁弟子和穿紫袍的不知道哪个阁的弟子。 那个地脉阁弟子看见林静闲朝自己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双手掐诀,一道虚幻不定的光门凭空出现,然后一声嗥叫声从中传来。 一头通灵境止途的七尺高的黑色豹子从中一步一步踏出来,眼睛盯视他。 二奎冷笑,吹了个口哨,立马有只飞鹰从枝头雀跃而下,竟然也是通灵境止途的修为,和黑色豹子陷入了厮杀,为林静闲争得一丝歇息的空隙。 林静闲拧了拧手腕,没有回答他,转身扑向一旁观望的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在林静闲眼中,此人的威胁程度远比其他人更大,于是先发制敌。 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看到林静闲腾飞过来后,神色凝重,双手交叉握住双刃,缓缓抽出在面前合十。 “天机阁外阁弟子符古,请多指教!” “打个架你还指教过来指教过去的,怕不是个傻子呦!” 林静闲落地,两腿再次狠狠蹬地,如鹰隼击空般向他射去。 符古一只脚向后退,两把短剑轻轻旋转,一刃在上,一刃在下,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做出防御的姿态。 一拳就将他人撂倒在地,他倒要看看此人是如何气力,面对他竟还敢不唤灵气加持,纯靠肉身之力与自己相争。 砰! 拳剑相接,尘土飞扬。 符古被轰得向后退去,两臂微微颤抖,好强大的力量。 他仔细向林静闲看去,发现对方只是双拳略微有些红肿,并无大碍。 “你是武宗弟子?”符古疑惑道。 “我是你大爷!”林静闲大吼一声,后肘向后扬了扬,调整了一下状态立马又奔了过去。 林静闲发现,自己现在的实力竟然无限逼近于九品,同时加上通灵境的修为,差一丝就达到了他八品时的战力! 符古听后愣了愣,脸色难看,看到他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扑来,于是说道:“我要进攻了!” 两剑分开,一手一剑,朝着林静闲迎面奔来。 林静闲斜眼看他,“吵得我脑壳儿疼!” “你找死!”符古大怒,脚下生风,灵气都拉出一道道残影,眼花缭乱。 林静闲冷哼一声,“花里胡哨的!”全身血肉绷紧,将肉身力量挥发到极致,前无所有的一拳施展出来。 只见符古眸中灵光闪烁,双剑上覆盖了一层灵气,极为摄人! 林静闲大筋颤动,将多年来在药缸中熬炼的体魄毕露无遗。 砰! 凌厉的剑光劈在坚硬的拳头上,竟然只留下一道白痕! 符古一脸不可置信,看向他完好无损的肤发有点脑袋发昏,难道是武道大宗师? 但紧接着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年轻的武道大宗师... 其实在莲花镇,一概弟子让武师仰雪峰看中的不多,唯有四人而已。 一是体内无灵渠的乡外子李一,二是许颖逸,三是善敲人闷棍的程安顺,最后则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狗娃子冯铁柱。 但这四人中,最让他看不透的还是林静闲,永远没有探到过他的天资禀赋,教啥会啥,不太靡落,也不太过火,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林静闲呲牙,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泛出白痕的拳头,太他舅的疼了... 大奎大口喘息,这巨剑确实是使用起来笨重,但因此力道绝不会低,两兵相接,他以灵气聚集而现的剑刃次次崩碎,让他苦不堪言! 第五十章 飞鹰 但对面的持巨剑的弟子心里也并不好受,看似他占上分,其实不然,大奎四两拨千斤的技法极为巧妙。 每次鼓足了力气重砍下去,就像砍到了一团棉花上面,憋屈极了。 林静闲手在额头上轻轻一抹,顿时灵光一闪,周围天地间的灵气如同鲸吸般以他为中心倒涌过来,源源不断地没入体内,磅礴浩瀚的灵气汪洋瞬间涌出。 这,就是数九潮汐的威势!!! 原来之前林静闲一直处于“灵禁”状态,自我封窍,不让灵气加持己身,从而压制自己,想试探一下自己肉身的强度,但是对方强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啊! 林静闲仰天长啸一声,全身舒爽。 他微荡衣袖,拳头表面的剑刃白痕便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消失。 符古摆好持剑架势,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这个气息不断暴涨的强人,轻声道:“终于肯用出全部实力了么?” 林静闲轻抬双手,一把三尺青锋缓缓从面前浮现,浑身灵气缭绕,仙气儿极足! 而且永夜剑此刻是被禁锢的状态,他这才知道往“永夜”的二十八道金线其实是落寻姐亲手下的二十八道禁制,从而压制“永夜”的实力。 一是防止不受控制而误伤,二是避免引人耳目,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其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剩下的二十六道禁制会随着林静闲实力不断的增强而消失,若到了禁制全无的那一天,便是“青龙永夜天行之”之日! 二奎那边,黑豹来回扑腾,想要抓住不断逃闪的飞鹰,但是飞鹰很是灵活,让黑豹一时间竟有些暴躁之感,气力都即将耗尽了。 飞鹰抓住机会,从它的腋下穿过,然后迅速侧过身子,转过身就是锋利的羽翼抽在黑豹的眼睛上, “嗷呜!”黑豹痛苦的大吼,双掌捂住眼睛,原地挣扎。 飞鹰乘胜追击,稳住身形,后爪子紧蹬地面,然后如离弦之箭般一头撞向它的腹部,然后黑豹也如离弦之箭般狠狠砸落在地,尘土飞扬! “乌啼!”那个地脉阁弟子看到黑豹倒地后焦急地喊道。 可是没等他缓过神来,飞鹰一爪子盖在了他的头上,地脉阁弟子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符古眼神惊疑不定,看来他们真是小瞧了这伙人。 就在他稍有愣神的刹那,林静闲身影闪现,竟然直接蹦到他的面前,举刀朝自己砍下。 符古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一声将双刃上提,挡住了这迅速的一击,然后灵气火焰从手臂爆燃,很快就传到了剑刃上。 林静闲借势假装被被震飞出去,向后一个后空翻落地后再脚尖点地,又朝他奔射过去。 符古诧异,下盘都不稳就急于出击,这在众人眼前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 不容多想,两刃交错,直直地刺过去。 可是快要就在剑刃刺到他的拳头上时,林静闲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身体,收回双拳,让后向上再一跃,用后背狠狠地对着泛着寒光的剑刃下压过去! “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帮助他抵御下了这一剑。 铮! 林静闲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戈撞击声,然后双刃被他下压,后背借力再度起飞,一脸惊愕之色的符古完全暴露在许颖逸的攻击之下。 林静闲捏拳,一记左勾拳将他应声打飞在地。 符古慌忙地站起身,急速向后退。 林静闲不依不饶,穷追不舍,握起拳头就是劈头盖脸地砸下。 符古举起双刃抵挡。 “叠陨千山!”许颖逸大吼,一拳轰向他,然后轰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全部砸在两剑的剑身上。 符古惊恐地发现这拳头是一次比一次有力,而且富有内劲,全部钻入了他的双臂中,阵阵酥麻! 叠陨千山。 这是林静闲在离开莲花镇之前从仰雪峰那里学到的最后一门招式,可借力用力,攻击力叠加,最后将会爆发出无可匹敌的强悍巨力出来。 但因为是借力用力,使用者同样会身受反噬,承担一定的自我伤害,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恐怖招式。 林静闲嘶吼,最后一拳轰然降落,将符古击飞在地,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 符古脸色惨白,呻吟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立刻赶到浑身筋骨欲裂,重新跌回地上。 林静闲咬紧牙关,摸了摸拳头还有胳膊肘,真疼啊... 就在林静闲舒了一口气毫无防备之下,之前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紫袍弟子突然一甩大袖,一道黄色符纸骤然朝他射来。 林静闲心中一惊,强大的感知能力在预警。 看见不明套路的符纸飞来后暗呼不妙,想要避身躲开,但是还是迟了一步。 不得一之下,左手一拳轰向黄色符纸,但接下来一幕让他心里凉了半截... 只见黄色符纸与他的左拳接触后,没有意想到的炸开,而是死死地粘在了他的拳头上面,然后就感到拳筋颤抖,无力下来,竟然被一种怪力牢牢锁住! 眼看着紫袍弟子衣袍猎猎,指尖轻弹,又一道符篆朝着林静闲右掌飞射过来。 林静闲情急之下只好用右臂去挡。 符篆粘在右臂上,结果整个右臂都好像被封住了,使不出劲来。 “这是什么妖术?”林静闲大呵道。 “这是‘符道’。”紫袍弟子神色倨傲地笑道。 “符道?”林静闲疑惑,但是下一秒他就心急如焚地想移动身体,因为那家伙又伸手从袖袍中用指尖捏起两张同样的黄色符纸出来。 紫袍眯缝着眼睛笑道:“在下不才,缄默良久,也只是画了四张‘定身符’出来。” “那么...请阁下受用!” 咻!咻! 两道破空声响起,朝林静闲的双腿疾驰而来。 “林静闲!”大奎急忙吼道,然后一剑对着飞向他的符篆砍去,可是不巧被持巨剑的弟子挥剑弹开。 持巨剑的弟子双手向前一托,笑道:“各司其职。”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他不要越俎代庖,不自量力地去救林静闲。 嗖! 一道黑影闪现,原来是二奎眼看不妙,役使飞鹰以身挡住一道符篆。 飞鹰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不得动弹。 林静闲想极力挣脱但无济于事。 砰! 一道箭矢穿透符篆,使其应声炸开。 众人惊诧,回首看向流矢射来的方向。 第五十一章 显摆 只见芮右双眸一黑一白,气息大变,有着一股凛然的杀气,同时还有一种蛮荒太古的久远,手持血月弯弓遥遥看向这里。 看见自己的符篆被人一箭射爆,紫袍弟子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纸浮在空中,然后从咫尺物中一盒朱砂和烟墨,用笔锥轻点烟墨在黄纸上笔走龙蛇,然后在用朱砂绘符。 “请多担待!”画好的符篆朝芮右疾驰过去。 芮右双目熠熠,指尖灵气萦绕,往虚空中作画,口中念念有词,“元始赤书五篇真文置以五帝,导以阴阳,转轮九天之纽运,明五星之光也!” 顿时一张灵气结成的符篆显现而成,弹指将灵气打入符胆之中,同样向他射去,神妙无比,宛若“金甲神持黄纸符赦示法”。 两道灵符相碰,直接是黄符炸开,灵气凝结而成的符篆依旧是不改来势,向前荡去。 “怎么可能?”紫袍弟子看见这一幕失声道。 “你为什么可以不用呵气纸笔,不用咒水,咒纸,咒笔,不用将沾满朱砂的笔在香上照‘黄金光’点灵...”紫袍弟子双眼无神,怅然若失道。 “禁!”芮右说道。 符篆至,形身定! 紫袍弟子不是被身体某个部位被定住,而是全身都被定住,动弹不得! 他嘴中依旧低声念叨道:“执笔时默念净口咒七遍,安神咒、净身咒各三遍...独独为何你不需要如此...”像是疯了魔一般。 不说符古和持巨剑的弟子,就连林静闲和大奎、二奎对此暗自心惊,芮右的来头看样子也不小。 大奎来到林静闲身边,手掌几次挥落,就将两张封印了双手的黄色符纸斩下,解开禁锢。 事不宜迟,林静闲没有来得及多问什么,拧了拧手腕转身和大奎一起攻向唯一剩下的持巨剑的弟子。 “等等!” 持巨剑的弟子眼看不妙,将巨剑重新挂在背后,举起双手说道:“我认输!” “不,你不想!”林静闲说道。 认输?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啦,这辈子都不会认输的。 他是真个憋屈啊! 刚才两人相争,自己处处落在下风。不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强,而是他得时时分心关注其他战场的情况,避免意外的发生,所以一直没有拿出全部实力,掣肘多时... 如今芮右等人早已解决其他麻烦,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想认输?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的好事? 认输也得给我挨玩揍再认输! 不过大奎走在林静闲身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巨剑弟子,林静闲无奈只好退步。 铛! 熊熊火焰从灵剑上骤然燃起,一股强烈的威压从大奎身上散发出来。 大奎将手中火焰灵剑朝脚下狠狠一插,顿时方圆五十米窜起两米高的火焰,将二人围在里面。 里面空气不断蒸腾,水汽稀少,灵剑上的火焰之力愈发猛烈。 刀影重重,寒光凌冽! 当!当!当! 二人瞬息之间已兵刃相接十余次,金戈撞击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巨剑表面火星迸溅,持巨剑的弟子内心大骇,这灵剑附加火焰缭绕后怎么如此坚不可摧? 先前一剑着落便可使其崩碎,可如今这灵剑却愈演愈烈,火焰铛铛地冒出有两丈之高! 砰! 大奎竟然假借之前林静闲对付符古的手法,借力打力! 不得以下,持巨剑弟子只好将剑横在自己面前抵挡这不断叠加力量的攻击。 咚咚咚! 持巨剑弟子脚下土地竟然承受不了大力开始崩碎,双脚向下陷去。 “卧槽!”持巨剑弟子暗骂一声,这人竟如此难缠,看来不得不拿出真正实力了! 只见持巨剑弟子趁大奎喘息之间,迅速向后倒飞出去,然后双脚稳稳落地。 从怀中摸索,拿出一道符篆来,伸手贴在六尺剑身上,剑体立刻就像有金光加持,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机阁外阁弟子兼人间阁外阁弟子阳佟闻,请多指教!”叫阳佟闻的弟子将金光大剑杵在面前,朝他抱拳道。 “呦呵,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串串...”大奎嘴角上扬,疯狂调侃道。 阳佟闻眸中寒光一闪,缓缓将巨剑抽出,遥指不远处泰然自若的大奎。 火圈外,林静闲双手抱胸,丝毫不在意那把符剑,通过刚才一战,大奎和二奎这两个杂役处弟子都不是普通之人。 这时芮右瞳色恢复正常,茫然地看向四周,紧接着一抹灵光从他眼眸中闪现,先前的一切如醍醐灌顶般涌入他的脑海。 林静闲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问道:“刚才你使用的是什么术法?” “符篆而已。” 说着,芮右虚空作画,一个散发光亮的挑灯符凭空出现,可于黑暗中照明。 芮右娓娓道来,“祈祷时,相应的符篆会上通神灵,帮祈祷者传达赞颂神灵,祈诉如愿之词;治病时,可通过符篆法术显灵达到百病俱消的功效;修炼时,可助人安神,定意澄心...但大部分都是驱除病魔、化解煞气、震慑妖魔等等。” 林静闲听后心痒难耐,“快快快,除了那张‘定身符’还有‘挑灯符’,还有没有其他好玩的?” 芮右翻了翻白眼,“我也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其他的也会一点,但不怎么熟悉...” “显摆显摆!” 芮右无奈,端正神色,口中咒语缓缓低吟,伸出手在半空中五指虚捏,轻轻聚拢,然后天地间的灵气迅速向此汇聚而来,凝聚成四角方状,作纸缯。 芮右食指轻点眉心,低声吟唱道:“五雷神将,雷灼光华。上则护身保命,下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灭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然后将灵气打入符胆中。 轰! 一道电光雷火从符篆中炸开,紧接着雷光闪烁,雷霆万钧纷纷而至,将林静闲包括芮右在内的二人都笼罩在内。 林静闲顿觉浑身酥麻,宛若雷劈,但索性芮右只会皮毛,威力不算很大。 巨剑在有符篆加持后变得更加锋利,朝大奎就那么遥遥一指,脚下的地面顿时就龟裂炸开,恐怖无比! 第五十二章 处刑 情急之下,大奎单手握剑,迅速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 砰! 一声巨响之后,大奎以灵剑利气结成的圆盾破碎不见。 大奎双眼血丝弥漫,低头干咳一声,喉咙里有点腥甜,隐隐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刚才的一击在击破灵盾后竟然还有余力冲击他的五脏六腑,果真是小看了他啊! 大奎拊着心口单膝跪地,想要努力站起身来,但脚下一软,直接又跌了回去。 佟阳闻将巨剑轻轻提起放在背后,然后拍了拍手向他走去,笑道:“还要坚持么?其实不必了...” “这一仗下来我总算也看出来了,你也不过是通灵境的修为,和我这个铸术境的弟子争斗你有胜算吗?” 他说到这突然嗤笑了一声,“但不得不说你很有天赋,完全就是凭借一副‘巧劲’与我斡旋这么久。” “但是...” 佟阳闻朗声说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诞!” “是么?”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他扭头看去,芮右不知何时踏入火场之中,讥笑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佟阳闻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有些诡异的笑,竟然有一丝的危机感... “呵呵……” 芮右竟然有些感慨地说道:“你知道何先生么?” “何先生?” 芮右似乎有些无聊地站起身,拍了拍手。 “何先生教过我们许多东西,像什么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识字读本以及伦理纲常什么的啦...” “许多许多,都有教过的!” 佟阳闻背后铮铮作响,伺机而动。若稍有不妥,就会拔鞘而出,重伤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童。 芮右突然摇了摇头,“但这些太无聊了,听不进去的...” “但有一句话...”芮右伸出一根手指,“九牛一毫莫自夸,骄傲自满必翻车。历览古今多少事,成由谦逊败由奢!” 芮右笑了笑,“不巧...” “听进去了!” “吾乃嵌风书斋斋主何为先生亲传弟子,芮右,请战!” 话音一落,芮右灵海内骤然响起一道瓷器龟裂的声音,然后咔嚓一声,一股强大的灵气风暴以芮右为中心爆发出来,令人绝望! 芮右不过十二三岁,此刻却满头乌发漫天狂舞,双手微微抬起,衣袂翻卷。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至此破镜,连越三境,跻身铸术境始途! “这话...你也得听上一听!” 好强大的灵气风暴! 佟阳闻心中大骇,他自问当初他由通灵境止途跻身至铸术境也断然没有这么浩大的灵气风暴! 一丈...两丈,三丈,五丈... 十丈,眨眼间灵暴已蔓延至方圆十丈的范围,整整十丈的灵暴!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是只有突破到凝气境才会有的威势...”佟阳闻双眼无神,喃喃自语道。 芮右灵海内,一座方形小石台若隐若现,静静浮在灵海之上。 只见灵海表面突然风起云涌,大浪滔天,卷起千层雪! 那一座方形小石台如若风暴中的一介孤舟飘飘摇摇,随时都有可能沉入大海之中! 灵台表面张裂,一颗灰绿色的种子乍然出现,然后开始抽出绿莹莹的芽叶,轻轻摇曳! 刹那,整个灵海上的灵气风暴都如大河倒灌般被急切地吸入那不起眼的芽叶内,天地间这才归于平静! 砰! 芮右衣袖一扇,借助佟阳闻愣神之际,直接将他掀飞出去。 “啊!”佟阳闻抬起头怒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拔出身后的剑朝他砍去。 芮右身形一闪,食指和中指并起在灵剑表面轻轻一划,纹路闪烁,滔天蓝焰弥漫而出,使灵剑变得更加锋利。 哧啦! 灵剑划过,将佟阳闻身上的锦袍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极为狼狈! 芮右抖了抖手腕,自从突破铸术之后,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了质的突变,如果先前说在力量和速度方面略低他一丝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比起略高一筹。 但往往因为这“一筹”,就能决定胜败! 佟阳闻额头大汗淋漓,因为四周全是些芮右引发的蓝焰,所以身形受制,无法过大幅度地腾挪闪避。 再加上秦乐语手持灵剑穷追不舍,实在是憋屈至极! 嗖! 破空声从他腰间响起,佟阳闻临危不乱,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绝杀一击! 佟阳闻面色赤红,一方面是因为这方圆十米大火的炙烤,另一方面则是内心的惭羞,自己堂堂一个铸术境大修士,对付一个突破之人竟还要如此束手束脚,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噗! 血光闪现,佟阳闻咬牙低头看去,自己的小腿肚子被其拿灵剑刺穿,鲜血汩汩而流,很是瘆人! 电光石火间,局势变得极为凶险,佟阳闻命悬一线! 芮右从漫天耀炎中缓缓踏步走出,将灵剑在手中掂了掂,笑道:“滋味好受吗?” 此时的芮右,和林静闲刚见到他时判若两人,林静闲目光闪烁,大抵是猜到了什么,芮右身上应该是被人下过桎梏禁制,就如同永夜剑上的二十八道禁制灵,用来封印实力。 只不过,如今的芮右将禁制撕破,再现他本身实力而已。 “这还只是开胃的一碟小菜,不知道阁下感觉味道如何?” “这三才阁总归还是没有让我失望,连你这等杂鱼都可逼我强行破镜,看来没有来错啊!” 芮右眸中寒光一闪,“接下来才是大菜!” 灵剑抬身,直指佟阳闻的小腹处。 佟阳闻绝望地闭上眼,瘫软在地,等着他的“处刑”... 叮! 天地间响起一道清脆崩碎声,灵剑消弭! 芮右眼神一凝,骤然抬起头看向天边。 只见天边一道人影浮在半空中,一身破烂麻衣,脚踏露趾灰履,一只手轻摇残叶蒲扇,令一只手保持弹指状态,俨然一副叫花子的模样! 南门浦独自走到芮右和瘫软在地的佟阳闻他们身前,蒲扇一扇,周围蓝色火焰立刻熄了火去,消失不见! 南门浦听后走到符古面前,向他说道:“丢人不?” 符古神色晦暗,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不甘地看着芮右。 南门浦又看了看被定身的宿昊焱,弹指过去,先前芮右打出去的那一道符篆顿时崩散,解开了禁锢。 第五十三章 无言 看着还是有点儿失心疯的宿昊焱,南门浦叹了一口气,朝他们大吼道:“该滚回哪都给我滚回去!” 众人作鸟兽散,佟阳闻搀扶着宿昊焱等一概人离开了。 南门浦摇了摇头,“尽给人心里添堵!” 他说完话,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静闲和芮右,转瞬即逝,消失在天际。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林静闲和芮右又去接了其他的委派任务,至于大奎和二奎,在众人相继走后,两个人显得神色有些反常。 王大奎扭头看向王二奎对他说道:“你没事吧?” 只见二奎手中抓着一道黑影紧紧不放,脸上那一道月牙状的伤疤赫赫显眼,有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中冒出,看着很瘆人! 黑影其实就是一团黑色雾气,不断在其手中挣扎变换着身形嚎叫着。 “给我老实点儿!” 王二奎五指用力,顿时有一种骨肉分离摩擦的声音,黑雾叫得更加凄惨了。 “弄死它吧,也别想着豢养了,省得它再跑下山去去害人。”大奎看到此情景皱眉道。 “行!” 说着,二奎脸上的月牙状疤痕竟然开始放出淡淡的亮光,普照在手中的黑色雾气上,黑雾马上发出尖叫声,剧烈挣扎,身影开始消散。 但无济于事,很快就湮灭了,不见了踪影! 王二奎长舒一口气,“终于快要破镜了!这邪气魔瘴,对我两人来说果真是大补之物!” 王大奎看他如此心境后不禁有些担心道:“这邪气魔瘴对我等人来说虽是大补,但切记不要贪多,万一遭到反噬就不好说了...” 王二奎微微一笑,“大哥放心,今晚我就勤苦些,多吸收点儿皎月之辉来炼化此气。” 大奎点头,“记得小心!” “是得小心!”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大奎,二奎大惊,纷纷张开灵气,脸颊上的月牙熠熠生辉,神色警惕。 只见树干后一个叫花子模样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刚才踏云而去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南阁主好!” “拜见南阁主!” 二人瞧见来人后立马恭恭敬敬地俯首抱拳。 南门浦从腰间扯下一个绿皮葫芦,旋开塞盖,仰头咂摸一口,一股酒香四溢出来。 大奎和二奎舔了舔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绿皮葫芦。 南门浦晃晃悠悠地来到二人跟前,抬起手指。 砰!砰! 两人的额头上分别挨了一个爆栗。 二人吃痛地捂住脑袋。 大奎不满咕哝道:“我们不就是闲着无聊,就抓了团魔气么...” 南门浦叹了口气,说道:“你爹娘怎么交代你们,要至少到了铸术境之后才能去降妖除魔,而且是除那种小妖小魔。你俩如今咋整的?一不小心就会鬼上身,遭了反噬,还得让你爹娘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掐你们人中,跪着求求你们不要死?” “你俩二人是当年我给带回山上来的,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给你们爹娘交待?” 大奎拍了拍胸口道:“阁主你就放心好了,我二人天资聪慧,乃千年难得一遇的邪月将子,家族里镇魔司的那一套规矩和忌讳,在我们这里是行不通的...” 二奎也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二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镇魔司,是天下最神秘的伏魔降鬼的组织。 千年前镇魔司有过最辉煌的大势,当时地脉气运醇厚,山野精怪鬼魅横生,就连明间坊市冤死的百姓都会借助戾气而化成恶鬼,作乱多端,民不聊生。 然后由天师道、上清派、全真派和净明派四大道派各择门内天资优秀的弟子,组成了名传天下的镇魔司。 镇魔司司内成员以扶乩降笔之术法,加以存思、服气、咽津、念咒和佩符等修持方法来铲除世间邪妄鬼煞,诛绝邪伪,以证天地清明! 但降妖除魔同样讲六道业果,镇魔司遭万鬼诅咒,坤道女冠无胎孕之能,就算意外生下子嗣也会过早夭折,以至于百脉凋零,由曾经的家大业大到如今的小门小户,只留下王家这一脉,而且伏鬼之术也是一脉相承。 镇魔司传承本要到大奎二奎父亲那一代就要断绝了,但两奎之母梦见魁星下降,感而有孕,其夫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很是惊惧。 因为腹中胎象诡异,魔气缭绕,口鼻之中尽是些黑色雾气,如邪魔妖童,显然是被厉鬼诅咒导致如此,成长之后必定是一代鬼将! 所幸大奎二奎的祖父技法高超,采用移花接木之法,借雌雄斩邪剑从神阙穴将魔气导出,引以月华补足太阴之力,以作胎气,出生时满室异香,整月不散,黄云罩顶,紫气弥院,邪月将子自此降生! 因此原本的一代鬼将的对群妖魔的压制之力成为邪月将子对阴魔煞鬼的灭绝之力! 可是大奎二奎的祖父在行完法事后就一个人背井离乡,留给两个孙子一方玉印就不知所踪了... 大奎深吸一口气,好醇正的酒香! 他于是忍不住好奇道:“阁主,你这手中的到底是啥酒啊?我从下就跟着爹学着喝酒,这品过的酒也不下百种了,但向您手中这样浓醇的烈酒,俺还是第一次见呢!” 二奎也心痒难耐道:“这酒到底叫啥啊?” 南门浦瞥了他一眼,拍拍酒葫芦道:“语叶城的敲齿榔,酒中君主,醇香至极!稀罕物!” 说着他举起绿皮葫芦轻抿一口,感叹道:“还是外乡的酒好喝啊!” “对了,这是你娘给你们纳的新鞋,我顺路替你们捎回来了。”南门浦在腰间咫尺物上一抹,两双白底黑布鞋出现在了二人手中。 二人瞧后怔怔无言,大奎道:“南老,我俩来三才阁有五年了吧?” “嗯,你们七岁那年被我带上山,如今年龄都十二虚岁了,有五个年头零两个月了。” 大奎仔细摩挲着手中娘亲为他们一针一线缝制布鞋,突然抬头看向南门浦,双眼通红道:“南老,我娘身体可有大碍?” 南门浦诧异地看向他。 大奎见他没有说话,自顾自道:“自从我上山的五年来,娘亲每年都会亲自为我二人纳一双新鞋托行夫为我二人送来,不知为何,娘总是能缝得不大不小,穿上就很舒服。但为何就您这次捎来的新鞋,就有些偏大了呢?” 第五十四章 静谧 说着,他拿着新鞋弯下腰朝旧鞋比划了一下,确实大了许多。 二奎也反应过来,这新鞋确实大了些。 大奎泪眼朦胧道:“娘知道我们正在长身体,但也不会不知道我们能长这么快。我娘肯定是出事了!” 南门浦搔了搔蓬乱的头发,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道:“你娘还是在生你们的时候落下病根,前几年刚刚病发,身体虚弱得一日不如一日,手使不上劲来,针线都拿不稳。” “所以说,往后的一年一鞋的规矩要改改了,可能需要三年,或者是五年...你们能理解吗?” “能理解。”大奎抹了抹眼泪道。 南门浦带着二人来到院落里的井栏干旁,用脚踢了踢井口,转身问道:“最近它可还老实?” 二奎道:“老实多了,我俩是谁啊?” 拍了拍胸口,“太阴将子,天生就压制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任你在外面怎么兴风作浪,到了我这里不还得俯首称臣,不过就是土鸡瓦狗,跳梁小丑般的小人物。” 南门浦皱眉道:“它可非同小可,自三才阁建立初就久居此地,底细不清楚。” “就连三位祖师爷都没痛下杀手,而是镇压此地,自然是有其道理。” 南门浦神色郑重的说道:“你二人务必要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 “桀桀桀,小心什么?”一团黑色雾气从井内袅袅升起,盘桓住三人阴森森地说道。 大奎二奎十分惊慌,纷纷在脸颊处的月牙状疤痕处伸手一抹,然后月辉照射在黑色雾气上,一方玉石凭空出现,下方纹路闪烁,神妙无比。 玉印厚七分,横长各二寸半,玉质,金螭纽,华贵无比。 “镇!”二人异口同声道。 只见玉印金光大射,缓缓向下压去,盘桓的雾气顿时惨叫起来,松开三人向井底落去。 最后井口浮现一道灵光纹路亮闪一下,就像一面禁墙将它封印在下面,天地归于平静。 可是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南门浦灵海内响起,“放了我,我就帮你破境,再让你多活几年!” 南门浦额头直冒冷汗,近乎吼道:“大奎二奎,再镇!” 两人刚放下的心刹那间又悬了起来,玉印升高距离井口三次。 砰! 一尺下落。 砰! 又是一尺,最后一尺时一道惊雷从玉印中打出,直捣黄龙。 “不!!!”一声嘶吼从井下传来,然后没了声音。 南门浦确定心中没有了蛊惑的声音后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你我二人跟我去掌门那里!”说罢,袖袍一翻,卷起二人向天际掠去。 一条铺满落叶的荒凉小径上,符古一个人踏着落叶走着,手中甩着短刃,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在小径的尽头,有一座萧条老朽的道观。 符古来到结满蜘蛛网的木门前,将刀剑错挂在腰间,深吸一口后推门而入。 院落里古树参天,落叶堆积有半尺之高,一脚踏上去就深陷了进去。 看着大门紧闭的堂屋,符古神色愈发沉重,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最终吱呀一声,一缕秋风从门隙中穿过,带动整个门牖瞬间打开。 砰! 那缕秋风撞在符古身上,直接将他撞飞院子出去,狠狠地砸在小径的青石板上。 这之间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很是突然。 符古感觉喉咙微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落叶上,凄惨无比。 符古扭动身子,俯首向那座老朽的道观遥遥跪拜,久拜不起,连额头都磕得渗出血来。 “师父恕我!” 当他喊出这句话时周围景象瞬息万变,由之前的林间小径刹那间就变成了先前的堂屋。 堂屋中,一座年代久远的石像屹立中间,而符古的跪拜处直接变成了一个旧蒲团。 此座石像有三丈之高,左右手各执一把三尺短剑,横立身前,遥指万里穷疆。 着首看去,一副圆瞪怒目,苍髯如戟,相貌堂堂,却是威风凛凛! 石像竟然轻阖唇齿,一道刚毅浩然的声音响起,“怠惰因循,当受其咎!” 声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将跪拜着的符古直接击飞出去,撞在壁墙上,然后缓缓滑下。 符古跪着爬过去,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大声喊道:“我本可以胜他,如果把阴阳离魂剑...” 砰! 符古话还没说完,就有一股大力横击他的腹部,又是砸向壁墙。 “本可以?...”洪钟般的声音接着响起,像是从四周掠来,震人心神! “骄矜自负,恃才傲物。你觉得你差的就是这一个‘本可以’?” “就算这阴阳离魂剑给了你,你就能赢?然后再屁滚尿流地爬回来,告诉我还差‘一点儿’?” 周围气息鼓荡,显然是“石像”恼怒了。 符古黯然神伤,说不出话来,明显被戳到了痛楚。 师父说的没错,就算是把阴阳离魂剑给他了,他同样也胜不了,因为他们之间差了不止一点儿... “师父,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自己!”符古突然大声说道,合掌施礼。 “准!” 刹那间,石像崩裂,房屋倾塌,皆作烟尘随风而逝,徒留满地荒凉劣土,不着痕迹。 一处芥子小天地自他脚下展开,一百零八具金甲傀儡从天而降,将其环环围住,水泄不通。 “留战一百零八将三年而不死,可出!”相似的声音响彻天地间。 符古神色严肃,从腰间摘下刀剑错,横立面前,气息暴涨,与一百零八将展开杀伐之争...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半三更,林静闲将头枕在手臂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静闲轻轻拉开窗棂,淡淡的月色穿窗入户,洒在脸上,格外静谧。 他探出手抓了抓高悬夜空的月盘,然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莲花镇的月亮,想到莲花镇的月亮就想到当初他和李一睡在草垛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的月亮就和眼下这个月亮一样亮,一样有着小小尖牙儿,静谧无声却仿佛挠着全世界的痒。 第五十五章 角木蛟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半三更,林静闲将头枕在手臂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静闲轻轻拉开窗棂,淡淡的月色穿窗入户,洒在脸上,格外静谧。 他探出手抓了抓高悬夜空的月盘,然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莲花镇的月亮,想到莲花镇的月亮就想到当初他和李一睡在草垛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的月亮就和眼下这个月亮一样亮,一样有着小小尖牙儿,静谧无声却仿佛挠着全世界的痒。 好生无趣啊! 他心想着便一只手支起身子,爬起身从窗棂口中钻出,几个腾跃间就来到了屋顶上。 林静闲盘膝坐在青瓦上,将两手搭在大腿上,静静冥想入定,神识内探,寻找体内那幅落拓的二十八星宿图,想解开其中的奥秘。 林东山曾说,只要他开了灵成为术修后,便可借二十八星宿图汲取星力提高道行,自习术法。可是他都跻身通灵境了,也不见体内的星图有何反应。 唯一一次反应也只是当初在黑熊精山洞中的昏迷那一刻,见到了奎星阁,见到了奎星阁里面的“魁星点斗”,可是除了这也没有别的异象发生啊... 林静闲百思不得其解,这二十八星宿图难不成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个摆设,还是因为境界不够? 林静闲努力回想林东山在莲花镇对他所讲的话,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对应着大多数人体的二十八颗牙齿,人体二十八个指关节,以及孕妇怀孕的的二百八十天... 对了,林静闲眸中神意一亮,当初老爷子在他体内拓印下二十八星宿图时曾在灵海内留下一句口诀。 事不宜迟,林静闲口中低吟道:“混沌无道,破衍灵间。鸿蒙飞度,五行纬天。” 轰! 灵海内顿时浪起云涌,惊涛阵阵。 海潮不断翻腾着,像是被某种力量触动了潮汐之力,受人牵引。 林静闲神识向灵海内的天空中看去,只见群星璀璨,星轨相连,最后俨然绘成了一幅二十八星宿图的模样。 哗! 广袤无垠的灵海突然炸开,一道海流竟呈逆势直冲九重云霄,激荡着注入一颗星宿中,壮观无比,骇人听闻! 林静闲压下内心震动,仔细瞧去,竟然是先前放出过异象的奎星。 随着海流的倒灌注入,奎星相较于其他星光孱弱的二十七星宿愈发耀眼起来,最后随着海流的消失,瞬间爆发出刺眼的星辉,照亮了整个灵海。 然后灵海就像是沸腾了一般,风起天澜,如生灵跃舞,竟有一丝开心雀跃的意味! “嗷呜!”一声狼嚎声响彻万里星河,群星震动,摇摇欲坠。 一匹青靛脸,白獠牙,浑身灰毛的恶狼在奎星表面若隐若现,然后一爪子实体化,从星球表面探了出来,撑在星宿上,欲夺星而出。 最后尾巴一扫,整个身体直接从中钻了出来,狼吼阵阵吠天星! 这是...奎木狼?西方白虎七宿中的奎木狼? 林静闲心中激荡不平,但下一幕顿时又让他震惊不已。 哗! 又是一道水流炸开,化为一根通天柱,直捣漫天星河。 水流周围灵气缭绕,顺着水势缓缓注入东方青龙七宿之首,斗杀之首冲,青龙之角——角宿。 一道蛟鸣声震动天地,久久回荡不散。 同样是蛟爪探出,先是蛟首,接着是整条蛟身都钻出,张牙舞爪,盘旋在空,俯瞰灵海! 角木蛟,林静闲念念有词道。 接下来应该还有... 不出所料,哗! 一道水流击天,将灵海之水注入北方玄武七宿之首,玄武的额头——斗宿! 那头犀牛时而晃动一下身形,斗星表面星辉龟裂炸开,斗木獬喘着厚重的鼻息轰然现世。 奎木狼,角木蛟,斗木獬,皆为四木禽星中的三禽,还差最后一禽,南方朱雀七宿第一宿——井宿,井木犴。 林静闲耐心等待着,可是灵海逐渐归于平静,二十八星宿图不再颤抖,唯独是角宿,斗宿,奎宿荧辉烁然。 包括井宿在内的其他二十五宿都是暗淡无光,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井宿纳流之恢宏气象。 当他观览自身灵海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连破两境成为了通灵境止途的大修士! 林静闲思考,当初他在黑熊精熊洞觉醒的是奎星,而且跟着境界也随之提升,正式登堂入室,成为了炼气士,下三境中的最低一境的最低一阶,通灵境始途! 而如今更是到达了现在的通灵境止途。 总得来说,就算突破了术修的三个小境界,便机缘偶得的情况下觉醒了四木禽星中的三禽。 林静闲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是不是随着境界的提升,他才会一一点亮剩下的二十五星宿,召唤出剩下的二十五禽物。 可是他又郁闷了,术修的境界有那么多吗? 记得林东山传授他二十八星宿图时,那二十八颗星宿好像每一颗都亮得耀眼啊,那就是说...术修是至少有二十八个小境界的? 林静闲神识在灵海内穿行,最后定格在盘桓在灵海上空的奎木狼,角木蛟和斗木獬身上,一股木灵春生之气极其浓郁。 林静闲不禁内心苦恼起来,口诀中不是说的“五行纬天”吗? 而这二十八宿为四禽一性,那多出来日月两性根本不在五行金木水火土之中啊? 算了,不想了。 意念微动,林静闲神识就从灵海回到现实肉身上。 林静闲站起盘坐的身体,极力舒展着四肢,整个人沐浴在倾泄而下的月华之下,如白练披身! 他深吸一口气,分出一丝意念去呼唤灵海内奎木狼。 林静闲眉头紧皱,心中有着一丝无奈,自家老爷子只是将功法甩手拓印在了他的体内,但并没有告诉他怎么修行啊! 只是说开了灵后便可知如何修行,但现在看来都要靠自己一步步地摸索了... 咻! 林静闲在双眼紧闭地情况下,身体突然往前一倾,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钻出,把他往前带了一步。 他轻轻阖开双眸,向前看去,顿时激动得不知所措。 只见面前一匹青靛脸,白獠牙的恶狼警惕地看向自己,竟然不是主人意念所化,而是有自己的灵识,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半实体半灵体,难道是境界所限? 第五十六章 奎木狼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轻轻走上前去,将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它的额头上。 奎木狼看见他的动作后低吼几声,但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很快就和他混熟悉了。 林静闲用手搂搂它的脖子,内心十分开心,安抚后受了惊的奎木狼后,林静闲神识再起,欲召唤出另外二禽来。 泠!泠! 如脚踏水波,惊起的阵阵涟漪。 角木蛟和斗木獬也一一出现,现身在月华之下。 角木蛟晃首,神态慵懒,而斗木獬的独角朝天,原地踏蹄,极其温顺! 可是没多久,三禽身体若隐若现。 咻!咻!咻! 它们纷纷消失不见。 林静闲诧异,赶忙将灵识内探,发现三禽都在灵海内。 都在啊...林静闲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自己修为不够,不足够支撑它们出来这么长时间。 林静闲一跃跳下屋顶,看着明月高悬,内心惬意。 待会月转檐牙,许己一晌贪欢。 第二日,芮右做了一锅羊羹给林静闲等人,大奎、二奎对他的手艺都赞不绝口,当问及这是什么做的时,芮右吞吞吐吐,说是红豆做的。 红豆是用的玄姨种的红豆,做法是听她的丫鬟于沁说的,一时心痒,且在山下时品味过一二,所以就自己动手做出来了羊羹。 不过,红豆在蟠螭洞境内属稀奇之物,林静闲对芮右能弄到红豆也敢到一丝怀疑。 大奎笑道:“林大哥,难不成这红豆还有讲究?” 林静闲缓缓说道:“红豆,又称鸡母珠、美人豆等,其种可以做成珠串饰物与打击乐器,还有一些民间区域流传有以茎入茶增添香气的做法。而且其根,藤入药可清热解毒和利尿,相思根和相思藤能生津,润肺,有治疗咽喉痛,肝炎和咳嗽痰喘之功效!” 这些见闻,都是从老山头那里听来的。 说到这,林静闲叹了口气,“但这红豆性喜湿热,只能生存于气候温暖潮湿的南方,而我们北国常年大雪飘零,万里冰封。这红豆...是不常见的!” “况且这蟠螭洞几年来又非比寻常,气候诡异多端,经年累雪,要生长出红豆这种东西来,恐是痴人说梦!” 芮右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三才阁里苑囿中的清风苑里会有一亩的红豆?” 大奎斜眼看他,“三才阁是什么地方?!” 他拳头微握,声音朗朗道:“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宗内大能强者林立,个个有移山填海之伟力。” “要改变这一小块清风苑的风水走势,就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 苑囿中,玄姨一大早来到花田踱步散心,可是没多久就听见清风苑中传来于沁的惊叫声。 吓坏了的玄姨赶紧提着裙裾小跑过去,就看见于沁站在田埂上抹眼泪。 “怎么了?”玄姨问道。 丫鬟于沁指着豆田抽泣道:“主人你看!” 玄姨顺着看去,满目疮痍,豆叶都稀稀落落地耷拉着,结出的红豆散落在地,完好无损的寥寥无几。 玄姨无奈地摸了摸额头,这是哪家的熊孩子干的啊? 于沁带着哭腔道:“今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又被哪个天杀的家伙给偷了去,今年的羊羹可又没着落了!” 于沁蹲下身,在田间一边抽泣,一边拾着些许可怜落地的红豆粒。 “不行,我得去找歹徒,吃了的还得让他给我吐出来!”于沁面色一寒,自己和玄姨辛辛苦苦几个月的红豆被人给劫了去,任谁都不会咽下这口气去。 玄姨摆手制止道:“算了吧,吃了的咋还能吐出来,净说些胡话!”她丫鬟的脾气她知道,爆得很,除了对她这个主人百依百顺之外,其他人休想惹她一根汗毛。 若那个偷东西的倒霉孩子真被她给逮住了,那这个人是真的有好果子吃了。 可是于沁不听劝,衣袂一甩就腾空而去,全身灵气如烈焰般凶猛,铸术境的修为毕露无遗。 玄姨尴尬一笑,转身去照看盈盈挺立的百卉,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倒霉孩子不要被抓到... 可是还没过半柱香的时辰,苑囿中,玄姨正扶正一些下垂的花枝,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于沁大喊的声音。 “主人,快来看,我抓到贼了!” 玄姨好奇地直起身子看去,只见于沁一只手提着芮右的衣领边朝这走来,边大喊着。 芮右左脸青肿,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扑腾着,但很快就一脸绝望之色,被人先发制敌了,难受... 玄姨无语道:“怎么天天大喊大叫的,一点儿也不矜持,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了?”说着向二人走来。 于沁不屑道:“才不要嫁人哩,就要一辈子都陪着主人!” “你这丫头!”玄姨好笑道。 “呦,这不是芮右吗?” “就是他偷了我们的红豆,拿去做了羊羹,还分给杂役处的别人,一点儿都不剩呐!”于沁气愤道。 “你先放他下来,你跟一个小孩较什么劲啊?姑娘家的,成何体统!”玄姨说道。 于沁撅了撅嘴,松开了手。 芮右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快速跑到玄姨身后,抱住玄姨的大腿,然后做了个鬼脸儿挑衅地看向于沁。 “你!”于沁气急。 玄姨一只手按在芮右的头上,看着这个小机灵鬼儿笑道:“说,你怎么回事?” 芮右松开抱玄姨大腿的手,整了整衣领,一只手握拳放在胸口,学着大人模样,开始义正言辞道:“关于阁下‘丢豆’此事我也并非恶意。只是昨日小生误入清风苑,一不小心看到了晶莹的小红豆,而又想到红豆如此动人却只能被根叶禁锢于此,不禁心生怜惜,便欲摘下几颗,怀慈悯之心好好珍藏下来。” 话一顿,接着说道:“可是心愉之际竟想到为师淳淳教诲的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豆最相思。’” “便恍然醒悟,‘愿君多采撷’?多采撷!就应了圣人的愿想,多摘下了几颗...” 旁边的于沁惊呆了,半亩是几颗? “待余至家后,仔细把玩手中红豆,看起娇艳模样,莫不是如那莲花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呢?” “搔首之际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想到了前些日子为人津津乐道的羊羹,于是乎...便物尽其用,做了羊羹...” 第五十七章 挟云掠影 芮右一口气说完了在被捉来的路上酝酿了一番的措辞。 丫鬟于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玄姨则一脸震惊道:“芮右,你这是跟谁学来的?” 芮右面色得意地扬起下巴,揉了揉鼻子说道:“无他,自是嵌风书斋教书先生何为是也!” “真的?”玄姨狐疑道,因为她实在不相信这么个小小年纪的孩子说起话来这么不要脸... 芮右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着的布巾,然后一层层小心打开后,馥郁清香迎面而来,陶冶心神。 “虎嗅梅!”玄姨震惊道。 她小心从布巾中夹指捏出一片来,放在口鼻间,微微轻嗅,暗香浮动,正是冰魂保守,冷蕊娟娟,一枝春者——梅花! 芮右诧异道:“虎嗅梅?” 这梅花瓣是林静闲当初翻越伏虎岭所遇见,因为此花就算零落于地,仍是久香不散,便又是心生吝惜之感,猴戏枝头,众芳摇落,团积而得。 当时在杂役处时,芮右吃羊羹被于沁抓了个现行,林静闲怕他受罚,就将这些从伏虎岭带来的梅花瓣给了他,因为玄姨喜花,就当好好认个错。 玄姨点头,“嗯,这是虎嗅梅。” “相传是群虎呵守,日夜轻嗅其香,虽是能磨消自身戾气,但却能延年益寿,通其灵神,种其慧根,很是珍贵!” 玄姨将梅花瓣放入手心中,爱不释手,但转即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了,这虎嗅梅的花期只有一年...” “一年还不久?四季常春欸!”芮右疑惑道。 玄姨摇摇头,“一年不仅是这梅花瓣的花期,亦是整棵梅树的寿期。” “萌芽将泛,梅朵伴生,一年树生,花开一年,一年过后,二者相亡,独此虎嗅梅。香消玉殒,败枝继从,此等情深,又能谁与说?” 玄姨神色愀然,“一坞埋香雪,梅开七百年。相传诸老辈,于此访臞仙!” “可这仙,如此看来不见得长久呢...” 芮右沉吟一会儿,突然抬脸大大咧咧地说道:“是不长久,可这遨畅宇内的花香,未必不是它酝酿的来生呦!” “来生?” 玄姨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兀自笑道:“也许是来生哩!” 芮右将包裹着梅花的布巾提给她,道:“玄姨,这些当我赔罪了。” 玄姨接过,心中有些好笑,说道:“嗯,刚好可以拿去填在帛枕中,做个春宵枕。” 芮右竟有些调皮地歪了下脑袋,“以春秋作枕,不亦乐哉?” 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 倦枕春秋,不亦快哉! 玄姨将梅花瓣收入咫尺物中,重新玩味地看向他,说:“先前你说‘愿君多采撷,此豆最相思’,你可知道这‘相思’意味如何?” “我才不知道哩,难道玄姨知道?”芮右俏皮道。 “但我知道...” 芮右目露狡黠之色,“我师父的挚友,月漾书斋的主人东皇相思之人可是玄姨你咧?!” “找打!”玄姨愠怒,抬起手佯装打去。 芮右哈哈大笑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跑。 玄姨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无奈,这孩子性格确实顽劣了一些,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好事,整日嘻嘻哈哈,看似没心没肺却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看事从不偏执盲目。 反而像那些年少老成,郁郁寡欢之人,往往最认死理,听不进劝,但是他的理也不一定是错的,可总归难以解事。 孩子很单纯,单纯到什么都可以听,什么都可以学,但是弊端就是先入为主的特点,接触了一个可以让他信以为真的道理,就很难改回来。 人之初,性本善! 世俗是一个大染缸,而善良的孩子就连斡旋逃走的能力都没有,如果到最后这个孩子性格扭曲,比老一辈更心狠手辣,请你相信这不仅仅是他的错,还是世界的错! 这是一生的偏执,讲循循渐进也最是无用! 玄姨知道关于何为和东皇之间的一些事,两座书斋之争,月漾和嵌风,以及芮右这个孩子的纨绔暴戾,但好在...何为和东皇对这个孩子都是教导有方。 …… 光阴流转,日子一寸一寸过得都很有意思。 眨眼间,三才阁迎来了五十年一度的拜阁之日! 咻! 天边一道金光闪现,划破天际。 三才阁弟子抬头看去,竟是一只紫羽仙鸾拉着一辆挂满玉石坠的轿子疾驰而过,后面三柄金穗利剑浮空随行,铮铮铁鸣。 “喻致意,出来见老朋友!”一道响彻云霄的洪钟声音骤然从车鸾中传来,横击三才阁顶峰,惊起空气涟漪。 顶峰,一点白光浮现。 咔嚓! 仿佛是空间的撕裂声响起,白光自绝顶飘飘然地飞来,越来越近。 林静闲等人这才看清这点白光竟是一袭青衣的少年脚踏一柄破空长剑,如同仙流贯穿云天,凌意而下,剑意横扫天地四方,威震八荒! 少年丰神俊朗,神色温顺,配上他那袭青衣,一股温软儒雅之气油然而生。 青衣少年自剑上跃下,凌空而行,就这么面带笑意地步步前行,待离鸾车还有半丈之余,微捏朴实无华的剑体。 下一瞬,少年神色凛冽,九尺雷光自剑尖倾斜而出,如大海汪洋,要将鸾车连车中人一起覆压于下。 嘭! 还没等到雷光下落,鸾车自己就突然炸裂开来,玉石崩飞,骇人无比! 一道身披龙袍的中年人从漫天云雾中缓缓走出,锦衣玉带,先前四处散落的玉石竟嗡嗡扑动,然后齐齐飞来,汇聚成一尊玉坠冕旒,就那么轻轻地落在龙袍中年人的头顶。 龙袍中年人轻捻玉簪,插入髻发当中,然后双手拢袖负在身后,仪态端庄,君临天下! 金穗绕体,凤鸾在侧,世安王朝当朝皇主——贾玄天! 青衣少年神色自若,看到他如此作态后,稍托剑身。 “去!” 白剑有芒,挟云掠影。 素剑本无华,主盛自逍遥! 皇帝贾玄天嘴角笑意微漾,一挥手,灵气牵束,三柄金穗利剑如同自生神识,竞相腾射而来。 轰! 利剑相碰,金戈交击声响动三才阁群山,一概弟子都仰面而观,生怕错过这骇人听闻的一战,但有些实力不济的弟子却被震得耳膜发颤,神色痛苦挣扎。 第五十八章 碧涛舫 少年喻致意从怀中摸出一座刻案石印,转过身去,缓缓向山巅推去。 印至,山累! 山巅吸纳石印后,一阵山石轰鸣声激荡响起,三才阁七峰挪移,衍化出一方七山固阁阵。 七山仙光冲霄汉,结扎旋绕,一面如影似幻的七角禁墙由九天坠落,在触及中央山巅绝顶之际,顿时停落,旋固不将,庇护三才阁众弟子。 三才阁弟子这才好受一些,得以观望下去。 不少人先前因为剑鸣声而瘫倒在地,久坐不起,如今有了护宗大阵的庇护,倒可以悉心领略这几剑的风采,至于能够领略几何,谁又能从何得知? 喻致意眸中含笑地看着身披龙袍的中年人,有些玩味。 “诶,算了。” 贾玄天两手一摊,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剑战你一剑,是我不厚道了,那我就收回一把!” 青衣少年看他的眼神愈发玩味了,贾玄天似有所感,突然朝空中定睛看去。 砰! 素剑挑柄,直接将其中一把金穗长剑弹飞出去,空气炸响,钉在山峰上,一动不动。 没等贾玄天掐诀收回,紧接着又是一把金穗长剑被素剑劈砍出去,场中只剩下一把金穗利剑与之斡旋。 贾玄天心中大骇,顾不得崩飞的两把剑,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身前挥舞,金穗利剑就如有了牵引般朝少年喻致意疾射过去。 叮! 天地间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剑尖儿相接,竟都原路弹射出去。 喻致意一挥手,飞回的素剑在身周旋转了一圈后,被一把握住,轻轻放回身侧古朴剑鞘中,然后自己就那么单腿抬起,凭空而坐,却虚无一物。 贾玄天在收回三把金穗剑后,看到他如此慵懒姿态,不禁哈哈大笑一声,五指捏拳,身子前倾,猛地砸在面前的空气上。 咔嚓! 空气撕裂,如同落石后的镜面,裂纹蔓延,骤然崩碎,然后一幅玉轴画卷闪现而出,铺展开来,画面上娴雅的江山大流一览无余。 “江山社稷图!”阁中有人惊呼。 这江山社稷图是执掌天下王权的象征,因为此图中藏纳着整个世安王朝的风水气运,持有者便可挥笔篡改山态水势,乃真正的扭转乾坤之力,也是所谓的妙笔生花。 这...就是一朝皇主统御寰宇的真正依傍! “风物正闲美,协君共赏之!”贾玄天面带笑意,手握玉轴,如掷大石,侧身向少年狠狠砸去。 江山社稷图转瞬即逝,一息之间就悬飞至少年头顶七尺之上,此时画卷忽然变大,遮天蔽日,下压而落。 喻致意不紧不慢地从空中直起身来,笑了,“是协还是挟?”,看着头顶七尺画卷微吸一口气,双手巧结印花,猛然上托,使出一个高探马的架势,背负万钧之力。 这江山社稷图看似只是一副寻常画卷,可其中囊括世安王朝的大川大山,如今显露一二,便可将人镇压,抬不起头来。 但,他喻致意,堂堂上三宗三才阁的三才之主,又岂是寻常人等... 暗喝一声,喻致意扭动脖颈,眼中精光大盛,转眸之际,竟有雷光闪现,滑痕缭绕。 这时背后空气氤氲,一道浑身雷光闪烁的七尺盘龙浮现,翘首盯视人间。怒目利爪,周身风从云生,一派生气。 三才阁掌门喻致意塑灵法相——法雷劫龙! 龙角雷光大盛,转动着庞大的龙躯,一尾巴狠狠地甩在江山社稷图上。 江山社稷图表面发出刺啦声响,细小雷纹盘曲不断,被迫上抬一尺。 青衣少年再次鼓动袖袍,振臂一推,龙吟声再响,又是一尾巴砸在画卷上,三尺起抬! 龙首折身返回,然后竟以龙角去撞击那固若金汤的山河图。 哧啦! 龙角所过之处,雷光不绝,依次炸开。 砰! 江山社稷图归于七尺之位,再无压迫重感。 但龙角也有了一些摧折之意,硕大的龙眸暗淡无光。 三才阁众宿皆知,掌门喻致意剑法通天,雷法同样通天! 咻! 画卷轻折,向后飞去。 贾玄天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卷面上消弭不尽的雷纹,扭头看向雾封仙这座大山,抱怨道:“这群糟老头子,说什么老朋友见面最好的方式就是约架...” 喻致意浅笑,朝遮盖大山的云雾中大喊道:“你们这些人呐,别藏着掖着了,出来挨打!” 禁墙下,许颖逸眼神炯炯,目不转睛地将刚才二人争斗一幕尽收眼帘,不知为何,青衣少年喻致意在他眼中就像一棵孤傲峭拔的寒松,挺立岩壁之中,峥嵘枝条隐约指向迟来的春意。 而天荧王朝皇帝贾玄天,恰如一条在江山社稷图上方盘踞的利爪神龙,俯瞰这娴雅的万里山河... 不,不对。 林静闲心中骇然,当他再次定睛观望贾玄天时,空气突然再次氤氲,画面一转,这条利爪神龙的一只爪子竟然被一团黑色雾气生生折断了,鲜血淋漓,滴浸在画卷上,江山血染,山河崩碎! 林静闲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先前那种精神放空的状态拉回来,以寻常肉眼仔细观摩他,发现他脸上并无异色,神色自若。 他于是喃喃自语道:“是我看错了,还是...” “啊!”林静闲胸口没由地突然刺痛一下,赶忙向怀中摸索去,摊开手心,只见那块白将军在伏虎岭赠予他的“国泰民安”的印章血光闪现,如同烙铁一般,在他胸口烫热了一下。 苍穹中,贾玄天似乎心有所感,似有似无地朝林静闲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峰上有人结印,雾封仙上的大雾顿时消散开来,天日高悬,见得庐山真面目。 三才阁众人顿首,齐齐朝日辉普照的雾封仙头看去,只见十余道流霞滑空,神瑰绚丽。 待贴近后,众人这才看得真切。 数道流光中,最为瑰丽的当数中间的一汪长洋。 没错,就是长洋,千里海流高悬于天际,并无依托,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凌空而流动。 “是蟠螭洞上三宗中的碧涛舫!”阁中有人惊呼。 林静闲抬脸瞧去,天际流上,一座小丘般的古木巨船驰立江头,神鱼扶舳,竞相绕着船身飞跃,壮阔无比! 第五十九章 天地玄黄 古木巨船后,江流表面旋涡突起,如同地涌金莲,一枚又一枚的团荷绿叶冒出头来,数百蓝衣修士执剑林立其上,全是碧涛舫的天才修士! 大船的桅杆上,有一嗜睡的老者红着面颊翘坐在上,昏昏而睡,被打开塞口的酒葫芦中向下倾斜,一股清流顺着桅杆汩汩而流。 船的案板上有人无奈扶额,投袂而起,腾身到顶端拉了一下贪睡中的老者。 “师尊,到三才阁了!” 老者迷糊地从桅杆上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渍,抱住柱子顺着滑下来。 老者左顾右盼,双眼无神自顾道:“几时了?” “已是辰时有半刻了!”先前将老者拉醒的蓝衣弟子说道。 老者饶了饶脖颈,瞧了瞧四周前来拜阁的蟠螭洞众宗弟子,撇了一下嘴,咕哝了一句,“豆腐垫桌角,一群扶不正的货...”不知是对谁所说。 然后一跺脚,整个人飞出大船的层楼,径直朝青衣少年喻致意的方向走去。 路过身穿龙袍的贾玄天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不应该啊...” 按理说,蟠螭洞、蟒雀陂、归鹭陵和繁华的中土大安都隶属于世安王朝的版图,他一介皇朝的大帝不好好在中州长安城里执掌王权,没理由会在一个山上宗门的开阁日现身啊? 江湖,庙堂,两不相待且两不相敬,自古一定之理。 真是奇了怪了,肯定有蹊跷,老者摇了摇头。 “小辈宁川碧涛舫客卿长老房棱,拜见三才阁掌门!”房棱抱拳作揖道。 喻致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是你?” 房棱干笑道:“如今碧涛舫水恙未消,我大哥他在上游忙着给河治病,就先让我来了。” 喻致意点了点头,并无其他表示。 房棱见他没有说话,又是抱拳说道:“最近不见南门长老,心中甚是想念,我先去和他唠唠旧。” 话音刚落。 洗雷崖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狗日的房棱,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他娘的就是惦记老子的美酒敲齿榔。我套你猴子,给爷死!” 洗雷崖狂风大作,一道晴天霹雳骤然间朝房棱所在的方向疾驰过来,眼看着就要击打在房棱的身上。 喻致意微皱眉头,伸手将雷霆接住,在手中揉捏一下后重新将手负在身后,拧动手腕,五指轻轻一抖,噼啪作响的雷光顿时消失不见。 房棱见到这一幕眼皮一跳,都说这三才阁掌门喻致意是长着一副少年清秀模样,并且有着一身恐怖的实力。 这样貌倒是早就见过的,风度翩翩佳公子,可这实力...如今确实让他有点发怵。 再次抱拳致意,扭身化成一道金光飞去洗雷崖。 “尘丘凌云宗叶俊风,拜见喻掌门!”叶俊风蹑风而来,一双清凉眸子引人侧目。 “白溪乡墨羽教公西初浩见过喻掌门。”墨羽教的公西初浩一身黑色劲装,面掩于一方黑布下,不见其容。 “西戎浮屠宫曾凯康拜见喻掌门!”此人膀大腰粗,腰间别了一口弯月弓刀,极为厚重。 “南庙齐府宋琬凝,前来拜见。”一个妩媚风骚的纱裙妇人弯腰作揖,胸口雪白风光毕露无遗。 “淙复冠青客栈袁悦怡拜见三才阁掌门!”来人是一位面貌姣好的女子,身后背负着一柄带鞘长剑,令人惋惜的是眉眼处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河兴金松观谭蛟见过喻掌门。”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谭蛟抱拳道。 “青盐川坝紫阳山庄明文栋庆祝三才开阁。”明文栋神色呆板,显得有些木讷。 好几道流光自雾封仙的上空飞过来,一一拜候三才阁掌门。 喻致意神色淡然,微微颔首,“请入座!” 同样来到这里的还有蟒雀陂境内的丹鼎阁,不过漳、梓二州之间有嫌怨,并未多语。 阁中有人敲锣,锣声震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混沌初衍,自成三格!”响彻天地的声音悠悠传来,“天格,地格,独我人格!开阁!” 七峰挪移,呈合围之势散布三才阁四周,而中央地带,地表崩碎,一座山峰高的神像巍然矗立,两手托举做撑天之势,两腿微屈做踏地之貌,目光俯瞰广袤的天地。 此乃上古先圣伏羲大祖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的大气象! 天地晦暗,三才阁的雾气悄然散去,显露出穹空之上的浩瀚星空。 无数前来的拜阁之人都围着神像脚下开始盘膝而坐,静思入定,体会这莫测的大道。 星辉荡漾,千万颗星辰在伏羲大祖神像的影响下扩大了数倍,大道的规则变得极易捕捉。 紧接着,一道齐天虚影蓦然在石像的后方开始衍化。 齐天虚影左手把日,右手抟月,握于两腋之中。 天地忽然晦昧,山飞石裂,海水逆流,山川空行。 石像脚下的各宗派子弟,就仿佛如齐来稽首,受悯化的众生。 杂役处,林静闲等人也盘膝而坐,去感悟这五十年一遇的机缘。 林静闲眸光闪烁,思量许久,从咫尺物中拿出那颗于聚云秘境宝瓶山得到的太一炼神灵丹,二话没说,直接丢入了口中,然后缓缓入腹。 腹部微热,紧接着就是燥热,一层密汗从他的额头浮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浸湿了衣襟。 很快,一股欲火焚身的感觉席卷他的全身,腹部更是有一种猛烈的火焰在灼烧他的丹田。 他面色扭曲,痛苦到连声音都发不出,但依旧坚持着盘坐的姿势。 数次呼吸之后,烈火焚烧的感觉才渐渐如潮汐般消褪,从未有过的怡人舒爽骤然浮上心头,神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强大与凝视。 他感到自己的神识与肉身发生了分离,也就是阳神和阴神二者被剥夺开来,当他阖开双眸时,面前一个神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正两手负后,俯身好奇地看着他,和林静闲面对面,二者额头相距不过毫厘。 林静闲吓了一大跳,仓皇起身,结果却感到一丝不对劲,当他扭头回望时,闭目的林静闲肉身正神态自若地盘膝而坐。 第六十章 星宿 阴神林静闲吃惊地抬起双手看了一下虚幻透明的手心。 这是...阴神出窍! 此时的林静闲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简直比脱去了御袍还要轻松。 林静闲安然体会其中意味,回味无穷。 他回过神来,转身对着面前风华绝代的神仙女子,笑道:“落寻姐。” 落寻点点头,问道:“二十八星宿图,你现如今点亮了几颗星宿了?” 林静闲吃惊道:“落寻姐,你怎么会知道二十八星宿图?” 落寻浅笑道:“我与这部功法之间有些渊源。” “已然是点亮奎、角、井三宿,现如今是通灵境止途的境界。”林静闲老老实实说道。 同样,他也带有询问的目光看向落寻。 落寻略显惊讶道:“没想到你竟然先觉醒木之三禽。” “木之三禽?” 林静闲愈发迷惑了。 落寻没有回答他,而是攥起他的手,二人一同凌空虚步,步步登高,如踏天阶。 二人越过了巍然矗立的伏羲大祖雕像,继而升空,无限接近穹顶之上的浩瀚星空。 “今日借伏羲之像的伟力,让你看些东西,同时了结一下你心中的疑问。” 林静闲闻言深呼一口气,心情很是激动。 终于,落寻不再向上御空,阴神林静闲内心惊憾地望着眼前星光璀璨的二十八颗星宿,是那么清晰透彻! “我将借助星力来为你强行打破通灵境的瓶颈,进来觉醒木之四禽中的最后一禽,你好好感悟。” 林静闲凝神,屏息感受。 待他准备好后,落寻抬起纤纤细手,悄然探出身前,然后微握虚空,二十八星宿霎时间爆发出璀璨的星芒,她轻轻一拽,井宿之中的一缕荧然灵气被她缓缓抽出。 落寻低头看向手腕,凝脂皓腕间一缕气流缭绕流转,紧接着她微微向前推出,这缕气流瞬间没入阴神林静闲的体内。 林静闲阴神一颤,瞬间就明白了身体发生的变化,意念牵动,灵海顿时翻涌,一道海流在海面炸开,迎天而上,逆击九霄,注入黯淡的井宿当中。 轰! 井宿爆炎,牵一发而动全身,星轨震动。 一只驼鹿蹄踏繁星,崩跃而现。 不过当林静闲睁眼后,神色有些尴尬,因为这井木犴刚出现后就蹦蹦跳跳地去和落寻姐亲密去了,用鹿角轻抵衣袖。 仿佛这井木犴不是由他林静闲觉醒唤出,而是落寻姐召唤出来的... 突然,林静闲神色一僵,转机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落寻,眼中的惊讶毕露无遗! 他此时的境界,竟然再次攀升到达了铸术境始途!!! 落寻有些欣慰道:“如今你已成功召唤出木之四禽,且修为也到了铸术境了,是时候该摸索一下功法了。” 功法? 林静闲内心狂喜,是啊,到了铸术境就可习那百般术法了。 通灵境时,虽是有灵气加持,但战斗时靠的还是一股蛮力罢了,灵气起的不过是厚重力量的效果,实在是无技巧可言。 不过林静闲还是有些懵懂,问道:“落寻姐,难道这功法不是先人创造,供后人习练的吗?为何还要摸索?” 就像是他的...二十八星宿图。 落寻笑了笑,回答道:“若是那广传于世的世俗术法,自是不需多加揣摩,只需按照前人的修行方式循循渐进即可。” 说到这她突然一顿,“但是像一些绝密功法,天下密传,苟活于少数经师之手,知道修行方式的也就那几个人,若你侥幸获得,无人教授也只是白纸一张,自己不摸索,谈何习练?” 林静闲眼前一亮,自家老爷子林东山果然没有哄骗自己,这“满天星”功法确实不俗。 落寻背过身去,眺望这万里星河,轻声道:“静闲。” “嗯?”林静闲疑惑地看向突然间有些落寞的落寻。 “你第一次看到这木之四禽想到的是什么?” 想到什么? 林静闲虽然心中费解,但还是努力回想自己在灵海内见到三禽的第一感觉。 就这样,林静闲一个人在落寻身后闭眼想象,而落寻也静静地观览星河,静默良久... 沉吟了一会儿,林静闲突然道:“木之春生!” “春生?”落寻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像是在确认一边才说道。 “作何解?” 林静闲笑容灿烂,听她如此问道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落寻轻声道:“怎么想...便怎么说。” 林静闲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回答错了会惹落寻姐生气,但她这么一句话,就是一颗定心丸,可以畅所欲言。 “有解,亦无解!” “是吗?”落寻的声音略微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诧异而已... 林静闲凝眸星空,徐徐道来:“这‘春’字一字,蕴意甚广。早先在莲花镇书塾听任先生讲演那会儿,就曾说过,春,不仅是其字面意思的季节,更是一种世俗繁衍的象征。” “世俗?” “其实就是我们生活憩养的这座天下,任先生是把天‘天下’和‘世俗’等同的,所以是说‘春’是天下延续的象征。” 林静闲神色端庄,很多事物曾被一笔带过,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别有一般滋味。 “春生之时,便是阳气之始,然后就是万物复苏,阴消阳长。百鸟争鸣,群卉绽放,一派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景...皆是春之象,春之生也!有了这些景象,天下才得以周期轮换,吐故纳新,才...得以延续。” 林静闲没有发现的是,他在讲此番话时,落寻瞻仰星空时早已泪流满面。 落寻神色凄然,思绪驰往。 …… “二哥,什么才是‘春’啊?是不是像獬叔叔那样的灵禽就是‘春’啊?”一袭红色衣袍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仰起稚嫩的小脸向身旁的男子天真地问道。 男子面目刚毅如削,身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灰色锦衣,额头上有一个金色盾牌的印记,极为显眼。 此时正躬身浇灌一株池中青莲,听到红袍女孩的话后,直起身拢了拢披肩的墨发,笑道:“不止哦!” 红袍小姑娘两只小手负后,歪头呆萌地看着他,“咋说嘞?” 第六十一章 过往 男子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春呐,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既不是指某个人,也不是指某个物,而是囊括了天下万物,百般生灵。” “你看,这莲花开得明艳,此番景,便是春。”男子指了指手边的青莲说道。 “还有,像你这么小年龄,天真无邪,便是春!” “我也是‘春’嘞?”小姑娘两眼眯起,酒窝浮现,笑得开心。 男子说道:“那是当然,春是一种开始,是一种生机,你这么小,自然也是春咯!” 小姑娘嘟起嘴,似乎有些不满意他的回答,生气道:“臭二哥,照你这么说,那春就无处不见啦?那我还是不懂啊!” 男子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说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的...” 天地轰鸣,群星震动。 有人脚踏虚空,手持一柄利剑逆天而行。 剑起,星辉激荡。 剑落,星轨崩散。 浩瀚无垠的晦暗星空中,有二十八奇兽并立一线,共阻一敌。 那个人却面带笑意,毫无压力,闲庭信步般来到二十八兽面前,突然一剑劈朝它们劈去,剑气冲天,滑剑的轨迹竟然是一条繁星万千的星河长练。 砰! 星体炸裂,二十八兽鲜血四溅,如断了线的风筝齐齐向后飞去。 二十八奇兽后,一个手持长戟的男子眉头紧皱看向前方,旁边同样有一个横立玄盾的刚毅男子目光深沉地盯视来人。 不远处,一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牵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御空而来,朱唇微启,对二人说道:“准备好了?” 持长戟的男子叹了口气,“走吧!”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扭过脸去,四人面前的虚空如同镜面一样崩碎,一位眉眼邪异的白衣狡童含笑从中缓缓走出,“顺,还是逆?” 高挑的红衣女子冷哼一声,手掌一翻,一把血色长弓出现在手心中,连弓带箭指向该童子。 轰! 利剑斩落戟矛上,男子应声倒飞出去,口角噙血,浑身血流如注,凄惨无比! “大哥!”小姑娘焦急喊道,想极力挣脱面前的这面禁墙出去,但无济于事。 砰! 又是一剑斩落,刚毅男子迅猛手持巨盾护在重伤男子面前,被小女孩唤作“二哥”的男子只觉虎口发麻,生疼极了。 白衣狡童扭头看向小女孩,正欲走上前去,突然一只血色长箭飞过,童子虽然反应极快,侧过身去,但还是被利箭划伤,脸颊鲜血流溢。 白衣狡童微微握拳,一抹血花刹那间从红衣女子的腹部绽放,娇艳凄美! 三人纷纷身体瘫软,体内剑气百骸尽冲,直不起身来。 旁边乳白色禁墙内,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边落泪哭喊,一边拿着一把比她还高的三尺青锋不断卖力地挥砍墙面。 可是每一剑挥砍到禁墙上,只是有一些火星迸溅,并未真正对禁墙造成一丁点儿伤害。 灰衣持盾男子惨笑,抹了抹鬓角的血迹,自认没有回天之力,此人不可敌,于是伸出左手缓缓按在额处,微微一扯,形如盾牌的金色烙印顿时浮出额头。 “噗哧!”男子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精神萎靡。 “二哥!”目睹了这一幕的小女孩大叫,简直不敢置信。 “喊啥?在呢...”灰衣男子神色温柔地看向她,有气无力道。 男子将金色印记攥在手心中,突然狠狠抛向女孩。 “尔敢?!”白衣狡童目中精芒乍现,急忙振袖去追击那枚印记。 但印记转瞬即逝,穿过禁墙,立马烙印在小女孩的额头。 白衣狡童睚眦欲裂,抬手一剑挥去。 叮! 小女孩额头烙印金光大盛,一道金色玄盾虚影浮现在小女孩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可是不远处的灰衣男子,没由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但神色蔼然,对暴怒的白衣狡童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恶心你一下!” 话罢,二十八星宿中的斗宿,魁宿,角宿,井宿,木之四宿星辉汇聚成流,疾驰星汉,在小女孩形成一股生气萦绕,然后青葱色藤蔓骤现,锁住小女孩的躯体,拉着她向大地坠落。 白衣狡童想要阻拦,但春风层叠,一叠更比一叠强盛,全都打在身上,顿时骨生酥麻之感,行动迟缓,小女孩眨眼不见。 这春之四禽,虽是不擅杀伐,但最是缠人! “臭二哥,死二哥,放开我啊!”女孩流着泪挥砍束缚住自己身体的藤条,但这藤条乃是汇聚四星之力,就连白衣狡童被此藤条禁锢住后脱困都要耗力一二,而她不过一介女娃,想要突破桎梏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知在虚空中流浪了多久,沉睡的女子才缓缓苏醒,没有星力加持,身体表面的藤蔓也早已腐朽。 女子跪伏在随意漂泊的大盾上,缄默无声,最后实在忍不住抽泣起来。 “大哥...二哥,雀儿姐...你们...在哪?” “我好怕...”女子蜷缩着身子,不敢抬眼看这晦暗无边的穹空。 “好...冷!” 女子身体表面开始结出冰纹,从纤细的脚踝,到大腿,眨眼间就蔓延到了腰腹处。 女子抖擞结冰的睫毛,就在冰冻延伸至琵琶骨处时,额头的那枚金盾烙印时隔多年终于又是泛出了光芒,冰丝开始融化,最终完全消失... 一道虚影悄然无声出现在昏昏欲睡的女子面前。 “落寻。”声音和煦轻慢,将缓缓入睡的女子唤醒。 女子轻阖眼眸,恍惚地像此人看去。 “二哥!”女子激动地大喊,站起身来想一把抱住他,但就像抱在了一团空气上,穿体而过。 刚毅男子依旧一身灰色锦袍,温文尔雅,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额头上早已没了那枚金色的盾印,此时正含笑地看着她说道:“长大了嘛!” 在无尽虚空中漂泊了不知多少岁月,昔日梳着羊角辫的可爱姑娘如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袭素雅白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故人相见本是乐事,而落寻此时却有些惊慌地看着灰衣男子虚幻的身影,说道:“二哥,你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六十二章 天下之大 刚毅男子丝毫不在乎自己这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身子,打趣道:“这只是一丝我付托在玄盾上的神识而已,不是本体是不是就没之前那么帅了?” 说着男子低头抚了下胸口,伤心道:“啊,妹妹竟然嫌弃哥哥长得丑,我好心痛啊!” 落寻破涕为笑,急忙道:“二哥才不丑哩,二哥是天底下最帅的人!” “那你大哥呢?” “大...哥?大哥是天底下第二帅的人!” “小机灵鬼!”刚毅男子伸手拭了拭她鼻尖的泪珠,温柔说道。 落寻试探地问道:“二哥你们还在么?” 男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一个人更要坚强哦!” 落寻边抹眼泪边抽噎着说道:“二哥你又是逗寻儿的是不是?” 男子见此状背过身去,似乎有些感叹地说道:“落寻啊,落寻。当年阿爷无故为你起下这个名字,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落叶飘蓬,自在寻根!不知阿爷是有意还是无意...” 男子扭头看她,笑道:“有意最好,那结果就不会太坏,不是吗?”说罢单手下翻,一件血红色长裙出现在手心中。 有意,则代表阿爷当年算到了这一切,既然算到了这一切,就一定留有后手给他们,所以不必担心。 “你不是一直喜欢穿你雀儿姐的衣服吗?如今正好,我寻儿穿着一定会合身的。” 落寻无语凝噎,伸手接过红裙。 雀儿姐无论冬暑,总是一袭血色罗裙,美艳动人,落寻看着喜欢,便每天都跟在雀儿姐屁股后叫嚷着要穿她的衣服。 可是那时候她那么小,雀儿姐身材又高挑,怎么也不合身呐! 于是雀儿姐就亲自为她仿做了一件小态的红裙,当落寻拿到手的那一刻,开心了足足一天... 如今,这件衣裙终于放到了自己手里,可是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刚毅男子看着久久不说话的落寻,轻声道:“落寻,去寻找故乡吧,去找到你认为对的那个人,拯救天下,拯救苍生。” 落寻咬着嘴唇说道:“那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会的,一切都会的!”男子伸出右手小指,“来,拉勾。” 落寻跟着伸出小指两指拉勾,男子突然说道:“落寻,记住,还有时间,要努力,但不必慌张...” 当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男子的身影如飞絮般飘散,没了踪影。 独留落寻单薄的身影,保持着先前拉勾的模样... …… 林静闲上前一步,激扬道:“春生万物,万物始春,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所以...” “春是一种秩序,更是一种大道规则!”声音浩荡,响彻星空。 话音刚落,身后的角木蛟,斗木獬,井木犴和奎木狼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绿色灵气光芒,先前虚幻不定的身影瞬间变得凝实起来,与寻常妖兽无异,同时气息也变得更加强大,比之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林静闲心中惊动,他一直以为这灵禽实体化是要等自己境界提高后才会发生的,现在看来,更像是对一种“道”的理解后,才能凝虚成实。 “落寻姐,你瞧!”林静闲刚说完话就愣住了。 落寻转过身来,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了。 “你怎么了?”林静闲挠了挠脑袋说道,难道自己的解释让她失望了? 落寻浅笑道:“睹物思人,如是而已。”梨花带雨模样,人见犹怜! 林静闲上前走了一步,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向无垠星空望去,喃喃道:“任先生曾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原来盘月不见空揽星,也是可以思人的啊...” 林静闲干咳一声,拍了拍胸口说道:“落寻姐,以后你要受人欺负了,跟我说哈,我帮你教训他!” 说着他扬了扬拳头,大言不惭道:“我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然后再打得他们妈妈都不认识!” 落寻感到好笑,“等你站到这方天下的顶峰再说吧!” “会的,一切都会的!”听到这句话,落寻躯体忽然颤抖了一下,林静闲并没有发现。 真的一切都会的吗? 当然,因为这是他和李一的约定... 落寻轻声道:“静闲,你此时是否有很多疑惑?” 林静闲沉吟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静闲,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印象中的天下有多大?”落寻平静道,语气不带有丝毫情感。 天下多大? 林静闲想了想,道:“大抵和这浩瀚无垠的星汉般一样大。” 林静闲目露追忆之色,想起那个莲花镇屋檐的晚霞下,自己和李一相坦然心扉的场面。 林静闲笑着摇了摇头,道:“要我说,天下大小,没有人可以说出个定数,每个人都是坐井观天,只会了解自己所了解的事物,而不会了解他还未了解的事物。” “这话看似矛盾,可这就是天下的真理所在。” 落寻好奇地看向他,期待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林静闲沉吟了少许,感怀道:“天下之大,大也非大。一室之大,可为天下之大;一巷之大,可为天下之大;一镇之大,也可为天下之大...在我看来,天下的大小永远只是一个人的主观感受,客观来说就不像这一室、一巷、一镇这么确切了。” “有多大的眼界,就能定义这天下有多大。有的人一辈子穷苦地生活在陋室之内,天下于他而言,不过南墙到北墙的距离;有的人安乐快活在巷弄之中,天下于他而言,不过西巷到东巷的距离;更有的人徘徊驻足于乡镇坊间,天下于他而言,也就芙蕖桥到兴远坊的距离。”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叹道:“说到底,还是坐井观天的问题。” “天下大与不大,皆是一个人的眼界大小。我自认自己曾远游泉津郡,也踏足过鹰愁涧和守明山庄,更是来到了这里的聚云秘境,但我仍不敢就这么大胆的认为天下仅有这三处地方的大小。可是,现在的天下对我而言,不过就是归鹭陵到蟠螭洞的这么一个旅途。” 第六十三章 天罚 落寻思索片刻,突然问道:“那你希望你之后的天下理应多大?” 这个问题的回答,决定她接下来对林静闲所说的话,以及这个天下未来的走向。 林静闲想了想,神色真诚,一脸认真道:“越大越好。” 泉津郡、守明山庄,仅仅这两个地方便让他受益匪浅,他当然希望这座天下越大越好。 而且,他还期望着他日踏足心目中的长安城,一日看尽长安花,览望其雕梁画栋、宝刀名马... 落寻听到他这个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那天下人的心愿也应是如你,天下越大越佳,看得越多越好,那这座天下就不该拘泥于这里。” 这里? 林静闲疑惑不解,不知落寻姐所说的“这里”是哪里。 落寻神色淡然,轻轻一脚跺出在地,顿时一阵涟漪泛泛而出,漪澜所过之处景象皆变,很快四周就变成了一片明亮如境的清澈水面。 清澈水面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百丈高的塔楼,楼层数近百。 落寻眼神游移不定,轻飘飘道:“大千世界三千道,三千道代表三千座天下,而我们所处的这座天下便叫做‘二十八星宿界’。” 二十八星宿界... 这对林静闲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词语。 落寻微微颔首,目光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层楼,道:“喏,那就是二十八星宿界。” 林静闲忍不住道:“一座楼的大小?” 落寻喃喃自语道:“是‘那个人’认为的大小。” 她突然恍然,似自问自答,自嘲轻笑道:“原来天下在‘那个人’的眼中仅仅是一座楼的大小。” 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落寻继而说道:“静闲,我们姑且将这座天下的大小就认为是那座层楼的大小吧!” 林静闲安静地点点头。 “这座楼,世人称其为二十八星宿界,即二十八颗宿星之下的天下,也可以认为这九十九层的阁楼,看成是修炼境界几个层次。” 落寻轻轻挥了一下白净如雪的袖袍,对面塔楼的第一层霎时间出现了一道模糊不定的人影,剑影蹁跹,起舞弄清影。 过一阵子,这模糊不定的人影突然间攀升了一层楼,到达了塔楼的第二层,他凭栏观望,观望四周他从未在一层楼见过的美丽风景。 林静闲知道,这人是突破了修为境界,所以得以攀升一层。 可是,模糊不定的人影最终摇摇头,似乎对这期望中的景象不是很满意,于是再次起舞投剑,再次破境,再次攀升层楼。 就这样,他接连不断地破境飞升下一层,看到的风景也越来越多,但时日长了总是让人厌烦,模糊人影也不外乎于此。 于是,为了去看更多自己没看过的风景,他选择更为艰难的历练,险处逢生后更上一层楼。 五十五层、六十层、七十五层、九十层、九十三层、九十五层... 每一层楼的艰难险阻比之前一层都要难很多,那个人不放弃,依旧在坚持努力着,只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最终,模糊人影停留在了离九十九层之巅仅剩一层的九十八层的位置,他独自凭栏,将这天下尽九成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个过程中,落寻和林静闲一直静默不语,只是安静地观看着这一幕幕,不过在人影于九十八层凭栏眺望天下时,林静闲若有若无地可以感受到一股凄凉孤寂之情从人影上生出,同时还带有些许失望之情。 林静闲顿悟,极尽的九十八层攀升,意味着失去更多的朋友、兄弟,以及亲人... 所以他很孤独! 然而,为了最初的理想,模糊人影再次舞剑,在耗费了比之前九十八层更多的光阴和努力后,他终于登足极尽九十九层楼。 此时的林静闲也暗自为他捏了一把劲! 这次他凭栏凝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情,他感怀天下竟然可以这么大,这是无数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风景! 同样的,他也愈发孤独,因为每每攀升一层楼,周围陪伴他的人就越少,这次他躺在凭栏内,独自饮酒,吟下了诗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句四字接连起来,便是“千万孤独”! 光阴流转,这九十九层楼的风景,他腻了、倦了、厌了... 每天除了酗酒,就是唉声叹气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把陪他攀升层楼的剑。 一个明月夜,他陡然从酣眠中惊醒,赤足仓皇地跑出阁楼外,两手扶栏杆,撑住身躯将上半身尽量向外探出,极力远眺他所能看到的极限。 忽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下之外,扶住栏杆的双手隐隐颤抖,他看到了...看到了在天下之外还有他没见过的风景!!! 他癫狂未休,心情激动,如久旱逢甘霖,一下子找到了他存活下去的价值,以及更高的目标、野心! 还需要更高!!! 九十九层之外还有风景他没看过,他需要站得更高! 但是,抬头便是塔顶,除却九十九层楼之外,他再也无法攀升丝毫,永远也不能窥得“天下”之外的天下。 这塔顶,将他庇护在“天”下,同时也如锁链束缚了他的身躯,无法让他再上一层楼... 他蓦然俯首,沉吟细观手中的那把剑,心中骤然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一个突破桎梏的恐怖想法! 林静闲洞察了“那个人”心中的恐怖想法,在期待他捅破这一层楼的同时,也害怕他失败后就此身死道消。 因为塔顶之外,就是天罚! 塔顶对二十八星宿界的人来说,便是天,那个人要捅破层楼的想法无异于是逆天,但若是他捅破踏顶,其他人就只能被迫以九十八层楼为顶作天,庇护他们自己,免遭天罚。 但这样,这一层被捅破,其他人便无法达到这层楼,也无法观览这层楼可以观览的盛景。 因为在‘天’之下的风景,便是整座天下的风景。 那个人独凭栏,沉陷思索中许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而且就算他天纵英才,也不见得能抵御天罚的惩戒。 第六十四章 袖珍 落寻神色凄然,悲伤道:“登得越高,就能见到越广袤的风景,而这人突然到达顶峰,看到了天下的波澜壮阔,同时也不屑于天下就如此之大,而如果捅破他所在的那一层楼,就可以超脱层楼的束缚,去天外天观览更广阔的天下。” “静闲,如果这人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静闲毫不犹豫道:“捅破这层楼。” 落寻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继续说道:“就算逆天下之大不韪,牺牲其他人观览九十九层风景的前提下也依旧如此?” 林静闲惭愧地笑了笑,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负后,踏出一步,朗声道:“那我可能会很自私。” 落寻眸中秋波脉脉,一往情深地看着林静闲的背影,不过映照在她眼中的身影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呐,我说落寻呀,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可能会亲手杀死你,你会原谅现在的我嘛?” 躺在那人怀中的小鸟依人的女子翕动长长的睫毛,情真意切道:“那我会支持你这样做。” 身影如迷雾崩散,落寻眸光闪烁,走上前去,将娇弱的身躯贴在林静闲伟岸的背脊之后,轻声呢喃道:“这不叫自私,这叫为生民立命...” 话罢,二十八星宿楼上凝滞的身影再次行动起来,这才他投袂飞身,以剑破塔峰这块穹顶。 终于! 塔顶上的一处瓦檐被其劈落,而他自己,也被天罚惩戒而身死道消,只有一把剑崩飞凭栏之外,落在二十八星宿楼的底层。 尽管林静闲早已预料到接下来那个人会身死的结果,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难以置信一代天骄就这么陨落,不留一丝计策。 林静闲失神自语道:“这真的是他的错吗?” 二十八星宿楼刹那消失,而林静闲所处的云空之境也陡然失色,重新变幻成了之前所在的浩瀚星汉。 当林静闲再回首,落寻站在不远处,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状,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静闲不甘心道:“落寻姐,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人么?为了天下而灭天下,结果自己身死道消...” 落寻依旧笑盈盈道:“有的呀,其实儒释道也是搭建塔顶的一砖一瓦,就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超脱于儒释道三教之外,登顶九十九层楼。” 林静闲神色凄惨,欲语迟,苦涩艰难道:“那人叫什么?” 落寻轻抿嘴唇。 “那个人叫余策,可是那次,他两手空空,孑然一身,也无左右臂膀,就一人与天抗争,不留余策。” “你,是我留下的最后一个计策。”一个温润祥和的声音突然在林静闲耳畔响起。 林静闲神色淡然,似乎没有听到耳畔的话语,反而苦笑着问道:“那我又是谁?” 落寻上前抚摸他的脸颊,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的眼眸,温柔道:“你是林静闲,你只能是你自己,给天下人一个一个看看世面的机会,怎样?” 林静闲平静道:“很好。” 此时他的气息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感到很陌生。 落寻将永夜剑递给他的手中,轻声道:“我要你紧跟他的脚步,走过他走过的路,拿着他用过的这把剑,去看他看过的风景,去天外天白玉京...” 落寻娇躯陡然消失,而林静闲的阴神也咫尺间折返杂役处盘膝而坐的肉身之中。 灵海内,灵气浓郁似水,如春潮涨平,一如恢复到了之前有生气模样。 肉身本体林静闲睫毛抖动,眸子开阖,一道精光闪现,转瞬恢复正常模样,不过他此时的神情却有些玄妙。 …… 盘膝而坐的蟠螭洞各派弟子以及突如其来的蟒雀陂的丹鼎阁弟子,都神色无比虔诚地入定冥想中,渴望从中得道一二。 但这得道又岂会如此简单,须有大机遇、大造化。 因此,如今盘坐于此的众人,也并非妄求得道,只是想着能借观摩昔日伏羲大祖开天辟地,于天、地二格之外自立一格的壮举,能对天地六气的领悟更加深刻一些。 幸者可籍此自创一法,不济者也会可因此提高自己功法灵力曲妙。 再不济? 再不济就白白浪费此大好的悟道机会,想再抓此良机,就得再等上几十年,几百年。 不过,这众人,都知道他们全部或者都是再不济者,非瓶颈,无殊遇,这良机,就不可遇更不可求啦! 所以无非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得了更好,失了没啥,况且经此世变,未必不会对将来的修行破镜有妙处。 天地初开,万籁无声。 盘坐感悟六气之辩的众人陆续醒来,但大多数人皆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显然是在这场观摩悟道中毫无收获。 可是相反,但凡有一丁点儿收获的修行者,都难掩激动之色,这就是时运! 叮! 天地间一声清脆之响,在众人耳边响起。 最后一颗明星隐于万里虚空中,日光倾泻,光耀于世,三才阁“开阁”悟道——彻底结束! 有人乃紫阳山庄的明文栋,表情木讷,双眼紧闭,全身透着一股古朴之气,盘膝而坐却浑身颤抖。 他的背后空气氤氲流转,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悄然浮现,这虚影不正是盘膝而坐的古朴男子。 虚影抖动,逐渐凝实起来,好像是抱着一件视若珍宝的瑰物艰难前进,随着一步又一步的前行,男子衣物开始变得褴褛不堪。 风沙侵袭,裹挟着男子,如刀子般割着男子的肌肤,男子神色痛苦,咬牙坚持,尽力保护这怀中这件奇妙物什,避免让它遭到破坏! 过了一会儿,那件物什中突然走出一个小人来,手握一把袖珍小剑,对着男子的手臂一阵乱砍,男子只是满头大汗,腾出一只手掌来为小人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 可是小人依旧对男子指指点点,不能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最终,男子脚下一个趔趄,赶忙双手护住怀中物什,这才避免了宝贝掉在地上,可是任性愚昧的小人却因此烟消云散,化为沙尘。 但所幸男子只是有些难过,仍是继续艰难前进着。 男子怀中的这件物什,原来是一座袖珍山庄,有山,有水,有茅屋,有小人,但整体却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被他紧紧护在怀中。 第六十五章 悟道 可这一路走来,虽有男子一心守护,可是流沙聚散,无孔不入,早已将其侵蚀得千疮百孔,仿佛一手指头捅下去就可将其碾成齑粉。 砰!烟沙分散炸开,虚影嗡地一声消失不见,盘坐的古朴男子身子也不再抖动。 “啊!”也有人长啸,抽刃投袂,腾击万里穹空,逆转流坠残云,直冲云霄! 一道白色匹练自云空突然闪现,炎芒阵阵,似乎将天地开一线,剑断山海! 震煞旁人,同时羡煞旁人! 咻! 地面尘土翻飞,人影落地,长剑入鞘,束发狂飞舞动,尽显英姿飒爽。 女子掩去内心激动之色,双手抱拳,朝七峰围抱的巨大石像弓腰行礼,极为郑重。 然后她转过身,对中峰山巅傲立喻致意抱拳道:“多谢阁主成全。” 喻致意屹立于山巅之上,如今悟道之后,他也是早早醒来。 现在一袭白袍在山风中鼓荡猎猎,面色平静温软如玉,刚才在看见冠青客栈袁悦怡利剑割空的惊天一举之后,这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如今袁悦怡在向三才阁祖师爷拜首后,又朝当今三才阁阁主抱拳致意,喻致意轻声说了一声“善”! 喻致意大袖一挥,朗声笑道:“我蟠螭洞地界果然是人杰地灵,俊彦辈出,这天下大势,可期可期!”声震云霄,乾坤朗朗,让底下众人禁不住为之侧目。 砰!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突然炸开传来。 众人惊摄,齐齐扭头向雾封仙方向看去。 只见先前的不速之客,丹鼎阁盘坐的方向,黑袍使者双目紧闭,盘坐的身体略微上升,头颅低垂,后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上升弯曲着,如开龙脊。 接下来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黑袍使者突然仰天大声嘶吼一声,一座指甲般大小的黑灰色玄鼎从龙脊处破体而出,然后不断涨大,最后竟变成有三丈之高。 玄鼎悬浮在黑袍使者头顶,浑身血气缭绕,周围有尸山血海之景,不时有鬼厉之声响起,极为恐怖摄人,让人震惧! “血魔灵炉!”阁中有人惊惧,声音颤抖着。 山巅之上,在炉鼎破体而出的一刹那,喻致意一改先前风轻云淡的神色,拳头微微紧握,身体颤抖。 就在众人向后退远离此人的同时,喻致意轻轻地歪了歪脑袋,勾了勾嘴角,正要一脚踏出,却被一人伸手阻拦了。 “炉影而已,不必多虑。” 贾玄天神色平静,目光凛冽地遥视远方弥漫滔天血气的血魔灵炉。 喻致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他那已踏出半步的右脚,然后一手负后,一手虚握拳头放于身前腹部,笑着说:“我蟠螭洞不差。”说完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掠过杂役处,然后收回视线,若无其事。 “魔器。”南门浦叹息。 “魔器?”大奎疑惑道,“什么是魔器?” “三教九流之分,阴阳善恶之分。”南门浦油腻腻的脏手向后挠着脊梁骨,面色有点难看,看来这魔器确实有些棘手。 “什么阴阳善恶,这魔器讲个狗屁的善恶...”旁边宁川碧涛舫客卿长老房棱将黄皮葫芦中的佳酿抬头一饮而尽,南门浦露出一脸肉疼之色。 房棱悠悠道:“世间之法器,大多是经其主自己灵气蕴养,从而借法器使出己身术法。” “但这世间,还存在一种上不了台面的法器,世人都称之为——魔器!” 大奎、二奎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讲,这些对于他们这些年轻后生们,都是全新的领域,但以后还是都要触及到的。 房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来到悬崖边上,与众人一起遥望依旧散发血腥之气的血魔灵炉,继续道:“何为‘魔’?” 房棱自问自答,“违背世间常理即是魔,倒施自然之妙即是魔,人意之不容,也是魔!” “先前已是说,灵器使用者须借天力炼化灵气来达到言出法随的功效,可这魔器,却乾坤逆用,自己夺外气来反哺宿主...” 大奎眼神一亮,大腿一拍,言道:“反哺宿主?!就不需自己劳心劳力,何其善哉?!” 南门浦在一旁听到他这番话,差点一巴掌拍过去,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牙痒痒。 房棱撇嘴,摆了摆手道:“善你个锤子,你可知这反哺之气来自何处?” “何处?”大奎两眼一懵,想到了那尸山血海之气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 “没错,这窃取来的气就是生人之血气,厉鬼之怨气,扰人既扰鬼,当真是丧尽天良!” 说到这房棱叹了一口气,“若真是一般魔器还好说,能摧即摧,可这血魔灵炉...就不大善咯!” “三千年前,蟒雀陂的丹鼎阁横空出世,其宗主张仙玉凭借超然的炼丹之术直接在蟒雀陂地界上开启了盛然大世,丹道灿然。” 房棱神色慨然,眼神熠熠,颇有神往之色,“张仙玉祖师爷开启不仅是蟒雀陂的盛世,更是整个世安王朝的盛世。” 二奎疑惑道:“难不成在当时就没有一人在丹道上能与他匹敌吗?” 房棱摇头,“无人匹敌,他独创以肉身为炉,精气神为火,在灵海之内养鼎影,便可成就前所未有的‘鼎魂’,从而在炼丹之时附加在丹炉炉表,就杜绝了炸炉的危险。” 避免了炸炉的危险,实乃丹界的一大功绩,这为后人研寻丹术提供了保障,可谓是泽被万民。 “没人知道他如何习得如此超前的炼丹之术,有人说他师承天外,有人说他丹神转世,除此之外就无从得知了。” “这样岂不甚好?!”大奎插嘴道。 “造化弄人啊!就算如张仙玉如此大丹师,却生下了一逆子——张韶!张韶聪慧灵敏,年纪轻轻就习得所有丹鼎炼丹之法,是当世无可争议的第一人杰。可是到了后来,他却鞭杀众生,以丹鼎蚕食万民血气,以至于半个世安王朝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房棱兀自将悬在南门浦腰间的酒葫芦一把拽下,拔开塞子就一口饮下,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渍,徒留南门浦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第六十六章 闹腾 “群雄惊怒,率各大顶尖宗门群起而攻之,可是张韶丹术奇诡,数次逃脱各位大能的围剿,最后还是其父含泪亲手血刃了他,提着他的头颅昭告天下,然后将血魔灵炉轰碎,以慰亡魂。可是,丹师张仙玉也因遭到灵炉反噬,几年后溘然长逝,一代先师陨落...” “不是,这张韶图啥呀?”二奎皱眉道。 在他心中,张韶有父丹界先师张仙玉护佑,生在一州大宗之内,已然是可保一生无忧,荣华富贵,犯不着去自寻死路。 可这张韶确实也是出手狠辣,将千万生民屠杀殆尽,枉为人圣... “长生。” “长生真的存在?!” 房棱一屁股坐在地上,悠悠道:“不知道。” 远方依旧是血气滔天,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模样,唯独那鼎魔炉不断膨胀,似乎在熔炼鬼魂阴煞,鬼厉之人不绝于耳,骇人无比。 人群中有人几欲出手,但大都被自己宗门长老给喝止了。 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招惹了一个继承血灵魔炉炉影的人话,将来自己宗派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这会是血淋淋的景象... 无从得知,也无法想像。 张韶冠绝一世,以噬生之法寻求长生,看似是独辟蹊径,可“蹊径”,众生不容,世人所弃,未免不是弯路。 大地轰鸣,之前中峰崩落在地的碎石开始合拢,将雕塑掩藏,将一方浩然乾坤敛去,三才阁重归于寻常。 蟠螭洞各方势力一一拜谢后穿越大雾笼罩的雾封仙陆续离开,对没有动静的丹鼎阁之众并无太大注意。 一是,他们也算看清楚了,这丹鼎阁的黑袍门生继承的只是当年血魔灵炉的一道炉影而已,而非真正张韶亲手埋下的炉种,所以不足为虑。 二是,这事发生在三才阁自家地界,也就是三才阁自家门事,犯不着他们去颠倒尊卑,多这僭越之举。 毕竟三才阁作为颇有名望的上三宗之一,行起事来要比他们来得更为妥当一些... 七峰一改之前合抱之态,将被围住的中峰放出,呈星罗棋布般散落散开,毫无章法可言。 七峰中的主峰上,房棱抱拳道:“碧涛舫房棱,拜别喻掌门!” 翩翩白衣公子一合折扇,笑说道:“今开阁悟道之际,房长老可有所获?” 房棱呔了一声,惭愧道:“年已老朽,心境上早就比不上那群年轻后生了。今也不过是借七峰颠倒乾坤之力徒增些许生气,哪得妄求破镜呢?!” 说罢,房棱突然贼眉鼠眼地靠在他身旁,朝大峰下熄灭炉影的黑袍使者瞥了一眼,然后悄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见喻致意摇了摇头,并未作何回答。 房棱挠了挠头,再次躬身抱拳道:“那...晚辈先告辞!”说完就一闪而逝,带着碧涛舫之众从天河浩浩荡荡离开。 “宁开宇。” “掌门!”一道虚幻的暗影自喻致意身后悄然显现,恭恭敬敬道。 “将紫烟山庄的明文栋请回来,就说我于他有事商议。” “遵命!”暗影模糊,消失在主峰之上。 “这端倪我看不出。”一旁的世安皇朝之主贾玄天双手抱胸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他。 喻致意若有所思地缓缓道:“这蟠螭洞九宗格局,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另一座山峰上,南门浦从杂役处叫来了林静闲,耸了耸鼻子,对他千叮万嘱道:“记住,待会我带你去见掌门后,千万要规矩一些,容不得你们瞎胡闹。” 南门浦也是担心无奈,听闻了他在聚云秘境的所作所为,也见过了将阁中纨绔子弟佟阳闻等人暴打一顿后,总是放不下心来。 忒能闹腾! 林静闲点头如小鸡啄米,看起来很是听话,其实他也不知道堂堂三才阁的掌门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过他现在心情可是激动得很,在远远观望了掌门和一朝之主的争斗后,对掌门喻致意那是愈发神往佩服。 那一袭白衣,一把素剑,轻描淡写的温软中不乏凌冽的杀气,而且丝毫不弱于那浩然正气的书卷气... 南门浦叹了一口气,大袖一甩,裹挟着他他飞离崖顶。 按理说有弟子入阁择峰,只需各峰长老观摩一番即可,可偏偏这次,掌门喻致意却指名道姓地让他去把这群小子亲自带去主峰,要亲自看看... 嗯,有猫腻! 主峰山,贾玄天乐呵呵地指着兢兢战战奔走的丹鼎阁众人说道:“嘿嘿,阁中多出此子,看来他们也是怕了。” 说到这他兀自搓了搓手,有些恶趣味道:“要不你把雾封仙大阵打开,困他们个几日,让他们再‘怕一怕’?” 喻致意道:“无需此举,如果那样,倒显得我三才阁怕了,也是小气了。” “无趣!”贾玄天从怀中摸出一份竹简抛向他,“此番亲来,所说之话尽在一简之中。” “后会有期!” 金穗聚阵,仙鸾御行。 贾玄天乘鸾车驾离三才阁。 “哎呀!”林静闲从云团上滚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幸好南门浦一把拉住他。 林静闲刚想埋怨一句,就看到南门浦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只见一袭白衫的喻掌门双手负后,背对着他们。 此时听见动静后,喻致意也是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们。 林静闲先前在看到掌门的背影后就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之前也只是远远观望看着,如今真切了,失声大叫道:“是你!” 三才阁掌门喻致意春风和煦地看着大惊小怪的林静闲,张开折扇,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久不见。” 不见你个大头鬼哦! 林静闲心中嘀咕,但表面依旧装作结结巴巴道:“你...你就是那...那个‘陌生人’!” 没错,此人就是当初林静闲刚离开莲花镇,是与放牛娃戴路约定的大槐树下碰见的那个古怪的“陌生人”。 那时这人好像还一直想和我说话来着,不过林静闲没有太待见他,现在想来,不禁另他有点儿汗颜。 喻致意笑容恬淡,面目秀丽,还有一颗另女子都要羡慕嫉妒的泪痣。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第六十七章 闲来无事 除两人之外的旁人,都呆若木鸡般地杵在原地,一脸懵逼。 南门浦上前郁闷道:“掌门与此子是有过一面之缘,还是...” “打过交道?”此话一出,南门浦都要暗骂自己糊涂,这不是明显的么... 果不其然,喻致意微微颔首,“是‘打过交道’的。” 一旁的林静闲眉飞色舞,心中笃定当初那个奇怪的斗笠陌生人就是他了,想仰天狼嚎一声,这三才阁的掌门可是被我冷落过的人呐! 喻致意转身对众人说道:“我与他有话要讲,诸位稍候。” 南门浦正要上前探问一番,结果被林静闲摆手制止道:“诶,旧友相见,自然是要熟络熟络嘛!” 说着他手向下压了压,“人之常情,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南门浦收回踏出去的那一步,略微有些尴尬。 喻致意缓缓地走着,林静闲好奇地跟着他来到一处无人之地。 待他停下脚步后,林静闲轻咳一声,扭扭捏捏道:“掌门唤我来所为何事?” 喻致意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他,毫无预兆地向他走去。 “闲来无事。” 就在走了一半距离时,喻致意突然一个瞬移,划出残影,来到许颖逸跟前,目光炯炯地低头盯视他。 林静闲内心一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掌掌...掌门不要吓我...” “小子是鼠胆,禁不住吓的...” 喻致意没有说话,忽然一跺脚,一道虚影自体内飘忽飞出,骤然间钻入他的眉心。 林静闲只感觉眉心一凉,然后脑袋开始昏沉,疲倦之极,昏昏欲睡,但身子却动弹不得,好像整个身子都不受他控制了,唯有神志清醒。 面前的喻致意也一动不动,似阴神出窍。 突然间,林静闲灵海内开始翻江倒海,如大江拍岸,传出阵阵轰鸣声,振聋发聩。 额头开始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强忍着灵海翻涌的难受,身体竟开始禁不住得颤颤巍巍,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身亡。 可是林静闲咬牙坚持住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难道三才阁的掌门要害自己? 没理由啊! 林静闲突然仰天嘶吼一声,眉心灵光闪现,飞进面前的这具身体,然后灵海没有再发出动静,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下一秒林静闲就惊呆了,眼前的三才阁掌门喻致意不知何时变得一脸狼狈,尤其是那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在脸上,显得十分醒目。 “掌门,你脸上有巴掌诶,好像还是女人的手打的...”林静闲指着他的脸诧异地说道。 “诶?有么?”喻致意愣了一愣,然后手轻轻在脸上划了一下,然后巴掌印消失不见。 林静闲再仔细地盯住看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了,心中郁闷,这三才阁掌门果然有点东西... “刚才探视一番,品行不错,努力修行!” “走吧!”喻致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然后往回走去。 林静闲转过身去,在他背后朝着他开始胡乱打拳蹬腿。 “有事?”喻致意突然转过身来疑惑问道。 “琐事。”许颖逸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趁他转过身去不注意,伸手做了个鬼脸,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你做了啥手脚子嘛?!” 跑我灵海里去作乱,那一巴掌都是轻的了... 林静闲气哼哼的,但同时有些幸灾乐祸,活该! 杂役处,芮右伸展了一下腰肢,活动一下肢体,刚才在那一场悟道中,他悉心体会伏羲大祖开天辟地之伟力,竟然从中抽剥处一丝鸿蒙真气,用以蕴养体内灵台中的那颗小树苗。 芮右神识圈禁,自视灵海中一方上下沉浮的青色石台,石台上有一颗青翠欲滴的小树苗正摇摇曳曳,同时在一枚叶片上,有淡淡地紫色灵气萦绕。 鸿蒙之气乃世间开辟之初灵气,也是如今天地间最原始的气,世间罕见,乃无上珍宝。 若要他人知道一个少年郎只手从天地间攫取出鸿蒙之气,就算一丝,都会为之震动。 芮右看着灵台上的树苗,神色复杂。 按理来说,修行者登堂入室无非是贯通灵渠而开灵海,从而籍此炼化天地灵气进行容纳,但也只是一个灵海而已... 可是他被三才阁内的婆婆亲自打通灵渠,就发现体内存在的不只是一片灵海,还有一座位于海眼的古朴石台... 不过他知道,但凡体内灵海多出异物之人,都是“圣体”,前途不可限量! 可如今这尊石台有长出了青苗,而且在不断蚕食着自己灵海内灵气用于生长,自己也是两眼黑,啥也不知啊... 唯独令自己安慰的是,这颗小树苗可以让自己所炼化的灵气轻易聚散,行法起来更为轻松。 不一会儿,喻致意在前,林静闲在后,两人相继从深林中走出。 “掌门!” “掌门!” 几人赶紧正起身来,恭敬地抱拳道。 喻致意略微点头,伸手在虚空中一抹,然后手中凭空多出了三张黄纸黑墨的符篆,一一弹向众人手中,分别是林静闲、大奎和二奎。 “这是上等的护体符篆,可挡锁魂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南门浦眉毛一挑,有些惊讶掌门为何给他们如今“用不上”的东西。 林静闲,包括大奎、二奎,无一不内心激动,锁魂境? 管他什么境,只要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的境,都是牛逼的境... 南门浦上前一步,“掌门,现在给他们这东西还算太早了吧,貌似多此一举...” “诶,也许不久我们三才阁的将来都要仰仗这群年轻后生了。” 南门浦心中咯噔一下,急切道:“难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掌门伸手打断了。 南门浦心中了然,道:“不久是多久?” 喻致意淡淡笑道:“很快。” “南老,将俞老还有祁皇叫来吧,让他们看看。”说完就转身离去,途中突然顿了下脚步,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念念有词道:“嗯,还都不错。” 南门浦摸不着头脑,伸出食指在空中晃悠晃悠,然后两道流光从指间射出,分别注入两座山峰。 第六十八章 青乌 之后,两道金光自那两座山巅闪现。 祁皇御剑飞行,行至山崖处放慢速度,踏剑而下,然后飞剑顺势插进背后剑鞘,一切行云流水。 身后还有一匹巨大的金毛狮犼在七峰间几个跳跃便登上山崖。 “就这个几个小子?”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从狮身上一跃而下,蓬发搭肩,脸上一道由眉毛下延至腮颊的刀疤格外明显,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见到老者后,南门浦眼前一亮,上前仔细去瞧这匹悍然的金毛狮犼,见猎心喜道:“俞老头子,你还真别说,你是有点儿本事的。” “竟然真把九狮湖宫的金元狮给拐来了。” 九狮湖宫? 林静闲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初来他们莲花镇招门生的那个宗门不就是叫九狮湖宫吗? 记得老屠户家的徐明远还有景滢滢都是去了这个宗门吧?! 听到南门浦这番话后,俞秋明颇有些洋洋得意道:“那可不,要不是我和湖宫的连孝有点情义关系,要说空手套白狼,那真是门都没有!” 南门浦啧啧道:“果不其然,开门揖盗的事儿也只有连孝能做得出来...” 九狮湖宫乃蟒雀陂大宗,位居尊地。 单论实力而言,与三才阁都不遑多让。 而这九狮湖宫有九大灵狮,每一只灵狮的实力都相当于炼气士的化灵境高阶,擅长九狮困兽之法,别说比它们高一阶的塑灵境,就连再上面的御灵境,都有为之一搏的能力。 所以这九头灵狮乃九狮湖宫立宗之根本,威慑旁人之依傍,更是整个宗派的命脉。 因此若有人妄想加害于这九头狮子中的任意一头,都会迎来整个宗派子弟的讨伐。 如今俞秋明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加上挚友连孝作内应,这才将九头狮子中的一头给借了过来,拿出来显摆显摆... 祁皇将还剩下星点斑驳锈迹的“昏阳”在手中掂了掂,晃了晃剑尖,指着芮右说道:“你。” “还有你。”然后他又用剑尖指向了一旁的林静闲。 “跟我去天机阁。” 芮右和林静闲都眼前一亮,他们之前打算就是去天机阁修习。 三才阁宗力强盛,下分天机阁,人间阁和地脉阁。 三阁各司其职,有其术业之专功。 像刚才祁皇所说的天机阁就是主杀伐,专修习剑道,历年拜入三才阁的弟子,大多是想成为名震远扬的江湖侠客。 侠客?既然是侠客,那就必须有标配的人手一把的泛若秋霜的利剑,以及高超的剑术了... 而像林静闲、芮右等人都是如此,最想拜入天机阁研习剑道,那就...来日方长,指日可待了嘛! 如今天机阁阁主祁皇一开口,指名要他们二人,林静闲等心里简直乐出了花儿。 “不可!” 包括祁皇在内的三人齐齐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出口说话的这人。 一身油腻的南门浦皱眉道:“芮右那小子可以去,林静闲不行。” 没等祁皇发话,林静闲急眼了,率先反驳道:“为何?” 他可是一心想要成为大剑仙的,如果不让他从现在练起,他就离成为大剑仙差了“一半”哩... “你更适合来我地脉阁。”南门浦义正言辞道。 祁皇眉毛一挑,“南老,现在可不是让你选择继承衣钵弟子的时候。” “你也知道,他那把...” 说到这顿了顿,“你我都见过,如果不让他拜入天机阁,那,就惜才了。” 南门浦缓缓开口,只说了两个词,“序列,龙脉。” 祁皇连同俞秋明同时眼神一凝,心中激荡无比。 “你是说...”祁皇皱眉说道。 只见南门浦点了点头。 看见南门浦如此作态后,祁皇二话没说,挥袂卷起芮右一人踏离此峰,空中悠悠传来一句声音,“归你了。” 俞秋明则是深深地看了林静闲一眼,带着大奎和二奎去了人间阁,腾跃间离开了此峰。 众所周知,地脉阁是修习役使地脉之气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风水师”。 喻致意微微颔首,衣袖一甩,好风借力,将林静闲缓缓推出山崖,飞向了地脉阁的方向,不见了踪影。 南门浦朝掌门点头致意,身化金虹远逝山崖。 一袭白衣的喻致意慢慢地走到山崖,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恣意地笑了,笑得很痛快,也很淋漓。 “我三才阁,当真是人才济济!” 至此,和林静闲同行而来的芮右去了执掌阁内半壁江山的天机阁,大奎和二奎去了修习符篆和丹术的人间阁,林静闲则是去了他最不想去的地脉阁,去学什么风水和驭兽。 蟠螭洞,世俗界中的一个修行大洲。 其中门派林立、族群横空。 但脱颖而出也只不过是九个宗门势力。 而且依据宗门的强盛状况,由上到下依次可以分为上三宗、中三宗以及末流的下三宗。 其中上三宗为雾封仙三才阁、尘丘凌云宗、河洛碧涛舫。 中三宗为河兴金松观、南庙齐府、淙复冠青客栈。 下三宗则为白溪乡墨羽教、西戎浮屠宫,以及青盐川坝紫阳山庄。 三才阁作为上三宗之一,门派内掌有一条蟠螭洞境内仅剩的三条龙脉的其中之一,乃高山龙,福报气运犹然胜过凌云宗高岗龙和碧涛舫平洋龙一筹,并从中衍化出神通妙法。 南门浦带着林静闲迅速降落在一处山腰,山腰屹立着一座古朴檀香小筑,近身一看原来上一座经楼。 “南门老师,我来你地脉阁到底上学那驭兽之术还是风水宝术?”林静闲始终想不明白道。 南门浦收去腾霄神通,二人身形于经楼外止步,淡淡道:“青乌术。” 青乌,堪舆也。 南门浦目露玩味之色地看向他,道:“听说你还是个阵师?” 林静闲目光一凝,旋即释然,应该是自己在聚云秘境时摆出的河洛古阵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 南门浦知道他心中所想及不满,侃侃道:“风水堪舆和八卦布阵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要以为这些是三教九流就妄自菲薄,任一门学问钻研到透彻成为其中佼佼者,都是大能级别的人物,伟力完全不输正常炼气士。” “而且,我地脉阁特殊之处很多,不单单是只让你修习风水这般简单,更何况日后的境界修行也不会落下,何乐而不为?” 众所周知,地脉阁战力是三才阁中最弱的一阁,但手段完全不输其他二阁。 第六十九章 风水 天机阁主杀伐,人间阁主符篆和炼丹,地脉阁主驭兽和风水,看似要弱其他二阁一筹,但要知道... 由蟠螭洞龙脉衍化而出的术法才是三才阁乃至其他上三宗的立宗之根本,龙脉即风水气运,类似于一种天地灵气般特殊的存在,乃是天地六气中的一种,是一种不需炼化的天地灵气。 风水师完全不需要炼化龙脉,就可使运其衍化出万般术法,是为一种更蛮横的手段,所以自古以来风水师这个职业一直受人尊重。 其实,阵师和风水师二者也是相辅相成,南门浦也是看中了林静闲的阵法造诣才极力要求掌门喻致意让他留在地脉阁修行,若是日后当真像他南门浦所想,林静闲可以撼动蟠螭洞的三条龙脉的话... 来自蟒雀陂的威胁就可迎刃而解! 南门浦目光深沉,能以武夫的身份而摆布灵气阵法,而不是借以炼气士的身份,足以说明林静闲有勘破虚妄的能力,于无形处见有形,从而才能依据天地气势随和改变自我,变通之后就能列阵。 这种天赋,自古少许人也! 蟒雀陂和蟠螭洞两处仙地,自从天下地脉之气衰微,渐入末法时代后,两地之间的关系就势同水火,水火不容! 若是蟠螭洞九宗能好好护佑并使运境内得天独厚的三条龙脉,就可以完全不惧蟒雀陂的威胁。 可以说,喻致意在为蟠螭洞搏一个胜的机会,而林静闲就是他的压胜之法! 可能连林静闲都不知道,此时的喻致意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样的注。 如今林静闲眼前的这座檀香小筑便是一座藏经阁,不过其中经书大多上研修风水之类的典籍,里面人并不多,还有一个趴在案牍上看守门房的瞌睡老者。 南门浦在阁楼外止步,林静闲回首不解地看向他。 南门浦从袖口中拎出一枚缀着灰色流苏的令牌,牌案图文古朴深远,纵横岭岗、无垠云海,以及天地二格之中夹杂的人像——伏羲大祖! “此乃三才令,这是外阁弟子身份令牌,可借此出入三才阁的一些场所。令牌流苏色灰,意味着人格,同样,玄黄之色的流苏代表着地格,身份也就是所谓的内阁弟子。依次而来,湛蓝色流苏则是内阁师兄弟中的佼佼者才可以佩授。” 林静闲默然,结果后瞬间意念相同,这三才令其实算是半成品的咫尺物,其中的须弥芥子天地不是很大,仅存有三袭灰色的宗派制式长袍。 他手指在腰间潇雨上轻点,原本身上的衣袍顿时被收入其中,只剩下一身亵衣,当他大拇指轻轻摩挲三才令,一袭灰色长袍瞬间罩在了他的身上,干净利落。 最后,林静闲凭空从袖口的夹层中摘取一支玉簪,夹在指间,两手向后拢起原本披散凌乱的墨发,将这支簪子斜插入发髻当中,然后掸去大腿处的衣衫褶皱,整个人显得十分温润如玉。 南门浦哑然,堂堂聚云秘境中的第一狠人竟然也会有这颇有书卷气的一面,簪子一别,倒有些夫子先生的意味了。 林静闲俯身抱拳,南门浦颔首致意,身影消失在林间。 稍许,林静闲轻抚发髻处的玉簪,嘴角不禁上扬,露出一丝弱不可察的微笑。 这枚玉簪,乃是昔日他在莲花镇的芙蕖桥端与江初予别离之际,他心中不落忍,忍不住唤了她一声,江初予小跑过来从自己的发髻上摘取下来送给他的这枚游鲲雕案的玉簪,美名“云仪簪”。 在林静闲的这里,是江初予贴身佩戴许久的云仪簪,而在江初予那里,则是林静闲悉心挑了许久的凤眼琉璃珰,这两物,算是二人心意的寄托。 在和无精打采的门房张老打了一个照面后,林静闲径直走入藏经楼之中,引入眼帘的就是两侧高脚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古籍,陆续有弟子踏梯扶栏寻究书目。 因为这座藏经阁不光上藏有关于风水堪舆的典籍,还有各种符篆图录、布阵八卦、妖兽图鉴,以及炼气法术,所以往来者芸芸,除了地脉阁弟子之外,还有天机阁和人间阁的弟子往来其中。 虽然这里人群聚众,但绝无高哗喧吵之音,因为藏经阁有藏经阁的规矩,阁内绝不允许大声吵闹,如果弟子间起了冲突,不等二人大打出手,若是吵醒了门房前打瞌睡的那位,就不免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为知道那位老者的厉害,所以藏经阁自来都是落针可闻,安静得可怕! 不过呢,林静闲倒是在这藏经阁中见到了昔日许多“朋友”,皆是在聚云秘境中被他敲了闷棍的倒霉孩子,不过此时却没有一人认出他来。 毕竟当初林静闲一直戴着关云长的面具,唯一一次抛头露面还是在逃离宝瓶山巅时远远回首一望,很难看得清他的相貌,只知眉眼大致轮廓,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浊世佳公子。 不过还是有少许人觉得他眼熟,不禁抬头打量他几眼,然后继而将视线移开,并无太大反应。 倒是一些女弟子,师妹或师姐之属,很多人在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时就再也难以离开,看着他的样子略微失神。 高挺的鼻梁,精致清澈的眉眼,一袭干净利索的灰色长袍,云墨乌发梳成马尾自然而然搭落在背后,一支生趣的玉簪画龙点睛般斜插在发髻之中,一股纯粹的书卷气油然而生。 这种书卷气,他们只在三个人的身上曾经见过,分别上月漾书斋斋主东皇、嵌风师塾教书先生何为,以及当今三才阁掌门——喻致意。 而在如今,这少年竟然也有近似于三者之间的书卷气,让人看着舒服。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也不过如此! 林静闲显然也注意到了此时的尴尬情形,略微移步,翻合手中托着的经卷,来到一个较为偏僻无人的角落。 他翻阅手中《葬经》,开篇即点出风水之意:“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故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林静闲皱眉认真揣度其中深意,态度倒是颇为认真。 第七十章 天地万物 他知道,既然是三才阁掌门喻致意点名让他来此地脉阁,就说明他有他的道理,不会空穴来风让他修风水堪舆之术,虽然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其中“道理”,但姑且学着,毕竟技多不压身。 林静闲细细翻阅,这才了解风水的大纲体系,自古风水先生,无非就是习得“四法”,分别为择址选形之用的“形法”、确定室内外方位格局的“理法”、选择吉日良辰以事兴造的“日法”,以及最后的为补救各法而生的“符镇法”! 其中,天下的风水先生又分为两大派系,分别是注重觅龙、察砂、观水、点穴、取向等辩证方位的形势派;注重阴阳、五行、干支、八卦九宫等相生相克理论的理气派,并且共同遵守着“天人合一”、“阴阳平衡”、“五行相生相克”三大原则。 二派各有其施用风水之妙,例如:对于旷野之宅和山谷之宅,因其与周围自然地理环境关系密切,多注重形法;而井邑之宅,则因其外部环境的限制,常以形法、理法并举。 不过,林静闲将整本古籍翻阅完毕后,这才发现这风水之术和布阵之术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二者殊途同归,都是讲求掌控天地六气之辩,从而役使六气为己所用。 唯一区别较大之处,相较于布阵的自身主动性,风水堪舆就讲求变通之法,更加注重天人合一,寻究天地气势,天地万物为主,自身为辅。 再者,风水师乃为堪舆之者,堪舆二字不难理解,就是勘破虚妄,明晰天地走势,从而寻觅机缘造化之所,许多的洞天福地其实都是由世俗界的大风水师寻觅入世,其他三教九流之人才有机会进入其中。 所谓聚云秘境,在数百年前也并未出世,蟠螭洞九宗也不曾发现过关于这个秘境的一点踪迹,而是当外界的一个游历山川的风水先生落脚蟠螭洞之际,无意间洞悉了此处有洞天福地的存在,留下了一句: “时予不取,必遭其祸。天予不取,人复何为?” 感慨之后,那位风水先生便随手弹指间捕捉秘境六气流转奥妙,篡改此方风水走向,从而打开了部分山水禁制,这才将隐匿于山脉之间的聚云秘境暴露世俗之中。 后来,才有了各方势力竞相涌入聚云秘境之中,寻找天地授予的机缘造化,不过当时的那个风水老先生有心了,故意以指坼开部分山水禁制,也就是说只有铸术境之下的修士才可以进入其中,之上及其大能者都无法铲除所有禁制进入秘境,为的就是不让他们这些手段高超的大炼气士将秘境掀个底朝天,也避免他们的战斗余波殃及此处桑竹田源之所。 所有,这才有了九宗弟子派本门弟子去里面寻找机缘的试炼之争。 曾有仙君之位的人感慨,那个风水老先生也不过是仙君之下的御神之境,远不及他天人合一的散道境,可偏偏如此,他依旧不能如同老先生那般随手就可坼开半分山水禁制,这也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林静闲目光深邃,面壁书柜,若有所思。 他如今陷入了一个半明白半糊涂的境地,明白在于他知晓了布阵师和风水师的最大区别,前者讲究“变通”,本我为主,天地为辅,借固成的天地之势按照自己的意愿布施法阵;后者,讲求“勘破”,天地为主,本我为辅,观天地大势,以自己意识去迎合天地,寻觅其中潜在变化,从而发现吉凶祸福之地。 至于半糊涂的境地,林静闲是愈发想不明白,他在布阵之道上姑且算个半脚踏入门槛的门外汉,知晓个一知半解,但这风水篡改,当真是让他如堕五里雾。 先前书中所讲,山川异域,千秋万代源远流长,方寸之地的风水亘古流传下来,其内蕴藏的风水气运固若金汤,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流溢外界丝毫,而一些风水造诣出神入化的人,竟然可以窃取风水的三分光景,将其纳入己身,独享这份天地气运。 更有甚者,有搬山填海之大神通,完全洞悉整座福地的风水,直接裹挟所有气运纳入体内小天地,进而炼化,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这座福地的主人,也就是人言道:“原野山川之主。” 无主之地也就因此成为了有主之地,在这方小天下之上,炼化此处风水的大能者便是这座天下的主人,对其内的芸芸众生有着“言出法随,各宜懔遵毋违”的无上圣令。 这是林静闲的不解之处。 随即,林静闲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踩着悬梯从柜架上找出了一本关于聚云秘境的史籍,匆匆半册阅后,他骤然目露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原来,早在那位老先生之前,就已经有本地的资历深厚的风水先生凭借此处的山川走势和各种蛛丝马迹,就已经推测处这个方位会有洞天福地的存在,也有人找到了其中的山水禁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毕生所学都搬上了出来,依旧是无法撼动其一分,而且还会遭到反噬... 仿佛这风水有自发意识排外一般,而平常的福地绝不会如此,那么...有人大胆猜测,在这之前,这聚云秘境肯定是方有主天地,对于其他之外的气息都会排挤,所以一概风水师才会遭到反噬。 只不过后来的老风水先生在篡改风水的技艺上略胜原主一筹,这才能坼裂三分禁制,将秘境暴露在世俗之中。 当聚云秘境刚现世的那会儿,天地晦暗,阴风怒号,且有无边的血气和戾气滔天狂涌,直至数年之后,其内流出的杀意才渐渐消散了许多,有了如今祥和之景。 当时蟠螭洞无数祖师爷级别的大炼气士震惊,如若不是老风水先生的亲手所为,这血气和戾气得不到释放,必将郁结积攒,到时候不需要其他人掺和,它自主就会成为一片阴煞之地,那时候会对整个蟠螭洞乃至世安王朝的版图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更不要说窃取其中的机缘造化了。 第七十一章 姬楼 他们这才知道老风水先生所说“时予不取,必遭其祸”这番话的缘由。 有主之地... 林静闲悚然,那这聚云秘境的“主”究竟是谁? 霞举飞升墓穴中仙戟镇压的那口布满锁链的棺椁? 还是宝瓶山巅藏有太一炼神灵丹方鼎之中的那具奇异尸体? 林静闲恍惚惊醒,旋即晃晃脑袋,感到一阵后怕,不再去深究其中缘由,害怕自己也被牵扯其中。 林静闲兀自合卷,闭目冥想,将心中思绪理清一些。 蟠螭洞形胜,人杰地灵,出世的俊彦是归鹭陵和蟒雀陂加起来的两三倍,况且物华天宝,机缘无数,像是聚云秘境这等福地多不胜数,全在于蟠螭洞风水极佳,无论是藏风还是蓄水,都要远胜于其他洲,气运的流失也相对较少。 而这其中关键所在,就是蟠螭洞上三宗护佑的三条龙脉如同钉子般将一方气运死死地钉在了蟠螭洞境内,避免了灵气的外散! 上三宗各自有三大风水师,看管着蟠螭洞的三大龙脉,而三才阁的那位大风水师,正是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传闻,修行大洲蟠螭洞和蟒雀陂不合,好像就是因为这三条龙脉的归属... 林静闲定神后,发现这座阁楼除却最底层之外,还有上一层,不过扶梯连接处被一道乳白色禁墙封住了,当他走过去时,一股灵气凝滞的感觉让他颇为难受。 就在这时,一袭乌墨素装的束发女子摩挲手中三才令后,这面禁墙立即褪散,她回眸看了林静闲一眼,眼神平淡不带有一丝情感,极其冷漠,然后转头步入第二层,紧接着禁墙重新出现,那道身影颇为英姿飒爽。 林静闲皱眉,先前惊鸿一瞥他也注意到了那个女子,她脚步极轻,就这么突然从他身后越过,仿佛突然出现一般,不过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的到来。 按理说,自从服用太一炼神灵丹后,以阴神出窍磨砺了己身神魂,神识比之前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可饶是如此依旧是没有察觉身后有人... 只能说明,这干净素雅的女子境界远在铸术境之上,而且那淡漠宛若睥睨众生的眼神,让林静闲深刻难以忘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眼神。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林静闲也闹明白了自己为何进不去这第二层的原因,先前那奇异女子手中的三才令乃是玄黄流苏丝绦,显然是内阁弟子的身份,这样自己持外阁三才令的弟子进不去就情有可原了。 林静闲摇摇头,不再去多想,世间百般人,哪一般人不是一样和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将古籍归还柜架后,和瞌睡老者打过招呼后便独自离开了,根据三才令的索引去寻找门派分发的洞府,也就是最低级的人字号洞府。 在林静闲走后,那个趴在案牍上的瞌睡老者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打量林静闲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又是一个只取风水古籍观览的弟子,是南门浦他们的主意?” “邢老,《撼龙经》这本风水古籍是否在藏经阁第二层?”一个面容素净的黑衣女子突然走了过来,语气平静道。 这黑衣女子,正是先前和林静闲打过一个照面的那个淡漠女子。 “撼龙经?” 瞌睡老人一改昏沉之态,精神抖擞,目露精光,扫视了一下她腰间的三才令,沉声道:“你一个天机阁的内阁弟子要地脉阁弟子修习的书作甚?” 藏经阁虽然人数繁多,但绝无那种有闲情逸致随意观览古籍之人,都是奔着某种绝学和目的而来,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修炼。 像这种天机阁弟子翻阅地脉阁所属典籍,虽算不上僭越之举,但明显是浪费光阴的行为。 而且.. 瞌睡老人神情愈发凝重,《撼龙经》一书可不是寻常经目... 黑衣女子神色依旧平淡,安静道:“我不曾记得三才阁有这种规矩。” 邢老一挑眉头,摇摇头说道:“此书如今被人借走,你若真是想看,不妨留下你的名字,书籍归还后我自然会通知你。” 黑衣女子淡淡点点头,留下一句“姬楼”,然后转身离开了藏经阁。 姬楼? 邢老目露思索之色,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他突然间恍然,姬楼不就是那个三才地榜的榜首嘛! 同时,邢老从脚旁堆积的卷宗中抽出一张泛黄旧纸,上面画了一个姑娘的人脸像,眉眼英气,冷漠淡然,和之前的黑衣女子有些神似,这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摧岳祠海捕文书。 邢老的目光从文书上扫过,顿时目光一凝。 果然!!! 他看着文书上映入眼帘的两个字,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姬楼... …… 三才阁七峰中的一座山峰的偏僻之所,一座丈高洞府巍峨伫立。 洞府内,一个灰袍翩翩少年正襟危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冥想。 林静闲周身灵气氤氲,聚流成涡,如醍醐灌顶之态缓缓浇灌至头顶。 他的灵海中,天穹上有一道恢弘浩大的二十八星宿图在缓缓流转,俨如太极八卦阵图,每一颗星宿都在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行,尤其是角、斗、奎、井四宿散发的光芒最为璀璨。 从外界引渡过来的灵气郁结在灵海上空,被磨盘似转动的二十八星宿图不断碾压,过滤出最为精纯的灵气水滴,然后落入灵海之中,惊起阵阵漪澜。 至此,铸术境后的林静闲才明白昔日林东山传授自己的这部异象功法“满天星”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就是鲸吸外界灵气并提纯灵气,为自己所炼化。 一般来说,普通修士一次冥想修炼所引渡至体内的灵气实在有限,只能天长日久不断积累,才能将灵海填满,达到瓶颈后方可破镜。 最重要的时,他们引渡体内的灵气多少沾点瑕疵,并不精纯,需要修行者再分出五分的心力于灵渠中对灵气进行提炼,也就是所谓的周天运行,不过这大大的消耗了炼气士的心力和光阴。 而“满天星”神奇之处,正是在于他不需要修炼者再分出五分的心力去提纯灵气,它自己便可星宿组成大阵,按特定的轨迹运行,如漏斗般将灵气瑕疵层层过滤掉,化成灵液的都是最为精纯的灵气! 再者,二十八星宿都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吸力,从外界引渡而来的天地灵气也会愈加的多,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也许刚开始的境界,并不能看出其中门路和功效,但日后炼气大道上,方可见其文章,实乃逆天之举! 稍许,林静闲阖眸定息,再蓦然间睁开,一丝灵韵从他眸间闪过。 灵海之内,水面高涨,灵气拥堵,显然是达到了瓶颈,无法再从外界引渡一丝一毫的灵气。 林静闲眼神果断,当即投袖起身,一堆堆剩余的白水钱都被齐齐摊开在他身边,轻轻抬起一只手,然后猛然攥起,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所有的白水钱齐齐爆碎,磅礴的浩然灵气如席卷的狂风般飒然而至,吹得他睁不开眼。 这突然袭来的灵风如同刀割般不断划痛他的眼皮以及脖颈,林静闲神色痛苦,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灵气过于浓郁竟然也会对他造成伤害。 良久,他才发现,原来是崩散的钱币碎屑混杂在灵风中,锋利的边缘将他割伤。 林静闲蓦然盘膝而坐,不再去理会漫天飞舞的铁屑,神识内收,将无边灵风引渡灵海之中,穹顶之上的二十八星宿图因为灵气的挤压再次被强迫运转,轰鸣声恰似春雷般于天空接连闷响。 紧接着,由灵气组成的雨滴淅淅沥沥坠落,转即灵云之上汇成瓢泼大雨狠狠砸落,气势恢宏! 陡然! 灵海潮涌,一道水柱逆天而行,灌溉东方七宿之中的亢宿。 一头生灵带着强大威压现世,马头赤身,是乃亢金龙! 洞府,林静闲刹那睁目,气息瞬间攀高,周身灵气缭绕、游走、交织,似乎在衍化万般术法。 铸术境中途,名副其实! 泠泠!!! 林静闲胸口处的月牙鳞甲泛起白芒,一把三尺青锋飞至手心,他拧转手腕,轻轻转动剑梢,一股血雾悄然弥漫至剑脊,饮血的小龙灵雀跃欢舞,束缚的二十八道金线也逐一崩断,如今只剩下二十三道柔韧金线。 感受着永夜剑的奇异变化,林静闲不禁会意而笑,果然,许多事情他想得都没错,这“满天星”正如落寻姐说得一般,异象功法和永夜剑之间颇有渊源。 每每飞升一境后,便会点亮一颗星宿,同样的,也会有一道禁锢永夜剑实力的禁制会被崩散。 林静闲自身血气涌动,渡染剑梢,血莲花案红光熠熠,凛然的杀气和狂暴的戾气如阴阳二气周游。 林静闲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立定身躯,两手紧握剑柄,用力呼出几口气息,眉间英气湛湛,刹那间白芒掠袭! “定风波!” 一声轻吒,朗朗回荡。 一抹剑光,飒然迸发。 第七十二章 三尺青锋 林静闲全身赴力,当真有岳峙渊渟的大气势! 匹然剑气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霎时间冲袭到洞府的石壁、房梁、茶几... 轰隆隆! 一声百年难得一遇的惊雷声在三才阁弟子居住的山峰上陡然炸起,树木摧折,岩石颤抖,散逸的风波将离这最近的两座洞府连根拔起。 无数三才阁闭关的弟子全都被惊醒,身法施展之下齐齐朝这里赶来,眼睛中掩饰不住的震惊! “山峰要倒了?”有人不解说道,速度再次拔高,赶往目的地。 就连巡游三才阁的执法队,也都被惊动,御剑而来,想要看看这祸事的源头。 洞府被剑气拔地而起的两个弟子茫然站在空地中央,之前好歹还有个家徒四壁,现在连四壁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弟子挠挠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另一位弟子,结果那位年轻弟子比他更可怜,连身上衣衫都被撕裂了,凄惨可怜! 二人对视,两脸无辜,四眼懵逼。 祸事源头,林静闲依旧摆出先前剑斩的姿势,面目黝黑,发丝紊乱,一袭灰袍也尽数变成了条缕,好在有御袍在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此时的他两手攥剑,嘴角艰难地牵动,两腿颤抖,周围是一片断壁残垣,而自己就杵在祸事的中央。 林静闲的神情由一开始出剑时的惊喜,到了出剑后的惊讶、惶恐,紧接着变为愤怒,随着人群不断围堵向这里,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他的惊喜,是因为这一剑的酣畅淋漓。 惊讶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剑的威势竟然会这么强。 惶恐...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收住这一剑,在洞府被炸了后感到惶恐。 尴尬这点,自然不需要说,唯独这愤怒,在旁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林静闲十分愤怒,愤怒因为这一剑本不该如此,就算自己以铸术境中途的修为境界加上血气之力,也不可能会将洞府劈炸,而在剑斩之后,他才明白这是因为小龙灵憋坏了,它又往这剑中加入了几分气力,所以这才导致一剑一发不可收拾... 感受着小龙灵的畅快,林静闲真想仰天悲嚎,这叫什么事?! 落寻姐都亲自给它下了二十八道禁制,又用龙之逆鳞来磨砺它的戾气,结果这小家伙的反骨之意出乎意料,违抗他这剑主的意愿强行使坏。 不过好在憋坏的小龙灵将全部气力使出,今后是无法再使出这令人胆寒的剑气了,否则今后炸的很可能就不止这山上洞府了,这是林静闲第一次感到...庆幸! 林静闲肢体僵硬,一人立于脚下百尺宽的大坑中,一动不动。 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皆是震惊地看着这惊为天人的一幕,议论纷纷。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修炼能把洞府给炼炸了吧?!”有胆小弟子捂着嘴巴一脸惊恐说道,他至今内心有些后怕,因为自己的洞府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差一点就被波及。 “还有这种破关方式?”有人不解。 也有幸灾乐祸的弟子阴阳怪气道:“三尺青锋手中握,掌声送给这仙人!”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不绝如缕。 就在这时,几个身穿蓝袍的执法弟子越过断壁残垣,小心翼翼地大坑之中伫立的少年走过去。 其中,为首的执法领队人细观林静闲神色,发现对方只是眼球动了动,并未多余动作,他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拿手指杵他时,天际突然一道金虹掠过,在上空盘旋一阵后骤然降落此处。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手中晃着一把破蒲扇从金虹中悠悠走出,随行的还有一个锦衣年轻人,他是地脉阁弟子的师叔江晏。 “拜见南门阁主!” “见过阁主!”一行执法弟子俯首抱拳,神色恭敬道。 南门浦微微颔首,踩着露出脚趾的破布鞋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一动不动的林静闲,想要从中发现什么玄机,紧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林静闲手中的那把永夜剑上,想到了昔日祁皇捧给他看的那汪清泉中所看到的画面,神情顿时恍然。 南门浦大手一挥,“闲杂人等都散开吧,别事事都想着凑热闹,有这功夫还不如多修炼一会儿,搁那磐寿坪与蟒雀陂的竞争中,别又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连哭爷爷叫奶奶的地方都没有。” 江晏说道:“你们各自回各自的洞府,这不过是他修炼功法时引动了山中的地脉之气,不小心炸了洞府,并无特殊之处,散开吧!” 一众人哄然散开,各自回了各自的洞府,唯独那两个洞府被掀飞了的弟子独自在风中凌乱。 江晏朝执法队领队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找上那两个无辜弟子,道:“走,我带你们去山下,重新安置洞府。” 两个弟子作苦瓜色,不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在刚才散开的人群之中,神色冷峻的江凤臣静静地盯着场中这一幕,轻声说道:“你终于来了...”然后转身悄然离开了这里。 “师尊,这究竟怎么回事?”江晏皱着眉头扫视周围断壁残垣,虽说人字号洞府不如地字号和天字号洞府牢固,但也绝非是一个铸术境的弟子一剑能给劈炸的,此时过于匪夷所思。 南门浦沉声道:“你先回去,此事莫要追问。” “这...” 江晏略微迟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弹跳起伏间消失在了这里。 南门浦不说,自然有他的苦衷,他一想到清泉中那女子在虹光竹林中的冷冷一瞥,便心生胆寒,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牵扯其中。 不过,南门浦倒不会因为这事会对林静闲心生隔阂,毕竟人家那是连自己和祁皇都瞧不起的人物,根本不屑于出手,说明人家对肆意窥视一事并不放在心上,就代表着林静闲在三才阁今后的事就不会再多过问,全由着他们来,这是令他们放心的一点。 所以,他南门浦还是将林静闲当作寻常弟子对待,不偏不倚。 可是,若是南门浦真将林静闲身上的一些秘密抖露出来,那可能就真的会惹怒那位了... 这就是南门浦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江晏的苦衷! 南门浦从咫尺物中拿出一粒丹药,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巴,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然后以手肘抵在他的下巴处,将这枚丹药帮他喂服。 第七十三章 登堂入室 南门浦从咫尺物中拿出一粒丹药,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巴,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然后以手肘抵在他的下巴处,将这枚丹药帮他喂服。 林静闲原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南门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看到他手中的丹药时,立马明白了他要帮自己,可是这家伙直接一手肘给自己脖子撞得咔吧一声。 稍许,林静闲突然腹中一阵温热,之前因为灵气倒冲逆折而变得千疮百孔的灵渠渐渐恢复原样,“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只是抵挡住了大部分的外部伤害,可是内部的冲力依旧是将他折磨得不轻。 灵渠内灵气凝滞不动,他整个人也动弹不得,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若是轻举妄动,这铸术境中途的炼气修为很可能就如那内力消失殆尽了... 不过好在南门浦出手的这枚丹药有大妙处,将他从深井中拉了出来,估计这枚丹药也是大手笔,价值不菲。 林静闲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咔吧脆响,僵硬的肢体重新变得柔软起来,但略微有些酸麻,脚掌还有些抽筋。 林静闲内心焦灼,不该如何向他解释,永夜剑的秘密不能让他人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是江湖的一大准则,虽然不好说南门浦这人怎么样,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可是,接下来南门浦说的话就将他问愣住了。 “你风水之术研习得如何了?” “嗯?”林静闲怔愣。 随即他反应过来,摸摸脑袋,吞吐道:“呃...这个嘛,登堂入室罢了!如若是一般地势,我还是可以窥得三分风水的。” “嗯,三分啊,不错不错。”南门浦抚须而笑,紧接着他突然愣住了,难以置信且带有一丝怀疑去重复一便问道:“三分?” 三分风水意味着已经是有小风水师的水准了,可以在较为浅易的地势中观水、取向等,有择址选形之用。 窥得六分风水,就有了风水师长的称号,于一些复杂险峻的地势中也可考究其形理。 至于九分风水,则为大风水师,能与绝境中寻求生门,最重要的是有些篡改一方风水气运的大神通。 十分风水...乃至整个世俗界都是凤毛麟角,可乾坤挪移、摘星揽月,打造洞天福地,坐镇一方小天下! 一般来讲,就算是天赋异禀,从一张白纸要到窥探三分风水,也要三年半载的功夫,而南门浦和喻致意又知道了他在聚云秘境中可以布出河洛古阵那样的阵法后,就知道他的天资也比许多人都要颖慧,成为小风水师也要半年的功夫。 谁知...这小子竟然一天的时日就登堂入室,成为了蟠螭洞史上最年轻的小风水师?! 果然,这再次印证了南门浦心中的想法,这小子绝对有天大的来头! “三分还不够嘛?”林静闲疑惑不解,看着南门浦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感觉是不是自己埋汰了... 林静闲耸耸肩,“南门先生,你要知道,藏经阁一楼的典籍只能够支持我到窥视三分风水的境地,再往上,我没玄黄三才令,也进不去呐!” 南门浦被他呛了一口,脚下一个趔趄,这小子竟然是还不满足自己是小风水师,合着他还能再窥视几分,是三才阁的规矩限制了他再往上升... 其实,因为眼角莲花疤痕的缘故,无论是八卦布阵,还是山川风水走向,林静闲比别人看得都要透彻些,这也是他可以这么短短时间内达到小风水师境界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眼角的莲花疤痕化成了月牙逆鳞悬挂在胸口之前,却丝毫不影响他这勘破虚妄的能力。 南门浦紧锁眉头,神色凝重,沉吟道:“你如今这个情况确实是个问题,除非你再次攀升境界到达锁魂境,才可以获得进入内阁的资格,否则是不可能进入藏经阁第二层。” 说到这,南门浦遥遥蒲扇,“要是我替你打声招呼的话,应该也是可以的。” “但,你愿意吗?” 林静闲摇摇头,否决道:“不太愿意。” 三才阁规定只有内阁弟子才可进入第二层,说明应该是其中有些功法之类的东西只有锁魂境之上才可以驾驭,铸术境和凝气境的弟子应该不能修炼,其中也是有道理的。 南门浦搔首,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你去打榜怎么样?” 打榜? 林静闲不解地看向他。 南门浦娓娓道来:“三才阁立有三座榜碑,分别是人榜、地榜、天榜,皆是按照三才阁弟子的战力高低排序,位于榜首之人会有宗门特定的奖赏,丹药、功法、灵兵等等不一,其中就有进入藏经阁第二楼的机会。” “而且...” 南门浦看着林静闲的目光露出一丝诡异之色,意味深长道:“在打榜之前,都会有人做庄押注,可以利用这来攥一些白水钱修行用,你可以试上一试,毕竟阁内要重新替你搭建一座洞府也要花费上不少白水钱。” “最重要的是,你小子不是最喜欢神仙钱嘛?!” 糟老头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言外之意就是嘲讽他在聚云秘境中蒙面敲人闷棍的无耻龌龊行径! 谁知林静闲眼前一亮,一手猛然攥紧置于胸前,欣然道:“可以!” 磨砺己身和赚钱两不误,他林静闲何乐不为?! 正好,他正要拿一些人试刀,自己的战力究竟是在一个什么层次。 听说,江凤臣破格提拔成内阁弟子,不知他是否也在这碑榜之中,又座居何位... 自从聚云秘境墓穴一战,二人平分秋色,林静闲对于此事就一直耿耿于怀,之后就再也没有认真战斗一场,这是令他颇为惋惜和遗憾的一件事。 他心想,估计江凤臣本人也在渴望着这一战。 南门浦扯了扯嘴角,踩着破布鞋平步青云登天而去,他看似表面平静无比,实则内心早已激动得开了花。 小风水师... 约莫着这次,掌门喻致意的押注押对了,蟠螭洞上三宗的谋划及罗网的展开,估计也用不上多少时日了。 过了一会儿,先前离开的江晏凌空虚步,手中托着一座巴掌大小的袖珍府邸踏空而来,落入墟地之中,袖袍一挥,周围断壁残垣立马纷飞吹散。 他手中的袖珍府邸缓缓升空,骤然间暴涨扩大,眨眼间就变成了正常洞府大小,轰然落在墟地。 林静闲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江晏拍拍手掌,淡淡说道:“这是一件废弃的灵兵,刚好可以拿来当作洞府用,你姑且先住在这里。” 林静闲微微俯身,抱拳道:“多谢师叔!” 江晏笑了笑,也不多言语,转身离开了这里。 傍晚,林静闲盘坐在这废弃的府邸之中,身上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灰袍,此时闭目沉思,神魂拆离,一道黯淡光影悄然从闭目盘坐的林静闲身上飞出,犹如一道人影。 第七十四章 白虎随行 这是林静闲的阴神! 林静闲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虚幻不定的身影,踩着轻盈的步子穿过闭掩的门户走出了府邸。 月黑风高,凉风乍起。 此时的林静闲却无万般感觉,以阴神遨游他所在的整座山峰,仔细打量着每一处的地势。 他发现,三才阁七峰中的六峰犹如六块压阵石,三才阁坐落之地便是一处天然的藏风蓄水的宝地,俨如一个阵底。 中峰伫立于阵眼,其余六峰呈合抱之势将中峰团团围住,外界引渡过来的天地灵气先是越过六峰,然后通过六峰的索引缓缓注入中峰大地。 同时,六峰又如同六块壁垒,严严实实得遮挡住了风水流失的路径,宛若一座囚笼封闭了郁结的灵气。 林静闲不禁感怀,三才阁的祖师爷不愧是圣人般的人物,就然能选址这般风水宝地,也难怪三才阁会成为蟠螭洞的上三宗之一。 林静闲的阴神继续在三才阁六峰游荡,行至一处孤僻山林时,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身材消瘦的灰袍弟子跪拜在月光投照的巨石上,双手合十,神色虔诚。 这是在干嘛? 林静闲心生疑惑,悄悄地靠近一些。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令他头皮发麻... 只见这跪伏的弟子在月华的沐浴下身上竟然开始长出了金色毛发,先是手腕和脚踝,然后是脸颊,紧接着布满全身。 这灰袍弟子的真形...竟然是一只金丝猴!!! 林静闲阴神内心震撼的同时心中百味杂陈,原来这名潜伏在修士之中的人竟然是一只化形的猴妖,不过它身上的妖气却极为淡薄,而且气息温和,很难和山泽中那些凶残诡辩的妖怪联系。 不过随即林静闲定了一下心神,按理说,阁内有妖怪上山修行,阁内的那些张老不应该不会没有察觉,那么可能是默认了,并不点名他妖怪的身份。 想到这林静闲不禁感到一丝奇妙,原来精怪之属也会上山拜师学艺,颖慧程度丝毫不弱于人类。 当林静闲阴神转身离去时,突然愣住了,旋即摇摇头笑了笑。 其实这人好像是叫邓永新,之前在聚云秘境中的甬道里,俞丛菡等人抓了也是抓了一只猴妖,当问及有没有人懂猴语时,还是他唯唯诺诺站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都早有解释。 林静闲继续周游六峰,往来也有走动的三才阁弟子,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林静闲阴神的一丝踪迹,根本看不到他。 于是林静闲就放开了心,肆无忌惮游走,走过一条羊场小道,这里落叶纷飞,四季外外界不尽然相同。 在青石板蹊径的尽头,伫立着一座破旧庙宇,门扉腐朽,像是多少年未曾修理,凄凉院落,又仿佛藏着大玄机。 林静闲阴神穿过门扉,走过院落,到堂屋时,面前犹如存在一道隔阂,使他并不能进入,林静闲咬牙略微一挤,立马从门缝中进入。 只见凄冷的堂屋中颇为阴暗,没有一点光亮,像是一座死宅,柳木茶几一侧摆放着一座全身雕像。 三丈之高,左右手各执一把三尺短剑,横立身前,一副圆瞪怒目,苍髯如戟的面貌。 林静闲看到这座雕像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就咯噔一下,一座雕像镇压在这破庙中实在有些诡异。 他想了想,不敢多做停留,立即转身离去,远离这座古怪庙宇。 而在他走后,亘古无动静的石像此时竟然阖开双眸,淡淡地看了一眼林静闲阴神离去的背影,又重新闭上眼睛,寂寥无声! 在柳木茶几的案板上,有一个托盘,托盘中盛有一百零八颗金豆,位于金豆的中央,是一个手持刀剑错的少年不断冲击着来自一百零八颗金豆的围杀,颇为艰难! 令人惊奇的是,昔日这位曾于林静闲对战的少年符古,此时身上并没有一丝灵气的波动,而是依靠着一身武行和一百零八金甲力士作斗争。 每当一位金甲力士被刀剑错挥倒时,都会有淡淡乳白武运注入他的身体,气息从而攀升。 离开这里之后,林静闲又到藏经阁转了一圈,不过还是在进入第二楼时,有无形光晕将他阻隔在了外面,还是进入去。 林静闲阴神无奈撇嘴,路过瞌睡老者时,故意蹑手蹑脚走过,虽然他现在是以阴神出窍现身,但面对一些修为极高的人,还是躲不了他们的慧眼。 所以,林静闲尽量小心走过,好在瞌睡老者依旧是伏案的姿势,似乎根本没有主要到有阴魂从他身旁走过。 当林静闲自以为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之时,身后的瞌睡老者突然挺直了腰板,撑着下巴看着走过去的林静闲阴神。 林静闲突然背脊发凉,如芒在背,即刻加快脚步远逝这里。 邢老伸展一下腰肢,打了个哈欠,也不去管那随意出入的小子,继续伏在案上酣睡。 就在邢老伏案的一刹那,同样是一道阴魂从后背飞出,模样和邢老别无二致,这是他的阴魂... 不过他的阴魂看起来要比林静闲的阴魂凝实数倍,此时更是不知从何处将一坛老酒抱在怀里,去寻找和他一起逍遥的那个人了。 原来,这老者看似整日瞌睡不止,其实一直是在神游太虚,而今夜则是在清冷月光下和洗雷崖的南门浦盘坐对弈、饮酒... 暗夜下,白虎随行,黑鸦在侧,一袭黑衫的淡漠女子面无表情地行走在深林,鬓发如云的青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起舞,如此三更半夜不知要去往何处。 恰巧,正要回洞府的林静闲刚好遇到这诡异的一幕。 白虎在夜色中缓行,两只瞳仁微微发光,斑斓的皮毛贴伏在充满力量的肌肉上。 而那只漆黑乌鸦,瞳孔更是散发着瘆人的幽绿色,在黑衫女子的肩头频频驰落,却始终不敢站在她的肩头。 林静闲跟在一人、一虎、一乌鸦的身后,自忖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便肆无忌惮贴身过去打量起那奇怪女子,原来是昨日在藏经阁中遇到的那位。 天都这么暗了,她这是要去哪里? 林静闲带着疑惑紧跟着她。 可是还没当他靠近过去,平静往前走着的女子突然皱了皱眉头,蓦然转过身去,凝视身后。 第七十五章 聒噪 空无一人! 阴神林静闲瞬间止住了身形,大气不敢出,生怕会被她发现,自己就站在女子面前,几乎的四眼相对,只不过对方看不见自己。 不过饶是如此,对方竟然能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也说明这女子太过诡邪了! 姬楼看着寂寥无人的身后,神情疑惑,就在刚才,她分明感受到自己身后是有人跟着的... 林静闲屏住呼吸,目光凝重地看着女子。 白虎嗷嗷低吼,黑鸦盘旋不安,林间树梢上的鸟雀受惊般扑腾着翅膀飞离这里。 姬楼神色冷淡,再次回首继续赶路,只不过这次她的脚步徐缓徐疾,到最后猛然加速远离这里。 林静闲大惊,赶紧追寻这一虎一鸦奋力追赶。 他一心奔跑,却不曾发现,早在出发的一刻,周遭的光影退成雾一样的景致,脚下的路——已成了闭合的怪圈。 而林静闲的阴神,正处于怪圈的中央! 这是...禁锢法阵!!! 林静闲骇然,他发现自己的阴神处在这个法阵中动弹不得,整具阴魂都被囚禁在了其中。 黑暗的深林,一道靓影缓缓走出,俏脸生寒,冷若冰霜,一双无情眸子死死地盯着林静闲显现的阴魂,不带有一丝情感的目光却有着无比纯粹的杀意! 林静闲心中一沉,自知此番完犊子了! 本以为凭借阴魂能躲开所有人的察觉,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栽了跟头。 如果是真身本尊在这里话,林静闲可能还会有明目张胆和她掰掰手腕的可能,可是如今自己阴魂被人禁锢在这里,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林静闲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姬楼走上前来,漠然道:“你在跟踪我?” 林静闲阴魂呲牙,“如果我说我是在散步你信不信?” 姬楼眯缝起凌厉的眼睛,目光炯然道:“阴魂?三更半夜?” 两个完全不合理的地方完全被她指明出来,白虎围绕着他来回徘徊,凶眸始终盯着他,那只黑鸦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实为聒噪! 这时,林叶窸窸窣窣,又有一人从中走出,只不过此人林静闲认识,正是多日不见的江凤臣! 江凤臣看到法阵中的林静闲后,神情略微有些惊讶,但转即消失不见,而是慢慢走到黑衫女子身旁,抱拳道:“前辈。” 嗯? 他俩认识? 而且江凤臣竟然称一个容貌年岁不大的女子为前辈,那就说明此人在三才阁中的辈分要比他还高一些。 林静闲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挥手,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完全无视自己,依旧是平静地和那女子说些什么,而且故意聚音成线,林静闲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可把林静闲给气炸了,鼻子都要气歪了,如果是本尊在这的话,绝对会看到林静闲面红耳赤的一面。 最后,黑衣女子蓦然转过头来,看向百无聊赖的林静闲,淡淡说了一句:“原来是太一炼神灵丹,我说这阴神怎么如此不堪。” 啊这... 林静闲脑海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恍如雷击,如同泥塑雕像般一动不动。 他这是...被人瞧不起了嘛? 姬楼纤手一挥,法阵禁制立马被撤去,林静闲的阴神四肢又可以恢复自如。 林静闲悻悻而笑,虽然被人看贬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但实力不济,不得不低头。 姬楼淡淡看了他一眼,白虎随行,黑鸦在侧,相继消失在林荫。 此处,只剩下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 林静闲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凤臣点点头平静道,表情依旧是万年不改冷峻的模样,看得林静闲有些牙疼。 林静闲难受道:“你累不累啊?!” 江凤臣神色淡然,微微颔首道:“管好你自己。”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句话将林静闲反驳得哑口无言。 陡然! 江凤臣眼中寒芒一闪,他注意到了林静闲发髻上斜插的那口簪子,冷声道:“你那簪子从何处得来?” 嗯? 林静闲怔愣,不知他要如何,兀自摘下那枚玉簪,平摊在手心,疑惑道:“这叫云仪簪,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你要是喜欢...” 此时的玉簪,并非玉簪本体,而是由阴神显现出他本体的模样,恰巧也戴着这枚簪子。 林静闲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我可以多让你看上几眼!” 听到是喜欢的人送他的,江凤臣凶光更盛,气息拔高,一股凛然杀气突然在二人之间激荡而来。 林静闲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向他,不知道为何激起了他的愤怒,他再次托举手中玉簪,重复一遍说道:“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江凤臣沉声道:“我知道你,莲花镇,林静闲!” “哦?” 林静闲感到好奇,嘴角上扬带有些许玩味之色。 江凤臣冷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送你这支簪子的人应该叫江初予吧?!” “你认识她?”林静闲目光一凝。 突然,江凤臣收了全身气势,淡淡一笑,从咫尺物中抽出那把贴身利剑,道:“不妨告诉你,我这把剑,唤作云仪剑。” 当听到“云仪”二字时,林静闲心中剧震不已。 云仪...和江初予送他的那口玉簪一个名字... “你认得江初予?”林静闲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 “何止是认识。” 一股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散开来。 林静闲怒火中烧,目光闪烁,突然气急而笑道:“你可榜上有名?” 江凤臣闻言淡淡点头。 “那好...” 林静闲扯了扯嘴角,“那你就等着我把你从人榜上打下来。” 江凤臣皱着眉头看他,“谁给你说我在人榜?” “哦?” 林静闲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尴尬,道:“那就地榜相约一战,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天榜。” “那就地榜约战。” 说完,江凤臣将云仪剑收入咫尺物,默然转身离去,走了很远的他忽然就站住了脚步,喃喃自语道:“林静闲,让我看你配不配。” 身后的林静闲阴神暗自攥紧了拳头,发誓到了打榜的那一日,一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第七十六章 榜首 “哼!” 气急败坏的林静闲当即打道回府,继续他的修炼事宜。 …… 第二天,有一个地脉阁弟子将洞府给炸了的消息在三才阁传开了,闹得是沸沸扬扬。 说是地脉阁来了一位神人,还有说是因为不满自己分配的人字号洞府,想要示威阁主,反正就是各种以讹传讹。 这话自然是传到了林静闲的耳中,不过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整肃衣冠后来到了宗门内的元碑台。 元碑台是一座百丈长宽的方形擂台,四周设有禁法壁垒,且其分为左、中、右三座擂台,并耸立有榜碑,从左往右依次为天榜、地榜、人榜,是三才阁弟子约架的专用场所。 若是谁看谁不顺眼,有过纠纷、瓜葛和嫌怨之类的,都会通过元碑台决斗,然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得胜一方会提高榜碑上的名次。 不过元碑台也有元碑台的规矩,就是不能置人于死地,也不可能斩断他人修行路,胜负已分便点到为止。 而且,天地人三榜的榜首皆设有丰厚的奖励,若是能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就可以得到三才阁长老们赠予的奖赏。 但是,三榜独立,也就是说地榜上的弟子不可向人榜上的弟子下战帖,同样,天榜上的弟子也不可向地榜上的弟子下战帖。 三榜之间有修为境界的限制。 凝气境之下,即通灵境、铸术境和凝气境三个境界的弟子,只能互相约战于人榜,不可越境去挑战地榜上的师哥、师姐。 地榜上,都是一些锁魂境和锻元境的师兄,年龄也要稍长人榜上的多数人,当然,年龄小的也有,那都是三才阁的天纵之才了。 例如,三才阁内声名远扬的江凤臣便是以铸术境的修为跻身地榜,而且名次极为靠前,远胜一些师兄前辈。 他呢,当初是以人榜第一的名次去挑战的地榜弟子,这才得以留名地榜。 因此,只有成为低阶榜首,才有机会跻身下一榜碑,这就是元碑台的另一个规矩,这也是林静闲较为苦恼的一点。 他需要一步步往上爬,挑战各路弟子达到地榜榜首后,才有机会去地榜挑战江凤臣... 至于天榜...则大都是一些宗门内的老牌弟子了,实力超绝,也是清一色的内阁弟子,修为境界都是乾真境和塑相境之上,滔天的战力冠绝大部分弟子。 靠前的几位,都是三才阁内阁主的亲传弟子、大长老的嫡传大弟子,以及内外阁的首席大弟子出身。 其中大长老的嫡传大弟子,是所有亲传弟子见到都要喊上一声大师兄,内外阁弟子称呼师叔的存在! 元碑台附近,一向是人山人海,不但是外阁的弟子在这,也有许多内阁弟子来这里凑热闹,毕竟,除却修炼一事之外,看人争斗也算是不小的乐趣了,有时通过观察别人的战斗方法,还能学到不少东西,远比闭门造车要强很多。 林静闲此时融入人群之中,仰头观望这元碑台,发现这绝对算是三才阁为首的几大景致了。 三座碑台,足足占据了三才阁方圆数百丈的土地面积,且其中山水环绕,景致宜人。 人榜碑前,林静闲揉着下巴翘首观望,榜上的铭文都是弟子真名,也有以名号自称,什么小白龙、墨鱼、上山龙、下山虎... 等等! 林静闲心神一愣,发现人榜的第三名怎么...是一个笑脸? 我他舅... 还能以符号自称?! 而且这个笑脸应该是某个人的画像,两眼眯缝起来,嘴角邪恶地向上勾起,乍一看...贱贱的?! 我晕!!! 林静闲也是醉了,这人要么是真性情,要么就是有恶趣味,恶心他名次下的众人,估计就是在榜首的第一、第二那两位,感觉也不太好受! 任谁看着这个贱贱的笑容都会倒胃口... 不过,林静闲的眼神愈发迷离,他怎么觉得这个笑脸好像在哪见过啊! 咦... 林静闲一阵恶寒,迅猛摇摇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事,而是思索一番,将手掌按在石碑上,一个排名一千零八十的名字骤然浮现在碑文上,名号——酒剑仙! 因为石碑丈高,近千人的名次不能依次呈现,所以这里的名次都是轮回交替闪烁,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就会碑文笼罩一层白雾,待白雾散去后,重新显现其他层次弟子的名称,所以林静闲起了个如此嚣张的名号还没有人注意。 正所谓,人间有位最得意的读书人,蓬莱文章建安骨,乃是千古诗才。 这位青莲居士谪仙人,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还有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且一阙诗、一壶酒、一曲长歌,便一剑天涯,乃是世人景仰的酒剑仙。 力士脱靴、贵妃捧砚,这些都是林静闲于书中看来,便映照成了他此生的信仰,在他心中,江湖也莫过于此真于此,所以林静闲才会起如此名号。 酒与剑这二字尚可能解,唯独这仙字,不可谓不狂! 此时人榜元碑台上,一个叫荀斯的少年怀中抱着一把大砍刀,对面是战败落魄下场的对手,他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这已经是他擂台战第三次胜利了。 先后打败了三人,排名从九百多升至七百多,只是半柱香的时刻,实力不俗,乃是铸术境中途的弟子。 笑话,高名次的人不屑出手,地名次的弟子想要踩着他上位,也不问问他荀斯手中的这把大砍刀答不答应! 他荀斯,已经扞卫七百多的这个名词数十天来,还没有人能够将他踩下去,再过几日,他很可能就要越位挑战上面的人了。 这时,一道身影自台下一跃而上,拍了拍衣袖后,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荀斯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去,此人一袭灰色长袍,马尾状的墨发高高束起,别了一支莹润玉簪,笑的时候温文尔雅,相比修行之人,反倒像是一个白面书生。 荀斯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去,此人一袭灰色长袍,马尾状的墨发高高束起,别了一支莹润玉簪,笑的时候温文尔雅,相比修行之人,反倒像是一个白面书生。 第七十七章 铿锵 当看到有人竟然来挑战了无败绩的荀斯后,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袭灰袍之人的身上,先是惊愕一分,紧接着有嘈杂言语传来。 “咦?这人,莫非不是昨日炸了洞府的那个倒霉弟子?” 原本意气风发的林静闲闻言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额头浮出两道黑线。 有人惊讶附和道:“诶对呀!看着模样好像就是诶!不过他好可怜哎,连家都没有了!” 也有闲聊的弟子嗤笑道:“一个能把洞府给炼炸的弟子还好意思来元碑台打榜?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荀斯自然也听到了台下的议论纷纷,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炸洞府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不过因为他居住之所和被炸处并不是一座山峰,所以也不曾见过其始作俑者。 荀斯看着面前情况不太对的少年,感到匪夷所思道:“你就是那个把洞府炸了的奇才?” 林静闲抬起头,一脸铁青道:“我他舅炸你家洞府了?” 荀斯立马哑口无言,这说的倒也是。 林静闲神色复杂,扫视了一下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猛地一跺脚,整个元碑台都晃动了三分,台下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荀斯看到对方竟然能以肉身撼动元碑台时,内心一惊,转而将大砍刀握紧手中,摆出备战的姿势。 此时纷扰的众弟子也渐渐安静下来,期待着这个传说中炸洞府的神人是否能把守擂的荀斯打下去。 林静闲凝神,上半身微微前倾,左脚屈弓,右腿稍稍靠后,同时一柄泛着寒芒的三尺青锋骤然出现手中,拧转脚踝的一刹那! 林静闲动了! 如同秋风乍起,在马踏飞燕的辅佐下他的速度极快,就在那么一瞬间,台下的众人包括连同荀斯在内的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是何时有了动作。 这下,台下位于人榜靠首的几位也不禁神情凝重,冷冷地观看场中这一战。 荀斯心神震撼,微眯眼睛,想要捕捉他的踪迹。 陡然! 一道剑光突兀闪现,朝他头顶一剑斩下! 荀斯凛然,立马后退一步,右腿脚尖抵地,激起一圈黄尘,沙石击飞,并将手中砍刀当即照额前猛然甩出。 咣当! 刀剑相接,金属撞击的嗡鸣声轰然响起。 紧接着二人各不相让,凌厉的刀光剑影充斥元碑台的许多角落。 