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星辰剑》 第一章 苍翠星辰 心不动则身不动,不动则不伤;心动则身妄动,则伤身痛骨,于是体会世间诸般痛苦。 荆棘苍翠如林,身处其中必心如止水,须低头浅吟,抛开诸多欲望才能身心合一,修成正果。 所谓无欲则刚,所成袖里乾坤。 —————— 十二年前。 荆棘林。 从未有人敢轻易靠近的荆棘林已然刀光剑影。地下天上,原本是苍翠星辰,此时却是一片殷红。 苍翠不再,皓月当空。星辰泛红,腥气四溢。 这一夜,江湖名门荆棘林刑开一家惨遭灭门,消息传出,震惊武林。 —————— 十二年后。 傲剑山庄。 刑开的独子荆宇年满二十。 “荆宇,何为江湖?” 宇天盯着自己的外甥,眼神中充满了歉意。十二年前正是宇天躲在荆棘林密室才救出荆宇。 “动为江,静为湖。心动则翻江倒海,心静则泛舟湖上。” 二十岁的少年站在宇天面前,坚毅和释然的眼神让宇天看到了刑开的影子。 十二年来,宇天时时刻刻都在想方设法调查那夜伏击刑开的凶手。曾多次探查荆棘林时宇天就发现杀害刑开的凶手不仅仅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而且是一群身手不凡的高手。 宇天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荆棘林很少过问武林事,在武林也没有仇家,能让很多武林高手前去杀人灭口的唯一原因,就是刑开手中那部传说中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和那柄龙吟。 武林盟主霍云枫对于荆棘林被灭门之事也非常在意,毕竟是在他任下发生的血案,但调查了十二年也一无所获。 这一年,荆宇接过了刑开留下的两件遗物:武功秘籍和龙吟剑。 十二年来,荆宇已经展现出过人的天赋,不仅学习过傲剑山庄的苍月剑法,也游历过庭北太极门、江南逍遥庄和秦川天武巅。长年累月,荆宇剑术风格也怪异起来,既不像傲剑山庄的剑法,也与另外三大门派的剑法不同,似乎是从四种武功中融会贯通出来的一种新剑法。 “舅舅,我想出去游历江湖。” 荆宇的话打断了宇天的思路。 宇天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幼年便失去双亲的孩子,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决心。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嗯,我只是想告诉你。” “出去寻仇?” “行侠仗义!” —————— 星辰如烛,明月当空。 荆宇离开了救他养他的庇护所傲剑山庄。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这是离开傲剑山庄时宇天送给荆宇的最后一句话。 —————— 荆宇何尝不想为父报仇? 傲剑山庄花了十二年时间都没有调查出凶手,甚至武林盟主霍云枫都无能为力,荆宇若整天将复仇挂在嘴边又如何让凶手浮出水面? 更何况要脸成父亲留下的武功秘籍就必须无欲无求,心里若有怨恨必将走火入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十年不够,那就二十年。 —————— 江北青园城。红枫楼。 觥筹交错,莺歌燕舞。英雄豪杰文人墨客齐聚于此,赏月品酒赋诗吟曲。 一夜又一天的行程令荆宇饥渴疲惫。早听说青园城乃江湖消息四通八达之地,却没想初来乍到便遇上红枫楼主人宴请四方。 街道人流如潮,店铺小二吆喝声不绝于耳。包子铺的香气和红枫楼美酒佳肴的醉人气息不知不觉间刺透荆宇全身,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已经饿了一天一夜。 荆宇此时有些后悔当初拒绝宇天给与自己的盘缠,只身闯荡江湖却身无分文,实在有些难过。 “不知能否也去红枫楼蹭顿吃喝?”荆宇心里想着。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荆宇犹豫之时,红枫楼上门窗尽破,一个人影带着血气飞身而下,紧跟在人影身后的是一道凌厉的剑气。 剑气如极冰般阴寒锋利,掠过之处寒冷刺骨,稍有轻视便可封人内息冻结功力,出剑一瞬便是奔着取人性命而去。 街上百姓自顾自尖叫逃跑,只剩下荆宇一人站在原地看着逃跑那人后空连翻三次避开剑气,紧接着反手掷出三枚飞镖。 剑气之后紧跟的一个蓝白色身影躲过飞镖后又挥出一剑,剑锋直指那人脖颈。就在此时,一柄剑鞘挡住了前者剑锋,顿时寒冰之气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剑刃和冰冷的剑鞘相撞后发出“乒”的声响。 “来者何人?敢挡我的剑?” “你是何人?大庭广众之下也想取人性命?” “北远东方浩然。” “荆宇。” 东方浩然一脸茫然,从未听说过荆宇是哪路高手,想必从红枫楼上纷纷赶来的人也应该没听说过此人。 但是,面前这个人居然仅用剑鞘就能逼散自己的寒冰剑气,内功绝非常人所及。 “不知少侠江湖称号?” 荆宇沉默。 十二年前那一夜的荆棘林,苍翠殷红,皓月星辰。每当宇天提起那一夜的景象,荆宇虽没亲眼所见但也心如刀绞。 “苍翠星辰剑,荆宇。” 今夜之后,武林中或许会多出一个名号,仅凭剑鞘便能化解东方世家的寒冰剑气,不论东方浩然功力如何,有这胆魄却未受伤便已是难能可贵。 这也无妨,江湖本就是人才辈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苍翠星辰剑?” “没听说过。” “看样子他剑未出鞘便抵住了东方浩然的剑气。” “的确如此,此人不容小觑。”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一女子站在人群中,朱唇轻齿明眸如玉,头戴枫叶发簪,一身红白相间。 是他吗?是那个少年时跟随宇天拜访江南逍遥庄的荆宇吗? 思绪回转,记忆万千。 当年的荆宇在逍遥庄仅逗留半年有余,却和逍遥庄掌门箫逸之女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两人曾手持木剑追逐嬉戏,从逍遥庄到江边小林,从近在咫尺到远隔天涯。 一笔一调勾斜阳,无声无息百花香。 她说她喜欢枫叶,他曾陪她摘采。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后来,他离开,她也离开。 他回到傲剑山庄。她前往南潇蔷薇海。 他说他喜欢蔷薇,红色蔷薇艳丽无比。她师从楚风月,练就红蔷薇绝学。 只是她不知道他喜欢红蔷薇,只是因为不希望看到苍翠碧绿再次血染殷红。 “少侠佩剑通体用黑布包裹,不知是否有什么秘密不可示人?” 东方浩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当然不是,只是我的剑沾不得一丝灰尘罢了。” 荆宇知道自己万万不可将龙吟示人,否则又会引来无数觊觎之人。 “公子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不知是否愿意来红枫楼一坐,小女子也借此为公子接风洗尘。” 她开口说话,周围再无人异议。在青园城这个地界,无论何人都得给她点面子,更何况站在这里的都是她请来的客人。 荆宇怎会拒绝白吃白喝的邀请,都说青园城消息灵通,此次一来便可以接触诸多江湖人士,或许可以有意无意中查到十二年前的蛛丝马迹。 “既然姑娘邀请,我也不好拒绝,只是……” 荆宇回头看向刚被东方浩然追杀之人,此人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想必之前的打斗令其元气大伤。 “此人由北方玄武盟派来盗取我东方世家冰魄心法,家父下达诛杀令,所有觊觎家传心法者,杀无赦!” 东方浩然话毕,剑锋指向那人。东方浩然手中剑气又透出刺骨之寒,地上那人两眼透出极度恐惧,全身瑟瑟发抖。 “既然浩然兄受家父之命,那就请便。”荆宇快步走开,跟随众人进入红枫楼。 红枫楼内枫叶装饰伴有蔷薇花香,并未如荆宇所想那样富丽堂皇,而是一切都清新脱俗,悠然雅致,未有任何富贵豪华之感。 众人把酒言欢,毫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或许是看惯了江湖中事,习以为常。 “公子尝尝我珍藏的蔷薇酒,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滋味?” 荆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酒入口,苦涩难咽,锥心刺骨。 “此酒是我用南潇蔷薇海独有内功心神合一精心酿制。” “姑娘心中苦涩刻骨铭心,一切全在这蔷薇酒中。” 荆宇玩弄酒杯,似乎回忆起年少时的经历。那个女孩是自己除傲剑山庄之外第一个玩伴。 “公子还记得当年江边小林说过的话吗?待弱冠之年,即再见之时。” “江南逍遥庄箫逸之女,箫媛。是你?” 荆宇突然瞪大眼睛,一整天的疲惫此时都已消失不见。 四目相对,异常平静。尽管周边嘈杂不已,但在两人眼里,其他一切都只是虚空幻象。 他是她多年来第一个朋友。她是他在外第一个玩伴。 她从小受到保护,羡慕别人孩子的无忧无虑而自己只与琴棋书画刀剑暗器为伴。认识他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多么可怜,也是认识他之后,她才有胆量违背父亲,毅然离开逍遥庄前往蔷薇海。 媚眼落玉珠,朱唇勾明月。 她不知自己此时该哭还是该笑。 江湖传言青园红枫楼箫媛一笑倾城。只是她此刻似哭似笑,哭中带笑笑中带哭,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 一夜攀谈让荆宇发觉这些年自己错过许多,箫媛仍以为荆宇只是傲剑山庄宇天抱养的孩子,荆宇却对箫媛身份了如指掌。 这一夜荆宇曾不止一次坦白自己的身份,但理性终究战胜感性。有些事让她知道得越多倒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青园城有听说过十二年前震惊江湖的荆棘林灭门案吗?”荆宇随口一提。 “看来你也对此事很感兴趣。” “哦?”荆宇双眉紧蹙,难道还有别人也对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上心? “十二年前,荆棘林刑开全家惨遭灭门。目的就是刑开手中两件宝物。” 袖里乾坤心法,龙吟剑。 前者共有九重,即便是拥有者刑开也只是略微练成第一重,否则怎会死于非命? 后者便是荆宇手中用黑布包裹严实的龙吟。 传说龙吟乃上古神兵,剑鞘雕龙镀金,剑身细刻龙纹,剑柄龙头仰天长啸,剑身出鞘时天地间便有蛟龙嘶吼之声,故称龙吟。 多少年来还从未有人见过龙吟出鞘,见过龙吟剑刃之人均身首异处,听到龙吟之人均五官尽废。这些虽都是传说但也不可不信,荆宇曾不止一次想拔出龙吟但都无果而终,这把剑或许在该出鞘时才能出鞘吧! “然后呢?”荆宇明知故问。 “无人知晓。我听父亲说十二年来一直有人打听宝物的下落,其中不乏武林正派和别有用心之人。” 荆宇叹息。或许除了宇天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为了那两件宝物而关心荆棘林惨案。 “东方浩然杀了的那人是什么来历?”荆宇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正是昨晚的事才让他能和箫媛有机会相认。 “四大帮会之一北方玄武盟。” 荆宇初入江湖却也听说不少关于四大盟会与四大帮会之间的恩怨。 四大帮会与四大盟会势力均分处东南西北四方,四大帮会建立的目的便是取代四大盟会从而统治武林并确立武林的新秩序。相较之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帮会成员背景复杂,行走江湖为人处事时全然对江湖道义置若罔闻。 “有传言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各有千秋,霍云枫也奈何不了他们。” 霍云枫为何许人? 多少武林高手拼死争夺武林盟主虚衔,而只有霍云枫有能力稳坐盟主之位二十余载。二十多年前是他横空出世,以一人之力击败当年曾剑挑八大门派而无敌于天下的安无天。 白衣飘飘,倚剑听箫。 正是霍云枫和他手中的太平令确保武林近二十年歌舞升平。 “我劝你还是远离荆棘林灭门案比较好。”箫媛不愿看到他也沾染上江湖是非。 十二年来纠缠此事的人非死即伤,其中不乏霍云枫和宇天的手下,而这两人仅仅是想查明真相。 荆宇摇头道:“不!我不为宝物而去,只是想查明凶手。” 箫媛无奈叹息,从荆宇的眼中,她看到了当初他毅然决然离开江南逍遥庄时的坚决。她知道,他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改变,她不能,她父亲箫逸也不能。 第二章 逐风浪子 青园红枫楼一聚半个多月之后,苍翠星辰剑的名号便传遍武林。 江湖传言本就不太靠谱,再以人人口耳相传,越传越奇。原本荆宇以剑鞘发力挡住东方浩然冰魄剑气,传至最后竟成苍翠星辰剑荆宇不动声色只手接剑化解冰魄剑气。 当今武林众人皆知可轻易化解北远东方世家冰魄心法凌厉剑气之人除霍云枫与蔷薇海楚风月外再无第三人,荆宇一夜成名自然有足够的理由。 久居红枫楼数日,荆宇未踏出楼阁半步便已知晓江湖事。 前有武林新人横空出世,后有江湖人士前来探访。青园城没过多久便聚集一批分属不同势力的武林人士,依照惯例许多人不约而同前来青园城都有同一个目的:会一会苍翠星辰剑,拉拢或斩杀之,为自己或是自己的主子维护江湖地位,以防出现第二个安无天或是霍云枫。 —————— “箫媛姑娘,请出苍翠星辰剑让我与他切磋一番可好?” “他已不再我红枫楼,还请薛前辈不要为难小女子。” 箫媛知道,一旦荆宇现身,有可能让他们短暂的相距再次变为别离。 “姑娘香闺藏人,传出去可不太好啊!” “要切磋便切磋,哪来那么多废话!”一道人影突然从红枫楼上跃下。 “你就是苍翠星辰剑?” 那人眉头紧皱盯着荆宇。白衣黑剑,黑色斗篷随风轻拂。不!不是黑剑,剑身通体被黑布包裹。感受不到他的任何内息,若真有苍翠星辰剑其人,没有内力如何能化解冰魄剑气?或许此人并非真正的苍翠星辰剑。 正在那人犹豫思考之时,荆宇却轻轻点头打消了那人的疑虑。 “在下墨竹林薛凌川,自称江南第一刀,前来讨教苍翠星辰剑。” 话毕,此人抽刀跃起,使尽全身之力以自认为极快的速度劈砍向荆宇。 薛凌川这人刀法了得,但自称江南第一刀却言过其实。初次交手便锋芒毕露,只能说鲁莽至极。 荆宇脚步轻盈,微微侧身便躲过一刀。 薛凌川似乎早料到会劈空,眨眼间收住刀锋转向以泰山压顶劈波斩浪之势再次劈来。 这一次荆宇并没有躲,不是躲不开,而是没必要躲。 他屹立原地,正如手中黑布通体包裹的龙吟,漆黑冷峻的表面下掩盖着如狂龙嘶吼般强大又狂热的内心。 千钧之刃直指荆宇脖颈,但这一刀始终没有碰到他。 荆宇手执“黑剑”不动声色便抵住薛凌川刀锋。脚边烟尘四起,薛凌川的力道可见一斑。 原本应是防御者难以招架,但薛凌川此时却双手发抖,眼神中充斥着畏惧。 四周观战者深深吸气,场面上看似占据了主动的薛凌川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这个号称苍翠星辰剑的后辈绝非等闲。 “今日领教苍翠星辰剑,果然名不虚传!” 薛凌川后退两步收刀作揖,话毕便转身匆匆离去。 “若有人想切磋还请择日再来!” 箫媛见荆宇击退薛凌川,于是赶忙劝离众人。她知道薛凌川只是来一试究竟,其他人则先是借此观察荆宇来历再作打算。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荆宇竟不曾出手便击退薛凌川。 —————— “你为何黑布紧包佩剑?如此一来又如何拔剑?” 箫媛为荆宇端茶倒水,细心周到。此生除了父亲箫逸和师尊楚风月以外,她还从未如此侍候过第三人,而荆宇如今便是第三人。对她而言,他值得自己这么做。 “我的剑沾不得灰尘。” 荆宇回答,可是他心里何不向往拔出龙吟。但他不能,绝不能向世人展示龙吟,也不能拔出龙吟。不能拔出,是因为他拔不出。 “不拔剑如何与人交锋?” 剑不出鞘一时是好但绝非长久之计,箫媛怎能不知江湖凶险?离开逍遥庄就必须懂得如何自保,即便如此若不是箫逸名声在外,箫媛或许也无法在青园城举足轻重。 “想必是他的剑不敢示人。” 一阵清风从窗外袭来,窗帘舞动伴随扑鼻的桂花清香,不一会儿屋门大开,翩翩君子伫立门外。 “师兄?” 箫媛一脸茫然。门口这人一向来去无影无踪并逍遥世外,此时却出现在红枫楼,的确让人倍感意外。 此人反手持扇,扇面大开,扇中画作细雨朦胧烟波倾城,扇坠乃南潇名玉惜美人,此便是雨墨扇。再加上刚才那一阵桂花清风,荆宇如果没猜错的话,来者必是江湖四公子之一逐风浪子乔恩——当今武林众人皆知除箫逸之外唯一练得绝世轻功千里逐风的只有乔恩。 所谓千里逐风,万里追云均是武林绝世轻功,若想练就千里逐风必定要根骨灵性俱佳并不宜使刀剑等大型武器,而若要学成万里追云,则须从小练习,长大后还要有深厚内力才可发功。重中之重便是须有此等绝世轻功的秘籍。 “师妹,好久不见。” 乔恩进门后合扇反手关门,整个动作轻盈无比一气呵成,给人一种天上神仙下凡的飘然之感。 荆宇端坐桌旁端茶饮茶,眼神紧盯乔恩,不知此人来红枫楼有何贵干。 若不是箫媛叫他师兄,荆宇或许对他会产生强烈的防备心理。只不过这个乔恩看似和自己年纪相仿,但为何自己在逍遥庄从未见过? 箫媛似乎看穿了荆宇的想法,赶忙解释道:“我师兄是在你离开后三个月才来逍遥庄,父亲见他很像年少的自己,便亲自传授武功给他。那时我已在蔷薇海,师兄常常替父亲来蔷薇海看我。” 荆宇点点头。 “龙吟破日明珠泪,沧海问天画境灰。流星拨云离心剑,太平乾坤星辰追。” 乔恩嘴角上翘吟诗一首,目光却未从荆宇身上离开过。 龙吟破日明珠泪, 沧海问天画境灰。 流星拨云离心剑, 太平乾坤星辰追。 武林兵器谱十二件武器尽在诗中。 十二件兵器只需拥有一件便可在武林独霸一方,现如今这十二件武器遗失的遗失,有主的有主,只是有人愿意拿出来示人以表明自己江湖地位,而有人躲躲藏藏,生怕他人追寻。 荆宇心里猛地一震,莫非乔恩知道自己手中黑布包裹下的是什么? “师妹,既然荆宇兄不愿将手中武器示人而你又生怕他难以自保,何不将我赠与你的天峰剑转赠于他?”乔恩继续道。 箫媛听言才突然想起两年前乔恩曾在秦川天险铸剑峰与何锦恺打赌赢得的那一把剑,于是匆匆离开,不一会儿便拿着剑回到房间。 天峰剑,剑鞘通体银亮,外包秦川密林崖柏,雕刻浮纹峰崖,剑身修长流光溢彩,在夜间宛若人间星辰,剑柄简而有型,剑坠蓝田水苍玉。