虽然元碑台有禁制阻隔术法殃及其他人,但台下依旧有胆小的人忍不住后退几步,怕招惹来祸殃。 一丝刀光剑光落在他们身上都得痛得他们死去活来。 荀斯心中越发沉重,从最开始的那一剑,他就知道眼前这个眯眯眼的家伙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温和的笑容,只是在伪装他内心的暴戾。 第一剑,重若千钧,且那似有似无的剑气仿佛可以割伤他的脸颊,只不过被他暗中躲过。 接下来这几剑,显然就是对方已经收了气力,转变成了速度,漫天的剑风如同织起的罗网朝他脸上铺天盖地袭来,是那么让人猝不及防! 突然! 荀斯砍刀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惊讶片刻,林静闲的身形已然消失,原来他后退到元碑台的边缘,胸口不断起伏,似乎在筹备着非同凡响的下一击。 荀斯呼吸急促,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恢复体力,大口喘息,气息逐渐归于平稳,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马尾书生的一举一动。 台下此时已经是默不作声,没人能想到那看似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竟然有如此摄人的剑法,着实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就连排名七百多的荀斯都似乎不敌他手,此人...恐怖如斯! 不过台下的一群女弟子可不这么想,她们有的神魂颠倒,有的目光仰慕地盯着蓄势待发的林静闲,没想到此人不光相貌中看,这么温和的笑意说话应该也会中听,最主要的是...人也中用呐! 这次,林静闲腿脚发力,犹如一道流矢骤然朝荀斯的方向射出,身形极快,但众人却无比疑惑。 因为此次他暴走是横冲过去,并非有身法的挪移,直接攥着一把剑朝荀斯正中奔去,毫无花哨走位可言。 荀斯不敢粗心大意,虽然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但绝不会像这般直着奔来送死。 荀斯心中突然预警,一刀抬起,下落! 时机正好! 刀剑再一次撞击在一起,不过此时荀斯的内心却犹豫了,因为这一剑中根本蕴含不了几分气力,在碰撞的一刹那,对方的剑就被弹飞了出去,犹如蜻蜓点水,只是轻飘飘地在刀刃上轻点了一下。 只见面如清秀的林静闲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再次扬起手中剑。 荀斯看到他的表情后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猛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想要收刀却已然来不及,只能被迫举刀再次挥去。 他心中一沉,终于知道了林静闲刚才蜻蜓点水般的试探一击是为了什么,根本不是为了与他迎风相对,而是“定刀!” 所谓“定刀”,乃是一种把式,利用攻守之道而预判对方接下来的刀法走位,而这“定”字,就是依靠将原本剑斩的气力泻去,转化成神速的一剑,不追求威力,只求速度! 也许或有人疑惑,为何要速度不要威力? 但这正也是有心机之人的恐怖之处,泄力的一剑被击飞后,荀斯的刀在短暂碰撞后自然带着其余气力砍在空气上,就如同砍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使出刀之人在这一刀的余力未尽之时无法再次出刀,即无法即时收刀,也无法挪移刀刃的方向,只能朝特定的方向砍去,这叫“定刀”! 而虚晃一枪的林静闲,早已为了对付荀斯的下一击而做准备,收剑要远比他收刀要快,蓄势好的一剑再次当头扬下。 这次,荀斯因为无法控制刀的走向,便不再依靠力气去掌刀,而是迫不得已向后仰身,自己低于刀位三分,借砍刀来庇护己身。 这是简单的变通之法,正如林静闲当初在摆阵阁修习阵法,如果无法掌控某样东西,就去迎合某样东西。 如今的荀斯,就是这么做! 铿锵! 第七十八章 虚头巴脑 预料之中,永夜剑落在砍刀的刀刃上,溅起一些火星,荀斯后仰的身躯猛然下坠,后脚突然踩碎地表陷入地中。 这回,他真的是难以脱险了。 荀斯额头浮出一层冷汗,背脊早已湿透,台下的众人也屏住呼吸,想要琢磨林静闲接下来的一击会如何。 但接下来林静闲的表现,却震惊了所有人,当事人荀斯更是面露绝望之色。 只见林静闲双膝微屈,荀斯猛然感到手臂上的巨力陡然消失,震惊之余,那个马尾少年却已飞身腾空,蹿入自己头顶数十米的上空,然后一手执剑,身形笔直坠落! 荀斯只感到一股磅礴剑气自头顶汹涌袭来,宛若天罚,赶紧抽出陷入土中的那只脚,两脚扎地立定身躯,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托举刀背,横刀头顶! 同时,一道黄纸符篆从他袖口中自发飞出,粘在刀身上,顿时黄符纸金光大盛,金辉流溢刀身,增强砍刀的强度。 荀斯虽然刀法秀气,但也是人间阁的头等弟子,符篆之术不输刀法! 荀斯目露疯狂之色,可接下来的他又愣住了... 只见这一剑同样是轻飘飘的一剑,似棉絮般落在固若金汤的刀身上,然后林静闲借力再次升空,然后再次折身下返劈剑。 这...雷声大雨点小,台下的弟子根本闹不明白林静闲他在搞什么名堂。 人群中有人皱眉不屑道:“他的剑只有这么轻么?” 似乎在映照他的想法,结果下一击的林静闲还是将永夜剑轻飘飘的劈在刀身上,仿佛还乐在其中。 就这样,林静闲接连劈下了七剑,都被一脸懵逼的荀斯轻松接下... 不对!!! 当第八剑落在刀身上时,一股要比先前强大数百倍的气力骤然从刀身上爆发,荀斯心神大惊,突然预料到了什么。 果然! 第九剑应声劈下,荀斯的刀身骤然一沉,不禁使他面容凝重,表情阴晴不定。 他知道了,此人在叠力!!! 之后每一剑的气力都要更盛之前一剑,这第九剑的气力已经达到了千斤之重。 荀斯心中一沉,只能祈祷他不会使出超过十五之数的落剑。 咣当! 第十五剑终于落下,荀斯双臂酸痛,举刀的虎口酥麻,差一点就要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此时的大砍刀上,无论是刀背还是刀刃,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豁口,有的豁口甚至有拳头大小,整把刀干脆变成了一个破铁条,再无之前锋芒可言! 台下的弟子心惊胆战。 这究竟是何方妖孽? 诡异手段层出不穷,先是利用对方急胜的心理“定刀”,又是靠这没完没了的剑法不断消耗对方的体力,此时的荀斯早已筋疲力尽,再无举刀的力气。 完了! 这是所有人的心思,荀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静闲又他娘的飞身至头顶,笔直坠落后,就已经知道自己玩完了! 不过这次,林静闲一改先前劈剑的姿态,反而两手握剑,正中对准荀斯的头顶,改劈为刺! 荀斯一脸难受,看着头顶的一点白芒,终于爆发了一声大吼:“这他娘是人干的事?!” 不甘!绝望! 以及最后“撒手人寰”的那种...落寞! 砰! 巨大的金戈声响彻偌大的元碑台,台下无数弟子的耳膜被震得生疼无比! 只见符篆护佑的金光刹那崩碎,大砍刀也不经重负从中间崩断,残破的刀片崩弹向四周,但好在有元碑台禁墙阻隔没有伤到其他人。 荀斯本人,则在刀身断裂的一刹那就被掀起的气浪掀飞出去,噗通一声撞击在元碑台壁垒上,哇的一声鲜血吐出,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所有人,鸦雀无声!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竟然短暂地消失了,寂静得可怕! 林静闲翻身落地,正好稳稳落在荀斯先前所在的那个地方,此时的他脸色平静,一手横剑身前,另一只手擦拭微微泛热的剑刃。 寂静!接连的寂静! 在寂静之后,是轰然爆发的热烈欢呼声! 这是对强者的尊重! 这一战,林静闲收获了无数小迷妹和迷弟,看着他的眼睛泛着光芒,恨不得上台去咬他一口。 元碑台禁制被人撤去,有专门的弟子上台来将昏迷的荀斯扶了下去,而林静闲则稍带歉意朝荀斯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更是点燃了全场! “哇!这翩翩美少年也太知文达礼了吧?!这么好的师弟竟然会是我们三才阁的人。” “是啊是啊,这么有实力又有才情的男子不多见了呀!” 也有不爽的男弟子咕哝着嘴巴回怼道:“不就是会点儿虚头巴脑的东西嘛,至于?” 姑娘愤懑,戳了他一手指头,撇嘴道:“你行你上啊!” 男弟子悻悻然闭嘴。 林静闲将剑收回咫尺物,双手负后,翘首盼望着元碑台外围的耸立石碑,上面岚烟升起、白雾蒸腾,待其雾气散尽后,一个镂刻名号出现在石碑上,排名七百零三位,名号——酒剑仙! 全场哗然!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没想到此人竟然起了个如此嚣张的名号,“仙”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林静闲倒不在意底下的变化,而是矗立台中央,若有所思。 这一招本来是林静闲从仰雪峰学来的拳法,名为“叠陨千山”,通过一拳又一拳的轰击,使气力叠加,且之后每一拳的威力都要更甚之前一拳,只不过现在被他当成了剑法使用,异曲同工之妙。 十次叠剑就有超越四百斤的气力,十五次叠剑直接突破一千之数,所以也难怪荀斯没有招架之力。 不过这一战下来,林静闲有些慌了。 要搁在之前,他单单是以八品巅峰武夫的实力,和铸术境终途的炼气士对打完全不是问题,甚至面对凝气境始途的修士也可以亮亮招子。 可是现在,虽然面对荀斯这个同为铸术境中途的炼气士他也可以胜得很轻松,但远远不敌他八品之境对打得轻松。 也就是说,他现如今的实力是远不如以前了。 好歹之前,自己也有半步崩拳这个压箱底的手段,可是如今的自己,虽然说是到达了可修炼术法的铸术境,可是一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只是使运灵气护体御器一些通灵境的手段... 第七十九章 小本生意 林静闲微微咬牙,目光闪烁,看来,关于自己九品和八品的武夫实力,之后得想个法子重修回来,要不此时状态的他,根本不敌远在地榜之上的江凤臣! 荀斯之后,林静闲接连又挑战了很多人,都是榜前的高手闻声赶来这里,自发上台挑战,但无一例外都摆在了林静闲的“叠陨千山”的威风之下,此时的酒剑仙的排名赫然立在第三百七十五位! 以至于现在竟然开始有人做桩,做庄的人是三才阁弟子中的大财主杜贵,山下的父亲做丝绸生意,闲暇时刻还会捯饬些古玩儿,所以儿子家里坐拥一座白水钱灵山。 杜贵油光满面,腆着一个大肚子,两腮的肉都快耷拉下来了,颇有富贵相。 唯独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他那嘴角的两撇八字胡,让他真个人看起来都鼠头鼠脑的,不像是好人。 可是咱别说,咱大家伙儿就是看错了人,长相富态的杜贵啊倒是有一副菩萨心肠,经常接济阁内穷苦弟子的事儿还真不算少。 每每有缺少白水钱的弟子去他洞府借点钱花,他还都答应了,但有一点得知道,在杜贵那必须得赊账,日后赊欠的弟子有没有能力还,那是他们的事儿,至于他杜贵看不看账本讨债,则就是他自己的事儿咯! 所以,其貌不扬的杜贵在这三才阁里还颇有人缘! “来来来兄弟们,押注了押注了!有没有哪位仁兄愿意做庄当庄家的?”杜贵大嚷道。 有感兴趣的弟子说道:“杜贵,你这庄怎样一个赔法?赌什么?” 杜贵一听有人问,顿时乐呵呵道:“就赌这位酒剑仙能否一穿十,他现在排名三百多,已经连胜五场了,还差五场。” “猜他胜的,若是猜对了,这里三倍白水钱返还,输了则认倒霉。猜他输的,猜对了就两倍返还,输了也自认倒霉。” 人群中有人笑道:“杜贵,你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杜贵拍了拍胸口,赧颜笑道:“小本生意,小本生意。赚个辛苦钱!” 他继续张罗着:“快点下注了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别想着卖机灵等连胜九场后再下注,没门!” 杜贵这话一出,许多迫不及待的人都一拥上前将家底抖擞出来,数十枚、百枚,近千枚的白水钱。 不过情况有些尴尬,九成之多的人都是买酒剑仙不可能一穿十,而且花费的白水钱不算少,只有不到一成的人买了酒剑仙会十连胜,而且其中大多是些女弟子。 因为大家都是理智的人,现在酒剑仙排行是三百多名,刚才打杀其他几位弟子也是非常轻松,可三百名之前...都是各有手段的人嘛,加上他如此不曾歇息地一直守擂,体力应该也快消耗尽了。 所以,很多人都推测酒剑仙不可能来一穿十封神了! 做庄的杜贵欲哭无泪,要是真的酒剑仙撑不了接下来五个回合,他这是连裤衩子输得都没有了。 要是再给他山下的老爹要钱,少不了一顿大骂。 不过好在押注的人中也出现了一位阔佬,和他一样是个圆滚滚的胖子,出手大方,直接押了一千白水钱买酒剑仙可以一穿十。 杜贵都有点儿好奇,这家伙是不是酒剑仙的朋友,所以才来压他赢的。 之后又进行了三场比试,但毫无意外,这三名弟子都败在了酒剑仙的“叠陨千山”之下。 他的速度无解,肉身体魄更加无解,每次利用术法将他陷入险境之时,他总会能利用他不可思议的体魄做出奇诡的姿势,进而脱险。 反倒,此人并非是炼气士,而是依靠强大体魄与人打斗的武夫...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惊醒,察觉到一点端倪,疑惑道:“为何这人我感到有些许的熟悉,他和某个人很像。” 他这么一说,也有人来了兴致,八卦道:“哪个人?” 此人目光沉重,炯然看向台上无敌手的酒剑仙,一字一句沉声道:“面如重枣之人...” 周围顿时哗然,难以置信地看向彼此。 那个人...来三才阁了?! 也有人反驳道:“不可能啊,在聚云秘境的那人明明是个武夫,而这位酒剑仙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怎么会是武夫?” 率先开口说话的那人也遥遥头,缓缓说道:“我也不太愿意相信,因为那人是可以比肩江凤臣、秦乐语之流的高手...” 说到这,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看向周围所有人,面色有些难看,鬼使神差道:“我记得,面如重枣之人开灵之际,好像在数九潮汐时被反噬了,也就是说,他的一身武行...” “消失了!!!”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面面相觑,看着台上的翩翩少年,露出了见鬼了的神情。 要这所谓的酒剑仙真是聚云秘境中兴风作浪的面如重枣之人,那就不得了了,实力比肩地榜上的江凤臣,要一穿十,甚至一穿百,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儿,而且最主要的是... 他们中很多人都花了大价钱押了林静闲输... 许多人欲哭无泪,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输了个精光的样子。 “不行,第十局我一定得上,否则老子押注的那些钱就打了水漂了。”还是刚才率先猜测出酒剑仙身份的那个人开口说道。 他此时内心已经慌了,如果酒剑仙真的是聚云秘境中敲人闷棍的那个家伙儿的话,他估计下个月修行用的月钱就没了,还得等到再下个月阁内派发。 目前,林静闲站立台上,胸口微微起伏,他现在已经连赢八场,排名七十二位,但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环顾左右,见周围并没有人愿意上台来,于是干脆席地而坐,从咫尺物中抠搜了几枚剩余的白水钱崩碎后开始恢复自身体力。 林静闲这一坐,又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想推举一个人上台去和他继续打斗,阻止他恢复体力。 不过林静闲并不在意,元碑台规定,下战帖后,只有对方接受才可以约战元碑台,如若不接受还是继续保持自己原来的那个排名。 第八十章 机关术 原本林静闲是打算熟练一下自身的灵气使运,不过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不等打到榜一,自己的体力就消耗尽了,当然他也可以择日再战,可是他想掐死江凤臣的心切,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打算,歇息过后,直接迎战榜三的那个罪恶笑脸,看看这家伙是何方神仙,笑得太邪恶、太贱了! 一个笑脸高挂榜首,元碑台上的人仿佛都会被侮辱般,许多人也因此挑战这人,可惜这人不应战,唯一一次战斗还是争夺榜三席位的那次,本以为可以将他踢下人榜,结果人家一身保命手段无数,护佑符篆漫天飞舞,如同戴着一个龟壳般难以敲打。 最后还是和他对战的人受不了这般侮辱和折磨,自己认输了,所以才有了这个高挂榜首的笑脸。 了解过那一战的人都知道这人有多么贱,竟玩些儿黑手段,擅长阴人,且咫尺物中的宝贝无数,光是拿灵兵砸人都能将一个铸术境终途的高手砸死...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贱! 而且这人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灵符护体的他如同一个刀枪不入的大乌龟。 第九位上台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弟子,个头有些矮小,只有一米六这么高,头发短直如针,短小精悍的这个弟子看起来非常精神。 林静闲看着此人皱了皱眉头,他脚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为两人接下来的战斗腾出来了地方。 不知为何,在林静闲第一眼看见此人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位浓眉弟子神情肃穆,一丝不苟的样子之下仿佛藏着大手段。 他一上台就率先说道:“我叫柴姜,是来自碧涛舫的交换弟子,师从房棱长老和曲桓长老两门,请赐教!” 林静闲闻言看了一下石碑,发现柴姜的名字位于第十位,神情不禁有些凝重。 而且,这人好像还不是三才阁的弟子,是作为交换,来自同为上三宗碧涛舫的弟子。 最主要的是,这家伙师从两门又是什么意思?! 当浓眉弟子报出自己名号时,全场哗然。 “姜柴,在之前宗门比试上我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据说实力不俗。而且最重要的是,碧涛舫的房棱长老可是蟠螭洞境内屈指可数的大机关师,曲桓则是碧涛舫的客卿,人称‘暗手’。” 碧涛舫的房棱长老素来与三才阁的南门浦阁主交好,一个是遗世仅存的大机关师,精通机关术,传言世安王朝行军作战无往不利的木牛流马便是此人发明。 而三才阁的叫花子南门浦,又是蟠螭洞境内独一无二的大风水师,曾与房棱一同为蟠螭洞三大龙脉打造藏风蓄水的寝宫,也就是墓穴,用以拘束三大龙脉不流往他处。 南门浦负责考究大福地势,房棱负责为龙脉的寝宫周围安插凶险机关,用以防范对龙脉图谋不轨之人,这两位可以说是蟠螭洞的大功臣! 至于碧涛舫的客卿长老曲桓,就更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在世安王朝版图中的归鹭陵君临顶,曾有过一个辉煌大宗唐门,神鬼莫测的唐门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据说三千年前的唐门门主截天流,曾是故朝的宫廷侍卫,为故朝皇主的手中刃,杀人无数,以一己之力坑杀十万大军,残酷暴戾! 后来故朝覆灭,新朝当立,皇主于寝宫内自焚上吊,截天流被迫流落归鹭陵君临顶,并一手建立了举世震惊的唐门。 虽然旧朝已亡,截天流执掌的王权也跟着湮灭,但他一手创建的唐门暗器对于当今大陆的各方势力始终是一个威胁。 于是数大宗门围攻君临顶,昔日辉煌极盛的暗器唐门一夜间土崩瓦解,不过唐门高手众多,且暗器手段层出不穷,围攻的数方势力也损失惨重,人数死了大半,血流漂橹,血河自君临顶往山下流了三天三夜。 那一夜,唐门所有弟子及长老都喋血君临顶,逃出来的几人也被追杀致死,可以说是被灭了门。 但截天流有大手段,负伤冲出重围,自八大高手的围攻中逃出生天,遁入青城山,然后就了无音讯,不知生死。 虽然唐门已亡,但围攻君临顶的数大门派也不太好受,近百年的休养生息才逐渐恢复宗门实力。 据说,截天流在逃入青城山之际,将唐门暗器图录流入江湖民间,为了就是不断唐门的传承绝学。 可是,要修习这唐门暗器图录,必须得是遗朝皇室嫡系血脉,而如今碧涛舫的客卿长老曲桓,正是故朝的血亲! 至于林静闲眼前的这位浓眉大眼的小个子,又是曲桓的亲传弟子... 当知道上台之人是柴姜后,很多押酒剑仙输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他的话,这把擂台战就应该毫无悬念了。 姜柴不光是得到曲桓的传承,也学会了一些大机关师房棱的毕生绝学,身上深藏的手段不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少。 林静闲微微定神,同样还之以礼,抱拳道:“在下林静闲,请赐教!” 铮铮! 林静闲话音刚落,浓眉肃穆的柴姜就从袖口中甩出一把近五尺长的铁索链条,然后再向脚下猛一甩,机括声乍起,柔软的链条竟然自发缩短固定成一把三尺长的青锋。 林静闲眼神陡然一变,神情凝重。 原来柴姜所持之物,竟然是一把链剑! 这显然是机关术! 枯叶凋零,在柴姜嗅到一丝秋意的刹那,他拖拽着一把和他几乎齐平的链剑凶悍奔来,浓眉横竖,战意凛然! 林静闲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先前的困乏一扫而尽,正了一下手中嗡鸣震动的永夜剑,自然不甘示弱杀了过去。 砰! 两剑撞击在一起后瞬间弹开,林静闲和柴姜两人因为剑柄的崩弹之力而滑步掠袭,擦肩而过。 林静闲运腰之力,扭转手腕将永夜剑往回收,冲着柴姜的肩膀劈去,不过在半空中被他以剑身挡住。 紧接着,令林静闲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柴姜的浓眉英气逼人,无比认真地扫过永夜剑劈斩的轨迹,于恰当之处两手坉开剑身,那把链剑又瞬间变回了刚开始时的柔软姿态。 第八十一章 一战成名 没等林静闲反应过来,柴姜已经拽着链剑的荆条往半空中永夜剑的三寸处狠狠一抵,然后双手如翻花线般交织缭绕,很快永夜剑就被他的链剑锁住,动弹不得。 可惜当林静闲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收不住了剑,柴姜大腿猛然蹬地,将后背抵在林静闲的胸腔处,拽住链剑的两只手朝相反的方向一挣,永夜剑立刻脱手跌落元碑台壁垒处。 林静闲看着脱手飞离的永夜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不过趁此机会一脚跺向柴姜的小腿肚子,借力一个后空翻脱离此地,而柴姜也因为突然的大力差点单膝跪倒在地。 这惊起了台下的众多弟子,一阵哗然! 这柴姜果然人不可貌相,竟然一开始就将对方的兵器给夺出,这样酒剑仙没了灵兵还怎么打?! “漂亮!”人群中有人暗自喝彩鼓劲,这样他应该还能从杜贵那里硬来半个月修炼的白水钱。 林静闲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神色认真的柴姜,用舌尖抵了一下腮颊,在柴姜身后不远处,是他那把被拽脱手的永夜剑。 视线游历,林静闲刚一踏步向绕过他去拾剑时,柴姜甩手从袖袍中射出两根袖箭,速度奇快无比! 林静闲大吃一惊,迅速往后挪移一步,那两根袖箭刚好射入他脚下地表,要是慢一步肯定会被洞穿脚掌。 台下弟子凛然,这是要使出绝杀之招暗器了吗? 林静闲笑容玩味,脚尖轻点将地上的两支袖箭扫飞,打量着柴姜。 这是要阻止自己取剑么? 下一刻,林静闲无故闭目,再猛然睁目,眼眸中一丝血光掠过,紧接着体内气血翻涌,一股血气从他七窍散逸。 这是... 台下无数人胆寒地看着酒剑仙着魔般的一幕,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些许屈服之感,令他们心中剧震无比! 只见因为血气的涌动,林静闲的右手变得赤红,而在不远处斜插在地上的永夜剑也开始嗡然铮鸣,剧震不已,似乎要拔地而出。 柴姜似有所感,蓦然回首,也就在这一刹,永夜剑梢处的血莲花案霎时间凝实,拔地而出,裹挟着滔天剑气冲天扶摇而上,围绕着元碑台一个周旋后,猛然落入林静闲手中。 蒙上一层血纱的永夜剑和同样眸中红光接连闪现的林静闲看似浑然一体,当永夜剑入手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林静闲气息的变化,带有那么一丝...杀意! 从一个发插玉簪的白玉书生到宛若一个杀神,这种变化实在是让柴姜有些猝不及防。 林静闲抬起一只手默默注视着,又是这种感觉,和当初在莲花镇福禄食斋时因为江初予浴血而疯狂是一个状态——嗜杀! 他现在终于确信,自己体内早在去聚云秘境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和墓穴棺椁血气一样的同源之物... 所以棺椁中的血气也似乎找到了宿主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被他吸入体内。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则是敲定了事实。 突兀的一道血光迅速朝发愣的柴姜袭去,柴姜飞身躲过,原来是林静闲指尖在半空中轻点,控御着永夜剑去袭杀他。 接下来,行成了单方面的碾压局势。 柴姜沿着元碑台边界狼狈奔逃,身后就是裹挟着剑气的永夜剑,不断追赶,凶悍且凌厉。 好几次被触及到的剑气割伤,但却没有过多的鲜血流出,仿佛都被那把邪异的剑给吸去了一般。 就这样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柴姜终于忍不住了,转身腾手将链剑重新将袭杀来的永夜剑困住,但其中气力极大,自己两脚撑地依旧是被退了数十米远。 当机立断,当其中气力被泻去大半后,手心拽住链剑用力一扯,永夜剑瞬间翻飞出去,在空中晃悠了几下后又朝这里袭来。 柴姜借这个空隙翻手朝林静闲的方向飞出数十道暗影,分别是锉薄边缘的大青钱,也就是金钱镖,还有带衣镖和梅花针。 疾风掠过耳鬓,林静闲猛然侧身,一枚金钱镖从他脸颊旁飞过,刮出一道浅淡的血痕,剩下的梅花针悉数朝他肩膀处的穴位袭来,不过被他抬手间夹在指缝。 好敏锐的感知! 柴姜大骇,他施用暗器无数,不光是师爷训练他时用的草靶,还有对敌时以人做活靶,几乎没有失过手。 他如今三类暗器齐出,其中分去的心神更是很多,没想到却被此人轻松躲过。 灵识感知...远在他之上! 柴姜猜得没错,林静闲可以凭借铸术境的修为便可阴神出窍的弟子,在神识感知上,要比他们强上不止多少倍! 他目光颤动,脚尖在原地划了个半圆,身躯跟着原地转圈,手心在腰间一抹,瞬间又是三枚带衣镖冷不及朝那人袭杀而去。 分别是手下压着发镖的“阳手镖”、手心朝上的“阴手镖”,以及用来掩人耳目的回手同肘下向后打出的“回手镖”。 前两镖都被林静闲轻而易举躲过,唯独这第三镖“回手镖”躲过了林静闲的神识,刹那近身,就在柴姜以为得逞之际... 林静闲腾身一脚将这枚带衣镖踢落,他站定身躯后,若有所思地从地上夹起镖尾系红绿绸的勾刃镖,然后拽住红绿绸微微一挣,绸缎立即被他挣断。 他目光打量着手中的飞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镖口处有淡淡的灵气缭绕,顿时了然,原来这枚带衣镖被柴姜施了术法,隐匿极好,所以林静闲一开始才没发现它的踪迹。 咻! 剑光掠过,柴姜目光一凝,瞬间单膝跪地,他看了一眼将永夜剑唤回手中的得意书生,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腿处被划开的伤口,不禁哀叹一声。 他艰难起身后,神色复杂地朝林静闲抱了一拳,然后自元碑台上一跃而下,黯然离场... 林静闲冲柴姜点点头,目光平静,将手中的那枚带衣镖收入怀中,转身望去,石碑上第十名易主,酒剑仙的名号高居其上! 酒剑仙,九胜! 许多三才阁弟子已经麻木,押注的人在柴姜下台后也逐渐有了想死的心。 可以说,林静闲一战成名! 第八十二章 应战 柴姜其实是有实力冲榜前三的,只是因为榜前有人的功法专门克制于他,所以才止步第十位,如今连这个位次都被人夺了去。 现在的林静闲,只要再胜一场,众人押注便结局了,虽然说鹿死谁手还未知,但他们已经不敢赌了。 一个血莲花案,光是这一个手段便将柴姜追着打,机关之术、暗器层出,都伤不了他... 可想而知,酒剑仙此时已经有实力问鼎榜首了... 之后,酒剑仙又挑了一个榜五的高手下战帖,因为此人不在场,所有元碑台的负责人专门去闭关洞府将他叫了过来,被人推攘着刚晕晕乎乎上了台,结果就被酒剑仙一记“定风波”给打傻了眼。 最后仓皇下台,下台后还不离席,在那看着石碑上位次的变化啧啧称奇,好像脑子也被人打傻了。 酒剑仙,由刚开始的一千开外,硬生生一日不到打进了前十,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也是不敢想的。 此战,林静闲出尽了风头。 胜负已分,杜贵这一做庄就做了个头彩,不过这头彩让人家给拿了,那个押酒剑仙一穿十的猥琐胖子揣着三千枚白水钱乐呵呵走了,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输了个精光。 不光是他,许多押输的人也几乎快要晕厥了过去,这下半个月的修行家伙事儿是赌没了。 就在众人以为酒剑仙要停手时,谁知那马尾书生竟然已手指了指石碑,示意元碑台的负责弟子,而他所指之处,就是位列榜三的那个“笑脸”。 台下有弟子无奈,也有人遥遥头,这是还要打嘛? 要知道,这榜三的家伙真是有点东西,一身的法宝和符篆,想死都难。 其实要论战力来讲,也不输榜十柴姜,只是手段古怪了点儿! 负责弟子看了一眼马尾书生,再三确定了他的意思后,于是凭空变出一张信纸,指捻生火,自焚化灰,一缕金光意念冉冉升天。 先前那个赢得头彩的胖子正美滋滋地往洞府走着,忽然身后天际一缕金光映照,倏地落在他的面前,金光散逸组成一串文字符号,这是来自元碑台的战帖。 胖子的脸立即变得比苦瓜还难看,暗骂一声就往回赶。 元碑台,马尾书生盘膝坐地,周身灵气鼓荡,他在不断恢复着灵海内的天地灵气,为下一战做准备。 此时的元碑台人众也越聚越多,有刚刚闭关修炼赶来的,也有从地榜闻讯而来的弟子,都想看一看这一穿十的酒剑仙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们来到时看到台上闭目冥想的马尾书生后就露出一丝怀疑之色,这么柔弱的一个少年能从一千开外打到榜五? 他们中很多人都不太相信。 这时,簇拥的人群自发散开一条过道,一个眯眼笑呵呵的胖子向这里走来,脸上和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但看面相显然就是榜三那个“笑脸”。 “是他来了!”有人低声语道。 这家伙虽然贱是贱了点儿,但绝对不是好招惹的人物。 察觉到有人上台的林静闲此时也睁开眼,结果刚一看到眼前这人就被雷击到了,一脸邪门道:“怎么你?” 胖子无奈耸耸肩,摊开手掌说道:“不是你给我下战帖嘛?!” 林静闲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了,这胖子分明是那个在聚云秘境中结识的席禧,并在出去之后想阴他一把的那个席禧... 林静闲抬头看了看石碑上的那个笑脸,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笑脸,叹了口气,还真像! 林静闲捏了捏拳掌,永夜剑悄然浮现在手中,淡淡道:“那来吧!” 席禧挠了挠脸颊,皱眉道:“谁说要和你打?!” 说完他怕怕屁股跃下了台,并且说道:“这场擂台战我认输。” 全场哗然!!! 不光是都将血莲花案映照而出的林静闲呆若泥塑木雕,就连台下的众人也瞬间懵逼,看着那个刚上台便认输下台扬长而去的胖子... 只见石碑上亘古不变的前五名被白雾岚烟笼罩,些许时刻后岚烟散尽,第三名的那个“笑脸”更变为“酒剑仙”。 众多弟子看着石碑榜首前几位,都感到一丝玄妙。 为首者第一名的名号为“上山龙”,第二名“下山虎”,第三名“酒剑仙”,第四名“无敌大魔王”,第五名一个笑脸... 总之,人榜前五名都不是寻常人物! 台上林静闲扶额,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人榜第三说来也有些好笑,然后目光扫向榜一与榜二,朝负责弟子微微点头致意。 两个负责弟子知道他的意思,其中一人同样重复先前手段,一缕金光意念飘向天边。 三才阁的一处神秘山涧中,瘴气蔽日,荆棘横生,有一些刚生出灵智的小妖活跃其中,而就在这妖气凛冽的山涧沟壑间,两个赤膊大汉不断以拳掌轰打山石。 其中一个赤膊大汉赤裸的后背上纹了一只黑纹虎,虎虎生威。 另一个人则是在后背纹了一条黑鳞龙,龙举云属。 金光幻化而成的书信飘飘然悬浮在二人面前,二人看过后皱了皱眉头。 其中纹虎大汉一脚跺碎身旁巨石,沉声道:“大哥,应战否?” 纹龙大汉摇头道:“如今你我哥弟二人修炼事宜紧促,姑且把这个位置让一让,日后再夺回来也不迟。” 他抬手一拳将面前金光轰散,然后指间金辉流溢,重新在面前虚空书写一封否战书,完毕后书信腾空飞起,倏地离开这片山涧。 之后,纹虎大汉赤足踩踏山涧陡崖飞行,两臂抱拢之际一头黑纹虎虚影从他后背跃起,紧接着他怒口大吼,振聋发聩的虎啸声响彻山涧,荡气回肠。 至于纹龙大汉,遒劲青筋暴起的臂膀悍然将一颗老树锤爆,漫天新叶簌簌而落之时,一道苍龙虚影升腾而起,低冗高亢的龙吟蓦然爆发! 林静闲负手在元碑台附近来过踱步,眉头微皱,他想不明白为何快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迎战还是退战总归是要说一说的,要别人这么干等着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第八十三章 祠堂 第二日,林静闲遵守约定于卯时三刻来到了山门前,除了江晏师叔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候外,还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少年也来到了山门。 男孩的名字林静闲知道,是那个山下嵌风师塾先生何为的名下弟子,曾和他一同攀过雾封仙入门三才阁,叫芮右,身上的秘密不比他少,但还是孩子心性。 至于那个少年,林静闲也算熟悉,地脉阁的外阁弟子邓永新,本体是只金丝猴,一直掩埋自己身份在三才阁中修行。 “这是?”林静闲目露疑惑地扫视二人。 江晏坦然说道:“阁内再三斟酌,让你孤身一人前往过于危险了,此番路程千里迢迢,路上可能会横生变故。所以特意让芮右和邓永新和你作伴,彼此好有个照应。” “当然,芮右你认识,这位地脉阁的弟子叫邓永新,你们可能还从未谋面。”江晏指着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说道。 邓永新神情冷漠,此时听到江晏师叔提到自己,冲林静闲平静地点点头。 林静闲也笑着对他点点头。 芮右倒是兴高采烈的,在林静闲来之前便远远冲他挥手,唤他一声“林哥”。 此时林静闲也发现,芮右不过十四余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铸术境止途的炼气境界,较他年长的自己还要比他低一个小境界,说明芮右他在炼气方面天赋异禀。 身旁的邓永新,同芮右一样,也是铸术境止途的境界,估计也有着压箱底的手段。 林静闲不禁怀疑,此次那个被屠戮的村子,恐怕还真有极为棘手的地方存在,要不然江晏师叔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主意,让两个铸术境止途的弟子陪自己一同前往。 江晏师叔兀自走在他们之前,于山崖绝路处以指绘画出一张水帘门,这座门正时当初芮右和林静闲从外界进入三才阁的媒介,这应该是利用方寸法阵连通着宗门和外界。 三人朝江晏师叔抱拳致意后,陆续踏入水帘门。 身后的江晏,眼里含笑望着三人离开,良久才一袖袍将水帘门打散,三才阁再次与外界隔绝。 林静闲等人忽感眼前一暗,天地再次清明后,他们已然来到三才阁外,雾封仙之巅。 不远处的枝繁叶茂的乔木顶端,枝叶窸窸窣窣,一个背脊佝偻的拄杖老者纵身一跃从树梢跳下,稳稳落地。 不知为何,芮右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不过看门老者也没有扯下脸来和他算那笔嚼舌根的烂账,而是问道:“干嘛去?” 林静闲上前一步,抱拳恭敬道:“老先生,江晏师叔委派我们一个任务,须下山。” “三才令和通关文牒拿来我看一下。”拄杖老者淡淡道。 三个各自亮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皆是灰绸,说明三人都是外阁弟子,至于通关文牒,此是林静闲也将这份江晏师叔亲手交给的文书递逞给了老人。 拄杖老者打量一番,确认无疑后将通关文牒返还于他,然后拔起手中拐杖往地面上一杵,他身后雾封仙经年郁结的白雾也自发散开成一条小路,深邃一眼望不到尽头。 雾封仙,对于三才阁来说就类似于世俗界王城的护城河,主要用于护佑三才阁,防止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前来,而且里面妖兽横行,法阵满布,有着大凶险。 所以每当有阁内的弟子有事下山时,都会事前请辞这位看护雾封仙的老者,让他亲自荡开一条安全的小路来。 林静闲、芮右、邓永新三人顺着小路缓缓下山,一路无恙,偶有两侧白雾中猛兽叫吼,但都没有近身小路。 自从下山以后,芮右的兴致远比要在宗门内高涨许多,一路上插科打诨,林静闲是硬着头皮听,邓永新还是那番平淡模样,但也对芮右说的话绝不感冒。 邓永新也不是那种故作冷漠之人,只是性格过于斯文,行事拘禁,不像是开得玩笑的那种人。 林静闲怀疑,他这种性格很可能他的身世有关系,人和妖合不来而已。 “芮右,你是哪里人?”林静闲突然问道,因为他忍不住想到当初他第一次结识他的时候,那时他还因为棍扫黄花菜被一个神秘中年男子训了一顿,那个中年男子在离开时是化成了一缕紫烟消散,所以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本以为芮右面对如此无礼的问题会搪塞过去,没想到他丝毫不避讳,堂而皇之说道:“清河秦氏家族的人。” 林静闲灵机一动,好奇道:“秦氏家族...可是天底下的那个百年风骨的名门望族?” 芮右不以为然点点头。 “嘶...” 林静闲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芮右的跟脚来头真是天大,竟然是秦氏家族的子弟... 在世俗界,有句美誉——清河秦氏,百年风范! 秦氏一族是中土世安最大的氏族之一,也是“两姓三望”中的一姓两望,这“两姓三望”代表的是当今天下两支最为尊贵的世家大族,及其所属的三个郡望。 两姓三望其中就包括清河秦氏、南阜秦氏及临姚诸葛。 其中清河崔氏靠门第入仕,凭读书从政,世安王朝翰林院中几乎三成的学士都是出自清河崔氏,而在这座天下,儒家门生中又有一半之人是清河崔氏和南阜崔氏的子弟,可谓秦氏一族便是占据了儒家的半壁江山。 天下的夫子先生,秦氏者遍布十四州。 其实清河崔氏和南阜崔氏本是一脉,但不知为何一分为二,两条支脉各自皈依互为敌朝的世安王朝和靖济王朝。 相反林静闲的吃惊,芮右淡然道:“连个祖师堂都没有的家族,算哪门子的名门望族?!” 这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林静闲脚下踉跄一步,差点跌倒,芮右和邓永新都诧异地看向他。 林静闲站稳脚步,看似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瞬间将种种见闻联系在了一起。 秦氏...没了祖师堂?! 林静闲忽然想起了在家乡莲花镇的那座经年已经的秦氏祠堂,自打他记事起,那座祠堂就一直存在于莲花镇,而且由秦叔一直看管这座祠堂。 第八十四章 龙煞 在他的眼中,林静闲本人就是一把无锋的重剑,双手稳操,不骄不躁,只有在危险时刻才会显露些许锋芒。 可是如今,林静闲想要即刻踏入祭坛的想法太草率了,和他认识的那个林静闲完全相左! 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就当席禧准备斥责他时,他发现对方表情平静,立马就知晓对方决意不会听自己接下来的肺腑之言,仿佛林静闲有难言之隐。 于是席禧皱着眉头,带着关心,他内心复杂道:“林兄,你很焦虑?” 林静闲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惊诧他能看懂自己的心思,旋即自嘲般点点头。 “算不得,只是有焦无虑,急切了。” 看着林静闲欲言又止的表情,胖子耸耸肩道:“你我可以是谈心的朋友,我是这么认为的,你以为呢?” 林静闲神色怔愣了许久,随意洒然一笑,多了豁达和开朗。 “我只是觉得为了取得魂瓮我们在这墓葬之地耽搁太久了。” 因为这? 席禧内心疑惑,刚要附和着说他也想早早走出这里,但也闭了嘴,毕竟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出言打断,是一件让彼此都很难堪也很不礼貌的事。 胖子不知道他人会作何想,但在他这里,他会因此愧疚许久。 林静闲继续说道:“在我们进入这里的时候,师父说过,这里的一日抵过外面的数日。如今我们停滞在这里将近十日,外面很可能已经过去了数个月。” “我只是担心...” “不谈是否取得魂瓮从而凯旋,我只是担心此行是否得不偿失,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为了一些风水修为的提升而舍弃了闭关修行的时间,这对我来说是因小失大。” 林静闲摇头自嘲一笑:“说来可笑,我曾与一位朋友立下豪言壮志,说是要站到这座天下的修为最顶端,而如今我却因连魂瓮都取不得而滞留在这许久,是不是很好笑?” 席禧闻言一笑,不过这不是嘲笑,而是叹服的笑。 他眯愣了会儿眼睛,默然斟酌了一会儿,才吐词说道:“不会嘲笑,反而会很佩服。无论何种理想,只要是决意去做,不谈结果,都值得敬佩。” 他又加上一句:“当然,不只是我席禧会这么说。” 林静闲这才心意平复,勾勾唇角。 “姑且试试?” 席禧认真点头:“那就试试。” 话罢。 二人扭转脚后跟奔入万千地煞之中,势如破竹。 数道金光皆是法器流转,被席禧一一打出,强行绞杀地煞,偌大的场地金光弥漫,席禧横行其中,转瞬刺穿了半百距离,这才稍稍有了力竭之势。 林静闲前仆后继,血袍永夜剑威风凛凛,即刻掠过,在地煞魔影中大杀特杀,而他整个人正如魔神降临,伟岸超绝,亦如那炼狱修罗,杀气滔天! 地煞对寻常人等来说难以抵御,对林静闲和席禧二人也是如此,但二人若是联手,说到底还是能斡旋一二,从而靠近祭坛。 半百已过,距离祭坛还有半百。 席禧无奈盘腿而坐,恢复自身气力,若是再谈绞杀地煞他早已有心无力,对于林静闲甚至来说是个累赘,所以说杵立原地是再好不过。 就在他以为林静闲也该松松肩膀时,没想到对方手面在衣衫上一抹,一掠白光如流沙般被他扯下,丢入腰间的玉佩之中,再次遁入漫天地煞笼罩的地界。 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如何,原本力竭的林静闲气息再次拔高,身形翩跹无影踪,手中剑扬起斩落,迎面而来的地煞如窗户纸被捅破。 席禧咧嘴,林静闲的手段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刚才林静闲扯下的一袭流沙其实是林东山在他临行时于芙蕖桥头给他的那件法袍,名为“苍天在上我挑之”锁子甲。 锁子甲重达一百八十斤,随着他境界的攀升如今俨然达到了五百三十斤之重,时时刻刻磨练着他的体魄。 如今卸下御袍,林静闲必然将轻松很多,将禁锢的那一份实力重新释放,全力以赴来对付地煞。 席禧内心发狠,猛一咬牙,单手拍地,起身重新陷阵,展开杀伐,气势不输之前。 二人不断向着祭坛逼近,无数地煞穷追不舍冲撞向他们,无尽阴冷气息侵扰二人肉身,身躯颤抖,几次险些瘫倒在地。 林静闲眼神凝重,兀自抹去嘴角殷红血迹,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反噬气血,面无表情。 距离祭坛... 仅有十步!!! 也就在这时,当为首的林静闲准备一步踏出之际,天空飘荡的无数地煞忽然疯狂彼此冲撞,哀嚎尖啸着... 两缕地煞之气冲撞之后立马崩散,再重新汇聚成一股... 席禧心颤,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背脊发凉。 似乎是在映照他的想法,滔天魔影聚拢为一,原本明亮的天空骤然昏暗了下来,风水颠倒,恶意滔滔。 一尊百尺长通体弥漫黑雾的巨大龙煞蓦然探首,闪烁着邪异光芒的双眸盯着二人,让林静闲和席禧不寒而栗。 绝望! 这是林静闲和席禧看到这尊庞然大物出现后的第一个想法! 而此时的他们,距离祭坛... 仅仅一步之遥!!! 席禧面目狰狞,龙煞不怒自威,光是屹立在祭坛上空散发的冰冷气息就足以让他爆体而亡。 下一刻! 龙煞啸九天,扭转着巨大的身躯骤然朝二人这里冲撞而来,迎面而来的厉风如刀割般侵蚀二人骨肉,庞大威压扑面而来,难以抵御! 席禧身前的林静闲怒喝道:“快捏碎指环!!!” 愣神的林静闲立马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后的席禧,悄然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钳住指环,微微用力,挪移指环表面龟裂。 席禧会意,果断一拳递出,猛然轰在地面,套在手指上的指环立马崩碎,一缕乳白色气流从中溢出,将他包裹其中,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山阳一侧的小阿飘乘坐大黑锅飘忽而来,没入气流之中,跟随着他一起消失。 他却没有注意,在他轰碎指环的一刹那,不远处的林静闲却放下了搭在指环上的那只臂膀。 第八十五章 后浪 席禧猛地摇头,晃晃脑袋,心中百般不愿意相信。 这是不可能的事儿,面对实力恐怖的龙煞,就连锁魂镜巅峰之境的内阁弟子都没有一丝机会胜过,更别提他林静闲只是凝气境始途的修为了。 时间再次一点一滴流逝,胖子还是迟迟等不到林静闲的归来,他彻底慌了... 林静闲可是南门浦钦定的关门弟子,他要有个好歹,那小老头非得剐了自己不可... 貌似三才阁的三年后在磐寿坪与蟒雀陂各大宗门的大比中,就掌门喻致意和小老头对他的态度来看,林静闲很可能是谋划中的主心骨,也是最重要的那一颗棋子! “他奶奶的...” 席禧并不知道林静闲在搞什么花样,但他真若是身死墓葬之地,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席禧一不做二不休,紧赶慢赶将自己全身上上下下贴满保命符篆后,大步流星走向虚空裂缝,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交代!!!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要置生死于不顾。 不过就在他即将走入虚空裂缝之际,忽然一道身影从中掉落在洗雷崖巅,匍匐在地,浑身伤口,怀里还抱着一个老旧坛子。 “林静闲?”席禧诧异道,立马止住了身形,当他看到林静闲怀中抱着的坛子后,心也随之悸动了一下。 林静闲艰难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手里的坛子,虽说是面如金纸,气息紊乱,但依旧得意道:“到手了!” 席禧咋舌,神色复杂,很难再去多说些什么。 洗雷崖巅,林静闲居中,胖子席禧居左,阿飘居右,晃荡着三双脚丫,手臂后撑,意态闲适,观摩染霞云海,映照在三人红彤彤的脸上。 胖子怂恿道:“打开看看?” 林静闲笑道:“有何不可。” 这时小阿飘也探过头来,好奇地想看看魂瓮里装的是什么。 林静闲注视着怀中的古旧青坛,内心火热。 这魂瓮可是他们费尽心思,不知用了多少个日子也终于取得,必定是十分珍惜之物,三人皆露出期待之色。 林静闲五指抓住坛盖,应声拔开,坛中无古怪。 胖子将手探入其中,拎出一把镌刻着复杂铭文的铜管。 “好像是把锁钥?”胖子疑惑不解道。 林静闲从他手中接过掂量在手心中,稀疏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摩挲着上面镌刻的铭文,毫无半点发现,撇嘴道:“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胖子也是无语,他以为这魂瓮中藏着什么宝贝呢,结果就是这么一枚钥匙,不禁大失所望。 他笑道:“这只是把铜钥而已,说不定还有一个铜锁呢!” 林静闲耸耸肩,向后仰下,两眼放空。 胖子见势也顺势倒下,阿飘也是。 三人枕着手臂看着天空穹顶,其中席禧有感而发,不禁哼起了家乡的小调,悠悠扬扬。 “饮尽杯中长江天际流哎,兄弟此番走江湖嘞,咱不问故人归不归啊!走一走嘛咱笑江湖,兄弟你挥马鞭诶,好去莫回头,莫回头呦...” …… 万妖谷外界,人山人海。 三日过去,铭碑上的人数已经减少数半,并不是因为那些人通关二十七层,而是在十余层左右就落败坐镇万妖谷的精怪,被踢出万妖谷。 如今留下的弟子,皆是实力在外阁弟子人榜元碑台上排得名号的大天才,乃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铭碑刻录第二十层,这是目前外阁弟子中所能达到的最高一层,仅仅悬浮着两粒金豆,也就意味着总共就两名外阁弟子达到了这一层。 再往下,第十九层空无一人,第十八层只有一人,绝大多数仅存的外阁弟子都聚拢在第十五层上下。 而在中峰长老殿,数十位长老位居两列,慵懒或仔细地打量着大堂中央摆放着的水鉴。 水鉴波光流转,画面依次闪烁,正是万妖谷内部发生的情景,所有弟子的所作所为都被他们收入眼中,一览无余。 其中,作为客卿长老的玄月自顾自说道:“半年前,天机阁的江凤臣曾以凝气境修为误入万妖谷,一路上过关斩将,势如破竹。” “仅仅是七天的时日便通关第二十七层,一举打破了我三才阁保持数百年的记录。” 她笑问道:“在座的各位长老,可有心仪的弟子能再创此举?” 一个怀抱着长刀的胡髭老者端坐在木椅上闭目凝神,一道三寸长的恐怖刀疤划过他半个脸颊,险伤眉眼,此时听到她的谈话,不禁冷哼道:“妄想!” 一旁斜倚半躺着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吹胡子瞪眼,撇嘴道:“江凤臣那娃娃百年难得一遇,一身机缘造化,就连我这老头子都羡慕不来,要谈外阁中是否还有能匹敌他的弟子...” 南门浦惋惜道:“隆寿说的没错,确实没有几个人有这个实力。” “不过...”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那关门弟子,未必差他许多,甚至胜他有余。” 隆寿深以为然点点头,“老家伙这句话不掺假,前些日子他们二人元碑台上一战我也观摩良久,皆是人中龙凤,量我等在座的各位,谁曾在这个年纪有这么大的福佑加身?” 人间阁阁主俞秋明叹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等终究是老了,之后这将是他们的天下了。” 玄月看了一眼南门浦,打趣道:“阁主,虽说林静闲他实力在外阁之中算是顶尖的存在,但这胜江凤臣有余,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关门弟子,就如此偏袒了吧?” 众长老哈哈大笑。 南门浦脸色涨红,抓住所有人中笑得最欢的那个人,指着他说道:“荆景胜,你瞧你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儿,不如你我二人打赌,输了的话就把你那养剑葫芦给我!赌不赌?” 坐在天机阁位置的那个腰间悬挂一个朱红葫芦的锦衣中年人立马止住了笑声,敲敲膝盖,无奈道:“赌啥?” “就赌我徒弟能在五日内通关第二十七层!”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诸位长老神情精彩地盯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南门浦,都认为他疯了。 其中大马金刀坐着的隆寿讥讽道:“老家伙,洗雷崖渡劫破境失败,是不是连你脑子也劈坏了?” 第八十六章 烟花 万妖谷,刚踏入第二层的林静闲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面前的坐镇妖怪,这是一只奔雷鸟,神通也是雷法。 如果是一般普通弟子,面对此等妖物可能还真会艰难一些,但不巧的是,林静闲也会雷法,而且是道家正派的五雷正法,比起奔雷鸟的神通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面对奔雷鸟的攻击,林静闲都尽数收下,然后“礼尚往来”,直接将对方轰烂,成功取得通关印记,而且他对雷法的感悟也更深了一些。 不过林静闲也发现了这万妖谷的奇妙之处,就是随着层数的递加,妖气会越来越重,对踏入的外来者的威压气息也就更强大。 所以说,他们如今面对的,不仅仅是妖怪神通,还有无时无刻地去抵御这层乾坤里的威压气息。 当他们在第一层时,那里的妖气极其稀薄,所以他们进入时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当立足第二层时,那就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浓郁的妖气,而且对人类修行者的心神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林静闲很难去想像,这二十层之后的妖气,究竟能给他们带来怎样强大的压迫... 时间有限,林静闲抓紧来到水帘门前,正当他准备把印记丢入其中前往下一层时,他陡然心神一颤。 他环顾四周,自己刚才似乎感受到了一缕极为熟悉的剑气... 这剑气,和青莲剑谱中剑招的施展留下的剑气极为相似。 林静闲蹙眉,难道是芮右? 他、芮右、邓永新,他们三人在执行江晏分派的任务时,途径铁马岭,曾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就是芮右的身后无故浮现了一道男子的虚影,当时的土地爷对那道虚影礼敬有加,如果林静闲没有猜错的话,那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剑圣——齐仪! 只是他不知道齐仪和芮右之间的关系,而且芮右也习有青莲剑谱,相较于他从元碑台获得,大抵是从家族传承得来。 或者说,芮右祖上与剑圣齐仪也沾些关系。 青莲剑谱是颇为宝贵的秘笈,毫不客气的说,浩大三才阁众的青年一代中,也许只有林静闲和芮右二人习得过这剑谱,其余人等怕是见也不曾见过。 罗网、咫尺天涯,这两招便是他所得半部残卷中的所有招法,让他受益良多。 只是不知道,这最后半部残卷,会在谁的手中... 林静闲闭上眼,切身去感受先前那道剑气的方位,三息过后,他蓦然睁开双眼,兀自蹲下身去,用手掌扫去脚下堆叠的枯叶,露出了一块留有刻痕的大理石板。 斑驳血迹洒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刻印在上面,应该是芮右用剑所刻,所以才会有残存的剑气让他感应到。 林静闲皱着眉头,看向那行不太规范的字迹,好像是情急之下所刻,说明芮右当时的心情慌慌张张。 而且,那斑驳血迹...又是谁的血? 他仔细观摩,终于明白了芮右传达的什么意思,顺着艰难读道:“林...哥,邓...永新遇...险,速来万妖谷...第七层...” 最后是三个极为张利的“快”字! 可想而知,当时芮右的情况有多么紧迫! 林静闲霍然起身,眸中疾电流动,表情森冷地可怕。 随之,他立马踏入水帘门,前往万妖谷第三层。 …… 万妖谷第三层,这是一处岩浆汹涌的天地,不光是脚下的土地赤红,就连头顶的天空也是血红色,尤其是迎面而来的热浪不禁让林静闲面色潮红,有些难忍。 据说,这一层的坐镇大妖是一只焚天血莽,能身处炙热的地心之中畅游,可炼化翻腾的岩浆火焰为己所用,如同术法。 在这一层,前来历练的三才弟子就不仅仅只是面对这里暴躁的妖气,同时还要学会抵御这里严酷的自然环境,下一层要比上一层难通关永远不是无稽之谈。 林静闲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喉腔中淡淡的灼烧感刺痛着他的神经。 不过接下来他动用了在水宫之中习得的闭气之法,这会让他好受些。 林静闲脱下皂底靴子收入潇雨之中,避免鞋子被火气腾腾的大地烤焦。 他感受着足板下火燎的刺痛,呲着牙皱着眉头,渐渐去适应,很快这种刺痛就减弱了许多,再加上灵气的护佑,总算是不受影响了。 林静闲抬头望去,面前是绵延纵横的火红丘陵沟壑,在这万道关隘之外,便是那一座直耸云天的喷薄火山。 一圈淡淡赤红云气围绕着火山口,时而有火星汹涌冲霄飞起,宛若烟花。 眼前的赤地千里,空无一物,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所谓的焚天血莽的投影应该就在那火山周围。 刻不容缓,而且林静闲也不太愿意在这里耽误时间,因为七层之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找到邓永新和芮右,他们似乎遭遇到了什么劫难。 正当他一步一步攀越丘陵时,一道珠冠玉袍的虚影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身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八十七章 拦截 耗费了大约一刻钟的光阴,林静闲终于攀越了最后一道山丘,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赤红火山,踮脚从山丘上一溜烟地滑了下去。 他径直走向火山脚下,看着面前硕大岩石中麻绳般纵横流淌的岩浆,微微招手,白芒从胸前逆鳞吊坠中掠出,永夜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二话不说,林静闲直接一剑砍劈在岩石上,轰隆一声炸响,石表龟裂,岩浆迸溅。 所幸林静闲身上还穿着“苍天在上我挑之”法袍,这沸腾的岩浆并没有伤害到他。 等到石表彻底龟裂后,石皮剥落,一片火海映入眼前,应该是火山内部的入口。 林静闲后退一步,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子丢入其中,火海表面泛起气泡,咕噜咕噜! 陡然! 一条水桶粗大的蟒蛇从中蹿出,浑身赤红鳞甲,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林静闲微微定神,从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这焚天血蟒的境界很可能是凝气境中途,也就是对应他如今的境界,但是它没有灵智,所以对付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得多。 焚天血蟒吐着通红的蛇信子,两只三寸獠牙狰狞无比,扭动着水桶粗的身躯朝他扑了过来。 永夜剑嗡然颤抖,瞬间掠过,横击在它的腹部,但焚天血蟒的腹部也有鳞甲覆盖,虽然剔除了一枚鳞甲,使其流了一些猩红血液,但并未对它造成很大的伤害。 面对气势不减扑面而来的蟒蛇,林静闲直接一拳头砸在它的獠牙上,狰狞的獠牙当即被砸飞了出去,焚天血蟒也受到重击滚落一旁。 林静闲咧嘴,甩了甩吃痛的拳头,这焚天血蟒果真彪悍,肉身强大程度甚至要比他还强。 焚天血蟒晃了晃冒金星的脑袋,尾巴坠入一旁的火海中,猛地一拍打,立马就有流星火石腾飞而出,气势汹汹地朝他袭来。 林静闲暗骂一声,拧转手腕,不断递剑,勉强将这些流光击散。 谁知这焚天血蟒将头探入火海,再抬头,几个仰俯间饮下半池岩浆,圆鼓鼓的肚皮让林静闲看了都心惊。 果不其然,焚天血蟒发出一声厉嚎,腹中的火石一股脑地朝他砸去,妖气滔天! 林静闲跺脚,大地上的碎石也齐齐腾飞,和那流火撞击而去,同时握紧剑柄,眼神冰寒,死死地盯住露出破绽的焚天血蟒。 一气流注,咫尺天涯! 在流火和碎石噼里啪啦落地的过程中,一抹白芒刹那间从中掠过,一柄飞剑自蟒蛇腹部洞穿,身影飘忽不见的林静闲出现在它的身后,拦剑再次一剑斩落,焚天血蟒的身躯顿时一分为二... 焚天血蟒高昂的头颅晃晃悠悠,砰地一声砸落在地,奄奄一息,还未死绝。 林静闲并没有想象中去给它来最后一击,而是收回永夜剑,来到火山旁的火海畔,蹲下身子,将一手贴靠在炙热的大地表面。 他闭目凝神,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林静闲喃喃道:“不应该啊!” 这次,灵海内的灵气外溢,裹挟着手臂,缓缓流入压在地上的手心之中。 忽然!!! 林静闲面露欣喜之色,五指如钩,深入土地,过了一会后猛然拔出,立马有数道乳白色气流冲天而出,环绕着林静闲的五指。 此乃...这层乾坤的地脉之气! 第八十八章 首席 万妖谷外界,依旧是有许多人在观摩镂刻石碑,看看到底是谁更上一层楼。 其中很多人的注意都放在了酒剑仙代表的那粒儿墨点上,从一开始的第一层到第二层,再从第二层到第三层,总共用了半天的时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这不禁让他们大失所望。 立足在人群中的江凤臣看着那粒墨点从第二层乾坤跳到了第三层,摇头叹了口气。 太过平平无奇! 他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过就在他转身离去时,人群中突然爆发了巨大的喧嚣声音。 嗯? 江凤臣蓦然后首,目光率先落在了第四层的那粒墨点上,那粒墨点在刚才跳到第四层后,此时竟然蠢蠢欲动,忽然蹦到了第五层?! “这...怎么?”江凤臣不禁失声道。 人群的欢动掩盖住了他震惊的声音,他们所有人要比他还震惊!!! 有人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看着那粒才跳到第四层不到一分钟的墨点,转眼间又蹦到了第五层,失神道:“我没看错吧?” “这怎么可能?第四层到第五层用了不到一分钟,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人实在不相信,叫嚣着:“绝对是乾坤石碑出问题了,他林静闲再强,也不可能一分钟就击败坐镇大妖,有古怪!!!” “对对对,绝对是姓林的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绝对是使诈,要么他不可能这么快...”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喧嚣吵闹,弄得原本安静的场地此时沸沸扬扬。 有身穿云墨刺绣长袍的执法弟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万妖谷中发生的事情,也不愿相信是乾坤石碑出了问题。 因为自万妖谷存在,这里进行了数百次数千次的通关试炼,都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怎么一到他酒剑仙就出了问题? 执法弟子怀着疑惑的心理找向了一旁坐在藤椅上的执法堂长老红璞,郁闷道:“长老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后者红璞也是紧皱眉头盯着乾坤石碑,一语不发。 就在他摇摇头转身离去,他身后的红璞霍然起身,执法弟子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平日里威严广大的红璞长老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之情,死死地盯着石碑镂刻。 执法弟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瞬间就愣住了,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扑倒在地,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他颤抖着声音结巴道:“不...不会...会吧?” 乾坤石碑上,酒剑仙的墨点在第五层乾坤停留半晌后,紧接着又蹦蹦跶跶“飞”向了第六层!!! 数百号弟子,表情惊愕,不发一言。 下一刻,人群...再次沸腾! 欲走未走的江凤臣握紧了拳头,缓缓吐词道:“好!!!” 说完,他立马转身就走,这里已经没有他在留下去的必要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就连之后林静闲会什么时候通达第二十七层,已经不重要了。 红璞表情凝重,对身旁怔愣失神的数位执法堂弟子说道:“你们看好此处。” 他旋即身形化为一缕流光消失在天地,去往的望向,正是长老殿所在的中峰! …… 中峰,长老殿。 当红璞急速来到大殿之内时,诸位长老似乎知道了他会来这里,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红璞皱着眉头环顾看去,只见所有人都不发一语盯着水鉴,神情沉重。 偌大的议事处,安静得可怕! 首位的喻致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挥挥手,立马有人为他搬来座椅,红璞一句话都没有说,深吸一口气后平稳坐在椅子上,将目光放在大殿中央的那口水鉴上。 铜鉴水面波光粼粼,犹如一面铜镜,窥探着万妖谷每一层的情况。 喻致意端坐首位,袖袍一挥,水鉴立马腾起一片水雾,待水雾散去后,方可看到其中景象。 很快,先前在第三层发生的景象便映照其中,在座的长老一览无余。 从执剑杀伐焚天血蟒,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这仅仅是万妖谷第三层而已,就算外阁弟子也可轻而易举斩杀。 画面显化,水面中的林静闲将手贴靠在大地上时,许多人都认真仔细观察,也有人在皱眉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但是当万道乳白色气息冲霄而起时,荆景明和隆寿都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眼,皆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 玄月美眸闪过一丝惊讶,但又想想之前南门浦说下的诳语,忍不住莞尔一笑。 在座的各位,都被他玩弄了! 俞秋明盯着被地脉之气困住的血蟒,若有所思,最后忍不住拍拍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其中荆景明在看到乳白色气流出现的一刹那,猛地转身,目视喻致意,面色通红,愤慨道:“掌门,你早该告诉我的!” 第八十九章 幻术 万妖谷六十六层乾坤,每层的通关难度都会逐层递加,尤其是在第七层,这是万妖谷的第一个分水岭,第七层的坐镇妖怪相较第六层大妖的实力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第七层,足以拉开外阁弟子之间的差距。 以致于林静闲刚来到第七层时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一层人山人海般的拥挤,皆是无法战胜坐镇妖怪而停留不起的试炼弟子。 在从第一层力神铛那里通关至第六层时,林静闲全过程也不过只见到两三个人影,结果到了这里瞬间被震惊了! 此番进入万妖谷试炼的弟子几近上百,而停留在第七层的弟子就足足有五十多人... 可想而知,这第七层究竟有多么难! 据说,这一层的坐镇妖怪非常特别,是一位名叫“紫菱仙鹿”的半人鹿,上半身是女子样貌,而且极其清秀灵动,下半身则是白鹿模样,所掌握的神通是一种幻术。 她不像其它层的妖怪那样,分化多个神识投影,而是只有本体坐镇,在这第七层布下了一座幻术大阵,正好阻隔在通关下一层的路径上,唯有破阵者才可获得通关印记,通往下一层。 这下,许多打算投机取巧的弟子都懵逼了。 原本只要一个境界最低的凝气境始途的弟子出现,就可将对方幻影的实力压制到同等境界,这样他们以中途或止途的境界可压制妖怪投影许多,所以这第一层到第六层的通关都很容易。 很多人都是借助这个漏洞来到了第七层。 可是这第七层没那么简单,一座幻术大阵就将很多人刷了出去! 林静闲来到第七层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邓永新和芮右的消息,以及这期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的是,他问了将近十个弟子,都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他们的下落,这不禁让他心情有些沉重。 林静闲猜测,芮右留下让他前往第七层的消息是在第二层发现的,当时的芮右肯定就在第二层,说让他去第七层找他们。 那就是说,当时的芮右已然通关第七层,又不知为了何事故意折返第二层,专门等待他的到来。 还是说... 林静闲目光闪烁,喃喃道:“他们现在还要在第七层往上?” 但他心中确认无疑的是,在芮右留下那抹剑气之后,期间肯定又一次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情,要么他早就在第七层等待着自己了... 很快,林静闲就挤入了一群人山人海之中,这群人停步不前,原来前面就是所谓的幻术大阵,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处密林。 一个身材瘦弱如同细竹竿的天机阁弟子唉声叹气道:“难哦!这第七层真是咱家的末路了,看来就要止步于此了,真可惜...” 瘦弱弟子说着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十分不甘。 他是天机阁外阁弟子,虽说没有特别出众的天赋,但修行也算努力,年轻一代中算是最早突破凝气境止途的几名弟子之一,差一丝便可突破锁魂镜晋升内阁弟子。 天公不作美,在凝气境止途止步了数个月,本打算想凭借踩着二十七层万妖谷晋升内阁,成为出类拔萃的那几人... 这第七层的幻术大阵,却着实让他头疼,几次进入后都是无功而返... 第九十章 无路可走 瘦弱少年突然颓废地将先前收下的白水钱又还给了他,叹气道:“兄弟,这个还是还你,毕竟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能过去。” 没有意料中的拒绝,林静闲坦然接过重新揣入怀里,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森林,突然道:“你现在走到何种程度了?” 瘦弱少年听到他这么问,诧异道:“中途而已。” 林静闲一拍大手,“那好,你能否将我带到迷宫的中途,我想试试看。” 瘦弱少年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心想道:这又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刚想拒绝他,但转念一想,带带他又何妨,自己反正现在也通关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活干。 瘦弱少年点头道:“那好。” 二人挤过人群,穿过淡绿色的光幕,便进入了紫菱仙鹿设下的幻术大阵。 当林静闲踏足这里的一刹那,眼神一凝,立马就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风水极其紊乱,飘忽不定,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改变。 他心中恍然,也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深陷其中无法找到正确出口,原来是地脉之气带动了此处的风水,从而改变周围山水大势,蒙蔽众人。 不过林静闲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幻术对他人来讲可能会困难许多,但对于他,简直是量身打造,更是一番造化。 自从墓葬之地一行走出后,林静闲就已经习得了四分风水,小风水师的称谓名副其实! 从一开始门外汉的管中窥豹,再到如今的洞若观火,他有绝对的信心去破开这幻术大阵,而且他还能藉此提高自己对风水的感知能力! 最初的那一会儿,瘦弱少年在前,林静闲在后,时而闭目伫立原地,静静感知脚下地脉之气的变化。 瘦弱少年感到古怪,但一看到他腰间悬挂的三才令,才知道他原来是地脉阁的弟子,就估摸着他可能会俯察地理,所以这才闭目站着不动。 不过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除却绝顶的几位天才,很少能有人走到中途,就算他是地脉阁的弟子也不行! 可是,接下来的一路却让他傻眼了。 本该是领路人的他,竟然还不如那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马尾少年对此处熟悉得多。 就在他们还差上许多时间就要到中途时,他还在前面领路,谁知道那马尾少年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绕路行走,不由分说。 瘦弱少年半信半疑,行走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竟然来到中途的地界!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时间,他看向马尾少年的背影有些痴痴然。 林静闲转过身来,笑着对他说道:“我大抵知道了这里是什么情况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就跟着我,我带你通关第七层。” 他的声音温润飘飘然,但在瘦弱少年的脑海中却如惊雷炸响,有些懵,旋即露出狂喜之色,重重点头。 他只知道,自己原本就是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现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攀上高人了! 用了没多久,他们二人来到了一处绝地,一尊六尺高大的石狮子犹如拦路虎般坐镇在岩壁前,前方已然是无路可走。 第九十一章 无耻 在看到石狮子像的一刹那,瘦弱少年激动无比,因为这就是传说中止途的入关路口,他只听别人说过,没想到自己这次却脚踏实地来到了这里。 他看向马尾少年的目光中,是满满的崇拜之情! 林静闲双手负后站在石狮子前,不时打量两眼它身后的丈高石壁,目露沉思之色。 瘦弱少年问道:“大哥,这里是绝路了,但止途的通关路口就在附近,咱这次是否绕行?” 林静闲没有去回答他的话,而是甩出一只袖袍,袖口中的五指微张,地底中立马就有一缕乳白色气息冲天而起。 他五指律动,将这缕地脉之气拘禁在指间,径直走到石壁下,握紧拳头,悍然一拳轰至! 瘦弱少年惊讶后退一步,但面前的石壁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炸裂,那人的拳头的劲力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就如打在了一团棉花和水流之间。 石壁表面在这一拳的威势下竟然波光粼粼、漪澜阵阵,林静闲的半个拳头都没入其中,只见他指间的地脉之气蹿入石壁之中,不见了踪影。 林静闲微微颔首,收拳重新拢于宽松的袖袍之中,说道:“人心蛊惑而已,并非绝路!” 说罢,他一脚踏入其中,整个身影都没入石壁消失不见。 瘦弱少年喉结翻滚,吞咽了一口唾沫,心中震惊无比,赶紧小跑起来钻入石壁,无影无踪!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走后,刺穿云海的百丈石壁之顶,一个半人鹿缓缓从混沌中走出,目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她有着冷艳的绝色面容,云墨如瀑的青丝中两根紫金鹿角突兀挺立,上半身正如窈窕的女子,下半身却是四蹄鹿身之像,纤纤玉手中握着一把镶玉剑鞘... 她就是紫菱仙鹿,第七层的坐镇大妖...本体! 此时的她喃喃自语道:“风水师?” 从万妖谷试炼开始到现在,通关第七层的人不过数十,而且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耗费了大量光阴才勉强通过,而这个马尾少年前前后后用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光阴就勘破了她布下的障眼法... 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他是风水师! 也唯有风水师可勘破世间虚妄,扭转山水大势... 她淡淡一笑,纵身跃入云端,四蹄踏祥云,正当她准备施法挪移乾坤之际,又有一道人影忽然走到了石狮子像前——止途进入路口。 紫菱仙鹿俯身看去,那是一位珠冠玉袍的黯淡虚影,并非真身。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窥探他一般,这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的冷淡目光透过云层看向藏掩在云海之中的紫菱仙鹿。 当少年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时,紫菱仙鹿浑身一颤,内心止不住的震惊,凝望俯身看去,那少年的眼神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而且有些许...蔑视的意味? 玩味的笑容令她毛骨悚然,旋即她蹙眉轻声道:“你在示威?” 百丈石壁下的一袭珠冠玉袍的浊世佳公子似乎听到了她在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嗡动着嘴巴,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过紫菱仙鹿却勃然大怒,娇美的面容愈发涨红,轻啐了一口,暗骂道:“无耻之物!” 第九十二章 怂蛋 不过前些日子,因为眼拙做了一场元碑台酒剑仙的庄,结果赔进去了不少,更是东借借西借借了不少。 如今围剿他的这群人,正是他杜贵的债主! 被逼到绝路的杜贵脸红脖子粗,目露火光,喘着粗气道:“不过是借了你们五十枚白水钱,咋就欠下你们五十青蚨钱了?你们这是敲诈勒索!” 其中一名弟子拎出一张着墨的纸,贴到他近前,坏笑道:“这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天地公鉴。你我有目共睹的,难不成你还要耍赖不成?” 杜贵当即就要气急败坏,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字迹,肯定是他们之中有人作假,但一想到自己并不能摆脱他们,旋即唯唯诺诺道:“我现在又没钱,你们给我些时日,到时候再偿还于你们未必不可...” 杜贵眼珠提溜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将他们糊弄过去再说。 再者,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第七层止途,若是能在万妖谷中取得一个好名次,他山下的爹必然会嘉奖他许多,所以万万不能再次耽搁太多的时间。 可是对面这四五人也都是人精,哪能被他混弄,都神色不善地拥上前来,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有一名弟子语气森冷说道:“姓杜的,别他娘的给我扯谎子。老子前些日子还看你手里有块大漠软玉打造的山水牌,估计也价值两三十枚青蚨钱,正好可以拿来抵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么交出那块山水牌,饶你不死,要么你就拿命来偿还!” 杜贵脸色铁青,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从借钱那会他们就在觊觎自己这件宝贝,故意设套借钱给他,想来是垂涎已久,正等着今日呢! 可是这山水牌不是非凡之物,这是他爹从一个官府授篆道士那里求来的,自出生起就一直戴在身上,驱恶辟邪保平安,他打死都不会将这东西交给别人。 这里是三才阁,一切都在长老们的监视下,量他们也不敢真害自己性命,约莫着就是挨一顿胖揍。 杜贵抛却自己的怂人胆,破口大骂道:“草你们大爷!你们这群坑爹害娘的狗家伙,不就是仗着攀上了财阀贵公子萧顺的身上了吗?” 杜贵越说越得劲,扯着嗓子大声嗷嗷道:“你们萧顺公子如今正在上面几层和天机阁的芮右杀得不分上下,都快自顾不暇了,更别提来保护你们了。” “你们愿意做他的走狗,也得看他愿不愿意放过你!” 不远处,正打算凑个热闹便离开的林静闲突然止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这里,径直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瘦弱少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马尾少年的神色不太善,估计是要干上一架了,他也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几人顿时大怒,手中兵器全部展现,寒光凛冽,就在他们围殴之际,远方突然一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里袭来,将他们的兵器弹飞,更有一人下盘不稳直接被掀飞了出去,狼狈倒地。 第九十三章 暴起 几人大惊,转过身去看着身后那个淡淡走上前来的清秀少年,心中沉重,能以一道浩然剑气打伤他们,在这三才阁,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本打算拼命挨揍的杜贵早已抱紧了头,蜷缩着身子,可是兵器迟迟没有落下,不禁疑惑抬头,瞥向了不远处的那个面相看似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少年,顿时目露精光。 他摆手大喊道:“嘿!酒剑仙!” 杜贵心中简直了乐开了花,没想到前来解局的人竟然是他,若是摊着一般人,对面这五个家伙实力不算弱,还真不好所能否胜过他们。 但若是酒剑仙的话,就没有那么多可担心的事情了... 在这群狼环伺的沉闷局面下,林静闲竟然行若无人之境,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直接走到杜贵跟前,问道:“你刚才...提及芮右,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身后的瘦弱少年亮出一把飞剑,这是他的本命之物“燕返”,如同自己的手足一般可使控自如,死死地盯着众人,防止他们暴起出手。 面前这位好说歹说也是他的恩人,带他来到了第七层止途,虽然客套话来说大恩不言谢,但小恩总得相报。 “天机阁的罗高杰,你也想来掺和一手吗?同为天机阁弟子,难道你就不怕萧顺公子找你的麻烦?”一个人间阁的弟子面带威胁之色厉声说道。 萧顺,天机阁外阁弟子禀赋靠近的几人之一,是被大多数人所仰慕的男子。 因为萧家在蟠螭洞是有名的大财阀,他自身也比较风流,据说和宗门内许多女弟子都有过情缘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作为豪绅的他,往往一掷千金从不吝啬,这也引来大多数追随他的弟子。 面前的这四五人,便是众多追随弟子中的几位心腹,算是得到过萧顺的青睐。 如今瘦弱少年罗高杰要是得罪了他们几人,就意味着得罪了萧顺,而萧顺却极为嚣张跋扈,在三才阁外阁弟子中横行已久,从来容不下眼中钉和肉中刺,之后势必会要找他的麻烦。 对于无权无势的罗高杰来说,他若是动手后,日后萧顺找上门来,很可能会落得个不太好的下场。 但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争上一争,不为他人,只为自己,这些是丢了性命都要一辈子守护的东西... 譬如...尊严! 虽然罗高杰在天资禀赋上和这些人差上许多,但努力永远不会白费,厚积也会薄发! 五人闻言各自亮出自己兵器,长矛、利剑、流星镗... 寒芒湛湛,气氛压抑。 如此剑拔弩张的一刻,一触即发! 五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立马暴起,一根长矛迅疾朝林静闲的后脑勺刺去,也有金镗脱手朝他的腰部砸去。 其中五人,三人齐齐杀向林静闲,只有两人分别来应对一旁的杜贵和罗高杰。 他们之前虽然没有见过林静闲的面容,但刚才杜贵脱口而出的一句“酒剑仙”,却让他们心头一凛、 这个名号在三才阁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他们自然是认识,曾经在人榜元碑台一穿十的壮举,亦是和那内阁横贯古今的天才江凤臣争斗得旗鼓相当,他们都听说过。 第一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 林静闲在林间施展马踏飞燕这一轻功身法,步伐迷离。 看似毫无章法,仔细看就会发现有规律藏在其中,难以琢磨。 从先前到现在,不过是两个时辰的空隙,林静闲就已经行进了数百里。 这马踏飞燕果然传神,就算日行千里,“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也不足为过啊! 况且,这还是自己在没有“开灵”成为炼气士的前提之下... 仰雪峰传授他这一身法时说过... 如果成为炼气士后,以气打通代表脚下穴位的星宿督脉,有灵气加持,那才奔逸绝尘哩! 几个时辰后,林静闲拿出山河图,比对了一下当地的地势,确信是聚云宝地无疑。 可这地方除了天上积云厚了一些,也没啥奇怪的地方。 “这聚云宝地,可真有宝玉的存在?”林静闲茫然看向四周喃喃道。 “咦,这是什么?” 林静闲突然发现林间空地上有一团岚烟迷雾,似乎在藏匿着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心,林静闲径直走了过去。 不过!!! 当他误入迷雾时,脚下骤然有光亮纹路亮起,盘曲折叠。 这是...一座挪移法阵! 下一刻! 林静闲骇然感到周围林景变幻,天旋地绕,一股眩晕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不禁让人犯恶心。 随即,他整个身体奇幻地消失在原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似的老人手中攥着吃食,晃悠晃悠来到了这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法阵。 在他背后,还跟来了一个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老者的背影,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师尊,咱地脉阁真的要这么做么?这也太没脸面了...” 南门浦不以为然道:“只要没人看见就不算没脸面。” “再说...” “其他三派派遣进入这聚云秘境的弟子,其中不乏有原属锁魂境始途的人,只不过是各自都被秘术压制到了铸术境止途而已,那才叫不要脸!” 说到这,江晏也叹了口气,悠悠道:“师尊,就算是锁魂境的弟子,咱不还是有江凤臣么...” “有他带队,地脉阁应该是受不了欺负的。” 江凤臣...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半旬之前,曾凭借一己之力闯过雾封仙这座三才阁的护阁山脉,从而来到三才阁成为了天机阁的内阁弟子。 而且要知道。 当时他的实力,只有通灵境止途的修为,而在这半旬之内竟然接连破三境登顶铸术境止途... 就连三才阁的代掌门,也就是天机阁的阁主都被震动,亲自破例,提前将他钦定为天机阁内阁弟子。 三才阁的天机阁、人间阁和地脉阁,都有内、外阁之分。 外阁... 一般是闯过雾封仙这道考验之人都可以成为三才阁外阁的弟子。 而相对于外阁修行资源更丰富的内阁,进入的条件则更加苛刻严峻些。 要么是达到铸术境之上的锁魂境才可以进入,要么就是... 天才! 这很现实。 但其实说来,这三才阁作为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 无论是内阁弟子还是外阁弟子,大都是天纵之才。 因为雾封仙这道入阁试炼,本就将太多平庸之人隔绝在外了。 由此可见。 三才阁内阁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尤其是他江凤臣,更是以铸术境止途修为立足于天机阁内阁, 孤身一人和那群锁魂境的师哥师姐争夺修炼资源,其纵横实力可想而知! 南门浦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江凤臣那臭小子?还是算了吧!” “这小子太过于自恃清高,俨然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干不了这投机倒把的龌龊事。” “那师尊你还...” 江晏突然灵机一动,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旋即无奈道:“没猜错的话,这法阵是为席禧那混蛋小子留的吧?” “可那小子有贼心没贼胆啊!” “就算偷偷摸摸将这秘境中的神仙钱和天财地宝扫荡一遍,离开秘境时还是会被其他三派的弟子群起而攻之。” 江晏摇摇头。 “他这么怕死,肯定不会这么做!” 南门浦坏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法阵,悄咪咪道:“所以我为他留了后路...” …… 岚烟消散,迷雾吹离。 林静闲恍然之中,来到了一处山水秀丽的洞天福地,四顾观望,顿时大吃一惊。 山势起伏,古木遍地。 雾霭缭绕,浓郁的天地灵气充斥在这座福地的每个角落。 啪嗒! 一块碎石掉落的声音惊动了林静闲。 他扭头看去,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处隐秘的岩穴。 岩洞被盘曲缠绕的藤萝枝蔓给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的别有洞天。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掀开藤蔓走了进去。 结果在这甬道内的尽头,他发现了一座还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法阵,奇异的纹路布满地面。 他应该就是被这法阵给移形换影到这里来的... 法阵中央。 一块玄石赫赫映入眼前。 林静闲舔了谈嘴唇,弯下腰将这块玄石捞了起来,平摊在手心中仔细打量。 不久,他喃喃道:“这是压阵石,也是个阵眼。” “难道,先前树林间的那个法阵和这甬道中的法阵存在着联系。” 林静闲目露精芒,顿时了然于胸。 刚才那个法阵和这个法阵乃是同源,应该是人为布置。 既然先前的那个法阵能将自己传送到这里来,那么眼前这个法阵就能将自己传送出去... 林静闲诡异地笑了笑,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玄石收入咫尺物。 作为门户钥匙的压阵石消失不见后,他脚下的法阵立刻光芒黯淡,纹路彻底消失。 只有下一次将压阵石归还,才可以重新布结法阵。 林静闲并不是一个资深的阵师。 唯一一次涉及阵法,只是在水宫之中窥得一些门路,不过是看着葫芦画瓢,并未得其中精髓。 所以... 脚下的这座移形换影法阵,他自己根本摆布不出来。 不过,所幸有人事先替他摆布好了这座门户。 自己拿到了钥匙,便可以在这门户中畅通无阻,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章 聚云秘境 林静闲蓦然后首,望向身后云蒸霞蔚的神奇山水,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弱不可察觉的微笑。 他朦胧中有种预感... 这聚云秘境,很可能是他取得机缘造化的第一个福地! 而在离这石穴遥远的林荫。 一个面相憨实的白胖小子正贼头贼脑的左右打量,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什么妖兽会突然间要了他的性命。 白胖小子叫席禧。 虽然本领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但德不配位,太过于胆小,就连一个小石子砸过来都担惊受怕会不会砸死自己。 而且,运气也不是很好。 简单来说,就连放屁都能砸后脚跟儿。 席禧低语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 为这次聚云秘境的试炼辛辛苦苦修习了三个月阵法,好不容易才摆布出的秘境后门,早已作了他人嫁妆... 聚云秘境。 雾封仙三才阁、尘丘凌云宗、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 四派的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一片广袤的荒原。 其中三才阁中来的是地脉阁的弟子,习御兽之术和风水宝术。 御兽之术正如其字面意思,每个地脉阁的弟子在入阁之际都会选择一只本命妖兽从来培养,为己身最大的傍身战力! 至于这风水宝术... 下里巴人的说法就是掘坟盗墓,耳听风穴、目观六气,以此洞悉地脉之势。 并依照这地脉之气的流向而发现古者的墓穴,捯饬一些法器。 在修行界,这是被斥骂为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之一,认为这座掘人坟墓的做法有违伦理道德,是为大逆不道! 但在三才阁,这其实算不上什么。 而且每个地脉阁弟子在进入墓穴后,都会对墓主进行一番祈愿和祭拜,只取敛衣,一般不会偷拿法器和灵兵,这是三才阁的规定。 因为地脉阁弟子修习风水宝术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盗墓,而是借此磨练自己役使风水的能力。 待登堂入室后,即可控御地脉之气。 例如,地脉阁阁主南门浦,就有搬山填海的伟力,使两岳相撞、低水高流,都不在话下。 尘丘凌云宗,同为蟠螭洞仙家上三宗之一。 因为三才阁派来的弟子乃是不主杀伐之争的地脉阁,所以相较于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应该是这聚云秘境之中稳稳妥妥的上家了。 估计这派弟子的收获,也会凌驾于其他三派之上。 荒野平原。 地脉阁弟子的为首者是一位翩翩少年。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双手负后伫立原地,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大气概! 他就是天机阁内阁弟子——江凤臣,令代掌门都为之动容,百年甚至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炼气天才! 在他身后,站着一众玄黄锦袍的地脉阁弟子,并且身边都有凶猛的妖兽随行。 在这聚云秘境中,这里的妖气极为气盛! 尤其是江凤臣身后的绿袍俏丽女子... 额头箍着一个珠帘梳,两根粗金丝作成并拢的钗脚。 上端分向两边作为钗梁,七对花筒用细金丝固定在钗梁,且帘梳弯梁形似新月,极其清秀! 清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叫俞丛菡。 她根脚来头很大,乃是人间阁阁主俞秋明的宝贝孙女,也是掌上明珠。 所以尽管她脾气很大,但没有人敢随意招惹她。 俞丛菡的身旁,有一只红顶仙鹤。 一双狭长凤眸,一袭洁白翎羽,慵懒张开两翼之际,赫然散发着铸术境止途的恐怖气息! 地脉阁七成弟子,都豢养着自己的本命妖兽。 如背脊耸立的豺狼、双掌厚实的蛮熊、抓耳挠腮的长臂猿猴... 不一而足。 反观同为上三宗的尘丘凌云宗。 一概紫袍弟子沉着冷静,腰间悬挂着本宗门的腰牌。 静水流深的深藏不露气势蕴藏在每个人的心间,宛若这就是凌云宗的宗规。 引而不发、重剑无锋! 凌云宗的为首者是眯眯眼的秦乐语,货真价实的铸术境止途炼气士。 他正在和宗派的弟子谈笑风生,似乎对这聚云秘境的试炼并不放在心里。 可是,熟悉的人都知道。 这家伙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以铸术境修为越境斩杀凝气境修士也是常有的事。 千万不要被他的笑容迷惑。 这少年越是笑得像与世无争的公子一般,其底牌手段就越辛辣超绝! 其实,秦乐语也并非是那蛮横跋扈的纨绔弟子。 平生就遵守一个道理——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 十倍奉还!!! 锦衣绸缎的秦乐语伸手捏了捏十二月令枪的硬颤枪杆,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地脉阁江凤臣那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聚云秘境四大门派之中,唯一能让他秦乐语瞧上眼的人,大抵是只有他江凤臣一人了。 秦乐语想着... 如果此番秘境机缘之争,他有机会能和江凤臣争上一争,那再好不过了。 至少,也能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 弄清他和江凤臣之间究竟能差上多少。 秦乐语不认为自己可以打败江凤臣,甚至连五五开的可能都不存在。 只有他这种境界修为和眼界的人,才可以清晰认识到江凤臣是多么一个恐怖的人。 至少,三才阁代掌门贺温书,破例让他以铸术境的修为进入内阁,并不是全无道理... 南庙齐府。 贺嘉德手中两把劈天大斧被他玩转得呼啸起风,凌厉的斧风甚至让他身后的门派弟子感到如刀割般疼痛。 贺嘉德,生性残暴、麻木不仁。 两把劈天大斧不知屠杀了多少各派弟子,就连死在他手下的本门派子弟都超过两手之数,甚至都有被一斧头劈为两半的可怜弟子。 不过,齐府却非常纵容这种惨绝人寰的作法,类似于养蛊,择选出实力最为滔天和心性最为狠辣的弟子。 贺嘉德乃此番试炼中的隐境之一,也就是将凝气境修为压制到铸术境中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他有着壮如铁塔的七尺身躯,浑厚的肩峰、青筋暴起的臂膀,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一双阴恻恻的眸子正环顾其他三派弟子,难以压制的杀意戾气简直快要从眸子冒出了。 第三章 捷步先登 河兴金松观。 年轻一代中臭名远扬的裴阳隐藏在众弟子之中,低垂着头颅尽量不让自己脸面被人发现。 自身本该磅礴流逸的气息此时荡然无存,都被他死死压制体内。 裴阳腰间揣着一把样式奇特的短刃弯刀,奇特之处在于刀背上划有切割菱花缺口,宛若割锯。 为何说他裴阳臭名远扬? 就在于他对战之际从不正面迎击,反而是躲到暗地给敌手致命一击。 他擅于隐匿手段,平常人难以发现他的踪迹,所以往往会被他偷袭。 裴阳同为隐境,手段诡异多端。 一把银蛇刀踪迹难寻且迅疾无比,若是遇到高他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也会猝不及防被他一刀捅伤。 尤其是拔出时的刀背缺口,更是将血肉重新切割一番,而且菱花上涂有剧毒,稍有不慎便会折身他的手中。 蟠螭洞修士,无一不唾骂他的手段,但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被这记仇的家伙寻上家来一刀给捅死。 此次,来到聚云秘境中的三派的弟子,虽然没有发现裴阳的踪迹,但都认为他其实已经来到了这里。 裴阳只是躲避暗处,等待他抢夺机缘造化的机会,所以说没有人敢粗心大意。 这人,要比贺嘉德还要心狠手辣! 四派弟子之间各自有各自的心肠,但现如今不会过早展开争斗,而是各寻宝物。 一旦之后收揽齐全,那就有能者得之了! 其中,地脉阁的席禧并不在这四派人马里面,而且在一处幽静深邃的山涧中寻觅着什么。 他是在三派弟子之后偷偷摸摸从“后门”进来的,因为他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南门浦老头子给了他一个多宝财鼠,可以凭借敏锐的嗅觉找到深掩在石缝中的仙药和神仙钱。 并且,还特地准备了两个咫尺物用来存放天财地宝。 如果不出南门浦的意料的话,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席禧将会是这个聚云秘境中最大的赢家。 就在四派弟子等待之际! 云层惊雷闷响。 聚云秘境内的天地灵气刹那间迅速涌动,裹挟着奇异的药香气和血腥气排山倒海般洗刷着每个人的身躯。 所有人只感到瞬间精神抖擞,体内灵气抑制不住地躁动。 众人眼光齐刷刷地看向前方不远处。 一座直耸云天宝瓶似的山岳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宝瓶山周围是大大小小山脉深涧。 有的散发着醇香的药香气,也有的散发着妖气。 更有甚者,不断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其中某个小山头上传来。 稀薄的煞气吹拂每个人的耳鬓,心都为之悸动。 聚云秘境... 大福地,亦大险地! 沉着冷静的江凤臣望着起伏山脉间氤氲的灵气,兀自叹了一口气。 他悠然转过身来,对身后地脉阁的众弟子说道:“诸位!” “虽然我三才阁乃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但其他三派能长久屹立在这仙林之中,自然有其标榜和过人之处。” “切忌!千万不可故意出手挑衅,机缘造化虽然重要,但生命为本,孰轻孰重我就不多言。” 下面的众多弟子纷纷点头。 江凤臣虽然是江晏从天机阁借来的一位弟子。 本身与地脉阁并无太大关系,但既然同为三才阁,他就理应为同门着想。 俞丛菡不满说道:“姓江的,你怎么就会知道我地脉阁弟子不如他派弟子呢?” 江凤臣摇摇头,轻声道:“我从未做此想。” “这聚云秘境内凶险之地数不胜数,要是只有来自门派之间的厮杀,这样再好不过。” “但是...” 话锋一转。 江凤臣表情平静道:“这秘境内妖气和煞气都是有迹可循,恐怕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那片山脉。” “有时候,取得机缘是一件好事,但是否有命留住机缘,那是幸事。” 话毕! 江凤臣敛起藏青色的袖袍,双腿微屈,霎时间拔地而起。 速度快如一道影魅,率先没入前方不远处的山脉之间。 在他身后,俞丛菡翻身跃上仙鹤。 一声鹤唳响彻荒野平原! 仙鹤火枝儿紧跟其后飞向山脉。 同时,一概地脉阁弟子也各显神通,一窝蜂地扎向古老山脉。 秦乐语看清江凤臣奔赴的方向后,这才握紧十二月令枪,在峭壁间腾飞起跃,去寻找属于他的那份机缘。 而且,那份机缘可以说是他来此秘境的唯一目的。 他,势在必得! 至此,尘丘凌云宗的众弟子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贺嘉德看到三才阁和凌云宗所属弟子行动后,冷笑连连,转过身来,对齐府一概弟子淡淡吐露一个字——杀!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贺嘉德这是要在这百无禁忌的聚云秘境中尽他的杀戮之快。 恐怕拿到天财地宝的各派弟子,都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贺嘉德两指压唇,吹了一个响哨。 一头斑斓花纹的猛虎冲撞开人群来到他的身旁,身上散发的腥臭恶心的血腥气不禁让众人作呕。 贺嘉德纵身跃上虎背,朝地势起伏的山脉狂奔,眨眼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至于河兴金松观那边... 裴阳至今没有显露半分踪迹。 一概弟子只好无奈闷头前行。 但除了裴阳之外,他们金松观,可不止裴阳一个隐境... 齐府同样如此! 就在这四派弟子都离开这片荒野平原后... 一个戴着红脸关公面具的少年行若无人之境般来到了这里,宛如走在自家后花园一般悠闲。 面具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巧入秘境的林静闲。 他看着远方连贯纵横的山脉,感受着阴煞和祥瑞之气,顾自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林静闲行走在一条大山沟壑。 他擦亮了眼睛,在四周的岩壁仔细观察,发现许多地方都坑坑洼洼,显然是之前存在过玉石,被人挖去了。 林静闲眯了眯疲惫的眼睛,恨恨道:“竟然被人捷步先登了。” 他刚通过法阵来到这里时,以为这洞天福地中只有他一个人。 结果,这里竟然是好几个仙家门派子弟试炼之地,人数足足有数千人,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于是,他将错就错,随意捏造自己是三才阁的弟子,也打探了许多消息。 第四章 面如重枣 在林静闲离开莲花镇的时候,林东山就说过让林静闲去蟠螭洞境内的三才阁当个门生。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了该门派的门生。 正好自己在聚云秘境先和这群人处好关系,好好打交道。 之后,到了三才阁,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 缘分妙不可言! “你想干什么?这是我先发现的!” 正当林静闲思索之际! 一个悲愤的声音从附近山洞中传来。 他赶紧屏住呼吸,贴着墙壁伸头暗中观望。 一位身穿玄黄锦袍的少年怀中抱着一只全身血迹斑斑的穿山甲。 面前是一位拿着铁剑的少年,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持剑少年神色倨傲,开口说道:“顾正祥,你就放弃吧!” “这宝玉不是你能拿得住手的,如果你再执迷不悟的话,下一个受伤的可就不是你的妖兽穿山甲喽!” 锦袍少年气恼道:“廖杨,你欺人太甚!” 被叫为廖杨的年轻人笑了。 “什么叫欺人太甚?” “在这聚云秘境,外面的一切规矩都将不会是规矩,我就是欺你了,又能怎么着?” “你...” 宝玉? 林静闲四处瞧了瞧,从地上摸起了一根老榆木疙瘩,放在身后,蹑手蹑脚地上前靠近他们二人。 这两人都是通灵境止途的修为,他林静闲如今还真不放在眼里。 “你...你...你什么你?我今天就要废了你!” 廖杨一个下蹲,朝顾正祥挥剑而去。 顾正祥赶紧拿出剑来,横在身前想要阻挡他这一击。 不过就在两剑相撞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一闪而过! 顾正祥只感到对面的廖杨发出一声闷哼,便从空中应声跌落在地,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在他的额头表面,似乎还长出了一个大包。 顾正祥神色茫然。 刚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额...等等... 我辛苦挖来的宝玉呢? 顾正祥欲哭无泪。 这都是些什么选手? 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和廖杨二人敲打了一顿。 还有,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竟然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甬道道顶。 一袭黑衣红脸面具的林静闲正倒挂金钩地挂在上面。 他一手拿着榆木疙瘩,一手拿着一块泛着微弱荧辉的玉石。 丝丝寒气从宝玉中冒出,就像岑老头的燃香冒出的烟气。 林静闲拿着玉石在眼前晃了晃,喃喃道:“这看着品相就不凡。” “大师兄程安顺说的不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在蒙上面皮敲闷棍这方面,安顺大师兄果真是我的启蒙老师啊!” 林静闲蒙着红脸关公面具,把榆木疙瘩扛在肩头,四处寻觅。 天道酬勤,多劳多得。 甬道的深处。 席禧挥洒着勤劳的小汗水,正吭哧吭哧挖玉石。 旁边已经堆起了一个半方的小玉堆,还有一只袖珍灰毛老鼠站在玉石堆,嗅着玉石所在的方位。 席禧突然感到一阵凉风刮过,扭头一看。 小玉堆... 没了? 多宝财鼠瞪着无辜和茫然的大眼睛和他四眼相对。 席禧手中挖掘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喃喃道:“刚才好像是有一个面如重枣之人...” “他是不是顺走了我那半方玉石?” 紧接着! 席禧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整条甬道。 无数人来此寻机缘的弟子都浑身一颤,吓了一大跳。 甬道一块隐秘的巨石后面。 林静闲内视咫尺物,发现刚刚从那胖子身旁顺来的玉石足有半方之多,也就是最少百八十块。 而且,其中七成都是修行用的白水钱。 他不禁自语道:“那胖子什么来头,这一次掘出的玉石,赶我之前洗劫其他弟子获得的玉石好几倍了吧?” 现如今。 林静闲咫尺物中的玉石已经堆积成了小山堆,足足有三百多块。 灵气缭绕,氤氲混元。 宛若一座仙山! 林静闲从别人口中得知。 这灵石可与白水钱挂钩,一比一的价格, 所以十枚灵石可抵一枚青蚨钱。 十枚青蚨钱又抵一枚墨鱼钱。 但是,他一想到自己还欠贾仁义那家伙上千枚墨鱼钱就牙疼... 林静闲从来没有觉得挣钱是一件难事儿。 直到他真真切切地走上了这一条路... 这里本是一处玉脉。 不光是修行用的灵石灵玉,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宝玉。 这些宝玉同样是稀缺珍品,拿到外界同样可用于交易,所以闻声来到这里的弟子近数百人。 但是此时,甬道中一行头长大包的人结伴而行,就服饰和腰牌来看,四派修士皆有。 其中一个年轻人咬牙切齿道:“真不晓得是哪家门派的弟子,干起从背后偷袭的事来那还真是行家。” “我辛辛苦苦挖到的十二枚白水钱全让他给我打包带走了!” 又有一个门派弟子站了出来。 “我是被劫了二十块灵石,包括我师弟在内的都被劫了去。” “就是一闪而逝的黑影,别的啥也没看见,只有依稀见得那人是个面如重枣之人,火气很大!” 凌云宗一个弟子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此人身法高超,略显迷离,看不真切,四派绝无此等修士。” 众人哗然。 不是四派的修士? 关键是蟠螭洞其他五派的修士也没来啊! 难道... 难道是蟒雀陂过来捣乱的? 这时,一个哭哭啼啼的可怜女孩瞪着一双漂亮无辜的大眼睛。 “我...我听宗门阿嬷说过...” “据说聚云宝地之下,藏着一只成精的红脸猿猴,手段高超,可能就是它在敲我们闷棍。” 众人看着楚楚动人的女孩光洁的额头上耸起的大包,阵阵无语。 既然连女孩子都打,那肯定不是人了。 一定是妖精所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静闲,正傻笑着自己洗劫了这么多灵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被人诟病成红脸猿猴了。 就在众人焦灼苦恼之际! 一只仙鹤迈着大长腿从甬道外款款而来,身后跟着的它的主人俞丛菡。 被敲了闷棍的小女孩在看到俞丛菡后,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小女孩上前去拥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第五章 霞举飞升 俞丛菡惊诧地看向她。 “陶真茹?怎么回事?你头上怎么会有一个大包?” 但是,当她抬头望向不远处众人的时候,立马就无语了。 因为,那数十人,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个拳头大的鼓包。 陶真茹抬起梨花带雨般的小脸,看得俞丛菡心中不禁一痛。 这个她在地脉阁关系挺不错的师妹,此刻却委屈说道:“丛菡姐,有臭猴子敲我闷棍。” 臭猴子? 俞丛菡心中一惊。 她不记得他们地脉阁弟子中有拿猴子作为本命妖兽的啊? 难道是这聚云秘境之中诞生的灵猴? 她心疼地摸了一下陶真茹光洁额顶处的大包,不知为何又感到一丝好笑。 让猴子给敲了闷棍... 要知道在三才阁,陶真茹可是一个非常爱美的女孩。 如今额头顶着一个大包,怕是羞死不敢出去见人了。 “喏,这是我阿翁用蛇胆炼制的伤痛药,祛瘀化血,你涂上一些。” 俞丛菡从咫尺物中拿出一个红塞小瓷瓶,拔开塞口,在陶真茹额顶大包处倾倒了一些。 那被棍子敲出的大包,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许多,但还没有彻底消肿,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这样,总归是让这个小女孩好看了一些。 要不然,头角峥嵘出去见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群头顶大包的弟子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俞丛菡手中的小瓷瓶。 谁知,俞丛菡在帮陶真茹涂抹完伤势后,竟然若无其事地收了起来。 众人心中惋惜,只好作罢。 没人敢招惹这位脾气彪悍的女子。 让人望而止步的背景不说,就单单是她一身铸术境止途的修为。 在场的四派弟子之中,也没有几个能和她掰掰手腕的人物。 陶真茹摸了摸快消肿的脑包,眨巴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 “丛菡姐,领队的江凤臣去往何处了?” 俞丛菡眼眸中露出一丝凝重,沉声道:“西北山脉出现惊天墓穴,应该是上古大能者所遗留,万分凶险但机缘无数。” “他带着一批地脉阁的弟子,同其他三派的领队人和弟子,一齐赶往去了那里。” 墓穴? 谁都没有发现的是... 一个红脸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沿着甬道石壁不断靠向这里,想越过众人溜去甬道出口。 林静闲闻言若有所思。 西北山脉有墓穴现世,而且是上古大能者遗留。 那其陪葬品必定珍贵罕见,他一时有些心痒。 不光是他,陶真茹及在场的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在进入这片山脉后,他们就和门派弟子分道扬镳,各自寻找机缘。 不曾想,竟然有人找到了上古墓穴。 这聚云秘境,果然万般神奇! 陶真茹疑惑万分。 “上古墓穴是什么样子?” 俞丛菡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是很清楚,但是传出来消息的那个弟子说,这个墓室中香味浓郁,流彩飘逸。” “很可能...” 她表情凝重,一字一句道:“是一位‘霞举飞升’大能者的墓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在这甬道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霞举飞升... 唯独身在暗处的林静闲一脸懵逼。 什么叫“霞举飞升”? 人群之中有个见多识广的弟子。 他喃喃说道:“这聚云秘境中竟然有道家墓穴...” “难不成...” “这里曾经是一座道场?” 俞丛菡闻言点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道家讲求引火归元。 即控制阴火不使它肆意内烧或外放,就会形成道家特有的“肉丘身”。 引火归元若是修炼到家,就能把所产生的阴火完全引火归元转化为真水。 整个身体会开始兵解,就是道家所说的“霞举飞升”。 这和世俗界的羽化飞仙一个道理。 为何叫霞举? 人体兵解后状如阳辉或彩霞,并带有特殊的香味儿。 那这么来看... 那些产生舍利的修行者,说明还没达到混元一气的层次,还不能彻底兵解,也无法霞举飞升。 道家遵循“不显”,即不外漏。 半仙境界的道家神人会先假死,埋到墓穴后再实现“霞举飞升”,所以墓穴是座空墓穴。 这霞举飞升者的墓穴,估计放到外界都会引起剧烈的轰动... 没人敢估量此等墓穴究竟隐藏着多大的价值! 众说纷纭之际。 原本明亮的甬道口处突然投照出一道黑影。 众人抬头望向那里。 一只成年大小的红脸猴子,肩头扛着一串香蕉和山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猴目与众目相对。 红脸猴子脸色一变。 一概弟子的脸色由愕然到匪夷所思,然后再到惊喜。 紧接着! 这甬道内灵气充斥,数千道法器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只红脸猴子。 红脸猴子骇然,转身就要逃跑。 谁知,那头戴珠帘梳的女子气焰极盛,直接一根缚妖绳投递过来,将它双腿缠住。 红脸猴子瞬间跪倒在地。 不知道哪个鳖孙的贴身法器灵兵竟然是个铁榔头,直接一榔头给它干晕死了过去。 过了许久。 红脸猴子悠悠转醒。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一群人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 自己则被五花大绑捆在了石头面前。 “吱吱...唧唧唧!吱吱!” 红脸猴子脸色愈发涨红,艰难晃动身体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绳索的束缚,只能着急叫嚷。 一行人皱眉。 俞丛菡更是扭过头来,问道:“真茹,你知道它说的什么嘛?” 陶真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表示自己也听不懂这红脸猴子在说什么。 嘶... 俞丛菡有些头痛,向人群之中问道:“是不是这只臭猴子打伤了你们,并抢夺了你们的灵石?” 一些人欲言又止。 其实,他们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敲了自己闷棍。 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他又偷偷藏在暗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捕捉他的踪迹。 其中,有个少年郁闷说道:“并不太像。” “我知道打伤我的那个存在是凭借的一身蛮力,虽然一棒槌下来我就晕过去了...” 说到这,他还有些害臊。 “但我清晰地记得他身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护佑,反倒...反倒是...” 这个少年猛一握手,当即盖棺论定道:“他是一介武夫!” 第六章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 俞丛菡回望被五花大绑的猴子,发现后者身上灵气浓郁。 修行成精的妖怪,都是凭借天地灵气诞生的灵智。 依靠一身蛮力横行世间的大妖虽然也有,但那少年所说,那个存在不含有一丝灵气... 说明,敲闷棍的就只能是人类在搞怪! 武夫... 许多门派弟子都陷入沉默。 他们蟠螭洞是炼气大洲,九成以上的仙家门派都是以炼气为主。 修习武法的武宗虽然也有,但是很少。 他们此次进入聚云秘境之中的弟子,更不要说是有什么武夫存在了。 “吱吱吱,唧唧唧唧唧!” 红脸猴子在那里叫个不停,呲牙咧嘴面对着众人。 它怎么都不会明白... 自己不就出去打个猎,摘些瓜果吃,结果回来时家让人给抄了不说,还劈头盖脸那兵器砸了自己一顿。 最后,自己被五花大绑地困缚在这里。 它心里这个憋屈呀! 它从小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俞丛菡更是叹了一口气。 估计是抓错猴了吧?! “咱们地脉阁弟子中可有懂猴语的人才?”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嘈杂的甬道瞬间死一般寂静。 不光是四派的弟子感到愕然... 就连俞丛菡本人,都差点想自己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阴暗的甬道角落。 看热闹的林静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又用手捂住嘴巴,喘着粗气。 我的天哪! 懂猴语的天才弟子? 怕是说出这话来的人,本身就是个天才了吧?! 就在众人都以为不可能之时!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青年缓缓举起了手,但神情却有些畏畏缩缩。 众人诧异地看向他。 俞丛菡更是眼前一亮,欣喜道:“邓永新你懂猴语嘛?” 邓永新,也是他们地脉阁的弟子。 平常挺内向和老实的一个人,也并不太爱说话,所以在宗门内也没少受了欺负。 瘦弱青年小声说道:“略懂。” 只见他走到红脸猴子跟前,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然后... “唧唧唧...吱吱?”瘦弱青年带着疑惑的目光喊道。 红脸猴子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回话道:“唧唧?” “吱吱吱!唧唧!” “吱吱吱?唧?” 后来,邓永新讲猴语讲得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 终于,大家也闹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和误会。 最后,俞丛菡颇有歉意地将捆绑在红脸猴子身上的缚妖绳收了回来,神色有些尴尬。 一行人内心复杂,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瘦弱青年,不知道说些什么。 陷入尴尬境地的众人都有些无奈了。 这敲闷棍的面如重枣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然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将众人甩得团团转。 近百人都挨了他的闷棍,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踪迹。 纵然大家有那个实力,可是找不人,无异于老虎吞天,无从下口啊!!! 红脸猴子被解绑后,挠挠刺挠的后背,回首刹那,立马指着甬道口唧唧叫了起来。 众人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一袭黑衣的神秘人背着三尺剑匣正紧贴着岩壁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呢! “站住!你是哪派的弟子?”俞丛菡斥道。 林静闲闻言顿时心中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扭过头来。 面如重枣、怒目圆睁... 而此时,阳光刚好照射进来。 许多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立马就哗然起来。 有人大嚷道:“就是这个家伙!先前就是他敲了我闷棍。” “他身上虽然没有一丝灵气,但他的气息我记得清清楚楚!” 也有人附和道:“好家伙,他还敢瞪我们,兄弟们一起上去扁他!” 许多人纷纷祭出法器,不断向前靠近,神色不善,仿佛他一有动静就会拿法器砸死他一般。 众人虎视眈眈地死盯着他。 隐匿在人群中的席禧冷笑,并没有跟着上前逼近,而是转身重新返回甬道深处。 多宝财鼠告诉他,里面还有价值连城的墨鱼钱存在。 林静闲看到这仗势倒吸一口凉气。 二话不说。 他的指尖在身后剑匣上一点,立即有一把三尺青锋嗡然铮鸣飞入他手中。 所有人脚步一顿,都不敢小觑此人。 因为凭借一块榆木疙瘩将所有人都给敲打,必然有其不俗之处。 在境界方面,至少也是八品武夫的层次! 看到他们停下后,林静闲心中狂喜。 目的已经达成。 林静闲瞬间将刚出来没多久的永夜剑收回梨花木剑匣之中,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俞丛菡眸光一寒,眼疾手快,当即一步踏出。 当她迅速逼近林静闲的身后,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劲风刮过! 林静闲霎时间反应过来,立刻站定身体,头也没回。 而是依靠耳鬓处吹袭而过的微风,他一手抓住这只光洁滑嫩的手腕,然后背脊弯曲。 一股气力从臂膀处骤然爆发! 林静闲一个过肩摔,立马将俞丛菡整个人直接给掀飞了出去。 俞丛菡惊呼一声,在半空中赶紧调转身躯。 不愧是铸术境止途修士中的高手。 俞丛菡当即半稳落在甬道口前,单膝跪地且单手撑地。 她蓦然抬头,眼神凌厉,死盯住朝这里奔来的黑衣人。 看到她摄人的目光,四派弟子心中凛然,不知不觉心中就突然冒出一句话。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尤其她俞丛菡,最是记仇! 林静闲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加快速度冲向她。 然后... 令众人愕然的一幕发生了! 林静闲一巴掌盖在她脸上,将她向后一推。 俞丛菡整个人向后仰头栽倒在地。 紧接着... 俞丛菡就看见一双大长腿从她的头顶... 迈了过去?! 不光是俞丛菡本人懵了。 就连远处紧跟其上的其他四派弟子也瞬间愣住了。 这是什么技法? 他们本以为有俞丛菡这位铸术境止途的高手堵在洞口,那黑衣神秘人应该就没有机会跑出去了。 谁知道,俞丛菡被他一巴掌给重新盖在脸上推倒在地... 俞丛菡平躺在地上,额前不禁浮出两三道黑线,独自在风中凌乱。 当她直起身时,那个面如重枣的神秘黑衣人早已背着三尺木匣扬长而去! 第七章 卑鄙的外乡人 陶真茹瞪着大大的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那人好生厉害,我们蟠螭洞从来没有过这等不要脸的武夫,应该是其他洲来的人!” 过了许久。 俞丛菡从地上爬起,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不禁咬牙切齿,握拳恨声道:“卑鄙的外乡人...” 仙鹤展翅,俞丛菡纵身跃上,裹挟着大风飞向面如重枣之人逃离的方向。 甬道内,一个赚得盆满钵满的小胖子望着那人逃跑的方向,嘟囔道:“哪来的搅屎棍棍?” 他边走边小声说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 林静闲在山涧中迅速穿行赶往西北山脉。 听说出现了惊天墓穴,那自然是要去看一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在沿行的路途中,他也发现了许多四大门派的弟子,都在悬崖峭壁间采摘不出世的修行大药。 对于这些,他果断出手,马踏飞燕施展间腾飞悬崖峭壁,将许多人采摘的灵药通通收入囊中,身形翩飞如那岩羊。 许多被偷袭的弟子险些从峭壁间跌落,都火冒三丈地看向身轻如燕的面如重枣之人,眼神怨恨简直能将他凌迟一般。 最后,悬崖末尾。 林静闲一脚踏向岩壁凸起的一块的石块,翻身稳当落地,两手负后淡定走出这片盛产灵药的地带。 他环顾四周无人,悄然从袖袍的夹层中拈起一株雾月花。 俏丽枝叶间有淡淡的月辉萦绕,且丝丝雾气掩于根茎处。 这雾月花,老山头的万山药堂中有一本纲目记载。 说这雾月花产自灵气郁结的崖顶,依靠吸收夜间月辉而茁壮成长,蚕食天地月阴之精,有永葆容颜的奇妙功效。 万般花草灵药,林静闲唯独对此花最为上心。 不为别的,只为赠予心上人。 此时的林静闲可能不知道,他已经犯了众怒。 先是在甬道中敲闷棍洗劫了一概弟子的灵石灵玉,又在峭壁抢夺了很多人已经到手的宝药。 四派弟子都叫嚷着要抓住这个面如重枣的无赖汉! 尤其是地脉阁的领队人之一俞丛菡,更是放弃了寻找机缘的机会,骑乘仙鹤周游聚云秘境,就差将这秘境翻个底朝天。 她只为找出面如重枣之人报仇,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静闲叹了口气。 任先生早就对他说过,君子行事,莫要有横刀夺爱之举。 自己,好像离君子更远了一步。 西北山脉。 数百号弟子聚集此处,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甚至有个别的门派弟子在原地搭起了竹棚,敲锣打鼓地叫嚷着要回收各派弟子取得的宝玉和灵药。 而且交易的人数挺多,俨如一个坊间闹市。 “小兄弟,我这里有一只赤彩鹿幼崽,拿来作为坐骑日行百万里不是说笑,可有兴趣?” 一个裹着羊毛大衣的金松观弟子在这里热情揽客。 路过的凌云宗紫袍弟子观摩一二,皱眉问道:“只是幼崽,没有成年的赤彩鹿?” “害!” 摆摊的裹着羊毛大衣的弟子苦恼摇头。 “它的父母都是铸术境始途的精怪,实在难以对付,给宰了!” “造孽!” 紫袍少年冷哼一声,丢下这句话就要走。 结果,他发现铁丝笼中的赤彩鹿幼崽浑身鞭痕,有的地方甚至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显然是被捕捉之前受到了这人折磨。 他犹豫三番,思量许久才冷冷问道:“多少钱?” 一听到紫袍少年的话,这个金松观的弟子立马喜笑颜开,伸出两根手指。 紫袍少年皱眉道:“两百白水钱?” 金松观弟子放肆大笑道:“两千!” “你...” 紫袍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 金松观弟子紧了紧羊毛大衣,冷笑道:“您老又不是什么济世的菩萨,跟老子装什么圣人。” “就算你是凌云宗的弟子,老子照样一只手碾死你!” 正说着,他气息暴涨,瞬间没过铸术境始途的层次。 眨眼间就升至铸术境止途,而且气息还在隐隐升高。 似乎又被他压制住了,只是停留在铸术境止途的层次。 紫袍少年胆颤。 这是...隐境!!! 他拔刀出鞘,按在腰侧,沉吟细观。 就当他准备和这隐境高手决一死战之时! 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女孩走了过来,随手丢给那人一个锦囊。 金松观隐境弟子狐疑地盯着那个小女孩看了一眼,然后打开锦囊一看,里面有三十枚青蚨钱,也就是三千白水钱。 他会意一笑,将身后的铁丝笼打开放出那只赤彩鹿。 “归你了。” 被放出的赤彩鹿原本就躁动不安,被放出后反倒受了惊,好像要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 正当紫袍弟子出手阻拦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却将小手放在赤彩鹿幼崽的头顶,淡淡的荧辉洗礼它身上的污秽。 这赤彩鹿立马就安分下来,亲昵地蹭着小姑娘的衣襟。 小姑娘微笑着安抚它道:“小鹿乖!” “这...” 这位凌云宗的弟子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想到了什么。 他顿时惊讶道:“你是地脉阁驭兽师陶真茹?” 小姑娘点了点头。 陶真茹是一种特殊体质。 先天就具有和山泽精怪亲切的联系,能安抚躁动的猛兽,乃是三才阁钦定的驭兽师。 虽然她只有铸术境止途的修为,但背景不小,所以才能随手撒出这么多神仙钱来买这只赤彩鹿幼崽。 陶真茹一遍安抚赤彩鹿,一边抬头望向蔚蓝天空,愁眉苦脸。 “也不知道丛菡姐抓到那个面如重枣之人没有...” 至于林静闲,此刻依旧混迹于人群之中。 只不过,那个关公面具被他摘了下来收入咫尺物。 因为他现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没有绝对的实力情况之下,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 唯独他背着的三尺剑匣,属实是有那么一丝显眼。 但江湖性情古怪之人不在少数,独特癖好数不胜数,所以他林静闲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特立独行。 午时。 此处的道家墓穴已被四派弟子合力挖掘出来,彻底显露在这聚云秘境。 已经有无数弟子从墓室中获得珍贵道家符篆和灵丹妙药。 尤其是出土的一件锈迹斑斑的铁戟仙芒绽放,瞬间在这秘境中引起轩然大波! 第八章 镇墓兽 不过... 这锈迹斑斑的铁戟散发着无量威压,平常人等无法靠近。 就连江凤臣、秦乐语这等天秀之才,也只能勉强靠近一二百米。 时间稍长,他们的眼睛同样会被灼伤,泪流不止,极为难忍! 更是有一名地脉阁的弟子,运用风水宝术和龟甲占卜之法,洞悉了这广袤墓穴幅员辽阔。 方圆数十里皆有大大小小的墓穴,呈合抱之势围绕着其中主穴。 要知道,光是小墓室中出土的东西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那这个主墓室之中藏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机缘难寻,造化难觅... 唯一通向主墓室的通道偏偏让这锈迹斑斑的仙戟给截断了。 仙戟堵在墓道之前,没有人可以撼动其一二,皆是败退而走。 无奈之下,四派弟子只能舍大取小,暂且放弃这主墓室中的物件儿,而是转攻其他大大小小的墓室。 四派弟子从中都有大收获。 尤其是南庙齐府的贺嘉德,从中寻得了一幅上宫罡风仙图,依此修习了一种大威能的秘法——玄罡裂斧! 将仙图中蕴含的罡风借出,缠聚在他的无忧斧表面,可以使出数千斤的气力,且罡风四散,一般人难以匹敌。 不过,这出土的上宫罡风仙图其实是个赝品,乃由妙手丹青的大术士临摹而作。 饶是如此,能将原仙图中的罡风临摹而出,依旧是价值不菲。 临近秘境黄昏之际。 当林静闲还在墓穴外徘徊打听消息之时,里面突然传来消息。 说是墓室之中出现了大恐怖,好像有镇墓兽出现。 獠牙大爪,体形二三丈,极似凶狼。 实力由通灵境始途到铸术境止途不等。 但架不住数量众多,四派弟子一时死伤惨重,就算逃出来的弟子也大都负伤。 镇墓兽,乃由地脉之气所化,死后便如一团黄浊灰雾湮灭。 因此踪迹难寻,所以很多弟子都因是被偷袭所杀。 不过,好在有四派领队之人大打出手。 灵气风暴惊现墓穴的各个角落,就是他们在使用无上术法灭杀镇墓兽。 手段果断凌厉且狠辣! 其中,地脉阁的领队人江凤臣大显神威。 江凤臣以铸术境止途的修为,手持云仪剑,不仅将袭来的数十个镇墓兽尽数绞杀,更是追着三个同境界的镇墓兽暴打。 最后,一挑三完败镇墓兽。 这回,四派弟子才知道这三才阁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有多么妖孽。 之前,他们只是听听名头,如今真真切切地感受,当真是名副其实! 现如今,眼下西北山脉的情况有些微妙... 四派领队人只有三才阁的江凤臣和齐府的贺嘉德出现在这里,金松观的刺客裴阳虽然没有显露踪迹。 不过有明眼人发现,墓室的石柱上有他贴身兵器银蛇刀的刻痕,显然是也曾陷入与镇墓兽的厮杀之中。 也就是说,金松观的裴阳来过西北山脉,也进入过墓道。 唯独凌云宗的秦乐语,从进入连绵跌宕的山脉后,至今没有放出消息说他在哪里。 就连本派的弟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唯一的消息,就是秦乐语如今并不在西北山脉,仿佛对这墓穴丝毫不敢兴趣。 不禁有人猜测... 难不成... 除了这片道家墓穴之外,还有其他的惊世福地? 很可能,这聚云秘境的主菜并未上桌。 如今的墓穴之争,在他秦乐语眼中也许只是小菜一碟。 他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等待其他大机缘出世,然后从中分得一杯羹。 或者... 秦乐语要机缘全占! 所以,气氛开始微妙起来。 四派弟子各怀心肠,在这墓穴的争斗中渐渐偃旗息鼓,皆没有亮出底牌招子。 一是因为除了主墓室外,其他大大小小的墓室都被搜罗干净,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使出全力抢夺的了。 二是...他们要为其他即将出世的机缘做准备! 入夜。 清冷的月光轻纱般披在山脉。 秘境重新恢复无人的静谧之色。 林静闲重新戴上他那红脸关公面具,脚踩着月光,悄无声息地向墓穴的洞口走去。 如今,四派弟子早已撤出墓穴开始在外面休息。 里面依旧有镇墓兽横行,在无他人陪伴下一人独行实在凶险万分。 所以,现在要踏入墓穴之中的,恐怕只有他林静闲一人... 早在他刚踏足这片山脉之时,就已经开始四处打听关于这个墓穴的消息。 并且花了三五块宝玉,用来交换小道消息。 墓穴中的墓道方位... 墓道中都有哪些机关... 镇墓兽常常穿行哪条墓道... 以及... 那锈迹斑斑的仙戟所在何处。 为此,林静闲做了十足的准备。 因为家乡的师塾先生任元青曾告诉过他一句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机缘造化诚然可贵,但得有命来消受! 昏暗的墓道内,两侧是数十盏长明灯。 昏黄的火苗儿窜动,映照在林静闲平静又冷峻的脸庞,纤长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石壁。 可还行细腻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并且将一切细微的动静都尽量收入耳中。 在他脚下,就是坑坑洼洼的青石板。 上面剑痕、刀痕,以及各种兵器的撞击纹痕都有。 显然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大战。 林静闲屏住呼吸。 这墓穴之内的空气,远比他想像中要湿沉许多。 而且,灰尘总是能从墓道顶端簌簌飘落,有些脏乱。 沿行的墓道两侧都刻有奇异铭文。 林静闲上前观摩良久,结果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懂。 这应该是上古遗留石刻,这样也足以说明这墓穴年代久远得可怕。 走了一会儿。 林静闲站定脚步停止不动,默默注视着前方脚下骤然变得狭窄的通道。 数十米长的通道,两侧装有龙头机括,似水龙衔珠。 珠子表面明显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口,显然是有机关暗藏其中。 林静闲眯缝着眼睛,再低头一看。 通道地面都散落着一些摧折的铁箭和斑斑血迹,看来白日之际是有人触碰到机关挂彩了。 虽然不知道这龙头衔珠之中是否还暗藏除铁箭之外的玄机。 但是如果从此通道走,就可以完美绕过镇墓兽游行的地方,从而到达仙戟耸立之处。 第九章 泾溪石险人兢慎 林静闲长呼出一口浊气,目光一横,直接一步踏出... 安然无恙! 很快,林静闲每次都是一脚踏前,另一只脚滞后稍许才缓缓抬起。 就这样,平平稳稳走了半条墓道。 可是,林静闲却不敢丝毫大意分心。 愈是平静愈说明其有古怪。 一首诗词说得好: “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 “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林静闲如今所处的地界,就是平流无石处! 现在他行至过半,反倒是最危险的时候。 因为当触发机关之时,墓道半途中央之人就难以再返回墓道口。 机括器械根本不会给那个人跑回去的机会。 在林静闲的前方,有着两块青石踏板,上面都有模糊的踩痕。 林静闲不知道这踩痕之下的踏板,究竟是触发机关还是关闭机关的物件儿。 林静闲想了想,决意还是跃过这两块踏板,不能太过冒险。 他略微屈膝,整个人空翻仰飞过去,然后两脚轻轻践踏在石板上面。 陡然! 细微的丝线牵动声传入他的耳畔。 林静闲瞬间心中凛然,霍然抬头。 墓道两侧的龙头衔珠的那颗珠子竟然翻转一圈,像是在填充箭矢。 紧接着,无数枚箭矢哗啦啦从龙口中射出,速度奇快! 说时迟那时快。 林静闲当即拔剑横挡飞来的箭矢。 一斩截断四五枚箭矢后,迅速腾转挪移躲避箭矢的攻击,不断向墓道末尾贴近。 可是这龙头仿佛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会跟着他移动的方位而移动。 无数箭矢依旧齐齐向他射出,厚重坚硬的箭尖射在地面上石屑迸溅,令人胆寒! 林静闲看了一眼前方,心中一松。 还有好大的距离等待着他,而且这龙头箭矢又无穷无尽。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立马双手持剑朝墓道一侧的龙头剁去,顿时火星四溅。 龙头大概是由玄铁精母打造,一剑之下也只是出现一道白痕。 箭矢依旧咻咻从口中射出。 林静闲骇然,当即再次挪移身躯,脚尖轻点如蜻蜓点水,不断在这墓道中来回驰飞。 就当他脚尖落在先前难以抉择的两块踏痕石板其中一块之上时,机括声蓦然消失。 乱飞如麻的箭矢也噼里啪啦落地后不再射出。 林静闲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愕然。 这是... 没等他多想,又一声丝线牵动的微响传入耳畔。 林静闲当即破口大骂道:“我淦!!!” 沉闷的轰隆巨大声响在墓道中响起。 只见林静闲脚下的石板应声粉碎。 一条通路刹那间坍塌,堕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之中。 林静闲当机立断,立马施展脚踏飞燕飞向墓道两侧墙壁。 他一只手死死握住凸起的龙头,另一只手依旧摆着横剑的姿势,避免会有其他箭矢趁机射向他来。 过了许久。 林静闲见墓道不再有动静,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脚尖往上一挑,将手中滑落的永夜剑收回身后剑匣之中。 林静闲低头往下看了看,结果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呼啸的大风不断从黑洞中吹袭上来,撩起他的鬓发。 这要是摔下去的话... 咦... 林静闲赶紧遥遥头。 不敢想不敢想。 不过他又将头紧贴着墙想了想。 嗯... 应该会摔死。 林静闲依伏在冷森森的石墙,抓着龙头小心翼翼向墓道末尾挪去。 当他手握最后一只龙头时,这只龙头中珠子突然毫无预兆地转动了起来。 这次没等林静闲爆粗口,四指按压之处有震动传来。 他霎时间松开按压在那个拇指大小洞口处的四指。 一枚箭矢刹那飞出,应声射进对面石墙,入墙三分! 现在,林静闲是仅凭一根小指勾住龙头的龙角,这才避免失去平衡摔下去。 当他回望时,靠近墓道末尾处已经没有龙头可以作为他的借力点了。 而且这个距离,就算凭借他马踏飞燕也不可能直接飞过去。 林静闲灵机一动,从晴昼中招出那把封存已久的黄杨鞘玉柄书刀。 他心中一狠,将本就不锋利的刀刃大力插向冷硬的石墙。 结果超乎预料。 这把看似钝口的文刀竟然如刀如豆腐般斜刺入其中。 林静闲大喜,将另一只臂膀紧靠墙壁,然后再次拔刀挥刀,前后动作快到惊人。 还没等他身体下坠,便借助这把文刀又靠近前方石阶了一分。 下一刻! 林静闲猛一咬牙,将插在墙缝中的文刀抽出。 自己在这个短暂的时间借力使出一个后空翻,向石阶腾飞过去。 可是石阶离这里还是过于远了。 虽然只有半步之遥,但这半步之遥就足以要他的命。 危急存亡之际! 林静闲赶紧将手伸出,万幸的是四个指关节牢牢扣住了石阶板面,用力一扯,立马纵身跃了上来。 还没等他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机括声又乍然响起。 一枚比之前箭矢沉重多少别的尖头铁索骤然从道顶飞来这里。 林静闲惊慌之余身躯微微一侧,躲过去自然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背过身,将身后的三尺剑匣去抵挡尖头铁索。 咣当! 林静闲浑身一震,一口鲜血噗嗤喷向了面前的石门。 一股强大的劲力透过剑匣打入他的体内,使他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些许震动。 尖头铁索从石阶上滑落入底下深渊,久久不闻砸落声。 林静闲瞬间一个激灵,同时有些后怕。 还真是粉身碎骨... 林静闲定了定神,将手轻轻放在面前的这扇暗门,微微用力。 暗门嗡然响动,然后开始翻转,露出了接下来的通道。 林静闲侧过身,从狭窄的门沿中挤过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口三尺长的墓井。 他上前去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竖井悬梯。 如果没猜错的话。 从这竖井悬梯中攀爬而下,应该就可以看到所谓的锈迹斑斑的仙戟了吧? 以及...仙戟之后的主墓室! 林静闲脚尖轻触井沿,翻身跃入竖井之中,然后只手拽着悬梯不断向下爬。 但是,越往下光线越昏暗。 饶是他六根敏慧,底下依旧是迷雾朦胧,看不真切。 林静闲从咫尺物中拿出一个单节拇指粗大小的竹筒,然后旋开竹帽。 他微微吹了一口气。 这火折子就刹那燃起了焰火,周围的石壁也刹那通亮起来。 第十章 平分秋色 林静闲从悬梯上滑落,两脚稳稳落地。 周围雾气横生,就算有火折子也只是能照亮近在咫尺的物什儿,前方道路并不能看见。 他模糊能感到这也是一条墓道,不过这条墓道要比先前那条墓道还要长,还要宽。 墓道两侧都有神秘诡异的壁画。 一些壁画的漆彩都开始剥落,看似年代久远。 林静闲柄着火折子眯眼观看,只能模糊看个大概。 好像是... 人鬼之争! 壁画记载。 大抵是上古时期,在人间与阴间的交界处归鹭陵。 青城山地底曾涌出大量阴兵骷髅及其他鬼物。 它们和人间众修士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规模浩大的人鬼之争。 厮杀残酷! 无数大能修士喋血归鹭陵,终究是不能抵挡来自阴曹地府的诡邪之物。 林静闲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世间真的存在阴曹地府?” 等等!!! 林静闲突然一阵发寒,额头已然冒出豆大的虚汗。 归鹭陵... 林静闲拿着火折子在一处壁画的文字瞧了又瞧。 虽然说很多地方的文字并不是如今世俗界所用的文字,但这归鹭陵三字的铭文石刻... 俨然和当今归鹭陵这三个字一模一样! 归鹭陵... 正是他的家乡莲花镇所在的那个地方! 林静闲沉下心,循着迹象继续往下浏览。 在人间危急存亡之秋,有一白衣天师出世,手握仙鬼妙术,登归鹭陵青城山,会八部鬼帅,大战众鬼,制伏外道恶魔,诛绝邪伪。 后邪伪不敌,天师使六天鬼王囚禁于北阴酆都城,八部鬼帅流放于西域边地,并于青城山下打入一座鬼界碑,将贯通阴间与人间的道路堵死... 至此,后续的石刻似乎被人为破坏,漆彩尽失无颜色。 林静闲看完后呼吸急促。 这究竟是人为杜撰的故事,还是... 历史长河中本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青城山,鬼界碑... 林静闲精神一震,突然想到了年关之际,年兽用前蹄从莲花镇附近犁出的那条山脉沟壑。 里面好像长出一座玄墨青铜古碑。 如果那就是鬼界碑的话... 那莲花镇的古怪后山,是否就是这里所述的青城山?!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冥冥之中在干预着这一切? 为何自己来自归鹭陵青城山,偏偏要来到这个墓穴之中观摩这一切... 林静闲霎时间不寒而栗。 摘掉面具后,他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在了墓道里。 林静闲面若金纸,不带有一丝血色。 突然间! 他倍感虚弱,艰难地用手扶住墙面而不摔倒在地。 林静闲眸光黯淡,脑海之中好像有什么朦胧画面。 他不知为何,觉得这壁画之上记载的故事是真切发生,而且自己好像经历过此番人鬼之争。 究竟是莲花镇所有人在隐瞒着什么东西,还是... 他们本身就不知道? 以及,自己去过的泉津郡野外的那座破败的僧子庙... 之后到守明山庄的鹰愁涧... 再到如今的聚云秘境... 林静闲悚然惊觉,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了解他的一切,并指引着他一切... “东望东望,依依东望,这望的究竟是什么?” 一道略显稚嫩又熟悉的温和声音无故在他心间响起。 林静闲骇然,环顾四周连忙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无人回应。 墓道中寂寥得瘆人。 如果有人在他身旁,就会惊讶发现林静闲只是张了张嘴巴,并没有发出声来。 良久。 林静闲没有注意到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正散发着淡淡荧光,自己原本苍白虚弱的脸庞也在逐渐恢复血色。 之后,他眼前的天地出现了短暂的失明且万物失声。 当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忘却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林静闲只是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摘掉的面具,摇摇头后又重新戴上朝前方走去。 在林静闲前脚刚走,之前吐出的一滩血迹被吸入壁画之中。 这次,真的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随着林静闲每一步踏出,他前方的雾气就明亮一分,隐隐约约前方有金光闪烁。 当他走了百八十步时,雾气也开始稀薄,能见的距离也就更加远了。 这时,林静闲眯缝起眼睛,依稀可以看到一杆修长大戟的轮廓正隐匿于前方雾气。 这奇异的金光,正是从它身上散发照耀。 等等!!! 那里... 九丈之高的仙戟之下,好像站着一道人影? 林静闲大气不敢出,指节暗自扣住身后剑匣机关,待时而动。 那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目光,于是转过身来,手中同样握着一把长剑。 那人和林静闲隔空观望。 铸术境止途?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 这人难道是四派中的弟子? 不过为何,这墓道之中就他一个人,实在匪夷所思! 这位翩翩少年有着冷峻严肃的脸庞,此刻正按剑在腰,沉吟细观。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先果断出手。 顷刻,那少年率先开口问道:“面如重枣之人?” 听到他说这种话,林静闲顿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不敢动手,一直在忌惮这家伙是不是墓室鬼物。 既然是四派的弟子,那就一切好说。 “你又是谁?” 林静闲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三更半夜。 不在外面休息,反而来到这诡异无人的墓穴。 二人心中都有鬼,但彼此心照不宣。 二者都各自握剑,静得对方的答复。 仙戟之下的少年淡淡道:“天机阁弟子江凤臣。” “嗯...” 林静闲想了想,道:“没听过。” 说罢。 林静闲立剑胸前,右腿稍稍退后,目光炯炯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敌意极盛! 这个少年,很强。 不仅仅是铸术境止途这么简单,而且身上的气息极为雄厚,不过这一切大都被隐藏在一副平静的外表之下。 静水流深、深藏不露... 这是对他而言最好的两个词。 说实话。 自从林静闲来到这聚云秘境之中,真正让他瞧上眼的人没有几个。 之前有过一个贾仁义,如今又有了一个江凤臣! 林静闲不禁心中火热,渴求一战! 江凤臣同样直勾勾地看着蓄势待发的林静闲,用拇指擦了擦剑脊,一样摆以横刀的姿势。 第十一章 青铜棺椁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 剑拔弩张! 当二人中间墓道顶端,一枚吹袭而过的枯叶悄然落地之际!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皆动! 林静闲气沉丹田,臂膀青筋暴起,刹那一气流注永夜剑之中! 定风波蓄势。 他脚尖拔地,如一道劲风刮过,即刻朝对方奔赴而去。 江凤臣眸光凛冽,体内炼化的天地灵气喷薄涌出,皆汇聚到云仪剑的剑锋之上。 灵焰陡然从剑尖迸发,熊熊燃烧! 扬剑后... 江凤臣的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形如鬼魅,速度丝毫不落于林静闲的马踏飞燕。 二人衣袍猎猎,几乎在执剑的一刹那就已经施展出彼此最强的招式,眨眼间就碰撞在一起。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剑相击,猛烈的剑风吹袭二人的鬓角。 不过,江凤臣却是陡然变色。 一股凶悍的劲力不断透过剑柄袭扰着他体内的气血。 而且对方的剑,仿佛如定海神针般纹丝不动。 此乃定风波,心性越是赤诚,施展此招式时越能心无旁骛。 只是苛求自己这一剑的威势,不讲求花里胡哨。 唯一个目的,斩断面前风波! 但是! 林静闲接下来江凤臣的这一剑也并不是很轻松。 熊熊燃烧的灵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高温。 如果是一般兵器早就被炙烤得通红而摧折,同时他那凌厉的剑意不输于他林静闲。 半息之后。 二人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一个定数,皆滑剑绕开僵持的利剑,身形方位互换,双双瞬间后退。 二人几乎都是一击远逝! 此时! 林静闲立于仙戟之下,江凤臣立于墓道之口。 二人背对背,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江凤臣只是留下一句“可惜”便默默离开了。 可惜,没能将林静闲的关公面具斩断窥其真容。 不过当他走出密道之前,林静闲蓦然后首。 同一时刻,江凤臣也转过头来。 二人隔空对视,颇有鹰顾狼视之相。 江凤臣恍然明悟... 林静闲则哑然失笑... 当江凤臣离开后,林静闲凝视着他背影的视线挪移到一处。 他缓缓看着先前争斗之际落在地上的那枚枯叶。 裂纹从其主经络处弥漫,然后分为两半,不曾差乎半分。 二人,平分秋色! 林静闲回过身,看似近在咫尺,其实那锈迹斑斑且金辉照耀的仙戟还距离他有百步之遥。 他如今所面临的压力不仅仅是仙戟弥漫的刺眼金光,还有戟身上的斑斑血迹也在不断释放着压力压迫靠近之人。 一共是两股威压在磨砺着他。 单单是这经年已久的血污都能让他精神难忍。 可想而知。 当年因此仙戟喋血之人也是有普天的大威势。 林静闲强忍眼睛的灼痛,再次走出半百之步,这下才彻底看清眼前宏大仙戟的全貌。 这是一杆齐天似高的双刃方天画戟。 画杆纹有八荒火龙之灵,贴近有焚烧之感。 画戟顶端利尖之处透着煞戾无匹的杀气让人凶性渐涨。 方天四角之刃仿佛藏着修罗之力,迷人心智,嗜血杀戮。 这种状态,依稀和林静闲手中的永夜剑有些相似。 不过自从走龙江后,这永夜剑的剑脊上就突然缚有二十八道金色丝线,杀意和戾气也浑然消失。 这是什么? 就在林静闲打量这仙戟之时,忽然注意到仙戟的戟刃上缠有森冷的铁索。 而且,有很成一截垂在地面,蜿蜒曲折至仙戟后的迷雾。 林静闲悚然。 这铁索的另一端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依靠这杆方天画戟在镇压着什么吗? 他极目远眺,眼角莲花疤痕显威,想要勘破虚妄。 但是迷雾重重,根本看不清仙戟之后是什么。 林静闲咬牙,强忍仙戟散发的威压,艰难挪动脚步,想要再往前走上几步。 当他迈出第七十七步时! 他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是威压伤害到了体内的五脏六腑,同时挤压了周围的经脉。 他双目有血丝浮现。 他不甘心。 他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就此回去,依旧是在艰难前行着。 “啊!!!” 林静闲脖颈处青筋暴起,怒吼着一步踏出,终于落实了九十九步。 终于! 林静闲可以看清仙戟铁索的另一端束缚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口青铜棺椁!!! 棺椁石盖表面铁索盘延曲折,将整座青铜棺椁死死地锁在那里... 不知为何。 冥冥之中,棺椁里有一种呼唤在牵引着林静闲不断上前。 可是,当林静闲毫无意识踏出百步立身于仙戟下方的一刹那! 这杆方天画戟突然金光大盛,将林静闲的身形震飞百米之外。 仰飞短暂的清明时刻... 林静闲心中有个疑惑。 究竟是仙戟在镇压那座棺椁,还是棺椁在束缚这杆仙戟? 他搞不明白,不过这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林静闲栽倒在地,咳血晕死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话音依次传入耳畔。 棺椁上方岚烟升腾,似乎有两道人影在对话。 “余策,为何要把我从轮回中拉出?” “事出有因,你只留下一缕魂魄去轮回转世即可,阴间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岚烟中的一道人影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你找到牵制住他们的方法了?” 另一人答非所问:“以阴魂潜入地府,将来他们会去另一界寻觅你。” “将你肉身留在那里,作为索引标记,三世身会被接引。” 最后,这人又轻声地呢喃一句。 对面的那人清晰可以辨认出这三个字——生死簿!!! 岚烟消散。 仙戟的金芒褪尽。 良久,林静闲悠悠转醒,抬头之际就看到墓室中的迷雾已然消失不见。 反观仙戟之后的棺椁清晰可见,但此时棺椁的夹缝中竟然有丝丝血雾流溢而出,朝这里不断弥漫而来。 林静闲大惊,想要向后挪动身躯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那血雾攀附在自己的小腿,然后继续往上半身裹挟,最终所有血色雾气都被他吸入体内。 林静闲的血红眸光一闪而逝。 他感到什么久违的东西,又回来了... 第十二章 太一炼神灵丹 距离聚云秘境不知几千万里的遥远天际! 一个白衣狡童正若有所思眺望远方,在他的身后是一座破败的古庙。 几乎是在林静闲血雾入体完毕的一刻! 白衣狡童邪异一笑,转身一剑覆灭身后的庙宇,挥手间,一个狼形魂体被他从断壁残垣中攥在手心,然后兀自塞入口中。 白衣狡童蓦然抬首,仰观星辉又孱弱一分的二十八星宿,察觉到整座天下的地脉之气也紧跟着溃散了许多。 在血雾全部被林静闲吸入体内后,鬼压床的感觉才渐渐退散。 林静闲缓缓从地面爬起,感受着体内这股熟悉且温存的力量,一时间竟然有些气血翻涌。 他感到自己浑身的力量提了不止一个档次,当他试探着使出半步崩拳时,面前虚空有炸响声惊起。 “呼...” 林静闲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要验证他心中陡然生起的一个想法,双目微闭,以意念调动体内气血之力,从臂膀到手掌,缓缓渡入永夜剑。 果真! 一层血纱朦胧罩在了剑锋表面,气血之力赫然变成了凌厉的杀意和戾气! 原来,自己体内浑厚的气血可以变换成永夜剑的杀意... 林静闲看了一眼仙戟后的棺椁。 这血雾也许就是他在这墓室之中获得的机缘,而且除他之外,再无二人! 林静闲又将永夜剑附着的气血收回,然后再从体内渡入,往复几次,这才熟悉了几分。 每当他将体内的气血转移到永夜剑上的时候,永夜剑就会被淡淡的血纱覆盖。 虽然微不可见,但剑脊处的一朵血莲花案却十分明显。 但是很快,林静闲全身就开始软绵绵。 这气血渡剑和半步崩拳有着同样的弊端,就是太过于消耗自己气力,不能任意使用。 因为来时墓道的坍塌,林静闲不能原路返回,而是另择选一条陌生的路,想要从这里走出墓穴。 可是当他行至半途,墓道两侧悬挂的长明灯火舌明灭不定,悄然变成了绿绿的幽光,极为鬼瘆! 林静闲并没有太多注意。 不过当他行走途中,突然有黑影从他面前蹿出之时,他神情才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嗷呜!” 一头成年人大小的狼形镇墓兽张口血盆大口朝他扑来,绿油油的眼珠子泛着幽光。 林静闲拔剑出匣,飘乎乎一斩朝迎面而来的镇墓兽挥落而去。 一声骨碌声在寂寥的墓道中响起。 原来是这只镇墓兽的头颅被他一剑给分了家,如滚皮葫芦似地摔落在地。 林静闲略微凝神。 这只镇墓兽... 他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铸术境止途的修为,能被自己一击砍死,永夜剑的血莲花案功不可没。 要论之前的话... 林静闲在鹰愁涧便可与凝气境始途的三仙洞中的一仙展开杀伐,不过当时是自己落了下风。 要是争斗到最后,他与那螃蟹精应该是两败俱伤。 因为,他只有与凝气境始途修士五五开的能力。 若是面对铸术境中途和止途的修士,林静闲倒也是可以绝杀他们,但绝对不会像眼前这般轻松。 不过... 林静闲目光闪烁。 有了永夜剑血莲花案这等手段,他在这聚云秘境也可以算是隐境了吧? 呼呼! 一阵阴风刮过,倒地镇墓兽的尸体迅速湮灭,幻化成地脉之气重归大地,没入地缝中不见踪影。 …… 距离聚云秘境开启已经有三日有余。 西北山脉惊世墓穴的摸寻也告一段落。 在这期间,其他山脉中陆续有弟子发现稀世药田、奇特矿脉。 但同样,在取得机缘的同时少不了斗争。 四派弟子之间已经展开了厮杀。 其中,在一座符山时的死伤最为惨重。 不光是面对同类之间的黑手,还要警惕符山的凶厉妖兽。 符山。 一座宝瓶似的山头。 传言,山头埋藏着一颗太一炼神灵丹。 在山巅之上有丹云笼罩,故而有人猜测这是四品灵丹。 而且,这座山形似储药的宝瓶,山巅存在极品丹药的说法就更合理了。 因为在世俗界,七品丹晕、六品丹气、五品丹雾... 丹云,则为四品丹药的标志。 整座山脉覆盖在一层符文禁制之下。 在半山腰之下的符文禁制,已经被四派弟子合力击破。 如今,他们正在争夺半山腰之下的灵草灵药。 半山腰之上,同样有着符文禁制。 只不过,往上的禁制要比半山腰处的禁制还要恐怖,雷光密布,至今没有人可以打破。 所以,再往上的机缘,只能观望而不可得,所以山巅处的四品太一炼神灵丹更不可得了。 不过,四派弟子有人冒着被反噬的后果占卜推演。 三日后,整座聚云秘境会下一场大雨。 那将是符文禁制最薄弱的时刻,那么就有可能会打破禁制,从而取得山上机缘。 太一炼神灵丹,能增强一个修士的神魂,从而可以让未达到锁魂境的修士阴神出窍。 正常的一个人是由阳神和阴神组成。 阳神即气血精气,通俗来讲就是肉身。 阴神则是一个人的神识智慧,固守在肉身之内。 因为有肉身的束缚,所以一般人是不能使阴神出窍游行天地间。 一是因为阴神讲求固守培元,有肉身这道关隘而无法出入。 二是因为阴神不比阳神,孱弱不堪,肉身束缚它的同时也保护它不被伤害。 如果阴神不能修炼至过硬的程度就出窍,很容易于天地之间魂飞魄散。 一般,炼气士在将自己修为修炼至铸术境后的锁魂境后,便以凝聚的天地灵气衍化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绳索,将阴神和阳神牢牢捆绑在一起。 谓之锁灵! 那么,有了这条绳索,阴神就算出窍,也可被绳索拉回肉身之中。 且由绳索建立的这条联系,肉身会以此源源不断向阴神过渡精气神,所以避免了阴神在外界罡风、浩然气的吹拂之下而灰飞烟灭。 所以,锁魂境后可阴神出窍,这是天下普遍认同的道理。 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太一炼神灵丹便是一种炼神丹药。 虽然不能变态般将一个人修为提至锁魂境的层次,但能巩固一个人的神魂。 以药引作为那条绳索,所以才可以让不是身为锁魂境层次的人可以阴神出窍。 第十三章 笑矣乎 这是让所有弟子都为眼红的一种丹药。 虽然只是四品,在世俗界四品丹药也不算多稀奇,但关于此丹的丹方早已遗失。 至今没有人可以炼出这种丹药... 太一炼神灵丹。 可以说是此番聚云秘境试炼中最大的机缘造化! 不过在宝瓶山现世的同时,其他山脉中亦有其他福地开启。 不过,如今已然成为了一处绝地。 绝地外围是一片瘴气横生的沼泽地。 沼泽地里生有灵藕和赤霞莲,都是修行的大补之药。 一开始众弟子在绝地外围集结,卷起袖管和裤腿在沼泽地中薅灵藕和采摘赤霞莲。 可是就在采摘过程中有骷髅白骨从地下钻出,持刀或持斧,毫无防备的四派弟子一时间死伤惨重! 这些骷髅白骨最低的修为都是通灵境止途,高者还有铸术境止途的阴兵从绝地内围走出。 四派弟子被杀得七零八散,只剩很少一部分人重伤逃跑。 与此同时。 自从进入秘境后便失去消失的秦乐语突然出现绝地外围,号召凌云宗一百弟子前往绝地寻找一朵三瓣莲花。 众人这才了然。 原来,他秦乐语一直在等待所谓的三瓣莲花。 没人知道他说的三瓣莲花是什么,但都明白这三瓣莲花的珍贵。 不过,在他率领一百弟子进入绝地后... 内围中竟然有锁魂镜止途的阴兵存在,一身实力超绝。 凌云宗的弟子被迫展开了杀伐。 秦乐语当机立断,立马率领所有身处绝地的弟子仓皇而逃。 但是! 就在他们快要逃出绝地之时,隐境之一的裴阳突然在暗中袭杀秦乐语。 同时,又有齐府的贺嘉德率领本门派弟子堵住了凌云宗弟子逃离的路,并且对这一百弟子展开围剿。 由于前有伏兵,后有追敌,这凌云宗的一百弟子有半数惨死在绝地,就连尸骨都没能离开这片瘴气横生的沼泽地。 这次,秦乐语追悔莫及,认为是自己决策的失误。 于是,他强行破境,成为聚云秘境中第一个真正锁魂境的修士,然后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围剿凌云宗弟子的金松观弟子都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 期间,隐境的贺嘉德见势不妙,撕破身上禁制,重新跻身锁魂镜始途的境界。 但不曾想... 秦乐语横扫十二月令枪,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斩杀贺嘉德。 迫于无奈,二人在绝地爆发一场大战。 裴阳袭杀秦乐语、贺嘉德率领本门派弟子绝凌云宗弟子后路的事本就在四派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知,从绝地中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所有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缘由是秦乐语在大战中不知为何就浑身魔气蒸腾。 原本蕴有浩然之气的雪白十二月令枪堕转为一杆魔气缭绕的漆黑魔枪,战力大涨,直逼锁魂镜止途的层次。 贺嘉德也因此重伤逃走。 大胜的秦乐语披头散发立于沼泽地,气息很不稳定。 袭杀他的裴阳一击远逝后,便功成身退,躲向了绝地内围。 秦乐语不依不饶地追向内围,将那个锁魂镜止途的阴兵拆成一堆碎骨,然后开始追寻裴阳的踪迹。 他发誓要将裴阳从秘境中揪出。 至此,再也没有人得到过他的消息。 这次事件让外界弟子轰动。 同时,贺嘉德和裴阳的行为引起了人神共愤。 绝人后路这等做法实在是卑鄙无耻! 现如今。 秦乐语消失后,余下的凌云宗弟子群龙无首。 他们与金松观和齐府弟子之间争执不断,隐隐受到两派的排挤。 关键时刻。 地脉阁领队江凤臣坐镇绝地外围,大手一挥将凌云宗弟子纳入庇护之下,并且弹指一挥,无数骷髅白骨灰飞烟灭。 这样,凌云宗残余的弟子才没被其他宗派赶尽杀绝。 许多人感觉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在于凌云宗的领队秦乐语。 自从他进入秘境后销声匿迹这么久,也不寻找机缘造化,仿佛对任何一件事都不上心。 突然之间,他就率领一百弟子来到这新开启的绝地。 任谁想都知道这其中有利可图。 甚至这“利”远远要比那宝瓶山的太一炼神灵丹高出许多。 所以,贺嘉德和裴阳二人才会忍不住撕破脸皮痛下杀手。 现在,聚云秘境之中的氛围有些微妙。 金松观和齐府二派默契拧成一股绳,意在针对同为上三宗的三才阁和凌云宗,而且其势头隐隐压这两个上三宗一头。 如果不是有江凤臣这个威胁坐镇,恐怕光是凭三才中战力不强的地脉阁和人数不多的凌云宗,根本不是金松观和齐府的对手。 就在四派弟子本以为这种微妙平衡将会维持很久,直到迎来聚云秘境那场大雨... 贺嘉德这傻缺干了一件蠢事打破了这种平衡,一件让所有人都很无语的事。 起因是那个四派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面如重枣之人”,又重现出现了大众的视线之下。 数百人咽不下之前被敲闷棍和洗劫灵药这种恶气,于是齐齐追杀他。 但不知怎么,这“卑鄙的外乡人”寻得了一亩种植“笑矣乎”的花田。 因为这笑矣乎是一种不太正经的异草,其花粉可诱使他人哈哈大笑,那种忍不住笑到乏力的大笑... 结果! 这卑鄙的外乡人竟然故意露出马脚,将他们引诱进入用千百株笑矣乎设下的埋伏圈套。 在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不能出手作战的时候,这家伙又突然冒出,直接拎着一块一尺宽的榆木疙瘩给每人后脑勺来了一下,将他们打昏。 当然,其中头铁的弟子不乏多数。 很多没有晕过去的弟子又被他拿榆木疙瘩补了一下,眼冒金星后就彻底昏死。 除却不方便动手动脚的女弟子,其余男弟子的咫尺物中苦苦挖掘白水钱、采摘灵药,全被他洗劫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面如重枣之人现如今就是一个会行走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白水钱。 也有人开始动了念想,但大多人也是想想而已。 数百人追赶之下都能让他反杀,谁知道他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只知道暂且不要招惹到他就好。 但是... 这从绝地空手而归且身受重伤的贺嘉德竟然动了歪念头,下达了悬赏令。 第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是,谁能将面如重枣之人头颅和咫尺物提回交给他者,将共享他从墓室获得的那幅上宫罡风仙图。 贺嘉德自己,则躲在一处有备无患的秘地。 一听到是上古罡风仙图,无数人心中火热。 就当他们还没来得及,或是犹豫不决是否去寻找那面如重枣之人的时候... 面如重枣之人就自己偷偷摸到了贺嘉德养伤的山头,从背后给他后脑勺来了两棍。 贺嘉德大怒,慌张从地上站起,施展出那幅上宫罡风仙图,想借助罡气灭杀他。 奈何有伤在身,罡风并没有完全释放。 他惊讶地发现释放的这些能碾杀铸术境修士的罡风竟然不能对这家伙造成一点儿伤害!!! 面如重枣之人撇撇嘴,说了句:“真废物!” 他上前一把从贺嘉德的手中将仙图夺过,然后七下八下给撕了个粉碎,站在山头把撕破的残图给扬了。 贺嘉德当场气得吐血,蹬蹬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咳血道:“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面如重枣之人没搭理他,指着他的鼻子恐吓道:“再膈应老子,下次扬的就是你的骨灰!” 据说,负责守护贺嘉德的数十个弟子连屁都没敢放,就那么呆若木鸡或恭敬地目送他下了山。 唯独剩下贺嘉德一人在风中凌乱。 他很凄惨,腹部在被秦乐语拿魔枪给戳了两个洞,肩头又被面如重枣之人拿剑给补了三刀... …… 现在的局势对于四派弟子来说都很不利。 绝地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时不时有骷髅白骨从沼泽地里钻出想要袭杀人类。 好在有江凤臣坐镇此处,所来的鬼物都被他一斩了结。 宝瓶山。 半山腰之上的符文禁制依旧是牢不可破。 有的弟子不信邪,一刀杵在了雷光激荡的禁墙。 禁墙没有半点事儿,反倒是人被轰成了焦炭,死得不能再死了。 秦乐语深入绝地内围,至今下落未明且生死未卜。 凌云宗残余弟子惶恐度日。 此时,某个深藏于山脉中的水帘洞。 一个身穿灰袍的胖子正两腿张开坐着一块巨石,脚下是一堆灵气缭绕的灵石灵玉,以及沾带着泥土的灵药。 “一百白水、二百、五百...” “嘿嘿!五千!” 他数着脚下一枚枚灵石,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在他的怀里,还有一个长须老鼠瞪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上下蹿动。 席禧美滋滋地拿起一块灵石,手掌微微用力。 这块清脆玉石便咔吧破碎,封存的一缕天地灵气融入他的身体。 此番聚云秘境... 如果不是那面如重枣之人搅局,他的收获估计要在此基础上翻个几倍。 不过... 饶是脚下这些,仍算不虚此行。 当然,这些也全然不算是给他自己的东西。 这些灵石和灵药带出去后,都是要上交给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说是地脉阁这几年气运不是很好,三才阁内资源又吃紧,倾泻给地脉阁就少之又少。 如今是南门浦老爷子生了一个法子,给他一个多宝财鼠,用来寻觅机缘造化。 当然,既然席禧愿意帮老爷子这么大个儿忙,出去之后自然会有属于他的奖赏。 一想到这,席禧又笑开了花,随手丢给怀里的多宝财鼠一块灵石来犒劳它。 过了一会儿。 席禧又开心不起来了。 他也有他的难处,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被其他派的弟子知道了他也来到了聚云秘境,一定都会紧盯着他,因为他席禧身上向来油水最多! 这时,他怀中的多宝财鼠突然警惕起来,对着水帘洞口唧唧叫着,嘴角的胡须来回颤动。 席禧顿时一个激灵,手一挥将面前都宝玉和灵药全部收入咫尺物,神色凝重地看向水帘洞口。 林静闲悠闲从水帘后走出,低头掸去肩头的水珠,然后拿剑指着胖子,咧嘴笑道:“我瞧见了,把你的宝贝都交出来,饶你不死!” 不知为何。 在这聚云秘境洗劫多了灵石和灵药,他意外发现自己这个武夫竟然会对天地灵气有了一丝感应。 大抵是聚云秘境内灵气充裕,身体受到的浸润,所以才会生出感应。 就在刚才,他晃晃悠悠来到这水帘门外,就依稀感受到里面有一闪而逝的灵气波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贝。 “是你!” 席禧在看清来人后大惊失色,并且吓得连连后退。 林静闲闻言冷不丁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你认识我?” “面如重枣之人!” 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 自己戴着面具又怎么被他人认出呢? 林静闲一手负后,另一只伸手拍了拍肚子,微微颔首道:“嗯...既然你也听过我的大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胖子没有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 林静闲眉头一挑,从身后拎出那块久经沙场的榆木疙瘩,悉心问道:“还需要我敲打你一番才肯?” 席禧立马如泄了气的皮球,哭丧着脸道:“能不能少给一点儿?” 林静闲揉着下巴想了想,道:“先拿出来瞧瞧。” 遇人就洗劫这个习惯,确实有点儿不太好。 席禧一番天人交战后,感叹自己遇人不淑,然后极为不情愿地从咫尺物中将他那些家当给翻了出来。 立刻就有一堆小山似的灵石,以及一些药香味馥郁的灵草灵药。 “我淦!”林静闲看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好家伙! 这小胖子看似其貌不扬,手段却高超着哩! 这宝贝要比自己将那些几百号洗劫过的弟子加起来还要多。 “你是把聚云秘境给翻了个遍?” 席禧赧颜笑道:“彼此彼此。” 他心中一根弦依旧在紧绷着... 这些拿出来的对他来说其实还只是小头,大头存在另一个咫尺物中没有拿出来。 林静闲撇嘴,当然知道胖子说这话是在讽刺他,不过他也没太上心。 林静闲上前去抓起一块灵石,深沉道:“我本也不想如此,但就为了一块灵石,许多人就大打出手,弄了个头破血流。” “英雄豪杰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因为这灵石是引起争执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就把灵石抢了过来,这样他们就不会按剑相向。” 第十五章 如意魔体 席禧皮笑肉不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红脸爷实在是高!” 虽然他表面是在迎合微笑,其实内心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这番说辞,鬼才信呢! “诶,话说红脸爷是哪里人啊?”席禧突然问道。 林静闲一脸警惕地看向他,道:“你问这个干嘛?” “害,就是好奇嘛!” “红脸爷一身横练筋骨,只是靠武夫八品的境界就能将一概四派弟子打得落花流水,一定不是寻常人等。” “而且,也一定不是我们蟠螭洞境内之人。” 林静闲笑了笑,看着脚下灵玉打趣道:“你也不是一般人呐!” 席禧忽然喘着粗气,欲哭无泪道:“那红脸爷能不能少拿一些?” 就算是小头被拿走,他这小心脏也是受不了。 别提南门浦的嘉赏,就连挨不挨抽都难说。 林静闲瞅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认真道:“你真这么想?” 席禧认真点点头。 “好!这些我都留给你。”林静闲当即说道。 这下席禧愣住了,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 这可不像这位的脾性啊! “呔,我红脸爷说话还能有假?!不过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林静闲将手靠在他耳朵旁,轻声细语说了许多。 不一会儿。 席禧哭丧的脸更难看了,哭腔道:“真要如此?” 这回,轮到林静闲认真地点点头。 席禧双手合拜,神色虔诚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 绝地那边,江凤臣率领地脉阁和凌云宗的弟弟统统离开了外围的地界。 原来是绝地内围突然冲出了一头凶猛大妖。 一只虎面人身的妖怪,实力在锁魂镜止途的境界,在这聚云秘境内无人可挡。 不得已之下,江凤臣只好率众弟子离开那个大危险之地。 逃跑的过程中,也有许多来不及逃跑的弟子成为了他的腹中餐。 如果不是有江凤臣舍身阻拦牵制住他一时半会儿,死伤将更为惨重! 一座山丘之上。 俞丛菡皱着眉头说道:“江凤臣,绝地真的不能再踏足了么?我总感觉聚云秘境最大的秘密就在绝地之内。” 江凤臣伫立山丘,眺望远方,顾自捏着被那半人虎抓伤的手臂,目光深邃,十分平静。 “先是骷髅阴兵的出现,又是即将化形的大妖从中走出,显而易见这聚云秘境的秘密就藏在绝地,但是我们现在实力低微,进入绝地内部就是送死。” 确实。 自从绝地现世以后,就没有一个人走进去过内围,只是在外围徘徊。 单单是这外围降临的危险,都让他们四派弟子苦不堪言,更不要替内围存在什么大危险了。 总之,江凤臣说的没错,去了就是送死! 俞丛菡迟疑道:“那个,秦乐语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作为内阁弟子,应该会清楚很多事情,他突然堕转成魔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 江凤臣注视天边,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淡淡道:“非为走火入魔,而是一种千载难逢的特殊体质——如意魔体。” “他竟然是如意魔体!”俞丛菡吃惊地捂住嘴巴。 如意魔体,非为修炼走火入魔的果报,乃是一种先天奇妙体质。 世间万般人,大抵生来都具有一个丹田,而丹田之中,又可以结生内丹。 一般人修行到一定的程度,丹田中所结之物称之为活丹,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之属。 例如妖修,也存在丹田,丹田中所结之丹为妖丹,但其心性则和人类大为相左,受妖丹的左右,极具兽性! 魔修,即修士走火入魔后,丹田内的活丹渐渐转变成魔丹,心性也随之变化,嗜杀乖戾! 鬼修,则修习下九流之道,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或者是掌握有通灵之术,拘役鬼魂、遣派不干净的东西。 这都需要修行人再于丹田之中修炼出一个丹田,称之“鬼丹”。 一般来说,气沉丹田不管你转不转任督二脉还是带脉,都要意守丹田。 这样丹田就会出现只有聚气,没有散气的状态。 集聚日久则会出现气滞,那么病发于丹田,周身经络也会跟着紊乱。 以肉身为称的阳神虚弱,则体内阴神强盛,便可结成鬼丹。 之后,鬼丹会吞下活丹,独据整个丹田,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修! 不过这些,体内都只是有一个丹田。 所谓的如意魔体,便邪异于此,先天两个丹田!!! 一田种有活丹,一田种有魔丹。 两丹相伴相生,彼此不分伯仲。 因为各自有各自丹田的护佑,所以不会出现一个内丹将另一个内丹吞噬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之下,可以人、魔兼修,心性意识并不会受其中一个内丹的主导。 所以就算将魔气外泻堕转成魔,也不会丧失基本人性,只是实力和术法会随之改变。 这种体质,为天下所认可。 很多人都羡慕这种杀伐手段! 江凤臣双手负后,静观远方漉雪千山,思绪一时飞过几万里,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了当日在墓穴中遇到的那个神秘黑衣人,于是转身问身后的俞丛菡道:“对了,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打听那个面如重枣之人的下落,你可有他的消息?” 俞丛菡一听到这就不自觉地火冒三丈,愤愤道:“还没有,那杀千刀的家伙逃跑本领一流,但就是不做人事,而且行踪极为隐匿,跟脚手段之类不像是我们蟠螭洞境内的人。” “外乡人?!” 江凤臣悄然眯起眼睛,似乎这“外乡人”一词勾起了他什么心事,但那抹惊讶及激动转瞬即逝,旋即恢复平静语气道:“那正好,你骑红顶鹤帮我昭告聚云秘境内的四派弟子,说是我江凤臣要见上那面如重枣之人一面。” 俞丛菡咬牙切齿道:“见他干嘛?我要能逮住他非拿棍子抡死他不可。” 面如重枣之人盖在自己脑门上的一掌,她至今记忆犹新。 江凤臣轻轻道:“就说我要联合他一同斩妖。” 他在率领地脉阁弟子离开绝地外围时,那半人虎也跟着出来了,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在哪里,但终究是一个祸患,甚至宝瓶山之争都会因此发生变故。 第十六章 云仪 俞丛菡不屑道:“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四派中人,巴不得独善其身、高高挂起呢!估计他不会同意。” 江凤臣笑了笑,刚想说“他应该会来”,不过出口之际又改说道:“希望他会来。” 如果仅凭一面之缘就敢断定一个人的品行的话,他江凤臣自认还没有这个本事。 俞丛菡纤纤玉指轻点头顶钗梁,思索一番后便驾鹤入云天。 …… 从水帘洞离开后,林静闲摘掉面具重新赴往西北山脉,那里有四派弟子开建的坊市,也有售卖各种小道消息和灵禽野兽的弟子。 此时的林静闲挤入嘈杂的人群之中,四处打量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自己觉得新奇的一些玩意儿,毕竟兜兜里有钱。 咦... 林静闲无意间一瞥,发现一群人正挤在一块喧闹不已,他好奇走了上去,结果是一张贴在岩壁上告示。 这... 江凤臣要找他勠力同心齐斩妖?! 说到江凤臣,其实林静闲对他的印象挺深刻,当初下墓,偌大的墓室中只有他一个人伫立在仙戟之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当时林静闲也不太好意思问。 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问了也不定会说。 不过... 林静闲看着红告示,嘴角不禁荡漾起一丝微笑。 如今贺嘉德自封于秘地养伤,裴阳和秦乐语深入绝地至今不见消息,四派中的几个隐境弟子依旧在隐藏人海不吐露半分踪迹,估计是在憋着大招等待宝瓶山禁制打开后去争夺那枚太一炼神灵丹。 现在明面上的高手,就只有他江凤臣、俞丛菡及自己少数几人,如果是要讨伐半人虎的话,俞丛菡不说,他和江凤臣二人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而且半人虎绝对不能放任不管,如果不尽早杀死这半化形的妖怪,估计到聚云秘境关闭的时候走不出多少弟子,多半都会被他猎杀。 江凤臣显然也知道这点,与其被四派弟子推攘着去做什么,还不如自主请缨,在情义这方面,无论胜败与否,都是他占理。 不过,林静闲倒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江凤臣这人很特别,像想法为他人左右,害怕别人戳脊梁骨等等应该都不会在意,甚至是不屑的... 或者... 林静闲突然有个想法,江凤臣似乎在这聚云秘境无欲无求,一直只是在保护地脉阁众人不受伤害,此番如果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那么讨伐半人虎是假,而是另有他意? 如果单以目前局势思量来看,凌云宗和三才阁两个上三宗唯独江凤臣可以称得上算是挑起大梁的那个人。 金松观和齐府两个中三宗沆瀣一气,刻意阵对凌云宗,其实也早就地脉阁弟子露出敌意了,只是还没有人好意思挑明来说,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金松观和齐府的隐境至今还没有显露踪迹,只有江凤臣一人在明处,其他人都在暗处,那么...局势对地脉阁和凌云宗很不利。 也许,在宝瓶山禁制破坏后,这四派之间就会爆发一场大战。 那时候,江凤臣必然两头都顾不来,只有将金松观和齐府中隐藏的隐境拔出来,才可放手一战。 林静闲恍然大悟,原来江凤臣为的就是这个! 至于他江凤臣为何能猜得到自己会帮他完成这次圈套... 林静闲无奈,四派之中阵对他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要远胜于金松观和齐府所有加起来弟子的人数。 如果此番应和他去讨伐半人虎,自己在四派弟子中的形象应该也会好上一分,就不至于人人喊打的境地了。 他江凤臣...好算计! 算不是阴谋,阳谋而已,更何况他林静闲喜欢,勾引出暗中的隐境高手再好不过,否则到了宝瓶山巅,对付起来就吃力许多了。 林静闲舔了舔嘴唇,一个八品武夫,再加一个广灵境高阶的变态,能否战胜一个锻灵境高阶的化形妖兽,他也很期待。 …… 红脸威容的林静闲缓缓从树荫里走出,背负着狭长的剑匣,抖擞了两下肩膀,看着面前的少年笑说道:“有把握没?” 说实话,他其实是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的,毕竟是四派门生之间的争斗,他一个外乡人干预进来是有些怪不好看的,但莫得法子,很多人都盯上了他,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江凤臣言简意赅道:“打不过就跑。” 他从咫尺物中抽出一柄长剑,剑梢上刻有“云仪”二字,行云流水,和永夜剑一般,同样是把毫无花哨的素剑。 林静闲见势指尖轻点剑匣机括,将永夜剑拽入手中,然后舒展了下筋骨,二人一齐没入丛林之中。 山野间,丛林灌木上都沾染着斑斑血迹,有残余且支离破碎的兽尸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显然这都是那半人虎的手笔,不光是人类修士,就连山泽野兽都要虐杀,他并以此为快感。 林静闲和江凤臣追寻着较为新鲜的血腥气穿行山林间,一开始确实是漫无目的地寻觅,但深入之后,这半人虎妖兽的踪迹就渐渐有迹可循了。 撕裂的肢体、树干爪痕、浓郁刺鼻的血气...都足以证明半人虎来过这里。 不过此过程中,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却有些心惊胆战、触目惊心,这些死去的人类修士中有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很多广灵境中阶的弟子像是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一般便被杀害了。 江凤臣轻捂口鼻,在奔行的过程中突然扭头对林静闲说道:“还是那句话,打不过就跑,因为除半人虎之外,一些隐境也会在暗中出手。” 林静闲头也不回道:“逃命我在行。” 当二人即将越过一片空旷丛林时,瞬间止住了身形,伫立在空旷草地上,四处打量着周围参天大树。 江凤臣轻皱眉头,沉声道:“血气止步于此。” 二人本是依靠血气一路追赶到这里,结果发现血气竟然在这里消失了。 林静闲六根聪慧,眯缝起眼睛想借助莲花疤痕观摩一番此处光景,结果乔木树梢处枝叶簌簌而动,二人齐齐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向那里,神色凝重。 第十七章 半人虎 只见一只长满黄毛的手掌从繁叶间探出去拔开枝叶,然后一只人身虎面的怪物从藏掩的枝叶后悄无声息走出,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二人。 半人虎... 林静闲眼神颤动,握住永夜剑的手不禁紧了紧。 一股威压之势从半人虎身上油然而生,而林静闲和江凤臣的气息也随之节节攀高,拧成一股对抗半人虎袭来的威压,俨然行成了两方争锋之势。 本人虎身上血气滔天,此刻竟然口吐人言道:“就是你们两个小贼追了我一路,赶过来送死的?” 他内心极其不屑,之前虐杀人修时,就感受到有人在寻觅他的踪迹,本以为是有大能耐的修士,原来不过就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 本人虎细观,一个八品武夫,一个广灵境高阶,还真有不怕死的人。 江凤臣冷哼道:“送不送死,试试才知道。” 话音刚落,他微微屈膝,骤然弹射梢头,持剑直直朝他冲去,而林静闲,则半句话都没说,协同江凤臣二人呈左右夹击之势围攻过去。 本人虎冷笑,在永夜剑和云仪剑抵达这里的一刹那,他身形瞬间消失,似有察觉的林静闲和江凤臣猛然回头,就看到半人虎早已腾空于他们身后,兀自捏拳朝二人狠狠砸下。 这半人虎的身法,过于敏捷。 关键时刻,江凤臣手捏一张方寸符,立即远遁消失在梢头,再次重现之际已然落在地面。 林静闲在感受到背后有人的一刹那,根本没有回头看,而是腾出一只手撑在树干上翻身落在树梢,抡起臂膀就是一拳对准来者砸出。 两拳交接,激起的气浪将周围树叶摧折零落,而林静闲脚下的树干应声粉碎,整个人瞬间被砸落,但在半空中他迅疾翻手,一脚轻点树干弹射数十米后踉跄落地。 半人虎落地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在他这一拳下就连铸术境始途的人修都能一拳砸死,而这个少年与自己对接一拳后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 林静闲捏了捏酥麻的手掌,多亏了老山头药物的熬炼,如果没有如今的筋骨,林静闲此刻非死即伤。 “小心!”一旁的江凤臣急忙喊道。 林静闲抬头之际,半人虎瞬间逼近,同样是蛮横的一拳近在咫尺,林静闲大惊,当即双脚重重踩踏,双臂格挡在身前,两脚如同老树根紧抓地面。 轰隆! 一声春雷炸响声在他的臂膀处惊起,后退数步,且每一步都在街面上踩出坑洼,就当他差点止住身形时,又一声春雷自他先前被轰击的臂膀处炸响,林静闲整个人瞬间被掀飞出去,身躯撞击在大树干上缓缓砸落。 林静闲哇地一声鲜血吐出,好强大的劲力,竟然在近身递出一拳后还能隔空擂打在他的身上,这化形的妖兽就是凶猛。 江凤臣身形一闪而逝,裹挟着无匹的剑气猛然向半人虎市刺去,沿行枝叶纷飞,想要以假乱真掩盖剑轨。 林静闲趁此机会慌忙从地面站起,也紧跟其上,一层血雾逐渐弥漫上剑脊,杀意和戾气凛然,势如破竹! 漫天绿叶遮掩住了半人虎的视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剑芒不断向这里靠近,千钧一发之际,剑风飒然而至,掠过耳鬓,一柄素剑朝他的脖子抹去。 半人虎大骇,当即举臂置于面前,刺啦一声,鲜血飚飞,臂膀处一道血槽深可见骨,肌肉撕裂的痛感袭扰神经,他不禁哀嚎大恼。 一击远逝的江凤臣拧转手腕,脚尖轻点再次返回疾驰而去,比先前更迅疾的一剑猛然递出,可是半人虎此时早有准备,虎掌处金刚利爪迸发而出,咣当一声将递来的剑弹飞。 半人虎正要乘胜追击时,身后又一道血气滔天的剑意悄无声息出现,他当即侧过身去,正好和神情冷漠的林静闲对视一眼,接下来自己腰部被刺穿,顿时仰天嘶吼,一声虎啸响彻整片深林。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神情一变,迅速远退七八丈外,饶是如此,耳膜依旧是被震得生疼难忍。 下一刻,场中央的半人虎微微弓背,虎背熊腰之态一览无余,紧接着就是黄棕色的毛发不断长出,先是四肢,然后是胸膛,最后则是背脊。 “嗷呜!” 一头大虎抖擞庞大的身躯,前爪在地面上摩擦,原本灰暗的双眸立即变得通红,布满渗人的血丝,虎视眈眈地看向这里。 江凤臣冲林静闲微微点头,双腿发力,朝老虎迅速奔赴过去,在贴近老虎的一刹那,老虎高扬起锋利的利爪,带着浑厚的劲力朝他猛然拍下。 不过江凤臣似乎预料到了老虎的攻击,在距离老虎两三步时,猛然仰身滑了过去,厚重的虎爪将地面拍得粉碎,尘土飞扬,气势浑厚。 滑身而下的江凤臣眸光一闪,横肘抵在剑柄处,另一只手按住剑鞘,用力将云仪剑刺出,噗嗤一声瞬间将老虎的腹部洞穿。 老虎虎啸连连,腹部的肠子耷拉了一地,但生机依旧旺盛。 江凤臣脚踏树干立于枝头,神色有些凝重,如果在他的预料之内的话,他这一剑应该将老虎脊也洞穿才可,可是这一剑下去只是刨开了它的肚子,深入进入就如同刺到了钢板般再也无法刺入一分。 果然是锻灵境高阶的境界,想对付它没这么简单。 老虎晃晃昏沉的脑袋,竟然俯头将耷拉在地上的肠子咬出扯出,然后腹部的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眨眼间只留下一道疤痕,再无血液流出。 江凤臣惊骇,这...好强悍的恢复力! 林静闲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心中略微有些不解,就算是野兽的恢复力比人类修士强大,但也绝不可能如此这般轻佻就愈合了。 除非... 果然,林静闲眼神一凝,老虎在伤口愈合吐出一叶兰草渣滓,熟悉的药香气迎面扑如它的虎舌之中,原来事先有一株极品草药被老虎压在舌下嚼烂,在伤口出往复舔舐,就可将药渣涂至伤口处,从而使伤口愈合。 第十八章 谈笑风生 江凤臣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神色愈发凝重起来,这株愈合伤口的草药很可能是它从绝地中带来的稀世大药,既然这样,它身上说不准还有更多的这样的大药,那么...事情就棘手起来了。 林静闲冲树梢上的江凤臣点点头,后者立马会意,手中云仪剑腾然有灵焰火苗冒出,他的气息再次攀高,悄然从树上跃下,不断向前逼近。 而林静闲呢,则是瞑目后陡然睁开双眸,眼中隐隐有血丝浮现,体内沉闷的擂鼓声阵阵,是翻腾的气血在涌动,顺着手臂将血气渡染至剑柄,再到剑锷,最后是剑脊,眨眼间整条剑仿佛笼罩了一层血纱般妖异! 二人,都拿出了彼此最强大的手段! 此战不能再拖下去了,既然暗中的几位隐境还没有出来,那就干脆先将这害人的妖虎斩杀,否则的话,二人筋疲力尽后,势必会被他人伏杀。 林静闲缓缓宕开一剑,能于无声处炸响惊雷,下一刻人连同剑都齐齐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道残影惊起破空声。 江凤臣如影随形,身法速度丝毫不弱于林静闲,剑尖遥指场中猛虎,势如破竹。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定风波这一剑法,早已被林静闲使运得炉火纯青了,如今又有血莲花案加持,威力更胜之前十倍。 风停树止,天地间短暂的寂静。 江凤臣一剑将老虎的后腿斩断,但是被其一掌拍飞出去,砸落地面上咳血不止。 至于林静闲,则一剑命中要害,自咽喉处捅出个剑尖,银亮剔透的剑尖从它咽喉刺出后,在这本该暖意的节气里却森寒冷颤! 林静闲曾于泉津郡邱城的黄泥石房内,借助着阑珊灯火,在土坯墙处观览过一句话。 “杀人须就咽喉上着刀,吾人为学,当从心髓入微处用力,自然笃实光辉。” 如今的林静闲,正是咽喉上着刀! 老虎瞪大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这一剑会要了它的性命,它可是锻灵境高阶的修为,按理来说二人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 可惜的是,林静闲并不会回答它。 林静闲一手按在老虎额头,以手肘抵在它的下巴,微微用力将永夜剑缓缓抽出,老虎庞大的身躯顿时噗通伏地。 陡然间!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勃然变色,察觉到些许异样,有数道脚步声在不断向这里靠近。 江凤臣朝林静闲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伸手向老虎汩汩流血的伤口摸去,然后将血迹抹在自己脸颊上,遁入山林。 余下来的江凤臣也紧跟其后步入山林之中,不过他和林静闲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且快若奔雷。 就在二人走后,暗中联合金松观和齐府的五位隐境高手,不再遮掩行踪,齐齐出现在虎尸边缘,各据一方。 金松观,伏舟,先前那个在西北山脉兜售赤彩鹿的那个羊毛袄的高大弟子,握着一柄流星镗,不发一语。 金松观,时昔,笼着轻纱的俏丽女子,轻抚肩头青竹蛇,看着倒地流血的老虎若有所思。 金松观,越圣杰,手心有一颗缓缓流转的幽绿珠子,披着干柴狼皮,笑容玩味地看着其他四人。 齐府,江陈,愤怒到面色涨红,拧转手腕间用棍子在脚下坚硬的大理石上犁出一条狭长沟壑。 齐府,陆罕,一个清秀的藏青色长袍公子,此时却紧皱眉头,后哀叹一声不知所云,只是仰天泪流满面,突然间又面目狰狞地逼视其他四人,嗓音嘶哑道:“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杀死...他们!!!” 五人,皆是锻灵境修士! 下一刻,五道身影刹那消失在这里,劲风刮过,树木摇曳,而原地的那个死绝的虎尸血肉碎烂,烂成一滩肉泥。 五人,都顺着林静闲和江凤臣身上残留的血气寻觅了过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血气是他们故意所留。 林静闲背负三尺剑匣在林间穿行,乍急乍徐,在他身后,是两道气息浑厚的人影在穷追不舍。 突然的,那两道身影再次加速,从两翼要包抄过去,林静闲自然是注意到了,神情有些无奈,索性止住脚步,将永夜剑抽出,伫立原地。 待他停下脚步后,两侧的人影迅速奔来这里,左边是手持幽珠的越圣洁,右边是肩头盘着青竹蛇的时惜,此时二人都神色不善地逼上前来。 干他娘,两个都是锻灵境初阶的修士。 林静闲心中破口大骂,表面上却谈笑风生道:“在下胡静闲,二位有何贵干?” 越圣洁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发愣,想了想后很认真地说道:“将你的咫尺物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好奇道:“就这么简单?” 越圣杰笑了笑,道:“我可以麻烦一些,毕竟卸下四肢那再好不过了。” 时惜没有参与二人的插科打诨,只是无趣的摆弄肩头的青竹蛇。 “狗日的...” 林静闲再次破口大骂,指点着二人嚣张说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越圣杰闻言攥紧手中珠子,再猛然将珠子抛向他,大喝道:“当然是一起上!” 都说混江湖,要面子,但要面子的同时还得要命,越圣杰自认自己现在还没有要命再要上面子的能耐,不讲啥虚名,干就完了! 时惜肩头的青竹蛇被她搁在地上,瞬间暴涨到两三丈之高,而她本人,也从袖口的夹层中抽出一把短刃,与越圣杰一齐逼近过去。 林静闲有些不爽,指着那个女子说道:“我一会动手揍你的时候一定会收着点力气,尽量不把你打死。” 时惜冷若冰霜,一双眸子仿佛没有感情,只有在面对那条青竹蛇才会有些许情意展露。 幽珠陡然而至,和林静闲的剑身撞在一起,依靠旋转借力,不断对剑身施压,逼迫着他后退。 这幽珠,是七品灵兵,刚硬无比,且这流转的气力叠加,能使接球者逆行倒退两三丈,饶是林静闲气力强大,但也是被推着后退了许多,脚下陷出深坑。 第十九章 蛮横 越圣杰两手掐诀,以灵气役使本命法宝,对这幽珠的控制行云流水,寻觅这林静闲的破绽。 林静闲猛然斜剑将幽珠甩出,残余的力量让珠子直接把两人合抱之粗的树干给穿透,可是还没等自己来得及歇息,那条青竹蛇和时惜又紧跟其上杀了过来。 时惜悄无声息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柄泛着寒芒的短刃绕过他脖颈想要去割烂他的喉咙,林静闲斜眼看见短刃白芒,猛然以一种身躯极其柔韧的姿态后仰下去,宛若拱桥。 一击未中,时惜慌张之余低头看见身下的那个人冲她邪异一笑,然后两拳递出捶击在她的腹部,一股强大无匹的劲力瞬间冲破了她的灵气护罩,砰的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洒出一口血迹。 林静闲两拳递出后手撑地面,倒立着看着疾驰而来的幽珠,以及地面抖动的枯叶,当即弯肘飞身起来,躲过了地下蹿出的青竹蛇,一脚给它踹飞,然后拾剑横击在赶来的幽珠上,将它拍飞。 可是幽珠被拍飞后,有流转着返回这里,不断撞向林静闲这里,且毫无章法轨迹而言,就像是越圣杰本人的随心之举。 林静闲挥剑疲于应对,这就是炼气士的难缠之处,可以御物杀敌,而且自身又超脱争斗之外,过于让人心烦。 忽然,越圣杰怒目圆睁,大吼一声两手迅速掐诀,幽珠之上包裹的灵气更加浓郁,这次以快若奔雷的速度撞向林静闲,气势要比之前还盛数十倍。 林静闲凛然,投剑之余迅速远离这里,当幽珠和剑梢撞击在一起后,这回竟然轮到永夜剑被撞飞,斜插在地面。 而那颗珠子,在撞开永夜剑后,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凶猛无比地朝林静闲撞来。 林静闲目光微凝,急忙施展轻功身法马踏飞燕,脚尖轻点枝干,于林间来回穿行,时常隐于这片竹林的梢头,但珠子有越圣洁的控制,便如同长了眼一般,不断去追击他。 一时间,许多竹木都被珠子洞穿,竹叶洋洋洒洒飘落一地,且轰鸣声在林间依次炸响。 林静闲喘着粗气,不敢大意,始终吊着一口气,怕泄露一丝不该泄露的呼吸后,恐怕就殒身于此了。 如果永夜剑在手的话,他绝对不会如此狼狈,看着重新杀过来的时惜和青竹蛇,林静闲心中渐渐有些无奈。 他现在面对两个抉择,要么是弃剑逃跑,要么脱去身上重达三百斤的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以巅峰之态的马踏飞燕抢夺永夜剑,重新陷于厮杀。 前者肯定不可能,弃剑逃跑也只是能想想的事,这把剑是当初聂玉递交林东山的,然后由林东山递交给自己,背负着它走了那么多的路,林静闲也渐渐发现这永夜剑中其实藏着天大的秘密,虽然说现在不能知道,但以后、将来,终归是要了解一下的。 后者摘去御袍,虽然能让林静闲速度大增,但穿戴着它不失为一种极好的保命手段,而且这御袍和他修习的五禽戏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脱去后,因为骤然的卸力,这五禽戏又要重头开始修起了。 除非... 除非自己能像越圣杰御珠那般御剑就好了。 想到这林静闲都要骂自己一句智障,自己不过就是一介八品武夫,远远没有达到武极化气的效果,自己也不是那炼气士,无灵气使运,谈何御器? 但是,林静闲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自己有超脱这二者手段之外的第三种力量的话... 他突然灵机一动,自己从西北山脉墓室棺椁中吸取的那缕血气是否可以作为第三种力量? 毕竟,就算剑脱离了手心,其剑脊之上依旧有他残余的血气。 刻不容缓,林静闲微微闭目,调动体内气血,翻滚涌动,血脉中有一阵回响响彻心湖,那是...一道龙吟声。 是永夜么? 林静闲额头浮出一层密汗,意念顿开,感应着远处的永夜剑,他与永夜剑之间好像牵上了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 心湖中的林静闲静观那若隐若现之物,兀自拎起这条丝线,远处斜插地面的永夜剑顿时生出感应。 林静闲阖眸,眸中精光一掠而逝,永夜剑剑梢之处的血莲花案刹那血光大盛,散发着耀眼的荧辉,竟然剑身自主剧震不已,妄图想自己拔出地面。 瞧见这一幕的越圣杰张大了嘴巴,心中惊骇不已,在看到那把剑颤抖的时候早已翻江倒海,失声大叫到:“怎么可能!!!” 因为这一个变故, 林静闲在面前半空伸出五指,悄然律动,永夜剑立马从地面拔出,隔空飞入林静闲的手心之中。 林静闲静默攥着手中剑,感受着那种久违的欢愉,剑脊处被金色丝线禁锢住的小青龙在此刻仿佛挣脱了半点束缚,竟然生出了自主神识。 “剑灵么?”林静闲喃喃道。 这一刻,永夜剑彻底认可了它的这一任主人! 早在初入走龙江时,这剑灵就跋扈纨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想要以自身的杀意和戾气反噬林静闲,可是林静闲蛮横,直接一剑将反噬的血气给甩了出去,之后就被那个女子随手给封禁了。 说实话,永夜剑的剑灵心高气傲,就连聂玉那等人都瞧不上眼,如今落于一个小武夫手中,别提它心中多愤怒。 但是它没有想到的是,林静闲比它更跋扈蛮横,强行松动这女子布下的禁制,以自身血脉之力与它建立联系,准确来说是打破这道禁制后自己重新为剑灵加上属于自己的血气禁制,从而来控御它。 可能就连林静闲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夸张的事情,但就两个字——蛮横! 不过这下剑灵和剑主之间属实是脾性相投,所以,剑灵认主! 林静闲默然握着手中剑,感受着其内蕴藏的无匹剑意,约莫着他此时面对先前的半人虎,他都可以单杀。 现在林静闲的战力,提升了不止一倍... 嗯? 林静闲皱了下眉头,剑脊之中好像有股意识在欢愉呼唤着,大抵是那所谓的器灵了,和聂玉铁匠铺子中为弦月锻造的那个刀灵应该是一样的东西。 第二十章 围剿 不过,林静闲咬牙,这股气息他有些熟悉啊,不就是在走龙江要反噬自己的那个玩意儿么?! 林静闲目光炯炯地看着飞来的幽绿色珠子,对着手中剑轻声说了一句:“去。” 永夜剑当即脱手而飞,迎着流转而来的珠子刺了过去,不光是剑灵的发力,林静闲也在远处控御,所以二者一时间不分伯仲,起码永夜剑此时不会落了下风。 越圣杰一咬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和时惜二人联手竟然还能这事情出现变故,翻手间又是两颗幽绿珠子弹飞出去,和最开始的那颗珠子呈合围之势织起一座牢狱笼网,将永夜剑禁锢其中。 林静闲回首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永夜剑来回飞刺,只是暂时陷入了困境,但自己的麻烦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捏了捏脸,转身看向面露狞笑杀过来的时惜以及那条青竹蛇,叹道:“我先前说过要让你些许气力的,避免我一拳将你砸死,现在我答应你,你赶紧逃,我脑子一抽可能就会放过你。” 时惜闻言冷笑道:“糊弄谁呢,如今你剑不在手,拿什么和我斗?” 说话间,一条青竹蛇从树上向他扑来,原来时惜间林静闲的永夜剑离身后也没有丝毫粗心大意,而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凭借青竹蛇绝杀他。 不过,林静闲六根聪慧,她那点儿小心思自己又怎么会猜不到,当即抬手迎面攥住扑来的青竹蛇的七寸,扼制它的毒牙,然后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那把黄杨鞘玉柄书刀,噗嗤一声刺穿它的头颅,紧接着顺着腹部划了下去,将腥臭的蛇胆取出后随手将死绝的青竹蛇丢在地上。 林静闲拎起手中青绿蛇胆对时惜咧嘴笑道:“蛇胆炼制,活血化瘀,挺不错。” 时惜在看到自己亲密无间的妖兽惨遭杀害后,目露血色,睚眦欲裂,尖声道:“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将你的尸体熬炼成灯油,燃烧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呔,发狠的话谁都会说,你一个小姑娘这么狠辣,估计以后没有哪个姑爷会瞧上你。”林静闲丝毫不慌道。 时惜手持短刃身形骤然消失,一道劲风朝他这里刮过。 林静闲依旧不疾不徐道:“你别我我没了剑就好欺负了,其实我之前受过伤,在那之前我是很擅长打拳的,之后就一直用剑了。” 林静闲捏了捏拳掌,悠哉道:“虽然现在还有隐疾,无法动用十分的气力,但如果我这一拳打出五分的气力,你也禁受不住,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他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嫌我絮叨,这可能是你最后听到我讲话了,因为你接下来就要...死了!” 林静闲嘴角上扬,一脚后退,一脚上前踏出半步,一手置于腰际,一手大弓拉弦。 蓄势待发! 近在咫尺的时惜森然狞笑,原来还算好看的一张脸此时扭曲得不成样子,手中的匕刃涂满漆黑剧毒,只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他就必死无疑。 她这么想着,在贴近林静闲的一刹那,猛然扬起手中刃。 拳刃相错,匕刃被他侧肩躲过,但这一拳却真真切切地砸在了她的腹部。 五分气力,半步崩拳! 平平无奇的一拳砸落后,时惜只感到这软绵绵的一拳落在自己腹部有些火热,可没等多久她脸色剧变,一声春雷炸响在她腹部,人都被掀飞了。 时惜两脚交错踢出,凌空虚步,不断向后倒退,但春风叠劲,林静闲又飒然而至的一拳彻底将她轰飞,沿途的竹林被她撞得倒了一地,丰腴身躯完全嵌入石壁当中,动弹不得。 时惜小肚子疼痛难忍,知道此番自己必死无疑,怨毒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 林静闲走上前去,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脚尖一挑将地上的那把短刃弹射过去,透过腹部将她死死地钉在石壁上。 时惜脖子一歪,死在了这里,口鼻中的血迹看起来极为凄惨! 五脏六腑本就在林静闲的半步崩拳下受了内伤,而且周围经脉尽断,更是被他一刀封住了丹田,想不死都难。 不远处的越圣杰见到林静闲将时惜一拳轰死后,心神剧震,立马收回和永夜剑缠斗的三颗珠子,转身就没入深林之中,想要逃离此处。 林静闲没有上前去追他,而是指间溢出一缕血气投射剑脊之中,喂给了龙灵,永夜剑晃晃悠悠铮铮作响,然后骤然飞入林间。 越圣杰仓皇而逃,脚下生风,他原本以为这家伙不过就是个蒙面皮敲闷棍的无赖,如今一战没想到他竟然能以八品武夫的境界独抗两大锻灵境初阶的高手,而且手段层出不穷。 不过是杀他,就连自己逃跑都难。 然而,他蓦地倒退,毛骨悚然,感觉大不安,三颗幽绿色的珠子护佑在他周围,警惕看向四周。 一缕风驰电掣的猩红剑光,在周游附近林荫后,迅速钉入他的身躯。 越圣杰瞳孔收缩,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看向自己腹部前后通亮的血洞,再抬头之际,那个红脸少年缓缓从林荫中走出,双手负后笼于袖袍中,一只手微微招呼,那把血剑便被他收入一旁剑匣中。 “别杀我...”越圣杰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嘶哑着嗓音说道,心却如沉入古井之底。 林静闲没说话,反而抖擞袖袍,藏掩的一拳显露无遗,对着他的肩膀砸了上去,他的肩胛骨瞬间碎裂。 林静闲戏谑道:“感觉如何?”说着他又一肘一肘肘尖撞在了他胸口处。 越圣杰面色惨白,咳血而出,差一点就吐到林静闲的身上,不过被他似乎早有预料般微微侧过头去躲了下来。 林静闲骂道:“你再咳一下试试?” 越圣杰虚弱地遥遥头。 林静闲大恼道:“你凭什么不咳?” 最后一拳,越圣杰脑门血肉碎烂,当场毙命,三颗幽绿珠子摔落在地,林静闲看都没看,反而是闭气凝神,如临大敌。 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如老翁登山,步履艰难地从竹林间走出,苦笑着看着他。 林静闲看到来人后,顿时舒了一口气,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撇嘴道:“一人都围剿了?” 第二十一章 宝瓶山 江凤臣摇摇头,无奈道:“杀了一个,跑了两个。” “倒是你呢,我不是让你拖时间么,之后我会来帮你,怎么你自己全给杀光了?” 江凤臣近处和不远处石壁上嵌着的死气沉沉的尸体,有些心惊悸动。 说罢,数道身影齐齐出现在他的身旁,皆是三才阁和凌云宗广灵境高阶的弟子,原来他们早就被江凤臣安排在了周围,用来围剿金松观和齐府隐境。 林静闲一挑眉头,其中一人正是坐在仙鹤上对他眸中喷着怒火的俞丛菡。 江凤臣冲林静闲淡淡一笑,后退一步,身形虚淡了一分,提醒道:“小心陆罕这个人,有他在,宝瓶山巅之争就不算稳妥。” 说完,他身形彻底虚幻消失在这里,而周围的广灵境高阶弟子,也齐齐消失不见了踪影。 林静闲呢喃道:“宝瓶山巅将会迎来最后的大清算么?” 他横移数步,捡起地上躺着的三颗幽绿珠子,既然能被灵气使动,这三颗珠子对于之后的宝瓶山巅之争就有大用。 聚云秘境内再次迎来轰动性的消息,不过相比之前的天灾,这次是人祸。 有四派的弟子于竹林内发现三具隐境的尸体,分别是金松观的越圣杰、时惜,以及齐府的江陈,三人死相凄惨,尸体被野兽分食。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是谁杀死了他们。 要知道,从四派弟子进入聚云秘境以来,所有的隐境高手都隐藏得极好,不曾泄露半分踪迹,可是现在,三个隐境齐齐躺尸在竹林中,是为惨绝人寰。 可是,轰天动地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出,有人发现了齐府雪藏的妖孽弟子——陆罕。 这消息着实让许多人心中咯噔一下,因为陆罕是上一届的命子序列,在于蟒雀陂各大门派弟子的磐寿坪角逐中,曾以一穿六,落下了六冠王的名号,瞬间名声大噪。 可惜,在与蟒雀陂那位名号胜天半子的元天禄决斗过程中,惨遭落败,自此心性大变,性格古怪难以揣度,不但自残,还虐杀了许多同门弟子以及其他门派的弟子。 因此,蟠螭洞其他八大门派声讨河兴齐府,齐府禁不住压力,无奈之下只能将陆罕雪藏,八大门派这才放过他一马。 不过诡异的是,五年前陆罕作为蟠螭洞命子序列角逐磐寿坪时,修为乃元灵境初阶,根本不可能逃过聚云秘境的限制进入这里,除非在这不为人知的几年中,陆罕本身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境界跌落。 唯有齐府阁老才知道,陆罕在宗门内虐杀了自己的恩师,也是道侣,是个名副其实的病态! 云海翻腾,天地晦暗。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雷鸣声,林静闲向远处眺望,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天与地。 顷刻间,闪电如同天神鞭笞天下乱挥舞动,深林里传来让人心惊胆战的吼声,紧接着周围尘土漫天,树叶纷飞,黑乌乌的积云向这里涌来。 哗啦啦! 淅淅沥沥的小雨眨眼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先是落向了西北山脉,然后是林静闲所处的东南山脉,再到山脉中央合抱的宝瓶山。 林静闲喃喃道:“要变天了...” 狂风大作,他的墨发被吹起乱舞,遥望天际宛若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似的乌云,极力张开双臂呼吸了一下粘连着泥土清香的新鲜空气。 终于,他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在他身后的林荫,悄无声息缓缓走出了二十多道人影,阴沉着脸或神色不善地盯着他,这些都是金松观和齐府的天才弟子,二十多人清一色的广灵境高阶,聚云秘境内最高端的战力,此时全部聚集在此。 林静闲蓦然回首,神色平静地看向众人,丝毫没有一丝慌张之色,淡淡道:“潇雨在此,凭君自取。” 然后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将腰间悬挂的咫尺物轻轻放在脚下,紧接着又将背后剑匣放在一旁。 无数人难掩心中火热,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将那咫尺物抢夺回来,其中有一人实在是忍不住,厉笑着刚一步踏出,一朵瑰丽凄美的血花就从他胸口前绽放,然后径直向后栽倒在地。 两派弟子惊骇后退,抬手之际,山崖的那位少年,单手握剑,脑袋低垂掩于浓密的乌发下,一只手缓缓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清秀颖逸的俊美脸庞,此时咧嘴笑道:“一步一命,童叟无欺,望诸君思量!” 话音刚落,二十道身影齐齐迸发冲向崖头,一拥而上,想要合围绞杀这狂妄的少年。 只见山崖边缘的少年无趣地晃了晃肩膀,然后身形骤然消失,没入人群之中展开杀伐,掀起了腥风血雨,电闪雷鸣中血光迸溅,略显妖异! 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山崖处一股山雨清新夹杂着浓郁血腥气的味道弥散周围。 一袭血迹斑斑的长袍身影从林荫走出,佝偻着背脊,拖拽着一把剑走向崖头,那把剑血积剑柄,滑不可握,他行至山崖边上时,噗通一声半跪在那里,以剑拄在地上避免自己上半身栽倒。 他缓缓仰起头,眼神迷离,任由滂沱大雨冲刷去自己脸上的血污。 风雨晦暗,电闪交加之下的山崖光景忽明忽暗,一道半跪少年身影也随之明灭可见、若隐若现。 当最后一抹疾电掠过山崖时,天地间骤然变得明朗起来,那个疲惫不堪的少年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紧接着天地重新归于黑暗。 …… 晦雨如袭,宝瓶山的符文禁制在一阵轰鸣声中猛然破碎,流光溢彩的符文漫天飞舞,所过之处雷电横生,仿佛寂灭苍生的力量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神。 无数人等待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先前重伤的贺嘉德骑乘巨虎强势回归,率先来到宝瓶山脚下,他心情沉重,自从那幅仙图被那人撕烂后,自己就缺少了一个压箱底的杀伐手段。 来到的同样还有地脉阁的俞丛菡、金松观握着流星镗的伏舟,他于***凤臣的杀伐中勉强逃出,身上落下了他的一掌,至今未痊愈。 第二十二章 灵丹妙药 四派弟子无一不来到了这宝瓶山下,虽然四派中很多人死在了聚云秘境的险地中,但依旧是数百人簇拥在这里,气氛压制到极点。 玩世不恭的陶真茹牵着一头赤彩鹿拉拉俞丛菡的衣角问道:“丛菡姐,你说那个人会来嘛?” 那个人? 俞丛菡神情恍然,紧接着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会来,就连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她还想在这宝瓶山巅上报那一掌之仇呢,现在可能是不如愿了。 昨夜,就在他们三才阁和凌云宗的弟子帮助江凤臣伏击陆罕过后,他们才知道又有一批齐府和金松观的人马找去了林静闲。 可以说,林静闲帮助江凤臣杀害了齐府的二位隐境,还有凶威滔天的半人虎,对他们有恩,甚至对于四派弟子都是做了好事,所以江凤臣在得知林静闲被围剿的消息后,当即率领一群人赶赴林静闲走时的方向。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当他们到达那里时,只有二十具来自金松观和齐府的尸体,无一不是广灵境高阶的高手,唯独没有林静闲的尸体。 要知道,在对阵锻灵境初阶的时惜和越圣杰,他就已经受了伤,所以很多人都猜测林静闲已经死了。 不过面如重枣之人命丧黄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聚云秘境,很多人都惊讶于齐府和金松观的无耻,讨伐半人虎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却狼子野心,暗中埋伏江凤臣和林静闲二人。 对于这个消息,有人惋惜,有人冷笑,也有人难以置信。 人群之中有个易容不起眼的小胖子,混迹在四派之间,此刻连连叹气道:“红脸爷诶,你说你怎么就死了呢,按照水帘洞时的约定,你没能散我财,让我在这宝瓶山上帮扶你一把,可是你人呢?!” “诶呀,物是人非事事休嘞!” 宝瓶山不远处的丘陵上,江凤臣双手负后,回首看向身后的纵横山脉,呢喃道:“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轻易死去...” 这时,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原来是阴沉着脸的陆罕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行若无人之境般于自发散开的人群中走过。 不光是其他三派,就连本派齐府的弟子都阵阵胆寒,畏畏缩缩地后退几步,生怕因为一个不顺眼触怒了他这个病态。 一袭鲜红如血袍子的陆罕表情时而愤怒,时而平静,时而欢喜愉悦,时而扭曲狰狞,最后他一脸惨白地看向众人,桀桀笑着,嗓音嘶哑如同恶鬼。 齐府弟子看着这瘆人的表情心中已经凉了半截,作为同宗门的弟子,每当他露出这死人般比鬼还难看的表情时,就说明他要杀人了,而他身上的那袭朱红袍子,原本是袭白袍,后来在于他的师尊即道侣洞房之际,亲手摘掉了他妻子的头颅,以其血浸染成了艳红色。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杀了他仰慕的师尊,但这一切惨绝人寰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突然,一股威猛凛然的杀气朝这里铺天盖地般涌来,众人齐齐回头,一道神速身影飒然而至,一手负后,一手握着十二月令枪立于山石上,眼神凶厉地看向虎背上的贺嘉德。 这是...秦乐语!!! 那个深入绝地消失了几日的秦乐语又回来了,他将那只负后的手抬起,手中竟然拎着一颗面无血色的人头! “是裴阳!!!”人群之中有人认出惊呼道。 齐府擅长匿杀的天才刺客裴阳竟然被人削去了头颅拎在手心,如今站在这块巨石上示众。 齐府的弟子心中愤怒,可是无一人敢上前,他们知道,秦乐语必定还会对他们及金松观的弟子展开凌厉的报复手段,当初就是他们堵住了凌云宗的退路,害半数的凌云宗弟子死在了绝地。 恐怕,四派将会在这宝瓶山上迎来最后的大清算。 如意魔体,先天两个丹田,这是集天地气运于一身的俊彦,才破锻灵境,便可逼杀裴阳和贺嘉德这两个锻灵境的高手。 其中裴阳更是一击远逝逃如绝地内围,可是如今看来,终究是被他揪出来摘去了项尚人头... 江凤臣投袂腾身飞至秦乐语身旁,低声道:“净莲可已炼化?” 秦乐语随手将手中的那颗煞白头颅置于地上,点点头,颇有歉意道:“这几日凌云宗的弟子麻烦你了。” 他又思忖少许,沉声道:“那个人回来么?” 江凤臣目光悠远,只是徒然摇了摇头。 净莲,是秦乐语进入秘境后一直在找的天财地宝,可以使他的如意魔体进入大乘境界,也就是如意无漏魔体。 活、魔两丹周天运转可因此缩短,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所以秦乐语在一进入聚云秘境时就摒弃了其他机缘造化,只为求得此莲。 如今聚云秘境四大鼎盛高手齐聚一堂,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以及...那个生死未卜的卑鄙外乡人。 宝瓶山巅一道金虹直耸云天,一生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在众人心湖间响起,那道金虹药香馥郁且气势惊人,足以让所有看到的弟子,倒吸一口凉气,为之震撼! 太一炼神灵丹,出世! 贺嘉德看向山巅的翻滚云海,这就是所谓的四品丹云,这种稀世大药,出世就连一些大修士都为之惊动,不过现在这是属于他们年轻一代的造化。 若是他能炼化太一炼神灵丹,他必将能阴神出窍,同辈之中将再无敌手! 他对这太一炼神灵丹,势在必得! 贺嘉德深吸一口气,目露精芒,果断骑乘巨虎奔赴向宝瓶山巅。 朱红袍子的陆罕怪笑不止,眼角欲要裂开,他扭头鬼使神差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这才身体一晃,疾驰远去,也要去争夺那灵丹妙药。 江凤臣看到他也随之离开后,眉头不禁皱了皱,冲旁边的秦乐语点点头后,灵气鼓荡,衣袍猎猎,云仪剑嗡然出鞘,刹那远逝。 他身后的秦乐语也转身一晃,手持泛着光华的十二月令枪倏地步入山林,阵对齐府和金松观的凛然杀气终于崩散。 第二十三章 高处不胜寒 如今四派弟子自进入秘境后,人数已经骤然减少了许多,不光是妖兽的袭杀、天险的坑害,也有同辈之间的厮杀,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凄厉的死亡,此刻剩下来的人数,勉强一半。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毕竟在大家伙儿进入聚云秘境的时候,凌云宗的领队叶俊风就曾说过,进入秘境之后就百无禁忌,厮杀、杀人越货等等一切都不管。 而且,如今的死亡人数其实也在他们这群宿老的猜测之中,看似无情无义之事也由不得他们。 因为不知为何,天下地脉之气逐渐衰弱,各种天财地宝都不曾现世,就连天地间的灵气都稀薄了许多,天下的修士也因此影响到了修行,修行资源根本不够培养这么多的年轻一代。 甚至有星象术士推演得出,这片天下在不久的将来,会迎来轮回纪元的末法时代,那时候,除了一些得天独厚的妖兽可以蚕食仅剩的一些天地灵气,人类修士将再也无法“御六气之辩”,万般术法都无法使出,到时候只能认人宰割。 唯一的做法便是,选出优秀、凤毛麟角的年轻一代,将资源倾泻在他们身上,命子序列是如此,如今聚云秘境同辈之间杀戮也是如此,只要一些实力弱的弟子死去,那么将会有更多的资源补足给其他优秀弟子。 弱肉强食,世道的一定之理! 但也并非所有的门派掌舵人也像河兴金松观和南庙齐府那么无情,因为江凤臣的到来,就是南门浦为了保护地脉阁的弟子将他从天机阁借来的。 不过关于末法时代一事,很多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猜测,很可能是千百年前的那个人挥剑腾九霄后斩下了一块天穹碎片,大道锁链残损,法则流失,所以地脉之气因此逐渐孱弱... 没人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但据天下间仅剩的几个巅峰顶尖仙君说过,一个大境界从那以后就被他从命格中剥夺,宛若一道禁锢囚笼锁住了这片天下,天道崩塌,任你通天修为,也无法迈过这道坎突破极境。 那个人,对于这个天下来说,是一个禁忌! 在四派的顶尖高手都踏上宝瓶山后,他们这群人才浩浩荡荡涌向了半山腰,且他们谁都不敢轻视彼此,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活着来到宝瓶山敢争夺机缘造化的弟子,都不是弱者,每一个都有自身的手段,相互击杀,已经越来越难。 半山腰的符文禁制打开后,很多人都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妖兽幼崽,天财地宝,以及上古遗留法器,每一件都足以让他们争伐几个来回,甚至为此死去几条鲜活的生命,人性的贪婪毕露无遗! 在通往宝瓶山巅的道路中,有一条青石板铺展的登阶路,周围险象丛生,巉岩不可攀,且有飞禽走兽虎视眈眈看向这里,实力不俗,皆在锻灵境之上,似乎是看守灵丹的护佑灵兽。 若是有人取巧或者失足踏出青石板外,就会有妖兽迅疾赶来抓住他,残暴地将肢体撕碎塞入口中或丢下宝瓶山。 从宝瓶山巅上有洪流般的威压不断洗刷着青石登阶路,但威压的降临是如周天运转是有间歇时刻的,几乎半个时辰来一次威压洪流,平常时刻都是稀薄的威压铺展在登阶路,这样许多弟子都可以勉强登阶而行。 但若是面对威压洪流时,你若还是一意孤行想以身犯险继续前行,只会站定不住身躯而被威压洪流冲袭到青石板外,到时候就会殒身落于盘桓周围的野兽口腹之中。 所以,现在的四派弟子已经摸清了威压洪流袭来的周期规律,一旦威压洪流降临,他们就会站定不动,施展各种术法和法器来抵御威压的冲袭,若是能抵御住洪流而不后退,那么等威压散去后又可继续前行。 曾有抖机灵取巧的弟子趁着威压洪流散去后展开神速登阶而上,结果威压陡然降临,瞬间将他冲出青石板外,身躯被妖兽撕裂成碎片,血腥气弥漫。 这时众人才知道,这青石阶上的威压会随着一个人的速度而改变,速度越快,威压越强! 这条青石登阶路衔接着半山腰和山巅,足足有十五里的路途之远,很多人在行至五里的时候便已经气喘吁吁,不敢在前行一步,生怕被威压挤出了石阶外。 如今为首者是抛下巨虎独行的贺嘉德,已经行至十里地远,此刻额头布满密汗,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断,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威压。 在他之后,九里地外是面色扭曲的陆罕,步履艰难地一步一步前行着,但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这家伙竟然肆意妄为独抗了一次威压洪流,在洪流中而独步前行,实力明显要强过为首的贺嘉德,但是喜欢这种被洪流冲刷的过程,所以才落他一里。 八里台阶上,江凤臣和秦乐语一先一后神色淡然地步步登阶,只要不是威压洪流,这石板路上残余的威压对他们来说就是毛毛雨一般轻松,他们有实力比肩贺嘉德和陆罕,只不过是为了稳妥起见,保留体力为好! 在他们之后,只有零星不满一百之数的弟子在艰难前行着,而且其中还有许多人自知无望得到山巅机缘,徒然撤回了半山腰,看着其他人登顶。 但也不乏一些想要试探自身极限的弟子还在奋力坚持着,希望能够突破之际,因为在这威压之下,破镜是一件很玄妙的事! 就在约莫八九里地外,所有的弟子都在铆足了气力登阶,突然一阵凉风袭过,众人不禁神清气爽,舒畅几分,威压之下犹如烈日高照,身上流汗不止,如今一阵凉风飒然而至,真是上天的恩惠,他们太庆幸有这股风了,因此才能更上一层台阶。 可是这阵风愈来愈大,他们舒畅之余不禁感到怀疑,这风好像是从身后山下袭来的,不都是说“高处不胜寒”,应该是咫尺山巅之时才会清爽些么,这怎么还反着来呢? 终于,他们都忍不住带着怀疑的神色强忍巨大威压扭头看去,立马惊掉了下巴,一道人影从山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这里狂奔而来,而且因速度的过来沿行带起阵阵风劲,他们刚才所感受到的凉风就是这人裹挟而来的!!! 第二十四章 心惊胆战 “卧槽!”有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还以为这能在这种威压之下还保持神速前行的物什应该是宝瓶山的妖兽,随着身影离这里越来越近,他才发现这身影他娘的竟然是一道人影!!! 沿行的无数人震惊,这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在这青石板阶上如入无人之境,藐视这难忍的威压,平步青云般飞奔了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不平衡了,忍不住骂娘。 就在他们回首呆愣看向山下之际,那道人影又骤然加速超过了他们,风劲一冲险些将他们冲出青石板外,很多人胆颤赶紧回过身来稳固身躯,如果被冲了出去这就玩完了... 其中一人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旁边一个随行弟子,瞠目结舌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认识他?” 被问的那个弟子赶紧摇头,但旋即好像想到了什么,惊呼道:“那人好像是个红脸诶,莫非...” 一行人齐齐震撼道:“面如重枣之人!!!” 当他们再向身前观望时,那人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消失的一刹那似乎有道残影在冲他们微笑摆手,很多人晃晃脑袋清醒一下神识,再看已无那道残影,兀自吞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心中的震惊。 林荫青石板道上,大抵是距离山巅还有十多里地的地方,一个小胖子正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左右打量周围是否有什么深埋的天财地宝,同时忍受着极大的威压不断前行。 席禧面露绝望地看着遥不可及的山巅尽头,说是不喜欢那枚太一炼神灵丹是假的,但若是他出现在宝瓶山巅,必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群起而攻之,就连他来到这半途的青石板阶上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人发现。 陡然,一点风吹草动惊动了他的心神,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巧妙,属于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地段,绝顶的高手已经去了他的前面,差一些的弟子还落在后面,只有他站在这个实力的分水岭,前不见往者,后不见来者。 按理说,一时半会他这里是来不了人的,除非... 席禧心中咯噔一下,除非是山上的妖兽! 他蓦然回首,一道疾驰的人影刹那间从自己身边掠过,一阵猛风差点将自己给推出青石板之外,他赶紧站定了身躯惊讶望去,赫然是那生死未卜的红脸爷摘掉面具后冲自己咧嘴一笑,然后继而奔上山去。 席禧目瞪口呆,旋即一副苦瓜脸,既然红脸爷没死,他就得遵循和红脸爷之间的约定了... 人影仿佛可以无视威压一般,势如破竹再行一里,路过江凤臣和秦乐语那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超过了陆罕,在逼近为首的贺嘉德时,一拳砸向他的肩头,然后扬长而去。 贺嘉德本就因为忍受这滔天威压而身形不稳,如今突然有人拿拳头给他肩头来了一下,而且劲力还不小,自己怒骂一声后直接从石阶上仰头倒栽了下去,如同滚皮葫芦般连连滚落了三五个台阶。 他愤然起身,神情狰狞地看向那个面如重枣之人,大喝道:“是你!” 如果不是他有灵气护体,非得跌个头破血流不可。 江凤臣眯缝起眼睛看向步入青云的少年,会心笑道:“他终于来了!” 朱红袍子的陆罕在看到有人将他超越后,眼神一凝,两手掐诀,振袖飞起,瞬间越过贺嘉德直追那少年,速度奇快无比,一改之前云淡风轻之色,想要袭杀林静闲。 紧接着,江凤臣和秦乐语二人相视一眼,齐齐投袂再次横移数步,加快自己登阶的速度。 其中秦乐语在半途坠落,稳稳落在贺嘉德之前,手持十二月令枪冷笑看着他。 贺嘉德心神大惊,急忙后退一步,两把无忧斧骤然出现在他的手中,气势节节攀高,与秦乐语争锋相对。 山下的众人哗然,仰望着宝瓶山这骇人一幕,先是那快如箭矢的人影超越了三人,然后又是秦乐语和贺嘉德二人对峙,难不成他们是要在这石阶之上展开清算么? 要知道,这石阶上无时无刻都有威压在压迫着众人,许多人甚至连五里路都没有走完,他们就在这还要一边忍受威压一边杀伐... 果然,终究还是那么一群鼎盛之人... 陡然,整个青石阶晃悠了三分,最靠近山巅的四人浑身大震,齐齐扭头看向山巅,只见山巅处有一四足方鼎立于那里,药香气弥漫,同时一股威压洪流缓缓从其中溢出,如高水低流般缓缓流溢到青石板上。 原本狂奔中的林静闲此刻也瞬间止住身形,两腿如遒劲的老树根紧抓地面,以腰部运力,通过站桩来稳固身形。 林静闲只觉迎来而来的威压如洪水般倾泻而出,铺天盖地朝这里涌来,眨眼间四周便有剧烈的压迫感挤压他的肉身,同时袭扰着他的心神,原本平静的心湖瞬间波涛汹涌,风起天澜。 他内心震惊不已,他之所以能够轻易狂奔至此,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件“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可以帮助他抵御一些威压感,所以才能后来者居上超过他们。 但是如今面对这威压洪流,他竟然感觉自己双腿被撼动,腿肚子也开始抽起筋来,额头豆粒大密汗啪嗒一声滴落青石板上。 他身后的陆罕双目布满血丝,脖子处青筋暴起,抡起双臂在面前鼓荡灵气,结成符印,抵御倾泻而下的威压洪流。 咔嚓! 陆罕猛然向后踏出一步,竟然将青石板踏出一道缝隙,然后将脚尖死死地抵在缝隙中,避免自己的身体再次发生后退。 这一幕幕看得山下众弟子是心惊胆战! 至于江凤臣,则挥舞云仪剑,银光迸现,突兀地向前砍出一剑,将迎面而来的威压洪流一劈两半,然后墨发飞扬间,眸光一闪,霎时间将云仪剑往面前石板上一刺,两手紧扶住剑柄,闷声抵抗滔天威压。 漫天威压在他这一剑的威势下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之被截为两断的威压洪流重新汇聚,滔滔流向之后的秦乐语和贺嘉德。 第二十五章 红嫁 秦乐语更加果断,直接腾身再迈上一个阶头,双手一前一后握持住十二月令枪于面前抖一个枪花,然后如这天雨般密密麻麻地挥刺数百次,又快又密恰似细雨,将面前的威压洪流戳了个破绽百出,从而自身不受到威压的影响。 贺嘉德怒吼一声,一股磅礴气势浑然炸开,以双斧合十横身三尺头顶,硬抗头顶倾泻下来的威压洪流。 五方英豪,各显神通! 为首的林静闲怒吼一声,沉肩坠肘、野马分鬓,两臂做浑圆态,竟然是化用了莲花镇武师仰雪峰的看家本领——太极拳! 滔天的威压洪流随着他双臂的引导,被抟成一个球团,然后猛一振臂甩肩,将这势来不可挡的威压洪流如同搬起掷大石往一侧砸去,卸去了前方的劲力。 林静闲顿时觉得浑身一轻,恢复之前轻松状态,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几欲疲惫倒地。 宝瓶山下唏嘘不已,皆被他的大气魄和霸道心性给折服,面对威压不光抵抗,还要反抗! 在他之后,陆罕等人也逐一使用各般手段抵消去了四足方鼎泻出来的威压洪流。 根据其中规律,估计半个时辰后青石板阶将会迎来下一次的威压洪流,而且下次的威压肯定更胜之前,所以这半个时辰是留给众人最后登巅的时间。 五人皆发力,咬牙冲至十四里外百丈外,几人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方鼎中浓郁的药香气,细嗅一番自身的境界竟隐隐有松动的感觉。 不愧是造就丹云的四品灵丹,就连其药香气都使人登仙般舒爽。 如今离方鼎最近的就是林静闲,双腿颤抖地紧盯着方鼎不肯移开视线,目光火热,阴神出窍对他来说有极大的诱惑力。 秦乐语那边,似乎在刻意针对贺嘉德一般,始终快他一步,而且堵住了他上去的路,神色不善。 江凤臣更是无意争夺那太一炼神灵丹,只是盯着身前的一袭朱红袍子的陆罕,面有所思。 那是... 众人似有所感,皆抬头看向前方,方鼎内氤氲流转,一颗鎏金丹丸散发着祥瑞之气缓缓升空,最终悬浮在方鼎上方三尺处。 丹丸缓缓流转,仿佛有一股巨大吸力将他们的魂魄吸入似的,这是阴神出窍的药引——太一炼神灵丹! 除却他们几人外,山下的无数人瞻仰这枚丹药的奇容,压制住内心渴望,有着极大的不甘心。 这枚丹药,对每个人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力,可是现在只有一颗... 每个人都知道,这枚丹药将会引起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林静闲怒喝一声,震碎了身上仅剩的一丝威压,腾身飞跃过去,伸手想要去抓住那枚鎏金丹药,就在差一点就触碰到丹药时,他身后不远处的陆罕目露厉色,一把巨尺横空现世,惊起破空声骤然朝他的后背砸了过去。 林静闲顿时心中预警,毛骨悚然,大感不妙,还在腾空的身子连忙腾转挪移侧过身去,寒气逼人的长方巨尺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砍落,咣当一声砸在方鼎上。 方鼎被砸后嗡鸣轰动,一股反噬之力将始作俑者陆罕给掀飞了出去,倒退几个台阶后才稳稳落地。 林静闲见势眼中精芒一闪,抓住机会再次扭转脚尖,拼尽全身力气去抢夺那枚丹药。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道流火迸现,撞击在他的手腕处,将他的手臂弹飞。 林静闲大惊,连连抚摸自己被灼伤的手腕,愤怒转身,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以手指擦拭火苗窜动的剑身,脸上平静地不断登阶而上。 江凤臣打了一个响指将指间的火苗熄灭,抬头看向他淡淡道:“我等这一战很久了。” 是的,自从当初墓室两人一击远逝后,二人平分秋色,他很惊讶有能在这个年龄段比肩他的人,而且是一介修途艰难的武夫... 过去一剑他打得不是很尽兴,所以他一直渴望可以再与林静闲一战。 最重要的是,林静闲很可能就是他拜入三才阁的那个原因,外乡人、武夫...一切特征都那么符合。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话,江凤臣才不会不远千里迢迢来到蟠螭洞成为三才阁的门生。 林静闲郁闷地看向他,他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道:“你我彼此都应该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允我拿下太一炼神灵丹后,再战可否?” 江凤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太一炼神灵丹于炼气士才有效,你拿来也是无用。” 林静闲揉了揉脸颊,戏说道:“钱多不压身。” 陡然! 林静闲翻身后仰,伸手去抓方鼎上方三尺的鎏金丹药,太一炼神灵丹刚好被他攥在手心之中,但一阵刺骨的森冷钻入他的手心,如刀割般刮蚀着他的掌骨,他不禁面色痛苦。 林静闲在握住灵丹后,猛然回首之际,骇然发现这四足青铜方鼎中竟然横卧着一具生机全无的恐怖兽尸,长满了猩红毛发,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但如今近在咫尺,林静闲这才发现这承载灵丹的四足青铜方鼎的材质竟然和西北山脉墓穴中仙戟镇压的青铜棺椁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他胆寒阵阵,在抓住太一炼神灵丹后赶紧落地,看着青铜方鼎的心绪有些茫然。 在林静闲抓住空子得手后,陆罕等人刹那间凛然,齐齐越过青铜方鼎逼近宝瓶山巅的林静闲,三方环绕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宝瓶山巅就来时的青石板阶一条退路,林静闲身后就是深不可见的万丈深渊,从此摔落必然粉身碎骨! 林静闲神色紧张,喉结滚动,手掌在腰间一抹,兀自将手中的太一炼神灵丹收入咫尺物。 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四人各据一方,气息磅礴一齐压向林静闲。 四人神色愈发不善,气氛凝重到极致! “呃...” 林静闲哑然,打趣笑道:“敢这么逼我,我要你们日后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罕目光阴沉,舔了舔鲜红的嘴唇,阴恻恻道:“你有那个机会?” 说罢,他率先动手了,将这一袭朱红袍子扯开丢入空中,袍子在风中翻卷如鲜血涌流,一股阴煞气息陡然生出,只见朱红袍子中雾气蒸腾,浮出一道倩影将这一袭红嫁穿着在身。 第二十六章 疯子 这女子俏脸煞白,瞳孔竟然是诡异的深黑色,而且没有眼白,此时如同一个娇娘子般悬浮在半空中,回首冲陆罕温柔地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我的乖徒儿,我的如意郎君...” 四人大惊,猛然后退一步离这阴物远一些,一股阴煞之气让人胆寒! 江凤臣和秦乐语眼中精芒闪现,这陆罕,竟然是个鬼修!!! 陆罕脱去红嫁后只剩一身白绢亵衣,此时低垂着头,桀桀桀发出瘆人的笑声,一只手猛然拍打在自己脸上,然后捂住一只眼突然昂起头,紊乱的发丝使他整个人宛若一个疯子。 他浑身颤抖,疯笑不止,脸色也如同女鬼一般煞白,捂住眼的那只手缓缓向下,中指和无名指分开,露出一只瞳色血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天上的阴物,歇斯底里大叫道:“咯咯咯,我的亲娘子,我好欢喜你现在这个样子!” “疯子!这他娘的就是个疯子!”贺嘉德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大喊道。 林静闲等人也眯起眼睛观望这诡异的一幕。 陆罕突然扼制住自己的喉咙,跪伏在地上,不能呼吸似地全身颤抖,嘴角有鲜血溢出,一滴一滴垂落在地上,瞳孔血丝密布,过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来,有些病态且极尽温柔道:“娘子,我剐给你的眼球用得清亮么?” 红衣女鬼脸色煞白,露出一丝惊恐之色,转机眼珠翻滚,一只瞳孔露出和陆罕一模一样的血色。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陆罕和红衣女鬼两人的眼球竟然都有一只是来自对方的... “那个红衣女鬼是齐府的范锦师尊!!!”山下人群之中有弟子惊恐喊道。 范锦,芳龄三十,年纪轻轻便成为了齐府的阁老,后来与自己的弟子陆罕心生爱意,二人结为眷侣,但不知为何陆罕亲自对自己心爱的人下了杀手,并将她的灵魂拘禁在一袭红嫁之中,自剐一眼献祭给自己的师尊,从此二人虽然阴阳两隔但也能日日相见。 陆罕难道不爱自己的新婚娘子么? 当然爱,只不过他的这种爱是一种病态的爱,杀死她从而可以让她的容颜永葆,不用看见她将来年迈的样子,且范锦的灵魂被他亲手缝进了这袭红嫁之中,陆罕穿着它,就意味着自己无时无刻地不和她在一起。 其实,在洞房花烛夜时,貌美的范锦也知道他要杀死她的想法,不过她默认了,因为他们太过于相爱了。 要林静闲说啊,这两人脑子指定多少是有点儿毛病。 下一秒,阴物发生凄厉的叫声冲向林静闲,吓得林静闲踉跄后退一步,果断唤出永夜剑将这袭红嫁拦腰斩断,雾气蒸腾,这阴物仿佛不死不灭般又再生了。 “哦...”林静闲有些头痛地摸了摸脑袋,玩味地看向众人,不断向悬崖边上后退,啪嗒一块碎石滚落,掉入万丈深渊之中,久久不闻其声。 贺嘉德皱着眉头,这人莫不是疯了,难不成想从这里跳下去?! 似乎在映照他的想法,林静闲冲众人诡异地笑了笑,然后两手张开,闭上眼睛,倒栽葱似地从悬崖跌落下去坠入五里雾。 众人哗然! 江凤臣等人齐齐走向崖头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不断下坠的林静闲嘴角上扬,背后剑匣顿开,永夜剑再次飞出抵住他的脚尖,林静闲施展马踏飞燕稍微借力,下坠的速度立刻止住了许多,但这依旧不能改变林静闲摔死的结果。 因为永夜剑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要不能御剑飞行,这么高的距离必然会了结他的性命。 江凤臣皱眉,林静闲绝对不是如此莽撞之人,他一定还藏有后手! 就在其他人以为他要玩完时,山下一个胖子咕哝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然后甩手将一把长槊抛向宝瓶山的半山腰,下坠中的林静闲早有预料似地抓住这个机会,一脚踩踏在飞来的黄铜长槊上,再次借力腾转挪移身体,这一下子竟然挪移了数十丈,瞬间跳向了离宝瓶山不太远的另一个山头。 山下的四派弟子无一不唏嘘震撼,面对四大鼎盛高手依旧逃脱,可畏是虎头逃生,但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算他们明知道有黄铜长槊这一安排,也是不敢肆意跃下宝瓶山巅,活下来的机会太渺茫了... 另一座山巅,林静闲冲宝瓶山上的四人摆了摆手,然后悄然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绝逸的脸,留一个玩世不恭的背影后,转身缓缓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哇!面如重枣之人好清秀啊!他真是人长得帅实力又强哎!”四派中的女弟子中已经有些人开始犯了花痴,面色潮红,一直红到耳根子。 其中陶真茹两眼冒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人的深林中,席禧收回了黄铜长槊,晃悠悠地离开了这里,还是那么呢喃了一句:“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宝瓶山上,陆罕歇斯底里且略带绝望的声音传遍整个山脉。 “给我太一炼神灵丹,有了它,我就能于磐寿坪上胜过元天禄!!!” 众人恍然明悟,原来昔日的陆罕变成鬼修这幅模样,原来是因为早就在磐寿坪逐鹿失败后根生下了心魔,这才会心性大变。 之后,在江凤臣等人下山前,秦乐语魔性大盛,手持堕转的十二月令枪刺穿了贺嘉德,将他死死地钉死在方鼎之下。 至此,金松观弟子在没有了隐境的护佑后,彻底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对此凌云宗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在这聚云秘境中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齐府那边吗,情况要好一些,毕竟有陆罕坐镇,虽然他现如今的精神不是很正常,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多人还是不太敢招惹他。 现在距离聚云秘境返回甬道的开启还剩下不到半日的光阴,秘境内能得到的机缘都已得到,得不到就算拿命换也是得不到。 在宝瓶山事结束后,大家的精神都稍许有些疲惫了,原本以为风波就这样可以结束,谁知一方丘陵上突然爆发了巨大的灵气波动,方圆数十里皆是郁结凝滞的灵气。 第二十七章 三花聚顶 无数人顿时心惊,以为有造化出世,于是顺着灵气汇聚的方向赶赴过去,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丘陵上摆放了一座小山似的灵石堆,里面不乏有几块刺眼夺目的青蚨钱。 而在遍地灵石勾玉的旁边,一个清秀少年正拿着一把剑将周围的灵石细细敲碎,从中溢出的灵气囊括了这方天地。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先前的灵气风暴竟然是林静闲打碎近千块灵石后引起的灵气氤氲。 此举,过于奢侈! 而且林静闲依旧在不断地从咫尺物中转移出来一堆一堆的灵石,就连一些灵药也被他拿蒜臼子细细捣碎后释放出其中的灵气和药香气,可谓是暴殄天物。 秦乐语怀抱着十二月令枪立于江凤臣一侧,歪着头笑了笑,问了旁边的人道:“他这是要干嘛?” 江凤臣神色肃穆道:“气开灵渠。” 秦乐语闻言眸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他这也准备放弃武夫这条路,要和我们踏上这一条路么...” 江凤臣揉了揉下巴,缓缓道:“也许他在炼气这条道路上会比当个武夫更有天赋,大道也将更为坦荡。” 这时候,人流攒动,有人压不住内心的热切,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鸠占鹊巢,代替他来蚕食这无边无际的天地灵气,这样算来突破一两个境界并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有细心的人发现,林静闲脚下丘陵上刻画了若隐若现的阵纹,而他就立于阵眼之中,灵石和灵药溢出的灵气就会被这阵法卷席回阵眼中。 而这丘陵又处于万山的藏穴风口,类似于一种一呼百应、八方来投的地势,意在不光不让此处的灵石灵气散逸,还要将整片山脉中潜藏的灵气勾引过来,至于这种地势,在风水上叫做“百鸟朝凤”! 林静闲其实当初在观览这奇绝的山脉时,便突发奇想,能否运用这“百鸟朝凤”的地势来强行破开灵渠。 而且因为他是武夫,作为阵师而无法调动天地灵气的话算是末流,无法自主摆阵,只能根据地势适应天下来摆出这个“百鸟朝凤”的阵法,所以他选择这做丘陵不无道理。 地脉阁修习风水宝术的弟子顿时惊觉了其中的奥妙,连连称奇,但也感到大不解,因为林静闲的这种做法过于霸道,强行自我以灵气冲击来贯通体内藏气的灵渠。 按理说用不了这么多的天地灵气,只需要一小瓷杯的清茶便可索引灵渠的显现,可是这方圆百里聚集成云的天地灵气与之相比乃是大水缸,而且这大水缸中盛满的不是温润的清茶,而且灼喉的烈酒!!! 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就是在玩火!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贪婪,率先投袂飞身,手中握着刀斧朝着里奔来,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想要手刃了林静闲从而取而代之,入主这方天地大势! 不过,林静闲连看都没有看那人,只是脚下猛地一踏,阵纹流光溢彩,丘陵的三个方向缓缓升起三颗泛着幽绿色光芒的珠子,将这座丘陵包裹在内。 这三颗蕴藏滔天灵气的幽绿珠子,正是林静闲在竹林中灭杀金松观的越圣杰后所取得的灵兵。 三颗珠子间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一座方圆数十丈的法阵凭空结成,除却林静闲所处的阵眼外,其余之处皆水流弥漫,波涛汹涌的水流让众人叹为观止。 先前那个误入河洛古阵中的男子瞬间被水索束缚动弹不得,还没来得及靠近林静闲,手中的刀斧就已经被水流挤压成了一团废铁,而自身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嘴角咳血,身躯被扭曲成恐怖的姿态,场中的林静闲挥舞着阵旗借助水状大手将那人的尸体甩出了法阵外,死相惨不忍睹。 一时间,想要鸠占鹊巢的人们犹豫不前,生怕一会死得比那个人都难看。 秦乐语略显诧异道:“他还是个阵师?” 要知道,阵师在这座天下可是一个很稀有的门户,其传承颇少,没有多少机遇是很难精通八卦五行,就无法登堂入室成为阵师。 江凤臣目光深邃,拧转了一下手腕道:“他身上的秘密并不比你我二人少。” 秦乐语笑了笑,没再去答他的话。 阵眼处的林静闲,持剑的双手紧握,将永夜剑立于身前插入脚下丘陵中死死嵌在其中,感受着四面八方鼓荡袭来的灵气洪流,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开悟般清爽。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永夜剑光芒湛湛,大地中的地脉之气缓缓从剑尖渡化至剑脊处,困缚住小青龙的二十八金线中的其中一条竟然松动了起来,恰似下一刻就会崩断开来。 林静闲以永夜剑为媒介锁链,四海八荒涌来的灵气洪流如同水波般蔓延至他的脚下,汇聚成流的天地灵气缓缓流入横立身前的永夜剑之中,然后在注入他的手心。 林静闲宛若醍醐灌顶般全身清爽心怡,这灵气涤祛了他这些日子征战留下的戾气以及疲惫,宛若羽化登仙! 泠泠! 他心湖中响起清脆的水滴声,体内的一条经络蠢蠢欲动,像是被这贯体的灵气打开一般,可是没过多久这条经络又陷入了沉睡,毫无动静。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意念微动,借使百鸟朝凤地势和永夜剑牵引而来的灵气云彩齐齐涌动,丘陵上蔓延的清波再次漫及至他的脚下,顺着永夜剑缓缓注入他的体内经络。 忽然! 林静闲站定的身躯一震,一股浑然天成的强悍气息猛然从他身上迸发,头顶三尺处清辉光耀,三朵虚幻不定的小花苞摇摇曳曳。 这三朵花苞出现后瞬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无数弟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三朵花苞,止不住地心惊。 就连秦乐语也倒吸一口凉气道:“这...” 一向风轻云淡的江凤臣也为之动容,目露精芒道:“神气精混而为一也。玄关一窍,乃神气精之穴也。三花即人花——炼精化气、地化——炼气化神、天花——炼神还虚,聚顶则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此乃灵渠异象,三花聚顶!” 第二十八章 潮汐 三花聚顶这种异象,他只有从三才阁中的典籍中惊鸿一瞥过那么一眼。 人花,炼精化气,人本有精化而生,故精为轮回种子,修道者心必空於下焦,戒去**,精不妄泄,则精满不思淫,铅花生矣。 地花,炼气化神,人之生存赖以气,心必空於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银花生矣。 天花,炼神还虚,精气虽足,无神者,则其体无光,其人无命,故神为主宰,今心空其上焦,不执不着,神满不思眠,常清常醒,则脱壳还虚,归入虚空境界,则金花生矣。 总得来说,一般在炼气这条天下正统的大路上修行的天造之才,在开灵之际都有会异象横生,至于什么异象,则是因人而异。 但异象也分三六九等,异象愈是稀世难寻,就说明此人的修行资质越胜他人一筹,而林静闲的异象“三花聚顶”,在漫漫长河中虽然也出现多,但次数极其稀少,在芸芸异象中可是说是位列榜首,实属上乘! 异象的出现,就是贯通灵渠的前兆,意味着他已经一只脚踏上了长生桥,之后坦途,全在事在人为! 花苞刹那绽放,铅花、银花、金花三种花朵如同昙花一现般瞬间泯灭化为三缕气运似醍醐灌顶没入他的眉心轮以上的天庭,而在眉心轮处,则是当初他渡过佛曰八苦大阵后留下的那道金光佛印,不过在这三花聚顶后,金光明显黯淡了许多。 距离聚云秘境遥远的天外天,一袭白袍的老道人似有所感蓦然回首,抚须笑着地盯着远方,笑呵呵道:“当初我于鹰愁涧赠予那小妖精一副福禄宝衣,也于龙王庙为介秋衡私吞一缕龙运,唯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赠予你,你倒也没有半点嫉妒,小子不喜求人,也不羡仙的心性我很喜欢,如今这三缕精气神就当我送你的机缘造化。” 林静闲本人可能不知道这三缕道家的精气神意味着什么,但对于那些大能之人来说绝对是大手笔,且这三缕精气神中铅花那一朵,蕴藏着岑乐童刻意留下的一部功法——五雷正法! 当初林静闲在鹰愁涧看到莲花冠老道使运过这雷法,心生羡慕但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其教授,毕竟都是看家本领,教与不教都不是自己说了算,林静闲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后来莲花冠老道说拜入他的螺蛳壳道场即刻授他雷法,林静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许多东西在刻意追求后都失去了其中意味。 在三花聚顶后,以林静闲为中心,脚下漫出一层薄纱似的水流清波,缓缓向四周荡漾。 “这是灵气潮汐!”人群中再次有弟子难以置信地大喊道。 灵气潮汐,是具备异象的天才贯通灵渠后出现的另一种衡量日后大道坦途的现象。 类似于一种反哺,当开灵蚕食天地灵气后,当事人会再次从体内散发出本我灵气,本我灵气来自于开灵者本身贯通灵渠后的打造而出的灵海。 灵海,是一个修行者炼化和储备灵气的地方,对炼气士的修行和术法的使用极其重要,若是灵海枯竭,则无灵气可用,自然无法使运术法。 灵海芥子中的每一滴海水都是极其浓郁的灵气郁结而成,当开灵之际,会吸收天地灵气来填补海水,若是海水灌满,就会有灵气溢出,而如今林静闲脚下出现的一层清波如潮汐似的东西,便是从他自身灵海内溢出的多余的灵气。 现如今,林静闲脚下的潮汐只是方圆数寸的距离,说明他体内芥子灵海可汇聚的天地灵气只有方圆数寸的大小。 秦乐语揉着下巴,目有所思地盯着河洛古阵内的林静闲,突然问道:“此次仅是一次潮汐便可达到了数寸的距离,你认为他会有几次灵海潮汐,或者最后能达到多远的距离?” 江凤臣平静道:“数九为极,五次潮汐便已然是天下公认的天才,日后修行都是事半功倍。六、七次潮汐的也有,但那很少,都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至于八次的,更是无从提起,百年难得一见。” 秦乐语歪了歪头,咕哝道:“那要按你这么说的话,数九就是千载难逢了。话说,你当初开灵之际,潮汐数几?” 秦乐语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江凤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数九。” 二人话音刚落,又是一次灵海潮汐以林静闲为中心向四周逸散荡漾,这次灵海潮汐远比之前要磅礴许多,已然达到了方圆数尺的距离。 就当众人叹为观止,本以为这样就结束时,又一次灵气暴动引动的潮汐再次向四周荡漾开来,而且距离一次比一次遥远,这第三次潮汐竟然漫过了丘陵方圆十丈。 但是,依旧没完,在四派弟子嘈杂的喧吵中,林静闲气息迅速暴涨,周身空气氤氲,灵气潮汐,开! 一里、二里、五里、十里...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神情下,第六次灵气潮汐后达到了近来史无前例的方圆五十里距离!!! 四派弟子已经有些麻木了,仿佛这灵气潮汐根本不值钱似的。 果不其然,第八次灵海潮汐再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几近方圆百里的整个丘陵都被灵波蔓延遮盖,而阵眼中的林静闲依旧闭目冥想,隐隐约约有迎来第九次灵海潮汐的可能... 观看的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了,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干扰林静闲的冥想状态,从而毁坏了他的这一番机缘造化。 得不到就毁掉,是自古奸邪之人的一贯作风。 若是放任他突破数九潮汐后,今后无论是在蟠螭洞,还是这座天下的每个角落,这个人一定会压上他们一头,这是他们所不允许的。 有这么一个“天下第一”存在,会宛若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堵截了他们的长生大道,无论是实力上还是心魔上,这人就已经如同被天道认可,会对他们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 第二十九章 满天星 天际两道流光上下翻转着冲这座丘陵袭来,分别是红袍的范锦、白袍的陆罕,各持阴阳二剑,二人身形时刻交替互换,如同阴阳二鱼咬尾,裹挟着凌厉且古怪的剑气朝林静闲杀去。 鬼修陆罕的出现立刻在众门派弟子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自从上次宝瓶山之争后他就无故消失,也没有知道他隐匿在哪里,但作为同门弟子的齐府弟子知道,陆罕绝对不是那种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轻易罢休之人。 果不其然,如今他一显现踪迹,便要绝杀即将数九潮汐的林静闲! 范锦和陆罕二人剑气匹然,且阴阳之气缭绕,若是这一剑落到毫无防备的林静闲身上,必然会打断他的数九潮汐,而开灵最忌讳半途而废,倘若他此刻强行停止贯通灵渠,不光现在无法通灵,就连日后能否再次通灵,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 所以,陆罕不在林静闲三花聚顶之前袭杀,而是等到他最大的机缘到来时才显露踪迹,其手段的心狠手辣程度不输同门的裴阳。 两把剑尖飒然而至,在众目睽睽即将刺在河洛古阵的一刹那,人群中同样有两道流光升空,转瞬降临河洛古阵前。 江凤臣一剑横挡住陆罕的阳剑,神情冷峻地杵立原地。 秦乐语一枪挑飞范锦的阴剑,微微侧头,尽量不去看这只女鬼的眼睛,这样会舒坦些。 不过略有惊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凤臣,纳闷道:“你为什么帮他?” 江凤臣冷淡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秦乐语耸耸肩,无论什么情况下,这江凤臣总是一副冷淡的死人脸,了无生趣极了! 陆罕勃然变色,脸红脖子粗大吼道:“你们敢挡我的路!” 话罢,一股浩瀚的气息磅礴爆发,以林静闲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所过之处草木摧折,江凤臣等人齐齐回首惊骇看去,只见场中的林静闲不知为何突然一口鲜血吐出,将脚下的阵纹变得污秽。 数九的灵海潮汐迅速撤回,不断涌入永夜剑之中,而拄剑的林静闲身体摇晃摇摇欲坠,仿佛来个小童用力推一把都可以推倒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人心生疑问,被眼前不可思议地一幕吓到了。 明明数九潮汐将毕,林静闲将正式跻身于通灵境界,谁知会出现如此变故,宛若被灵气反噬一般受了重伤。 位于这里最近的陆罕等人清晰地感受到林静闲此时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百鸟朝凤的地势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吸收来自四海八荒的天地灵气,但这些灵气都郁结在河洛古阵外,久聚成云,久久不散。 众人渐渐怀疑是否是灵气过多的原因,因为一个开灵之人无法承受这么多的天地灵气,导致他身体被反噬?! 河洛古阵内的林静闲哐当倒地,平躺在地上无一丝生气,胸口也没有半点起伏之态,看样子像是已经身死。 开灵失败了? 众人不禁替他感到惋惜,明明是数九潮汐,上一秒还踏足山巅之人,下一秒就滚落悬崖落入万丈深渊,好生凄惨! 目瞪口呆的陆罕扯了扯嘴角,旋即放肆大笑起来,和范锦二人迅速离开这里。 江凤臣皱了皱眉头,看着场中没有生气的林静闲,心中疑惑不解。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地灵气太多导致炸体反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在察觉到异样之前就停止炼化剩余的灵气,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总觉得,这事情有古怪。 秦乐语不信他就这么会怨死在这里,正准备用枪尖刺穿法阵进入一探究竟时,所有人的脚下都升起了无边无际的白色雾气,蚕食着众人体内的灵气,躯体行动竟然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江凤臣叹了口气,立马撤出这里,这白雾的出现,意味着这片山脉要开始封山了,聚云秘境开始关闭。 不光是他,其他四派弟子也慌慌张张撤离这里,连忙远离这片山脉,从来时的甬道原路返回。 聚云秘境一行,彻底结束! 许久之后,丘陵上空无一人,仅仅有林静闲一人躺在那里,不动一动,白色雾气弥漫至他的全身,蚕食着他体内的灵气。 约莫半柱香的时刻,林静闲的一根手指动了动,然后睫毛翕动着睁开了眼睛,用手撑起上半身,左右打量确认无人后,这才从地上爬起,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林静闲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光是灵渠没有贯通,就连自身的一身八品武行也荡然无存,如今就是一个废人。 他有些无语了,数九潮汐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就在灵海即将被天地灵气灌满之际,不知为何灵海之上浮现了一道二十八星宿图,突然间就如山洪陡发。 灵海内的灵气全部溢出了体外,而自身的内力似乎受到了压迫,丹田被经络内充斥的灵气包裹围绕,一时间无法使运出内力,辛苦修炼的武行算是彻底废了。 如果林静闲没有猜错的话,这灵海上空浮现的二十八星宿图就是老爷子林东山在他临行前传度给他的一部异象功法,叫作“满天星”。 但不知怎地,这满天星竟然引爆了灵海,将自己原本周天调理的经络给穿成了筛子... 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在林静闲意识到自己一身武行被废了的一刹那,当机立断自伤咳血,施展闭气之法进行假寐状态,这样整个人看起来就宛若身死一般,没有任何人发现其中奥妙,就是为了躲避心怀不轨之人钻窟窿将他灭杀。 但同时,他不得不感激这岚烟白雾,制止了秦乐语那个混小子的进入,也使四派所有弟子退离这里,更重要的是这白雾竟然可以奇异地吸收一个人体内炼化的灵气,这才让他的身体情况突然间好转。 聚云秘境内的岚烟白雾对于天下炼气士是一种威胁,但如今却救了他的小命。 林静闲拧转手腕,腾转挪移身子间将一套五禽戏打出,结果到半途的时候就浑身酸软,汗水倒是没有流出多少。 第三十章 红脸 他又自视了一下体内情况,不禁哀痛,原本身体就落下了隐疾,导致最强悍的杀敌手段半步崩拳无法全力使出。 如今更是因为开灵失败,一身内力尽失,想到短时间重回八品巅峰状态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连重新跻身九品,估计也要半个月的时日。 林静闲一把捞起三尺剑匣背负在身,然后缓缓离开这片丘陵。 距离聚云秘境关闭已有数日了,林静闲依旧是在这片山脉徘徊,渴望需求一些其他机遇。 可是这岚烟白雾升起后,整座山脉仿佛都封了山,大大小小的机缘古迹都隐匿了踪迹,无法寻觅。 最终,林静闲颓然来到一座大山外,伸手将面前的遮掩住洞口的藤条枝蔓撩起后走了进去。 他来到山**的尽头,打量一番四周,蹲下身去用手掌擦去了地上的灰尘,露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荧光阵纹。 阵纹明灭可见,仿佛随时都会黯淡消失。 林静闲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压阵石,这是唤起阵法的钥匙,他来时是从这里来的,走的时候就看看能否从这里走出去了。 啪嗒! 压阵石落入阵眼,法阵瞬间光芒璀璨,下一秒林静闲整个人立即消失在石穴。 茂密丛林中,鸟雀争鸣,唯有一片草场空地,寂寥无人,偶尔有草木窸窸窣窣地声响,但也弱不可闻。 此时草场空地岚烟白雾蒸腾袅袅升起,在白雾中有光亮闪烁,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其中。 可是还没当此人站稳了身躯,灌木丛中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迅速从中蹿出,向此人扑去。 林静闲茫然抬头之际,一个巨大黑影朝这里压了过来,暗呼不妙想要逃走,可是依旧被他压在身体下面。 “狗贼,就是你偷的俺的压阵石?让小爷我好找!”胖子一手肘抵在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别住他的手,让他无法站起,同时愤愤而道。 席禧这个气啊,自己辛辛苦苦留下的后路竟然被他人给占了,害得自己不得不随着众人从甬道内离开,并且还因此受到了一群人的围杀,辛亏自己有先见之明,逃跑手段一流,这才没有交待在聚云秘境中。 虽然这次没有被人劫去宝贝,但这事儿不算完儿,自己的半旬努力作人嫁妆,他席禧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他才重回这里,守株待兔等在这里,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日,原本萌生倦意,想要姑且饶他一马,结果前脚刚走他就察觉到了阵法的异动... 林静闲艰难地挪动身体,腾出一只手趁机捣在他的腰部,那人吃痛一声向后仰了去,从他的身上离开,林静闲赶忙跳起来后退。 二人四目相对,竞相无语。 席禧脑壳有些痛,蛋疼道:“红脸爷,我早该想到占老子后路的人是你了!” 林静闲也暗自感到匪夷所思,他真没想到这挪移阵法竟然是这个胖子所留,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之前这家伙在宝瓶山巅是帮过自己一回的... 不知为何,席禧一看到偷他压阵石的人是他后,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就渐渐熄灭了。 也许是因为他本该就如此做,像什么敲闷棍、洗劫等等,他这人都是轻车熟路,所以干出夺人法阵这种龌龊事就不显得多奇怪了,这样想想也不会有别人,只能是他了! 席禧一脸难受道:“红脸爷,原来你没死。” 林静闲闻言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胖子你叫啥?” 席禧扯了扯嘴角,“席禧。” “嘻嘻?”林静闲皱了皱眉头。 席禧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继而说道:“凉席的席,福禧的禧。这名字是我爹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宝贵得很,你应该多叫上几声。” 林静闲挑了挑眉头,兀自问道:“你是三才阁的弟子?” 席禧似乎惊讶他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地脉阁外阁大师兄,离内阁仅有一线之隔。” “怎么,你无宗无派?” 林静闲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席禧倒吸一口凉气,咋舌道:“一个野路子武夫就敢将四门派弟子得罪个遍儿,你在蟠螭洞的日子不太安顺了。” 林静闲满不在乎,反而问道:“你们三才阁在哪个山头?我想去看看。” 席禧目露怀疑之色,说道:“任何人想要到达三才阁,都要攀过雾封仙这座怪山,怎么,你想拜入这里?” 说到这,席禧又说道:“不过,三才阁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靠山,毕竟蟠螭洞上三宗之一,权势还是很大的。” 林静闲若有所思,旋即抱拳辞别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兄弟了,我还有事,告辞!” 他说完就走,甚至步伐有些着急。 “红脸爷!”席禧在背后突然唤道。 林静闲心中咯噔一下,目光微凝,有些慌张,转过身去笑道:“怎么?” 席禧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打量了一番他全身上下,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话说,红脸爷你真没事?” 他当时也在丘陵之外,是真真切切看到林静闲被灵气反噬咳血,然后仰身倒下,就算大难不死,修为上怎么也得... 林静闲背脊发凉,但表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道:“姑且试试?” 席禧目光炯炯地看向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窥探一丝害怕,可惜那双眼睛清澈灵明,且坚毅果断,如果细看斟酌,不难发现有一丝杀意蕴藏在其中。 席禧轻微摇摇头,看来自己想差错了。 他想了想,还是讪笑一下,然后从咫尺物中掏出一樽明玉方盒,只有巴掌大小,掀开布满花案的盒盖,里面红绸上躺着的是两枚玄黄丹丸,表面气息流溢,看似非凡之物。 席禧食指和中指并合小心翼翼夹起一只丹丸递给林静闲,笑道:“红脸爷若是有事也无妨,此乃龟髓丹,有治愈经络内伤的大功效,但也有弊端,一旦开盒暴露于天阳下后,其功效只能保存半柱香的时刻。” 第三十一章 鸦雀无声 林静闲闻言坦然将这枚丹药接过,光芒一闪收入咫尺物中,而没有立即服用。 席禧在看到他接过丹丸后,眼中精光一闪,不禁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急切抱拳道:“再会!” 林静闲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席禧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露出些许不可察觉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林静闲突然停下脚步,从咫尺物中掏出那枚龟髓丹,随手丢弃在一旁,然后继续向前走着,不过眼神却有意无意向后一瞥,心中冷笑一声。 就在他前脚刚走没多远,深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脸色阴翳地看着脚下的玄黄丹丸,很快这枚丹丸就如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周围的草木都一一枯萎凋谢,生出焦黑的斑迹。 “诶...” 一声气息悠远的叹气声没来由地响起。 席禧从怀里掏出先前那樽明玉方盒,将剩下的一颗拎起,指尖捻动,顿时丹丸化成齑粉从指间飘落,沾染一丝的草木都相继枯萎发黑,惨不忍睹! 旋即,他又手心一翻,重新取出两枚玄黄丹丸放入其中,不过这两枚丹丸却有一股极其好闻的药香气飘逸四周,是货真价实的龟髓丹,原来先前那两枚样式一样的丹丸不过是他用来糊弄林静闲的赝品,没想到却没有派上丁点儿用场。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有一些庆幸,庆幸是因为他没有轻易与林静闲动手。 如果他不接这枚丹药,席禧真敢暴起和他展开厮杀,虽然不一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但至少要将他的咫尺物搬空,然后扬长而去。 既然收下了这枚丹丸,就给了林静闲斡旋的余地。 席禧一直潜行跟在他身后,若是他敢服用这枚毒丸,自然不需要他自己动手,林静闲自己就会毒发身亡;若是跟了半柱香之后,林静闲还是不服用这枚毒丸,他席禧就会自己跳出来和他比试上两招,摸摸他的底子。 可是现如今,没等半柱香的时刻他就自发将这丹丸随意丢弃,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因为席禧曾信誓旦旦给他说过,这枚丹药的药性只有半柱香的时辰,没到半柱香就将丹丸随意丢弃,说明他林静闲并不用得上它,只能说明他没有受伤,再或者... 林静闲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故意这么做给他看! 想到这,席禧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赶忙脚下生风朝林静闲离开的方向追去,结果一路无人,也无半分踪迹,最后他徒然站在原地,恨自己不争气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说戏要做足,席禧自认自己戏已经做得很足了,可是人家不上当呐! …… 林静闲来到一座书塾,牌匾上写着“嵌风书斋”四个字,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 林静闲看了一眼身旁随行而来的白面书生,然后抬头看着牌匾问道:“书塾的先生曾经可是位兵家?” 白面书生是他在寻找雾封仙的途中遇到的一位烟霞客,曾游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川水泽,见识颇丰,他不知道雾封仙在哪,但他知道有人知道,于是领着林静闲来到了这里,而所谓知道雾封仙在哪的人就是这座书塾的先生。 白面书生疑惑道:“并不是,是个落第秀才。为什么这样问?” 林静闲答道:“只是看这字迹蹙旋转锋,处处流露出一股纵狂逸放之感,就如轻兵追虏,烈火燎原。” 他顿了一会又说道:“气雄而不可抑,势逸而不可止。这四个字倒是丝毫不违笔意。” 白面书生负着竹篾编织的书箱,此时惊讶道:“你是书香世家?” 林静闲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怀中那块在伏虎岭时遇到白将军所给的刻着“国泰民安”的印章。 书生跺跺草鞋,轻叩门扉。 不一会儿,门扉微启,一位青衫中年人从中走了出来,衣裳整洁,不苟言笑。 青年恭敬的抱拳道:“何先生!” 青衫儒生同样反之以礼,抱拳说道:“容宁先生,别来无恙!” 林静闲惊讶地看向二人,书生年岁大抵是刚及弱冠,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而书塾的这位先生看起来约莫也有三十而立了,二人竟也以先生相称,着实妙哉! 白面书生容宁拍了拍身旁林静闲的肩膀,笑着说道:“何为先生,这位仁兄想打听一下雾封仙的消息。” 他说着看向青衫儒生,歉意地说道:“何先生,叨扰了!” 何为看了林静闲一眼,淡淡道:“跟我来!”说完然后走进屋中。 林静闲莫不住头脑,怎么天底下教书先生都这么脾气古怪,他转身对那白面书生致谢道:“容宁兄弟,多谢帮助!” 容宁点头微微致意,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跟随着何先生一路前行,不知去往什么地方,二人也不说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林静闲率先忍不住道:“先生,请问雾封仙可知在什么地方?” 何先生目不斜视,正视前方,平静道:“你如今就算知道了也去不了那里,如今三才阁正是闭阁之末,雾封仙封山,待到开阁之日才会重启雾封仙,那时候才会显露山形。” 林静闲并不懂其中玄妙,只是好奇道:“那我们去哪里?” 何先生说道:“在这之外,还有一座书斋存在,那里很安静,你先住上两日,到时候就是三才阁开阁之日,我自然会带你去雾封仙。” “你叫什么?”他突然说道。 “静闲。” 何先生点点头,“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林静闲赧颜笑了笑,途中他往这座书塾瞥了一眼,书堂内还有一个年迈的老先生,手持戒尺敲打一个经文诗诵差漏一词的小童,小童呲着牙挨着打,表情不是很情愿。 作为过来人的林静闲不禁会意一笑,当初在莲花镇的书塾,任元青老顽童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也是经常打板子。 透过窗棂,数十个不老实的蒙童在看到何先生经过后,立马坐得板正起来,似乎极为害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先生,正襟危坐且鸦雀无声。 第三十二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去雾封仙可是拜入三才阁修真?” 林静闲歪着头好奇问道:“先生,什么是修真?” 何先生面无表情,说道:“修成真人、真仙。” 林静闲又问道:“那什么才是真人、真仙?” 何先生缓缓而道:“何谓真?真乃真人之业位,真乃真仙,不是自封标榜,实乃空间上界所封也。真人乃修道人的最高境界,修持者均应胸怀大志,高瞻远瞩,终生勤奋,刻苦修持,德功并进,以求达到真人、真仙的上乘境界,故曰修真。” 当他说着这句话时,林静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眉眼中蕴含的一抹落魄,不过转瞬即逝。 走了大约三里地,二人来到一处炊烟袅袅的村落,村落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者稀疏三四人而已,见到何先生后都会恭敬地打个招呼。 又陆续走了许久,林静闲和何先生才来到村落的一处荒僻之处,这里依山傍水,唯独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座六丈高的二层阁楼。 整座阁楼孤单单屹立在山脚,周围其他什么建筑物都没有,仅有一棵大槐树依附在阁楼一侧。 阁楼牌匾题“月漾书斋”四个字,秀气蔼然。 何先生安静地看着这座阁楼,轻声道:“这是我一位挚友求学时搭建的书斋,自从他离开后,这里荒废了很久,如今你正好先居于此地,两日后我带你去雾封仙。” 林静闲俯身道谢,“麻烦先生您了!” 何先生微微颔首,将一串锁钥递给了他,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注视了一会儿他离去的背影,接着回过身去看着这座阁楼,心中百感交集。 林静闲上前去先用锁钥打开了铜铁门锁,进入后发现里面四周都摆放了高大的书柜,上面的典籍琳琅满目,奇怪地是书籍的表面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像模像样拿出几本书,发现里面的纸张泛黄,有些甚至被翻烂了。 踩着悬梯上了阁楼二层,令人惊奇的是这屋中竟然还摆放着许多罕见的花草,姿态盈盈,不见萎色,看来是有人经常来自己打理。 虽然他只是在这住上两日,但鹊居于此,理应帮这书斋的主人照拂一二。 林静闲下了阁楼,多走几步来了小村落,树下有几个小童蹲在一起围个圈在斗百草。 林静闲百无聊赖,就站在他们身后呆呆看着,四五个小童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他们的游戏。 斗百草又叫斗草,原本是端午习俗,端午踏青、采药归来,带回名花异草,插艾门上用以解溽暑毒疫。 余下花草则以对仗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着为赢,此为“文斗”。对儿童而言,就是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再换一叶相斗,此为“武斗”。 其中一个小童竟然用一根枯草连续折断了其他几个小童的草根,他凝视一番才发现其中玄妙,原来那个小童手中扯的是一种叫“百炼草”的草木,林静闲曾于万山药堂登载的纲目上看过。 百炼草算是一种名贵的草药,但算不上是天材异宝。百炼草正如其字面意思,要经过百炼才有此草。百炼即风吹日晒,雷雨涤洗,所以谓之‘百炼’。之后,其草柄会坚韧如玄铁,不可屈伸,但若拔出土后,就不再如玄铁般坚硬,但仍保留其韧性,郎中会熬其三天三夜,捣炼成糊,用以治疗湿寒。 没想到这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也会有这种草药的存在,看来这蟠螭洞真的是一个玄妙的地方。 就在这时,三个孩子风风火火地从不远处你追我赶地跑了进来。 为首的孩子脸颊绯红,衣冠楚楚,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竿,双手撑膝,气喘吁吁道:“吓死个人嘞,这穷追不舍地也太固执了,不就是半亩的油菜花,至于吗?” 旁边一个像是小跟班的孩子小声说道:“那是李叔干了几个月的辛苦活,你这一竹竿下去,半地的油菜花都遭了秧,李叔是真的气坏了!”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点头。 富家子弟瞅见了林静闲,扔下竹竿向这边走来,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大大咧咧地朝林静闲伸出一只手,说道:“你好,我叫芮右,胸无大志但喜结好友。平生最大的苦恼就是钱多压身!我瞧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林静闲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一愣,这手玉润柔嫩,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想必之前过的也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林静闲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叫胡静闲,心怀大志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钱少身轻!” 芮右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给他,“喏,借你的手来败败财!” 林静闲顿时乐呵了,好有趣的小子,不过正当他伸手接过时,他面色一变,转身缓缓离开这里。 芮右神色一愣,回头一看就露出一脸苦瓜相,耷拉着脑袋冲来的那人走过去,去领教训了... 村庄小巷,一身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双手负后不缓不慢地走在前面,后面是耷拉着脑袋的芮右。 中年男子突然顿足回首问道:“家族长辈不辞辛苦将你送来这里,为何不听何先生管教,为非作歹,破人钱财?” 芮右冷哼一声:“竟然告刁状,多行不义必自毙!” 答非所问,一腔埋怨。 中年男子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说道:“背后说人坏话,可是君子行事?况且何先生还是你的老师。” 芮右委屈道:“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吗?”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只是油舌贫嘴,向来如此。你父亲经常告诉你的常思己过,你可曾听得进去?” 芮右见叔伯有伤心,便嬉皮笑脸道:“知道的叔伯,我不就是性格顽劣一些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整天被何先生耳提面命地反复训斥这句话,早已入了心了。” 说到这他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过我还小嘛,就原谅我呗!” 第三十三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中年男子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肆无忌惮的孩子,说道:“那你先给我讲你错在哪里?我认为你说对了,我便不会惩罚于你。” 芮右掰了掰手指说道:“小侄今个儿误犯两错。” 一个“误”字,就表明他已是认错,说话很是圆润。 芮右偷瞥了一眼叔伯,看他点头便又继续说道:“一错是我糟蹋了李叔辛苦种养的油菜花,二错是我在背后说自己先生的坏话,论人是非。” “啊不,是颠倒是非,何先生本就是义举,无是非可言。”芮右看见叔伯眼神凌厉,赶紧改正回来。 中年男人说道:“多少人都知道自己犯的过失,却难以改正自己的错误。犯错可以,这是人生常态,而重要的是看你能否悔改。” “‘知错就改’,知错简单,改是很难。虽然很难,但必须要改。这点我相信你,从你对两位陪读书童的态度就可以知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还记得你之前经常随意使唤陪读书童吗?不过现在好多了,不是吗?” 芮右难得露出羞愧之色,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年幼无知罢了!” “是年幼无知,但你是怎么改的呢?” 芮右回答道:“是因为叔伯你告诉我‘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他们也是别人父母生养,养大的孩子,理应好好对待人家。好像就是一种换位思考吧!” 中年男子点头,“确实是一种简单的换位思考,在世人看来许多摧折心肝的矛盾事,都差的是换位思考而已。有人偏执满身,认自己的死道理,常常把别人甚至自己都逼上死路,往往缺乏的就是这‘简单’的换位思考。” “如今山河无颜色,风水流失,地脉远不如之前那么肥沃。曾经尊有‘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的蟠螭洞一步步走向破败,气运尽失,寻常百姓难以过活,一土一木都有可能救人性命,自然是对庄稼珍惜无比。而你却为了一时享乐,将你李叔辛苦栽养的油菜花毁于一旦,换做是你,可曾舒心?” 芮右低着头,显然是心中愧疚难解。 中年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枚雪花银子,递给他,说道:“将这拿去给你李叔,好好向他认个错,听见了没有?” 芮右点头,接过雪花银子,揣入怀中。 中年男子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慢慢来,不要太着急。学习一事亦不可废缺,人生很长,要努力,但不必慌张!” “好了,我还有事,之后全然看你了!”说罢,身体变幻成一道紫烟,悄然消逝。 小巷拐角矗立的林静闲,听到芮右和那中年男子的交谈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这时芮右突然来到他身前,歪着头好奇问道:“你在这干嘛?” 林静闲愣了愣,“芮右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芮右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三才阁修真的,但因为年龄太小了,被族中长辈丢在了师塾这座‘活地狱’。” 他面露苦恼之色。 “活地狱?”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芮右叹了一口气,颇有老气横秋的味道,“每见无寄之人,终日忙忙,如有所失,无事而忧,对景不乐。即自家亦不知是何缘故,这便是一座活地狱。” 林静闲追问道:“你在这地方,怎么就‘终日忙忙’了?” 芮右摇了摇头,说道:“‘终日忙忙’当然是假象,就是好像有许多事做,但做的事都无趣,所以也不知自己在忙什么,更惨的是‘无事而忧,对景不乐’,简直了无生趣了!” “你说,像四书五经这种熬人心神的读物,简直是在摧残我们这些蒙童的心智,有没有?” 林静闲哑然失笑,什么“活地狱”之类的,原来是他在埋怨在师塾读书... 不过,林静闲看到他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对诵读四书五经感到不耐烦,一时间竟然和这个小童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常言道,行同趋同,千里相从;行不合趋不同,对门不通。 林静闲和芮右此时大概就是如此吧! 芮右古灵精怪地看了一眼他这个刚认识的大朋友,眼珠提溜转,突然说道:“你喜欢做生意嘛?” 林静闲摸不着头脑,道:“什么生意?” “我被先生罚抄了书,你帮我抄,一张十文,做不做?”芮右狡黠说道。 林静闲当机立断道:“不抄!” 芮右撇撇嘴,“你这人也太凉薄了。” 林静闲愈发觉得这小童有趣,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读书人不抄书?抓摸啥呢?”说完他就负手离开了这里,悠闲自在。 傍晚,阁楼屋顶,两个人盘膝而坐,相互饮酒。 一袭青衫的正是何先生,而另一个一袭白衣的则长着一双桃花眼,像是个风流公子,但他和何先生一样是个秀才,不过他成功考中了进士,是个名副其实的白衣卿相,如果林静闲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人就是昨日带他来这里的那个叫容宁的白面书生。 容宁轻饮一盏酒,兀自笑道:“怎么想的?” 何先生的手指在酒杯边沿转了个圈圈,“不怎么想。” 容宁大笑,“你倒是安顺了,可我这阁楼是为我那心中伊人所修的,那么多漂亮的花草也是为她种的,你的脸呢,是不是丢在山上忘拿回来了?” “拿不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林静闲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些泼皮无赖的意味。 容宁看见他这副德行,身子向后一仰,两手撑在瓦檐上,感叹道:“为了心中伊人把此生消磨,这是我平生最大的乐趣。如今鸠占鹊巢,我却有家不能回,欺负人!” 何先生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容宁摇摇头说道:“你不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搭眼就瞧上了,心想着就要陪她一辈子。” “活该一辈子一个人。” 容宁笑道:“说的好像是你不是一个人是的。” 接着他又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二人虽是志趣不同,但都是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啊!” 容宁突然正经地说道:“何时再去看一下家母?” 第三十四章 报国 “不想去。” “哈?不想去你就不去了,当年并非家母的错,当个穷教书先生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要当个将军?” 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呵呵...”容宁身子突然化成一道烟雾,成为一道山中岚烟,久久不散。 一条小江在岚烟中若隐若现,两侧是稀疏的树木。 何先生突然朗声大笑道:“东皇,你信不信我这一钩子下去便能把这整条江的秋色给钓出来。” “滚!”只见山中岚烟左右翻腾不已。 何先生翻手从咫尺物中拿出一根水曲柳鱼竿,朝隐没于岚烟中的江流抛去,钩没水,水漾纹。 骤然间江水滔天,惊涛拍岸,两岸古木枝叶簌簌而下,一股悲意油然而生。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何先生此时早已泪流满面,腾身飞入无边旋涡中,大喊道:“阿娘,孩儿何世安来看你了!” 这一日,三才阁群宿惊骇,悲意如这万山花木,依次铺展开来,恸人心神。 一位剑目英眉的中年人身体如幻如影,神色愀然出现在洗雷崖,与神色凝重的南门浦并列看向天际。 月漾书斋,积满灰尘的角落突然金光四射,整个阁楼鎏金幻彩。 林静闲来到书柜角落,神色凝重地从中翻出一块木匾,上面刻着“三代五将”四个字,遒劲有力,骇人心魂,而他如目视深渊,灵魂仿佛被吸入,来到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金戈铮鸣,刀剑喑哑,杀伐声往而不绝。 一道回荡天地间的声音骤然响起:“吾命将休矣,而国难当头,寇敌履犯。但幸吾有川、玉二子,自当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一面血色旌旗浮现,遮地蔽空,隔离天日。 画面一转,又是兵戈相对,嘶吼阵阵。 一方兵营,二个人影浮空而坐,紧闭双目,但全身伤口无数,血流如注。 二人突然站起并立,双双举剑,剑指敌军。 “我何川。” “何玉。” “不违祖训,自当马革裹尸还尔!愿子如青龙,女如炽凤,诛尽万贼,以血荐轩辕!” 二人灵魂之火迸发,所过之处烽火尽熄,天地失色。 城头,一身金甲的年轻将领面如金纸,咳血不止,但依旧以一夫当关之势,独面千军万马。 年轻将领气息微弱的说道:“何家子弟,皆可赴汤蹈火,死不还踵。” 最后被人一剑枭首,身首异处。 城中有人低语:“百年抗敌,何家之功,殊不可没。如今家中就一独子,不可再以身犯险。现在命张学士手题一匾,以证天地。” 砰! 题毕,“三代五将”四个字乍现出来。 …… “阿娘,你为什么非要阻止我去参军。”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青衫,俨然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 一位眉目如慈的女人不去搭理他,在一旁默默纺织。 少年嚷道:“男儿志在四方,而国泰民安是第一大志。如今外敌屡屡犯边,自当穿甲带剑,杀敌报国!” 母亲突然站起身给了他一巴掌,眸中含珠,骂道:“杀敌,杀敌。你们何家男人杀敌杀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养家看妻教子。” “你爷爷战死了,你奶奶守了一辈子活寡。你爹你叔又死了,玲儿哭得比我还惨。现在你哥参军也死了,家中就你这一根独苗了,还是想去杀敌。” 母亲突然泪如决堤,拜跪在众灵位前,哭喊道:“难不成是想要何家绝后吗?” 少年沉默不语,当晚即留下写着“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的书信,一个人背着行囊去往千军营。 “穷”指报国无路,“通”指才华得施,“行”指政见得用,“止”指壮志难酬。 其心执拗,可见一斑。 少年一手握住行山杖,一边口中嘟囔道:“要是阿娘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 然后又似自嘲地说道:“何世安啊何世安,你娘给你起这个名不就是为了让你一世长安么,但祖训不可违,我会比爷爷、爹地、叔叔还有哥哥更小心些。” 就在少年行至军营时,一位故乡长辈风尘仆仆地赶来,告诉他的母亲在看到他的书信后,追赶了一路。 因为当年丈夫去世后哭得凄切,再加上大儿子的死,更是得了眼疾。 行至江岸处,不慎失足,溺水而死。 不见尸体,唯有一封书信。 少年心中大恸,感到天旋地转,双手颤颤抖抖地打开那封书信,正是他之前留给母亲的那封。 只不过下面多出了一句话,“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字迹娟秀,显然就是母亲所写。 月漾书斋外,岚烟消散殆尽,意象全无,天地重新归于平静。 天日新开,笼罩大地,斑驳碎影摇摇曳曳。 洗雷崖,剑目英眉的中年人重新隐去身形,南门浦也无趣地坐在地上。 学堂,一袭青衫的何先生手持经书,缓缓而读,台下的门生朗口诵读。 仿佛就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危楼高坐心渐凉。 林静闲趴在案牍上览阅之前在家乡从没看过的小说游记,看得正不亦乐乎。 他这才明白天下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少趣事,又不知道几辈子可以走完。 纸上说京城长安有宝刀,有美人,有雕梁画栋,衣香鬓影,也有祥云瑞霭,仙乐缭绕。 正因爱子心切,才在打骂孩子后对他的一意孤行表示妥协,才无奈写出这摧折心肝的违心话。 最后何世安没有参军,守在母亲溺亡的江边三天三夜,错过了参军,错过了科举,也错过了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何世安,只有何为一介穷教书先生而已。 世界开始崩塌,林静闲从中回过神来,大口喘息。 林静闲久久不语,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如此一段心结,手指摩挲那块牌匾,心中百般滋味难消。 林静闲从咫尺物中拿出那块白将军赠予的“国泰民安”的刻章,对它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第三十五章 白茫茫 翌日清晨,林静闲将手中的书懒洋洋地放在书架上,然后又重新拾起一节小梯子架在书架上,却翻一些没有看过的书,结果寥寥无几。 自打小以来,林静闲读过的书不可谓不多,但凡是能看得下去的,都是读过的。 不止如此,《聊斋志异》这本书让他给翻了三遍,里面的古灵精怪的奇异故事让他看得是如痴如醉,废寝忘食。 据说这本书是一位落第的先生广听天下故事,最后自己汇总而成的。 老先生一辈子不仕不举,在家门口摆了个凉茶摊子,供南来北往的行人歇脚用,作为回报行人则要讲途中经历或听闻的异事讲给他听。 就这么着,行客们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老先生也灌了一肚子的故事。 林静闲曾一度羡慕这样的悠闲日子,想着等自己老后,就在家乡莲花镇镇外的芙蕖桥头,摆个茶摊,听听天下异事,必要时为那些各自心怀鬼胎的痴男痴女们牵个红线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月下老人会不会气愤他抢了他的生意,无法司其职。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修行天才了,万一一不小心证了长生了呢,那就不会老了吧,天下何其广大,听别人道听途说的故事还不如自己亲自去看个遍。 想到这林静闲又有些愁闷,如果有一天天下鬼怪离奇之事都被自己看净了怎么办,那人生岂不是寂寞如雪? 还有任先生说过,这书中写的鬼怪离奇、怪力乱神,不过是人间的另一张脸罢了。 要搁在之前,林静闲肯定是都不会相信的,不相信人心会有这么复杂险恶,但直至他去过泉津郡、守明山庄后,他才明白书中所写并非那么夸张。 随后没过多久,何先生轻扣门扉将他接了出去,因为是到三才阁的开阁之日了,不光是他,很多来自其他地方的年轻俊彦也开始朝着雾封仙的方向赶去,而且很多是来自名门望族的弟子。 林静闲无意间抬头一瞥,就看到一道金光疾射从头顶划过,细看是一个奴仆似的老者身上背着一个作怪的毛头小子。 此时空中的光景极为雅致,毛头小子不老实,一会左歪歪右歪歪,伸手抓个云,仰头大吸一口气,滑稽的很。 这还不够,犹然是褪去衣裤,露出小雀雀,堂而皇之地对整个天下进行浇灌。 最后奴仆实在是忍不住了,想要出手教训一番,可是毛头小子机灵,在他出手前果断施展法器,撒开脚丫子在云彩中飞奔。 只见那奴仆眉毛上翘,一股土黄色气流从背后喷薄而来,双袖猎猎,人站在原地没动,但有一只土黄色的大手迅速朝他抓来,很快又把他给拎入了手中。 还有仙人散去金光,如若脚履平地地行走空中。 恍惚间,林静闲开始幻想一个世界,琼楼玉宇,玉楼金殿,有满地的琼琚碎玉,琅嬛仙境,也有烟涛微茫,云霞明灭,这个天外天的仙境,龙虎敲打鼓锣,凤鸾拉车...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也许是对此最好的诠释。 林静闲翘首,看到了当初要和他做买卖的那个小子芮右,此时也被一个中年男子背在后背在半空疾驰。 不知道怎地,中年男子降身,脚履平地,衣袍猎猎,无风而动,脸色铁青道:“下来!” 芮右松开双手,头微微后仰,一个后空翻平稳落地,拍了拍衣袖,朝前方的山川跑去。 何先生冲那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致意,中年男子也扫过视线反之以礼,点头致意。 “这里就是雾封仙。”何先生站定身体,平静说道。 林静闲朝不远处看去,天地无色,唯有一片积雪皑皑倾覆人间,肃杀凛然。 前来拜阁的许多人都发现,这越是靠近山脚,这空气就愈加冷冻,很是奇怪。 波摇珠树千寻拔,山凿金陵万仞空。 这三才阁的山头雾隐于世,但山体峭拔严峻,浮云遮望眼,稍有不慎就会于九渊而坠,故非寻常者所能登而视之。 四周寂寥无人,唯一的声响便是脚踩在厚实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 之前还玩世不恭的芮右此刻却缩了缩头,明显露出胆怯之色,结果被中年男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教训道:“都说行百步者半九十,你这还没开始就要放弃,怕不是个孬种?” 芮右悻悻而笑,突然眼珠提溜转,兀自走到林静闲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抬头讪笑道:“大哥,此番雾封仙一程可护佑一二?” 林静闲撇嘴,这雾封仙他也是第一次来,而且在聚云秘境时就听四派弟子说过这雾封仙不太好攀,是有大凶险的,要论之前,他不介意帮这个小子的忙,毕竟二人气味挺相投的。 但是如今他武行尽废,只剩下了通灵境始途的修为,能不能自保都不好说,更别提带一个半大小子了。 “没门。”林静闲言简意赅道。 “别介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帮个忙。”芮右着急了。 “要不我给你吟诗一首?” 林静闲狐疑地看向他。 芮右扯了扯衣袍,一脸庄重之色,郑重道:“啊,白茫茫一片!” 林静闲暗笑,这什么鬼? “噢,茫茫一片白!” 芮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又说道:“额,一片白茫茫!”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得,白茫茫一片!” 林静闲忍俊不禁,终于妥协道:“那行吧!” 芮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何先生右手负后,左手轻抬,食指接过一片雪花在指尖打旋旋,微微轻弹,朝前方射去,竟发出破风声响,满树的积雪簌簌而下。 何先生道:“山下的雪便已积得这么厚,山上应该雪层比这还要厚上三分,你们二人务必要处处小心。” 林静闲看着不远处的雾笼雪山,无奈耸耸肩,修行一事真是“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艰难险阻之类,从不欠缺。 山涧两岸高耸,溪流冰封,凝固不冻,雾气弥漫,晦人心神。 第三十六章 登山 雾封仙这座山很大,一眼望不到山巅,而且这里雾气郁结,方圆百米之外人畜不分,许多前来拜阁的人都极为小心翼翼。 众人向四周看去,地上都是些藤条,如果不慎打滑的话,这藤条就有可能救人一命。 林静闲和芮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雪山中,因为地面光滑,加之雾气障目,行走极为艰难。 芮右突然脚下一滑,脸面直接砸在地上,幸好林静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搀扶起来,这才没有滑落山坡。 芮右吐出口中进入的雪泥,说道:“差点一失足则成千古恨啊!” 林静闲皱眉道:“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就是不听。” 芮右悻悻道:“我也想小心,但防不胜防,不知何处该小心,何处不该小心。如果时时保持专注的精神,爬完这座山那不得累死?” 林静闲笑道:“那总好比过摔死,对吧?” 不知道走了多远,高度精神专注下,众人都露出疲惫的姿态,况且现在天色渐晚,在五指看不见的情况下继续赶路那就是找死。 于是林静闲停下步伐,转身对身后的芮右说道:“现在天幕昏暗,趁天黑之前找到离我们最近的可休息的地点就地休息一晚,明日再赶,你认为如何?” 芮右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对对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二人寻得了一处石壁,上面的石岩面正好可以挡住飘来的风雪,地面上也较为平整,适合睡上一觉。 “那就在这里吧,先把肚子填饱了,明天才有力气登山。”林静闲说道。 芮右将行囊卸下,贴着石壁根下坐了下来,才算真正喘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旁边的一棵树后慢慢地探出身来,正是林静闲抱着一堆柴火从树后出来。 看着芮右疑惑的眼光,林静闲将一堆柴扔在脚下,解释说道:“我刚才去找了些劈柴来,虽说是大雪封山,很多猛兽冬眠,但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路窥视着我们,所以找些柴来生火,好能防备他们。” 林静闲心中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山上棘手的只有野兽的话,在这之前,他都可以躺着过山,现在境界跌落,那就得自己出点力了,照顾一下这些年轻后生...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山中野兽非彼野兽,万一蹦出一两个像聚云秘境中半人虎一样成精的,就算活着,恐怕也得落下点东西。 除了他们之外,许多人围着中间升起的火苗紧挨着坐下,因为现在还在下大雪,并没有还暖的迹象,也就不会化雪,就没有水把树干浸润,拿手擦一下表面的积雪就可以点着。 芮右嚼着牛肉干嘟囔道:“林大哥,你在没来书塾之前是干什么营生的?” 林静闲一挑眉,将牛肉干在瓦罐中蘸了下甜酱,说道:“专司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杀人越货以及谋财害命,是那种大奸极恶,神佛不佑的恶人。” 芮右笑了,“这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舒坦,怎么不舒坦?巴适得很!” “拐卖小孩这生意我可轻车熟路,再叨叨就把你卖了给别人拉车!” 芮右乐呵呵地闭了嘴,至于他说的那些,他当然不信,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静闲突然耳朵抖动,迅速变了脸色,问道:“你有没有听见声音?” 芮右摇头,表示确实没听到什么声响。 “不对,有东西在像我们靠近。”许颖逸笃定道,他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就在那么一瞬间深林处传来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虽然是很小心了,但绝对瞒不住他的耳朵。 芮右心惊胆战,小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从身后的树上折下了树枝握在手里。 林静闲则看着面前不断蹿动的火苗,一抹荧光从眼角飞出,瞬间化形成为了一把剑,被他握住手中。 环顾四周,林静闲虽然身经百战,但丝毫不敢粗心大意。 因为他才刚刚踏出炼气士这一脉,许多东西使运起来还不太熟练,况且这旁边还有芮右这个小子,只好说道:“你姑且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小树林里探探情况。” “我也跟着去!”芮右唯唯诺诺道,但被林静闲一眼给回瞪过去,他只好待在远处不动。 林静闲神色沉重,手握永夜剑轻步靠近前方林子。 他单手扒开前方灌木丛,突然感受到有厚重的鼻息声,脸上有一丝温热。 林静闲二话不说,立马侧过身去躲避,一只硕大的白色皮毛的狼从他的头上跃过,若不是他机灵,现在多半是被这匹狼咬住了喉咙。 林静闲赶紧想后跳开一段距离,咽了一口唾沫,与该狼保持足够的距离。 他自认为吃亏,这狼发竟是白色,加上天色昏暗,一时间竟没有发现,而且还打了个照面。 “你离远点,这匹狼交给我收拾!” 芮右担心道:“你小心点,搞不搞得定?” 林静闲没有回他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这不速之客。 白狼仰起脖子朝他嘶吼,一击不中让它很恼怒,两腿一蹬奔过去。 林静闲也不甘示弱,握紧了永夜剑就横冲过去。 啪! 剑刃劈到狼爪子上面,狼爪子竟纹丝不动,因为之前是剑身有内力加持,此时体内炼化的天地灵气只使运出了丝毫,所有一击未得势。 林静闲大惊,一脚踹在雪狼腹部,借力倒飞出去。 他神色愈发严肃,刚才一脚跺在这狼的肚子上感觉就像跺在一面墙上。 芮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林静闲歪了歪脖子,将永夜剑收回灵海,然后捏了捏拳头。 芮右大惊道:“你干啥呢,你拳头难不成比刀快?” “不快...” “但是硬!” 林静闲双腿微弓,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过去。 雪狼长啸一声,一爪子盖在来人的拳头上,一时间竟不分上下。 林静闲身体退后,看了看多了红印子的手面,暗道,这雾封仙山上的狼果真不是吃素的,这白狼估计是有近广灵境的道行了。 雪狼立刻扑身过去,一爪子朝他的下颚划去。 第三十七章 雾封仙 林静闲身体灵活的向后一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单手撑在地上,微微用力拍地,身体回旋,坐到雪狼的身上,双手紧紧锁住它的脖子。 雪狼翻腾身子,其力度之大,不禁让林静闲也感到惊奇,这匹狼的身体强度估计和自己熬过药的身体差不多。 不容多想,捏拳就是朝面门上砸过去。 “我靠...” 林静闲忍不住爆粗口,这狼他娘的通人性吧,直接就是一个后空翻向后仰去,把他狠狠地砸在地上。 林静闲抓住它向下踏的爪子,用力向前一拉,然后雪狼就失去了平衡,吃了个狗啃屎。 他用力攥住狼爪,林静闲扭动腰肢,脚下打旋,拎着雪狼向四周旋转。 “走你!” 林静闲松开手,雪狼直接被甩进了树林了,只见后方传来破风声,三匹狼迅捷朝这奔来,眼看着就要跑到二人这里来了。 他琢磨了一番,半步踏出,施展半步崩拳,直接撞在一头雪狼身上,然后接着它的身体弹射到另一条狼的身上。 在即将怼到第三条狼身上时,这匹狼突然停下奔跑,两头雪狼被撞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站起身晃了晃头上的雪朝林静闲嚎叫。 就在这时,树林窸窣,又一匹狼从中走了出来,正是那只被林静闲揍过一次的狼。 林静闲跺了跺脚,首先向它们奔去,行似疾电。 就算没有内力加持,在技法马踏飞燕的施展下,他此时的速度依旧是很快,而且隐隐超过群狼的扑杀。 很快,他围绕着四头狼快速转起圈圈来,激起漫天雪花,封闭了它们的视线。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蹿进雪圈,直接怼在一头狼身上,撞飞雪圈,摔倒在地,然后自己没入地下雪层,失去踪影。 林静闲快不可防的来到倒地的狼跟前,一手刀砍在它的后颈上,确认失去战力后迅速折返,再次与其他三头狼陷入厮杀。 “嗷呜!” 为首的雪狼突然高高跳起,留下一道影子在原地,然后本体朝许颖逸扑来,凶恶无比。 该死,这雪狼的速度怎么突然之间如此之快,林静闲只好硬着头皮去接下它这一爪子。 就在林静闲一拳轰在狼爪子上时,突然像打在空处直接穿了过去,这竟然是一道幻影,而且手掌有微微的麻痛。 “林大哥看后面!”芮右赶忙提醒道。 林静闲赶紧转头,那匹高阶雪狼从后面出现,张开血口獠牙奔来。 嗤啦! 雪狼一爪子划过他的腰际,但因为林静闲身穿御袍的缘故,这一爪子下去竟然激起了铁器相撞的嗡然铮鸣声。 刚才的幻影是妖术! 林静闲心中无奈,没想到刚上山就遇到一个硬茬子,本想还多陪它们玩玩呢,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嘭! 空气炸开,林静闲原地消失不见,划过一道道幻影,如一道闪电朝那匹偷袭他的通灵境止途的雪狼奔跑过去。 雪狼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他一个上勾拳给打飞过去。 林静闲甩了甩手,手面上灵气缭绕,抬头看去,那只雪狼通体电光缭绕,慢慢地朝他逼近,口中嚎叫不断。 借助天地灵气炼化的闪电么? “哼!”林静闲轻笑了一声,雪花崩散,两只初阶的狼应声倒地,只剩下身前的这匹狼王。 快,实在是太快了! 芮右在一旁震惊到无以复加。 不容多想,片刻间一狼一人早已相接数十下,没次都有雷光炸开,四处崩射,一拳下去就将被雷电裹挟。 但他林静闲却毫不在意,对于身体坚韧强度远超莲花镇同龄人的他,这电光劈到手上,就像是毛毛雨。 砰! 一人一狼短暂交接后迅速退回,雪狼嚎叫,眼中凶光大盛,浑身炸毛,后蹄在雪地上摩擦,准备发出全力一击。 雪狼身影朝林静闲疾驰过来。 只见林静闲稍稍摊开右手手掌,然后微微捏拳,弓脚弹射间,已于它正面相撞。 “嗷呜!”雪狼哀嚎,鼻梁骨被打断,倒飞出去,但林静闲还没算完,蹦入空中,一道鞭腿甩在它的腹部。 雪狼撞到树干上倒落在地,奄奄一息。 旁边的芮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林静闲走上前去,雪狼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正当他扬起拳头时,只见这只通灵境止途的雪狼妖兽匍匐在地,两只爪子护住头部。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都有些无语。 趁着这个机会,雪狼抓紧跑路逃离这里。 …… 洗雷崖顶,南门浦盘地而坐,双目紧闭,静心凝气,头顶三尺处浮现一个灵气旋涡,缓缓而动,看起来祥和无比,但仔细看去,其中却有数不清的微小电光闪烁其间,刺啦作响,细不可闻。 天边一道长虹划过,江晏降落崖顶,双手抱拳朝南门浦恭敬道:“弟子谨遵师命,前往雾封仙寻找江凤臣和席禧所说的那个人,但是依旧没有苗头。” 南门浦双眸轻阖,眸中雷电激荡。 他轻微皱眉道:“据席禧所说,这人很可能是要拜入三才阁的,那么现如今很可能就在雾封仙,但是江凤臣和席禧都猜测,说他武行很可能消失,那么这雾封仙就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江晏略有些迟疑道:“据我所知,何先生的亲传弟子芮右很可能也在这些前来拜阁的人群之中。” 南门浦若有所思,缓缓道:“既然是何为的授意,那小子应该也有个几斤几两...” 说到这南门浦突然骂骂咧咧道:“这何奸人,怎么什么烂摊子都往我三才阁扔,你还是去山中观测一番,去看看这群人到哪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大峰的灵兽都清除一些,姓何肯定是出手干预了,如果我们如今再使什么绊子,你就去给他的亲传弟子收尸去吧!” 江晏欲语迟,还买来得及说道,却看见南门浦走到崖边,两眼一闭,向后一仰呈倒栽葱式地掉了下去。 江晏无语,身形一闪出现在大峰峰顶,双手负后,眺望这雾封仙,眸中灵光舞动,目力所及之处,雾气都自动消散开来。 第三十八章 黑熊精 江晏喃喃道:“唉,算了,就给你们打开一道通路。” 只见他手中食指和中指夹住一道符篆,轻轻一捻,将灵气打入符胆之中,符篆立刻开始燃烧。 手一挥,符篆射向大峰峰腰处,牢牢贴在一处石壁上,所过之处金光弥漫,上下连成一道通天之路,久聚不散。 大峰的灵怪妖兽见后都唯恐不及地避开,恶嚎几声,远远离去。 江晏看着无妖路形成后,拍了拍手,“真是白白浪费我一道‘降魔袪妖符’。” “到时候再去人间阁偷几张去呗!”一道身影突然从他身旁响起。 江晏吓了一大跳,赶忙扭过身去,不知何时师父南门浦站到了他的一侧,嗦着牙花子看着他。 江晏心中叹息一声,很是无语,师父不着调,总是把事都摊给弟子。 …… 一行人来到一个被修竹遮掩的神秘山洞,周围白雪皑皑,雾气横生,寂寥无人。 林静闲对芮右打趣道:“你们说这里有竹子有雾海,像不像紫竹林,还有,会不会那黑熊精?” 芮右一拍手,惊奇道:“要真是头黑熊精,但那不是观世音菩萨的守山大神么,怎么会在这?” 林静闲捧腹大笑,“说是你还真相信了,那明明是鬼怪小说里面的桥段,这怎么可能有吗...” 芮右嘀咕道:“万一真的有呢!” 林静闲止住了小声,正经道:“好了,有熊应该也在冬眠,我们就偷偷摸摸地进去,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进黑不见底的山洞,岩壁曲折,地面上还有很多落石,这山洞本身就狭小,只能容三人通过,他们就不得更加小心些。 “呼噜!呼噜!”洞内传来细微的沉睡声,显然就是狗熊在睡觉。 林静闲没想到还真有狗熊,只能硬着头皮,瞧准地上的落石绕过去,尽量不去弄出声响。 到了尽头,一头身体有两个林静闲高的黑色大熊匍匐在地沉睡,身后躺着一具鹿尸,可以拿来充当干粮。 林静闲大气不敢出,但呲牙咧嘴,表情作怪,心中无语,这熊真是滑头,整个庞大的身体往这一摊,正好挡了过去的路。 他悄悄地从岩壁钻了过去,将鹿尸拉得贴近些,一咬牙,一个侧空翻翻了过去,一只脚刚好踩在石头上,幸好他反应快,将石头踩稳。 芮右吓得早已返回了洞口处,朝这里远远看来。 林静闲抿嘴,深吸一口,两腿微弓,腾空跃去。 鹿尸被他收入咫尺物后,林静闲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走,结果鬼使神差地扭头过去,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泛着绿光盯着自己,一只熊掌搭在他的后背。 “你干啥?”林静闲面无表情道。 他一只手狠狠按在熊头上往下一压。 “芮右快跑!”他说完撒腿就跑。 “吼!”黑熊愤怒地大叫,四腿踩在地上,整个山洞都颤了一颤,朝林静闲追来,其中芮右朝黑熊抛去一块石头。 黑熊一巴掌拍在迎面飞来的石头上,石头落在地上应声粉碎,化为齑粉,穷追不舍,恐怖如斯! 快到洞口有了微弱光亮照了进来,林静闲才迅不及防地回头一看,才发现这黑熊熊毛像硬鬃毛刷,虎背熊腰,一身蛮力不知道自己和它能不能硬钢得过。 他转身就迎面朝黑熊精怼去。 砰! 熊头狠狠地抵在了林静闲的手肘上,林静闲身体应声倒飞过去,摔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身体强度竟不输于他。 单手摁在地上,一个侧空翻向后翻去站起身,揉了揉手肘,真他舅的痛啊! 林静闲微微定神,就像感知武行内力一般调运体内的天地灵气,霎时间全身气息暴涨,捏拳挥向黑熊精。 黑熊精怒吼,猛扑过去,但这次庞大的身躯明显被他击退了许多。 林静闲双手拢袖,指尖在袖中轻点,一丝灵气从指尖逸出,形成一道圆圈,护佑在自己周身。 紧接着他吐了口血水,这黑熊精肯定不是通灵境的妖兽,应该是铸术境,一身蛮力比自己竟只多不少。 不过他倒有些兴奋,自己通灵对铸术究竟有几分胜算,他很期待。 要是其他术修知道他内心所想,估计是要笑掉大牙,越境战斗,非修行天才不可为。 但林静闲有这个勇气,因为林静闲曾和李一相约过,迟早有一天他们兵分两路后将顶峰相见、并肩为王,而李一要付出的努力,要远远多于自己。 熊掌将至,林静闲下蹲躲过,鞭腿踢向黑熊精,正中脖颈,将其踢飞出去。 抓准机会,林静闲一通老拳打过,拳拳到肉,震得黑熊精不断咳血。 就在这时,黑熊精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吸气,林静闲明显感到周围空气变得稀薄。 “吼!” 一道声浪朝林静闲冲来。 林静闲双手捂住耳朵,耳膜震痛,痛苦得身体下蹲。 “啊!”林静闲双眼通红,发出怒吼。 他眼角处一丝荧光闪现,莲花伤疤变得具有光泽,竟是一枚菱形鳞片覆盖其上,接着一声龙啸声响彻山洞,将黑熊精翻到在地。 林静闲神识不清,茫然中抬起自己的左手,灵气覆盖其上,不受控制地砸向黑熊精,拳头模样的灵气冲向黑熊精,然后自己却倒地昏迷不起。 黑熊精熊掌拍地,一道土黄色岩盾从地表浮现,死死地挡住这骇人的一击。 没多久,只见土黄色岩盾表面龟裂,然后变成碎片落在在地,灵气拳头也消失不见,消弭殆尽。 洞外,芮右心惊,迅速进入赶回过去,只见黑熊精爬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倒地昏迷的林静闲,抬起锋利的爪子准备落下,他一脸焦急之色,突然间双瞳一黑一白,气息陡然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芮右双手合十,变幻掐诀,然后缓缓分离,一把灵剑从两个手掌之间汇聚灵气出现。 他竟是左手握剑,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缓缓在剑身上划过,顿时变成了一把烈焰火剑,燃其滔天大火,纵剑砍向黑熊精,所过之处空气蒸腾,炙热无比。 黑熊精大惊,赶忙后退,但不及剑快,被砍在了身上,击飞到墙壁上然后落下,嘴角溢出鲜血,很是凄惨。 第三十九章 魁星点斗 黑熊精失去战斗力后,芮右双瞳恢复原色,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林静闲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丝天地灵气泛着荧辉朝林静闲聚拢开来,然后在指尖旋绕,柔顺无比。 他看到黑熊精战败后,两手向后一枕,缓缓地向后倒去,眯了会儿眼睛,仔细想着他之前在熊洞中的历程。 他记得当他差点被黑熊精揍翻时,脑海里那道童年久驱不散的兽啸声又开始突然响起,然后自己就好像昏厥过去,变得狂暴无比,捏拳聚灵,无意识地挥了过去。 昏迷过程中他清楚地看到自己体内那幅林东山留下的二十八星宿图中的西方白虎七宿中的奎星也就是魁星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是一处阁楼,匾额上写的是“奎星阁”。 之后灵魂意识被吸入其中,内塑有一个鬼形的神像,一脚向后跷起,形如“魁”字的大弯钩;一手捧斗,象征“魁”字中的小斗字;一手执笔如点状,以示中举的士子。 难不成这就是林东山给他说过的“魁星点斗”,可这不是文运兴旺之兆么... 林静闲晃了晃脑袋,算了,之后去了三才阁再想吧... 二人小憩一会,便收拾行囊继续之后的行程,在跨过这条谷后,接着还有一段长途跋涉等着他们。 路上芮右叨叨来叨叨去,烦得林静闲脑浆子疼。 “我说,林大哥,你说这山终日被雾笼罩,不见太阳,他们神仙人就不会闷死?” 林静闲笑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一个门外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这山上神仙手法通天,精通六气之辩,言出法随,这拨云雾见天日的本领根本不在话下。就那么手挥一挥,便有移山填海之能,扇去点小风小雾算什么?” 芮右一旁附和道:“说的有理,有理!” 过了一会儿,芮右继续絮絮叨叨,“这仙家门派是不是都坐落在山上?” 林静闲瞥了他一眼说道:“也不是,同是上三宗的碧涛舫就是以大船为宗门,行游在江河之中。” 蟠螭洞九宗之事他在来雾封仙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可有讲究?”芮右好奇道。 “当然有讲究,这一宗一派的选址都是最先一代的掌门深思熟虑的,就讲求‘堪舆’二字。” 林静闲娓娓道来,“这‘堪’代表天道,‘舆’代表地道,堪舆就是仰观天象,俯察地理之意。简而言之就是思观风水的意思。” 在水宫之中,林静闲凭借摆阵阁的经传,曾对此也有一知半解,阵法和风水其实相差不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古卷书曾记:河图五气、洛书方位与阴阳二气融合而化成天地之定位,故谓之化始。” “天地间形气依附与方位配合而成一体的动力,故谓之化机;天地间形气方位与各种法则配合后的影响力,故谓之化成。” “我们的祖先们创造下了这大堪舆术,就是为了创造良好的居住和生存环境,赢得最佳的天时地利与人和,达到天人合一的至善境界。” 芮右惊讶道:“这么讲究?” 林静闲笑道:“哪一个传承千年万年甚至百万年的宗派不是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所以说一个好的风水师很受宗派的热捧,更有德高望重的风水师一叶蔽日,推断和改变人的吉凶祸福,寿夭穷通。” 芮右啧啧道:“这也太神了吧...” 林静闲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堪舆术不光是为了宗派选址,还能相宅相墓。” “所以说,以后自己牛气了,认为自己可以在这小江湖横着走了,也千万不要得罪一个风水师,因为你不知道哪天嗝屁埋了,这风水师找上门来给你来个扭转乾坤,逆天改命。” “什么祖坟冒青烟,蒙荫子孙,福泽天下,直接让你冒黑烟,后世都得跟着遭殃!” “当然,如果你日后没那么厉害,这话就当我没说...” 芮右歪嘴,瞪眼睛,说道:“怎么能当你没说呢,这话确实得听上一听,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紧接着芮右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天道运行,地气流转...” “以及这人在其中...如此休戚相关,这掌握如此本领,便可抱明月而长终,可得长生。那抛却修行大道,去实诚地当一个风水师何乐而不为呢?” 芮右一拍大手,两眼光辉熠熠。 林静闲不免泼他,说道:“不会这样,炼气士不一定是堪舆家,但堪舆家一定是炼气士,只有统御天地六气才可改变一方水土的风水流向。” “而有一些‘执拗’的水土,风水早已成定势,自成一方天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洞天福地,极难逆转灵气,非大能者不可为,这大能者...” “便是修行极高的大炼气士!” 芮右如同醍醐灌顶,这术修为天下正统果然是有其过硬之处,对气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便可行世间百种神事,敬天,借天,逆天,好一手君子善假于物,令人玩味! 芮右这时突然说道:“那这三才阁选址,也就是这雾封仙就是一处风水宝地咯?” 林静闲抿嘴,脸色严肃,说道:“何止是风水宝地,你们可知这蟠螭洞有举世闻名的三大龙脉?” “三大龙脉?” 林静闲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三大龙脉。这蟠螭洞三大龙脉乃天地灵气汇聚成形,滋养万物,天佑苍生。” “而且...” 林静闲神色郑重,道:“这龙脉不是殆人力,非天意,而是非人力,天意为之所成,远比前者玄妙。” “蟠螭洞三条龙脉为九宗中的上三宗独占。尘丘凌云宗坐镇高陵龙之风龙,宁川碧涛舫坐镇平洋龙之水龙,雾山三才阁...坐镇高山龙之雷龙!” “这上三宗的祖师爷便是借用了这三条龙脉的三种天地气力,衍生出了三种天地秘术,由此成为上三宗高居榜首,威慑中三宗和下三宗的依傍。” 他说着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芮右的肩膀说道:“所以说啊,这蟠螭洞人杰地灵,你我等人既然选择了在这修行,就一定要努力些啊!否则哪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还得把烂牙往肚子里咽。” 第四十章 师叔 芮右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林静闲想了想,道:“因为我见过猪跑!” “快说呸呸呸!” 芮右赶紧说道:“你不是说这话要少说吗,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 林静闲哈哈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是成大事者。” 芮右朝他竖起大拇指,歪有歪理,正有正理,这就是读通书的好处,而不是死读书变成一个掉书袋子,不知活学活用。 活学活用? 想到这他就想到了之前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弄反理,现在想想他自己好像和林静闲没什么两样啊... 芮右摇头一笑,只能说是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要是何先生知道他心中所想,非得骂他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行至绝路,前方再无通途,而是一道水门屹立在悬崖之巅。 二人打量着这道水门,光波流转,像一道水帘瀑布,玄妙之至。 芮右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指尖轻点泛起阵阵涟漪,感觉十分柔顺。 林静闲和芮右相视一眼,既然这里已然是绝路,那么意味着雾封仙已经登巅,水门之后应该就是三才阁了。 随即,林静闲一脚踏入,身形消失不见。 芮右没有跟着进入,而是四处打量了一番,高声道:“俺家先生说三才阁入口会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看守,不知能否叫晚辈看一下你的尊颜?” 四周悄无声息,就当芮右自觉无趣准备一脚踏入时,一道黑影从林间闪出,一脚踹向了他的屁股,将他踹进了水门之中。 一个拄拐佝偻老人掏了掏耳朵,撇嘴道:“这三才阁怕是不太平咯!” 水帘门内,芮右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站起来吐了吐口中的泥巴,恨恨道:“这老头也忒不厚道,为老不尊的家伙!” “我听见了!”水帘门外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芮右脚下踉跄,差点又摔个狗啃泥... 他抬头看去,只见林静闲在前,茫然看向四周,只见面前是两根百尺高的石柱直耸云天,石柱上纹刻繁多,是些稀奇古怪的上古神兽。 两根石柱中间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上山路,没入云雾,不见边际。 “嘿,哪里来的叫花子,速速离开三才阁!否则将你等废了扔下山去。”一个手握长戟的少年从石柱后走出,朝二人颐指气使道,气焰嚣张。 林静闲挑了挑眉毛,没有当即恼怒,而是上前说道:“我等是山下的黎民百姓,如今是来寻访神迹仙踪,拜师学艺来了。” 少年嗤笑道:“就你们几个叫花子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拜师学艺,想入宗是吧,行,那得先过我这关!” “你确定?” 林静闲语神色古怪,他看得出,这持戟少年也不过是刚刚登堂入室的通灵境始途而已。 而林静闲可是连铸术境的黑熊精都给揍过的,再说人类也不比妖兽厉害,妖兽皮糙肉厚,这小子估计在他手中也挨不了几下... 芮右扯了扯嘴角,和林静闲说了一番话,大抵就是手下留情、注意分寸的毛躁事儿。 少年拿长戟指了指二人,不耐烦道:“喂,在那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要打就打,不打就滚蛋!记住,三才阁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卧槽!” 林静闲意念之间,天地灵气如旋涡般向他汇聚,包裹住拳头和双脚,朝少年疾射过去,形影无踪。 少年心中大骇,这什么鬼,但不容他胡思乱想,赶紧将长戟递出,抵御他拳头的到来。 就在他以为长戟可以刺到拳头时,突然看见林静闲嘴角上扬,诡异的笑了笑,令人胆颤。 林静闲身子微斜,弹指弹在长戟身上,使之偏离方向,少年想急剧后退,但早已来不及。 马踏飞燕! 林静闲步伐紊乱,不见章法,天地灵气绕体而动,加持之下竟产生残影,暴射追击,一息之间就来到少年跟前。 “绝世霸杀流行腿!” 一个随口胡诌的技法名字被他喊出。 林静闲弓腰,一腿踢在少年小腹处,少年向后倒飞出去,撞在石柱上缓缓倒地。 少年身体也够硬,刚想挣扎起身,接下来就怂了,只见林静闲灵气牵束,化成一根小矛悬停在眉心处,森气逼人。 少年干咳一声,恭敬地抱拳道:“敢问少侠是哪位英雄好汉?”两眼转动,示意他把灵矛收一收。 林静闲却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神,正经道:“前来拜师学艺修长生之人!” 芮右上前将他的灵气小矛一掌拍散,小声道:“注意分寸,注意分寸。” 然后他扶起少年好声说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能否让我等入宗呢?”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我叫干琒,就是一看门的...入宗这事还得通报吴鸿云师叔。” “但不打不相识,我相信各位还是有真本领的。” 芮右没好气道:“刚才在那棵树下也有一个看门的,你们认识?” “还有一个看门的?”干琒疑惑不解,突然灵机一动,受宠若惊道:“你们说得是不是孔牛老先生,他是护宗的仙人,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连忙摆手。 干琒硬着头皮道:“我还是速速去通报吴师叔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干琒将长戟横在腰间,踏着青石板上山了,没多大会儿就消失了人影。 林静闲来到石柱跟前,摸了摸石柱上的时刻,突然道:“你说这三才阁坐镇蟠螭洞的三条龙脉之中的一条,这两根龙柱会不会就是这龙脉的一对龙角?” 芮右摸了摸下巴,“应该不会吧,再说龙脉就真的是龙形状的吗,应该就是普通的两根柱子。” “不过这柱子上雕刻的是啥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林静闲摸了摸石柱,嘀咕道:“不就是一些上古妖兽、仙禽异兽么,说不定是祭祀用的吧,搁在这三才阁门前,估计是吓人用的。”说到这他没来由地往其中注入一丝灵气,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变化。 没多久干琒就领着一个两鬓染霜的中年男子从山下下来,男子有着一个鹰钩鼻,目光锐利,扫视二人,这二人是所有前来拜阁中人最先来到这里的。 “这是吴鸿云师叔。”干琒提点一句就自己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 三脚猫的功夫 吴鸿云一挥手将两块榆木片板扔到二人手里。 “这是三才阁最低级的通行令牌,你们先拿着去杂役处报道一下,过一段时间宗门会有一个拜阁大会,之后你们才能择选三阁进修。” 林静闲和芮右接过令牌,上面刻着“天”、“地”、“人”三个字,“天”居最上,“地”居最下,中间则是“人”,整个令牌刻着复杂的花纹,古色古香。 二人点头,穿过幽闭的树林,跟着仆人来到一处庭落,指了指四周简陋的木屋说道:“你们在这里住下即可,平时干一些宗派弟子吩咐的杂役就行,除了不要随意出入宗派禁止的地方,并无其他规矩。” 芮右冷笑道:“是不是等那些弟子来吩咐时得跪着接旨啊?” 他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宗门学艺,却被打发至此干徭役,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仆人恍然,笑了笑,俯身抱拳道:“足下多虑了,宗派弟子来的吩咐命令可为,也可不为,全在诸位意愿。毕竟诸位也会不久就会成为正式弟子,没有必要分个三六九等。” “这道理...在三才阁,行不通的!” 芮右这才慢慢平复内心的愤怒。 仆人刚走出大门又一只脚踏了回来,说道:“当然,活不是白干的,宗门弟子会有相应的灵石作为杂役报酬,灵石对诸位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芮右咕哝道:“那为何不自己做事,非得派人?” 仆人笑道:“三才阁作为上三宗之一,宗内弟子竞争压力很大,都是最大可能将时间用在闭关修行上。”说完就转身离开,消失在丛林中。 勾玉... 林静闲笑了笑,自从聚云秘境一行,他于丘陵贯通灵渠打碎了近两千块灵石,如今咫尺物潇雨中还剩有一千白水钱和三枚青蚨钱,应该也够他修行好久了。 屋门被打开,两个大团子艰难地从门框里挤出,向庭落里的二人晃晃悠悠地走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林静闲和芮右听见声响,回头看去,顿时大吃一惊,好家伙,这两位也太胖了吧,白白胖胖,个子等高,长得还一样。 不过走在前面的胖子左脸有一道月牙状的伤痕,后面的则是右脸有一道月牙状的伤痕。 许颖逸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是干杂役的?” 左脸有月牙的胖子乐呵呵地笑道:“我叫王大奎。”说着指了指和他长得极像的另外一个胖子,“他叫王二奎,我们都是不久之前被爹娘拿着棒槌给赶到山上来的,如今在这里干杂役。” 大奎、二奎?这名字起得父母也是操碎了心吧... 林静闲看着两个大团子,看着年龄与他们差不多大小,也就十来岁,但体重怕是有二百斤了吧... 这么说来,被爹娘给拿棒槌赶到山上来的,是因为养不起了吧! 林静闲看着二人脸上的月牙状疤痕,好奇道:“你们这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王大奎恨恨地说道:“在娘胎里让狗给咬了!” 王二奎冷不防地说道:“你不说,我还以为我才是被狗咬得那个呢!” 二人无语,这是亲兄弟?原来是死对头啊...看来这月牙是胎记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时王大奎伸出肥大的手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两块泛着光辉但有些黯淡的石头在手心往空中抛了抛,然后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林静闲和芮右二人,说道:“这是次等灵石,算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王二奎也不甘示弱,拿出两块灵石送给辰离和席禧,“喏,这是我给你们的!” 芮右喜笑颜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想伸手搂住二奎的肩膀,但身体太大了,只能够到腰椎处,笑道:“谢兄弟!” “不客气,小事儿!” 林静闲掂了掂手中所谓的灵石,这光芒看起来比之前的灵石看起来黯多了,但毕竟是二人的一番心意,倒也大大方方收下了。 “对了,光顾着报自己名号了,不知诸位大名怎来讲?”大奎一拍脑袋说道。 “林静闲。” “我叫芮右。” “行,以后这杂役处便是我们三人的天下了!” 林静闲抓住了重点,“等等,什么叫三人?还有...这杂役处只有你们二人吗?” 大奎道:“嗯,就我,这家伙不能算人的,所以就我们三人!”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二奎。 二奎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大奎说道:“你在想屁吃?别傻了,这里就你不是人!” 大奎大恼,眼看着就要撸袖子干架,二奎也二话不说抄起墙角的扫帚。 芮右眼看不妙,赶紧拉开二人。 “哼!蠢货!”大奎骂道。 二奎说道:“废柴,幸好有人拉住了我,要不今天你非得挨揍不可,老子我可是通灵境中途了,你斗得过我吗?” 大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那三脚喵的功夫?瞧不起谁呢,老子也刚突破不久!” 二人汗颜,这一口一个老子的,他们爹在这听后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出血来... “就你牛气!” 二奎拿出一颗灵石放在手心中紧握,然后一丝灵气从指缝中逸出,缓缓流入体内,然后随手将黯淡无光的灵石扔到庭落中间的井口中。 林静闲看着那口井,从中响起一道咕咚声,井内深幽无比,饶是他眼力极强也一眼望不到底。 就在这时,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吴鸿云师叔。 两奎赶紧恭敬地抱拳,“吴师叔好!” 吴鸿云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再胡闹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两奎急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嗯...” 吴鸿云看向芮右说道:“你跟我来一下,还有林静闲也跟着来看看。”不容众人多想,就转身走开。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两奎疑惑地扭头看向芮右和林静闲。 林静闲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静闲和芮右跟在吴师叔的身后,在一处峭壁处停下脚步。 只见吴鸿云食指浮出一道金光,对着金光说道:“牧瑛婆婆,晚辈吴鸿云有事相求,前来拜见!”然后金光腾空,融入石壁当中。 第四十二章 委托 过了一会儿,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两手负后,牵着一条黑狗从中走出。 芮右探头看去,止不住的震惊,别有洞天啊,如此荒凉之处竟在石壁中存在一座小洞天。 老妪满脸皱纹,但眼神炯炯,格外有神,朝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吴鸿云带头跟着她进入洞天之中。 石壁内洞天极大,有一段曲折的石甬。 林静闲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景,沿途都是些奇珍异石,发出各色的光亮。 哎?这是什么? 地面上有一块凸出来的银盘,芮右弯下腰去,正要用手触摸,结果被吴鸿云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这是洞天禁制,勿要随意触碰,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形神俱灭!”吴鸿云教训道。 芮右悻悻地收回了手。 走在前面的老妪头也不回地淡淡道:“鸿云,这两个小子是刚来到三才阁的吧,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吴鸿云尴尬地笑道:“牧婆婆请多见谅,这两个小子也是才刚刚攀上山来,三才阁的规矩所知不多,日后会多加看管的...” 白头老妪轻声道:“不懂规矩是小事,就怕这规矩有人想学没人教啊,有人想教没人学啊,教了会了,可这人不知道改啊...” 吴鸿云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林静闲更是无语。 最后到了石穴尽头,中间是一方石榻,石榻周围是些奇怪的花草灵木,种类繁多,目不暇接。 白头老妪转身看向吴鸿云,“哪个?” 吴鸿云看向芮右,说道:“就是他!” 老妪指了指芮右,然后指了指石榻,示意他坐上去。 芮右疑惑不解,挠了挠头走到石榻上盘膝而坐。 老妪上前将一只铜盆放在他面前,“将手放在其中。” 芮右狐疑了一会儿,依旧是听话地将双手放在铜盆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只见白头老妪摸了摸黑狗的头,“旺财快去!”。 然后黑狗汪汪几声,腾身扑向铜盆,随着越靠近铜盆,身子也跟着缩小,最终变成一只迷你黑狗在铜盆里摇尾看着芮右。 迷你旺财绕着盆壁开始转圈圈,越转越快,铜盆抖动,发出泠泠的声响,然后周围花草木石都逸出灵气,缓缓聚在铜盆上空,形成雾气。 然后就是浓郁的云雾,开始淅淅沥沥地往下降落水滴,全部落在铜盆中,这时旺财跳出铜盆来到老妪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芮右盘膝坐在石榻上距离最近,所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每滴水都蕴藏着极大的灵气,比灵石之中的还要多。 最终铜盆满溢,头顶灵气云雾消散,盆中灵水涟漪阵阵,顺着芮右的手臂竟逆流而上,然后在其眉心处没入不见。 芮右只感觉一阵全身清凉,然后浑身无力,昏昏欲睡,想极力振作精神,但还是一头向后栽倒在石榻上,不省人事。 吴鸿云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静闲,有意无意道:“你贯通灵渠了?” 林静闲闻言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吴鸿云微微颔首,缓缓道:“你小心些,自从聚云秘境后,你声名鹊起,不光是金松观和齐府等派系惦记着你,蟠螭洞九宗都听闻了你的事迹,其中不乏对你存有加害之心的人。” “你既然贯通了灵渠,那么‘通灵境第一’的名头就压了他们一头,会有无上气运眷顾你,许多人也会生出嫉妒。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你还在三才阁之中,就不会有人敢加害于你。” 林静闲听后若有所思,只是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芮右,也不说话。 牧婆婆眸中金光大盛,两手掐诀,将洞内充斥的灵气皆笼罩过来,统统打入芮右体内,帮其稳固境界。 自从,芮右成功贯通灵渠,成为通灵境修士! 芮右昏昏沉沉地睁开疲惫的双眼,感知着自己体内发生的奇妙的变化,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鸿云向牧婆婆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二人离开了。 走出岩穴,石扉轰然闭合,不见行迹。 吴鸿云对芮右说道:“你现已开灵,成功步入了炼气士行列,之后要努力修行。” “不要真以为进入了三才阁就可以无忧无虑,如果实力不好也只有挨欺负的事,或者去干你一辈子的杂役,听明白了?” 芮右点头,如小鸡啄米,唯唯诺诺,朴诚可爱! “行了,我不多说,你们都是结伴穿过雾封仙来到这的,机灵劲不用说。拜阁之后,你们就会成为三才阁正式弟子!”说完转身离去,消失在无边深林中。 杂役处,林静闲坐在井栏上向井中观望,很是纳闷,这井中妖气未免太盛了吧...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声响,一只浑身雪白但有红色纹路的仙鹤从庭院上空飞过,抖动翅膀,宽大无比! 芮右震惊地仰头看向空中,一个身穿玄黄色锦袍的少女坐在仙鹤背上,然后落在庭院中,占据了院子的大部分土地。 少女面容秀丽,轻轻一跃从仙鹤背上跳下,喊道:“大奎,二奎!” 芮右疑惑,这人也是杂役处的弟子? 少女见大奎、二奎一直不见踪影,于是就四处张望,发现了角落里的芮右和林静闲,愣愣道:“你们是新来的?见过两奎没有?” 芮右上前道:“我等是新来的杂役处弟子,大奎和二奎有事不在。” “噢,这样啊...”少女拉了个长音,“那我这里也有个委托,你们谁接?” 芮右踊跃道:“叫我去!” 林静闲仔细地看着少女,感到有些眼熟,突然间惊醒,这女的不就是当初被自己一巴掌给盖脸上的俞丛菡么... 真是冤家路窄,不过好在自己当初戴着面具,没有被认出来。 林静闲当然不怕麻烦,怕就是怕不必要的麻烦。 “喂,那个谁,你转过身来!”俞丛菡注意到一个回转的身影,突然叫道。 “你好,姑娘,我叫林静闲!我们认识么?”林静闲心中无语,但还是转过身来。 俞丛菡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郁闷道:“应该不认识吧,但你长得挺像我的一个故人!感觉挺熟悉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虹光 她重新扭头对年纪不大的芮右说道:“我需要阁内园囿中的虹光竹喂养灵宠,十斤一枚白水钱,上不封顶。怎么样?” 芮右点点头,表示很乐意接下这个委托。 林静闲耸耸肩,他随便。 “喏,这是我在三才阁洞府的令牌,凭借此令牌就可寻找到我洞府的位置,并得到相应的报酬!”俞丛菡将一块紫色令牌递给许颖逸。 芮右接过令牌,缓缓将天地灵气注入其中,顿时令牌颤动,牵引着他向一个地方走。 玄黄色锦袍少女纵身跃上鹤背,“火枝儿,我们走!” 巨鹤扑打双翼,庭院中一股暴风绽放开来,推着众人向后退,然后仙鹤载着少女消失天际。 林静闲神色复杂,这大千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庞大的仙禽他也真想来一只溜溜。 芮右挠了挠头,看向林静闲问道:“对了,林大哥你知道三才阁的园囿在哪里吗?” “不知道!”芮右呆呆道,“那咋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林静闲无奈道,“走,去找两奎问问,他俩是老手了,肯定知道园囿在哪。” 园囿之中,林静闲和芮右二人无语地打量着面前的一行行虹光竹,虹光竹就是血红色的竹子,但相较于普通竹子,这虹光竹却显得高大无比,最低的一株也得有五十尺之高。 风动竹梢,如翻麦浪。 芮右仰头看着直耸云天的虹光竹,突然咧嘴笑道:“这么高,肯定分量足,这全是灵石堆出来的啊!” 芮右也两眼放光,灵渠运气,周游全身,然后抬脚跺在竹身上,只见虹光竹略微摇了摇,满竹竹叶沙沙作响,并没有意象当中断裂开来,辰离傻眼了,长得这么死? 他如今已开灵,通灵境的修为一脚下去就是近百斤的力量,可这竹子却安然无恙... 