此剑原本是秦川何云峰为独子何锦恺倾力打造,却没想何锦恺一时赌气输给了乔恩。 “我不擅用剑,所以你先拿着它。”箫媛双手奉上,眼神中是无尽真诚。 荆宇没想拒绝,若有此剑,必定在未来能化解不能拔剑的尴尬,于是也双手接剑轻抚起来。 剑身如星辰般璀璨明亮,剑坠苍翠通透。 “天峰剑?不如叫它苍翠星辰。” 荆宇心中一喜,此名正合自己身份。 苍翠通透,星辰璀璨。 “你的剑,随你怎么叫。” 乔恩向前几步坐在桌前,独自斟茶品茶。 我的剑? 人为何要跟剑绑在一起? 人在剑在,剑亡人在,人亡剑亡。这才是荆宇心中的想法。 “不知师兄突然来红枫楼有什么事?”此时箫媛才问出了荆宇一开始便有的疑惑。 “听说红枫楼下苍翠星辰剑荆宇仅凭剑鞘便抵住东方浩然冰魄剑气,我来这里看看。”乔恩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想必乔公子另有它意。”荆宇收剑,屏气凝神,似乎想从乔恩脑海中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乔恩身为江湖四公子,又是逐风浪子,自然习得一身隔墙听风、打听消息的好本事,荆宇抵住冰魄剑气一事早已传遍江湖,乔恩这种人怎会为此等小事突然到来。 “哈哈!没错!你们知道近日青园城为何突然聚集不少武林中人?” “难道不是为了会会苍翠星辰剑?” “那为何薛凌川败退之后再无人上前挑战?” “这是为何?” “薛凌川试探荆宇身手便已足够,荆宇不露破绽,其他高手也不会贸然切磋。是因为他们来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如果你们注意观察会发现有很多陌生面孔。” 乔恩把声音压低,试图营造一种神秘的气氛。 “有人想洗劫龙井山庄,夺取叶氏家族叶之贤手中的离心剑。” 离心剑。流星拨云离心剑。兵器谱十二件武器之一,江南叶家龙井山庄镇庄之宝。 叶之贤本人常年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以龙井山庄生意得来的财富救济贫苦百姓,在江南深得人心。其手中的离心剑更是强大无比,传说离心剑剑鞘剑柄及剑身均有机关,与人打斗时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龙井山庄高手如云,叶之贤武功不容小觑而且又有离心剑在手,他们……” “若不是他们提前设下暗桩,谁又敢轻易踏入龙井山庄?” “此事与我们何干?”荆宇冷冷道。 “你不是想行侠仗义?”乔恩反问。 …… 乔恩幼年时曾全家受龙井山庄恩惠,父亲也因此为他改名乔恩,意为乔家应知恩图报,并叫他认叶之贤为义父。后来一件意外导致乔恩父母双亡,又是叶之贤出手相助才救得乔恩一命。也正是因此,乔恩才一改不参与江湖恩怨的习惯而来到红枫楼。 因为他知道荆宇必会帮他。自小便漂泊在外的乔恩已练就看人的慧眼,即便从未见面也能从残缺的消息中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 “我不会帮你!”荆宇斩钉截铁。 “你会的。”乔恩信心满满。 “何以见得?”荆宇问。 “要夺取离心剑的幕后主使很可能也是策划十二年前荆棘林惨案的人。你是傲剑山庄出来的人,也应该知道十二年来宇天庄主一直都在调查那件惨案吧!”乔恩答。 荆宇心头猛地一震。 他选择离开傲剑山庄声称行侠仗义,就是为了暗中查探荆棘林惨案的元凶。现如今不想卷入武林纷争但线索恰恰就在武林纷争当中。 “如果你不相信我,应该相信媛儿吧?”乔恩依然一脸自信。 荆宇扭头看向箫媛。 箫媛红唇微闭使劲点头,看得出是真正信任乔恩的。 “就算我帮你,又能怎么帮?就凭我们三人去和一众高手作对?” “不用你担心,我自有办法。我听说他们明晚行动,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前往龙井山庄。” 第三章 龙井惨案 弦月当空,星河灿烂。 龙井山庄正殿内歌舞逍遥。 今日是叶之贤义女叶暖自庭北太极门学成归来之日。 山庄墙外黑影攒动。 “大哥,不是说明晚行动吗?为何今晚就要动手?” “今晚叶之贤那老家伙的女儿回来,龙井山庄防备最低,这种机会几年难遇。” 夜半子时。 觥筹交错,刀光剑影。 正殿内众人已酩酊大醉,数人早已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山庄内各处已血流成河,数人也已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直至一抹鲜血洒在正殿门口时,叶之贤心头才产生一丝寒意。 握住酒杯的手开始颤抖,持剑的手早已指尖麻木。 一道道黑影破窗而入,无论殿内众人如何,黑影皆是白刃入而红刃出。只是刀刃已卷,不知山庄上下已有多少人命丧黄泉。 “泽涛!带暖儿走!” 叶之贤一声怒吼,两眼清泪滑出,顿时感觉脑子里清醒了许多。 离心已出鞘,但是自己却如功力尽失般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众亲一个个惨死。 叶泽涛对父亲惟命是从,也不管叶暖如何哀求,还是将她打昏藏入密室。待他出来助父亲一臂之力时,三名黑衣人手中三柄剑已然没入叶泽涛的心口和腰腹。 叶泽涛悲愤交加提剑便战。 仅三个回合,刚还没入父亲心口的那柄剑已然没入了自己胸口。 弦月西移,星河依旧灿烂。 月晕泛红,空气中夹杂着茶香和血腥。 离心剑。剑可离心心有剑,心若离剑剑伤心。 这一夜,乔恩辗转反侧,心有不祥之感难以入睡。 这一夜,荆宇噩梦连连,皆是十二年前那番惨状。 不约而同,起身穿衣。 阁楼相遇,就如常年旧友般心有灵犀,不需任何言语便一同离开红枫楼。 月隐星稀,曲终人散。此时已近破晓。 龙井山庄一片死寂。 还未走近便闻到血腥味已掩盖龙井茶香。 二人眉头紧促,片刻对视后踏进山庄。 庄内血迹渐干,一片腥红。四处已无半点生机,甚至连院内树木花草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枯萎凋零。 乔恩牙关紧闭,眼中迸发出极度愤怒的火焰,如鹰眼般扫视四周,恨不得回到事发之时杀光一切来犯之敌。 隐隐约约,正殿之内传来啜泣声。 乔恩疾步如风,甩下荆宇便奔往正殿。待荆宇赶到正殿时,面前的惨状令他恶心干呕。叶之贤与叶泽涛的尸身仅剩躯干,内脏竟全部洒在地上。 乔恩呆坐在地上,怀里的女孩似乎已泣不成声。 “我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许久之后,乔恩异常平静道。 荆宇不置可否。 宇天曾形容过荆棘林惨案的景象,但从未提及自己父母的尸首,或许荆宇的父母与叶之贤父子二人是同样的惨状! 荆宇问:“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乔恩答:“我只是隔墙听说,但那些人身份隐藏得好,查不到来历。” “你呢?”荆宇看向乔恩怀里的女孩。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叶之贤的义女:叶暖。 “那些人黑衣蒙面头顶黑纱,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叶暖答道。 —————— 十几年来,诸多武林名士均惨遭暗杀,凶手杀人手段各不相同,大案除了荆棘林惨案和龙井山庄灭门案以外还有多起家族灭门,只是荆棘林案与龙井案死者的江湖地位实在举足轻重。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荆宇第一次亲眼目睹江湖四大盟会盟主聚首。 皇天霸业贺圣朝,金戈铁马尊华渊。 四海八荒九州台,千里同风岳熙圣。 烟波江上云香殿,墨染潇湘张汐云。 花雨斜阳楚江魄,断影残书宋武鹏。 四大盟主相见已是江湖难得盛景,但四人性格看法各异却又难以得出统一意见。 华渊傲气凌人,岳熙圣高世之度,张汐云兰质蕙心,宋武鹏风流儒雅。 “看来指望不上四盟了。”乔恩叹息道。 “这是为何?”荆宇疑惑。 初入江湖,荆宇虽早已听说四盟及各自盟主其人但不甚了解。 “各有立场,各抱目的。”乔恩言简意赅。 “霍云枫呢?” 荆宇疑惑出了如此大事,为何唯一能主持大局统一意见的武林盟主霍云枫迟迟没有出现。 “不知道。” 此时的叶暖正躺在红枫楼内静养。箫媛用尽自己在南潇蔷薇海所学红蔷薇绝学为叶暖治疗心病。 自叶暖从龙井山庄被带来红枫楼后便心神不宁内息不稳。 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就连荆宇每每回想正殿内的情景时都浑身发抖,更何对叶暖这样一个女子来说死者是她朝夕相处的义父和义兄。 箫媛时刻守候叶暖身边,直到荆宇二人返回。 “如何?” “暂定楚江魄宋武鹏处理后事。四人都承诺追查凶手,但我知道肯定又是无果而终。” 乔恩凝视着依然躺在床上沉睡着的叶暖,心里如烈火焚烧般痛苦。如果可以,他宁可替义父去死,即便退一万步,他也愿意替义妹叶暖承受这本不该她承受的痛苦。 但现实如此,谁的痛苦就该谁去承担,无论是否由那人造成,命中注定的痛苦谁也分担不了。 乔恩要怪的只能是自己。 如果自己昨晚之前便能赶到龙井山庄,或许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甚至死的是自己也心甘情愿。自己的两条命都是拜叶之贤所赐,即便替叶之贤去死,来生还欠叶之贤一条命。 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现在已经欠了叶之贤三条命!不!四条命! 龙井山庄叶家独子叶泽涛也身首异处! 乔恩现在必须保护好叶之贤生前最疼爱的义女:叶暖。 龙井案自始至终也人没见到霍云枫亲自出面。有人说此案惊动朝廷,霍云枫奉旨入京,也有人说霍云枫因十二年前荆棘林案未能破获而心中有愧。众说纷纭,江湖人看法各异,而四盟盟主均对霍云枫缺席聚首沉默不语。 叶暖日渐恢复少不了箫媛的精心照料,乔恩早出晚归四处打探只为求得丝毫线索。 对乔恩而言,最大的欣慰便是自己的复仇之路上有荆宇相伴。至于叶暖,只愿她平平安安。 荆宇虽未明确表态支持乔恩,但不经意间也表现出对此案的极大兴趣。 萧瑟秋风百花亡,枯枝落叶随波荡。暂谢铅华养生机,一朝春雨碧满塘。 叶氏父子葬礼已是案发近一月之后。 龙井山庄叶氏已无血脉,叶之贤生前至亲仅叶暖幸存。山庄已被宋武鹏派人打扫干净,一切物件都按照叶暖记忆摆放回原处。 前来吊唁者除了武林各派人士外,更多的便是曾受过叶之贤恩惠之人。 叶暖披麻戴孝静立于正殿中央木棺一侧,神情虽恍惚不定但也好过前些日子的状态。 乔恩虽无比尊崇叶之贤,但也没有任何理由以其至亲身份出现。 “我曾受叶庄主出手相救,曾约定有生之年必到府上一叙。却没想初次前来竟是在叶庄主葬礼之上。”满脸胡渣的跛足汉子唉声叹气道。 龙井山庄内哭泣惋惜声不绝于耳,当年的繁华喧嚣门庭若市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枯败的老树,血迹斑驳的方砖墙瓦,依旧弥漫着的淡淡血腥气味,以及吊唁者悲痛的神色。 宋武鹏对待此事倒是尽心尽力,想必与叶之贤也有些许交情,不论其中还有什么原因,总之仅凭其处理叶家后事来看,让荆宇打心底对其产生一种莫名好感。 若葬礼就如此结束,也算告慰亡灵。 但偏偏灵柩安葬之后,一道白光穿过众人直刺叶之贤碑前青砖。青砖骤裂,白光消失。一柄青白长剑斜插在青砖之中。 剑身通体银亮不加任何纹饰,剑柄洁白如玉毫无瑕疵,剑坠翡翠太平有象,晃动之中也表明来人身份。 白光落地,众人惊诧。一个浑厚之声随白光姗姗来迟:“青山太平殿,武林盟主霍云枫前来!” 白色身影紧随声音飘然落地。 剑,乃太平令。人,乃霍云枫。 白衣飘飘,长剑无鞘。 太平无鞘并非世人皆知,而霍云枫其人,但凡行走江湖一年有余,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面貌。 霍云枫就当着众人惊异的神情在叶之贤碑前拔剑三鞠躬。 “抱歉各位,云枫近日的确有事,幸好赶上见叶庄主最后一面,甚是惭愧!” “霍盟主,叶庄主全家惨遭不幸,你却迟迟不肯出现,有什么大事能比叶庄主之事还要重要?” “说得对!四大盟主第一时间便齐聚龙井山庄,而霍盟主却销声匿迹,青山太平殿也不知霍盟主去向,这该如何解释?” …… 身为武林盟主却缺席如此大事,突然露面必然会遭众人指责。只是指责之人均是叶之贤生前所助之人,而在武林中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保持沉默。 其实十几年来江湖多次发生相似惨案,霍云枫均是第一时间到场,只是每次他保证查出真相都再无音讯。久而久之难免引起江湖不满,抛开这些事情不谈,霍云枫在其它方面倒也令江湖中人信服满意。 第四章 四大帮会 龙井案发三天前。神武殿。 此地远离尘世喧嚣,宛如世外之境。江湖鲜有人知此韬光养晦之地。 霍云枫垂剑直立,犹如云中青枫,修长挺拔。 面前那人也白衣飘飘,身形消瘦但如泰山般稳稳站立,手中无剑却胜似有剑。 同样白衣飘飘,霍云枫白得灿烂,白得一身正气,而那人的白却白得狰狞,白得阴森可怖。 “你可知近些年来屡屡发生的惨案?”霍云枫声音沉稳浑厚。 “不知。”白衣人的回答简练干脆,苍老的沙哑声带着磁性。 “江湖依然对我无法查明真相而颇有微辞,还请指点一二。” “我未曾踏入江湖半步,又如何指点?” 霍云枫没再说话,眼神中充满恳求。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所以才硬着头皮前来询问自己已故恩师“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生前的世外密友。 “也罢!难得武林盟主有求于我。这些年来你查到了多少线索?” “凶手组织严密,结群出击,手法残忍诡异,作案之后从不留半点痕迹,绝非武林中人所为。” 白衣人沉默良久后道:“既然知道这么多,又何必前来问我?” 霍云枫一头雾水,听对方的语气,似乎答案已在自己口中。 不等霍云枫继续追问,白衣人便悄然离去。如风,如气,毫无任何征兆,但白衣人就像瞬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 组织严密,结群出击,残忍诡异,非武林中人所为。 霍云枫辗转反侧,不停思索自己这些年发现的短短几个字便能概括的线索。唯一能勉强对得上号的组织便是许多年来相继崛起的四大帮会。 又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霍云枫从未把这四人同那些案件联系在一起。 这些年来四大帮会相继崛起叫板四大盟会,霍云枫也曾四次分别挑战四大帮首以确立自己的武林地位。虽说四次挑战均已平手告终,而四人纷纷表示尊重霍云枫的武林地位,但霍云枫心里清楚这四人并未使出全力。 近年来四大帮会势力剧增,网罗了江湖许多阴险狡诈之徒,甚至四大盟会成员也暗中加入四大帮会,霍云枫心有余却力不足,帮会与盟会之间恩怨不断,虽说他们重定武林秩序的传言甚嚣尘上,但也一直没有任何行动。 四帮首武功高强却从不亲自出手,实力在霍云枫之上却也不公然胡作非为,又怎会觊觎袖里乾坤、破日离心这些身外之物? 三日后,龙井案发。 太平殿使者复命途中惨遭杀害,掏眼割舌五马分尸,手段异常残忍。此为霍云枫手下第一个受害的金印使者,只因案发当晚曾奉命前去龙井山庄。 太平殿使者各个武功高强且随身佩有显眼的太平金印,武林中人见金印如见霍云枫本人,无人会对使者不敬,况且除去四盟及各大门派高手之外,能打过使者之人便少之又少。有实力也有底气挑战太平殿的也只有四大帮会。 案发后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霍云枫相继拜访四大帮会询问此事,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难道是自己理解出现错误? —————— 站在叶之贤墓碑前受众人指责,霍云枫心里也不是滋味。 待众人声音渐渐平息后,霍云枫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调查此事,想必大家也知道凶手从不留下任何线索,十几年如一日,必定是一个森严组织所为。” “那又如何?霍盟主你还不是没有惩处凶手!” “是啊!江湖中有几人能一夜之间血洗龙井山庄?肯定是有组织所为,霍盟主不要当我们是傻子!” …… 众人又一次叫嚷起来。 “我猜此事与四大帮会脱不了干系!只是目前没有确凿证据。” 事已至此,霍云枫只能将矛头转移向四大帮会以暂时稳住自己的名声和地位,否则众口难料,指不定这些人在葬礼上的不满会不会渐渐演化成整个武林的不满。 如此做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将武林英雄的怒气强加在四大帮会身上,如此一来一旦四大帮会有过分举动,也能借助武林众多豪杰只手铲除他们。 此乃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试问被推举上武林盟主之位的人有谁不存半点私心? 众人一听四大帮会便立即不再说话,谁都知道四大帮会意味着什么。 “霍盟主此言差矣!没有确凿证据又何必妄加猜疑,坏我天龙会名声!” 远处传来辩驳之声,似空谷传音,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 众人听言均抬头四处张望,直到反应过来时,说话那人此时已然站在霍云枫面前。 此人一袭蓝衣,腰坠龙头玉佩,面戴龙头面具。江湖人多闻其名却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与传说中天龙会青龙首的形象分毫不差。 “在下天龙会青龙首,听闻龙井山庄惨遭灭门,倍感惋惜。” 青龙首拱手作揖,言谈举止谦卑有礼,但浑身散发的气场令许多人都心生怯意。 霍云枫没料到青龙首会突然来此,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如若说在场众人中许多人都不敢言语,剩下的少部分人则对青龙首是怒目而视,原因便是那少部分人均为四盟中曾与天龙会结下恩怨之人。 “青龙首既能前来便心意已到,还请回吧。” 宋武鹏轻步上前,不卑不亢,言语之间便已表明在场众人态度。 “宋盟主既然不欢迎,我也不多停留。我只想说明龙井案一事以及十几年来的惨案均与我天龙会无关,是否有其他三大帮会参与就说不好了。” 青龙首话刚说完便转身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真的是为了避嫌而来。 “霍盟主,青龙首亲自前来解释,是否真的与天龙会无关?” “是啊!青龙首彬彬有礼,看上去是真心诚意前来的。” “哼!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霍云枫不置可否,眯起双眼静静看着青龙首远去的背影。青龙首身手了得却看似与人无争深藏不露,如此之人一旦出手必定非常可怕。 —————— 青园城红枫楼。 叶家后事处理完毕,楚江魄诸人也算尽了江湖道义,本想留下保护叶暖多日遭婉拒后便相继离开。 如今的叶暖也只得暂住红枫楼以避免杀人灭口。 灵柩下葬时便不知去向的乔恩此时仍不知在哪。 身怀绝世轻功来去如风本是乔恩一直以来给人留下的印象,不过荆宇相信乔恩肯定会再来红枫楼。 因为叶暖在这,荆宇也在这。 箫媛平日在红枫楼无非是琴棋书画或是研习在蔷薇海所学技艺,时常会为前来求助的武林人士疗伤,偶尔也会宴请关系好的武林朋友一起吟诗饮酒。自荆宇暂住红枫楼后,箫媛也很少再碰文房四宝,更多的是教授荆宇一些疗伤药方或陪叶暖练剑。 箫媛年幼时曾跟父亲箫逸学习江南逍遥庄逍遥剑法,后来前往南潇蔷薇海拜师学习红蔷薇技艺。 南潇蔷薇海乃江湖八大门派之一,坐落于南潇蔷薇谷中,蔷薇谷四面环山,仅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外界。蔷薇谷内长满各色蔷薇及珍贵草药,七百年前江湖药圣楚莲香发现此地蔷薇盛开,于是定居于此并招收门徒。 南潇蔷薇海内功呈阴性,因此七百年来只收女弟子。红蔷薇绝学以炼药疗伤为主,白蔷薇绝学则正好相反,让南潇蔷薇海得以比肩其它七大门派。 当今武林中最让南潇蔷薇海楚风月引以为豪的弟子便是精修红白蔷薇的云香殿盟主张汐云。 闲暇时间荆宇则与叶暖切磋太极门太极剑法。叶暖作为太极门弟子学成归来,对太极门绝学也算了如指掌,而荆宇只是在太极门停留过一段时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术自然也以快为根本。与傲剑山庄苍月剑法的快不同的是,太极剑法的快是轻灵飘逸的快,不以取人性命为目的的快。太极剑法的精髓是内外功并发以伤人经脉。 这些日子叶暖已完全从龙井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一旦提到有关叶家的话题,她便依然黯然神伤。 昨夜清霜冷絮裯,纷纷红叶满阶头。 立冬时节,红叶满地,西风劲扫,乔恩归来。 原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乔恩带来的不是荆宇所期待的线索,也不是叶暖所期望的平安归来。 他带来的,是一身殷红,和身上十五处外伤。 这十五处外伤处处皆可致命,但偏偏乔恩没有死。 “好在我千里逐风非浪得虚名,否则必死无疑!”乔恩话刚说完便昏死过去。 “若不是师兄内力深厚,恐怕早已丧命了。” 箫媛在荆宇的帮助下扶乔恩上床后把脉看伤后叹气。 “能否看得出这伤是何人所为?” “是那些人!那晚去龙井山庄那些人!” 叶暖此话一出,荆宇和箫媛均是一惊。 那一日荆宇和乔恩赶到龙井山庄时已是横尸遍地,根本没心思去细细观察那些伤口。 第五章 红枫无门 夜半三更,街上店铺已打烊关门。 红枫楼外,一片漆黑。月色朦胧,刀剑寒光。 乔恩躺在床上还未醒来,箫媛在一边悉心照料。 叶暖独站窗边,回忆着龙井山庄往事。 忽然一枚黑镖径直飞向叶暖眉心,待叶暖有所反应之时已无法防备。正在此刻,一柄剑横飞而过,恰好挡在叶暖和黑镖之间,“乒”地一声,黑镖落地,叶暖也吓得赶紧蹲下。 “楼外有杀手!” 站在门口的正是荆宇,手中仅剩苍翠星辰剑鞘,而剑正横插在窗套之上。 自乔恩回到红枫楼之后,荆宇就觉察到凶手暂时饶过乔恩性命的目的:不仅要杀了探知秘密的乔恩,还要杀了乔恩身边任何有可能知道一丝疑似内幕的人。 叶暖双唇紧闭蹲在窗下,刚才的黑镖正为取自己性命而来,而黑镖主人唯一的目的便是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叶暖不由得四肢打颤,不仅仅是对那些人凶残的恐惧,还有对他们深深的憎恨。 收拾情绪,刻不容缓。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到乔恩和箫媛所在的房间。路过楼梯时,荆宇已然隐约听到楼下轻盈的脚步声。 房间内,箫媛坐在青竹椅上美眸微合调理内息,乔恩躺在床上已经气息顺畅。 “红枫楼内有杀手。”荆宇言简意赅。此时再已无时间多做解释。 荆宇话音刚落,只听见门外疾跑声越来越近,在房门被打开的同时,两个黑影破窗而入。 七个黑衣人,均黑衣蒙面头顶黑纱,与之前叶暖所说分毫不差。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红枫楼!”箫媛冷冷问道。不知何时,她手中多了一把琵琶。琵琶精致独特,身部左侧有画江南美景,右侧赋诗:“笛奏龙吟水,琴扶水龙吟。” 黑衣人不做回答,七人同时向前跃出。 箫媛轻拂琵琶,一声颤音响起,七枚蔷薇镖七枚红枫镖同时飞出。 蔷薇镖形如蔷薇花瓣,轻飘而过,路线诡异让人防不胜防,镖刃涂有蔷薇梨花雨,中镖者穴位暂封,内力暂失。红枫镖乃箫媛于红枫楼自创暗器,镖身形如枫叶,略大于蔷薇镖,飞行时旋转中五个镖刃中各射出一根毒针,毒针如丝,涂有红枫安魂散,中针者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 房间略小,十四枚飞镖飞去,七人纷纷抵挡躲闪。其中一人以黑镖相抵,黑镖凌空撞上红枫镖时正巧一根毒针飞出,径直刺入那人颈部。那人摇晃两下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其余六人拼尽全力才躲过飞镖,却没想箫媛再次抚琴,又是十四枚飞镖伴着颤音飞了过去。 箫媛似乎看出了黑衣人躲镖习性,刻意改变了出镖方位。这一次黑衣人由于屋内空间不足,躲闪不及,又有一人同时身中蔷薇镖与红枫镖后倒在地上。 余下五人躲开后怕箫媛再次发镖,相互对视后一拥而上攻向箫媛。 若房间内仅有箫媛一人,她则必死无疑。但屋内还站着荆宇与叶暖两人。 黑衣人只上前两步便与荆宇叶暖交上手来。 叶暖虽为庭北太极门弟子,但毕竟武功有限,身中两掌一刀便顺着墙壁瘫坐在地。 荆宇本与三人相斗,叶暖倒地后便受五人夹击。 这五人虽算不上高手但也身手不凡,荆宇右手舞动苍翠星辰剑身,左手反手挥动剑鞘,一攻一守也能打个难解难分。 箫媛此时不敢掷镖,六人缠斗在一起时若用普通飞镖则能助一臂之力,但蔷薇镖和红枫镖套路奇特,并不适合眼下战况,于是便从琵琶中抽出短剑加入战局。 见箫媛前来协助,荆宇便更加卖力。年少时他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许诺过要保护箫媛,如今面对强敌,正是兑现诺言之时。 箫媛不善用剑,处处遭黑衣人紧逼而难以招架。其中一人大刀下劈直砍箫媛右肩,荆宇情急之下挥剑去挡。就在此时,荆宇剑锋鬼使神差劈中那人刀锋,剑锋如若划过空气,而那人的刀却已断成两截。 此一幕惊了黑衣众人,没人想到荆宇手中这剑竟轻易便削铁如泥。 荆宇原本信心略有不足,在斩断一人刀锋后气势便愈发强劲,与箫媛配合七八回合内便打得那五人退到墙边。 “走!” 其中一人发出嘶哑低吼,另一人随即抛出两枚烟雾弹。一阵烟雾扬起令荆宇箫媛两人不停咳嗽,待烟雾散尽,那七名黑衣人便全身而退。 “可惜了!原本想留下一人逼问线索的!”箫媛看着被撞坏的窗户摇头叹息。 荆宇环顾房间,发现地上还落着那一截被自己劈断的刀锋。 “有这截刀锋,不怕查不出那黑衣人的身份。”荆宇捡过刀锋端详起来。 “我不明白就凭那几人的身手是如何将我师兄打成重伤还能灭了叶家满门的?”箫媛望着荆宇手中的刀锋残片露出疑惑神情。 “或许,今晚的黑衣人并非龙井案那群黑衣人,他们同属一个组织却不是同一批人。而且据叶暖所讲,龙井案那夜是龙井山庄防备最薄弱之时。”荆宇猜测道。 “他们善于趁人不备暗下毒手,为何今天不提前在红枫楼下毒?”荆宇又自言自语道。 “因为毒烟在红枫楼都不起作用。我的蔷薇花香提炼自蔷薇海,可化解任何毒气。红枫楼门客皆知一二。又或许并不把红枫楼放在眼里。”箫媛回答。 荆宇此时眼神突然凌厉无比,犹如斩断刀锋的剑锋。 箫媛也觉察到自己话中玄机,似乎除了自己相熟门客以外,再无人知晓红枫楼内蔷薇花香的功效。 难道凶手早就潜入红枫楼与自己相熟? 想到这里,箫媛不禁打了个寒颤。 “快为叶暖疗伤吧。”荆宇此时手握残刀出门离去。 一日之内,四人中两人受伤。不用多想便知那黑衣人组织绝不会就此罢休。只是乔恩未醒又遭遇叶暖受伤,所幸叶暖刀伤只是外伤,身中两掌也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完全恢复。 垂杨拂绿水,摇艳东风年。花明玉关雪,叶暖金窗烟。 叶暖人如其名,如春般绽放希望,如白云绿水间荡漾垂杨,虽身处境地寒如冰天雪地,孤独一人无限离愁,但带着希望终究会拥抱暖阳。 房间内荆宇席地而坐潜心练功。房门紧闭,半片残刀静卧于茶桌之上。 清心寡欲,无欲则刚。以静制动,内外兼伤。知己知彼,万物皆理。洞察乾坤,心如神锋。 自箫媛说出红枫楼内蔷薇花香的功效之后,荆宇便感觉到红枫楼的确与别处有所不同。 花香时而清淡时而浓郁,清淡时如独坐蔷薇花海品一盏清茶与日月清风相伴,浓郁时如身处江湖漩涡猛饮一杯烈酒看江湖刀剑情仇。 清淡如静,浓郁如动,动静相伴即江湖二境。想必南潇蔷薇海祖师楚莲香早就看透一切而退居蔷薇海,只是归隐者有意而纷乱者无心,一代江湖药圣也不得不分出红白蔷薇两派绝学。 “给你熬了一碗汤药,对练功有所帮助。”箫媛叩门声响起。 荆宇调息起身开门,门口箫媛换了身装束。依旧红白相间,发簪却是红白蔷薇,衣衫紧束衬托出婵媛身姿,一副出门远行的样子。 看到荆宇略显怪异的眼神,箫媛解释道:“叶暖伤势无碍,师兄伤情稳定。昨夜黑衣人未能得手定会再次前来,久留于此必定引来麻烦。” “逍遥庄还是蔷薇海?” 荆宇接过药碗饮尽,此药像极了那夜蔷薇酒,不过下肚后感受却是浓浓暖意。 “不能将灾祸引向父亲和师尊那里。” 夕阳西下。红枫楼外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繁荣景象。红枫楼内,歌舞喧哗,逍遥快活。 箫媛引着叶暖和荆宇走进地窖,荆宇背上的乔恩还在沉睡。地窖如同小型迷宫,左弯右绕,三人终在一处死胡同内停下。 叶暖端着烛台帮箫媛在墙壁上摸索,没过一会便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侧面一道石门打开,向下是约摸几十级阶梯。 “这里通向青园城外。” 身在江湖则必留后路。箫媛虽年纪轻轻但也冰雪聪明,这条暗道便是箫媛私藏之退路,除她之外再无人知晓,即便有人知晓也难以在地窖迷宫中找到入口。 “没想到你在红枫楼仅住一年便要和我们一起离开。” “红枫楼本就是我暂时栖身之所。心怀天下又岂能安居于此?” 箫媛身为女子却有如此侠义之心让荆宇佩服,只是他不知她央求父亲赠红枫楼给她就是为了等他履行诺言。如今诺言兑现,红枫楼便失去了价值。 暗道内阴寒潮湿怪味扑鼻,三人仅凭一盏烛台摸索前行。箫媛之前也只来过一次,目的是查探暗道另一端是否足够安全。 红枫楼本在青园城繁华街道,距离城外本就有一段距离,从地道出城还需绕开河道及其他建筑,所走路程便更长也更耗时。 “那断刀中有何线索?” 箫媛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趟水的杂乱脚步声在暗道中回响。 “还没发现。仅是觉得那刀质地怪异,不像真正的刀,也许是某武林怪人的怪刀吧!” 烛台燃尽,暗道也已走到尽头。时间不快不慢,正好准确,不知是否箫媛有意设计。 暗道另一头是一僻静偏幽之处,像极了年少时荆宇与箫媛曾嬉戏玩耍过的江边小林。 这边江边小筑,那边江枫渔火。 “此地距青园城已有一段距离,对岸是百年渔村,因位置极其偏僻,是江湖人极少涉足之处。” 叶暖轻轻叹气,坐在江边默默擦剑。 荆宇安顿好乔恩后便坐在叶暖身旁。他知道叶暖此时心里所想,也能体会叶暖心中所感。同样或相似的经历总能让一些人心有灵犀。 “能否展示一下太极剑法?有些地方我还不太明白。” 荆宇目的只是让叶暖不再胡思乱想。 叶暖性格温柔似水,待人接物皆如暖风拂面,杨柳依依。听到荆宇的请求时便起身练剑。 月下舞剑,轻盈翩翩,江上月影,剑光乍暖,虽已入冬,却似桃花盛开。 人心如剑心,叶暖性格如此,便连舞剑也如悠悠剑舞,毫无攻击之意。 “你心有杂念且善念太强,如此难以练出太极剑法的真正效力。” “太极武功本就为强健体魄、柔中带刚,为何要带着杀机?” 叶暖辩驳。她生来便性格柔弱,如此辩驳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弱点。 “此处也不能久留,明日启程向北前进。”恰巧此时箫媛走来化解短暂尴尬。 荆宇与叶暖对视一瞬,发觉她眼中略带歉意。 “我刚发现那残刀材质确实怪异,昨夜与那人交手发现其刀法并不很精,至少与我见过的使刀之人不同。” 箫媛如此一说,荆宇觉得起昨天那人路数的确奇怪,只是武林中怪人不少,当时忙于打斗也未曾多想。 “我猜那刀仅为一鞘。”箫媛继续道。 刀为一鞘,断刀空心,刀心藏剑,那人刀法不精皆因擅长使剑。 得此结论后三人皆为一惊。如今江湖谁执刀用剑善使刀中剑? “刀心藏剑”韩泽。 韩泽是谁? 当今武林最富盛名的侠客联盟墨竹林,其中地位最高的七人竹林七杰之一。 墨竹林与血腥残忍的黑衣人组织会有关系? 三人谁都不信。 “韩泽即便善于使剑,但刀功也并不算弱,至少也应与那薛凌川不相上下。” “或许是有人故意把我们的目标引向墨竹林呢?” 荆宇想起叶之贤下葬那日发生的事,霍云枫曾猜测此事与四大帮会有关,而天龙会青龙首在第一时间便到场解释,并将嫌疑推到其他三大帮会身上,这其中是否有蹊跷? 箫媛道:“昨夜其中一人善使黑镖,黑镖常见,但手法是云滇青纱门的武功。竹林七杰并没有人谁会青纱门的武功,而且青纱门的人独来独往,怎会结伴暗杀?” 黑衣人的身份疑点重重,来历也非常复杂,难怪霍云枫会怀疑到四大帮会身上。 “向北进发有什么目的?” 荆宇虽对江湖事稍有了解,但完全不如箫媛知道得那番透彻,既然箫媛选择向北,应该是会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箫媛回答。 第六章 云香客栈 午夜,两女都已睡下,荆宇负责守夜。 江边死寂,青园城也已入眠。 红枫楼外黑影再袭。楼内侍女按箫媛嘱咐布置好红枫楼后便从侧门离开。 这一次来了约摸有二十几人,将红枫楼各个出口死死守住,然而黑衣人搜遍所有房间都未能发现一个人影,一怒之下便放火烧了红枫楼。 红枫楼起火自然引起青园城巡逻守卫的注意,但发现时火势已无法控制。 次日,整个青园城都知道了红枫楼起火之事,红枫楼已化为灰烬。 正在青园城内众人讨论之时,荆宇四人早已驾着马车向北而去。 —————— 江南逍遥庄逍遥殿内。 箫逸第一时间便知晓了红枫楼被烧一事,只是还不清楚为何被烧以及何人所烧。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箫媛目前还是安全的,否则他第一时间便会赶去援救箫媛。 “掌门!盯上大小姐的似乎是造了龙井案的那伙黑衣人。前日夜里有七人潜入红枫楼内但无功而返,昨夜二十多人却在红枫楼扑了个空。”逍遥庄第一密探“浪子踏燕”青子衿向箫逸汇报。 “看来苍翠星辰剑荆宇还有两下子。” 关于自己女儿的任何事箫逸都了如指掌,也非常清楚红枫楼内住着叶暖荆宇等人。箫逸相信有荆宇在,箫媛应该不会有事。 “掌门,需要派人跟着他们吗?” “不必了!翅膀硬了就让她去飞吧!” 箫逸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忐忑不已。女儿或许是收留乔恩才惹上那群杀人如麻的黑衣人,那群人是什么来历还不得而知。如今江湖疯传黑衣人组织与四大帮会有关,箫逸也不知霍云枫现在作何打算,如若霍云枫一声号令,箫逸便一马当先。 青园城西不远处江边便是荆宇四人昨夜落足小筑,天色朦胧时四人便驾车离开。 虽已入冬,江北还不至于太过萧瑟,一路上荆宇驾车箫媛抚琴,叶暖拨开帘子欣赏沿途风景好不惬意。三人似乎都忘记了是在逃亡的路上,直到乔恩醒来后,箫媛才将琵琶放在一边。 “我昏了多久?” “两天。”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黑衣人夜袭红枫楼,第一次被我们赶跑,第二次我们跑了。” “你们如何打得赢他们?” 箫媛向乔恩详细叙述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细节,也将昨夜的分析告诉了乔恩。 “那几日我四处打探,也发现墨竹林与龙井案有点关系。” 乔恩捂着前额,面露痛苦神色。 “你们也知道竹林七杰‘花下挑剑’龙倾城也是江湖四公子之一,我与他向来看不对眼。”乔恩继续道。 “若真是墨竹林所为,管他公子不公子的,杀了便可!”荆宇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过了正午又走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一个镇子。 整个镇子勉强算是主街道的只有两条,呈“十”字状分布,由东南西北四个街口,每个街口都有一块石碑上写着“秋月镇”三个字。 秋月镇地方虽小,来往者却络绎不绝。从“十”字街道北街出去一直向北便可到达中原,一直向西便可去庭北,一直向东则是九州台总舵。 这一普通镇子特殊的地方便是四大盟会势力范围的交界处,四大盟会各管一个街口。 “十”字街道各个街口职能各有不同,西街聚集着各种客栈驿站饭馆,东街则是往来商旅聚集处,北街被一衙门一镖局所占,剩下的都是民居,而南街便是茶馆铁铺等江湖人士路过闲暇时聚集之处。 马车正是从南街口进入秋月镇。 荆宇坐在外面驾车,其余三人则在车内观察外边情况。乔恩对这里算比较熟悉,说这里人多嘴杂,若不多加小心很容易暴露身份。 来秋月镇的人似乎都比较认熟,匆匆来往之人都会和街边熟人打招呼后策马疾驰而过,面对荆宇这个生面孔,多数人都驻足侧目,猜测此人来历。 “荆宇!莫转头,只管走!”乔恩的声音从身后车内传来。 若不是离开红枫楼时换了箫媛准备的一身黑衣斗篷,荆宇恐怕在刚入南街时就被路边站着的薛凌川给认出。薛凌川眼力实在一般,虽觉荆宇眼熟但也没有认出他身份。如果龙井案真是墨竹林所为,那天薛凌川在与荆宇比武时肯定心不在焉。 西街最大的客栈叫云香客栈,是四盟之一云香殿直属产业,平时无人敢在此胡作非为,也正因此,云香客栈变成了来往者的不二之选。有人愿意住这也就有人不愿住这,不愿下榻云香客栈的人多为与云香殿有恩怨或心术不正动机不纯者。 