果然,这白水钱不是那么好得的。 林静闲翘首盼望了一眼高大竹林,然后一拳轰在竹干上,将内劲打入其中,却也只有最上端细小部分竹干突然崩裂而断,掉落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他伸手拿起掂了掂,至少也有五十斤重,就是五枚白水钱而已。 芮右心中难受,原以为这么一大片的幽篁是他们发家致富的地方,结果看着满地金银却捡不走。 难受! 这虹光竹算是蟠螭洞的宝贝之一,十年一生,其干坚硬无比,但因为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故其灵气丰富,是许多妖兽的首选吃食,可助长修为精进,尤其珍贵。 所以说少女所提出的十斤一石的价码并不无理。 而三才阁独占蟠螭洞三条龙脉之一,宗内藏风运水的能力远胜他宗,所以这虹光竹一种便是一方林子,极为奢侈,可谓是大手笔! 芮右不信邪,聚灵出一把灵气匕首,双手拿着在竹干上戳戳戳,一条条白色纹痕出现,只是刚及表层,无法伤及根本。 他后退几步,然后向前用力使劲将匕首对准竹干猛戳,霎时间匕首崩碎,化成一团灵气消散天地之间。 芮右一脸懵逼地回首望向林静闲,只见林静闲若有所思的揉了揉下巴,然后右手一挥,一把三尺利剑盈泛寒光,就那么轻轻地往面前一递,剑尖并未触及竹干,可诺大的一株虹光竹却由上而下分为两半,骇人无比。 一旁的芮右长大了嘴,哑口无言,这剑未免太惊人了吧...只是在面前轻轻一划,根本都没触碰到,这坚硬的虹光竹就一分为二,单纯的一把剑,刚刚这一剑的风采,一剑的惊艳顿时让他心生崇拜。 又是一剑缓缓递过,平淡如水,却锋利无边,将空气割裂,罡劲爆射,满林竹叶簌簌作响,似乎要拔地而起。 灵气风暴中,林静闲斜脸,避免灵气风刃割擦到自己,一只眼凝视看去,如若一条青龙折飞盘旋而舞,冲撞虹光竹林,动静极大。 园囿外,两个守护的弟子突觉异响,面面相觑。 “里面好像有动静,你听见了没?”一个瘦小弟子狐疑道。 “能有什么动静,刚才不是进入了两个杂役处的弟子持令牌去砍伐虹光竹了吗?大惊小怪的!”另外一个持戟弟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瘦小弟子着急道:“你知道我是修千里耳的,历来的弟子来此砍竹,从来都没有发出这般异响...”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从园囿内骤然传来,鼓动二人耳膜,生疼无比。 二人心神震动,心急如焚,二话不说操起枪戟就火急火燎地向园囿跑去,园囿是三才阁种植天材地宝的地方。 许多都是要用来炼丹的珍惜材料,还有许多是宗内长老亲自手植,日日呵护细养有特殊用处的私人灵物,真要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他们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通灵境的杂役处弟子就在虹光竹林伐个树,为何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虹光竹林内,剑气充斥,砍到竹干上的劈啪声四起,一片动荡。 芮右伸出胳膊掩面后退,避免剑气划到自己,此时怒吼道:“林大哥,你疯了,快把剑收了,这么下去你我二人都要玩命!” 林静闲呲牙看向在林中飞蹿的“永夜”,根本就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结巴道:“我...我也想啊,但是收不回来啊!” 他是以自身血气驱使永夜剑,在他还在聚云秘境时,因为武夫八品的原因,可以完全役使这把剑,很可能是因为如今境界下跌,剑灵对它的认主发生了松动,所以现在不能够受他控制。 “你的剑,你怎么会收不回来?” 林静闲意念涌动,咬紧牙关去将剑收回灵海之内,但根本无济于事,“永夜”依旧是剑气匹然,不受拘束。 就当局面不可控,整片虹光竹林都要被摧残时,他灵海内海水干涸,露出土黄色的大地,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在沉睡中缓缓醒来,一步一金莲,走出大地,走出灵海。 身影虚幻不定的她如同影子从林静闲身上分离,来到虹光竹林。 林静闲脚下向前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向前看去顿时大喜,是那位叫落寻的姐姐。 第四十四章 天诛地灭 落寻一袭素白衣裙,走在他的身前,然后转身看向他,神色无奈却有些温柔。 林静闲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落寻向虹光竹林中央赤足走去,然后手轻轻一招,然后永夜剑温顺地飞向她。 “给,如今你境界不高,永夜对你虽是亲昵,但玩性大,极难掌控,时时刻刻都要留出一分意念用来控制它,万万不可将意念全部散去。” 落寻突然靠近一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顺着向眼角处的菱形伤疤摸去,指尖轻点,林静闲只感觉脖子一轻,落寻手中就多了一枚白色鳞片,指甲般大小,呈月牙状。 林静闲惊奇地向那里摸去,伴随他十几年的莲花疤痕却消失不见了,难道是这片龙鳞。 落寻将龙鳞浮在两人之间,手轻轻一推,龙鳞就没入衣襟,如同吊坠般悬在他胸口处。 她轻声说道:“这枚龙鳞是一枚逆鳞,也是我在雨夜寻到你的媒介。按理说,这逆鳞不该掩其锋芒,可是呢...这枚逆鳞戾气太重,重于反骨。”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怕你因此迷失自我,便将其封印起来。如今你踏入修行境,又懂得如何自持,可以对其压制一二,随着境界的提升可循循渐进。” 落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嘱托道:“日后你可将‘永夜’收入其中,两者相互砥砺,对两者的掌控也就日日精进。” “记住,永远不要失去对逆鳞的压制,否则日后的林静闲...将不再是林静闲!千万不要走到那一步...” 林静闲心中复杂,想问她的许多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却融入身体消失不见。 接下来,一座袖珍长生石拱桥从他眉心飞出,桥墩上悬挂着一把青锋,跟随着没入了胸口前的逆鳞之中。 灵海内,滔天灵水自九霄倾注而下,淹没大地,最后形成一片灵海。 虹光竹林内,剑气渐消,天地重归于平静。 芮右一屁股坐在地上,拊着胸口大口喘息,疲惫地看向一旁呆愣着的许颖逸,“你咋收回去的?” “不知道...” 林静闲看了看手中安定的永夜,意念控制收入逆鳞中,然后感到逆鳞中一阵兵戈相交之音,渐渐喑哑无声。 二人呆呆地看着这满地狼藉,心中百般滋味难解... 芮右咬了咬嘴唇,做了个杀脖子的动作,说道:“一不做二不休?” 林静闲没回答他,却是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奇异的场景?” “啊咧?奇异的场景?”芮右疑惑不解道。 “没有看到。”芮右认真说道。 林静闲微微颔首,芮右说这话时很实诚,不像掺假,应该是只有他才能看到落寻的出现。 他突然耳朵翕动,听到园囿外好像有什么人过来。 瘦小弟子埋怨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大动静要是惊动了阁内长老,我等二人又要受处罚了...” 另一个弟子也心中无奈,这不刚刚走马上任才一个周,结果却遇到这等事... 虹光竹林,两个弟子看着在林中拿柴刀伐竹的林静闲和芮右问道:“你们二人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二人面面相觑,神色郁闷,其中芮右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林静闲也点头,表示之前并无听到声响。 “你们二人就一直待在这伐竹?” 二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不应该啊,先前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来的...”瘦小弟子嘀咕道。 “算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瞅瞅!”另外一个弟子说道。 两人刚刚走开又回来了,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刚刚松了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上来。 “兄弟,还有什么事?”林静闲诧异道。 瘦小弟子摸了摸脑袋,“没什么,就是这虹光竹挺硬的,用柴刀肯定是不管用的,最好去找别人借把灵兵。” “嗯,明白了!” 瘦小弟子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到他们走远消失身影,林静闲和芮右才松了口气,各自双手散诀,对虹光竹牵束的灵气消散。 轰!轰轰! 虹光竹倒地一片,七零八落。 芮右咧嘴笑道:“这光上面的一小截都有五十斤重,这么一整株得有五百斤重,而且这倒落在地的虹光竹再不济也有二十多株。” 他掐指一算,顿时乐开了花,“那就是一千块灵石啊!赚大发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开工捡拾。 忙活了半天,芮右俩手叉腰看着地上的虹光竹傻笑,但他渐渐没了表情。 “我们咋弄出去?”芮右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忙了半天结果带不出去,如果明目张胆地一趟趟来运的话,守林子的人肯定会盘问的,那时候就彻底露馅了。 林静闲一摆手,敛了一下衣襟,指了指露出的玉佩潇雨,道:“瞧,这是咫尺物。” 林静闲意念微动,九成的虹光竹都被收入了逆鳞内,但他还剩下许多碎裂的虹光竹留在了外面。 “咋不往里面放了,满了?”芮右诧异道。 “我们拿这么多就行了,要全部拿走,别的灵宠怎么过活?” 芮右撇嘴道:“这还不是有半座竹林完好无损么,再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最后不忘加上一句,“何先生教的。” 林静闲无语,仍是没有遂了他的心愿。 园囿外,两名弟子恪尽职守地守在这里,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扛着一根较小的有十三米高的虹光竹向这走来,正是刚才在里面遇到的许颖逸和辰离二人。 持戟的弟子面露佩服之色,朝二人竖了个大拇指,两半柴刀就能搞定一株虹光竹,那必有极深的功夫!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呵呵一笑,一前一后消失在视野中... 到了远处,二人将虹光竹扔在地上,然后让林静闲收入咫尺物中。 芮右拿着那块令牌,往其中缓缓注入灵气,令牌颤动,指引二人一个方向。 最终二人来到一座洞府外,令牌浮在空中,瞬间融入门框的一个凹槽内。 大门轰然作响,一只仙鹤探出头来盯视二人,目光好奇! 芮右朝它比划了一下拳头,就在这时,身穿玄黄色锦袍的少女睡眼朦胧地从里面走出,发现二人后愣住了,说道:“这么快?” 第四十五章 昏阳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暗自无语,不是说好的时间都用在修行上了么?睡觉也能修行? 看到二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挠了挠蓬松的头发不好意思道:“这几天修行太累了,一不小心就打了个盹...” 林静闲心中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林静闲四处观望,发现这洞府极大,还有一间密室,看来是用来闭关的场所,不禁心生羡慕。 他于是问道:“这洞府是成为正式弟子就可以拥有的吗?” 俞丛菡心中骄傲,问到点上了,但依旧装作满不在意的表情道:“嗯呢,每个三才阁的正式弟子都可以拥有一间私人洞府,但品次都不会一样。” “品次?” 俞丛菡点头,“对,品次是根据洞府内的灵气浓郁程度划分的。最开始每个人的洞府都是人字号的洞府,灵气一般,但往上就是地字号和天字号的洞府,但都必须通过宗门的功勋点向宗门购买使用权,期限自定。” 她双手抱胸,自豪道:“而我这个,就是地字号洞府。” “你瞧!”俞丛菡朝洞府穹顶一挥手,顿时一股灵气从穹顶处倾泄而出,没多久整座洞府洋溢着一种稀稠的天地灵气,这对修行大有裨益。 “好了,你们将虹光竹放在这即刻,清点一下我会付你们酬劳。” 林静闲和芮右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怎么了?你们不会是一根竹子都没伐下来吧?”俞丛菡疑惑道。 “咳咳...”林静闲干咳一声,手指在胸口的潇雨上一划,一根大概十三米虹光竹闪现在地面上。 俞丛菡点了点头,“嗯,还不错!让我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让林静闲伸手打断。 俞丛菡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后者重现在咫尺物处一划,又是一根十五米高的竹子,浑身血光莹然,极为珍贵。 “还不错,有点实力嘛!” 话音刚落,接着又是一根将近有二十米高的虹光竹凭空出现在地面上。 俞丛菡瞪大了眼,“可以啊,这么大一株年限很高吧!” 这时她突然看向林静闲,喃喃道:“别告诉我你还有...” 芮右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开胃小菜而已。” 咻咻咻! 一根又一根硕大虹光竹出现在地面上,俞丛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已经麻木,神色木然,呆呆地看着这快铺满洞府的竹子,虹光印照着整座洞府,将其渲染成淡红色。 同时洞府内的灵气不断被吸入满地虹光竹内,景致...很美! 一、二、三...居施然早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中默默清点了一遍,二十二根...整整二十二根。 她略显结巴道:“你们...你们不会是把整个虹光竹林都给搬空了吧?” 林静闲没有回答他,两手一搓,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报酬了解一下?” 俞丛菡咽了一口口水,刚才光顾着震惊了,忘了这回事了,不过这也太多了,要多少神仙钱啊? 估计她的所有家当折算成白水钱都不够吧? 她懊恼地挠了挠头。 该死的“上不封顶”! 俞丛菡还刚向二人炫耀了自己的地字号洞府。 俞丛菡干笑道:“二位可能不知道,我之间没有意料到你们可以弄到这么多虹光竹,所以我也没有准备太多的白水钱。” “所以...我只能收下一小部分,给予相应的报酬。” 此时那只仙鹤伸出巨大的翅膀将虹光竹拢在翼下,目光警惕地看向她,像护食的狼狗一样。 俞丛菡叹了一口气,说道:“火枝儿,你有点出息成不?” 火枝儿可不管,当主人的没出息,当灵宠的也跟着没出息。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问道:“你们正式弟子中还有没有养灵宠的,你可以拿去向他们换白水钱啊?” 俞丛菡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有的,有的。” 这事本就是她理亏。 林静闲点了点头,“那行,你先都清点一下,能付我们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先储备在你这里,过几天我们在来拿补齐的白水钱。” 俞丛菡站起身,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暗自心惊地说道:“这些一共是二十二根虹光竹,重达八千八百斤,总计八百八十枚白水钱。”说完从腰上拿出一个锦囊状的咫尺物递给他,“这里有三百枚白水钱,过几天我会补齐剩余的五百八十枚...” 林静闲一把接过,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挂在腰间,乐呵呵道:“那就祝姑娘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说完二人就打算离开,突然芮右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说道:“不要中间商赚差价哦!” 呵呵,俞丛菡扯了扯嘴角,转身看向满洞府的血色虹光竹,有些头痛... …… 三才阁一处密地,一位剑目星眉的中年人身体如幻如影,盘膝而坐。 面前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剑条在半空中悬浮,虽看似随时都会腐朽而断,但周围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凛然的剑气,仿佛可割断万古,寂灭苍生! 中年人双目紧闭,以心眼目视锈剑,借心意温浸此剑,为其开光磨锋,犹如烈火淬体,每一次眸子开阖之间,就会有星星点点的锈迹从剑身上剥落,露出莹白的剑体,水润无比! 就在他再一次阖眼间,老剑条骤然颤动不止,好像受到了什么召唤,全身的锈迹瞬间剥落干净,一道剑音入耳传来,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撕裂感油然而生... 中年人神色大骇,此剑名为“昏阳”,剑如其名,该剑三千年前锋芒毕露,于三千年后老朽生钝,正步入黄昏之时,就算如此,它依旧黄昏中的一轮血阳,耀独天下,冠绝人世。 但“昏阳”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弃剑,被人镇压于这雾封仙山之下,三千年不见天日,锈迹三千年。 当年他作为三才阁一代天骄,得以进入宗门的葬剑山择剑,当他一脚踏在山顶时,天生异象,乌云蔽日,雷劫横生,倾斜而下,将整个葬剑山击穿。 绝望之时,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剑条破山而出,剑气匹然,遥指九万里苍天。 第四十六章 讥笑 他泪流满面,因为这就是他寻了一辈子的本命心剑,当即腾跃苍穹,单手握住此剑,将一道道雷劫全然劈裂,电光崩溅。 最终乌云退散,重开天日。 关于这把剑的来历过往也一一在灵海中知晓,决意视其为本命灵兵! 三才阁群宿眼光老辣,此剑虽不凡,但如人之大限将至,刚才那一剑开山也只不过是因为压了三千年的怒气,被这一道天劫引爆,才有如此回光返照的一击! 事后必会分崩离析,化为一霎烟尘而已... 但他心中执拗,认定这把老剑条作为本命灵兵,不顾长辈劝阻,毅然而然地将唯一一次“纳兵”的机会给了老剑条,群宿皆扼腕叹息。 他明白,这把剑心中有怎样的骄傲被天运遮掩了,正如他内心的骄傲不为众人所知... 之后的经历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当两颗执拗的心轰然相撞,一股不寻常的力量就此产生。 他的实力节节攀升,其速度之快让三才阁众人瞠目结舌,而“昏阳”不掩其芒,凭借主人灵识的温养,愈发坚牢,万剑莫敌! 他,祁皇,一生只识一剑;它,昏阳,一世只认一主! 祁皇慌张地站起了身,此剑自从他结为本命灵兵后,从未出现如今不可控的情况,尤其是之前剑身上的锈迹都是一点点的掉,而如今却如破碎了的瓷器,全身龟裂,与瓷器不同的是,它涅盘重生,再入巅峰之境! 一把握住剑柄,昏阳传出了一种激动的心情,浑身颤抖,欲脱手而飞。 祁皇随着它的意愿,来到三才阁园囿的上空。 “虹光竹林?”祁皇皱了一下眉头疑惑道。 只见下方虹光竹林突然爆发一股气浪,几乎快将他掀飞出去。 “好凌厉的剑气!”祁皇大吃一惊,这股剑气给他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就连穹顶似乎都可以给他撕裂开来。 “昏阳”在竹林上方来回旋动,欲直垂而下,但有迟迟不敢妄动... 三才阁从来没有这号人物可以使出如此决然的剑气,究竟会是谁呢? 祁皇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下去一探究竟,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身体全部动弹不得。 祁皇骇然,只能召唤出全身灵气抵御,“这是...?” 话音落罢,恐怖气息消失不见,虹光竹林重归平静。 祁皇将安静的昏阳纳入灵海之内,深深地看了一眼竹林后,身影一闪,消失于天际... 洗雷崖,南门浦紧皱眉头,盯住虹光竹林的方向神色严肃,久久无语。 倏然一道天雷击中崖头,从中走出一道身影。 南门浦扭头看去,“祁皇?怎么是你?” 南门浦看到他一语不发,于是有问道:“你也感受到了?” “不是感受到了,是亲眼目睹!”祁皇大袖一挥,一汪清泉浮现在二人中间。 南门浦神态庄严,盯住这捧泉流。 光波流转,一幅画面显现出来,正是虹光竹林。 只见画面中林静闲站在竹林边上,不知从何处召来一把三尺寒剑,朝诺大的竹林缓缓递出。 “这是...”南门浦神色凝重,“剑气!” 祁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画面不放,欲找出原因。 “难道是那把剑?”南门浦扭头看向他,后者点了点头。 南门浦释然,那就对了,一个通灵境始途的杂役处弟子使出剑气,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可是他也有些震惊,一把独剑,在不借助御主的灵控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发出如此峭拔凌厉的剑气,实在是骇人听闻。 画面中,正当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即将被滔天的剑气覆灭之时,空间突然静止,一道虚幻的人影从林静闲体内赤足走出,静静地走到竹林深处,单手握住那把狂暴的剑,那把剑彻底安静下来。 南门浦和祁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刻也不愿放过。 水波流转,高挑的女子将手缓缓地伸在林静闲的脖颈后,却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的虚空,神色淡然且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讥笑。 南门浦和祁皇瞬间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这女子看似无意或有意的一瞥,正是他们二人所观望他们的地方。 只见容貌如天仙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面露讥诮之色,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抓向虚空,五指轻捏。 砰! 陡然间泉流炸开,四处飞溅。 画面就此消失不见。 南门浦和祁皇二人久久无语,竟能突破时光流感知到二人的存在,并且在“过去”留下一击延迟到至今,其手法通天,不曾听闻。 “那个孩子就是林静闲?”祁皇突然道。 “不错!”南门浦点了点头,“怎么?” 他也是最近通过吴鸿云才知道,当初那个在聚云秘境中搅动半边天风云的林静闲已经来到了三才阁。 “此子天生剑骨,是不错的剑道胚子,归入我天机阁!”祁皇面无表情道。 南门浦呵呵笑道:“你在想屁吃?” “百年一遇的好苗子是我先发现的,凭什么就得让给你?” “就凭这把剑!” 祁皇投袂,一把莹白色的利剑从中飞出,跃击九万里苍穹,引起天雷阵阵,但都让这把剑一一给吸入了进去。 手一挥,男子连同利剑一起消失不见。 南门浦目瞪口呆,突然气急败坏道:“狗日的祁孙子,你他娘的敢吞老子蕴养了十年的阳雷用来喂剑,也不怕撑死!” 看空中并无回答,南门浦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妈的,开光后就你他妈牛气!” 很玄妙,二人连那女子的半句话都没谈论。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果沾染,不敢... …… “主人,你走快些好么?”一个梳着垂挂髻的丫鬟扭头看见自家主子还在弯着腰赏路边的小雏菊,顿时小嘴一撅,生气道。 被称作“主人”的人是一位身着紫色襦裙的妇女,五官俏丽,一双水润眸子正含情脉脉地盯住一朵小雏菊仔细观看。 雏菊中间是淡黄色的花蕊,四周是莹白色的花瓣,微微摇曳,生机盎然! 听见丫鬟的抱怨,妇人直起身,端庄优雅地说道:“逢时遇景,拾翠寻芳,花既然开了,就是要有人看的...” “否则的话,这岂不是辜负了野花的一番心意?” 第四十七章 蛮不讲理 丫鬟翻了一个白眼,无奈道:“主人呐,您这花是天天看呢,还没有看够啊?再说了,我们现在去杂役处找人帮着种花,还不是因为你养的花太多了哩,两个人都种不过来啊...” 妇人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想着在园囿里再垦一块地用来种花呢,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吧!” 丫鬟满脸庆幸,如果真的再垦一块地种花的话,那就是真忙得焦头烂额了... 咚咚咚!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林静闲愣了愣,朝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分到的白水钱收起来,行走江湖,切要记得财不外露,富不露相。 芮右上前打开门,是一名身穿紫色襦裙的女妇和一名好似丫鬟的伶俐女孩。 丫鬟盯住他看,好奇道:“你是新来的吗?” 芮右点了点头,“我叫芮右,是从山下刚刚来的。” 丫鬟指了指身后的女妇人,道:“这位是玄姨,是三才阁的客卿,在园囿有三亩的花田,无力照养,所以来这雇几个弟子帮忙浇灌,一日百石,月结。” “嗯,一日百石...”芮右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张大了嘴,结巴道:“百...百石,一日的?” 众人震惊,大奎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丫鬟说道:“就是一日百石,帮忙照养一天就可得一百颗灵石,是不是很划算啊?” 二奎用力点头,“划得来,划得来!” 这时林静闲突然眨巴了下眼睛,试探道:“只是寻常浇灌?” 玄姨点头,说道:“就只是寻常浇灌,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就可以了。” “我们接了!”芮右大手一挥道。 “三个人就可以了。”妇人说道。 “浇灌的水是否有讲究?”林静闲突然问道。 玄姨笑道:“这悬瀑下的压河石是一块上佳的聚灵石,能吸纳天地灵气反哺江河,所以这压河石处的水最具灵韵,用来浇灌花草再好不过了!” 丫鬟道:“待你们打完水后,可以问护园的子弟花田在哪。这就样,我们走了!”说完两人就走了。 林静闲扭头看向芮右,结果发现他正掰着手指头数数,口中嘀咕道:“一日百石,一个月就是...” 他晃动着手指头激动道:“一个月就是三千灵石,三千呐!” 真是要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林静闲、芮右,还有大奎,四人一人拎着一个木桶就去悬瀑了,事不宜迟,天道酬勤! 二人根据大奎的指引,来到一块宛如人间仙境的地方。 放眼望去,一处悬崖有百尺之高,滔滔不绝的净水从悬崖处飞流直下,形如九天银河,壮观绝人! “那个就是压河石吗?”芮右指着悬崖下一块大石头说道。 林静闲仔细看去,一块素白色的大石头得有两人高、四人才能合抱,屹立于瀑布之下,垂落的大水在石头上崩溅四射,汇聚成一条小河,流水潺潺,蜿蜒曲折。 林静闲拎起水桶,微微弓步,一个弹射跳上压河石上。 可是石面因常年被水流冲刷变得光滑无比,加上源源不断的瀑布时刻往下倾落,差点一个脚下不稳,就摔下了石头,掉入溪流中。 林静闲眼眸中精芒微湛,若是他能在这压河石上日日站桩,并打出一套五禽戏,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治愈体内隐疾,重回八品巅峰。 芮右全身灵气使出,足下灵气裹挟,跃过河流,到达对岸。 散人二话不说,各自掐诀,投袂间,木桶翻飞而去,稳稳落在岸边,然后两道清流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流入桶中。 芮右看着这两道水流,突然有了尿意,于是对二人说道:“我去撒个尿。”然后提着裤子进了小树林。 林静闲翻了个白眼,懒驴上磨屎尿多! 芮右来到一棵树下,松开裤子,掏出小雀雀开始嘘嘘,嘴中唱着小曲,“铁血真汉子,一岁能杀***岁穿铁衣。四境百里传颖逸,人人听后笑嘻嘻。若问天下豪俊谁能敌?个个摆手面色奇!” “学过三年武,做法通万古。火金缸里熬过药,寒风宅中读过书。浑身肌肉展雄健,意气风发震天寰。” “芮右挥手描大宇,万物俯首称天帝。自当五十统尘世,以至六十管三界。七旬一咬牙,天崩而地裂。” 过了一会儿提上裤子向林子外走去,“想当年,火气旺,顶风尿尿尿三丈。而如今,中了邪,顺风撒尿尿一鞋...”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鹰钩鼻的中年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刚才芮右嘘嘘唱小曲的一幕,让他尽收眼底... “走,兄弟们,浇花去喽!”大奎扛起装满了水的木桶,纵身一跃跨过河岸,林静闲和芮右紧跟其后。 园囿,三人问过看护的弟子后,来到了花田。 在路上,林静闲专门在虹光竹林瞧了一眼,发现四周都被设了禁墙,外人根本无法入内,搞得他有些心虚。 应该是上次失手把虹光竹快给砍尽了,引起长老们的注意了,所以把此地给封禁了,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就是这里了!”三人停下脚步。 面前三亩花田,果真是羡煞旁人。 时花正盛,咳吐俱香。 这般柳如烟,花似锦的春景,让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确实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没想到这玄姨作为三才阁的客卿,竟有如此癖好。 三人小心翼翼地没入花丛间,一人挎着一只水桶,拿起水瓢浇灌百卉。 三亩花田,用了三人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 大奎活动了下有些微酸的胳膊,呲牙道:“搞定齐活,收工!” 三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玄姨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看到他们走后,一道法相从背后浮出,竟是一朵白色水仙花。 玄姨挥动双臂,法相金光大射,水仙摇曳,星星点的萤辉从淡黄色的花蕊处升起,然后缓缓地铺盖住整片花田,群花也跟着舞动。 玄姨神色温柔,正如一位慈母在悉心呵护自己的儿女... 杂役处,留下来的二奎坐在井上,嘴角青肿,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骂骂咧咧道:“狗日的畜生,真他娘的蛮不讲理。” 第四十八章 十倍奉还 他往地上吐了口血沫,“等着,等我成为正式弟子后定要十倍奉还!” 门栓发生动静,二奎慌忙地站起身来,怒火中烧,“不会又是那群人吧?” 林静闲在门口拉动兽舌,再三扣门也不见有人开门,疑惑道:“二奎他们不会也去接委托任务去了吧?怎么不开门?” 芮右向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一丈多高的青砖瓦墙头,然后扭头看向二人说道:“翻过去?” 二人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就当三人撸袖子准备翻墙头时,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众人愣着大眼对小眼,三人却发现二奎嘴角青肿,右胳膊也有多出伤痕,立马就愤怒了。 尤其是他哥大奎,虽然他们二人平时不合,但只能彼此欺负埋汰,若是让外人欺负了,另一个人都不会咽下这股恶气。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芮右也暗自握拳,内心愤怒。 众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刚才一瞬间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黑气从林静闲胸前悬挂的逆鳞吊坠逸出,然后胸前月牙状的逆鳞轻轻颤抖,黑气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庭落古井内,一道恐怖的疯魔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极为激动的颤音吼道:“这...戾气,是黑色戾气,是我的,是我想要的,给我...给我啊!” 嘶哑的声音回荡井内,摄人心魂,恐怖无比,但却没有人听见。 “桀桀桀,都该死!都要死,给我死吧!”深幽的井内发出一阵弱不可闻的巨大铁链的撞击声,晃晃铛铛,仿佛厉鬼挣扎... 二奎叹气说道:“先前我想去三阁弟子洞府去接委托任务,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一群结伴的弟子给截住了,他们说是让我们去帮他们下山私捉灵兽。” “私捉灵兽?”林静闲疑惑皱眉道。 二奎点头说道:“嗯,就是私捉灵兽。山下的灵兽都是受到宗门保护的,这些灵兽的数量都关系着三才阁的天地气运,一旦灵兽的数量骤然减少,那么三才阁的风水就会流失。” “这帮人就是想偷偷地抓来灵兽,回去豢养,好训练成自己的杀伐凶兽,提高自身战力。” “他们就是自己不敢,所以才来杂役处逼迫我们去帮他们下山抓灵兽。” 二奎嘀咕道:“除非有阁内长老的旨意,私自下山抓灵兽可是打错,会受到宗门惩罚的...” “所以我们都不愿意,然后他们为首的人就踹了二奎一脚,大奎大怒,就踹了回去,然后对方六七八个人就围上来了,对他们拳打脚踢,我就看不过,毕竟我和两奎之间还有一块灵石的情分呢,所以也加入其中。” 说到这二奎叹了口气,“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被对面给欺负了...” 大奎和二奎平时看起来互相嘲讽调侃,但还是一个爹娘生的亲兄弟,见到弟弟被人欺负,哥哥当然不舒服,揍回去是理所应当的! 林静闲听后冷笑连连,尽量压低自己内心的愤怒,看向大奎和二奎说道:“你们可知他们叫什么?” 二奎愁闷道:“他们这群人中既有天机阁的弟子,也有地脉阁和人间阁的弟子,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们。而且当时他们揍得急,也没敢问...” 说着二奎摸了摸他高肿起来的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用脚来回碾了碾,恨恨道:“但他们离开时撂下狠话,说是给我们考虑的时间,说明天还会来的,如果不愿意帮他们下山抓灵兽,见我们一次打我们一次...” “狗日的世道,真他娘的变了!”大奎也淬了口吐沫,怒骂道。 “对方的实力大概如何?”林静闲问道。 “应该是三个铸术境始途,剩下的四人都为通灵境中途。”二奎思量道。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动静,几人顿时来了精神,翘首以盼。 只见六个人结伴成群,有穿玄黄色锦袍的,也有穿紫袍和青袍的,神色不善地朝杂役处走来。 为首的一个人身穿青袍,后面背着一把长剑,略微显得有些古朴深重,身后还有一个腰间悬挂着小巧刀剑错的弟子和众人说说笑笑,一脸轻松之色。 大奎眼皮跳了跳,如果没瞧错的话,为首的背剑弟子一身实力是铸术境始途,腰间悬挂小巧刀剑错的也是铸术境始途,剩下的四个小猫小狗应该就是通灵境中途。 林静闲如今通灵境始途,而芮右则是因为在牧瑛婆婆石穴里的一次聚灵术的施展,也成为了通灵境的修士,不过和林静闲一样,他也是始途。 但相较于对方六人的实力,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一众人快要到达门口后,芮右突然屁颠屁颠一阵小跑走上前去,笑嘻嘻道:“各位是要去哪呀?” 众人疑惑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芮右,心想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么小的个子来这三才阁干嘛的? 其中一个穿玄黄色锦袍的酒糟鼻的瘦小弟子站了出来,一手搭在许颖逸的肩上说道:“我们都走到这了,能去哪啊?当然是来杂役处找人来了。” 说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向后一推,声音尖锐嘶哑,“话说你小子是干啥的?” 极为嚣张跋扈! 芮右被推得向后踉跄一步,眼中寒芒一闪,但依旧笑嘻嘻道:“小的是看门的!” 大奎和二奎在后面偷偷捂脸,最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来一句没有三万白水钱起不来。 实在是因为芮右他太能装了! “那就看你的门去!” 一概弟子忽视他,踏步向前走去。 芮右瞧后神色泰然自若,勾手松了松鼻子,然后向前移了一步,指尖灵气萦绕。 可是芮右又突然拦在众人面前,问道:“有通关文牒么?” 林静闲为之绝倒,他还能搞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为首的人皱了一下眉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欲一脚踏入门槛。 等等...什么东西拉住我了? 背剑弟子回头看去,结果看见芮右笑呵呵地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袍。 “天下有天下的道理,杂役处也有杂役处的规矩,没有通关文牒是进不得的!” 第四十九章 白痕 空气沉静了一个呼吸片刻,背剑弟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还是一步未动,原来是芮右他用的力更大了一些... 背剑弟子眼中精光大盛,可是没等他出手,旁边的一个通灵境中途弟子拿出刀来欲向他。 刀速极快,带动着阵阵空气的撕裂声,眼看着就要砍在芮右身上了。 这时林静闲走过去,神色自若地举起一只手迎去,噼啪一声就将刀身轻描淡写地打向一边去,差点砍了另外一个通灵境中途的弟子。 “徐自,你他娘的疯了?砍老子干嘛?”差点被砍的弟子身形一闪,幸好他躲得快,否则这一刀下去不死也得脱成皮! 挥刀的弟子心中大骇,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有些心惊。 刚才他全力挥出的一刀就像被他事先预先到了一般,轻轻推出一掌正巧打住刀身贴近刀柄的一侧,好比一刀劈在顽石上被反弹一样,震得他虎口生疼。 众人眼看不妙,纷纷与他拉开距离。 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眸中精芒微闪,同样扭头看向了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少年。 “喂,小子,你和昨天被我们揍的那个胖子认识吧?”先前那个酒糟鼻的瘦小弟子说道。 林静闲说道:“你猜!”然后捏住拳头,身形一闪,冲着他的面门就是猝不及防的一拳。 “卧槽!”瘦小弟子来不及躲闪,就被一拳轰在了脸上,身体向后倒飞出去,两颗脱落的门牙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砸落在地一动不动。 “让你学鸭子叫!” 瘦小弟子骂娘,自己不就是声音尖锐些么,就被你诟病成鸭子叫,脖子一歪,算是彻底气昏过去。 背剑弟子暗自心惊,刚才那一拳完全肉身之力,毫无半点灵气显露,还有那一闪而逝的不见章法的步调让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于是问道:“武技?” “武你大爷!”大奎大呵一声,灵剑一出,空气暴动,跃起身向他刺去。 背剑弟子气息暴涨,身后大剑应声出鞘,双手握住向大奎砍去。 两剑相交,金戈声骤然响起,气息从交剑出炸开,两人迅速后退。 好强! 这是二人一击之后共同的心声。 大奎也是铸术境始途,二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另一边,在马踏飞燕全力施展下,林静闲已经轻松地又将一个通灵境的地脉阁弟子解决了,面门上挨了一拳,倒地不省人事。 就这么一会,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多势众的那一方就剩下一个背剑的、腰间挂刀剑错的,还有一个穿玄黄色锦袍的地脉阁弟子和穿紫袍的不知道哪个阁的弟子。 那个地脉阁弟子看见林静闲朝自己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双手掐诀,一道虚幻不定的光门凭空出现,然后一声嗥叫声从中传来。 一头通灵境止途的七尺高的黑色豹子从中一步一步踏出来,眼睛盯视他。 二奎冷笑,吹了个口哨,立马有只飞鹰从枝头雀跃而下,竟然也是通灵境止途的修为,和黑色豹子陷入了厮杀,为林静闲争得一丝歇息的空隙。 林静闲拧了拧手腕,没有回答他,转身扑向一旁观望的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在林静闲眼中,此人的威胁程度远比其他人更大,于是先发制敌。 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看到林静闲腾飞过来后,神色凝重,双手交叉握住双刃,缓缓抽出在面前合十。 “天机阁外阁弟子符古,请多指教!” “打个架你还指教过来指教过去的,怕不是个傻子呦!” 林静闲落地,两腿再次狠狠蹬地,如鹰隼击空般向他射去。 符古一只脚向后退,两把短剑轻轻旋转,一刃在上,一刃在下,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做出防御的姿态。 一拳就将他人撂倒在地,他倒要看看此人是如何气力,面对他竟还敢不唤灵气加持,纯靠肉身之力与自己相争。 砰! 拳剑相接,尘土飞扬。 符古被轰得向后退去,两臂微微颤抖,好强大的力量。 他仔细向林静闲看去,发现对方只是双拳略微有些红肿,并无大碍。 “你是武宗弟子?”符古疑惑道。 “我是你大爷!”林静闲大吼一声,后肘向后扬了扬,调整了一下状态立马又奔了过去。 林静闲发现,自己现在的实力竟然无限逼近于九品,同时加上通灵境的修为,差一丝就达到了他八品时的战力! 符古听后愣了愣,脸色难看,看到他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扑来,于是说道:“我要进攻了!” 两剑分开,一手一剑,朝着林静闲迎面奔来。 林静闲斜眼看他,“吵得我脑壳儿疼!” “你找死!”符古大怒,脚下生风,灵气都拉出一道道残影,眼花缭乱。 林静闲冷哼一声,“花里胡哨的!”全身血肉绷紧,将肉身力量挥发到极致,前无所有的一拳施展出来。 只见符古眸中灵光闪烁,双剑上覆盖了一层灵气,极为摄人! 林静闲大筋颤动,将多年来在药缸中熬炼的体魄毕露无遗。 砰! 凌厉的剑光劈在坚硬的拳头上,竟然只留下一道白痕! 符古一脸不可置信,看向他完好无损的肤发有点脑袋发昏,难道是武道大宗师? 但紧接着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年轻的武道大宗师... 其实在莲花镇,一概弟子让武师仰雪峰看中的不多,唯有四人而已。 一是体内无灵渠的乡外子李一,二是许颖逸,三是善敲人闷棍的程安顺,最后则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狗娃子冯铁柱。 但这四人中,最让他看不透的还是林静闲,永远没有探到过他的天资禀赋,教啥会啥,不太靡落,也不太过火,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林静闲呲牙,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泛出白痕的拳头,太他舅的疼了... 大奎大口喘息,这巨剑确实是使用起来笨重,但因此力道绝不会低,两兵相接,他以灵气聚集而现的剑刃次次崩碎,让他苦不堪言! 第五十章 飞鹰 但对面的持巨剑的弟子心里也并不好受,看似他占上分,其实不然,大奎四两拨千斤的技法极为巧妙。 每次鼓足了力气重砍下去,就像砍到了一团棉花上面,憋屈极了。 林静闲手在额头上轻轻一抹,顿时灵光一闪,周围天地间的灵气如同鲸吸般以他为中心倒涌过来,源源不断地没入体内,磅礴浩瀚的灵气汪洋瞬间涌出。 这,就是数九潮汐的威势!!! 原来之前林静闲一直处于“灵禁”状态,自我封窍,不让灵气加持己身,从而压制自己,想试探一下自己肉身的强度,但是对方强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啊! 林静闲仰天长啸一声,全身舒爽。 他微荡衣袖,拳头表面的剑刃白痕便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消失。 符古摆好持剑架势,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这个气息不断暴涨的强人,轻声道:“终于肯用出全部实力了么?” 林静闲轻抬双手,一把三尺青锋缓缓从面前浮现,浑身灵气缭绕,仙气儿极足! 而且永夜剑此刻是被禁锢的状态,他这才知道往“永夜”的二十八道金线其实是落寻姐亲手下的二十八道禁制,从而压制“永夜”的实力。 一是防止不受控制而误伤,二是避免引人耳目,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其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剩下的二十六道禁制会随着林静闲实力不断的增强而消失,若到了禁制全无的那一天,便是“青龙永夜天行之”之日! 二奎那边,黑豹来回扑腾,想要抓住不断逃闪的飞鹰,但是飞鹰很是灵活,让黑豹一时间竟有些暴躁之感,气力都即将耗尽了。 飞鹰抓住机会,从它的腋下穿过,然后迅速侧过身子,转过身就是锋利的羽翼抽在黑豹的眼睛上, “嗷呜!”黑豹痛苦的大吼,双掌捂住眼睛,原地挣扎。 飞鹰乘胜追击,稳住身形,后爪子紧蹬地面,然后如离弦之箭般一头撞向它的腹部,然后黑豹也如离弦之箭般狠狠砸落在地,尘土飞扬! “乌啼!”那个地脉阁弟子看到黑豹倒地后焦急地喊道。 可是没等他缓过神来,飞鹰一爪子盖在了他的头上,地脉阁弟子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符古眼神惊疑不定,看来他们真是小瞧了这伙人。 就在他稍有愣神的刹那,林静闲身影闪现,竟然直接蹦到他的面前,举刀朝自己砍下。 符古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一声将双刃上提,挡住了这迅速的一击,然后灵气火焰从手臂爆燃,很快就传到了剑刃上。 林静闲借势假装被被震飞出去,向后一个后空翻落地后再脚尖点地,又朝他奔射过去。 符古诧异,下盘都不稳就急于出击,这在众人眼前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 不容多想,两刃交错,直直地刺过去。 可是快要就在剑刃刺到他的拳头上时,林静闲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身体,收回双拳,让后向上再一跃,用后背狠狠地对着泛着寒光的剑刃下压过去! “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帮助他抵御下了这一剑。 铮! 林静闲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戈撞击声,然后双刃被他下压,后背借力再度起飞,一脸惊愕之色的符古完全暴露在许颖逸的攻击之下。 林静闲捏拳,一记左勾拳将他应声打飞在地。 符古慌忙地站起身,急速向后退。 林静闲不依不饶,穷追不舍,握起拳头就是劈头盖脸地砸下。 符古举起双刃抵挡。 “叠陨千山!”许颖逸大吼,一拳轰向他,然后轰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全部砸在两剑的剑身上。 符古惊恐地发现这拳头是一次比一次有力,而且富有内劲,全部钻入了他的双臂中,阵阵酥麻! 叠陨千山。 这是林静闲在离开莲花镇之前从仰雪峰那里学到的最后一门招式,可借力用力,攻击力叠加,最后将会爆发出无可匹敌的强悍巨力出来。 但因为是借力用力,使用者同样会身受反噬,承担一定的自我伤害,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恐怖招式。 林静闲嘶吼,最后一拳轰然降落,将符古击飞在地,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 符古脸色惨白,呻吟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立刻赶到浑身筋骨欲裂,重新跌回地上。 林静闲咬紧牙关,摸了摸拳头还有胳膊肘,真疼啊... 就在林静闲舒了一口气毫无防备之下,之前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紫袍弟子突然一甩大袖,一道黄色符纸骤然朝他射来。 林静闲心中一惊,强大的感知能力在预警。 看见不明套路的符纸飞来后暗呼不妙,想要避身躲开,但是还是迟了一步。 不得一之下,左手一拳轰向黄色符纸,但接下来一幕让他心里凉了半截... 只见黄色符纸与他的左拳接触后,没有意想到的炸开,而是死死地粘在了他的拳头上面,然后就感到拳筋颤抖,无力下来,竟然被一种怪力牢牢锁住! 眼看着紫袍弟子衣袍猎猎,指尖轻弹,又一道符篆朝着林静闲右掌飞射过来。 林静闲情急之下只好用右臂去挡。 符篆粘在右臂上,结果整个右臂都好像被封住了,使不出劲来。 “这是什么妖术?”林静闲大呵道。 “这是‘符道’。”紫袍弟子神色倨傲地笑道。 “符道?”林静闲疑惑,但是下一秒他就心急如焚地想移动身体,因为那家伙又伸手从袖袍中用指尖捏起两张同样的黄色符纸出来。 紫袍眯缝着眼睛笑道:“在下不才,缄默良久,也只是画了四张‘定身符’出来。” “那么...请阁下受用!” 咻!咻! 两道破空声响起,朝林静闲的双腿疾驰而来。 “林静闲!”大奎急忙吼道,然后一剑对着飞向他的符篆砍去,可是不巧被持巨剑的弟子挥剑弹开。 持巨剑的弟子双手向前一托,笑道:“各司其职。”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他不要越俎代庖,不自量力地去救林静闲。 嗖! 一道黑影闪现,原来是二奎眼看不妙,役使飞鹰以身挡住一道符篆。 飞鹰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不得动弹。 林静闲想极力挣脱但无济于事。 砰! 一道箭矢穿透符篆,使其应声炸开。 众人惊诧,回首看向流矢射来的方向。 第五十一章 显摆 只见芮右双眸一黑一白,气息大变,有着一股凛然的杀气,同时还有一种蛮荒太古的久远,手持血月弯弓遥遥看向这里。 看见自己的符篆被人一箭射爆,紫袍弟子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纸浮在空中,然后从咫尺物中一盒朱砂和烟墨,用笔锥轻点烟墨在黄纸上笔走龙蛇,然后在用朱砂绘符。 “请多担待!”画好的符篆朝芮右疾驰过去。 芮右双目熠熠,指尖灵气萦绕,往虚空中作画,口中念念有词,“元始赤书五篇真文置以五帝,导以阴阳,转轮九天之纽运,明五星之光也!” 顿时一张灵气结成的符篆显现而成,弹指将灵气打入符胆之中,同样向他射去,神妙无比,宛若“金甲神持黄纸符赦示法”。 两道灵符相碰,直接是黄符炸开,灵气凝结而成的符篆依旧是不改来势,向前荡去。 “怎么可能?”紫袍弟子看见这一幕失声道。 “你为什么可以不用呵气纸笔,不用咒水,咒纸,咒笔,不用将沾满朱砂的笔在香上照‘黄金光’点灵...”紫袍弟子双眼无神,怅然若失道。 “禁!”芮右说道。 符篆至,形身定! 紫袍弟子不是被身体某个部位被定住,而是全身都被定住,动弹不得! 他嘴中依旧低声念叨道:“执笔时默念净口咒七遍,安神咒、净身咒各三遍...独独为何你不需要如此...”像是疯了魔一般。 不说符古和持巨剑的弟子,就连林静闲和大奎、二奎对此暗自心惊,芮右的来头看样子也不小。 大奎来到林静闲身边,手掌几次挥落,就将两张封印了双手的黄色符纸斩下,解开禁锢。 事不宜迟,林静闲没有来得及多问什么,拧了拧手腕转身和大奎一起攻向唯一剩下的持巨剑的弟子。 “等等!” 持巨剑的弟子眼看不妙,将巨剑重新挂在背后,举起双手说道:“我认输!” “不,你不想!”林静闲说道。 认输?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啦,这辈子都不会认输的。 他是真个憋屈啊! 刚才两人相争,自己处处落在下风。不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强,而是他得时时分心关注其他战场的情况,避免意外的发生,所以一直没有拿出全部实力,掣肘多时... 如今芮右等人早已解决其他麻烦,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想认输?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的好事? 认输也得给我挨玩揍再认输! 不过大奎走在林静闲身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巨剑弟子,林静闲无奈只好退步。 铛! 熊熊火焰从灵剑上骤然燃起,一股强烈的威压从大奎身上散发出来。 大奎将手中火焰灵剑朝脚下狠狠一插,顿时方圆五十米窜起两米高的火焰,将二人围在里面。 里面空气不断蒸腾,水汽稀少,灵剑上的火焰之力愈发猛烈。 刀影重重,寒光凌冽! 当!当!当! 二人瞬息之间已兵刃相接十余次,金戈撞击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巨剑表面火星迸溅,持巨剑的弟子内心大骇,这灵剑附加火焰缭绕后怎么如此坚不可摧? 先前一剑着落便可使其崩碎,可如今这灵剑却愈演愈烈,火焰铛铛地冒出有两丈之高! 砰! 大奎竟然假借之前林静闲对付符古的手法,借力打力! 不得以下,持巨剑弟子只好将剑横在自己面前抵挡这不断叠加力量的攻击。 咚咚咚! 持巨剑弟子脚下土地竟然承受不了大力开始崩碎,双脚向下陷去。 “卧槽!”持巨剑弟子暗骂一声,这人竟如此难缠,看来不得不拿出真正实力了! 只见持巨剑弟子趁大奎喘息之间,迅速向后倒飞出去,然后双脚稳稳落地。 从怀中摸索,拿出一道符篆来,伸手贴在六尺剑身上,剑体立刻就像有金光加持,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机阁外阁弟子兼人间阁外阁弟子阳佟闻,请多指教!”叫阳佟闻的弟子将金光大剑杵在面前,朝他抱拳道。 “呦呵,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串串...”大奎嘴角上扬,疯狂调侃道。 阳佟闻眸中寒光一闪,缓缓将巨剑抽出,遥指不远处泰然自若的大奎。 火圈外,林静闲双手抱胸,丝毫不在意那把符剑,通过刚才一战,大奎和二奎这两个杂役处弟子都不是普通之人。 这时芮右瞳色恢复正常,茫然地看向四周,紧接着一抹灵光从他眼眸中闪现,先前的一切如醍醐灌顶般涌入他的脑海。 林静闲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问道:“刚才你使用的是什么术法?” “符篆而已。” 说着,芮右虚空作画,一个散发光亮的挑灯符凭空出现,可于黑暗中照明。 芮右娓娓道来,“祈祷时,相应的符篆会上通神灵,帮祈祷者传达赞颂神灵,祈诉如愿之词;治病时,可通过符篆法术显灵达到百病俱消的功效;修炼时,可助人安神,定意澄心...但大部分都是驱除病魔、化解煞气、震慑妖魔等等。” 林静闲听后心痒难耐,“快快快,除了那张‘定身符’还有‘挑灯符’,还有没有其他好玩的?” 芮右翻了翻白眼,“我也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其他的也会一点,但不怎么熟悉...” “显摆显摆!” 芮右无奈,端正神色,口中咒语缓缓低吟,伸出手在半空中五指虚捏,轻轻聚拢,然后天地间的灵气迅速向此汇聚而来,凝聚成四角方状,作纸缯。 芮右食指轻点眉心,低声吟唱道:“五雷神将,雷灼光华。上则护身保命,下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灭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然后将灵气打入符胆中。 轰! 一道电光雷火从符篆中炸开,紧接着雷光闪烁,雷霆万钧纷纷而至,将林静闲包括芮右在内的二人都笼罩在内。 林静闲顿觉浑身酥麻,宛若雷劈,但索性芮右只会皮毛,威力不算很大。 巨剑在有符篆加持后变得更加锋利,朝大奎就那么遥遥一指,脚下的地面顿时就龟裂炸开,恐怖无比! 第五十二章 处刑 情急之下,大奎单手握剑,迅速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 砰! 一声巨响之后,大奎以灵剑利气结成的圆盾破碎不见。 大奎双眼血丝弥漫,低头干咳一声,喉咙里有点腥甜,隐隐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刚才的一击在击破灵盾后竟然还有余力冲击他的五脏六腑,果真是小看了他啊! 大奎拊着心口单膝跪地,想要努力站起身来,但脚下一软,直接又跌了回去。 佟阳闻将巨剑轻轻提起放在背后,然后拍了拍手向他走去,笑道:“还要坚持么?其实不必了...” “这一仗下来我总算也看出来了,你也不过是通灵境的修为,和我这个铸术境的弟子争斗你有胜算吗?” 他说到这突然嗤笑了一声,“但不得不说你很有天赋,完全就是凭借一副‘巧劲’与我斡旋这么久。” “但是...” 佟阳闻朗声说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诞!” “是么?”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他扭头看去,芮右不知何时踏入火场之中,讥笑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佟阳闻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有些诡异的笑,竟然有一丝的危机感... “呵呵……” 芮右竟然有些感慨地说道:“你知道何先生么?” “何先生?” 芮右似乎有些无聊地站起身,拍了拍手。 “何先生教过我们许多东西,像什么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识字读本以及伦理纲常什么的啦...” “许多许多,都有教过的!” 佟阳闻背后铮铮作响,伺机而动。若稍有不妥,就会拔鞘而出,重伤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童。 芮右突然摇了摇头,“但这些太无聊了,听不进去的...” “但有一句话...”芮右伸出一根手指,“九牛一毫莫自夸,骄傲自满必翻车。历览古今多少事,成由谦逊败由奢!” 芮右笑了笑,“不巧...” “听进去了!” “吾乃嵌风书斋斋主何为先生亲传弟子,芮右,请战!” 话音一落,芮右灵海内骤然响起一道瓷器龟裂的声音,然后咔嚓一声,一股强大的灵气风暴以芮右为中心爆发出来,令人绝望! 芮右不过十二三岁,此刻却满头乌发漫天狂舞,双手微微抬起,衣袂翻卷。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至此破镜,连越三境,跻身铸术境始途! “这话...你也得听上一听!” 好强大的灵气风暴! 佟阳闻心中大骇,他自问当初他由通灵境止途跻身至铸术境也断然没有这么浩大的灵气风暴! 一丈...两丈,三丈,五丈... 十丈,眨眼间灵暴已蔓延至方圆十丈的范围,整整十丈的灵暴!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是只有突破到凝气境才会有的威势...”佟阳闻双眼无神,喃喃自语道。 芮右灵海内,一座方形小石台若隐若现,静静浮在灵海之上。 只见灵海表面突然风起云涌,大浪滔天,卷起千层雪! 那一座方形小石台如若风暴中的一介孤舟飘飘摇摇,随时都有可能沉入大海之中! 灵台表面张裂,一颗灰绿色的种子乍然出现,然后开始抽出绿莹莹的芽叶,轻轻摇曳! 刹那,整个灵海上的灵气风暴都如大河倒灌般被急切地吸入那不起眼的芽叶内,天地间这才归于平静! 砰! 芮右衣袖一扇,借助佟阳闻愣神之际,直接将他掀飞出去。 “啊!”佟阳闻抬起头怒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拔出身后的剑朝他砍去。 芮右身形一闪,食指和中指并起在灵剑表面轻轻一划,纹路闪烁,滔天蓝焰弥漫而出,使灵剑变得更加锋利。 哧啦! 灵剑划过,将佟阳闻身上的锦袍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极为狼狈! 芮右抖了抖手腕,自从突破铸术之后,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了质的突变,如果先前说在力量和速度方面略低他一丝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比起略高一筹。 但往往因为这“一筹”,就能决定胜败! 佟阳闻额头大汗淋漓,因为四周全是些芮右引发的蓝焰,所以身形受制,无法过大幅度地腾挪闪避。 再加上秦乐语手持灵剑穷追不舍,实在是憋屈至极! 嗖! 破空声从他腰间响起,佟阳闻临危不乱,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绝杀一击! 佟阳闻面色赤红,一方面是因为这方圆十米大火的炙烤,另一方面则是内心的惭羞,自己堂堂一个铸术境大修士,对付一个突破之人竟还要如此束手束脚,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噗! 血光闪现,佟阳闻咬牙低头看去,自己的小腿肚子被其拿灵剑刺穿,鲜血汩汩而流,很是瘆人! 电光石火间,局势变得极为凶险,佟阳闻命悬一线! 芮右从漫天耀炎中缓缓踏步走出,将灵剑在手中掂了掂,笑道:“滋味好受吗?” 此时的芮右,和林静闲刚见到他时判若两人,林静闲目光闪烁,大抵是猜到了什么,芮右身上应该是被人下过桎梏禁制,就如同永夜剑上的二十八道禁制灵,用来封印实力。 只不过,如今的芮右将禁制撕破,再现他本身实力而已。 “这还只是开胃的一碟小菜,不知道阁下感觉味道如何?” “这三才阁总归还是没有让我失望,连你这等杂鱼都可逼我强行破镜,看来没有来错啊!” 芮右眸中寒光一闪,“接下来才是大菜!” 灵剑抬身,直指佟阳闻的小腹处。 佟阳闻绝望地闭上眼,瘫软在地,等着他的“处刑”... 叮! 天地间响起一道清脆崩碎声,灵剑消弭! 芮右眼神一凝,骤然抬起头看向天边。 只见天边一道人影浮在半空中,一身破烂麻衣,脚踏露趾灰履,一只手轻摇残叶蒲扇,令一只手保持弹指状态,俨然一副叫花子的模样! 南门浦独自走到芮右和瘫软在地的佟阳闻他们身前,蒲扇一扇,周围蓝色火焰立刻熄了火去,消失不见! 南门浦听后走到符古面前,向他说道:“丢人不?” 符古神色晦暗,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不甘地看着芮右。 南门浦又看了看被定身的宿昊焱,弹指过去,先前芮右打出去的那一道符篆顿时崩散,解开了禁锢。 第五十三章 无言 看着还是有点儿失心疯的宿昊焱,南门浦叹了一口气,朝他们大吼道:“该滚回哪都给我滚回去!” 众人作鸟兽散,佟阳闻搀扶着宿昊焱等一概人离开了。 南门浦摇了摇头,“尽给人心里添堵!” 他说完话,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静闲和芮右,转瞬即逝,消失在天际。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林静闲和芮右又去接了其他的委派任务,至于大奎和二奎,在众人相继走后,两个人显得神色有些反常。 王大奎扭头看向王二奎对他说道:“你没事吧?” 只见二奎手中抓着一道黑影紧紧不放,脸上那一道月牙状的伤疤赫赫显眼,有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中冒出,看着很瘆人! 黑影其实就是一团黑色雾气,不断在其手中挣扎变换着身形嚎叫着。 “给我老实点儿!” 王二奎五指用力,顿时有一种骨肉分离摩擦的声音,黑雾叫得更加凄惨了。 “弄死它吧,也别想着豢养了,省得它再跑下山去去害人。”大奎看到此情景皱眉道。 “行!” 说着,二奎脸上的月牙状疤痕竟然开始放出淡淡的亮光,普照在手中的黑色雾气上,黑雾马上发出尖叫声,剧烈挣扎,身影开始消散。 但无济于事,很快就湮灭了,不见了踪影! 王二奎长舒一口气,“终于快要破镜了!这邪气魔瘴,对我两人来说果真是大补之物!” 王大奎看他如此心境后不禁有些担心道:“这邪气魔瘴对我等人来说虽是大补,但切记不要贪多,万一遭到反噬就不好说了...” 王二奎微微一笑,“大哥放心,今晚我就勤苦些,多吸收点儿皎月之辉来炼化此气。” 大奎点头,“记得小心!” “是得小心!”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大奎,二奎大惊,纷纷张开灵气,脸颊上的月牙熠熠生辉,神色警惕。 只见树干后一个叫花子模样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刚才踏云而去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南阁主好!” “拜见南阁主!” 二人瞧见来人后立马恭恭敬敬地俯首抱拳。 南门浦从腰间扯下一个绿皮葫芦,旋开塞盖,仰头咂摸一口,一股酒香四溢出来。 大奎和二奎舔了舔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绿皮葫芦。 南门浦晃晃悠悠地来到二人跟前,抬起手指。 砰!砰! 两人的额头上分别挨了一个爆栗。 二人吃痛地捂住脑袋。 大奎不满咕哝道:“我们不就是闲着无聊,就抓了团魔气么...” 南门浦叹了口气,说道:“你爹娘怎么交代你们,要至少到了铸术境之后才能去降妖除魔,而且是除那种小妖小魔。你俩如今咋整的?一不小心就会鬼上身,遭了反噬,还得让你爹娘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掐你们人中,跪着求求你们不要死?” “你俩二人是当年我给带回山上来的,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给你们爹娘交待?” 大奎拍了拍胸口道:“阁主你就放心好了,我二人天资聪慧,乃千年难得一遇的邪月将子,家族里镇魔司的那一套规矩和忌讳,在我们这里是行不通的...” 二奎也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二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镇魔司,是天下最神秘的伏魔降鬼的组织。 千年前镇魔司有过最辉煌的大势,当时地脉气运醇厚,山野精怪鬼魅横生,就连明间坊市冤死的百姓都会借助戾气而化成恶鬼,作乱多端,民不聊生。 然后由天师道、上清派、全真派和净明派四大道派各择门内天资优秀的弟子,组成了名传天下的镇魔司。 镇魔司司内成员以扶乩降笔之术法,加以存思、服气、咽津、念咒和佩符等修持方法来铲除世间邪妄鬼煞,诛绝邪伪,以证天地清明! 但降妖除魔同样讲六道业果,镇魔司遭万鬼诅咒,坤道女冠无胎孕之能,就算意外生下子嗣也会过早夭折,以至于百脉凋零,由曾经的家大业大到如今的小门小户,只留下王家这一脉,而且伏鬼之术也是一脉相承。 镇魔司传承本要到大奎二奎父亲那一代就要断绝了,但两奎之母梦见魁星下降,感而有孕,其夫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很是惊惧。 因为腹中胎象诡异,魔气缭绕,口鼻之中尽是些黑色雾气,如邪魔妖童,显然是被厉鬼诅咒导致如此,成长之后必定是一代鬼将! 所幸大奎二奎的祖父技法高超,采用移花接木之法,借雌雄斩邪剑从神阙穴将魔气导出,引以月华补足太阴之力,以作胎气,出生时满室异香,整月不散,黄云罩顶,紫气弥院,邪月将子自此降生! 因此原本的一代鬼将的对群妖魔的压制之力成为邪月将子对阴魔煞鬼的灭绝之力! 可是大奎二奎的祖父在行完法事后就一个人背井离乡,留给两个孙子一方玉印就不知所踪了... 大奎深吸一口气,好醇正的酒香! 他于是忍不住好奇道:“阁主,你这手中的到底是啥酒啊?我从下就跟着爹学着喝酒,这品过的酒也不下百种了,但向您手中这样浓醇的烈酒,俺还是第一次见呢!” 二奎也心痒难耐道:“这酒到底叫啥啊?” 南门浦瞥了他一眼,拍拍酒葫芦道:“语叶城的敲齿榔,酒中君主,醇香至极!稀罕物!” 说着他举起绿皮葫芦轻抿一口,感叹道:“还是外乡的酒好喝啊!” “对了,这是你娘给你们纳的新鞋,我顺路替你们捎回来了。”南门浦在腰间咫尺物上一抹,两双白底黑布鞋出现在了二人手中。 二人瞧后怔怔无言,大奎道:“南老,我俩来三才阁有五年了吧?” “嗯,你们七岁那年被我带上山,如今年龄都十二虚岁了,有五个年头零两个月了。” 大奎仔细摩挲着手中娘亲为他们一针一线缝制布鞋,突然抬头看向南门浦,双眼通红道:“南老,我娘身体可有大碍?” 南门浦诧异地看向他。 大奎见他没有说话,自顾自道:“自从我上山的五年来,娘亲每年都会亲自为我二人纳一双新鞋托行夫为我二人送来,不知为何,娘总是能缝得不大不小,穿上就很舒服。但为何就您这次捎来的新鞋,就有些偏大了呢?” 第五十四章 静谧 说着,他拿着新鞋弯下腰朝旧鞋比划了一下,确实大了许多。 二奎也反应过来,这新鞋确实大了些。 大奎泪眼朦胧道:“娘知道我们正在长身体,但也不会不知道我们能长这么快。我娘肯定是出事了!” 南门浦搔了搔蓬乱的头发,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道:“你娘还是在生你们的时候落下病根,前几年刚刚病发,身体虚弱得一日不如一日,手使不上劲来,针线都拿不稳。” “所以说,往后的一年一鞋的规矩要改改了,可能需要三年,或者是五年...你们能理解吗?” “能理解。”大奎抹了抹眼泪道。 南门浦带着二人来到院落里的井栏干旁,用脚踢了踢井口,转身问道:“最近它可还老实?” 二奎道:“老实多了,我俩是谁啊?” 拍了拍胸口,“太阴将子,天生就压制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任你在外面怎么兴风作浪,到了我这里不还得俯首称臣,不过就是土鸡瓦狗,跳梁小丑般的小人物。” 南门浦皱眉道:“它可非同小可,自三才阁建立初就久居此地,底细不清楚。” “就连三位祖师爷都没痛下杀手,而是镇压此地,自然是有其道理。” 南门浦神色郑重的说道:“你二人务必要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 “桀桀桀,小心什么?”一团黑色雾气从井内袅袅升起,盘桓住三人阴森森地说道。 大奎二奎十分惊慌,纷纷在脸颊处的月牙状疤痕处伸手一抹,然后月辉照射在黑色雾气上,一方玉石凭空出现,下方纹路闪烁,神妙无比。 玉印厚七分,横长各二寸半,玉质,金螭纽,华贵无比。 “镇!”二人异口同声道。 只见玉印金光大射,缓缓向下压去,盘桓的雾气顿时惨叫起来,松开三人向井底落去。 最后井口浮现一道灵光纹路亮闪一下,就像一面禁墙将它封印在下面,天地归于平静。 可是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南门浦灵海内响起,“放了我,我就帮你破境,再让你多活几年!” 南门浦额头直冒冷汗,近乎吼道:“大奎二奎,再镇!” 两人刚放下的心刹那间又悬了起来,玉印升高距离井口三次。 砰! 一尺下落。 砰! 又是一尺,最后一尺时一道惊雷从玉印中打出,直捣黄龙。 “不!!!”一声嘶吼从井下传来,然后没了声音。 南门浦确定心中没有了蛊惑的声音后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你我二人跟我去掌门那里!”说罢,袖袍一翻,卷起二人向天际掠去。 一条铺满落叶的荒凉小径上,符古一个人踏着落叶走着,手中甩着短刃,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在小径的尽头,有一座萧条老朽的道观。 符古来到结满蜘蛛网的木门前,将刀剑错挂在腰间,深吸一口后推门而入。 院落里古树参天,落叶堆积有半尺之高,一脚踏上去就深陷了进去。 看着大门紧闭的堂屋,符古神色愈发沉重,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最终吱呀一声,一缕秋风从门隙中穿过,带动整个门牖瞬间打开。 砰! 那缕秋风撞在符古身上,直接将他撞飞院子出去,狠狠地砸在小径的青石板上。 这之间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很是突然。 符古感觉喉咙微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落叶上,凄惨无比。 符古扭动身子,俯首向那座老朽的道观遥遥跪拜,久拜不起,连额头都磕得渗出血来。 “师父恕我!” 当他喊出这句话时周围景象瞬息万变,由之前的林间小径刹那间就变成了先前的堂屋。 堂屋中,一座年代久远的石像屹立中间,而符古的跪拜处直接变成了一个旧蒲团。 此座石像有三丈之高,左右手各执一把三尺短剑,横立身前,遥指万里穷疆。 着首看去,一副圆瞪怒目,苍髯如戟,相貌堂堂,却是威风凛凛! 石像竟然轻阖唇齿,一道刚毅浩然的声音响起,“怠惰因循,当受其咎!” 声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将跪拜着的符古直接击飞出去,撞在壁墙上,然后缓缓滑下。 符古跪着爬过去,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大声喊道:“我本可以胜他,如果把阴阳离魂剑...” 砰! 符古话还没说完,就有一股大力横击他的腹部,又是砸向壁墙。 “本可以?...”洪钟般的声音接着响起,像是从四周掠来,震人心神! “骄矜自负,恃才傲物。你觉得你差的就是这一个‘本可以’?” “就算这阴阳离魂剑给了你,你就能赢?然后再屁滚尿流地爬回来,告诉我还差‘一点儿’?” 周围气息鼓荡,显然是“石像”恼怒了。 符古黯然神伤,说不出话来,明显被戳到了痛楚。 师父说的没错,就算是把阴阳离魂剑给他了,他同样也胜不了,因为他们之间差了不止一点儿... “师父,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自己!”符古突然大声说道,合掌施礼。 “准!” 刹那间,石像崩裂,房屋倾塌,皆作烟尘随风而逝,徒留满地荒凉劣土,不着痕迹。 一处芥子小天地自他脚下展开,一百零八具金甲傀儡从天而降,将其环环围住,水泄不通。 “留战一百零八将三年而不死,可出!”相似的声音响彻天地间。 符古神色严肃,从腰间摘下刀剑错,横立面前,气息暴涨,与一百零八将展开杀伐之争...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半三更,林静闲将头枕在手臂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静闲轻轻拉开窗棂,淡淡的月色穿窗入户,洒在脸上,格外静谧。 他探出手抓了抓高悬夜空的月盘,然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莲花镇的月亮,想到莲花镇的月亮就想到当初他和李一睡在草垛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的月亮就和眼下这个月亮一样亮,一样有着小小尖牙儿,静谧无声却仿佛挠着全世界的痒。 第五十五章 角木蛟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半三更,林静闲将头枕在手臂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静闲轻轻拉开窗棂,淡淡的月色穿窗入户,洒在脸上,格外静谧。 他探出手抓了抓高悬夜空的月盘,然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莲花镇的月亮,想到莲花镇的月亮就想到当初他和李一睡在草垛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的月亮就和眼下这个月亮一样亮,一样有着小小尖牙儿,静谧无声却仿佛挠着全世界的痒。 好生无趣啊! 他心想着便一只手支起身子,爬起身从窗棂口中钻出,几个腾跃间就来到了屋顶上。 林静闲盘膝坐在青瓦上,将两手搭在大腿上,静静冥想入定,神识内探,寻找体内那幅落拓的二十八星宿图,想解开其中的奥秘。 林东山曾说,只要他开了灵成为术修后,便可借二十八星宿图汲取星力提高道行,自习术法。可是他都跻身通灵境了,也不见体内的星图有何反应。 唯一一次反应也只是当初在黑熊精山洞中的昏迷那一刻,见到了奎星阁,见到了奎星阁里面的“魁星点斗”,可是除了这也没有别的异象发生啊... 林静闲百思不得其解,这二十八星宿图难不成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个摆设,还是因为境界不够? 林静闲努力回想林东山在莲花镇对他所讲的话,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对应着大多数人体的二十八颗牙齿,人体二十八个指关节,以及孕妇怀孕的的二百八十天... 对了,林静闲眸中神意一亮,当初老爷子在他体内拓印下二十八星宿图时曾在灵海内留下一句口诀。 事不宜迟,林静闲口中低吟道:“混沌无道,破衍灵间。鸿蒙飞度,五行纬天。” 轰! 灵海内顿时浪起云涌,惊涛阵阵。 海潮不断翻腾着,像是被某种力量触动了潮汐之力,受人牵引。 林静闲神识向灵海内的天空中看去,只见群星璀璨,星轨相连,最后俨然绘成了一幅二十八星宿图的模样。 哗! 广袤无垠的灵海突然炸开,一道海流竟呈逆势直冲九重云霄,激荡着注入一颗星宿中,壮观无比,骇人听闻! 林静闲压下内心震动,仔细瞧去,竟然是先前放出过异象的奎星。 随着海流的倒灌注入,奎星相较于其他星光孱弱的二十七星宿愈发耀眼起来,最后随着海流的消失,瞬间爆发出刺眼的星辉,照亮了整个灵海。 然后灵海就像是沸腾了一般,风起天澜,如生灵跃舞,竟有一丝开心雀跃的意味! “嗷呜!”一声狼嚎声响彻万里星河,群星震动,摇摇欲坠。 一匹青靛脸,白獠牙,浑身灰毛的恶狼在奎星表面若隐若现,然后一爪子实体化,从星球表面探了出来,撑在星宿上,欲夺星而出。 最后尾巴一扫,整个身体直接从中钻了出来,狼吼阵阵吠天星! 这是...奎木狼?西方白虎七宿中的奎木狼? 林静闲心中激荡不平,但下一幕顿时又让他震惊不已。 哗! 又是一道水流炸开,化为一根通天柱,直捣漫天星河。 水流周围灵气缭绕,顺着水势缓缓注入东方青龙七宿之首,斗杀之首冲,青龙之角——角宿。 一道蛟鸣声震动天地,久久回荡不散。 同样是蛟爪探出,先是蛟首,接着是整条蛟身都钻出,张牙舞爪,盘旋在空,俯瞰灵海! 角木蛟,林静闲念念有词道。 接下来应该还有... 不出所料,哗! 一道水流击天,将灵海之水注入北方玄武七宿之首,玄武的额头——斗宿! 那头犀牛时而晃动一下身形,斗星表面星辉龟裂炸开,斗木獬喘着厚重的鼻息轰然现世。 奎木狼,角木蛟,斗木獬,皆为四木禽星中的三禽,还差最后一禽,南方朱雀七宿第一宿——井宿,井木犴。 林静闲耐心等待着,可是灵海逐渐归于平静,二十八星宿图不再颤抖,唯独是角宿,斗宿,奎宿荧辉烁然。 包括井宿在内的其他二十五宿都是暗淡无光,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井宿纳流之恢宏气象。 当他观览自身灵海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连破两境成为了通灵境止途的大修士! 林静闲思考,当初他在黑熊精熊洞觉醒的是奎星,而且跟着境界也随之提升,正式登堂入室,成为了炼气士,下三境中的最低一境的最低一阶,通灵境始途! 而如今更是到达了现在的通灵境止途。 总得来说,就算突破了术修的三个小境界,便机缘偶得的情况下觉醒了四木禽星中的三禽。 林静闲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是不是随着境界的提升,他才会一一点亮剩下的二十五星宿,召唤出剩下的二十五禽物。 可是他又郁闷了,术修的境界有那么多吗? 记得林东山传授他二十八星宿图时,那二十八颗星宿好像每一颗都亮得耀眼啊,那就是说...术修是至少有二十八个小境界的? 林静闲神识在灵海内穿行,最后定格在盘桓在灵海上空的奎木狼,角木蛟和斗木獬身上,一股木灵春生之气极其浓郁。 林静闲不禁内心苦恼起来,口诀中不是说的“五行纬天”吗? 而这二十八宿为四禽一性,那多出来日月两性根本不在五行金木水火土之中啊? 算了,不想了。 意念微动,林静闲神识就从灵海回到现实肉身上。 林静闲站起盘坐的身体,极力舒展着四肢,整个人沐浴在倾泄而下的月华之下,如白练披身! 他深吸一口气,分出一丝意念去呼唤灵海内奎木狼。 林静闲眉头紧皱,心中有着一丝无奈,自家老爷子只是将功法甩手拓印在了他的体内,但并没有告诉他怎么修行啊! 只是说开了灵后便可知如何修行,但现在看来都要靠自己一步步地摸索了... 咻! 林静闲在双眼紧闭地情况下,身体突然往前一倾,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钻出,把他往前带了一步。 他轻轻阖开双眸,向前看去,顿时激动得不知所措。 只见面前一匹青靛脸,白獠牙的恶狼警惕地看向自己,竟然不是主人意念所化,而是有自己的灵识,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半实体半灵体,难道是境界所限? 第五十六章 奎木狼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轻轻走上前去,将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它的额头上。 奎木狼看见他的动作后低吼几声,但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很快就和他混熟悉了。 林静闲用手搂搂它的脖子,内心十分开心,安抚后受了惊的奎木狼后,林静闲神识再起,欲召唤出另外二禽来。 泠!泠! 如脚踏水波,惊起的阵阵涟漪。 角木蛟和斗木獬也一一出现,现身在月华之下。 角木蛟晃首,神态慵懒,而斗木獬的独角朝天,原地踏蹄,极其温顺! 可是没多久,三禽身体若隐若现。 咻!咻!咻! 它们纷纷消失不见。 林静闲诧异,赶忙将灵识内探,发现三禽都在灵海内。 都在啊...林静闲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自己修为不够,不足够支撑它们出来这么长时间。 林静闲一跃跳下屋顶,看着明月高悬,内心惬意。 待会月转檐牙,许己一晌贪欢。 第二日,芮右做了一锅羊羹给林静闲等人,大奎、二奎对他的手艺都赞不绝口,当问及这是什么做的时,芮右吞吞吐吐,说是红豆做的。 红豆是用的玄姨种的红豆,做法是听她的丫鬟于沁说的,一时心痒,且在山下时品味过一二,所以就自己动手做出来了羊羹。 不过,红豆在蟠螭洞境内属稀奇之物,林静闲对芮右能弄到红豆也敢到一丝怀疑。 大奎笑道:“林大哥,难不成这红豆还有讲究?” 林静闲缓缓说道:“红豆,又称鸡母珠、美人豆等,其种可以做成珠串饰物与打击乐器,还有一些民间区域流传有以茎入茶增添香气的做法。而且其根,藤入药可清热解毒和利尿,相思根和相思藤能生津,润肺,有治疗咽喉痛,肝炎和咳嗽痰喘之功效!” 这些见闻,都是从老山头那里听来的。 说到这,林静闲叹了口气,“但这红豆性喜湿热,只能生存于气候温暖潮湿的南方,而我们北国常年大雪飘零,万里冰封。这红豆...是不常见的!” “况且这蟠螭洞几年来又非比寻常,气候诡异多端,经年累雪,要生长出红豆这种东西来,恐是痴人说梦!” 芮右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三才阁里苑囿中的清风苑里会有一亩的红豆?” 大奎斜眼看他,“三才阁是什么地方?!” 他拳头微握,声音朗朗道:“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宗内大能强者林立,个个有移山填海之伟力。” “要改变这一小块清风苑的风水走势,就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 苑囿中,玄姨一大早来到花田踱步散心,可是没多久就听见清风苑中传来于沁的惊叫声。 吓坏了的玄姨赶紧提着裙裾小跑过去,就看见于沁站在田埂上抹眼泪。 “怎么了?”玄姨问道。 丫鬟于沁指着豆田抽泣道:“主人你看!” 玄姨顺着看去,满目疮痍,豆叶都稀稀落落地耷拉着,结出的红豆散落在地,完好无损的寥寥无几。 玄姨无奈地摸了摸额头,这是哪家的熊孩子干的啊? 于沁带着哭腔道:“今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又被哪个天杀的家伙给偷了去,今年的羊羹可又没着落了!” 于沁蹲下身,在田间一边抽泣,一边拾着些许可怜落地的红豆粒。 “不行,我得去找歹徒,吃了的还得让他给我吐出来!”于沁面色一寒,自己和玄姨辛辛苦苦几个月的红豆被人给劫了去,任谁都不会咽下这口气去。 玄姨摆手制止道:“算了吧,吃了的咋还能吐出来,净说些胡话!”她丫鬟的脾气她知道,爆得很,除了对她这个主人百依百顺之外,其他人休想惹她一根汗毛。 若那个偷东西的倒霉孩子真被她给逮住了,那这个人是真的有好果子吃了。 可是于沁不听劝,衣袂一甩就腾空而去,全身灵气如烈焰般凶猛,铸术境的修为毕露无遗。 玄姨尴尬一笑,转身去照看盈盈挺立的百卉,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倒霉孩子不要被抓到... 可是还没过半柱香的时辰,苑囿中,玄姨正扶正一些下垂的花枝,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于沁大喊的声音。 “主人,快来看,我抓到贼了!” 玄姨好奇地直起身子看去,只见于沁一只手提着芮右的衣领边朝这走来,边大喊着。 芮右左脸青肿,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扑腾着,但很快就一脸绝望之色,被人先发制敌了,难受... 玄姨无语道:“怎么天天大喊大叫的,一点儿也不矜持,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了?”说着向二人走来。 于沁不屑道:“才不要嫁人哩,就要一辈子都陪着主人!” “你这丫头!”玄姨好笑道。 “呦,这不是芮右吗?” “就是他偷了我们的红豆,拿去做了羊羹,还分给杂役处的别人,一点儿都不剩呐!”于沁气愤道。 “你先放他下来,你跟一个小孩较什么劲啊?姑娘家的,成何体统!”玄姨说道。 于沁撅了撅嘴,松开了手。 芮右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快速跑到玄姨身后,抱住玄姨的大腿,然后做了个鬼脸儿挑衅地看向于沁。 “你!”于沁气急。 玄姨一只手按在芮右的头上,看着这个小机灵鬼儿笑道:“说,你怎么回事?” 芮右松开抱玄姨大腿的手,整了整衣领,一只手握拳放在胸口,学着大人模样,开始义正言辞道:“关于阁下‘丢豆’此事我也并非恶意。只是昨日小生误入清风苑,一不小心看到了晶莹的小红豆,而又想到红豆如此动人却只能被根叶禁锢于此,不禁心生怜惜,便欲摘下几颗,怀慈悯之心好好珍藏下来。” 话一顿,接着说道:“可是心愉之际竟想到为师淳淳教诲的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豆最相思。’” “便恍然醒悟,‘愿君多采撷’?多采撷!就应了圣人的愿想,多摘下了几颗...” 旁边的于沁惊呆了,半亩是几颗? “待余至家后,仔细把玩手中红豆,看起娇艳模样,莫不是如那莲花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呢?” “搔首之际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想到了前些日子为人津津乐道的羊羹,于是乎...便物尽其用,做了羊羹...” 第五十七章 挟云掠影 芮右一口气说完了在被捉来的路上酝酿了一番的措辞。 丫鬟于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玄姨则一脸震惊道:“芮右,你这是跟谁学来的?” 芮右面色得意地扬起下巴,揉了揉鼻子说道:“无他,自是嵌风书斋教书先生何为是也!” “真的?”玄姨狐疑道,因为她实在不相信这么个小小年纪的孩子说起话来这么不要脸... 芮右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着的布巾,然后一层层小心打开后,馥郁清香迎面而来,陶冶心神。 “虎嗅梅!”玄姨震惊道。 她小心从布巾中夹指捏出一片来,放在口鼻间,微微轻嗅,暗香浮动,正是冰魂保守,冷蕊娟娟,一枝春者——梅花! 芮右诧异道:“虎嗅梅?” 这梅花瓣是林静闲当初翻越伏虎岭所遇见,因为此花就算零落于地,仍是久香不散,便又是心生吝惜之感,猴戏枝头,众芳摇落,团积而得。 当时在杂役处时,芮右吃羊羹被于沁抓了个现行,林静闲怕他受罚,就将这些从伏虎岭带来的梅花瓣给了他,因为玄姨喜花,就当好好认个错。 玄姨点头,“嗯,这是虎嗅梅。” “相传是群虎呵守,日夜轻嗅其香,虽是能磨消自身戾气,但却能延年益寿,通其灵神,种其慧根,很是珍贵!” 玄姨将梅花瓣放入手心中,爱不释手,但转即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了,这虎嗅梅的花期只有一年...” “一年还不久?四季常春欸!”芮右疑惑道。 玄姨摇摇头,“一年不仅是这梅花瓣的花期,亦是整棵梅树的寿期。” “萌芽将泛,梅朵伴生,一年树生,花开一年,一年过后,二者相亡,独此虎嗅梅。香消玉殒,败枝继从,此等情深,又能谁与说?” 玄姨神色愀然,“一坞埋香雪,梅开七百年。相传诸老辈,于此访臞仙!” “可这仙,如此看来不见得长久呢...” 芮右沉吟一会儿,突然抬脸大大咧咧地说道:“是不长久,可这遨畅宇内的花香,未必不是它酝酿的来生呦!” “来生?” 玄姨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兀自笑道:“也许是来生哩!” 芮右将包裹着梅花的布巾提给她,道:“玄姨,这些当我赔罪了。” 玄姨接过,心中有些好笑,说道:“嗯,刚好可以拿去填在帛枕中,做个春宵枕。” 芮右竟有些调皮地歪了下脑袋,“以春秋作枕,不亦乐哉?” 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 倦枕春秋,不亦快哉! 玄姨将梅花瓣收入咫尺物中,重新玩味地看向他,说:“先前你说‘愿君多采撷,此豆最相思’,你可知道这‘相思’意味如何?” “我才不知道哩,难道玄姨知道?”芮右俏皮道。 “但我知道...” 芮右目露狡黠之色,“我师父的挚友,月漾书斋的主人东皇相思之人可是玄姨你咧?!” “找打!”玄姨愠怒,抬起手佯装打去。 芮右哈哈大笑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跑。 玄姨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无奈,这孩子性格确实顽劣了一些,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好事,整日嘻嘻哈哈,看似没心没肺却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看事从不偏执盲目。 反而像那些年少老成,郁郁寡欢之人,往往最认死理,听不进劝,但是他的理也不一定是错的,可总归难以解事。 孩子很单纯,单纯到什么都可以听,什么都可以学,但是弊端就是先入为主的特点,接触了一个可以让他信以为真的道理,就很难改回来。 人之初,性本善! 世俗是一个大染缸,而善良的孩子就连斡旋逃走的能力都没有,如果到最后这个孩子性格扭曲,比老一辈更心狠手辣,请你相信这不仅仅是他的错,还是世界的错! 这是一生的偏执,讲循循渐进也最是无用! 玄姨知道关于何为和东皇之间的一些事,两座书斋之争,月漾和嵌风,以及芮右这个孩子的纨绔暴戾,但好在...何为和东皇对这个孩子都是教导有方。 …… 光阴流转,日子一寸一寸过得都很有意思。 眨眼间,三才阁迎来了五十年一度的拜阁之日! 咻! 天边一道金光闪现,划破天际。 三才阁弟子抬头看去,竟是一只紫羽仙鸾拉着一辆挂满玉石坠的轿子疾驰而过,后面三柄金穗利剑浮空随行,铮铮铁鸣。 “喻致意,出来见老朋友!”一道响彻云霄的洪钟声音骤然从车鸾中传来,横击三才阁顶峰,惊起空气涟漪。 顶峰,一点白光浮现。 咔嚓! 仿佛是空间的撕裂声响起,白光自绝顶飘飘然地飞来,越来越近。 林静闲等人这才看清这点白光竟是一袭青衣的少年脚踏一柄破空长剑,如同仙流贯穿云天,凌意而下,剑意横扫天地四方,威震八荒! 少年丰神俊朗,神色温顺,配上他那袭青衣,一股温软儒雅之气油然而生。 青衣少年自剑上跃下,凌空而行,就这么面带笑意地步步前行,待离鸾车还有半丈之余,微捏朴实无华的剑体。 下一瞬,少年神色凛冽,九尺雷光自剑尖倾斜而出,如大海汪洋,要将鸾车连车中人一起覆压于下。 嘭! 还没等到雷光下落,鸾车自己就突然炸裂开来,玉石崩飞,骇人无比! 一道身披龙袍的中年人从漫天云雾中缓缓走出,锦衣玉带,先前四处散落的玉石竟嗡嗡扑动,然后齐齐飞来,汇聚成一尊玉坠冕旒,就那么轻轻地落在龙袍中年人的头顶。 龙袍中年人轻捻玉簪,插入髻发当中,然后双手拢袖负在身后,仪态端庄,君临天下! 金穗绕体,凤鸾在侧,世安王朝当朝皇主——贾玄天! 青衣少年神色自若,看到他如此作态后,稍托剑身。 “去!” 白剑有芒,挟云掠影。 素剑本无华,主盛自逍遥! 皇帝贾玄天嘴角笑意微漾,一挥手,灵气牵束,三柄金穗利剑如同自生神识,竞相腾射而来。 轰! 利剑相碰,金戈交击声响动三才阁群山,一概弟子都仰面而观,生怕错过这骇人听闻的一战,但有些实力不济的弟子却被震得耳膜发颤,神色痛苦挣扎。 第五十八章 碧涛舫 少年喻致意从怀中摸出一座刻案石印,转过身去,缓缓向山巅推去。 印至,山累! 山巅吸纳石印后,一阵山石轰鸣声激荡响起,三才阁七峰挪移,衍化出一方七山固阁阵。 七山仙光冲霄汉,结扎旋绕,一面如影似幻的七角禁墙由九天坠落,在触及中央山巅绝顶之际,顿时停落,旋固不将,庇护三才阁众弟子。 三才阁弟子这才好受一些,得以观望下去。 不少人先前因为剑鸣声而瘫倒在地,久坐不起,如今有了护宗大阵的庇护,倒可以悉心领略这几剑的风采,至于能够领略几何,谁又能从何得知? 喻致意眸中含笑地看着身披龙袍的中年人,有些玩味。 “诶,算了。” 贾玄天两手一摊,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剑战你一剑,是我不厚道了,那我就收回一把!” 青衣少年看他的眼神愈发玩味了,贾玄天似有所感,突然朝空中定睛看去。 砰! 素剑挑柄,直接将其中一把金穗长剑弹飞出去,空气炸响,钉在山峰上,一动不动。 没等贾玄天掐诀收回,紧接着又是一把金穗长剑被素剑劈砍出去,场中只剩下一把金穗利剑与之斡旋。 贾玄天心中大骇,顾不得崩飞的两把剑,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身前挥舞,金穗利剑就如有了牵引般朝少年喻致意疾射过去。 叮! 天地间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剑尖儿相接,竟都原路弹射出去。 喻致意一挥手,飞回的素剑在身周旋转了一圈后,被一把握住,轻轻放回身侧古朴剑鞘中,然后自己就那么单腿抬起,凭空而坐,却虚无一物。 贾玄天在收回三把金穗剑后,看到他如此慵懒姿态,不禁哈哈大笑一声,五指捏拳,身子前倾,猛地砸在面前的空气上。 咔嚓! 空气撕裂,如同落石后的镜面,裂纹蔓延,骤然崩碎,然后一幅玉轴画卷闪现而出,铺展开来,画面上娴雅的江山大流一览无余。 “江山社稷图!”阁中有人惊呼。 这江山社稷图是执掌天下王权的象征,因为此图中藏纳着整个世安王朝的风水气运,持有者便可挥笔篡改山态水势,乃真正的扭转乾坤之力,也是所谓的妙笔生花。 这...就是一朝皇主统御寰宇的真正依傍! “风物正闲美,协君共赏之!”贾玄天面带笑意,手握玉轴,如掷大石,侧身向少年狠狠砸去。 江山社稷图转瞬即逝,一息之间就悬飞至少年头顶七尺之上,此时画卷忽然变大,遮天蔽日,下压而落。 喻致意不紧不慢地从空中直起身来,笑了,“是协还是挟?”,看着头顶七尺画卷微吸一口气,双手巧结印花,猛然上托,使出一个高探马的架势,背负万钧之力。 这江山社稷图看似只是一副寻常画卷,可其中囊括世安王朝的大川大山,如今显露一二,便可将人镇压,抬不起头来。 但,他喻致意,堂堂上三宗三才阁的三才之主,又岂是寻常人等... 暗喝一声,喻致意扭动脖颈,眼中精光大盛,转眸之际,竟有雷光闪现,滑痕缭绕。 这时背后空气氤氲,一道浑身雷光闪烁的七尺盘龙浮现,翘首盯视人间。怒目利爪,周身风从云生,一派生气。 三才阁掌门喻致意塑灵法相——法雷劫龙! 龙角雷光大盛,转动着庞大的龙躯,一尾巴狠狠地甩在江山社稷图上。 江山社稷图表面发出刺啦声响,细小雷纹盘曲不断,被迫上抬一尺。 青衣少年再次鼓动袖袍,振臂一推,龙吟声再响,又是一尾巴砸在画卷上,三尺起抬! 龙首折身返回,然后竟以龙角去撞击那固若金汤的山河图。 哧啦! 龙角所过之处,雷光不绝,依次炸开。 砰! 江山社稷图归于七尺之位,再无压迫重感。 但龙角也有了一些摧折之意,硕大的龙眸暗淡无光。 三才阁众宿皆知,掌门喻致意剑法通天,雷法同样通天! 咻! 画卷轻折,向后飞去。 贾玄天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卷面上消弭不尽的雷纹,扭头看向雾封仙这座大山,抱怨道:“这群糟老头子,说什么老朋友见面最好的方式就是约架...” 喻致意浅笑,朝遮盖大山的云雾中大喊道:“你们这些人呐,别藏着掖着了,出来挨打!” 禁墙下,许颖逸眼神炯炯,目不转睛地将刚才二人争斗一幕尽收眼帘,不知为何,青衣少年喻致意在他眼中就像一棵孤傲峭拔的寒松,挺立岩壁之中,峥嵘枝条隐约指向迟来的春意。 而天荧王朝皇帝贾玄天,恰如一条在江山社稷图上方盘踞的利爪神龙,俯瞰这娴雅的万里山河... 不,不对。 林静闲心中骇然,当他再次定睛观望贾玄天时,空气突然再次氤氲,画面一转,这条利爪神龙的一只爪子竟然被一团黑色雾气生生折断了,鲜血淋漓,滴浸在画卷上,江山血染,山河崩碎! 林静闲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先前那种精神放空的状态拉回来,以寻常肉眼仔细观摩他,发现他脸上并无异色,神色自若。 他于是喃喃自语道:“是我看错了,还是...” “啊!”林静闲胸口没由地突然刺痛一下,赶忙向怀中摸索去,摊开手心,只见那块白将军在伏虎岭赠予他的“国泰民安”的印章血光闪现,如同烙铁一般,在他胸口烫热了一下。 苍穹中,贾玄天似乎心有所感,似有似无地朝林静闲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峰上有人结印,雾封仙上的大雾顿时消散开来,天日高悬,见得庐山真面目。 三才阁众人顿首,齐齐朝日辉普照的雾封仙头看去,只见十余道流霞滑空,神瑰绚丽。 待贴近后,众人这才看得真切。 数道流光中,最为瑰丽的当数中间的一汪长洋。 没错,就是长洋,千里海流高悬于天际,并无依托,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凌空而流动。 “是蟠螭洞上三宗中的碧涛舫!”阁中有人惊呼。 林静闲抬脸瞧去,天际流上,一座小丘般的古木巨船驰立江头,神鱼扶舳,竞相绕着船身飞跃,壮阔无比! 第五十九章 天地玄黄 古木巨船后,江流表面旋涡突起,如同地涌金莲,一枚又一枚的团荷绿叶冒出头来,数百蓝衣修士执剑林立其上,全是碧涛舫的天才修士! 大船的桅杆上,有一嗜睡的老者红着面颊翘坐在上,昏昏而睡,被打开塞口的酒葫芦中向下倾斜,一股清流顺着桅杆汩汩而流。 船的案板上有人无奈扶额,投袂而起,腾身到顶端拉了一下贪睡中的老者。 “师尊,到三才阁了!” 老者迷糊地从桅杆上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渍,抱住柱子顺着滑下来。 老者左顾右盼,双眼无神自顾道:“几时了?” “已是辰时有半刻了!”先前将老者拉醒的蓝衣弟子说道。 老者饶了饶脖颈,瞧了瞧四周前来拜阁的蟠螭洞众宗弟子,撇了一下嘴,咕哝了一句,“豆腐垫桌角,一群扶不正的货...”不知是对谁所说。 然后一跺脚,整个人飞出大船的层楼,径直朝青衣少年喻致意的方向走去。 路过身穿龙袍的贾玄天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不应该啊...” 按理说,蟠螭洞、蟒雀陂、归鹭陵和繁华的中土大安都隶属于世安王朝的版图,他一介皇朝的大帝不好好在中州长安城里执掌王权,没理由会在一个山上宗门的开阁日现身啊? 江湖,庙堂,两不相待且两不相敬,自古一定之理。 真是奇了怪了,肯定有蹊跷,老者摇了摇头。 “小辈宁川碧涛舫客卿长老房棱,拜见三才阁掌门!”房棱抱拳作揖道。 喻致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是你?” 房棱干笑道:“如今碧涛舫水恙未消,我大哥他在上游忙着给河治病,就先让我来了。” 喻致意点了点头,并无其他表示。 房棱见他没有说话,又是抱拳说道:“最近不见南门长老,心中甚是想念,我先去和他唠唠旧。” 话音刚落。 洗雷崖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狗日的房棱,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他娘的就是惦记老子的美酒敲齿榔。我套你猴子,给爷死!” 洗雷崖狂风大作,一道晴天霹雳骤然间朝房棱所在的方向疾驰过来,眼看着就要击打在房棱的身上。 喻致意微皱眉头,伸手将雷霆接住,在手中揉捏一下后重新将手负在身后,拧动手腕,五指轻轻一抖,噼啪作响的雷光顿时消失不见。 房棱见到这一幕眼皮一跳,都说这三才阁掌门喻致意是长着一副少年清秀模样,并且有着一身恐怖的实力。 这样貌倒是早就见过的,风度翩翩佳公子,可这实力...如今确实让他有点发怵。 再次抱拳致意,扭身化成一道金光飞去洗雷崖。 “尘丘凌云宗叶俊风,拜见喻掌门!”叶俊风蹑风而来,一双清凉眸子引人侧目。 “白溪乡墨羽教公西初浩见过喻掌门。”墨羽教的公西初浩一身黑色劲装,面掩于一方黑布下,不见其容。 “西戎浮屠宫曾凯康拜见喻掌门!”此人膀大腰粗,腰间别了一口弯月弓刀,极为厚重。 “南庙齐府宋琬凝,前来拜见。”一个妩媚风骚的纱裙妇人弯腰作揖,胸口雪白风光毕露无遗。 “淙复冠青客栈袁悦怡拜见三才阁掌门!”来人是一位面貌姣好的女子,身后背负着一柄带鞘长剑,令人惋惜的是眉眼处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河兴金松观谭蛟见过喻掌门。”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谭蛟抱拳道。 “青盐川坝紫阳山庄明文栋庆祝三才开阁。”明文栋神色呆板,显得有些木讷。 好几道流光自雾封仙的上空飞过来,一一拜候三才阁掌门。 喻致意神色淡然,微微颔首,“请入座!” 同样来到这里的还有蟒雀陂境内的丹鼎阁,不过漳、梓二州之间有嫌怨,并未多语。 阁中有人敲锣,锣声震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混沌初衍,自成三格!”响彻天地的声音悠悠传来,“天格,地格,独我人格!开阁!” 七峰挪移,呈合围之势散布三才阁四周,而中央地带,地表崩碎,一座山峰高的神像巍然矗立,两手托举做撑天之势,两腿微屈做踏地之貌,目光俯瞰广袤的天地。 此乃上古先圣伏羲大祖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的大气象! 天地晦暗,三才阁的雾气悄然散去,显露出穹空之上的浩瀚星空。 无数前来的拜阁之人都围着神像脚下开始盘膝而坐,静思入定,体会这莫测的大道。 星辉荡漾,千万颗星辰在伏羲大祖神像的影响下扩大了数倍,大道的规则变得极易捕捉。 紧接着,一道齐天虚影蓦然在石像的后方开始衍化。 齐天虚影左手把日,右手抟月,握于两腋之中。 天地忽然晦昧,山飞石裂,海水逆流,山川空行。 石像脚下的各宗派子弟,就仿佛如齐来稽首,受悯化的众生。 杂役处,林静闲等人也盘膝而坐,去感悟这五十年一遇的机缘。 林静闲眸光闪烁,思量许久,从咫尺物中拿出那颗于聚云秘境宝瓶山得到的太一炼神灵丹,二话没说,直接丢入了口中,然后缓缓入腹。 腹部微热,紧接着就是燥热,一层密汗从他的额头浮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浸湿了衣襟。 很快,一股欲火焚身的感觉席卷他的全身,腹部更是有一种猛烈的火焰在灼烧他的丹田。 他面色扭曲,痛苦到连声音都发不出,但依旧坚持着盘坐的姿势。 数次呼吸之后,烈火焚烧的感觉才渐渐如潮汐般消褪,从未有过的怡人舒爽骤然浮上心头,神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强大与凝视。 他感到自己的神识与肉身发生了分离,也就是阳神和阴神二者被剥夺开来,当他阖开双眸时,面前一个神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正两手负后,俯身好奇地看着他,和林静闲面对面,二者额头相距不过毫厘。 林静闲吓了一大跳,仓皇起身,结果却感到一丝不对劲,当他扭头回望时,闭目的林静闲肉身正神态自若地盘膝而坐。 第六十章 星宿 阴神林静闲吃惊地抬起双手看了一下虚幻透明的手心。 这是...阴神出窍! 此时的林静闲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简直比脱去了御袍还要轻松。 林静闲安然体会其中意味,回味无穷。 他回过神来,转身对着面前风华绝代的神仙女子,笑道:“落寻姐。” 落寻点点头,问道:“二十八星宿图,你现如今点亮了几颗星宿了?” 林静闲吃惊道:“落寻姐,你怎么会知道二十八星宿图?” 落寻浅笑道:“我与这部功法之间有些渊源。” “已然是点亮奎、角、井三宿,现如今是通灵境止途的境界。”林静闲老老实实说道。 同样,他也带有询问的目光看向落寻。 落寻略显惊讶道:“没想到你竟然先觉醒木之三禽。” “木之三禽?” 林静闲愈发迷惑了。 落寻没有回答他,而是攥起他的手,二人一同凌空虚步,步步登高,如踏天阶。 二人越过了巍然矗立的伏羲大祖雕像,继而升空,无限接近穹顶之上的浩瀚星空。 “今日借伏羲之像的伟力,让你看些东西,同时了结一下你心中的疑问。” 林静闲闻言深呼一口气,心情很是激动。 终于,落寻不再向上御空,阴神林静闲内心惊憾地望着眼前星光璀璨的二十八颗星宿,是那么清晰透彻! “我将借助星力来为你强行打破通灵境的瓶颈,进来觉醒木之四禽中的最后一禽,你好好感悟。” 林静闲凝神,屏息感受。 待他准备好后,落寻抬起纤纤细手,悄然探出身前,然后微握虚空,二十八星宿霎时间爆发出璀璨的星芒,她轻轻一拽,井宿之中的一缕荧然灵气被她缓缓抽出。 落寻低头看向手腕,凝脂皓腕间一缕气流缭绕流转,紧接着她微微向前推出,这缕气流瞬间没入阴神林静闲的体内。 林静闲阴神一颤,瞬间就明白了身体发生的变化,意念牵动,灵海顿时翻涌,一道海流在海面炸开,迎天而上,逆击九霄,注入黯淡的井宿当中。 轰! 井宿爆炎,牵一发而动全身,星轨震动。 一只驼鹿蹄踏繁星,崩跃而现。 不过当林静闲睁眼后,神色有些尴尬,因为这井木犴刚出现后就蹦蹦跳跳地去和落寻姐亲密去了,用鹿角轻抵衣袖。 仿佛这井木犴不是由他林静闲觉醒唤出,而是落寻姐召唤出来的... 突然,林静闲神色一僵,转机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落寻,眼中的惊讶毕露无遗! 他此时的境界,竟然再次攀升到达了铸术境始途!!! 落寻有些欣慰道:“如今你已成功召唤出木之四禽,且修为也到了铸术境了,是时候该摸索一下功法了。” 功法? 林静闲内心狂喜,是啊,到了铸术境就可习那百般术法了。 通灵境时,虽是有灵气加持,但战斗时靠的还是一股蛮力罢了,灵气起的不过是厚重力量的效果,实在是无技巧可言。 不过林静闲还是有些懵懂,问道:“落寻姐,难道这功法不是先人创造,供后人习练的吗?为何还要摸索?” 就像是他的...二十八星宿图。 落寻笑了笑,回答道:“若是那广传于世的世俗术法,自是不需多加揣摩,只需按照前人的修行方式循循渐进即可。” 说到这她突然一顿,“但是像一些绝密功法,天下密传,苟活于少数经师之手,知道修行方式的也就那几个人,若你侥幸获得,无人教授也只是白纸一张,自己不摸索,谈何习练?” 林静闲眼前一亮,自家老爷子林东山果然没有哄骗自己,这“满天星”功法确实不俗。 落寻背过身去,眺望这万里星河,轻声道:“静闲。” “嗯?”林静闲疑惑地看向突然间有些落寞的落寻。 “你第一次看到这木之四禽想到的是什么?” 想到什么? 林静闲虽然心中费解,但还是努力回想自己在灵海内见到三禽的第一感觉。 就这样,林静闲一个人在落寻身后闭眼想象,而落寻也静静地观览星河,静默良久... 沉吟了一会儿,林静闲突然道:“木之春生!” “春生?”落寻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像是在确认一边才说道。 “作何解?” 林静闲笑容灿烂,听她如此问道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落寻轻声道:“怎么想...便怎么说。” 林静闲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回答错了会惹落寻姐生气,但她这么一句话,就是一颗定心丸,可以畅所欲言。 “有解,亦无解!” “是吗?”落寻的声音略微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诧异而已... 林静闲凝眸星空,徐徐道来:“这‘春’字一字,蕴意甚广。早先在莲花镇书塾听任先生讲演那会儿,就曾说过,春,不仅是其字面意思的季节,更是一种世俗繁衍的象征。” “世俗?” “其实就是我们生活憩养的这座天下,任先生是把天‘天下’和‘世俗’等同的,所以是说‘春’是天下延续的象征。” 林静闲神色端庄,很多事物曾被一笔带过,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别有一般滋味。 “春生之时,便是阳气之始,然后就是万物复苏,阴消阳长。百鸟争鸣,群卉绽放,一派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景...皆是春之象,春之生也!有了这些景象,天下才得以周期轮换,吐故纳新,才...得以延续。” 林静闲没有发现的是,他在讲此番话时,落寻瞻仰星空时早已泪流满面。 落寻神色凄然,思绪驰往。 …… “二哥,什么才是‘春’啊?是不是像獬叔叔那样的灵禽就是‘春’啊?”一袭红色衣袍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仰起稚嫩的小脸向身旁的男子天真地问道。 男子面目刚毅如削,身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灰色锦衣,额头上有一个金色盾牌的印记,极为显眼。 此时正躬身浇灌一株池中青莲,听到红袍女孩的话后,直起身拢了拢披肩的墨发,笑道:“不止哦!” 红袍小姑娘两只小手负后,歪头呆萌地看着他,“咋说嘞?” 第六十一章 过往 男子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春呐,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既不是指某个人,也不是指某个物,而是囊括了天下万物,百般生灵。” “你看,这莲花开得明艳,此番景,便是春。”男子指了指手边的青莲说道。 “还有,像你这么小年龄,天真无邪,便是春!” “我也是‘春’嘞?”小姑娘两眼眯起,酒窝浮现,笑得开心。 男子说道:“那是当然,春是一种开始,是一种生机,你这么小,自然也是春咯!” 小姑娘嘟起嘴,似乎有些不满意他的回答,生气道:“臭二哥,照你这么说,那春就无处不见啦?那我还是不懂啊!” 男子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说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的...” 天地轰鸣,群星震动。 有人脚踏虚空,手持一柄利剑逆天而行。 剑起,星辉激荡。 剑落,星轨崩散。 浩瀚无垠的晦暗星空中,有二十八奇兽并立一线,共阻一敌。 那个人却面带笑意,毫无压力,闲庭信步般来到二十八兽面前,突然一剑劈朝它们劈去,剑气冲天,滑剑的轨迹竟然是一条繁星万千的星河长练。 砰! 星体炸裂,二十八兽鲜血四溅,如断了线的风筝齐齐向后飞去。 二十八奇兽后,一个手持长戟的男子眉头紧皱看向前方,旁边同样有一个横立玄盾的刚毅男子目光深沉地盯视来人。 不远处,一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牵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御空而来,朱唇微启,对二人说道:“准备好了?” 持长戟的男子叹了口气,“走吧!”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扭过脸去,四人面前的虚空如同镜面一样崩碎,一位眉眼邪异的白衣狡童含笑从中缓缓走出,“顺,还是逆?” 高挑的红衣女子冷哼一声,手掌一翻,一把血色长弓出现在手心中,连弓带箭指向该童子。 轰! 利剑斩落戟矛上,男子应声倒飞出去,口角噙血,浑身血流如注,凄惨无比! “大哥!”小姑娘焦急喊道,想极力挣脱面前的这面禁墙出去,但无济于事。 砰! 又是一剑斩落,刚毅男子迅猛手持巨盾护在重伤男子面前,被小女孩唤作“二哥”的男子只觉虎口发麻,生疼极了。 白衣狡童扭头看向小女孩,正欲走上前去,突然一只血色长箭飞过,童子虽然反应极快,侧过身去,但还是被利箭划伤,脸颊鲜血流溢。 白衣狡童微微握拳,一抹血花刹那间从红衣女子的腹部绽放,娇艳凄美! 三人纷纷身体瘫软,体内剑气百骸尽冲,直不起身来。 旁边乳白色禁墙内,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边落泪哭喊,一边拿着一把比她还高的三尺青锋不断卖力地挥砍墙面。 可是每一剑挥砍到禁墙上,只是有一些火星迸溅,并未真正对禁墙造成一丁点儿伤害。 灰衣持盾男子惨笑,抹了抹鬓角的血迹,自认没有回天之力,此人不可敌,于是伸出左手缓缓按在额处,微微一扯,形如盾牌的金色烙印顿时浮出额头。 “噗哧!”男子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精神萎靡。 “二哥!”目睹了这一幕的小女孩大叫,简直不敢置信。 “喊啥?在呢...”灰衣男子神色温柔地看向她,有气无力道。 男子将金色印记攥在手心中,突然狠狠抛向女孩。 “尔敢?!”白衣狡童目中精芒乍现,急忙振袖去追击那枚印记。 但印记转瞬即逝,穿过禁墙,立马烙印在小女孩的额头。 白衣狡童睚眦欲裂,抬手一剑挥去。 叮! 小女孩额头烙印金光大盛,一道金色玄盾虚影浮现在小女孩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可是不远处的灰衣男子,没由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但神色蔼然,对暴怒的白衣狡童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恶心你一下!” 话罢,二十八星宿中的斗宿,魁宿,角宿,井宿,木之四宿星辉汇聚成流,疾驰星汉,在小女孩形成一股生气萦绕,然后青葱色藤蔓骤现,锁住小女孩的躯体,拉着她向大地坠落。 白衣狡童想要阻拦,但春风层叠,一叠更比一叠强盛,全都打在身上,顿时骨生酥麻之感,行动迟缓,小女孩眨眼不见。 这春之四禽,虽是不擅杀伐,但最是缠人! “臭二哥,死二哥,放开我啊!”女孩流着泪挥砍束缚住自己身体的藤条,但这藤条乃是汇聚四星之力,就连白衣狡童被此藤条禁锢住后脱困都要耗力一二,而她不过一介女娃,想要突破桎梏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知在虚空中流浪了多久,沉睡的女子才缓缓苏醒,没有星力加持,身体表面的藤蔓也早已腐朽。 女子跪伏在随意漂泊的大盾上,缄默无声,最后实在忍不住抽泣起来。 “大哥...二哥,雀儿姐...你们...在哪?” “我好怕...”女子蜷缩着身子,不敢抬眼看这晦暗无边的穹空。 “好...冷!” 女子身体表面开始结出冰纹,从纤细的脚踝,到大腿,眨眼间就蔓延到了腰腹处。 女子抖擞结冰的睫毛,就在冰冻延伸至琵琶骨处时,额头的那枚金盾烙印时隔多年终于又是泛出了光芒,冰丝开始融化,最终完全消失... 一道虚影悄然无声出现在昏昏欲睡的女子面前。 “落寻。”声音和煦轻慢,将缓缓入睡的女子唤醒。 女子轻阖眼眸,恍惚地像此人看去。 “二哥!”女子激动地大喊,站起身来想一把抱住他,但就像抱在了一团空气上,穿体而过。 刚毅男子依旧一身灰色锦袍,温文尔雅,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额头上早已没了那枚金色的盾印,此时正含笑地看着她说道:“长大了嘛!” 在无尽虚空中漂泊了不知多少岁月,昔日梳着羊角辫的可爱姑娘如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袭素雅白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故人相见本是乐事,而落寻此时却有些惊慌地看着灰衣男子虚幻的身影,说道:“二哥,你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六十二章 天下之大 刚毅男子丝毫不在乎自己这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身子,打趣道:“这只是一丝我付托在玄盾上的神识而已,不是本体是不是就没之前那么帅了?” 说着男子低头抚了下胸口,伤心道:“啊,妹妹竟然嫌弃哥哥长得丑,我好心痛啊!” 落寻破涕为笑,急忙道:“二哥才不丑哩,二哥是天底下最帅的人!” “那你大哥呢?” “大...哥?大哥是天底下第二帅的人!” “小机灵鬼!”刚毅男子伸手拭了拭她鼻尖的泪珠,温柔说道。 落寻试探地问道:“二哥你们还在么?” 男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一个人更要坚强哦!” 落寻边抹眼泪边抽噎着说道:“二哥你又是逗寻儿的是不是?” 男子见此状背过身去,似乎有些感叹地说道:“落寻啊,落寻。当年阿爷无故为你起下这个名字,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落叶飘蓬,自在寻根!不知阿爷是有意还是无意...” 男子扭头看她,笑道:“有意最好,那结果就不会太坏,不是吗?”说罢单手下翻,一件血红色长裙出现在手心中。 有意,则代表阿爷当年算到了这一切,既然算到了这一切,就一定留有后手给他们,所以不必担心。 “你不是一直喜欢穿你雀儿姐的衣服吗?如今正好,我寻儿穿着一定会合身的。” 落寻无语凝噎,伸手接过红裙。 雀儿姐无论冬暑,总是一袭血色罗裙,美艳动人,落寻看着喜欢,便每天都跟在雀儿姐屁股后叫嚷着要穿她的衣服。 可是那时候她那么小,雀儿姐身材又高挑,怎么也不合身呐! 于是雀儿姐就亲自为她仿做了一件小态的红裙,当落寻拿到手的那一刻,开心了足足一天... 如今,这件衣裙终于放到了自己手里,可是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刚毅男子看着久久不说话的落寻,轻声道:“落寻,去寻找故乡吧,去找到你认为对的那个人,拯救天下,拯救苍生。” 落寻咬着嘴唇说道:“那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会的,一切都会的!”男子伸出右手小指,“来,拉勾。” 落寻跟着伸出小指两指拉勾,男子突然说道:“落寻,记住,还有时间,要努力,但不必慌张...” 当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男子的身影如飞絮般飘散,没了踪影。 独留落寻单薄的身影,保持着先前拉勾的模样... …… 林静闲上前一步,激扬道:“春生万物,万物始春,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所以...” “春是一种秩序,更是一种大道规则!”声音浩荡,响彻星空。 话音刚落,身后的角木蛟,斗木獬,井木犴和奎木狼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绿色灵气光芒,先前虚幻不定的身影瞬间变得凝实起来,与寻常妖兽无异,同时气息也变得更加强大,比之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林静闲心中惊动,他一直以为这灵禽实体化是要等自己境界提高后才会发生的,现在看来,更像是对一种“道”的理解后,才能凝虚成实。 “落寻姐,你瞧!”林静闲刚说完话就愣住了。 落寻转过身来,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了。 “你怎么了?”林静闲挠了挠脑袋说道,难道自己的解释让她失望了? 落寻浅笑道:“睹物思人,如是而已。”梨花带雨模样,人见犹怜! 林静闲上前走了一步,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向无垠星空望去,喃喃道:“任先生曾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原来盘月不见空揽星,也是可以思人的啊...” 林静闲干咳一声,拍了拍胸口说道:“落寻姐,以后你要受人欺负了,跟我说哈,我帮你教训他!” 说着他扬了扬拳头,大言不惭道:“我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然后再打得他们妈妈都不认识!” 落寻感到好笑,“等你站到这方天下的顶峰再说吧!” “会的,一切都会的!”听到这句话,落寻躯体忽然颤抖了一下,林静闲并没有发现。 真的一切都会的吗? 当然,因为这是他和李一的约定... 落寻轻声道:“静闲,你此时是否有很多疑惑?” 林静闲沉吟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静闲,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印象中的天下有多大?”落寻平静道,语气不带有丝毫情感。 天下多大? 林静闲想了想,道:“大抵和这浩瀚无垠的星汉般一样大。” 林静闲目露追忆之色,想起那个莲花镇屋檐的晚霞下,自己和李一相坦然心扉的场面。 林静闲笑着摇了摇头,道:“要我说,天下大小,没有人可以说出个定数,每个人都是坐井观天,只会了解自己所了解的事物,而不会了解他还未了解的事物。” “这话看似矛盾,可这就是天下的真理所在。” 落寻好奇地看向他,期待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林静闲沉吟了少许,感怀道:“天下之大,大也非大。一室之大,可为天下之大;一巷之大,可为天下之大;一镇之大,也可为天下之大...在我看来,天下的大小永远只是一个人的主观感受,客观来说就不像这一室、一巷、一镇这么确切了。” “有多大的眼界,就能定义这天下有多大。有的人一辈子穷苦地生活在陋室之内,天下于他而言,不过南墙到北墙的距离;有的人安乐快活在巷弄之中,天下于他而言,不过西巷到东巷的距离;更有的人徘徊驻足于乡镇坊间,天下于他而言,也就芙蕖桥到兴远坊的距离。”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叹道:“说到底,还是坐井观天的问题。” “天下大与不大,皆是一个人的眼界大小。我自认自己曾远游泉津郡,也踏足过鹰愁涧和守明山庄,更是来到了这里的聚云秘境,但我仍不敢就这么大胆的认为天下仅有这三处地方的大小。可是,现在的天下对我而言,不过就是归鹭陵到蟠螭洞的这么一个旅途。” 第六十三章 天罚 落寻思索片刻,突然问道:“那你希望你之后的天下理应多大?” 这个问题的回答,决定她接下来对林静闲所说的话,以及这个天下未来的走向。 林静闲想了想,神色真诚,一脸认真道:“越大越好。” 泉津郡、守明山庄,仅仅这两个地方便让他受益匪浅,他当然希望这座天下越大越好。 而且,他还期望着他日踏足心目中的长安城,一日看尽长安花,览望其雕梁画栋、宝刀名马... 落寻听到他这个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那天下人的心愿也应是如你,天下越大越佳,看得越多越好,那这座天下就不该拘泥于这里。” 这里? 林静闲疑惑不解,不知落寻姐所说的“这里”是哪里。 落寻神色淡然,轻轻一脚跺出在地,顿时一阵涟漪泛泛而出,漪澜所过之处景象皆变,很快四周就变成了一片明亮如境的清澈水面。 清澈水面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百丈高的塔楼,楼层数近百。 落寻眼神游移不定,轻飘飘道:“大千世界三千道,三千道代表三千座天下,而我们所处的这座天下便叫做‘二十八星宿界’。” 二十八星宿界... 这对林静闲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词语。 落寻微微颔首,目光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层楼,道:“喏,那就是二十八星宿界。” 林静闲忍不住道:“一座楼的大小?” 落寻喃喃自语道:“是‘那个人’认为的大小。” 她突然恍然,似自问自答,自嘲轻笑道:“原来天下在‘那个人’的眼中仅仅是一座楼的大小。” 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落寻继而说道:“静闲,我们姑且将这座天下的大小就认为是那座层楼的大小吧!” 林静闲安静地点点头。 “这座楼,世人称其为二十八星宿界,即二十八颗宿星之下的天下,也可以认为这九十九层的阁楼,看成是修炼境界几个层次。” 落寻轻轻挥了一下白净如雪的袖袍,对面塔楼的第一层霎时间出现了一道模糊不定的人影,剑影蹁跹,起舞弄清影。 过一阵子,这模糊不定的人影突然间攀升了一层楼,到达了塔楼的第二层,他凭栏观望,观望四周他从未在一层楼见过的美丽风景。 林静闲知道,这人是突破了修为境界,所以得以攀升一层。 可是,模糊不定的人影最终摇摇头,似乎对这期望中的景象不是很满意,于是再次起舞投剑,再次破境,再次攀升层楼。 就这样,他接连不断地破境飞升下一层,看到的风景也越来越多,但时日长了总是让人厌烦,模糊人影也不外乎于此。 于是,为了去看更多自己没看过的风景,他选择更为艰难的历练,险处逢生后更上一层楼。 五十五层、六十层、七十五层、九十层、九十三层、九十五层... 每一层楼的艰难险阻比之前一层都要难很多,那个人不放弃,依旧在坚持努力着,只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最终,模糊人影停留在了离九十九层之巅仅剩一层的九十八层的位置,他独自凭栏,将这天下尽九成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个过程中,落寻和林静闲一直静默不语,只是安静地观看着这一幕幕,不过在人影于九十八层凭栏眺望天下时,林静闲若有若无地可以感受到一股凄凉孤寂之情从人影上生出,同时还带有些许失望之情。 林静闲顿悟,极尽的九十八层攀升,意味着失去更多的朋友、兄弟,以及亲人... 所以他很孤独! 然而,为了最初的理想,模糊人影再次舞剑,在耗费了比之前九十八层更多的光阴和努力后,他终于登足极尽九十九层楼。 此时的林静闲也暗自为他捏了一把劲! 这次他凭栏凝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情,他感怀天下竟然可以这么大,这是无数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风景! 同样的,他也愈发孤独,因为每每攀升一层楼,周围陪伴他的人就越少,这次他躺在凭栏内,独自饮酒,吟下了诗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句四字接连起来,便是“千万孤独”! 光阴流转,这九十九层楼的风景,他腻了、倦了、厌了... 每天除了酗酒,就是唉声叹气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把陪他攀升层楼的剑。 一个明月夜,他陡然从酣眠中惊醒,赤足仓皇地跑出阁楼外,两手扶栏杆,撑住身躯将上半身尽量向外探出,极力远眺他所能看到的极限。 忽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下之外,扶住栏杆的双手隐隐颤抖,他看到了...看到了在天下之外还有他没见过的风景!!! 他癫狂未休,心情激动,如久旱逢甘霖,一下子找到了他存活下去的价值,以及更高的目标、野心! 还需要更高!!! 九十九层之外还有风景他没看过,他需要站得更高! 但是,抬头便是塔顶,除却九十九层楼之外,他再也无法攀升丝毫,永远也不能窥得“天下”之外的天下。 这塔顶,将他庇护在“天”下,同时也如锁链束缚了他的身躯,无法让他再上一层楼... 他蓦然俯首,沉吟细观手中的那把剑,心中骤然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一个突破桎梏的恐怖想法! 林静闲洞察了“那个人”心中的恐怖想法,在期待他捅破这一层楼的同时,也害怕他失败后就此身死道消。 因为塔顶之外,就是天罚! 塔顶对二十八星宿界的人来说,便是天,那个人要捅破层楼的想法无异于是逆天,但若是他捅破踏顶,其他人就只能被迫以九十八层楼为顶作天,庇护他们自己,免遭天罚。 但这样,这一层被捅破,其他人便无法达到这层楼,也无法观览这层楼可以观览的盛景。 因为在‘天’之下的风景,便是整座天下的风景。 那个人独凭栏,沉陷思索中许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而且就算他天纵英才,也不见得能抵御天罚的惩戒。 第六十四章 袖珍 落寻神色凄然,悲伤道:“登得越高,就能见到越广袤的风景,而这人突然到达顶峰,看到了天下的波澜壮阔,同时也不屑于天下就如此之大,而如果捅破他所在的那一层楼,就可以超脱层楼的束缚,去天外天观览更广阔的天下。” “静闲,如果这人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静闲毫不犹豫道:“捅破这层楼。” 落寻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继续说道:“就算逆天下之大不韪,牺牲其他人观览九十九层风景的前提下也依旧如此?” 林静闲惭愧地笑了笑,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负后,踏出一步,朗声道:“那我可能会很自私。” 落寻眸中秋波脉脉,一往情深地看着林静闲的背影,不过映照在她眼中的身影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呐,我说落寻呀,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可能会亲手杀死你,你会原谅现在的我嘛?” 躺在那人怀中的小鸟依人的女子翕动长长的睫毛,情真意切道:“那我会支持你这样做。” 身影如迷雾崩散,落寻眸光闪烁,走上前去,将娇弱的身躯贴在林静闲伟岸的背脊之后,轻声呢喃道:“这不叫自私,这叫为生民立命...” 话罢,二十八星宿楼上凝滞的身影再次行动起来,这才他投袂飞身,以剑破塔峰这块穹顶。 终于! 塔顶上的一处瓦檐被其劈落,而他自己,也被天罚惩戒而身死道消,只有一把剑崩飞凭栏之外,落在二十八星宿楼的底层。 尽管林静闲早已预料到接下来那个人会身死的结果,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难以置信一代天骄就这么陨落,不留一丝计策。 林静闲失神自语道:“这真的是他的错吗?” 二十八星宿楼刹那消失,而林静闲所处的云空之境也陡然失色,重新变幻成了之前所在的浩瀚星汉。 当林静闲再回首,落寻站在不远处,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状,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静闲不甘心道:“落寻姐,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人么?为了天下而灭天下,结果自己身死道消...” 落寻依旧笑盈盈道:“有的呀,其实儒释道也是搭建塔顶的一砖一瓦,就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超脱于儒释道三教之外,登顶九十九层楼。” 林静闲神色凄惨,欲语迟,苦涩艰难道:“那人叫什么?” 落寻轻抿嘴唇。 “那个人叫余策,可是那次,他两手空空,孑然一身,也无左右臂膀,就一人与天抗争,不留余策。” “你,是我留下的最后一个计策。”一个温润祥和的声音突然在林静闲耳畔响起。 林静闲神色淡然,似乎没有听到耳畔的话语,反而苦笑着问道:“那我又是谁?” 落寻上前抚摸他的脸颊,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的眼眸,温柔道:“你是林静闲,你只能是你自己,给天下人一个一个看看世面的机会,怎样?” 林静闲平静道:“很好。” 此时他的气息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感到很陌生。 落寻将永夜剑递给他的手中,轻声道:“我要你紧跟他的脚步,走过他走过的路,拿着他用过的这把剑,去看他看过的风景,去天外天白玉京...” 落寻娇躯陡然消失,而林静闲的阴神也咫尺间折返杂役处盘膝而坐的肉身之中。 灵海内,灵气浓郁似水,如春潮涨平,一如恢复到了之前有生气模样。 肉身本体林静闲睫毛抖动,眸子开阖,一道精光闪现,转瞬恢复正常模样,不过他此时的神情却有些玄妙。 …… 盘膝而坐的蟠螭洞各派弟子以及突如其来的蟒雀陂的丹鼎阁弟子,都神色无比虔诚地入定冥想中,渴望从中得道一二。 但这得道又岂会如此简单,须有大机遇、大造化。 因此,如今盘坐于此的众人,也并非妄求得道,只是想着能借观摩昔日伏羲大祖开天辟地,于天、地二格之外自立一格的壮举,能对天地六气的领悟更加深刻一些。 幸者可籍此自创一法,不济者也会可因此提高自己功法灵力曲妙。 再不济? 再不济就白白浪费此大好的悟道机会,想再抓此良机,就得再等上几十年,几百年。 不过,这众人,都知道他们全部或者都是再不济者,非瓶颈,无殊遇,这良机,就不可遇更不可求啦! 所以无非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得了更好,失了没啥,况且经此世变,未必不会对将来的修行破镜有妙处。 天地初开,万籁无声。 盘坐感悟六气之辩的众人陆续醒来,但大多数人皆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显然是在这场观摩悟道中毫无收获。 可是相反,但凡有一丁点儿收获的修行者,都难掩激动之色,这就是时运! 叮! 天地间一声清脆之响,在众人耳边响起。 最后一颗明星隐于万里虚空中,日光倾泻,光耀于世,三才阁“开阁”悟道——彻底结束! 有人乃紫阳山庄的明文栋,表情木讷,双眼紧闭,全身透着一股古朴之气,盘膝而坐却浑身颤抖。 他的背后空气氤氲流转,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悄然浮现,这虚影不正是盘膝而坐的古朴男子。 虚影抖动,逐渐凝实起来,好像是抱着一件视若珍宝的瑰物艰难前进,随着一步又一步的前行,男子衣物开始变得褴褛不堪。 风沙侵袭,裹挟着男子,如刀子般割着男子的肌肤,男子神色痛苦,咬牙坚持,尽力保护这怀中这件奇妙物什,避免让它遭到破坏! 过了一会儿,那件物什中突然走出一个小人来,手握一把袖珍小剑,对着男子的手臂一阵乱砍,男子只是满头大汗,腾出一只手掌来为小人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 可是小人依旧对男子指指点点,不能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最终,男子脚下一个趔趄,赶忙双手护住怀中物什,这才避免了宝贝掉在地上,可是任性愚昧的小人却因此烟消云散,化为沙尘。 但所幸男子只是有些难过,仍是继续艰难前进着。 男子怀中的这件物什,原来是一座袖珍山庄,有山,有水,有茅屋,有小人,但整体却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被他紧紧护在怀中。 第六十五章 悟道 可这一路走来,虽有男子一心守护,可是流沙聚散,无孔不入,早已将其侵蚀得千疮百孔,仿佛一手指头捅下去就可将其碾成齑粉。 砰!烟沙分散炸开,虚影嗡地一声消失不见,盘坐的古朴男子身子也不再抖动。 “啊!”也有人长啸,抽刃投袂,腾击万里穹空,逆转流坠残云,直冲云霄! 一道白色匹练自云空突然闪现,炎芒阵阵,似乎将天地开一线,剑断山海! 震煞旁人,同时羡煞旁人! 咻! 地面尘土翻飞,人影落地,长剑入鞘,束发狂飞舞动,尽显英姿飒爽。 女子掩去内心激动之色,双手抱拳,朝七峰围抱的巨大石像弓腰行礼,极为郑重。 然后她转过身,对中峰山巅傲立喻致意抱拳道:“多谢阁主成全。” 喻致意屹立于山巅之上,如今悟道之后,他也是早早醒来。 现在一袭白袍在山风中鼓荡猎猎,面色平静温软如玉,刚才在看见冠青客栈袁悦怡利剑割空的惊天一举之后,这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如今袁悦怡在向三才阁祖师爷拜首后,又朝当今三才阁阁主抱拳致意,喻致意轻声说了一声“善”! 喻致意大袖一挥,朗声笑道:“我蟠螭洞地界果然是人杰地灵,俊彦辈出,这天下大势,可期可期!”声震云霄,乾坤朗朗,让底下众人禁不住为之侧目。 砰!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突然炸开传来。 众人惊摄,齐齐扭头向雾封仙方向看去。 只见先前的不速之客,丹鼎阁盘坐的方向,黑袍使者双目紧闭,盘坐的身体略微上升,头颅低垂,后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上升弯曲着,如开龙脊。 接下来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黑袍使者突然仰天大声嘶吼一声,一座指甲般大小的黑灰色玄鼎从龙脊处破体而出,然后不断涨大,最后竟变成有三丈之高。 玄鼎悬浮在黑袍使者头顶,浑身血气缭绕,周围有尸山血海之景,不时有鬼厉之声响起,极为恐怖摄人,让人震惧! “血魔灵炉!”阁中有人惊惧,声音颤抖着。 山巅之上,在炉鼎破体而出的一刹那,喻致意一改先前风轻云淡的神色,拳头微微紧握,身体颤抖。 就在众人向后退远离此人的同时,喻致意轻轻地歪了歪脑袋,勾了勾嘴角,正要一脚踏出,却被一人伸手阻拦了。 “炉影而已,不必多虑。” 贾玄天神色平静,目光凛冽地遥视远方弥漫滔天血气的血魔灵炉。 喻致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他那已踏出半步的右脚,然后一手负后,一手虚握拳头放于身前腹部,笑着说:“我蟠螭洞不差。”说完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掠过杂役处,然后收回视线,若无其事。 “魔器。”南门浦叹息。 “魔器?”大奎疑惑道,“什么是魔器?” “三教九流之分,阴阳善恶之分。”南门浦油腻腻的脏手向后挠着脊梁骨,面色有点难看,看来这魔器确实有些棘手。 “什么阴阳善恶,这魔器讲个狗屁的善恶...”旁边宁川碧涛舫客卿长老房棱将黄皮葫芦中的佳酿抬头一饮而尽,南门浦露出一脸肉疼之色。 房棱悠悠道:“世间之法器,大多是经其主自己灵气蕴养,从而借法器使出己身术法。” “但这世间,还存在一种上不了台面的法器,世人都称之为——魔器!” 大奎、二奎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讲,这些对于他们这些年轻后生们,都是全新的领域,但以后还是都要触及到的。 房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来到悬崖边上,与众人一起遥望依旧散发血腥之气的血魔灵炉,继续道:“何为‘魔’?” 房棱自问自答,“违背世间常理即是魔,倒施自然之妙即是魔,人意之不容,也是魔!” “先前已是说,灵器使用者须借天力炼化灵气来达到言出法随的功效,可这魔器,却乾坤逆用,自己夺外气来反哺宿主...” 大奎眼神一亮,大腿一拍,言道:“反哺宿主?!就不需自己劳心劳力,何其善哉?!” 南门浦在一旁听到他这番话,差点一巴掌拍过去,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牙痒痒。 房棱撇嘴,摆了摆手道:“善你个锤子,你可知这反哺之气来自何处?” “何处?”大奎两眼一懵,想到了那尸山血海之气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 “没错,这窃取来的气就是生人之血气,厉鬼之怨气,扰人既扰鬼,当真是丧尽天良!” 说到这房棱叹了一口气,“若真是一般魔器还好说,能摧即摧,可这血魔灵炉...就不大善咯!” “三千年前,蟒雀陂的丹鼎阁横空出世,其宗主张仙玉凭借超然的炼丹之术直接在蟒雀陂地界上开启了盛然大世,丹道灿然。” 房棱神色慨然,眼神熠熠,颇有神往之色,“张仙玉祖师爷开启不仅是蟒雀陂的盛世,更是整个世安王朝的盛世。” 二奎疑惑道:“难不成在当时就没有一人在丹道上能与他匹敌吗?” 房棱摇头,“无人匹敌,他独创以肉身为炉,精气神为火,在灵海之内养鼎影,便可成就前所未有的‘鼎魂’,从而在炼丹之时附加在丹炉炉表,就杜绝了炸炉的危险。” 避免了炸炉的危险,实乃丹界的一大功绩,这为后人研寻丹术提供了保障,可谓是泽被万民。 “没人知道他如何习得如此超前的炼丹之术,有人说他师承天外,有人说他丹神转世,除此之外就无从得知了。” “这样岂不甚好?!”大奎插嘴道。 “造化弄人啊!就算如张仙玉如此大丹师,却生下了一逆子——张韶!张韶聪慧灵敏,年纪轻轻就习得所有丹鼎炼丹之法,是当世无可争议的第一人杰。可是到了后来,他却鞭杀众生,以丹鼎蚕食万民血气,以至于半个世安王朝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房棱兀自将悬在南门浦腰间的酒葫芦一把拽下,拔开塞子就一口饮下,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渍,徒留南门浦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第六十六章 闹腾 “群雄惊怒,率各大顶尖宗门群起而攻之,可是张韶丹术奇诡,数次逃脱各位大能的围剿,最后还是其父含泪亲手血刃了他,提着他的头颅昭告天下,然后将血魔灵炉轰碎,以慰亡魂。可是,丹师张仙玉也因遭到灵炉反噬,几年后溘然长逝,一代先师陨落...” “不是,这张韶图啥呀?”二奎皱眉道。 在他心中,张韶有父丹界先师张仙玉护佑,生在一州大宗之内,已然是可保一生无忧,荣华富贵,犯不着去自寻死路。 可这张韶确实也是出手狠辣,将千万生民屠杀殆尽,枉为人圣... “长生。” “长生真的存在?!” 房棱一屁股坐在地上,悠悠道:“不知道。” 远方依旧是血气滔天,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模样,唯独那鼎魔炉不断膨胀,似乎在熔炼鬼魂阴煞,鬼厉之人不绝于耳,骇人无比。 人群中有人几欲出手,但大都被自己宗门长老给喝止了。 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招惹了一个继承血灵魔炉炉影的人话,将来自己宗派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这会是血淋淋的景象... 无从得知,也无法想像。 张韶冠绝一世,以噬生之法寻求长生,看似是独辟蹊径,可“蹊径”,众生不容,世人所弃,未免不是弯路。 大地轰鸣,之前中峰崩落在地的碎石开始合拢,将雕塑掩藏,将一方浩然乾坤敛去,三才阁重归于寻常。 蟠螭洞各方势力一一拜谢后穿越大雾笼罩的雾封仙陆续离开,对没有动静的丹鼎阁之众并无太大注意。 一是,他们也算看清楚了,这丹鼎阁的黑袍门生继承的只是当年血魔灵炉的一道炉影而已,而非真正张韶亲手埋下的炉种,所以不足为虑。 二是,这事发生在三才阁自家地界,也就是三才阁自家门事,犯不着他们去颠倒尊卑,多这僭越之举。 毕竟三才阁作为颇有名望的上三宗之一,行起事来要比他们来得更为妥当一些... 七峰一改之前合抱之态,将被围住的中峰放出,呈星罗棋布般散落散开,毫无章法可言。 七峰中的主峰上,房棱抱拳道:“碧涛舫房棱,拜别喻掌门!” 翩翩白衣公子一合折扇,笑说道:“今开阁悟道之际,房长老可有所获?” 房棱呔了一声,惭愧道:“年已老朽,心境上早就比不上那群年轻后生了。今也不过是借七峰颠倒乾坤之力徒增些许生气,哪得妄求破镜呢?!” 说罢,房棱突然贼眉鼠眼地靠在他身旁,朝大峰下熄灭炉影的黑袍使者瞥了一眼,然后悄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见喻致意摇了摇头,并未作何回答。 房棱挠了挠头,再次躬身抱拳道:“那...晚辈先告辞!”说完就一闪而逝,带着碧涛舫之众从天河浩浩荡荡离开。 “宁开宇。” “掌门!”一道虚幻的暗影自喻致意身后悄然显现,恭恭敬敬道。 “将紫烟山庄的明文栋请回来,就说我于他有事商议。” “遵命!”暗影模糊,消失在主峰之上。 “这端倪我看不出。”一旁的世安皇朝之主贾玄天双手抱胸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他。 喻致意若有所思地缓缓道:“这蟠螭洞九宗格局,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另一座山峰上,南门浦从杂役处叫来了林静闲,耸了耸鼻子,对他千叮万嘱道:“记住,待会我带你去见掌门后,千万要规矩一些,容不得你们瞎胡闹。” 南门浦也是担心无奈,听闻了他在聚云秘境的所作所为,也见过了将阁中纨绔子弟佟阳闻等人暴打一顿后,总是放不下心来。 忒能闹腾! 林静闲点头如小鸡啄米,看起来很是听话,其实他也不知道堂堂三才阁的掌门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过他现在心情可是激动得很,在远远观望了掌门和一朝之主的争斗后,对掌门喻致意那是愈发神往佩服。 那一袭白衣,一把素剑,轻描淡写的温软中不乏凌冽的杀气,而且丝毫不弱于那浩然正气的书卷气... 南门浦叹了一口气,大袖一甩,裹挟着他他飞离崖顶。 按理说有弟子入阁择峰,只需各峰长老观摩一番即可,可偏偏这次,掌门喻致意却指名道姓地让他去把这群小子亲自带去主峰,要亲自看看... 嗯,有猫腻! 主峰山,贾玄天乐呵呵地指着兢兢战战奔走的丹鼎阁众人说道:“嘿嘿,阁中多出此子,看来他们也是怕了。” 说到这他兀自搓了搓手,有些恶趣味道:“要不你把雾封仙大阵打开,困他们个几日,让他们再‘怕一怕’?” 喻致意道:“无需此举,如果那样,倒显得我三才阁怕了,也是小气了。” “无趣!”贾玄天从怀中摸出一份竹简抛向他,“此番亲来,所说之话尽在一简之中。” “后会有期!” 金穗聚阵,仙鸾御行。 贾玄天乘鸾车驾离三才阁。 “哎呀!”林静闲从云团上滚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幸好南门浦一把拉住他。 林静闲刚想埋怨一句,就看到南门浦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只见一袭白衫的喻掌门双手负后,背对着他们。 此时听见动静后,喻致意也是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们。 林静闲先前在看到掌门的背影后就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之前也只是远远观望看着,如今真切了,失声大叫道:“是你!” 三才阁掌门喻致意春风和煦地看着大惊小怪的林静闲,张开折扇,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久不见。” 不见你个大头鬼哦! 林静闲心中嘀咕,但表面依旧装作结结巴巴道:“你...你就是那...那个‘陌生人’!” 没错,此人就是当初林静闲刚离开莲花镇,是与放牛娃戴路约定的大槐树下碰见的那个古怪的“陌生人”。 那时这人好像还一直想和我说话来着,不过林静闲没有太待见他,现在想来,不禁另他有点儿汗颜。 喻致意笑容恬淡,面目秀丽,还有一颗另女子都要羡慕嫉妒的泪痣。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第六十七章 闲来无事 除两人之外的旁人,都呆若木鸡般地杵在原地,一脸懵逼。 南门浦上前郁闷道:“掌门与此子是有过一面之缘,还是...” “打过交道?”此话一出,南门浦都要暗骂自己糊涂,这不是明显的么... 果不其然,喻致意微微颔首,“是‘打过交道’的。” 一旁的林静闲眉飞色舞,心中笃定当初那个奇怪的斗笠陌生人就是他了,想仰天狼嚎一声,这三才阁的掌门可是被我冷落过的人呐! 喻致意转身对众人说道:“我与他有话要讲,诸位稍候。” 南门浦正要上前探问一番,结果被林静闲摆手制止道:“诶,旧友相见,自然是要熟络熟络嘛!” 说着他手向下压了压,“人之常情,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南门浦收回踏出去的那一步,略微有些尴尬。 喻致意缓缓地走着,林静闲好奇地跟着他来到一处无人之地。 待他停下脚步后,林静闲轻咳一声,扭扭捏捏道:“掌门唤我来所为何事?” 喻致意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他,毫无预兆地向他走去。 “闲来无事。” 就在走了一半距离时,喻致意突然一个瞬移,划出残影,来到许颖逸跟前,目光炯炯地低头盯视他。 林静闲内心一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掌掌...掌门不要吓我...” “小子是鼠胆,禁不住吓的...” 喻致意没有说话,忽然一跺脚,一道虚影自体内飘忽飞出,骤然间钻入他的眉心。 林静闲只感觉眉心一凉,然后脑袋开始昏沉,疲倦之极,昏昏欲睡,但身子却动弹不得,好像整个身子都不受他控制了,唯有神志清醒。 面前的喻致意也一动不动,似阴神出窍。 突然间,林静闲灵海内开始翻江倒海,如大江拍岸,传出阵阵轰鸣声,振聋发聩。 额头开始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强忍着灵海翻涌的难受,身体竟开始禁不住得颤颤巍巍,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身亡。 可是林静闲咬牙坚持住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难道三才阁的掌门要害自己? 没理由啊! 林静闲突然仰天嘶吼一声,眉心灵光闪现,飞进面前的这具身体,然后灵海没有再发出动静,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下一秒林静闲就惊呆了,眼前的三才阁掌门喻致意不知何时变得一脸狼狈,尤其是那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在脸上,显得十分醒目。 “掌门,你脸上有巴掌诶,好像还是女人的手打的...”林静闲指着他的脸诧异地说道。 “诶?有么?”喻致意愣了一愣,然后手轻轻在脸上划了一下,然后巴掌印消失不见。 林静闲再仔细地盯住看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了,心中郁闷,这三才阁掌门果然有点东西... “刚才探视一番,品行不错,努力修行!” “走吧!”喻致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然后往回走去。 林静闲转过身去,在他背后朝着他开始胡乱打拳蹬腿。 “有事?”喻致意突然转过身来疑惑问道。 “琐事。”许颖逸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趁他转过身去不注意,伸手做了个鬼脸,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你做了啥手脚子嘛?!” 跑我灵海里去作乱,那一巴掌都是轻的了... 林静闲气哼哼的,但同时有些幸灾乐祸,活该! 杂役处,芮右伸展了一下腰肢,活动一下肢体,刚才在那一场悟道中,他悉心体会伏羲大祖开天辟地之伟力,竟然从中抽剥处一丝鸿蒙真气,用以蕴养体内灵台中的那颗小树苗。 芮右神识圈禁,自视灵海中一方上下沉浮的青色石台,石台上有一颗青翠欲滴的小树苗正摇摇曳曳,同时在一枚叶片上,有淡淡地紫色灵气萦绕。 鸿蒙之气乃世间开辟之初灵气,也是如今天地间最原始的气,世间罕见,乃无上珍宝。 若要他人知道一个少年郎只手从天地间攫取出鸿蒙之气,就算一丝,都会为之震动。 芮右看着灵台上的树苗,神色复杂。 按理来说,修行者登堂入室无非是贯通灵渠而开灵海,从而籍此炼化天地灵气进行容纳,但也只是一个灵海而已... 可是他被三才阁内的婆婆亲自打通灵渠,就发现体内存在的不只是一片灵海,还有一座位于海眼的古朴石台... 不过他知道,但凡体内灵海多出异物之人,都是“圣体”,前途不可限量! 可如今这尊石台有长出了青苗,而且在不断蚕食着自己灵海内灵气用于生长,自己也是两眼黑,啥也不知啊... 唯独令自己安慰的是,这颗小树苗可以让自己所炼化的灵气轻易聚散,行法起来更为轻松。 不一会儿,喻致意在前,林静闲在后,两人相继从深林中走出。 “掌门!” “掌门!” 几人赶紧正起身来,恭敬地抱拳道。 喻致意略微点头,伸手在虚空中一抹,然后手中凭空多出了三张黄纸黑墨的符篆,一一弹向众人手中,分别是林静闲、大奎和二奎。 “这是上等的护体符篆,可挡锁魂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南门浦眉毛一挑,有些惊讶掌门为何给他们如今“用不上”的东西。 林静闲,包括大奎、二奎,无一不内心激动,锁魂境? 管他什么境,只要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的境,都是牛逼的境... 南门浦上前一步,“掌门,现在给他们这东西还算太早了吧,貌似多此一举...” “诶,也许不久我们三才阁的将来都要仰仗这群年轻后生了。” 南门浦心中咯噔一下,急切道:“难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掌门伸手打断了。 南门浦心中了然,道:“不久是多久?” 喻致意淡淡笑道:“很快。” “南老,将俞老还有祁皇叫来吧,让他们看看。”说完就转身离去,途中突然顿了下脚步,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念念有词道:“嗯,还都不错。” 南门浦摸不着头脑,伸出食指在空中晃悠晃悠,然后两道流光从指间射出,分别注入两座山峰。 第六十八章 青乌 之后,两道金光自那两座山巅闪现。 祁皇御剑飞行,行至山崖处放慢速度,踏剑而下,然后飞剑顺势插进背后剑鞘,一切行云流水。 身后还有一匹巨大的金毛狮犼在七峰间几个跳跃便登上山崖。 “就这个几个小子?”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从狮身上一跃而下,蓬发搭肩,脸上一道由眉毛下延至腮颊的刀疤格外明显,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见到老者后,南门浦眼前一亮,上前仔细去瞧这匹悍然的金毛狮犼,见猎心喜道:“俞老头子,你还真别说,你是有点儿本事的。” “竟然真把九狮湖宫的金元狮给拐来了。” 九狮湖宫? 林静闲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初来他们莲花镇招门生的那个宗门不就是叫九狮湖宫吗? 记得老屠户家的徐明远还有景滢滢都是去了这个宗门吧?! 听到南门浦这番话后,俞秋明颇有些洋洋得意道:“那可不,要不是我和湖宫的连孝有点情义关系,要说空手套白狼,那真是门都没有!” 南门浦啧啧道:“果不其然,开门揖盗的事儿也只有连孝能做得出来...” 九狮湖宫乃蟒雀陂大宗,位居尊地。 单论实力而言,与三才阁都不遑多让。 而这九狮湖宫有九大灵狮,每一只灵狮的实力都相当于炼气士的化灵境高阶,擅长九狮困兽之法,别说比它们高一阶的塑灵境,就连再上面的御灵境,都有为之一搏的能力。 所以这九头灵狮乃九狮湖宫立宗之根本,威慑旁人之依傍,更是整个宗派的命脉。 因此若有人妄想加害于这九头狮子中的任意一头,都会迎来整个宗派子弟的讨伐。 如今俞秋明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加上挚友连孝作内应,这才将九头狮子中的一头给借了过来,拿出来显摆显摆... 祁皇将还剩下星点斑驳锈迹的“昏阳”在手中掂了掂,晃了晃剑尖,指着芮右说道:“你。” “还有你。”然后他又用剑尖指向了一旁的林静闲。 “跟我去天机阁。” 芮右和林静闲都眼前一亮,他们之前打算就是去天机阁修习。 三才阁宗力强盛,下分天机阁,人间阁和地脉阁。 三阁各司其职,有其术业之专功。 像刚才祁皇所说的天机阁就是主杀伐,专修习剑道,历年拜入三才阁的弟子,大多是想成为名震远扬的江湖侠客。 侠客?既然是侠客,那就必须有标配的人手一把的泛若秋霜的利剑,以及高超的剑术了... 而像林静闲、芮右等人都是如此,最想拜入天机阁研习剑道,那就...来日方长,指日可待了嘛! 如今天机阁阁主祁皇一开口,指名要他们二人,林静闲等心里简直乐出了花儿。 “不可!” 包括祁皇在内的三人齐齐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出口说话的这人。 一身油腻的南门浦皱眉道:“芮右那小子可以去,林静闲不行。” 没等祁皇发话,林静闲急眼了,率先反驳道:“为何?” 他可是一心想要成为大剑仙的,如果不让他从现在练起,他就离成为大剑仙差了“一半”哩... “你更适合来我地脉阁。”南门浦义正言辞道。 祁皇眉毛一挑,“南老,现在可不是让你选择继承衣钵弟子的时候。” “你也知道,他那把...” 说到这顿了顿,“你我都见过,如果不让他拜入天机阁,那,就惜才了。” 南门浦缓缓开口,只说了两个词,“序列,龙脉。” 祁皇连同俞秋明同时眼神一凝,心中激荡无比。 “你是说...”祁皇皱眉说道。 只见南门浦点了点头。 看见南门浦如此作态后,祁皇二话没说,挥袂卷起芮右一人踏离此峰,空中悠悠传来一句声音,“归你了。” 俞秋明则是深深地看了林静闲一眼,带着大奎和二奎去了人间阁,腾跃间离开了此峰。 众所周知,地脉阁是修习役使地脉之气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风水师”。 喻致意微微颔首,衣袖一甩,好风借力,将林静闲缓缓推出山崖,飞向了地脉阁的方向,不见了踪影。 南门浦朝掌门点头致意,身化金虹远逝山崖。 一袭白衣的喻致意慢慢地走到山崖,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恣意地笑了,笑得很痛快,也很淋漓。 “我三才阁,当真是人才济济!” 至此,和林静闲同行而来的芮右去了执掌阁内半壁江山的天机阁,大奎和二奎去了修习符篆和丹术的人间阁,林静闲则是去了他最不想去的地脉阁,去学什么风水和驭兽。 蟠螭洞,世俗界中的一个修行大洲。 其中门派林立、族群横空。 但脱颖而出也只不过是九个宗门势力。 而且依据宗门的强盛状况,由上到下依次可以分为上三宗、中三宗以及末流的下三宗。 其中上三宗为雾封仙三才阁、尘丘凌云宗、河洛碧涛舫。 中三宗为河兴金松观、南庙齐府、淙复冠青客栈。 下三宗则为白溪乡墨羽教、西戎浮屠宫,以及青盐川坝紫阳山庄。 三才阁作为上三宗之一,门派内掌有一条蟠螭洞境内仅剩的三条龙脉的其中之一,乃高山龙,福报气运犹然胜过凌云宗高岗龙和碧涛舫平洋龙一筹,并从中衍化出神通妙法。 南门浦带着林静闲迅速降落在一处山腰,山腰屹立着一座古朴檀香小筑,近身一看原来上一座经楼。 “南门老师,我来你地脉阁到底上学那驭兽之术还是风水宝术?”林静闲始终想不明白道。 南门浦收去腾霄神通,二人身形于经楼外止步,淡淡道:“青乌术。” 青乌,堪舆也。 南门浦目露玩味之色地看向他,道:“听说你还是个阵师?” 林静闲目光一凝,旋即释然,应该是自己在聚云秘境时摆出的河洛古阵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 南门浦知道他心中所想及不满,侃侃道:“风水堪舆和八卦布阵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要以为这些是三教九流就妄自菲薄,任一门学问钻研到透彻成为其中佼佼者,都是大能级别的人物,伟力完全不输正常炼气士。” “而且,我地脉阁特殊之处很多,不单单是只让你修习风水这般简单,更何况日后的境界修行也不会落下,何乐而不为?” 众所周知,地脉阁战力是三才阁中最弱的一阁,但手段完全不输其他二阁。 第六十九章 风水 天机阁主杀伐,人间阁主符篆和炼丹,地脉阁主驭兽和风水,看似要弱其他二阁一筹,但要知道... 由蟠螭洞龙脉衍化而出的术法才是三才阁乃至其他上三宗的立宗之根本,龙脉即风水气运,类似于一种天地灵气般特殊的存在,乃是天地六气中的一种,是一种不需炼化的天地灵气。 风水师完全不需要炼化龙脉,就可使运其衍化出万般术法,是为一种更蛮横的手段,所以自古以来风水师这个职业一直受人尊重。 其实,阵师和风水师二者也是相辅相成,南门浦也是看中了林静闲的阵法造诣才极力要求掌门喻致意让他留在地脉阁修行,若是日后当真像他南门浦所想,林静闲可以撼动蟠螭洞的三条龙脉的话... 来自蟒雀陂的威胁就可迎刃而解! 南门浦目光深沉,能以武夫的身份而摆布灵气阵法,而不是借以炼气士的身份,足以说明林静闲有勘破虚妄的能力,于无形处见有形,从而才能依据天地气势随和改变自我,变通之后就能列阵。 这种天赋,自古少许人也! 蟒雀陂和蟠螭洞两处仙地,自从天下地脉之气衰微,渐入末法时代后,两地之间的关系就势同水火,水火不容! 若是蟠螭洞九宗能好好护佑并使运境内得天独厚的三条龙脉,就可以完全不惧蟒雀陂的威胁。 可以说,喻致意在为蟠螭洞搏一个胜的机会,而林静闲就是他的压胜之法! 可能连林静闲都不知道,此时的喻致意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样的注。 如今林静闲眼前的这座檀香小筑便是一座藏经阁,不过其中经书大多上研修风水之类的典籍,里面人并不多,还有一个趴在案牍上看守门房的瞌睡老者。 南门浦在阁楼外止步,林静闲回首不解地看向他。 南门浦从袖口中拎出一枚缀着灰色流苏的令牌,牌案图文古朴深远,纵横岭岗、无垠云海,以及天地二格之中夹杂的人像——伏羲大祖! “此乃三才令,这是外阁弟子身份令牌,可借此出入三才阁的一些场所。令牌流苏色灰,意味着人格,同样,玄黄之色的流苏代表着地格,身份也就是所谓的内阁弟子。依次而来,湛蓝色流苏则是内阁师兄弟中的佼佼者才可以佩授。” 林静闲默然,结果后瞬间意念相同,这三才令其实算是半成品的咫尺物,其中的须弥芥子天地不是很大,仅存有三袭灰色的宗派制式长袍。 他手指在腰间潇雨上轻点,原本身上的衣袍顿时被收入其中,只剩下一身亵衣,当他大拇指轻轻摩挲三才令,一袭灰色长袍瞬间罩在了他的身上,干净利落。 最后,林静闲凭空从袖口的夹层中摘取一支玉簪,夹在指间,两手向后拢起原本披散凌乱的墨发,将这支簪子斜插入发髻当中,然后掸去大腿处的衣衫褶皱,整个人显得十分温润如玉。 南门浦哑然,堂堂聚云秘境中的第一狠人竟然也会有这颇有书卷气的一面,簪子一别,倒有些夫子先生的意味了。 林静闲俯身抱拳,南门浦颔首致意,身影消失在林间。 稍许,林静闲轻抚发髻处的玉簪,嘴角不禁上扬,露出一丝弱不可察的微笑。 这枚玉簪,乃是昔日他在莲花镇的芙蕖桥端与江初予别离之际,他心中不落忍,忍不住唤了她一声,江初予小跑过来从自己的发髻上摘取下来送给他的这枚游鲲雕案的玉簪,美名“云仪簪”。 在林静闲的这里,是江初予贴身佩戴许久的云仪簪,而在江初予那里,则是林静闲悉心挑了许久的凤眼琉璃珰,这两物,算是二人心意的寄托。 在和无精打采的门房张老打了一个照面后,林静闲径直走入藏经楼之中,引入眼帘的就是两侧高脚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古籍,陆续有弟子踏梯扶栏寻究书目。 因为这座藏经阁不光上藏有关于风水堪舆的典籍,还有各种符篆图录、布阵八卦、妖兽图鉴,以及炼气法术,所以往来者芸芸,除了地脉阁弟子之外,还有天机阁和人间阁的弟子往来其中。 虽然这里人群聚众,但绝无高哗喧吵之音,因为藏经阁有藏经阁的规矩,阁内绝不允许大声吵闹,如果弟子间起了冲突,不等二人大打出手,若是吵醒了门房前打瞌睡的那位,就不免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为知道那位老者的厉害,所以藏经阁自来都是落针可闻,安静得可怕! 不过呢,林静闲倒是在这藏经阁中见到了昔日许多“朋友”,皆是在聚云秘境中被他敲了闷棍的倒霉孩子,不过此时却没有一人认出他来。 毕竟当初林静闲一直戴着关云长的面具,唯一一次抛头露面还是在逃离宝瓶山巅时远远回首一望,很难看得清他的相貌,只知眉眼大致轮廓,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浊世佳公子。 不过还是有少许人觉得他眼熟,不禁抬头打量他几眼,然后继而将视线移开,并无太大反应。 倒是一些女弟子,师妹或师姐之属,很多人在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时就再也难以离开,看着他的样子略微失神。 高挺的鼻梁,精致清澈的眉眼,一袭干净利索的灰色长袍,云墨乌发梳成马尾自然而然搭落在背后,一支生趣的玉簪画龙点睛般斜插在发髻之中,一股纯粹的书卷气油然而生。 这种书卷气,他们只在三个人的身上曾经见过,分别上月漾书斋斋主东皇、嵌风师塾教书先生何为,以及当今三才阁掌门——喻致意。 而在如今,这少年竟然也有近似于三者之间的书卷气,让人看着舒服。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也不过如此! 林静闲显然也注意到了此时的尴尬情形,略微移步,翻合手中托着的经卷,来到一个较为偏僻无人的角落。 他翻阅手中《葬经》,开篇即点出风水之意:“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故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林静闲皱眉认真揣度其中深意,态度倒是颇为认真。 第七十章 天地万物 他知道,既然是三才阁掌门喻致意点名让他来此地脉阁,就说明他有他的道理,不会空穴来风让他修风水堪舆之术,虽然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其中“道理”,但姑且学着,毕竟技多不压身。 林静闲细细翻阅,这才了解风水的大纲体系,自古风水先生,无非就是习得“四法”,分别为择址选形之用的“形法”、确定室内外方位格局的“理法”、选择吉日良辰以事兴造的“日法”,以及最后的为补救各法而生的“符镇法”! 其中,天下的风水先生又分为两大派系,分别是注重觅龙、察砂、观水、点穴、取向等辩证方位的形势派;注重阴阳、五行、干支、八卦九宫等相生相克理论的理气派,并且共同遵守着“天人合一”、“阴阳平衡”、“五行相生相克”三大原则。 二派各有其施用风水之妙,例如:对于旷野之宅和山谷之宅,因其与周围自然地理环境关系密切,多注重形法;而井邑之宅,则因其外部环境的限制,常以形法、理法并举。 不过,林静闲将整本古籍翻阅完毕后,这才发现这风水之术和布阵之术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二者殊途同归,都是讲求掌控天地六气之辩,从而役使六气为己所用。 唯一区别较大之处,相较于布阵的自身主动性,风水堪舆就讲求变通之法,更加注重天人合一,寻究天地气势,天地万物为主,自身为辅。 再者,风水师乃为堪舆之者,堪舆二字不难理解,就是勘破虚妄,明晰天地走势,从而寻觅机缘造化之所,许多的洞天福地其实都是由世俗界的大风水师寻觅入世,其他三教九流之人才有机会进入其中。 所谓聚云秘境,在数百年前也并未出世,蟠螭洞九宗也不曾发现过关于这个秘境的一点踪迹,而是当外界的一个游历山川的风水先生落脚蟠螭洞之际,无意间洞悉了此处有洞天福地的存在,留下了一句: “时予不取,必遭其祸。天予不取,人复何为?” 感慨之后,那位风水先生便随手弹指间捕捉秘境六气流转奥妙,篡改此方风水走向,从而打开了部分山水禁制,这才将隐匿于山脉之间的聚云秘境暴露世俗之中。 后来,才有了各方势力竞相涌入聚云秘境之中,寻找天地授予的机缘造化,不过当时的那个风水老先生有心了,故意以指坼开部分山水禁制,也就是说只有铸术境之下的修士才可以进入其中,之上及其大能者都无法铲除所有禁制进入秘境,为的就是不让他们这些手段高超的大炼气士将秘境掀个底朝天,也避免他们的战斗余波殃及此处桑竹田源之所。 所有,这才有了九宗弟子派本门弟子去里面寻找机缘的试炼之争。 曾有仙君之位的人感慨,那个风水老先生也不过是仙君之下的御神之境,远不及他天人合一的散道境,可偏偏如此,他依旧不能如同老先生那般随手就可坼开半分山水禁制,这也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林静闲目光深邃,面壁书柜,若有所思。 他如今陷入了一个半明白半糊涂的境地,明白在于他知晓了布阵师和风水师的最大区别,前者讲究“变通”,本我为主,天地为辅,借固成的天地之势按照自己的意愿布施法阵;后者,讲求“勘破”,天地为主,本我为辅,观天地大势,以自己意识去迎合天地,寻觅其中潜在变化,从而发现吉凶祸福之地。 至于半糊涂的境地,林静闲是愈发想不明白,他在布阵之道上姑且算个半脚踏入门槛的门外汉,知晓个一知半解,但这风水篡改,当真是让他如堕五里雾。 先前书中所讲,山川异域,千秋万代源远流长,方寸之地的风水亘古流传下来,其内蕴藏的风水气运固若金汤,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流溢外界丝毫,而一些风水造诣出神入化的人,竟然可以窃取风水的三分光景,将其纳入己身,独享这份天地气运。 更有甚者,有搬山填海之大神通,完全洞悉整座福地的风水,直接裹挟所有气运纳入体内小天地,进而炼化,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这座福地的主人,也就是人言道:“原野山川之主。” 无主之地也就因此成为了有主之地,在这方小天下之上,炼化此处风水的大能者便是这座天下的主人,对其内的芸芸众生有着“言出法随,各宜懔遵毋违”的无上圣令。 这是林静闲的不解之处。 随即,林静闲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踩着悬梯从柜架上找出了一本关于聚云秘境的史籍,匆匆半册阅后,他骤然目露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原来,早在那位老先生之前,就已经有本地的资历深厚的风水先生凭借此处的山川走势和各种蛛丝马迹,就已经推测处这个方位会有洞天福地的存在,也有人找到了其中的山水禁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毕生所学都搬上了出来,依旧是无法撼动其一分,而且还会遭到反噬... 仿佛这风水有自发意识排外一般,而平常的福地绝不会如此,那么...有人大胆猜测,在这之前,这聚云秘境肯定是方有主天地,对于其他之外的气息都会排挤,所以一概风水师才会遭到反噬。 只不过后来的老风水先生在篡改风水的技艺上略胜原主一筹,这才能坼裂三分禁制,将秘境暴露在世俗之中。 当聚云秘境刚现世的那会儿,天地晦暗,阴风怒号,且有无边的血气和戾气滔天狂涌,直至数年之后,其内流出的杀意才渐渐消散了许多,有了如今祥和之景。 当时蟠螭洞无数祖师爷级别的大炼气士震惊,如若不是老风水先生的亲手所为,这血气和戾气得不到释放,必将郁结积攒,到时候不需要其他人掺和,它自主就会成为一片阴煞之地,那时候会对整个蟠螭洞乃至世安王朝的版图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更不要说窃取其中的机缘造化了。 第七十一章 姬楼 他们这才知道老风水先生所说“时予不取,必遭其祸”这番话的缘由。 有主之地... 林静闲悚然,那这聚云秘境的“主”究竟是谁? 霞举飞升墓穴中仙戟镇压的那口布满锁链的棺椁? 还是宝瓶山巅藏有太一炼神灵丹方鼎之中的那具奇异尸体? 林静闲恍惚惊醒,旋即晃晃脑袋,感到一阵后怕,不再去深究其中缘由,害怕自己也被牵扯其中。 林静闲兀自合卷,闭目冥想,将心中思绪理清一些。 蟠螭洞形胜,人杰地灵,出世的俊彦是归鹭陵和蟒雀陂加起来的两三倍,况且物华天宝,机缘无数,像是聚云秘境这等福地多不胜数,全在于蟠螭洞风水极佳,无论是藏风还是蓄水,都要远胜于其他洲,气运的流失也相对较少。 而这其中关键所在,就是蟠螭洞上三宗护佑的三条龙脉如同钉子般将一方气运死死地钉在了蟠螭洞境内,避免了灵气的外散! 上三宗各自有三大风水师,看管着蟠螭洞的三大龙脉,而三才阁的那位大风水师,正是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传闻,修行大洲蟠螭洞和蟒雀陂不合,好像就是因为这三条龙脉的归属... 林静闲定神后,发现这座阁楼除却最底层之外,还有上一层,不过扶梯连接处被一道乳白色禁墙封住了,当他走过去时,一股灵气凝滞的感觉让他颇为难受。 就在这时,一袭乌墨素装的束发女子摩挲手中三才令后,这面禁墙立即褪散,她回眸看了林静闲一眼,眼神平淡不带有一丝情感,极其冷漠,然后转头步入第二层,紧接着禁墙重新出现,那道身影颇为英姿飒爽。 林静闲皱眉,先前惊鸿一瞥他也注意到了那个女子,她脚步极轻,就这么突然从他身后越过,仿佛突然出现一般,不过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的到来。 按理说,自从服用太一炼神灵丹后,以阴神出窍磨砺了己身神魂,神识比之前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可饶是如此依旧是没有察觉身后有人... 只能说明,这干净素雅的女子境界远在铸术境之上,而且那淡漠宛若睥睨众生的眼神,让林静闲深刻难以忘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眼神。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林静闲也闹明白了自己为何进不去这第二层的原因,先前那奇异女子手中的三才令乃是玄黄流苏丝绦,显然是内阁弟子的身份,这样自己持外阁三才令的弟子进不去就情有可原了。 林静闲摇摇头,不再去多想,世间百般人,哪一般人不是一样和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将古籍归还柜架后,和瞌睡老者打过招呼后便独自离开了,根据三才令的索引去寻找门派分发的洞府,也就是最低级的人字号洞府。 在林静闲走后,那个趴在案牍上的瞌睡老者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打量林静闲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又是一个只取风水古籍观览的弟子,是南门浦他们的主意?” “邢老,《撼龙经》这本风水古籍是否在藏经阁第二层?”一个面容素净的黑衣女子突然走了过来,语气平静道。 这黑衣女子,正是先前和林静闲打过一个照面的那个淡漠女子。 “撼龙经?” 瞌睡老人一改昏沉之态,精神抖擞,目露精光,扫视了一下她腰间的三才令,沉声道:“你一个天机阁的内阁弟子要地脉阁弟子修习的书作甚?” 藏经阁虽然人数繁多,但绝无那种有闲情逸致随意观览古籍之人,都是奔着某种绝学和目的而来,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修炼。 像这种天机阁弟子翻阅地脉阁所属典籍,虽算不上僭越之举,但明显是浪费光阴的行为。 而且.. 瞌睡老人神情愈发凝重,《撼龙经》一书可不是寻常经目... 黑衣女子神色依旧平淡,安静道:“我不曾记得三才阁有这种规矩。” 邢老一挑眉头,摇摇头说道:“此书如今被人借走,你若真是想看,不妨留下你的名字,书籍归还后我自然会通知你。” 黑衣女子淡淡点点头,留下一句“姬楼”,然后转身离开了藏经阁。 姬楼? 邢老目露思索之色,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他突然间恍然,姬楼不就是那个三才地榜的榜首嘛! 同时,邢老从脚旁堆积的卷宗中抽出一张泛黄旧纸,上面画了一个姑娘的人脸像,眉眼英气,冷漠淡然,和之前的黑衣女子有些神似,这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摧岳祠海捕文书。 邢老的目光从文书上扫过,顿时目光一凝。 果然!!! 他看着文书上映入眼帘的两个字,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姬楼... …… 三才阁七峰中的一座山峰的偏僻之所,一座丈高洞府巍峨伫立。 洞府内,一个灰袍翩翩少年正襟危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冥想。 林静闲周身灵气氤氲,聚流成涡,如醍醐灌顶之态缓缓浇灌至头顶。 他的灵海中,天穹上有一道恢弘浩大的二十八星宿图在缓缓流转,俨如太极八卦阵图,每一颗星宿都在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行,尤其是角、斗、奎、井四宿散发的光芒最为璀璨。 从外界引渡过来的灵气郁结在灵海上空,被磨盘似转动的二十八星宿图不断碾压,过滤出最为精纯的灵气水滴,然后落入灵海之中,惊起阵阵漪澜。 至此,铸术境后的林静闲才明白昔日林东山传授自己的这部异象功法“满天星”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就是鲸吸外界灵气并提纯灵气,为自己所炼化。 一般来说,普通修士一次冥想修炼所引渡至体内的灵气实在有限,只能天长日久不断积累,才能将灵海填满,达到瓶颈后方可破镜。 最重要的时,他们引渡体内的灵气多少沾点瑕疵,并不精纯,需要修行者再分出五分的心力于灵渠中对灵气进行提炼,也就是所谓的周天运行,不过这大大的消耗了炼气士的心力和光阴。 而“满天星”神奇之处,正是在于他不需要修炼者再分出五分的心力去提纯灵气,它自己便可星宿组成大阵,按特定的轨迹运行,如漏斗般将灵气瑕疵层层过滤掉,化成灵液的都是最为精纯的灵气! 再者,二十八星宿都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吸力,从外界引渡而来的天地灵气也会愈加的多,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也许刚开始的境界,并不能看出其中门路和功效,但日后炼气大道上,方可见其文章,实乃逆天之举! 稍许,林静闲阖眸定息,再蓦然间睁开,一丝灵韵从他眸间闪过。 灵海之内,水面高涨,灵气拥堵,显然是达到了瓶颈,无法再从外界引渡一丝一毫的灵气。 林静闲眼神果断,当即投袖起身,一堆堆剩余的白水钱都被齐齐摊开在他身边,轻轻抬起一只手,然后猛然攥起,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所有的白水钱齐齐爆碎,磅礴的浩然灵气如席卷的狂风般飒然而至,吹得他睁不开眼。 这突然袭来的灵风如同刀割般不断划痛他的眼皮以及脖颈,林静闲神色痛苦,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灵气过于浓郁竟然也会对他造成伤害。 良久,他才发现,原来是崩散的钱币碎屑混杂在灵风中,锋利的边缘将他割伤。 林静闲蓦然盘膝而坐,不再去理会漫天飞舞的铁屑,神识内收,将无边灵风引渡灵海之中,穹顶之上的二十八星宿图因为灵气的挤压再次被强迫运转,轰鸣声恰似春雷般于天空接连闷响。 紧接着,由灵气组成的雨滴淅淅沥沥坠落,转即灵云之上汇成瓢泼大雨狠狠砸落,气势恢宏! 陡然! 灵海潮涌,一道水柱逆天而行,灌溉东方七宿之中的亢宿。 一头生灵带着强大威压现世,马头赤身,是乃亢金龙! 洞府,林静闲刹那睁目,气息瞬间攀高,周身灵气缭绕、游走、交织,似乎在衍化万般术法。 铸术境中途,名副其实! 泠泠!!! 林静闲胸口处的月牙鳞甲泛起白芒,一把三尺青锋飞至手心,他拧转手腕,轻轻转动剑梢,一股血雾悄然弥漫至剑脊,饮血的小龙灵雀跃欢舞,束缚的二十八道金线也逐一崩断,如今只剩下二十三道柔韧金线。 感受着永夜剑的奇异变化,林静闲不禁会意而笑,果然,许多事情他想得都没错,这“满天星”正如落寻姐说得一般,异象功法和永夜剑之间颇有渊源。 每每飞升一境后,便会点亮一颗星宿,同样的,也会有一道禁锢永夜剑实力的禁制会被崩散。 林静闲自身血气涌动,渡染剑梢,血莲花案红光熠熠,凛然的杀气和狂暴的戾气如阴阳二气周游。 林静闲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立定身躯,两手紧握剑柄,用力呼出几口气息,眉间英气湛湛,刹那间白芒掠袭! “定风波!” 一声轻吒,朗朗回荡。 一抹剑光,飒然迸发。 第七十二章 三尺青锋 林静闲全身赴力,当真有岳峙渊渟的大气势! 匹然剑气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霎时间冲袭到洞府的石壁、房梁、茶几... 轰隆隆! 一声百年难得一遇的惊雷声在三才阁弟子居住的山峰上陡然炸起,树木摧折,岩石颤抖,散逸的风波将离这最近的两座洞府连根拔起。 无数三才阁闭关的弟子全都被惊醒,身法施展之下齐齐朝这里赶来,眼睛中掩饰不住的震惊! “山峰要倒了?”有人不解说道,速度再次拔高,赶往目的地。 就连巡游三才阁的执法队,也都被惊动,御剑而来,想要看看这祸事的源头。 洞府被剑气拔地而起的两个弟子茫然站在空地中央,之前好歹还有个家徒四壁,现在连四壁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弟子挠挠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另一位弟子,结果那位年轻弟子比他更可怜,连身上衣衫都被撕裂了,凄惨可怜! 二人对视,两脸无辜,四眼懵逼。 祸事源头,林静闲依旧摆出先前剑斩的姿势,面目黝黑,发丝紊乱,一袭灰袍也尽数变成了条缕,好在有御袍在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此时的他两手攥剑,嘴角艰难地牵动,两腿颤抖,周围是一片断壁残垣,而自己就杵在祸事的中央。 林静闲的神情由一开始出剑时的惊喜,到了出剑后的惊讶、惶恐,紧接着变为愤怒,随着人群不断围堵向这里,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他的惊喜,是因为这一剑的酣畅淋漓。 惊讶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剑的威势竟然会这么强。 惶恐...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收住这一剑,在洞府被炸了后感到惶恐。 尴尬这点,自然不需要说,唯独这愤怒,在旁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林静闲十分愤怒,愤怒因为这一剑本不该如此,就算自己以铸术境中途的修为境界加上血气之力,也不可能会将洞府劈炸,而在剑斩之后,他才明白这是因为小龙灵憋坏了,它又往这剑中加入了几分气力,所以这才导致一剑一发不可收拾... 感受着小龙灵的畅快,林静闲真想仰天悲嚎,这叫什么事?! 落寻姐都亲自给它下了二十八道禁制,又用龙之逆鳞来磨砺它的戾气,结果这小家伙的反骨之意出乎意料,违抗他这剑主的意愿强行使坏。 不过好在憋坏的小龙灵将全部气力使出,今后是无法再使出这令人胆寒的剑气了,否则今后炸的很可能就不止这山上洞府了,这是林静闲第一次感到...庆幸! 林静闲肢体僵硬,一人立于脚下百尺宽的大坑中,一动不动。 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皆是震惊地看着这惊为天人的一幕,议论纷纷。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修炼能把洞府给炼炸了吧?!”有胆小弟子捂着嘴巴一脸惊恐说道,他至今内心有些后怕,因为自己的洞府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差一点就被波及。 “还有这种破关方式?”有人不解。 也有幸灾乐祸的弟子阴阳怪气道:“三尺青锋手中握,掌声送给这仙人!”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不绝如缕。 就在这时,几个身穿蓝袍的执法弟子越过断壁残垣,小心翼翼地大坑之中伫立的少年走过去。 其中,为首的执法领队人细观林静闲神色,发现对方只是眼球动了动,并未多余动作,他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拿手指杵他时,天际突然一道金虹掠过,在上空盘旋一阵后骤然降落此处。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手中晃着一把破蒲扇从金虹中悠悠走出,随行的还有一个锦衣年轻人,他是地脉阁弟子的师叔江晏。 “拜见南门阁主!” “见过阁主!”一行执法弟子俯首抱拳,神色恭敬道。 南门浦微微颔首,踩着露出脚趾的破布鞋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一动不动的林静闲,想要从中发现什么玄机,紧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林静闲手中的那把永夜剑上,想到了昔日祁皇捧给他看的那汪清泉中所看到的画面,神情顿时恍然。 南门浦大手一挥,“闲杂人等都散开吧,别事事都想着凑热闹,有这功夫还不如多修炼一会儿,搁那磐寿坪与蟒雀陂的竞争中,别又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连哭爷爷叫奶奶的地方都没有。” 江晏说道:“你们各自回各自的洞府,这不过是他修炼功法时引动了山中的地脉之气,不小心炸了洞府,并无特殊之处,散开吧!” 一众人哄然散开,各自回了各自的洞府,唯独那两个洞府被掀飞了的弟子独自在风中凌乱。 江晏朝执法队领队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找上那两个无辜弟子,道:“走,我带你们去山下,重新安置洞府。” 两个弟子作苦瓜色,不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在刚才散开的人群之中,神色冷峻的江凤臣静静地盯着场中这一幕,轻声说道:“你终于来了...”然后转身悄然离开了这里。 “师尊,这究竟怎么回事?”江晏皱着眉头扫视周围断壁残垣,虽说人字号洞府不如地字号和天字号洞府牢固,但也绝非是一个铸术境的弟子一剑能给劈炸的,此时过于匪夷所思。 南门浦沉声道:“你先回去,此事莫要追问。” “这...” 江晏略微迟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弹跳起伏间消失在了这里。 南门浦不说,自然有他的苦衷,他一想到清泉中那女子在虹光竹林中的冷冷一瞥,便心生胆寒,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牵扯其中。 不过,南门浦倒不会因为这事会对林静闲心生隔阂,毕竟人家那是连自己和祁皇都瞧不起的人物,根本不屑于出手,说明人家对肆意窥视一事并不放在心上,就代表着林静闲在三才阁今后的事就不会再多过问,全由着他们来,这是令他们放心的一点。 所以,他南门浦还是将林静闲当作寻常弟子对待,不偏不倚。 可是,若是南门浦真将林静闲身上的一些秘密抖露出来,那可能就真的会惹怒那位了... 这就是南门浦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江晏的苦衷! 南门浦从咫尺物中拿出一粒丹药,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巴,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然后以手肘抵在他的下巴处,将这枚丹药帮他喂服。 第七十三章 登堂入室 南门浦从咫尺物中拿出一粒丹药,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巴,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然后以手肘抵在他的下巴处,将这枚丹药帮他喂服。 林静闲原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南门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看到他手中的丹药时,立马明白了他要帮自己,可是这家伙直接一手肘给自己脖子撞得咔吧一声。 稍许,林静闲突然腹中一阵温热,之前因为灵气倒冲逆折而变得千疮百孔的灵渠渐渐恢复原样,“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只是抵挡住了大部分的外部伤害,可是内部的冲力依旧是将他折磨得不轻。 灵渠内灵气凝滞不动,他整个人也动弹不得,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若是轻举妄动,这铸术境中途的炼气修为很可能就如那内力消失殆尽了... 不过好在南门浦出手的这枚丹药有大妙处,将他从深井中拉了出来,估计这枚丹药也是大手笔,价值不菲。 林静闲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咔吧脆响,僵硬的肢体重新变得柔软起来,但略微有些酸麻,脚掌还有些抽筋。 林静闲内心焦灼,不该如何向他解释,永夜剑的秘密不能让他人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是江湖的一大准则,虽然不好说南门浦这人怎么样,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可是,接下来南门浦说的话就将他问愣住了。 “你风水之术研习得如何了?” “嗯?”林静闲怔愣。 随即他反应过来,摸摸脑袋,吞吐道:“呃...这个嘛,登堂入室罢了!如若是一般地势,我还是可以窥得三分风水的。” “嗯,三分啊,不错不错。”南门浦抚须而笑,紧接着他突然愣住了,难以置信且带有一丝怀疑去重复一便问道:“三分?” 三分风水意味着已经是有小风水师的水准了,可以在较为浅易的地势中观水、取向等,有择址选形之用。 窥得六分风水,就有了风水师长的称号,于一些复杂险峻的地势中也可考究其形理。 至于九分风水,则为大风水师,能与绝境中寻求生门,最重要的是有些篡改一方风水气运的大神通。 十分风水...乃至整个世俗界都是凤毛麟角,可乾坤挪移、摘星揽月,打造洞天福地,坐镇一方小天下! 一般来讲,就算是天赋异禀,从一张白纸要到窥探三分风水,也要三年半载的功夫,而南门浦和喻致意又知道了他在聚云秘境中可以布出河洛古阵那样的阵法后,就知道他的天资也比许多人都要颖慧,成为小风水师也要半年的功夫。 谁知...这小子竟然一天的时日就登堂入室,成为了蟠螭洞史上最年轻的小风水师?! 果然,这再次印证了南门浦心中的想法,这小子绝对有天大的来头! “三分还不够嘛?”林静闲疑惑不解,看着南门浦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感觉是不是自己埋汰了... 林静闲耸耸肩,“南门先生,你要知道,藏经阁一楼的典籍只能够支持我到窥视三分风水的境地,再往上,我没玄黄三才令,也进不去呐!” 南门浦被他呛了一口,脚下一个趔趄,这小子竟然是还不满足自己是小风水师,合着他还能再窥视几分,是三才阁的规矩限制了他再往上升... 其实,因为眼角莲花疤痕的缘故,无论是八卦布阵,还是山川风水走向,林静闲比别人看得都要透彻些,这也是他可以这么短短时间内达到小风水师境界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眼角的莲花疤痕化成了月牙逆鳞悬挂在胸口之前,却丝毫不影响他这勘破虚妄的能力。 南门浦紧锁眉头,神色凝重,沉吟道:“你如今这个情况确实是个问题,除非你再次攀升境界到达锁魂境,才可以获得进入内阁的资格,否则是不可能进入藏经阁第二层。” 说到这,南门浦遥遥蒲扇,“要是我替你打声招呼的话,应该也是可以的。” “但,你愿意吗?” 林静闲摇摇头,否决道:“不太愿意。” 三才阁规定只有内阁弟子才可进入第二层,说明应该是其中有些功法之类的东西只有锁魂境之上才可以驾驭,铸术境和凝气境的弟子应该不能修炼,其中也是有道理的。 南门浦搔首,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你去打榜怎么样?” 打榜? 林静闲不解地看向他。 南门浦娓娓道来:“三才阁立有三座榜碑,分别是人榜、地榜、天榜,皆是按照三才阁弟子的战力高低排序,位于榜首之人会有宗门特定的奖赏,丹药、功法、灵兵等等不一,其中就有进入藏经阁第二楼的机会。” “而且...” 南门浦看着林静闲的目光露出一丝诡异之色,意味深长道:“在打榜之前,都会有人做庄押注,可以利用这来攥一些白水钱修行用,你可以试上一试,毕竟阁内要重新替你搭建一座洞府也要花费上不少白水钱。” “最重要的是,你小子不是最喜欢神仙钱嘛?!” 糟老头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言外之意就是嘲讽他在聚云秘境中蒙面敲人闷棍的无耻龌龊行径! 谁知林静闲眼前一亮,一手猛然攥紧置于胸前,欣然道:“可以!” 磨砺己身和赚钱两不误,他林静闲何乐不为?! 正好,他正要拿一些人试刀,自己的战力究竟是在一个什么层次。 听说,江凤臣破格提拔成内阁弟子,不知他是否也在这碑榜之中,又座居何位... 自从聚云秘境墓穴一战,二人平分秋色,林静闲对于此事就一直耿耿于怀,之后就再也没有认真战斗一场,这是令他颇为惋惜和遗憾的一件事。 他心想,估计江凤臣本人也在渴望着这一战。 南门浦扯了扯嘴角,踩着破布鞋平步青云登天而去,他看似表面平静无比,实则内心早已激动得开了花。 小风水师... 约莫着这次,掌门喻致意的押注押对了,蟠螭洞上三宗的谋划及罗网的展开,估计也用不上多少时日了。 过了一会儿,先前离开的江晏凌空虚步,手中托着一座巴掌大小的袖珍府邸踏空而来,落入墟地之中,袖袍一挥,周围断壁残垣立马纷飞吹散。 他手中的袖珍府邸缓缓升空,骤然间暴涨扩大,眨眼间就变成了正常洞府大小,轰然落在墟地。 林静闲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江晏拍拍手掌,淡淡说道:“这是一件废弃的灵兵,刚好可以拿来当作洞府用,你姑且先住在这里。” 林静闲微微俯身,抱拳道:“多谢师叔!” 江晏笑了笑,也不多言语,转身离开了这里。 傍晚,林静闲盘坐在这废弃的府邸之中,身上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灰袍,此时闭目沉思,神魂拆离,一道黯淡光影悄然从闭目盘坐的林静闲身上飞出,犹如一道人影。 第七十四章 白虎随行 这是林静闲的阴神! 林静闲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虚幻不定的身影,踩着轻盈的步子穿过闭掩的门户走出了府邸。 月黑风高,凉风乍起。 此时的林静闲却无万般感觉,以阴神遨游他所在的整座山峰,仔细打量着每一处的地势。 他发现,三才阁七峰中的六峰犹如六块压阵石,三才阁坐落之地便是一处天然的藏风蓄水的宝地,俨如一个阵底。 中峰伫立于阵眼,其余六峰呈合抱之势将中峰团团围住,外界引渡过来的天地灵气先是越过六峰,然后通过六峰的索引缓缓注入中峰大地。 同时,六峰又如同六块壁垒,严严实实得遮挡住了风水流失的路径,宛若一座囚笼封闭了郁结的灵气。 林静闲不禁感怀,三才阁的祖师爷不愧是圣人般的人物,就然能选址这般风水宝地,也难怪三才阁会成为蟠螭洞的上三宗之一。 林静闲的阴神继续在三才阁六峰游荡,行至一处孤僻山林时,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身材消瘦的灰袍弟子跪拜在月光投照的巨石上,双手合十,神色虔诚。 这是在干嘛? 林静闲心生疑惑,悄悄地靠近一些。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令他头皮发麻... 只见这跪伏的弟子在月华的沐浴下身上竟然开始长出了金色毛发,先是手腕和脚踝,然后是脸颊,紧接着布满全身。 这灰袍弟子的真形...竟然是一只金丝猴!!! 林静闲阴神内心震撼的同时心中百味杂陈,原来这名潜伏在修士之中的人竟然是一只化形的猴妖,不过它身上的妖气却极为淡薄,而且气息温和,很难和山泽中那些凶残诡辩的妖怪联系。 不过随即林静闲定了一下心神,按理说,阁内有妖怪上山修行,阁内的那些张老不应该不会没有察觉,那么可能是默认了,并不点名他妖怪的身份。 想到这林静闲不禁感到一丝奇妙,原来精怪之属也会上山拜师学艺,颖慧程度丝毫不弱于人类。 当林静闲阴神转身离去时,突然愣住了,旋即摇摇头笑了笑。 其实这人好像是叫邓永新,之前在聚云秘境中的甬道里,俞丛菡等人抓了也是抓了一只猴妖,当问及有没有人懂猴语时,还是他唯唯诺诺站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都早有解释。 林静闲继续周游六峰,往来也有走动的三才阁弟子,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林静闲阴神的一丝踪迹,根本看不到他。 于是林静闲就放开了心,肆无忌惮游走,走过一条羊场小道,这里落叶纷飞,四季外外界不尽然相同。 在青石板蹊径的尽头,伫立着一座破旧庙宇,门扉腐朽,像是多少年未曾修理,凄凉院落,又仿佛藏着大玄机。 林静闲阴神穿过门扉,走过院落,到堂屋时,面前犹如存在一道隔阂,使他并不能进入,林静闲咬牙略微一挤,立马从门缝中进入。 只见凄冷的堂屋中颇为阴暗,没有一点光亮,像是一座死宅,柳木茶几一侧摆放着一座全身雕像。 三丈之高,左右手各执一把三尺短剑,横立身前,一副圆瞪怒目,苍髯如戟的面貌。 林静闲看到这座雕像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就咯噔一下,一座雕像镇压在这破庙中实在有些诡异。 他想了想,不敢多做停留,立即转身离去,远离这座古怪庙宇。 而在他走后,亘古无动静的石像此时竟然阖开双眸,淡淡地看了一眼林静闲阴神离去的背影,又重新闭上眼睛,寂寥无声! 在柳木茶几的案板上,有一个托盘,托盘中盛有一百零八颗金豆,位于金豆的中央,是一个手持刀剑错的少年不断冲击着来自一百零八颗金豆的围杀,颇为艰难! 令人惊奇的是,昔日这位曾于林静闲对战的少年符古,此时身上并没有一丝灵气的波动,而是依靠着一身武行和一百零八金甲力士作斗争。 每当一位金甲力士被刀剑错挥倒时,都会有淡淡乳白武运注入他的身体,气息从而攀升。 离开这里之后,林静闲又到藏经阁转了一圈,不过还是在进入第二楼时,有无形光晕将他阻隔在了外面,还是进入去。 林静闲阴神无奈撇嘴,路过瞌睡老者时,故意蹑手蹑脚走过,虽然他现在是以阴神出窍现身,但面对一些修为极高的人,还是躲不了他们的慧眼。 所以,林静闲尽量小心走过,好在瞌睡老者依旧是伏案的姿势,似乎根本没有主要到有阴魂从他身旁走过。 当林静闲自以为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之时,身后的瞌睡老者突然挺直了腰板,撑着下巴看着走过去的林静闲阴神。 林静闲突然背脊发凉,如芒在背,即刻加快脚步远逝这里。 邢老伸展一下腰肢,打了个哈欠,也不去管那随意出入的小子,继续伏在案上酣睡。 就在邢老伏案的一刹那,同样是一道阴魂从后背飞出,模样和邢老别无二致,这是他的阴魂... 不过他的阴魂看起来要比林静闲的阴魂凝实数倍,此时更是不知从何处将一坛老酒抱在怀里,去寻找和他一起逍遥的那个人了。 原来,这老者看似整日瞌睡不止,其实一直是在神游太虚,而今夜则是在清冷月光下和洗雷崖的南门浦盘坐对弈、饮酒... 暗夜下,白虎随行,黑鸦在侧,一袭黑衫的淡漠女子面无表情地行走在深林,鬓发如云的青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起舞,如此三更半夜不知要去往何处。 恰巧,正要回洞府的林静闲刚好遇到这诡异的一幕。 白虎在夜色中缓行,两只瞳仁微微发光,斑斓的皮毛贴伏在充满力量的肌肉上。 而那只漆黑乌鸦,瞳孔更是散发着瘆人的幽绿色,在黑衫女子的肩头频频驰落,却始终不敢站在她的肩头。 林静闲跟在一人、一虎、一乌鸦的身后,自忖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便肆无忌惮贴身过去打量起那奇怪女子,原来是昨日在藏经阁中遇到的那位。 天都这么暗了,她这是要去哪里? 林静闲带着疑惑紧跟着她。 可是还没当他靠近过去,平静往前走着的女子突然皱了皱眉头,蓦然转过身去,凝视身后。 第七十五章 聒噪 空无一人! 阴神林静闲瞬间止住了身形,大气不敢出,生怕会被她发现,自己就站在女子面前,几乎的四眼相对,只不过对方看不见自己。 不过饶是如此,对方竟然能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也说明这女子太过诡邪了! 姬楼看着寂寥无人的身后,神情疑惑,就在刚才,她分明感受到自己身后是有人跟着的... 林静闲屏住呼吸,目光凝重地看着女子。 白虎嗷嗷低吼,黑鸦盘旋不安,林间树梢上的鸟雀受惊般扑腾着翅膀飞离这里。 姬楼神色冷淡,再次回首继续赶路,只不过这次她的脚步徐缓徐疾,到最后猛然加速远离这里。 林静闲大惊,赶紧追寻这一虎一鸦奋力追赶。 他一心奔跑,却不曾发现,早在出发的一刻,周遭的光影退成雾一样的景致,脚下的路——已成了闭合的怪圈。 而林静闲的阴神,正处于怪圈的中央! 这是...禁锢法阵!!! 林静闲骇然,他发现自己的阴神处在这个法阵中动弹不得,整具阴魂都被囚禁在了其中。 黑暗的深林,一道靓影缓缓走出,俏脸生寒,冷若冰霜,一双无情眸子死死地盯着林静闲显现的阴魂,不带有一丝情感的目光却有着无比纯粹的杀意! 林静闲心中一沉,自知此番完犊子了! 本以为凭借阴魂能躲开所有人的察觉,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栽了跟头。 如果是真身本尊在这里话,林静闲可能还会有明目张胆和她掰掰手腕的可能,可是如今自己阴魂被人禁锢在这里,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林静闲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姬楼走上前来,漠然道:“你在跟踪我?” 林静闲阴魂呲牙,“如果我说我是在散步你信不信?” 姬楼眯缝起凌厉的眼睛,目光炯然道:“阴魂?三更半夜?” 两个完全不合理的地方完全被她指明出来,白虎围绕着他来回徘徊,凶眸始终盯着他,那只黑鸦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实为聒噪! 这时,林叶窸窸窣窣,又有一人从中走出,只不过此人林静闲认识,正是多日不见的江凤臣! 江凤臣看到法阵中的林静闲后,神情略微有些惊讶,但转即消失不见,而是慢慢走到黑衫女子身旁,抱拳道:“前辈。” 嗯? 他俩认识? 而且江凤臣竟然称一个容貌年岁不大的女子为前辈,那就说明此人在三才阁中的辈分要比他还高一些。 林静闲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挥手,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完全无视自己,依旧是平静地和那女子说些什么,而且故意聚音成线,林静闲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可把林静闲给气炸了,鼻子都要气歪了,如果是本尊在这的话,绝对会看到林静闲面红耳赤的一面。 最后,黑衣女子蓦然转过头来,看向百无聊赖的林静闲,淡淡说了一句:“原来是太一炼神灵丹,我说这阴神怎么如此不堪。” 啊这... 林静闲脑海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恍如雷击,如同泥塑雕像般一动不动。 他这是...被人瞧不起了嘛? 姬楼纤手一挥,法阵禁制立马被撤去,林静闲的阴神四肢又可以恢复自如。 林静闲悻悻而笑,虽然被人看贬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但实力不济,不得不低头。 姬楼淡淡看了他一眼,白虎随行,黑鸦在侧,相继消失在林荫。 此处,只剩下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 林静闲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凤臣点点头平静道,表情依旧是万年不改冷峻的模样,看得林静闲有些牙疼。 林静闲难受道:“你累不累啊?!” 江凤臣神色淡然,微微颔首道:“管好你自己。”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句话将林静闲反驳得哑口无言。 陡然! 江凤臣眼中寒芒一闪,他注意到了林静闲发髻上斜插的那口簪子,冷声道:“你那簪子从何处得来?” 嗯? 林静闲怔愣,不知他要如何,兀自摘下那枚玉簪,平摊在手心,疑惑道:“这叫云仪簪,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你要是喜欢...” 此时的玉簪,并非玉簪本体,而是由阴神显现出他本体的模样,恰巧也戴着这枚簪子。 林静闲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我可以多让你看上几眼!” 听到是喜欢的人送他的,江凤臣凶光更盛,气息拔高,一股凛然杀气突然在二人之间激荡而来。 林静闲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向他,不知道为何激起了他的愤怒,他再次托举手中玉簪,重复一遍说道:“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江凤臣沉声道:“我知道你,莲花镇,林静闲!” “哦?” 林静闲感到好奇,嘴角上扬带有些许玩味之色。 江凤臣冷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送你这支簪子的人应该叫江初予吧?!” “你认识她?”林静闲目光一凝。 突然,江凤臣收了全身气势,淡淡一笑,从咫尺物中抽出那把贴身利剑,道:“不妨告诉你,我这把剑,唤作云仪剑。” 当听到“云仪”二字时,林静闲心中剧震不已。 云仪...和江初予送他的那口玉簪一个名字... “你认得江初予?”林静闲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 “何止是认识。” 一股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散开来。 林静闲怒火中烧,目光闪烁,突然气急而笑道:“你可榜上有名?” 江凤臣闻言淡淡点头。 “那好...” 林静闲扯了扯嘴角,“那你就等着我把你从人榜上打下来。” 江凤臣皱着眉头看他,“谁给你说我在人榜?” “哦?” 林静闲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尴尬,道:“那就地榜相约一战,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天榜。” “那就地榜约战。” 说完,江凤臣将云仪剑收入咫尺物,默然转身离去,走了很远的他忽然就站住了脚步,喃喃自语道:“林静闲,让我看你配不配。” 身后的林静闲阴神暗自攥紧了拳头,发誓到了打榜的那一日,一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第七十六章 榜首 “哼!” 气急败坏的林静闲当即打道回府,继续他的修炼事宜。 …… 第二天,有一个地脉阁弟子将洞府给炸了的消息在三才阁传开了,闹得是沸沸扬扬。 说是地脉阁来了一位神人,还有说是因为不满自己分配的人字号洞府,想要示威阁主,反正就是各种以讹传讹。 这话自然是传到了林静闲的耳中,不过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整肃衣冠后来到了宗门内的元碑台。 元碑台是一座百丈长宽的方形擂台,四周设有禁法壁垒,且其分为左、中、右三座擂台,并耸立有榜碑,从左往右依次为天榜、地榜、人榜,是三才阁弟子约架的专用场所。 若是谁看谁不顺眼,有过纠纷、瓜葛和嫌怨之类的,都会通过元碑台决斗,然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得胜一方会提高榜碑上的名次。 不过元碑台也有元碑台的规矩,就是不能置人于死地,也不可能斩断他人修行路,胜负已分便点到为止。 而且,天地人三榜的榜首皆设有丰厚的奖励,若是能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就可以得到三才阁长老们赠予的奖赏。 但是,三榜独立,也就是说地榜上的弟子不可向人榜上的弟子下战帖,同样,天榜上的弟子也不可向地榜上的弟子下战帖。 三榜之间有修为境界的限制。 凝气境之下,即通灵境、铸术境和凝气境三个境界的弟子,只能互相约战于人榜,不可越境去挑战地榜上的师哥、师姐。 地榜上,都是一些锁魂境和锻元境的师兄,年龄也要稍长人榜上的多数人,当然,年龄小的也有,那都是三才阁的天纵之才了。 例如,三才阁内声名远扬的江凤臣便是以铸术境的修为跻身地榜,而且名次极为靠前,远胜一些师兄前辈。 他呢,当初是以人榜第一的名次去挑战的地榜弟子,这才得以留名地榜。 因此,只有成为低阶榜首,才有机会跻身下一榜碑,这就是元碑台的另一个规矩,这也是林静闲较为苦恼的一点。 他需要一步步往上爬,挑战各路弟子达到地榜榜首后,才有机会去地榜挑战江凤臣... 至于天榜...则大都是一些宗门内的老牌弟子了,实力超绝,也是清一色的内阁弟子,修为境界都是乾真境和塑相境之上,滔天的战力冠绝大部分弟子。 靠前的几位,都是三才阁内阁主的亲传弟子、大长老的嫡传大弟子,以及内外阁的首席大弟子出身。 其中大长老的嫡传大弟子,是所有亲传弟子见到都要喊上一声大师兄,内外阁弟子称呼师叔的存在! 元碑台附近,一向是人山人海,不但是外阁的弟子在这,也有许多内阁弟子来这里凑热闹,毕竟,除却修炼一事之外,看人争斗也算是不小的乐趣了,有时通过观察别人的战斗方法,还能学到不少东西,远比闭门造车要强很多。 林静闲此时融入人群之中,仰头观望这元碑台,发现这绝对算是三才阁为首的几大景致了。 三座碑台,足足占据了三才阁方圆数百丈的土地面积,且其中山水环绕,景致宜人。 人榜碑前,林静闲揉着下巴翘首观望,榜上的铭文都是弟子真名,也有以名号自称,什么小白龙、墨鱼、上山龙、下山虎... 等等! 林静闲心神一愣,发现人榜的第三名怎么...是一个笑脸? 我他舅... 还能以符号自称?! 而且这个笑脸应该是某个人的画像,两眼眯缝起来,嘴角邪恶地向上勾起,乍一看...贱贱的?! 我晕!!! 林静闲也是醉了,这人要么是真性情,要么就是有恶趣味,恶心他名次下的众人,估计就是在榜首的第一、第二那两位,感觉也不太好受! 任谁看着这个贱贱的笑容都会倒胃口... 不过,林静闲的眼神愈发迷离,他怎么觉得这个笑脸好像在哪见过啊! 咦... 林静闲一阵恶寒,迅猛摇摇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事,而是思索一番,将手掌按在石碑上,一个排名一千零八十的名字骤然浮现在碑文上,名号——酒剑仙! 因为石碑丈高,近千人的名次不能依次呈现,所以这里的名次都是轮回交替闪烁,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就会碑文笼罩一层白雾,待白雾散去后,重新显现其他层次弟子的名称,所以林静闲起了个如此嚣张的名号还没有人注意。 正所谓,人间有位最得意的读书人,蓬莱文章建安骨,乃是千古诗才。 这位青莲居士谪仙人,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还有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且一阙诗、一壶酒、一曲长歌,便一剑天涯,乃是世人景仰的酒剑仙。 力士脱靴、贵妃捧砚,这些都是林静闲于书中看来,便映照成了他此生的信仰,在他心中,江湖也莫过于此真于此,所以林静闲才会起如此名号。 酒与剑这二字尚可能解,唯独这仙字,不可谓不狂! 此时人榜元碑台上,一个叫荀斯的少年怀中抱着一把大砍刀,对面是战败落魄下场的对手,他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这已经是他擂台战第三次胜利了。 先后打败了三人,排名从九百多升至七百多,只是半柱香的时刻,实力不俗,乃是铸术境中途的弟子。 笑话,高名次的人不屑出手,地名次的弟子想要踩着他上位,也不问问他荀斯手中的这把大砍刀答不答应! 他荀斯,已经扞卫七百多的这个名词数十天来,还没有人能够将他踩下去,再过几日,他很可能就要越位挑战上面的人了。 这时,一道身影自台下一跃而上,拍了拍衣袖后,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荀斯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去,此人一袭灰色长袍,马尾状的墨发高高束起,别了一支莹润玉簪,笑的时候温文尔雅,相比修行之人,反倒像是一个白面书生。 荀斯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去,此人一袭灰色长袍,马尾状的墨发高高束起,别了一支莹润玉簪,笑的时候温文尔雅,相比修行之人,反倒像是一个白面书生。 第七十七章 铿锵 当看到有人竟然来挑战了无败绩的荀斯后,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袭灰袍之人的身上,先是惊愕一分,紧接着有嘈杂言语传来。 “咦?这人,莫非不是昨日炸了洞府的那个倒霉弟子?” 原本意气风发的林静闲闻言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额头浮出两道黑线。 有人惊讶附和道:“诶对呀!看着模样好像就是诶!不过他好可怜哎,连家都没有了!” 也有闲聊的弟子嗤笑道:“一个能把洞府给炼炸的弟子还好意思来元碑台打榜?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荀斯自然也听到了台下的议论纷纷,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炸洞府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不过因为他居住之所和被炸处并不是一座山峰,所以也不曾见过其始作俑者。 荀斯看着面前情况不太对的少年,感到匪夷所思道:“你就是那个把洞府炸了的奇才?” 林静闲抬起头,一脸铁青道:“我他舅炸你家洞府了?” 荀斯立马哑口无言,这说的倒也是。 林静闲神色复杂,扫视了一下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猛地一跺脚,整个元碑台都晃动了三分,台下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荀斯看到对方竟然能以肉身撼动元碑台时,内心一惊,转而将大砍刀握紧手中,摆出备战的姿势。 此时纷扰的众弟子也渐渐安静下来,期待着这个传说中炸洞府的神人是否能把守擂的荀斯打下去。 林静闲凝神,上半身微微前倾,左脚屈弓,右腿稍稍靠后,同时一柄泛着寒芒的三尺青锋骤然出现手中,拧转脚踝的一刹那! 林静闲动了! 如同秋风乍起,在马踏飞燕的辅佐下他的速度极快,就在那么一瞬间,台下的众人包括连同荀斯在内的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是何时有了动作。 这下,台下位于人榜靠首的几位也不禁神情凝重,冷冷地观看场中这一战。 荀斯心神震撼,微眯眼睛,想要捕捉他的踪迹。 陡然! 一道剑光突兀闪现,朝他头顶一剑斩下! 荀斯凛然,立马后退一步,右腿脚尖抵地,激起一圈黄尘,沙石击飞,并将手中砍刀当即照额前猛然甩出。 咣当! 刀剑相接,金属撞击的嗡鸣声轰然响起。 紧接着二人各不相让,凌厉的刀光剑影充斥元碑台的许多角落。 虽然元碑台有禁制阻隔术法殃及其他人,但台下依旧有胆小的人忍不住后退几步,怕招惹来祸殃。 一丝刀光剑光落在他们身上都得痛得他们死去活来。 荀斯心中越发沉重,从最开始的那一剑,他就知道眼前这个眯眯眼的家伙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温和的笑容,只是在伪装他内心的暴戾。 第一剑,重若千钧,且那似有似无的剑气仿佛可以割伤他的脸颊,只不过被他暗中躲过。 接下来这几剑,显然就是对方已经收了气力,转变成了速度,漫天的剑风如同织起的罗网朝他脸上铺天盖地袭来,是那么让人猝不及防! 突然! 荀斯砍刀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惊讶片刻,林静闲的身形已然消失,原来他后退到元碑台的边缘,胸口不断起伏,似乎在筹备着非同凡响的下一击。 荀斯呼吸急促,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恢复体力,大口喘息,气息逐渐归于平稳,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马尾书生的一举一动。 台下此时已经是默不作声,没人能想到那看似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竟然有如此摄人的剑法,着实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就连排名七百多的荀斯都似乎不敌他手,此人...恐怖如斯! 不过台下的一群女弟子可不这么想,她们有的神魂颠倒,有的目光仰慕地盯着蓄势待发的林静闲,没想到此人不光相貌中看,这么温和的笑意说话应该也会中听,最主要的是...人也中用呐! 这次,林静闲腿脚发力,犹如一道流矢骤然朝荀斯的方向射出,身形极快,但众人却无比疑惑。 因为此次他暴走是横冲过去,并非有身法的挪移,直接攥着一把剑朝荀斯正中奔去,毫无花哨走位可言。 荀斯不敢粗心大意,虽然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但绝不会像这般直着奔来送死。 荀斯心中突然预警,一刀抬起,下落! 时机正好! 刀剑再一次撞击在一起,不过此时荀斯的内心却犹豫了,因为这一剑中根本蕴含不了几分气力,在碰撞的一刹那,对方的剑就被弹飞了出去,犹如蜻蜓点水,只是轻飘飘地在刀刃上轻点了一下。 只见面如清秀的林静闲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再次扬起手中剑。 荀斯看到他的表情后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猛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想要收刀却已然来不及,只能被迫举刀再次挥去。 他心中一沉,终于知道了林静闲刚才蜻蜓点水般的试探一击是为了什么,根本不是为了与他迎风相对,而是“定刀!” 所谓“定刀”,乃是一种把式,利用攻守之道而预判对方接下来的刀法走位,而这“定”字,就是依靠将原本剑斩的气力泻去,转化成神速的一剑,不追求威力,只求速度! 也许或有人疑惑,为何要速度不要威力? 但这正也是有心机之人的恐怖之处,泄力的一剑被击飞后,荀斯的刀在短暂碰撞后自然带着其余气力砍在空气上,就如同砍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使出刀之人在这一刀的余力未尽之时无法再次出刀,即无法即时收刀,也无法挪移刀刃的方向,只能朝特定的方向砍去,这叫“定刀”! 而虚晃一枪的林静闲,早已为了对付荀斯的下一击而做准备,收剑要远比他收刀要快,蓄势好的一剑再次当头扬下。 这次,荀斯因为无法控制刀的走向,便不再依靠力气去掌刀,而是迫不得已向后仰身,自己低于刀位三分,借砍刀来庇护己身。 这是简单的变通之法,正如林静闲当初在摆阵阁修习阵法,如果无法掌控某样东西,就去迎合某样东西。 如今的荀斯,就是这么做! 铿锵! 第七十八章 虚头巴脑 预料之中,永夜剑落在砍刀的刀刃上,溅起一些火星,荀斯后仰的身躯猛然下坠,后脚突然踩碎地表陷入地中。 这回,他真的是难以脱险了。 荀斯额头浮出一层冷汗,背脊早已湿透,台下的众人也屏住呼吸,想要琢磨林静闲接下来的一击会如何。 但接下来林静闲的表现,却震惊了所有人,当事人荀斯更是面露绝望之色。 只见林静闲双膝微屈,荀斯猛然感到手臂上的巨力陡然消失,震惊之余,那个马尾少年却已飞身腾空,蹿入自己头顶数十米的上空,然后一手执剑,身形笔直坠落! 荀斯只感到一股磅礴剑气自头顶汹涌袭来,宛若天罚,赶紧抽出陷入土中的那只脚,两脚扎地立定身躯,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托举刀背,横刀头顶! 同时,一道黄纸符篆从他袖口中自发飞出,粘在刀身上,顿时黄符纸金光大盛,金辉流溢刀身,增强砍刀的强度。 荀斯虽然刀法秀气,但也是人间阁的头等弟子,符篆之术不输刀法! 荀斯目露疯狂之色,可接下来的他又愣住了... 只见这一剑同样是轻飘飘的一剑,似棉絮般落在固若金汤的刀身上,然后林静闲借力再次升空,然后再次折身下返劈剑。 这...雷声大雨点小,台下的弟子根本闹不明白林静闲他在搞什么名堂。 人群中有人皱眉不屑道:“他的剑只有这么轻么?” 似乎在映照他的想法,结果下一击的林静闲还是将永夜剑轻飘飘的劈在刀身上,仿佛还乐在其中。 就这样,林静闲接连劈下了七剑,都被一脸懵逼的荀斯轻松接下... 不对!!! 当第八剑落在刀身上时,一股要比先前强大数百倍的气力骤然从刀身上爆发,荀斯心神大惊,突然预料到了什么。 果然! 第九剑应声劈下,荀斯的刀身骤然一沉,不禁使他面容凝重,表情阴晴不定。 他知道了,此人在叠力!!! 之后每一剑的气力都要更盛之前一剑,这第九剑的气力已经达到了千斤之重。 荀斯心中一沉,只能祈祷他不会使出超过十五之数的落剑。 咣当! 第十五剑终于落下,荀斯双臂酸痛,举刀的虎口酥麻,差一点就要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此时的大砍刀上,无论是刀背还是刀刃,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豁口,有的豁口甚至有拳头大小,整把刀干脆变成了一个破铁条,再无之前锋芒可言! 台下的弟子心惊胆战。 这究竟是何方妖孽? 诡异手段层出不穷,先是利用对方急胜的心理“定刀”,又是靠这没完没了的剑法不断消耗对方的体力,此时的荀斯早已筋疲力尽,再无举刀的力气。 完了! 这是所有人的心思,荀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静闲又他娘的飞身至头顶,笔直坠落后,就已经知道自己玩完了! 不过这次,林静闲一改先前劈剑的姿态,反而两手握剑,正中对准荀斯的头顶,改劈为刺! 荀斯一脸难受,看着头顶的一点白芒,终于爆发了一声大吼:“这他娘是人干的事?!” 不甘!绝望! 以及最后“撒手人寰”的那种...落寞! 砰! 巨大的金戈声响彻偌大的元碑台,台下无数弟子的耳膜被震得生疼无比! 只见符篆护佑的金光刹那崩碎,大砍刀也不经重负从中间崩断,残破的刀片崩弹向四周,但好在有元碑台禁墙阻隔没有伤到其他人。 荀斯本人,则在刀身断裂的一刹那就被掀起的气浪掀飞出去,噗通一声撞击在元碑台壁垒上,哇的一声鲜血吐出,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所有人,鸦雀无声!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竟然短暂地消失了,寂静得可怕! 林静闲翻身落地,正好稳稳落在荀斯先前所在的那个地方,此时的他脸色平静,一手横剑身前,另一只手擦拭微微泛热的剑刃。 寂静!接连的寂静! 在寂静之后,是轰然爆发的热烈欢呼声! 这是对强者的尊重! 这一战,林静闲收获了无数小迷妹和迷弟,看着他的眼睛泛着光芒,恨不得上台去咬他一口。 元碑台禁制被人撤去,有专门的弟子上台来将昏迷的荀斯扶了下去,而林静闲则稍带歉意朝荀斯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更是点燃了全场! “哇!这翩翩美少年也太知文达礼了吧?!这么好的师弟竟然会是我们三才阁的人。” “是啊是啊,这么有实力又有才情的男子不多见了呀!” 也有不爽的男弟子咕哝着嘴巴回怼道:“不就是会点儿虚头巴脑的东西嘛,至于?” 姑娘愤懑,戳了他一手指头,撇嘴道:“你行你上啊!” 男弟子悻悻然闭嘴。 林静闲将剑收回咫尺物,双手负后,翘首盼望着元碑台外围的耸立石碑,上面岚烟升起、白雾蒸腾,待其雾气散尽后,一个镂刻名号出现在石碑上,排名七百零三位,名号——酒剑仙! 全场哗然!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没想到此人竟然起了个如此嚣张的名号,“仙”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林静闲倒不在意底下的变化,而是矗立台中央,若有所思。 这一招本来是林静闲从仰雪峰学来的拳法,名为“叠陨千山”,通过一拳又一拳的轰击,使气力叠加,且之后每一拳的威力都要更甚之前一拳,只不过现在被他当成了剑法使用,异曲同工之妙。 十次叠剑就有超越四百斤的气力,十五次叠剑直接突破一千之数,所以也难怪荀斯没有招架之力。 不过这一战下来,林静闲有些慌了。 要搁在之前,他单单是以八品巅峰武夫的实力,和铸术境终途的炼气士对打完全不是问题,甚至面对凝气境始途的修士也可以亮亮招子。 可是现在,虽然面对荀斯这个同为铸术境中途的炼气士他也可以胜得很轻松,但远远不敌他八品之境对打得轻松。 也就是说,他现如今的实力是远不如以前了。 好歹之前,自己也有半步崩拳这个压箱底的手段,可是如今的自己,虽然说是到达了可修炼术法的铸术境,可是一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只是使运灵气护体御器一些通灵境的手段... 第七十九章 小本生意 林静闲微微咬牙,目光闪烁,看来,关于自己九品和八品的武夫实力,之后得想个法子重修回来,要不此时状态的他,根本不敌远在地榜之上的江凤臣! 荀斯之后,林静闲接连又挑战了很多人,都是榜前的高手闻声赶来这里,自发上台挑战,但无一例外都摆在了林静闲的“叠陨千山”的威风之下,此时的酒剑仙的排名赫然立在第三百七十五位! 以至于现在竟然开始有人做桩,做庄的人是三才阁弟子中的大财主杜贵,山下的父亲做丝绸生意,闲暇时刻还会捯饬些古玩儿,所以儿子家里坐拥一座白水钱灵山。 杜贵油光满面,腆着一个大肚子,两腮的肉都快耷拉下来了,颇有富贵相。 唯独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他那嘴角的两撇八字胡,让他真个人看起来都鼠头鼠脑的,不像是好人。 可是咱别说,咱大家伙儿就是看错了人,长相富态的杜贵啊倒是有一副菩萨心肠,经常接济阁内穷苦弟子的事儿还真不算少。 每每有缺少白水钱的弟子去他洞府借点钱花,他还都答应了,但有一点得知道,在杜贵那必须得赊账,日后赊欠的弟子有没有能力还,那是他们的事儿,至于他杜贵看不看账本讨债,则就是他自己的事儿咯! 所以,其貌不扬的杜贵在这三才阁里还颇有人缘! “来来来兄弟们,押注了押注了!有没有哪位仁兄愿意做庄当庄家的?”杜贵大嚷道。 有感兴趣的弟子说道:“杜贵,你这庄怎样一个赔法?赌什么?” 杜贵一听有人问,顿时乐呵呵道:“就赌这位酒剑仙能否一穿十,他现在排名三百多,已经连胜五场了,还差五场。” “猜他胜的,若是猜对了,这里三倍白水钱返还,输了则认倒霉。猜他输的,猜对了就两倍返还,输了也自认倒霉。” 人群中有人笑道:“杜贵,你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杜贵拍了拍胸口,赧颜笑道:“小本生意,小本生意。赚个辛苦钱!” 他继续张罗着:“快点下注了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别想着卖机灵等连胜九场后再下注,没门!” 杜贵这话一出,许多迫不及待的人都一拥上前将家底抖擞出来,数十枚、百枚,近千枚的白水钱。 不过情况有些尴尬,九成之多的人都是买酒剑仙不可能一穿十,而且花费的白水钱不算少,只有不到一成的人买了酒剑仙会十连胜,而且其中大多是些女弟子。 因为大家都是理智的人,现在酒剑仙排行是三百多名,刚才打杀其他几位弟子也是非常轻松,可三百名之前...都是各有手段的人嘛,加上他如此不曾歇息地一直守擂,体力应该也快消耗尽了。 所以,很多人都推测酒剑仙不可能来一穿十封神了! 做庄的杜贵欲哭无泪,要是真的酒剑仙撑不了接下来五个回合,他这是连裤衩子输得都没有了。 要是再给他山下的老爹要钱,少不了一顿大骂。 不过好在押注的人中也出现了一位阔佬,和他一样是个圆滚滚的胖子,出手大方,直接押了一千白水钱买酒剑仙可以一穿十。 杜贵都有点儿好奇,这家伙是不是酒剑仙的朋友,所以才来压他赢的。 之后又进行了三场比试,但毫无意外,这三名弟子都败在了酒剑仙的“叠陨千山”之下。 他的速度无解,肉身体魄更加无解,每次利用术法将他陷入险境之时,他总会能利用他不可思议的体魄做出奇诡的姿势,进而脱险。 反倒,此人并非是炼气士,而是依靠强大体魄与人打斗的武夫...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惊醒,察觉到一点端倪,疑惑道:“为何这人我感到有些许的熟悉,他和某个人很像。” 他这么一说,也有人来了兴致,八卦道:“哪个人?” 此人目光沉重,炯然看向台上无敌手的酒剑仙,一字一句沉声道:“面如重枣之人...” 周围顿时哗然,难以置信地看向彼此。 那个人...来三才阁了?! 也有人反驳道:“不可能啊,在聚云秘境的那人明明是个武夫,而这位酒剑仙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怎么会是武夫?” 率先开口说话的那人也遥遥头,缓缓说道:“我也不太愿意相信,因为那人是可以比肩江凤臣、秦乐语之流的高手...” 说到这,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看向周围所有人,面色有些难看,鬼使神差道:“我记得,面如重枣之人开灵之际,好像在数九潮汐时被反噬了,也就是说,他的一身武行...” “消失了!!!”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面面相觑,看着台上的翩翩少年,露出了见鬼了的神情。 要这所谓的酒剑仙真是聚云秘境中兴风作浪的面如重枣之人,那就不得了了,实力比肩地榜上的江凤臣,要一穿十,甚至一穿百,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儿,而且最主要的是... 他们中很多人都花了大价钱押了林静闲输... 许多人欲哭无泪,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输了个精光的样子。 “不行,第十局我一定得上,否则老子押注的那些钱就打了水漂了。”还是刚才率先猜测出酒剑仙身份的那个人开口说道。 他此时内心已经慌了,如果酒剑仙真的是聚云秘境中敲人闷棍的那个家伙儿的话,他估计下个月修行用的月钱就没了,还得等到再下个月阁内派发。 目前,林静闲站立台上,胸口微微起伏,他现在已经连赢八场,排名七十二位,但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环顾左右,见周围并没有人愿意上台来,于是干脆席地而坐,从咫尺物中抠搜了几枚剩余的白水钱崩碎后开始恢复自身体力。 林静闲这一坐,又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想推举一个人上台去和他继续打斗,阻止他恢复体力。 不过林静闲并不在意,元碑台规定,下战帖后,只有对方接受才可以约战元碑台,如若不接受还是继续保持自己原来的那个排名。 第八十章 机关术 原本林静闲是打算熟练一下自身的灵气使运,不过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不等打到榜一,自己的体力就消耗尽了,当然他也可以择日再战,可是他想掐死江凤臣的心切,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打算,歇息过后,直接迎战榜三的那个罪恶笑脸,看看这家伙是何方神仙,笑得太邪恶、太贱了! 一个笑脸高挂榜首,元碑台上的人仿佛都会被侮辱般,许多人也因此挑战这人,可惜这人不应战,唯一一次战斗还是争夺榜三席位的那次,本以为可以将他踢下人榜,结果人家一身保命手段无数,护佑符篆漫天飞舞,如同戴着一个龟壳般难以敲打。 最后还是和他对战的人受不了这般侮辱和折磨,自己认输了,所以才有了这个高挂榜首的笑脸。 了解过那一战的人都知道这人有多么贱,竟玩些儿黑手段,擅长阴人,且咫尺物中的宝贝无数,光是拿灵兵砸人都能将一个铸术境终途的高手砸死...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贱! 而且这人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灵符护体的他如同一个刀枪不入的大乌龟。 第九位上台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弟子,个头有些矮小,只有一米六这么高,头发短直如针,短小精悍的这个弟子看起来非常精神。 林静闲看着此人皱了皱眉头,他脚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为两人接下来的战斗腾出来了地方。 不知为何,在林静闲第一眼看见此人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位浓眉弟子神情肃穆,一丝不苟的样子之下仿佛藏着大手段。 他一上台就率先说道:“我叫柴姜,是来自碧涛舫的交换弟子,师从房棱长老和曲桓长老两门,请赐教!” 林静闲闻言看了一下石碑,发现柴姜的名字位于第十位,神情不禁有些凝重。 而且,这人好像还不是三才阁的弟子,是作为交换,来自同为上三宗碧涛舫的弟子。 最主要的是,这家伙师从两门又是什么意思?! 当浓眉弟子报出自己名号时,全场哗然。 “姜柴,在之前宗门比试上我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据说实力不俗。而且最重要的是,碧涛舫的房棱长老可是蟠螭洞境内屈指可数的大机关师,曲桓则是碧涛舫的客卿,人称‘暗手’。” 碧涛舫的房棱长老素来与三才阁的南门浦阁主交好,一个是遗世仅存的大机关师,精通机关术,传言世安王朝行军作战无往不利的木牛流马便是此人发明。 而三才阁的叫花子南门浦,又是蟠螭洞境内独一无二的大风水师,曾与房棱一同为蟠螭洞三大龙脉打造藏风蓄水的寝宫,也就是墓穴,用以拘束三大龙脉不流往他处。 南门浦负责考究大福地势,房棱负责为龙脉的寝宫周围安插凶险机关,用以防范对龙脉图谋不轨之人,这两位可以说是蟠螭洞的大功臣! 至于碧涛舫的客卿长老曲桓,就更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在世安王朝版图中的归鹭陵君临顶,曾有过一个辉煌大宗唐门,神鬼莫测的唐门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据说三千年前的唐门门主截天流,曾是故朝的宫廷侍卫,为故朝皇主的手中刃,杀人无数,以一己之力坑杀十万大军,残酷暴戾! 后来故朝覆灭,新朝当立,皇主于寝宫内自焚上吊,截天流被迫流落归鹭陵君临顶,并一手建立了举世震惊的唐门。 虽然旧朝已亡,截天流执掌的王权也跟着湮灭,但他一手创建的唐门暗器对于当今大陆的各方势力始终是一个威胁。 于是数大宗门围攻君临顶,昔日辉煌极盛的暗器唐门一夜间土崩瓦解,不过唐门高手众多,且暗器手段层出不穷,围攻的数方势力也损失惨重,人数死了大半,血流漂橹,血河自君临顶往山下流了三天三夜。 那一夜,唐门所有弟子及长老都喋血君临顶,逃出来的几人也被追杀致死,可以说是被灭了门。 但截天流有大手段,负伤冲出重围,自八大高手的围攻中逃出生天,遁入青城山,然后就了无音讯,不知生死。 虽然唐门已亡,但围攻君临顶的数大门派也不太好受,近百年的休养生息才逐渐恢复宗门实力。 据说,截天流在逃入青城山之际,将唐门暗器图录流入江湖民间,为了就是不断唐门的传承绝学。 可是,要修习这唐门暗器图录,必须得是遗朝皇室嫡系血脉,而如今碧涛舫的客卿长老曲桓,正是故朝的血亲! 至于林静闲眼前的这位浓眉大眼的小个子,又是曲桓的亲传弟子... 当知道上台之人是柴姜后,很多押酒剑仙输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他的话,这把擂台战就应该毫无悬念了。 姜柴不光是得到曲桓的传承,也学会了一些大机关师房棱的毕生绝学,身上深藏的手段不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少。 林静闲微微定神,同样还之以礼,抱拳道:“在下林静闲,请赐教!” 铮铮! 林静闲话音刚落,浓眉肃穆的柴姜就从袖口中甩出一把近五尺长的铁索链条,然后再向脚下猛一甩,机括声乍起,柔软的链条竟然自发缩短固定成一把三尺长的青锋。 林静闲眼神陡然一变,神情凝重。 原来柴姜所持之物,竟然是一把链剑! 这显然是机关术! 枯叶凋零,在柴姜嗅到一丝秋意的刹那,他拖拽着一把和他几乎齐平的链剑凶悍奔来,浓眉横竖,战意凛然! 林静闲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先前的困乏一扫而尽,正了一下手中嗡鸣震动的永夜剑,自然不甘示弱杀了过去。 砰! 两剑撞击在一起后瞬间弹开,林静闲和柴姜两人因为剑柄的崩弹之力而滑步掠袭,擦肩而过。 林静闲运腰之力,扭转手腕将永夜剑往回收,冲着柴姜的肩膀劈去,不过在半空中被他以剑身挡住。 紧接着,令林静闲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柴姜的浓眉英气逼人,无比认真地扫过永夜剑劈斩的轨迹,于恰当之处两手坉开剑身,那把链剑又瞬间变回了刚开始时的柔软姿态。 第八十一章 一战成名 没等林静闲反应过来,柴姜已经拽着链剑的荆条往半空中永夜剑的三寸处狠狠一抵,然后双手如翻花线般交织缭绕,很快永夜剑就被他的链剑锁住,动弹不得。 可惜当林静闲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收不住了剑,柴姜大腿猛然蹬地,将后背抵在林静闲的胸腔处,拽住链剑的两只手朝相反的方向一挣,永夜剑立刻脱手跌落元碑台壁垒处。 林静闲看着脱手飞离的永夜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不过趁此机会一脚跺向柴姜的小腿肚子,借力一个后空翻脱离此地,而柴姜也因为突然的大力差点单膝跪倒在地。 这惊起了台下的众多弟子,一阵哗然! 这柴姜果然人不可貌相,竟然一开始就将对方的兵器给夺出,这样酒剑仙没了灵兵还怎么打?! “漂亮!”人群中有人暗自喝彩鼓劲,这样他应该还能从杜贵那里硬来半个月修炼的白水钱。 林静闲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神色认真的柴姜,用舌尖抵了一下腮颊,在柴姜身后不远处,是他那把被拽脱手的永夜剑。 视线游历,林静闲刚一踏步向绕过他去拾剑时,柴姜甩手从袖袍中射出两根袖箭,速度奇快无比! 林静闲大吃一惊,迅速往后挪移一步,那两根袖箭刚好射入他脚下地表,要是慢一步肯定会被洞穿脚掌。 台下弟子凛然,这是要使出绝杀之招暗器了吗? 林静闲笑容玩味,脚尖轻点将地上的两支袖箭扫飞,打量着柴姜。 这是要阻止自己取剑么? 下一刻,林静闲无故闭目,再猛然睁目,眼眸中一丝血光掠过,紧接着体内气血翻涌,一股血气从他七窍散逸。 这是... 台下无数人胆寒地看着酒剑仙着魔般的一幕,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些许屈服之感,令他们心中剧震无比! 只见因为血气的涌动,林静闲的右手变得赤红,而在不远处斜插在地上的永夜剑也开始嗡然铮鸣,剧震不已,似乎要拔地而出。 柴姜似有所感,蓦然回首,也就在这一刹,永夜剑梢处的血莲花案霎时间凝实,拔地而出,裹挟着滔天剑气冲天扶摇而上,围绕着元碑台一个周旋后,猛然落入林静闲手中。 蒙上一层血纱的永夜剑和同样眸中红光接连闪现的林静闲看似浑然一体,当永夜剑入手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林静闲气息的变化,带有那么一丝...杀意! 从一个发插玉簪的白玉书生到宛若一个杀神,这种变化实在是让柴姜有些猝不及防。 林静闲抬起一只手默默注视着,又是这种感觉,和当初在莲花镇福禄食斋时因为江初予浴血而疯狂是一个状态——嗜杀! 他现在终于确信,自己体内早在去聚云秘境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和墓穴棺椁血气一样的同源之物... 所以棺椁中的血气也似乎找到了宿主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被他吸入体内。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则是敲定了事实。 突兀的一道血光迅速朝发愣的柴姜袭去,柴姜飞身躲过,原来是林静闲指尖在半空中轻点,控御着永夜剑去袭杀他。 接下来,行成了单方面的碾压局势。 柴姜沿着元碑台边界狼狈奔逃,身后就是裹挟着剑气的永夜剑,不断追赶,凶悍且凌厉。 好几次被触及到的剑气割伤,但却没有过多的鲜血流出,仿佛都被那把邪异的剑给吸去了一般。 就这样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柴姜终于忍不住了,转身腾手将链剑重新将袭杀来的永夜剑困住,但其中气力极大,自己两脚撑地依旧是被退了数十米远。 当机立断,当其中气力被泻去大半后,手心拽住链剑用力一扯,永夜剑瞬间翻飞出去,在空中晃悠了几下后又朝这里袭来。 柴姜借这个空隙翻手朝林静闲的方向飞出数十道暗影,分别是锉薄边缘的大青钱,也就是金钱镖,还有带衣镖和梅花针。 疾风掠过耳鬓,林静闲猛然侧身,一枚金钱镖从他脸颊旁飞过,刮出一道浅淡的血痕,剩下的梅花针悉数朝他肩膀处的穴位袭来,不过被他抬手间夹在指缝。 好敏锐的感知! 柴姜大骇,他施用暗器无数,不光是师爷训练他时用的草靶,还有对敌时以人做活靶,几乎没有失过手。 他如今三类暗器齐出,其中分去的心神更是很多,没想到却被此人轻松躲过。 灵识感知...远在他之上! 柴姜猜得没错,林静闲可以凭借铸术境的修为便可阴神出窍的弟子,在神识感知上,要比他们强上不止多少倍! 他目光颤动,脚尖在原地划了个半圆,身躯跟着原地转圈,手心在腰间一抹,瞬间又是三枚带衣镖冷不及朝那人袭杀而去。 分别是手下压着发镖的“阳手镖”、手心朝上的“阴手镖”,以及用来掩人耳目的回手同肘下向后打出的“回手镖”。 前两镖都被林静闲轻而易举躲过,唯独这第三镖“回手镖”躲过了林静闲的神识,刹那近身,就在柴姜以为得逞之际... 林静闲腾身一脚将这枚带衣镖踢落,他站定身躯后,若有所思地从地上夹起镖尾系红绿绸的勾刃镖,然后拽住红绿绸微微一挣,绸缎立即被他挣断。 他目光打量着手中的飞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镖口处有淡淡的灵气缭绕,顿时了然,原来这枚带衣镖被柴姜施了术法,隐匿极好,所以林静闲一开始才没发现它的踪迹。 咻! 剑光掠过,柴姜目光一凝,瞬间单膝跪地,他看了一眼将永夜剑唤回手中的得意书生,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腿处被划开的伤口,不禁哀叹一声。 他艰难起身后,神色复杂地朝林静闲抱了一拳,然后自元碑台上一跃而下,黯然离场... 林静闲冲柴姜点点头,目光平静,将手中的那枚带衣镖收入怀中,转身望去,石碑上第十名易主,酒剑仙的名号高居其上! 酒剑仙,九胜! 许多三才阁弟子已经麻木,押注的人在柴姜下台后也逐渐有了想死的心。 可以说,林静闲一战成名! 第八十二章 应战 柴姜其实是有实力冲榜前三的,只是因为榜前有人的功法专门克制于他,所以才止步第十位,如今连这个位次都被人夺了去。 现在的林静闲,只要再胜一场,众人押注便结局了,虽然说鹿死谁手还未知,但他们已经不敢赌了。 一个血莲花案,光是这一个手段便将柴姜追着打,机关之术、暗器层出,都伤不了他... 可想而知,酒剑仙此时已经有实力问鼎榜首了... 之后,酒剑仙又挑了一个榜五的高手下战帖,因为此人不在场,所有元碑台的负责人专门去闭关洞府将他叫了过来,被人推攘着刚晕晕乎乎上了台,结果就被酒剑仙一记“定风波”给打傻了眼。 最后仓皇下台,下台后还不离席,在那看着石碑上位次的变化啧啧称奇,好像脑子也被人打傻了。 酒剑仙,由刚开始的一千开外,硬生生一日不到打进了前十,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也是不敢想的。 此战,林静闲出尽了风头。 胜负已分,杜贵这一做庄就做了个头彩,不过这头彩让人家给拿了,那个押酒剑仙一穿十的猥琐胖子揣着三千枚白水钱乐呵呵走了,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输了个精光。 不光是他,许多押输的人也几乎快要晕厥了过去,这下半个月的修行家伙事儿是赌没了。 就在众人以为酒剑仙要停手时,谁知那马尾书生竟然已手指了指石碑,示意元碑台的负责弟子,而他所指之处,就是位列榜三的那个“笑脸”。 台下有弟子无奈,也有人遥遥头,这是还要打嘛? 要知道,这榜三的家伙真是有点东西,一身的法宝和符篆,想死都难。 其实要论战力来讲,也不输榜十柴姜,只是手段古怪了点儿! 负责弟子看了一眼马尾书生,再三确定了他的意思后,于是凭空变出一张信纸,指捻生火,自焚化灰,一缕金光意念冉冉升天。 先前那个赢得头彩的胖子正美滋滋地往洞府走着,忽然身后天际一缕金光映照,倏地落在他的面前,金光散逸组成一串文字符号,这是来自元碑台的战帖。 胖子的脸立即变得比苦瓜还难看,暗骂一声就往回赶。 元碑台,马尾书生盘膝坐地,周身灵气鼓荡,他在不断恢复着灵海内的天地灵气,为下一战做准备。 此时的元碑台人众也越聚越多,有刚刚闭关修炼赶来的,也有从地榜闻讯而来的弟子,都想看一看这一穿十的酒剑仙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们来到时看到台上闭目冥想的马尾书生后就露出一丝怀疑之色,这么柔弱的一个少年能从一千开外打到榜五? 他们中很多人都不太相信。 这时,簇拥的人群自发散开一条过道,一个眯眼笑呵呵的胖子向这里走来,脸上和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但看面相显然就是榜三那个“笑脸”。 “是他来了!”有人低声语道。 这家伙虽然贱是贱了点儿,但绝对不是好招惹的人物。 察觉到有人上台的林静闲此时也睁开眼,结果刚一看到眼前这人就被雷击到了,一脸邪门道:“怎么你?” 胖子无奈耸耸肩,摊开手掌说道:“不是你给我下战帖嘛?!” 林静闲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了,这胖子分明是那个在聚云秘境中结识的席禧,并在出去之后想阴他一把的那个席禧... 林静闲抬头看了看石碑上的那个笑脸,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笑脸,叹了口气,还真像! 林静闲捏了捏拳掌,永夜剑悄然浮现在手中,淡淡道:“那来吧!” 席禧挠了挠脸颊,皱眉道:“谁说要和你打?!” 说完他怕怕屁股跃下了台,并且说道:“这场擂台战我认输。” 全场哗然!!! 不光是都将血莲花案映照而出的林静闲呆若泥塑木雕,就连台下的众人也瞬间懵逼,看着那个刚上台便认输下台扬长而去的胖子... 只见石碑上亘古不变的前五名被白雾岚烟笼罩,些许时刻后岚烟散尽,第三名的那个“笑脸”更变为“酒剑仙”。 众多弟子看着石碑榜首前几位,都感到一丝玄妙。 为首者第一名的名号为“上山龙”,第二名“下山虎”,第三名“酒剑仙”,第四名“无敌大魔王”,第五名一个笑脸... 总之,人榜前五名都不是寻常人物! 台上林静闲扶额,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人榜第三说来也有些好笑,然后目光扫向榜一与榜二,朝负责弟子微微点头致意。 两个负责弟子知道他的意思,其中一人同样重复先前手段,一缕金光意念飘向天边。 三才阁的一处神秘山涧中,瘴气蔽日,荆棘横生,有一些刚生出灵智的小妖活跃其中,而就在这妖气凛冽的山涧沟壑间,两个赤膊大汉不断以拳掌轰打山石。 其中一个赤膊大汉赤裸的后背上纹了一只黑纹虎,虎虎生威。 另一个人则是在后背纹了一条黑鳞龙,龙举云属。 金光幻化而成的书信飘飘然悬浮在二人面前,二人看过后皱了皱眉头。 其中纹虎大汉一脚跺碎身旁巨石,沉声道:“大哥,应战否?” 纹龙大汉摇头道:“如今你我哥弟二人修炼事宜紧促,姑且把这个位置让一让,日后再夺回来也不迟。” 他抬手一拳将面前金光轰散,然后指间金辉流溢,重新在面前虚空书写一封否战书,完毕后书信腾空飞起,倏地离开这片山涧。 之后,纹虎大汉赤足踩踏山涧陡崖飞行,两臂抱拢之际一头黑纹虎虚影从他后背跃起,紧接着他怒口大吼,振聋发聩的虎啸声响彻山涧,荡气回肠。 至于纹龙大汉,遒劲青筋暴起的臂膀悍然将一颗老树锤爆,漫天新叶簌簌而落之时,一道苍龙虚影升腾而起,低冗高亢的龙吟蓦然爆发! 林静闲负手在元碑台附近来过踱步,眉头微皱,他想不明白为何快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迎战还是退战总归是要说一说的,要别人这么干等着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第八十三章 祠堂 第二日,林静闲遵守约定于卯时三刻来到了山门前,除了江晏师叔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候外,还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少年也来到了山门。 男孩的名字林静闲知道,是那个山下嵌风师塾先生何为的名下弟子,曾和他一同攀过雾封仙入门三才阁,叫芮右,身上的秘密不比他少,但还是孩子心性。 至于那个少年,林静闲也算熟悉,地脉阁的外阁弟子邓永新,本体是只金丝猴,一直掩埋自己身份在三才阁中修行。 “这是?”林静闲目露疑惑地扫视二人。 江晏坦然说道:“阁内再三斟酌,让你孤身一人前往过于危险了,此番路程千里迢迢,路上可能会横生变故。所以特意让芮右和邓永新和你作伴,彼此好有个照应。” “当然,芮右你认识,这位地脉阁的弟子叫邓永新,你们可能还从未谋面。”江晏指着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说道。 邓永新神情冷漠,此时听到江晏师叔提到自己,冲林静闲平静地点点头。 林静闲也笑着对他点点头。 芮右倒是兴高采烈的,在林静闲来之前便远远冲他挥手,唤他一声“林哥”。 此时林静闲也发现,芮右不过十四余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铸术境止途的炼气境界,较他年长的自己还要比他低一个小境界,说明芮右他在炼气方面天赋异禀。 身旁的邓永新,同芮右一样,也是铸术境止途的境界,估计也有着压箱底的手段。 林静闲不禁怀疑,此次那个被屠戮的村子,恐怕还真有极为棘手的地方存在,要不然江晏师叔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主意,让两个铸术境止途的弟子陪自己一同前往。 江晏师叔兀自走在他们之前,于山崖绝路处以指绘画出一张水帘门,这座门正时当初芮右和林静闲从外界进入三才阁的媒介,这应该是利用方寸法阵连通着宗门和外界。 三人朝江晏师叔抱拳致意后,陆续踏入水帘门。 身后的江晏,眼里含笑望着三人离开,良久才一袖袍将水帘门打散,三才阁再次与外界隔绝。 林静闲等人忽感眼前一暗,天地再次清明后,他们已然来到三才阁外,雾封仙之巅。 不远处的枝繁叶茂的乔木顶端,枝叶窸窸窣窣,一个背脊佝偻的拄杖老者纵身一跃从树梢跳下,稳稳落地。 不知为何,芮右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不过看门老者也没有扯下脸来和他算那笔嚼舌根的烂账,而是问道:“干嘛去?” 林静闲上前一步,抱拳恭敬道:“老先生,江晏师叔委派我们一个任务,须下山。” “三才令和通关文牒拿来我看一下。”拄杖老者淡淡道。 三个各自亮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皆是灰绸,说明三人都是外阁弟子,至于通关文牒,此是林静闲也将这份江晏师叔亲手交给的文书递逞给了老人。 拄杖老者打量一番,确认无疑后将通关文牒返还于他,然后拔起手中拐杖往地面上一杵,他身后雾封仙经年郁结的白雾也自发散开成一条小路,深邃一眼望不到尽头。 雾封仙,对于三才阁来说就类似于世俗界王城的护城河,主要用于护佑三才阁,防止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前来,而且里面妖兽横行,法阵满布,有着大凶险。 所以每当有阁内的弟子有事下山时,都会事前请辞这位看护雾封仙的老者,让他亲自荡开一条安全的小路来。 林静闲、芮右、邓永新三人顺着小路缓缓下山,一路无恙,偶有两侧白雾中猛兽叫吼,但都没有近身小路。 自从下山以后,芮右的兴致远比要在宗门内高涨许多,一路上插科打诨,林静闲是硬着头皮听,邓永新还是那番平淡模样,但也对芮右说的话绝不感冒。 邓永新也不是那种故作冷漠之人,只是性格过于斯文,行事拘禁,不像是开得玩笑的那种人。 林静闲怀疑,他这种性格很可能他的身世有关系,人和妖合不来而已。 “芮右,你是哪里人?”林静闲突然问道,因为他忍不住想到当初他第一次结识他的时候,那时他还因为棍扫黄花菜被一个神秘中年男子训了一顿,那个中年男子在离开时是化成了一缕紫烟消散,所以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本以为芮右面对如此无礼的问题会搪塞过去,没想到他丝毫不避讳,堂而皇之说道:“清河秦氏家族的人。” 林静闲灵机一动,好奇道:“秦氏家族...可是天底下的那个百年风骨的名门望族?” 芮右不以为然点点头。 “嘶...” 林静闲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芮右的跟脚来头真是天大,竟然是秦氏家族的子弟... 在世俗界,有句美誉——清河秦氏,百年风范! 秦氏一族是中土世安最大的氏族之一,也是“两姓三望”中的一姓两望,这“两姓三望”代表的是当今天下两支最为尊贵的世家大族,及其所属的三个郡望。 两姓三望其中就包括清河秦氏、南阜秦氏及临姚诸葛。 其中清河崔氏靠门第入仕,凭读书从政,世安王朝翰林院中几乎三成的学士都是出自清河崔氏,而在这座天下,儒家门生中又有一半之人是清河崔氏和南阜崔氏的子弟,可谓秦氏一族便是占据了儒家的半壁江山。 天下的夫子先生,秦氏者遍布十四州。 其实清河崔氏和南阜崔氏本是一脉,但不知为何一分为二,两条支脉各自皈依互为敌朝的世安王朝和靖济王朝。 相反林静闲的吃惊,芮右淡然道:“连个祖师堂都没有的家族,算哪门子的名门望族?!” 这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林静闲脚下踉跄一步,差点跌倒,芮右和邓永新都诧异地看向他。 林静闲站稳脚步,看似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瞬间将种种见闻联系在了一起。 秦氏...没了祖师堂?! 林静闲忽然想起了在家乡莲花镇的那座经年已经的秦氏祠堂,自打他记事起,那座祠堂就一直存在于莲花镇,而且由秦叔一直看管这座祠堂。 第八十四章 龙煞 在他的眼中,林静闲本人就是一把无锋的重剑,双手稳操,不骄不躁,只有在危险时刻才会显露些许锋芒。 可是如今,林静闲想要即刻踏入祭坛的想法太草率了,和他认识的那个林静闲完全相左! 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就当席禧准备斥责他时,他发现对方表情平静,立马就知晓对方决意不会听自己接下来的肺腑之言,仿佛林静闲有难言之隐。 于是席禧皱着眉头,带着关心,他内心复杂道:“林兄,你很焦虑?” 林静闲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惊诧他能看懂自己的心思,旋即自嘲般点点头。 “算不得,只是有焦无虑,急切了。” 看着林静闲欲言又止的表情,胖子耸耸肩道:“你我可以是谈心的朋友,我是这么认为的,你以为呢?” 林静闲神色怔愣了许久,随意洒然一笑,多了豁达和开朗。 “我只是觉得为了取得魂瓮我们在这墓葬之地耽搁太久了。” 因为这? 席禧内心疑惑,刚要附和着说他也想早早走出这里,但也闭了嘴,毕竟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出言打断,是一件让彼此都很难堪也很不礼貌的事。 胖子不知道他人会作何想,但在他这里,他会因此愧疚许久。 林静闲继续说道:“在我们进入这里的时候,师父说过,这里的一日抵过外面的数日。如今我们停滞在这里将近十日,外面很可能已经过去了数个月。” “我只是担心...” “不谈是否取得魂瓮从而凯旋,我只是担心此行是否得不偿失,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为了一些风水修为的提升而舍弃了闭关修行的时间,这对我来说是因小失大。” 林静闲摇头自嘲一笑:“说来可笑,我曾与一位朋友立下豪言壮志,说是要站到这座天下的修为最顶端,而如今我却因连魂瓮都取不得而滞留在这许久,是不是很好笑?” 席禧闻言一笑,不过这不是嘲笑,而是叹服的笑。 他眯愣了会儿眼睛,默然斟酌了一会儿,才吐词说道:“不会嘲笑,反而会很佩服。无论何种理想,只要是决意去做,不谈结果,都值得敬佩。” 他又加上一句:“当然,不只是我席禧会这么说。” 林静闲这才心意平复,勾勾唇角。 “姑且试试?” 席禧认真点头:“那就试试。” 话罢。 二人扭转脚后跟奔入万千地煞之中,势如破竹。 数道金光皆是法器流转,被席禧一一打出,强行绞杀地煞,偌大的场地金光弥漫,席禧横行其中,转瞬刺穿了半百距离,这才稍稍有了力竭之势。 林静闲前仆后继,血袍永夜剑威风凛凛,即刻掠过,在地煞魔影中大杀特杀,而他整个人正如魔神降临,伟岸超绝,亦如那炼狱修罗,杀气滔天! 地煞对寻常人等来说难以抵御,对林静闲和席禧二人也是如此,但二人若是联手,说到底还是能斡旋一二,从而靠近祭坛。 半百已过,距离祭坛还有半百。 席禧无奈盘腿而坐,恢复自身气力,若是再谈绞杀地煞他早已有心无力,对于林静闲甚至来说是个累赘,所以说杵立原地是再好不过。 就在他以为林静闲也该松松肩膀时,没想到对方手面在衣衫上一抹,一掠白光如流沙般被他扯下,丢入腰间的玉佩之中,再次遁入漫天地煞笼罩的地界。 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如何,原本力竭的林静闲气息再次拔高,身形翩跹无影踪,手中剑扬起斩落,迎面而来的地煞如窗户纸被捅破。 席禧咧嘴,林静闲的手段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刚才林静闲扯下的一袭流沙其实是林东山在他临行时于芙蕖桥头给他的那件法袍,名为“苍天在上我挑之”锁子甲。 锁子甲重达一百八十斤,随着他境界的攀升如今俨然达到了五百三十斤之重,时时刻刻磨练着他的体魄。 如今卸下御袍,林静闲必然将轻松很多,将禁锢的那一份实力重新释放,全力以赴来对付地煞。 席禧内心发狠,猛一咬牙,单手拍地,起身重新陷阵,展开杀伐,气势不输之前。 二人不断向着祭坛逼近,无数地煞穷追不舍冲撞向他们,无尽阴冷气息侵扰二人肉身,身躯颤抖,几次险些瘫倒在地。 林静闲眼神凝重,兀自抹去嘴角殷红血迹,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反噬气血,面无表情。 距离祭坛... 仅有十步!!! 也就在这时,当为首的林静闲准备一步踏出之际,天空飘荡的无数地煞忽然疯狂彼此冲撞,哀嚎尖啸着... 两缕地煞之气冲撞之后立马崩散,再重新汇聚成一股... 席禧心颤,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背脊发凉。 似乎是在映照他的想法,滔天魔影聚拢为一,原本明亮的天空骤然昏暗了下来,风水颠倒,恶意滔滔。 一尊百尺长通体弥漫黑雾的巨大龙煞蓦然探首,闪烁着邪异光芒的双眸盯着二人,让林静闲和席禧不寒而栗。 绝望! 这是林静闲和席禧看到这尊庞然大物出现后的第一个想法! 而此时的他们,距离祭坛... 仅仅一步之遥!!! 席禧面目狰狞,龙煞不怒自威,光是屹立在祭坛上空散发的冰冷气息就足以让他爆体而亡。 下一刻! 龙煞啸九天,扭转着巨大的身躯骤然朝二人这里冲撞而来,迎面而来的厉风如刀割般侵蚀二人骨肉,庞大威压扑面而来,难以抵御! 席禧身前的林静闲怒喝道:“快捏碎指环!!!” 愣神的林静闲立马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后的席禧,悄然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钳住指环,微微用力,挪移指环表面龟裂。 席禧会意,果断一拳递出,猛然轰在地面,套在手指上的指环立马崩碎,一缕乳白色气流从中溢出,将他包裹其中,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山阳一侧的小阿飘乘坐大黑锅飘忽而来,没入气流之中,跟随着他一起消失。 他却没有注意,在他轰碎指环的一刹那,不远处的林静闲却放下了搭在指环上的那只臂膀。 第八十五章 后浪 席禧猛地摇头,晃晃脑袋,心中百般不愿意相信。 这是不可能的事儿,面对实力恐怖的龙煞,就连锁魂镜巅峰之境的内阁弟子都没有一丝机会胜过,更别提他林静闲只是凝气境始途的修为了。 时间再次一点一滴流逝,胖子还是迟迟等不到林静闲的归来,他彻底慌了... 林静闲可是南门浦钦定的关门弟子,他要有个好歹,那小老头非得剐了自己不可... 貌似三才阁的三年后在磐寿坪与蟒雀陂各大宗门的大比中,就掌门喻致意和小老头对他的态度来看,林静闲很可能是谋划中的主心骨,也是最重要的那一颗棋子! “他奶奶的...” 席禧并不知道林静闲在搞什么花样,但他真若是身死墓葬之地,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席禧一不做二不休,紧赶慢赶将自己全身上上下下贴满保命符篆后,大步流星走向虚空裂缝,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交代!!!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要置生死于不顾。 不过就在他即将走入虚空裂缝之际,忽然一道身影从中掉落在洗雷崖巅,匍匐在地,浑身伤口,怀里还抱着一个老旧坛子。 “林静闲?”席禧诧异道,立马止住了身形,当他看到林静闲怀中抱着的坛子后,心也随之悸动了一下。 林静闲艰难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手里的坛子,虽说是面如金纸,气息紊乱,但依旧得意道:“到手了!” 席禧咋舌,神色复杂,很难再去多说些什么。 洗雷崖巅,林静闲居中,胖子席禧居左,阿飘居右,晃荡着三双脚丫,手臂后撑,意态闲适,观摩染霞云海,映照在三人红彤彤的脸上。 胖子怂恿道:“打开看看?” 林静闲笑道:“有何不可。” 这时小阿飘也探过头来,好奇地想看看魂瓮里装的是什么。 林静闲注视着怀中的古旧青坛,内心火热。 这魂瓮可是他们费尽心思,不知用了多少个日子也终于取得,必定是十分珍惜之物,三人皆露出期待之色。 林静闲五指抓住坛盖,应声拔开,坛中无古怪。 胖子将手探入其中,拎出一把镌刻着复杂铭文的铜管。 “好像是把锁钥?”胖子疑惑不解道。 林静闲从他手中接过掂量在手心中,稀疏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摩挲着上面镌刻的铭文,毫无半点发现,撇嘴道:“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胖子也是无语,他以为这魂瓮中藏着什么宝贝呢,结果就是这么一枚钥匙,不禁大失所望。 他笑道:“这只是把铜钥而已,说不定还有一个铜锁呢!” 林静闲耸耸肩,向后仰下,两眼放空。 胖子见势也顺势倒下,阿飘也是。 三人枕着手臂看着天空穹顶,其中席禧有感而发,不禁哼起了家乡的小调,悠悠扬扬。 “饮尽杯中长江天际流哎,兄弟此番走江湖嘞,咱不问故人归不归啊!走一走嘛咱笑江湖,兄弟你挥马鞭诶,好去莫回头,莫回头呦...” …… 万妖谷外界,人山人海。 三日过去,铭碑上的人数已经减少数半,并不是因为那些人通关二十七层,而是在十余层左右就落败坐镇万妖谷的精怪,被踢出万妖谷。 如今留下的弟子,皆是实力在外阁弟子人榜元碑台上排得名号的大天才,乃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铭碑刻录第二十层,这是目前外阁弟子中所能达到的最高一层,仅仅悬浮着两粒金豆,也就意味着总共就两名外阁弟子达到了这一层。 再往下,第十九层空无一人,第十八层只有一人,绝大多数仅存的外阁弟子都聚拢在第十五层上下。 而在中峰长老殿,数十位长老位居两列,慵懒或仔细地打量着大堂中央摆放着的水鉴。 水鉴波光流转,画面依次闪烁,正是万妖谷内部发生的情景,所有弟子的所作所为都被他们收入眼中,一览无余。 其中,作为客卿长老的玄月自顾自说道:“半年前,天机阁的江凤臣曾以凝气境修为误入万妖谷,一路上过关斩将,势如破竹。” “仅仅是七天的时日便通关第二十七层,一举打破了我三才阁保持数百年的记录。” 她笑问道:“在座的各位长老,可有心仪的弟子能再创此举?” 一个怀抱着长刀的胡髭老者端坐在木椅上闭目凝神,一道三寸长的恐怖刀疤划过他半个脸颊,险伤眉眼,此时听到她的谈话,不禁冷哼道:“妄想!” 一旁斜倚半躺着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吹胡子瞪眼,撇嘴道:“江凤臣那娃娃百年难得一遇,一身机缘造化,就连我这老头子都羡慕不来,要谈外阁中是否还有能匹敌他的弟子...” 南门浦惋惜道:“隆寿说的没错,确实没有几个人有这个实力。” “不过...”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那关门弟子,未必差他许多,甚至胜他有余。” 隆寿深以为然点点头,“老家伙这句话不掺假,前些日子他们二人元碑台上一战我也观摩良久,皆是人中龙凤,量我等在座的各位,谁曾在这个年纪有这么大的福佑加身?” 人间阁阁主俞秋明叹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等终究是老了,之后这将是他们的天下了。” 玄月看了一眼南门浦,打趣道:“阁主,虽说林静闲他实力在外阁之中算是顶尖的存在,但这胜江凤臣有余,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关门弟子,就如此偏袒了吧?” 众长老哈哈大笑。 南门浦脸色涨红,抓住所有人中笑得最欢的那个人,指着他说道:“荆景胜,你瞧你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儿,不如你我二人打赌,输了的话就把你那养剑葫芦给我!赌不赌?” 坐在天机阁位置的那个腰间悬挂一个朱红葫芦的锦衣中年人立马止住了笑声,敲敲膝盖,无奈道:“赌啥?” “就赌我徒弟能在五日内通关第二十七层!”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诸位长老神情精彩地盯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南门浦,都认为他疯了。 其中大马金刀坐着的隆寿讥讽道:“老家伙,洗雷崖渡劫破境失败,是不是连你脑子也劈坏了?” 第八十六章 烟花 万妖谷,刚踏入第二层的林静闲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面前的坐镇妖怪,这是一只奔雷鸟,神通也是雷法。 如果是一般普通弟子,面对此等妖物可能还真会艰难一些,但不巧的是,林静闲也会雷法,而且是道家正派的五雷正法,比起奔雷鸟的神通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面对奔雷鸟的攻击,林静闲都尽数收下,然后“礼尚往来”,直接将对方轰烂,成功取得通关印记,而且他对雷法的感悟也更深了一些。 不过林静闲也发现了这万妖谷的奇妙之处,就是随着层数的递加,妖气会越来越重,对踏入的外来者的威压气息也就更强大。 所以说,他们如今面对的,不仅仅是妖怪神通,还有无时无刻地去抵御这层乾坤里的威压气息。 当他们在第一层时,那里的妖气极其稀薄,所以他们进入时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当立足第二层时,那就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浓郁的妖气,而且对人类修行者的心神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林静闲很难去想像,这二十层之后的妖气,究竟能给他们带来怎样强大的压迫... 时间有限,林静闲抓紧来到水帘门前,正当他准备把印记丢入其中前往下一层时,他陡然心神一颤。 他环顾四周,自己刚才似乎感受到了一缕极为熟悉的剑气... 这剑气,和青莲剑谱中剑招的施展留下的剑气极为相似。 林静闲蹙眉,难道是芮右? 他、芮右、邓永新,他们三人在执行江晏分派的任务时,途径铁马岭,曾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就是芮右的身后无故浮现了一道男子的虚影,当时的土地爷对那道虚影礼敬有加,如果林静闲没有猜错的话,那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剑圣——齐仪! 只是他不知道齐仪和芮右之间的关系,而且芮右也习有青莲剑谱,相较于他从元碑台获得,大抵是从家族传承得来。 或者说,芮右祖上与剑圣齐仪也沾些关系。 青莲剑谱是颇为宝贵的秘笈,毫不客气的说,浩大三才阁众的青年一代中,也许只有林静闲和芮右二人习得过这剑谱,其余人等怕是见也不曾见过。 罗网、咫尺天涯,这两招便是他所得半部残卷中的所有招法,让他受益良多。 只是不知道,这最后半部残卷,会在谁的手中... 林静闲闭上眼,切身去感受先前那道剑气的方位,三息过后,他蓦然睁开双眼,兀自蹲下身去,用手掌扫去脚下堆叠的枯叶,露出了一块留有刻痕的大理石板。 斑驳血迹洒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刻印在上面,应该是芮右用剑所刻,所以才会有残存的剑气让他感应到。 林静闲皱着眉头,看向那行不太规范的字迹,好像是情急之下所刻,说明芮右当时的心情慌慌张张。 而且,那斑驳血迹...又是谁的血? 他仔细观摩,终于明白了芮右传达的什么意思,顺着艰难读道:“林...哥,邓...永新遇...险,速来万妖谷...第七层...” 最后是三个极为张利的“快”字! 可想而知,当时芮右的情况有多么紧迫! 林静闲霍然起身,眸中疾电流动,表情森冷地可怕。 随之,他立马踏入水帘门,前往万妖谷第三层。 …… 万妖谷第三层,这是一处岩浆汹涌的天地,不光是脚下的土地赤红,就连头顶的天空也是血红色,尤其是迎面而来的热浪不禁让林静闲面色潮红,有些难忍。 据说,这一层的坐镇大妖是一只焚天血莽,能身处炙热的地心之中畅游,可炼化翻腾的岩浆火焰为己所用,如同术法。 在这一层,前来历练的三才弟子就不仅仅只是面对这里暴躁的妖气,同时还要学会抵御这里严酷的自然环境,下一层要比上一层难通关永远不是无稽之谈。 林静闲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喉腔中淡淡的灼烧感刺痛着他的神经。 不过接下来他动用了在水宫之中习得的闭气之法,这会让他好受些。 林静闲脱下皂底靴子收入潇雨之中,避免鞋子被火气腾腾的大地烤焦。 他感受着足板下火燎的刺痛,呲着牙皱着眉头,渐渐去适应,很快这种刺痛就减弱了许多,再加上灵气的护佑,总算是不受影响了。 林静闲抬头望去,面前是绵延纵横的火红丘陵沟壑,在这万道关隘之外,便是那一座直耸云天的喷薄火山。 一圈淡淡赤红云气围绕着火山口,时而有火星汹涌冲霄飞起,宛若烟花。 眼前的赤地千里,空无一物,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所谓的焚天血莽的投影应该就在那火山周围。 刻不容缓,而且林静闲也不太愿意在这里耽误时间,因为七层之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找到邓永新和芮右,他们似乎遭遇到了什么劫难。 正当他一步一步攀越丘陵时,一道珠冠玉袍的虚影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身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八十七章 拦截 耗费了大约一刻钟的光阴,林静闲终于攀越了最后一道山丘,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赤红火山,踮脚从山丘上一溜烟地滑了下去。 他径直走向火山脚下,看着面前硕大岩石中麻绳般纵横流淌的岩浆,微微招手,白芒从胸前逆鳞吊坠中掠出,永夜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二话不说,林静闲直接一剑砍劈在岩石上,轰隆一声炸响,石表龟裂,岩浆迸溅。 所幸林静闲身上还穿着“苍天在上我挑之”法袍,这沸腾的岩浆并没有伤害到他。 等到石表彻底龟裂后,石皮剥落,一片火海映入眼前,应该是火山内部的入口。 林静闲后退一步,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子丢入其中,火海表面泛起气泡,咕噜咕噜! 陡然! 一条水桶粗大的蟒蛇从中蹿出,浑身赤红鳞甲,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林静闲微微定神,从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这焚天血蟒的境界很可能是凝气境中途,也就是对应他如今的境界,但是它没有灵智,所以对付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得多。 焚天血蟒吐着通红的蛇信子,两只三寸獠牙狰狞无比,扭动着水桶粗的身躯朝他扑了过来。 永夜剑嗡然颤抖,瞬间掠过,横击在它的腹部,但焚天血蟒的腹部也有鳞甲覆盖,虽然剔除了一枚鳞甲,使其流了一些猩红血液,但并未对它造成很大的伤害。 面对气势不减扑面而来的蟒蛇,林静闲直接一拳头砸在它的獠牙上,狰狞的獠牙当即被砸飞了出去,焚天血蟒也受到重击滚落一旁。 林静闲咧嘴,甩了甩吃痛的拳头,这焚天血蟒果真彪悍,肉身强大程度甚至要比他还强。 焚天血蟒晃了晃冒金星的脑袋,尾巴坠入一旁的火海中,猛地一拍打,立马就有流星火石腾飞而出,气势汹汹地朝他袭来。 林静闲暗骂一声,拧转手腕,不断递剑,勉强将这些流光击散。 谁知这焚天血蟒将头探入火海,再抬头,几个仰俯间饮下半池岩浆,圆鼓鼓的肚皮让林静闲看了都心惊。 果不其然,焚天血蟒发出一声厉嚎,腹中的火石一股脑地朝他砸去,妖气滔天! 林静闲跺脚,大地上的碎石也齐齐腾飞,和那流火撞击而去,同时握紧剑柄,眼神冰寒,死死地盯住露出破绽的焚天血蟒。 一气流注,咫尺天涯! 在流火和碎石噼里啪啦落地的过程中,一抹白芒刹那间从中掠过,一柄飞剑自蟒蛇腹部洞穿,身影飘忽不见的林静闲出现在它的身后,拦剑再次一剑斩落,焚天血蟒的身躯顿时一分为二... 焚天血蟒高昂的头颅晃晃悠悠,砰地一声砸落在地,奄奄一息,还未死绝。 林静闲并没有想象中去给它来最后一击,而是收回永夜剑,来到火山旁的火海畔,蹲下身子,将一手贴靠在炙热的大地表面。 他闭目凝神,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林静闲喃喃道:“不应该啊!” 这次,灵海内的灵气外溢,裹挟着手臂,缓缓流入压在地上的手心之中。 忽然!!! 林静闲面露欣喜之色,五指如钩,深入土地,过了一会后猛然拔出,立马有数道乳白色气流冲天而出,环绕着林静闲的五指。 此乃...这层乾坤的地脉之气! 第八十八章 首席 万妖谷外界,依旧是有许多人在观摩镂刻石碑,看看到底是谁更上一层楼。 其中很多人的注意都放在了酒剑仙代表的那粒儿墨点上,从一开始的第一层到第二层,再从第二层到第三层,总共用了半天的时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这不禁让他们大失所望。 立足在人群中的江凤臣看着那粒墨点从第二层乾坤跳到了第三层,摇头叹了口气。 太过平平无奇! 他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过就在他转身离去时,人群中突然爆发了巨大的喧嚣声音。 嗯? 江凤臣蓦然后首,目光率先落在了第四层的那粒墨点上,那粒墨点在刚才跳到第四层后,此时竟然蠢蠢欲动,忽然蹦到了第五层?! “这...怎么?”江凤臣不禁失声道。 人群的欢动掩盖住了他震惊的声音,他们所有人要比他还震惊!!! 有人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看着那粒才跳到第四层不到一分钟的墨点,转眼间又蹦到了第五层,失神道:“我没看错吧?” “这怎么可能?第四层到第五层用了不到一分钟,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人实在不相信,叫嚣着:“绝对是乾坤石碑出问题了,他林静闲再强,也不可能一分钟就击败坐镇大妖,有古怪!!!” “对对对,绝对是姓林的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绝对是使诈,要么他不可能这么快...”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喧嚣吵闹,弄得原本安静的场地此时沸沸扬扬。 有身穿云墨刺绣长袍的执法弟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万妖谷中发生的事情,也不愿相信是乾坤石碑出了问题。 因为自万妖谷存在,这里进行了数百次数千次的通关试炼,都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怎么一到他酒剑仙就出了问题? 执法弟子怀着疑惑的心理找向了一旁坐在藤椅上的执法堂长老红璞,郁闷道:“长老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后者红璞也是紧皱眉头盯着乾坤石碑,一语不发。 就在他摇摇头转身离去,他身后的红璞霍然起身,执法弟子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平日里威严广大的红璞长老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之情,死死地盯着石碑镂刻。 执法弟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瞬间就愣住了,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扑倒在地,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他颤抖着声音结巴道:“不...不会...会吧?” 乾坤石碑上,酒剑仙的墨点在第五层乾坤停留半晌后,紧接着又蹦蹦跶跶“飞”向了第六层!!! 数百号弟子,表情惊愕,不发一言。 下一刻,人群...再次沸腾! 欲走未走的江凤臣握紧了拳头,缓缓吐词道:“好!!!” 说完,他立马转身就走,这里已经没有他在留下去的必要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就连之后林静闲会什么时候通达第二十七层,已经不重要了。 红璞表情凝重,对身旁怔愣失神的数位执法堂弟子说道:“你们看好此处。” 他旋即身形化为一缕流光消失在天地,去往的望向,正是长老殿所在的中峰! …… 中峰,长老殿。 当红璞急速来到大殿之内时,诸位长老似乎知道了他会来这里,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红璞皱着眉头环顾看去,只见所有人都不发一语盯着水鉴,神情沉重。 偌大的议事处,安静得可怕! 首位的喻致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挥挥手,立马有人为他搬来座椅,红璞一句话都没有说,深吸一口气后平稳坐在椅子上,将目光放在大殿中央的那口水鉴上。 铜鉴水面波光粼粼,犹如一面铜镜,窥探着万妖谷每一层的情况。 喻致意端坐首位,袖袍一挥,水鉴立马腾起一片水雾,待水雾散去后,方可看到其中景象。 很快,先前在第三层发生的景象便映照其中,在座的长老一览无余。 从执剑杀伐焚天血蟒,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这仅仅是万妖谷第三层而已,就算外阁弟子也可轻而易举斩杀。 画面显化,水面中的林静闲将手贴靠在大地上时,许多人都认真仔细观察,也有人在皱眉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但是当万道乳白色气息冲霄而起时,荆景明和隆寿都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眼,皆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 玄月美眸闪过一丝惊讶,但又想想之前南门浦说下的诳语,忍不住莞尔一笑。 在座的各位,都被他玩弄了! 俞秋明盯着被地脉之气困住的血蟒,若有所思,最后忍不住拍拍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其中荆景明在看到乳白色气流出现的一刹那,猛地转身,目视喻致意,面色通红,愤慨道:“掌门,你早该告诉我的!” 第八十九章 幻术 万妖谷六十六层乾坤,每层的通关难度都会逐层递加,尤其是在第七层,这是万妖谷的第一个分水岭,第七层的坐镇妖怪相较第六层大妖的实力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第七层,足以拉开外阁弟子之间的差距。 以致于林静闲刚来到第七层时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一层人山人海般的拥挤,皆是无法战胜坐镇妖怪而停留不起的试炼弟子。 在从第一层力神铛那里通关至第六层时,林静闲全过程也不过只见到两三个人影,结果到了这里瞬间被震惊了! 此番进入万妖谷试炼的弟子几近上百,而停留在第七层的弟子就足足有五十多人... 可想而知,这第七层究竟有多么难! 据说,这一层的坐镇妖怪非常特别,是一位名叫“紫菱仙鹿”的半人鹿,上半身是女子样貌,而且极其清秀灵动,下半身则是白鹿模样,所掌握的神通是一种幻术。 她不像其它层的妖怪那样,分化多个神识投影,而是只有本体坐镇,在这第七层布下了一座幻术大阵,正好阻隔在通关下一层的路径上,唯有破阵者才可获得通关印记,通往下一层。 这下,许多打算投机取巧的弟子都懵逼了。 原本只要一个境界最低的凝气境始途的弟子出现,就可将对方幻影的实力压制到同等境界,这样他们以中途或止途的境界可压制妖怪投影许多,所以这第一层到第六层的通关都很容易。 很多人都是借助这个漏洞来到了第七层。 可是这第七层没那么简单,一座幻术大阵就将很多人刷了出去! 林静闲来到第七层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邓永新和芮右的消息,以及这期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的是,他问了将近十个弟子,都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他们的下落,这不禁让他心情有些沉重。 林静闲猜测,芮右留下让他前往第七层的消息是在第二层发现的,当时的芮右肯定就在第二层,说让他去第七层找他们。 那就是说,当时的芮右已然通关第七层,又不知为了何事故意折返第二层,专门等待他的到来。 还是说... 林静闲目光闪烁,喃喃道:“他们现在还要在第七层往上?” 但他心中确认无疑的是,在芮右留下那抹剑气之后,期间肯定又一次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情,要么他早就在第七层等待着自己了... 很快,林静闲就挤入了一群人山人海之中,这群人停步不前,原来前面就是所谓的幻术大阵,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处密林。 一个身材瘦弱如同细竹竿的天机阁弟子唉声叹气道:“难哦!这第七层真是咱家的末路了,看来就要止步于此了,真可惜...” 瘦弱弟子说着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十分不甘。 他是天机阁外阁弟子,虽说没有特别出众的天赋,但修行也算努力,年轻一代中算是最早突破凝气境止途的几名弟子之一,差一丝便可突破锁魂镜晋升内阁弟子。 天公不作美,在凝气境止途止步了数个月,本打算想凭借踩着二十七层万妖谷晋升内阁,成为出类拔萃的那几人... 这第七层的幻术大阵,却着实让他头疼,几次进入后都是无功而返... 第九十章 无路可走 瘦弱少年突然颓废地将先前收下的白水钱又还给了他,叹气道:“兄弟,这个还是还你,毕竟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能过去。” 没有意料中的拒绝,林静闲坦然接过重新揣入怀里,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森林,突然道:“你现在走到何种程度了?” 瘦弱少年听到他这么问,诧异道:“中途而已。” 林静闲一拍大手,“那好,你能否将我带到迷宫的中途,我想试试看。” 瘦弱少年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心想道:这又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刚想拒绝他,但转念一想,带带他又何妨,自己反正现在也通关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活干。 瘦弱少年点头道:“那好。” 二人挤过人群,穿过淡绿色的光幕,便进入了紫菱仙鹿设下的幻术大阵。 当林静闲踏足这里的一刹那,眼神一凝,立马就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风水极其紊乱,飘忽不定,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改变。 他心中恍然,也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深陷其中无法找到正确出口,原来是地脉之气带动了此处的风水,从而改变周围山水大势,蒙蔽众人。 不过林静闲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幻术对他人来讲可能会困难许多,但对于他,简直是量身打造,更是一番造化。 自从墓葬之地一行走出后,林静闲就已经习得了四分风水,小风水师的称谓名副其实! 从一开始门外汉的管中窥豹,再到如今的洞若观火,他有绝对的信心去破开这幻术大阵,而且他还能藉此提高自己对风水的感知能力! 最初的那一会儿,瘦弱少年在前,林静闲在后,时而闭目伫立原地,静静感知脚下地脉之气的变化。 瘦弱少年感到古怪,但一看到他腰间悬挂的三才令,才知道他原来是地脉阁的弟子,就估摸着他可能会俯察地理,所以这才闭目站着不动。 不过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除却绝顶的几位天才,很少能有人走到中途,就算他是地脉阁的弟子也不行! 可是,接下来的一路却让他傻眼了。 本该是领路人的他,竟然还不如那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马尾少年对此处熟悉得多。 就在他们还差上许多时间就要到中途时,他还在前面领路,谁知道那马尾少年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绕路行走,不由分说。 瘦弱少年半信半疑,行走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竟然来到中途的地界!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时间,他看向马尾少年的背影有些痴痴然。 林静闲转过身来,笑着对他说道:“我大抵知道了这里是什么情况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就跟着我,我带你通关第七层。” 他的声音温润飘飘然,但在瘦弱少年的脑海中却如惊雷炸响,有些懵,旋即露出狂喜之色,重重点头。 他只知道,自己原本就是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现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攀上高人了! 用了没多久,他们二人来到了一处绝地,一尊六尺高大的石狮子犹如拦路虎般坐镇在岩壁前,前方已然是无路可走。 第九十一章 无耻 在看到石狮子像的一刹那,瘦弱少年激动无比,因为这就是传说中止途的入关路口,他只听别人说过,没想到自己这次却脚踏实地来到了这里。 他看向马尾少年的目光中,是满满的崇拜之情! 林静闲双手负后站在石狮子前,不时打量两眼它身后的丈高石壁,目露沉思之色。 瘦弱少年问道:“大哥,这里是绝路了,但止途的通关路口就在附近,咱这次是否绕行?” 林静闲没有去回答他的话,而是甩出一只袖袍,袖口中的五指微张,地底中立马就有一缕乳白色气息冲天而起。 他五指律动,将这缕地脉之气拘禁在指间,径直走到石壁下,握紧拳头,悍然一拳轰至! 瘦弱少年惊讶后退一步,但面前的石壁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炸裂,那人的拳头的劲力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就如打在了一团棉花和水流之间。 石壁表面在这一拳的威势下竟然波光粼粼、漪澜阵阵,林静闲的半个拳头都没入其中,只见他指间的地脉之气蹿入石壁之中,不见了踪影。 林静闲微微颔首,收拳重新拢于宽松的袖袍之中,说道:“人心蛊惑而已,并非绝路!” 说罢,他一脚踏入其中,整个身影都没入石壁消失不见。 瘦弱少年喉结翻滚,吞咽了一口唾沫,心中震惊无比,赶紧小跑起来钻入石壁,无影无踪!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走后,刺穿云海的百丈石壁之顶,一个半人鹿缓缓从混沌中走出,目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她有着冷艳的绝色面容,云墨如瀑的青丝中两根紫金鹿角突兀挺立,上半身正如窈窕的女子,下半身却是四蹄鹿身之像,纤纤玉手中握着一把镶玉剑鞘... 她就是紫菱仙鹿,第七层的坐镇大妖...本体! 此时的她喃喃自语道:“风水师?” 从万妖谷试炼开始到现在,通关第七层的人不过数十,而且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耗费了大量光阴才勉强通过,而这个马尾少年前前后后用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光阴就勘破了她布下的障眼法... 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他是风水师! 也唯有风水师可勘破世间虚妄,扭转山水大势... 她淡淡一笑,纵身跃入云端,四蹄踏祥云,正当她准备施法挪移乾坤之际,又有一道人影忽然走到了石狮子像前——止途进入路口。 紫菱仙鹿俯身看去,那是一位珠冠玉袍的黯淡虚影,并非真身。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窥探他一般,这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的冷淡目光透过云层看向藏掩在云海之中的紫菱仙鹿。 当少年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时,紫菱仙鹿浑身一颤,内心止不住的震惊,凝望俯身看去,那少年的眼神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而且有些许...蔑视的意味? 玩味的笑容令她毛骨悚然,旋即她蹙眉轻声道:“你在示威?” 百丈石壁下的一袭珠冠玉袍的浊世佳公子似乎听到了她在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嗡动着嘴巴,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过紫菱仙鹿却勃然大怒,娇美的面容愈发涨红,轻啐了一口,暗骂道:“无耻之物!” 第九十二章 怂蛋 不过前些日子,因为眼拙做了一场元碑台酒剑仙的庄,结果赔进去了不少,更是东借借西借借了不少。 如今围剿他的这群人,正是他杜贵的债主! 被逼到绝路的杜贵脸红脖子粗,目露火光,喘着粗气道:“不过是借了你们五十枚白水钱,咋就欠下你们五十青蚨钱了?你们这是敲诈勒索!” 其中一名弟子拎出一张着墨的纸,贴到他近前,坏笑道:“这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天地公鉴。你我有目共睹的,难不成你还要耍赖不成?” 杜贵当即就要气急败坏,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字迹,肯定是他们之中有人作假,但一想到自己并不能摆脱他们,旋即唯唯诺诺道:“我现在又没钱,你们给我些时日,到时候再偿还于你们未必不可...” 杜贵眼珠提溜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将他们糊弄过去再说。 再者,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第七层止途,若是能在万妖谷中取得一个好名次,他山下的爹必然会嘉奖他许多,所以万万不能再次耽搁太多的时间。 可是对面这四五人也都是人精,哪能被他混弄,都神色不善地拥上前来,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有一名弟子语气森冷说道:“姓杜的,别他娘的给我扯谎子。老子前些日子还看你手里有块大漠软玉打造的山水牌,估计也价值两三十枚青蚨钱,正好可以拿来抵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么交出那块山水牌,饶你不死,要么你就拿命来偿还!” 杜贵脸色铁青,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从借钱那会他们就在觊觎自己这件宝贝,故意设套借钱给他,想来是垂涎已久,正等着今日呢! 可是这山水牌不是非凡之物,这是他爹从一个官府授篆道士那里求来的,自出生起就一直戴在身上,驱恶辟邪保平安,他打死都不会将这东西交给别人。 这里是三才阁,一切都在长老们的监视下,量他们也不敢真害自己性命,约莫着就是挨一顿胖揍。 杜贵抛却自己的怂人胆,破口大骂道:“草你们大爷!你们这群坑爹害娘的狗家伙,不就是仗着攀上了财阀贵公子萧顺的身上了吗?” 杜贵越说越得劲,扯着嗓子大声嗷嗷道:“你们萧顺公子如今正在上面几层和天机阁的芮右杀得不分上下,都快自顾不暇了,更别提来保护你们了。” “你们愿意做他的走狗,也得看他愿不愿意放过你!” 不远处,正打算凑个热闹便离开的林静闲突然止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这里,径直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瘦弱少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马尾少年的神色不太善,估计是要干上一架了,他也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几人顿时大怒,手中兵器全部展现,寒光凛冽,就在他们围殴之际,远方突然一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里袭来,将他们的兵器弹飞,更有一人下盘不稳直接被掀飞了出去,狼狈倒地。 第九十三章 暴起 几人大惊,转过身去看着身后那个淡淡走上前来的清秀少年,心中沉重,能以一道浩然剑气打伤他们,在这三才阁,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本打算拼命挨揍的杜贵早已抱紧了头,蜷缩着身子,可是兵器迟迟没有落下,不禁疑惑抬头,瞥向了不远处的那个面相看似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少年,顿时目露精光。 他摆手大喊道:“嘿!酒剑仙!” 杜贵心中简直了乐开了花,没想到前来解局的人竟然是他,若是摊着一般人,对面这五个家伙实力不算弱,还真不好所能否胜过他们。 但若是酒剑仙的话,就没有那么多可担心的事情了... 在这群狼环伺的沉闷局面下,林静闲竟然行若无人之境,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直接走到杜贵跟前,问道:“你刚才...提及芮右,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身后的瘦弱少年亮出一把飞剑,这是他的本命之物“燕返”,如同自己的手足一般可使控自如,死死地盯着众人,防止他们暴起出手。 面前这位好说歹说也是他的恩人,带他来到了第七层止途,虽然客套话来说大恩不言谢,但小恩总得相报。 “天机阁的罗高杰,你也想来掺和一手吗?同为天机阁弟子,难道你就不怕萧顺公子找你的麻烦?”一个人间阁的弟子面带威胁之色厉声说道。 萧顺,天机阁外阁弟子禀赋靠近的几人之一,是被大多数人所仰慕的男子。 因为萧家在蟠螭洞是有名的大财阀,他自身也比较风流,据说和宗门内许多女弟子都有过情缘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作为豪绅的他,往往一掷千金从不吝啬,这也引来大多数追随他的弟子。 面前的这四五人,便是众多追随弟子中的几位心腹,算是得到过萧顺的青睐。 如今瘦弱少年罗高杰要是得罪了他们几人,就意味着得罪了萧顺,而萧顺却极为嚣张跋扈,在三才阁外阁弟子中横行已久,从来容不下眼中钉和肉中刺,之后势必会要找他的麻烦。 对于无权无势的罗高杰来说,他若是动手后,日后萧顺找上门来,很可能会落得个不太好的下场。 但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争上一争,不为他人,只为自己,这些是丢了性命都要一辈子守护的东西... 譬如...尊严! 虽然罗高杰在天资禀赋上和这些人差上许多,但努力永远不会白费,厚积也会薄发! 五人闻言各自亮出自己兵器,长矛、利剑、流星镗... 寒芒湛湛,气氛压抑。 如此剑拔弩张的一刻,一触即发! 五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立马暴起,一根长矛迅疾朝林静闲的后脑勺刺去,也有金镗脱手朝他的腰部砸去。 其中五人,三人齐齐杀向林静闲,只有两人分别来应对一旁的杜贵和罗高杰。 他们之前虽然没有见过林静闲的面容,但刚才杜贵脱口而出的一句“酒剑仙”,却让他们心头一凛、 这个名号在三才阁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他们自然是认识,曾经在人榜元碑台一穿十的壮举,亦是和那内阁横贯古今的天才江凤臣争斗得旗鼓相当,他们都听说过。 第九十四章 追杀 一旁本打算看热闹的林静闲和高罗杰顿时有些无语,合着这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如今灵海枯竭,对方却完好无损,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莫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对! 是杀敌于毫末,自损于千钧! 没有犹豫,林静闲果断出手,祭出永夜剑,凌厉而又杀伐果断地一剑递出,可于无声处春雷炸响,其中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瞬间被掀飞出去。 余下的四人心头一惊,有人双手掐诀,一道灵气打入符胆之中,妄想禁锢他的身躯。 但林静闲并非等闲之辈,这符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高明之处,等到符篆在他身旁燃烧殆尽后,灰烬笼罩他的全身,几条锁链绑住了他,肢体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看着他缓慢抬起的手,那名弟子大喜,这酒剑仙也不过如此嘛! 可是没等他开心多久,只见林静闲缓缓抬起的手掌心上翻,勾了勾嘴角,猛然一攥! 咔嚓! 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立马崩碎,哗啦啦落了一地,重新化为纸灰。 那名弟子心颤瞬间,扭头就要走,可是一旁虎视眈眈的高罗杰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本命飞剑立马飞出拦截,以剑背敲打在他的后背,直接将他抽了脚下一个趔趄,滚落在地。 对面的林静闲冲高罗杰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二人当即暴起,无数剑光织起了一道罗网,被囚禁了众人惨叫不止,哀嚎声响彻山涧。 最后,高罗杰和林静闲各自收回了剑,罗网散开后,一群鼻青脸肿的家伙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因为三才阁不允许同门弟子之间生死之争,所以刚才高罗杰和林静闲都是用剑背敲打教训他们,留他们一命。 其中一个弟子露出怨毒之色,厉声道:“你们等着,萧顺公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林静闲走到他身前,表情冷静地可怕,蹲下身去,轻声道:“那你说他现在在哪里?我正好要去找他。” 这名弟子闻言一愣,旋即冷笑道:“你去了也是送死,再往上面几层,你自然会遇见他们。” “那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喽?”林静闲极其失望地说道。 下一刻,他在对方惶恐目光的注视下,捏紧拳头,朝他脑门丝毫不留情谊地砸下。 砰! 那名弟子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之后,高罗杰再次出手,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麻绳,将这五人五花大绑地绑在了一起。 转身看着因为施法力竭而昏过去的杜贵,嘴角抽搐,心中无奈之情难以言表。 他转身看向高罗杰问道:“你那里有些有聚元丹之类的丹药?” 高罗杰听到这位酒剑仙竟然和自己说上了一句话,内心狂喜,连忙应道:“有的有的...” 他从咫尺物中拿出了一枚朱红丹丸,喂昏迷的杜贵吃下,只见昏死的杜贵指头轻颤,悠悠转醒。 重新可以活蹦乱跳的杜贵激动大喊道:“两位恩人!” 林静闲摇摇头,“恩人谈不上,刚才你说的关于芮右和萧顺的事情可以说上一听。” 听到这,杜贵也算聪明,立马就明了这位酒剑仙和芮右之间有些关系,表情严肃起来,沉重道:“几日前,从我们进入万妖谷之后,萧顺一直在追杀芮右一人。” 第九十五章 古怪 很多弟子都前功尽弃于此... “无妨。”林静闲平静说道。 只见他蹲下身去,掌心贴在地面,指间灵气缭绕,掌心微微下压,强大的劲力使这里尘土飞扬。 漫天灰尘中,杜贵和高罗杰依稀可见有数道白光在他压手的一刹那,冲天而起,奔逸向四面八方。 许久之后,林静闲眸中精芒闪现,嘴角上扬,笑道:“找到路了。” 在他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一处山涧底下的幽潭,俯身一看黑漆漆一片。 杜贵傻眼了,望着面前的幽森水潭,难以置信道:“恩人,这就是你说的路?” 高罗杰蹲下身去,望向幽潭,宛若死水一般的水面没有一丝波动,里面甚至连只鱼儿都没有,没有丝毫生机,只要他的面容倒映在其中。 “莫非其中有玄机?” 林静闲拊掌笑吟吟道:“然也!” “桃花潭水深千尺,千尺之潭俗世罕见,这又绝了多少人的路。” “怪不得外面这么多人不曾过关第七层乾坤,其实这第七层最唬人的地方就在于此。” 杜贵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吃惊道:“恩人你是说?” 林静闲点头,道:“没错,这通关第八层的水帘门便藏掩这千尺潭水之下!” 林静闲心中感到好笑,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潭水被此层坐镇大妖放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但没有几个人会想到跳入这幽谭中一探究竟。 若不是刚才他放出万道地脉之气去窥察四方风水,惊讶发现此处风水古怪,也不会想到通关第八层的水帘门就在这,而且无需通关印记。 只能说,此层的坐镇大妖,很完美地掌握了人性这一特点! 林静闲看向两人,问道:“你们认为此处如何?” “嗯...” 高罗杰思量一会儿后,如实回答道:“很死!” 林静闲料到他会就这么回答,因为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做此想。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点拨道:“一叶障目即刻不见泰山巍峨,你看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闭眼,用心去看。” 高罗杰虽然内心怀疑,但也照他说的去闭上了眼,以炼气士心眼去感受周围一切,只见他的表情由一开始平静,到疑惑,紧接着是不敢相信,最后才惊骇说道:“好强的生机!!!” 杜贵也感受到了,睁眼问道:“恩人,这片地域有古怪!” 林静闲微微颔首,道:“确实,仅仅是一潭死水便能蒙蔽你们的心神,对于那坐镇大妖来说实属有些无赖了。” 杜贵脸色精彩无比,他也知道了其中玄妙。 其实他们面前这片幽谭其实就是一道水帘门,只不过这道水帘门要比其他层乾坤大得多,所以没有人刚往此处想。 至于刚才闭眼感受到的无限生机,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这幽谭之后第八层乾坤流溢出来的生机... 杜贵一脸难受道:“都说人心鬼蜮,这妖心咋还恁坏呢?” 林静闲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一步踏出浮空在水面之上,然后缓缓踩落,寂静的水面立马翻出漪澜,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吸入其中消失不见。 第一章 千里江陵一日还 林静闲在林间施展马踏飞燕这一轻功身法,步伐迷离。 看似毫无章法,仔细看就会发现有规律藏在其中,难以琢磨。 从先前到现在,不过是两个时辰的空隙,林静闲就已经行进了数百里。 这马踏飞燕果然传神,就算日行千里,“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也不足为过啊! 况且,这还是自己在没有“开灵”成为炼气士的前提之下... 仰雪峰传授他这一身法时说过... 如果成为炼气士后,以气打通代表脚下穴位的星宿督脉,有灵气加持,那才奔逸绝尘哩! 几个时辰后,林静闲拿出山河图,比对了一下当地的地势,确信是聚云宝地无疑。 可这地方除了天上积云厚了一些,也没啥奇怪的地方。 “这聚云宝地,可真有宝玉的存在?”林静闲茫然看向四周喃喃道。 “咦,这是什么?” 林静闲突然发现林间空地上有一团岚烟迷雾,似乎在藏匿着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心,林静闲径直走了过去。 不过!!! 当他误入迷雾时,脚下骤然有光亮纹路亮起,盘曲折叠。 这是...一座挪移法阵! 下一刻! 林静闲骇然感到周围林景变幻,天旋地绕,一股眩晕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不禁让人犯恶心。 随即,他整个身体奇幻地消失在原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似的老人手中攥着吃食,晃悠晃悠来到了这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法阵。 在他背后,还跟来了一个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老者的背影,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师尊,咱地脉阁真的要这么做么?这也太没脸面了...” 南门浦不以为然道:“只要没人看见就不算没脸面。” “再说...” “其他三派派遣进入这聚云秘境的弟子,其中不乏有原属锁魂境始途的人,只不过是各自都被秘术压制到了铸术境止途而已,那才叫不要脸!” 说到这,江晏也叹了口气,悠悠道:“师尊,就算是锁魂境的弟子,咱不还是有江凤臣么...” “有他带队,地脉阁应该是受不了欺负的。” 江凤臣...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半旬之前,曾凭借一己之力闯过雾封仙这座三才阁的护阁山脉,从而来到三才阁成为了天机阁的内阁弟子。 而且要知道。 当时他的实力,只有通灵境止途的修为,而在这半旬之内竟然接连破三境登顶铸术境止途... 就连三才阁的代掌门,也就是天机阁的阁主都被震动,亲自破例,提前将他钦定为天机阁内阁弟子。 三才阁的天机阁、人间阁和地脉阁,都有内、外阁之分。 外阁... 一般是闯过雾封仙这道考验之人都可以成为三才阁外阁的弟子。 而相对于外阁修行资源更丰富的内阁,进入的条件则更加苛刻严峻些。 要么是达到铸术境之上的锁魂境才可以进入,要么就是... 天才! 这很现实。 但其实说来,这三才阁作为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 无论是内阁弟子还是外阁弟子,大都是天纵之才。 因为雾封仙这道入阁试炼,本就将太多平庸之人隔绝在外了。 由此可见。 三才阁内阁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尤其是他江凤臣,更是以铸术境止途修为立足于天机阁内阁, 孤身一人和那群锁魂境的师哥师姐争夺修炼资源,其纵横实力可想而知! 南门浦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江凤臣那臭小子?还是算了吧!” “这小子太过于自恃清高,俨然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干不了这投机倒把的龌龊事。” “那师尊你还...” 江晏突然灵机一动,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旋即无奈道:“没猜错的话,这法阵是为席禧那混蛋小子留的吧?” “可那小子有贼心没贼胆啊!” “就算偷偷摸摸将这秘境中的神仙钱和天财地宝扫荡一遍,离开秘境时还是会被其他三派的弟子群起而攻之。” 江晏摇摇头。 “他这么怕死,肯定不会这么做!” 南门浦坏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法阵,悄咪咪道:“所以我为他留了后路...” …… 岚烟消散,迷雾吹离。 林静闲恍然之中,来到了一处山水秀丽的洞天福地,四顾观望,顿时大吃一惊。 山势起伏,古木遍地。 雾霭缭绕,浓郁的天地灵气充斥在这座福地的每个角落。 啪嗒! 一块碎石掉落的声音惊动了林静闲。 他扭头看去,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处隐秘的岩穴。 岩洞被盘曲缠绕的藤萝枝蔓给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的别有洞天。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掀开藤蔓走了进去。 结果在这甬道内的尽头,他发现了一座还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法阵,奇异的纹路布满地面。 他应该就是被这法阵给移形换影到这里来的... 法阵中央。 一块玄石赫赫映入眼前。 林静闲舔了谈嘴唇,弯下腰将这块玄石捞了起来,平摊在手心中仔细打量。 不久,他喃喃道:“这是压阵石,也是个阵眼。” “难道,先前树林间的那个法阵和这甬道中的法阵存在着联系。” 林静闲目露精芒,顿时了然于胸。 刚才那个法阵和这个法阵乃是同源,应该是人为布置。 既然先前的那个法阵能将自己传送到这里来,那么眼前这个法阵就能将自己传送出去... 林静闲诡异地笑了笑,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玄石收入咫尺物。 作为门户钥匙的压阵石消失不见后,他脚下的法阵立刻光芒黯淡,纹路彻底消失。 只有下一次将压阵石归还,才可以重新布结法阵。 林静闲并不是一个资深的阵师。 唯一一次涉及阵法,只是在水宫之中窥得一些门路,不过是看着葫芦画瓢,并未得其中精髓。 所以... 脚下的这座移形换影法阵,他自己根本摆布不出来。 不过,所幸有人事先替他摆布好了这座门户。 自己拿到了钥匙,便可以在这门户中畅通无阻,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章 聚云秘境 林静闲蓦然后首,望向身后云蒸霞蔚的神奇山水,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弱不可察觉的微笑。 他朦胧中有种预感... 这聚云秘境,很可能是他取得机缘造化的第一个福地! 而在离这石穴遥远的林荫。 一个面相憨实的白胖小子正贼头贼脑的左右打量,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什么妖兽会突然间要了他的性命。 白胖小子叫席禧。 虽然本领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但德不配位,太过于胆小,就连一个小石子砸过来都担惊受怕会不会砸死自己。 而且,运气也不是很好。 简单来说,就连放屁都能砸后脚跟儿。 席禧低语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 为这次聚云秘境的试炼辛辛苦苦修习了三个月阵法,好不容易才摆布出的秘境后门,早已作了他人嫁妆... 聚云秘境。 雾封仙三才阁、尘丘凌云宗、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 四派的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一片广袤的荒原。 其中三才阁中来的是地脉阁的弟子,习御兽之术和风水宝术。 御兽之术正如其字面意思,每个地脉阁的弟子在入阁之际都会选择一只本命妖兽从来培养,为己身最大的傍身战力! 至于这风水宝术... 下里巴人的说法就是掘坟盗墓,耳听风穴、目观六气,以此洞悉地脉之势。 并依照这地脉之气的流向而发现古者的墓穴,捯饬一些法器。 在修行界,这是被斥骂为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之一,认为这座掘人坟墓的做法有违伦理道德,是为大逆不道! 但在三才阁,这其实算不上什么。 而且每个地脉阁弟子在进入墓穴后,都会对墓主进行一番祈愿和祭拜,只取敛衣,一般不会偷拿法器和灵兵,这是三才阁的规定。 因为地脉阁弟子修习风水宝术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盗墓,而是借此磨练自己役使风水的能力。 待登堂入室后,即可控御地脉之气。 例如,地脉阁阁主南门浦,就有搬山填海的伟力,使两岳相撞、低水高流,都不在话下。 尘丘凌云宗,同为蟠螭洞仙家上三宗之一。 因为三才阁派来的弟子乃是不主杀伐之争的地脉阁,所以相较于南庙齐府和河兴金松观,应该是这聚云秘境之中稳稳妥妥的上家了。 估计这派弟子的收获,也会凌驾于其他三派之上。 荒野平原。 地脉阁弟子的为首者是一位翩翩少年。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双手负后伫立原地,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大气概! 他就是天机阁内阁弟子——江凤臣,令代掌门都为之动容,百年甚至千年都难得一见的炼气天才! 在他身后,站着一众玄黄锦袍的地脉阁弟子,并且身边都有凶猛的妖兽随行。 在这聚云秘境中,这里的妖气极为气盛! 尤其是江凤臣身后的绿袍俏丽女子... 额头箍着一个珠帘梳,两根粗金丝作成并拢的钗脚。 上端分向两边作为钗梁,七对花筒用细金丝固定在钗梁,且帘梳弯梁形似新月,极其清秀! 清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叫俞丛菡。 她根脚来头很大,乃是人间阁阁主俞秋明的宝贝孙女,也是掌上明珠。 所以尽管她脾气很大,但没有人敢随意招惹她。 俞丛菡的身旁,有一只红顶仙鹤。 一双狭长凤眸,一袭洁白翎羽,慵懒张开两翼之际,赫然散发着铸术境止途的恐怖气息! 地脉阁七成弟子,都豢养着自己的本命妖兽。 如背脊耸立的豺狼、双掌厚实的蛮熊、抓耳挠腮的长臂猿猴... 不一而足。 反观同为上三宗的尘丘凌云宗。 一概紫袍弟子沉着冷静,腰间悬挂着本宗门的腰牌。 静水流深的深藏不露气势蕴藏在每个人的心间,宛若这就是凌云宗的宗规。 引而不发、重剑无锋! 凌云宗的为首者是眯眯眼的秦乐语,货真价实的铸术境止途炼气士。 他正在和宗派的弟子谈笑风生,似乎对这聚云秘境的试炼并不放在心里。 可是,熟悉的人都知道。 这家伙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以铸术境修为越境斩杀凝气境修士也是常有的事。 千万不要被他的笑容迷惑。 这少年越是笑得像与世无争的公子一般,其底牌手段就越辛辣超绝! 其实,秦乐语也并非是那蛮横跋扈的纨绔弟子。 平生就遵守一个道理——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 十倍奉还!!! 锦衣绸缎的秦乐语伸手捏了捏十二月令枪的硬颤枪杆,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地脉阁江凤臣那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聚云秘境四大门派之中,唯一能让他秦乐语瞧上眼的人,大抵是只有他江凤臣一人了。 秦乐语想着... 如果此番秘境机缘之争,他有机会能和江凤臣争上一争,那再好不过了。 至少,也能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 弄清他和江凤臣之间究竟能差上多少。 秦乐语不认为自己可以打败江凤臣,甚至连五五开的可能都不存在。 只有他这种境界修为和眼界的人,才可以清晰认识到江凤臣是多么一个恐怖的人。 至少,三才阁代掌门贺温书,破例让他以铸术境的修为进入内阁,并不是全无道理... 南庙齐府。 贺嘉德手中两把劈天大斧被他玩转得呼啸起风,凌厉的斧风甚至让他身后的门派弟子感到如刀割般疼痛。 贺嘉德,生性残暴、麻木不仁。 两把劈天大斧不知屠杀了多少各派弟子,就连死在他手下的本门派子弟都超过两手之数,甚至都有被一斧头劈为两半的可怜弟子。 不过,齐府却非常纵容这种惨绝人寰的作法,类似于养蛊,择选出实力最为滔天和心性最为狠辣的弟子。 贺嘉德乃此番试炼中的隐境之一,也就是将凝气境修为压制到铸术境中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他有着壮如铁塔的七尺身躯,浑厚的肩峰、青筋暴起的臂膀,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一双阴恻恻的眸子正环顾其他三派弟子,难以压制的杀意戾气简直快要从眸子冒出了。 第三章 捷步先登 河兴金松观。 年轻一代中臭名远扬的裴阳隐藏在众弟子之中,低垂着头颅尽量不让自己脸面被人发现。 自身本该磅礴流逸的气息此时荡然无存,都被他死死压制体内。 裴阳腰间揣着一把样式奇特的短刃弯刀,奇特之处在于刀背上划有切割菱花缺口,宛若割锯。 为何说他裴阳臭名远扬? 就在于他对战之际从不正面迎击,反而是躲到暗地给敌手致命一击。 他擅于隐匿手段,平常人难以发现他的踪迹,所以往往会被他偷袭。 裴阳同为隐境,手段诡异多端。 一把银蛇刀踪迹难寻且迅疾无比,若是遇到高他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也会猝不及防被他一刀捅伤。 尤其是拔出时的刀背缺口,更是将血肉重新切割一番,而且菱花上涂有剧毒,稍有不慎便会折身他的手中。 蟠螭洞修士,无一不唾骂他的手段,但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被这记仇的家伙寻上家来一刀给捅死。 此次,来到聚云秘境中的三派的弟子,虽然没有发现裴阳的踪迹,但都认为他其实已经来到了这里。 裴阳只是躲避暗处,等待他抢夺机缘造化的机会,所以说没有人敢粗心大意。 这人,要比贺嘉德还要心狠手辣! 四派弟子之间各自有各自的心肠,但现如今不会过早展开争斗,而是各寻宝物。 一旦之后收揽齐全,那就有能者得之了! 其中,地脉阁的席禧并不在这四派人马里面,而且在一处幽静深邃的山涧中寻觅着什么。 他是在三派弟子之后偷偷摸摸从“后门”进来的,因为他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南门浦老头子给了他一个多宝财鼠,可以凭借敏锐的嗅觉找到深掩在石缝中的仙药和神仙钱。 并且,还特地准备了两个咫尺物用来存放天财地宝。 如果不出南门浦的意料的话,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席禧将会是这个聚云秘境中最大的赢家。 就在四派弟子等待之际! 云层惊雷闷响。 聚云秘境内的天地灵气刹那间迅速涌动,裹挟着奇异的药香气和血腥气排山倒海般洗刷着每个人的身躯。 所有人只感到瞬间精神抖擞,体内灵气抑制不住地躁动。 众人眼光齐刷刷地看向前方不远处。 一座直耸云天宝瓶似的山岳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宝瓶山周围是大大小小山脉深涧。 有的散发着醇香的药香气,也有的散发着妖气。 更有甚者,不断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从其中某个小山头上传来。 稀薄的煞气吹拂每个人的耳鬓,心都为之悸动。 聚云秘境... 大福地,亦大险地! 沉着冷静的江凤臣望着起伏山脉间氤氲的灵气,兀自叹了一口气。 他悠然转过身来,对身后地脉阁的众弟子说道:“诸位!” “虽然我三才阁乃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但其他三派能长久屹立在这仙林之中,自然有其标榜和过人之处。” “切忌!千万不可故意出手挑衅,机缘造化虽然重要,但生命为本,孰轻孰重我就不多言。” 下面的众多弟子纷纷点头。 江凤臣虽然是江晏从天机阁借来的一位弟子。 本身与地脉阁并无太大关系,但既然同为三才阁,他就理应为同门着想。 俞丛菡不满说道:“姓江的,你怎么就会知道我地脉阁弟子不如他派弟子呢?” 江凤臣摇摇头,轻声道:“我从未做此想。” “这聚云秘境内凶险之地数不胜数,要是只有来自门派之间的厮杀,这样再好不过。” “但是...” 话锋一转。 江凤臣表情平静道:“这秘境内妖气和煞气都是有迹可循,恐怕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那片山脉。” “有时候,取得机缘是一件好事,但是否有命留住机缘,那是幸事。” 话毕! 江凤臣敛起藏青色的袖袍,双腿微屈,霎时间拔地而起。 速度快如一道影魅,率先没入前方不远处的山脉之间。 在他身后,俞丛菡翻身跃上仙鹤。 一声鹤唳响彻荒野平原! 仙鹤火枝儿紧跟其后飞向山脉。 同时,一概地脉阁弟子也各显神通,一窝蜂地扎向古老山脉。 秦乐语看清江凤臣奔赴的方向后,这才握紧十二月令枪,在峭壁间腾飞起跃,去寻找属于他的那份机缘。 而且,那份机缘可以说是他来此秘境的唯一目的。 他,势在必得! 至此,尘丘凌云宗的众弟子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贺嘉德看到三才阁和凌云宗所属弟子行动后,冷笑连连,转过身来,对齐府一概弟子淡淡吐露一个字——杀!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贺嘉德这是要在这百无禁忌的聚云秘境中尽他的杀戮之快。 恐怕拿到天财地宝的各派弟子,都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贺嘉德两指压唇,吹了一个响哨。 一头斑斓花纹的猛虎冲撞开人群来到他的身旁,身上散发的腥臭恶心的血腥气不禁让众人作呕。 贺嘉德纵身跃上虎背,朝地势起伏的山脉狂奔,眨眼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至于河兴金松观那边... 裴阳至今没有显露半分踪迹。 一概弟子只好无奈闷头前行。 但除了裴阳之外,他们金松观,可不止裴阳一个隐境... 齐府同样如此! 就在这四派弟子都离开这片荒野平原后... 一个戴着红脸关公面具的少年行若无人之境般来到了这里,宛如走在自家后花园一般悠闲。 面具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巧入秘境的林静闲。 他看着远方连贯纵横的山脉,感受着阴煞和祥瑞之气,顾自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林静闲行走在一条大山沟壑。 他擦亮了眼睛,在四周的岩壁仔细观察,发现许多地方都坑坑洼洼,显然是之前存在过玉石,被人挖去了。 林静闲眯了眯疲惫的眼睛,恨恨道:“竟然被人捷步先登了。” 他刚通过法阵来到这里时,以为这洞天福地中只有他一个人。 结果,这里竟然是好几个仙家门派子弟试炼之地,人数足足有数千人,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于是,他将错就错,随意捏造自己是三才阁的弟子,也打探了许多消息。 第四章 面如重枣 在林静闲离开莲花镇的时候,林东山就说过让林静闲去蟠螭洞境内的三才阁当个门生。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了该门派的门生。 正好自己在聚云秘境先和这群人处好关系,好好打交道。 之后,到了三才阁,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 缘分妙不可言! “你想干什么?这是我先发现的!” 正当林静闲思索之际! 一个悲愤的声音从附近山洞中传来。 他赶紧屏住呼吸,贴着墙壁伸头暗中观望。 一位身穿玄黄锦袍的少年怀中抱着一只全身血迹斑斑的穿山甲。 面前是一位拿着铁剑的少年,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持剑少年神色倨傲,开口说道:“顾正祥,你就放弃吧!” “这宝玉不是你能拿得住手的,如果你再执迷不悟的话,下一个受伤的可就不是你的妖兽穿山甲喽!” 锦袍少年气恼道:“廖杨,你欺人太甚!” 被叫为廖杨的年轻人笑了。 “什么叫欺人太甚?” “在这聚云秘境,外面的一切规矩都将不会是规矩,我就是欺你了,又能怎么着?” “你...” 宝玉? 林静闲四处瞧了瞧,从地上摸起了一根老榆木疙瘩,放在身后,蹑手蹑脚地上前靠近他们二人。 这两人都是通灵境止途的修为,他林静闲如今还真不放在眼里。 “你...你...你什么你?我今天就要废了你!” 廖杨一个下蹲,朝顾正祥挥剑而去。 顾正祥赶紧拿出剑来,横在身前想要阻挡他这一击。 不过就在两剑相撞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一闪而过! 顾正祥只感到对面的廖杨发出一声闷哼,便从空中应声跌落在地,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在他的额头表面,似乎还长出了一个大包。 顾正祥神色茫然。 刚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额...等等... 我辛苦挖来的宝玉呢? 顾正祥欲哭无泪。 这都是些什么选手? 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和廖杨二人敲打了一顿。 还有,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竟然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甬道道顶。 一袭黑衣红脸面具的林静闲正倒挂金钩地挂在上面。 他一手拿着榆木疙瘩,一手拿着一块泛着微弱荧辉的玉石。 丝丝寒气从宝玉中冒出,就像岑老头的燃香冒出的烟气。 林静闲拿着玉石在眼前晃了晃,喃喃道:“这看着品相就不凡。” “大师兄程安顺说的不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在蒙上面皮敲闷棍这方面,安顺大师兄果真是我的启蒙老师啊!” 林静闲蒙着红脸关公面具,把榆木疙瘩扛在肩头,四处寻觅。 天道酬勤,多劳多得。 甬道的深处。 席禧挥洒着勤劳的小汗水,正吭哧吭哧挖玉石。 旁边已经堆起了一个半方的小玉堆,还有一只袖珍灰毛老鼠站在玉石堆,嗅着玉石所在的方位。 席禧突然感到一阵凉风刮过,扭头一看。 小玉堆... 没了? 多宝财鼠瞪着无辜和茫然的大眼睛和他四眼相对。 席禧手中挖掘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喃喃道:“刚才好像是有一个面如重枣之人...” “他是不是顺走了我那半方玉石?” 紧接着! 席禧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整条甬道。 无数人来此寻机缘的弟子都浑身一颤,吓了一大跳。 甬道一块隐秘的巨石后面。 林静闲内视咫尺物,发现刚刚从那胖子身旁顺来的玉石足有半方之多,也就是最少百八十块。 而且,其中七成都是修行用的白水钱。 他不禁自语道:“那胖子什么来头,这一次掘出的玉石,赶我之前洗劫其他弟子获得的玉石好几倍了吧?” 现如今。 林静闲咫尺物中的玉石已经堆积成了小山堆,足足有三百多块。 灵气缭绕,氤氲混元。 宛若一座仙山! 林静闲从别人口中得知。 这灵石可与白水钱挂钩,一比一的价格, 所以十枚灵石可抵一枚青蚨钱。 十枚青蚨钱又抵一枚墨鱼钱。 但是,他一想到自己还欠贾仁义那家伙上千枚墨鱼钱就牙疼... 林静闲从来没有觉得挣钱是一件难事儿。 直到他真真切切地走上了这一条路... 这里本是一处玉脉。 不光是修行用的灵石灵玉,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宝玉。 这些宝玉同样是稀缺珍品,拿到外界同样可用于交易,所以闻声来到这里的弟子近数百人。 但是此时,甬道中一行头长大包的人结伴而行,就服饰和腰牌来看,四派修士皆有。 其中一个年轻人咬牙切齿道:“真不晓得是哪家门派的弟子,干起从背后偷袭的事来那还真是行家。” “我辛辛苦苦挖到的十二枚白水钱全让他给我打包带走了!” 又有一个门派弟子站了出来。 “我是被劫了二十块灵石,包括我师弟在内的都被劫了去。” “就是一闪而逝的黑影,别的啥也没看见,只有依稀见得那人是个面如重枣之人,火气很大!” 凌云宗一个弟子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此人身法高超,略显迷离,看不真切,四派绝无此等修士。” 众人哗然。 不是四派的修士? 关键是蟠螭洞其他五派的修士也没来啊! 难道... 难道是蟒雀陂过来捣乱的? 这时,一个哭哭啼啼的可怜女孩瞪着一双漂亮无辜的大眼睛。 “我...我听宗门阿嬷说过...” “据说聚云宝地之下,藏着一只成精的红脸猿猴,手段高超,可能就是它在敲我们闷棍。” 众人看着楚楚动人的女孩光洁的额头上耸起的大包,阵阵无语。 既然连女孩子都打,那肯定不是人了。 一定是妖精所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静闲,正傻笑着自己洗劫了这么多灵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被人诟病成红脸猿猴了。 就在众人焦灼苦恼之际! 一只仙鹤迈着大长腿从甬道外款款而来,身后跟着的它的主人俞丛菡。 被敲了闷棍的小女孩在看到俞丛菡后,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小女孩上前去拥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第五章 霞举飞升 俞丛菡惊诧地看向她。 “陶真茹?怎么回事?你头上怎么会有一个大包?” 但是,当她抬头望向不远处众人的时候,立马就无语了。 因为,那数十人,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个拳头大的鼓包。 陶真茹抬起梨花带雨般的小脸,看得俞丛菡心中不禁一痛。 这个她在地脉阁关系挺不错的师妹,此刻却委屈说道:“丛菡姐,有臭猴子敲我闷棍。” 臭猴子? 俞丛菡心中一惊。 她不记得他们地脉阁弟子中有拿猴子作为本命妖兽的啊? 难道是这聚云秘境之中诞生的灵猴? 她心疼地摸了一下陶真茹光洁额顶处的大包,不知为何又感到一丝好笑。 让猴子给敲了闷棍... 要知道在三才阁,陶真茹可是一个非常爱美的女孩。 如今额头顶着一个大包,怕是羞死不敢出去见人了。 “喏,这是我阿翁用蛇胆炼制的伤痛药,祛瘀化血,你涂上一些。” 俞丛菡从咫尺物中拿出一个红塞小瓷瓶,拔开塞口,在陶真茹额顶大包处倾倒了一些。 那被棍子敲出的大包,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许多,但还没有彻底消肿,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这样,总归是让这个小女孩好看了一些。 要不然,头角峥嵘出去见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群头顶大包的弟子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俞丛菡手中的小瓷瓶。 谁知,俞丛菡在帮陶真茹涂抹完伤势后,竟然若无其事地收了起来。 众人心中惋惜,只好作罢。 没人敢招惹这位脾气彪悍的女子。 让人望而止步的背景不说,就单单是她一身铸术境止途的修为。 在场的四派弟子之中,也没有几个能和她掰掰手腕的人物。 陶真茹摸了摸快消肿的脑包,眨巴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 “丛菡姐,领队的江凤臣去往何处了?” 俞丛菡眼眸中露出一丝凝重,沉声道:“西北山脉出现惊天墓穴,应该是上古大能者所遗留,万分凶险但机缘无数。” “他带着一批地脉阁的弟子,同其他三派的领队人和弟子,一齐赶往去了那里。” 墓穴? 谁都没有发现的是... 一个红脸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沿着甬道石壁不断靠向这里,想越过众人溜去甬道出口。 林静闲闻言若有所思。 西北山脉有墓穴现世,而且是上古大能者遗留。 那其陪葬品必定珍贵罕见,他一时有些心痒。 不光是他,陶真茹及在场的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在进入这片山脉后,他们就和门派弟子分道扬镳,各自寻找机缘。 不曾想,竟然有人找到了上古墓穴。 这聚云秘境,果然万般神奇! 陶真茹疑惑万分。 “上古墓穴是什么样子?” 俞丛菡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是很清楚,但是传出来消息的那个弟子说,这个墓室中香味浓郁,流彩飘逸。” “很可能...” 她表情凝重,一字一句道:“是一位‘霞举飞升’大能者的墓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在这甬道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霞举飞升... 唯独身在暗处的林静闲一脸懵逼。 什么叫“霞举飞升”? 人群之中有个见多识广的弟子。 他喃喃说道:“这聚云秘境中竟然有道家墓穴...” “难不成...” “这里曾经是一座道场?” 俞丛菡闻言点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道家讲求引火归元。 即控制阴火不使它肆意内烧或外放,就会形成道家特有的“肉丘身”。 引火归元若是修炼到家,就能把所产生的阴火完全引火归元转化为真水。 整个身体会开始兵解,就是道家所说的“霞举飞升”。 这和世俗界的羽化飞仙一个道理。 为何叫霞举? 人体兵解后状如阳辉或彩霞,并带有特殊的香味儿。 那这么来看... 那些产生舍利的修行者,说明还没达到混元一气的层次,还不能彻底兵解,也无法霞举飞升。 道家遵循“不显”,即不外漏。 半仙境界的道家神人会先假死,埋到墓穴后再实现“霞举飞升”,所以墓穴是座空墓穴。 这霞举飞升者的墓穴,估计放到外界都会引起剧烈的轰动... 没人敢估量此等墓穴究竟隐藏着多大的价值! 众说纷纭之际。 原本明亮的甬道口处突然投照出一道黑影。 众人抬头望向那里。 一只成年大小的红脸猴子,肩头扛着一串香蕉和山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猴目与众目相对。 红脸猴子脸色一变。 一概弟子的脸色由愕然到匪夷所思,然后再到惊喜。 紧接着! 这甬道内灵气充斥,数千道法器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只红脸猴子。 红脸猴子骇然,转身就要逃跑。 谁知,那头戴珠帘梳的女子气焰极盛,直接一根缚妖绳投递过来,将它双腿缠住。 红脸猴子瞬间跪倒在地。 不知道哪个鳖孙的贴身法器灵兵竟然是个铁榔头,直接一榔头给它干晕死了过去。 过了许久。 红脸猴子悠悠转醒。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一群人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 自己则被五花大绑捆在了石头面前。 “吱吱...唧唧唧!吱吱!” 红脸猴子脸色愈发涨红,艰难晃动身体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绳索的束缚,只能着急叫嚷。 一行人皱眉。 俞丛菡更是扭过头来,问道:“真茹,你知道它说的什么嘛?” 陶真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表示自己也听不懂这红脸猴子在说什么。 嘶... 俞丛菡有些头痛,向人群之中问道:“是不是这只臭猴子打伤了你们,并抢夺了你们的灵石?” 一些人欲言又止。 其实,他们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敲了自己闷棍。 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他又偷偷藏在暗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捕捉他的踪迹。 其中,有个少年郁闷说道:“并不太像。” “我知道打伤我的那个存在是凭借的一身蛮力,虽然一棒槌下来我就晕过去了...” 说到这,他还有些害臊。 “但我清晰地记得他身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护佑,反倒...反倒是...” 这个少年猛一握手,当即盖棺论定道:“他是一介武夫!” 第六章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 俞丛菡回望被五花大绑的猴子,发现后者身上灵气浓郁。 修行成精的妖怪,都是凭借天地灵气诞生的灵智。 依靠一身蛮力横行世间的大妖虽然也有,但那少年所说,那个存在不含有一丝灵气... 说明,敲闷棍的就只能是人类在搞怪! 武夫... 许多门派弟子都陷入沉默。 他们蟠螭洞是炼气大洲,九成以上的仙家门派都是以炼气为主。 修习武法的武宗虽然也有,但是很少。 他们此次进入聚云秘境之中的弟子,更不要说是有什么武夫存在了。 “吱吱吱,唧唧唧唧唧!” 红脸猴子在那里叫个不停,呲牙咧嘴面对着众人。 它怎么都不会明白... 自己不就出去打个猎,摘些瓜果吃,结果回来时家让人给抄了不说,还劈头盖脸那兵器砸了自己一顿。 最后,自己被五花大绑地困缚在这里。 它心里这个憋屈呀! 它从小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俞丛菡更是叹了一口气。 估计是抓错猴了吧?! “咱们地脉阁弟子中可有懂猴语的人才?”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嘈杂的甬道瞬间死一般寂静。 不光是四派的弟子感到愕然... 就连俞丛菡本人,都差点想自己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阴暗的甬道角落。 看热闹的林静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又用手捂住嘴巴,喘着粗气。 我的天哪! 懂猴语的天才弟子? 怕是说出这话来的人,本身就是个天才了吧?! 就在众人都以为不可能之时!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青年缓缓举起了手,但神情却有些畏畏缩缩。 众人诧异地看向他。 俞丛菡更是眼前一亮,欣喜道:“邓永新你懂猴语嘛?” 邓永新,也是他们地脉阁的弟子。 平常挺内向和老实的一个人,也并不太爱说话,所以在宗门内也没少受了欺负。 瘦弱青年小声说道:“略懂。” 只见他走到红脸猴子跟前,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然后... “唧唧唧...吱吱?”瘦弱青年带着疑惑的目光喊道。 红脸猴子似乎能听懂他说的话,回话道:“唧唧?” “吱吱吱!唧唧!” “吱吱吱?唧?” 后来,邓永新讲猴语讲得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 终于,大家也闹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和误会。 最后,俞丛菡颇有歉意地将捆绑在红脸猴子身上的缚妖绳收了回来,神色有些尴尬。 一行人内心复杂,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瘦弱青年,不知道说些什么。 陷入尴尬境地的众人都有些无奈了。 这敲闷棍的面如重枣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竟然能如此来无影去无踪,将众人甩得团团转。 近百人都挨了他的闷棍,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踪迹。 纵然大家有那个实力,可是找不人,无异于老虎吞天,无从下口啊!!! 红脸猴子被解绑后,挠挠刺挠的后背,回首刹那,立马指着甬道口唧唧叫了起来。 众人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一袭黑衣的神秘人背着三尺剑匣正紧贴着岩壁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呢! “站住!你是哪派的弟子?”俞丛菡斥道。 林静闲闻言顿时心中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扭过头来。 面如重枣、怒目圆睁... 而此时,阳光刚好照射进来。 许多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立马就哗然起来。 有人大嚷道:“就是这个家伙!先前就是他敲了我闷棍。” “他身上虽然没有一丝灵气,但他的气息我记得清清楚楚!” 也有人附和道:“好家伙,他还敢瞪我们,兄弟们一起上去扁他!” 许多人纷纷祭出法器,不断向前靠近,神色不善,仿佛他一有动静就会拿法器砸死他一般。 众人虎视眈眈地死盯着他。 隐匿在人群中的席禧冷笑,并没有跟着上前逼近,而是转身重新返回甬道深处。 多宝财鼠告诉他,里面还有价值连城的墨鱼钱存在。 林静闲看到这仗势倒吸一口凉气。 二话不说。 他的指尖在身后剑匣上一点,立即有一把三尺青锋嗡然铮鸣飞入他手中。 所有人脚步一顿,都不敢小觑此人。 因为凭借一块榆木疙瘩将所有人都给敲打,必然有其不俗之处。 在境界方面,至少也是八品武夫的层次! 看到他们停下后,林静闲心中狂喜。 目的已经达成。 林静闲瞬间将刚出来没多久的永夜剑收回梨花木剑匣之中,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俞丛菡眸光一寒,眼疾手快,当即一步踏出。 当她迅速逼近林静闲的身后,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劲风刮过! 林静闲霎时间反应过来,立刻站定身体,头也没回。 而是依靠耳鬓处吹袭而过的微风,他一手抓住这只光洁滑嫩的手腕,然后背脊弯曲。 一股气力从臂膀处骤然爆发! 林静闲一个过肩摔,立马将俞丛菡整个人直接给掀飞了出去。 俞丛菡惊呼一声,在半空中赶紧调转身躯。 不愧是铸术境止途修士中的高手。 俞丛菡当即半稳落在甬道口前,单膝跪地且单手撑地。 她蓦然抬头,眼神凌厉,死盯住朝这里奔来的黑衣人。 看到她摄人的目光,四派弟子心中凛然,不知不觉心中就突然冒出一句话。 “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尤其她俞丛菡,最是记仇! 林静闲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加快速度冲向她。 然后... 令众人愕然的一幕发生了! 林静闲一巴掌盖在她脸上,将她向后一推。 俞丛菡整个人向后仰头栽倒在地。 紧接着... 俞丛菡就看见一双大长腿从她的头顶... 迈了过去?! 不光是俞丛菡本人懵了。 就连远处紧跟其上的其他四派弟子也瞬间愣住了。 这是什么技法? 他们本以为有俞丛菡这位铸术境止途的高手堵在洞口,那黑衣神秘人应该就没有机会跑出去了。 谁知道,俞丛菡被他一巴掌给重新盖在脸上推倒在地... 俞丛菡平躺在地上,额前不禁浮出两三道黑线,独自在风中凌乱。 当她直起身时,那个面如重枣的神秘黑衣人早已背着三尺木匣扬长而去! 第七章 卑鄙的外乡人 陶真茹瞪着大大的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那人好生厉害,我们蟠螭洞从来没有过这等不要脸的武夫,应该是其他洲来的人!” 过了许久。 俞丛菡从地上爬起,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不禁咬牙切齿,握拳恨声道:“卑鄙的外乡人...” 仙鹤展翅,俞丛菡纵身跃上,裹挟着大风飞向面如重枣之人逃离的方向。 甬道内,一个赚得盆满钵满的小胖子望着那人逃跑的方向,嘟囔道:“哪来的搅屎棍棍?” 他边走边小声说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 林静闲在山涧中迅速穿行赶往西北山脉。 听说出现了惊天墓穴,那自然是要去看一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在沿行的路途中,他也发现了许多四大门派的弟子,都在悬崖峭壁间采摘不出世的修行大药。 对于这些,他果断出手,马踏飞燕施展间腾飞悬崖峭壁,将许多人采摘的灵药通通收入囊中,身形翩飞如那岩羊。 许多被偷袭的弟子险些从峭壁间跌落,都火冒三丈地看向身轻如燕的面如重枣之人,眼神怨恨简直能将他凌迟一般。 最后,悬崖末尾。 林静闲一脚踏向岩壁凸起的一块的石块,翻身稳当落地,两手负后淡定走出这片盛产灵药的地带。 他环顾四周无人,悄然从袖袍的夹层中拈起一株雾月花。 俏丽枝叶间有淡淡的月辉萦绕,且丝丝雾气掩于根茎处。 这雾月花,老山头的万山药堂中有一本纲目记载。 说这雾月花产自灵气郁结的崖顶,依靠吸收夜间月辉而茁壮成长,蚕食天地月阴之精,有永葆容颜的奇妙功效。 万般花草灵药,林静闲唯独对此花最为上心。 不为别的,只为赠予心上人。 此时的林静闲可能不知道,他已经犯了众怒。 先是在甬道中敲闷棍洗劫了一概弟子的灵石灵玉,又在峭壁抢夺了很多人已经到手的宝药。 四派弟子都叫嚷着要抓住这个面如重枣的无赖汉! 尤其是地脉阁的领队人之一俞丛菡,更是放弃了寻找机缘的机会,骑乘仙鹤周游聚云秘境,就差将这秘境翻个底朝天。 她只为找出面如重枣之人报仇,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静闲叹了口气。 任先生早就对他说过,君子行事,莫要有横刀夺爱之举。 自己,好像离君子更远了一步。 西北山脉。 数百号弟子聚集此处,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甚至有个别的门派弟子在原地搭起了竹棚,敲锣打鼓地叫嚷着要回收各派弟子取得的宝玉和灵药。 而且交易的人数挺多,俨如一个坊间闹市。 “小兄弟,我这里有一只赤彩鹿幼崽,拿来作为坐骑日行百万里不是说笑,可有兴趣?” 一个裹着羊毛大衣的金松观弟子在这里热情揽客。 路过的凌云宗紫袍弟子观摩一二,皱眉问道:“只是幼崽,没有成年的赤彩鹿?” “害!” 摆摊的裹着羊毛大衣的弟子苦恼摇头。 “它的父母都是铸术境始途的精怪,实在难以对付,给宰了!” “造孽!” 紫袍少年冷哼一声,丢下这句话就要走。 结果,他发现铁丝笼中的赤彩鹿幼崽浑身鞭痕,有的地方甚至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显然是被捕捉之前受到了这人折磨。 他犹豫三番,思量许久才冷冷问道:“多少钱?” 一听到紫袍少年的话,这个金松观的弟子立马喜笑颜开,伸出两根手指。 紫袍少年皱眉道:“两百白水钱?” 金松观弟子放肆大笑道:“两千!” “你...” 紫袍少年气得说不出话来。 金松观弟子紧了紧羊毛大衣,冷笑道:“您老又不是什么济世的菩萨,跟老子装什么圣人。” “就算你是凌云宗的弟子,老子照样一只手碾死你!” 正说着,他气息暴涨,瞬间没过铸术境始途的层次。 眨眼间就升至铸术境止途,而且气息还在隐隐升高。 似乎又被他压制住了,只是停留在铸术境止途的层次。 紫袍少年胆颤。 这是...隐境!!! 他拔刀出鞘,按在腰侧,沉吟细观。 就当他准备和这隐境高手决一死战之时! 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女孩走了过来,随手丢给那人一个锦囊。 