云香客栈生意兴隆人流众多,荆宇四人也只订到两个简居。 两男两女满共四人又是年轻晚辈,自然会受到客栈诸人更多关注。再者乔恩也算江湖名人,箫媛也是红枫楼主人,认识这两人的人便有不少。 “乔公子!好久不见!” 四人刚在客栈下坐定,便有一对年轻男女走上前来打招呼。 男子挺拔英俊手握双剑,一看便知师出秦川天武巅。女子清秀靓丽,身背一弓洁白如玉,弓柄带刃可远攻近战,若没猜错应是大漠万孤城弟子。 此二人来自中原罗氏家族洛神山庄罗海城家兄妹,男子罗伝,女子罗依。 “罗兄,罗姑娘!”乔恩起身抱拳道。 “乔公子一向来去如风,今日怎有雅兴与友人来这云香客栈?” 罗伝一脸笑意而身边的罗依却表情严肃。 乔恩并未做出解释,而是转身将荆宇三人一一向兄妹二人。当介绍到苍翠星辰剑荆宇时,兄妹二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一阵寒暄之后,乔恩长叹一口气道:“义父一家惨遭屠杀,我若不寻仇,岂不是落得个忘恩负义之名?” 罗伝道:“龙井案的确令人发指,自十二年前荆棘林案之后,又一桩足以震惊武林的大案。实不相瞒,家父也是担心有人觊觎我罗家追心秘籍,因而令我与依儿南下青园城打探消息,没想在这秋月镇便遇上青园红枫楼一笑倾城的箫媛了。” 箫媛听到追心秘籍后倒颇感兴趣,那罗家追心秘籍是两百多年前中原罗家为防止云滇青纱门毒攻而独创内功,据传练成便可以内力防毒,百毒不侵。 罗伝继续道:“龙井事发,大家心有不安,特别是手握秘籍心法及兵器谱十二大兵器之人。” 罗伝说完便用手指向角落桌上一女子:“东方嫣然来此目的与我一样。” 荆宇顺着罗伝所指方向看了过去,那女子青纱紫衣,腰坠苍蓝长剑,正坐在那里喝茶。乍一看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仔细观察会发现其高贵冷艳的气质深藏不露,果然是传说中冷艳孤傲的冰霜美女。 荆宇正看得仔细,突然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袭来,给人一种全身要被冰冻之感。女子手中的茶碗不知何时朝荆宇飞了过来,正中眉心。 “就你这本事是如何仅凭剑鞘便抵住我弟弟冰魄剑气的?” 东方嫣然飘然而至,在荆宇揉脑袋时便已站在他面前。 “哈哈!东方姑娘,他那次只是个意外!意外而已!” 乔恩笑脸相迎,看样子也是比较害怕这个路过之处便能十里冰封的女子。此话一点也不算夸张,从她那一桌到荆宇几人这一桌一路走来,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纹丝不动,的确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我有名字,叫东方嫣然!” 东方嫣然语气冰冷面无表情,让荆宇觉得此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冷的,跟叶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的确是个意外,想必浩然兄当时怕伤到我,所以才收住剑气的。” 荆宇起身解释。在目前逃亡的档口可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若是被东方嫣然给缠住就不好办了。 “哼!苍翠星辰剑?都说红枫楼箫媛一笑倾城,怎会对你这连茶碗都接不住的人一见钟情?敢和我出去比试比试?” 东方嫣然这话令在场人均是一惊。江湖小道消息传言自苍翠星辰剑横空出世后,红枫楼箫媛便心有所属,这确是荆宇所不知道的。 “不了吧!此处人多嘴杂……” 乔恩本想打圆场却被东方嫣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就连眼神也是寒如极冰。 客栈内众人随声附和,看热闹不嫌事大。想必大家也都想看东方嫣然出手,顺便探探这苍翠星辰剑是否名副其实。 即便箫媛一再摇头,即便叶暖也拉住胳膊,荆宇还是架不住周围众人鼓动,点头答应比试。 第七章 流星拨云 云香客栈外。 阳光普照,寒风瑟瑟。 两人站在街中,街边围满观众。 东方嫣然抽剑前跨两步,左右各虚晃一下后起剑猛劈而下,剑冷霜华坠。此乃长白冰风谷之剑术杀招。 俗话说仇人相见才分外眼红,荆宇与东方嫣然初次见面便见她下如此狠手,心里实在不知为何。 荆宇后撤一步拔剑奋力一挡,顿时感觉寒气笼罩全身。 若荆宇以为她出手便使杀招那就大错特错。 东方嫣然一剑劈下不做停留,闪身猛退两步又迈步前踏左突右攻,脚步轻盈如蜻蜓点水,围着荆宇不停攻击,速度之快令观战者都忍不住拍手赞叹。 如若让东方嫣然如此占据优势也让荆宇在众人面前没有脸面,虽说自己不愿与女子相斗,但江湖颜面还是要拼力一搏。 正在东方嫣然数次攻击之后高高跃起向下突刺之时,荆宇脚下猛蹬起身,左手执剑右手持鞘,用剑与其缠斗而用鞘攻其弱点。此形态如脚踏飞燕飞鹤冲天,步伐轻盈程度丝毫不输东方嫣然。 一个如凌冽寒风,一个如傲立之峰。她如风,他如峰。她风卷残云锋芒毕露,他屹立云端以静制动。 两人缠斗数个回合也未分胜负,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意在防守而不愿主动出击。 正在难解难分之时,一曲琴音伴着蔷薇花香随风拂来,紧跟而来的是一顶蔷薇伞。蔷薇伞急速旋转飞向两人,伞内红白花瓣如箭雨般倾泻而出。 荆宇见状忙用剑鞘推了东方嫣然一把,两人立即分开,那蔷薇伞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中立在原地。 “莫要在我云香客栈门口打斗!” 琴声犹在,宛转悠扬,如空谷幽兰,让人心旷神怡。那女声清脆悦耳,若即若离,如梦似幻。 “张盟主!” 众人抬头望去,看清房顶那女子容貌后便纷纷抱拳作揖。 烟波江上云香殿,墨染潇湘张汐云。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云香殿盟主张汐云。蔷薇海楚风月如今最得意弟子,红白蔷薇双修双精。 荆宇上一次见张汐云还是在龙井案事发之时,如今她正端坐云香客栈对面房顶上,美眸微闭,手扶一筝,姿态容貌可称绝世倾国。 那人是张汐云,那筝便是拨云筝。 流星拨云离心剑。 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唯一一件上榜的乐器。拨云筝通体红木包裹,外刻云端仙境,内藏阴寒杀器,二十一弦柔如婉转流丝,刚如极锋剑刃,弦弦皆可致命。 张汐云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实属不易。据说她那蔷薇伞乃楚风月亲手打造,伞内不仅藏剑,还藏有蔷薇镖。 “玉面冰心东方嫣然,苍翠星辰荆宇。甚哉剑冷霜华坠,风卷残云。妙哉剑定风波,鹤冲天。” 曲尽琴定,只剩颤音。此时张汐云才开口说话。 “张盟主切莫怪罪!我只想试探他功夫如何。” 东方嫣然见到张汐云自然心里紧张,更何况刚才在云香客栈门口还打斗一番。 “结果如何?” “名不副实!仅持一剑便用秦川天武巅之绝学,不自量力!” “他若手持双剑,你此刻还得求我为你疗伤。” 张汐云说话不紧不慢,仿佛看破红尘,与世无争。 东方嫣然听言便默不作声,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荆宇并没有真正想与自己交手,只是觉得这原本无名之辈借助东方世家冰魄心法名扬江湖,实在有损东方世家名声。 比试结束,观战者便自行散去。东方嫣然也收剑回到客栈。 原本也准备离开的荆宇四人却被张汐云叫到云香客栈最顶层去。 云香客栈共四层,算是秋月镇最高最大建筑,顶层是云香殿专用场所,其中一间是张汐云的屋子,屋内布置简易,与楼下并无什么差别,只是这里也有蔷薇花香,与红枫楼一模一样。 张汐云端坐屋中榻上倒水沏茶,荆宇四人便分坐两旁两两对视,不知云香殿盟主有何事相告。 “近日之事我已略知一二,青园红枫楼已成废墟,那些黑衣人不出一日便会查到这里。” “盟主也觉得那黑衣人与四大帮会有关?” “我本不愿猜测黑衣人身份,但叶庄主之事实在令人惋惜。既然霍盟主说是四大帮会,我也不好妄加推断。只是你们四人恐怕已成黑衣人首要目标,师尊和箫掌门均托我保护你们。” “这……” 荆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张汐云仅比自己大个四五岁,如今却已成为一盟之主,更要命的是自己目前还需她来保护。 “箫媛是我师妹,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上一帮。” “我们觉得黑衣人和墨竹林有不小关系。” 乔恩此时拿出那一片断刀摆在张汐云面前。 张汐云眉眼微皱,拿起断刀端详起来。 “这是‘刀心藏剑’韩泽的刀。”张汐云道。眼神中多了几丝惊异。 张汐云此话一出,箫媛等人皆是一惊。 “那夜黑衣人偷袭红枫楼,荆宇用剑劈断一人的刀,那天打斗时屋子狭小让我们占了便宜,黑衣人逃跑时慌乱之中留下了这断刀。”箫媛道。 “但这只能说明韩泽与黑衣人有关,若牵扯到整个墨竹林的话,恐怕我们还担待不起。” 张汐云肯定会相信箫媛的话,但依然不敢妄下定论。 “不瞒张盟主,我正有意去墨竹林擒了那韩泽一问究竟!” 乔恩见张汐云犹豫不决,于是起身道。如今能怀疑墨竹林的只有荆宇四人,若能让张汐云也怀疑墨竹林,凭借云香殿的实力去彻查墨竹林便很容易发现更多线索。 “此为下下策,若真是墨竹林所为,你去便打草惊蛇,甚至有去无回。”张汐云道。 “我建议你们去庭北黄鹤山庄拜访,黄鹤山庄绝对安全,请教公孙瑜亮或许收获更多。”张汐云又道。 公孙瑜亮。庭北公孙家族家主,黄鹤山庄庄主。当今武林第一聪明人。 龙吟破日明珠泪。 兵器谱十二大兵器之一、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便在公孙瑜亮手中。 黑衣人迟迟没有下手黄鹤山庄的原因,除了公孙瑜亮绝顶聪明以外,恐怕就是忌惮那明珠泪的威力。 说到暗器,江湖知名度最高的无非是蔷薇海蔷薇镖、青纱门竹叶镖和听风阁凤羽镖。这三大暗器也算是暗器一行的名门正派,其它如乔恩的雨墨镖和箫媛的红枫镖,再普通者便是常见的黑镖。 明珠泪。这天下第一暗器完全不同于其它任何一种暗器。暗器有形而明珠无形,明珠有形而泪无形。器无常形,影无常态。据传除持有者外无人见过明珠泪,遭明珠泪所杀之人均目瞪口呆死不瞑目,连伤口都没有便一命呜呼。 曾有人说明珠泪含有剧毒,一旦出手,无声无息如水如气,专触人皮肤,由皮肤渗入体内将人毒死后毒性便消散殆尽。 公孙瑜亮真的能分析出什么吗?若可以,他为何不协助霍云枫去调查此事?还是霍云枫根本就没打算找他帮忙? 公孙瑜亮极少在江湖露面,当今武林也无人见他用过明珠泪,但明珠泪的确在他手上。 深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 张汐云独坐闺中。 却下红帘,玲珑望月。 这些时日,她隐隐感觉未来将有大事发生,心中惶恐不知如何应对。 三年前,云香殿原盟主花无尽与朱雀门朱雀首约战败北而隐退江湖,临走前推举张汐云为云香殿新任盟主。 这三年来,张汐云都极力避免与其他盟会和帮会发生冲突,云香殿也因此实力大增,现如今她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 远处马蹄声渐近,这在秋月镇已稀松平常。 一行人约摸十七八个,身着清一色黑衣斗篷,腰间大环腰带上纹着白虎图案。领头那人戴虎头面具,身强体壮,腰挂三尺长刀,刀鞘平滑无痕,刀柄如流星寒芒若隐若现。 流星拨云离心剑。 此人乃神虎帮白虎首,此刀乃十二大兵器之一流星刃。 传说流星刃乃数百年前陨星寒铁打造,刀刃锋利之至无坚不摧,原本是在“独行刀神”岳千华手中,五年前岳千华惨遭黑衣人杀害,流星刃便不知去向。 这行人走进云香客栈后便大呼小叫,惊醒客栈众人,许多人本欲出来呵斥,却见白虎首跷腿坐于大厅,于是便蔫了似的退回房间。 “叫你们张盟主出来!我要交她两样东西。”白虎首声音狂放粗野嚣张至极。 “白虎首深夜光临云香客栈,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白虎首见谅!” 这声音妩媚动人却又铿锵有力,伴随着声音飘落而下站定在客栈门口的便是张汐云。 张汐云一出现,神虎帮众人便眼神发直,除了白虎首以外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这倾世红颜。 “哈哈!张盟主,长话短说!我来询问消息!你若答应,我便给你两样东西。” 白虎首话毕,手下一人便提着一个布兜扔在桌上,布兜打开,里面竟是一血淋淋的人头。若仅是一人头倒也不足为奇,张汐云也并非第一次见,只是这人头并非他人,正是竹林七杰之一“刀心藏剑”韩泽的项上人头。 张汐云看到韩泽人头后心里一惊,没想到韩泽刚暴露身份便遭杀人灭口。 “不知白虎首想要询问什么消息?” “霍云枫是否想召集四盟与我神虎帮开战?” “霍盟主心思我怎能知道,若你想了解便去亲自询问霍盟主。” “他若愿见我,我就不来找你了。那华渊自以为是,岳熙圣脾气怪异,宋武鹏又行踪不定,我能找到的也只有张盟主了!” “若不是你神虎帮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谁又会对你如此态度?” “笑话!黑衣人分明是墨竹林的人,那韩泽便是其中之一,我神虎帮虽做些恶事,但也不至于偷鸡摸狗!” “一面之词!” “也罢!我该问的已经问了,还有一样东西交给你。” 白虎首说完便将流星刃扔在桌上拂袖而去。 客栈内只剩下张汐云一人盯着那人头和那柄流星刃发呆。 众客人听白虎首离开,于是纷纷下楼。 桌子上摆得那两样东西异常显眼。或许有人不知道那是流星刃,但有一人说出它的名字,其他人便相信了。 “这流星刃不是被黑衣人拿去了吗?” “没听刚才白虎首说黑衣人是墨竹林的人吗?” “神虎帮的话你也信?我看是神虎帮怕四盟联合攻打他们,赶紧交出流星刃还杀了韩泽以栽赃陷害墨竹林吧!” “或许韩泽真的是黑衣人之一,据说那些黑衣人来历都很了得,说不定四盟和几大门派也有黑衣人成员!” 最后那句分析如今是张汐云觉得最有可能的。乔恩拿出的断刀的确属于韩泽,但要说竹林七杰其他人也是黑衣人,那万万不可能,否则那“月下仙子”丁青月早就能杀她张汐云几十回并将拨云筝一并夺去了。 第八章 天下刀会 客栈本就是消息流传最快的地方,更何况是在秋月镇的云香客栈。 第二日天一亮,客人来来往往,凡是一只脚迈进过秋月镇的人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流星刃、沧海与破日乃天下刀客心中刀中至尊,破日、沧海已名刀有主,而流星刃却在失踪五年之后重现江湖,自然会受到武林刀客的关注,试问谁不想手握流星刃于武林称霸一方? 流星刃重现秋月镇很快便传遍江湖,不少刀客慕名而来暂住云香客栈,甚至有不少人在秋月镇外约战,负者退出争夺流星刃行列。天下名刀的确有一种说不清的魔力,诱惑着人们失去理智。一时间秋月镇外尸首遍地,杀红了眼的刀客恨不得杀尽天下用刀之人以独享流星刃。 张汐云怕此刀重现江湖会引来更大的血腥屠杀,于是赶忙请霍云枫前来秋月镇,让他做主处理流星刃。 名刀重现江湖七日后,也是霍云枫到达秋月镇一日之后,竹林七杰其余六人带着墨竹林一众侠客进入秋月镇。这群人目的并不在那名刀,而是要为韩泽讨个公道。 若不是云香殿也已派人守在秋月镇外,墨竹林这些人的阵势真的可以将秋月镇杀个片甲不留。 “霍盟主!张盟主!” 墨竹林众人为首的便是竹林七杰之首“花下挑剑”龙倾城。 龙倾城不仅是竹林七杰之一,同样也是江湖四公子之一,虽然也好行侠仗义,但其人风流成性,也令江湖诸人不太满意。 “龙大侠!” 霍云枫与张汐云并肩站在云香客栈门口。 “听说前几日白虎首交给张盟主两个物件,一件是那流星刃,还有一件便是我兄弟韩泽的头颅。墨竹林对那刀毫无兴趣,只是我兄弟惨死白虎首手下一事希望两位盟主给我一个交代。” “此事须从长计议,龙大侠切勿心急!” 霍云枫不用猜也知道墨竹林一众前来的目的,他这武林盟主若真的要替墨竹林出头,则必须要亲自面对那四帮之首。霍云枫不是没有胆量讨伐四帮,他没有的是自信。 “死的若是青山太平殿的重要人物,想必霍盟主的态度绝不是这样!” “龙老弟,话不能这样说……” “那该怎样说?回去跟兄弟们说韩大侠死就死了?这么多年无缘无故死了那么多武林名人,你为谁伸张过正义?如此武林盟主,我看换了得了!” 龙倾城这话不说则已,一说便引起秋月镇不少人都开始嘀咕。龙倾城说的没错,在那些事情上霍云枫的确没什么作为,这并不是说霍云枫什么都没做,只是他暗中想法设法去解决但都以失败告终。 有的事并不能摆上台面,霍云枫实力不及四大帮首这事便万万不能摆上台面。 “龙大侠说的没错!” “霍盟主在这些事上的确没什么作为!” “我同意讨伐四大帮会!” “我赞成!” “我也同意!” …… 一呼百应,气吞山河。 龙倾城此次来的目的即拉拢人心为韩泽报仇,要么讨伐,要么易主。 四大帮会本就惹得江湖人士心生不满,如今又有龙倾城及墨竹林众人煽风点火,星星之火便很快燎原。 下面的人嚷嚷着,楼上的荆宇四人躲在窗边一直听着,乔恩则坐在一旁摆弄手中扇子。 四人这些天应张汐云的要求而没有出房间半步,衣食起居全部由云香殿负责。张汐云担心的便是这云香客栈内外或许有人也加入了黑衣人组织。 “龙大侠若想报仇,带着墨竹林众人去寻仇便是!何必非要拉着四大盟会掀一场江湖血雨腥风?” 张汐云说话。声音平静如水却不怒自威,刚刚喧闹之人皆闭口不再说话。霍云枫的不作为虽已然引起江湖众人的公然不满,但张汐云一直在江湖人心中的形象除倾国倾城外也是很具威严的形象。 “血雨腥风?四大帮会早就想挑起血雨腥风了,若不除掉他们,江湖必定迎来一场更大灾难!”龙倾城辩驳道。 “我看此事不能着急!先等处理了流星刃再商讨讨伐四帮之事,如何?” 云香客栈房顶,一人衣衫随风飘飘,犹如天外飞仙俯视地上众人。那人便是楚江魄盟主宋武鹏。 楚江魄曾对龙倾城有救命之恩,既然宋武鹏来此圆场,龙倾城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既然宋盟主这样说,那我龙倾城便等上几日,待名刀之事有了结果后我再向霍盟主请教讨伐之事!” 龙倾城拱手作揖后便带着墨竹林众人离开秋月镇。 终于支走了龙倾城等人,霍云枫心里暗自长呼一口气。 天下刀客中觊觎流星刃者皆已聚集于这秋月镇,究竟该如何处理此事? 张汐云心里已猜出一二,宋武鹏也不会不知霍云枫的打算。天下名刀流星刃落入四盟云香殿手中,若有人想要私藏已是不可能之事,如今只能以武林最公平的办法来决定名刀归属。 “各位江湖侠客皆为这流星刃而来,霍某人认为天下最强刀客才配得上这天下最强之刀,若各位没有异议,则三日后在秋月镇外举行天下刀会以比武切磋决定那刀归属。”