金松观隐境弟子狐疑地盯着那个小女孩看了一眼,然后打开锦囊一看,里面有三十枚青蚨钱,也就是三千白水钱。 他会意一笑,将身后的铁丝笼打开放出那只赤彩鹿。 “归你了。” 被放出的赤彩鹿原本就躁动不安,被放出后反倒受了惊,好像要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 正当紫袍弟子出手阻拦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却将小手放在赤彩鹿幼崽的头顶,淡淡的荧辉洗礼它身上的污秽。 这赤彩鹿立马就安分下来,亲昵地蹭着小姑娘的衣襟。 小姑娘微笑着安抚它道:“小鹿乖!” “这...” 这位凌云宗的弟子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想到了什么。 他顿时惊讶道:“你是地脉阁驭兽师陶真茹?” 小姑娘点了点头。 陶真茹是一种特殊体质。 先天就具有和山泽精怪亲切的联系,能安抚躁动的猛兽,乃是三才阁钦定的驭兽师。 虽然她只有铸术境止途的修为,但背景不小,所以才能随手撒出这么多神仙钱来买这只赤彩鹿幼崽。 陶真茹一遍安抚赤彩鹿,一边抬头望向蔚蓝天空,愁眉苦脸。 “也不知道丛菡姐抓到那个面如重枣之人没有...” 至于林静闲,此刻依旧混迹于人群之中。 只不过,那个关公面具被他摘了下来收入咫尺物。 因为他现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在没有绝对的实力情况之下,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 唯独他背着的三尺剑匣,属实是有那么一丝显眼。 但江湖性情古怪之人不在少数,独特癖好数不胜数,所以他林静闲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特立独行。 午时。 此处的道家墓穴已被四派弟子合力挖掘出来,彻底显露在这聚云秘境。 已经有无数弟子从墓室中获得珍贵道家符篆和灵丹妙药。 尤其是出土的一件锈迹斑斑的铁戟仙芒绽放,瞬间在这秘境中引起轩然大波! 第八章 镇墓兽 不过... 这锈迹斑斑的铁戟散发着无量威压,平常人等无法靠近。 就连江凤臣、秦乐语这等天秀之才,也只能勉强靠近一二百米。 时间稍长,他们的眼睛同样会被灼伤,泪流不止,极为难忍! 更是有一名地脉阁的弟子,运用风水宝术和龟甲占卜之法,洞悉了这广袤墓穴幅员辽阔。 方圆数十里皆有大大小小的墓穴,呈合抱之势围绕着其中主穴。 要知道,光是小墓室中出土的东西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那这个主墓室之中藏着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机缘难寻,造化难觅... 唯一通向主墓室的通道偏偏让这锈迹斑斑的仙戟给截断了。 仙戟堵在墓道之前,没有人可以撼动其一二,皆是败退而走。 无奈之下,四派弟子只能舍大取小,暂且放弃这主墓室中的物件儿,而是转攻其他大大小小的墓室。 四派弟子从中都有大收获。 尤其是南庙齐府的贺嘉德,从中寻得了一幅上宫罡风仙图,依此修习了一种大威能的秘法——玄罡裂斧! 将仙图中蕴含的罡风借出,缠聚在他的无忧斧表面,可以使出数千斤的气力,且罡风四散,一般人难以匹敌。 不过,这出土的上宫罡风仙图其实是个赝品,乃由妙手丹青的大术士临摹而作。 饶是如此,能将原仙图中的罡风临摹而出,依旧是价值不菲。 临近秘境黄昏之际。 当林静闲还在墓穴外徘徊打听消息之时,里面突然传来消息。 说是墓室之中出现了大恐怖,好像有镇墓兽出现。 獠牙大爪,体形二三丈,极似凶狼。 实力由通灵境始途到铸术境止途不等。 但架不住数量众多,四派弟子一时死伤惨重,就算逃出来的弟子也大都负伤。 镇墓兽,乃由地脉之气所化,死后便如一团黄浊灰雾湮灭。 因此踪迹难寻,所以很多弟子都因是被偷袭所杀。 不过,好在有四派领队之人大打出手。 灵气风暴惊现墓穴的各个角落,就是他们在使用无上术法灭杀镇墓兽。 手段果断凌厉且狠辣! 其中,地脉阁的领队人江凤臣大显神威。 江凤臣以铸术境止途的修为,手持云仪剑,不仅将袭来的数十个镇墓兽尽数绞杀,更是追着三个同境界的镇墓兽暴打。 最后,一挑三完败镇墓兽。 这回,四派弟子才知道这三才阁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有多么妖孽。 之前,他们只是听听名头,如今真真切切地感受,当真是名副其实! 现如今,眼下西北山脉的情况有些微妙... 四派领队人只有三才阁的江凤臣和齐府的贺嘉德出现在这里,金松观的刺客裴阳虽然没有显露踪迹。 不过有明眼人发现,墓室的石柱上有他贴身兵器银蛇刀的刻痕,显然是也曾陷入与镇墓兽的厮杀之中。 也就是说,金松观的裴阳来过西北山脉,也进入过墓道。 唯独凌云宗的秦乐语,从进入连绵跌宕的山脉后,至今没有放出消息说他在哪里。 就连本派的弟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唯一的消息,就是秦乐语如今并不在西北山脉,仿佛对这墓穴丝毫不敢兴趣。 不禁有人猜测... 难不成... 除了这片道家墓穴之外,还有其他的惊世福地? 很可能,这聚云秘境的主菜并未上桌。 如今的墓穴之争,在他秦乐语眼中也许只是小菜一碟。 他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等待其他大机缘出世,然后从中分得一杯羹。 或者... 秦乐语要机缘全占! 所以,气氛开始微妙起来。 四派弟子各怀心肠,在这墓穴的争斗中渐渐偃旗息鼓,皆没有亮出底牌招子。 一是因为除了主墓室外,其他大大小小的墓室都被搜罗干净,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使出全力抢夺的了。 二是...他们要为其他即将出世的机缘做准备! 入夜。 清冷的月光轻纱般披在山脉。 秘境重新恢复无人的静谧之色。 林静闲重新戴上他那红脸关公面具,脚踩着月光,悄无声息地向墓穴的洞口走去。 如今,四派弟子早已撤出墓穴开始在外面休息。 里面依旧有镇墓兽横行,在无他人陪伴下一人独行实在凶险万分。 所以,现在要踏入墓穴之中的,恐怕只有他林静闲一人... 早在他刚踏足这片山脉之时,就已经开始四处打听关于这个墓穴的消息。 并且花了三五块宝玉,用来交换小道消息。 墓穴中的墓道方位... 墓道中都有哪些机关... 镇墓兽常常穿行哪条墓道... 以及... 那锈迹斑斑的仙戟所在何处。 为此,林静闲做了十足的准备。 因为家乡的师塾先生任元青曾告诉过他一句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机缘造化诚然可贵,但得有命来消受! 昏暗的墓道内,两侧是数十盏长明灯。 昏黄的火苗儿窜动,映照在林静闲平静又冷峻的脸庞,纤长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石壁。 可还行细腻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并且将一切细微的动静都尽量收入耳中。 在他脚下,就是坑坑洼洼的青石板。 上面剑痕、刀痕,以及各种兵器的撞击纹痕都有。 显然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大战。 林静闲屏住呼吸。 这墓穴之内的空气,远比他想像中要湿沉许多。 而且,灰尘总是能从墓道顶端簌簌飘落,有些脏乱。 沿行的墓道两侧都刻有奇异铭文。 林静闲上前观摩良久,结果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懂。 这应该是上古遗留石刻,这样也足以说明这墓穴年代久远得可怕。 走了一会儿。 林静闲站定脚步停止不动,默默注视着前方脚下骤然变得狭窄的通道。 数十米长的通道,两侧装有龙头机括,似水龙衔珠。 珠子表面明显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口,显然是有机关暗藏其中。 林静闲眯缝着眼睛,再低头一看。 通道地面都散落着一些摧折的铁箭和斑斑血迹,看来白日之际是有人触碰到机关挂彩了。 虽然不知道这龙头衔珠之中是否还暗藏除铁箭之外的玄机。 但是如果从此通道走,就可以完美绕过镇墓兽游行的地方,从而到达仙戟耸立之处。 第九章 泾溪石险人兢慎 林静闲长呼出一口浊气,目光一横,直接一步踏出... 安然无恙! 很快,林静闲每次都是一脚踏前,另一只脚滞后稍许才缓缓抬起。 就这样,平平稳稳走了半条墓道。 可是,林静闲却不敢丝毫大意分心。 愈是平静愈说明其有古怪。 一首诗词说得好: “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 “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林静闲如今所处的地界,就是平流无石处! 现在他行至过半,反倒是最危险的时候。 因为当触发机关之时,墓道半途中央之人就难以再返回墓道口。 机括器械根本不会给那个人跑回去的机会。 在林静闲的前方,有着两块青石踏板,上面都有模糊的踩痕。 林静闲不知道这踩痕之下的踏板,究竟是触发机关还是关闭机关的物件儿。 林静闲想了想,决意还是跃过这两块踏板,不能太过冒险。 他略微屈膝,整个人空翻仰飞过去,然后两脚轻轻践踏在石板上面。 陡然! 细微的丝线牵动声传入他的耳畔。 林静闲瞬间心中凛然,霍然抬头。 墓道两侧的龙头衔珠的那颗珠子竟然翻转一圈,像是在填充箭矢。 紧接着,无数枚箭矢哗啦啦从龙口中射出,速度奇快! 说时迟那时快。 林静闲当即拔剑横挡飞来的箭矢。 一斩截断四五枚箭矢后,迅速腾转挪移躲避箭矢的攻击,不断向墓道末尾贴近。 可是这龙头仿佛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会跟着他移动的方位而移动。 无数箭矢依旧齐齐向他射出,厚重坚硬的箭尖射在地面上石屑迸溅,令人胆寒! 林静闲看了一眼前方,心中一松。 还有好大的距离等待着他,而且这龙头箭矢又无穷无尽。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立马双手持剑朝墓道一侧的龙头剁去,顿时火星四溅。 龙头大概是由玄铁精母打造,一剑之下也只是出现一道白痕。 箭矢依旧咻咻从口中射出。 林静闲骇然,当即再次挪移身躯,脚尖轻点如蜻蜓点水,不断在这墓道中来回驰飞。 就当他脚尖落在先前难以抉择的两块踏痕石板其中一块之上时,机括声蓦然消失。 乱飞如麻的箭矢也噼里啪啦落地后不再射出。 林静闲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愕然。 这是... 没等他多想,又一声丝线牵动的微响传入耳畔。 林静闲当即破口大骂道:“我淦!!!” 沉闷的轰隆巨大声响在墓道中响起。 只见林静闲脚下的石板应声粉碎。 一条通路刹那间坍塌,堕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之中。 林静闲当机立断,立马施展脚踏飞燕飞向墓道两侧墙壁。 他一只手死死握住凸起的龙头,另一只手依旧摆着横剑的姿势,避免会有其他箭矢趁机射向他来。 过了许久。 林静闲见墓道不再有动静,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脚尖往上一挑,将手中滑落的永夜剑收回身后剑匣之中。 林静闲低头往下看了看,结果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呼啸的大风不断从黑洞中吹袭上来,撩起他的鬓发。 这要是摔下去的话... 咦... 林静闲赶紧遥遥头。 不敢想不敢想。 不过他又将头紧贴着墙想了想。 嗯... 应该会摔死。 林静闲依伏在冷森森的石墙,抓着龙头小心翼翼向墓道末尾挪去。 当他手握最后一只龙头时,这只龙头中珠子突然毫无预兆地转动了起来。 这次没等林静闲爆粗口,四指按压之处有震动传来。 他霎时间松开按压在那个拇指大小洞口处的四指。 一枚箭矢刹那飞出,应声射进对面石墙,入墙三分! 现在,林静闲是仅凭一根小指勾住龙头的龙角,这才避免失去平衡摔下去。 当他回望时,靠近墓道末尾处已经没有龙头可以作为他的借力点了。 而且这个距离,就算凭借他马踏飞燕也不可能直接飞过去。 林静闲灵机一动,从晴昼中招出那把封存已久的黄杨鞘玉柄书刀。 他心中一狠,将本就不锋利的刀刃大力插向冷硬的石墙。 结果超乎预料。 这把看似钝口的文刀竟然如刀如豆腐般斜刺入其中。 林静闲大喜,将另一只臂膀紧靠墙壁,然后再次拔刀挥刀,前后动作快到惊人。 还没等他身体下坠,便借助这把文刀又靠近前方石阶了一分。 下一刻! 林静闲猛一咬牙,将插在墙缝中的文刀抽出。 自己在这个短暂的时间借力使出一个后空翻,向石阶腾飞过去。 可是石阶离这里还是过于远了。 虽然只有半步之遥,但这半步之遥就足以要他的命。 危急存亡之际! 林静闲赶紧将手伸出,万幸的是四个指关节牢牢扣住了石阶板面,用力一扯,立马纵身跃了上来。 还没等他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机括声又乍然响起。 一枚比之前箭矢沉重多少别的尖头铁索骤然从道顶飞来这里。 林静闲惊慌之余身躯微微一侧,躲过去自然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背过身,将身后的三尺剑匣去抵挡尖头铁索。 咣当! 林静闲浑身一震,一口鲜血噗嗤喷向了面前的石门。 一股强大的劲力透过剑匣打入他的体内,使他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些许震动。 尖头铁索从石阶上滑落入底下深渊,久久不闻砸落声。 林静闲瞬间一个激灵,同时有些后怕。 还真是粉身碎骨... 林静闲定了定神,将手轻轻放在面前的这扇暗门,微微用力。 暗门嗡然响动,然后开始翻转,露出了接下来的通道。 林静闲侧过身,从狭窄的门沿中挤过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口三尺长的墓井。 他上前去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竖井悬梯。 如果没猜错的话。 从这竖井悬梯中攀爬而下,应该就可以看到所谓的锈迹斑斑的仙戟了吧? 以及...仙戟之后的主墓室! 林静闲脚尖轻触井沿,翻身跃入竖井之中,然后只手拽着悬梯不断向下爬。 但是,越往下光线越昏暗。 饶是他六根敏慧,底下依旧是迷雾朦胧,看不真切。 林静闲从咫尺物中拿出一个单节拇指粗大小的竹筒,然后旋开竹帽。 他微微吹了一口气。 这火折子就刹那燃起了焰火,周围的石壁也刹那通亮起来。 第十章 平分秋色 林静闲从悬梯上滑落,两脚稳稳落地。 周围雾气横生,就算有火折子也只是能照亮近在咫尺的物什儿,前方道路并不能看见。 他模糊能感到这也是一条墓道,不过这条墓道要比先前那条墓道还要长,还要宽。 墓道两侧都有神秘诡异的壁画。 一些壁画的漆彩都开始剥落,看似年代久远。 林静闲柄着火折子眯眼观看,只能模糊看个大概。 好像是... 人鬼之争! 壁画记载。 大抵是上古时期,在人间与阴间的交界处归鹭陵。 青城山地底曾涌出大量阴兵骷髅及其他鬼物。 它们和人间众修士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规模浩大的人鬼之争。 厮杀残酷! 无数大能修士喋血归鹭陵,终究是不能抵挡来自阴曹地府的诡邪之物。 林静闲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世间真的存在阴曹地府?” 等等!!! 林静闲突然一阵发寒,额头已然冒出豆大的虚汗。 归鹭陵... 林静闲拿着火折子在一处壁画的文字瞧了又瞧。 虽然说很多地方的文字并不是如今世俗界所用的文字,但这归鹭陵三字的铭文石刻... 俨然和当今归鹭陵这三个字一模一样! 归鹭陵... 正是他的家乡莲花镇所在的那个地方! 林静闲沉下心,循着迹象继续往下浏览。 在人间危急存亡之秋,有一白衣天师出世,手握仙鬼妙术,登归鹭陵青城山,会八部鬼帅,大战众鬼,制伏外道恶魔,诛绝邪伪。 后邪伪不敌,天师使六天鬼王囚禁于北阴酆都城,八部鬼帅流放于西域边地,并于青城山下打入一座鬼界碑,将贯通阴间与人间的道路堵死... 至此,后续的石刻似乎被人为破坏,漆彩尽失无颜色。 林静闲看完后呼吸急促。 这究竟是人为杜撰的故事,还是... 历史长河中本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青城山,鬼界碑... 林静闲精神一震,突然想到了年关之际,年兽用前蹄从莲花镇附近犁出的那条山脉沟壑。 里面好像长出一座玄墨青铜古碑。 如果那就是鬼界碑的话... 那莲花镇的古怪后山,是否就是这里所述的青城山?!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冥冥之中在干预着这一切? 为何自己来自归鹭陵青城山,偏偏要来到这个墓穴之中观摩这一切... 林静闲霎时间不寒而栗。 摘掉面具后,他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在了墓道里。 林静闲面若金纸,不带有一丝血色。 突然间! 他倍感虚弱,艰难地用手扶住墙面而不摔倒在地。 林静闲眸光黯淡,脑海之中好像有什么朦胧画面。 他不知为何,觉得这壁画之上记载的故事是真切发生,而且自己好像经历过此番人鬼之争。 究竟是莲花镇所有人在隐瞒着什么东西,还是... 他们本身就不知道? 以及,自己去过的泉津郡野外的那座破败的僧子庙... 之后到守明山庄的鹰愁涧... 再到如今的聚云秘境... 林静闲悚然惊觉,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了解他的一切,并指引着他一切... “东望东望,依依东望,这望的究竟是什么?” 一道略显稚嫩又熟悉的温和声音无故在他心间响起。 林静闲骇然,环顾四周连忙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无人回应。 墓道中寂寥得瘆人。 如果有人在他身旁,就会惊讶发现林静闲只是张了张嘴巴,并没有发出声来。 良久。 林静闲没有注意到眼角处的莲花疤痕正散发着淡淡荧光,自己原本苍白虚弱的脸庞也在逐渐恢复血色。 之后,他眼前的天地出现了短暂的失明且万物失声。 当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忘却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林静闲只是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摘掉的面具,摇摇头后又重新戴上朝前方走去。 在林静闲前脚刚走,之前吐出的一滩血迹被吸入壁画之中。 这次,真的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随着林静闲每一步踏出,他前方的雾气就明亮一分,隐隐约约前方有金光闪烁。 当他走了百八十步时,雾气也开始稀薄,能见的距离也就更加远了。 这时,林静闲眯缝起眼睛,依稀可以看到一杆修长大戟的轮廓正隐匿于前方雾气。 这奇异的金光,正是从它身上散发照耀。 等等!!! 那里... 九丈之高的仙戟之下,好像站着一道人影? 林静闲大气不敢出,指节暗自扣住身后剑匣机关,待时而动。 那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目光,于是转过身来,手中同样握着一把长剑。 那人和林静闲隔空观望。 铸术境止途?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 这人难道是四派中的弟子? 不过为何,这墓道之中就他一个人,实在匪夷所思! 这位翩翩少年有着冷峻严肃的脸庞,此刻正按剑在腰,沉吟细观。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先果断出手。 顷刻,那少年率先开口问道:“面如重枣之人?” 听到他说这种话,林静闲顿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不敢动手,一直在忌惮这家伙是不是墓室鬼物。 既然是四派的弟子,那就一切好说。 “你又是谁?” 林静闲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三更半夜。 不在外面休息,反而来到这诡异无人的墓穴。 二人心中都有鬼,但彼此心照不宣。 二者都各自握剑,静得对方的答复。 仙戟之下的少年淡淡道:“天机阁弟子江凤臣。” “嗯...” 林静闲想了想,道:“没听过。” 说罢。 林静闲立剑胸前,右腿稍稍退后,目光炯炯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敌意极盛! 这个少年,很强。 不仅仅是铸术境止途这么简单,而且身上的气息极为雄厚,不过这一切大都被隐藏在一副平静的外表之下。 静水流深、深藏不露... 这是对他而言最好的两个词。 说实话。 自从林静闲来到这聚云秘境之中,真正让他瞧上眼的人没有几个。 之前有过一个贾仁义,如今又有了一个江凤臣! 林静闲不禁心中火热,渴求一战! 江凤臣同样直勾勾地看着蓄势待发的林静闲,用拇指擦了擦剑脊,一样摆以横刀的姿势。 第十一章 青铜棺椁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 剑拔弩张! 当二人中间墓道顶端,一枚吹袭而过的枯叶悄然落地之际!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皆动! 林静闲气沉丹田,臂膀青筋暴起,刹那一气流注永夜剑之中! 定风波蓄势。 他脚尖拔地,如一道劲风刮过,即刻朝对方奔赴而去。 江凤臣眸光凛冽,体内炼化的天地灵气喷薄涌出,皆汇聚到云仪剑的剑锋之上。 灵焰陡然从剑尖迸发,熊熊燃烧! 扬剑后... 江凤臣的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形如鬼魅,速度丝毫不落于林静闲的马踏飞燕。 二人衣袍猎猎,几乎在执剑的一刹那就已经施展出彼此最强的招式,眨眼间就碰撞在一起。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剑相击,猛烈的剑风吹袭二人的鬓角。 不过,江凤臣却是陡然变色。 一股凶悍的劲力不断透过剑柄袭扰着他体内的气血。 而且对方的剑,仿佛如定海神针般纹丝不动。 此乃定风波,心性越是赤诚,施展此招式时越能心无旁骛。 只是苛求自己这一剑的威势,不讲求花里胡哨。 唯一个目的,斩断面前风波! 但是! 林静闲接下来江凤臣的这一剑也并不是很轻松。 熊熊燃烧的灵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高温。 如果是一般兵器早就被炙烤得通红而摧折,同时他那凌厉的剑意不输于他林静闲。 半息之后。 二人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一个定数,皆滑剑绕开僵持的利剑,身形方位互换,双双瞬间后退。 二人几乎都是一击远逝! 此时! 林静闲立于仙戟之下,江凤臣立于墓道之口。 二人背对背,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江凤臣只是留下一句“可惜”便默默离开了。 可惜,没能将林静闲的关公面具斩断窥其真容。 不过当他走出密道之前,林静闲蓦然后首。 同一时刻,江凤臣也转过头来。 二人隔空对视,颇有鹰顾狼视之相。 江凤臣恍然明悟... 林静闲则哑然失笑... 当江凤臣离开后,林静闲凝视着他背影的视线挪移到一处。 他缓缓看着先前争斗之际落在地上的那枚枯叶。 裂纹从其主经络处弥漫,然后分为两半,不曾差乎半分。 二人,平分秋色! 林静闲回过身,看似近在咫尺,其实那锈迹斑斑且金辉照耀的仙戟还距离他有百步之遥。 他如今所面临的压力不仅仅是仙戟弥漫的刺眼金光,还有戟身上的斑斑血迹也在不断释放着压力压迫靠近之人。 一共是两股威压在磨砺着他。 单单是这经年已久的血污都能让他精神难忍。 可想而知。 当年因此仙戟喋血之人也是有普天的大威势。 林静闲强忍眼睛的灼痛,再次走出半百之步,这下才彻底看清眼前宏大仙戟的全貌。 这是一杆齐天似高的双刃方天画戟。 画杆纹有八荒火龙之灵,贴近有焚烧之感。 画戟顶端利尖之处透着煞戾无匹的杀气让人凶性渐涨。 方天四角之刃仿佛藏着修罗之力,迷人心智,嗜血杀戮。 这种状态,依稀和林静闲手中的永夜剑有些相似。 不过自从走龙江后,这永夜剑的剑脊上就突然缚有二十八道金色丝线,杀意和戾气也浑然消失。 这是什么? 就在林静闲打量这仙戟之时,忽然注意到仙戟的戟刃上缠有森冷的铁索。 而且,有很成一截垂在地面,蜿蜒曲折至仙戟后的迷雾。 林静闲悚然。 这铁索的另一端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依靠这杆方天画戟在镇压着什么吗? 他极目远眺,眼角莲花疤痕显威,想要勘破虚妄。 但是迷雾重重,根本看不清仙戟之后是什么。 林静闲咬牙,强忍仙戟散发的威压,艰难挪动脚步,想要再往前走上几步。 当他迈出第七十七步时! 他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是威压伤害到了体内的五脏六腑,同时挤压了周围的经脉。 他双目有血丝浮现。 他不甘心。 他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就此回去,依旧是在艰难前行着。 “啊!!!” 林静闲脖颈处青筋暴起,怒吼着一步踏出,终于落实了九十九步。 终于! 林静闲可以看清仙戟铁索的另一端束缚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口青铜棺椁!!! 棺椁石盖表面铁索盘延曲折,将整座青铜棺椁死死地锁在那里... 不知为何。 冥冥之中,棺椁里有一种呼唤在牵引着林静闲不断上前。 可是,当林静闲毫无意识踏出百步立身于仙戟下方的一刹那! 这杆方天画戟突然金光大盛,将林静闲的身形震飞百米之外。 仰飞短暂的清明时刻... 林静闲心中有个疑惑。 究竟是仙戟在镇压那座棺椁,还是棺椁在束缚这杆仙戟? 他搞不明白,不过这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林静闲栽倒在地,咳血晕死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话音依次传入耳畔。 棺椁上方岚烟升腾,似乎有两道人影在对话。 “余策,为何要把我从轮回中拉出?” “事出有因,你只留下一缕魂魄去轮回转世即可,阴间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岚烟中的一道人影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你找到牵制住他们的方法了?” 另一人答非所问:“以阴魂潜入地府,将来他们会去另一界寻觅你。” “将你肉身留在那里,作为索引标记,三世身会被接引。” 最后,这人又轻声地呢喃一句。 对面的那人清晰可以辨认出这三个字——生死簿!!! 岚烟消散。 仙戟的金芒褪尽。 良久,林静闲悠悠转醒,抬头之际就看到墓室中的迷雾已然消失不见。 反观仙戟之后的棺椁清晰可见,但此时棺椁的夹缝中竟然有丝丝血雾流溢而出,朝这里不断弥漫而来。 林静闲大惊,想要向后挪动身躯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那血雾攀附在自己的小腿,然后继续往上半身裹挟,最终所有血色雾气都被他吸入体内。 林静闲的血红眸光一闪而逝。 他感到什么久违的东西,又回来了... 第十二章 太一炼神灵丹 距离聚云秘境不知几千万里的遥远天际! 一个白衣狡童正若有所思眺望远方,在他的身后是一座破败的古庙。 几乎是在林静闲血雾入体完毕的一刻! 白衣狡童邪异一笑,转身一剑覆灭身后的庙宇,挥手间,一个狼形魂体被他从断壁残垣中攥在手心,然后兀自塞入口中。 白衣狡童蓦然抬首,仰观星辉又孱弱一分的二十八星宿,察觉到整座天下的地脉之气也紧跟着溃散了许多。 在血雾全部被林静闲吸入体内后,鬼压床的感觉才渐渐退散。 林静闲缓缓从地面爬起,感受着体内这股熟悉且温存的力量,一时间竟然有些气血翻涌。 他感到自己浑身的力量提了不止一个档次,当他试探着使出半步崩拳时,面前虚空有炸响声惊起。 “呼...” 林静闲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要验证他心中陡然生起的一个想法,双目微闭,以意念调动体内气血之力,从臂膀到手掌,缓缓渡入永夜剑。 果真! 一层血纱朦胧罩在了剑锋表面,气血之力赫然变成了凌厉的杀意和戾气! 原来,自己体内浑厚的气血可以变换成永夜剑的杀意... 林静闲看了一眼仙戟后的棺椁。 这血雾也许就是他在这墓室之中获得的机缘,而且除他之外,再无二人! 林静闲又将永夜剑附着的气血收回,然后再从体内渡入,往复几次,这才熟悉了几分。 每当他将体内的气血转移到永夜剑上的时候,永夜剑就会被淡淡的血纱覆盖。 虽然微不可见,但剑脊处的一朵血莲花案却十分明显。 但是很快,林静闲全身就开始软绵绵。 这气血渡剑和半步崩拳有着同样的弊端,就是太过于消耗自己气力,不能任意使用。 因为来时墓道的坍塌,林静闲不能原路返回,而是另择选一条陌生的路,想要从这里走出墓穴。 可是当他行至半途,墓道两侧悬挂的长明灯火舌明灭不定,悄然变成了绿绿的幽光,极为鬼瘆! 林静闲并没有太多注意。 不过当他行走途中,突然有黑影从他面前蹿出之时,他神情才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嗷呜!” 一头成年人大小的狼形镇墓兽张口血盆大口朝他扑来,绿油油的眼珠子泛着幽光。 林静闲拔剑出匣,飘乎乎一斩朝迎面而来的镇墓兽挥落而去。 一声骨碌声在寂寥的墓道中响起。 原来是这只镇墓兽的头颅被他一剑给分了家,如滚皮葫芦似地摔落在地。 林静闲略微凝神。 这只镇墓兽... 他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铸术境止途的修为,能被自己一击砍死,永夜剑的血莲花案功不可没。 要论之前的话... 林静闲在鹰愁涧便可与凝气境始途的三仙洞中的一仙展开杀伐,不过当时是自己落了下风。 要是争斗到最后,他与那螃蟹精应该是两败俱伤。 因为,他只有与凝气境始途修士五五开的能力。 若是面对铸术境中途和止途的修士,林静闲倒也是可以绝杀他们,但绝对不会像眼前这般轻松。 不过... 林静闲目光闪烁。 有了永夜剑血莲花案这等手段,他在这聚云秘境也可以算是隐境了吧? 呼呼! 一阵阴风刮过,倒地镇墓兽的尸体迅速湮灭,幻化成地脉之气重归大地,没入地缝中不见踪影。 …… 距离聚云秘境开启已经有三日有余。 西北山脉惊世墓穴的摸寻也告一段落。 在这期间,其他山脉中陆续有弟子发现稀世药田、奇特矿脉。 但同样,在取得机缘的同时少不了斗争。 四派弟子之间已经展开了厮杀。 其中,在一座符山时的死伤最为惨重。 不光是面对同类之间的黑手,还要警惕符山的凶厉妖兽。 符山。 一座宝瓶似的山头。 传言,山头埋藏着一颗太一炼神灵丹。 在山巅之上有丹云笼罩,故而有人猜测这是四品灵丹。 而且,这座山形似储药的宝瓶,山巅存在极品丹药的说法就更合理了。 因为在世俗界,七品丹晕、六品丹气、五品丹雾... 丹云,则为四品丹药的标志。 整座山脉覆盖在一层符文禁制之下。 在半山腰之下的符文禁制,已经被四派弟子合力击破。 如今,他们正在争夺半山腰之下的灵草灵药。 半山腰之上,同样有着符文禁制。 只不过,往上的禁制要比半山腰处的禁制还要恐怖,雷光密布,至今没有人可以打破。 所以,再往上的机缘,只能观望而不可得,所以山巅处的四品太一炼神灵丹更不可得了。 不过,四派弟子有人冒着被反噬的后果占卜推演。 三日后,整座聚云秘境会下一场大雨。 那将是符文禁制最薄弱的时刻,那么就有可能会打破禁制,从而取得山上机缘。 太一炼神灵丹,能增强一个修士的神魂,从而可以让未达到锁魂境的修士阴神出窍。 正常的一个人是由阳神和阴神组成。 阳神即气血精气,通俗来讲就是肉身。 阴神则是一个人的神识智慧,固守在肉身之内。 因为有肉身的束缚,所以一般人是不能使阴神出窍游行天地间。 一是因为阴神讲求固守培元,有肉身这道关隘而无法出入。 二是因为阴神不比阳神,孱弱不堪,肉身束缚它的同时也保护它不被伤害。 如果阴神不能修炼至过硬的程度就出窍,很容易于天地之间魂飞魄散。 一般,炼气士在将自己修为修炼至铸术境后的锁魂境后,便以凝聚的天地灵气衍化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绳索,将阴神和阳神牢牢捆绑在一起。 谓之锁灵! 那么,有了这条绳索,阴神就算出窍,也可被绳索拉回肉身之中。 且由绳索建立的这条联系,肉身会以此源源不断向阴神过渡精气神,所以避免了阴神在外界罡风、浩然气的吹拂之下而灰飞烟灭。 所以,锁魂境后可阴神出窍,这是天下普遍认同的道理。 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太一炼神灵丹便是一种炼神丹药。 虽然不能变态般将一个人修为提至锁魂境的层次,但能巩固一个人的神魂。 以药引作为那条绳索,所以才可以让不是身为锁魂境层次的人可以阴神出窍。 第十三章 笑矣乎 这是让所有弟子都为眼红的一种丹药。 虽然只是四品,在世俗界四品丹药也不算多稀奇,但关于此丹的丹方早已遗失。 至今没有人可以炼出这种丹药... 太一炼神灵丹。 可以说是此番聚云秘境试炼中最大的机缘造化! 不过在宝瓶山现世的同时,其他山脉中亦有其他福地开启。 不过,如今已然成为了一处绝地。 绝地外围是一片瘴气横生的沼泽地。 沼泽地里生有灵藕和赤霞莲,都是修行的大补之药。 一开始众弟子在绝地外围集结,卷起袖管和裤腿在沼泽地中薅灵藕和采摘赤霞莲。 可是就在采摘过程中有骷髅白骨从地下钻出,持刀或持斧,毫无防备的四派弟子一时间死伤惨重! 这些骷髅白骨最低的修为都是通灵境止途,高者还有铸术境止途的阴兵从绝地内围走出。 四派弟子被杀得七零八散,只剩很少一部分人重伤逃跑。 与此同时。 自从进入秘境后便失去消失的秦乐语突然出现绝地外围,号召凌云宗一百弟子前往绝地寻找一朵三瓣莲花。 众人这才了然。 原来,他秦乐语一直在等待所谓的三瓣莲花。 没人知道他说的三瓣莲花是什么,但都明白这三瓣莲花的珍贵。 不过,在他率领一百弟子进入绝地后... 内围中竟然有锁魂镜止途的阴兵存在,一身实力超绝。 凌云宗的弟子被迫展开了杀伐。 秦乐语当机立断,立马率领所有身处绝地的弟子仓皇而逃。 但是! 就在他们快要逃出绝地之时,隐境之一的裴阳突然在暗中袭杀秦乐语。 同时,又有齐府的贺嘉德率领本门派弟子堵住了凌云宗弟子逃离的路,并且对这一百弟子展开围剿。 由于前有伏兵,后有追敌,这凌云宗的一百弟子有半数惨死在绝地,就连尸骨都没能离开这片瘴气横生的沼泽地。 这次,秦乐语追悔莫及,认为是自己决策的失误。 于是,他强行破境,成为聚云秘境中第一个真正锁魂境的修士,然后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围剿凌云宗弟子的金松观弟子都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 期间,隐境的贺嘉德见势不妙,撕破身上禁制,重新跻身锁魂镜始途的境界。 但不曾想... 秦乐语横扫十二月令枪,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斩杀贺嘉德。 迫于无奈,二人在绝地爆发一场大战。 裴阳袭杀秦乐语、贺嘉德率领本门派弟子绝凌云宗弟子后路的事本就在四派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知,从绝地中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所有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缘由是秦乐语在大战中不知为何就浑身魔气蒸腾。 原本蕴有浩然之气的雪白十二月令枪堕转为一杆魔气缭绕的漆黑魔枪,战力大涨,直逼锁魂镜止途的层次。 贺嘉德也因此重伤逃走。 大胜的秦乐语披头散发立于沼泽地,气息很不稳定。 袭杀他的裴阳一击远逝后,便功成身退,躲向了绝地内围。 秦乐语不依不饶地追向内围,将那个锁魂镜止途的阴兵拆成一堆碎骨,然后开始追寻裴阳的踪迹。 他发誓要将裴阳从秘境中揪出。 至此,再也没有人得到过他的消息。 这次事件让外界弟子轰动。 同时,贺嘉德和裴阳的行为引起了人神共愤。 绝人后路这等做法实在是卑鄙无耻! 现如今。 秦乐语消失后,余下的凌云宗弟子群龙无首。 他们与金松观和齐府弟子之间争执不断,隐隐受到两派的排挤。 关键时刻。 地脉阁领队江凤臣坐镇绝地外围,大手一挥将凌云宗弟子纳入庇护之下,并且弹指一挥,无数骷髅白骨灰飞烟灭。 这样,凌云宗残余的弟子才没被其他宗派赶尽杀绝。 许多人感觉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在于凌云宗的领队秦乐语。 自从他进入秘境后销声匿迹这么久,也不寻找机缘造化,仿佛对任何一件事都不上心。 突然之间,他就率领一百弟子来到这新开启的绝地。 任谁想都知道这其中有利可图。 甚至这“利”远远要比那宝瓶山的太一炼神灵丹高出许多。 所以,贺嘉德和裴阳二人才会忍不住撕破脸皮痛下杀手。 现在,聚云秘境之中的氛围有些微妙。 金松观和齐府二派默契拧成一股绳,意在针对同为上三宗的三才阁和凌云宗,而且其势头隐隐压这两个上三宗一头。 如果不是有江凤臣这个威胁坐镇,恐怕光是凭三才中战力不强的地脉阁和人数不多的凌云宗,根本不是金松观和齐府的对手。 就在四派弟子本以为这种微妙平衡将会维持很久,直到迎来聚云秘境那场大雨... 贺嘉德这傻缺干了一件蠢事打破了这种平衡,一件让所有人都很无语的事。 起因是那个四派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面如重枣之人”,又重现出现了大众的视线之下。 数百人咽不下之前被敲闷棍和洗劫灵药这种恶气,于是齐齐追杀他。 但不知怎么,这“卑鄙的外乡人”寻得了一亩种植“笑矣乎”的花田。 因为这笑矣乎是一种不太正经的异草,其花粉可诱使他人哈哈大笑,那种忍不住笑到乏力的大笑... 结果! 这卑鄙的外乡人竟然故意露出马脚,将他们引诱进入用千百株笑矣乎设下的埋伏圈套。 在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不能出手作战的时候,这家伙又突然冒出,直接拎着一块一尺宽的榆木疙瘩给每人后脑勺来了一下,将他们打昏。 当然,其中头铁的弟子不乏多数。 很多没有晕过去的弟子又被他拿榆木疙瘩补了一下,眼冒金星后就彻底昏死。 除却不方便动手动脚的女弟子,其余男弟子的咫尺物中苦苦挖掘白水钱、采摘灵药,全被他洗劫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面如重枣之人现如今就是一个会行走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白水钱。 也有人开始动了念想,但大多人也是想想而已。 数百人追赶之下都能让他反杀,谁知道他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只知道暂且不要招惹到他就好。 但是... 这从绝地空手而归且身受重伤的贺嘉德竟然动了歪念头,下达了悬赏令。 第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是,谁能将面如重枣之人头颅和咫尺物提回交给他者,将共享他从墓室获得的那幅上宫罡风仙图。 贺嘉德自己,则躲在一处有备无患的秘地。 一听到是上古罡风仙图,无数人心中火热。 就当他们还没来得及,或是犹豫不决是否去寻找那面如重枣之人的时候... 面如重枣之人就自己偷偷摸到了贺嘉德养伤的山头,从背后给他后脑勺来了两棍。 贺嘉德大怒,慌张从地上站起,施展出那幅上宫罡风仙图,想借助罡气灭杀他。 奈何有伤在身,罡风并没有完全释放。 他惊讶地发现释放的这些能碾杀铸术境修士的罡风竟然不能对这家伙造成一点儿伤害!!! 面如重枣之人撇撇嘴,说了句:“真废物!” 他上前一把从贺嘉德的手中将仙图夺过,然后七下八下给撕了个粉碎,站在山头把撕破的残图给扬了。 贺嘉德当场气得吐血,蹬蹬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咳血道:“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面如重枣之人没搭理他,指着他的鼻子恐吓道:“再膈应老子,下次扬的就是你的骨灰!” 据说,负责守护贺嘉德的数十个弟子连屁都没敢放,就那么呆若木鸡或恭敬地目送他下了山。 唯独剩下贺嘉德一人在风中凌乱。 他很凄惨,腹部在被秦乐语拿魔枪给戳了两个洞,肩头又被面如重枣之人拿剑给补了三刀... …… 现在的局势对于四派弟子来说都很不利。 绝地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时不时有骷髅白骨从沼泽地里钻出想要袭杀人类。 好在有江凤臣坐镇此处,所来的鬼物都被他一斩了结。 宝瓶山。 半山腰之上的符文禁制依旧是牢不可破。 有的弟子不信邪,一刀杵在了雷光激荡的禁墙。 禁墙没有半点事儿,反倒是人被轰成了焦炭,死得不能再死了。 秦乐语深入绝地内围,至今下落未明且生死未卜。 凌云宗残余弟子惶恐度日。 此时,某个深藏于山脉中的水帘洞。 一个身穿灰袍的胖子正两腿张开坐着一块巨石,脚下是一堆灵气缭绕的灵石灵玉,以及沾带着泥土的灵药。 “一百白水、二百、五百...” “嘿嘿!五千!” 他数着脚下一枚枚灵石,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在他的怀里,还有一个长须老鼠瞪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上下蹿动。 席禧美滋滋地拿起一块灵石,手掌微微用力。 这块清脆玉石便咔吧破碎,封存的一缕天地灵气融入他的身体。 此番聚云秘境... 如果不是那面如重枣之人搅局,他的收获估计要在此基础上翻个几倍。 不过... 饶是脚下这些,仍算不虚此行。 当然,这些也全然不算是给他自己的东西。 这些灵石和灵药带出去后,都是要上交给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说是地脉阁这几年气运不是很好,三才阁内资源又吃紧,倾泻给地脉阁就少之又少。 如今是南门浦老爷子生了一个法子,给他一个多宝财鼠,用来寻觅机缘造化。 当然,既然席禧愿意帮老爷子这么大个儿忙,出去之后自然会有属于他的奖赏。 一想到这,席禧又笑开了花,随手丢给怀里的多宝财鼠一块灵石来犒劳它。 过了一会儿。 席禧又开心不起来了。 他也有他的难处,就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被其他派的弟子知道了他也来到了聚云秘境,一定都会紧盯着他,因为他席禧身上向来油水最多! 这时,他怀中的多宝财鼠突然警惕起来,对着水帘洞口唧唧叫着,嘴角的胡须来回颤动。 席禧顿时一个激灵,手一挥将面前都宝玉和灵药全部收入咫尺物,神色凝重地看向水帘洞口。 林静闲悠闲从水帘后走出,低头掸去肩头的水珠,然后拿剑指着胖子,咧嘴笑道:“我瞧见了,把你的宝贝都交出来,饶你不死!” 不知为何。 在这聚云秘境洗劫多了灵石和灵药,他意外发现自己这个武夫竟然会对天地灵气有了一丝感应。 大抵是聚云秘境内灵气充裕,身体受到的浸润,所以才会生出感应。 就在刚才,他晃晃悠悠来到这水帘门外,就依稀感受到里面有一闪而逝的灵气波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里面有什么宝贝。 “是你!” 席禧在看清来人后大惊失色,并且吓得连连后退。 林静闲闻言冷不丁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你认识我?” “面如重枣之人!” 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 自己戴着面具又怎么被他人认出呢? 林静闲一手负后,另一只伸手拍了拍肚子,微微颔首道:“嗯...既然你也听过我的大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胖子没有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 林静闲眉头一挑,从身后拎出那块久经沙场的榆木疙瘩,悉心问道:“还需要我敲打你一番才肯?” 席禧立马如泄了气的皮球,哭丧着脸道:“能不能少给一点儿?” 林静闲揉着下巴想了想,道:“先拿出来瞧瞧。” 遇人就洗劫这个习惯,确实有点儿不太好。 席禧一番天人交战后,感叹自己遇人不淑,然后极为不情愿地从咫尺物中将他那些家当给翻了出来。 立刻就有一堆小山似的灵石,以及一些药香味馥郁的灵草灵药。 “我淦!”林静闲看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好家伙! 这小胖子看似其貌不扬,手段却高超着哩! 这宝贝要比自己将那些几百号洗劫过的弟子加起来还要多。 “你是把聚云秘境给翻了个遍?” 席禧赧颜笑道:“彼此彼此。” 他心中一根弦依旧在紧绷着... 这些拿出来的对他来说其实还只是小头,大头存在另一个咫尺物中没有拿出来。 林静闲撇嘴,当然知道胖子说这话是在讽刺他,不过他也没太上心。 林静闲上前去抓起一块灵石,深沉道:“我本也不想如此,但就为了一块灵石,许多人就大打出手,弄了个头破血流。” “英雄豪杰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因为这灵石是引起争执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就把灵石抢了过来,这样他们就不会按剑相向。” 第十五章 如意魔体 席禧皮笑肉不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红脸爷实在是高!” 虽然他表面是在迎合微笑,其实内心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这番说辞,鬼才信呢! “诶,话说红脸爷是哪里人啊?”席禧突然问道。 林静闲一脸警惕地看向他,道:“你问这个干嘛?” “害,就是好奇嘛!” “红脸爷一身横练筋骨,只是靠武夫八品的境界就能将一概四派弟子打得落花流水,一定不是寻常人等。” “而且,也一定不是我们蟠螭洞境内之人。” 林静闲笑了笑,看着脚下灵玉打趣道:“你也不是一般人呐!” 席禧忽然喘着粗气,欲哭无泪道:“那红脸爷能不能少拿一些?” 就算是小头被拿走,他这小心脏也是受不了。 别提南门浦的嘉赏,就连挨不挨抽都难说。 林静闲瞅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认真道:“你真这么想?” 席禧认真点点头。 “好!这些我都留给你。”林静闲当即说道。 这下席禧愣住了,不可思议道:“真的假的?” 这可不像这位的脾性啊! “呔,我红脸爷说话还能有假?!不过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林静闲将手靠在他耳朵旁,轻声细语说了许多。 不一会儿。 席禧哭丧的脸更难看了,哭腔道:“真要如此?” 这回,轮到林静闲认真地点点头。 席禧双手合拜,神色虔诚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 绝地那边,江凤臣率领地脉阁和凌云宗的弟弟统统离开了外围的地界。 原来是绝地内围突然冲出了一头凶猛大妖。 一只虎面人身的妖怪,实力在锁魂镜止途的境界,在这聚云秘境内无人可挡。 不得已之下,江凤臣只好率众弟子离开那个大危险之地。 逃跑的过程中,也有许多来不及逃跑的弟子成为了他的腹中餐。 如果不是有江凤臣舍身阻拦牵制住他一时半会儿,死伤将更为惨重! 一座山丘之上。 俞丛菡皱着眉头说道:“江凤臣,绝地真的不能再踏足了么?我总感觉聚云秘境最大的秘密就在绝地之内。” 江凤臣伫立山丘,眺望远方,顾自捏着被那半人虎抓伤的手臂,目光深邃,十分平静。 “先是骷髅阴兵的出现,又是即将化形的大妖从中走出,显而易见这聚云秘境的秘密就藏在绝地,但是我们现在实力低微,进入绝地内部就是送死。” 确实。 自从绝地现世以后,就没有一个人走进去过内围,只是在外围徘徊。 单单是这外围降临的危险,都让他们四派弟子苦不堪言,更不要替内围存在什么大危险了。 总之,江凤臣说的没错,去了就是送死! 俞丛菡迟疑道:“那个,秦乐语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作为内阁弟子,应该会清楚很多事情,他突然堕转成魔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 江凤臣注视天边,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淡淡道:“非为走火入魔,而是一种千载难逢的特殊体质——如意魔体。” “他竟然是如意魔体!”俞丛菡吃惊地捂住嘴巴。 如意魔体,非为修炼走火入魔的果报,乃是一种先天奇妙体质。 世间万般人,大抵生来都具有一个丹田,而丹田之中,又可以结生内丹。 一般人修行到一定的程度,丹田中所结之物称之为活丹,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之属。 例如妖修,也存在丹田,丹田中所结之丹为妖丹,但其心性则和人类大为相左,受妖丹的左右,极具兽性! 魔修,即修士走火入魔后,丹田内的活丹渐渐转变成魔丹,心性也随之变化,嗜杀乖戾! 鬼修,则修习下九流之道,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或者是掌握有通灵之术,拘役鬼魂、遣派不干净的东西。 这都需要修行人再于丹田之中修炼出一个丹田,称之“鬼丹”。 一般来说,气沉丹田不管你转不转任督二脉还是带脉,都要意守丹田。 这样丹田就会出现只有聚气,没有散气的状态。 集聚日久则会出现气滞,那么病发于丹田,周身经络也会跟着紊乱。 以肉身为称的阳神虚弱,则体内阴神强盛,便可结成鬼丹。 之后,鬼丹会吞下活丹,独据整个丹田,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修! 不过这些,体内都只是有一个丹田。 所谓的如意魔体,便邪异于此,先天两个丹田!!! 一田种有活丹,一田种有魔丹。 两丹相伴相生,彼此不分伯仲。 因为各自有各自丹田的护佑,所以不会出现一个内丹将另一个内丹吞噬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之下,可以人、魔兼修,心性意识并不会受其中一个内丹的主导。 所以就算将魔气外泻堕转成魔,也不会丧失基本人性,只是实力和术法会随之改变。 这种体质,为天下所认可。 很多人都羡慕这种杀伐手段! 江凤臣双手负后,静观远方漉雪千山,思绪一时飞过几万里,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了当日在墓穴中遇到的那个神秘黑衣人,于是转身问身后的俞丛菡道:“对了,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打听那个面如重枣之人的下落,你可有他的消息?” 俞丛菡一听到这就不自觉地火冒三丈,愤愤道:“还没有,那杀千刀的家伙逃跑本领一流,但就是不做人事,而且行踪极为隐匿,跟脚手段之类不像是我们蟠螭洞境内的人。” “外乡人?!” 江凤臣悄然眯起眼睛,似乎这“外乡人”一词勾起了他什么心事,但那抹惊讶及激动转瞬即逝,旋即恢复平静语气道:“那正好,你骑红顶鹤帮我昭告聚云秘境内的四派弟子,说是我江凤臣要见上那面如重枣之人一面。” 俞丛菡咬牙切齿道:“见他干嘛?我要能逮住他非拿棍子抡死他不可。” 面如重枣之人盖在自己脑门上的一掌,她至今记忆犹新。 江凤臣轻轻道:“就说我要联合他一同斩妖。” 他在率领地脉阁弟子离开绝地外围时,那半人虎也跟着出来了,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在哪里,但终究是一个祸患,甚至宝瓶山之争都会因此发生变故。 第十六章 云仪 俞丛菡不屑道:“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四派中人,巴不得独善其身、高高挂起呢!估计他不会同意。” 江凤臣笑了笑,刚想说“他应该会来”,不过出口之际又改说道:“希望他会来。” 如果仅凭一面之缘就敢断定一个人的品行的话,他江凤臣自认还没有这个本事。 俞丛菡纤纤玉指轻点头顶钗梁,思索一番后便驾鹤入云天。 …… 从水帘洞离开后,林静闲摘掉面具重新赴往西北山脉,那里有四派弟子开建的坊市,也有售卖各种小道消息和灵禽野兽的弟子。 此时的林静闲挤入嘈杂的人群之中,四处打量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自己觉得新奇的一些玩意儿,毕竟兜兜里有钱。 咦... 林静闲无意间一瞥,发现一群人正挤在一块喧闹不已,他好奇走了上去,结果是一张贴在岩壁上告示。 这... 江凤臣要找他勠力同心齐斩妖?! 说到江凤臣,其实林静闲对他的印象挺深刻,当初下墓,偌大的墓室中只有他一个人伫立在仙戟之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当时林静闲也不太好意思问。 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问了也不定会说。 不过... 林静闲看着红告示,嘴角不禁荡漾起一丝微笑。 如今贺嘉德自封于秘地养伤,裴阳和秦乐语深入绝地至今不见消息,四派中的几个隐境弟子依旧在隐藏人海不吐露半分踪迹,估计是在憋着大招等待宝瓶山禁制打开后去争夺那枚太一炼神灵丹。 现在明面上的高手,就只有他江凤臣、俞丛菡及自己少数几人,如果是要讨伐半人虎的话,俞丛菡不说,他和江凤臣二人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而且半人虎绝对不能放任不管,如果不尽早杀死这半化形的妖怪,估计到聚云秘境关闭的时候走不出多少弟子,多半都会被他猎杀。 江凤臣显然也知道这点,与其被四派弟子推攘着去做什么,还不如自主请缨,在情义这方面,无论胜败与否,都是他占理。 不过,林静闲倒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江凤臣这人很特别,像想法为他人左右,害怕别人戳脊梁骨等等应该都不会在意,甚至是不屑的... 或者... 林静闲突然有个想法,江凤臣似乎在这聚云秘境无欲无求,一直只是在保护地脉阁众人不受伤害,此番如果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那么讨伐半人虎是假,而是另有他意? 如果单以目前局势思量来看,凌云宗和三才阁两个上三宗唯独江凤臣可以称得上算是挑起大梁的那个人。 金松观和齐府两个中三宗沆瀣一气,刻意阵对凌云宗,其实也早就地脉阁弟子露出敌意了,只是还没有人好意思挑明来说,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金松观和齐府的隐境至今还没有显露踪迹,只有江凤臣一人在明处,其他人都在暗处,那么...局势对地脉阁和凌云宗很不利。 也许,在宝瓶山禁制破坏后,这四派之间就会爆发一场大战。 那时候,江凤臣必然两头都顾不来,只有将金松观和齐府中隐藏的隐境拔出来,才可放手一战。 林静闲恍然大悟,原来江凤臣为的就是这个! 至于他江凤臣为何能猜得到自己会帮他完成这次圈套... 林静闲无奈,四派之中阵对他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要远胜于金松观和齐府所有加起来弟子的人数。 如果此番应和他去讨伐半人虎,自己在四派弟子中的形象应该也会好上一分,就不至于人人喊打的境地了。 他江凤臣...好算计! 算不是阴谋,阳谋而已,更何况他林静闲喜欢,勾引出暗中的隐境高手再好不过,否则到了宝瓶山巅,对付起来就吃力许多了。 林静闲舔了舔嘴唇,一个八品武夫,再加一个广灵境高阶的变态,能否战胜一个锻灵境高阶的化形妖兽,他也很期待。 …… 红脸威容的林静闲缓缓从树荫里走出,背负着狭长的剑匣,抖擞了两下肩膀,看着面前的少年笑说道:“有把握没?” 说实话,他其实是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的,毕竟是四派门生之间的争斗,他一个外乡人干预进来是有些怪不好看的,但莫得法子,很多人都盯上了他,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江凤臣言简意赅道:“打不过就跑。” 他从咫尺物中抽出一柄长剑,剑梢上刻有“云仪”二字,行云流水,和永夜剑一般,同样是把毫无花哨的素剑。 林静闲见势指尖轻点剑匣机括,将永夜剑拽入手中,然后舒展了下筋骨,二人一齐没入丛林之中。 山野间,丛林灌木上都沾染着斑斑血迹,有残余且支离破碎的兽尸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显然这都是那半人虎的手笔,不光是人类修士,就连山泽野兽都要虐杀,他并以此为快感。 林静闲和江凤臣追寻着较为新鲜的血腥气穿行山林间,一开始确实是漫无目的地寻觅,但深入之后,这半人虎妖兽的踪迹就渐渐有迹可循了。 撕裂的肢体、树干爪痕、浓郁刺鼻的血气...都足以证明半人虎来过这里。 不过此过程中,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却有些心惊胆战、触目惊心,这些死去的人类修士中有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很多广灵境中阶的弟子像是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一般便被杀害了。 江凤臣轻捂口鼻,在奔行的过程中突然扭头对林静闲说道:“还是那句话,打不过就跑,因为除半人虎之外,一些隐境也会在暗中出手。” 林静闲头也不回道:“逃命我在行。” 当二人即将越过一片空旷丛林时,瞬间止住了身形,伫立在空旷草地上,四处打量着周围参天大树。 江凤臣轻皱眉头,沉声道:“血气止步于此。” 二人本是依靠血气一路追赶到这里,结果发现血气竟然在这里消失了。 林静闲六根聪慧,眯缝起眼睛想借助莲花疤痕观摩一番此处光景,结果乔木树梢处枝叶簌簌而动,二人齐齐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向那里,神色凝重。 第十七章 半人虎 只见一只长满黄毛的手掌从繁叶间探出去拔开枝叶,然后一只人身虎面的怪物从藏掩的枝叶后悄无声息走出,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二人。 半人虎... 林静闲眼神颤动,握住永夜剑的手不禁紧了紧。 一股威压之势从半人虎身上油然而生,而林静闲和江凤臣的气息也随之节节攀高,拧成一股对抗半人虎袭来的威压,俨然行成了两方争锋之势。 本人虎身上血气滔天,此刻竟然口吐人言道:“就是你们两个小贼追了我一路,赶过来送死的?” 他内心极其不屑,之前虐杀人修时,就感受到有人在寻觅他的踪迹,本以为是有大能耐的修士,原来不过就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 本人虎细观,一个八品武夫,一个广灵境高阶,还真有不怕死的人。 江凤臣冷哼道:“送不送死,试试才知道。” 话音刚落,他微微屈膝,骤然弹射梢头,持剑直直朝他冲去,而林静闲,则半句话都没说,协同江凤臣二人呈左右夹击之势围攻过去。 本人虎冷笑,在永夜剑和云仪剑抵达这里的一刹那,他身形瞬间消失,似有察觉的林静闲和江凤臣猛然回头,就看到半人虎早已腾空于他们身后,兀自捏拳朝二人狠狠砸下。 这半人虎的身法,过于敏捷。 关键时刻,江凤臣手捏一张方寸符,立即远遁消失在梢头,再次重现之际已然落在地面。 林静闲在感受到背后有人的一刹那,根本没有回头看,而是腾出一只手撑在树干上翻身落在树梢,抡起臂膀就是一拳对准来者砸出。 两拳交接,激起的气浪将周围树叶摧折零落,而林静闲脚下的树干应声粉碎,整个人瞬间被砸落,但在半空中他迅疾翻手,一脚轻点树干弹射数十米后踉跄落地。 半人虎落地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在他这一拳下就连铸术境始途的人修都能一拳砸死,而这个少年与自己对接一拳后竟然像个没事人似的。 林静闲捏了捏酥麻的手掌,多亏了老山头药物的熬炼,如果没有如今的筋骨,林静闲此刻非死即伤。 “小心!”一旁的江凤臣急忙喊道。 林静闲抬头之际,半人虎瞬间逼近,同样是蛮横的一拳近在咫尺,林静闲大惊,当即双脚重重踩踏,双臂格挡在身前,两脚如同老树根紧抓地面。 轰隆! 一声春雷炸响声在他的臂膀处惊起,后退数步,且每一步都在街面上踩出坑洼,就当他差点止住身形时,又一声春雷自他先前被轰击的臂膀处炸响,林静闲整个人瞬间被掀飞出去,身躯撞击在大树干上缓缓砸落。 林静闲哇地一声鲜血吐出,好强大的劲力,竟然在近身递出一拳后还能隔空擂打在他的身上,这化形的妖兽就是凶猛。 江凤臣身形一闪而逝,裹挟着无匹的剑气猛然向半人虎市刺去,沿行枝叶纷飞,想要以假乱真掩盖剑轨。 林静闲趁此机会慌忙从地面站起,也紧跟其上,一层血雾逐渐弥漫上剑脊,杀意和戾气凛然,势如破竹! 漫天绿叶遮掩住了半人虎的视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剑芒不断向这里靠近,千钧一发之际,剑风飒然而至,掠过耳鬓,一柄素剑朝他的脖子抹去。 半人虎大骇,当即举臂置于面前,刺啦一声,鲜血飚飞,臂膀处一道血槽深可见骨,肌肉撕裂的痛感袭扰神经,他不禁哀嚎大恼。 一击远逝的江凤臣拧转手腕,脚尖轻点再次返回疾驰而去,比先前更迅疾的一剑猛然递出,可是半人虎此时早有准备,虎掌处金刚利爪迸发而出,咣当一声将递来的剑弹飞。 半人虎正要乘胜追击时,身后又一道血气滔天的剑意悄无声息出现,他当即侧过身去,正好和神情冷漠的林静闲对视一眼,接下来自己腰部被刺穿,顿时仰天嘶吼,一声虎啸响彻整片深林。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神情一变,迅速远退七八丈外,饶是如此,耳膜依旧是被震得生疼难忍。 下一刻,场中央的半人虎微微弓背,虎背熊腰之态一览无余,紧接着就是黄棕色的毛发不断长出,先是四肢,然后是胸膛,最后则是背脊。 “嗷呜!” 一头大虎抖擞庞大的身躯,前爪在地面上摩擦,原本灰暗的双眸立即变得通红,布满渗人的血丝,虎视眈眈地看向这里。 江凤臣冲林静闲微微点头,双腿发力,朝老虎迅速奔赴过去,在贴近老虎的一刹那,老虎高扬起锋利的利爪,带着浑厚的劲力朝他猛然拍下。 不过江凤臣似乎预料到了老虎的攻击,在距离老虎两三步时,猛然仰身滑了过去,厚重的虎爪将地面拍得粉碎,尘土飞扬,气势浑厚。 滑身而下的江凤臣眸光一闪,横肘抵在剑柄处,另一只手按住剑鞘,用力将云仪剑刺出,噗嗤一声瞬间将老虎的腹部洞穿。 老虎虎啸连连,腹部的肠子耷拉了一地,但生机依旧旺盛。 江凤臣脚踏树干立于枝头,神色有些凝重,如果在他的预料之内的话,他这一剑应该将老虎脊也洞穿才可,可是这一剑下去只是刨开了它的肚子,深入进入就如同刺到了钢板般再也无法刺入一分。 果然是锻灵境高阶的境界,想对付它没这么简单。 老虎晃晃昏沉的脑袋,竟然俯头将耷拉在地上的肠子咬出扯出,然后腹部的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眨眼间只留下一道疤痕,再无血液流出。 江凤臣惊骇,这...好强悍的恢复力! 林静闲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心中略微有些不解,就算是野兽的恢复力比人类修士强大,但也绝不可能如此这般轻佻就愈合了。 除非... 果然,林静闲眼神一凝,老虎在伤口愈合吐出一叶兰草渣滓,熟悉的药香气迎面扑如它的虎舌之中,原来事先有一株极品草药被老虎压在舌下嚼烂,在伤口出往复舔舐,就可将药渣涂至伤口处,从而使伤口愈合。 第十八章 谈笑风生 江凤臣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神色愈发凝重起来,这株愈合伤口的草药很可能是它从绝地中带来的稀世大药,既然这样,它身上说不准还有更多的这样的大药,那么...事情就棘手起来了。 林静闲冲树梢上的江凤臣点点头,后者立马会意,手中云仪剑腾然有灵焰火苗冒出,他的气息再次攀高,悄然从树上跃下,不断向前逼近。 而林静闲呢,则是瞑目后陡然睁开双眸,眼中隐隐有血丝浮现,体内沉闷的擂鼓声阵阵,是翻腾的气血在涌动,顺着手臂将血气渡染至剑柄,再到剑锷,最后是剑脊,眨眼间整条剑仿佛笼罩了一层血纱般妖异! 二人,都拿出了彼此最强大的手段! 此战不能再拖下去了,既然暗中的几位隐境还没有出来,那就干脆先将这害人的妖虎斩杀,否则的话,二人筋疲力尽后,势必会被他人伏杀。 林静闲缓缓宕开一剑,能于无声处炸响惊雷,下一刻人连同剑都齐齐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道残影惊起破空声。 江凤臣如影随形,身法速度丝毫不弱于林静闲,剑尖遥指场中猛虎,势如破竹。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定风波这一剑法,早已被林静闲使运得炉火纯青了,如今又有血莲花案加持,威力更胜之前十倍。 风停树止,天地间短暂的寂静。 江凤臣一剑将老虎的后腿斩断,但是被其一掌拍飞出去,砸落地面上咳血不止。 至于林静闲,则一剑命中要害,自咽喉处捅出个剑尖,银亮剔透的剑尖从它咽喉刺出后,在这本该暖意的节气里却森寒冷颤! 林静闲曾于泉津郡邱城的黄泥石房内,借助着阑珊灯火,在土坯墙处观览过一句话。 “杀人须就咽喉上着刀,吾人为学,当从心髓入微处用力,自然笃实光辉。” 如今的林静闲,正是咽喉上着刀! 老虎瞪大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这一剑会要了它的性命,它可是锻灵境高阶的修为,按理来说二人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 可惜的是,林静闲并不会回答它。 林静闲一手按在老虎额头,以手肘抵在它的下巴,微微用力将永夜剑缓缓抽出,老虎庞大的身躯顿时噗通伏地。 陡然间! 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勃然变色,察觉到些许异样,有数道脚步声在不断向这里靠近。 江凤臣朝林静闲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伸手向老虎汩汩流血的伤口摸去,然后将血迹抹在自己脸颊上,遁入山林。 余下来的江凤臣也紧跟其后步入山林之中,不过他和林静闲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且快若奔雷。 就在二人走后,暗中联合金松观和齐府的五位隐境高手,不再遮掩行踪,齐齐出现在虎尸边缘,各据一方。 金松观,伏舟,先前那个在西北山脉兜售赤彩鹿的那个羊毛袄的高大弟子,握着一柄流星镗,不发一语。 金松观,时昔,笼着轻纱的俏丽女子,轻抚肩头青竹蛇,看着倒地流血的老虎若有所思。 金松观,越圣杰,手心有一颗缓缓流转的幽绿珠子,披着干柴狼皮,笑容玩味地看着其他四人。 齐府,江陈,愤怒到面色涨红,拧转手腕间用棍子在脚下坚硬的大理石上犁出一条狭长沟壑。 齐府,陆罕,一个清秀的藏青色长袍公子,此时却紧皱眉头,后哀叹一声不知所云,只是仰天泪流满面,突然间又面目狰狞地逼视其他四人,嗓音嘶哑道:“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杀死...他们!!!” 五人,皆是锻灵境修士! 下一刻,五道身影刹那消失在这里,劲风刮过,树木摇曳,而原地的那个死绝的虎尸血肉碎烂,烂成一滩肉泥。 五人,都顺着林静闲和江凤臣身上残留的血气寻觅了过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血气是他们故意所留。 林静闲背负三尺剑匣在林间穿行,乍急乍徐,在他身后,是两道气息浑厚的人影在穷追不舍。 突然的,那两道身影再次加速,从两翼要包抄过去,林静闲自然是注意到了,神情有些无奈,索性止住脚步,将永夜剑抽出,伫立原地。 待他停下脚步后,两侧的人影迅速奔来这里,左边是手持幽珠的越圣洁,右边是肩头盘着青竹蛇的时惜,此时二人都神色不善地逼上前来。 干他娘,两个都是锻灵境初阶的修士。 林静闲心中破口大骂,表面上却谈笑风生道:“在下胡静闲,二位有何贵干?” 越圣洁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发愣,想了想后很认真地说道:“将你的咫尺物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好奇道:“就这么简单?” 越圣杰笑了笑,道:“我可以麻烦一些,毕竟卸下四肢那再好不过了。” 时惜没有参与二人的插科打诨,只是无趣的摆弄肩头的青竹蛇。 “狗日的...” 林静闲再次破口大骂,指点着二人嚣张说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越圣杰闻言攥紧手中珠子,再猛然将珠子抛向他,大喝道:“当然是一起上!” 都说混江湖,要面子,但要面子的同时还得要命,越圣杰自认自己现在还没有要命再要上面子的能耐,不讲啥虚名,干就完了! 时惜肩头的青竹蛇被她搁在地上,瞬间暴涨到两三丈之高,而她本人,也从袖口的夹层中抽出一把短刃,与越圣杰一齐逼近过去。 林静闲有些不爽,指着那个女子说道:“我一会动手揍你的时候一定会收着点力气,尽量不把你打死。” 时惜冷若冰霜,一双眸子仿佛没有感情,只有在面对那条青竹蛇才会有些许情意展露。 幽珠陡然而至,和林静闲的剑身撞在一起,依靠旋转借力,不断对剑身施压,逼迫着他后退。 这幽珠,是七品灵兵,刚硬无比,且这流转的气力叠加,能使接球者逆行倒退两三丈,饶是林静闲气力强大,但也是被推着后退了许多,脚下陷出深坑。 第十九章 蛮横 越圣杰两手掐诀,以灵气役使本命法宝,对这幽珠的控制行云流水,寻觅这林静闲的破绽。 林静闲猛然斜剑将幽珠甩出,残余的力量让珠子直接把两人合抱之粗的树干给穿透,可是还没等自己来得及歇息,那条青竹蛇和时惜又紧跟其上杀了过来。 时惜悄无声息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柄泛着寒芒的短刃绕过他脖颈想要去割烂他的喉咙,林静闲斜眼看见短刃白芒,猛然以一种身躯极其柔韧的姿态后仰下去,宛若拱桥。 一击未中,时惜慌张之余低头看见身下的那个人冲她邪异一笑,然后两拳递出捶击在她的腹部,一股强大无匹的劲力瞬间冲破了她的灵气护罩,砰的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洒出一口血迹。 林静闲两拳递出后手撑地面,倒立着看着疾驰而来的幽珠,以及地面抖动的枯叶,当即弯肘飞身起来,躲过了地下蹿出的青竹蛇,一脚给它踹飞,然后拾剑横击在赶来的幽珠上,将它拍飞。 可是幽珠被拍飞后,有流转着返回这里,不断撞向林静闲这里,且毫无章法轨迹而言,就像是越圣杰本人的随心之举。 林静闲挥剑疲于应对,这就是炼气士的难缠之处,可以御物杀敌,而且自身又超脱争斗之外,过于让人心烦。 忽然,越圣杰怒目圆睁,大吼一声两手迅速掐诀,幽珠之上包裹的灵气更加浓郁,这次以快若奔雷的速度撞向林静闲,气势要比之前还盛数十倍。 林静闲凛然,投剑之余迅速远离这里,当幽珠和剑梢撞击在一起后,这回竟然轮到永夜剑被撞飞,斜插在地面。 而那颗珠子,在撞开永夜剑后,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凶猛无比地朝林静闲撞来。 林静闲目光微凝,急忙施展轻功身法马踏飞燕,脚尖轻点枝干,于林间来回穿行,时常隐于这片竹林的梢头,但珠子有越圣洁的控制,便如同长了眼一般,不断去追击他。 一时间,许多竹木都被珠子洞穿,竹叶洋洋洒洒飘落一地,且轰鸣声在林间依次炸响。 林静闲喘着粗气,不敢大意,始终吊着一口气,怕泄露一丝不该泄露的呼吸后,恐怕就殒身于此了。 如果永夜剑在手的话,他绝对不会如此狼狈,看着重新杀过来的时惜和青竹蛇,林静闲心中渐渐有些无奈。 他现在面对两个抉择,要么是弃剑逃跑,要么脱去身上重达三百斤的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以巅峰之态的马踏飞燕抢夺永夜剑,重新陷于厮杀。 前者肯定不可能,弃剑逃跑也只是能想想的事,这把剑是当初聂玉递交林东山的,然后由林东山递交给自己,背负着它走了那么多的路,林静闲也渐渐发现这永夜剑中其实藏着天大的秘密,虽然说现在不能知道,但以后、将来,终归是要了解一下的。 后者摘去御袍,虽然能让林静闲速度大增,但穿戴着它不失为一种极好的保命手段,而且这御袍和他修习的五禽戏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脱去后,因为骤然的卸力,这五禽戏又要重头开始修起了。 除非... 除非自己能像越圣杰御珠那般御剑就好了。 想到这林静闲都要骂自己一句智障,自己不过就是一介八品武夫,远远没有达到武极化气的效果,自己也不是那炼气士,无灵气使运,谈何御器? 但是,林静闲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自己有超脱这二者手段之外的第三种力量的话... 他突然灵机一动,自己从西北山脉墓室棺椁中吸取的那缕血气是否可以作为第三种力量? 毕竟,就算剑脱离了手心,其剑脊之上依旧有他残余的血气。 刻不容缓,林静闲微微闭目,调动体内气血,翻滚涌动,血脉中有一阵回响响彻心湖,那是...一道龙吟声。 是永夜么? 林静闲额头浮出一层密汗,意念顿开,感应着远处的永夜剑,他与永夜剑之间好像牵上了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 心湖中的林静闲静观那若隐若现之物,兀自拎起这条丝线,远处斜插地面的永夜剑顿时生出感应。 林静闲阖眸,眸中精光一掠而逝,永夜剑剑梢之处的血莲花案刹那血光大盛,散发着耀眼的荧辉,竟然剑身自主剧震不已,妄图想自己拔出地面。 瞧见这一幕的越圣杰张大了嘴巴,心中惊骇不已,在看到那把剑颤抖的时候早已翻江倒海,失声大叫到:“怎么可能!!!” 因为这一个变故, 林静闲在面前半空伸出五指,悄然律动,永夜剑立马从地面拔出,隔空飞入林静闲的手心之中。 林静闲静默攥着手中剑,感受着那种久违的欢愉,剑脊处被金色丝线禁锢住的小青龙在此刻仿佛挣脱了半点束缚,竟然生出了自主神识。 “剑灵么?”林静闲喃喃道。 这一刻,永夜剑彻底认可了它的这一任主人! 早在初入走龙江时,这剑灵就跋扈纨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想要以自身的杀意和戾气反噬林静闲,可是林静闲蛮横,直接一剑将反噬的血气给甩了出去,之后就被那个女子随手给封禁了。 说实话,永夜剑的剑灵心高气傲,就连聂玉那等人都瞧不上眼,如今落于一个小武夫手中,别提它心中多愤怒。 但是它没有想到的是,林静闲比它更跋扈蛮横,强行松动这女子布下的禁制,以自身血脉之力与它建立联系,准确来说是打破这道禁制后自己重新为剑灵加上属于自己的血气禁制,从而来控御它。 可能就连林静闲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夸张的事情,但就两个字——蛮横! 不过这下剑灵和剑主之间属实是脾性相投,所以,剑灵认主! 林静闲默然握着手中剑,感受着其内蕴藏的无匹剑意,约莫着他此时面对先前的半人虎,他都可以单杀。 现在林静闲的战力,提升了不止一倍... 嗯? 林静闲皱了下眉头,剑脊之中好像有股意识在欢愉呼唤着,大抵是那所谓的器灵了,和聂玉铁匠铺子中为弦月锻造的那个刀灵应该是一样的东西。 第二十章 围剿 不过,林静闲咬牙,这股气息他有些熟悉啊,不就是在走龙江要反噬自己的那个玩意儿么?! 林静闲目光炯炯地看着飞来的幽绿色珠子,对着手中剑轻声说了一句:“去。” 永夜剑当即脱手而飞,迎着流转而来的珠子刺了过去,不光是剑灵的发力,林静闲也在远处控御,所以二者一时间不分伯仲,起码永夜剑此时不会落了下风。 越圣杰一咬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和时惜二人联手竟然还能这事情出现变故,翻手间又是两颗幽绿珠子弹飞出去,和最开始的那颗珠子呈合围之势织起一座牢狱笼网,将永夜剑禁锢其中。 林静闲回首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永夜剑来回飞刺,只是暂时陷入了困境,但自己的麻烦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捏了捏脸,转身看向面露狞笑杀过来的时惜以及那条青竹蛇,叹道:“我先前说过要让你些许气力的,避免我一拳将你砸死,现在我答应你,你赶紧逃,我脑子一抽可能就会放过你。” 时惜闻言冷笑道:“糊弄谁呢,如今你剑不在手,拿什么和我斗?” 说话间,一条青竹蛇从树上向他扑来,原来时惜间林静闲的永夜剑离身后也没有丝毫粗心大意,而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凭借青竹蛇绝杀他。 不过,林静闲六根聪慧,她那点儿小心思自己又怎么会猜不到,当即抬手迎面攥住扑来的青竹蛇的七寸,扼制它的毒牙,然后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那把黄杨鞘玉柄书刀,噗嗤一声刺穿它的头颅,紧接着顺着腹部划了下去,将腥臭的蛇胆取出后随手将死绝的青竹蛇丢在地上。 林静闲拎起手中青绿蛇胆对时惜咧嘴笑道:“蛇胆炼制,活血化瘀,挺不错。” 时惜在看到自己亲密无间的妖兽惨遭杀害后,目露血色,睚眦欲裂,尖声道:“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将你的尸体熬炼成灯油,燃烧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呔,发狠的话谁都会说,你一个小姑娘这么狠辣,估计以后没有哪个姑爷会瞧上你。”林静闲丝毫不慌道。 时惜手持短刃身形骤然消失,一道劲风朝他这里刮过。 林静闲依旧不疾不徐道:“你别我我没了剑就好欺负了,其实我之前受过伤,在那之前我是很擅长打拳的,之后就一直用剑了。” 林静闲捏了捏拳掌,悠哉道:“虽然现在还有隐疾,无法动用十分的气力,但如果我这一拳打出五分的气力,你也禁受不住,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他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嫌我絮叨,这可能是你最后听到我讲话了,因为你接下来就要...死了!” 林静闲嘴角上扬,一脚后退,一脚上前踏出半步,一手置于腰际,一手大弓拉弦。 蓄势待发! 近在咫尺的时惜森然狞笑,原来还算好看的一张脸此时扭曲得不成样子,手中的匕刃涂满漆黑剧毒,只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他就必死无疑。 她这么想着,在贴近林静闲的一刹那,猛然扬起手中刃。 拳刃相错,匕刃被他侧肩躲过,但这一拳却真真切切地砸在了她的腹部。 五分气力,半步崩拳! 平平无奇的一拳砸落后,时惜只感到这软绵绵的一拳落在自己腹部有些火热,可没等多久她脸色剧变,一声春雷炸响在她腹部,人都被掀飞了。 时惜两脚交错踢出,凌空虚步,不断向后倒退,但春风叠劲,林静闲又飒然而至的一拳彻底将她轰飞,沿途的竹林被她撞得倒了一地,丰腴身躯完全嵌入石壁当中,动弹不得。 时惜小肚子疼痛难忍,知道此番自己必死无疑,怨毒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少年。 林静闲走上前去,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脚尖一挑将地上的那把短刃弹射过去,透过腹部将她死死地钉在石壁上。 时惜脖子一歪,死在了这里,口鼻中的血迹看起来极为凄惨! 五脏六腑本就在林静闲的半步崩拳下受了内伤,而且周围经脉尽断,更是被他一刀封住了丹田,想不死都难。 不远处的越圣杰见到林静闲将时惜一拳轰死后,心神剧震,立马收回和永夜剑缠斗的三颗珠子,转身就没入深林之中,想要逃离此处。 林静闲没有上前去追他,而是指间溢出一缕血气投射剑脊之中,喂给了龙灵,永夜剑晃晃悠悠铮铮作响,然后骤然飞入林间。 越圣杰仓皇而逃,脚下生风,他原本以为这家伙不过就是个蒙面皮敲闷棍的无赖,如今一战没想到他竟然能以八品武夫的境界独抗两大锻灵境初阶的高手,而且手段层出不穷。 不过是杀他,就连自己逃跑都难。 然而,他蓦地倒退,毛骨悚然,感觉大不安,三颗幽绿色的珠子护佑在他周围,警惕看向四周。 一缕风驰电掣的猩红剑光,在周游附近林荫后,迅速钉入他的身躯。 越圣杰瞳孔收缩,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看向自己腹部前后通亮的血洞,再抬头之际,那个红脸少年缓缓从林荫中走出,双手负后笼于袖袍中,一只手微微招呼,那把血剑便被他收入一旁剑匣中。 “别杀我...”越圣杰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嘶哑着嗓音说道,心却如沉入古井之底。 林静闲没说话,反而抖擞袖袍,藏掩的一拳显露无遗,对着他的肩膀砸了上去,他的肩胛骨瞬间碎裂。 林静闲戏谑道:“感觉如何?”说着他又一肘一肘肘尖撞在了他胸口处。 越圣杰面色惨白,咳血而出,差一点就吐到林静闲的身上,不过被他似乎早有预料般微微侧过头去躲了下来。 林静闲骂道:“你再咳一下试试?” 越圣杰虚弱地遥遥头。 林静闲大恼道:“你凭什么不咳?” 最后一拳,越圣杰脑门血肉碎烂,当场毙命,三颗幽绿珠子摔落在地,林静闲看都没看,反而是闭气凝神,如临大敌。 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如老翁登山,步履艰难地从竹林间走出,苦笑着看着他。 林静闲看到来人后,顿时舒了一口气,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撇嘴道:“一人都围剿了?” 第二十一章 宝瓶山 江凤臣摇摇头,无奈道:“杀了一个,跑了两个。” “倒是你呢,我不是让你拖时间么,之后我会来帮你,怎么你自己全给杀光了?” 江凤臣近处和不远处石壁上嵌着的死气沉沉的尸体,有些心惊悸动。 说罢,数道身影齐齐出现在他的身旁,皆是三才阁和凌云宗广灵境高阶的弟子,原来他们早就被江凤臣安排在了周围,用来围剿金松观和齐府隐境。 林静闲一挑眉头,其中一人正是坐在仙鹤上对他眸中喷着怒火的俞丛菡。 江凤臣冲林静闲淡淡一笑,后退一步,身形虚淡了一分,提醒道:“小心陆罕这个人,有他在,宝瓶山巅之争就不算稳妥。” 说完,他身形彻底虚幻消失在这里,而周围的广灵境高阶弟子,也齐齐消失不见了踪影。 林静闲呢喃道:“宝瓶山巅将会迎来最后的大清算么?” 他横移数步,捡起地上躺着的三颗幽绿珠子,既然能被灵气使动,这三颗珠子对于之后的宝瓶山巅之争就有大用。 聚云秘境内再次迎来轰动性的消息,不过相比之前的天灾,这次是人祸。 有四派的弟子于竹林内发现三具隐境的尸体,分别是金松观的越圣杰、时惜,以及齐府的江陈,三人死相凄惨,尸体被野兽分食。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是谁杀死了他们。 要知道,从四派弟子进入聚云秘境以来,所有的隐境高手都隐藏得极好,不曾泄露半分踪迹,可是现在,三个隐境齐齐躺尸在竹林中,是为惨绝人寰。 可是,轰天动地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出,有人发现了齐府雪藏的妖孽弟子——陆罕。 这消息着实让许多人心中咯噔一下,因为陆罕是上一届的命子序列,在于蟒雀陂各大门派弟子的磐寿坪角逐中,曾以一穿六,落下了六冠王的名号,瞬间名声大噪。 可惜,在与蟒雀陂那位名号胜天半子的元天禄决斗过程中,惨遭落败,自此心性大变,性格古怪难以揣度,不但自残,还虐杀了许多同门弟子以及其他门派的弟子。 因此,蟠螭洞其他八大门派声讨河兴齐府,齐府禁不住压力,无奈之下只能将陆罕雪藏,八大门派这才放过他一马。 不过诡异的是,五年前陆罕作为蟠螭洞命子序列角逐磐寿坪时,修为乃元灵境初阶,根本不可能逃过聚云秘境的限制进入这里,除非在这不为人知的几年中,陆罕本身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境界跌落。 唯有齐府阁老才知道,陆罕在宗门内虐杀了自己的恩师,也是道侣,是个名副其实的病态! 云海翻腾,天地晦暗。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雷鸣声,林静闲向远处眺望,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天与地。 顷刻间,闪电如同天神鞭笞天下乱挥舞动,深林里传来让人心惊胆战的吼声,紧接着周围尘土漫天,树叶纷飞,黑乌乌的积云向这里涌来。 哗啦啦! 淅淅沥沥的小雨眨眼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先是落向了西北山脉,然后是林静闲所处的东南山脉,再到山脉中央合抱的宝瓶山。 林静闲喃喃道:“要变天了...” 狂风大作,他的墨发被吹起乱舞,遥望天际宛若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似的乌云,极力张开双臂呼吸了一下粘连着泥土清香的新鲜空气。 终于,他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在他身后的林荫,悄无声息缓缓走出了二十多道人影,阴沉着脸或神色不善地盯着他,这些都是金松观和齐府的天才弟子,二十多人清一色的广灵境高阶,聚云秘境内最高端的战力,此时全部聚集在此。 林静闲蓦然回首,神色平静地看向众人,丝毫没有一丝慌张之色,淡淡道:“潇雨在此,凭君自取。” 然后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将腰间悬挂的咫尺物轻轻放在脚下,紧接着又将背后剑匣放在一旁。 无数人难掩心中火热,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将那咫尺物抢夺回来,其中有一人实在是忍不住,厉笑着刚一步踏出,一朵瑰丽凄美的血花就从他胸口前绽放,然后径直向后栽倒在地。 两派弟子惊骇后退,抬手之际,山崖的那位少年,单手握剑,脑袋低垂掩于浓密的乌发下,一只手缓缓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清秀颖逸的俊美脸庞,此时咧嘴笑道:“一步一命,童叟无欺,望诸君思量!” 话音刚落,二十道身影齐齐迸发冲向崖头,一拥而上,想要合围绞杀这狂妄的少年。 只见山崖边缘的少年无趣地晃了晃肩膀,然后身形骤然消失,没入人群之中展开杀伐,掀起了腥风血雨,电闪雷鸣中血光迸溅,略显妖异! 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山崖处一股山雨清新夹杂着浓郁血腥气的味道弥散周围。 一袭血迹斑斑的长袍身影从林荫走出,佝偻着背脊,拖拽着一把剑走向崖头,那把剑血积剑柄,滑不可握,他行至山崖边上时,噗通一声半跪在那里,以剑拄在地上避免自己上半身栽倒。 他缓缓仰起头,眼神迷离,任由滂沱大雨冲刷去自己脸上的血污。 风雨晦暗,电闪交加之下的山崖光景忽明忽暗,一道半跪少年身影也随之明灭可见、若隐若现。 当最后一抹疾电掠过山崖时,天地间骤然变得明朗起来,那个疲惫不堪的少年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紧接着天地重新归于黑暗。 …… 晦雨如袭,宝瓶山的符文禁制在一阵轰鸣声中猛然破碎,流光溢彩的符文漫天飞舞,所过之处雷电横生,仿佛寂灭苍生的力量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神。 无数人等待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先前重伤的贺嘉德骑乘巨虎强势回归,率先来到宝瓶山脚下,他心情沉重,自从那幅仙图被那人撕烂后,自己就缺少了一个压箱底的杀伐手段。 来到的同样还有地脉阁的俞丛菡、金松观握着流星镗的伏舟,他于***凤臣的杀伐中勉强逃出,身上落下了他的一掌,至今未痊愈。 第二十二章 灵丹妙药 四派弟子无一不来到了这宝瓶山下,虽然四派中很多人死在了聚云秘境的险地中,但依旧是数百人簇拥在这里,气氛压制到极点。 玩世不恭的陶真茹牵着一头赤彩鹿拉拉俞丛菡的衣角问道:“丛菡姐,你说那个人会来嘛?” 那个人? 俞丛菡神情恍然,紧接着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会来,就连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她还想在这宝瓶山巅上报那一掌之仇呢,现在可能是不如愿了。 昨夜,就在他们三才阁和凌云宗的弟子帮助江凤臣伏击陆罕过后,他们才知道又有一批齐府和金松观的人马找去了林静闲。 可以说,林静闲帮助江凤臣杀害了齐府的二位隐境,还有凶威滔天的半人虎,对他们有恩,甚至对于四派弟子都是做了好事,所以江凤臣在得知林静闲被围剿的消息后,当即率领一群人赶赴林静闲走时的方向。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当他们到达那里时,只有二十具来自金松观和齐府的尸体,无一不是广灵境高阶的高手,唯独没有林静闲的尸体。 要知道,在对阵锻灵境初阶的时惜和越圣杰,他就已经受了伤,所以很多人都猜测林静闲已经死了。 不过面如重枣之人命丧黄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聚云秘境,很多人都惊讶于齐府和金松观的无耻,讨伐半人虎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却狼子野心,暗中埋伏江凤臣和林静闲二人。 对于这个消息,有人惋惜,有人冷笑,也有人难以置信。 人群之中有个易容不起眼的小胖子,混迹在四派之间,此刻连连叹气道:“红脸爷诶,你说你怎么就死了呢,按照水帘洞时的约定,你没能散我财,让我在这宝瓶山上帮扶你一把,可是你人呢?!” “诶呀,物是人非事事休嘞!” 宝瓶山不远处的丘陵上,江凤臣双手负后,回首看向身后的纵横山脉,呢喃道:“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轻易死去...” 这时,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原来是阴沉着脸的陆罕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行若无人之境般于自发散开的人群中走过。 不光是其他三派,就连本派齐府的弟子都阵阵胆寒,畏畏缩缩地后退几步,生怕因为一个不顺眼触怒了他这个病态。 一袭鲜红如血袍子的陆罕表情时而愤怒,时而平静,时而欢喜愉悦,时而扭曲狰狞,最后他一脸惨白地看向众人,桀桀笑着,嗓音嘶哑如同恶鬼。 齐府弟子看着这瘆人的表情心中已经凉了半截,作为同宗门的弟子,每当他露出这死人般比鬼还难看的表情时,就说明他要杀人了,而他身上的那袭朱红袍子,原本是袭白袍,后来在于他的师尊即道侣洞房之际,亲手摘掉了他妻子的头颅,以其血浸染成了艳红色。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杀了他仰慕的师尊,但这一切惨绝人寰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突然,一股威猛凛然的杀气朝这里铺天盖地般涌来,众人齐齐回头,一道神速身影飒然而至,一手负后,一手握着十二月令枪立于山石上,眼神凶厉地看向虎背上的贺嘉德。 这是...秦乐语!!! 那个深入绝地消失了几日的秦乐语又回来了,他将那只负后的手抬起,手中竟然拎着一颗面无血色的人头! “是裴阳!!!”人群之中有人认出惊呼道。 齐府擅长匿杀的天才刺客裴阳竟然被人削去了头颅拎在手心,如今站在这块巨石上示众。 齐府的弟子心中愤怒,可是无一人敢上前,他们知道,秦乐语必定还会对他们及金松观的弟子展开凌厉的报复手段,当初就是他们堵住了凌云宗的退路,害半数的凌云宗弟子死在了绝地。 恐怕,四派将会在这宝瓶山上迎来最后的大清算。 如意魔体,先天两个丹田,这是集天地气运于一身的俊彦,才破锻灵境,便可逼杀裴阳和贺嘉德这两个锻灵境的高手。 其中裴阳更是一击远逝逃如绝地内围,可是如今看来,终究是被他揪出来摘去了项尚人头... 江凤臣投袂腾身飞至秦乐语身旁,低声道:“净莲可已炼化?” 秦乐语随手将手中的那颗煞白头颅置于地上,点点头,颇有歉意道:“这几日凌云宗的弟子麻烦你了。” 他又思忖少许,沉声道:“那个人回来么?” 江凤臣目光悠远,只是徒然摇了摇头。 净莲,是秦乐语进入秘境后一直在找的天财地宝,可以使他的如意魔体进入大乘境界,也就是如意无漏魔体。 活、魔两丹周天运转可因此缩短,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所以秦乐语在一进入聚云秘境时就摒弃了其他机缘造化,只为求得此莲。 如今聚云秘境四大鼎盛高手齐聚一堂,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以及...那个生死未卜的卑鄙外乡人。 宝瓶山巅一道金虹直耸云天,一生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在众人心湖间响起,那道金虹药香馥郁且气势惊人,足以让所有看到的弟子,倒吸一口凉气,为之震撼! 太一炼神灵丹,出世! 贺嘉德看向山巅的翻滚云海,这就是所谓的四品丹云,这种稀世大药,出世就连一些大修士都为之惊动,不过现在这是属于他们年轻一代的造化。 若是他能炼化太一炼神灵丹,他必将能阴神出窍,同辈之中将再无敌手! 他对这太一炼神灵丹,势在必得! 贺嘉德深吸一口气,目露精芒,果断骑乘巨虎奔赴向宝瓶山巅。 朱红袍子的陆罕怪笑不止,眼角欲要裂开,他扭头鬼使神差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这才身体一晃,疾驰远去,也要去争夺那灵丹妙药。 江凤臣看到他也随之离开后,眉头不禁皱了皱,冲旁边的秦乐语点点头后,灵气鼓荡,衣袍猎猎,云仪剑嗡然出鞘,刹那远逝。 他身后的秦乐语也转身一晃,手持泛着光华的十二月令枪倏地步入山林,阵对齐府和金松观的凛然杀气终于崩散。 第二十三章 高处不胜寒 如今四派弟子自进入秘境后,人数已经骤然减少了许多,不光是妖兽的袭杀、天险的坑害,也有同辈之间的厮杀,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凄厉的死亡,此刻剩下来的人数,勉强一半。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毕竟在大家伙儿进入聚云秘境的时候,凌云宗的领队叶俊风就曾说过,进入秘境之后就百无禁忌,厮杀、杀人越货等等一切都不管。 而且,如今的死亡人数其实也在他们这群宿老的猜测之中,看似无情无义之事也由不得他们。 因为不知为何,天下地脉之气逐渐衰弱,各种天财地宝都不曾现世,就连天地间的灵气都稀薄了许多,天下的修士也因此影响到了修行,修行资源根本不够培养这么多的年轻一代。 甚至有星象术士推演得出,这片天下在不久的将来,会迎来轮回纪元的末法时代,那时候,除了一些得天独厚的妖兽可以蚕食仅剩的一些天地灵气,人类修士将再也无法“御六气之辩”,万般术法都无法使出,到时候只能认人宰割。 唯一的做法便是,选出优秀、凤毛麟角的年轻一代,将资源倾泻在他们身上,命子序列是如此,如今聚云秘境同辈之间杀戮也是如此,只要一些实力弱的弟子死去,那么将会有更多的资源补足给其他优秀弟子。 弱肉强食,世道的一定之理! 但也并非所有的门派掌舵人也像河兴金松观和南庙齐府那么无情,因为江凤臣的到来,就是南门浦为了保护地脉阁的弟子将他从天机阁借来的。 不过关于末法时代一事,很多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猜测,很可能是千百年前的那个人挥剑腾九霄后斩下了一块天穹碎片,大道锁链残损,法则流失,所以地脉之气因此逐渐孱弱... 没人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但据天下间仅剩的几个巅峰顶尖仙君说过,一个大境界从那以后就被他从命格中剥夺,宛若一道禁锢囚笼锁住了这片天下,天道崩塌,任你通天修为,也无法迈过这道坎突破极境。 那个人,对于这个天下来说,是一个禁忌! 在四派的顶尖高手都踏上宝瓶山后,他们这群人才浩浩荡荡涌向了半山腰,且他们谁都不敢轻视彼此,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活着来到宝瓶山敢争夺机缘造化的弟子,都不是弱者,每一个都有自身的手段,相互击杀,已经越来越难。 半山腰的符文禁制打开后,很多人都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妖兽幼崽,天财地宝,以及上古遗留法器,每一件都足以让他们争伐几个来回,甚至为此死去几条鲜活的生命,人性的贪婪毕露无遗! 在通往宝瓶山巅的道路中,有一条青石板铺展的登阶路,周围险象丛生,巉岩不可攀,且有飞禽走兽虎视眈眈看向这里,实力不俗,皆在锻灵境之上,似乎是看守灵丹的护佑灵兽。 若是有人取巧或者失足踏出青石板外,就会有妖兽迅疾赶来抓住他,残暴地将肢体撕碎塞入口中或丢下宝瓶山。 从宝瓶山巅上有洪流般的威压不断洗刷着青石登阶路,但威压的降临是如周天运转是有间歇时刻的,几乎半个时辰来一次威压洪流,平常时刻都是稀薄的威压铺展在登阶路,这样许多弟子都可以勉强登阶而行。 但若是面对威压洪流时,你若还是一意孤行想以身犯险继续前行,只会站定不住身躯而被威压洪流冲袭到青石板外,到时候就会殒身落于盘桓周围的野兽口腹之中。 所以,现在的四派弟子已经摸清了威压洪流袭来的周期规律,一旦威压洪流降临,他们就会站定不动,施展各种术法和法器来抵御威压的冲袭,若是能抵御住洪流而不后退,那么等威压散去后又可继续前行。 曾有抖机灵取巧的弟子趁着威压洪流散去后展开神速登阶而上,结果威压陡然降临,瞬间将他冲出青石板外,身躯被妖兽撕裂成碎片,血腥气弥漫。 这时众人才知道,这青石阶上的威压会随着一个人的速度而改变,速度越快,威压越强! 这条青石登阶路衔接着半山腰和山巅,足足有十五里的路途之远,很多人在行至五里的时候便已经气喘吁吁,不敢在前行一步,生怕被威压挤出了石阶外。 如今为首者是抛下巨虎独行的贺嘉德,已经行至十里地远,此刻额头布满密汗,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断,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威压。 在他之后,九里地外是面色扭曲的陆罕,步履艰难地一步一步前行着,但谁也不敢小瞧他,因为这家伙竟然肆意妄为独抗了一次威压洪流,在洪流中而独步前行,实力明显要强过为首的贺嘉德,但是喜欢这种被洪流冲刷的过程,所以才落他一里。 八里台阶上,江凤臣和秦乐语一先一后神色淡然地步步登阶,只要不是威压洪流,这石板路上残余的威压对他们来说就是毛毛雨一般轻松,他们有实力比肩贺嘉德和陆罕,只不过是为了稳妥起见,保留体力为好! 在他们之后,只有零星不满一百之数的弟子在艰难前行着,而且其中还有许多人自知无望得到山巅机缘,徒然撤回了半山腰,看着其他人登顶。 但也不乏一些想要试探自身极限的弟子还在奋力坚持着,希望能够突破之际,因为在这威压之下,破镜是一件很玄妙的事! 就在约莫八九里地外,所有的弟子都在铆足了气力登阶,突然一阵凉风袭过,众人不禁神清气爽,舒畅几分,威压之下犹如烈日高照,身上流汗不止,如今一阵凉风飒然而至,真是上天的恩惠,他们太庆幸有这股风了,因此才能更上一层台阶。 可是这阵风愈来愈大,他们舒畅之余不禁感到怀疑,这风好像是从身后山下袭来的,不都是说“高处不胜寒”,应该是咫尺山巅之时才会清爽些么,这怎么还反着来呢? 终于,他们都忍不住带着怀疑的神色强忍巨大威压扭头看去,立马惊掉了下巴,一道人影从山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这里狂奔而来,而且因速度的过来沿行带起阵阵风劲,他们刚才所感受到的凉风就是这人裹挟而来的!!! 第二十四章 心惊胆战 “卧槽!”有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还以为这能在这种威压之下还保持神速前行的物什应该是宝瓶山的妖兽,随着身影离这里越来越近,他才发现这身影他娘的竟然是一道人影!!! 沿行的无数人震惊,这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在这青石板阶上如入无人之境,藐视这难忍的威压,平步青云般飞奔了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不平衡了,忍不住骂娘。 就在他们回首呆愣看向山下之际,那道人影又骤然加速超过了他们,风劲一冲险些将他们冲出青石板外,很多人胆颤赶紧回过身来稳固身躯,如果被冲了出去这就玩完了... 其中一人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旁边一个随行弟子,瞠目结舌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认识他?” 被问的那个弟子赶紧摇头,但旋即好像想到了什么,惊呼道:“那人好像是个红脸诶,莫非...” 一行人齐齐震撼道:“面如重枣之人!!!” 当他们再向身前观望时,那人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消失的一刹那似乎有道残影在冲他们微笑摆手,很多人晃晃脑袋清醒一下神识,再看已无那道残影,兀自吞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心中的震惊。 林荫青石板道上,大抵是距离山巅还有十多里地的地方,一个小胖子正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左右打量周围是否有什么深埋的天财地宝,同时忍受着极大的威压不断前行。 席禧面露绝望地看着遥不可及的山巅尽头,说是不喜欢那枚太一炼神灵丹是假的,但若是他出现在宝瓶山巅,必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群起而攻之,就连他来到这半途的青石板阶上也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人发现。 陡然,一点风吹草动惊动了他的心神,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巧妙,属于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地段,绝顶的高手已经去了他的前面,差一些的弟子还落在后面,只有他站在这个实力的分水岭,前不见往者,后不见来者。 按理说,一时半会他这里是来不了人的,除非... 席禧心中咯噔一下,除非是山上的妖兽! 他蓦然回首,一道疾驰的人影刹那间从自己身边掠过,一阵猛风差点将自己给推出青石板之外,他赶紧站定了身躯惊讶望去,赫然是那生死未卜的红脸爷摘掉面具后冲自己咧嘴一笑,然后继而奔上山去。 席禧目瞪口呆,旋即一副苦瓜脸,既然红脸爷没死,他就得遵循和红脸爷之间的约定了... 人影仿佛可以无视威压一般,势如破竹再行一里,路过江凤臣和秦乐语那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超过了陆罕,在逼近为首的贺嘉德时,一拳砸向他的肩头,然后扬长而去。 贺嘉德本就因为忍受这滔天威压而身形不稳,如今突然有人拿拳头给他肩头来了一下,而且劲力还不小,自己怒骂一声后直接从石阶上仰头倒栽了下去,如同滚皮葫芦般连连滚落了三五个台阶。 他愤然起身,神情狰狞地看向那个面如重枣之人,大喝道:“是你!” 如果不是他有灵气护体,非得跌个头破血流不可。 江凤臣眯缝起眼睛看向步入青云的少年,会心笑道:“他终于来了!” 朱红袍子的陆罕在看到有人将他超越后,眼神一凝,两手掐诀,振袖飞起,瞬间越过贺嘉德直追那少年,速度奇快无比,一改之前云淡风轻之色,想要袭杀林静闲。 紧接着,江凤臣和秦乐语二人相视一眼,齐齐投袂再次横移数步,加快自己登阶的速度。 其中秦乐语在半途坠落,稳稳落在贺嘉德之前,手持十二月令枪冷笑看着他。 贺嘉德心神大惊,急忙后退一步,两把无忧斧骤然出现在他的手中,气势节节攀高,与秦乐语争锋相对。 山下的众人哗然,仰望着宝瓶山这骇人一幕,先是那快如箭矢的人影超越了三人,然后又是秦乐语和贺嘉德二人对峙,难不成他们是要在这石阶之上展开清算么? 要知道,这石阶上无时无刻都有威压在压迫着众人,许多人甚至连五里路都没有走完,他们就在这还要一边忍受威压一边杀伐... 果然,终究还是那么一群鼎盛之人... 陡然,整个青石阶晃悠了三分,最靠近山巅的四人浑身大震,齐齐扭头看向山巅,只见山巅处有一四足方鼎立于那里,药香气弥漫,同时一股威压洪流缓缓从其中溢出,如高水低流般缓缓流溢到青石板上。 原本狂奔中的林静闲此刻也瞬间止住身形,两腿如遒劲的老树根紧抓地面,以腰部运力,通过站桩来稳固身形。 林静闲只觉迎来而来的威压如洪水般倾泻而出,铺天盖地朝这里涌来,眨眼间四周便有剧烈的压迫感挤压他的肉身,同时袭扰着他的心神,原本平静的心湖瞬间波涛汹涌,风起天澜。 他内心震惊不已,他之所以能够轻易狂奔至此,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件“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可以帮助他抵御一些威压感,所以才能后来者居上超过他们。 但是如今面对这威压洪流,他竟然感觉自己双腿被撼动,腿肚子也开始抽起筋来,额头豆粒大密汗啪嗒一声滴落青石板上。 他身后的陆罕双目布满血丝,脖子处青筋暴起,抡起双臂在面前鼓荡灵气,结成符印,抵御倾泻而下的威压洪流。 咔嚓! 陆罕猛然向后踏出一步,竟然将青石板踏出一道缝隙,然后将脚尖死死地抵在缝隙中,避免自己的身体再次发生后退。 这一幕幕看得山下众弟子是心惊胆战! 至于江凤臣,则挥舞云仪剑,银光迸现,突兀地向前砍出一剑,将迎面而来的威压洪流一劈两半,然后墨发飞扬间,眸光一闪,霎时间将云仪剑往面前石板上一刺,两手紧扶住剑柄,闷声抵抗滔天威压。 漫天威压在他这一剑的威势下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之被截为两断的威压洪流重新汇聚,滔滔流向之后的秦乐语和贺嘉德。 第二十五章 红嫁 秦乐语更加果断,直接腾身再迈上一个阶头,双手一前一后握持住十二月令枪于面前抖一个枪花,然后如这天雨般密密麻麻地挥刺数百次,又快又密恰似细雨,将面前的威压洪流戳了个破绽百出,从而自身不受到威压的影响。 贺嘉德怒吼一声,一股磅礴气势浑然炸开,以双斧合十横身三尺头顶,硬抗头顶倾泻下来的威压洪流。 五方英豪,各显神通! 为首的林静闲怒吼一声,沉肩坠肘、野马分鬓,两臂做浑圆态,竟然是化用了莲花镇武师仰雪峰的看家本领——太极拳! 滔天的威压洪流随着他双臂的引导,被抟成一个球团,然后猛一振臂甩肩,将这势来不可挡的威压洪流如同搬起掷大石往一侧砸去,卸去了前方的劲力。 林静闲顿时觉得浑身一轻,恢复之前轻松状态,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几欲疲惫倒地。 宝瓶山下唏嘘不已,皆被他的大气魄和霸道心性给折服,面对威压不光抵抗,还要反抗! 在他之后,陆罕等人也逐一使用各般手段抵消去了四足方鼎泻出来的威压洪流。 根据其中规律,估计半个时辰后青石板阶将会迎来下一次的威压洪流,而且下次的威压肯定更胜之前,所以这半个时辰是留给众人最后登巅的时间。 五人皆发力,咬牙冲至十四里外百丈外,几人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方鼎中浓郁的药香气,细嗅一番自身的境界竟隐隐有松动的感觉。 不愧是造就丹云的四品灵丹,就连其药香气都使人登仙般舒爽。 如今离方鼎最近的就是林静闲,双腿颤抖地紧盯着方鼎不肯移开视线,目光火热,阴神出窍对他来说有极大的诱惑力。 秦乐语那边,似乎在刻意针对贺嘉德一般,始终快他一步,而且堵住了他上去的路,神色不善。 江凤臣更是无意争夺那太一炼神灵丹,只是盯着身前的一袭朱红袍子的陆罕,面有所思。 那是... 众人似有所感,皆抬头看向前方,方鼎内氤氲流转,一颗鎏金丹丸散发着祥瑞之气缓缓升空,最终悬浮在方鼎上方三尺处。 丹丸缓缓流转,仿佛有一股巨大吸力将他们的魂魄吸入似的,这是阴神出窍的药引——太一炼神灵丹! 除却他们几人外,山下的无数人瞻仰这枚丹药的奇容,压制住内心渴望,有着极大的不甘心。 这枚丹药,对每个人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力,可是现在只有一颗... 每个人都知道,这枚丹药将会引起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林静闲怒喝一声,震碎了身上仅剩的一丝威压,腾身飞跃过去,伸手想要去抓住那枚鎏金丹药,就在差一点就触碰到丹药时,他身后不远处的陆罕目露厉色,一把巨尺横空现世,惊起破空声骤然朝他的后背砸了过去。 林静闲顿时心中预警,毛骨悚然,大感不妙,还在腾空的身子连忙腾转挪移侧过身去,寒气逼人的长方巨尺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砍落,咣当一声砸在方鼎上。 方鼎被砸后嗡鸣轰动,一股反噬之力将始作俑者陆罕给掀飞了出去,倒退几个台阶后才稳稳落地。 林静闲见势眼中精芒一闪,抓住机会再次扭转脚尖,拼尽全身力气去抢夺那枚丹药。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道流火迸现,撞击在他的手腕处,将他的手臂弹飞。 林静闲大惊,连连抚摸自己被灼伤的手腕,愤怒转身,一袭藏青长袍的江凤臣以手指擦拭火苗窜动的剑身,脸上平静地不断登阶而上。 江凤臣打了一个响指将指间的火苗熄灭,抬头看向他淡淡道:“我等这一战很久了。” 是的,自从当初墓室两人一击远逝后,二人平分秋色,他很惊讶有能在这个年龄段比肩他的人,而且是一介修途艰难的武夫... 过去一剑他打得不是很尽兴,所以他一直渴望可以再与林静闲一战。 最重要的是,林静闲很可能就是他拜入三才阁的那个原因,外乡人、武夫...一切特征都那么符合。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话,江凤臣才不会不远千里迢迢来到蟠螭洞成为三才阁的门生。 林静闲郁闷地看向他,他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奈道:“你我彼此都应该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允我拿下太一炼神灵丹后,再战可否?” 江凤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太一炼神灵丹于炼气士才有效,你拿来也是无用。” 林静闲揉了揉脸颊,戏说道:“钱多不压身。” 陡然! 林静闲翻身后仰,伸手去抓方鼎上方三尺的鎏金丹药,太一炼神灵丹刚好被他攥在手心之中,但一阵刺骨的森冷钻入他的手心,如刀割般刮蚀着他的掌骨,他不禁面色痛苦。 林静闲在握住灵丹后,猛然回首之际,骇然发现这四足青铜方鼎中竟然横卧着一具生机全无的恐怖兽尸,长满了猩红毛发,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但如今近在咫尺,林静闲这才发现这承载灵丹的四足青铜方鼎的材质竟然和西北山脉墓穴中仙戟镇压的青铜棺椁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他胆寒阵阵,在抓住太一炼神灵丹后赶紧落地,看着青铜方鼎的心绪有些茫然。 在林静闲抓住空子得手后,陆罕等人刹那间凛然,齐齐越过青铜方鼎逼近宝瓶山巅的林静闲,三方环绕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今宝瓶山巅就来时的青石板阶一条退路,林静闲身后就是深不可见的万丈深渊,从此摔落必然粉身碎骨! 林静闲神色紧张,喉结滚动,手掌在腰间一抹,兀自将手中的太一炼神灵丹收入咫尺物。 三才阁江凤臣、凌云宗秦乐语、金松观贺嘉德、齐府陆罕,四人各据一方,气息磅礴一齐压向林静闲。 四人神色愈发不善,气氛凝重到极致! “呃...” 林静闲哑然,打趣笑道:“敢这么逼我,我要你们日后都吃不了兜着走!” 陆罕目光阴沉,舔了舔鲜红的嘴唇,阴恻恻道:“你有那个机会?” 说罢,他率先动手了,将这一袭朱红袍子扯开丢入空中,袍子在风中翻卷如鲜血涌流,一股阴煞气息陡然生出,只见朱红袍子中雾气蒸腾,浮出一道倩影将这一袭红嫁穿着在身。 第二十六章 疯子 这女子俏脸煞白,瞳孔竟然是诡异的深黑色,而且没有眼白,此时如同一个娇娘子般悬浮在半空中,回首冲陆罕温柔地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我的乖徒儿,我的如意郎君...” 四人大惊,猛然后退一步离这阴物远一些,一股阴煞之气让人胆寒! 江凤臣和秦乐语眼中精芒闪现,这陆罕,竟然是个鬼修!!! 陆罕脱去红嫁后只剩一身白绢亵衣,此时低垂着头,桀桀桀发出瘆人的笑声,一只手猛然拍打在自己脸上,然后捂住一只眼突然昂起头,紊乱的发丝使他整个人宛若一个疯子。 他浑身颤抖,疯笑不止,脸色也如同女鬼一般煞白,捂住眼的那只手缓缓向下,中指和无名指分开,露出一只瞳色血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天上的阴物,歇斯底里大叫道:“咯咯咯,我的亲娘子,我好欢喜你现在这个样子!” “疯子!这他娘的就是个疯子!”贺嘉德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急忙后退大喊道。 林静闲等人也眯起眼睛观望这诡异的一幕。 陆罕突然扼制住自己的喉咙,跪伏在地上,不能呼吸似地全身颤抖,嘴角有鲜血溢出,一滴一滴垂落在地上,瞳孔血丝密布,过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来,有些病态且极尽温柔道:“娘子,我剐给你的眼球用得清亮么?” 红衣女鬼脸色煞白,露出一丝惊恐之色,转机眼珠翻滚,一只瞳孔露出和陆罕一模一样的血色。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陆罕和红衣女鬼两人的眼球竟然都有一只是来自对方的... “那个红衣女鬼是齐府的范锦师尊!!!”山下人群之中有弟子惊恐喊道。 范锦,芳龄三十,年纪轻轻便成为了齐府的阁老,后来与自己的弟子陆罕心生爱意,二人结为眷侣,但不知为何陆罕亲自对自己心爱的人下了杀手,并将她的灵魂拘禁在一袭红嫁之中,自剐一眼献祭给自己的师尊,从此二人虽然阴阳两隔但也能日日相见。 陆罕难道不爱自己的新婚娘子么? 当然爱,只不过他的这种爱是一种病态的爱,杀死她从而可以让她的容颜永葆,不用看见她将来年迈的样子,且范锦的灵魂被他亲手缝进了这袭红嫁之中,陆罕穿着它,就意味着自己无时无刻地不和她在一起。 其实,在洞房花烛夜时,貌美的范锦也知道他要杀死她的想法,不过她默认了,因为他们太过于相爱了。 要林静闲说啊,这两人脑子指定多少是有点儿毛病。 下一秒,阴物发生凄厉的叫声冲向林静闲,吓得林静闲踉跄后退一步,果断唤出永夜剑将这袭红嫁拦腰斩断,雾气蒸腾,这阴物仿佛不死不灭般又再生了。 “哦...”林静闲有些头痛地摸了摸脑袋,玩味地看向众人,不断向悬崖边上后退,啪嗒一块碎石滚落,掉入万丈深渊之中,久久不闻其声。 贺嘉德皱着眉头,这人莫不是疯了,难不成想从这里跳下去?! 似乎在映照他的想法,林静闲冲众人诡异地笑了笑,然后两手张开,闭上眼睛,倒栽葱似地从悬崖跌落下去坠入五里雾。 众人哗然! 江凤臣等人齐齐走向崖头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不断下坠的林静闲嘴角上扬,背后剑匣顿开,永夜剑再次飞出抵住他的脚尖,林静闲施展马踏飞燕稍微借力,下坠的速度立刻止住了许多,但这依旧不能改变林静闲摔死的结果。 因为永夜剑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要不能御剑飞行,这么高的距离必然会了结他的性命。 江凤臣皱眉,林静闲绝对不是如此莽撞之人,他一定还藏有后手! 就在其他人以为他要玩完时,山下一个胖子咕哝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然后甩手将一把长槊抛向宝瓶山的半山腰,下坠中的林静闲早有预料似地抓住这个机会,一脚踩踏在飞来的黄铜长槊上,再次借力腾转挪移身体,这一下子竟然挪移了数十丈,瞬间跳向了离宝瓶山不太远的另一个山头。 山下的四派弟子无一不唏嘘震撼,面对四大鼎盛高手依旧逃脱,可畏是虎头逃生,但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算他们明知道有黄铜长槊这一安排,也是不敢肆意跃下宝瓶山巅,活下来的机会太渺茫了... 另一座山巅,林静闲冲宝瓶山上的四人摆了摆手,然后悄然摘下红脸关公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绝逸的脸,留一个玩世不恭的背影后,转身缓缓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哇!面如重枣之人好清秀啊!他真是人长得帅实力又强哎!”四派中的女弟子中已经有些人开始犯了花痴,面色潮红,一直红到耳根子。 其中陶真茹两眼冒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人的深林中,席禧收回了黄铜长槊,晃悠悠地离开了这里,还是那么呢喃了一句:“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宝瓶山上,陆罕歇斯底里且略带绝望的声音传遍整个山脉。 “给我太一炼神灵丹,有了它,我就能于磐寿坪上胜过元天禄!!!” 众人恍然明悟,原来昔日的陆罕变成鬼修这幅模样,原来是因为早就在磐寿坪逐鹿失败后根生下了心魔,这才会心性大变。 之后,在江凤臣等人下山前,秦乐语魔性大盛,手持堕转的十二月令枪刺穿了贺嘉德,将他死死地钉死在方鼎之下。 至此,金松观弟子在没有了隐境的护佑后,彻底成为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对此凌云宗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在这聚云秘境中又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齐府那边吗,情况要好一些,毕竟有陆罕坐镇,虽然他现如今的精神不是很正常,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多人还是不太敢招惹他。 现在距离聚云秘境返回甬道的开启还剩下不到半日的光阴,秘境内能得到的机缘都已得到,得不到就算拿命换也是得不到。 在宝瓶山事结束后,大家的精神都稍许有些疲惫了,原本以为风波就这样可以结束,谁知一方丘陵上突然爆发了巨大的灵气波动,方圆数十里皆是郁结凝滞的灵气。 第二十七章 三花聚顶 无数人顿时心惊,以为有造化出世,于是顺着灵气汇聚的方向赶赴过去,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丘陵上摆放了一座小山似的灵石堆,里面不乏有几块刺眼夺目的青蚨钱。 而在遍地灵石勾玉的旁边,一个清秀少年正拿着一把剑将周围的灵石细细敲碎,从中溢出的灵气囊括了这方天地。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先前的灵气风暴竟然是林静闲打碎近千块灵石后引起的灵气氤氲。 此举,过于奢侈! 而且林静闲依旧在不断地从咫尺物中转移出来一堆一堆的灵石,就连一些灵药也被他拿蒜臼子细细捣碎后释放出其中的灵气和药香气,可谓是暴殄天物。 秦乐语怀抱着十二月令枪立于江凤臣一侧,歪着头笑了笑,问了旁边的人道:“他这是要干嘛?” 江凤臣神色肃穆道:“气开灵渠。” 秦乐语闻言眸中精光一闪,笑呵呵道:“他这也准备放弃武夫这条路,要和我们踏上这一条路么...” 江凤臣揉了揉下巴,缓缓道:“也许他在炼气这条道路上会比当个武夫更有天赋,大道也将更为坦荡。” 这时候,人流攒动,有人压不住内心的热切,迫不及待想要上前去鸠占鹊巢,代替他来蚕食这无边无际的天地灵气,这样算来突破一两个境界并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有细心的人发现,林静闲脚下丘陵上刻画了若隐若现的阵纹,而他就立于阵眼之中,灵石和灵药溢出的灵气就会被这阵法卷席回阵眼中。 而这丘陵又处于万山的藏穴风口,类似于一种一呼百应、八方来投的地势,意在不光不让此处的灵石灵气散逸,还要将整片山脉中潜藏的灵气勾引过来,至于这种地势,在风水上叫做“百鸟朝凤”! 林静闲其实当初在观览这奇绝的山脉时,便突发奇想,能否运用这“百鸟朝凤”的地势来强行破开灵渠。 而且因为他是武夫,作为阵师而无法调动天地灵气的话算是末流,无法自主摆阵,只能根据地势适应天下来摆出这个“百鸟朝凤”的阵法,所以他选择这做丘陵不无道理。 地脉阁修习风水宝术的弟子顿时惊觉了其中的奥妙,连连称奇,但也感到大不解,因为林静闲的这种做法过于霸道,强行自我以灵气冲击来贯通体内藏气的灵渠。 按理说用不了这么多的天地灵气,只需要一小瓷杯的清茶便可索引灵渠的显现,可是这方圆百里聚集成云的天地灵气与之相比乃是大水缸,而且这大水缸中盛满的不是温润的清茶,而且灼喉的烈酒!!! 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就是在玩火!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贪婪,率先投袂飞身,手中握着刀斧朝着里奔来,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想要手刃了林静闲从而取而代之,入主这方天地大势! 不过,林静闲连看都没有看那人,只是脚下猛地一踏,阵纹流光溢彩,丘陵的三个方向缓缓升起三颗泛着幽绿色光芒的珠子,将这座丘陵包裹在内。 这三颗蕴藏滔天灵气的幽绿珠子,正是林静闲在竹林中灭杀金松观的越圣杰后所取得的灵兵。 三颗珠子间建立了若有若无的联系,一座方圆数十丈的法阵凭空结成,除却林静闲所处的阵眼外,其余之处皆水流弥漫,波涛汹涌的水流让众人叹为观止。 先前那个误入河洛古阵中的男子瞬间被水索束缚动弹不得,还没来得及靠近林静闲,手中的刀斧就已经被水流挤压成了一团废铁,而自身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嘴角咳血,身躯被扭曲成恐怖的姿态,场中的林静闲挥舞着阵旗借助水状大手将那人的尸体甩出了法阵外,死相惨不忍睹。 一时间,想要鸠占鹊巢的人们犹豫不前,生怕一会死得比那个人都难看。 秦乐语略显诧异道:“他还是个阵师?” 要知道,阵师在这座天下可是一个很稀有的门户,其传承颇少,没有多少机遇是很难精通八卦五行,就无法登堂入室成为阵师。 江凤臣目光深邃,拧转了一下手腕道:“他身上的秘密并不比你我二人少。” 秦乐语笑了笑,没再去答他的话。 阵眼处的林静闲,持剑的双手紧握,将永夜剑立于身前插入脚下丘陵中死死嵌在其中,感受着四面八方鼓荡袭来的灵气洪流,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开悟般清爽。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永夜剑光芒湛湛,大地中的地脉之气缓缓从剑尖渡化至剑脊处,困缚住小青龙的二十八金线中的其中一条竟然松动了起来,恰似下一刻就会崩断开来。 林静闲以永夜剑为媒介锁链,四海八荒涌来的灵气洪流如同水波般蔓延至他的脚下,汇聚成流的天地灵气缓缓流入横立身前的永夜剑之中,然后在注入他的手心。 林静闲宛若醍醐灌顶般全身清爽心怡,这灵气涤祛了他这些日子征战留下的戾气以及疲惫,宛若羽化登仙! 泠泠! 他心湖中响起清脆的水滴声,体内的一条经络蠢蠢欲动,像是被这贯体的灵气打开一般,可是没过多久这条经络又陷入了沉睡,毫无动静。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意念微动,借使百鸟朝凤地势和永夜剑牵引而来的灵气云彩齐齐涌动,丘陵上蔓延的清波再次漫及至他的脚下,顺着永夜剑缓缓注入他的体内经络。 忽然! 林静闲站定的身躯一震,一股浑然天成的强悍气息猛然从他身上迸发,头顶三尺处清辉光耀,三朵虚幻不定的小花苞摇摇曳曳。 这三朵花苞出现后瞬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无数弟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三朵花苞,止不住地心惊。 就连秦乐语也倒吸一口凉气道:“这...” 一向风轻云淡的江凤臣也为之动容,目露精芒道:“神气精混而为一也。玄关一窍,乃神气精之穴也。三花即人花——炼精化气、地化——炼气化神、天花——炼神还虚,聚顶则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此乃灵渠异象,三花聚顶!” 第二十八章 潮汐 三花聚顶这种异象,他只有从三才阁中的典籍中惊鸿一瞥过那么一眼。 人花,炼精化气,人本有精化而生,故精为轮回种子,修道者心必空於下焦,戒去**,精不妄泄,则精满不思淫,铅花生矣。 地花,炼气化神,人之生存赖以气,心必空於下焦,无惊无恐,无忿无怨,则气平顺,道畅通,中气足而不思食,银花生矣。 天花,炼神还虚,精气虽足,无神者,则其体无光,其人无命,故神为主宰,今心空其上焦,不执不着,神满不思眠,常清常醒,则脱壳还虚,归入虚空境界,则金花生矣。 总得来说,一般在炼气这条天下正统的大路上修行的天造之才,在开灵之际都有会异象横生,至于什么异象,则是因人而异。 但异象也分三六九等,异象愈是稀世难寻,就说明此人的修行资质越胜他人一筹,而林静闲的异象“三花聚顶”,在漫漫长河中虽然也出现多,但次数极其稀少,在芸芸异象中可是说是位列榜首,实属上乘! 异象的出现,就是贯通灵渠的前兆,意味着他已经一只脚踏上了长生桥,之后坦途,全在事在人为! 花苞刹那绽放,铅花、银花、金花三种花朵如同昙花一现般瞬间泯灭化为三缕气运似醍醐灌顶没入他的眉心轮以上的天庭,而在眉心轮处,则是当初他渡过佛曰八苦大阵后留下的那道金光佛印,不过在这三花聚顶后,金光明显黯淡了许多。 距离聚云秘境遥远的天外天,一袭白袍的老道人似有所感蓦然回首,抚须笑着地盯着远方,笑呵呵道:“当初我于鹰愁涧赠予那小妖精一副福禄宝衣,也于龙王庙为介秋衡私吞一缕龙运,唯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赠予你,你倒也没有半点嫉妒,小子不喜求人,也不羡仙的心性我很喜欢,如今这三缕精气神就当我送你的机缘造化。” 林静闲本人可能不知道这三缕道家的精气神意味着什么,但对于那些大能之人来说绝对是大手笔,且这三缕精气神中铅花那一朵,蕴藏着岑乐童刻意留下的一部功法——五雷正法! 当初林静闲在鹰愁涧看到莲花冠老道使运过这雷法,心生羡慕但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其教授,毕竟都是看家本领,教与不教都不是自己说了算,林静闲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后来莲花冠老道说拜入他的螺蛳壳道场即刻授他雷法,林静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许多东西在刻意追求后都失去了其中意味。 在三花聚顶后,以林静闲为中心,脚下漫出一层薄纱似的水流清波,缓缓向四周荡漾。 “这是灵气潮汐!”人群中再次有弟子难以置信地大喊道。 灵气潮汐,是具备异象的天才贯通灵渠后出现的另一种衡量日后大道坦途的现象。 类似于一种反哺,当开灵蚕食天地灵气后,当事人会再次从体内散发出本我灵气,本我灵气来自于开灵者本身贯通灵渠后的打造而出的灵海。 灵海,是一个修行者炼化和储备灵气的地方,对炼气士的修行和术法的使用极其重要,若是灵海枯竭,则无灵气可用,自然无法使运术法。 灵海芥子中的每一滴海水都是极其浓郁的灵气郁结而成,当开灵之际,会吸收天地灵气来填补海水,若是海水灌满,就会有灵气溢出,而如今林静闲脚下出现的一层清波如潮汐似的东西,便是从他自身灵海内溢出的多余的灵气。 现如今,林静闲脚下的潮汐只是方圆数寸的距离,说明他体内芥子灵海可汇聚的天地灵气只有方圆数寸的大小。 秦乐语揉着下巴,目有所思地盯着河洛古阵内的林静闲,突然问道:“此次仅是一次潮汐便可达到了数寸的距离,你认为他会有几次灵海潮汐,或者最后能达到多远的距离?” 江凤臣平静道:“数九为极,五次潮汐便已然是天下公认的天才,日后修行都是事半功倍。六、七次潮汐的也有,但那很少,都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至于八次的,更是无从提起,百年难得一见。” 秦乐语歪了歪头,咕哝道:“那要按你这么说的话,数九就是千载难逢了。话说,你当初开灵之际,潮汐数几?” 秦乐语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江凤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数九。” 二人话音刚落,又是一次灵海潮汐以林静闲为中心向四周逸散荡漾,这次灵海潮汐远比之前要磅礴许多,已然达到了方圆数尺的距离。 就当众人叹为观止,本以为这样就结束时,又一次灵气暴动引动的潮汐再次向四周荡漾开来,而且距离一次比一次遥远,这第三次潮汐竟然漫过了丘陵方圆十丈。 但是,依旧没完,在四派弟子嘈杂的喧吵中,林静闲气息迅速暴涨,周身空气氤氲,灵气潮汐,开! 一里、二里、五里、十里...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神情下,第六次灵气潮汐后达到了近来史无前例的方圆五十里距离!!! 四派弟子已经有些麻木了,仿佛这灵气潮汐根本不值钱似的。 果不其然,第八次灵海潮汐再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几近方圆百里的整个丘陵都被灵波蔓延遮盖,而阵眼中的林静闲依旧闭目冥想,隐隐约约有迎来第九次灵海潮汐的可能... 观看的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了,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干扰林静闲的冥想状态,从而毁坏了他的这一番机缘造化。 得不到就毁掉,是自古奸邪之人的一贯作风。 若是放任他突破数九潮汐后,今后无论是在蟠螭洞,还是这座天下的每个角落,这个人一定会压上他们一头,这是他们所不允许的。 有这么一个“天下第一”存在,会宛若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堵截了他们的长生大道,无论是实力上还是心魔上,这人就已经如同被天道认可,会对他们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 第二十九章 满天星 天际两道流光上下翻转着冲这座丘陵袭来,分别是红袍的范锦、白袍的陆罕,各持阴阳二剑,二人身形时刻交替互换,如同阴阳二鱼咬尾,裹挟着凌厉且古怪的剑气朝林静闲杀去。 鬼修陆罕的出现立刻在众门派弟子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自从上次宝瓶山之争后他就无故消失,也没有知道他隐匿在哪里,但作为同门弟子的齐府弟子知道,陆罕绝对不是那种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轻易罢休之人。 果不其然,如今他一显现踪迹,便要绝杀即将数九潮汐的林静闲! 范锦和陆罕二人剑气匹然,且阴阳之气缭绕,若是这一剑落到毫无防备的林静闲身上,必然会打断他的数九潮汐,而开灵最忌讳半途而废,倘若他此刻强行停止贯通灵渠,不光现在无法通灵,就连日后能否再次通灵,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 所以,陆罕不在林静闲三花聚顶之前袭杀,而是等到他最大的机缘到来时才显露踪迹,其手段的心狠手辣程度不输同门的裴阳。 两把剑尖飒然而至,在众目睽睽即将刺在河洛古阵的一刹那,人群中同样有两道流光升空,转瞬降临河洛古阵前。 江凤臣一剑横挡住陆罕的阳剑,神情冷峻地杵立原地。 秦乐语一枪挑飞范锦的阴剑,微微侧头,尽量不去看这只女鬼的眼睛,这样会舒坦些。 不过略有惊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凤臣,纳闷道:“你为什么帮他?” 江凤臣冷淡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秦乐语耸耸肩,无论什么情况下,这江凤臣总是一副冷淡的死人脸,了无生趣极了! 陆罕勃然变色,脸红脖子粗大吼道:“你们敢挡我的路!” 话罢,一股浩瀚的气息磅礴爆发,以林静闲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所过之处草木摧折,江凤臣等人齐齐回首惊骇看去,只见场中的林静闲不知为何突然一口鲜血吐出,将脚下的阵纹变得污秽。 数九的灵海潮汐迅速撤回,不断涌入永夜剑之中,而拄剑的林静闲身体摇晃摇摇欲坠,仿佛来个小童用力推一把都可以推倒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人心生疑问,被眼前不可思议地一幕吓到了。 明明数九潮汐将毕,林静闲将正式跻身于通灵境界,谁知会出现如此变故,宛若被灵气反噬一般受了重伤。 位于这里最近的陆罕等人清晰地感受到林静闲此时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百鸟朝凤的地势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吸收来自四海八荒的天地灵气,但这些灵气都郁结在河洛古阵外,久聚成云,久久不散。 众人渐渐怀疑是否是灵气过多的原因,因为一个开灵之人无法承受这么多的天地灵气,导致他身体被反噬?! 河洛古阵内的林静闲哐当倒地,平躺在地上无一丝生气,胸口也没有半点起伏之态,看样子像是已经身死。 开灵失败了? 众人不禁替他感到惋惜,明明是数九潮汐,上一秒还踏足山巅之人,下一秒就滚落悬崖落入万丈深渊,好生凄惨! 目瞪口呆的陆罕扯了扯嘴角,旋即放肆大笑起来,和范锦二人迅速离开这里。 江凤臣皱了皱眉头,看着场中没有生气的林静闲,心中疑惑不解。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地灵气太多导致炸体反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在察觉到异样之前就停止炼化剩余的灵气,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总觉得,这事情有古怪。 秦乐语不信他就这么会怨死在这里,正准备用枪尖刺穿法阵进入一探究竟时,所有人的脚下都升起了无边无际的白色雾气,蚕食着众人体内的灵气,躯体行动竟然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江凤臣叹了口气,立马撤出这里,这白雾的出现,意味着这片山脉要开始封山了,聚云秘境开始关闭。 不光是他,其他四派弟子也慌慌张张撤离这里,连忙远离这片山脉,从来时的甬道原路返回。 聚云秘境一行,彻底结束! 许久之后,丘陵上空无一人,仅仅有林静闲一人躺在那里,不动一动,白色雾气弥漫至他的全身,蚕食着他体内的灵气。 约莫半柱香的时刻,林静闲的一根手指动了动,然后睫毛翕动着睁开了眼睛,用手撑起上半身,左右打量确认无人后,这才从地上爬起,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林静闲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光是灵渠没有贯通,就连自身的一身八品武行也荡然无存,如今就是一个废人。 他有些无语了,数九潮汐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就在灵海即将被天地灵气灌满之际,不知为何灵海之上浮现了一道二十八星宿图,突然间就如山洪陡发。 灵海内的灵气全部溢出了体外,而自身的内力似乎受到了压迫,丹田被经络内充斥的灵气包裹围绕,一时间无法使运出内力,辛苦修炼的武行算是彻底废了。 如果林静闲没有猜错的话,这灵海上空浮现的二十八星宿图就是老爷子林东山在他临行前传度给他的一部异象功法,叫作“满天星”。 但不知怎地,这满天星竟然引爆了灵海,将自己原本周天调理的经络给穿成了筛子... 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在林静闲意识到自己一身武行被废了的一刹那,当机立断自伤咳血,施展闭气之法进行假寐状态,这样整个人看起来就宛若身死一般,没有任何人发现其中奥妙,就是为了躲避心怀不轨之人钻窟窿将他灭杀。 但同时,他不得不感激这岚烟白雾,制止了秦乐语那个混小子的进入,也使四派所有弟子退离这里,更重要的是这白雾竟然可以奇异地吸收一个人体内炼化的灵气,这才让他的身体情况突然间好转。 聚云秘境内的岚烟白雾对于天下炼气士是一种威胁,但如今却救了他的小命。 林静闲拧转手腕,腾转挪移身子间将一套五禽戏打出,结果到半途的时候就浑身酸软,汗水倒是没有流出多少。 第三十章 红脸 他又自视了一下体内情况,不禁哀痛,原本身体就落下了隐疾,导致最强悍的杀敌手段半步崩拳无法全力使出。 如今更是因为开灵失败,一身内力尽失,想到短时间重回八品巅峰状态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连重新跻身九品,估计也要半个月的时日。 林静闲一把捞起三尺剑匣背负在身,然后缓缓离开这片丘陵。 距离聚云秘境关闭已有数日了,林静闲依旧是在这片山脉徘徊,渴望需求一些其他机遇。 可是这岚烟白雾升起后,整座山脉仿佛都封了山,大大小小的机缘古迹都隐匿了踪迹,无法寻觅。 最终,林静闲颓然来到一座大山外,伸手将面前的遮掩住洞口的藤条枝蔓撩起后走了进去。 他来到山**的尽头,打量一番四周,蹲下身去用手掌擦去了地上的灰尘,露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荧光阵纹。 阵纹明灭可见,仿佛随时都会黯淡消失。 林静闲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压阵石,这是唤起阵法的钥匙,他来时是从这里来的,走的时候就看看能否从这里走出去了。 啪嗒! 压阵石落入阵眼,法阵瞬间光芒璀璨,下一秒林静闲整个人立即消失在石穴。 茂密丛林中,鸟雀争鸣,唯有一片草场空地,寂寥无人,偶尔有草木窸窸窣窣地声响,但也弱不可闻。 此时草场空地岚烟白雾蒸腾袅袅升起,在白雾中有光亮闪烁,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其中。 可是还没当此人站稳了身躯,灌木丛中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迅速从中蹿出,向此人扑去。 林静闲茫然抬头之际,一个巨大黑影朝这里压了过来,暗呼不妙想要逃走,可是依旧被他压在身体下面。 “狗贼,就是你偷的俺的压阵石?让小爷我好找!”胖子一手肘抵在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别住他的手,让他无法站起,同时愤愤而道。 席禧这个气啊,自己辛辛苦苦留下的后路竟然被他人给占了,害得自己不得不随着众人从甬道内离开,并且还因此受到了一群人的围杀,辛亏自己有先见之明,逃跑手段一流,这才没有交待在聚云秘境中。 虽然这次没有被人劫去宝贝,但这事儿不算完儿,自己的半旬努力作人嫁妆,他席禧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他才重回这里,守株待兔等在这里,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日,原本萌生倦意,想要姑且饶他一马,结果前脚刚走他就察觉到了阵法的异动... 林静闲艰难地挪动身体,腾出一只手趁机捣在他的腰部,那人吃痛一声向后仰了去,从他的身上离开,林静闲赶忙跳起来后退。 二人四目相对,竞相无语。 席禧脑壳有些痛,蛋疼道:“红脸爷,我早该想到占老子后路的人是你了!” 林静闲也暗自感到匪夷所思,他真没想到这挪移阵法竟然是这个胖子所留,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之前这家伙在宝瓶山巅是帮过自己一回的... 不知为何,席禧一看到偷他压阵石的人是他后,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就渐渐熄灭了。 也许是因为他本该就如此做,像什么敲闷棍、洗劫等等,他这人都是轻车熟路,所以干出夺人法阵这种龌龊事就不显得多奇怪了,这样想想也不会有别人,只能是他了! 席禧一脸难受道:“红脸爷,原来你没死。” 林静闲闻言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胖子你叫啥?” 席禧扯了扯嘴角,“席禧。” “嘻嘻?”林静闲皱了皱眉头。 席禧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继而说道:“凉席的席,福禧的禧。这名字是我爹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宝贵得很,你应该多叫上几声。” 林静闲挑了挑眉头,兀自问道:“你是三才阁的弟子?” 席禧似乎惊讶他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地脉阁外阁大师兄,离内阁仅有一线之隔。” “怎么,你无宗无派?” 林静闲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席禧倒吸一口凉气,咋舌道:“一个野路子武夫就敢将四门派弟子得罪个遍儿,你在蟠螭洞的日子不太安顺了。” 林静闲满不在乎,反而问道:“你们三才阁在哪个山头?我想去看看。” 席禧目露怀疑之色,说道:“任何人想要到达三才阁,都要攀过雾封仙这座怪山,怎么,你想拜入这里?” 说到这,席禧又说道:“不过,三才阁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靠山,毕竟蟠螭洞上三宗之一,权势还是很大的。” 林静闲若有所思,旋即抱拳辞别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兄弟了,我还有事,告辞!” 他说完就走,甚至步伐有些着急。 “红脸爷!”席禧在背后突然唤道。 林静闲心中咯噔一下,目光微凝,有些慌张,转过身去笑道:“怎么?” 席禧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打量了一番他全身上下,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问道:“话说,红脸爷你真没事?” 他当时也在丘陵之外,是真真切切看到林静闲被灵气反噬咳血,然后仰身倒下,就算大难不死,修为上怎么也得... 林静闲背脊发凉,但表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道:“姑且试试?” 席禧目光炯炯地看向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窥探一丝害怕,可惜那双眼睛清澈灵明,且坚毅果断,如果细看斟酌,不难发现有一丝杀意蕴藏在其中。 席禧轻微摇摇头,看来自己想差错了。 他想了想,还是讪笑一下,然后从咫尺物中掏出一樽明玉方盒,只有巴掌大小,掀开布满花案的盒盖,里面红绸上躺着的是两枚玄黄丹丸,表面气息流溢,看似非凡之物。 席禧食指和中指并合小心翼翼夹起一只丹丸递给林静闲,笑道:“红脸爷若是有事也无妨,此乃龟髓丹,有治愈经络内伤的大功效,但也有弊端,一旦开盒暴露于天阳下后,其功效只能保存半柱香的时刻。” 第三十一章 鸦雀无声 林静闲闻言坦然将这枚丹药接过,光芒一闪收入咫尺物中,而没有立即服用。 席禧在看到他接过丹丸后,眼中精光一闪,不禁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急切抱拳道:“再会!” 林静闲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席禧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露出些许不可察觉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林静闲突然停下脚步,从咫尺物中掏出那枚龟髓丹,随手丢弃在一旁,然后继续向前走着,不过眼神却有意无意向后一瞥,心中冷笑一声。 就在他前脚刚走没多远,深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脸色阴翳地看着脚下的玄黄丹丸,很快这枚丹丸就如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周围的草木都一一枯萎凋谢,生出焦黑的斑迹。 “诶...” 一声气息悠远的叹气声没来由地响起。 席禧从怀里掏出先前那樽明玉方盒,将剩下的一颗拎起,指尖捻动,顿时丹丸化成齑粉从指间飘落,沾染一丝的草木都相继枯萎发黑,惨不忍睹! 旋即,他又手心一翻,重新取出两枚玄黄丹丸放入其中,不过这两枚丹丸却有一股极其好闻的药香气飘逸四周,是货真价实的龟髓丹,原来先前那两枚样式一样的丹丸不过是他用来糊弄林静闲的赝品,没想到却没有派上丁点儿用场。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有一些庆幸,庆幸是因为他没有轻易与林静闲动手。 如果他不接这枚丹药,席禧真敢暴起和他展开厮杀,虽然不一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但至少要将他的咫尺物搬空,然后扬长而去。 既然收下了这枚丹丸,就给了林静闲斡旋的余地。 席禧一直潜行跟在他身后,若是他敢服用这枚毒丸,自然不需要他自己动手,林静闲自己就会毒发身亡;若是跟了半柱香之后,林静闲还是不服用这枚毒丸,他席禧就会自己跳出来和他比试上两招,摸摸他的底子。 可是现如今,没等半柱香的时刻他就自发将这丹丸随意丢弃,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因为席禧曾信誓旦旦给他说过,这枚丹药的药性只有半柱香的时辰,没到半柱香就将丹丸随意丢弃,说明他林静闲并不用得上它,只能说明他没有受伤,再或者... 林静闲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故意这么做给他看! 想到这,席禧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赶忙脚下生风朝林静闲离开的方向追去,结果一路无人,也无半分踪迹,最后他徒然站在原地,恨自己不争气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说戏要做足,席禧自认自己戏已经做得很足了,可是人家不上当呐! …… 林静闲来到一座书塾,牌匾上写着“嵌风书斋”四个字,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 林静闲看了一眼身旁随行而来的白面书生,然后抬头看着牌匾问道:“书塾的先生曾经可是位兵家?” 白面书生是他在寻找雾封仙的途中遇到的一位烟霞客,曾游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川水泽,见识颇丰,他不知道雾封仙在哪,但他知道有人知道,于是领着林静闲来到了这里,而所谓知道雾封仙在哪的人就是这座书塾的先生。 白面书生疑惑道:“并不是,是个落第秀才。为什么这样问?” 林静闲答道:“只是看这字迹蹙旋转锋,处处流露出一股纵狂逸放之感,就如轻兵追虏,烈火燎原。” 他顿了一会又说道:“气雄而不可抑,势逸而不可止。这四个字倒是丝毫不违笔意。” 白面书生负着竹篾编织的书箱,此时惊讶道:“你是书香世家?” 林静闲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怀中那块在伏虎岭时遇到白将军所给的刻着“国泰民安”的印章。 书生跺跺草鞋,轻叩门扉。 不一会儿,门扉微启,一位青衫中年人从中走了出来,衣裳整洁,不苟言笑。 青年恭敬的抱拳道:“何先生!” 青衫儒生同样反之以礼,抱拳说道:“容宁先生,别来无恙!” 林静闲惊讶地看向二人,书生年岁大抵是刚及弱冠,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而书塾的这位先生看起来约莫也有三十而立了,二人竟也以先生相称,着实妙哉! 白面书生容宁拍了拍身旁林静闲的肩膀,笑着说道:“何为先生,这位仁兄想打听一下雾封仙的消息。” 他说着看向青衫儒生,歉意地说道:“何先生,叨扰了!” 何为看了林静闲一眼,淡淡道:“跟我来!”说完然后走进屋中。 林静闲莫不住头脑,怎么天底下教书先生都这么脾气古怪,他转身对那白面书生致谢道:“容宁兄弟,多谢帮助!” 容宁点头微微致意,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跟随着何先生一路前行,不知去往什么地方,二人也不说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林静闲率先忍不住道:“先生,请问雾封仙可知在什么地方?” 何先生目不斜视,正视前方,平静道:“你如今就算知道了也去不了那里,如今三才阁正是闭阁之末,雾封仙封山,待到开阁之日才会重启雾封仙,那时候才会显露山形。” 林静闲并不懂其中玄妙,只是好奇道:“那我们去哪里?” 何先生说道:“在这之外,还有一座书斋存在,那里很安静,你先住上两日,到时候就是三才阁开阁之日,我自然会带你去雾封仙。” “你叫什么?”他突然说道。 “静闲。” 何先生点点头,“树移午影重帘静,门闭春风十日闲。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林静闲赧颜笑了笑,途中他往这座书塾瞥了一眼,书堂内还有一个年迈的老先生,手持戒尺敲打一个经文诗诵差漏一词的小童,小童呲着牙挨着打,表情不是很情愿。 作为过来人的林静闲不禁会意一笑,当初在莲花镇的书塾,任元青老顽童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也是经常打板子。 透过窗棂,数十个不老实的蒙童在看到何先生经过后,立马坐得板正起来,似乎极为害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先生,正襟危坐且鸦雀无声。 第三十二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去雾封仙可是拜入三才阁修真?” 林静闲歪着头好奇问道:“先生,什么是修真?” 何先生面无表情,说道:“修成真人、真仙。” 林静闲又问道:“那什么才是真人、真仙?” 何先生缓缓而道:“何谓真?真乃真人之业位,真乃真仙,不是自封标榜,实乃空间上界所封也。真人乃修道人的最高境界,修持者均应胸怀大志,高瞻远瞩,终生勤奋,刻苦修持,德功并进,以求达到真人、真仙的上乘境界,故曰修真。” 当他说着这句话时,林静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眉眼中蕴含的一抹落魄,不过转瞬即逝。 走了大约三里地,二人来到一处炊烟袅袅的村落,村落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往来者稀疏三四人而已,见到何先生后都会恭敬地打个招呼。 又陆续走了许久,林静闲和何先生才来到村落的一处荒僻之处,这里依山傍水,唯独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座六丈高的二层阁楼。 整座阁楼孤单单屹立在山脚,周围其他什么建筑物都没有,仅有一棵大槐树依附在阁楼一侧。 阁楼牌匾题“月漾书斋”四个字,秀气蔼然。 何先生安静地看着这座阁楼,轻声道:“这是我一位挚友求学时搭建的书斋,自从他离开后,这里荒废了很久,如今你正好先居于此地,两日后我带你去雾封仙。” 林静闲俯身道谢,“麻烦先生您了!” 何先生微微颔首,将一串锁钥递给了他,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静闲注视了一会儿他离去的背影,接着回过身去看着这座阁楼,心中百感交集。 林静闲上前去先用锁钥打开了铜铁门锁,进入后发现里面四周都摆放了高大的书柜,上面的典籍琳琅满目,奇怪地是书籍的表面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像模像样拿出几本书,发现里面的纸张泛黄,有些甚至被翻烂了。 踩着悬梯上了阁楼二层,令人惊奇的是这屋中竟然还摆放着许多罕见的花草,姿态盈盈,不见萎色,看来是有人经常来自己打理。 虽然他只是在这住上两日,但鹊居于此,理应帮这书斋的主人照拂一二。 林静闲下了阁楼,多走几步来了小村落,树下有几个小童蹲在一起围个圈在斗百草。 林静闲百无聊赖,就站在他们身后呆呆看着,四五个小童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他们的游戏。 斗百草又叫斗草,原本是端午习俗,端午踏青、采药归来,带回名花异草,插艾门上用以解溽暑毒疫。 余下花草则以对仗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着为赢,此为“文斗”。对儿童而言,就是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再换一叶相斗,此为“武斗”。 其中一个小童竟然用一根枯草连续折断了其他几个小童的草根,他凝视一番才发现其中玄妙,原来那个小童手中扯的是一种叫“百炼草”的草木,林静闲曾于万山药堂登载的纲目上看过。 百炼草算是一种名贵的草药,但算不上是天材异宝。百炼草正如其字面意思,要经过百炼才有此草。百炼即风吹日晒,雷雨涤洗,所以谓之‘百炼’。之后,其草柄会坚韧如玄铁,不可屈伸,但若拔出土后,就不再如玄铁般坚硬,但仍保留其韧性,郎中会熬其三天三夜,捣炼成糊,用以治疗湿寒。 没想到这犄角旮旯的穷乡僻壤也会有这种草药的存在,看来这蟠螭洞真的是一个玄妙的地方。 就在这时,三个孩子风风火火地从不远处你追我赶地跑了进来。 为首的孩子脸颊绯红,衣冠楚楚,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竿,双手撑膝,气喘吁吁道:“吓死个人嘞,这穷追不舍地也太固执了,不就是半亩的油菜花,至于吗?” 旁边一个像是小跟班的孩子小声说道:“那是李叔干了几个月的辛苦活,你这一竹竿下去,半地的油菜花都遭了秧,李叔是真的气坏了!”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点头。 富家子弟瞅见了林静闲,扔下竹竿向这边走来,不解地看向他,只见他大大咧咧地朝林静闲伸出一只手,说道:“你好,我叫芮右,胸无大志但喜结好友。平生最大的苦恼就是钱多压身!我瞧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林静闲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一愣,这手玉润柔嫩,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想必之前过的也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林静闲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叫胡静闲,心怀大志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钱少身轻!” 芮右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给他,“喏,借你的手来败败财!” 林静闲顿时乐呵了,好有趣的小子,不过正当他伸手接过时,他面色一变,转身缓缓离开这里。 芮右神色一愣,回头一看就露出一脸苦瓜相,耷拉着脑袋冲来的那人走过去,去领教训了... 村庄小巷,一身锦衣玉带的中年男子双手负后不缓不慢地走在前面,后面是耷拉着脑袋的芮右。 中年男子突然顿足回首问道:“家族长辈不辞辛苦将你送来这里,为何不听何先生管教,为非作歹,破人钱财?” 芮右冷哼一声:“竟然告刁状,多行不义必自毙!” 答非所问,一腔埋怨。 中年男子给他后脑勺一巴掌,说道:“背后说人坏话,可是君子行事?况且何先生还是你的老师。” 芮右委屈道:“我这不是活学活用吗?”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只是油舌贫嘴,向来如此。你父亲经常告诉你的常思己过,你可曾听得进去?” 芮右见叔伯有伤心,便嬉皮笑脸道:“知道的叔伯,我不就是性格顽劣一些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整天被何先生耳提面命地反复训斥这句话,早已入了心了。” 说到这他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过我还小嘛,就原谅我呗!” 第三十三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中年男子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肆无忌惮的孩子,说道:“那你先给我讲你错在哪里?我认为你说对了,我便不会惩罚于你。” 芮右掰了掰手指说道:“小侄今个儿误犯两错。” 一个“误”字,就表明他已是认错,说话很是圆润。 芮右偷瞥了一眼叔伯,看他点头便又继续说道:“一错是我糟蹋了李叔辛苦种养的油菜花,二错是我在背后说自己先生的坏话,论人是非。” “啊不,是颠倒是非,何先生本就是义举,无是非可言。”芮右看见叔伯眼神凌厉,赶紧改正回来。 中年男人说道:“多少人都知道自己犯的过失,却难以改正自己的错误。犯错可以,这是人生常态,而重要的是看你能否悔改。” “‘知错就改’,知错简单,改是很难。虽然很难,但必须要改。这点我相信你,从你对两位陪读书童的态度就可以知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还记得你之前经常随意使唤陪读书童吗?不过现在好多了,不是吗?” 芮右难得露出羞愧之色,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年幼无知罢了!” “是年幼无知,但你是怎么改的呢?” 芮右回答道:“是因为叔伯你告诉我‘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他们也是别人父母生养,养大的孩子,理应好好对待人家。好像就是一种换位思考吧!” 中年男子点头,“确实是一种简单的换位思考,在世人看来许多摧折心肝的矛盾事,都差的是换位思考而已。有人偏执满身,认自己的死道理,常常把别人甚至自己都逼上死路,往往缺乏的就是这‘简单’的换位思考。” “如今山河无颜色,风水流失,地脉远不如之前那么肥沃。曾经尊有‘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的蟠螭洞一步步走向破败,气运尽失,寻常百姓难以过活,一土一木都有可能救人性命,自然是对庄稼珍惜无比。而你却为了一时享乐,将你李叔辛苦栽养的油菜花毁于一旦,换做是你,可曾舒心?” 芮右低着头,显然是心中愧疚难解。 中年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枚雪花银子,递给他,说道:“将这拿去给你李叔,好好向他认个错,听见了没有?” 芮右点头,接过雪花银子,揣入怀中。 中年男子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慢慢来,不要太着急。学习一事亦不可废缺,人生很长,要努力,但不必慌张!” “好了,我还有事,之后全然看你了!”说罢,身体变幻成一道紫烟,悄然消逝。 小巷拐角矗立的林静闲,听到芮右和那中年男子的交谈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这时芮右突然来到他身前,歪着头好奇问道:“你在这干嘛?” 林静闲愣了愣,“芮右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芮右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三才阁修真的,但因为年龄太小了,被族中长辈丢在了师塾这座‘活地狱’。” 他面露苦恼之色。 “活地狱?”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芮右叹了一口气,颇有老气横秋的味道,“每见无寄之人,终日忙忙,如有所失,无事而忧,对景不乐。即自家亦不知是何缘故,这便是一座活地狱。” 林静闲追问道:“你在这地方,怎么就‘终日忙忙’了?” 芮右摇了摇头,说道:“‘终日忙忙’当然是假象,就是好像有许多事做,但做的事都无趣,所以也不知自己在忙什么,更惨的是‘无事而忧,对景不乐’,简直了无生趣了!” “你说,像四书五经这种熬人心神的读物,简直是在摧残我们这些蒙童的心智,有没有?” 林静闲哑然失笑,什么“活地狱”之类的,原来是他在埋怨在师塾读书... 不过,林静闲看到他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对诵读四书五经感到不耐烦,一时间竟然和这个小童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常言道,行同趋同,千里相从;行不合趋不同,对门不通。 林静闲和芮右此时大概就是如此吧! 芮右古灵精怪地看了一眼他这个刚认识的大朋友,眼珠提溜转,突然说道:“你喜欢做生意嘛?” 林静闲摸不着头脑,道:“什么生意?” “我被先生罚抄了书,你帮我抄,一张十文,做不做?”芮右狡黠说道。 林静闲当机立断道:“不抄!” 芮右撇撇嘴,“你这人也太凉薄了。” 林静闲愈发觉得这小童有趣,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读书人不抄书?抓摸啥呢?”说完他就负手离开了这里,悠闲自在。 傍晚,阁楼屋顶,两个人盘膝而坐,相互饮酒。 一袭青衫的正是何先生,而另一个一袭白衣的则长着一双桃花眼,像是个风流公子,但他和何先生一样是个秀才,不过他成功考中了进士,是个名副其实的白衣卿相,如果林静闲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个人就是昨日带他来这里的那个叫容宁的白面书生。 容宁轻饮一盏酒,兀自笑道:“怎么想的?” 何先生的手指在酒杯边沿转了个圈圈,“不怎么想。” 容宁大笑,“你倒是安顺了,可我这阁楼是为我那心中伊人所修的,那么多漂亮的花草也是为她种的,你的脸呢,是不是丢在山上忘拿回来了?” “拿不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林静闲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些泼皮无赖的意味。 容宁看见他这副德行,身子向后一仰,两手撑在瓦檐上,感叹道:“为了心中伊人把此生消磨,这是我平生最大的乐趣。如今鸠占鹊巢,我却有家不能回,欺负人!” 何先生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容宁摇摇头说道:“你不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搭眼就瞧上了,心想着就要陪她一辈子。” “活该一辈子一个人。” 容宁笑道:“说的好像是你不是一个人是的。” 接着他又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二人虽是志趣不同,但都是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啊!” 容宁突然正经地说道:“何时再去看一下家母?” 第三十四章 报国 “不想去。” “哈?不想去你就不去了,当年并非家母的错,当个穷教书先生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要当个将军?” 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呵呵...”容宁身子突然化成一道烟雾,成为一道山中岚烟,久久不散。 一条小江在岚烟中若隐若现,两侧是稀疏的树木。 何先生突然朗声大笑道:“东皇,你信不信我这一钩子下去便能把这整条江的秋色给钓出来。” “滚!”只见山中岚烟左右翻腾不已。 何先生翻手从咫尺物中拿出一根水曲柳鱼竿,朝隐没于岚烟中的江流抛去,钩没水,水漾纹。 骤然间江水滔天,惊涛拍岸,两岸古木枝叶簌簌而下,一股悲意油然而生。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何先生此时早已泪流满面,腾身飞入无边旋涡中,大喊道:“阿娘,孩儿何世安来看你了!” 这一日,三才阁群宿惊骇,悲意如这万山花木,依次铺展开来,恸人心神。 一位剑目英眉的中年人身体如幻如影,神色愀然出现在洗雷崖,与神色凝重的南门浦并列看向天际。 月漾书斋,积满灰尘的角落突然金光四射,整个阁楼鎏金幻彩。 林静闲来到书柜角落,神色凝重地从中翻出一块木匾,上面刻着“三代五将”四个字,遒劲有力,骇人心魂,而他如目视深渊,灵魂仿佛被吸入,来到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金戈铮鸣,刀剑喑哑,杀伐声往而不绝。 一道回荡天地间的声音骤然响起:“吾命将休矣,而国难当头,寇敌履犯。但幸吾有川、玉二子,自当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一面血色旌旗浮现,遮地蔽空,隔离天日。 画面一转,又是兵戈相对,嘶吼阵阵。 一方兵营,二个人影浮空而坐,紧闭双目,但全身伤口无数,血流如注。 二人突然站起并立,双双举剑,剑指敌军。 “我何川。” “何玉。” “不违祖训,自当马革裹尸还尔!愿子如青龙,女如炽凤,诛尽万贼,以血荐轩辕!” 二人灵魂之火迸发,所过之处烽火尽熄,天地失色。 城头,一身金甲的年轻将领面如金纸,咳血不止,但依旧以一夫当关之势,独面千军万马。 年轻将领气息微弱的说道:“何家子弟,皆可赴汤蹈火,死不还踵。” 最后被人一剑枭首,身首异处。 城中有人低语:“百年抗敌,何家之功,殊不可没。如今家中就一独子,不可再以身犯险。现在命张学士手题一匾,以证天地。” 砰! 题毕,“三代五将”四个字乍现出来。 …… “阿娘,你为什么非要阻止我去参军。”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个十余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青衫,俨然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 一位眉目如慈的女人不去搭理他,在一旁默默纺织。 少年嚷道:“男儿志在四方,而国泰民安是第一大志。如今外敌屡屡犯边,自当穿甲带剑,杀敌报国!” 母亲突然站起身给了他一巴掌,眸中含珠,骂道:“杀敌,杀敌。你们何家男人杀敌杀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养家看妻教子。” “你爷爷战死了,你奶奶守了一辈子活寡。你爹你叔又死了,玲儿哭得比我还惨。现在你哥参军也死了,家中就你这一根独苗了,还是想去杀敌。” 母亲突然泪如决堤,拜跪在众灵位前,哭喊道:“难不成是想要何家绝后吗?” 少年沉默不语,当晚即留下写着“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的书信,一个人背着行囊去往千军营。 “穷”指报国无路,“通”指才华得施,“行”指政见得用,“止”指壮志难酬。 其心执拗,可见一斑。 少年一手握住行山杖,一边口中嘟囔道:“要是阿娘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 然后又似自嘲地说道:“何世安啊何世安,你娘给你起这个名不就是为了让你一世长安么,但祖训不可违,我会比爷爷、爹地、叔叔还有哥哥更小心些。” 就在少年行至军营时,一位故乡长辈风尘仆仆地赶来,告诉他的母亲在看到他的书信后,追赶了一路。 因为当年丈夫去世后哭得凄切,再加上大儿子的死,更是得了眼疾。 行至江岸处,不慎失足,溺水而死。 不见尸体,唯有一封书信。 少年心中大恸,感到天旋地转,双手颤颤抖抖地打开那封书信,正是他之前留给母亲的那封。 只不过下面多出了一句话,“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字迹娟秀,显然就是母亲所写。 月漾书斋外,岚烟消散殆尽,意象全无,天地重新归于平静。 天日新开,笼罩大地,斑驳碎影摇摇曳曳。 洗雷崖,剑目英眉的中年人重新隐去身形,南门浦也无趣地坐在地上。 学堂,一袭青衫的何先生手持经书,缓缓而读,台下的门生朗口诵读。 仿佛就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危楼高坐心渐凉。 林静闲趴在案牍上览阅之前在家乡从没看过的小说游记,看得正不亦乐乎。 他这才明白天下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少趣事,又不知道几辈子可以走完。 纸上说京城长安有宝刀,有美人,有雕梁画栋,衣香鬓影,也有祥云瑞霭,仙乐缭绕。 正因爱子心切,才在打骂孩子后对他的一意孤行表示妥协,才无奈写出这摧折心肝的违心话。 最后何世安没有参军,守在母亲溺亡的江边三天三夜,错过了参军,错过了科举,也错过了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何世安,只有何为一介穷教书先生而已。 世界开始崩塌,林静闲从中回过神来,大口喘息。 林静闲久久不语,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如此一段心结,手指摩挲那块牌匾,心中百般滋味难消。 林静闲从咫尺物中拿出那块白将军赠予的“国泰民安”的刻章,对它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第三十五章 白茫茫 翌日清晨,林静闲将手中的书懒洋洋地放在书架上,然后又重新拾起一节小梯子架在书架上,却翻一些没有看过的书,结果寥寥无几。 自打小以来,林静闲读过的书不可谓不多,但凡是能看得下去的,都是读过的。 不止如此,《聊斋志异》这本书让他给翻了三遍,里面的古灵精怪的奇异故事让他看得是如痴如醉,废寝忘食。 据说这本书是一位落第的先生广听天下故事,最后自己汇总而成的。 老先生一辈子不仕不举,在家门口摆了个凉茶摊子,供南来北往的行人歇脚用,作为回报行人则要讲途中经历或听闻的异事讲给他听。 就这么着,行客们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老先生也灌了一肚子的故事。 林静闲曾一度羡慕这样的悠闲日子,想着等自己老后,就在家乡莲花镇镇外的芙蕖桥头,摆个茶摊,听听天下异事,必要时为那些各自心怀鬼胎的痴男痴女们牵个红线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月下老人会不会气愤他抢了他的生意,无法司其职。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修行天才了,万一一不小心证了长生了呢,那就不会老了吧,天下何其广大,听别人道听途说的故事还不如自己亲自去看个遍。 想到这林静闲又有些愁闷,如果有一天天下鬼怪离奇之事都被自己看净了怎么办,那人生岂不是寂寞如雪? 还有任先生说过,这书中写的鬼怪离奇、怪力乱神,不过是人间的另一张脸罢了。 要搁在之前,林静闲肯定是都不会相信的,不相信人心会有这么复杂险恶,但直至他去过泉津郡、守明山庄后,他才明白书中所写并非那么夸张。 随后没过多久,何先生轻扣门扉将他接了出去,因为是到三才阁的开阁之日了,不光是他,很多来自其他地方的年轻俊彦也开始朝着雾封仙的方向赶去,而且很多是来自名门望族的弟子。 林静闲无意间抬头一瞥,就看到一道金光疾射从头顶划过,细看是一个奴仆似的老者身上背着一个作怪的毛头小子。 此时空中的光景极为雅致,毛头小子不老实,一会左歪歪右歪歪,伸手抓个云,仰头大吸一口气,滑稽的很。 这还不够,犹然是褪去衣裤,露出小雀雀,堂而皇之地对整个天下进行浇灌。 最后奴仆实在是忍不住了,想要出手教训一番,可是毛头小子机灵,在他出手前果断施展法器,撒开脚丫子在云彩中飞奔。 只见那奴仆眉毛上翘,一股土黄色气流从背后喷薄而来,双袖猎猎,人站在原地没动,但有一只土黄色的大手迅速朝他抓来,很快又把他给拎入了手中。 还有仙人散去金光,如若脚履平地地行走空中。 恍惚间,林静闲开始幻想一个世界,琼楼玉宇,玉楼金殿,有满地的琼琚碎玉,琅嬛仙境,也有烟涛微茫,云霞明灭,这个天外天的仙境,龙虎敲打鼓锣,凤鸾拉车...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也许是对此最好的诠释。 林静闲翘首,看到了当初要和他做买卖的那个小子芮右,此时也被一个中年男子背在后背在半空疾驰。 不知道怎地,中年男子降身,脚履平地,衣袍猎猎,无风而动,脸色铁青道:“下来!” 芮右松开双手,头微微后仰,一个后空翻平稳落地,拍了拍衣袖,朝前方的山川跑去。 何先生冲那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致意,中年男子也扫过视线反之以礼,点头致意。 “这里就是雾封仙。”何先生站定身体,平静说道。 林静闲朝不远处看去,天地无色,唯有一片积雪皑皑倾覆人间,肃杀凛然。 前来拜阁的许多人都发现,这越是靠近山脚,这空气就愈加冷冻,很是奇怪。 波摇珠树千寻拔,山凿金陵万仞空。 这三才阁的山头雾隐于世,但山体峭拔严峻,浮云遮望眼,稍有不慎就会于九渊而坠,故非寻常者所能登而视之。 四周寂寥无人,唯一的声响便是脚踩在厚实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 之前还玩世不恭的芮右此刻却缩了缩头,明显露出胆怯之色,结果被中年男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教训道:“都说行百步者半九十,你这还没开始就要放弃,怕不是个孬种?” 芮右悻悻而笑,突然眼珠提溜转,兀自走到林静闲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抬头讪笑道:“大哥,此番雾封仙一程可护佑一二?” 林静闲撇嘴,这雾封仙他也是第一次来,而且在聚云秘境时就听四派弟子说过这雾封仙不太好攀,是有大凶险的,要论之前,他不介意帮这个小子的忙,毕竟二人气味挺相投的。 但是如今他武行尽废,只剩下了通灵境始途的修为,能不能自保都不好说,更别提带一个半大小子了。 “没门。”林静闲言简意赅道。 “别介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帮个忙。”芮右着急了。 “要不我给你吟诗一首?” 林静闲狐疑地看向他。 芮右扯了扯衣袍,一脸庄重之色,郑重道:“啊,白茫茫一片!” 林静闲暗笑,这什么鬼? “噢,茫茫一片白!” 芮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又说道:“额,一片白茫茫!”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得,白茫茫一片!” 林静闲忍俊不禁,终于妥协道:“那行吧!” 芮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何先生右手负后,左手轻抬,食指接过一片雪花在指尖打旋旋,微微轻弹,朝前方射去,竟发出破风声响,满树的积雪簌簌而下。 何先生道:“山下的雪便已积得这么厚,山上应该雪层比这还要厚上三分,你们二人务必要处处小心。” 林静闲看着不远处的雾笼雪山,无奈耸耸肩,修行一事真是“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艰难险阻之类,从不欠缺。 山涧两岸高耸,溪流冰封,凝固不冻,雾气弥漫,晦人心神。 