霍云枫道。 “好!” “一切听霍盟主安排!” …… 龙倾城三言两语挑起的众怒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必也是受到宋武鹏刚才一番话的影响。 云香客栈楼上屋内,乔恩身体已经恢复,四人终日藏于屋中总觉心有不甘。对于乔恩这一逐风浪子来说便更加难受。 “龙倾城前来逼霍云枫讨伐四帮,真的是为韩泽报仇?” 箫媛近几日左思右想,心里对墨竹林的怀疑越来越深。 “我看未必。墨竹林也是藏龙卧虎之处,并不比四大帮会差到哪里。只是墨竹林一向行侠仗义,几乎无人会将他们与黑衣人联系起来。” 乔恩行走江湖消息灵通,前段时间还因查探消息遭黑衣人毒手,消息准确度应该可信。 “但要如何说服霍云枫?” “我也不知,先静观其变,待我找到更充足证据。” 三人热烈讨论,而叶暖却坐在一边安静听着。她本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因一时冲动走上习武之路而不得不卷入这纷乱江湖。 三日后,寒风凌冽,秋月镇外,天下刀会。 霍云枫端坐比武台外,张汐云与宋武鹏分坐两侧。 既然是切磋比武,则不必伤及无辜,有霍云枫及两位盟主压阵,也无人敢胡作非为。 五招之内立判高下。 若不去看这天下刀会,绝对是武林中人一大遗憾。 天下使刀之人十有八九皆赴天下刀会。除此之外,欲一睹流星刃这绝世名刀者也数不胜数。 比武之际,刀刃相撞之声不绝于耳,乔恩便趁机离开秋月镇。 但凡习武之人,若不想拼个你死我活,仅为一比高下,五招之内便足以见真章。真正高手无人会拘泥于所学武功,所谓熟能生巧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者,其武功也将提升境界。 那日于红枫楼下与荆宇切磋的薛凌川也非等闲之辈,天下刀会中以七招连胜三人,终负于同属墨竹林的七杰之一“狂刀飞客”林涛。 武林使刀之人多如牛毛,没有点真本事也不敢在这天下刀会中施展身手。 一日比武下来,仅剩两人争夺那流星刃。 夕阳悬高树,薄暮入青峰。 两人傲立比武台。 一人反手持刀纹丝不动,两眼冷如冰霜,意在赢取流星刃。 另一人抱着双臂气定神闲,衣角摆动,面掩青纱。 此二人皆数百人中脱颖而出,虽不敢说刀法天下数一数二,但能于此时仍留在这里,也已说明武功乃高手中的高手。 前者刀法快如闪电虎虎生风,刀锋所指便令对手望而却步。 后者刀如其人人如其刀,一天下来均一招即胜,不见其拔刀却已令对手人刀分离。 “在下江岳岳麓宫太史云川,承让!” 前者话毕,向后一蹬便挥刀上前。 “江湖人称裂风刀!” 后者平静如水,如绝顶高人置身事外。 太史云川刀锋所过之处,烟尘四起,气势磅礴。 刀过,却劈空。 裂风刀不知何时已后撤两步。依旧抱着双臂,依旧气定神闲。 一招之后,太史云川已落于下风。 提刀再战。又过两招之后,太史云川依旧没等碰到那裂风刀,甚至连靠近都没有做到。 此时裂风刀轻轻拔刀在空中挥舞两下,紧接着疾步劈向太史云川。 那人行如风,那刀飘如叶,那人那刀如柳叶随风轻拂,眨眼之间便抵在太史云川胸口。 “你输了。” 裂风刀收刀,抱起双臂看向霍云枫。 霍云枫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不仅仅是霍云枫,所有见到刚才那幕的人都目瞪口呆。 无人见过如此刀法。人快刀慢。不!不是刀慢!快到极致便是静止!便给人慢的错觉! 裂风刀是何许人? 在场无人知晓。他的刀法已如此之强,若有流星刃在手,岂不是无敌于天下? “如此刀法令霍某佩服!” 霍云枫缓过神来,拿起流星刃凭空扔向裂风刀。 “在下谢过霍盟主!” 裂风刀接过流星刃,谢过之后便如风般离开。只剩下诸位看客与战败之人面面相觑。 那身影虽不是千里逐风,但绝不亚于千里逐风。 天下刀会之后,江湖又多了一位使刀高手:裂风刀。 不远外树林高处,一双眼睛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心中有了一个疑虑:那流星刃的新主人又是什么来历? 第九章 墨林无竹 流星有主,武林众人纷纷散去,秋月镇又回到了原来那般平静中人来人往的状态。 那些日子事情繁忙,张汐云如今也有时间去看望荆宇等人。 “乔恩跑了?” 张汐云岂能不知乔恩脾性,虽连声叹气但也无可奈何。 “师兄去查探线索,他说要收集更多墨竹林就是黑衣人组织的证据。”箫媛道。 “我已派人四处调查。墨竹林的确有黑衣人成员,但要说墨竹林便是黑衣人,的确是乔恩一厢情愿!”张汐云摇头叹息。 “有的事情不便过多透露,乔恩与龙倾城曾结下仇恨。若是可以,还请你们多劝劝他。”张汐云继续道。 乔恩与龙倾城有仇? 箫媛这时想起乔恩曾说过他与龙倾城向来看不对眼。 两人均是江湖四公子之一,他们会有什么仇? 一日后。张汐云离开秋月镇。 青山太平殿招四盟及各大门派掌门共商讨伐四帮之事。 那日墨竹林众人去过秋月镇之后,江湖上对四帮的不满便愈发强烈,讨伐四帮的呼声也渐渐四起。 自四帮出现后,江湖不少人均与四帮结下恩怨,即便毫无恩怨者也看不惯四帮成员违背江湖道义的行径。 如今四帮之一神虎帮公然残杀侠客联盟墨竹林七杰之一韩泽,还留下五年前遭黑衣人夺走的流星刃。证据确凿,神虎帮确实黑衣人有关已是板上钉钉。如此一来,霍云枫若再不有所行动便难堵天下人之口。 乔恩迟迟未归让三人甚是着急。 云香客栈依旧生意兴隆。 原本打算听从张汐云建议去庭北黄鹤山庄请教公孙瑜亮,现如今韩泽已死,江湖第一大事便是商量讨伐四大帮会,这时去找公孙瑜亮也没什么意义。 万山凋敝黯如华,四面嘶鸣晃树杈。 北风卷地,寒气刺骨。 待乔恩回到秋月镇时已是大雪节气。 “墨竹林已经加紧备战,如此看来,一场江湖恶战在所难免了!”乔恩摇头叹气。 “你与那龙倾城有何恩怨?” 箫媛叶暖两人都不知如何开口,唯独荆宇没有顾忌,直接道出三人心中所想。 张汐云透露出的消息已让三人好奇多日,如今乔恩回来,荆宇定要问个究竟。否则怎能让乔恩这消息灵通之人为报私仇而牵着鼻子走? 乔恩没料到荆宇一开口便询问此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师兄?” 箫媛玉手紧握乔恩胳膊,双眼透出急切。乔恩向来疼爱箫媛,箫媛也对乔恩关心有加,两人情同兄妹,乔恩从不向箫媛隐瞒什么。但唯独这件事,是乔恩心中的痛! “没什么!我与龙倾城确有不合,但这与我怀疑墨竹林并无多大关系。”乔恩道。 “我们不想你将个人情仇与江湖恩怨混为一谈!若你有私仇,我便替你杀了龙倾城!”荆宇道。 “你?你打得过龙倾城吗?” 乔恩哼了一声,心里却苦不堪言。与龙倾城的仇怎能轻易说清? “拼上性命也当一搏!” 荆宇表情严肃地看着乔恩。自离开傲剑山庄之后,他便极少与人正面交锋,与黑衣人一战也是占尽优势,至于自己武功在这江湖之中究竟达到什么程度,荆宇心里完全没底。 “算了!你们若不信黑衣人乃墨竹林,我自己去查!” 乔恩起身甩开箫媛,一眨眼便从窗口消失。 “师兄!” “哥哥!” 箫媛与叶暖同时追到窗边。 她们怎能追上那逐风浪子? 若乔恩不愿说出他与龙倾城之间的事,那只能去找龙倾城去问个究竟。 寒风凄凄,人烟稀稀。月半深夜,星辰暗淡。 三匹快马离开秋月镇向西北方疾驰而去。 秦川南麓,幽密深谷。江湖第一侠客组织墨竹林便藏于此。 岭南生烟雨,笔墨如幽曲。江湖多侠客,无竹此林诩。 墨竹林无竹乃江湖人所皆知。 水墨烟雨,竹林气节。 江山如画,此地便是例证之一。 本以为墨竹林地处秦川南麓幽谷之中,但刚进入幽谷便能听见吟诗作赋及铁器敲打之声。 荆宇三人这才明白过来,墨竹林选址虽说幽静偏僻,看似与世无争,但其中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离开这里。 林中小筑,悠闲之至。 见荆宇三人来此,那些人均是一惊。 “不知三位来墨竹林有何贵干?” 那声音正是龙倾城,想必早已知道他们进入墨竹林的地盘。 “我们受云香殿张盟主所托,前来化解龙前辈与乔恩的恩怨。” 不等荆宇说话,箫媛便抢先一步。 荆宇疑惑片刻便知箫媛用意,这姑娘果然聪明睿智。 龙倾城目光皎洁,思考片刻便将三人引入房中。 “不知一笑倾城的箫媛姑娘如何化解?”龙倾城面带笑意地问道。 “只是想听龙前辈讲述一下与乔恩的恩怨经过,我们看是否与乔恩所言有所出入。” “张盟主对此事也有所了解,何必又向我打听?” “张盟主忙于讨伐之事而无暇顾及,如今叫我们前来便是化解恩怨。大敌当前,若化解了江湖两大公子的恩怨,岂不是更有利于讨伐四帮?” 箫媛对答如流,看来在路上便已想好如何对付龙倾城。 江湖人都知道龙倾城为人风流,结识美女如探囊取物,如今有箫媛这倾城美女到访,龙倾城自然笑脸相迎。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们,若有偏颇还请见谅。” 两年多以前,乔恩在庭北游玩时遇上了云滇南宫世家南宫信的女儿南宫千雨,南宫千雨本在秦川天武巅拜师学艺,恰巧受师尊叶飘零之命去庭北太极门。两人相见恨晚,很快便坠入爱河。南宫千雨为了追随乔恩而被叶飘零逐出师门。 两人浪迹江湖,无比快活。 浪子天涯,美人相伴。 从南潇蔷薇海到长白冰风谷,从江南逍遥庄到大漠万孤城。 她为他放弃天武巅所学。他教她千里逐风。 皓月如镜,灿烂星河。摘月逐风,神仙眷侣。 有一天来到墨竹林。那时乔恩与龙倾城关系甚好,两人在墨竹林居住几日之后,一次乔恩有事外出,南宫千雨留在墨竹林。待乔恩回来时发现众人表情尴尬,龙倾城不知去向,而南宫千雨则躲在屋中哭泣。 乔恩进屋发现南宫千雨衣衫不整,苦苦询问才知是龙倾城夺去了南宫千雨的处子之身,乔恩一怒之下便四处寻找龙倾城与之决斗。两人大战数百回合后乔恩败北,而南宫千雨却不知去向,至今也无人知晓她在哪里。 南宫千雨失踪,南宫信为此找过乔恩多次。乔恩不敢将实话说出,最担心的便是怕有辱南宫千雨的声誉,于是便东躲西藏,并将事情真相告诉张汐云托她寻找南宫千雨。 两年过去,南宫千雨仍下落不明。乔恩从未跟张汐云之外任何人提及此事,他对南宫千雨用情极深,发誓终有一天亲手杀了龙倾城。 乔恩手中那雨墨扇便是为此得名,意在为南宫千雨屠了墨竹林。 千雨千寻千思绪,万呼万唤万里仇。 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没想因这等莫名其妙之事而相隔天涯。 荆宇没想到,箫媛和叶暖也没想到。 看似淡然与世无争的乔恩心里竟还藏着如此深仇大恨!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就在荆宇面前。 乔恩当初肯定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这世间最危险的,便是身边最信任之人。 荆宇此刻便想亲手杀了龙倾城这衣冠禽兽,但仔细一想却还是觉得应留给乔恩亲自去做了断。 “就是如此。‘花下挑剑’本就是我的名号,要怪就怪乔恩要将那美人带来墨竹林。” 龙倾城微笑着。那笑竟如此无耻,笑得令人发指。连身边好友的女人都敢染指,试问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与乔恩所述大同小异,但此事确是你错在先。” “那南宫千雨若不勾引我,我也不愿做出这事!” 龙倾城此时严肃起来,仿佛此事的确错不在他。 龙倾城敢风流成性也的确与他形象外貌有很大关系,试问一个形象气质俱佳且武功高强的美男子,又是堂堂墨竹林七杰之首,有几个女子初次见他能不暗许芳心? 但他的话荆宇不信,箫媛不信,叶暖也不会相信。 南宫千雨会勾引龙倾城? 荆宇三人虽没见过南宫千雨其人,但她毕竟出身云滇南宫世家这等豪门,况且据龙倾城所说又为乔恩付出不少,怎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她为何要勾引你?”荆宇问。 “这我不知,但我当时的确觉得她在勾引我。”龙倾城答。 龙倾城此时表情尽显真诚,看起来并未说谎。 “既然是南宫千雨先勾引龙前辈,看来此事颇多蹊跷,我等便先行告退,回去禀告张盟主。”箫媛起身道。 “三位既然来了墨竹林,何不住一晚再回?”龙倾城看着三人。 “晚辈多谢龙前辈好意,张盟主对此事甚是上心,还是先办完此时再来墨竹林作客。” 箫媛此时心里略有不安,不知龙倾城是否有其它动机,若墨竹林真的与黑衣人有关,那久留于此绝不是什么好事。 “三位对我与乔恩之事如此上心,龙某深表感谢。龙某尊重各位意见,希望在未来讨伐四帮时能通力合作,为江湖受难之人报仇雪恨。” 龙倾城并未强留境遇三人,也许在他心里为韩泽报仇才是重中之重。 “南宫千雨心机颇深,恐怕我与乔恩在她眼中皆成了牵线木偶。” 这是在荆宇三人离开墨竹林时龙倾城说的最后一句话。 龙倾城已是江湖前辈,为何会这样说话? 若南宫千雨与乔恩相识相恋,她便仅是一武林晚辈,论城府又如何比得过龙倾城? 难道是龙倾城想为自己推掉责任而诋毁失踪很久的南宫千雨?如若这样,那龙倾城真的是无耻至极。 第十章 天涯金令 湖月相合,潭镜未磨。 洞庭湖畔碧波亭。 当年他与她初次相见于此。 情愫双生,于亭观风。 如今仅剩他独自负手而立。 寻寻觅觅,惨惨戚戚。 那时的如花风月,如今却镜花水月。 犹记得她湖畔轻舞,舞动湖水三千。 而如今他蓦然转身,身外风高月冷。 他手中紧紧捏着那柄折扇,扇中细雨朦胧烟波倾城之景便是她为他于此地而作。 扇坠那南潇名玉惜美人则是两人于南潇珍宝谷苦寻数月所得对玉之一,雌玉名曰忆公子,雄玉名曰惜美人。 本是逍遥浪子,千里逐风。 却因庭北偶遇,双宿双飞。 有道名玉佳人,成双成对。 奈何造化弄人,天涯相隔。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今自己不仅惜美人,还要忆美人。 他发誓,今世今生只为报二仇。一乃叶氏满门被灭之仇,二乃龙倾城毁他一生挚爱之仇。 —————— 青山白云,本应太平盛世。 四帮作乱,已惹江湖众怒。 青山太平殿。江湖讨伐大会。 霍云枫端坐殿内上座鸿雁飞鹤椅。 殿内众人皆武林泰斗及江湖有头有脸之人。 在场众人之中唯缺墨竹林代表龙倾城。 讨伐大会顾名思义,为十几年来江湖惨案做一了结。 霍云枫本不想召龙倾城来,怕的便是龙倾城说话不分轻重,但碍于自己身份还是向龙倾城发了征召令,却没想龙倾城却没有来。 龙倾城让太平殿金印使者带了话:“若是去讨伐四帮,我墨竹林必定倾力而为。若众人商量开会,我便不必参与。” “最近时日江湖连生三案皆与黑衣人有关。若之前霍盟主不敢确信是四帮所谓,那日神虎帮白虎首给张盟主带去韩泽人头与流星刃便已能确定黑衣人与神虎帮有关。” “神虎帮夺了流星刃又交予张盟主,这是何意?” “莫非是白虎首另有深意?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粗人一个不善言谈。” “或许是他想嫁祸于墨竹林,只是方法太过拙劣。” 众人猜测讨论,霍云枫独坐上座而沉默不语。 待众人讨论之声渐弱时,霍云枫道:“若真要讨伐四帮,各位是否有必胜把握?” 相比在座各位,霍云枫更清楚四帮首的实力,如若真的开战,万一负了岂不让天下武林成为笑话?! “霍盟主此话何意?难道四盟联合八大门派以及各武林高手还对付不了区区四帮?” “是啊!” “众多武林高手还怕了他四帮首?” 霍云枫心中苦笑。 那四人武功高强岂是他人所能想象? 即便霍云枫手握太平令也只是与收了力的四帮首打个平手,若那四人联合起来必能将武林搅个天翻地覆。 “若是不怕,又何必在此逞口舌之快?” 熟悉的声音在殿门响起。 众人目光移向殿门,只见那人风度翩翩,龙首遮面。 “青龙首?” “正是在下!” “来得正好!近日就将你除而后快,也免得大动干戈讨伐天龙会!” 中原罗氏罗海城不待众人反应,拔剑而上。 若是常人,面对罗海城的剑时必然拔剑相抵,但青龙首却对此毫不放在眼里,仅用两根手指便夹住罗海城剑锋。 “我本不是来与诸位打斗的!在下想只想声明黑衣人与我天龙会毫无关联,希望霍盟主明察秋毫,以免伤及无辜!”青龙首道。 “哼!你说与你无关便真的无关?”庭北太极门张天易冷哼一声。 “黑衣人之事与其他三大帮会是否有关我不敢确定,但与天龙会绝对无关!我若真想夺那离心剑,剿了龙井山庄便好,何必做那偷袭暗杀等无耻之事?”青龙首道。 “青龙首一再声明黑衣人与你天龙会无关,莫非是想借四盟之手铲除了三大帮会?”霍云枫问。 “霍盟主若是这样想也比认为我与黑衣人有关好得多。”青龙首答。 “就算与你无关,但你天龙会作恶多端,若借着讨伐黑衣人势力一并将你铲除,正是一举两得!”中原少林寺四海方丈道。 “多说无益,江湖恩怨江湖了。诸位若与天龙会有恩怨,私下了断便可,如若谁想借着黑衣人之事犯我天龙会,杀无赦!” 青龙首此话一出便引起众人骚动,而此时殿门已无人影。 青龙首嚣张至极自然令江湖众位有身份的人非常恼火,纷纷讨论着要给天龙会点颜色看看。 此时霍云枫仍端坐鸿雁飞鹤椅,心里又多了一分担忧。 青龙首此次前来青山太平殿的本意或许就是警告江湖诸人不要侵犯天龙会,他天龙会究竟有何等实力敢当着江湖这么多名门之首说出如此嚣张狂妄的话? 若一个天龙会就如此嚣张,那么其它三帮又是什么实力? 讨伐四帮之事势在必行,此事不仅是武林人心所向,对霍云枫而言更是他保住武林盟主之位最后的筹码。 —————— 离开墨竹林,南下庭北。 荆宇三人自离开秋月镇后便一路奔波未曾休息,他们要做的是去寻找张汐云询问关于南宫千雨的消息。 乔恩之事,荆宇虽不太在意,但箫媛作为师妹且叶暖作为义妹都非常放在心上,若能帮乔恩了了这个心结,便也能化解他对墨竹林的偏见而不至于被仇恨迷惑了双眼。 庭北风光,如画如裳。烟波江上,墨染潇湘。 烟波江上云香殿,墨染潇湘张汐云。 四盟之一云香殿总舵青江楼便在这常年烟雨朦胧的清幽河谷之中。 都说天下四盟眼线众多,荆宇三人刚入庭北便有云香殿数人相护而至青江楼,但即便如此也无人能查清黑衣人究竟什么身份。 青江楼内外侍卫侍女众多,楼阁建于江上小岛,此处水汽弥漫视野模糊,楼阁如天上宫殿般若隐若现。 楼内花香弥漫,正值凛冬,香气犹如沉淀了般异常浓郁。人若在楼内走上一阵,出来后便也能浑身沾满浓郁花香。 张汐云不在青江楼内,接待荆宇三人的是张汐云闺中密友慕容南茜。 慕容南茜即南潇慕容世家四兄妹中唯一的女孩,师从南潇蔷薇海并与箫媛相熟,精通白蔷薇绝学与慕容世家慕容剑舞绝学。 箫媛与慕容南茜相见便是故友久别重逢,自然执手相谈,甚是喜悦。 “师姐在青山太平殿与霍盟主讨论讨伐事宜,再过些时日才会回来。师姐说这几日你们便留在青江楼待她回来。” 蔷薇海同门交流切磋,太极门叶暖剑舞翩翩,荆宇则独坐房内修炼父亲留下的那袖里乾坤。 青江楼风景犹如仙境,环境更是不必多说,此地正是修炼袖里乾坤的绝佳之处。 袖里乾坤,顾名思义,挥手拂袖之间便能左右天地万物阴阳。 虽说本意如此,但荆宇却不知道这心法秘籍真正练成究竟是如何一种力量,不仅荆宇不知,江湖中也无人知晓,唯一的线索便是古人留下的传说。 自打离开傲剑山庄之后,荆宇便少有如在这青江楼内一般闲淡清幽与世无争的心境,而这心境便是练就那心法最重要的条件。 一念之间,差别万千。 若心存丝毫杂念,荆宇必将走入歧途。因而在修炼时,荆宇不敢有丝毫杂念,即便是在平时也努力将自己的欲望减至最少。 “公子在房间练功时内息如洞庭湖水,平静无常却深厚无比,平时却发觉公子与常人无异,感受不到公子的任何内息,不知公子练的哪家独门心法?”慕容南茜满脸好奇。 荆宇茫然不知如何回答,箫媛此时道:“内功气场各有不同,习武之人体质不同也会有所影响。” 慕容南茜虽仍有疑惑但也点头称是。 青江楼客人的食物饮品皆由慕容南茜亲手制作,箫媛到此后便教与慕容南茜红蔷薇绝学的一些秘方,这让荆宇有一种重回红枫楼的感觉。 庭北岭南万千山,暗暗至日夜无边。 青江无雪胜有雪,处处寒潮孤楼暖。 张汐云归青江楼。 一则消息也随着张汐云的归来而来到了云香殿总舵。 霍云枫向天下发出天涯金令,号召武林众人于正月十五之后共同讨伐四大帮会之一神虎帮。 天涯金令一出,四海八荒武林中人皆须听从金令持有者,张汐云手中便握着一块金令。 为武林铲凶除恶本是一件好事,但张汐云似乎却情绪不是太好。 天涯金令,乃号令天下之器,唯武林盟主所有,皆为武林苍生江山社稷之大事所出,得金令者均为武林英杰,必将听从武林盟主之号令为江湖铲凶除恶。 自霍云枫任武林盟主之后,此乃天涯金令首次面世,其影响力自然非同小可。江湖中人自然为之振奋。 一片欢腾与跃跃欲试之中,最忧虑的便是霍云枫与张汐云两人。 江湖中人虽表面同仇敌忾但心里各有谋划以及神虎帮的实力是让霍云枫最忧虑的。 神虎帮帮众各怀绝技,其中不乏四盟中人,若斗不过神虎帮,四盟的江湖地位则要受到极大冲击。 “神虎帮势力强大,能让我便让着他们,如今金令发出,神虎帮总舵又在庭北与秦川交界出,云香殿此次必定是讨伐的前沿阵地。”张汐云道。 “那又如何?既然武林共同讨伐,大家倾力而为,张盟主定不会孤身作战。”荆宇道。 “非也!华渊常年助朝廷于关外作战,几乎无暇分出力量顾及此事。岳熙圣远在燕云,他若派人也只是个把高手。况且这两人也不断受到另外两大帮会牵制,宋武鹏虽能助我,但他也后院不稳,如何倾力?各大门派便更不必谈,如今能倾力相帮的也只剩墨竹林。”张汐云叹气。 “武林之中虽看似太平,其实暗潮涌动,有多少高手默默无名就等江湖大乱之时横空出世而谋得一己私利。你这苍翠星辰剑不也是从默默无闻而一夜之间名扬江湖么?”张汐云继续道。 荆宇沉默。他不懂江湖的复杂,也不想懂。他只觉得出来行侠仗义,待荆棘林案水落石出后了却了家仇后此生便再无遗憾。 “无论如何,我必以微薄之力助盟主讨伐神虎帮!”荆宇抱拳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提及乔恩与南宫千雨之事时,张汐云唉声叹气。 箫媛再三追问下,张汐云才透露了一点消息。 张汐云其实已经寻到了南宫千雨的下落,只是如今的南宫千雨性情容貌与她印象中那个温婉动人的南宫千雨完全不同。 “我若告诉乔恩,不知他心里该是如何难过!索性就当南宫千雨人间蒸发了,留给乔恩一个美好回忆岂不更好?”张汐云道。 箫媛从张汐云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怪异,不知是否和那日龙倾城所说真相有关。 既然张汐云不愿多说,箫媛也不再过多追问。 留给乔恩一段如那凸月般极尽美好但又略带遗憾的记忆吧! 第十一章 太平陨落 洞庭湖畔,潮寒如冰。 他独坐碧波亭。 脚边五坛美酒一半已入腹中。 他后悔,但他不知自己后悔什么。 是后悔当初不该遇到她?还是后悔用情太深?又或是其它? 他宁肯放弃现有的一切,只愿回到和她相守相伴的日子。 可是他还剩下什么? 一柄折扇,一块扇坠,一幅水墨,一段离愁。 那画如伤,深深刻在他的心口,万千勾勒。 脚步细碎,发丝轻拂。画在眼前犹如她在眼前。 浪子本不该如此深情。 可他却为那一份静谧,那一份安逸而寻寻觅觅。 他掏出那一支横笛。 碧波荡冽风,寒江挽笛声。离情追愁绪,吹过乱天冬。 —————— 弦月西归,夜消日长。除夕已过,新月将至。 讨伐之日将近,云香殿筹备紧张有序。 这些时日对荆宇而言可谓无比怡然。 即便是在傲剑山庄也没有青江楼这般清静舒适。 袖里乾坤,静若无风。 愈是安静无杂的环境俞有利于这秘籍的修炼。 荆宇何尝不想长久地待在这直到练成此功以了了已故父亲的遗憾? 可是世事岂能处处如人所愿? 自天涯金令发出至今,神虎帮一直不做反应,这倒令江湖人意外不已。按照常理,若是江湖盟会之间宣战,必定会在所定时日之前相互疏通以避免杀戮。 天涯金令虽已发出,名义上是号召江湖中人共同讨伐,实际上除接令者外鲜有人主动应召,甚至接令者也有些许不以为然,这想必也是江湖近二十年太过太平所致。 正在众人疑惑之时,青山太平殿外一黑刀飞来,刀尖深深没入太平殿殿门石砖。 刀柄缀有一封书信。 “三日后秋月镇外决战,你若胜了,我就地解散神虎帮并任你处置,我若胜了,此前恩怨一笔勾销。” 落款:白虎首。 消息传出后众人才吐了一口气,想必那白虎首也怕死伤无数。 此本是一件好事,如此大事只须两人决战便可分出胜负,但龙倾城却不愿意。不仅龙倾城不愿意,霍云枫也不愿意。 “霍盟主!此乃一举捣毁神虎帮的绝佳机会!你万万不可拒绝白虎首的约战啊!” “是啊盟主!你若迎战,势必能免了不少伤亡!” 无论是谁劝谏,霍云枫一概不理。甚至朝廷派人说理,他都置若罔闻。 霍云枫怕!他怕一旦自己败下阵来无法收场! 他知道,若要真的一举捣毁神虎帮只有靠群起而攻之,否则一个神虎帮就让他难办,其他三大帮会就更难以对付。 江湖再大,他是盟主,他做决定,谁能改变? 这些日子,霍云枫如坐针毡。 这一仗事关江湖四盟的声誉,更关系到他武林盟主的地位,他一定要赢!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正月十六日。神虎帮总舵战神岭。 双方剑拔弩张,犹如干柴烈火,一旦相触便不可收拾。 就在昨夜,墨竹林六杰端了神虎帮六个分舵,神虎帮帮众仅稍作反抗便仓皇而逃。 “霍盟主!前些日子我邀你决战秋月镇,为何不去?” “与尔等阴险狡诈之徒决战怕是我只有死路一条!” “哈哈!等的就是霍盟主这句话!今日在这战神岭有四盟精英与我神虎帮众人在场,谁也做不了假,不如我们在此一战,也免了不少无畏的牺牲,如何?” 霍云枫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那白虎首的圈套但为时已晚。 “霍盟主岂是你等有资格挑战之人?” 张汐云身随声动,飞身一跃便持着蔷薇伞攻向白虎首。 蔷薇纷飞,伞舞绝美。 若是以为张汐云这伞舞只是好看那便大错特错。 白虎首负手而立,欣赏美人舞姿一般欣赏着张汐云如仙女下凡般美妙动人的身姿。 他也许不知她对敌人究竟如何心狠手辣。 她肯定不知他身手究竟如何高深莫测。 伞舞翩翩,美颜如玉。 蔷薇伞开,伞内蔷薇镖如群蜂出巢般倾泻而出。 此时白虎首若不迅速躲开,必定身中数镖。 但白虎首脚步未动,他硕大的身躯似乎已来不及躲避。 脚未动,但手臂在动! 白虎首双臂猛然向前挥动作开门之势,顿时如一阵狂风刮过,蔷薇镖尽数被吹散至两旁。 “绝世美人还是吟词作曲的好,何必前来招惹麻烦?” 白虎首此时又摆回刚才的姿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谁都没想到白虎首仅是一挥手便打散了张汐云的蔷薇镖。 白虎首果然身手不凡,但张汐云也绝非等闲之辈。年纪轻轻便能当上云香殿盟主之人怎会就这点手段? 仿佛已是知道那蔷薇镖对白虎首造成不了伤害,张汐云落地一瞬便轻点脚步,翻身从伞中抽剑刺向白虎首。 一人如风中蔷薇,一人如地上猛虎。 两人相斗如虎戏蔷薇。蔷薇再美终究是花,如何敌得过凶猛野兽? 不出二十回合,张汐云终败下阵来。 白虎首身形高大彪悍粗野竟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出手分得清轻重,仅是手握张汐云剑锋便将她甩到了云香殿众人那里。 “张盟主武功再强也是女流之辈,还请霍盟主与我过招!” 白虎首抱拳而立。这已是他第三次要求与霍云枫交手。 霍云枫此时已别无选择,身后众人也已期待着自己能亲手打败白虎首,结束这刚开始便即将结束的武林征讨。 白衣由静而动,太平已然凌空。 霍云枫此时杀意大起,现如今只有拼劲全力杀了那白虎首才能让江湖之人信服他霍云枫。 高手过招,风雷涌动。 白虎首本意仅是切磋,却没想霍云枫剑中带着浓浓杀气。 太平令本便是为天下太平而号令江湖,如今已号令了江湖,太平令却独自为战。 快剑如光,双拳如空。一人用剑,一人使拳。 白虎首双拳如玄铁所铸,丝毫不惧太平令犀利剑锋。 若仅是友人过招,这场景绝对是江湖中人此生少见之精彩。只有缠斗那两人才知此战关系到生死安危。 霍云枫如有八九个分身般从四面八方攻击白虎首,白虎首则如陀螺一般飞速旋转抵挡那如暴雨倾泻也如汹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 忽然一声爆响,白虎首停止旋转。 霍云枫单膝跪地,右手反握太平令,嘴角已渗出鲜血。他知道他输了,单凭武艺他输得心服口服,但在如今这个场合,他却输的不甘心。 “若输给他,不如死在此地来得痛快!” 霍云枫身为武林盟主,怎能不在乎此战成败? “你若想死,我便成全了你!” 白虎首气场逼人,犹如千钧之鼎压得霍云枫喘不过气,此刻他心里同样满是杀意。 两人似乎约好了一样同时冲向对方,白影之锋利如可刺破苍穹,黑影之坚固如可抵御陨石。 眨眼间黑白相交,白影刺入黑影,但黑影却笼罩了白影。 一瞬之后。 白虎首双全滴血大口喘气。 霍云枫仰面倒地,太平令斜插于地面。太平有象还在摆动,只是它的主人已纹丝不动。 气息全无,纹丝不动。云枫凋零,太平陨落。 无人敢相信一代武林盟主霍云枫竟会死在白虎首手下。固然白虎首武力超群,但霍云枫更是当年击败安无天的存在。 “我赢了!黑衣人之事确实与我无关,还请诸位不要再为难神虎帮!” 白虎首说话之间全身颤抖,看样子似乎刚才一战也使他受伤不轻。 就在白虎首话毕正要转身离开之时,又一道白影从天而降,那白影犹如夺命无常般狰狞可怖,一瞬之间便取了白虎首项上人头后便凭空离去,仅留沙哑苍老的声音:“杀我贤侄扰乱江湖者,杀之!” 那道白影来去一瞬,无人看得清他真实面目。战神岭双方皆目瞪口呆。 江湖水深不可测。 此话一点不假。能杀死霍云枫之人已是武林绝顶高手,而那白影却片刻间便取下白虎首项上人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武林盟主霍云枫与神虎帮白虎首双双死去,讨伐之战便已无必要。 “白虎首死了,正好能一举铲平神虎帮,永绝后患!” 龙倾城大喊一声欲领着墨竹林众人杀向神虎帮。 “且慢!” 白蓝相间,如风如水。 宋武鹏不知何时已站定在龙倾城面前。 龙倾城愣了片刻,随即问:“宋盟主为何拦我去路?难不成是有意将神虎帮余孽纳入楚江魄?” “龙前辈说笑了!方才霍盟主既已迎战白虎首,我们便应信守约定,霍盟主战败就该不再追究神虎帮。” “宋盟主说得对,武林中人应言而有信,若龙前辈心有不甘可择日前来寻仇。” 战神岭之战惊动江湖,几乎无人敢信霍云枫会死在白虎首手下,而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白影更是无数人讨论猜测的人物。 若四帮首之一的白虎首就有如此实力,其他三人实力便更不容小觑。 云枫已死,太平无主。天下皆悲,江湖无首。 太平令没了主人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武林之中没了盟主却是一件大事。 第十二章 龙头令牌 青山太平殿。 武林各盟各派皆赴于此,只为送霍云枫最后一程。 殿外众人肃穆而立,四大盟主齐聚霍云枫棺前。 贺圣朝盟主华渊作为四大盟主中资历最老者自然要主持葬礼。 棺木考究,烛蜡祭品。哭诉吊唁,鞠躬致敬。乐声哀婉,祷告灵魂。生者难过,死者安息。 霍云枫被杀之仇已有那白影替他报了,怎会不安息? 自打步入江湖,荆宇已不是第一次参加葬礼。 上次是叶之贤,此次是霍云枫。此二人均与荆宇毫无交集。 江湖中生死离别犹如品茶饮酒,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 若是行侠仗义,荆宇至今也没做到,更不用提寻仇这等难上加难之事。 “少侠不知可否还记得我?” 太平殿外,一个声音打破了荆宇的思绪。 “爹!” 箫媛欣喜的声音表明了那人的身份。 梦里桃花千百芳,江南一景逍遥庄。 此人右手中折扇展开置于胸前,左手背于身后,扇面精致如刺绣般虚幻飘渺,从不同角度看去皆是不同风景,扇骨暗红极富光泽,扇坠庭北桃花绿松玉。 他便是箫媛亲生父亲、江南逍遥庄掌门、天下第一扇箫逸。 箫逸手中那扇便是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画境。 沧海问天画境灰。 十二兵器中唯一一把折扇。 据说画境扇面画作诡异多变虚无缥缈,扇主人杀意善意皆可从扇面画作中看出一二。扇纸锋利如刀,扇骨藏淬毒利刃,合则形如短剑匕首,张则可施放致命暗器。 “箫掌门!” “掌门?” “师父!” 荆宇怎会不认识箫逸?当年在逍遥庄时便受箫逸亲自指导武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称箫逸为师傅也并无不妥。 “近些日子你与小女媛儿四处奔走,可否争得我的同意?” “这……” “爹!杀手来袭红枫楼,我们不得已才逃离!” 箫媛面颊微红,急忙解释。 箫逸怎能不知自己女儿心里的想法,不过既已成人便随她性子,毕竟她也随了自己的性格,年轻气盛又身在江湖,怎能甘心于藏在逍遥庄? “今日若不是霍盟主之事,我们父女相见还不知到什么时候。”箫逸道。 箫媛沉默。这些年她的任性给父亲带来了不少麻烦。 “师父可知杀了白虎首那白影究竟是何人?” 荆宇向来寡言少语,此时心里更是充满各种疑问。 “不知。江湖之大,藏龙卧虎,江湖之人,高深莫测,非你我等人所能看清猜透。”箫逸答。 “霍盟主已死,武林便更不安定,太平无主则必有人趁机作乱。行走江湖小心为妙。”箫逸又道。 霍云枫丧事之后,四盟之主共同代理青山太平殿之事。 —————— 战神岭内,刀剑无眼。 讨伐之事,本应就此为止。 新仇旧怨难平复,以杀止杀恐成书。 神虎帮众人仍在白虎首丧事之中,却没想墨竹林众人带着浓浓杀意袭来。 血光之间,赤色寒阳。 冷风如剑,剑如长刀,长刀如风,杀意恩仇。 刀剑入鞘,只留一行血字:诛杀神虎帮余孽,为武林除害! 死者骨未寒,棺外添新羼。 无人不知墨竹林龙倾城率人扫了神虎帮,如今也无人去管这等杂事。 太平令暂归张汐云保管,武林中人最关心的还是太平令的归属及武林盟主人选。 —————— 庭北黄鹤山庄。 张汐云独坐梨木桃花椅愁容满面。一旁慕容南茜手执白绢擦拭无鞘长剑。 幽窗冷雨,愁绪万千。 “太平令绝不能在青江楼久留!”张汐云自言自语。 慕容南茜点点头。她知道张汐云心中所想,此剑若在青江楼,必定引来不少麻烦。 张汐云此次前来黄鹤山庄便是请教武林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 上座长者轻拂长须沉默不语,双眼微闭似乎是在思考。此人便是公孙瑜亮,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之主。 “谁会想到江湖众人皆求之不得之物在四大盟主眼里竟是灾祸之物!也难怪这世道人心叵测!”公孙瑜亮道。 “公孙前辈可有什么好对策?”张汐云问。 “对策没有,倒是可以推荐一人给你。”公孙瑜亮道。 张汐云猛然抬头。 “此人就在我黄鹤山庄内。苍翠星辰剑。”公孙瑜亮又道。 “为何是他?”张汐云疑惑。 她已听箫媛讲过些许荆宇的事,化解冰魄剑气的确内功聊得,但这些日子相处之下除了内息有异于常人之外并未感觉到那荆宇有何不同。 “张盟主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内息与众不同吗?”公孙瑜亮似乎早就看穿了张汐云的疑惑。 张汐云摇头。 “世间内功千百种,种种内息皆有不同。苍翠星辰剑的内息静则平湖止水,动则惊涛骇浪,心若稍有所动便是狂风骤雨。” “那又如何?” “此人若在,可保青江楼无虞。” “天下武功高强者数不胜数,公孙前辈莫开玩笑!” “张盟主若是不信可试他一试!” 荆宇正静坐于黄鹤山庄客房内屏息凝神,突然门窗大开,数枚蔷薇镖自四面八方飞来。 提剑出鞘。弹指间蔷薇镖纷纷飘落于地面之上。 二十一根银丝随着一声颤音疾速飞来,荆宇躲闪不及。 银丝如流光幻影,就在触到荆宇的一刹那又收了回去。客房内仅剩荆宇与满地的蔷薇镖残片。 “他挡不了我的拨云筝,又如何保我青江楼?” “张盟主方才可否感觉到他的内息?” “没有。” “他心知是你,所以并未防备。” —————— 洞庭湖畔。 一人一马,独孤天涯。寒风古道,老树新芽。 星辰如昼,沧水明月。黑衣融夜,杀意四伏。 “出来吧!” 乔恩停步,身旁那马因受惊而颤抖。 八名黑衣人四前四后出现。 刀光映月,寒气乍现。 不等乔恩放手,马已经挣脱夺路而逃。 黑衣人不由分说一拥而上。 短兵相接,乔恩身轻如燕,轻而易举便躲开攻击。 此时他情绪正是低落,无心恋战。 黑衣人招招致命,意在取他性命。 “你们究竟是何人?告诉我也好让我死得痛快!” 乔恩于洞庭湖畔碧波亭消沉多日,此时已产生轻生念头。 “你若束手就擒,我便留你一口气告诉你后再让你与阎王爷见面。”一名黑衣人道。 乔恩听到此话果然不再反抗。 “纳命来!” 声音传来,乔恩闭上双眼。 四周杂乱如飞砂走石,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刀光剑影。 除了刀光剑影以外,还有刀剑撞击之声。 他睁开眼睛。 五名斗笠人如影般穿梭于八名黑衣人之中。 此五人衣着打扮武功身法极其特别,乔恩也只是听说他们而从未见过。 残影盖斗笠,刀剑藏蓑衣。阴阳皆五行,千金难征其。 这五人便是江湖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由五人组成的赏金刺客组织:五行杀手。 金木水火土,五人各精一术。 江湖传说此五人从未失手,雇佣他们价钱极高,但他们从不轻易接单。 片刻之间,八名黑衣人尽数倒地。 “敢问是何人请诸位来此?”乔恩望着地上已断气的八人问道。 “拿钱办事。少侠保重!” 五名斗笠人杀光八人便匆匆离开,只剩乔恩与地上这八具尸体。 四处寂静无声,乔恩伏下身子检查黑衣人。 若有任何证据指向墨竹林,他便有足够理由去找龙倾城拼命。 龙头令牌。 八具尸体身上皆有此物。 龙头令牌乃天龙会香主所持之物。 眼若冰霜,寒意透光。 顷刻间杀意传遍全身。 第十三章 南赤朱雀 庭北青江楼内。 八枚龙头令牌摆在张汐云面前桌上。 乔恩面无表情立在一旁,荆宇等人皆一副吃惊表情。 “我遭黑衣人伏击,不知是谁请了五行杀手救我一命。”乔恩道。 “难道黑衣人背后真的是天龙会?”叶暖问。 “他们怎会将如此表明身份之物带在身上?其中必有蹊跷!”箫媛道。 “或许是龙倾城等人所为!”乔恩猜测。 “师兄!” 箫媛看了乔恩一眼,凭她冰雪聪明,轻易便从他的神情中猜出这些日子他都在做什么。 “龙倾城虽有事对不住你,但墨竹林江湖声望很高,仅凭一个韩泽便怀疑整个墨竹林难免太过牵强。”荆宇道。 “现如今可知黑衣人在墨竹林、神虎帮及天龙会均有成员,待我继续派人调查。你们均是黑衣人目标,在此期间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张汐云道。 自打逃出红枫楼后,荆宇等人便没有再受黑衣人骚扰,直到乔恩此次归来是带来这黑衣人身上的龙头令牌。 在云香客栈时荆宇便暴露了自己身份,或许是因为黑衣人不敢轻易招惹云香殿而暂时罢手,而白虎首深夜出现在云香客栈很可能跟荆宇几人留宿云香殿的消息传了出去有很大关系。 “不知张盟主是否寻到千雨的消息?”乔恩突然问。 “仍无音讯。” 张汐云轻拂拨云筝。 青江寒,水潺潺。 已三更,曲忆千里声。人悄悄,帘外月胧明。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汐云一曲筝,执忆如画梦。 箫媛此时也手拂水龙吟,琴音响起,悦耳动听。 蔷薇双奏筝珏弦,弹破碧云天。 此二人琴音交汇,时而电闪雷鸣,时而骤雨初歇,时急时缓,若即若离。 南潇蔷薇海琴音绝学均从这琴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荆宇此刻除了享受之外别无他求。琴声似乎与自己内功相辅相成,一种难以言语之感涌上心头。 “此曲乃师尊亲创,名曰《朝玉阶》。可使抚琴者通过手指调理内息放松精神,赏乐者顺畅气息平复情绪。本是师尊应荆棘林刑开所求而创,据说对那绝世心法袖里乾坤有奇效,只是……” 张汐云惋叹一声。 余音未尽,荆宇闭眼倾听。 一杯茶,一曲琴,一缕花香,一处僻静。 青江楼实乃练功养性绝佳之地。 “师姐,楼外有人求见。”慕容南茜进门道。 “何人?” “丁青月。” 青林隐山中,月下一仙子。 竹林七杰之一、“月下仙子”便是丁青月。 青江楼议事厅内。 丁青月端坐客席,一手端茶一手轻抚双刀。 “不知青月姐姐深夜来访青江楼有何要事?” “墨竹林分舵方才于庭北发现八具尸体,尸身均黑衣遮面挡眼,汐云妹妹可知晓此事?” 张汐云心中一颤。 “刚才得知。黑衣人欲杀乔恩,但半路五行杀手杀出救乔恩一命。”张汐云道。 此时换丁青月心中一颤。 “五行杀手怎会出面帮助乔恩?”丁青月心中不解。 “不知,乔恩从黑衣人尸体上发现了龙头令牌。” 张汐云说罢,慕容南茜便递给丁青月一枚龙头令牌。 令牌与手掌大小相仿,皆由青铜铸造。正面刻一狰狞龙头,龙须如扣,不知有何作用。龙头上方写有“天龙会”三字,令牌背后便是此牌主人在天龙会内的身份地位。 “前些日子墨竹林扫平神虎帮,但龙大哥认为黑衣人不止有神虎帮成员,因而我们这些天一直在追查黑衣人是否还有他人。”丁青月道。 “黑衣人来路确实奇怪,我猜测四大帮会皆与之有不小关系。”张汐云道。 “若有龙头令牌,我们便可以此质问青龙首……”丁青月道。 话没说完,突然一柄剑破窗而入,径直刺入她后背。 丁青月两眼露出恐惧神色,张着嘴巴便瘫倒在椅子上。 议事厅内,张汐云与慕容南茜皆是震惊神色。 何人竟敢在云香殿青江楼杀人? 丁青月倒下,数十名黑衣人同时从各个方向破窗而入。慕容南茜受命带丁青月藏于张汐云身后。 张汐云稳坐上座,面无表情。 青葱玉指拨过琴弦,二十一根银丝倾泻而出。 一筝一曲一舞裙,拨云一弦抵千军。 黑衣无影杀无形,杀意有刃血沉沦。 张汐云武功再强也难敌数十高手。 胶着之时,蔷薇镖、红枫镖与雨墨镖同时自门外飞来。 紧接着,一柄如星光般璀璨长剑加入战局。 剑过之处厉厉声风。 荆宇挥剑舞鞘,步伐灵动飘渺。双臂舞动间,四五名黑衣人便难以招架。 乔恩翻腾之中手挥动雨墨扇,雨墨镖纵如倾盆大雨,横如水墨飞溅,皆出自乔恩手中那扇。 龙腾虎啸,霹雳惊雷。 荆宇自步入江湖至今还是首次打得如此痛快淋漓。 张汐云虽在打斗,但同时也关注荆宇身影。 套路奇异,步伐诡异。她心中迷茫。 “公孙瑜亮为何看好他?”她迷茫。 剑如光,弦如蛇,镖如雨。 缠斗之间胜负便已见分晓。 数十黑衣人无一例外均夺窗而逃。 荆宇乔恩打得兴起,不由分说便追了出去。 青江似宫阙,浓雾洁如雪。 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 黑衣人四散而逃,两人却只紧追一人。若能捉住一人便可拷问出些许秘密。 密林幽暗,潮气泛滥。 黑衣人翻滚跳跃于密林之中,轻车熟路。两人行踪隐秘,紧追不舍,如影随形。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江南入春,微风习习。 两人翻山越岭追了一日一夜。 “为何不以千里逐风捉住他?”荆宇问。 “若捉了他,你我怎能追到这南赤楼来?”乔恩答。 山雾缭绕,对面山顶一座宏伟高楼隐隐约约。 南赤楼。四大帮会之一朱雀门总舵。 “果然不止神虎帮参与黑衣人。”荆宇点头道。 乔恩低头沉思。 “不知四大帮派是否都与黑衣人有关。”荆宇道。 “不知,四大帮会内部鱼龙混杂,暗中有人加入黑衣人也有可能。但我觉得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此。”乔恩道。 “你还认为是墨竹林?” “是。” 谈话之间,四周树影晃动,杀气袭来。 十多个凤纹红衫武者将二人围住。 “何人敢闯朱雀门总舵?”领头武者问。 “昨夜遭黑衣人偷袭,我等追黑衣人至此,并非有意。”乔恩道。 “朱雀首有令,请二位去南赤楼。” 领头武者虽带杀气,但言谈举止也算彬彬有礼。 乔恩本欲拒绝,但此刻深深感受到附近一股炽热内力,若没猜错,朱雀首便在附近。 “恭敬不如从命!”乔恩道。 荆宇没想乔恩会答应对方要求,怔怔地看着他。 乔恩使了个眼色后便跟在武者身后。荆宇不明所以,既然乔恩作此选择则便有他的道理,于是也跟上前去。 南赤楼位于江南五指神峰之巅。五指神峰形如五指,天造地就。五指神峰上奇石怪木众多,峥嵘峭壁,植被茂密。 五峰间悬崖栈道危险之极,云雾覆盖难见脚下道路,走在上面犹如慢步天上云端。若非南赤楼之人,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悬崖。 此处本事百年前武林尊者梦天涯归隐之处,自数年前朱雀门崛起后便将此地设为总舵。 南赤楼内,朱雀首金丝红衫侧卧于榻上,头顶宝石凤冠,面盖朱砂面具,身形纤细妖娆,想必也是如玉美人。 “尊上,二人已至!” 武者将荆宇二人带至朱雀首面前后便躬身退下。 “据传朱雀首年少时便易容变性拜于南潇蔷薇海学艺,蔷薇海技艺属阴,久而久之使其性别性格大变,加之极爱修炼阴性武功,被发现后遭楚风月逐出师门。后来其遇一江湖奇人传之阴性内力致其成双性人,男声女身。”乔恩悄声道。 荆宇心惊,自己从未听说过阴性内力可致人成双性,若为双性则阴阳内力皆可修炼,想必这朱雀首武功不比白虎首差多少。 “不知二位突然拜访南赤楼有何贵干?” 朱雀首说话。男声中尽是阴柔之气。 “并非有意闯入,只是昨夜我等在青江楼遭黑衣人伏击而追至此地。” 乔恩昂首挺胸,丝毫不虚面前那人。 “怀疑我朱雀门与黑衣人有关?”朱雀首问。 乔恩点头。 “理由?”朱雀首又问。 “既已追至南赤楼,还需什么理由?”荆宇道。 “我若派人假扮黑衣人引你去逍遥门,可敢怀疑箫逸便是黑衣人之首?”朱雀首反问。 荆宇沉默。 “当年云香殿盟主花无尽即是因此与我约战,她败北之后便承诺不再与我纠葛。凭我实力何必偷偷摸摸去夺那十二兵器?”朱雀首语气中尽是不屑。 “尊上!云香殿张汐云求见!”一侍者立于门口道。 “哈哈!我方才打算派人通告云香殿,没想她自己送上门来!待我去会会她!” 朱雀首猛然起身,婀娜身姿极尽妩媚,甚至不输张汐云。 五指神峰朱雀顶。 张汐云与箫媛二人并肩而立,对面便是朱雀首及荆宇二人。 “不知朱雀首可否放了那二人?” 张汐云婷婷玉立,手执蔷薇伞,一袭桃花纱衣宛若仙女。 “闯我南赤楼者岂有说放就放之理?” “你想怎样?” “当年花无尽曾说过什么?” 张汐云陷入回忆。 三年前,花无尽与朱雀首约战于这朱雀顶。两人约战原因除了怀疑朱雀门与黑衣人有关外便是慕容南茜为在五指神峰寻珍惜草药时误入南赤楼地界而被朱雀首擒获。 花无尽在张汐云的请求下答应前往南赤楼要人,却没想朱雀首的要求极其苛刻,只有击败朱雀首才能带慕容南茜离开,若是落败,则必须答应朱雀首三个条件才能放人。 花无尽落败,答应了朱雀首三个条件:第一是辞去云香殿盟主之位,第二是不再与朱雀门纠葛,第三便是自废功力。 张汐云记得花无尽提醒自己:此生切莫靠近南赤楼,那朱雀首练得一身妖魔武功! “切莫靠近南赤楼。”张汐云道。 “既然知道,又因何为这二人闯来南赤楼惹这不必要的麻烦?” 张汐云本不愿来,只是应箫媛所求才来这里,路上便觉得此事如三年前自己求花无尽救慕容南茜时一样。 她知道为何朱雀首为何不放擅闯之人,除了她,江湖之中也只有花无尽才知道那个令人恐惧的秘密。 “要打便打,少说废话!” 荆宇拔剑刺去,剑锋没入衣服,只感觉后腰一阵剧痛。 朱雀首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将两人击飞出去。 荆宇乔恩二人扑倒在地,正起身准备再战时,朱雀首手挥赤凰鞭劈头盖脸而来。 赤凰鞭上尽是锋利之刃,势如破竹,意在取人性命。 荆宇提剑而起,挥手间便将那鞭刃击退。 鞭如蛟龙,剑如猛虎。龙争虎斗,龙腾虎啸。 朱雀首只手持鞭便已将荆宇打得仅有招架之力。 其余三人见状一拥而上与朱雀首交起手来。不出三个回合,只听一声爆响。 四人皆被击飞开来。 朱雀首手中长鞭如附着炽烈火焰般通红不已。 朱雀首武功了得,张汐云也许只有用那拨云筝才能与之斗上一斗。在此刻,张汐云也只能对那九尺长鞭无可奈何。 “听说苍翠星辰剑能化解冰魄剑气,不知能否化解了我这冥炎之气!” 话至鞭到。“噼啪”之声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四人起身再战。 荆宇左躲右闪后持剑猛然刺向朱雀首,正在此时,赤凰鞭刃突然弯曲,从荆宇身后刺来。 “当心!” 乔恩话刚说完,只听皮肉撕裂之声传出,紧接着便是后腰间烈火灼烧般的疼痛。 那赤凰鞭如一根签子般生生穿透了乔恩与荆宇二人,将两人串在鞭上。 第十四章 琴曲通幽 冥炎灼心,噩梦连连。 荆棘林那夜,血溅苍翠,星辰染红。 杀戮如影随形。 他愤怒一击。 杀父仇人仿佛就在眼前。 如临深渊,如坠千斤巨石,坠落,万劫不复。 他隐约感觉手中的剑如同被灼烧过的铁块一般烫手,无数次意欲放手,但心中一股力量让他无法放手。 四处一片漆黑。 朱雀顶,荆棘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青山绿水,追逐嬉戏。 江边小林,枫叶蔷薇。 忽然间乌云密布,黑云压城。 她消失,他惊醒。 “你醒啦?” 她面色苍白倦意浓浓,此刻就在他面前,尽是关切神情。 他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刚才的梦犹如历尽三生。 屋内陈设简陋,皆是粗木。 屋外鸟叫虫鸣,春意盎然。 缕缕微风透过屋缝钻进,夹杂着泥土清香。 “这是?” 他欲起身却发现无法动弹,但腰间刺痛如烈火灼烧。 “你伤势太重,我已定了你穴位。” “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 “若不是三天前乔恩替你先挡了那赤凰鞭,恐怕你就醒不来了!” “乔恩?他在哪?” 三天前,朱雀顶。 朱雀首那赤凰鞭本是奔着荆宇后心而去,正是乔恩飞身挡了那鞭,才使得荆宇只是后腰中鞭。 “你中鞭之后就如发了狂一般,伤了朱雀首之后我们才得以脱身。师姐带师兄回青江楼疗伤了。” 荆宇对三天前的记忆只停留在后腰中鞭那一刻,对后来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我们在哪?” “江边小林。当年你走后我便让人在此搭了一间木屋。” 箫媛话毕,双手托着那柄通体由黑布包裹着的剑放在荆宇身边。 “昨日你说了一天梦话,满口皆是生杀。” 她微微皱眉,心里隐约担心,不知荆宇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此剑乃龙吟。” 荆宇道。此刻已无必要瞒着她。 箫媛一怔,旋即点点头。她早已猜到黑布中的剑来历不凡,若是龙吟,则能解释她心中所有疑惑。 “你若持龙吟,我有水龙吟。” 她莞尔一笑,冥冥之中,缘分皆定。 风细柳斜斜,烟雨暗千家。抱琴抚一曲,龙吟念龙吟。 她端坐床边玉指拨弦,他躺于床上侧耳聆听。 小舟横截春江,卧看翠壁红楼起。 云间笑语,使君高会,佳人半醉。 危柱哀弦,艳歌余响,绕云萦水。 念故人老大,风流未减,独回首、烟波里。 余音绕梁,蔷薇残香。 她朱唇轻齿,蜻蜓般在他唇边轻点。 眨眼间,她便如翩翩蝴蝶般飘出门去,留他一人在屋内发呆。 江边小林偏僻幽静,如诗如画。 年少时两人便独爱此地。 虽不如青江楼那般如世外桃源之感,但沐浴春光,身裹清风之感也能让人忘却世间杂念。 粗茶淡饭,素菜清汤。陋屋生活虽朴素之至,但也自在快活。 箫媛熬药煮饭,荆宇静坐休养。 “朱雀首功力极其深厚,赤凰鞭附着冥炎内力打入你体内,还需很多日才能恢复,只是那冥炎内力难以逼散,也许会长久灼烧你内力。”箫媛叹气。 箫媛所学红蔷薇绝学精通多种疗伤方法,自然对冥炎内力有所了解。 所谓冥炎内力即属性为阴的炙炎内功,须以不断杀人饮血才可增强武功。 “师姐跟我说过朱雀首时常吸人武功内力后将人做成人彘,手段残忍。”箫媛道。 荆宇目瞪口呆。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残忍武功。 “我曾在蔷薇海万经阁有所了解,受冥炎所伤后发作时会灼烧内力,心如烈火灼烧及万虫撕咬,痛苦万分。但未见哪本书记载如何能逼出所受冥炎内力之伤。” 箫媛眼含歉意。 荆宇摇头。 这世间痛苦之事比比皆是,冥炎内伤又算得了什么? 她叹息抚琴。 他说他喜欢听她抚琴,她闲时便抚琴吟曲。 心不动则不痛。 他屏息打坐,心如止水。 “琴音微颤,你内心凌乱。何愁之有?”荆宇问。 “若能弃了尘世喧嚣,你我白首于此该有多好!”箫媛道。 他沉思。 家仇不报便是不孝。 自打认识开始,他与她便感情深厚。即便分别多年,再见时依然毫无陌生之感。 离时心心念念。聚时忧忧虑虑。 离也愁,聚也愁。 江景似画,炊烟袅袅。相依相偎,且争朝夕。月色如洗,天涯为期。 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明日启程前去青江楼。”他道。 “伤未好,还须调养数日。”她道。 她已习惯了江边小林的恬静生活,他心知肚明。 “待黑衣人之事了结,我们便隐居于此,可好?” “嗯!” ——————— 春雨缠绵,青江初潮。 那日青江楼内丁青月遭袭,后来乔恩身负重伤,二人皆由张汐云亲自照料。 云香殿总舵遭袭已惊了江湖,宋武鹏及墨竹林数人登门慰问。 数人聚于议事厅内。 丁青月已无大碍,乔恩则面色苍白露出痛苦神色。 “冥炎内伤乃江湖邪功,师尊也无治愈之法。”张汐云道。 “不知荆宇兄弟伤势恢复如何?” 乔恩气息微弱,似乎在强忍痛苦,想必此刻正在忍受心如烈火灼烧及万虫撕咬之感。 “我已痊愈,多谢乔兄舍命相救!” 荆宇心怀感激。如箫媛所说,那天若不是乔恩先挡了朱雀首那赤凰鞭,或许自己此刻不会坐在这里。 “荆少侠内功如此深厚,受朱雀首冥炎内力所伤竟能快速恢复,龙某佩服!”龙倾城坐在座位上拱手道。 “多亏媛儿细心照料!”荆宇道。 “少侠可有与乔恩同样的心中如烈火灼烧之感?” 张汐云见荆宇精神饱满,似乎完全没有遭内伤袭扰,于是问道。 “前些日子痛苦万分,不过我已运用内力压住了冥炎之气。”荆宇答。 箫媛震惊。在江边小林的那些日子,荆宇几乎日日静坐运功,她本以为他是运功强忍痛苦,却不知他已经压住冥炎内伤。 “那冥炎之伤邪恶至极,若能以内力压住,莫非……是袖里乾坤?”箫媛心想。 箫媛以外,在座众人也颇为震惊。冥炎内功之邪恶众人皆有所闻,方才张盟主也说连楚风月都无法治愈,荆宇年纪轻轻怎会以内力压制? “如何做到?”张汐云问。 “心不动则不痛,否则伤身痛骨噬魂灼心,感受世间万般痛苦。” 荆宇似答非答,言语间便说出了方法。 众人疑惑,不知荆宇所言何意。 “冥炎内伤吞噬内力灼烧心脏,皆因其寄生于内功之中,内功运气才致无尽痛苦。伤痛皆由己出,若内力封闭,痛苦自然消失。”荆宇道。 此种办法正是荆宇于江边小林静坐听箫媛抚琴《朝玉阶》时所悟。 张汐云若有所思。 “你们怎会轻易闯入南赤楼地界?” 龙倾城语气中带着关切,似乎欲同乔恩缓和关系。 “追那黑衣人太急便闯了。”荆宇道。 “黑衣人跑去朱雀门总舵做什么?莫非……” “龙前辈切莫猜疑!黑衣人组织庞大,非云香殿与墨竹林所能对付。既然敢袭击青江楼,说明并不把四盟放在眼里,恐怕朱雀首也没那胆量叫板四盟。”张汐云道。 “那日墨竹林于庭北发现数具黑衣尸体,丁青月便前来询问张盟主,难道张盟主发现了什么线索?”龙倾城问。 “乔公子从黑衣人身上发现了龙头令牌。”丁青月道。 龙倾城表情诧异。 龙头令牌与南赤楼。 果然黑衣人不仅仅与神虎帮有关,天龙会与朱雀门皆与此有染。 “天龙会一夜之间死了八位香主,我们何不去质问青龙首?”龙倾城道。 “那日荆宇刺伤朱雀首也不见朱雀门有任何异常,青龙首怎会让外人知道死了八名香主?倒是你龙倾城整天怀疑四帮,不知是否怀疑过自己?” 乔恩虽身体虚弱,但言语间仍透着怒意。 若不是龙倾城那衣冠禽兽,他与南宫千雨此刻依然出双入对逍遥快活。只是当年决斗败北后他答应龙倾城三年之内再不找他麻烦,否则他绝不轻易放过龙倾城。 “乔恩你莫要乱说!你我虽有私人恩怨也不必公报私仇赖我墨竹林!” 龙倾城针锋相对。 “乔公子说的是!四帮内部事宜一向瞒着外人,就算我们去质问青龙首,他也会矢口否认。当下我们只能充分怀疑而不能轻举妄动。只是我好奇乔公子为何能以一人之力杀了八名天龙会香主?”宋武鹏道。 “五行杀手前来助我。”乔恩答。 “五行杀手出了名的难请,不知何人能请得动他们来救你?” 龙倾城表情复杂,他怎能想到会乔恩有五行杀手这等江湖高手相助。 “江湖传言请五行杀手的人不计其数,即便是请到也不会立刻出手,若是正巧在那夜救了乔恩,只能说明雇主早就掌握了黑衣人动向。或者说有人暗中雇五行杀手保护乔公子。”宋武鹏道。 众人沉默。 蔷薇桃花,清香四溢。 楼外鸣声交汇百花争艳,楼内针落有声各有所想。 张汐云心中似有了头绪。 如今可能有能力请得动五行杀手保护乔恩的也只有一人,可是她猜不到那人动机。 第十五章 红颜如是 庭北三月物始苏,樱花盛景胜万书。 诸人相继离开,青江楼回归清幽。 