第三十六章 登山 雾封仙这座山很大,一眼望不到山巅,而且这里雾气郁结,方圆百米之外人畜不分,许多前来拜阁的人都极为小心翼翼。 众人向四周看去,地上都是些藤条,如果不慎打滑的话,这藤条就有可能救人一命。 林静闲和芮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雪山中,因为地面光滑,加之雾气障目,行走极为艰难。 芮右突然脚下一滑,脸面直接砸在地上,幸好林静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搀扶起来,这才没有滑落山坡。 芮右吐出口中进入的雪泥,说道:“差点一失足则成千古恨啊!” 林静闲皱眉道:“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就是不听。” 芮右悻悻道:“我也想小心,但防不胜防,不知何处该小心,何处不该小心。如果时时保持专注的精神,爬完这座山那不得累死?” 林静闲笑道:“那总好比过摔死,对吧?” 不知道走了多远,高度精神专注下,众人都露出疲惫的姿态,况且现在天色渐晚,在五指看不见的情况下继续赶路那就是找死。 于是林静闲停下步伐,转身对身后的芮右说道:“现在天幕昏暗,趁天黑之前找到离我们最近的可休息的地点就地休息一晚,明日再赶,你认为如何?” 芮右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对对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二人寻得了一处石壁,上面的石岩面正好可以挡住飘来的风雪,地面上也较为平整,适合睡上一觉。 “那就在这里吧,先把肚子填饱了,明天才有力气登山。”林静闲说道。 芮右将行囊卸下,贴着石壁根下坐了下来,才算真正喘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旁边的一棵树后慢慢地探出身来,正是林静闲抱着一堆柴火从树后出来。 看着芮右疑惑的眼光,林静闲将一堆柴扔在脚下,解释说道:“我刚才去找了些劈柴来,虽说是大雪封山,很多猛兽冬眠,但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路窥视着我们,所以找些柴来生火,好能防备他们。” 林静闲心中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山上棘手的只有野兽的话,在这之前,他都可以躺着过山,现在境界跌落,那就得自己出点力了,照顾一下这些年轻后生...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山中野兽非彼野兽,万一蹦出一两个像聚云秘境中半人虎一样成精的,就算活着,恐怕也得落下点东西。 除了他们之外,许多人围着中间升起的火苗紧挨着坐下,因为现在还在下大雪,并没有还暖的迹象,也就不会化雪,就没有水把树干浸润,拿手擦一下表面的积雪就可以点着。 芮右嚼着牛肉干嘟囔道:“林大哥,你在没来书塾之前是干什么营生的?” 林静闲一挑眉,将牛肉干在瓦罐中蘸了下甜酱,说道:“专司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杀人越货以及谋财害命,是那种大奸极恶,神佛不佑的恶人。” 芮右笑了,“这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舒坦,怎么不舒坦?巴适得很!” “拐卖小孩这生意我可轻车熟路,再叨叨就把你卖了给别人拉车!” 芮右乐呵呵地闭了嘴,至于他说的那些,他当然不信,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静闲突然耳朵抖动,迅速变了脸色,问道:“你有没有听见声音?” 芮右摇头,表示确实没听到什么声响。 “不对,有东西在像我们靠近。”许颖逸笃定道,他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就在那么一瞬间深林处传来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虽然是很小心了,但绝对瞒不住他的耳朵。 芮右心惊胆战,小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从身后的树上折下了树枝握在手里。 林静闲则看着面前不断蹿动的火苗,一抹荧光从眼角飞出,瞬间化形成为了一把剑,被他握住手中。 环顾四周,林静闲虽然身经百战,但丝毫不敢粗心大意。 因为他才刚刚踏出炼气士这一脉,许多东西使运起来还不太熟练,况且这旁边还有芮右这个小子,只好说道:“你姑且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小树林里探探情况。” “我也跟着去!”芮右唯唯诺诺道,但被林静闲一眼给回瞪过去,他只好待在远处不动。 林静闲神色沉重,手握永夜剑轻步靠近前方林子。 他单手扒开前方灌木丛,突然感受到有厚重的鼻息声,脸上有一丝温热。 林静闲二话不说,立马侧过身去躲避,一只硕大的白色皮毛的狼从他的头上跃过,若不是他机灵,现在多半是被这匹狼咬住了喉咙。 林静闲赶紧想后跳开一段距离,咽了一口唾沫,与该狼保持足够的距离。 他自认为吃亏,这狼发竟是白色,加上天色昏暗,一时间竟没有发现,而且还打了个照面。 “你离远点,这匹狼交给我收拾!” 芮右担心道:“你小心点,搞不搞得定?” 林静闲没有回他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这不速之客。 白狼仰起脖子朝他嘶吼,一击不中让它很恼怒,两腿一蹬奔过去。 林静闲也不甘示弱,握紧了永夜剑就横冲过去。 啪! 剑刃劈到狼爪子上面,狼爪子竟纹丝不动,因为之前是剑身有内力加持,此时体内炼化的天地灵气只使运出了丝毫,所有一击未得势。 林静闲大惊,一脚踹在雪狼腹部,借力倒飞出去。 他神色愈发严肃,刚才一脚跺在这狼的肚子上感觉就像跺在一面墙上。 芮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林静闲歪了歪脖子,将永夜剑收回灵海,然后捏了捏拳头。 芮右大惊道:“你干啥呢,你拳头难不成比刀快?” “不快...” “但是硬!” 林静闲双腿微弓,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过去。 雪狼长啸一声,一爪子盖在来人的拳头上,一时间竟不分上下。 林静闲身体退后,看了看多了红印子的手面,暗道,这雾封仙山上的狼果真不是吃素的,这白狼估计是有近广灵境的道行了。 雪狼立刻扑身过去,一爪子朝他的下颚划去。 第三十七章 雾封仙 林静闲身体灵活的向后一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单手撑在地上,微微用力拍地,身体回旋,坐到雪狼的身上,双手紧紧锁住它的脖子。 雪狼翻腾身子,其力度之大,不禁让林静闲也感到惊奇,这匹狼的身体强度估计和自己熬过药的身体差不多。 不容多想,捏拳就是朝面门上砸过去。 “我靠...” 林静闲忍不住爆粗口,这狼他娘的通人性吧,直接就是一个后空翻向后仰去,把他狠狠地砸在地上。 林静闲抓住它向下踏的爪子,用力向前一拉,然后雪狼就失去了平衡,吃了个狗啃屎。 他用力攥住狼爪,林静闲扭动腰肢,脚下打旋,拎着雪狼向四周旋转。 “走你!” 林静闲松开手,雪狼直接被甩进了树林了,只见后方传来破风声,三匹狼迅捷朝这奔来,眼看着就要跑到二人这里来了。 他琢磨了一番,半步踏出,施展半步崩拳,直接撞在一头雪狼身上,然后接着它的身体弹射到另一条狼的身上。 在即将怼到第三条狼身上时,这匹狼突然停下奔跑,两头雪狼被撞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站起身晃了晃头上的雪朝林静闲嚎叫。 就在这时,树林窸窣,又一匹狼从中走了出来,正是那只被林静闲揍过一次的狼。 林静闲跺了跺脚,首先向它们奔去,行似疾电。 就算没有内力加持,在技法马踏飞燕的施展下,他此时的速度依旧是很快,而且隐隐超过群狼的扑杀。 很快,他围绕着四头狼快速转起圈圈来,激起漫天雪花,封闭了它们的视线。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蹿进雪圈,直接怼在一头狼身上,撞飞雪圈,摔倒在地,然后自己没入地下雪层,失去踪影。 林静闲快不可防的来到倒地的狼跟前,一手刀砍在它的后颈上,确认失去战力后迅速折返,再次与其他三头狼陷入厮杀。 “嗷呜!” 为首的雪狼突然高高跳起,留下一道影子在原地,然后本体朝许颖逸扑来,凶恶无比。 该死,这雪狼的速度怎么突然之间如此之快,林静闲只好硬着头皮去接下它这一爪子。 就在林静闲一拳轰在狼爪子上时,突然像打在空处直接穿了过去,这竟然是一道幻影,而且手掌有微微的麻痛。 “林大哥看后面!”芮右赶忙提醒道。 林静闲赶紧转头,那匹高阶雪狼从后面出现,张开血口獠牙奔来。 嗤啦! 雪狼一爪子划过他的腰际,但因为林静闲身穿御袍的缘故,这一爪子下去竟然激起了铁器相撞的嗡然铮鸣声。 刚才的幻影是妖术! 林静闲心中无奈,没想到刚上山就遇到一个硬茬子,本想还多陪它们玩玩呢,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嘭! 空气炸开,林静闲原地消失不见,划过一道道幻影,如一道闪电朝那匹偷袭他的通灵境止途的雪狼奔跑过去。 雪狼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他一个上勾拳给打飞过去。 林静闲甩了甩手,手面上灵气缭绕,抬头看去,那只雪狼通体电光缭绕,慢慢地朝他逼近,口中嚎叫不断。 借助天地灵气炼化的闪电么? “哼!”林静闲轻笑了一声,雪花崩散,两只初阶的狼应声倒地,只剩下身前的这匹狼王。 快,实在是太快了! 芮右在一旁震惊到无以复加。 不容多想,片刻间一狼一人早已相接数十下,没次都有雷光炸开,四处崩射,一拳下去就将被雷电裹挟。 但他林静闲却毫不在意,对于身体坚韧强度远超莲花镇同龄人的他,这电光劈到手上,就像是毛毛雨。 砰! 一人一狼短暂交接后迅速退回,雪狼嚎叫,眼中凶光大盛,浑身炸毛,后蹄在雪地上摩擦,准备发出全力一击。 雪狼身影朝林静闲疾驰过来。 只见林静闲稍稍摊开右手手掌,然后微微捏拳,弓脚弹射间,已于它正面相撞。 “嗷呜!”雪狼哀嚎,鼻梁骨被打断,倒飞出去,但林静闲还没算完,蹦入空中,一道鞭腿甩在它的腹部。 雪狼撞到树干上倒落在地,奄奄一息。 旁边的芮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林静闲走上前去,雪狼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正当他扬起拳头时,只见这只通灵境止途的雪狼妖兽匍匐在地,两只爪子护住头部。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都有些无语。 趁着这个机会,雪狼抓紧跑路逃离这里。 …… 洗雷崖顶,南门浦盘地而坐,双目紧闭,静心凝气,头顶三尺处浮现一个灵气旋涡,缓缓而动,看起来祥和无比,但仔细看去,其中却有数不清的微小电光闪烁其间,刺啦作响,细不可闻。 天边一道长虹划过,江晏降落崖顶,双手抱拳朝南门浦恭敬道:“弟子谨遵师命,前往雾封仙寻找江凤臣和席禧所说的那个人,但是依旧没有苗头。” 南门浦双眸轻阖,眸中雷电激荡。 他轻微皱眉道:“据席禧所说,这人很可能是要拜入三才阁的,那么现如今很可能就在雾封仙,但是江凤臣和席禧都猜测,说他武行很可能消失,那么这雾封仙就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江晏略有些迟疑道:“据我所知,何先生的亲传弟子芮右很可能也在这些前来拜阁的人群之中。” 南门浦若有所思,缓缓道:“既然是何为的授意,那小子应该也有个几斤几两...” 说到这南门浦突然骂骂咧咧道:“这何奸人,怎么什么烂摊子都往我三才阁扔,你还是去山中观测一番,去看看这群人到哪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大峰的灵兽都清除一些,姓何肯定是出手干预了,如果我们如今再使什么绊子,你就去给他的亲传弟子收尸去吧!” 江晏欲语迟,还买来得及说道,却看见南门浦走到崖边,两眼一闭,向后一仰呈倒栽葱式地掉了下去。 江晏无语,身形一闪出现在大峰峰顶,双手负后,眺望这雾封仙,眸中灵光舞动,目力所及之处,雾气都自动消散开来。 第三十八章 黑熊精 江晏喃喃道:“唉,算了,就给你们打开一道通路。” 只见他手中食指和中指夹住一道符篆,轻轻一捻,将灵气打入符胆之中,符篆立刻开始燃烧。 手一挥,符篆射向大峰峰腰处,牢牢贴在一处石壁上,所过之处金光弥漫,上下连成一道通天之路,久聚不散。 大峰的灵怪妖兽见后都唯恐不及地避开,恶嚎几声,远远离去。 江晏看着无妖路形成后,拍了拍手,“真是白白浪费我一道‘降魔袪妖符’。” “到时候再去人间阁偷几张去呗!”一道身影突然从他身旁响起。 江晏吓了一大跳,赶忙扭过身去,不知何时师父南门浦站到了他的一侧,嗦着牙花子看着他。 江晏心中叹息一声,很是无语,师父不着调,总是把事都摊给弟子。 …… 一行人来到一个被修竹遮掩的神秘山洞,周围白雪皑皑,雾气横生,寂寥无人。 林静闲对芮右打趣道:“你们说这里有竹子有雾海,像不像紫竹林,还有,会不会那黑熊精?” 芮右一拍手,惊奇道:“要真是头黑熊精,但那不是观世音菩萨的守山大神么,怎么会在这?” 林静闲捧腹大笑,“说是你还真相信了,那明明是鬼怪小说里面的桥段,这怎么可能有吗...” 芮右嘀咕道:“万一真的有呢!” 林静闲止住了小声,正经道:“好了,有熊应该也在冬眠,我们就偷偷摸摸地进去,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进黑不见底的山洞,岩壁曲折,地面上还有很多落石,这山洞本身就狭小,只能容三人通过,他们就不得更加小心些。 “呼噜!呼噜!”洞内传来细微的沉睡声,显然就是狗熊在睡觉。 林静闲没想到还真有狗熊,只能硬着头皮,瞧准地上的落石绕过去,尽量不去弄出声响。 到了尽头,一头身体有两个林静闲高的黑色大熊匍匐在地沉睡,身后躺着一具鹿尸,可以拿来充当干粮。 林静闲大气不敢出,但呲牙咧嘴,表情作怪,心中无语,这熊真是滑头,整个庞大的身体往这一摊,正好挡了过去的路。 他悄悄地从岩壁钻了过去,将鹿尸拉得贴近些,一咬牙,一个侧空翻翻了过去,一只脚刚好踩在石头上,幸好他反应快,将石头踩稳。 芮右吓得早已返回了洞口处,朝这里远远看来。 林静闲抿嘴,深吸一口,两腿微弓,腾空跃去。 鹿尸被他收入咫尺物后,林静闲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走,结果鬼使神差地扭头过去,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泛着绿光盯着自己,一只熊掌搭在他的后背。 “你干啥?”林静闲面无表情道。 他一只手狠狠按在熊头上往下一压。 “芮右快跑!”他说完撒腿就跑。 “吼!”黑熊愤怒地大叫,四腿踩在地上,整个山洞都颤了一颤,朝林静闲追来,其中芮右朝黑熊抛去一块石头。 黑熊一巴掌拍在迎面飞来的石头上,石头落在地上应声粉碎,化为齑粉,穷追不舍,恐怖如斯! 快到洞口有了微弱光亮照了进来,林静闲才迅不及防地回头一看,才发现这黑熊熊毛像硬鬃毛刷,虎背熊腰,一身蛮力不知道自己和它能不能硬钢得过。 他转身就迎面朝黑熊精怼去。 砰! 熊头狠狠地抵在了林静闲的手肘上,林静闲身体应声倒飞过去,摔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身体强度竟不输于他。 单手摁在地上,一个侧空翻向后翻去站起身,揉了揉手肘,真他舅的痛啊! 林静闲微微定神,就像感知武行内力一般调运体内的天地灵气,霎时间全身气息暴涨,捏拳挥向黑熊精。 黑熊精怒吼,猛扑过去,但这次庞大的身躯明显被他击退了许多。 林静闲双手拢袖,指尖在袖中轻点,一丝灵气从指尖逸出,形成一道圆圈,护佑在自己周身。 紧接着他吐了口血水,这黑熊精肯定不是通灵境的妖兽,应该是铸术境,一身蛮力比自己竟只多不少。 不过他倒有些兴奋,自己通灵对铸术究竟有几分胜算,他很期待。 要是其他术修知道他内心所想,估计是要笑掉大牙,越境战斗,非修行天才不可为。 但林静闲有这个勇气,因为林静闲曾和李一相约过,迟早有一天他们兵分两路后将顶峰相见、并肩为王,而李一要付出的努力,要远远多于自己。 熊掌将至,林静闲下蹲躲过,鞭腿踢向黑熊精,正中脖颈,将其踢飞出去。 抓准机会,林静闲一通老拳打过,拳拳到肉,震得黑熊精不断咳血。 就在这时,黑熊精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吸气,林静闲明显感到周围空气变得稀薄。 “吼!” 一道声浪朝林静闲冲来。 林静闲双手捂住耳朵,耳膜震痛,痛苦得身体下蹲。 “啊!”林静闲双眼通红,发出怒吼。 他眼角处一丝荧光闪现,莲花伤疤变得具有光泽,竟是一枚菱形鳞片覆盖其上,接着一声龙啸声响彻山洞,将黑熊精翻到在地。 林静闲神识不清,茫然中抬起自己的左手,灵气覆盖其上,不受控制地砸向黑熊精,拳头模样的灵气冲向黑熊精,然后自己却倒地昏迷不起。 黑熊精熊掌拍地,一道土黄色岩盾从地表浮现,死死地挡住这骇人的一击。 没多久,只见土黄色岩盾表面龟裂,然后变成碎片落在在地,灵气拳头也消失不见,消弭殆尽。 洞外,芮右心惊,迅速进入赶回过去,只见黑熊精爬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倒地昏迷的林静闲,抬起锋利的爪子准备落下,他一脸焦急之色,突然间双瞳一黑一白,气息陡然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芮右双手合十,变幻掐诀,然后缓缓分离,一把灵剑从两个手掌之间汇聚灵气出现。 他竟是左手握剑,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缓缓在剑身上划过,顿时变成了一把烈焰火剑,燃其滔天大火,纵剑砍向黑熊精,所过之处空气蒸腾,炙热无比。 黑熊精大惊,赶忙后退,但不及剑快,被砍在了身上,击飞到墙壁上然后落下,嘴角溢出鲜血,很是凄惨。 第三十九章 魁星点斗 黑熊精失去战斗力后,芮右双瞳恢复原色,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林静闲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丝天地灵气泛着荧辉朝林静闲聚拢开来,然后在指尖旋绕,柔顺无比。 他看到黑熊精战败后,两手向后一枕,缓缓地向后倒去,眯了会儿眼睛,仔细想着他之前在熊洞中的历程。 他记得当他差点被黑熊精揍翻时,脑海里那道童年久驱不散的兽啸声又开始突然响起,然后自己就好像昏厥过去,变得狂暴无比,捏拳聚灵,无意识地挥了过去。 昏迷过程中他清楚地看到自己体内那幅林东山留下的二十八星宿图中的西方白虎七宿中的奎星也就是魁星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是一处阁楼,匾额上写的是“奎星阁”。 之后灵魂意识被吸入其中,内塑有一个鬼形的神像,一脚向后跷起,形如“魁”字的大弯钩;一手捧斗,象征“魁”字中的小斗字;一手执笔如点状,以示中举的士子。 难不成这就是林东山给他说过的“魁星点斗”,可这不是文运兴旺之兆么... 林静闲晃了晃脑袋,算了,之后去了三才阁再想吧... 二人小憩一会,便收拾行囊继续之后的行程,在跨过这条谷后,接着还有一段长途跋涉等着他们。 路上芮右叨叨来叨叨去,烦得林静闲脑浆子疼。 “我说,林大哥,你说这山终日被雾笼罩,不见太阳,他们神仙人就不会闷死?” 林静闲笑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一个门外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这山上神仙手法通天,精通六气之辩,言出法随,这拨云雾见天日的本领根本不在话下。就那么手挥一挥,便有移山填海之能,扇去点小风小雾算什么?” 芮右一旁附和道:“说的有理,有理!” 过了一会儿,芮右继续絮絮叨叨,“这仙家门派是不是都坐落在山上?” 林静闲瞥了他一眼说道:“也不是,同是上三宗的碧涛舫就是以大船为宗门,行游在江河之中。” 蟠螭洞九宗之事他在来雾封仙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可有讲究?”芮右好奇道。 “当然有讲究,这一宗一派的选址都是最先一代的掌门深思熟虑的,就讲求‘堪舆’二字。” 林静闲娓娓道来,“这‘堪’代表天道,‘舆’代表地道,堪舆就是仰观天象,俯察地理之意。简而言之就是思观风水的意思。” 在水宫之中,林静闲凭借摆阵阁的经传,曾对此也有一知半解,阵法和风水其实相差不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古卷书曾记:河图五气、洛书方位与阴阳二气融合而化成天地之定位,故谓之化始。” “天地间形气依附与方位配合而成一体的动力,故谓之化机;天地间形气方位与各种法则配合后的影响力,故谓之化成。” “我们的祖先们创造下了这大堪舆术,就是为了创造良好的居住和生存环境,赢得最佳的天时地利与人和,达到天人合一的至善境界。” 芮右惊讶道:“这么讲究?” 林静闲笑道:“哪一个传承千年万年甚至百万年的宗派不是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所以说一个好的风水师很受宗派的热捧,更有德高望重的风水师一叶蔽日,推断和改变人的吉凶祸福,寿夭穷通。” 芮右啧啧道:“这也太神了吧...” 林静闲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堪舆术不光是为了宗派选址,还能相宅相墓。” “所以说,以后自己牛气了,认为自己可以在这小江湖横着走了,也千万不要得罪一个风水师,因为你不知道哪天嗝屁埋了,这风水师找上门来给你来个扭转乾坤,逆天改命。” “什么祖坟冒青烟,蒙荫子孙,福泽天下,直接让你冒黑烟,后世都得跟着遭殃!” “当然,如果你日后没那么厉害,这话就当我没说...” 芮右歪嘴,瞪眼睛,说道:“怎么能当你没说呢,这话确实得听上一听,万一以后用得到呢。” 紧接着芮右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天道运行,地气流转...” “以及这人在其中...如此休戚相关,这掌握如此本领,便可抱明月而长终,可得长生。那抛却修行大道,去实诚地当一个风水师何乐而不为呢?” 芮右一拍大手,两眼光辉熠熠。 林静闲不免泼他,说道:“不会这样,炼气士不一定是堪舆家,但堪舆家一定是炼气士,只有统御天地六气才可改变一方水土的风水流向。” “而有一些‘执拗’的水土,风水早已成定势,自成一方天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洞天福地,极难逆转灵气,非大能者不可为,这大能者...” “便是修行极高的大炼气士!” 芮右如同醍醐灌顶,这术修为天下正统果然是有其过硬之处,对气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便可行世间百种神事,敬天,借天,逆天,好一手君子善假于物,令人玩味! 芮右这时突然说道:“那这三才阁选址,也就是这雾封仙就是一处风水宝地咯?” 林静闲抿嘴,脸色严肃,说道:“何止是风水宝地,你们可知这蟠螭洞有举世闻名的三大龙脉?” “三大龙脉?” 林静闲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三大龙脉。这蟠螭洞三大龙脉乃天地灵气汇聚成形,滋养万物,天佑苍生。” “而且...” 林静闲神色郑重,道:“这龙脉不是殆人力,非天意,而是非人力,天意为之所成,远比前者玄妙。” “蟠螭洞三条龙脉为九宗中的上三宗独占。尘丘凌云宗坐镇高陵龙之风龙,宁川碧涛舫坐镇平洋龙之水龙,雾山三才阁...坐镇高山龙之雷龙!” “这上三宗的祖师爷便是借用了这三条龙脉的三种天地气力,衍生出了三种天地秘术,由此成为上三宗高居榜首,威慑中三宗和下三宗的依傍。” 他说着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芮右的肩膀说道:“所以说啊,这蟠螭洞人杰地灵,你我等人既然选择了在这修行,就一定要努力些啊!否则哪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还得把烂牙往肚子里咽。” 第四十章 师叔 芮右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林静闲想了想,道:“因为我见过猪跑!” “快说呸呸呸!” 芮右赶紧说道:“你不是说这话要少说吗,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 林静闲哈哈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是成大事者。” 芮右朝他竖起大拇指,歪有歪理,正有正理,这就是读通书的好处,而不是死读书变成一个掉书袋子,不知活学活用。 活学活用? 想到这他就想到了之前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弄反理,现在想想他自己好像和林静闲没什么两样啊... 芮右摇头一笑,只能说是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要是何先生知道他心中所想,非得骂他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行至绝路,前方再无通途,而是一道水门屹立在悬崖之巅。 二人打量着这道水门,光波流转,像一道水帘瀑布,玄妙之至。 芮右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指尖轻点泛起阵阵涟漪,感觉十分柔顺。 林静闲和芮右相视一眼,既然这里已然是绝路,那么意味着雾封仙已经登巅,水门之后应该就是三才阁了。 随即,林静闲一脚踏入,身形消失不见。 芮右没有跟着进入,而是四处打量了一番,高声道:“俺家先生说三才阁入口会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看守,不知能否叫晚辈看一下你的尊颜?” 四周悄无声息,就当芮右自觉无趣准备一脚踏入时,一道黑影从林间闪出,一脚踹向了他的屁股,将他踹进了水门之中。 一个拄拐佝偻老人掏了掏耳朵,撇嘴道:“这三才阁怕是不太平咯!” 水帘门内,芮右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站起来吐了吐口中的泥巴,恨恨道:“这老头也忒不厚道,为老不尊的家伙!” “我听见了!”水帘门外传来一道平和的声音。 芮右脚下踉跄,差点又摔个狗啃泥... 他抬头看去,只见林静闲在前,茫然看向四周,只见面前是两根百尺高的石柱直耸云天,石柱上纹刻繁多,是些稀奇古怪的上古神兽。 两根石柱中间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上山路,没入云雾,不见边际。 “嘿,哪里来的叫花子,速速离开三才阁!否则将你等废了扔下山去。”一个手握长戟的少年从石柱后走出,朝二人颐指气使道,气焰嚣张。 林静闲挑了挑眉毛,没有当即恼怒,而是上前说道:“我等是山下的黎民百姓,如今是来寻访神迹仙踪,拜师学艺来了。” 少年嗤笑道:“就你们几个叫花子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拜师学艺,想入宗是吧,行,那得先过我这关!” “你确定?” 林静闲语神色古怪,他看得出,这持戟少年也不过是刚刚登堂入室的通灵境始途而已。 而林静闲可是连铸术境的黑熊精都给揍过的,再说人类也不比妖兽厉害,妖兽皮糙肉厚,这小子估计在他手中也挨不了几下... 芮右扯了扯嘴角,和林静闲说了一番话,大抵就是手下留情、注意分寸的毛躁事儿。 少年拿长戟指了指二人,不耐烦道:“喂,在那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要打就打,不打就滚蛋!记住,三才阁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卧槽!” 林静闲意念之间,天地灵气如旋涡般向他汇聚,包裹住拳头和双脚,朝少年疾射过去,形影无踪。 少年心中大骇,这什么鬼,但不容他胡思乱想,赶紧将长戟递出,抵御他拳头的到来。 就在他以为长戟可以刺到拳头时,突然看见林静闲嘴角上扬,诡异的笑了笑,令人胆颤。 林静闲身子微斜,弹指弹在长戟身上,使之偏离方向,少年想急剧后退,但早已来不及。 马踏飞燕! 林静闲步伐紊乱,不见章法,天地灵气绕体而动,加持之下竟产生残影,暴射追击,一息之间就来到少年跟前。 “绝世霸杀流行腿!” 一个随口胡诌的技法名字被他喊出。 林静闲弓腰,一腿踢在少年小腹处,少年向后倒飞出去,撞在石柱上缓缓倒地。 少年身体也够硬,刚想挣扎起身,接下来就怂了,只见林静闲灵气牵束,化成一根小矛悬停在眉心处,森气逼人。 少年干咳一声,恭敬地抱拳道:“敢问少侠是哪位英雄好汉?”两眼转动,示意他把灵矛收一收。 林静闲却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神,正经道:“前来拜师学艺修长生之人!” 芮右上前将他的灵气小矛一掌拍散,小声道:“注意分寸,注意分寸。” 然后他扶起少年好声说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能否让我等入宗呢?”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我叫干琒,就是一看门的...入宗这事还得通报吴鸿云师叔。” “但不打不相识,我相信各位还是有真本领的。” 芮右没好气道:“刚才在那棵树下也有一个看门的,你们认识?” “还有一个看门的?”干琒疑惑不解,突然灵机一动,受宠若惊道:“你们说得是不是孔牛老先生,他是护宗的仙人,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连忙摆手。 干琒硬着头皮道:“我还是速速去通报吴师叔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干琒将长戟横在腰间,踏着青石板上山了,没多大会儿就消失了人影。 林静闲来到石柱跟前,摸了摸石柱上的时刻,突然道:“你说这三才阁坐镇蟠螭洞的三条龙脉之中的一条,这两根龙柱会不会就是这龙脉的一对龙角?” 芮右摸了摸下巴,“应该不会吧,再说龙脉就真的是龙形状的吗,应该就是普通的两根柱子。” “不过这柱子上雕刻的是啥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林静闲摸了摸石柱,嘀咕道:“不就是一些上古妖兽、仙禽异兽么,说不定是祭祀用的吧,搁在这三才阁门前,估计是吓人用的。”说到这他没来由地往其中注入一丝灵气,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变化。 没多久干琒就领着一个两鬓染霜的中年男子从山下下来,男子有着一个鹰钩鼻,目光锐利,扫视二人,这二人是所有前来拜阁中人最先来到这里的。 “这是吴鸿云师叔。”干琒提点一句就自己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 三脚猫的功夫 吴鸿云一挥手将两块榆木片板扔到二人手里。 “这是三才阁最低级的通行令牌,你们先拿着去杂役处报道一下,过一段时间宗门会有一个拜阁大会,之后你们才能择选三阁进修。” 林静闲和芮右接过令牌,上面刻着“天”、“地”、“人”三个字,“天”居最上,“地”居最下,中间则是“人”,整个令牌刻着复杂的花纹,古色古香。 二人点头,穿过幽闭的树林,跟着仆人来到一处庭落,指了指四周简陋的木屋说道:“你们在这里住下即可,平时干一些宗派弟子吩咐的杂役就行,除了不要随意出入宗派禁止的地方,并无其他规矩。” 芮右冷笑道:“是不是等那些弟子来吩咐时得跪着接旨啊?” 他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宗门学艺,却被打发至此干徭役,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仆人恍然,笑了笑,俯身抱拳道:“足下多虑了,宗派弟子来的吩咐命令可为,也可不为,全在诸位意愿。毕竟诸位也会不久就会成为正式弟子,没有必要分个三六九等。” “这道理...在三才阁,行不通的!” 芮右这才慢慢平复内心的愤怒。 仆人刚走出大门又一只脚踏了回来,说道:“当然,活不是白干的,宗门弟子会有相应的灵石作为杂役报酬,灵石对诸位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芮右咕哝道:“那为何不自己做事,非得派人?” 仆人笑道:“三才阁作为上三宗之一,宗内弟子竞争压力很大,都是最大可能将时间用在闭关修行上。”说完就转身离开,消失在丛林中。 勾玉... 林静闲笑了笑,自从聚云秘境一行,他于丘陵贯通灵渠打碎了近两千块灵石,如今咫尺物潇雨中还剩有一千白水钱和三枚青蚨钱,应该也够他修行好久了。 屋门被打开,两个大团子艰难地从门框里挤出,向庭落里的二人晃晃悠悠地走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林静闲和芮右听见声响,回头看去,顿时大吃一惊,好家伙,这两位也太胖了吧,白白胖胖,个子等高,长得还一样。 不过走在前面的胖子左脸有一道月牙状的伤痕,后面的则是右脸有一道月牙状的伤痕。 许颖逸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是干杂役的?” 左脸有月牙的胖子乐呵呵地笑道:“我叫王大奎。”说着指了指和他长得极像的另外一个胖子,“他叫王二奎,我们都是不久之前被爹娘拿着棒槌给赶到山上来的,如今在这里干杂役。” 大奎、二奎?这名字起得父母也是操碎了心吧... 林静闲看着两个大团子,看着年龄与他们差不多大小,也就十来岁,但体重怕是有二百斤了吧... 这么说来,被爹娘给拿棒槌赶到山上来的,是因为养不起了吧! 林静闲看着二人脸上的月牙状疤痕,好奇道:“你们这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王大奎恨恨地说道:“在娘胎里让狗给咬了!” 王二奎冷不防地说道:“你不说,我还以为我才是被狗咬得那个呢!” 二人无语,这是亲兄弟?原来是死对头啊...看来这月牙是胎记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时王大奎伸出肥大的手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两块泛着光辉但有些黯淡的石头在手心往空中抛了抛,然后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林静闲和芮右二人,说道:“这是次等灵石,算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王二奎也不甘示弱,拿出两块灵石送给辰离和席禧,“喏,这是我给你们的!” 芮右喜笑颜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想伸手搂住二奎的肩膀,但身体太大了,只能够到腰椎处,笑道:“谢兄弟!” “不客气,小事儿!” 林静闲掂了掂手中所谓的灵石,这光芒看起来比之前的灵石看起来黯多了,但毕竟是二人的一番心意,倒也大大方方收下了。 “对了,光顾着报自己名号了,不知诸位大名怎来讲?”大奎一拍脑袋说道。 “林静闲。” “我叫芮右。” “行,以后这杂役处便是我们三人的天下了!” 林静闲抓住了重点,“等等,什么叫三人?还有...这杂役处只有你们二人吗?” 大奎道:“嗯,就我,这家伙不能算人的,所以就我们三人!”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二奎。 二奎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大奎说道:“你在想屁吃?别傻了,这里就你不是人!” 大奎大恼,眼看着就要撸袖子干架,二奎也二话不说抄起墙角的扫帚。 芮右眼看不妙,赶紧拉开二人。 “哼!蠢货!”大奎骂道。 二奎说道:“废柴,幸好有人拉住了我,要不今天你非得挨揍不可,老子我可是通灵境中途了,你斗得过我吗?” 大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那三脚喵的功夫?瞧不起谁呢,老子也刚突破不久!” 二人汗颜,这一口一个老子的,他们爹在这听后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出血来... “就你牛气!” 二奎拿出一颗灵石放在手心中紧握,然后一丝灵气从指缝中逸出,缓缓流入体内,然后随手将黯淡无光的灵石扔到庭落中间的井口中。 林静闲看着那口井,从中响起一道咕咚声,井内深幽无比,饶是他眼力极强也一眼望不到底。 就在这时,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吴鸿云师叔。 两奎赶紧恭敬地抱拳,“吴师叔好!” 吴鸿云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再胡闹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两奎急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嗯...” 吴鸿云看向芮右说道:“你跟我来一下,还有林静闲也跟着来看看。”不容众人多想,就转身走开。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两奎疑惑地扭头看向芮右和林静闲。 林静闲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静闲和芮右跟在吴师叔的身后,在一处峭壁处停下脚步。 只见吴鸿云食指浮出一道金光,对着金光说道:“牧瑛婆婆,晚辈吴鸿云有事相求,前来拜见!”然后金光腾空,融入石壁当中。 第四十二章 委托 过了一会儿,洞天石扉,訇然中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两手负后,牵着一条黑狗从中走出。 芮右探头看去,止不住的震惊,别有洞天啊,如此荒凉之处竟在石壁中存在一座小洞天。 老妪满脸皱纹,但眼神炯炯,格外有神,朝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吴鸿云带头跟着她进入洞天之中。 石壁内洞天极大,有一段曲折的石甬。 林静闲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奇景,沿途都是些奇珍异石,发出各色的光亮。 哎?这是什么? 地面上有一块凸出来的银盘,芮右弯下腰去,正要用手触摸,结果被吴鸿云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这是洞天禁制,勿要随意触碰,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形神俱灭!”吴鸿云教训道。 芮右悻悻地收回了手。 走在前面的老妪头也不回地淡淡道:“鸿云,这两个小子是刚来到三才阁的吧,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吴鸿云尴尬地笑道:“牧婆婆请多见谅,这两个小子也是才刚刚攀上山来,三才阁的规矩所知不多,日后会多加看管的...” 白头老妪轻声道:“不懂规矩是小事,就怕这规矩有人想学没人教啊,有人想教没人学啊,教了会了,可这人不知道改啊...” 吴鸿云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林静闲更是无语。 最后到了石穴尽头,中间是一方石榻,石榻周围是些奇怪的花草灵木,种类繁多,目不暇接。 白头老妪转身看向吴鸿云,“哪个?” 吴鸿云看向芮右,说道:“就是他!” 老妪指了指芮右,然后指了指石榻,示意他坐上去。 芮右疑惑不解,挠了挠头走到石榻上盘膝而坐。 老妪上前将一只铜盆放在他面前,“将手放在其中。” 芮右狐疑了一会儿,依旧是听话地将双手放在铜盆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只见白头老妪摸了摸黑狗的头,“旺财快去!”。 然后黑狗汪汪几声,腾身扑向铜盆,随着越靠近铜盆,身子也跟着缩小,最终变成一只迷你黑狗在铜盆里摇尾看着芮右。 迷你旺财绕着盆壁开始转圈圈,越转越快,铜盆抖动,发出泠泠的声响,然后周围花草木石都逸出灵气,缓缓聚在铜盆上空,形成雾气。 然后就是浓郁的云雾,开始淅淅沥沥地往下降落水滴,全部落在铜盆中,这时旺财跳出铜盆来到老妪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芮右盘膝坐在石榻上距离最近,所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每滴水都蕴藏着极大的灵气,比灵石之中的还要多。 最终铜盆满溢,头顶灵气云雾消散,盆中灵水涟漪阵阵,顺着芮右的手臂竟逆流而上,然后在其眉心处没入不见。 芮右只感觉一阵全身清凉,然后浑身无力,昏昏欲睡,想极力振作精神,但还是一头向后栽倒在石榻上,不省人事。 吴鸿云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静闲,有意无意道:“你贯通灵渠了?” 林静闲闻言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吴鸿云微微颔首,缓缓道:“你小心些,自从聚云秘境后,你声名鹊起,不光是金松观和齐府等派系惦记着你,蟠螭洞九宗都听闻了你的事迹,其中不乏对你存有加害之心的人。” “你既然贯通了灵渠,那么‘通灵境第一’的名头就压了他们一头,会有无上气运眷顾你,许多人也会生出嫉妒。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你还在三才阁之中,就不会有人敢加害于你。” 林静闲听后若有所思,只是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芮右,也不说话。 牧婆婆眸中金光大盛,两手掐诀,将洞内充斥的灵气皆笼罩过来,统统打入芮右体内,帮其稳固境界。 自从,芮右成功贯通灵渠,成为通灵境修士! 芮右昏昏沉沉地睁开疲惫的双眼,感知着自己体内发生的奇妙的变化,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鸿云向牧婆婆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二人离开了。 走出岩穴,石扉轰然闭合,不见行迹。 吴鸿云对芮右说道:“你现已开灵,成功步入了炼气士行列,之后要努力修行。” “不要真以为进入了三才阁就可以无忧无虑,如果实力不好也只有挨欺负的事,或者去干你一辈子的杂役,听明白了?” 芮右点头,如小鸡啄米,唯唯诺诺,朴诚可爱! “行了,我不多说,你们都是结伴穿过雾封仙来到这的,机灵劲不用说。拜阁之后,你们就会成为三才阁正式弟子!”说完转身离去,消失在无边深林中。 杂役处,林静闲坐在井栏上向井中观望,很是纳闷,这井中妖气未免太盛了吧...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声响,一只浑身雪白但有红色纹路的仙鹤从庭院上空飞过,抖动翅膀,宽大无比! 芮右震惊地仰头看向空中,一个身穿玄黄色锦袍的少女坐在仙鹤背上,然后落在庭院中,占据了院子的大部分土地。 少女面容秀丽,轻轻一跃从仙鹤背上跳下,喊道:“大奎,二奎!” 芮右疑惑,这人也是杂役处的弟子? 少女见大奎、二奎一直不见踪影,于是就四处张望,发现了角落里的芮右和林静闲,愣愣道:“你们是新来的?见过两奎没有?” 芮右上前道:“我等是新来的杂役处弟子,大奎和二奎有事不在。” “噢,这样啊...”少女拉了个长音,“那我这里也有个委托,你们谁接?” 芮右踊跃道:“叫我去!” 林静闲仔细地看着少女,感到有些眼熟,突然间惊醒,这女的不就是当初被自己一巴掌给盖脸上的俞丛菡么... 真是冤家路窄,不过好在自己当初戴着面具,没有被认出来。 林静闲当然不怕麻烦,怕就是怕不必要的麻烦。 “喂,那个谁,你转过身来!”俞丛菡注意到一个回转的身影,突然叫道。 “你好,姑娘,我叫林静闲!我们认识么?”林静闲心中无语,但还是转过身来。 俞丛菡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郁闷道:“应该不认识吧,但你长得挺像我的一个故人!感觉挺熟悉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虹光 她重新扭头对年纪不大的芮右说道:“我需要阁内园囿中的虹光竹喂养灵宠,十斤一枚白水钱,上不封顶。怎么样?” 芮右点点头,表示很乐意接下这个委托。 林静闲耸耸肩,他随便。 “喏,这是我在三才阁洞府的令牌,凭借此令牌就可寻找到我洞府的位置,并得到相应的报酬!”俞丛菡将一块紫色令牌递给许颖逸。 芮右接过令牌,缓缓将天地灵气注入其中,顿时令牌颤动,牵引着他向一个地方走。 玄黄色锦袍少女纵身跃上鹤背,“火枝儿,我们走!” 巨鹤扑打双翼,庭院中一股暴风绽放开来,推着众人向后退,然后仙鹤载着少女消失天际。 林静闲神色复杂,这大千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庞大的仙禽他也真想来一只溜溜。 芮右挠了挠头,看向林静闲问道:“对了,林大哥你知道三才阁的园囿在哪里吗?” “不知道!”芮右呆呆道,“那咋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林静闲无奈道,“走,去找两奎问问,他俩是老手了,肯定知道园囿在哪。” 园囿之中,林静闲和芮右二人无语地打量着面前的一行行虹光竹,虹光竹就是血红色的竹子,但相较于普通竹子,这虹光竹却显得高大无比,最低的一株也得有五十尺之高。 风动竹梢,如翻麦浪。 芮右仰头看着直耸云天的虹光竹,突然咧嘴笑道:“这么高,肯定分量足,这全是灵石堆出来的啊!” 芮右也两眼放光,灵渠运气,周游全身,然后抬脚跺在竹身上,只见虹光竹略微摇了摇,满竹竹叶沙沙作响,并没有意象当中断裂开来,辰离傻眼了,长得这么死? 他如今已开灵,通灵境的修为一脚下去就是近百斤的力量,可这竹子却安然无恙... 果然,这白水钱不是那么好得的。 林静闲翘首盼望了一眼高大竹林,然后一拳轰在竹干上,将内劲打入其中,却也只有最上端细小部分竹干突然崩裂而断,掉落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他伸手拿起掂了掂,至少也有五十斤重,就是五枚白水钱而已。 芮右心中难受,原以为这么一大片的幽篁是他们发家致富的地方,结果看着满地金银却捡不走。 难受! 这虹光竹算是蟠螭洞的宝贝之一,十年一生,其干坚硬无比,但因为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故其灵气丰富,是许多妖兽的首选吃食,可助长修为精进,尤其珍贵。 所以说少女所提出的十斤一石的价码并不无理。 而三才阁独占蟠螭洞三条龙脉之一,宗内藏风运水的能力远胜他宗,所以这虹光竹一种便是一方林子,极为奢侈,可谓是大手笔! 芮右不信邪,聚灵出一把灵气匕首,双手拿着在竹干上戳戳戳,一条条白色纹痕出现,只是刚及表层,无法伤及根本。 他后退几步,然后向前用力使劲将匕首对准竹干猛戳,霎时间匕首崩碎,化成一团灵气消散天地之间。 芮右一脸懵逼地回首望向林静闲,只见林静闲若有所思的揉了揉下巴,然后右手一挥,一把三尺利剑盈泛寒光,就那么轻轻地往面前一递,剑尖并未触及竹干,可诺大的一株虹光竹却由上而下分为两半,骇人无比。 一旁的芮右长大了嘴,哑口无言,这剑未免太惊人了吧...只是在面前轻轻一划,根本都没触碰到,这坚硬的虹光竹就一分为二,单纯的一把剑,刚刚这一剑的风采,一剑的惊艳顿时让他心生崇拜。 又是一剑缓缓递过,平淡如水,却锋利无边,将空气割裂,罡劲爆射,满林竹叶簌簌作响,似乎要拔地而起。 灵气风暴中,林静闲斜脸,避免灵气风刃割擦到自己,一只眼凝视看去,如若一条青龙折飞盘旋而舞,冲撞虹光竹林,动静极大。 园囿外,两个守护的弟子突觉异响,面面相觑。 “里面好像有动静,你听见了没?”一个瘦小弟子狐疑道。 “能有什么动静,刚才不是进入了两个杂役处的弟子持令牌去砍伐虹光竹了吗?大惊小怪的!”另外一个持戟弟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瘦小弟子着急道:“你知道我是修千里耳的,历来的弟子来此砍竹,从来都没有发出这般异响...”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从园囿内骤然传来,鼓动二人耳膜,生疼无比。 二人心神震动,心急如焚,二话不说操起枪戟就火急火燎地向园囿跑去,园囿是三才阁种植天材地宝的地方。 许多都是要用来炼丹的珍惜材料,还有许多是宗内长老亲自手植,日日呵护细养有特殊用处的私人灵物,真要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他们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通灵境的杂役处弟子就在虹光竹林伐个树,为何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虹光竹林内,剑气充斥,砍到竹干上的劈啪声四起,一片动荡。 芮右伸出胳膊掩面后退,避免剑气划到自己,此时怒吼道:“林大哥,你疯了,快把剑收了,这么下去你我二人都要玩命!” 林静闲呲牙看向在林中飞蹿的“永夜”,根本就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结巴道:“我...我也想啊,但是收不回来啊!” 他是以自身血气驱使永夜剑,在他还在聚云秘境时,因为武夫八品的原因,可以完全役使这把剑,很可能是因为如今境界下跌,剑灵对它的认主发生了松动,所以现在不能够受他控制。 “你的剑,你怎么会收不回来?” 林静闲意念涌动,咬紧牙关去将剑收回灵海之内,但根本无济于事,“永夜”依旧是剑气匹然,不受拘束。 就当局面不可控,整片虹光竹林都要被摧残时,他灵海内海水干涸,露出土黄色的大地,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在沉睡中缓缓醒来,一步一金莲,走出大地,走出灵海。 身影虚幻不定的她如同影子从林静闲身上分离,来到虹光竹林。 林静闲脚下向前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向前看去顿时大喜,是那位叫落寻的姐姐。 第四十四章 天诛地灭 落寻一袭素白衣裙,走在他的身前,然后转身看向他,神色无奈却有些温柔。 林静闲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落寻向虹光竹林中央赤足走去,然后手轻轻一招,然后永夜剑温顺地飞向她。 “给,如今你境界不高,永夜对你虽是亲昵,但玩性大,极难掌控,时时刻刻都要留出一分意念用来控制它,万万不可将意念全部散去。” 落寻突然靠近一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顺着向眼角处的菱形伤疤摸去,指尖轻点,林静闲只感觉脖子一轻,落寻手中就多了一枚白色鳞片,指甲般大小,呈月牙状。 林静闲惊奇地向那里摸去,伴随他十几年的莲花疤痕却消失不见了,难道是这片龙鳞。 落寻将龙鳞浮在两人之间,手轻轻一推,龙鳞就没入衣襟,如同吊坠般悬在他胸口处。 她轻声说道:“这枚龙鳞是一枚逆鳞,也是我在雨夜寻到你的媒介。按理说,这逆鳞不该掩其锋芒,可是呢...这枚逆鳞戾气太重,重于反骨。”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怕你因此迷失自我,便将其封印起来。如今你踏入修行境,又懂得如何自持,可以对其压制一二,随着境界的提升可循循渐进。” 落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嘱托道:“日后你可将‘永夜’收入其中,两者相互砥砺,对两者的掌控也就日日精进。” “记住,永远不要失去对逆鳞的压制,否则日后的林静闲...将不再是林静闲!千万不要走到那一步...” 林静闲心中复杂,想问她的许多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却融入身体消失不见。 接下来,一座袖珍长生石拱桥从他眉心飞出,桥墩上悬挂着一把青锋,跟随着没入了胸口前的逆鳞之中。 灵海内,滔天灵水自九霄倾注而下,淹没大地,最后形成一片灵海。 虹光竹林内,剑气渐消,天地重归于平静。 芮右一屁股坐在地上,拊着胸口大口喘息,疲惫地看向一旁呆愣着的许颖逸,“你咋收回去的?” “不知道...” 林静闲看了看手中安定的永夜,意念控制收入逆鳞中,然后感到逆鳞中一阵兵戈相交之音,渐渐喑哑无声。 二人呆呆地看着这满地狼藉,心中百般滋味难解... 芮右咬了咬嘴唇,做了个杀脖子的动作,说道:“一不做二不休?” 林静闲没回答他,却是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奇异的场景?” “啊咧?奇异的场景?”芮右疑惑不解道。 “没有看到。”芮右认真说道。 林静闲微微颔首,芮右说这话时很实诚,不像掺假,应该是只有他才能看到落寻的出现。 他突然耳朵翕动,听到园囿外好像有什么人过来。 瘦小弟子埋怨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大动静要是惊动了阁内长老,我等二人又要受处罚了...” 另一个弟子也心中无奈,这不刚刚走马上任才一个周,结果却遇到这等事... 虹光竹林,两个弟子看着在林中拿柴刀伐竹的林静闲和芮右问道:“你们二人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二人面面相觑,神色郁闷,其中芮右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林静闲也点头,表示之前并无听到声响。 “你们二人就一直待在这伐竹?” 二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不应该啊,先前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来的...”瘦小弟子嘀咕道。 “算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瞅瞅!”另外一个弟子说道。 两人刚刚走开又回来了,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刚刚松了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上来。 “兄弟,还有什么事?”林静闲诧异道。 瘦小弟子摸了摸脑袋,“没什么,就是这虹光竹挺硬的,用柴刀肯定是不管用的,最好去找别人借把灵兵。” “嗯,明白了!” 瘦小弟子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到他们走远消失身影,林静闲和芮右才松了口气,各自双手散诀,对虹光竹牵束的灵气消散。 轰!轰轰! 虹光竹倒地一片,七零八落。 芮右咧嘴笑道:“这光上面的一小截都有五十斤重,这么一整株得有五百斤重,而且这倒落在地的虹光竹再不济也有二十多株。” 他掐指一算,顿时乐开了花,“那就是一千块灵石啊!赚大发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开工捡拾。 忙活了半天,芮右俩手叉腰看着地上的虹光竹傻笑,但他渐渐没了表情。 “我们咋弄出去?”芮右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忙了半天结果带不出去,如果明目张胆地一趟趟来运的话,守林子的人肯定会盘问的,那时候就彻底露馅了。 林静闲一摆手,敛了一下衣襟,指了指露出的玉佩潇雨,道:“瞧,这是咫尺物。” 林静闲意念微动,九成的虹光竹都被收入了逆鳞内,但他还剩下许多碎裂的虹光竹留在了外面。 “咋不往里面放了,满了?”芮右诧异道。 “我们拿这么多就行了,要全部拿走,别的灵宠怎么过活?” 芮右撇嘴道:“这还不是有半座竹林完好无损么,再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最后不忘加上一句,“何先生教的。” 林静闲无语,仍是没有遂了他的心愿。 园囿外,两名弟子恪尽职守地守在这里,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扛着一根较小的有十三米高的虹光竹向这走来,正是刚才在里面遇到的许颖逸和辰离二人。 持戟的弟子面露佩服之色,朝二人竖了个大拇指,两半柴刀就能搞定一株虹光竹,那必有极深的功夫!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呵呵一笑,一前一后消失在视野中... 到了远处,二人将虹光竹扔在地上,然后让林静闲收入咫尺物中。 芮右拿着那块令牌,往其中缓缓注入灵气,令牌颤动,指引二人一个方向。 最终二人来到一座洞府外,令牌浮在空中,瞬间融入门框的一个凹槽内。 大门轰然作响,一只仙鹤探出头来盯视二人,目光好奇! 芮右朝它比划了一下拳头,就在这时,身穿玄黄色锦袍的少女睡眼朦胧地从里面走出,发现二人后愣住了,说道:“这么快?” 第四十五章 昏阳 林静闲和芮右二人暗自无语,不是说好的时间都用在修行上了么?睡觉也能修行? 看到二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挠了挠蓬松的头发不好意思道:“这几天修行太累了,一不小心就打了个盹...” 林静闲心中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林静闲四处观望,发现这洞府极大,还有一间密室,看来是用来闭关的场所,不禁心生羡慕。 他于是问道:“这洞府是成为正式弟子就可以拥有的吗?” 俞丛菡心中骄傲,问到点上了,但依旧装作满不在意的表情道:“嗯呢,每个三才阁的正式弟子都可以拥有一间私人洞府,但品次都不会一样。” “品次?” 俞丛菡点头,“对,品次是根据洞府内的灵气浓郁程度划分的。最开始每个人的洞府都是人字号的洞府,灵气一般,但往上就是地字号和天字号的洞府,但都必须通过宗门的功勋点向宗门购买使用权,期限自定。” 她双手抱胸,自豪道:“而我这个,就是地字号洞府。” “你瞧!”俞丛菡朝洞府穹顶一挥手,顿时一股灵气从穹顶处倾泄而出,没多久整座洞府洋溢着一种稀稠的天地灵气,这对修行大有裨益。 “好了,你们将虹光竹放在这即刻,清点一下我会付你们酬劳。” 林静闲和芮右对视一眼,神色古怪。 “怎么了?你们不会是一根竹子都没伐下来吧?”俞丛菡疑惑道。 “咳咳...”林静闲干咳一声,手指在胸口的潇雨上一划,一根大概十三米虹光竹闪现在地面上。 俞丛菡点了点头,“嗯,还不错!让我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让林静闲伸手打断。 俞丛菡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后者重现在咫尺物处一划,又是一根十五米高的竹子,浑身血光莹然,极为珍贵。 “还不错,有点实力嘛!” 话音刚落,接着又是一根将近有二十米高的虹光竹凭空出现在地面上。 俞丛菡瞪大了眼,“可以啊,这么大一株年限很高吧!” 这时她突然看向林静闲,喃喃道:“别告诉我你还有...” 芮右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开胃小菜而已。” 咻咻咻! 一根又一根硕大虹光竹出现在地面上,俞丛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已经麻木,神色木然,呆呆地看着这快铺满洞府的竹子,虹光印照着整座洞府,将其渲染成淡红色。 同时洞府内的灵气不断被吸入满地虹光竹内,景致...很美! 一、二、三...居施然早已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中默默清点了一遍,二十二根...整整二十二根。 她略显结巴道:“你们...你们不会是把整个虹光竹林都给搬空了吧?” 林静闲没有回答他,两手一搓,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报酬了解一下?” 俞丛菡咽了一口口水,刚才光顾着震惊了,忘了这回事了,不过这也太多了,要多少神仙钱啊? 估计她的所有家当折算成白水钱都不够吧? 她懊恼地挠了挠头。 该死的“上不封顶”! 俞丛菡还刚向二人炫耀了自己的地字号洞府。 俞丛菡干笑道:“二位可能不知道,我之间没有意料到你们可以弄到这么多虹光竹,所以我也没有准备太多的白水钱。” “所以...我只能收下一小部分,给予相应的报酬。” 此时那只仙鹤伸出巨大的翅膀将虹光竹拢在翼下,目光警惕地看向她,像护食的狼狗一样。 俞丛菡叹了一口气,说道:“火枝儿,你有点出息成不?” 火枝儿可不管,当主人的没出息,当灵宠的也跟着没出息。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问道:“你们正式弟子中还有没有养灵宠的,你可以拿去向他们换白水钱啊?” 俞丛菡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有的,有的。” 这事本就是她理亏。 林静闲点了点头,“那行,你先都清点一下,能付我们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先储备在你这里,过几天我们在来拿补齐的白水钱。” 俞丛菡站起身,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暗自心惊地说道:“这些一共是二十二根虹光竹,重达八千八百斤,总计八百八十枚白水钱。”说完从腰上拿出一个锦囊状的咫尺物递给他,“这里有三百枚白水钱,过几天我会补齐剩余的五百八十枚...” 林静闲一把接过,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挂在腰间,乐呵呵道:“那就祝姑娘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说完二人就打算离开,突然芮右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说道:“不要中间商赚差价哦!” 呵呵,俞丛菡扯了扯嘴角,转身看向满洞府的血色虹光竹,有些头痛... …… 三才阁一处密地,一位剑目星眉的中年人身体如幻如影,盘膝而坐。 面前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剑条在半空中悬浮,虽看似随时都会腐朽而断,但周围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凛然的剑气,仿佛可割断万古,寂灭苍生! 中年人双目紧闭,以心眼目视锈剑,借心意温浸此剑,为其开光磨锋,犹如烈火淬体,每一次眸子开阖之间,就会有星星点点的锈迹从剑身上剥落,露出莹白的剑体,水润无比! 就在他再一次阖眼间,老剑条骤然颤动不止,好像受到了什么召唤,全身的锈迹瞬间剥落干净,一道剑音入耳传来,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撕裂感油然而生... 中年人神色大骇,此剑名为“昏阳”,剑如其名,该剑三千年前锋芒毕露,于三千年后老朽生钝,正步入黄昏之时,就算如此,它依旧黄昏中的一轮血阳,耀独天下,冠绝人世。 但“昏阳”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弃剑,被人镇压于这雾封仙山之下,三千年不见天日,锈迹三千年。 当年他作为三才阁一代天骄,得以进入宗门的葬剑山择剑,当他一脚踏在山顶时,天生异象,乌云蔽日,雷劫横生,倾斜而下,将整个葬剑山击穿。 绝望之时,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剑条破山而出,剑气匹然,遥指九万里苍天。 第四十六章 讥笑 他泪流满面,因为这就是他寻了一辈子的本命心剑,当即腾跃苍穹,单手握住此剑,将一道道雷劫全然劈裂,电光崩溅。 最终乌云退散,重开天日。 关于这把剑的来历过往也一一在灵海中知晓,决意视其为本命灵兵! 三才阁群宿眼光老辣,此剑虽不凡,但如人之大限将至,刚才那一剑开山也只不过是因为压了三千年的怒气,被这一道天劫引爆,才有如此回光返照的一击! 事后必会分崩离析,化为一霎烟尘而已... 但他心中执拗,认定这把老剑条作为本命灵兵,不顾长辈劝阻,毅然而然地将唯一一次“纳兵”的机会给了老剑条,群宿皆扼腕叹息。 他明白,这把剑心中有怎样的骄傲被天运遮掩了,正如他内心的骄傲不为众人所知... 之后的经历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当两颗执拗的心轰然相撞,一股不寻常的力量就此产生。 他的实力节节攀升,其速度之快让三才阁众人瞠目结舌,而“昏阳”不掩其芒,凭借主人灵识的温养,愈发坚牢,万剑莫敌! 他,祁皇,一生只识一剑;它,昏阳,一世只认一主! 祁皇慌张地站起了身,此剑自从他结为本命灵兵后,从未出现如今不可控的情况,尤其是之前剑身上的锈迹都是一点点的掉,而如今却如破碎了的瓷器,全身龟裂,与瓷器不同的是,它涅盘重生,再入巅峰之境! 一把握住剑柄,昏阳传出了一种激动的心情,浑身颤抖,欲脱手而飞。 祁皇随着它的意愿,来到三才阁园囿的上空。 “虹光竹林?”祁皇皱了一下眉头疑惑道。 只见下方虹光竹林突然爆发一股气浪,几乎快将他掀飞出去。 “好凌厉的剑气!”祁皇大吃一惊,这股剑气给他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就连穹顶似乎都可以给他撕裂开来。 “昏阳”在竹林上方来回旋动,欲直垂而下,但有迟迟不敢妄动... 三才阁从来没有这号人物可以使出如此决然的剑气,究竟会是谁呢? 祁皇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下去一探究竟,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身体全部动弹不得。 祁皇骇然,只能召唤出全身灵气抵御,“这是...?” 话音落罢,恐怖气息消失不见,虹光竹林重归平静。 祁皇将安静的昏阳纳入灵海之内,深深地看了一眼竹林后,身影一闪,消失于天际... 洗雷崖,南门浦紧皱眉头,盯住虹光竹林的方向神色严肃,久久无语。 倏然一道天雷击中崖头,从中走出一道身影。 南门浦扭头看去,“祁皇?怎么是你?” 南门浦看到他一语不发,于是有问道:“你也感受到了?” “不是感受到了,是亲眼目睹!”祁皇大袖一挥,一汪清泉浮现在二人中间。 南门浦神态庄严,盯住这捧泉流。 光波流转,一幅画面显现出来,正是虹光竹林。 只见画面中林静闲站在竹林边上,不知从何处召来一把三尺寒剑,朝诺大的竹林缓缓递出。 “这是...”南门浦神色凝重,“剑气!” 祁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画面不放,欲找出原因。 “难道是那把剑?”南门浦扭头看向他,后者点了点头。 南门浦释然,那就对了,一个通灵境始途的杂役处弟子使出剑气,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可是他也有些震惊,一把独剑,在不借助御主的灵控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发出如此峭拔凌厉的剑气,实在是骇人听闻。 画面中,正当林静闲和芮右二人即将被滔天的剑气覆灭之时,空间突然静止,一道虚幻的人影从林静闲体内赤足走出,静静地走到竹林深处,单手握住那把狂暴的剑,那把剑彻底安静下来。 南门浦和祁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刻也不愿放过。 水波流转,高挑的女子将手缓缓地伸在林静闲的脖颈后,却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的虚空,神色淡然且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讥笑。 南门浦和祁皇瞬间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这女子看似无意或有意的一瞥,正是他们二人所观望他们的地方。 只见容貌如天仙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面露讥诮之色,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抓向虚空,五指轻捏。 砰! 陡然间泉流炸开,四处飞溅。 画面就此消失不见。 南门浦和祁皇二人久久无语,竟能突破时光流感知到二人的存在,并且在“过去”留下一击延迟到至今,其手法通天,不曾听闻。 “那个孩子就是林静闲?”祁皇突然道。 “不错!”南门浦点了点头,“怎么?” 他也是最近通过吴鸿云才知道,当初那个在聚云秘境中搅动半边天风云的林静闲已经来到了三才阁。 “此子天生剑骨,是不错的剑道胚子,归入我天机阁!”祁皇面无表情道。 南门浦呵呵笑道:“你在想屁吃?” “百年一遇的好苗子是我先发现的,凭什么就得让给你?” “就凭这把剑!” 祁皇投袂,一把莹白色的利剑从中飞出,跃击九万里苍穹,引起天雷阵阵,但都让这把剑一一给吸入了进去。 手一挥,男子连同利剑一起消失不见。 南门浦目瞪口呆,突然气急败坏道:“狗日的祁孙子,你他娘的敢吞老子蕴养了十年的阳雷用来喂剑,也不怕撑死!” 看空中并无回答,南门浦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妈的,开光后就你他妈牛气!” 很玄妙,二人连那女子的半句话都没谈论。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果沾染,不敢... …… “主人,你走快些好么?”一个梳着垂挂髻的丫鬟扭头看见自家主子还在弯着腰赏路边的小雏菊,顿时小嘴一撅,生气道。 被称作“主人”的人是一位身着紫色襦裙的妇女,五官俏丽,一双水润眸子正含情脉脉地盯住一朵小雏菊仔细观看。 雏菊中间是淡黄色的花蕊,四周是莹白色的花瓣,微微摇曳,生机盎然! 听见丫鬟的抱怨,妇人直起身,端庄优雅地说道:“逢时遇景,拾翠寻芳,花既然开了,就是要有人看的...” “否则的话,这岂不是辜负了野花的一番心意?” 第四十七章 蛮不讲理 丫鬟翻了一个白眼,无奈道:“主人呐,您这花是天天看呢,还没有看够啊?再说了,我们现在去杂役处找人帮着种花,还不是因为你养的花太多了哩,两个人都种不过来啊...” 妇人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想着在园囿里再垦一块地用来种花呢,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吧!” 丫鬟满脸庆幸,如果真的再垦一块地种花的话,那就是真忙得焦头烂额了... 咚咚咚!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林静闲愣了愣,朝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分到的白水钱收起来,行走江湖,切要记得财不外露,富不露相。 芮右上前打开门,是一名身穿紫色襦裙的女妇和一名好似丫鬟的伶俐女孩。 丫鬟盯住他看,好奇道:“你是新来的吗?” 芮右点了点头,“我叫芮右,是从山下刚刚来的。” 丫鬟指了指身后的女妇人,道:“这位是玄姨,是三才阁的客卿,在园囿有三亩的花田,无力照养,所以来这雇几个弟子帮忙浇灌,一日百石,月结。” “嗯,一日百石...”芮右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张大了嘴,结巴道:“百...百石,一日的?” 众人震惊,大奎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丫鬟说道:“就是一日百石,帮忙照养一天就可得一百颗灵石,是不是很划算啊?” 二奎用力点头,“划得来,划得来!” 这时林静闲突然眨巴了下眼睛,试探道:“只是寻常浇灌?” 玄姨点头,说道:“就只是寻常浇灌,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就可以了。” “我们接了!”芮右大手一挥道。 “三个人就可以了。”妇人说道。 “浇灌的水是否有讲究?”林静闲突然问道。 玄姨笑道:“这悬瀑下的压河石是一块上佳的聚灵石,能吸纳天地灵气反哺江河,所以这压河石处的水最具灵韵,用来浇灌花草再好不过了!” 丫鬟道:“待你们打完水后,可以问护园的子弟花田在哪。这就样,我们走了!”说完两人就走了。 林静闲扭头看向芮右,结果发现他正掰着手指头数数,口中嘀咕道:“一日百石,一个月就是...” 他晃动着手指头激动道:“一个月就是三千灵石,三千呐!” 真是要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林静闲、芮右,还有大奎,四人一人拎着一个木桶就去悬瀑了,事不宜迟,天道酬勤! 二人根据大奎的指引,来到一块宛如人间仙境的地方。 放眼望去,一处悬崖有百尺之高,滔滔不绝的净水从悬崖处飞流直下,形如九天银河,壮观绝人! “那个就是压河石吗?”芮右指着悬崖下一块大石头说道。 林静闲仔细看去,一块素白色的大石头得有两人高、四人才能合抱,屹立于瀑布之下,垂落的大水在石头上崩溅四射,汇聚成一条小河,流水潺潺,蜿蜒曲折。 林静闲拎起水桶,微微弓步,一个弹射跳上压河石上。 可是石面因常年被水流冲刷变得光滑无比,加上源源不断的瀑布时刻往下倾落,差点一个脚下不稳,就摔下了石头,掉入溪流中。 林静闲眼眸中精芒微湛,若是他能在这压河石上日日站桩,并打出一套五禽戏,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治愈体内隐疾,重回八品巅峰。 芮右全身灵气使出,足下灵气裹挟,跃过河流,到达对岸。 散人二话不说,各自掐诀,投袂间,木桶翻飞而去,稳稳落在岸边,然后两道清流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流入桶中。 芮右看着这两道水流,突然有了尿意,于是对二人说道:“我去撒个尿。”然后提着裤子进了小树林。 林静闲翻了个白眼,懒驴上磨屎尿多! 芮右来到一棵树下,松开裤子,掏出小雀雀开始嘘嘘,嘴中唱着小曲,“铁血真汉子,一岁能杀***岁穿铁衣。四境百里传颖逸,人人听后笑嘻嘻。若问天下豪俊谁能敌?个个摆手面色奇!” “学过三年武,做法通万古。火金缸里熬过药,寒风宅中读过书。浑身肌肉展雄健,意气风发震天寰。” “芮右挥手描大宇,万物俯首称天帝。自当五十统尘世,以至六十管三界。七旬一咬牙,天崩而地裂。” 过了一会儿提上裤子向林子外走去,“想当年,火气旺,顶风尿尿尿三丈。而如今,中了邪,顺风撒尿尿一鞋...”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鹰钩鼻的中年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刚才芮右嘘嘘唱小曲的一幕,让他尽收眼底... “走,兄弟们,浇花去喽!”大奎扛起装满了水的木桶,纵身一跃跨过河岸,林静闲和芮右紧跟其后。 园囿,三人问过看护的弟子后,来到了花田。 在路上,林静闲专门在虹光竹林瞧了一眼,发现四周都被设了禁墙,外人根本无法入内,搞得他有些心虚。 应该是上次失手把虹光竹快给砍尽了,引起长老们的注意了,所以把此地给封禁了,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就是这里了!”三人停下脚步。 面前三亩花田,果真是羡煞旁人。 时花正盛,咳吐俱香。 这般柳如烟,花似锦的春景,让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确实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没想到这玄姨作为三才阁的客卿,竟有如此癖好。 三人小心翼翼地没入花丛间,一人挎着一只水桶,拿起水瓢浇灌百卉。 三亩花田,用了三人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算大功告成。 大奎活动了下有些微酸的胳膊,呲牙道:“搞定齐活,收工!” 三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玄姨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看到他们走后,一道法相从背后浮出,竟是一朵白色水仙花。 玄姨挥动双臂,法相金光大射,水仙摇曳,星星点的萤辉从淡黄色的花蕊处升起,然后缓缓地铺盖住整片花田,群花也跟着舞动。 玄姨神色温柔,正如一位慈母在悉心呵护自己的儿女... 杂役处,留下来的二奎坐在井上,嘴角青肿,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骂骂咧咧道:“狗日的畜生,真他娘的蛮不讲理。” 第四十八章 十倍奉还 他往地上吐了口血沫,“等着,等我成为正式弟子后定要十倍奉还!” 门栓发生动静,二奎慌忙地站起身来,怒火中烧,“不会又是那群人吧?” 林静闲在门口拉动兽舌,再三扣门也不见有人开门,疑惑道:“二奎他们不会也去接委托任务去了吧?怎么不开门?” 芮右向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一丈多高的青砖瓦墙头,然后扭头看向二人说道:“翻过去?” 二人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就当三人撸袖子准备翻墙头时,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众人愣着大眼对小眼,三人却发现二奎嘴角青肿,右胳膊也有多出伤痕,立马就愤怒了。 尤其是他哥大奎,虽然他们二人平时不合,但只能彼此欺负埋汰,若是让外人欺负了,另一个人都不会咽下这股恶气。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芮右也暗自握拳,内心愤怒。 众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刚才一瞬间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黑气从林静闲胸前悬挂的逆鳞吊坠逸出,然后胸前月牙状的逆鳞轻轻颤抖,黑气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庭落古井内,一道恐怖的疯魔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极为激动的颤音吼道:“这...戾气,是黑色戾气,是我的,是我想要的,给我...给我啊!” 嘶哑的声音回荡井内,摄人心魂,恐怖无比,但却没有人听见。 “桀桀桀,都该死!都要死,给我死吧!”深幽的井内发出一阵弱不可闻的巨大铁链的撞击声,晃晃铛铛,仿佛厉鬼挣扎... 二奎叹气说道:“先前我想去三阁弟子洞府去接委托任务,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一群结伴的弟子给截住了,他们说是让我们去帮他们下山私捉灵兽。” “私捉灵兽?”林静闲疑惑皱眉道。 二奎点头说道:“嗯,就是私捉灵兽。山下的灵兽都是受到宗门保护的,这些灵兽的数量都关系着三才阁的天地气运,一旦灵兽的数量骤然减少,那么三才阁的风水就会流失。” “这帮人就是想偷偷地抓来灵兽,回去豢养,好训练成自己的杀伐凶兽,提高自身战力。” “他们就是自己不敢,所以才来杂役处逼迫我们去帮他们下山抓灵兽。” 二奎嘀咕道:“除非有阁内长老的旨意,私自下山抓灵兽可是打错,会受到宗门惩罚的...” “所以我们都不愿意,然后他们为首的人就踹了二奎一脚,大奎大怒,就踹了回去,然后对方六七八个人就围上来了,对他们拳打脚踢,我就看不过,毕竟我和两奎之间还有一块灵石的情分呢,所以也加入其中。” 说到这二奎叹了口气,“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被对面给欺负了...” 大奎和二奎平时看起来互相嘲讽调侃,但还是一个爹娘生的亲兄弟,见到弟弟被人欺负,哥哥当然不舒服,揍回去是理所应当的! 林静闲听后冷笑连连,尽量压低自己内心的愤怒,看向大奎和二奎说道:“你们可知他们叫什么?” 二奎愁闷道:“他们这群人中既有天机阁的弟子,也有地脉阁和人间阁的弟子,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们。而且当时他们揍得急,也没敢问...” 说着二奎摸了摸他高肿起来的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用脚来回碾了碾,恨恨道:“但他们离开时撂下狠话,说是给我们考虑的时间,说明天还会来的,如果不愿意帮他们下山抓灵兽,见我们一次打我们一次...” “狗日的世道,真他娘的变了!”大奎也淬了口吐沫,怒骂道。 “对方的实力大概如何?”林静闲问道。 “应该是三个铸术境始途,剩下的四人都为通灵境中途。”二奎思量道。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动静,几人顿时来了精神,翘首以盼。 只见六个人结伴成群,有穿玄黄色锦袍的,也有穿紫袍和青袍的,神色不善地朝杂役处走来。 为首的一个人身穿青袍,后面背着一把长剑,略微显得有些古朴深重,身后还有一个腰间悬挂着小巧刀剑错的弟子和众人说说笑笑,一脸轻松之色。 大奎眼皮跳了跳,如果没瞧错的话,为首的背剑弟子一身实力是铸术境始途,腰间悬挂小巧刀剑错的也是铸术境始途,剩下的四个小猫小狗应该就是通灵境中途。 林静闲如今通灵境始途,而芮右则是因为在牧瑛婆婆石穴里的一次聚灵术的施展,也成为了通灵境的修士,不过和林静闲一样,他也是始途。 但相较于对方六人的实力,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一众人快要到达门口后,芮右突然屁颠屁颠一阵小跑走上前去,笑嘻嘻道:“各位是要去哪呀?” 众人疑惑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芮右,心想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么小的个子来这三才阁干嘛的? 其中一个穿玄黄色锦袍的酒糟鼻的瘦小弟子站了出来,一手搭在许颖逸的肩上说道:“我们都走到这了,能去哪啊?当然是来杂役处找人来了。” 说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向后一推,声音尖锐嘶哑,“话说你小子是干啥的?” 极为嚣张跋扈! 芮右被推得向后踉跄一步,眼中寒芒一闪,但依旧笑嘻嘻道:“小的是看门的!” 大奎和二奎在后面偷偷捂脸,最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来一句没有三万白水钱起不来。 实在是因为芮右他太能装了! “那就看你的门去!” 一概弟子忽视他,踏步向前走去。 芮右瞧后神色泰然自若,勾手松了松鼻子,然后向前移了一步,指尖灵气萦绕。 可是芮右又突然拦在众人面前,问道:“有通关文牒么?” 林静闲为之绝倒,他还能搞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为首的人皱了一下眉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欲一脚踏入门槛。 等等...什么东西拉住我了? 背剑弟子回头看去,结果看见芮右笑呵呵地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袍。 “天下有天下的道理,杂役处也有杂役处的规矩,没有通关文牒是进不得的!” 第四十九章 白痕 空气沉静了一个呼吸片刻,背剑弟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还是一步未动,原来是芮右他用的力更大了一些... 背剑弟子眼中精光大盛,可是没等他出手,旁边的一个通灵境中途弟子拿出刀来欲向他。 刀速极快,带动着阵阵空气的撕裂声,眼看着就要砍在芮右身上了。 这时林静闲走过去,神色自若地举起一只手迎去,噼啪一声就将刀身轻描淡写地打向一边去,差点砍了另外一个通灵境中途的弟子。 “徐自,你他娘的疯了?砍老子干嘛?”差点被砍的弟子身形一闪,幸好他躲得快,否则这一刀下去不死也得脱成皮! 挥刀的弟子心中大骇,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有些心惊。 刚才他全力挥出的一刀就像被他事先预先到了一般,轻轻推出一掌正巧打住刀身贴近刀柄的一侧,好比一刀劈在顽石上被反弹一样,震得他虎口生疼。 众人眼看不妙,纷纷与他拉开距离。 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眸中精芒微闪,同样扭头看向了他身后的另外一个少年。 “喂,小子,你和昨天被我们揍的那个胖子认识吧?”先前那个酒糟鼻的瘦小弟子说道。 林静闲说道:“你猜!”然后捏住拳头,身形一闪,冲着他的面门就是猝不及防的一拳。 “卧槽!”瘦小弟子来不及躲闪,就被一拳轰在了脸上,身体向后倒飞出去,两颗脱落的门牙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砸落在地一动不动。 “让你学鸭子叫!” 瘦小弟子骂娘,自己不就是声音尖锐些么,就被你诟病成鸭子叫,脖子一歪,算是彻底气昏过去。 背剑弟子暗自心惊,刚才那一拳完全肉身之力,毫无半点灵气显露,还有那一闪而逝的不见章法的步调让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于是问道:“武技?” “武你大爷!”大奎大呵一声,灵剑一出,空气暴动,跃起身向他刺去。 背剑弟子气息暴涨,身后大剑应声出鞘,双手握住向大奎砍去。 两剑相交,金戈声骤然响起,气息从交剑出炸开,两人迅速后退。 好强! 这是二人一击之后共同的心声。 大奎也是铸术境始途,二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另一边,在马踏飞燕全力施展下,林静闲已经轻松地又将一个通灵境的地脉阁弟子解决了,面门上挨了一拳,倒地不省人事。 就这么一会,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多势众的那一方就剩下一个背剑的、腰间挂刀剑错的,还有一个穿玄黄色锦袍的地脉阁弟子和穿紫袍的不知道哪个阁的弟子。 那个地脉阁弟子看见林静闲朝自己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双手掐诀,一道虚幻不定的光门凭空出现,然后一声嗥叫声从中传来。 一头通灵境止途的七尺高的黑色豹子从中一步一步踏出来,眼睛盯视他。 二奎冷笑,吹了个口哨,立马有只飞鹰从枝头雀跃而下,竟然也是通灵境止途的修为,和黑色豹子陷入了厮杀,为林静闲争得一丝歇息的空隙。 林静闲拧了拧手腕,没有回答他,转身扑向一旁观望的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在林静闲眼中,此人的威胁程度远比其他人更大,于是先发制敌。 腰间悬挂刀剑错的弟子看到林静闲腾飞过来后,神色凝重,双手交叉握住双刃,缓缓抽出在面前合十。 “天机阁外阁弟子符古,请多指教!” “打个架你还指教过来指教过去的,怕不是个傻子呦!” 林静闲落地,两腿再次狠狠蹬地,如鹰隼击空般向他射去。 符古一只脚向后退,两把短剑轻轻旋转,一刃在上,一刃在下,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做出防御的姿态。 一拳就将他人撂倒在地,他倒要看看此人是如何气力,面对他竟还敢不唤灵气加持,纯靠肉身之力与自己相争。 砰! 拳剑相接,尘土飞扬。 符古被轰得向后退去,两臂微微颤抖,好强大的力量。 他仔细向林静闲看去,发现对方只是双拳略微有些红肿,并无大碍。 “你是武宗弟子?”符古疑惑道。 “我是你大爷!”林静闲大吼一声,后肘向后扬了扬,调整了一下状态立马又奔了过去。 林静闲发现,自己现在的实力竟然无限逼近于九品,同时加上通灵境的修为,差一丝就达到了他八品时的战力! 符古听后愣了愣,脸色难看,看到他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扑来,于是说道:“我要进攻了!” 两剑分开,一手一剑,朝着林静闲迎面奔来。 林静闲斜眼看他,“吵得我脑壳儿疼!” “你找死!”符古大怒,脚下生风,灵气都拉出一道道残影,眼花缭乱。 林静闲冷哼一声,“花里胡哨的!”全身血肉绷紧,将肉身力量挥发到极致,前无所有的一拳施展出来。 只见符古眸中灵光闪烁,双剑上覆盖了一层灵气,极为摄人! 林静闲大筋颤动,将多年来在药缸中熬炼的体魄毕露无遗。 砰! 凌厉的剑光劈在坚硬的拳头上,竟然只留下一道白痕! 符古一脸不可置信,看向他完好无损的肤发有点脑袋发昏,难道是武道大宗师? 但紧接着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年轻的武道大宗师... 其实在莲花镇,一概弟子让武师仰雪峰看中的不多,唯有四人而已。 一是体内无灵渠的乡外子李一,二是许颖逸,三是善敲人闷棍的程安顺,最后则是脑子不太灵光的狗娃子冯铁柱。 但这四人中,最让他看不透的还是林静闲,永远没有探到过他的天资禀赋,教啥会啥,不太靡落,也不太过火,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林静闲呲牙,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泛出白痕的拳头,太他舅的疼了... 大奎大口喘息,这巨剑确实是使用起来笨重,但因此力道绝不会低,两兵相接,他以灵气聚集而现的剑刃次次崩碎,让他苦不堪言! 第五十章 飞鹰 但对面的持巨剑的弟子心里也并不好受,看似他占上分,其实不然,大奎四两拨千斤的技法极为巧妙。 每次鼓足了力气重砍下去,就像砍到了一团棉花上面,憋屈极了。 林静闲手在额头上轻轻一抹,顿时灵光一闪,周围天地间的灵气如同鲸吸般以他为中心倒涌过来,源源不断地没入体内,磅礴浩瀚的灵气汪洋瞬间涌出。 这,就是数九潮汐的威势!!! 原来之前林静闲一直处于“灵禁”状态,自我封窍,不让灵气加持己身,从而压制自己,想试探一下自己肉身的强度,但是对方强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啊! 林静闲仰天长啸一声,全身舒爽。 他微荡衣袖,拳头表面的剑刃白痕便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消失。 符古摆好持剑架势,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这个气息不断暴涨的强人,轻声道:“终于肯用出全部实力了么?” 林静闲轻抬双手,一把三尺青锋缓缓从面前浮现,浑身灵气缭绕,仙气儿极足! 而且永夜剑此刻是被禁锢的状态,他这才知道往“永夜”的二十八道金线其实是落寻姐亲手下的二十八道禁制,从而压制“永夜”的实力。 一是防止不受控制而误伤,二是避免引人耳目,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其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剩下的二十六道禁制会随着林静闲实力不断的增强而消失,若到了禁制全无的那一天,便是“青龙永夜天行之”之日! 二奎那边,黑豹来回扑腾,想要抓住不断逃闪的飞鹰,但是飞鹰很是灵活,让黑豹一时间竟有些暴躁之感,气力都即将耗尽了。 飞鹰抓住机会,从它的腋下穿过,然后迅速侧过身子,转过身就是锋利的羽翼抽在黑豹的眼睛上, “嗷呜!”黑豹痛苦的大吼,双掌捂住眼睛,原地挣扎。 飞鹰乘胜追击,稳住身形,后爪子紧蹬地面,然后如离弦之箭般一头撞向它的腹部,然后黑豹也如离弦之箭般狠狠砸落在地,尘土飞扬! “乌啼!”那个地脉阁弟子看到黑豹倒地后焦急地喊道。 可是没等他缓过神来,飞鹰一爪子盖在了他的头上,地脉阁弟子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符古眼神惊疑不定,看来他们真是小瞧了这伙人。 就在他稍有愣神的刹那,林静闲身影闪现,竟然直接蹦到他的面前,举刀朝自己砍下。 符古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一声将双刃上提,挡住了这迅速的一击,然后灵气火焰从手臂爆燃,很快就传到了剑刃上。 林静闲借势假装被被震飞出去,向后一个后空翻落地后再脚尖点地,又朝他奔射过去。 符古诧异,下盘都不稳就急于出击,这在众人眼前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 不容多想,两刃交错,直直地刺过去。 可是快要就在剑刃刺到他的拳头上时,林静闲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身体,收回双拳,让后向上再一跃,用后背狠狠地对着泛着寒光的剑刃下压过去! “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帮助他抵御下了这一剑。 铮! 林静闲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戈撞击声,然后双刃被他下压,后背借力再度起飞,一脸惊愕之色的符古完全暴露在许颖逸的攻击之下。 林静闲捏拳,一记左勾拳将他应声打飞在地。 符古慌忙地站起身,急速向后退。 林静闲不依不饶,穷追不舍,握起拳头就是劈头盖脸地砸下。 符古举起双刃抵挡。 “叠陨千山!”许颖逸大吼,一拳轰向他,然后轰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全部砸在两剑的剑身上。 符古惊恐地发现这拳头是一次比一次有力,而且富有内劲,全部钻入了他的双臂中,阵阵酥麻! 叠陨千山。 这是林静闲在离开莲花镇之前从仰雪峰那里学到的最后一门招式,可借力用力,攻击力叠加,最后将会爆发出无可匹敌的强悍巨力出来。 但因为是借力用力,使用者同样会身受反噬,承担一定的自我伤害,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恐怖招式。 林静闲嘶吼,最后一拳轰然降落,将符古击飞在地,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 符古脸色惨白,呻吟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立刻赶到浑身筋骨欲裂,重新跌回地上。 林静闲咬紧牙关,摸了摸拳头还有胳膊肘,真疼啊... 就在林静闲舒了一口气毫无防备之下,之前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紫袍弟子突然一甩大袖,一道黄色符纸骤然朝他射来。 林静闲心中一惊,强大的感知能力在预警。 看见不明套路的符纸飞来后暗呼不妙,想要避身躲开,但是还是迟了一步。 不得一之下,左手一拳轰向黄色符纸,但接下来一幕让他心里凉了半截... 只见黄色符纸与他的左拳接触后,没有意想到的炸开,而是死死地粘在了他的拳头上面,然后就感到拳筋颤抖,无力下来,竟然被一种怪力牢牢锁住! 眼看着紫袍弟子衣袍猎猎,指尖轻弹,又一道符篆朝着林静闲右掌飞射过来。 林静闲情急之下只好用右臂去挡。 符篆粘在右臂上,结果整个右臂都好像被封住了,使不出劲来。 “这是什么妖术?”林静闲大呵道。 “这是‘符道’。”紫袍弟子神色倨傲地笑道。 “符道?”林静闲疑惑,但是下一秒他就心急如焚地想移动身体,因为那家伙又伸手从袖袍中用指尖捏起两张同样的黄色符纸出来。 紫袍眯缝着眼睛笑道:“在下不才,缄默良久,也只是画了四张‘定身符’出来。” “那么...请阁下受用!” 咻!咻! 两道破空声响起,朝林静闲的双腿疾驰而来。 “林静闲!”大奎急忙吼道,然后一剑对着飞向他的符篆砍去,可是不巧被持巨剑的弟子挥剑弹开。 持巨剑的弟子双手向前一托,笑道:“各司其职。”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他不要越俎代庖,不自量力地去救林静闲。 嗖! 一道黑影闪现,原来是二奎眼看不妙,役使飞鹰以身挡住一道符篆。 飞鹰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不得动弹。 林静闲想极力挣脱但无济于事。 砰! 一道箭矢穿透符篆,使其应声炸开。 众人惊诧,回首看向流矢射来的方向。 第五十一章 显摆 只见芮右双眸一黑一白,气息大变,有着一股凛然的杀气,同时还有一种蛮荒太古的久远,手持血月弯弓遥遥看向这里。 看见自己的符篆被人一箭射爆,紫袍弟子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纸浮在空中,然后从咫尺物中一盒朱砂和烟墨,用笔锥轻点烟墨在黄纸上笔走龙蛇,然后在用朱砂绘符。 “请多担待!”画好的符篆朝芮右疾驰过去。 芮右双目熠熠,指尖灵气萦绕,往虚空中作画,口中念念有词,“元始赤书五篇真文置以五帝,导以阴阳,转轮九天之纽运,明五星之光也!” 顿时一张灵气结成的符篆显现而成,弹指将灵气打入符胆之中,同样向他射去,神妙无比,宛若“金甲神持黄纸符赦示法”。 两道灵符相碰,直接是黄符炸开,灵气凝结而成的符篆依旧是不改来势,向前荡去。 “怎么可能?”紫袍弟子看见这一幕失声道。 “你为什么可以不用呵气纸笔,不用咒水,咒纸,咒笔,不用将沾满朱砂的笔在香上照‘黄金光’点灵...”紫袍弟子双眼无神,怅然若失道。 “禁!”芮右说道。 符篆至,形身定! 紫袍弟子不是被身体某个部位被定住,而是全身都被定住,动弹不得! 他嘴中依旧低声念叨道:“执笔时默念净口咒七遍,安神咒、净身咒各三遍...独独为何你不需要如此...”像是疯了魔一般。 不说符古和持巨剑的弟子,就连林静闲和大奎、二奎对此暗自心惊,芮右的来头看样子也不小。 大奎来到林静闲身边,手掌几次挥落,就将两张封印了双手的黄色符纸斩下,解开禁锢。 事不宜迟,林静闲没有来得及多问什么,拧了拧手腕转身和大奎一起攻向唯一剩下的持巨剑的弟子。 “等等!” 持巨剑的弟子眼看不妙,将巨剑重新挂在背后,举起双手说道:“我认输!” “不,你不想!”林静闲说道。 认输?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啦,这辈子都不会认输的。 他是真个憋屈啊! 刚才两人相争,自己处处落在下风。不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强,而是他得时时分心关注其他战场的情况,避免意外的发生,所以一直没有拿出全部实力,掣肘多时... 如今芮右等人早已解决其他麻烦,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想认输?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的好事? 认输也得给我挨玩揍再认输! 不过大奎走在林静闲身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巨剑弟子,林静闲无奈只好退步。 铛! 熊熊火焰从灵剑上骤然燃起,一股强烈的威压从大奎身上散发出来。 大奎将手中火焰灵剑朝脚下狠狠一插,顿时方圆五十米窜起两米高的火焰,将二人围在里面。 里面空气不断蒸腾,水汽稀少,灵剑上的火焰之力愈发猛烈。 刀影重重,寒光凌冽! 当!当!当! 二人瞬息之间已兵刃相接十余次,金戈撞击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巨剑表面火星迸溅,持巨剑的弟子内心大骇,这灵剑附加火焰缭绕后怎么如此坚不可摧? 先前一剑着落便可使其崩碎,可如今这灵剑却愈演愈烈,火焰铛铛地冒出有两丈之高! 砰! 大奎竟然假借之前林静闲对付符古的手法,借力打力! 不得以下,持巨剑弟子只好将剑横在自己面前抵挡这不断叠加力量的攻击。 咚咚咚! 持巨剑弟子脚下土地竟然承受不了大力开始崩碎,双脚向下陷去。 “卧槽!”持巨剑弟子暗骂一声,这人竟如此难缠,看来不得不拿出真正实力了! 只见持巨剑弟子趁大奎喘息之间,迅速向后倒飞出去,然后双脚稳稳落地。 从怀中摸索,拿出一道符篆来,伸手贴在六尺剑身上,剑体立刻就像有金光加持,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机阁外阁弟子兼人间阁外阁弟子阳佟闻,请多指教!”叫阳佟闻的弟子将金光大剑杵在面前,朝他抱拳道。 “呦呵,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串串...”大奎嘴角上扬,疯狂调侃道。 阳佟闻眸中寒光一闪,缓缓将巨剑抽出,遥指不远处泰然自若的大奎。 火圈外,林静闲双手抱胸,丝毫不在意那把符剑,通过刚才一战,大奎和二奎这两个杂役处弟子都不是普通之人。 这时芮右瞳色恢复正常,茫然地看向四周,紧接着一抹灵光从他眼眸中闪现,先前的一切如醍醐灌顶般涌入他的脑海。 林静闲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问道:“刚才你使用的是什么术法?” “符篆而已。” 说着,芮右虚空作画,一个散发光亮的挑灯符凭空出现,可于黑暗中照明。 芮右娓娓道来,“祈祷时,相应的符篆会上通神灵,帮祈祷者传达赞颂神灵,祈诉如愿之词;治病时,可通过符篆法术显灵达到百病俱消的功效;修炼时,可助人安神,定意澄心...但大部分都是驱除病魔、化解煞气、震慑妖魔等等。” 林静闲听后心痒难耐,“快快快,除了那张‘定身符’还有‘挑灯符’,还有没有其他好玩的?” 芮右翻了翻白眼,“我也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其他的也会一点,但不怎么熟悉...” “显摆显摆!” 芮右无奈,端正神色,口中咒语缓缓低吟,伸出手在半空中五指虚捏,轻轻聚拢,然后天地间的灵气迅速向此汇聚而来,凝聚成四角方状,作纸缯。 芮右食指轻点眉心,低声吟唱道:“五雷神将,雷灼光华。上则护身保命,下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灭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然后将灵气打入符胆中。 轰! 一道电光雷火从符篆中炸开,紧接着雷光闪烁,雷霆万钧纷纷而至,将林静闲包括芮右在内的二人都笼罩在内。 林静闲顿觉浑身酥麻,宛若雷劈,但索性芮右只会皮毛,威力不算很大。 巨剑在有符篆加持后变得更加锋利,朝大奎就那么遥遥一指,脚下的地面顿时就龟裂炸开,恐怖无比! 第五十二章 处刑 情急之下,大奎单手握剑,迅速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 砰! 一声巨响之后,大奎以灵剑利气结成的圆盾破碎不见。 大奎双眼血丝弥漫,低头干咳一声,喉咙里有点腥甜,隐隐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刚才的一击在击破灵盾后竟然还有余力冲击他的五脏六腑,果真是小看了他啊! 大奎拊着心口单膝跪地,想要努力站起身来,但脚下一软,直接又跌了回去。 佟阳闻将巨剑轻轻提起放在背后,然后拍了拍手向他走去,笑道:“还要坚持么?其实不必了...” “这一仗下来我总算也看出来了,你也不过是通灵境的修为,和我这个铸术境的弟子争斗你有胜算吗?” 他说到这突然嗤笑了一声,“但不得不说你很有天赋,完全就是凭借一副‘巧劲’与我斡旋这么久。” “但是...” 佟阳闻朗声说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诞!” “是么?”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他扭头看去,芮右不知何时踏入火场之中,讥笑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佟阳闻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有些诡异的笑,竟然有一丝的危机感... “呵呵……” 芮右竟然有些感慨地说道:“你知道何先生么?” “何先生?” 芮右似乎有些无聊地站起身,拍了拍手。 “何先生教过我们许多东西,像什么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识字读本以及伦理纲常什么的啦...” “许多许多,都有教过的!” 佟阳闻背后铮铮作响,伺机而动。若稍有不妥,就会拔鞘而出,重伤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童。 芮右突然摇了摇头,“但这些太无聊了,听不进去的...” “但有一句话...”芮右伸出一根手指,“九牛一毫莫自夸,骄傲自满必翻车。历览古今多少事,成由谦逊败由奢!” 芮右笑了笑,“不巧...” “听进去了!” “吾乃嵌风书斋斋主何为先生亲传弟子,芮右,请战!” 话音一落,芮右灵海内骤然响起一道瓷器龟裂的声音,然后咔嚓一声,一股强大的灵气风暴以芮右为中心爆发出来,令人绝望! 芮右不过十二三岁,此刻却满头乌发漫天狂舞,双手微微抬起,衣袂翻卷。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至此破镜,连越三境,跻身铸术境始途! “这话...你也得听上一听!” 好强大的灵气风暴! 佟阳闻心中大骇,他自问当初他由通灵境止途跻身至铸术境也断然没有这么浩大的灵气风暴! 一丈...两丈,三丈,五丈... 十丈,眨眼间灵暴已蔓延至方圆十丈的范围,整整十丈的灵暴!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是只有突破到凝气境才会有的威势...”佟阳闻双眼无神,喃喃自语道。 芮右灵海内,一座方形小石台若隐若现,静静浮在灵海之上。 只见灵海表面突然风起云涌,大浪滔天,卷起千层雪! 那一座方形小石台如若风暴中的一介孤舟飘飘摇摇,随时都有可能沉入大海之中! 灵台表面张裂,一颗灰绿色的种子乍然出现,然后开始抽出绿莹莹的芽叶,轻轻摇曳! 刹那,整个灵海上的灵气风暴都如大河倒灌般被急切地吸入那不起眼的芽叶内,天地间这才归于平静! 砰! 芮右衣袖一扇,借助佟阳闻愣神之际,直接将他掀飞出去。 “啊!”佟阳闻抬起头怒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拔出身后的剑朝他砍去。 芮右身形一闪,食指和中指并起在灵剑表面轻轻一划,纹路闪烁,滔天蓝焰弥漫而出,使灵剑变得更加锋利。 哧啦! 灵剑划过,将佟阳闻身上的锦袍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极为狼狈! 芮右抖了抖手腕,自从突破铸术之后,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了质的突变,如果先前说在力量和速度方面略低他一丝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比起略高一筹。 但往往因为这“一筹”,就能决定胜败! 佟阳闻额头大汗淋漓,因为四周全是些芮右引发的蓝焰,所以身形受制,无法过大幅度地腾挪闪避。 再加上秦乐语手持灵剑穷追不舍,实在是憋屈至极! 嗖! 破空声从他腰间响起,佟阳闻临危不乱,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绝杀一击! 佟阳闻面色赤红,一方面是因为这方圆十米大火的炙烤,另一方面则是内心的惭羞,自己堂堂一个铸术境大修士,对付一个突破之人竟还要如此束手束脚,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噗! 血光闪现,佟阳闻咬牙低头看去,自己的小腿肚子被其拿灵剑刺穿,鲜血汩汩而流,很是瘆人! 电光石火间,局势变得极为凶险,佟阳闻命悬一线! 芮右从漫天耀炎中缓缓踏步走出,将灵剑在手中掂了掂,笑道:“滋味好受吗?” 此时的芮右,和林静闲刚见到他时判若两人,林静闲目光闪烁,大抵是猜到了什么,芮右身上应该是被人下过桎梏禁制,就如同永夜剑上的二十八道禁制灵,用来封印实力。 只不过,如今的芮右将禁制撕破,再现他本身实力而已。 “这还只是开胃的一碟小菜,不知道阁下感觉味道如何?” “这三才阁总归还是没有让我失望,连你这等杂鱼都可逼我强行破镜,看来没有来错啊!” 芮右眸中寒光一闪,“接下来才是大菜!” 灵剑抬身,直指佟阳闻的小腹处。 佟阳闻绝望地闭上眼,瘫软在地,等着他的“处刑”... 叮! 天地间响起一道清脆崩碎声,灵剑消弭! 芮右眼神一凝,骤然抬起头看向天边。 只见天边一道人影浮在半空中,一身破烂麻衣,脚踏露趾灰履,一只手轻摇残叶蒲扇,令一只手保持弹指状态,俨然一副叫花子的模样! 南门浦独自走到芮右和瘫软在地的佟阳闻他们身前,蒲扇一扇,周围蓝色火焰立刻熄了火去,消失不见! 南门浦听后走到符古面前,向他说道:“丢人不?” 符古神色晦暗,没有说话,只是面色不甘地看着芮右。 南门浦又看了看被定身的宿昊焱,弹指过去,先前芮右打出去的那一道符篆顿时崩散,解开了禁锢。 第五十三章 无言 看着还是有点儿失心疯的宿昊焱,南门浦叹了一口气,朝他们大吼道:“该滚回哪都给我滚回去!” 众人作鸟兽散,佟阳闻搀扶着宿昊焱等一概人离开了。 南门浦摇了摇头,“尽给人心里添堵!” 他说完话,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静闲和芮右,转瞬即逝,消失在天际。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林静闲和芮右又去接了其他的委派任务,至于大奎和二奎,在众人相继走后,两个人显得神色有些反常。 王大奎扭头看向王二奎对他说道:“你没事吧?” 只见二奎手中抓着一道黑影紧紧不放,脸上那一道月牙状的伤疤赫赫显眼,有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中冒出,看着很瘆人! 黑影其实就是一团黑色雾气,不断在其手中挣扎变换着身形嚎叫着。 “给我老实点儿!” 王二奎五指用力,顿时有一种骨肉分离摩擦的声音,黑雾叫得更加凄惨了。 “弄死它吧,也别想着豢养了,省得它再跑下山去去害人。”大奎看到此情景皱眉道。 “行!” 说着,二奎脸上的月牙状疤痕竟然开始放出淡淡的亮光,普照在手中的黑色雾气上,黑雾马上发出尖叫声,剧烈挣扎,身影开始消散。 但无济于事,很快就湮灭了,不见了踪影! 王二奎长舒一口气,“终于快要破镜了!这邪气魔瘴,对我两人来说果真是大补之物!” 王大奎看他如此心境后不禁有些担心道:“这邪气魔瘴对我等人来说虽是大补,但切记不要贪多,万一遭到反噬就不好说了...” 王二奎微微一笑,“大哥放心,今晚我就勤苦些,多吸收点儿皎月之辉来炼化此气。” 大奎点头,“记得小心!” “是得小心!”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大奎,二奎大惊,纷纷张开灵气,脸颊上的月牙熠熠生辉,神色警惕。 只见树干后一个叫花子模样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刚才踏云而去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南阁主好!” “拜见南阁主!” 二人瞧见来人后立马恭恭敬敬地俯首抱拳。 南门浦从腰间扯下一个绿皮葫芦,旋开塞盖,仰头咂摸一口,一股酒香四溢出来。 大奎和二奎舔了舔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绿皮葫芦。 南门浦晃晃悠悠地来到二人跟前,抬起手指。 砰!砰! 两人的额头上分别挨了一个爆栗。 二人吃痛地捂住脑袋。 大奎不满咕哝道:“我们不就是闲着无聊,就抓了团魔气么...” 南门浦叹了口气,说道:“你爹娘怎么交代你们,要至少到了铸术境之后才能去降妖除魔,而且是除那种小妖小魔。你俩如今咋整的?一不小心就会鬼上身,遭了反噬,还得让你爹娘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掐你们人中,跪着求求你们不要死?” “你俩二人是当年我给带回山上来的,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给你们爹娘交待?” 大奎拍了拍胸口道:“阁主你就放心好了,我二人天资聪慧,乃千年难得一遇的邪月将子,家族里镇魔司的那一套规矩和忌讳,在我们这里是行不通的...” 二奎也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二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镇魔司,是天下最神秘的伏魔降鬼的组织。 千年前镇魔司有过最辉煌的大势,当时地脉气运醇厚,山野精怪鬼魅横生,就连明间坊市冤死的百姓都会借助戾气而化成恶鬼,作乱多端,民不聊生。 然后由天师道、上清派、全真派和净明派四大道派各择门内天资优秀的弟子,组成了名传天下的镇魔司。 镇魔司司内成员以扶乩降笔之术法,加以存思、服气、咽津、念咒和佩符等修持方法来铲除世间邪妄鬼煞,诛绝邪伪,以证天地清明! 但降妖除魔同样讲六道业果,镇魔司遭万鬼诅咒,坤道女冠无胎孕之能,就算意外生下子嗣也会过早夭折,以至于百脉凋零,由曾经的家大业大到如今的小门小户,只留下王家这一脉,而且伏鬼之术也是一脉相承。 镇魔司传承本要到大奎二奎父亲那一代就要断绝了,但两奎之母梦见魁星下降,感而有孕,其夫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很是惊惧。 因为腹中胎象诡异,魔气缭绕,口鼻之中尽是些黑色雾气,如邪魔妖童,显然是被厉鬼诅咒导致如此,成长之后必定是一代鬼将! 所幸大奎二奎的祖父技法高超,采用移花接木之法,借雌雄斩邪剑从神阙穴将魔气导出,引以月华补足太阴之力,以作胎气,出生时满室异香,整月不散,黄云罩顶,紫气弥院,邪月将子自此降生! 因此原本的一代鬼将的对群妖魔的压制之力成为邪月将子对阴魔煞鬼的灭绝之力! 可是大奎二奎的祖父在行完法事后就一个人背井离乡,留给两个孙子一方玉印就不知所踪了... 大奎深吸一口气,好醇正的酒香! 他于是忍不住好奇道:“阁主,你这手中的到底是啥酒啊?我从下就跟着爹学着喝酒,这品过的酒也不下百种了,但向您手中这样浓醇的烈酒,俺还是第一次见呢!” 二奎也心痒难耐道:“这酒到底叫啥啊?” 南门浦瞥了他一眼,拍拍酒葫芦道:“语叶城的敲齿榔,酒中君主,醇香至极!稀罕物!” 说着他举起绿皮葫芦轻抿一口,感叹道:“还是外乡的酒好喝啊!” “对了,这是你娘给你们纳的新鞋,我顺路替你们捎回来了。”南门浦在腰间咫尺物上一抹,两双白底黑布鞋出现在了二人手中。 二人瞧后怔怔无言,大奎道:“南老,我俩来三才阁有五年了吧?” “嗯,你们七岁那年被我带上山,如今年龄都十二虚岁了,有五个年头零两个月了。” 大奎仔细摩挲着手中娘亲为他们一针一线缝制布鞋,突然抬头看向南门浦,双眼通红道:“南老,我娘身体可有大碍?” 南门浦诧异地看向他。 大奎见他没有说话,自顾自道:“自从我上山的五年来,娘亲每年都会亲自为我二人纳一双新鞋托行夫为我二人送来,不知为何,娘总是能缝得不大不小,穿上就很舒服。但为何就您这次捎来的新鞋,就有些偏大了呢?” 第五十四章 静谧 说着,他拿着新鞋弯下腰朝旧鞋比划了一下,确实大了许多。 二奎也反应过来,这新鞋确实大了些。 大奎泪眼朦胧道:“娘知道我们正在长身体,但也不会不知道我们能长这么快。我娘肯定是出事了!” 南门浦搔了搔蓬乱的头发,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道:“你娘还是在生你们的时候落下病根,前几年刚刚病发,身体虚弱得一日不如一日,手使不上劲来,针线都拿不稳。” “所以说,往后的一年一鞋的规矩要改改了,可能需要三年,或者是五年...你们能理解吗?” “能理解。”大奎抹了抹眼泪道。 南门浦带着二人来到院落里的井栏干旁,用脚踢了踢井口,转身问道:“最近它可还老实?” 二奎道:“老实多了,我俩是谁啊?” 拍了拍胸口,“太阴将子,天生就压制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任你在外面怎么兴风作浪,到了我这里不还得俯首称臣,不过就是土鸡瓦狗,跳梁小丑般的小人物。” 南门浦皱眉道:“它可非同小可,自三才阁建立初就久居此地,底细不清楚。” “就连三位祖师爷都没痛下杀手,而是镇压此地,自然是有其道理。” 南门浦神色郑重的说道:“你二人务必要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 “桀桀桀,小心什么?”一团黑色雾气从井内袅袅升起,盘桓住三人阴森森地说道。 大奎二奎十分惊慌,纷纷在脸颊处的月牙状疤痕处伸手一抹,然后月辉照射在黑色雾气上,一方玉石凭空出现,下方纹路闪烁,神妙无比。 玉印厚七分,横长各二寸半,玉质,金螭纽,华贵无比。 “镇!”二人异口同声道。 只见玉印金光大射,缓缓向下压去,盘桓的雾气顿时惨叫起来,松开三人向井底落去。 最后井口浮现一道灵光纹路亮闪一下,就像一面禁墙将它封印在下面,天地归于平静。 可是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南门浦灵海内响起,“放了我,我就帮你破境,再让你多活几年!” 南门浦额头直冒冷汗,近乎吼道:“大奎二奎,再镇!” 两人刚放下的心刹那间又悬了起来,玉印升高距离井口三次。 砰! 一尺下落。 砰! 又是一尺,最后一尺时一道惊雷从玉印中打出,直捣黄龙。 “不!!!”一声嘶吼从井下传来,然后没了声音。 南门浦确定心中没有了蛊惑的声音后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你我二人跟我去掌门那里!”说罢,袖袍一翻,卷起二人向天际掠去。 一条铺满落叶的荒凉小径上,符古一个人踏着落叶走着,手中甩着短刃,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在小径的尽头,有一座萧条老朽的道观。 符古来到结满蜘蛛网的木门前,将刀剑错挂在腰间,深吸一口后推门而入。 院落里古树参天,落叶堆积有半尺之高,一脚踏上去就深陷了进去。 看着大门紧闭的堂屋,符古神色愈发沉重,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最终吱呀一声,一缕秋风从门隙中穿过,带动整个门牖瞬间打开。 砰! 那缕秋风撞在符古身上,直接将他撞飞院子出去,狠狠地砸在小径的青石板上。 这之间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很是突然。 符古感觉喉咙微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落叶上,凄惨无比。 符古扭动身子,俯首向那座老朽的道观遥遥跪拜,久拜不起,连额头都磕得渗出血来。 “师父恕我!” 当他喊出这句话时周围景象瞬息万变,由之前的林间小径刹那间就变成了先前的堂屋。 堂屋中,一座年代久远的石像屹立中间,而符古的跪拜处直接变成了一个旧蒲团。 此座石像有三丈之高,左右手各执一把三尺短剑,横立身前,遥指万里穷疆。 着首看去,一副圆瞪怒目,苍髯如戟,相貌堂堂,却是威风凛凛! 石像竟然轻阖唇齿,一道刚毅浩然的声音响起,“怠惰因循,当受其咎!” 声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将跪拜着的符古直接击飞出去,撞在壁墙上,然后缓缓滑下。 符古跪着爬过去,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大声喊道:“我本可以胜他,如果把阴阳离魂剑...” 砰! 符古话还没说完,就有一股大力横击他的腹部,又是砸向壁墙。 “本可以?...”洪钟般的声音接着响起,像是从四周掠来,震人心神! “骄矜自负,恃才傲物。你觉得你差的就是这一个‘本可以’?” “就算这阴阳离魂剑给了你,你就能赢?然后再屁滚尿流地爬回来,告诉我还差‘一点儿’?” 周围气息鼓荡,显然是“石像”恼怒了。 符古黯然神伤,说不出话来,明显被戳到了痛楚。 师父说的没错,就算是把阴阳离魂剑给他了,他同样也胜不了,因为他们之间差了不止一点儿... “师父,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自己!”符古突然大声说道,合掌施礼。 “准!” 刹那间,石像崩裂,房屋倾塌,皆作烟尘随风而逝,徒留满地荒凉劣土,不着痕迹。 一处芥子小天地自他脚下展开,一百零八具金甲傀儡从天而降,将其环环围住,水泄不通。 “留战一百零八将三年而不死,可出!”相似的声音响彻天地间。 符古神色严肃,从腰间摘下刀剑错,横立面前,气息暴涨,与一百零八将展开杀伐之争...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半三更,林静闲将头枕在手臂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静闲轻轻拉开窗棂,淡淡的月色穿窗入户,洒在脸上,格外静谧。 他探出手抓了抓高悬夜空的月盘,然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莲花镇的月亮,想到莲花镇的月亮就想到当初他和李一睡在草垛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的月亮就和眼下这个月亮一样亮,一样有着小小尖牙儿,静谧无声却仿佛挠着全世界的痒。 第五十五章 角木蛟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半三更,林静闲将头枕在手臂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静闲轻轻拉开窗棂,淡淡的月色穿窗入户,洒在脸上,格外静谧。 他探出手抓了抓高悬夜空的月盘,然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莲花镇的月亮,想到莲花镇的月亮就想到当初他和李一睡在草垛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的月亮就和眼下这个月亮一样亮,一样有着小小尖牙儿,静谧无声却仿佛挠着全世界的痒。 好生无趣啊! 他心想着便一只手支起身子,爬起身从窗棂口中钻出,几个腾跃间就来到了屋顶上。 林静闲盘膝坐在青瓦上,将两手搭在大腿上,静静冥想入定,神识内探,寻找体内那幅落拓的二十八星宿图,想解开其中的奥秘。 林东山曾说,只要他开了灵成为术修后,便可借二十八星宿图汲取星力提高道行,自习术法。可是他都跻身通灵境了,也不见体内的星图有何反应。 唯一一次反应也只是当初在黑熊精山洞中的昏迷那一刻,见到了奎星阁,见到了奎星阁里面的“魁星点斗”,可是除了这也没有别的异象发生啊... 林静闲百思不得其解,这二十八星宿图难不成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个摆设,还是因为境界不够? 林静闲努力回想林东山在莲花镇对他所讲的话,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对应着大多数人体的二十八颗牙齿,人体二十八个指关节,以及孕妇怀孕的的二百八十天... 对了,林静闲眸中神意一亮,当初老爷子在他体内拓印下二十八星宿图时曾在灵海内留下一句口诀。 事不宜迟,林静闲口中低吟道:“混沌无道,破衍灵间。鸿蒙飞度,五行纬天。” 轰! 灵海内顿时浪起云涌,惊涛阵阵。 海潮不断翻腾着,像是被某种力量触动了潮汐之力,受人牵引。 林静闲神识向灵海内的天空中看去,只见群星璀璨,星轨相连,最后俨然绘成了一幅二十八星宿图的模样。 哗! 广袤无垠的灵海突然炸开,一道海流竟呈逆势直冲九重云霄,激荡着注入一颗星宿中,壮观无比,骇人听闻! 林静闲压下内心震动,仔细瞧去,竟然是先前放出过异象的奎星。 随着海流的倒灌注入,奎星相较于其他星光孱弱的二十七星宿愈发耀眼起来,最后随着海流的消失,瞬间爆发出刺眼的星辉,照亮了整个灵海。 然后灵海就像是沸腾了一般,风起天澜,如生灵跃舞,竟有一丝开心雀跃的意味! “嗷呜!”一声狼嚎声响彻万里星河,群星震动,摇摇欲坠。 一匹青靛脸,白獠牙,浑身灰毛的恶狼在奎星表面若隐若现,然后一爪子实体化,从星球表面探了出来,撑在星宿上,欲夺星而出。 最后尾巴一扫,整个身体直接从中钻了出来,狼吼阵阵吠天星! 这是...奎木狼?西方白虎七宿中的奎木狼? 林静闲心中激荡不平,但下一幕顿时又让他震惊不已。 哗! 又是一道水流炸开,化为一根通天柱,直捣漫天星河。 水流周围灵气缭绕,顺着水势缓缓注入东方青龙七宿之首,斗杀之首冲,青龙之角——角宿。 一道蛟鸣声震动天地,久久回荡不散。 同样是蛟爪探出,先是蛟首,接着是整条蛟身都钻出,张牙舞爪,盘旋在空,俯瞰灵海! 角木蛟,林静闲念念有词道。 接下来应该还有... 不出所料,哗! 一道水流击天,将灵海之水注入北方玄武七宿之首,玄武的额头——斗宿! 那头犀牛时而晃动一下身形,斗星表面星辉龟裂炸开,斗木獬喘着厚重的鼻息轰然现世。 奎木狼,角木蛟,斗木獬,皆为四木禽星中的三禽,还差最后一禽,南方朱雀七宿第一宿——井宿,井木犴。 林静闲耐心等待着,可是灵海逐渐归于平静,二十八星宿图不再颤抖,唯独是角宿,斗宿,奎宿荧辉烁然。 包括井宿在内的其他二十五宿都是暗淡无光,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井宿纳流之恢宏气象。 当他观览自身灵海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连破两境成为了通灵境止途的大修士! 林静闲思考,当初他在黑熊精熊洞觉醒的是奎星,而且跟着境界也随之提升,正式登堂入室,成为了炼气士,下三境中的最低一境的最低一阶,通灵境始途! 而如今更是到达了现在的通灵境止途。 总得来说,就算突破了术修的三个小境界,便机缘偶得的情况下觉醒了四木禽星中的三禽。 林静闲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是不是随着境界的提升,他才会一一点亮剩下的二十五星宿,召唤出剩下的二十五禽物。 可是他又郁闷了,术修的境界有那么多吗? 记得林东山传授他二十八星宿图时,那二十八颗星宿好像每一颗都亮得耀眼啊,那就是说...术修是至少有二十八个小境界的? 林静闲神识在灵海内穿行,最后定格在盘桓在灵海上空的奎木狼,角木蛟和斗木獬身上,一股木灵春生之气极其浓郁。 林静闲不禁内心苦恼起来,口诀中不是说的“五行纬天”吗? 而这二十八宿为四禽一性,那多出来日月两性根本不在五行金木水火土之中啊? 算了,不想了。 意念微动,林静闲神识就从灵海回到现实肉身上。 林静闲站起盘坐的身体,极力舒展着四肢,整个人沐浴在倾泄而下的月华之下,如白练披身! 他深吸一口气,分出一丝意念去呼唤灵海内奎木狼。 林静闲眉头紧皱,心中有着一丝无奈,自家老爷子只是将功法甩手拓印在了他的体内,但并没有告诉他怎么修行啊! 只是说开了灵后便可知如何修行,但现在看来都要靠自己一步步地摸索了... 咻! 林静闲在双眼紧闭地情况下,身体突然往前一倾,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钻出,把他往前带了一步。 他轻轻阖开双眸,向前看去,顿时激动得不知所措。 只见面前一匹青靛脸,白獠牙的恶狼警惕地看向自己,竟然不是主人意念所化,而是有自己的灵识,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半实体半灵体,难道是境界所限? 第五十六章 奎木狼 林静闲深吸一口气,轻轻走上前去,将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它的额头上。 奎木狼看见他的动作后低吼几声,但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很快就和他混熟悉了。 林静闲用手搂搂它的脖子,内心十分开心,安抚后受了惊的奎木狼后,林静闲神识再起,欲召唤出另外二禽来。 泠!泠! 如脚踏水波,惊起的阵阵涟漪。 角木蛟和斗木獬也一一出现,现身在月华之下。 角木蛟晃首,神态慵懒,而斗木獬的独角朝天,原地踏蹄,极其温顺! 可是没多久,三禽身体若隐若现。 咻!咻!咻! 它们纷纷消失不见。 林静闲诧异,赶忙将灵识内探,发现三禽都在灵海内。 都在啊...林静闲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自己修为不够,不足够支撑它们出来这么长时间。 林静闲一跃跳下屋顶,看着明月高悬,内心惬意。 待会月转檐牙,许己一晌贪欢。 第二日,芮右做了一锅羊羹给林静闲等人,大奎、二奎对他的手艺都赞不绝口,当问及这是什么做的时,芮右吞吞吐吐,说是红豆做的。 红豆是用的玄姨种的红豆,做法是听她的丫鬟于沁说的,一时心痒,且在山下时品味过一二,所以就自己动手做出来了羊羹。 不过,红豆在蟠螭洞境内属稀奇之物,林静闲对芮右能弄到红豆也敢到一丝怀疑。 大奎笑道:“林大哥,难不成这红豆还有讲究?” 林静闲缓缓说道:“红豆,又称鸡母珠、美人豆等,其种可以做成珠串饰物与打击乐器,还有一些民间区域流传有以茎入茶增添香气的做法。而且其根,藤入药可清热解毒和利尿,相思根和相思藤能生津,润肺,有治疗咽喉痛,肝炎和咳嗽痰喘之功效!” 这些见闻,都是从老山头那里听来的。 说到这,林静闲叹了口气,“但这红豆性喜湿热,只能生存于气候温暖潮湿的南方,而我们北国常年大雪飘零,万里冰封。这红豆...是不常见的!” “况且这蟠螭洞几年来又非比寻常,气候诡异多端,经年累雪,要生长出红豆这种东西来,恐是痴人说梦!” 芮右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三才阁里苑囿中的清风苑里会有一亩的红豆?” 大奎斜眼看他,“三才阁是什么地方?!” 他拳头微握,声音朗朗道:“蟠螭洞境内上三宗之一,宗内大能强者林立,个个有移山填海之伟力。” “要改变这一小块清风苑的风水走势,就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 苑囿中,玄姨一大早来到花田踱步散心,可是没多久就听见清风苑中传来于沁的惊叫声。 吓坏了的玄姨赶紧提着裙裾小跑过去,就看见于沁站在田埂上抹眼泪。 “怎么了?”玄姨问道。 丫鬟于沁指着豆田抽泣道:“主人你看!” 玄姨顺着看去,满目疮痍,豆叶都稀稀落落地耷拉着,结出的红豆散落在地,完好无损的寥寥无几。 玄姨无奈地摸了摸额头,这是哪家的熊孩子干的啊? 于沁带着哭腔道:“今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又被哪个天杀的家伙给偷了去,今年的羊羹可又没着落了!” 于沁蹲下身,在田间一边抽泣,一边拾着些许可怜落地的红豆粒。 “不行,我得去找歹徒,吃了的还得让他给我吐出来!”于沁面色一寒,自己和玄姨辛辛苦苦几个月的红豆被人给劫了去,任谁都不会咽下这口气去。 玄姨摆手制止道:“算了吧,吃了的咋还能吐出来,净说些胡话!”她丫鬟的脾气她知道,爆得很,除了对她这个主人百依百顺之外,其他人休想惹她一根汗毛。 若那个偷东西的倒霉孩子真被她给逮住了,那这个人是真的有好果子吃了。 可是于沁不听劝,衣袂一甩就腾空而去,全身灵气如烈焰般凶猛,铸术境的修为毕露无遗。 玄姨尴尬一笑,转身去照看盈盈挺立的百卉,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倒霉孩子不要被抓到... 可是还没过半柱香的时辰,苑囿中,玄姨正扶正一些下垂的花枝,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于沁大喊的声音。 “主人,快来看,我抓到贼了!” 玄姨好奇地直起身子看去,只见于沁一只手提着芮右的衣领边朝这走来,边大喊着。 芮右左脸青肿,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扑腾着,但很快就一脸绝望之色,被人先发制敌了,难受... 玄姨无语道:“怎么天天大喊大叫的,一点儿也不矜持,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了?”说着向二人走来。 于沁不屑道:“才不要嫁人哩,就要一辈子都陪着主人!” “你这丫头!”玄姨好笑道。 “呦,这不是芮右吗?” “就是他偷了我们的红豆,拿去做了羊羹,还分给杂役处的别人,一点儿都不剩呐!”于沁气愤道。 “你先放他下来,你跟一个小孩较什么劲啊?姑娘家的,成何体统!”玄姨说道。 于沁撅了撅嘴,松开了手。 芮右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快速跑到玄姨身后,抱住玄姨的大腿,然后做了个鬼脸儿挑衅地看向于沁。 “你!”于沁气急。 玄姨一只手按在芮右的头上,看着这个小机灵鬼儿笑道:“说,你怎么回事?” 芮右松开抱玄姨大腿的手,整了整衣领,一只手握拳放在胸口,学着大人模样,开始义正言辞道:“关于阁下‘丢豆’此事我也并非恶意。只是昨日小生误入清风苑,一不小心看到了晶莹的小红豆,而又想到红豆如此动人却只能被根叶禁锢于此,不禁心生怜惜,便欲摘下几颗,怀慈悯之心好好珍藏下来。” 话一顿,接着说道:“可是心愉之际竟想到为师淳淳教诲的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豆最相思。’” “便恍然醒悟,‘愿君多采撷’?多采撷!就应了圣人的愿想,多摘下了几颗...” 旁边的于沁惊呆了,半亩是几颗? “待余至家后,仔细把玩手中红豆,看起娇艳模样,莫不是如那莲花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呢?” “搔首之际百思不得其解,但我想到了前些日子为人津津乐道的羊羹,于是乎...便物尽其用,做了羊羹...” 第五十七章 挟云掠影 芮右一口气说完了在被捉来的路上酝酿了一番的措辞。 丫鬟于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玄姨则一脸震惊道:“芮右,你这是跟谁学来的?” 芮右面色得意地扬起下巴,揉了揉鼻子说道:“无他,自是嵌风书斋教书先生何为是也!” “真的?”玄姨狐疑道,因为她实在不相信这么个小小年纪的孩子说起话来这么不要脸... 芮右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着的布巾,然后一层层小心打开后,馥郁清香迎面而来,陶冶心神。 “虎嗅梅!”玄姨震惊道。 她小心从布巾中夹指捏出一片来,放在口鼻间,微微轻嗅,暗香浮动,正是冰魂保守,冷蕊娟娟,一枝春者——梅花! 芮右诧异道:“虎嗅梅?” 这梅花瓣是林静闲当初翻越伏虎岭所遇见,因为此花就算零落于地,仍是久香不散,便又是心生吝惜之感,猴戏枝头,众芳摇落,团积而得。 当时在杂役处时,芮右吃羊羹被于沁抓了个现行,林静闲怕他受罚,就将这些从伏虎岭带来的梅花瓣给了他,因为玄姨喜花,就当好好认个错。 玄姨点头,“嗯,这是虎嗅梅。” “相传是群虎呵守,日夜轻嗅其香,虽是能磨消自身戾气,但却能延年益寿,通其灵神,种其慧根,很是珍贵!” 玄姨将梅花瓣放入手心中,爱不释手,但转即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了,这虎嗅梅的花期只有一年...” “一年还不久?四季常春欸!”芮右疑惑道。 玄姨摇摇头,“一年不仅是这梅花瓣的花期,亦是整棵梅树的寿期。” “萌芽将泛,梅朵伴生,一年树生,花开一年,一年过后,二者相亡,独此虎嗅梅。香消玉殒,败枝继从,此等情深,又能谁与说?” 玄姨神色愀然,“一坞埋香雪,梅开七百年。相传诸老辈,于此访臞仙!” “可这仙,如此看来不见得长久呢...” 芮右沉吟一会儿,突然抬脸大大咧咧地说道:“是不长久,可这遨畅宇内的花香,未必不是它酝酿的来生呦!” “来生?” 玄姨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兀自笑道:“也许是来生哩!” 芮右将包裹着梅花的布巾提给她,道:“玄姨,这些当我赔罪了。” 玄姨接过,心中有些好笑,说道:“嗯,刚好可以拿去填在帛枕中,做个春宵枕。” 芮右竟有些调皮地歪了下脑袋,“以春秋作枕,不亦乐哉?” 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 倦枕春秋,不亦快哉! 玄姨将梅花瓣收入咫尺物中,重新玩味地看向他,说:“先前你说‘愿君多采撷,此豆最相思’,你可知道这‘相思’意味如何?” “我才不知道哩,难道玄姨知道?”芮右俏皮道。 “但我知道...” 芮右目露狡黠之色,“我师父的挚友,月漾书斋的主人东皇相思之人可是玄姨你咧?!” “找打!”玄姨愠怒,抬起手佯装打去。 芮右哈哈大笑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跑。 玄姨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无奈,这孩子性格确实顽劣了一些,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好事,整日嘻嘻哈哈,看似没心没肺却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看事从不偏执盲目。 反而像那些年少老成,郁郁寡欢之人,往往最认死理,听不进劝,但是他的理也不一定是错的,可总归难以解事。 孩子很单纯,单纯到什么都可以听,什么都可以学,但是弊端就是先入为主的特点,接触了一个可以让他信以为真的道理,就很难改回来。 人之初,性本善! 世俗是一个大染缸,而善良的孩子就连斡旋逃走的能力都没有,如果到最后这个孩子性格扭曲,比老一辈更心狠手辣,请你相信这不仅仅是他的错,还是世界的错! 这是一生的偏执,讲循循渐进也最是无用! 玄姨知道关于何为和东皇之间的一些事,两座书斋之争,月漾和嵌风,以及芮右这个孩子的纨绔暴戾,但好在...何为和东皇对这个孩子都是教导有方。 …… 光阴流转,日子一寸一寸过得都很有意思。 眨眼间,三才阁迎来了五十年一度的拜阁之日! 咻! 天边一道金光闪现,划破天际。 三才阁弟子抬头看去,竟是一只紫羽仙鸾拉着一辆挂满玉石坠的轿子疾驰而过,后面三柄金穗利剑浮空随行,铮铮铁鸣。 “喻致意,出来见老朋友!”一道响彻云霄的洪钟声音骤然从车鸾中传来,横击三才阁顶峰,惊起空气涟漪。 顶峰,一点白光浮现。 咔嚓! 仿佛是空间的撕裂声响起,白光自绝顶飘飘然地飞来,越来越近。 林静闲等人这才看清这点白光竟是一袭青衣的少年脚踏一柄破空长剑,如同仙流贯穿云天,凌意而下,剑意横扫天地四方,威震八荒! 少年丰神俊朗,神色温顺,配上他那袭青衣,一股温软儒雅之气油然而生。 青衣少年自剑上跃下,凌空而行,就这么面带笑意地步步前行,待离鸾车还有半丈之余,微捏朴实无华的剑体。 下一瞬,少年神色凛冽,九尺雷光自剑尖倾斜而出,如大海汪洋,要将鸾车连车中人一起覆压于下。 嘭! 还没等到雷光下落,鸾车自己就突然炸裂开来,玉石崩飞,骇人无比! 一道身披龙袍的中年人从漫天云雾中缓缓走出,锦衣玉带,先前四处散落的玉石竟嗡嗡扑动,然后齐齐飞来,汇聚成一尊玉坠冕旒,就那么轻轻地落在龙袍中年人的头顶。 龙袍中年人轻捻玉簪,插入髻发当中,然后双手拢袖负在身后,仪态端庄,君临天下! 金穗绕体,凤鸾在侧,世安王朝当朝皇主——贾玄天! 青衣少年神色自若,看到他如此作态后,稍托剑身。 “去!” 白剑有芒,挟云掠影。 素剑本无华,主盛自逍遥! 皇帝贾玄天嘴角笑意微漾,一挥手,灵气牵束,三柄金穗利剑如同自生神识,竞相腾射而来。 轰! 利剑相碰,金戈交击声响动三才阁群山,一概弟子都仰面而观,生怕错过这骇人听闻的一战,但有些实力不济的弟子却被震得耳膜发颤,神色痛苦挣扎。 第五十八章 碧涛舫 少年喻致意从怀中摸出一座刻案石印,转过身去,缓缓向山巅推去。 印至,山累! 山巅吸纳石印后,一阵山石轰鸣声激荡响起,三才阁七峰挪移,衍化出一方七山固阁阵。 七山仙光冲霄汉,结扎旋绕,一面如影似幻的七角禁墙由九天坠落,在触及中央山巅绝顶之际,顿时停落,旋固不将,庇护三才阁众弟子。 三才阁弟子这才好受一些,得以观望下去。 不少人先前因为剑鸣声而瘫倒在地,久坐不起,如今有了护宗大阵的庇护,倒可以悉心领略这几剑的风采,至于能够领略几何,谁又能从何得知? 喻致意眸中含笑地看着身披龙袍的中年人,有些玩味。 “诶,算了。” 贾玄天两手一摊,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剑战你一剑,是我不厚道了,那我就收回一把!” 青衣少年看他的眼神愈发玩味了,贾玄天似有所感,突然朝空中定睛看去。 砰! 素剑挑柄,直接将其中一把金穗长剑弹飞出去,空气炸响,钉在山峰上,一动不动。 没等贾玄天掐诀收回,紧接着又是一把金穗长剑被素剑劈砍出去,场中只剩下一把金穗利剑与之斡旋。 贾玄天心中大骇,顾不得崩飞的两把剑,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身前挥舞,金穗利剑就如有了牵引般朝少年喻致意疾射过去。 叮! 天地间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剑尖儿相接,竟都原路弹射出去。 喻致意一挥手,飞回的素剑在身周旋转了一圈后,被一把握住,轻轻放回身侧古朴剑鞘中,然后自己就那么单腿抬起,凭空而坐,却虚无一物。 贾玄天在收回三把金穗剑后,看到他如此慵懒姿态,不禁哈哈大笑一声,五指捏拳,身子前倾,猛地砸在面前的空气上。 咔嚓! 空气撕裂,如同落石后的镜面,裂纹蔓延,骤然崩碎,然后一幅玉轴画卷闪现而出,铺展开来,画面上娴雅的江山大流一览无余。 “江山社稷图!”阁中有人惊呼。 这江山社稷图是执掌天下王权的象征,因为此图中藏纳着整个世安王朝的风水气运,持有者便可挥笔篡改山态水势,乃真正的扭转乾坤之力,也是所谓的妙笔生花。 这...就是一朝皇主统御寰宇的真正依傍! “风物正闲美,协君共赏之!”贾玄天面带笑意,手握玉轴,如掷大石,侧身向少年狠狠砸去。 江山社稷图转瞬即逝,一息之间就悬飞至少年头顶七尺之上,此时画卷忽然变大,遮天蔽日,下压而落。 喻致意不紧不慢地从空中直起身来,笑了,“是协还是挟?”,看着头顶七尺画卷微吸一口气,双手巧结印花,猛然上托,使出一个高探马的架势,背负万钧之力。 这江山社稷图看似只是一副寻常画卷,可其中囊括世安王朝的大川大山,如今显露一二,便可将人镇压,抬不起头来。 但,他喻致意,堂堂上三宗三才阁的三才之主,又岂是寻常人等... 暗喝一声,喻致意扭动脖颈,眼中精光大盛,转眸之际,竟有雷光闪现,滑痕缭绕。 这时背后空气氤氲,一道浑身雷光闪烁的七尺盘龙浮现,翘首盯视人间。怒目利爪,周身风从云生,一派生气。 三才阁掌门喻致意塑灵法相——法雷劫龙! 龙角雷光大盛,转动着庞大的龙躯,一尾巴狠狠地甩在江山社稷图上。 江山社稷图表面发出刺啦声响,细小雷纹盘曲不断,被迫上抬一尺。 青衣少年再次鼓动袖袍,振臂一推,龙吟声再响,又是一尾巴砸在画卷上,三尺起抬! 龙首折身返回,然后竟以龙角去撞击那固若金汤的山河图。 哧啦! 龙角所过之处,雷光不绝,依次炸开。 砰! 江山社稷图归于七尺之位,再无压迫重感。 但龙角也有了一些摧折之意,硕大的龙眸暗淡无光。 三才阁众宿皆知,掌门喻致意剑法通天,雷法同样通天! 咻! 画卷轻折,向后飞去。 贾玄天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卷面上消弭不尽的雷纹,扭头看向雾封仙这座大山,抱怨道:“这群糟老头子,说什么老朋友见面最好的方式就是约架...” 喻致意浅笑,朝遮盖大山的云雾中大喊道:“你们这些人呐,别藏着掖着了,出来挨打!” 禁墙下,许颖逸眼神炯炯,目不转睛地将刚才二人争斗一幕尽收眼帘,不知为何,青衣少年喻致意在他眼中就像一棵孤傲峭拔的寒松,挺立岩壁之中,峥嵘枝条隐约指向迟来的春意。 而天荧王朝皇帝贾玄天,恰如一条在江山社稷图上方盘踞的利爪神龙,俯瞰这娴雅的万里山河... 不,不对。 林静闲心中骇然,当他再次定睛观望贾玄天时,空气突然再次氤氲,画面一转,这条利爪神龙的一只爪子竟然被一团黑色雾气生生折断了,鲜血淋漓,滴浸在画卷上,江山血染,山河崩碎! 林静闲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先前那种精神放空的状态拉回来,以寻常肉眼仔细观摩他,发现他脸上并无异色,神色自若。 他于是喃喃自语道:“是我看错了,还是...” “啊!”林静闲胸口没由地突然刺痛一下,赶忙向怀中摸索去,摊开手心,只见那块白将军在伏虎岭赠予他的“国泰民安”的印章血光闪现,如同烙铁一般,在他胸口烫热了一下。 苍穹中,贾玄天似乎心有所感,似有似无地朝林静闲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峰上有人结印,雾封仙上的大雾顿时消散开来,天日高悬,见得庐山真面目。 三才阁众人顿首,齐齐朝日辉普照的雾封仙头看去,只见十余道流霞滑空,神瑰绚丽。 待贴近后,众人这才看得真切。 数道流光中,最为瑰丽的当数中间的一汪长洋。 没错,就是长洋,千里海流高悬于天际,并无依托,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凌空而流动。 “是蟠螭洞上三宗中的碧涛舫!”阁中有人惊呼。 林静闲抬脸瞧去,天际流上,一座小丘般的古木巨船驰立江头,神鱼扶舳,竞相绕着船身飞跃,壮阔无比! 第五十九章 天地玄黄 古木巨船后,江流表面旋涡突起,如同地涌金莲,一枚又一枚的团荷绿叶冒出头来,数百蓝衣修士执剑林立其上,全是碧涛舫的天才修士! 大船的桅杆上,有一嗜睡的老者红着面颊翘坐在上,昏昏而睡,被打开塞口的酒葫芦中向下倾斜,一股清流顺着桅杆汩汩而流。 船的案板上有人无奈扶额,投袂而起,腾身到顶端拉了一下贪睡中的老者。 “师尊,到三才阁了!” 老者迷糊地从桅杆上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渍,抱住柱子顺着滑下来。 老者左顾右盼,双眼无神自顾道:“几时了?” “已是辰时有半刻了!”先前将老者拉醒的蓝衣弟子说道。 老者饶了饶脖颈,瞧了瞧四周前来拜阁的蟠螭洞众宗弟子,撇了一下嘴,咕哝了一句,“豆腐垫桌角,一群扶不正的货...”不知是对谁所说。 然后一跺脚,整个人飞出大船的层楼,径直朝青衣少年喻致意的方向走去。 路过身穿龙袍的贾玄天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嘀咕道:“不应该啊...” 按理说,蟠螭洞、蟒雀陂、归鹭陵和繁华的中土大安都隶属于世安王朝的版图,他一介皇朝的大帝不好好在中州长安城里执掌王权,没理由会在一个山上宗门的开阁日现身啊? 江湖,庙堂,两不相待且两不相敬,自古一定之理。 真是奇了怪了,肯定有蹊跷,老者摇了摇头。 “小辈宁川碧涛舫客卿长老房棱,拜见三才阁掌门!”房棱抱拳作揖道。 喻致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是你?” 房棱干笑道:“如今碧涛舫水恙未消,我大哥他在上游忙着给河治病,就先让我来了。” 喻致意点了点头,并无其他表示。 房棱见他没有说话,又是抱拳说道:“最近不见南门长老,心中甚是想念,我先去和他唠唠旧。” 话音刚落。 洗雷崖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狗日的房棱,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他娘的就是惦记老子的美酒敲齿榔。我套你猴子,给爷死!” 洗雷崖狂风大作,一道晴天霹雳骤然间朝房棱所在的方向疾驰过来,眼看着就要击打在房棱的身上。 喻致意微皱眉头,伸手将雷霆接住,在手中揉捏一下后重新将手负在身后,拧动手腕,五指轻轻一抖,噼啪作响的雷光顿时消失不见。 房棱见到这一幕眼皮一跳,都说这三才阁掌门喻致意是长着一副少年清秀模样,并且有着一身恐怖的实力。 这样貌倒是早就见过的,风度翩翩佳公子,可这实力...如今确实让他有点发怵。 再次抱拳致意,扭身化成一道金光飞去洗雷崖。 “尘丘凌云宗叶俊风,拜见喻掌门!”叶俊风蹑风而来,一双清凉眸子引人侧目。 “白溪乡墨羽教公西初浩见过喻掌门。”墨羽教的公西初浩一身黑色劲装,面掩于一方黑布下,不见其容。 “西戎浮屠宫曾凯康拜见喻掌门!”此人膀大腰粗,腰间别了一口弯月弓刀,极为厚重。 “南庙齐府宋琬凝,前来拜见。”一个妩媚风骚的纱裙妇人弯腰作揖,胸口雪白风光毕露无遗。 “淙复冠青客栈袁悦怡拜见三才阁掌门!”来人是一位面貌姣好的女子,身后背负着一柄带鞘长剑,令人惋惜的是眉眼处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河兴金松观谭蛟见过喻掌门。”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谭蛟抱拳道。 “青盐川坝紫阳山庄明文栋庆祝三才开阁。”明文栋神色呆板,显得有些木讷。 好几道流光自雾封仙的上空飞过来,一一拜候三才阁掌门。 喻致意神色淡然,微微颔首,“请入座!” 同样来到这里的还有蟒雀陂境内的丹鼎阁,不过漳、梓二州之间有嫌怨,并未多语。 阁中有人敲锣,锣声震天。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混沌初衍,自成三格!”响彻天地的声音悠悠传来,“天格,地格,独我人格!开阁!” 七峰挪移,呈合围之势散布三才阁四周,而中央地带,地表崩碎,一座山峰高的神像巍然矗立,两手托举做撑天之势,两腿微屈做踏地之貌,目光俯瞰广袤的天地。 此乃上古先圣伏羲大祖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的大气象! 天地晦暗,三才阁的雾气悄然散去,显露出穹空之上的浩瀚星空。 无数前来的拜阁之人都围着神像脚下开始盘膝而坐,静思入定,体会这莫测的大道。 星辉荡漾,千万颗星辰在伏羲大祖神像的影响下扩大了数倍,大道的规则变得极易捕捉。 紧接着,一道齐天虚影蓦然在石像的后方开始衍化。 齐天虚影左手把日,右手抟月,握于两腋之中。 天地忽然晦昧,山飞石裂,海水逆流,山川空行。 石像脚下的各宗派子弟,就仿佛如齐来稽首,受悯化的众生。 杂役处,林静闲等人也盘膝而坐,去感悟这五十年一遇的机缘。 林静闲眸光闪烁,思量许久,从咫尺物中拿出那颗于聚云秘境宝瓶山得到的太一炼神灵丹,二话没说,直接丢入了口中,然后缓缓入腹。 腹部微热,紧接着就是燥热,一层密汗从他的额头浮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浸湿了衣襟。 很快,一股欲火焚身的感觉席卷他的全身,腹部更是有一种猛烈的火焰在灼烧他的丹田。 他面色扭曲,痛苦到连声音都发不出,但依旧坚持着盘坐的姿势。 数次呼吸之后,烈火焚烧的感觉才渐渐如潮汐般消褪,从未有过的怡人舒爽骤然浮上心头,神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强大与凝视。 他感到自己的神识与肉身发生了分离,也就是阳神和阴神二者被剥夺开来,当他阖开双眸时,面前一个神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正两手负后,俯身好奇地看着他,和林静闲面对面,二者额头相距不过毫厘。 林静闲吓了一大跳,仓皇起身,结果却感到一丝不对劲,当他扭头回望时,闭目的林静闲肉身正神态自若地盘膝而坐。 第六十章 星宿 阴神林静闲吃惊地抬起双手看了一下虚幻透明的手心。 这是...阴神出窍! 此时的林静闲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简直比脱去了御袍还要轻松。 林静闲安然体会其中意味,回味无穷。 他回过神来,转身对着面前风华绝代的神仙女子,笑道:“落寻姐。” 落寻点点头,问道:“二十八星宿图,你现如今点亮了几颗星宿了?” 林静闲吃惊道:“落寻姐,你怎么会知道二十八星宿图?” 落寻浅笑道:“我与这部功法之间有些渊源。” “已然是点亮奎、角、井三宿,现如今是通灵境止途的境界。”林静闲老老实实说道。 同样,他也带有询问的目光看向落寻。 落寻略显惊讶道:“没想到你竟然先觉醒木之三禽。” “木之三禽?” 林静闲愈发迷惑了。 落寻没有回答他,而是攥起他的手,二人一同凌空虚步,步步登高,如踏天阶。 二人越过了巍然矗立的伏羲大祖雕像,继而升空,无限接近穹顶之上的浩瀚星空。 “今日借伏羲之像的伟力,让你看些东西,同时了结一下你心中的疑问。” 林静闲闻言深呼一口气,心情很是激动。 终于,落寻不再向上御空,阴神林静闲内心惊憾地望着眼前星光璀璨的二十八颗星宿,是那么清晰透彻! “我将借助星力来为你强行打破通灵境的瓶颈,进来觉醒木之四禽中的最后一禽,你好好感悟。” 林静闲凝神,屏息感受。 待他准备好后,落寻抬起纤纤细手,悄然探出身前,然后微握虚空,二十八星宿霎时间爆发出璀璨的星芒,她轻轻一拽,井宿之中的一缕荧然灵气被她缓缓抽出。 落寻低头看向手腕,凝脂皓腕间一缕气流缭绕流转,紧接着她微微向前推出,这缕气流瞬间没入阴神林静闲的体内。 林静闲阴神一颤,瞬间就明白了身体发生的变化,意念牵动,灵海顿时翻涌,一道海流在海面炸开,迎天而上,逆击九霄,注入黯淡的井宿当中。 轰! 井宿爆炎,牵一发而动全身,星轨震动。 一只驼鹿蹄踏繁星,崩跃而现。 不过当林静闲睁眼后,神色有些尴尬,因为这井木犴刚出现后就蹦蹦跳跳地去和落寻姐亲密去了,用鹿角轻抵衣袖。 仿佛这井木犴不是由他林静闲觉醒唤出,而是落寻姐召唤出来的... 突然,林静闲神色一僵,转机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落寻,眼中的惊讶毕露无遗! 他此时的境界,竟然再次攀升到达了铸术境始途!!! 落寻有些欣慰道:“如今你已成功召唤出木之四禽,且修为也到了铸术境了,是时候该摸索一下功法了。” 功法? 林静闲内心狂喜,是啊,到了铸术境就可习那百般术法了。 通灵境时,虽是有灵气加持,但战斗时靠的还是一股蛮力罢了,灵气起的不过是厚重力量的效果,实在是无技巧可言。 不过林静闲还是有些懵懂,问道:“落寻姐,难道这功法不是先人创造,供后人习练的吗?为何还要摸索?” 就像是他的...二十八星宿图。 落寻笑了笑,回答道:“若是那广传于世的世俗术法,自是不需多加揣摩,只需按照前人的修行方式循循渐进即可。” 说到这她突然一顿,“但是像一些绝密功法,天下密传,苟活于少数经师之手,知道修行方式的也就那几个人,若你侥幸获得,无人教授也只是白纸一张,自己不摸索,谈何习练?” 林静闲眼前一亮,自家老爷子林东山果然没有哄骗自己,这“满天星”功法确实不俗。 落寻背过身去,眺望这万里星河,轻声道:“静闲。” “嗯?”林静闲疑惑地看向突然间有些落寞的落寻。 “你第一次看到这木之四禽想到的是什么?” 想到什么? 林静闲虽然心中费解,但还是努力回想自己在灵海内见到三禽的第一感觉。 就这样,林静闲一个人在落寻身后闭眼想象,而落寻也静静地观览星河,静默良久... 沉吟了一会儿,林静闲突然道:“木之春生!” “春生?”落寻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像是在确认一边才说道。 “作何解?” 林静闲笑容灿烂,听她如此问道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落寻轻声道:“怎么想...便怎么说。” 林静闲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回答错了会惹落寻姐生气,但她这么一句话,就是一颗定心丸,可以畅所欲言。 “有解,亦无解!” “是吗?”落寻的声音略微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诧异而已... 林静闲凝眸星空,徐徐道来:“这‘春’字一字,蕴意甚广。早先在莲花镇书塾听任先生讲演那会儿,就曾说过,春,不仅是其字面意思的季节,更是一种世俗繁衍的象征。” “世俗?” “其实就是我们生活憩养的这座天下,任先生是把天‘天下’和‘世俗’等同的,所以是说‘春’是天下延续的象征。” 林静闲神色端庄,很多事物曾被一笔带过,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别有一般滋味。 “春生之时,便是阳气之始,然后就是万物复苏,阴消阳长。百鸟争鸣,群卉绽放,一派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景...皆是春之象,春之生也!有了这些景象,天下才得以周期轮换,吐故纳新,才...得以延续。” 林静闲没有发现的是,他在讲此番话时,落寻瞻仰星空时早已泪流满面。 落寻神色凄然,思绪驰往。 …… “二哥,什么才是‘春’啊?是不是像獬叔叔那样的灵禽就是‘春’啊?”一袭红色衣袍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仰起稚嫩的小脸向身旁的男子天真地问道。 男子面目刚毅如削,身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灰色锦衣,额头上有一个金色盾牌的印记,极为显眼。 此时正躬身浇灌一株池中青莲,听到红袍女孩的话后,直起身拢了拢披肩的墨发,笑道:“不止哦!” 红袍小姑娘两只小手负后,歪头呆萌地看着他,“咋说嘞?” 第六十一章 过往 男子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春呐,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既不是指某个人,也不是指某个物,而是囊括了天下万物,百般生灵。” “你看,这莲花开得明艳,此番景,便是春。”男子指了指手边的青莲说道。 “还有,像你这么小年龄,天真无邪,便是春!” “我也是‘春’嘞?”小姑娘两眼眯起,酒窝浮现,笑得开心。 男子说道:“那是当然,春是一种开始,是一种生机,你这么小,自然也是春咯!” 小姑娘嘟起嘴,似乎有些不满意他的回答,生气道:“臭二哥,照你这么说,那春就无处不见啦?那我还是不懂啊!” 男子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说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的...” 天地轰鸣,群星震动。 有人脚踏虚空,手持一柄利剑逆天而行。 剑起,星辉激荡。 剑落,星轨崩散。 浩瀚无垠的晦暗星空中,有二十八奇兽并立一线,共阻一敌。 那个人却面带笑意,毫无压力,闲庭信步般来到二十八兽面前,突然一剑劈朝它们劈去,剑气冲天,滑剑的轨迹竟然是一条繁星万千的星河长练。 砰! 星体炸裂,二十八兽鲜血四溅,如断了线的风筝齐齐向后飞去。 二十八奇兽后,一个手持长戟的男子眉头紧皱看向前方,旁边同样有一个横立玄盾的刚毅男子目光深沉地盯视来人。 不远处,一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牵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御空而来,朱唇微启,对二人说道:“准备好了?” 持长戟的男子叹了口气,“走吧!”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扭过脸去,四人面前的虚空如同镜面一样崩碎,一位眉眼邪异的白衣狡童含笑从中缓缓走出,“顺,还是逆?” 高挑的红衣女子冷哼一声,手掌一翻,一把血色长弓出现在手心中,连弓带箭指向该童子。 轰! 利剑斩落戟矛上,男子应声倒飞出去,口角噙血,浑身血流如注,凄惨无比! “大哥!”小姑娘焦急喊道,想极力挣脱面前的这面禁墙出去,但无济于事。 砰! 又是一剑斩落,刚毅男子迅猛手持巨盾护在重伤男子面前,被小女孩唤作“二哥”的男子只觉虎口发麻,生疼极了。 白衣狡童扭头看向小女孩,正欲走上前去,突然一只血色长箭飞过,童子虽然反应极快,侧过身去,但还是被利箭划伤,脸颊鲜血流溢。 白衣狡童微微握拳,一抹血花刹那间从红衣女子的腹部绽放,娇艳凄美! 三人纷纷身体瘫软,体内剑气百骸尽冲,直不起身来。 旁边乳白色禁墙内,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边落泪哭喊,一边拿着一把比她还高的三尺青锋不断卖力地挥砍墙面。 可是每一剑挥砍到禁墙上,只是有一些火星迸溅,并未真正对禁墙造成一丁点儿伤害。 灰衣持盾男子惨笑,抹了抹鬓角的血迹,自认没有回天之力,此人不可敌,于是伸出左手缓缓按在额处,微微一扯,形如盾牌的金色烙印顿时浮出额头。 “噗哧!”男子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精神萎靡。 “二哥!”目睹了这一幕的小女孩大叫,简直不敢置信。 “喊啥?在呢...”灰衣男子神色温柔地看向她,有气无力道。 男子将金色印记攥在手心中,突然狠狠抛向女孩。 “尔敢?!”白衣狡童目中精芒乍现,急忙振袖去追击那枚印记。 但印记转瞬即逝,穿过禁墙,立马烙印在小女孩的额头。 白衣狡童睚眦欲裂,抬手一剑挥去。 叮! 小女孩额头烙印金光大盛,一道金色玄盾虚影浮现在小女孩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可是不远处的灰衣男子,没由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但神色蔼然,对暴怒的白衣狡童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恶心你一下!” 话罢,二十八星宿中的斗宿,魁宿,角宿,井宿,木之四宿星辉汇聚成流,疾驰星汉,在小女孩形成一股生气萦绕,然后青葱色藤蔓骤现,锁住小女孩的躯体,拉着她向大地坠落。 白衣狡童想要阻拦,但春风层叠,一叠更比一叠强盛,全都打在身上,顿时骨生酥麻之感,行动迟缓,小女孩眨眼不见。 这春之四禽,虽是不擅杀伐,但最是缠人! “臭二哥,死二哥,放开我啊!”女孩流着泪挥砍束缚住自己身体的藤条,但这藤条乃是汇聚四星之力,就连白衣狡童被此藤条禁锢住后脱困都要耗力一二,而她不过一介女娃,想要突破桎梏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知在虚空中流浪了多久,沉睡的女子才缓缓苏醒,没有星力加持,身体表面的藤蔓也早已腐朽。 女子跪伏在随意漂泊的大盾上,缄默无声,最后实在忍不住抽泣起来。 “大哥...二哥,雀儿姐...你们...在哪?” “我好怕...”女子蜷缩着身子,不敢抬眼看这晦暗无边的穹空。 “好...冷!” 女子身体表面开始结出冰纹,从纤细的脚踝,到大腿,眨眼间就蔓延到了腰腹处。 女子抖擞结冰的睫毛,就在冰冻延伸至琵琶骨处时,额头的那枚金盾烙印时隔多年终于又是泛出了光芒,冰丝开始融化,最终完全消失... 一道虚影悄然无声出现在昏昏欲睡的女子面前。 “落寻。”声音和煦轻慢,将缓缓入睡的女子唤醒。 女子轻阖眼眸,恍惚地像此人看去。 “二哥!”女子激动地大喊,站起身来想一把抱住他,但就像抱在了一团空气上,穿体而过。 刚毅男子依旧一身灰色锦袍,温文尔雅,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额头上早已没了那枚金色的盾印,此时正含笑地看着她说道:“长大了嘛!” 在无尽虚空中漂泊了不知多少岁月,昔日梳着羊角辫的可爱姑娘如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袭素雅白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故人相见本是乐事,而落寻此时却有些惊慌地看着灰衣男子虚幻的身影,说道:“二哥,你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六十二章 天下之大 刚毅男子丝毫不在乎自己这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身子,打趣道:“这只是一丝我付托在玄盾上的神识而已,不是本体是不是就没之前那么帅了?” 说着男子低头抚了下胸口,伤心道:“啊,妹妹竟然嫌弃哥哥长得丑,我好心痛啊!” 落寻破涕为笑,急忙道:“二哥才不丑哩,二哥是天底下最帅的人!” “那你大哥呢?” “大...哥?大哥是天底下第二帅的人!” “小机灵鬼!”刚毅男子伸手拭了拭她鼻尖的泪珠,温柔说道。 落寻试探地问道:“二哥你们还在么?” 男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一个人更要坚强哦!” 落寻边抹眼泪边抽噎着说道:“二哥你又是逗寻儿的是不是?” 男子见此状背过身去,似乎有些感叹地说道:“落寻啊,落寻。当年阿爷无故为你起下这个名字,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落叶飘蓬,自在寻根!不知阿爷是有意还是无意...” 男子扭头看她,笑道:“有意最好,那结果就不会太坏,不是吗?”说罢单手下翻,一件血红色长裙出现在手心中。 有意,则代表阿爷当年算到了这一切,既然算到了这一切,就一定留有后手给他们,所以不必担心。 “你不是一直喜欢穿你雀儿姐的衣服吗?如今正好,我寻儿穿着一定会合身的。” 落寻无语凝噎,伸手接过红裙。 雀儿姐无论冬暑,总是一袭血色罗裙,美艳动人,落寻看着喜欢,便每天都跟在雀儿姐屁股后叫嚷着要穿她的衣服。 可是那时候她那么小,雀儿姐身材又高挑,怎么也不合身呐! 于是雀儿姐就亲自为她仿做了一件小态的红裙,当落寻拿到手的那一刻,开心了足足一天... 如今,这件衣裙终于放到了自己手里,可是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刚毅男子看着久久不说话的落寻,轻声道:“落寻,去寻找故乡吧,去找到你认为对的那个人,拯救天下,拯救苍生。” 落寻咬着嘴唇说道:“那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会的,一切都会的!”男子伸出右手小指,“来,拉勾。” 落寻跟着伸出小指两指拉勾,男子突然说道:“落寻,记住,还有时间,要努力,但不必慌张...” 当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男子的身影如飞絮般飘散,没了踪影。 独留落寻单薄的身影,保持着先前拉勾的模样... …… 林静闲上前一步,激扬道:“春生万物,万物始春,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所以...” “春是一种秩序,更是一种大道规则!”声音浩荡,响彻星空。 话音刚落,身后的角木蛟,斗木獬,井木犴和奎木狼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绿色灵气光芒,先前虚幻不定的身影瞬间变得凝实起来,与寻常妖兽无异,同时气息也变得更加强大,比之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林静闲心中惊动,他一直以为这灵禽实体化是要等自己境界提高后才会发生的,现在看来,更像是对一种“道”的理解后,才能凝虚成实。 “落寻姐,你瞧!”林静闲刚说完话就愣住了。 落寻转过身来,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了。 “你怎么了?”林静闲挠了挠脑袋说道,难道自己的解释让她失望了? 落寻浅笑道:“睹物思人,如是而已。”梨花带雨模样,人见犹怜! 林静闲上前走了一步,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向无垠星空望去,喃喃道:“任先生曾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原来盘月不见空揽星,也是可以思人的啊...” 林静闲干咳一声,拍了拍胸口说道:“落寻姐,以后你要受人欺负了,跟我说哈,我帮你教训他!” 说着他扬了扬拳头,大言不惭道:“我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然后再打得他们妈妈都不认识!” 落寻感到好笑,“等你站到这方天下的顶峰再说吧!” “会的,一切都会的!”听到这句话,落寻躯体忽然颤抖了一下,林静闲并没有发现。 真的一切都会的吗? 当然,因为这是他和李一的约定... 落寻轻声道:“静闲,你此时是否有很多疑惑?” 林静闲沉吟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静闲,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印象中的天下有多大?”落寻平静道,语气不带有丝毫情感。 天下多大? 林静闲想了想,道:“大抵和这浩瀚无垠的星汉般一样大。” 林静闲目露追忆之色,想起那个莲花镇屋檐的晚霞下,自己和李一相坦然心扉的场面。 林静闲笑着摇了摇头,道:“要我说,天下大小,没有人可以说出个定数,每个人都是坐井观天,只会了解自己所了解的事物,而不会了解他还未了解的事物。” “这话看似矛盾,可这就是天下的真理所在。” 落寻好奇地看向他,期待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林静闲沉吟了少许,感怀道:“天下之大,大也非大。一室之大,可为天下之大;一巷之大,可为天下之大;一镇之大,也可为天下之大...在我看来,天下的大小永远只是一个人的主观感受,客观来说就不像这一室、一巷、一镇这么确切了。” “有多大的眼界,就能定义这天下有多大。有的人一辈子穷苦地生活在陋室之内,天下于他而言,不过南墙到北墙的距离;有的人安乐快活在巷弄之中,天下于他而言,不过西巷到东巷的距离;更有的人徘徊驻足于乡镇坊间,天下于他而言,也就芙蕖桥到兴远坊的距离。” 林静闲揉了揉下巴,叹道:“说到底,还是坐井观天的问题。” “天下大与不大,皆是一个人的眼界大小。我自认自己曾远游泉津郡,也踏足过鹰愁涧和守明山庄,更是来到了这里的聚云秘境,但我仍不敢就这么大胆的认为天下仅有这三处地方的大小。可是,现在的天下对我而言,不过就是归鹭陵到蟠螭洞的这么一个旅途。” 第六十三章 天罚 落寻思索片刻,突然问道:“那你希望你之后的天下理应多大?” 这个问题的回答,决定她接下来对林静闲所说的话,以及这个天下未来的走向。 林静闲想了想,神色真诚,一脸认真道:“越大越好。” 泉津郡、守明山庄,仅仅这两个地方便让他受益匪浅,他当然希望这座天下越大越好。 而且,他还期望着他日踏足心目中的长安城,一日看尽长安花,览望其雕梁画栋、宝刀名马... 落寻听到他这个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那天下人的心愿也应是如你,天下越大越佳,看得越多越好,那这座天下就不该拘泥于这里。” 这里? 林静闲疑惑不解,不知落寻姐所说的“这里”是哪里。 落寻神色淡然,轻轻一脚跺出在地,顿时一阵涟漪泛泛而出,漪澜所过之处景象皆变,很快四周就变成了一片明亮如境的清澈水面。 清澈水面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百丈高的塔楼,楼层数近百。 落寻眼神游移不定,轻飘飘道:“大千世界三千道,三千道代表三千座天下,而我们所处的这座天下便叫做‘二十八星宿界’。” 二十八星宿界... 这对林静闲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词语。 落寻微微颔首,目光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层楼,道:“喏,那就是二十八星宿界。” 林静闲忍不住道:“一座楼的大小?” 落寻喃喃自语道:“是‘那个人’认为的大小。” 她突然恍然,似自问自答,自嘲轻笑道:“原来天下在‘那个人’的眼中仅仅是一座楼的大小。” 林静闲有些不明所以。 落寻继而说道:“静闲,我们姑且将这座天下的大小就认为是那座层楼的大小吧!” 林静闲安静地点点头。 “这座楼,世人称其为二十八星宿界,即二十八颗宿星之下的天下,也可以认为这九十九层的阁楼,看成是修炼境界几个层次。” 落寻轻轻挥了一下白净如雪的袖袍,对面塔楼的第一层霎时间出现了一道模糊不定的人影,剑影蹁跹,起舞弄清影。 过一阵子,这模糊不定的人影突然间攀升了一层楼,到达了塔楼的第二层,他凭栏观望,观望四周他从未在一层楼见过的美丽风景。 林静闲知道,这人是突破了修为境界,所以得以攀升一层。 可是,模糊不定的人影最终摇摇头,似乎对这期望中的景象不是很满意,于是再次起舞投剑,再次破境,再次攀升层楼。 就这样,他接连不断地破境飞升下一层,看到的风景也越来越多,但时日长了总是让人厌烦,模糊人影也不外乎于此。 于是,为了去看更多自己没看过的风景,他选择更为艰难的历练,险处逢生后更上一层楼。 五十五层、六十层、七十五层、九十层、九十三层、九十五层... 每一层楼的艰难险阻比之前一层都要难很多,那个人不放弃,依旧在坚持努力着,只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最终,模糊人影停留在了离九十九层之巅仅剩一层的九十八层的位置,他独自凭栏,将这天下尽九成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个过程中,落寻和林静闲一直静默不语,只是安静地观看着这一幕幕,不过在人影于九十八层凭栏眺望天下时,林静闲若有若无地可以感受到一股凄凉孤寂之情从人影上生出,同时还带有些许失望之情。 林静闲顿悟,极尽的九十八层攀升,意味着失去更多的朋友、兄弟,以及亲人... 所以他很孤独! 然而,为了最初的理想,模糊人影再次舞剑,在耗费了比之前九十八层更多的光阴和努力后,他终于登足极尽九十九层楼。 此时的林静闲也暗自为他捏了一把劲! 这次他凭栏凝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情,他感怀天下竟然可以这么大,这是无数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风景! 同样的,他也愈发孤独,因为每每攀升一层楼,周围陪伴他的人就越少,这次他躺在凭栏内,独自饮酒,吟下了诗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句四字接连起来,便是“千万孤独”! 光阴流转,这九十九层楼的风景,他腻了、倦了、厌了... 每天除了酗酒,就是唉声叹气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那把陪他攀升层楼的剑。 一个明月夜,他陡然从酣眠中惊醒,赤足仓皇地跑出阁楼外,两手扶栏杆,撑住身躯将上半身尽量向外探出,极力远眺他所能看到的极限。 忽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下之外,扶住栏杆的双手隐隐颤抖,他看到了...看到了在天下之外还有他没见过的风景!!! 他癫狂未休,心情激动,如久旱逢甘霖,一下子找到了他存活下去的价值,以及更高的目标、野心! 还需要更高!!! 九十九层之外还有风景他没看过,他需要站得更高! 但是,抬头便是塔顶,除却九十九层楼之外,他再也无法攀升丝毫,永远也不能窥得“天下”之外的天下。 这塔顶,将他庇护在“天”下,同时也如锁链束缚了他的身躯,无法让他再上一层楼... 他蓦然俯首,沉吟细观手中的那把剑,心中骤然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一个突破桎梏的恐怖想法! 林静闲洞察了“那个人”心中的恐怖想法,在期待他捅破这一层楼的同时,也害怕他失败后就此身死道消。 因为塔顶之外,就是天罚! 塔顶对二十八星宿界的人来说,便是天,那个人要捅破层楼的想法无异于是逆天,但若是他捅破踏顶,其他人就只能被迫以九十八层楼为顶作天,庇护他们自己,免遭天罚。 但这样,这一层被捅破,其他人便无法达到这层楼,也无法观览这层楼可以观览的盛景。 因为在‘天’之下的风景,便是整座天下的风景。 那个人独凭栏,沉陷思索中许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而且就算他天纵英才,也不见得能抵御天罚的惩戒。 第六十四章 袖珍 落寻神色凄然,悲伤道:“登得越高,就能见到越广袤的风景,而这人突然到达顶峰,看到了天下的波澜壮阔,同时也不屑于天下就如此之大,而如果捅破他所在的那一层楼,就可以超脱层楼的束缚,去天外天观览更广阔的天下。” “静闲,如果这人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静闲毫不犹豫道:“捅破这层楼。” 落寻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继续说道:“就算逆天下之大不韪,牺牲其他人观览九十九层风景的前提下也依旧如此?” 林静闲惭愧地笑了笑,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负后,踏出一步,朗声道:“那我可能会很自私。” 落寻眸中秋波脉脉,一往情深地看着林静闲的背影,不过映照在她眼中的身影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呐,我说落寻呀,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可能会亲手杀死你,你会原谅现在的我嘛?” 躺在那人怀中的小鸟依人的女子翕动长长的睫毛,情真意切道:“那我会支持你这样做。” 身影如迷雾崩散,落寻眸光闪烁,走上前去,将娇弱的身躯贴在林静闲伟岸的背脊之后,轻声呢喃道:“这不叫自私,这叫为生民立命...” 话罢,二十八星宿楼上凝滞的身影再次行动起来,这才他投袂飞身,以剑破塔峰这块穹顶。 终于! 塔顶上的一处瓦檐被其劈落,而他自己,也被天罚惩戒而身死道消,只有一把剑崩飞凭栏之外,落在二十八星宿楼的底层。 尽管林静闲早已预料到接下来那个人会身死的结果,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难以置信一代天骄就这么陨落,不留一丝计策。 林静闲失神自语道:“这真的是他的错吗?” 二十八星宿楼刹那消失,而林静闲所处的云空之境也陡然失色,重新变幻成了之前所在的浩瀚星汉。 当林静闲再回首,落寻站在不远处,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状,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静闲不甘心道:“落寻姐,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人么?为了天下而灭天下,结果自己身死道消...” 落寻依旧笑盈盈道:“有的呀,其实儒释道也是搭建塔顶的一砖一瓦,就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超脱于儒释道三教之外,登顶九十九层楼。” 林静闲神色凄惨,欲语迟,苦涩艰难道:“那人叫什么?” 落寻轻抿嘴唇。 “那个人叫余策,可是那次,他两手空空,孑然一身,也无左右臂膀,就一人与天抗争,不留余策。” “你,是我留下的最后一个计策。”一个温润祥和的声音突然在林静闲耳畔响起。 林静闲神色淡然,似乎没有听到耳畔的话语,反而苦笑着问道:“那我又是谁?” 落寻上前抚摸他的脸颊,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的眼眸,温柔道:“你是林静闲,你只能是你自己,给天下人一个一个看看世面的机会,怎样?” 林静闲平静道:“很好。” 此时他的气息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感到很陌生。 落寻将永夜剑递给他的手中,轻声道:“我要你紧跟他的脚步,走过他走过的路,拿着他用过的这把剑,去看他看过的风景,去天外天白玉京...” 落寻娇躯陡然消失,而林静闲的阴神也咫尺间折返杂役处盘膝而坐的肉身之中。 灵海内,灵气浓郁似水,如春潮涨平,一如恢复到了之前有生气模样。 肉身本体林静闲睫毛抖动,眸子开阖,一道精光闪现,转瞬恢复正常模样,不过他此时的神情却有些玄妙。 …… 盘膝而坐的蟠螭洞各派弟子以及突如其来的蟒雀陂的丹鼎阁弟子,都神色无比虔诚地入定冥想中,渴望从中得道一二。 但这得道又岂会如此简单,须有大机遇、大造化。 因此,如今盘坐于此的众人,也并非妄求得道,只是想着能借观摩昔日伏羲大祖开天辟地,于天、地二格之外自立一格的壮举,能对天地六气的领悟更加深刻一些。 幸者可籍此自创一法,不济者也会可因此提高自己功法灵力曲妙。 再不济? 再不济就白白浪费此大好的悟道机会,想再抓此良机,就得再等上几十年,几百年。 不过,这众人,都知道他们全部或者都是再不济者,非瓶颈,无殊遇,这良机,就不可遇更不可求啦! 所以无非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得了更好,失了没啥,况且经此世变,未必不会对将来的修行破镜有妙处。 天地初开,万籁无声。 盘坐感悟六气之辩的众人陆续醒来,但大多数人皆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显然是在这场观摩悟道中毫无收获。 可是相反,但凡有一丁点儿收获的修行者,都难掩激动之色,这就是时运! 叮! 天地间一声清脆之响,在众人耳边响起。 最后一颗明星隐于万里虚空中,日光倾泻,光耀于世,三才阁“开阁”悟道——彻底结束! 有人乃紫阳山庄的明文栋,表情木讷,双眼紧闭,全身透着一股古朴之气,盘膝而坐却浑身颤抖。 他的背后空气氤氲流转,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悄然浮现,这虚影不正是盘膝而坐的古朴男子。 虚影抖动,逐渐凝实起来,好像是抱着一件视若珍宝的瑰物艰难前进,随着一步又一步的前行,男子衣物开始变得褴褛不堪。 风沙侵袭,裹挟着男子,如刀子般割着男子的肌肤,男子神色痛苦,咬牙坚持,尽力保护这怀中这件奇妙物什,避免让它遭到破坏! 过了一会儿,那件物什中突然走出一个小人来,手握一把袖珍小剑,对着男子的手臂一阵乱砍,男子只是满头大汗,腾出一只手掌来为小人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 可是小人依旧对男子指指点点,不能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最终,男子脚下一个趔趄,赶忙双手护住怀中物什,这才避免了宝贝掉在地上,可是任性愚昧的小人却因此烟消云散,化为沙尘。 但所幸男子只是有些难过,仍是继续艰难前进着。 男子怀中的这件物什,原来是一座袖珍山庄,有山,有水,有茅屋,有小人,但整体却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被他紧紧护在怀中。 第六十五章 悟道 可这一路走来,虽有男子一心守护,可是流沙聚散,无孔不入,早已将其侵蚀得千疮百孔,仿佛一手指头捅下去就可将其碾成齑粉。 砰!烟沙分散炸开,虚影嗡地一声消失不见,盘坐的古朴男子身子也不再抖动。 “啊!”也有人长啸,抽刃投袂,腾击万里穹空,逆转流坠残云,直冲云霄! 一道白色匹练自云空突然闪现,炎芒阵阵,似乎将天地开一线,剑断山海! 震煞旁人,同时羡煞旁人! 咻! 地面尘土翻飞,人影落地,长剑入鞘,束发狂飞舞动,尽显英姿飒爽。 女子掩去内心激动之色,双手抱拳,朝七峰围抱的巨大石像弓腰行礼,极为郑重。 然后她转过身,对中峰山巅傲立喻致意抱拳道:“多谢阁主成全。” 喻致意屹立于山巅之上,如今悟道之后,他也是早早醒来。 现在一袭白袍在山风中鼓荡猎猎,面色平静温软如玉,刚才在看见冠青客栈袁悦怡利剑割空的惊天一举之后,这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如今袁悦怡在向三才阁祖师爷拜首后,又朝当今三才阁阁主抱拳致意,喻致意轻声说了一声“善”! 喻致意大袖一挥,朗声笑道:“我蟠螭洞地界果然是人杰地灵,俊彦辈出,这天下大势,可期可期!”声震云霄,乾坤朗朗,让底下众人禁不住为之侧目。 砰!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突然炸开传来。 众人惊摄,齐齐扭头向雾封仙方向看去。 只见先前的不速之客,丹鼎阁盘坐的方向,黑袍使者双目紧闭,盘坐的身体略微上升,头颅低垂,后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上升弯曲着,如开龙脊。 接下来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黑袍使者突然仰天大声嘶吼一声,一座指甲般大小的黑灰色玄鼎从龙脊处破体而出,然后不断涨大,最后竟变成有三丈之高。 玄鼎悬浮在黑袍使者头顶,浑身血气缭绕,周围有尸山血海之景,不时有鬼厉之声响起,极为恐怖摄人,让人震惧! “血魔灵炉!”阁中有人惊惧,声音颤抖着。 山巅之上,在炉鼎破体而出的一刹那,喻致意一改先前风轻云淡的神色,拳头微微紧握,身体颤抖。 就在众人向后退远离此人的同时,喻致意轻轻地歪了歪脑袋,勾了勾嘴角,正要一脚踏出,却被一人伸手阻拦了。 “炉影而已,不必多虑。” 贾玄天神色平静,目光凛冽地遥视远方弥漫滔天血气的血魔灵炉。 喻致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他那已踏出半步的右脚,然后一手负后,一手虚握拳头放于身前腹部,笑着说:“我蟠螭洞不差。”说完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掠过杂役处,然后收回视线,若无其事。 “魔器。”南门浦叹息。 “魔器?”大奎疑惑道,“什么是魔器?” “三教九流之分,阴阳善恶之分。”南门浦油腻腻的脏手向后挠着脊梁骨,面色有点难看,看来这魔器确实有些棘手。 “什么阴阳善恶,这魔器讲个狗屁的善恶...”旁边宁川碧涛舫客卿长老房棱将黄皮葫芦中的佳酿抬头一饮而尽,南门浦露出一脸肉疼之色。 房棱悠悠道:“世间之法器,大多是经其主自己灵气蕴养,从而借法器使出己身术法。” “但这世间,还存在一种上不了台面的法器,世人都称之为——魔器!” 大奎、二奎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讲,这些对于他们这些年轻后生们,都是全新的领域,但以后还是都要触及到的。 房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来到悬崖边上,与众人一起遥望依旧散发血腥之气的血魔灵炉,继续道:“何为‘魔’?” 房棱自问自答,“违背世间常理即是魔,倒施自然之妙即是魔,人意之不容,也是魔!” “先前已是说,灵器使用者须借天力炼化灵气来达到言出法随的功效,可这魔器,却乾坤逆用,自己夺外气来反哺宿主...” 大奎眼神一亮,大腿一拍,言道:“反哺宿主?!就不需自己劳心劳力,何其善哉?!” 南门浦在一旁听到他这番话,差点一巴掌拍过去,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牙痒痒。 房棱撇嘴,摆了摆手道:“善你个锤子,你可知这反哺之气来自何处?” “何处?”大奎两眼一懵,想到了那尸山血海之气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 “没错,这窃取来的气就是生人之血气,厉鬼之怨气,扰人既扰鬼,当真是丧尽天良!” 说到这房棱叹了一口气,“若真是一般魔器还好说,能摧即摧,可这血魔灵炉...就不大善咯!” “三千年前,蟒雀陂的丹鼎阁横空出世,其宗主张仙玉凭借超然的炼丹之术直接在蟒雀陂地界上开启了盛然大世,丹道灿然。” 房棱神色慨然,眼神熠熠,颇有神往之色,“张仙玉祖师爷开启不仅是蟒雀陂的盛世,更是整个世安王朝的盛世。” 二奎疑惑道:“难不成在当时就没有一人在丹道上能与他匹敌吗?” 房棱摇头,“无人匹敌,他独创以肉身为炉,精气神为火,在灵海之内养鼎影,便可成就前所未有的‘鼎魂’,从而在炼丹之时附加在丹炉炉表,就杜绝了炸炉的危险。” 避免了炸炉的危险,实乃丹界的一大功绩,这为后人研寻丹术提供了保障,可谓是泽被万民。 “没人知道他如何习得如此超前的炼丹之术,有人说他师承天外,有人说他丹神转世,除此之外就无从得知了。” “这样岂不甚好?!”大奎插嘴道。 “造化弄人啊!就算如张仙玉如此大丹师,却生下了一逆子——张韶!张韶聪慧灵敏,年纪轻轻就习得所有丹鼎炼丹之法,是当世无可争议的第一人杰。可是到了后来,他却鞭杀众生,以丹鼎蚕食万民血气,以至于半个世安王朝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房棱兀自将悬在南门浦腰间的酒葫芦一把拽下,拔开塞子就一口饮下,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渍,徒留南门浦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第六十六章 闹腾 “群雄惊怒,率各大顶尖宗门群起而攻之,可是张韶丹术奇诡,数次逃脱各位大能的围剿,最后还是其父含泪亲手血刃了他,提着他的头颅昭告天下,然后将血魔灵炉轰碎,以慰亡魂。可是,丹师张仙玉也因遭到灵炉反噬,几年后溘然长逝,一代先师陨落...” “不是,这张韶图啥呀?”二奎皱眉道。 在他心中,张韶有父丹界先师张仙玉护佑,生在一州大宗之内,已然是可保一生无忧,荣华富贵,犯不着去自寻死路。 可这张韶确实也是出手狠辣,将千万生民屠杀殆尽,枉为人圣... “长生。” “长生真的存在?!” 房棱一屁股坐在地上,悠悠道:“不知道。” 远方依旧是血气滔天,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模样,唯独那鼎魔炉不断膨胀,似乎在熔炼鬼魂阴煞,鬼厉之人不绝于耳,骇人无比。 人群中有人几欲出手,但大都被自己宗门长老给喝止了。 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招惹了一个继承血灵魔炉炉影的人话,将来自己宗派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这会是血淋淋的景象... 无从得知,也无法想像。 张韶冠绝一世,以噬生之法寻求长生,看似是独辟蹊径,可“蹊径”,众生不容,世人所弃,未免不是弯路。 大地轰鸣,之前中峰崩落在地的碎石开始合拢,将雕塑掩藏,将一方浩然乾坤敛去,三才阁重归于寻常。 蟠螭洞各方势力一一拜谢后穿越大雾笼罩的雾封仙陆续离开,对没有动静的丹鼎阁之众并无太大注意。 一是,他们也算看清楚了,这丹鼎阁的黑袍门生继承的只是当年血魔灵炉的一道炉影而已,而非真正张韶亲手埋下的炉种,所以不足为虑。 二是,这事发生在三才阁自家地界,也就是三才阁自家门事,犯不着他们去颠倒尊卑,多这僭越之举。 毕竟三才阁作为颇有名望的上三宗之一,行起事来要比他们来得更为妥当一些... 七峰一改之前合抱之态,将被围住的中峰放出,呈星罗棋布般散落散开,毫无章法可言。 七峰中的主峰上,房棱抱拳道:“碧涛舫房棱,拜别喻掌门!” 翩翩白衣公子一合折扇,笑说道:“今开阁悟道之际,房长老可有所获?” 房棱呔了一声,惭愧道:“年已老朽,心境上早就比不上那群年轻后生了。今也不过是借七峰颠倒乾坤之力徒增些许生气,哪得妄求破镜呢?!” 说罢,房棱突然贼眉鼠眼地靠在他身旁,朝大峰下熄灭炉影的黑袍使者瞥了一眼,然后悄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见喻致意摇了摇头,并未作何回答。 房棱挠了挠头,再次躬身抱拳道:“那...晚辈先告辞!”说完就一闪而逝,带着碧涛舫之众从天河浩浩荡荡离开。 “宁开宇。” “掌门!”一道虚幻的暗影自喻致意身后悄然显现,恭恭敬敬道。 “将紫烟山庄的明文栋请回来,就说我于他有事商议。” “遵命!”暗影模糊,消失在主峰之上。 “这端倪我看不出。”一旁的世安皇朝之主贾玄天双手抱胸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他。 喻致意若有所思地缓缓道:“这蟠螭洞九宗格局,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另一座山峰上,南门浦从杂役处叫来了林静闲,耸了耸鼻子,对他千叮万嘱道:“记住,待会我带你去见掌门后,千万要规矩一些,容不得你们瞎胡闹。” 南门浦也是担心无奈,听闻了他在聚云秘境的所作所为,也见过了将阁中纨绔子弟佟阳闻等人暴打一顿后,总是放不下心来。 忒能闹腾! 林静闲点头如小鸡啄米,看起来很是听话,其实他也不知道堂堂三才阁的掌门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过他现在心情可是激动得很,在远远观望了掌门和一朝之主的争斗后,对掌门喻致意那是愈发神往佩服。 那一袭白衣,一把素剑,轻描淡写的温软中不乏凌冽的杀气,而且丝毫不弱于那浩然正气的书卷气... 南门浦叹了一口气,大袖一甩,裹挟着他他飞离崖顶。 按理说有弟子入阁择峰,只需各峰长老观摩一番即可,可偏偏这次,掌门喻致意却指名道姓地让他去把这群小子亲自带去主峰,要亲自看看... 嗯,有猫腻! 主峰山,贾玄天乐呵呵地指着兢兢战战奔走的丹鼎阁众人说道:“嘿嘿,阁中多出此子,看来他们也是怕了。” 说到这他兀自搓了搓手,有些恶趣味道:“要不你把雾封仙大阵打开,困他们个几日,让他们再‘怕一怕’?” 喻致意道:“无需此举,如果那样,倒显得我三才阁怕了,也是小气了。” “无趣!”贾玄天从怀中摸出一份竹简抛向他,“此番亲来,所说之话尽在一简之中。” “后会有期!” 金穗聚阵,仙鸾御行。 贾玄天乘鸾车驾离三才阁。 “哎呀!”林静闲从云团上滚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幸好南门浦一把拉住他。 林静闲刚想埋怨一句,就看到南门浦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只见一袭白衫的喻掌门双手负后,背对着他们。 此时听见动静后,喻致意也是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们。 林静闲先前在看到掌门的背影后就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之前也只是远远观望看着,如今真切了,失声大叫道:“是你!” 三才阁掌门喻致意春风和煦地看着大惊小怪的林静闲,张开折扇,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久不见。” 不见你个大头鬼哦! 林静闲心中嘀咕,但表面依旧装作结结巴巴道:“你...你就是那...那个‘陌生人’!” 没错,此人就是当初林静闲刚离开莲花镇,是与放牛娃戴路约定的大槐树下碰见的那个古怪的“陌生人”。 那时这人好像还一直想和我说话来着,不过林静闲没有太待见他,现在想来,不禁另他有点儿汗颜。 喻致意笑容恬淡,面目秀丽,还有一颗另女子都要羡慕嫉妒的泪痣。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第六十七章 闲来无事 除两人之外的旁人,都呆若木鸡般地杵在原地,一脸懵逼。 南门浦上前郁闷道:“掌门与此子是有过一面之缘,还是...” “打过交道?”此话一出,南门浦都要暗骂自己糊涂,这不是明显的么... 果不其然,喻致意微微颔首,“是‘打过交道’的。” 一旁的林静闲眉飞色舞,心中笃定当初那个奇怪的斗笠陌生人就是他了,想仰天狼嚎一声,这三才阁的掌门可是被我冷落过的人呐! 喻致意转身对众人说道:“我与他有话要讲,诸位稍候。” 南门浦正要上前探问一番,结果被林静闲摆手制止道:“诶,旧友相见,自然是要熟络熟络嘛!” 说着他手向下压了压,“人之常情,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南门浦收回踏出去的那一步,略微有些尴尬。 喻致意缓缓地走着,林静闲好奇地跟着他来到一处无人之地。 待他停下脚步后,林静闲轻咳一声,扭扭捏捏道:“掌门唤我来所为何事?” 喻致意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他,毫无预兆地向他走去。 “闲来无事。” 就在走了一半距离时,喻致意突然一个瞬移,划出残影,来到许颖逸跟前,目光炯炯地低头盯视他。 林静闲内心一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掌掌...掌门不要吓我...” “小子是鼠胆,禁不住吓的...” 喻致意没有说话,忽然一跺脚,一道虚影自体内飘忽飞出,骤然间钻入他的眉心。 林静闲只感觉眉心一凉,然后脑袋开始昏沉,疲倦之极,昏昏欲睡,但身子却动弹不得,好像整个身子都不受他控制了,唯有神志清醒。 面前的喻致意也一动不动,似阴神出窍。 突然间,林静闲灵海内开始翻江倒海,如大江拍岸,传出阵阵轰鸣声,振聋发聩。 额头开始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强忍着灵海翻涌的难受,身体竟开始禁不住得颤颤巍巍,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身亡。 可是林静闲咬牙坚持住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难道三才阁的掌门要害自己? 没理由啊! 林静闲突然仰天嘶吼一声,眉心灵光闪现,飞进面前的这具身体,然后灵海没有再发出动静,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下一秒林静闲就惊呆了,眼前的三才阁掌门喻致意不知何时变得一脸狼狈,尤其是那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在脸上,显得十分醒目。 “掌门,你脸上有巴掌诶,好像还是女人的手打的...”林静闲指着他的脸诧异地说道。 “诶?有么?”喻致意愣了一愣,然后手轻轻在脸上划了一下,然后巴掌印消失不见。 林静闲再仔细地盯住看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了,心中郁闷,这三才阁掌门果然有点东西... “刚才探视一番,品行不错,努力修行!” “走吧!”喻致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然后往回走去。 林静闲转过身去,在他背后朝着他开始胡乱打拳蹬腿。 “有事?”喻致意突然转过身来疑惑问道。 “琐事。”许颖逸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趁他转过身去不注意,伸手做了个鬼脸,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你做了啥手脚子嘛?!” 跑我灵海里去作乱,那一巴掌都是轻的了... 林静闲气哼哼的,但同时有些幸灾乐祸,活该! 杂役处,芮右伸展了一下腰肢,活动一下肢体,刚才在那一场悟道中,他悉心体会伏羲大祖开天辟地之伟力,竟然从中抽剥处一丝鸿蒙真气,用以蕴养体内灵台中的那颗小树苗。 芮右神识圈禁,自视灵海中一方上下沉浮的青色石台,石台上有一颗青翠欲滴的小树苗正摇摇曳曳,同时在一枚叶片上,有淡淡地紫色灵气萦绕。 鸿蒙之气乃世间开辟之初灵气,也是如今天地间最原始的气,世间罕见,乃无上珍宝。 若要他人知道一个少年郎只手从天地间攫取出鸿蒙之气,就算一丝,都会为之震动。 芮右看着灵台上的树苗,神色复杂。 按理来说,修行者登堂入室无非是贯通灵渠而开灵海,从而籍此炼化天地灵气进行容纳,但也只是一个灵海而已... 可是他被三才阁内的婆婆亲自打通灵渠,就发现体内存在的不只是一片灵海,还有一座位于海眼的古朴石台... 不过他知道,但凡体内灵海多出异物之人,都是“圣体”,前途不可限量! 可如今这尊石台有长出了青苗,而且在不断蚕食着自己灵海内灵气用于生长,自己也是两眼黑,啥也不知啊... 唯独令自己安慰的是,这颗小树苗可以让自己所炼化的灵气轻易聚散,行法起来更为轻松。 不一会儿,喻致意在前,林静闲在后,两人相继从深林中走出。 “掌门!” “掌门!” 几人赶紧正起身来,恭敬地抱拳道。 喻致意略微点头,伸手在虚空中一抹,然后手中凭空多出了三张黄纸黑墨的符篆,一一弹向众人手中,分别是林静闲、大奎和二奎。 “这是上等的护体符篆,可挡锁魂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南门浦眉毛一挑,有些惊讶掌门为何给他们如今“用不上”的东西。 林静闲,包括大奎、二奎,无一不内心激动,锁魂境? 管他什么境,只要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的境,都是牛逼的境... 南门浦上前一步,“掌门,现在给他们这东西还算太早了吧,貌似多此一举...” “诶,也许不久我们三才阁的将来都要仰仗这群年轻后生了。” 南门浦心中咯噔一下,急切道:“难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掌门伸手打断了。 南门浦心中了然,道:“不久是多久?” 喻致意淡淡笑道:“很快。” “南老,将俞老还有祁皇叫来吧,让他们看看。”说完就转身离去,途中突然顿了下脚步,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念念有词道:“嗯,还都不错。” 南门浦摸不着头脑,伸出食指在空中晃悠晃悠,然后两道流光从指间射出,分别注入两座山峰。 第六十八章 青乌 之后,两道金光自那两座山巅闪现。 祁皇御剑飞行,行至山崖处放慢速度,踏剑而下,然后飞剑顺势插进背后剑鞘,一切行云流水。 身后还有一匹巨大的金毛狮犼在七峰间几个跳跃便登上山崖。 “就这个几个小子?”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从狮身上一跃而下,蓬发搭肩,脸上一道由眉毛下延至腮颊的刀疤格外明显,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见到老者后,南门浦眼前一亮,上前仔细去瞧这匹悍然的金毛狮犼,见猎心喜道:“俞老头子,你还真别说,你是有点儿本事的。” “竟然真把九狮湖宫的金元狮给拐来了。” 九狮湖宫? 林静闲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初来他们莲花镇招门生的那个宗门不就是叫九狮湖宫吗? 记得老屠户家的徐明远还有景滢滢都是去了这个宗门吧?! 听到南门浦这番话后,俞秋明颇有些洋洋得意道:“那可不,要不是我和湖宫的连孝有点情义关系,要说空手套白狼,那真是门都没有!” 南门浦啧啧道:“果不其然,开门揖盗的事儿也只有连孝能做得出来...” 九狮湖宫乃蟒雀陂大宗,位居尊地。 单论实力而言,与三才阁都不遑多让。 而这九狮湖宫有九大灵狮,每一只灵狮的实力都相当于炼气士的化灵境高阶,擅长九狮困兽之法,别说比它们高一阶的塑灵境,就连再上面的御灵境,都有为之一搏的能力。 所以这九头灵狮乃九狮湖宫立宗之根本,威慑旁人之依傍,更是整个宗派的命脉。 因此若有人妄想加害于这九头狮子中的任意一头,都会迎来整个宗派子弟的讨伐。 如今俞秋明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加上挚友连孝作内应,这才将九头狮子中的一头给借了过来,拿出来显摆显摆... 祁皇将还剩下星点斑驳锈迹的“昏阳”在手中掂了掂,晃了晃剑尖,指着芮右说道:“你。” “还有你。”然后他又用剑尖指向了一旁的林静闲。 “跟我去天机阁。” 芮右和林静闲都眼前一亮,他们之前打算就是去天机阁修习。 三才阁宗力强盛,下分天机阁,人间阁和地脉阁。 三阁各司其职,有其术业之专功。 像刚才祁皇所说的天机阁就是主杀伐,专修习剑道,历年拜入三才阁的弟子,大多是想成为名震远扬的江湖侠客。 侠客?既然是侠客,那就必须有标配的人手一把的泛若秋霜的利剑,以及高超的剑术了... 而像林静闲、芮右等人都是如此,最想拜入天机阁研习剑道,那就...来日方长,指日可待了嘛! 如今天机阁阁主祁皇一开口,指名要他们二人,林静闲等心里简直乐出了花儿。 “不可!” 包括祁皇在内的三人齐齐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出口说话的这人。 一身油腻的南门浦皱眉道:“芮右那小子可以去,林静闲不行。” 没等祁皇发话,林静闲急眼了,率先反驳道:“为何?” 他可是一心想要成为大剑仙的,如果不让他从现在练起,他就离成为大剑仙差了“一半”哩... “你更适合来我地脉阁。”南门浦义正言辞道。 祁皇眉毛一挑,“南老,现在可不是让你选择继承衣钵弟子的时候。” “你也知道,他那把...” 说到这顿了顿,“你我都见过,如果不让他拜入天机阁,那,就惜才了。” 南门浦缓缓开口,只说了两个词,“序列,龙脉。” 祁皇连同俞秋明同时眼神一凝,心中激荡无比。 “你是说...”祁皇皱眉说道。 只见南门浦点了点头。 看见南门浦如此作态后,祁皇二话没说,挥袂卷起芮右一人踏离此峰,空中悠悠传来一句声音,“归你了。” 俞秋明则是深深地看了林静闲一眼,带着大奎和二奎去了人间阁,腾跃间离开了此峰。 众所周知,地脉阁是修习役使地脉之气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风水师”。 喻致意微微颔首,衣袖一甩,好风借力,将林静闲缓缓推出山崖,飞向了地脉阁的方向,不见了踪影。 南门浦朝掌门点头致意,身化金虹远逝山崖。 一袭白衣的喻致意慢慢地走到山崖,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恣意地笑了,笑得很痛快,也很淋漓。 “我三才阁,当真是人才济济!” 至此,和林静闲同行而来的芮右去了执掌阁内半壁江山的天机阁,大奎和二奎去了修习符篆和丹术的人间阁,林静闲则是去了他最不想去的地脉阁,去学什么风水和驭兽。 蟠螭洞,世俗界中的一个修行大洲。 其中门派林立、族群横空。 但脱颖而出也只不过是九个宗门势力。 而且依据宗门的强盛状况,由上到下依次可以分为上三宗、中三宗以及末流的下三宗。 其中上三宗为雾封仙三才阁、尘丘凌云宗、河洛碧涛舫。 中三宗为河兴金松观、南庙齐府、淙复冠青客栈。 下三宗则为白溪乡墨羽教、西戎浮屠宫,以及青盐川坝紫阳山庄。 三才阁作为上三宗之一,门派内掌有一条蟠螭洞境内仅剩的三条龙脉的其中之一,乃高山龙,福报气运犹然胜过凌云宗高岗龙和碧涛舫平洋龙一筹,并从中衍化出神通妙法。 南门浦带着林静闲迅速降落在一处山腰,山腰屹立着一座古朴檀香小筑,近身一看原来上一座经楼。 “南门老师,我来你地脉阁到底上学那驭兽之术还是风水宝术?”林静闲始终想不明白道。 南门浦收去腾霄神通,二人身形于经楼外止步,淡淡道:“青乌术。” 青乌,堪舆也。 南门浦目露玩味之色地看向他,道:“听说你还是个阵师?” 林静闲目光一凝,旋即释然,应该是自己在聚云秘境时摆出的河洛古阵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 南门浦知道他心中所想及不满,侃侃道:“风水堪舆和八卦布阵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要以为这些是三教九流就妄自菲薄,任一门学问钻研到透彻成为其中佼佼者,都是大能级别的人物,伟力完全不输正常炼气士。” “而且,我地脉阁特殊之处很多,不单单是只让你修习风水这般简单,更何况日后的境界修行也不会落下,何乐而不为?” 众所周知,地脉阁战力是三才阁中最弱的一阁,但手段完全不输其他二阁。 第六十九章 风水 天机阁主杀伐,人间阁主符篆和炼丹,地脉阁主驭兽和风水,看似要弱其他二阁一筹,但要知道... 由蟠螭洞龙脉衍化而出的术法才是三才阁乃至其他上三宗的立宗之根本,龙脉即风水气运,类似于一种天地灵气般特殊的存在,乃是天地六气中的一种,是一种不需炼化的天地灵气。 风水师完全不需要炼化龙脉,就可使运其衍化出万般术法,是为一种更蛮横的手段,所以自古以来风水师这个职业一直受人尊重。 其实,阵师和风水师二者也是相辅相成,南门浦也是看中了林静闲的阵法造诣才极力要求掌门喻致意让他留在地脉阁修行,若是日后当真像他南门浦所想,林静闲可以撼动蟠螭洞的三条龙脉的话... 来自蟒雀陂的威胁就可迎刃而解! 南门浦目光深沉,能以武夫的身份而摆布灵气阵法,而不是借以炼气士的身份,足以说明林静闲有勘破虚妄的能力,于无形处见有形,从而才能依据天地气势随和改变自我,变通之后就能列阵。 这种天赋,自古少许人也! 蟒雀陂和蟠螭洞两处仙地,自从天下地脉之气衰微,渐入末法时代后,两地之间的关系就势同水火,水火不容! 若是蟠螭洞九宗能好好护佑并使运境内得天独厚的三条龙脉,就可以完全不惧蟒雀陂的威胁。 可以说,喻致意在为蟠螭洞搏一个胜的机会,而林静闲就是他的压胜之法! 可能连林静闲都不知道,此时的喻致意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样的注。 如今林静闲眼前的这座檀香小筑便是一座藏经阁,不过其中经书大多上研修风水之类的典籍,里面人并不多,还有一个趴在案牍上看守门房的瞌睡老者。 南门浦在阁楼外止步,林静闲回首不解地看向他。 南门浦从袖口中拎出一枚缀着灰色流苏的令牌,牌案图文古朴深远,纵横岭岗、无垠云海,以及天地二格之中夹杂的人像——伏羲大祖! “此乃三才令,这是外阁弟子身份令牌,可借此出入三才阁的一些场所。令牌流苏色灰,意味着人格,同样,玄黄之色的流苏代表着地格,身份也就是所谓的内阁弟子。依次而来,湛蓝色流苏则是内阁师兄弟中的佼佼者才可以佩授。” 林静闲默然,结果后瞬间意念相同,这三才令其实算是半成品的咫尺物,其中的须弥芥子天地不是很大,仅存有三袭灰色的宗派制式长袍。 他手指在腰间潇雨上轻点,原本身上的衣袍顿时被收入其中,只剩下一身亵衣,当他大拇指轻轻摩挲三才令,一袭灰色长袍瞬间罩在了他的身上,干净利落。 最后,林静闲凭空从袖口的夹层中摘取一支玉簪,夹在指间,两手向后拢起原本披散凌乱的墨发,将这支簪子斜插入发髻当中,然后掸去大腿处的衣衫褶皱,整个人显得十分温润如玉。 南门浦哑然,堂堂聚云秘境中的第一狠人竟然也会有这颇有书卷气的一面,簪子一别,倒有些夫子先生的意味了。 林静闲俯身抱拳,南门浦颔首致意,身影消失在林间。 稍许,林静闲轻抚发髻处的玉簪,嘴角不禁上扬,露出一丝弱不可察的微笑。 这枚玉簪,乃是昔日他在莲花镇的芙蕖桥端与江初予别离之际,他心中不落忍,忍不住唤了她一声,江初予小跑过来从自己的发髻上摘取下来送给他的这枚游鲲雕案的玉簪,美名“云仪簪”。 在林静闲的这里,是江初予贴身佩戴许久的云仪簪,而在江初予那里,则是林静闲悉心挑了许久的凤眼琉璃珰,这两物,算是二人心意的寄托。 在和无精打采的门房张老打了一个照面后,林静闲径直走入藏经楼之中,引入眼帘的就是两侧高脚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古籍,陆续有弟子踏梯扶栏寻究书目。 因为这座藏经阁不光上藏有关于风水堪舆的典籍,还有各种符篆图录、布阵八卦、妖兽图鉴,以及炼气法术,所以往来者芸芸,除了地脉阁弟子之外,还有天机阁和人间阁的弟子往来其中。 虽然这里人群聚众,但绝无高哗喧吵之音,因为藏经阁有藏经阁的规矩,阁内绝不允许大声吵闹,如果弟子间起了冲突,不等二人大打出手,若是吵醒了门房前打瞌睡的那位,就不免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为知道那位老者的厉害,所以藏经阁自来都是落针可闻,安静得可怕! 不过呢,林静闲倒是在这藏经阁中见到了昔日许多“朋友”,皆是在聚云秘境中被他敲了闷棍的倒霉孩子,不过此时却没有一人认出他来。 毕竟当初林静闲一直戴着关云长的面具,唯一一次抛头露面还是在逃离宝瓶山巅时远远回首一望,很难看得清他的相貌,只知眉眼大致轮廓,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浊世佳公子。 不过还是有少许人觉得他眼熟,不禁抬头打量他几眼,然后继而将视线移开,并无太大反应。 倒是一些女弟子,师妹或师姐之属,很多人在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时就再也难以离开,看着他的样子略微失神。 高挺的鼻梁,精致清澈的眉眼,一袭干净利索的灰色长袍,云墨乌发梳成马尾自然而然搭落在背后,一支生趣的玉簪画龙点睛般斜插在发髻之中,一股纯粹的书卷气油然而生。 这种书卷气,他们只在三个人的身上曾经见过,分别上月漾书斋斋主东皇、嵌风师塾教书先生何为,以及当今三才阁掌门——喻致意。 而在如今,这少年竟然也有近似于三者之间的书卷气,让人看着舒服。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也不过如此! 林静闲显然也注意到了此时的尴尬情形,略微移步,翻合手中托着的经卷,来到一个较为偏僻无人的角落。 他翻阅手中《葬经》,开篇即点出风水之意:“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故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林静闲皱眉认真揣度其中深意,态度倒是颇为认真。 第七十章 天地万物 他知道,既然是三才阁掌门喻致意点名让他来此地脉阁,就说明他有他的道理,不会空穴来风让他修风水堪舆之术,虽然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其中“道理”,但姑且学着,毕竟技多不压身。 林静闲细细翻阅,这才了解风水的大纲体系,自古风水先生,无非就是习得“四法”,分别为择址选形之用的“形法”、确定室内外方位格局的“理法”、选择吉日良辰以事兴造的“日法”,以及最后的为补救各法而生的“符镇法”! 其中,天下的风水先生又分为两大派系,分别是注重觅龙、察砂、观水、点穴、取向等辩证方位的形势派;注重阴阳、五行、干支、八卦九宫等相生相克理论的理气派,并且共同遵守着“天人合一”、“阴阳平衡”、“五行相生相克”三大原则。 二派各有其施用风水之妙,例如:对于旷野之宅和山谷之宅,因其与周围自然地理环境关系密切,多注重形法;而井邑之宅,则因其外部环境的限制,常以形法、理法并举。 不过,林静闲将整本古籍翻阅完毕后,这才发现这风水之术和布阵之术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二者殊途同归,都是讲求掌控天地六气之辩,从而役使六气为己所用。 唯一区别较大之处,相较于布阵的自身主动性,风水堪舆就讲求变通之法,更加注重天人合一,寻究天地气势,天地万物为主,自身为辅。 再者,风水师乃为堪舆之者,堪舆二字不难理解,就是勘破虚妄,明晰天地走势,从而寻觅机缘造化之所,许多的洞天福地其实都是由世俗界的大风水师寻觅入世,其他三教九流之人才有机会进入其中。 所谓聚云秘境,在数百年前也并未出世,蟠螭洞九宗也不曾发现过关于这个秘境的一点踪迹,而是当外界的一个游历山川的风水先生落脚蟠螭洞之际,无意间洞悉了此处有洞天福地的存在,留下了一句: “时予不取,必遭其祸。天予不取,人复何为?” 感慨之后,那位风水先生便随手弹指间捕捉秘境六气流转奥妙,篡改此方风水走向,从而打开了部分山水禁制,这才将隐匿于山脉之间的聚云秘境暴露世俗之中。 后来,才有了各方势力竞相涌入聚云秘境之中,寻找天地授予的机缘造化,不过当时的那个风水老先生有心了,故意以指坼开部分山水禁制,也就是说只有铸术境之下的修士才可以进入其中,之上及其大能者都无法铲除所有禁制进入秘境,为的就是不让他们这些手段高超的大炼气士将秘境掀个底朝天,也避免他们的战斗余波殃及此处桑竹田源之所。 所有,这才有了九宗弟子派本门弟子去里面寻找机缘的试炼之争。 曾有仙君之位的人感慨,那个风水老先生也不过是仙君之下的御神之境,远不及他天人合一的散道境,可偏偏如此,他依旧不能如同老先生那般随手就可坼开半分山水禁制,这也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林静闲目光深邃,面壁书柜,若有所思。 他如今陷入了一个半明白半糊涂的境地,明白在于他知晓了布阵师和风水师的最大区别,前者讲究“变通”,本我为主,天地为辅,借固成的天地之势按照自己的意愿布施法阵;后者,讲求“勘破”,天地为主,本我为辅,观天地大势,以自己意识去迎合天地,寻觅其中潜在变化,从而发现吉凶祸福之地。 至于半糊涂的境地,林静闲是愈发想不明白,他在布阵之道上姑且算个半脚踏入门槛的门外汉,知晓个一知半解,但这风水篡改,当真是让他如堕五里雾。 先前书中所讲,山川异域,千秋万代源远流长,方寸之地的风水亘古流传下来,其内蕴藏的风水气运固若金汤,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流溢外界丝毫,而一些风水造诣出神入化的人,竟然可以窃取风水的三分光景,将其纳入己身,独享这份天地气运。 更有甚者,有搬山填海之大神通,完全洞悉整座福地的风水,直接裹挟所有气运纳入体内小天地,进而炼化,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这座福地的主人,也就是人言道:“原野山川之主。” 无主之地也就因此成为了有主之地,在这方小天下之上,炼化此处风水的大能者便是这座天下的主人,对其内的芸芸众生有着“言出法随,各宜懔遵毋违”的无上圣令。 这是林静闲的不解之处。 随即,林静闲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踩着悬梯从柜架上找出了一本关于聚云秘境的史籍,匆匆半册阅后,他骤然目露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原来,早在那位老先生之前,就已经有本地的资历深厚的风水先生凭借此处的山川走势和各种蛛丝马迹,就已经推测处这个方位会有洞天福地的存在,也有人找到了其中的山水禁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毕生所学都搬上了出来,依旧是无法撼动其一分,而且还会遭到反噬... 仿佛这风水有自发意识排外一般,而平常的福地绝不会如此,那么...有人大胆猜测,在这之前,这聚云秘境肯定是方有主天地,对于其他之外的气息都会排挤,所以一概风水师才会遭到反噬。 只不过后来的老风水先生在篡改风水的技艺上略胜原主一筹,这才能坼裂三分禁制,将秘境暴露在世俗之中。 当聚云秘境刚现世的那会儿,天地晦暗,阴风怒号,且有无边的血气和戾气滔天狂涌,直至数年之后,其内流出的杀意才渐渐消散了许多,有了如今祥和之景。 当时蟠螭洞无数祖师爷级别的大炼气士震惊,如若不是老风水先生的亲手所为,这血气和戾气得不到释放,必将郁结积攒,到时候不需要其他人掺和,它自主就会成为一片阴煞之地,那时候会对整个蟠螭洞乃至世安王朝的版图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更不要说窃取其中的机缘造化了。 第七十一章 姬楼 他们这才知道老风水先生所说“时予不取,必遭其祸”这番话的缘由。 有主之地... 林静闲悚然,那这聚云秘境的“主”究竟是谁? 霞举飞升墓穴中仙戟镇压的那口布满锁链的棺椁? 还是宝瓶山巅藏有太一炼神灵丹方鼎之中的那具奇异尸体? 林静闲恍惚惊醒,旋即晃晃脑袋,感到一阵后怕,不再去深究其中缘由,害怕自己也被牵扯其中。 林静闲兀自合卷,闭目冥想,将心中思绪理清一些。 蟠螭洞形胜,人杰地灵,出世的俊彦是归鹭陵和蟒雀陂加起来的两三倍,况且物华天宝,机缘无数,像是聚云秘境这等福地多不胜数,全在于蟠螭洞风水极佳,无论是藏风还是蓄水,都要远胜于其他洲,气运的流失也相对较少。 而这其中关键所在,就是蟠螭洞上三宗护佑的三条龙脉如同钉子般将一方气运死死地钉在了蟠螭洞境内,避免了灵气的外散! 上三宗各自有三大风水师,看管着蟠螭洞的三大龙脉,而三才阁的那位大风水师,正是地脉阁阁主南门浦。 传闻,修行大洲蟠螭洞和蟒雀陂不合,好像就是因为这三条龙脉的归属... 林静闲定神后,发现这座阁楼除却最底层之外,还有上一层,不过扶梯连接处被一道乳白色禁墙封住了,当他走过去时,一股灵气凝滞的感觉让他颇为难受。 就在这时,一袭乌墨素装的束发女子摩挲手中三才令后,这面禁墙立即褪散,她回眸看了林静闲一眼,眼神平淡不带有一丝情感,极其冷漠,然后转头步入第二层,紧接着禁墙重新出现,那道身影颇为英姿飒爽。 林静闲皱眉,先前惊鸿一瞥他也注意到了那个女子,她脚步极轻,就这么突然从他身后越过,仿佛突然出现一般,不过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的到来。 按理说,自从服用太一炼神灵丹后,以阴神出窍磨砺了己身神魂,神识比之前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可饶是如此依旧是没有察觉身后有人... 只能说明,这干净素雅的女子境界远在铸术境之上,而且那淡漠宛若睥睨众生的眼神,让林静闲深刻难以忘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眼神。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林静闲也闹明白了自己为何进不去这第二层的原因,先前那奇异女子手中的三才令乃是玄黄流苏丝绦,显然是内阁弟子的身份,这样自己持外阁三才令的弟子进不去就情有可原了。 林静闲摇摇头,不再去多想,世间百般人,哪一般人不是一样和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将古籍归还柜架后,和瞌睡老者打过招呼后便独自离开了,根据三才令的索引去寻找门派分发的洞府,也就是最低级的人字号洞府。 在林静闲走后,那个趴在案牍上的瞌睡老者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打量林静闲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又是一个只取风水古籍观览的弟子,是南门浦他们的主意?” “邢老,《撼龙经》这本风水古籍是否在藏经阁第二层?”一个面容素净的黑衣女子突然走了过来,语气平静道。 这黑衣女子,正是先前和林静闲打过一个照面的那个淡漠女子。 “撼龙经?” 瞌睡老人一改昏沉之态,精神抖擞,目露精光,扫视了一下她腰间的三才令,沉声道:“你一个天机阁的内阁弟子要地脉阁弟子修习的书作甚?” 藏经阁虽然人数繁多,但绝无那种有闲情逸致随意观览古籍之人,都是奔着某种绝学和目的而来,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修炼。 像这种天机阁弟子翻阅地脉阁所属典籍,虽算不上僭越之举,但明显是浪费光阴的行为。 而且.. 瞌睡老人神情愈发凝重,《撼龙经》一书可不是寻常经目... 黑衣女子神色依旧平淡,安静道:“我不曾记得三才阁有这种规矩。” 邢老一挑眉头,摇摇头说道:“此书如今被人借走,你若真是想看,不妨留下你的名字,书籍归还后我自然会通知你。” 黑衣女子淡淡点点头,留下一句“姬楼”,然后转身离开了藏经阁。 姬楼? 邢老目露思索之色,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他突然间恍然,姬楼不就是那个三才地榜的榜首嘛! 同时,邢老从脚旁堆积的卷宗中抽出一张泛黄旧纸,上面画了一个姑娘的人脸像,眉眼英气,冷漠淡然,和之前的黑衣女子有些神似,这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摧岳祠海捕文书。 邢老的目光从文书上扫过,顿时目光一凝。 果然!!! 他看着文书上映入眼帘的两个字,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姬楼... …… 三才阁七峰中的一座山峰的偏僻之所,一座丈高洞府巍峨伫立。 洞府内,一个灰袍翩翩少年正襟危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冥想。 林静闲周身灵气氤氲,聚流成涡,如醍醐灌顶之态缓缓浇灌至头顶。 他的灵海中,天穹上有一道恢弘浩大的二十八星宿图在缓缓流转,俨如太极八卦阵图,每一颗星宿都在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行,尤其是角、斗、奎、井四宿散发的光芒最为璀璨。 从外界引渡过来的灵气郁结在灵海上空,被磨盘似转动的二十八星宿图不断碾压,过滤出最为精纯的灵气水滴,然后落入灵海之中,惊起阵阵漪澜。 至此,铸术境后的林静闲才明白昔日林东山传授自己的这部异象功法“满天星”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就是鲸吸外界灵气并提纯灵气,为自己所炼化。 一般来说,普通修士一次冥想修炼所引渡至体内的灵气实在有限,只能天长日久不断积累,才能将灵海填满,达到瓶颈后方可破镜。 最重要的时,他们引渡体内的灵气多少沾点瑕疵,并不精纯,需要修行者再分出五分的心力于灵渠中对灵气进行提炼,也就是所谓的周天运行,不过这大大的消耗了炼气士的心力和光阴。 而“满天星”神奇之处,正是在于他不需要修炼者再分出五分的心力去提纯灵气,它自己便可星宿组成大阵,按特定的轨迹运行,如漏斗般将灵气瑕疵层层过滤掉,化成灵液的都是最为精纯的灵气! 再者,二十八星宿都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吸力,从外界引渡而来的天地灵气也会愈加的多,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也许刚开始的境界,并不能看出其中门路和功效,但日后炼气大道上,方可见其文章,实乃逆天之举! 稍许,林静闲阖眸定息,再蓦然间睁开,一丝灵韵从他眸间闪过。 灵海之内,水面高涨,灵气拥堵,显然是达到了瓶颈,无法再从外界引渡一丝一毫的灵气。 林静闲眼神果断,当即投袖起身,一堆堆剩余的白水钱都被齐齐摊开在他身边,轻轻抬起一只手,然后猛然攥起,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所有的白水钱齐齐爆碎,磅礴的浩然灵气如席卷的狂风般飒然而至,吹得他睁不开眼。 这突然袭来的灵风如同刀割般不断划痛他的眼皮以及脖颈,林静闲神色痛苦,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灵气过于浓郁竟然也会对他造成伤害。 良久,他才发现,原来是崩散的钱币碎屑混杂在灵风中,锋利的边缘将他割伤。 林静闲蓦然盘膝而坐,不再去理会漫天飞舞的铁屑,神识内收,将无边灵风引渡灵海之中,穹顶之上的二十八星宿图因为灵气的挤压再次被强迫运转,轰鸣声恰似春雷般于天空接连闷响。 紧接着,由灵气组成的雨滴淅淅沥沥坠落,转即灵云之上汇成瓢泼大雨狠狠砸落,气势恢宏! 陡然! 灵海潮涌,一道水柱逆天而行,灌溉东方七宿之中的亢宿。 一头生灵带着强大威压现世,马头赤身,是乃亢金龙! 洞府,林静闲刹那睁目,气息瞬间攀高,周身灵气缭绕、游走、交织,似乎在衍化万般术法。 铸术境中途,名副其实! 泠泠!!! 林静闲胸口处的月牙鳞甲泛起白芒,一把三尺青锋飞至手心,他拧转手腕,轻轻转动剑梢,一股血雾悄然弥漫至剑脊,饮血的小龙灵雀跃欢舞,束缚的二十八道金线也逐一崩断,如今只剩下二十三道柔韧金线。 感受着永夜剑的奇异变化,林静闲不禁会意而笑,果然,许多事情他想得都没错,这“满天星”正如落寻姐说得一般,异象功法和永夜剑之间颇有渊源。 每每飞升一境后,便会点亮一颗星宿,同样的,也会有一道禁锢永夜剑实力的禁制会被崩散。 林静闲自身血气涌动,渡染剑梢,血莲花案红光熠熠,凛然的杀气和狂暴的戾气如阴阳二气周游。 林静闲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立定身躯,两手紧握剑柄,用力呼出几口气息,眉间英气湛湛,刹那间白芒掠袭! “定风波!” 一声轻吒,朗朗回荡。 一抹剑光,飒然迸发。 第七十二章 三尺青锋 林静闲全身赴力,当真有岳峙渊渟的大气势! 匹然剑气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霎时间冲袭到洞府的石壁、房梁、茶几... 轰隆隆! 一声百年难得一遇的惊雷声在三才阁弟子居住的山峰上陡然炸起,树木摧折,岩石颤抖,散逸的风波将离这最近的两座洞府连根拔起。 无数三才阁闭关的弟子全都被惊醒,身法施展之下齐齐朝这里赶来,眼睛中掩饰不住的震惊! “山峰要倒了?”有人不解说道,速度再次拔高,赶往目的地。 就连巡游三才阁的执法队,也都被惊动,御剑而来,想要看看这祸事的源头。 洞府被剑气拔地而起的两个弟子茫然站在空地中央,之前好歹还有个家徒四壁,现在连四壁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弟子挠挠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另一位弟子,结果那位年轻弟子比他更可怜,连身上衣衫都被撕裂了,凄惨可怜! 二人对视,两脸无辜,四眼懵逼。 祸事源头,林静闲依旧摆出先前剑斩的姿势,面目黝黑,发丝紊乱,一袭灰袍也尽数变成了条缕,好在有御袍在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此时的他两手攥剑,嘴角艰难地牵动,两腿颤抖,周围是一片断壁残垣,而自己就杵在祸事的中央。 林静闲的神情由一开始出剑时的惊喜,到了出剑后的惊讶、惶恐,紧接着变为愤怒,随着人群不断围堵向这里,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他的惊喜,是因为这一剑的酣畅淋漓。 惊讶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剑的威势竟然会这么强。 惶恐...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收住这一剑,在洞府被炸了后感到惶恐。 尴尬这点,自然不需要说,唯独这愤怒,在旁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林静闲十分愤怒,愤怒因为这一剑本不该如此,就算自己以铸术境中途的修为境界加上血气之力,也不可能会将洞府劈炸,而在剑斩之后,他才明白这是因为小龙灵憋坏了,它又往这剑中加入了几分气力,所以这才导致一剑一发不可收拾... 感受着小龙灵的畅快,林静闲真想仰天悲嚎,这叫什么事?! 落寻姐都亲自给它下了二十八道禁制,又用龙之逆鳞来磨砺它的戾气,结果这小家伙的反骨之意出乎意料,违抗他这剑主的意愿强行使坏。 不过好在憋坏的小龙灵将全部气力使出,今后是无法再使出这令人胆寒的剑气了,否则今后炸的很可能就不止这山上洞府了,这是林静闲第一次感到...庆幸! 林静闲肢体僵硬,一人立于脚下百尺宽的大坑中,一动不动。 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皆是震惊地看着这惊为天人的一幕,议论纷纷。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修炼能把洞府给炼炸了吧?!”有胆小弟子捂着嘴巴一脸惊恐说道,他至今内心有些后怕,因为自己的洞府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差一点就被波及。 “还有这种破关方式?”有人不解。 也有幸灾乐祸的弟子阴阳怪气道:“三尺青锋手中握,掌声送给这仙人!”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不绝如缕。 就在这时,几个身穿蓝袍的执法弟子越过断壁残垣,小心翼翼地大坑之中伫立的少年走过去。 其中,为首的执法领队人细观林静闲神色,发现对方只是眼球动了动,并未多余动作,他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拿手指杵他时,天际突然一道金虹掠过,在上空盘旋一阵后骤然降落此处。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手中晃着一把破蒲扇从金虹中悠悠走出,随行的还有一个锦衣年轻人,他是地脉阁弟子的师叔江晏。 “拜见南门阁主!” “见过阁主!”一行执法弟子俯首抱拳,神色恭敬道。 南门浦微微颔首,踩着露出脚趾的破布鞋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一动不动的林静闲,想要从中发现什么玄机,紧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林静闲手中的那把永夜剑上,想到了昔日祁皇捧给他看的那汪清泉中所看到的画面,神情顿时恍然。 南门浦大手一挥,“闲杂人等都散开吧,别事事都想着凑热闹,有这功夫还不如多修炼一会儿,搁那磐寿坪与蟒雀陂的竞争中,别又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连哭爷爷叫奶奶的地方都没有。” 江晏说道:“你们各自回各自的洞府,这不过是他修炼功法时引动了山中的地脉之气,不小心炸了洞府,并无特殊之处,散开吧!” 一众人哄然散开,各自回了各自的洞府,唯独那两个洞府被掀飞了的弟子独自在风中凌乱。 江晏朝执法队领队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找上那两个无辜弟子,道:“走,我带你们去山下,重新安置洞府。” 两个弟子作苦瓜色,不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在刚才散开的人群之中,神色冷峻的江凤臣静静地盯着场中这一幕,轻声说道:“你终于来了...”然后转身悄然离开了这里。 “师尊,这究竟怎么回事?”江晏皱着眉头扫视周围断壁残垣,虽说人字号洞府不如地字号和天字号洞府牢固,但也绝非是一个铸术境的弟子一剑能给劈炸的,此时过于匪夷所思。 南门浦沉声道:“你先回去,此事莫要追问。” “这...” 江晏略微迟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弹跳起伏间消失在了这里。 南门浦不说,自然有他的苦衷,他一想到清泉中那女子在虹光竹林中的冷冷一瞥,便心生胆寒,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牵扯其中。 不过,南门浦倒不会因为这事会对林静闲心生隔阂,毕竟人家那是连自己和祁皇都瞧不起的人物,根本不屑于出手,说明人家对肆意窥视一事并不放在心上,就代表着林静闲在三才阁今后的事就不会再多过问,全由着他们来,这是令他们放心的一点。 所以,他南门浦还是将林静闲当作寻常弟子对待,不偏不倚。 可是,若是南门浦真将林静闲身上的一些秘密抖露出来,那可能就真的会惹怒那位了... 这就是南门浦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江晏的苦衷! 南门浦从咫尺物中拿出一粒丹药,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巴,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然后以手肘抵在他的下巴处,将这枚丹药帮他喂服。 第七十三章 登堂入室 南门浦从咫尺物中拿出一粒丹药,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巴,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然后以手肘抵在他的下巴处,将这枚丹药帮他喂服。 林静闲原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南门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看到他手中的丹药时,立马明白了他要帮自己,可是这家伙直接一手肘给自己脖子撞得咔吧一声。 稍许,林静闲突然腹中一阵温热,之前因为灵气倒冲逆折而变得千疮百孔的灵渠渐渐恢复原样,“苍天在上我挑之”御袍只是抵挡住了大部分的外部伤害,可是内部的冲力依旧是将他折磨得不轻。 灵渠内灵气凝滞不动,他整个人也动弹不得,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若是轻举妄动,这铸术境中途的炼气修为很可能就如那内力消失殆尽了... 不过好在南门浦出手的这枚丹药有大妙处,将他从深井中拉了出来,估计这枚丹药也是大手笔,价值不菲。 林静闲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咔吧脆响,僵硬的肢体重新变得柔软起来,但略微有些酸麻,脚掌还有些抽筋。 林静闲内心焦灼,不该如何向他解释,永夜剑的秘密不能让他人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是江湖的一大准则,虽然不好说南门浦这人怎么样,但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可是,接下来南门浦说的话就将他问愣住了。 “你风水之术研习得如何了?” “嗯?”林静闲怔愣。 随即他反应过来,摸摸脑袋,吞吐道:“呃...这个嘛,登堂入室罢了!如若是一般地势,我还是可以窥得三分风水的。” “嗯,三分啊,不错不错。”南门浦抚须而笑,紧接着他突然愣住了,难以置信且带有一丝怀疑去重复一便问道:“三分?” 三分风水意味着已经是有小风水师的水准了,可以在较为浅易的地势中观水、取向等,有择址选形之用。 窥得六分风水,就有了风水师长的称号,于一些复杂险峻的地势中也可考究其形理。 至于九分风水,则为大风水师,能与绝境中寻求生门,最重要的是有些篡改一方风水气运的大神通。 十分风水...乃至整个世俗界都是凤毛麟角,可乾坤挪移、摘星揽月,打造洞天福地,坐镇一方小天下! 一般来讲,就算是天赋异禀,从一张白纸要到窥探三分风水,也要三年半载的功夫,而南门浦和喻致意又知道了他在聚云秘境中可以布出河洛古阵那样的阵法后,就知道他的天资也比许多人都要颖慧,成为小风水师也要半年的功夫。 谁知...这小子竟然一天的时日就登堂入室,成为了蟠螭洞史上最年轻的小风水师?! 果然,这再次印证了南门浦心中的想法,这小子绝对有天大的来头! “三分还不够嘛?”林静闲疑惑不解,看着南门浦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感觉是不是自己埋汰了... 林静闲耸耸肩,“南门先生,你要知道,藏经阁一楼的典籍只能够支持我到窥视三分风水的境地,再往上,我没玄黄三才令,也进不去呐!” 南门浦被他呛了一口,脚下一个趔趄,这小子竟然是还不满足自己是小风水师,合着他还能再窥视几分,是三才阁的规矩限制了他再往上升... 其实,因为眼角莲花疤痕的缘故,无论是八卦布阵,还是山川风水走向,林静闲比别人看得都要透彻些,这也是他可以这么短短时间内达到小风水师境界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今眼角的莲花疤痕化成了月牙逆鳞悬挂在胸口之前,却丝毫不影响他这勘破虚妄的能力。 南门浦紧锁眉头,神色凝重,沉吟道:“你如今这个情况确实是个问题,除非你再次攀升境界到达锁魂境,才可以获得进入内阁的资格,否则是不可能进入藏经阁第二层。” 说到这,南门浦遥遥蒲扇,“要是我替你打声招呼的话,应该也是可以的。” “但,你愿意吗?” 林静闲摇摇头,否决道:“不太愿意。” 三才阁规定只有内阁弟子才可进入第二层,说明应该是其中有些功法之类的东西只有锁魂境之上才可以驾驭,铸术境和凝气境的弟子应该不能修炼,其中也是有道理的。 南门浦搔首,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你去打榜怎么样?” 打榜? 林静闲不解地看向他。 南门浦娓娓道来:“三才阁立有三座榜碑,分别是人榜、地榜、天榜,皆是按照三才阁弟子的战力高低排序,位于榜首之人会有宗门特定的奖赏,丹药、功法、灵兵等等不一,其中就有进入藏经阁第二楼的机会。” “而且...” 南门浦看着林静闲的目光露出一丝诡异之色,意味深长道:“在打榜之前,都会有人做庄押注,可以利用这来攥一些白水钱修行用,你可以试上一试,毕竟阁内要重新替你搭建一座洞府也要花费上不少白水钱。” “最重要的是,你小子不是最喜欢神仙钱嘛?!” 糟老头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言外之意就是嘲讽他在聚云秘境中蒙面敲人闷棍的无耻龌龊行径! 谁知林静闲眼前一亮,一手猛然攥紧置于胸前,欣然道:“可以!” 磨砺己身和赚钱两不误,他林静闲何乐不为?! 正好,他正要拿一些人试刀,自己的战力究竟是在一个什么层次。 听说,江凤臣破格提拔成内阁弟子,不知他是否也在这碑榜之中,又座居何位... 自从聚云秘境墓穴一战,二人平分秋色,林静闲对于此事就一直耿耿于怀,之后就再也没有认真战斗一场,这是令他颇为惋惜和遗憾的一件事。 他心想,估计江凤臣本人也在渴望着这一战。 南门浦扯了扯嘴角,踩着破布鞋平步青云登天而去,他看似表面平静无比,实则内心早已激动得开了花。 小风水师... 约莫着这次,掌门喻致意的押注押对了,蟠螭洞上三宗的谋划及罗网的展开,估计也用不上多少时日了。 过了一会儿,先前离开的江晏凌空虚步,手中托着一座巴掌大小的袖珍府邸踏空而来,落入墟地之中,袖袍一挥,周围断壁残垣立马纷飞吹散。 他手中的袖珍府邸缓缓升空,骤然间暴涨扩大,眨眼间就变成了正常洞府大小,轰然落在墟地。 林静闲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江晏拍拍手掌,淡淡说道:“这是一件废弃的灵兵,刚好可以拿来当作洞府用,你姑且先住在这里。” 林静闲微微俯身,抱拳道:“多谢师叔!” 江晏笑了笑,也不多言语,转身离开了这里。 傍晚,林静闲盘坐在这废弃的府邸之中,身上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灰袍,此时闭目沉思,神魂拆离,一道黯淡光影悄然从闭目盘坐的林静闲身上飞出,犹如一道人影。 第七十四章 白虎随行 这是林静闲的阴神! 林静闲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虚幻不定的身影,踩着轻盈的步子穿过闭掩的门户走出了府邸。 月黑风高,凉风乍起。 此时的林静闲却无万般感觉,以阴神遨游他所在的整座山峰,仔细打量着每一处的地势。 他发现,三才阁七峰中的六峰犹如六块压阵石,三才阁坐落之地便是一处天然的藏风蓄水的宝地,俨如一个阵底。 中峰伫立于阵眼,其余六峰呈合抱之势将中峰团团围住,外界引渡过来的天地灵气先是越过六峰,然后通过六峰的索引缓缓注入中峰大地。 同时,六峰又如同六块壁垒,严严实实得遮挡住了风水流失的路径,宛若一座囚笼封闭了郁结的灵气。 林静闲不禁感怀,三才阁的祖师爷不愧是圣人般的人物,就然能选址这般风水宝地,也难怪三才阁会成为蟠螭洞的上三宗之一。 林静闲的阴神继续在三才阁六峰游荡,行至一处孤僻山林时,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身材消瘦的灰袍弟子跪拜在月光投照的巨石上,双手合十,神色虔诚。 这是在干嘛? 林静闲心生疑惑,悄悄地靠近一些。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令他头皮发麻... 只见这跪伏的弟子在月华的沐浴下身上竟然开始长出了金色毛发,先是手腕和脚踝,然后是脸颊,紧接着布满全身。 这灰袍弟子的真形...竟然是一只金丝猴!!! 林静闲阴神内心震撼的同时心中百味杂陈,原来这名潜伏在修士之中的人竟然是一只化形的猴妖,不过它身上的妖气却极为淡薄,而且气息温和,很难和山泽中那些凶残诡辩的妖怪联系。 不过随即林静闲定了一下心神,按理说,阁内有妖怪上山修行,阁内的那些张老不应该不会没有察觉,那么可能是默认了,并不点名他妖怪的身份。 想到这林静闲不禁感到一丝奇妙,原来精怪之属也会上山拜师学艺,颖慧程度丝毫不弱于人类。 当林静闲阴神转身离去时,突然愣住了,旋即摇摇头笑了笑。 其实这人好像是叫邓永新,之前在聚云秘境中的甬道里,俞丛菡等人抓了也是抓了一只猴妖,当问及有没有人懂猴语时,还是他唯唯诺诺站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都早有解释。 林静闲继续周游六峰,往来也有走动的三才阁弟子,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林静闲阴神的一丝踪迹,根本看不到他。 于是林静闲就放开了心,肆无忌惮游走,走过一条羊场小道,这里落叶纷飞,四季外外界不尽然相同。 在青石板蹊径的尽头,伫立着一座破旧庙宇,门扉腐朽,像是多少年未曾修理,凄凉院落,又仿佛藏着大玄机。 林静闲阴神穿过门扉,走过院落,到堂屋时,面前犹如存在一道隔阂,使他并不能进入,林静闲咬牙略微一挤,立马从门缝中进入。 只见凄冷的堂屋中颇为阴暗,没有一点光亮,像是一座死宅,柳木茶几一侧摆放着一座全身雕像。 三丈之高,左右手各执一把三尺短剑,横立身前,一副圆瞪怒目,苍髯如戟的面貌。 林静闲看到这座雕像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就咯噔一下,一座雕像镇压在这破庙中实在有些诡异。 他想了想,不敢多做停留,立即转身离去,远离这座古怪庙宇。 而在他走后,亘古无动静的石像此时竟然阖开双眸,淡淡地看了一眼林静闲阴神离去的背影,又重新闭上眼睛,寂寥无声! 在柳木茶几的案板上,有一个托盘,托盘中盛有一百零八颗金豆,位于金豆的中央,是一个手持刀剑错的少年不断冲击着来自一百零八颗金豆的围杀,颇为艰难! 令人惊奇的是,昔日这位曾于林静闲对战的少年符古,此时身上并没有一丝灵气的波动,而是依靠着一身武行和一百零八金甲力士作斗争。 每当一位金甲力士被刀剑错挥倒时,都会有淡淡乳白武运注入他的身体,气息从而攀升。 离开这里之后,林静闲又到藏经阁转了一圈,不过还是在进入第二楼时,有无形光晕将他阻隔在了外面,还是进入去。 林静闲阴神无奈撇嘴,路过瞌睡老者时,故意蹑手蹑脚走过,虽然他现在是以阴神出窍现身,但面对一些修为极高的人,还是躲不了他们的慧眼。 所以,林静闲尽量小心走过,好在瞌睡老者依旧是伏案的姿势,似乎根本没有主要到有阴魂从他身旁走过。 当林静闲自以为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之时,身后的瞌睡老者突然挺直了腰板,撑着下巴看着走过去的林静闲阴神。 林静闲突然背脊发凉,如芒在背,即刻加快脚步远逝这里。 邢老伸展一下腰肢,打了个哈欠,也不去管那随意出入的小子,继续伏在案上酣睡。 就在邢老伏案的一刹那,同样是一道阴魂从后背飞出,模样和邢老别无二致,这是他的阴魂... 不过他的阴魂看起来要比林静闲的阴魂凝实数倍,此时更是不知从何处将一坛老酒抱在怀里,去寻找和他一起逍遥的那个人了。 原来,这老者看似整日瞌睡不止,其实一直是在神游太虚,而今夜则是在清冷月光下和洗雷崖的南门浦盘坐对弈、饮酒... 暗夜下,白虎随行,黑鸦在侧,一袭黑衫的淡漠女子面无表情地行走在深林,鬓发如云的青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起舞,如此三更半夜不知要去往何处。 恰巧,正要回洞府的林静闲刚好遇到这诡异的一幕。 白虎在夜色中缓行,两只瞳仁微微发光,斑斓的皮毛贴伏在充满力量的肌肉上。 而那只漆黑乌鸦,瞳孔更是散发着瘆人的幽绿色,在黑衫女子的肩头频频驰落,却始终不敢站在她的肩头。 林静闲跟在一人、一虎、一乌鸦的身后,自忖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便肆无忌惮贴身过去打量起那奇怪女子,原来是昨日在藏经阁中遇到的那位。 天都这么暗了,她这是要去哪里? 林静闲带着疑惑紧跟着她。 可是还没当他靠近过去,平静往前走着的女子突然皱了皱眉头,蓦然转过身去,凝视身后。 第七十五章 聒噪 空无一人! 阴神林静闲瞬间止住了身形,大气不敢出,生怕会被她发现,自己就站在女子面前,几乎的四眼相对,只不过对方看不见自己。 不过饶是如此,对方竟然能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也说明这女子太过诡邪了! 姬楼看着寂寥无人的身后,神情疑惑,就在刚才,她分明感受到自己身后是有人跟着的... 林静闲屏住呼吸,目光凝重地看着女子。 白虎嗷嗷低吼,黑鸦盘旋不安,林间树梢上的鸟雀受惊般扑腾着翅膀飞离这里。 姬楼神色冷淡,再次回首继续赶路,只不过这次她的脚步徐缓徐疾,到最后猛然加速远离这里。 林静闲大惊,赶紧追寻这一虎一鸦奋力追赶。 他一心奔跑,却不曾发现,早在出发的一刻,周遭的光影退成雾一样的景致,脚下的路——已成了闭合的怪圈。 而林静闲的阴神,正处于怪圈的中央! 这是...禁锢法阵!!! 林静闲骇然,他发现自己的阴神处在这个法阵中动弹不得,整具阴魂都被囚禁在了其中。 黑暗的深林,一道靓影缓缓走出,俏脸生寒,冷若冰霜,一双无情眸子死死地盯着林静闲显现的阴魂,不带有一丝情感的目光却有着无比纯粹的杀意! 林静闲心中一沉,自知此番完犊子了! 本以为凭借阴魂能躲开所有人的察觉,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栽了跟头。 如果是真身本尊在这里话,林静闲可能还会有明目张胆和她掰掰手腕的可能,可是如今自己阴魂被人禁锢在这里,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林静闲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姬楼走上前来,漠然道:“你在跟踪我?” 林静闲阴魂呲牙,“如果我说我是在散步你信不信?” 姬楼眯缝起凌厉的眼睛,目光炯然道:“阴魂?三更半夜?” 两个完全不合理的地方完全被她指明出来,白虎围绕着他来回徘徊,凶眸始终盯着他,那只黑鸦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实为聒噪! 这时,林叶窸窸窣窣,又有一人从中走出,只不过此人林静闲认识,正是多日不见的江凤臣! 江凤臣看到法阵中的林静闲后,神情略微有些惊讶,但转即消失不见,而是慢慢走到黑衫女子身旁,抱拳道:“前辈。” 嗯? 他俩认识? 而且江凤臣竟然称一个容貌年岁不大的女子为前辈,那就说明此人在三才阁中的辈分要比他还高一些。 林静闲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挥手,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完全无视自己,依旧是平静地和那女子说些什么,而且故意聚音成线,林静闲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可把林静闲给气炸了,鼻子都要气歪了,如果是本尊在这的话,绝对会看到林静闲面红耳赤的一面。 最后,黑衣女子蓦然转过头来,看向百无聊赖的林静闲,淡淡说了一句:“原来是太一炼神灵丹,我说这阴神怎么如此不堪。” 啊这... 林静闲脑海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恍如雷击,如同泥塑雕像般一动不动。 他这是...被人瞧不起了嘛? 姬楼纤手一挥,法阵禁制立马被撤去,林静闲的阴神四肢又可以恢复自如。 林静闲悻悻而笑,虽然被人看贬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但实力不济,不得不低头。 姬楼淡淡看了他一眼,白虎随行,黑鸦在侧,相继消失在林荫。 此处,只剩下林静闲和江凤臣二人。 林静闲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凤臣点点头平静道,表情依旧是万年不改冷峻的模样,看得林静闲有些牙疼。 林静闲难受道:“你累不累啊?!” 江凤臣神色淡然,微微颔首道:“管好你自己。”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句话将林静闲反驳得哑口无言。 陡然! 江凤臣眼中寒芒一闪,他注意到了林静闲发髻上斜插的那口簪子,冷声道:“你那簪子从何处得来?” 嗯? 林静闲怔愣,不知他要如何,兀自摘下那枚玉簪,平摊在手心,疑惑道:“这叫云仪簪,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你要是喜欢...” 此时的玉簪,并非玉簪本体,而是由阴神显现出他本体的模样,恰巧也戴着这枚簪子。 林静闲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我可以多让你看上几眼!” 听到是喜欢的人送他的,江凤臣凶光更盛,气息拔高,一股凛然杀气突然在二人之间激荡而来。 林静闲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向他,不知道为何激起了他的愤怒,他再次托举手中玉簪,重复一遍说道:“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江凤臣沉声道:“我知道你,莲花镇,林静闲!” “哦?” 林静闲感到好奇,嘴角上扬带有些许玩味之色。 江凤臣冷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送你这支簪子的人应该叫江初予吧?!” “你认识她?”林静闲目光一凝。 突然,江凤臣收了全身气势,淡淡一笑,从咫尺物中抽出那把贴身利剑,道:“不妨告诉你,我这把剑,唤作云仪剑。” 当听到“云仪”二字时,林静闲心中剧震不已。 云仪...和江初予送他的那口玉簪一个名字... “你认得江初予?”林静闲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 “何止是认识。” 一股火药味在二人之间弥散开来。 林静闲怒火中烧,目光闪烁,突然气急而笑道:“你可榜上有名?” 江凤臣闻言淡淡点头。 “那好...” 林静闲扯了扯嘴角,“那你就等着我把你从人榜上打下来。” 江凤臣皱着眉头看他,“谁给你说我在人榜?” “哦?” 林静闲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尴尬,道:“那就地榜相约一战,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天榜。” “那就地榜约战。” 说完,江凤臣将云仪剑收入咫尺物,默然转身离去,走了很远的他忽然就站住了脚步,喃喃自语道:“林静闲,让我看你配不配。” 身后的林静闲阴神暗自攥紧了拳头,发誓到了打榜的那一日,一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第七十六章 榜首 “哼!” 气急败坏的林静闲当即打道回府,继续他的修炼事宜。 …… 第二天,有一个地脉阁弟子将洞府给炸了的消息在三才阁传开了,闹得是沸沸扬扬。 说是地脉阁来了一位神人,还有说是因为不满自己分配的人字号洞府,想要示威阁主,反正就是各种以讹传讹。 这话自然是传到了林静闲的耳中,不过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整肃衣冠后来到了宗门内的元碑台。 元碑台是一座百丈长宽的方形擂台,四周设有禁法壁垒,且其分为左、中、右三座擂台,并耸立有榜碑,从左往右依次为天榜、地榜、人榜,是三才阁弟子约架的专用场所。 若是谁看谁不顺眼,有过纠纷、瓜葛和嫌怨之类的,都会通过元碑台决斗,然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得胜一方会提高榜碑上的名次。 不过元碑台也有元碑台的规矩,就是不能置人于死地,也不可能斩断他人修行路,胜负已分便点到为止。 而且,天地人三榜的榜首皆设有丰厚的奖励,若是能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就可以得到三才阁长老们赠予的奖赏。 但是,三榜独立,也就是说地榜上的弟子不可向人榜上的弟子下战帖,同样,天榜上的弟子也不可向地榜上的弟子下战帖。 三榜之间有修为境界的限制。 凝气境之下,即通灵境、铸术境和凝气境三个境界的弟子,只能互相约战于人榜,不可越境去挑战地榜上的师哥、师姐。 地榜上,都是一些锁魂境和锻元境的师兄,年龄也要稍长人榜上的多数人,当然,年龄小的也有,那都是三才阁的天纵之才了。 例如,三才阁内声名远扬的江凤臣便是以铸术境的修为跻身地榜,而且名次极为靠前,远胜一些师兄前辈。 他呢,当初是以人榜第一的名次去挑战的地榜弟子,这才得以留名地榜。 因此,只有成为低阶榜首,才有机会跻身下一榜碑,这就是元碑台的另一个规矩,这也是林静闲较为苦恼的一点。 他需要一步步往上爬,挑战各路弟子达到地榜榜首后,才有机会去地榜挑战江凤臣... 至于天榜...则大都是一些宗门内的老牌弟子了,实力超绝,也是清一色的内阁弟子,修为境界都是乾真境和塑相境之上,滔天的战力冠绝大部分弟子。 靠前的几位,都是三才阁内阁主的亲传弟子、大长老的嫡传大弟子,以及内外阁的首席大弟子出身。 其中大长老的嫡传大弟子,是所有亲传弟子见到都要喊上一声大师兄,内外阁弟子称呼师叔的存在! 元碑台附近,一向是人山人海,不但是外阁的弟子在这,也有许多内阁弟子来这里凑热闹,毕竟,除却修炼一事之外,看人争斗也算是不小的乐趣了,有时通过观察别人的战斗方法,还能学到不少东西,远比闭门造车要强很多。 林静闲此时融入人群之中,仰头观望这元碑台,发现这绝对算是三才阁为首的几大景致了。 三座碑台,足足占据了三才阁方圆数百丈的土地面积,且其中山水环绕,景致宜人。 人榜碑前,林静闲揉着下巴翘首观望,榜上的铭文都是弟子真名,也有以名号自称,什么小白龙、墨鱼、上山龙、下山虎... 等等! 林静闲心神一愣,发现人榜的第三名怎么...是一个笑脸? 我他舅... 还能以符号自称?! 而且这个笑脸应该是某个人的画像,两眼眯缝起来,嘴角邪恶地向上勾起,乍一看...贱贱的?! 我晕!!! 林静闲也是醉了,这人要么是真性情,要么就是有恶趣味,恶心他名次下的众人,估计就是在榜首的第一、第二那两位,感觉也不太好受! 任谁看着这个贱贱的笑容都会倒胃口... 不过,林静闲的眼神愈发迷离,他怎么觉得这个笑脸好像在哪见过啊! 咦... 林静闲一阵恶寒,迅猛摇摇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事,而是思索一番,将手掌按在石碑上,一个排名一千零八十的名字骤然浮现在碑文上,名号——酒剑仙! 因为石碑丈高,近千人的名次不能依次呈现,所以这里的名次都是轮回交替闪烁,约莫半柱香的时刻就会碑文笼罩一层白雾,待白雾散去后,重新显现其他层次弟子的名称,所以林静闲起了个如此嚣张的名号还没有人注意。 正所谓,人间有位最得意的读书人,蓬莱文章建安骨,乃是千古诗才。 这位青莲居士谪仙人,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还有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且一阙诗、一壶酒、一曲长歌,便一剑天涯,乃是世人景仰的酒剑仙。 力士脱靴、贵妃捧砚,这些都是林静闲于书中看来,便映照成了他此生的信仰,在他心中,江湖也莫过于此真于此,所以林静闲才会起如此名号。 酒与剑这二字尚可能解,唯独这仙字,不可谓不狂! 此时人榜元碑台上,一个叫荀斯的少年怀中抱着一把大砍刀,对面是战败落魄下场的对手,他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这已经是他擂台战第三次胜利了。 先后打败了三人,排名从九百多升至七百多,只是半柱香的时刻,实力不俗,乃是铸术境中途的弟子。 笑话,高名次的人不屑出手,地名次的弟子想要踩着他上位,也不问问他荀斯手中的这把大砍刀答不答应! 他荀斯,已经扞卫七百多的这个名词数十天来,还没有人能够将他踩下去,再过几日,他很可能就要越位挑战上面的人了。 这时,一道身影自台下一跃而上,拍了拍衣袖后,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荀斯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去,此人一袭灰色长袍,马尾状的墨发高高束起,别了一支莹润玉簪,笑的时候温文尔雅,相比修行之人,反倒像是一个白面书生。 荀斯皱了皱眉头,定睛看去,此人一袭灰色长袍,马尾状的墨发高高束起,别了一支莹润玉簪,笑的时候温文尔雅,相比修行之人,反倒像是一个白面书生。 第七十七章 铿锵 当看到有人竟然来挑战了无败绩的荀斯后,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袭灰袍之人的身上,先是惊愕一分,紧接着有嘈杂言语传来。 “咦?这人,莫非不是昨日炸了洞府的那个倒霉弟子?” 原本意气风发的林静闲闻言顿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额头浮出两道黑线。 有人惊讶附和道:“诶对呀!看着模样好像就是诶!不过他好可怜哎,连家都没有了!” 也有闲聊的弟子嗤笑道:“一个能把洞府给炼炸的弟子还好意思来元碑台打榜?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荀斯自然也听到了台下的议论纷纷,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炸洞府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不过因为他居住之所和被炸处并不是一座山峰,所以也不曾见过其始作俑者。 荀斯看着面前情况不太对的少年,感到匪夷所思道:“你就是那个把洞府炸了的奇才?” 林静闲抬起头,一脸铁青道:“我他舅炸你家洞府了?” 荀斯立马哑口无言,这说的倒也是。 林静闲神色复杂,扫视了一下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猛地一跺脚,整个元碑台都晃动了三分,台下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荀斯看到对方竟然能以肉身撼动元碑台时,内心一惊,转而将大砍刀握紧手中,摆出备战的姿势。 此时纷扰的众弟子也渐渐安静下来,期待着这个传说中炸洞府的神人是否能把守擂的荀斯打下去。 林静闲凝神,上半身微微前倾,左脚屈弓,右腿稍稍靠后,同时一柄泛着寒芒的三尺青锋骤然出现手中,拧转脚踝的一刹那! 林静闲动了! 如同秋风乍起,在马踏飞燕的辅佐下他的速度极快,就在那么一瞬间,台下的众人包括连同荀斯在内的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是何时有了动作。 这下,台下位于人榜靠首的几位也不禁神情凝重,冷冷地观看场中这一战。 荀斯心神震撼,微眯眼睛,想要捕捉他的踪迹。 陡然! 一道剑光突兀闪现,朝他头顶一剑斩下! 荀斯凛然,立马后退一步,右腿脚尖抵地,激起一圈黄尘,沙石击飞,并将手中砍刀当即照额前猛然甩出。 咣当! 刀剑相接,金属撞击的嗡鸣声轰然响起。 紧接着二人各不相让,凌厉的刀光剑影充斥元碑台的许多角落。 虽然元碑台有禁制阻隔术法殃及其他人,但台下依旧有胆小的人忍不住后退几步,怕招惹来祸殃。 一丝刀光剑光落在他们身上都得痛得他们死去活来。 荀斯心中越发沉重,从最开始的那一剑,他就知道眼前这个眯眯眼的家伙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温和的笑容,只是在伪装他内心的暴戾。 第一剑,重若千钧,且那似有似无的剑气仿佛可以割伤他的脸颊,只不过被他暗中躲过。 接下来这几剑,显然就是对方已经收了气力,转变成了速度,漫天的剑风如同织起的罗网朝他脸上铺天盖地袭来,是那么让人猝不及防! 突然! 荀斯砍刀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惊讶片刻,林静闲的身形已然消失,原来他后退到元碑台的边缘,胸口不断起伏,似乎在筹备着非同凡响的下一击。 荀斯呼吸急促,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恢复体力,大口喘息,气息逐渐归于平稳,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马尾书生的一举一动。 台下此时已经是默不作声,没人能想到那看似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竟然有如此摄人的剑法,着实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就连排名七百多的荀斯都似乎不敌他手,此人...恐怖如斯! 不过台下的一群女弟子可不这么想,她们有的神魂颠倒,有的目光仰慕地盯着蓄势待发的林静闲,没想到此人不光相貌中看,这么温和的笑意说话应该也会中听,最主要的是...人也中用呐! 这次,林静闲腿脚发力,犹如一道流矢骤然朝荀斯的方向射出,身形极快,但众人却无比疑惑。 因为此次他暴走是横冲过去,并非有身法的挪移,直接攥着一把剑朝荀斯正中奔去,毫无花哨走位可言。 荀斯不敢粗心大意,虽然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但绝不会像这般直着奔来送死。 荀斯心中突然预警,一刀抬起,下落! 时机正好! 刀剑再一次撞击在一起,不过此时荀斯的内心却犹豫了,因为这一剑中根本蕴含不了几分气力,在碰撞的一刹那,对方的剑就被弹飞了出去,犹如蜻蜓点水,只是轻飘飘地在刀刃上轻点了一下。 只见面如清秀的林静闲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再次扬起手中剑。 荀斯看到他的表情后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猛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想要收刀却已然来不及,只能被迫举刀再次挥去。 他心中一沉,终于知道了林静闲刚才蜻蜓点水般的试探一击是为了什么,根本不是为了与他迎风相对,而是“定刀!” 所谓“定刀”,乃是一种把式,利用攻守之道而预判对方接下来的刀法走位,而这“定”字,就是依靠将原本剑斩的气力泻去,转化成神速的一剑,不追求威力,只求速度! 也许或有人疑惑,为何要速度不要威力? 但这正也是有心机之人的恐怖之处,泄力的一剑被击飞后,荀斯的刀在短暂碰撞后自然带着其余气力砍在空气上,就如同砍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使出刀之人在这一刀的余力未尽之时无法再次出刀,即无法即时收刀,也无法挪移刀刃的方向,只能朝特定的方向砍去,这叫“定刀”! 而虚晃一枪的林静闲,早已为了对付荀斯的下一击而做准备,收剑要远比他收刀要快,蓄势好的一剑再次当头扬下。 这次,荀斯因为无法控制刀的走向,便不再依靠力气去掌刀,而是迫不得已向后仰身,自己低于刀位三分,借砍刀来庇护己身。 这是简单的变通之法,正如林静闲当初在摆阵阁修习阵法,如果无法掌控某样东西,就去迎合某样东西。 如今的荀斯,就是这么做! 铿锵! 第七十八章 虚头巴脑 预料之中,永夜剑落在砍刀的刀刃上,溅起一些火星,荀斯后仰的身躯猛然下坠,后脚突然踩碎地表陷入地中。 这回,他真的是难以脱险了。 荀斯额头浮出一层冷汗,背脊早已湿透,台下的众人也屏住呼吸,想要琢磨林静闲接下来的一击会如何。 但接下来林静闲的表现,却震惊了所有人,当事人荀斯更是面露绝望之色。 只见林静闲双膝微屈,荀斯猛然感到手臂上的巨力陡然消失,震惊之余,那个马尾少年却已飞身腾空,蹿入自己头顶数十米的上空,然后一手执剑,身形笔直坠落! 荀斯只感到一股磅礴剑气自头顶汹涌袭来,宛若天罚,赶紧抽出陷入土中的那只脚,两脚扎地立定身躯,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托举刀背,横刀头顶! 同时,一道黄纸符篆从他袖口中自发飞出,粘在刀身上,顿时黄符纸金光大盛,金辉流溢刀身,增强砍刀的强度。 荀斯虽然刀法秀气,但也是人间阁的头等弟子,符篆之术不输刀法! 荀斯目露疯狂之色,可接下来的他又愣住了... 只见这一剑同样是轻飘飘的一剑,似棉絮般落在固若金汤的刀身上,然后林静闲借力再次升空,然后再次折身下返劈剑。 这...雷声大雨点小,台下的弟子根本闹不明白林静闲他在搞什么名堂。 人群中有人皱眉不屑道:“他的剑只有这么轻么?” 似乎在映照他的想法,结果下一击的林静闲还是将永夜剑轻飘飘的劈在刀身上,仿佛还乐在其中。 就这样,林静闲接连劈下了七剑,都被一脸懵逼的荀斯轻松接下... 不对!!! 当第八剑落在刀身上时,一股要比先前强大数百倍的气力骤然从刀身上爆发,荀斯心神大惊,突然预料到了什么。 果然! 第九剑应声劈下,荀斯的刀身骤然一沉,不禁使他面容凝重,表情阴晴不定。 他知道了,此人在叠力!!! 之后每一剑的气力都要更盛之前一剑,这第九剑的气力已经达到了千斤之重。 荀斯心中一沉,只能祈祷他不会使出超过十五之数的落剑。 咣当! 第十五剑终于落下,荀斯双臂酸痛,举刀的虎口酥麻,差一点就要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此时的大砍刀上,无论是刀背还是刀刃,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豁口,有的豁口甚至有拳头大小,整把刀干脆变成了一个破铁条,再无之前锋芒可言! 台下的弟子心惊胆战。 这究竟是何方妖孽? 诡异手段层出不穷,先是利用对方急胜的心理“定刀”,又是靠这没完没了的剑法不断消耗对方的体力,此时的荀斯早已筋疲力尽,再无举刀的力气。 完了! 这是所有人的心思,荀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静闲又他娘的飞身至头顶,笔直坠落后,就已经知道自己玩完了! 不过这次,林静闲一改先前劈剑的姿态,反而两手握剑,正中对准荀斯的头顶,改劈为刺! 荀斯一脸难受,看着头顶的一点白芒,终于爆发了一声大吼:“这他娘是人干的事?!” 不甘!绝望! 以及最后“撒手人寰”的那种...落寞! 砰! 巨大的金戈声响彻偌大的元碑台,台下无数弟子的耳膜被震得生疼无比! 只见符篆护佑的金光刹那崩碎,大砍刀也不经重负从中间崩断,残破的刀片崩弹向四周,但好在有元碑台禁墙阻隔没有伤到其他人。 荀斯本人,则在刀身断裂的一刹那就被掀起的气浪掀飞出去,噗通一声撞击在元碑台壁垒上,哇的一声鲜血吐出,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所有人,鸦雀无声!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竟然短暂地消失了,寂静得可怕! 林静闲翻身落地,正好稳稳落在荀斯先前所在的那个地方,此时的他脸色平静,一手横剑身前,另一只手擦拭微微泛热的剑刃。 寂静!接连的寂静! 在寂静之后,是轰然爆发的热烈欢呼声! 这是对强者的尊重! 这一战,林静闲收获了无数小迷妹和迷弟,看着他的眼睛泛着光芒,恨不得上台去咬他一口。 元碑台禁制被人撤去,有专门的弟子上台来将昏迷的荀斯扶了下去,而林静闲则稍带歉意朝荀斯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更是点燃了全场! “哇!这翩翩美少年也太知文达礼了吧?!这么好的师弟竟然会是我们三才阁的人。” “是啊是啊,这么有实力又有才情的男子不多见了呀!” 也有不爽的男弟子咕哝着嘴巴回怼道:“不就是会点儿虚头巴脑的东西嘛,至于?” 姑娘愤懑,戳了他一手指头,撇嘴道:“你行你上啊!” 男弟子悻悻然闭嘴。 林静闲将剑收回咫尺物,双手负后,翘首盼望着元碑台外围的耸立石碑,上面岚烟升起、白雾蒸腾,待其雾气散尽后,一个镂刻名号出现在石碑上,排名七百零三位,名号——酒剑仙! 全场哗然!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没想到此人竟然起了个如此嚣张的名号,“仙”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林静闲倒不在意底下的变化,而是矗立台中央,若有所思。 这一招本来是林静闲从仰雪峰学来的拳法,名为“叠陨千山”,通过一拳又一拳的轰击,使气力叠加,且之后每一拳的威力都要更甚之前一拳,只不过现在被他当成了剑法使用,异曲同工之妙。 十次叠剑就有超越四百斤的气力,十五次叠剑直接突破一千之数,所以也难怪荀斯没有招架之力。 不过这一战下来,林静闲有些慌了。 要搁在之前,他单单是以八品巅峰武夫的实力,和铸术境终途的炼气士对打完全不是问题,甚至面对凝气境始途的修士也可以亮亮招子。 可是现在,虽然面对荀斯这个同为铸术境中途的炼气士他也可以胜得很轻松,但远远不敌他八品之境对打得轻松。 也就是说,他现如今的实力是远不如以前了。 好歹之前,自己也有半步崩拳这个压箱底的手段,可是如今的自己,虽然说是到达了可修炼术法的铸术境,可是一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只是使运灵气护体御器一些通灵境的手段... 第七十九章 小本生意 林静闲微微咬牙,目光闪烁,看来,关于自己九品和八品的武夫实力,之后得想个法子重修回来,要不此时状态的他,根本不敌远在地榜之上的江凤臣! 荀斯之后,林静闲接连又挑战了很多人,都是榜前的高手闻声赶来这里,自发上台挑战,但无一例外都摆在了林静闲的“叠陨千山”的威风之下,此时的酒剑仙的排名赫然立在第三百七十五位! 以至于现在竟然开始有人做桩,做庄的人是三才阁弟子中的大财主杜贵,山下的父亲做丝绸生意,闲暇时刻还会捯饬些古玩儿,所以儿子家里坐拥一座白水钱灵山。 杜贵油光满面,腆着一个大肚子,两腮的肉都快耷拉下来了,颇有富贵相。 唯独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他那嘴角的两撇八字胡,让他真个人看起来都鼠头鼠脑的,不像是好人。 可是咱别说,咱大家伙儿就是看错了人,长相富态的杜贵啊倒是有一副菩萨心肠,经常接济阁内穷苦弟子的事儿还真不算少。 每每有缺少白水钱的弟子去他洞府借点钱花,他还都答应了,但有一点得知道,在杜贵那必须得赊账,日后赊欠的弟子有没有能力还,那是他们的事儿,至于他杜贵看不看账本讨债,则就是他自己的事儿咯! 所以,其貌不扬的杜贵在这三才阁里还颇有人缘! “来来来兄弟们,押注了押注了!有没有哪位仁兄愿意做庄当庄家的?”杜贵大嚷道。 有感兴趣的弟子说道:“杜贵,你这庄怎样一个赔法?赌什么?” 杜贵一听有人问,顿时乐呵呵道:“就赌这位酒剑仙能否一穿十,他现在排名三百多,已经连胜五场了,还差五场。” “猜他胜的,若是猜对了,这里三倍白水钱返还,输了则认倒霉。猜他输的,猜对了就两倍返还,输了也自认倒霉。” 人群中有人笑道:“杜贵,你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杜贵拍了拍胸口,赧颜笑道:“小本生意,小本生意。赚个辛苦钱!” 他继续张罗着:“快点下注了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别想着卖机灵等连胜九场后再下注,没门!” 杜贵这话一出,许多迫不及待的人都一拥上前将家底抖擞出来,数十枚、百枚,近千枚的白水钱。 不过情况有些尴尬,九成之多的人都是买酒剑仙不可能一穿十,而且花费的白水钱不算少,只有不到一成的人买了酒剑仙会十连胜,而且其中大多是些女弟子。 因为大家都是理智的人,现在酒剑仙排行是三百多名,刚才打杀其他几位弟子也是非常轻松,可三百名之前...都是各有手段的人嘛,加上他如此不曾歇息地一直守擂,体力应该也快消耗尽了。 所以,很多人都推测酒剑仙不可能来一穿十封神了! 做庄的杜贵欲哭无泪,要是真的酒剑仙撑不了接下来五个回合,他这是连裤衩子输得都没有了。 要是再给他山下的老爹要钱,少不了一顿大骂。 不过好在押注的人中也出现了一位阔佬,和他一样是个圆滚滚的胖子,出手大方,直接押了一千白水钱买酒剑仙可以一穿十。 杜贵都有点儿好奇,这家伙是不是酒剑仙的朋友,所以才来压他赢的。 之后又进行了三场比试,但毫无意外,这三名弟子都败在了酒剑仙的“叠陨千山”之下。 他的速度无解,肉身体魄更加无解,每次利用术法将他陷入险境之时,他总会能利用他不可思议的体魄做出奇诡的姿势,进而脱险。 反倒,此人并非是炼气士,而是依靠强大体魄与人打斗的武夫...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惊醒,察觉到一点端倪,疑惑道:“为何这人我感到有些许的熟悉,他和某个人很像。” 他这么一说,也有人来了兴致,八卦道:“哪个人?” 此人目光沉重,炯然看向台上无敌手的酒剑仙,一字一句沉声道:“面如重枣之人...” 周围顿时哗然,难以置信地看向彼此。 那个人...来三才阁了?! 也有人反驳道:“不可能啊,在聚云秘境的那人明明是个武夫,而这位酒剑仙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怎么会是武夫?” 率先开口说话的那人也遥遥头,缓缓说道:“我也不太愿意相信,因为那人是可以比肩江凤臣、秦乐语之流的高手...” 说到这,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看向周围所有人,面色有些难看,鬼使神差道:“我记得,面如重枣之人开灵之际,好像在数九潮汐时被反噬了,也就是说,他的一身武行...” “消失了!!!”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面面相觑,看着台上的翩翩少年,露出了见鬼了的神情。 要这所谓的酒剑仙真是聚云秘境中兴风作浪的面如重枣之人,那就不得了了,实力比肩地榜上的江凤臣,要一穿十,甚至一穿百,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儿,而且最主要的是... 他们中很多人都花了大价钱押了林静闲输... 许多人欲哭无泪,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输了个精光的样子。 “不行,第十局我一定得上,否则老子押注的那些钱就打了水漂了。”还是刚才率先猜测出酒剑仙身份的那个人开口说道。 他此时内心已经慌了,如果酒剑仙真的是聚云秘境中敲人闷棍的那个家伙儿的话,他估计下个月修行用的月钱就没了,还得等到再下个月阁内派发。 目前,林静闲站立台上,胸口微微起伏,他现在已经连赢八场,排名七十二位,但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环顾左右,见周围并没有人愿意上台来,于是干脆席地而坐,从咫尺物中抠搜了几枚剩余的白水钱崩碎后开始恢复自身体力。 林静闲这一坐,又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想推举一个人上台去和他继续打斗,阻止他恢复体力。 不过林静闲并不在意,元碑台规定,下战帖后,只有对方接受才可以约战元碑台,如若不接受还是继续保持自己原来的那个排名。 第八十章 机关术 原本林静闲是打算熟练一下自身的灵气使运,不过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不等打到榜一,自己的体力就消耗尽了,当然他也可以择日再战,可是他想掐死江凤臣的心切,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打算,歇息过后,直接迎战榜三的那个罪恶笑脸,看看这家伙是何方神仙,笑得太邪恶、太贱了! 一个笑脸高挂榜首,元碑台上的人仿佛都会被侮辱般,许多人也因此挑战这人,可惜这人不应战,唯一一次战斗还是争夺榜三席位的那次,本以为可以将他踢下人榜,结果人家一身保命手段无数,护佑符篆漫天飞舞,如同戴着一个龟壳般难以敲打。 最后还是和他对战的人受不了这般侮辱和折磨,自己认输了,所以才有了这个高挂榜首的笑脸。 了解过那一战的人都知道这人有多么贱,竟玩些儿黑手段,擅长阴人,且咫尺物中的宝贝无数,光是拿灵兵砸人都能将一个铸术境终途的高手砸死...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贱! 而且这人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灵符护体的他如同一个刀枪不入的大乌龟。 第九位上台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弟子,个头有些矮小,只有一米六这么高,头发短直如针,短小精悍的这个弟子看起来非常精神。 林静闲看着此人皱了皱眉头,他脚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为两人接下来的战斗腾出来了地方。 不知为何,在林静闲第一眼看见此人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位浓眉弟子神情肃穆,一丝不苟的样子之下仿佛藏着大手段。 他一上台就率先说道:“我叫柴姜,是来自碧涛舫的交换弟子,师从房棱长老和曲桓长老两门,请赐教!” 林静闲闻言看了一下石碑,发现柴姜的名字位于第十位,神情不禁有些凝重。 而且,这人好像还不是三才阁的弟子,是作为交换,来自同为上三宗碧涛舫的弟子。 最主要的是,这家伙师从两门又是什么意思?! 当浓眉弟子报出自己名号时,全场哗然。 “姜柴,在之前宗门比试上我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据说实力不俗。而且最重要的是,碧涛舫的房棱长老可是蟠螭洞境内屈指可数的大机关师,曲桓则是碧涛舫的客卿,人称‘暗手’。” 碧涛舫的房棱长老素来与三才阁的南门浦阁主交好,一个是遗世仅存的大机关师,精通机关术,传言世安王朝行军作战无往不利的木牛流马便是此人发明。 而三才阁的叫花子南门浦,又是蟠螭洞境内独一无二的大风水师,曾与房棱一同为蟠螭洞三大龙脉打造藏风蓄水的寝宫,也就是墓穴,用以拘束三大龙脉不流往他处。 南门浦负责考究大福地势,房棱负责为龙脉的寝宫周围安插凶险机关,用以防范对龙脉图谋不轨之人,这两位可以说是蟠螭洞的大功臣! 至于碧涛舫的客卿长老曲桓,就更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在世安王朝版图中的归鹭陵君临顶,曾有过一个辉煌大宗唐门,神鬼莫测的唐门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据说三千年前的唐门门主截天流,曾是故朝的宫廷侍卫,为故朝皇主的手中刃,杀人无数,以一己之力坑杀十万大军,残酷暴戾! 后来故朝覆灭,新朝当立,皇主于寝宫内自焚上吊,截天流被迫流落归鹭陵君临顶,并一手建立了举世震惊的唐门。 虽然旧朝已亡,截天流执掌的王权也跟着湮灭,但他一手创建的唐门暗器对于当今大陆的各方势力始终是一个威胁。 于是数大宗门围攻君临顶,昔日辉煌极盛的暗器唐门一夜间土崩瓦解,不过唐门高手众多,且暗器手段层出不穷,围攻的数方势力也损失惨重,人数死了大半,血流漂橹,血河自君临顶往山下流了三天三夜。 那一夜,唐门所有弟子及长老都喋血君临顶,逃出来的几人也被追杀致死,可以说是被灭了门。 但截天流有大手段,负伤冲出重围,自八大高手的围攻中逃出生天,遁入青城山,然后就了无音讯,不知生死。 虽然唐门已亡,但围攻君临顶的数大门派也不太好受,近百年的休养生息才逐渐恢复宗门实力。 据说,截天流在逃入青城山之际,将唐门暗器图录流入江湖民间,为了就是不断唐门的传承绝学。 可是,要修习这唐门暗器图录,必须得是遗朝皇室嫡系血脉,而如今碧涛舫的客卿长老曲桓,正是故朝的血亲! 至于林静闲眼前的这位浓眉大眼的小个子,又是曲桓的亲传弟子... 当知道上台之人是柴姜后,很多押酒剑仙输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他的话,这把擂台战就应该毫无悬念了。 姜柴不光是得到曲桓的传承,也学会了一些大机关师房棱的毕生绝学,身上深藏的手段不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少。 林静闲微微定神,同样还之以礼,抱拳道:“在下林静闲,请赐教!” 铮铮! 林静闲话音刚落,浓眉肃穆的柴姜就从袖口中甩出一把近五尺长的铁索链条,然后再向脚下猛一甩,机括声乍起,柔软的链条竟然自发缩短固定成一把三尺长的青锋。 林静闲眼神陡然一变,神情凝重。 原来柴姜所持之物,竟然是一把链剑! 这显然是机关术! 枯叶凋零,在柴姜嗅到一丝秋意的刹那,他拖拽着一把和他几乎齐平的链剑凶悍奔来,浓眉横竖,战意凛然! 林静闲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先前的困乏一扫而尽,正了一下手中嗡鸣震动的永夜剑,自然不甘示弱杀了过去。 砰! 两剑撞击在一起后瞬间弹开,林静闲和柴姜两人因为剑柄的崩弹之力而滑步掠袭,擦肩而过。 林静闲运腰之力,扭转手腕将永夜剑往回收,冲着柴姜的肩膀劈去,不过在半空中被他以剑身挡住。 紧接着,令林静闲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柴姜的浓眉英气逼人,无比认真地扫过永夜剑劈斩的轨迹,于恰当之处两手坉开剑身,那把链剑又瞬间变回了刚开始时的柔软姿态。 第八十一章 一战成名 没等林静闲反应过来,柴姜已经拽着链剑的荆条往半空中永夜剑的三寸处狠狠一抵,然后双手如翻花线般交织缭绕,很快永夜剑就被他的链剑锁住,动弹不得。 可惜当林静闲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收不住了剑,柴姜大腿猛然蹬地,将后背抵在林静闲的胸腔处,拽住链剑的两只手朝相反的方向一挣,永夜剑立刻脱手跌落元碑台壁垒处。 林静闲看着脱手飞离的永夜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不过趁此机会一脚跺向柴姜的小腿肚子,借力一个后空翻脱离此地,而柴姜也因为突然的大力差点单膝跪倒在地。 这惊起了台下的众多弟子,一阵哗然! 这柴姜果然人不可貌相,竟然一开始就将对方的兵器给夺出,这样酒剑仙没了灵兵还怎么打?! “漂亮!”人群中有人暗自喝彩鼓劲,这样他应该还能从杜贵那里硬来半个月修炼的白水钱。 林静闲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神色认真的柴姜,用舌尖抵了一下腮颊,在柴姜身后不远处,是他那把被拽脱手的永夜剑。 视线游历,林静闲刚一踏步向绕过他去拾剑时,柴姜甩手从袖袍中射出两根袖箭,速度奇快无比! 林静闲大吃一惊,迅速往后挪移一步,那两根袖箭刚好射入他脚下地表,要是慢一步肯定会被洞穿脚掌。 台下弟子凛然,这是要使出绝杀之招暗器了吗? 林静闲笑容玩味,脚尖轻点将地上的两支袖箭扫飞,打量着柴姜。 这是要阻止自己取剑么? 下一刻,林静闲无故闭目,再猛然睁目,眼眸中一丝血光掠过,紧接着体内气血翻涌,一股血气从他七窍散逸。 这是... 台下无数人胆寒地看着酒剑仙着魔般的一幕,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些许屈服之感,令他们心中剧震无比! 只见因为血气的涌动,林静闲的右手变得赤红,而在不远处斜插在地上的永夜剑也开始嗡然铮鸣,剧震不已,似乎要拔地而出。 柴姜似有所感,蓦然回首,也就在这一刹,永夜剑梢处的血莲花案霎时间凝实,拔地而出,裹挟着滔天剑气冲天扶摇而上,围绕着元碑台一个周旋后,猛然落入林静闲手中。 蒙上一层血纱的永夜剑和同样眸中红光接连闪现的林静闲看似浑然一体,当永夜剑入手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林静闲气息的变化,带有那么一丝...杀意! 从一个发插玉簪的白玉书生到宛若一个杀神,这种变化实在是让柴姜有些猝不及防。 林静闲抬起一只手默默注视着,又是这种感觉,和当初在莲花镇福禄食斋时因为江初予浴血而疯狂是一个状态——嗜杀! 他现在终于确信,自己体内早在去聚云秘境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和墓穴棺椁血气一样的同源之物... 所以棺椁中的血气也似乎找到了宿主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被他吸入体内。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则是敲定了事实。 突兀的一道血光迅速朝发愣的柴姜袭去,柴姜飞身躲过,原来是林静闲指尖在半空中轻点,控御着永夜剑去袭杀他。 接下来,行成了单方面的碾压局势。 柴姜沿着元碑台边界狼狈奔逃,身后就是裹挟着剑气的永夜剑,不断追赶,凶悍且凌厉。 好几次被触及到的剑气割伤,但却没有过多的鲜血流出,仿佛都被那把邪异的剑给吸去了一般。 就这样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柴姜终于忍不住了,转身腾手将链剑重新将袭杀来的永夜剑困住,但其中气力极大,自己两脚撑地依旧是被退了数十米远。 当机立断,当其中气力被泻去大半后,手心拽住链剑用力一扯,永夜剑瞬间翻飞出去,在空中晃悠了几下后又朝这里袭来。 柴姜借这个空隙翻手朝林静闲的方向飞出数十道暗影,分别是锉薄边缘的大青钱,也就是金钱镖,还有带衣镖和梅花针。 疾风掠过耳鬓,林静闲猛然侧身,一枚金钱镖从他脸颊旁飞过,刮出一道浅淡的血痕,剩下的梅花针悉数朝他肩膀处的穴位袭来,不过被他抬手间夹在指缝。 好敏锐的感知! 柴姜大骇,他施用暗器无数,不光是师爷训练他时用的草靶,还有对敌时以人做活靶,几乎没有失过手。 他如今三类暗器齐出,其中分去的心神更是很多,没想到却被此人轻松躲过。 灵识感知...远在他之上! 柴姜猜得没错,林静闲可以凭借铸术境的修为便可阴神出窍的弟子,在神识感知上,要比他们强上不止多少倍! 他目光颤动,脚尖在原地划了个半圆,身躯跟着原地转圈,手心在腰间一抹,瞬间又是三枚带衣镖冷不及朝那人袭杀而去。 分别是手下压着发镖的“阳手镖”、手心朝上的“阴手镖”,以及用来掩人耳目的回手同肘下向后打出的“回手镖”。 前两镖都被林静闲轻而易举躲过,唯独这第三镖“回手镖”躲过了林静闲的神识,刹那近身,就在柴姜以为得逞之际... 林静闲腾身一脚将这枚带衣镖踢落,他站定身躯后,若有所思地从地上夹起镖尾系红绿绸的勾刃镖,然后拽住红绿绸微微一挣,绸缎立即被他挣断。 他目光打量着手中的飞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镖口处有淡淡的灵气缭绕,顿时了然,原来这枚带衣镖被柴姜施了术法,隐匿极好,所以林静闲一开始才没发现它的踪迹。 咻! 剑光掠过,柴姜目光一凝,瞬间单膝跪地,他看了一眼将永夜剑唤回手中的得意书生,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腿处被划开的伤口,不禁哀叹一声。 他艰难起身后,神色复杂地朝林静闲抱了一拳,然后自元碑台上一跃而下,黯然离场... 林静闲冲柴姜点点头,目光平静,将手中的那枚带衣镖收入怀中,转身望去,石碑上第十名易主,酒剑仙的名号高居其上! 酒剑仙,九胜! 许多三才阁弟子已经麻木,押注的人在柴姜下台后也逐渐有了想死的心。 可以说,林静闲一战成名! 第八十二章 应战 柴姜其实是有实力冲榜前三的,只是因为榜前有人的功法专门克制于他,所以才止步第十位,如今连这个位次都被人夺了去。 现在的林静闲,只要再胜一场,众人押注便结局了,虽然说鹿死谁手还未知,但他们已经不敢赌了。 一个血莲花案,光是这一个手段便将柴姜追着打,机关之术、暗器层出,都伤不了他... 可想而知,酒剑仙此时已经有实力问鼎榜首了... 之后,酒剑仙又挑了一个榜五的高手下战帖,因为此人不在场,所有元碑台的负责人专门去闭关洞府将他叫了过来,被人推攘着刚晕晕乎乎上了台,结果就被酒剑仙一记“定风波”给打傻了眼。 最后仓皇下台,下台后还不离席,在那看着石碑上位次的变化啧啧称奇,好像脑子也被人打傻了。 酒剑仙,由刚开始的一千开外,硬生生一日不到打进了前十,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也是不敢想的。 此战,林静闲出尽了风头。 胜负已分,杜贵这一做庄就做了个头彩,不过这头彩让人家给拿了,那个押酒剑仙一穿十的猥琐胖子揣着三千枚白水钱乐呵呵走了,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输了个精光。 不光是他,许多押输的人也几乎快要晕厥了过去,这下半个月的修行家伙事儿是赌没了。 就在众人以为酒剑仙要停手时,谁知那马尾书生竟然已手指了指石碑,示意元碑台的负责弟子,而他所指之处,就是位列榜三的那个“笑脸”。 台下有弟子无奈,也有人遥遥头,这是还要打嘛? 要知道,这榜三的家伙真是有点东西,一身的法宝和符篆,想死都难。 其实要论战力来讲,也不输榜十柴姜,只是手段古怪了点儿! 负责弟子看了一眼马尾书生,再三确定了他的意思后,于是凭空变出一张信纸,指捻生火,自焚化灰,一缕金光意念冉冉升天。 先前那个赢得头彩的胖子正美滋滋地往洞府走着,忽然身后天际一缕金光映照,倏地落在他的面前,金光散逸组成一串文字符号,这是来自元碑台的战帖。 胖子的脸立即变得比苦瓜还难看,暗骂一声就往回赶。 元碑台,马尾书生盘膝坐地,周身灵气鼓荡,他在不断恢复着灵海内的天地灵气,为下一战做准备。 此时的元碑台人众也越聚越多,有刚刚闭关修炼赶来的,也有从地榜闻讯而来的弟子,都想看一看这一穿十的酒剑仙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们来到时看到台上闭目冥想的马尾书生后就露出一丝怀疑之色,这么柔弱的一个少年能从一千开外打到榜五? 他们中很多人都不太相信。 这时,簇拥的人群自发散开一条过道,一个眯眼笑呵呵的胖子向这里走来,脸上和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但看面相显然就是榜三那个“笑脸”。 “是他来了!”有人低声语道。 这家伙虽然贱是贱了点儿,但绝对不是好招惹的人物。 察觉到有人上台的林静闲此时也睁开眼,结果刚一看到眼前这人就被雷击到了,一脸邪门道:“怎么你?” 胖子无奈耸耸肩,摊开手掌说道:“不是你给我下战帖嘛?!” 林静闲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了,这胖子分明是那个在聚云秘境中结识的席禧,并在出去之后想阴他一把的那个席禧... 林静闲抬头看了看石碑上的那个笑脸,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笑脸,叹了口气,还真像! 林静闲捏了捏拳掌,永夜剑悄然浮现在手中,淡淡道:“那来吧!” 席禧挠了挠脸颊,皱眉道:“谁说要和你打?!” 说完他怕怕屁股跃下了台,并且说道:“这场擂台战我认输。” 全场哗然!!! 不光是都将血莲花案映照而出的林静闲呆若泥塑木雕,就连台下的众人也瞬间懵逼,看着那个刚上台便认输下台扬长而去的胖子... 只见石碑上亘古不变的前五名被白雾岚烟笼罩,些许时刻后岚烟散尽,第三名的那个“笑脸”更变为“酒剑仙”。 众多弟子看着石碑榜首前几位,都感到一丝玄妙。 为首者第一名的名号为“上山龙”,第二名“下山虎”,第三名“酒剑仙”,第四名“无敌大魔王”,第五名一个笑脸... 总之,人榜前五名都不是寻常人物! 台上林静闲扶额,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人榜第三说来也有些好笑,然后目光扫向榜一与榜二,朝负责弟子微微点头致意。 两个负责弟子知道他的意思,其中一人同样重复先前手段,一缕金光意念飘向天边。 三才阁的一处神秘山涧中,瘴气蔽日,荆棘横生,有一些刚生出灵智的小妖活跃其中,而就在这妖气凛冽的山涧沟壑间,两个赤膊大汉不断以拳掌轰打山石。 其中一个赤膊大汉赤裸的后背上纹了一只黑纹虎,虎虎生威。 另一个人则是在后背纹了一条黑鳞龙,龙举云属。 金光幻化而成的书信飘飘然悬浮在二人面前,二人看过后皱了皱眉头。 其中纹虎大汉一脚跺碎身旁巨石,沉声道:“大哥,应战否?” 纹龙大汉摇头道:“如今你我哥弟二人修炼事宜紧促,姑且把这个位置让一让,日后再夺回来也不迟。” 他抬手一拳将面前金光轰散,然后指间金辉流溢,重新在面前虚空书写一封否战书,完毕后书信腾空飞起,倏地离开这片山涧。 之后,纹虎大汉赤足踩踏山涧陡崖飞行,两臂抱拢之际一头黑纹虎虚影从他后背跃起,紧接着他怒口大吼,振聋发聩的虎啸声响彻山涧,荡气回肠。 至于纹龙大汉,遒劲青筋暴起的臂膀悍然将一颗老树锤爆,漫天新叶簌簌而落之时,一道苍龙虚影升腾而起,低冗高亢的龙吟蓦然爆发! 林静闲负手在元碑台附近来过踱步,眉头微皱,他想不明白为何快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迎战还是退战总归是要说一说的,要别人这么干等着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第八十三章 祠堂 第二日,林静闲遵守约定于卯时三刻来到了山门前,除了江晏师叔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候外,还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少年也来到了山门。 男孩的名字林静闲知道,是那个山下嵌风师塾先生何为的名下弟子,曾和他一同攀过雾封仙入门三才阁,叫芮右,身上的秘密不比他少,但还是孩子心性。 至于那个少年,林静闲也算熟悉,地脉阁的外阁弟子邓永新,本体是只金丝猴,一直掩埋自己身份在三才阁中修行。 “这是?”林静闲目露疑惑地扫视二人。 江晏坦然说道:“阁内再三斟酌,让你孤身一人前往过于危险了,此番路程千里迢迢,路上可能会横生变故。所以特意让芮右和邓永新和你作伴,彼此好有个照应。” “当然,芮右你认识,这位地脉阁的弟子叫邓永新,你们可能还从未谋面。”江晏指着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说道。 邓永新神情冷漠,此时听到江晏师叔提到自己,冲林静闲平静地点点头。 林静闲也笑着对他点点头。 芮右倒是兴高采烈的,在林静闲来之前便远远冲他挥手,唤他一声“林哥”。 此时林静闲也发现,芮右不过十四余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铸术境止途的炼气境界,较他年长的自己还要比他低一个小境界,说明芮右他在炼气方面天赋异禀。 身旁的邓永新,同芮右一样,也是铸术境止途的境界,估计也有着压箱底的手段。 林静闲不禁怀疑,此次那个被屠戮的村子,恐怕还真有极为棘手的地方存在,要不然江晏师叔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主意,让两个铸术境止途的弟子陪自己一同前往。 江晏师叔兀自走在他们之前,于山崖绝路处以指绘画出一张水帘门,这座门正时当初芮右和林静闲从外界进入三才阁的媒介,这应该是利用方寸法阵连通着宗门和外界。 三人朝江晏师叔抱拳致意后,陆续踏入水帘门。 身后的江晏,眼里含笑望着三人离开,良久才一袖袍将水帘门打散,三才阁再次与外界隔绝。 林静闲等人忽感眼前一暗,天地再次清明后,他们已然来到三才阁外,雾封仙之巅。 不远处的枝繁叶茂的乔木顶端,枝叶窸窸窣窣,一个背脊佝偻的拄杖老者纵身一跃从树梢跳下,稳稳落地。 不知为何,芮右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不过看门老者也没有扯下脸来和他算那笔嚼舌根的烂账,而是问道:“干嘛去?” 林静闲上前一步,抱拳恭敬道:“老先生,江晏师叔委派我们一个任务,须下山。” “三才令和通关文牒拿来我看一下。”拄杖老者淡淡道。 三个各自亮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皆是灰绸,说明三人都是外阁弟子,至于通关文牒,此是林静闲也将这份江晏师叔亲手交给的文书递逞给了老人。 拄杖老者打量一番,确认无疑后将通关文牒返还于他,然后拔起手中拐杖往地面上一杵,他身后雾封仙经年郁结的白雾也自发散开成一条小路,深邃一眼望不到尽头。 雾封仙,对于三才阁来说就类似于世俗界王城的护城河,主要用于护佑三才阁,防止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前来,而且里面妖兽横行,法阵满布,有着大凶险。 所以每当有阁内的弟子有事下山时,都会事前请辞这位看护雾封仙的老者,让他亲自荡开一条安全的小路来。 林静闲、芮右、邓永新三人顺着小路缓缓下山,一路无恙,偶有两侧白雾中猛兽叫吼,但都没有近身小路。 自从下山以后,芮右的兴致远比要在宗门内高涨许多,一路上插科打诨,林静闲是硬着头皮听,邓永新还是那番平淡模样,但也对芮右说的话绝不感冒。 邓永新也不是那种故作冷漠之人,只是性格过于斯文,行事拘禁,不像是开得玩笑的那种人。 林静闲怀疑,他这种性格很可能他的身世有关系,人和妖合不来而已。 “芮右,你是哪里人?”林静闲突然问道,因为他忍不住想到当初他第一次结识他的时候,那时他还因为棍扫黄花菜被一个神秘中年男子训了一顿,那个中年男子在离开时是化成了一缕紫烟消散,所以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本以为芮右面对如此无礼的问题会搪塞过去,没想到他丝毫不避讳,堂而皇之说道:“清河秦氏家族的人。” 林静闲灵机一动,好奇道:“秦氏家族...可是天底下的那个百年风骨的名门望族?” 芮右不以为然点点头。 “嘶...” 林静闲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来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芮右的跟脚来头真是天大,竟然是秦氏家族的子弟... 在世俗界,有句美誉——清河秦氏,百年风范! 秦氏一族是中土世安最大的氏族之一,也是“两姓三望”中的一姓两望,这“两姓三望”代表的是当今天下两支最为尊贵的世家大族,及其所属的三个郡望。 两姓三望其中就包括清河秦氏、南阜秦氏及临姚诸葛。 其中清河崔氏靠门第入仕,凭读书从政,世安王朝翰林院中几乎三成的学士都是出自清河崔氏,而在这座天下,儒家门生中又有一半之人是清河崔氏和南阜崔氏的子弟,可谓秦氏一族便是占据了儒家的半壁江山。 天下的夫子先生,秦氏者遍布十四州。 其实清河崔氏和南阜崔氏本是一脉,但不知为何一分为二,两条支脉各自皈依互为敌朝的世安王朝和靖济王朝。 相反林静闲的吃惊,芮右淡然道:“连个祖师堂都没有的家族,算哪门子的名门望族?!” 这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林静闲脚下踉跄一步,差点跌倒,芮右和邓永新都诧异地看向他。 林静闲站稳脚步,看似表面平静,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瞬间将种种见闻联系在了一起。 秦氏...没了祖师堂?! 林静闲忽然想起了在家乡莲花镇的那座经年已经的秦氏祠堂,自打他记事起,那座祠堂就一直存在于莲花镇,而且由秦叔一直看管这座祠堂。 第八十四章 龙煞 在他的眼中,林静闲本人就是一把无锋的重剑,双手稳操,不骄不躁,只有在危险时刻才会显露些许锋芒。 可是如今,林静闲想要即刻踏入祭坛的想法太草率了,和他认识的那个林静闲完全相左! 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就当席禧准备斥责他时,他发现对方表情平静,立马就知晓对方决意不会听自己接下来的肺腑之言,仿佛林静闲有难言之隐。 于是席禧皱着眉头,带着关心,他内心复杂道:“林兄,你很焦虑?” 林静闲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惊诧他能看懂自己的心思,旋即自嘲般点点头。 “算不得,只是有焦无虑,急切了。” 看着林静闲欲言又止的表情,胖子耸耸肩道:“你我可以是谈心的朋友,我是这么认为的,你以为呢?” 林静闲神色怔愣了许久,随意洒然一笑,多了豁达和开朗。 “我只是觉得为了取得魂瓮我们在这墓葬之地耽搁太久了。” 因为这? 席禧内心疑惑,刚要附和着说他也想早早走出这里,但也闭了嘴,毕竟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出言打断,是一件让彼此都很难堪也很不礼貌的事。 胖子不知道他人会作何想,但在他这里,他会因此愧疚许久。 林静闲继续说道:“在我们进入这里的时候,师父说过,这里的一日抵过外面的数日。如今我们停滞在这里将近十日,外面很可能已经过去了数个月。” “我只是担心...” “不谈是否取得魂瓮从而凯旋,我只是担心此行是否得不偿失,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为了一些风水修为的提升而舍弃了闭关修行的时间,这对我来说是因小失大。” 林静闲摇头自嘲一笑:“说来可笑,我曾与一位朋友立下豪言壮志,说是要站到这座天下的修为最顶端,而如今我却因连魂瓮都取不得而滞留在这许久,是不是很好笑?” 席禧闻言一笑,不过这不是嘲笑,而是叹服的笑。 他眯愣了会儿眼睛,默然斟酌了一会儿,才吐词说道:“不会嘲笑,反而会很佩服。无论何种理想,只要是决意去做,不谈结果,都值得敬佩。” 他又加上一句:“当然,不只是我席禧会这么说。” 林静闲这才心意平复,勾勾唇角。 “姑且试试?” 席禧认真点头:“那就试试。” 话罢。 二人扭转脚后跟奔入万千地煞之中,势如破竹。 数道金光皆是法器流转,被席禧一一打出,强行绞杀地煞,偌大的场地金光弥漫,席禧横行其中,转瞬刺穿了半百距离,这才稍稍有了力竭之势。 林静闲前仆后继,血袍永夜剑威风凛凛,即刻掠过,在地煞魔影中大杀特杀,而他整个人正如魔神降临,伟岸超绝,亦如那炼狱修罗,杀气滔天! 地煞对寻常人等来说难以抵御,对林静闲和席禧二人也是如此,但二人若是联手,说到底还是能斡旋一二,从而靠近祭坛。 半百已过,距离祭坛还有半百。 席禧无奈盘腿而坐,恢复自身气力,若是再谈绞杀地煞他早已有心无力,对于林静闲甚至来说是个累赘,所以说杵立原地是再好不过。 就在他以为林静闲也该松松肩膀时,没想到对方手面在衣衫上一抹,一掠白光如流沙般被他扯下,丢入腰间的玉佩之中,再次遁入漫天地煞笼罩的地界。 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如何,原本力竭的林静闲气息再次拔高,身形翩跹无影踪,手中剑扬起斩落,迎面而来的地煞如窗户纸被捅破。 席禧咧嘴,林静闲的手段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刚才林静闲扯下的一袭流沙其实是林东山在他临行时于芙蕖桥头给他的那件法袍,名为“苍天在上我挑之”锁子甲。 锁子甲重达一百八十斤,随着他境界的攀升如今俨然达到了五百三十斤之重,时时刻刻磨练着他的体魄。 如今卸下御袍,林静闲必然将轻松很多,将禁锢的那一份实力重新释放,全力以赴来对付地煞。 席禧内心发狠,猛一咬牙,单手拍地,起身重新陷阵,展开杀伐,气势不输之前。 二人不断向着祭坛逼近,无数地煞穷追不舍冲撞向他们,无尽阴冷气息侵扰二人肉身,身躯颤抖,几次险些瘫倒在地。 林静闲眼神凝重,兀自抹去嘴角殷红血迹,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反噬气血,面无表情。 距离祭坛... 仅有十步!!! 也就在这时,当为首的林静闲准备一步踏出之际,天空飘荡的无数地煞忽然疯狂彼此冲撞,哀嚎尖啸着... 两缕地煞之气冲撞之后立马崩散,再重新汇聚成一股... 席禧心颤,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背脊发凉。 似乎是在映照他的想法,滔天魔影聚拢为一,原本明亮的天空骤然昏暗了下来,风水颠倒,恶意滔滔。 一尊百尺长通体弥漫黑雾的巨大龙煞蓦然探首,闪烁着邪异光芒的双眸盯着二人,让林静闲和席禧不寒而栗。 绝望! 这是林静闲和席禧看到这尊庞然大物出现后的第一个想法! 而此时的他们,距离祭坛... 仅仅一步之遥!!! 席禧面目狰狞,龙煞不怒自威,光是屹立在祭坛上空散发的冰冷气息就足以让他爆体而亡。 下一刻! 龙煞啸九天,扭转着巨大的身躯骤然朝二人这里冲撞而来,迎面而来的厉风如刀割般侵蚀二人骨肉,庞大威压扑面而来,难以抵御! 席禧身前的林静闲怒喝道:“快捏碎指环!!!” 愣神的林静闲立马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后的席禧,悄然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钳住指环,微微用力,挪移指环表面龟裂。 席禧会意,果断一拳递出,猛然轰在地面,套在手指上的指环立马崩碎,一缕乳白色气流从中溢出,将他包裹其中,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山阳一侧的小阿飘乘坐大黑锅飘忽而来,没入气流之中,跟随着他一起消失。 他却没有注意,在他轰碎指环的一刹那,不远处的林静闲却放下了搭在指环上的那只臂膀。 第八十五章 后浪 席禧猛地摇头,晃晃脑袋,心中百般不愿意相信。 这是不可能的事儿,面对实力恐怖的龙煞,就连锁魂镜巅峰之境的内阁弟子都没有一丝机会胜过,更别提他林静闲只是凝气境始途的修为了。 时间再次一点一滴流逝,胖子还是迟迟等不到林静闲的归来,他彻底慌了... 林静闲可是南门浦钦定的关门弟子,他要有个好歹,那小老头非得剐了自己不可... 貌似三才阁的三年后在磐寿坪与蟒雀陂各大宗门的大比中,就掌门喻致意和小老头对他的态度来看,林静闲很可能是谋划中的主心骨,也是最重要的那一颗棋子! “他奶奶的...” 席禧并不知道林静闲在搞什么花样,但他真若是身死墓葬之地,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席禧一不做二不休,紧赶慢赶将自己全身上上下下贴满保命符篆后,大步流星走向虚空裂缝,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交代!!!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要置生死于不顾。 不过就在他即将走入虚空裂缝之际,忽然一道身影从中掉落在洗雷崖巅,匍匐在地,浑身伤口,怀里还抱着一个老旧坛子。 “林静闲?”席禧诧异道,立马止住了身形,当他看到林静闲怀中抱着的坛子后,心也随之悸动了一下。 林静闲艰难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手里的坛子,虽说是面如金纸,气息紊乱,但依旧得意道:“到手了!” 席禧咋舌,神色复杂,很难再去多说些什么。 洗雷崖巅,林静闲居中,胖子席禧居左,阿飘居右,晃荡着三双脚丫,手臂后撑,意态闲适,观摩染霞云海,映照在三人红彤彤的脸上。 胖子怂恿道:“打开看看?” 林静闲笑道:“有何不可。” 这时小阿飘也探过头来,好奇地想看看魂瓮里装的是什么。 林静闲注视着怀中的古旧青坛,内心火热。 这魂瓮可是他们费尽心思,不知用了多少个日子也终于取得,必定是十分珍惜之物,三人皆露出期待之色。 林静闲五指抓住坛盖,应声拔开,坛中无古怪。 胖子将手探入其中,拎出一把镌刻着复杂铭文的铜管。 “好像是把锁钥?”胖子疑惑不解道。 林静闲从他手中接过掂量在手心中,稀疏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摩挲着上面镌刻的铭文,毫无半点发现,撇嘴道:“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胖子也是无语,他以为这魂瓮中藏着什么宝贝呢,结果就是这么一枚钥匙,不禁大失所望。 他笑道:“这只是把铜钥而已,说不定还有一个铜锁呢!” 林静闲耸耸肩,向后仰下,两眼放空。 胖子见势也顺势倒下,阿飘也是。 三人枕着手臂看着天空穹顶,其中席禧有感而发,不禁哼起了家乡的小调,悠悠扬扬。 “饮尽杯中长江天际流哎,兄弟此番走江湖嘞,咱不问故人归不归啊!走一走嘛咱笑江湖,兄弟你挥马鞭诶,好去莫回头,莫回头呦...” …… 万妖谷外界,人山人海。 三日过去,铭碑上的人数已经减少数半,并不是因为那些人通关二十七层,而是在十余层左右就落败坐镇万妖谷的精怪,被踢出万妖谷。 如今留下的弟子,皆是实力在外阁弟子人榜元碑台上排得名号的大天才,乃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铭碑刻录第二十层,这是目前外阁弟子中所能达到的最高一层,仅仅悬浮着两粒金豆,也就意味着总共就两名外阁弟子达到了这一层。 再往下,第十九层空无一人,第十八层只有一人,绝大多数仅存的外阁弟子都聚拢在第十五层上下。 而在中峰长老殿,数十位长老位居两列,慵懒或仔细地打量着大堂中央摆放着的水鉴。 水鉴波光流转,画面依次闪烁,正是万妖谷内部发生的情景,所有弟子的所作所为都被他们收入眼中,一览无余。 其中,作为客卿长老的玄月自顾自说道:“半年前,天机阁的江凤臣曾以凝气境修为误入万妖谷,一路上过关斩将,势如破竹。” “仅仅是七天的时日便通关第二十七层,一举打破了我三才阁保持数百年的记录。” 她笑问道:“在座的各位长老,可有心仪的弟子能再创此举?” 一个怀抱着长刀的胡髭老者端坐在木椅上闭目凝神,一道三寸长的恐怖刀疤划过他半个脸颊,险伤眉眼,此时听到她的谈话,不禁冷哼道:“妄想!” 一旁斜倚半躺着的地脉阁阁主南门浦吹胡子瞪眼,撇嘴道:“江凤臣那娃娃百年难得一遇,一身机缘造化,就连我这老头子都羡慕不来,要谈外阁中是否还有能匹敌他的弟子...” 南门浦惋惜道:“隆寿说的没错,确实没有几个人有这个实力。” “不过...”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那关门弟子,未必差他许多,甚至胜他有余。” 隆寿深以为然点点头,“老家伙这句话不掺假,前些日子他们二人元碑台上一战我也观摩良久,皆是人中龙凤,量我等在座的各位,谁曾在这个年纪有这么大的福佑加身?” 人间阁阁主俞秋明叹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等终究是老了,之后这将是他们的天下了。” 玄月看了一眼南门浦,打趣道:“阁主,虽说林静闲他实力在外阁之中算是顶尖的存在,但这胜江凤臣有余,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关门弟子,就如此偏袒了吧?” 众长老哈哈大笑。 南门浦脸色涨红,抓住所有人中笑得最欢的那个人,指着他说道:“荆景胜,你瞧你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儿,不如你我二人打赌,输了的话就把你那养剑葫芦给我!赌不赌?” 坐在天机阁位置的那个腰间悬挂一个朱红葫芦的锦衣中年人立马止住了笑声,敲敲膝盖,无奈道:“赌啥?” “就赌我徒弟能在五日内通关第二十七层!”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诸位长老神情精彩地盯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南门浦,都认为他疯了。 其中大马金刀坐着的隆寿讥讽道:“老家伙,洗雷崖渡劫破境失败,是不是连你脑子也劈坏了?” 第八十六章 烟花 万妖谷,刚踏入第二层的林静闲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面前的坐镇妖怪,这是一只奔雷鸟,神通也是雷法。 如果是一般普通弟子,面对此等妖物可能还真会艰难一些,但不巧的是,林静闲也会雷法,而且是道家正派的五雷正法,比起奔雷鸟的神通真是有过而无不及。 面对奔雷鸟的攻击,林静闲都尽数收下,然后“礼尚往来”,直接将对方轰烂,成功取得通关印记,而且他对雷法的感悟也更深了一些。 不过林静闲也发现了这万妖谷的奇妙之处,就是随着层数的递加,妖气会越来越重,对踏入的外来者的威压气息也就更强大。 所以说,他们如今面对的,不仅仅是妖怪神通,还有无时无刻地去抵御这层乾坤里的威压气息。 当他们在第一层时,那里的妖气极其稀薄,所以他们进入时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当立足第二层时,那就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浓郁的妖气,而且对人类修行者的心神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林静闲很难去想像,这二十层之后的妖气,究竟能给他们带来怎样强大的压迫... 时间有限,林静闲抓紧来到水帘门前,正当他准备把印记丢入其中前往下一层时,他陡然心神一颤。 他环顾四周,自己刚才似乎感受到了一缕极为熟悉的剑气... 这剑气,和青莲剑谱中剑招的施展留下的剑气极为相似。 林静闲蹙眉,难道是芮右? 他、芮右、邓永新,他们三人在执行江晏分派的任务时,途径铁马岭,曾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就是芮右的身后无故浮现了一道男子的虚影,当时的土地爷对那道虚影礼敬有加,如果林静闲没有猜错的话,那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剑圣——齐仪! 只是他不知道齐仪和芮右之间的关系,而且芮右也习有青莲剑谱,相较于他从元碑台获得,大抵是从家族传承得来。 或者说,芮右祖上与剑圣齐仪也沾些关系。 青莲剑谱是颇为宝贵的秘笈,毫不客气的说,浩大三才阁众的青年一代中,也许只有林静闲和芮右二人习得过这剑谱,其余人等怕是见也不曾见过。 罗网、咫尺天涯,这两招便是他所得半部残卷中的所有招法,让他受益良多。 只是不知道,这最后半部残卷,会在谁的手中... 林静闲闭上眼,切身去感受先前那道剑气的方位,三息过后,他蓦然睁开双眼,兀自蹲下身去,用手掌扫去脚下堆叠的枯叶,露出了一块留有刻痕的大理石板。 斑驳血迹洒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刻印在上面,应该是芮右用剑所刻,所以才会有残存的剑气让他感应到。 林静闲皱着眉头,看向那行不太规范的字迹,好像是情急之下所刻,说明芮右当时的心情慌慌张张。 而且,那斑驳血迹...又是谁的血? 他仔细观摩,终于明白了芮右传达的什么意思,顺着艰难读道:“林...哥,邓...永新遇...险,速来万妖谷...第七层...” 最后是三个极为张利的“快”字! 可想而知,当时芮右的情况有多么紧迫! 林静闲霍然起身,眸中疾电流动,表情森冷地可怕。 随之,他立马踏入水帘门,前往万妖谷第三层。 …… 万妖谷第三层,这是一处岩浆汹涌的天地,不光是脚下的土地赤红,就连头顶的天空也是血红色,尤其是迎面而来的热浪不禁让林静闲面色潮红,有些难忍。 据说,这一层的坐镇大妖是一只焚天血莽,能身处炙热的地心之中畅游,可炼化翻腾的岩浆火焰为己所用,如同术法。 在这一层,前来历练的三才弟子就不仅仅只是面对这里暴躁的妖气,同时还要学会抵御这里严酷的自然环境,下一层要比上一层难通关永远不是无稽之谈。 林静闲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喉腔中淡淡的灼烧感刺痛着他的神经。 不过接下来他动用了在水宫之中习得的闭气之法,这会让他好受些。 林静闲脱下皂底靴子收入潇雨之中,避免鞋子被火气腾腾的大地烤焦。 他感受着足板下火燎的刺痛,呲着牙皱着眉头,渐渐去适应,很快这种刺痛就减弱了许多,再加上灵气的护佑,总算是不受影响了。 林静闲抬头望去,面前是绵延纵横的火红丘陵沟壑,在这万道关隘之外,便是那一座直耸云天的喷薄火山。 一圈淡淡赤红云气围绕着火山口,时而有火星汹涌冲霄飞起,宛若烟花。 眼前的赤地千里,空无一物,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所谓的焚天血莽的投影应该就在那火山周围。 刻不容缓,而且林静闲也不太愿意在这里耽误时间,因为七层之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找到邓永新和芮右,他们似乎遭遇到了什么劫难。 正当他一步一步攀越丘陵时,一道珠冠玉袍的虚影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身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八十七章 拦截 耗费了大约一刻钟的光阴,林静闲终于攀越了最后一道山丘,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赤红火山,踮脚从山丘上一溜烟地滑了下去。 他径直走向火山脚下,看着面前硕大岩石中麻绳般纵横流淌的岩浆,微微招手,白芒从胸前逆鳞吊坠中掠出,永夜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二话不说,林静闲直接一剑砍劈在岩石上,轰隆一声炸响,石表龟裂,岩浆迸溅。 所幸林静闲身上还穿着“苍天在上我挑之”法袍,这沸腾的岩浆并没有伤害到他。 等到石表彻底龟裂后,石皮剥落,一片火海映入眼前,应该是火山内部的入口。 林静闲后退一步,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子丢入其中,火海表面泛起气泡,咕噜咕噜! 陡然! 一条水桶粗大的蟒蛇从中蹿出,浑身赤红鳞甲,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林静闲微微定神,从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这焚天血蟒的境界很可能是凝气境中途,也就是对应他如今的境界,但是它没有灵智,所以对付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得多。 焚天血蟒吐着通红的蛇信子,两只三寸獠牙狰狞无比,扭动着水桶粗的身躯朝他扑了过来。 永夜剑嗡然颤抖,瞬间掠过,横击在它的腹部,但焚天血蟒的腹部也有鳞甲覆盖,虽然剔除了一枚鳞甲,使其流了一些猩红血液,但并未对它造成很大的伤害。 面对气势不减扑面而来的蟒蛇,林静闲直接一拳头砸在它的獠牙上,狰狞的獠牙当即被砸飞了出去,焚天血蟒也受到重击滚落一旁。 林静闲咧嘴,甩了甩吃痛的拳头,这焚天血蟒果真彪悍,肉身强大程度甚至要比他还强。 焚天血蟒晃了晃冒金星的脑袋,尾巴坠入一旁的火海中,猛地一拍打,立马就有流星火石腾飞而出,气势汹汹地朝他袭来。 林静闲暗骂一声,拧转手腕,不断递剑,勉强将这些流光击散。 谁知这焚天血蟒将头探入火海,再抬头,几个仰俯间饮下半池岩浆,圆鼓鼓的肚皮让林静闲看了都心惊。 果不其然,焚天血蟒发出一声厉嚎,腹中的火石一股脑地朝他砸去,妖气滔天! 林静闲跺脚,大地上的碎石也齐齐腾飞,和那流火撞击而去,同时握紧剑柄,眼神冰寒,死死地盯住露出破绽的焚天血蟒。 一气流注,咫尺天涯! 在流火和碎石噼里啪啦落地的过程中,一抹白芒刹那间从中掠过,一柄飞剑自蟒蛇腹部洞穿,身影飘忽不见的林静闲出现在它的身后,拦剑再次一剑斩落,焚天血蟒的身躯顿时一分为二... 焚天血蟒高昂的头颅晃晃悠悠,砰地一声砸落在地,奄奄一息,还未死绝。 林静闲并没有想象中去给它来最后一击,而是收回永夜剑,来到火山旁的火海畔,蹲下身子,将一手贴靠在炙热的大地表面。 他闭目凝神,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林静闲喃喃道:“不应该啊!” 这次,灵海内的灵气外溢,裹挟着手臂,缓缓流入压在地上的手心之中。 忽然!!! 林静闲面露欣喜之色,五指如钩,深入土地,过了一会后猛然拔出,立马有数道乳白色气流冲天而出,环绕着林静闲的五指。 此乃...这层乾坤的地脉之气! 第八十八章 首席 万妖谷外界,依旧是有许多人在观摩镂刻石碑,看看到底是谁更上一层楼。 其中很多人的注意都放在了酒剑仙代表的那粒儿墨点上,从一开始的第一层到第二层,再从第二层到第三层,总共用了半天的时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这不禁让他们大失所望。 立足在人群中的江凤臣看着那粒墨点从第二层乾坤跳到了第三层,摇头叹了口气。 太过平平无奇! 他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过就在他转身离去时,人群中突然爆发了巨大的喧嚣声音。 嗯? 江凤臣蓦然后首,目光率先落在了第四层的那粒墨点上,那粒墨点在刚才跳到第四层后,此时竟然蠢蠢欲动,忽然蹦到了第五层?! “这...怎么?”江凤臣不禁失声道。 人群的欢动掩盖住了他震惊的声音,他们所有人要比他还震惊!!! 有人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看着那粒才跳到第四层不到一分钟的墨点,转眼间又蹦到了第五层,失神道:“我没看错吧?” “这怎么可能?第四层到第五层用了不到一分钟,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人实在不相信,叫嚣着:“绝对是乾坤石碑出问题了,他林静闲再强,也不可能一分钟就击败坐镇大妖,有古怪!!!” “对对对,绝对是姓林的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绝对是使诈,要么他不可能这么快...”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喧嚣吵闹,弄得原本安静的场地此时沸沸扬扬。 有身穿云墨刺绣长袍的执法弟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万妖谷中发生的事情,也不愿相信是乾坤石碑出了问题。 因为自万妖谷存在,这里进行了数百次数千次的通关试炼,都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怎么一到他酒剑仙就出了问题? 执法弟子怀着疑惑的心理找向了一旁坐在藤椅上的执法堂长老红璞,郁闷道:“长老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后者红璞也是紧皱眉头盯着乾坤石碑,一语不发。 就在他摇摇头转身离去,他身后的红璞霍然起身,执法弟子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平日里威严广大的红璞长老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之情,死死地盯着石碑镂刻。 执法弟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瞬间就愣住了,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扑倒在地,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他颤抖着声音结巴道:“不...不会...会吧?” 乾坤石碑上,酒剑仙的墨点在第五层乾坤停留半晌后,紧接着又蹦蹦跶跶“飞”向了第六层!!! 数百号弟子,表情惊愕,不发一言。 下一刻,人群...再次沸腾! 欲走未走的江凤臣握紧了拳头,缓缓吐词道:“好!!!” 说完,他立马转身就走,这里已经没有他在留下去的必要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就连之后林静闲会什么时候通达第二十七层,已经不重要了。 红璞表情凝重,对身旁怔愣失神的数位执法堂弟子说道:“你们看好此处。” 他旋即身形化为一缕流光消失在天地,去往的望向,正是长老殿所在的中峰! …… 中峰,长老殿。 当红璞急速来到大殿之内时,诸位长老似乎知道了他会来这里,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红璞皱着眉头环顾看去,只见所有人都不发一语盯着水鉴,神情沉重。 偌大的议事处,安静得可怕! 首位的喻致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挥挥手,立马有人为他搬来座椅,红璞一句话都没有说,深吸一口气后平稳坐在椅子上,将目光放在大殿中央的那口水鉴上。 铜鉴水面波光粼粼,犹如一面铜镜,窥探着万妖谷每一层的情况。 喻致意端坐首位,袖袍一挥,水鉴立马腾起一片水雾,待水雾散去后,方可看到其中景象。 很快,先前在第三层发生的景象便映照其中,在座的长老一览无余。 从执剑杀伐焚天血蟒,在座的各位都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这仅仅是万妖谷第三层而已,就算外阁弟子也可轻而易举斩杀。 画面显化,水面中的林静闲将手贴靠在大地上时,许多人都认真仔细观察,也有人在皱眉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但是当万道乳白色气息冲霄而起时,荆景明和隆寿都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眼,皆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 玄月美眸闪过一丝惊讶,但又想想之前南门浦说下的诳语,忍不住莞尔一笑。 在座的各位,都被他玩弄了! 俞秋明盯着被地脉之气困住的血蟒,若有所思,最后忍不住拍拍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其中荆景明在看到乳白色气流出现的一刹那,猛地转身,目视喻致意,面色通红,愤慨道:“掌门,你早该告诉我的!” 第八十九章 幻术 万妖谷六十六层乾坤,每层的通关难度都会逐层递加,尤其是在第七层,这是万妖谷的第一个分水岭,第七层的坐镇妖怪相较第六层大妖的实力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第七层,足以拉开外阁弟子之间的差距。 以致于林静闲刚来到第七层时吓了一大跳,因为这一层人山人海般的拥挤,皆是无法战胜坐镇妖怪而停留不起的试炼弟子。 在从第一层力神铛那里通关至第六层时,林静闲全过程也不过只见到两三个人影,结果到了这里瞬间被震惊了! 此番进入万妖谷试炼的弟子几近上百,而停留在第七层的弟子就足足有五十多人... 可想而知,这第七层究竟有多么难! 据说,这一层的坐镇妖怪非常特别,是一位名叫“紫菱仙鹿”的半人鹿,上半身是女子样貌,而且极其清秀灵动,下半身则是白鹿模样,所掌握的神通是一种幻术。 她不像其它层的妖怪那样,分化多个神识投影,而是只有本体坐镇,在这第七层布下了一座幻术大阵,正好阻隔在通关下一层的路径上,唯有破阵者才可获得通关印记,通往下一层。 这下,许多打算投机取巧的弟子都懵逼了。 原本只要一个境界最低的凝气境始途的弟子出现,就可将对方幻影的实力压制到同等境界,这样他们以中途或止途的境界可压制妖怪投影许多,所以这第一层到第六层的通关都很容易。 很多人都是借助这个漏洞来到了第七层。 可是这第七层没那么简单,一座幻术大阵就将很多人刷了出去! 林静闲来到第七层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邓永新和芮右的消息,以及这期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的是,他问了将近十个弟子,都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他们的下落,这不禁让他心情有些沉重。 林静闲猜测,芮右留下让他前往第七层的消息是在第二层发现的,当时的芮右肯定就在第二层,说让他去第七层找他们。 那就是说,当时的芮右已然通关第七层,又不知为了何事故意折返第二层,专门等待他的到来。 还是说... 林静闲目光闪烁,喃喃道:“他们现在还要在第七层往上?” 但他心中确认无疑的是,在芮右留下那抹剑气之后,期间肯定又一次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情,要么他早就在第七层等待着自己了... 很快,林静闲就挤入了一群人山人海之中,这群人停步不前,原来前面就是所谓的幻术大阵,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处密林。 一个身材瘦弱如同细竹竿的天机阁弟子唉声叹气道:“难哦!这第七层真是咱家的末路了,看来就要止步于此了,真可惜...” 瘦弱弟子说着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十分不甘。 他是天机阁外阁弟子,虽说没有特别出众的天赋,但修行也算努力,年轻一代中算是最早突破凝气境止途的几名弟子之一,差一丝便可突破锁魂镜晋升内阁弟子。 天公不作美,在凝气境止途止步了数个月,本打算想凭借踩着二十七层万妖谷晋升内阁,成为出类拔萃的那几人... 这第七层的幻术大阵,却着实让他头疼,几次进入后都是无功而返... 第九十章 无路可走 瘦弱少年突然颓废地将先前收下的白水钱又还给了他,叹气道:“兄弟,这个还是还你,毕竟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能过去。” 没有意料中的拒绝,林静闲坦然接过重新揣入怀里,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森林,突然道:“你现在走到何种程度了?” 瘦弱少年听到他这么问,诧异道:“中途而已。” 林静闲一拍大手,“那好,你能否将我带到迷宫的中途,我想试试看。” 瘦弱少年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心想道:这又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刚想拒绝他,但转念一想,带带他又何妨,自己反正现在也通关不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活干。 瘦弱少年点头道:“那好。” 二人挤过人群,穿过淡绿色的光幕,便进入了紫菱仙鹿设下的幻术大阵。 当林静闲踏足这里的一刹那,眼神一凝,立马就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风水极其紊乱,飘忽不定,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改变。 他心中恍然,也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深陷其中无法找到正确出口,原来是地脉之气带动了此处的风水,从而改变周围山水大势,蒙蔽众人。 不过林静闲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幻术对他人来讲可能会困难许多,但对于他,简直是量身打造,更是一番造化。 自从墓葬之地一行走出后,林静闲就已经习得了四分风水,小风水师的称谓名副其实! 从一开始门外汉的管中窥豹,再到如今的洞若观火,他有绝对的信心去破开这幻术大阵,而且他还能藉此提高自己对风水的感知能力! 最初的那一会儿,瘦弱少年在前,林静闲在后,时而闭目伫立原地,静静感知脚下地脉之气的变化。 瘦弱少年感到古怪,但一看到他腰间悬挂的三才令,才知道他原来是地脉阁的弟子,就估摸着他可能会俯察地理,所以这才闭目站着不动。 不过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除却绝顶的几位天才,很少能有人走到中途,就算他是地脉阁的弟子也不行! 可是,接下来的一路却让他傻眼了。 本该是领路人的他,竟然还不如那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马尾少年对此处熟悉得多。 就在他们还差上许多时间就要到中途时,他还在前面领路,谁知道那马尾少年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绕路行走,不由分说。 瘦弱少年半信半疑,行走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竟然来到中途的地界!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时间,他看向马尾少年的背影有些痴痴然。 林静闲转过身来,笑着对他说道:“我大抵知道了这里是什么情况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就跟着我,我带你通关第七层。” 他的声音温润飘飘然,但在瘦弱少年的脑海中却如惊雷炸响,有些懵,旋即露出狂喜之色,重重点头。 他只知道,自己原本就是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现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攀上高人了! 用了没多久,他们二人来到了一处绝地,一尊六尺高大的石狮子犹如拦路虎般坐镇在岩壁前,前方已然是无路可走。 第九十一章 无耻 在看到石狮子像的一刹那,瘦弱少年激动无比,因为这就是传说中止途的入关路口,他只听别人说过,没想到自己这次却脚踏实地来到了这里。 他看向马尾少年的目光中,是满满的崇拜之情! 林静闲双手负后站在石狮子前,不时打量两眼它身后的丈高石壁,目露沉思之色。 瘦弱少年问道:“大哥,这里是绝路了,但止途的通关路口就在附近,咱这次是否绕行?” 林静闲没有去回答他的话,而是甩出一只袖袍,袖口中的五指微张,地底中立马就有一缕乳白色气息冲天而起。 他五指律动,将这缕地脉之气拘禁在指间,径直走到石壁下,握紧拳头,悍然一拳轰至! 瘦弱少年惊讶后退一步,但面前的石壁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炸裂,那人的拳头的劲力仿佛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就如打在了一团棉花和水流之间。 石壁表面在这一拳的威势下竟然波光粼粼、漪澜阵阵,林静闲的半个拳头都没入其中,只见他指间的地脉之气蹿入石壁之中,不见了踪影。 林静闲微微颔首,收拳重新拢于宽松的袖袍之中,说道:“人心蛊惑而已,并非绝路!” 说罢,他一脚踏入其中,整个身影都没入石壁消失不见。 瘦弱少年喉结翻滚,吞咽了一口唾沫,心中震惊无比,赶紧小跑起来钻入石壁,无影无踪!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走后,刺穿云海的百丈石壁之顶,一个半人鹿缓缓从混沌中走出,目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她有着冷艳的绝色面容,云墨如瀑的青丝中两根紫金鹿角突兀挺立,上半身正如窈窕的女子,下半身却是四蹄鹿身之像,纤纤玉手中握着一把镶玉剑鞘... 她就是紫菱仙鹿,第七层的坐镇大妖...本体! 此时的她喃喃自语道:“风水师?” 从万妖谷试炼开始到现在,通关第七层的人不过数十,而且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耗费了大量光阴才勉强通过,而这个马尾少年前前后后用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光阴就勘破了她布下的障眼法... 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他是风水师! 也唯有风水师可勘破世间虚妄,扭转山水大势... 她淡淡一笑,纵身跃入云端,四蹄踏祥云,正当她准备施法挪移乾坤之际,又有一道人影忽然走到了石狮子像前——止途进入路口。 紫菱仙鹿俯身看去,那是一位珠冠玉袍的黯淡虚影,并非真身。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窥探他一般,这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的冷淡目光透过云层看向藏掩在云海之中的紫菱仙鹿。 当少年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时,紫菱仙鹿浑身一颤,内心止不住的震惊,凝望俯身看去,那少年的眼神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而且有些许...蔑视的意味? 玩味的笑容令她毛骨悚然,旋即她蹙眉轻声道:“你在示威?” 百丈石壁下的一袭珠冠玉袍的浊世佳公子似乎听到了她在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嗡动着嘴巴,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过紫菱仙鹿却勃然大怒,娇美的面容愈发涨红,轻啐了一口,暗骂道:“无耻之物!” 第九十二章 怂蛋 不过前些日子,因为眼拙做了一场元碑台酒剑仙的庄,结果赔进去了不少,更是东借借西借借了不少。 如今围剿他的这群人,正是他杜贵的债主! 被逼到绝路的杜贵脸红脖子粗,目露火光,喘着粗气道:“不过是借了你们五十枚白水钱,咋就欠下你们五十青蚨钱了?你们这是敲诈勒索!” 其中一名弟子拎出一张着墨的纸,贴到他近前,坏笑道:“这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天地公鉴。你我有目共睹的,难不成你还要耍赖不成?” 杜贵当即就要气急败坏,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字迹,肯定是他们之中有人作假,但一想到自己并不能摆脱他们,旋即唯唯诺诺道:“我现在又没钱,你们给我些时日,到时候再偿还于你们未必不可...” 杜贵眼珠提溜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将他们糊弄过去再说。 再者,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第七层止途,若是能在万妖谷中取得一个好名次,他山下的爹必然会嘉奖他许多,所以万万不能再次耽搁太多的时间。 可是对面这四五人也都是人精,哪能被他混弄,都神色不善地拥上前来,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有一名弟子语气森冷说道:“姓杜的,别他娘的给我扯谎子。老子前些日子还看你手里有块大漠软玉打造的山水牌,估计也价值两三十枚青蚨钱,正好可以拿来抵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么交出那块山水牌,饶你不死,要么你就拿命来偿还!” 杜贵脸色铁青,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从借钱那会他们就在觊觎自己这件宝贝,故意设套借钱给他,想来是垂涎已久,正等着今日呢! 可是这山水牌不是非凡之物,这是他爹从一个官府授篆道士那里求来的,自出生起就一直戴在身上,驱恶辟邪保平安,他打死都不会将这东西交给别人。 这里是三才阁,一切都在长老们的监视下,量他们也不敢真害自己性命,约莫着就是挨一顿胖揍。 杜贵抛却自己的怂人胆,破口大骂道:“草你们大爷!你们这群坑爹害娘的狗家伙,不就是仗着攀上了财阀贵公子萧顺的身上了吗?” 杜贵越说越得劲,扯着嗓子大声嗷嗷道:“你们萧顺公子如今正在上面几层和天机阁的芮右杀得不分上下,都快自顾不暇了,更别提来保护你们了。” “你们愿意做他的走狗,也得看他愿不愿意放过你!” 不远处,正打算凑个热闹便离开的林静闲突然止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这里,径直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瘦弱少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马尾少年的神色不太善,估计是要干上一架了,他也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几人顿时大怒,手中兵器全部展现,寒光凛冽,就在他们围殴之际,远方突然一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里袭来,将他们的兵器弹飞,更有一人下盘不稳直接被掀飞了出去,狼狈倒地。 第九十三章 暴起 几人大惊,转过身去看着身后那个淡淡走上前来的清秀少年,心中沉重,能以一道浩然剑气打伤他们,在这三才阁,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本打算拼命挨揍的杜贵早已抱紧了头,蜷缩着身子,可是兵器迟迟没有落下,不禁疑惑抬头,瞥向了不远处的那个面相看似陌生却有些熟悉的少年,顿时目露精光。 他摆手大喊道:“嘿!酒剑仙!” 杜贵心中简直了乐开了花,没想到前来解局的人竟然是他,若是摊着一般人,对面这五个家伙实力不算弱,还真不好所能否胜过他们。 但若是酒剑仙的话,就没有那么多可担心的事情了... 在这群狼环伺的沉闷局面下,林静闲竟然行若无人之境,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直接走到杜贵跟前,问道:“你刚才...提及芮右,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身后的瘦弱少年亮出一把飞剑,这是他的本命之物“燕返”,如同自己的手足一般可使控自如,死死地盯着众人,防止他们暴起出手。 面前这位好说歹说也是他的恩人,带他来到了第七层止途,虽然客套话来说大恩不言谢,但小恩总得相报。 “天机阁的罗高杰,你也想来掺和一手吗?同为天机阁弟子,难道你就不怕萧顺公子找你的麻烦?”一个人间阁的弟子面带威胁之色厉声说道。 萧顺,天机阁外阁弟子禀赋靠近的几人之一,是被大多数人所仰慕的男子。 因为萧家在蟠螭洞是有名的大财阀,他自身也比较风流,据说和宗门内许多女弟子都有过情缘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作为豪绅的他,往往一掷千金从不吝啬,这也引来大多数追随他的弟子。 面前的这四五人,便是众多追随弟子中的几位心腹,算是得到过萧顺的青睐。 如今瘦弱少年罗高杰要是得罪了他们几人,就意味着得罪了萧顺,而萧顺却极为嚣张跋扈,在三才阁外阁弟子中横行已久,从来容不下眼中钉和肉中刺,之后势必会要找他的麻烦。 对于无权无势的罗高杰来说,他若是动手后,日后萧顺找上门来,很可能会落得个不太好的下场。 但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争上一争,不为他人,只为自己,这些是丢了性命都要一辈子守护的东西... 譬如...尊严! 虽然罗高杰在天资禀赋上和这些人差上许多,但努力永远不会白费,厚积也会薄发! 五人闻言各自亮出自己兵器,长矛、利剑、流星镗... 寒芒湛湛,气氛压抑。 如此剑拔弩张的一刻,一触即发! 五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立马暴起,一根长矛迅疾朝林静闲的后脑勺刺去,也有金镗脱手朝他的腰部砸去。 其中五人,三人齐齐杀向林静闲,只有两人分别来应对一旁的杜贵和罗高杰。 他们之前虽然没有见过林静闲的面容,但刚才杜贵脱口而出的一句“酒剑仙”,却让他们心头一凛、 这个名号在三才阁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他们自然是认识,曾经在人榜元碑台一穿十的壮举,亦是和那内阁横贯古今的天才江凤臣争斗得旗鼓相当,他们都听说过。 第九十四章 追杀 一旁本打算看热闹的林静闲和高罗杰顿时有些无语,合着这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如今灵海枯竭,对方却完好无损,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莫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对! 是杀敌于毫末,自损于千钧! 没有犹豫,林静闲果断出手,祭出永夜剑,凌厉而又杀伐果断地一剑递出,可于无声处春雷炸响,其中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瞬间被掀飞出去。 余下的四人心头一惊,有人双手掐诀,一道灵气打入符胆之中,妄想禁锢他的身躯。 但林静闲并非等闲之辈,这符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高明之处,等到符篆在他身旁燃烧殆尽后,灰烬笼罩他的全身,几条锁链绑住了他,肢体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看着他缓慢抬起的手,那名弟子大喜,这酒剑仙也不过如此嘛! 可是没等他开心多久,只见林静闲缓缓抬起的手掌心上翻,勾了勾嘴角,猛然一攥! 咔嚓! 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立马崩碎,哗啦啦落了一地,重新化为纸灰。 那名弟子心颤瞬间,扭头就要走,可是一旁虎视眈眈的高罗杰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本命飞剑立马飞出拦截,以剑背敲打在他的后背,直接将他抽了脚下一个趔趄,滚落在地。 对面的林静闲冲高罗杰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二人当即暴起,无数剑光织起了一道罗网,被囚禁了众人惨叫不止,哀嚎声响彻山涧。 最后,高罗杰和林静闲各自收回了剑,罗网散开后,一群鼻青脸肿的家伙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因为三才阁不允许同门弟子之间生死之争,所以刚才高罗杰和林静闲都是用剑背敲打教训他们,留他们一命。 其中一个弟子露出怨毒之色,厉声道:“你们等着,萧顺公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林静闲走到他身前,表情冷静地可怕,蹲下身去,轻声道:“那你说他现在在哪里?我正好要去找他。” 这名弟子闻言一愣,旋即冷笑道:“你去了也是送死,再往上面几层,你自然会遇见他们。” “那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喽?”林静闲极其失望地说道。 下一刻,他在对方惶恐目光的注视下,捏紧拳头,朝他脑门丝毫不留情谊地砸下。 砰! 那名弟子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之后,高罗杰再次出手,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麻绳,将这五人五花大绑地绑在了一起。 转身看着因为施法力竭而昏过去的杜贵,嘴角抽搐,心中无奈之情难以言表。 他转身看向高罗杰问道:“你那里有些有聚元丹之类的丹药?” 高罗杰听到这位酒剑仙竟然和自己说上了一句话,内心狂喜,连忙应道:“有的有的...” 他从咫尺物中拿出了一枚朱红丹丸,喂昏迷的杜贵吃下,只见昏死的杜贵指头轻颤,悠悠转醒。 重新可以活蹦乱跳的杜贵激动大喊道:“两位恩人!” 林静闲摇摇头,“恩人谈不上,刚才你说的关于芮右和萧顺的事情可以说上一听。” 听到这,杜贵也算聪明,立马就明了这位酒剑仙和芮右之间有些关系,表情严肃起来,沉重道:“几日前,从我们进入万妖谷之后,萧顺一直在追杀芮右一人。” 第九十五章 古怪 很多弟子都前功尽弃于此... “无妨。”林静闲平静说道。 只见他蹲下身去,掌心贴在地面,指间灵气缭绕,掌心微微下压,强大的劲力使这里尘土飞扬。 漫天灰尘中,杜贵和高罗杰依稀可见有数道白光在他压手的一刹那,冲天而起,奔逸向四面八方。 许久之后,林静闲眸中精芒闪现,嘴角上扬,笑道:“找到路了。” 在他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一处山涧底下的幽潭,俯身一看黑漆漆一片。 杜贵傻眼了,望着面前的幽森水潭,难以置信道:“恩人,这就是你说的路?” 高罗杰蹲下身去,望向幽潭,宛若死水一般的水面没有一丝波动,里面甚至连只鱼儿都没有,没有丝毫生机,只要他的面容倒映在其中。 “莫非其中有玄机?” 林静闲拊掌笑吟吟道:“然也!” “桃花潭水深千尺,千尺之潭俗世罕见,这又绝了多少人的路。” “怪不得外面这么多人不曾过关第七层乾坤,其实这第七层最唬人的地方就在于此。” 杜贵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吃惊道:“恩人你是说?” 林静闲点头,道:“没错,这通关第八层的水帘门便藏掩这千尺潭水之下!” 林静闲心中感到好笑,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潭水被此层坐镇大妖放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但没有几个人会想到跳入这幽谭中一探究竟。 若不是刚才他放出万道地脉之气去窥察四方风水,惊讶发现此处风水古怪,也不会想到通关第八层的水帘门就在这,而且无需通关印记。 只能说,此层的坐镇大妖,很完美地掌握了人性这一特点! 林静闲看向两人,问道:“你们认为此处如何?” “嗯...” 高罗杰思量一会儿后,如实回答道:“很死!” 林静闲料到他会就这么回答,因为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做此想。 林静闲皱了皱眉头,点拨道:“一叶障目即刻不见泰山巍峨,你看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闭眼,用心去看。” 高罗杰虽然内心怀疑,但也照他说的去闭上了眼,以炼气士心眼去感受周围一切,只见他的表情由一开始平静,到疑惑,紧接着是不敢相信,最后才惊骇说道:“好强的生机!!!” 杜贵也感受到了,睁眼问道:“恩人,这片地域有古怪!” 林静闲微微颔首,道:“确实,仅仅是一潭死水便能蒙蔽你们的心神,对于那坐镇大妖来说实属有些无赖了。” 杜贵脸色精彩无比,他也知道了其中玄妙。 其实他们面前这片幽谭其实就是一道水帘门,只不过这道水帘门要比其他层乾坤大得多,所以没有人刚往此处想。 至于刚才闭眼感受到的无限生机,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这幽谭之后第八层乾坤流溢出来的生机... 杜贵一脸难受道:“都说人心鬼蜮,这妖心咋还恁坏呢?” 林静闲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一步踏出浮空在水面之上,然后缓缓踩落,寂静的水面立马翻出漪澜,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吸入其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