乔恩依照荆宇的方法封闭内力以减缓痛苦,但效果却适得其反,痛苦与日俱增,生不如死。 乔恩房中,张汐云等四女均心急如焚,看着乔恩痛苦的样子却不知如何是好。 “荆少侠你快想想办法,若长久下去,乔公子恐怕撑不了多久!”张汐云急切道。 荆宇不知该如何帮助乔恩,自己的确是用那种方法才压制冥炎之气,或许是两人体质不同才导致结果截然相反。 “可否请张盟主与媛儿合奏那曲《朝玉阶》?” 荆宇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完全复制江边小林疗伤时的方法,如若不行,那便真的再无办法。 两女听言毫不犹豫便做好准备。 荆宇盘腿坐在乔恩身后闭眼运功。 “开始吧!” 荆宇话毕,乐声响起。 悠扬乐声,浓郁花香,虫鸣鸟叫,天地交融。 忽然一股清新之感弥漫整座青江楼。 如风,如水,如梦,如幻。 那清新之感似是确实存在又似虚无缥缈。 乐曲如纸,气息如墨。 挥笔洒墨,行云流水。 一静一动,天上人间。 蔷薇海楚风月应刑开所求创作《朝玉阶》的确与那袖里乾坤相辅相成,效果奇佳。 张汐云功力本就强于箫媛,此时两人同奏一曲,更是令人忘了人间尘世,如逍遥神仙般自在快活。 乐闭,张汐云满脸欣喜。 “少侠的内功……” “年少时拜一奇人所学,只是学了皮毛。”荆宇道。 箫媛不语。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荆宇手有龙吟,内功又与《朝玉阶》相辅相成,除了当年被灭门的荆棘林刑开之子以外,还会是谁? “我从未因奏曲而有过如此奇妙之感……”张汐云道。 “师姐,快看看师兄怎么样了!”箫媛适时道。 乔恩此时坐于床上,双眼紧闭,脸上已有一丝血色,看样子比方才好了一些。 “感觉如何?”张汐云问。 “气血舒畅,好多了!”乔恩长呼一口气. “你且静心调养,我有事须离开数日。这里的青江楼事物暂且交给南茜打理,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去找她。”张汐云道。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令张汐云心生疑惑,她觉得必须去找那人问个究竟。 —————— 山冷雾浓,松林小筑。 天气虽已入春,但此地依然阴寒。山顶白雪皑皑,山间冰霜晶莹,已然一幅寒冬未退的景象。干冷的松枝如冰雕般矗立在小道两侧,冷风侵袭而过,树梢冰渣如钻石流星般哗哗而落,打在蔷薇色纸伞上。 阴寒色彩中一抹嫣红缓缓飘过,如万里寒冰中一盏燃烛,亦如无尽压抑中一星舒畅。 蔷薇伞的色彩与这里的苍白墨绿格格不入。 小道尽头是一片月牙形冰湖,冰湖四周皆是冰松。冰湖上简木琉璃,袅袅炊烟,如落凤栖息。 她本不该来此地,也本不应知道此地。 她来,因为疑惑。因为她必须来。 “我说过你不该找我。” 那人立于冰湖中央,一袭赤橙长衫,朱颜赤唇,浓妆艳抹却不失淡雅之感。外表炙如火焰,言语行为却冷过冰霜。 那人虽也色彩艳丽,身处此地却与周围景象毫不违和。 相视而立。一人尊为云香殿盟主,红颜倾世。另一人则为失踪之人,冰火容颜。 张汐云前来寻找的不是别人,正是乔恩日夜思念之人:南宫千雨。 “我疑惑。”张汐云道。 “你已猜到,又何必来找我?”南宫千雨道。 “你知道黑衣人行踪?”张汐云问。 “我不知道。”南宫千雨答。 “五行杀手……” “他们曾救我一命,但我没钱请他们出手。” 张汐云静静看着面前这女孩。她与两年前的南宫千雨截然不同,若不是她亲口承认,张汐云绝不相信此人便是两年前温婉可人的南宫千雨。 “你还关心乔恩。” “我说过,过去与我无关。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南宫千雨。我已有了新名字:凤凰刺。” 凤凰五采皆是羽,何来刺?羽化为刺仅有一种可能。 张汐云后背发凉。 “若再无他事便请回吧!” “乔恩……” “不该他死时,他绝不会死。” 张汐云转身。她知道对方再无可奉告。 那气场如冰,封冻了记忆。 如那冰湖,无论冰下的水多么汹涌,冰面依旧毫无波澜。 “今日之后,擅闯此地者,杀无赦!” 南宫千雨道。语气如冰,周围冰松上的冰渣哗哗落下,似乎都因她这句话而颤抖。 寒霜无忆冻琉璃,松林冷寂寥依依。 松林之外,苍茫灰白。 隐约间,五个身影在远处五个方向徘徊。 “不该他死时,他绝不会死。” 南宫千雨这句话一直在张汐云脑海中重复,仿佛乔恩的生死攥在她的手中。 这两年里南宫千雨究竟经历了什么? 数月前,张汐云前往北远拜访东方世家东方圣之后于归途中意外发现了南宫千雨的行踪。那时的她已性情大变,虽说她绝口不提往事,但张汐云仍能从她神情举止中猜出一二。 江湖水深,虾戏龙游。曾为了乔恩而放弃秦川天武巅武功的南宫千雨如今气场异常强大,张汐云怎会觉察不到? —————— 青江楼内。 荆宇每日都与乔恩面对面打坐。自朱雀台一事之后,荆宇心里对乔恩是有不少好感,毕竟他那天替自己挡了朱雀首的一鞭。 荆宇沉默寡言,乔恩心事重重。两人相对无言但友情却日渐加深。 房内花香浓郁,房外阳光明媚。 “你内息平静异常,看似如层薄雾但浑厚无比,身处江湖之内心境却置于世外,实为练武之人一大境界。”乔恩突然道。 “我本无欲无求,内息自然少有起伏。”荆宇答。 荆宇能感觉到乔恩虽极力克制自己的内息,但水下汹涌怎能会不引起水面的波浪。 “媛儿呢?”乔恩问。 荆宇茫然,他不知乔恩想说什么。 “若媛儿出事,你会怎样?”乔恩又道。 “我不会让她出事。”荆宇答。 “世事无常,你如何保证?”乔恩问。 乔恩脸颊抽动,又想起了自己与南宫千雨的过去。那时他也发誓要保护南宫千雨。 “以命相搏。”荆宇答。 荆宇也猜到乔恩在想什么,这世上谁猜不出痴情人的心思? “我也不会让媛儿有任何闪失。我已对不起暖儿了!”乔恩叹气。 龙井山庄事发前乔恩已经得了消息,但谁都没想到黑衣人会提前动手,这怎能怪乔恩? 荆宇沉默。与乔恩相识半年已对他的事有不少了解,龙井案恩人惨死,深爱之人遭友人玷污。原本一个逍遥浪子却落得如此心事重重,实在让人唏嘘。 “你可否想学千里逐风?”乔恩问。 此话让荆宇心里一惊。千里逐风这等绝世轻功也是不少人觊觎之武功,他不知乔恩为何突然这样说。 “你轻功不差但远不如我飘逸灵动。我对这轻功秘籍烂熟于心,曾教会千雨却没想她离我而去。你若能学得此轻功,媛儿一旦有事,你便可第一时间赶到。”乔恩继续道。 乔恩心思荆宇知道。 “千里逐风不宜用刀剑等兵器,我如何能学?” 荆宇对这绝世轻功也有所了解,自然不会不知其中要求。 “江湖传言而已。武林中使刀剑者十有八九,若不传出此话,岂不是所有人都想夺了那秘籍?” 乔恩说罢便起身走到窗前。 青江楼外。 叶暖舞剑,箫媛弹琴,南茜斟茶,红颜如是。 乔恩朝窗外跃出,一眨眼便如秋叶般轻盈落地。 荆宇跟出,刚一落地,却见乔恩已然站在江心岛对岸。 “不过数十丈你便已被我甩开。”乔恩大声道。 青江春色,朱颜嫣然。 苍翠浪子,追云逐风。 不出十日,荆宇便已掌握了千里逐风的诀窍。 洞庭湖边,碧波亭下。 乔恩负手。荆宇站在身后,不知他为何带自己来此。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那年。”乔恩吟诗一首。 诗毕笛响。 不知何时,乔恩手中多了一支笛。 清亮悠远,涤尽尘俗。 湖面鸳鸯嬉戏,随声起舞。 笛声尽,苦思忆。 乔恩静静盯着那对鸳鸯,眼中尽是温柔,甚至有一丝嫉妒神色。 他与她本应天涯眷侣不羡鸳鸯不羡仙,如今他却连那嬉戏动物都嫉妒。 许久沉默,时空定格。 “我绝不放过龙倾城!”乔恩道。 荆宇不言。置身事外难以体会乔恩心中所感,若换做箫媛受人糟蹋,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否答应我一件事?”乔恩转身问。 “何事?”荆宇问。 “如若我有不测,代我照顾叶暖。”乔恩道。 “为何?” 荆宇不知乔恩为何突然这样说。 “叶暖是我义妹,我不能负了叶家。”乔恩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 “世事难料罢了!” 望断斜阳却望不见刀光剑影。 刀在鞘里,剑也在鞘里。 刀剑不出鞘则已,出鞘便血染江湖。 月下桃花开,枫叶怎舍摘。 又一个星河灿烂,怎一段海枯石烂。 第十六章 朱颜已改 荆宇回到青江楼,乔恩则留在碧波亭。 “师兄呢?” 箫媛见荆宇一人回来,便问道。 客房内,箫媛三女与丁青月有说有笑。 “他有事,让我先回。”荆宇答。 “乔公子恢复极快,想必是荆少侠的方法起效?” 丁青月因伤常居青江楼,自然不会不知这里的事情。 “师兄内力深厚,再加上师姐红蔷薇绝学为他疗伤,恢复得肯定不差。” 箫媛抢话。自打她知道荆宇身份之后便更加注重保护荆宇的秘密,只要荆宇不说,她便绝对不说。 箫媛的冰雪聪明令荆宇甚是喜欢,这女孩自小便聪明非常,虽年纪轻轻言谈举止却有分有寸恰到好处。 “汐云不在,不知黑衣人是否会再袭青江楼。”丁青月语气中带着忧虑。 “丁前辈且放心养伤,黑衣人来一个我便杀一个。”荆宇道。 荆宇敢出此言也因与乔恩相处这几日而有感而发。既然答应乔恩要照顾叶暖,而自己又须保护箫媛,那么绝对不能对黑衣人手下留情。与黑衣人交手两次也未分胜负,但荆宇却从未吃过任何亏。他已觉察到除第一次在红枫楼与黑衣人交手时对方奔着杀人而来,而上次青江楼一战对方似乎并不恋战。 丁青月神情恍惚,上一次遭黑衣人袭击差点让她命葬黄泉,突然想起那天情景心里些许后怕。 “不知张盟主为何离开?”荆宇问。 “云香殿之事,少侠还是不要多问了。”慕容南茜道。 深夜,箫媛闺房。 荆宇坐在桌旁酌着箫媛酿制的蔷薇酒。 酒香浓郁,入口后先甜后苦,苦中带甜再转为香甜,下肚后一股莫名难言的味道。 “你很迷茫?”荆宇问。 品酒如品人。此酒乃箫媛以红蔷薇绝学所酿,必然带着箫媛的心思。 “南茜告诉我师姐去找南宫千雨了。”箫媛道。 “为何?” 荆宇所问为何有二,一是为何南茜会将张汐云的行踪告诉箫媛这个云香殿之外的人,二是为何张汐云要去找南宫千雨。 “是师姐的意思,她觉得五行杀手与南宫千雨有关。” 箫媛一句话便回答了荆宇两个疑问。 “其中原因我与南茜都不了解,师姐应该有她的道理。”箫媛道。 荆宇不言。 黑衣人,四大帮会,墨竹林,南宫千雨。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秘密? —————— 燕北寒松立千仞,天涯玄冰傲东方。 北远东方世家玄冰阁。 朱砂琉璃,青砖碧瓦,雕栏玉砌。 玄冰阁内外大气豪迈富丽堂皇,不愧为燕北第一世家。 张汐云端茶细品,入口清香,既非龙井亦非铁观音。 淡淡大麦香气由口而入由鼻而出,别有一番滋味。 上座那人华冠丽服锦衣玉带,左手戴着北远血玉扳指,浑身散发出奢华且遥不可及的贵族气息。 这人便是东方家族家主、玄冰阁主人东方圣。 “不知张盟主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东方圣端着茶碗,面无表情。 “为五行杀手而来。” 张汐云不做客套。她与东方圣并无交情,听说东方圣心眼颇多,性格怪异,时而谦谦有礼,时而又暴跳如雷。 “五行杀手确出自燕北,但与我东方世家并无关系。” 东方圣人在江湖,自然也听说了黑衣人与五行杀手之事,只是他没想到云香殿盟主竟亲自前来询问。 “东方前辈可知凤凰刺?” “略有所闻。只是个性格怪异的女孩子罢了!” 张汐云听了这话后感到奇怪。江湖中人传言东方圣性格极其怪异,如今自己亲耳听他说别人性格怪异,不知究竟是谁更怪异。 “张盟主青江楼遇袭,不去调查黑衣人下落,为何不远千里跑来北远询问五行杀手?”东方圣问。 “霍盟主死于战神岭,武林群龙无首。虽说白虎首已死,神虎帮也已被墨竹林剿灭,但黑衣人依然逍遥法外。那日乔恩遭黑衣人袭击时五行杀手突然现身相救,晚辈觉得能请动五行杀手那人必定了解黑衣人计划。”张汐云道。 “原来如此!江湖怀疑黑衣人乃四帮暗中指使,玄武盟也多次派人来玄冰阁欲盗取冰魄心法。我曾花重金邀五行杀手出面解决此事也未能见五人一面,恕我无可奉告。”东方圣叹气。 张汐云此番来北远本是询问南宫千雨,未能得到明确线索后才顺路拜访东方圣,既然东方圣也无任何线索,她便起身打算告辞。 此时,门口走进一女子令张汐云一怔。 此女一袭青白长裙,眉清目秀,眉眼间虽不勾人但透出难以言喻的韵味。 不施粉黛,清秀典雅,飘逸成风。浑身上下沉淀的尽是文人墨客的影子。 腹有诗书气自华。此话说的便是张汐云面前这人。 “哈哈!没想到张盟主这倾世美女也被墨然吸引了!”东方圣突然大笑道。 没错!江湖纷乱,张汐云还从未见过那个女子能如面前这人那般超凡脱俗。 笔墨横姿,超然物外,人如其名,东方墨然。 “小女东方墨然见过汐云姐姐。”东方墨然莞尔一笑。 世间两美,一谓纷乱之美,二谓恬静之美。 东方墨然便是恬静美之极致。 若是他人所讲,张汐云倒并不相信,但今日自己亲眼所见,她相信世间确有如此之人。 江湖人传东方世家东方墨然不会武功,自小便才华横溢,拜名师而更是精通琴棋书画,甚至年纪轻轻便名扬北远与燕云十六州。此番看来的确名不虚传。 “方才于门外听汐云姐姐询问凤凰刺,小女倒对此略有所知。”东方墨然道。 东方墨然的话打断了张汐云的思绪。 两年前,松林小筑。 这本是东方圣为东方墨然寻得的一出僻静偏幽之处。 东方墨然每日于此处作诗画画,怡然自得。 某日,小筑外突然闯入一女子。 女子衣衫凌乱疲惫不堪,像是遭人追击而落得如此下场。 “姑娘为何落得这般下场?”东方墨然问。 女子面色憔悴,半蹲半站着喘气。 那女子便是南宫千雨。 东方墨然心生怜悯,于是收留南宫千雨于松林小筑。 弹琴作乐,吟诗对赋。 两人相处多日,东方墨然的心境渐渐影响着南宫千雨,久而久之,南宫千雨便也放下杂念,静下心来。 若是长此以往倒也乐得其所,东方墨然怎会介意有同好之人陪着自己? 久居松林小筑并无外人干扰,但偏偏南宫千雨来此之后初次离开便遇上黑衣人袭击,之后便消失不见。 “大约过了半年多,千雨回到小筑。她说她遭黑衣人袭击而被正巧路过的五行杀手救下。她失踪的日子我很是着急,询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但她却不愿与我多说,只是跟我讲她要与过去一刀两断,改名凤凰刺。” 东方墨然看着张汐云,两眼如潭水般清澈见底。 “她性格变得奇怪,但对我依旧如初。”东方墨然轻声叹气。 张汐云沉思。 南宫千雨逃离墨竹林后去了燕北,怎会遭黑衣人袭击?她身上既无武功秘籍又无传世名兵,莫非她与乔恩曾得罪过黑衣人? “此事除你我之外还有何人知道?”张汐云问。 “再无他人。千雨本不要我告诉他人,我与她亲如姐妹,见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想帮帮她。”东方墨然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东方墨然闺房内尽是些泼墨山水及游云惊龙之作。 二女坐于闺房,谈天说地。话题不仅限于南宫千雨。 张汐云乐得与墨然这女孩聊天,墨然自然也喜欢张汐云这身处高位却异常平易近人之人。 虽说惊叹东方墨然琴棋书画的天赋,但张汐云也比她逊色不了多少。 “妹妹为何不学武功?” 张汐云对此很是好奇,毕竟东方世家乃武林大家族,东方圣子女若不学习家传秘籍实在说不过去。 “嫣然姐姐和浩然弟弟均学了冰魄心法,我自然可以选择不学。” 东方墨然回答含糊其辞,明眼人便能看出她不善说谎。 “若有关于千雨的消息,可否第一时间通知我?”张汐云问。 东方墨然点头。虽交流不多,但她直觉信得过张汐云。 此次前来燕北,张汐云本是突然决定前来拜访玄冰阁,却没料到再次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汐云心中的疑惑渐渐变得具体。 南宫千雨失踪的那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十七章 仙子已逝 山高路远,青江乍暖。 丁青月伤势已好,久居青江楼而不见张汐云令她颇感无聊。虽说箫媛等人也乐于与她谈心切磋,但毕竟交情不深且年纪有所差距。 “南茜妹妹,我已在青江楼居住数日,张盟主不在我也不便久留。这些日子多谢妹妹照顾,待张盟主回来我再拜访!” “青月姐姐言过了!姐姐在青江楼遭袭,于情于理云香殿都应有所作为,只是还没查到黑衣人身份,姐姐若此时离开青江楼,怕不太安全!” “妹妹莫要担心!墨竹林龙大哥也在调查黑衣人,待有确定了幕后指使,必与云香殿联手诸之!” 丁青月去意已决,任凭南茜如何挽留也是徒劳。 “既然姐姐一定离开,我便派人护送姐姐!” “不劳烦妹妹了!我走官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丁青月话虽这样说,但内心却略显忐忑。 江湖多变,谁知未来? 庭北官道,车马来往频繁。镖局官家皆常走此路,虽说显得有些招摇,但途中遇事总能得到江湖中人拔刀相助。 丁青月平时从不走官道,此次也是怕途中遇袭才选人流较密之路。 夜色降临,车马渐稀。 骏马飞驰而过,不作任何歇息。 官道两旁葱林中偶尔闪起火光,十有八九是镖队营帐。 树林火光,天上星光,路边虫鸣,一片和谐安逸。 若是普通人,绝对会驻足停留,享受此处天地万物融洽祥和之感, 但丁青月心中却有一丝不安。 她踏入江湖数年,虽没练得波澜不惊的本事,但也能感受到这安逸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身在江湖,岂有安全可言? 黑衣黑影,风驰电掣。 逸尘断鞅。骏马飞驰竟不及黑影迅速。 仅是寒光一闪。 马走。四周依然虫鸣不断。 只剩一颗人头歪斜地静躺在官道中央。面容清秀,表情从容,脸上没有任何血迹。 丁青月竟没有任何反应便已身首异处。 明月犹在,仙子却逝。 江湖仇杀已是家常便饭。 破晓。 官道中央人头还在,只是不再清秀。 车马渐繁,极少有人驻足细查那颗人头。 墨竹林月下仙子谁人不知?只是无人在意这人头主人是谁。 一日后。 墨竹林外。 骏马半卧于地,无头女尸躺于马旁。 乍看仅是一具无头女尸也并无奇怪,若上前细看便能发现那女尸四肢皆被砍断。 龙倾城大怒。 继韩泽之后,竹林七杰又一人惨遭毒手。 路人不去关心人头来历无可厚非,但云香殿探子绝不会错过。 “丁前辈回墨竹林途中于官道遭人劫杀,只剩头颅留于官道。” 青江楼内,慕容南茜此话一出便引得荆宇等人一脸震惊。 “何人所为?” 沉默许久之后,荆宇问。 无人回答。又是一阵沉默。 慕容南茜此刻心里后悔非常,那日若留不住丁青月也应该派人护送。如今落得这个地步,如何向师姐交代事小,那丁青月离开青江楼后便惨遭杀害,若是龙倾城怪罪,恐怕会影响云香殿与墨竹林的关系。 “这还用问?必是天龙会黑衣人所为!” 屋门猛地被推开,龙倾城大步流星,身后云香殿侍卫小跑着跟来。 “龙大侠硬要闯进来,我等拦也拦不住!”侍卫一脸无奈地看向慕容南茜。 慕容南茜摆手让侍卫退下。 “青月自青江楼离开后便惨遭毒手,不知张盟主作何解释?” 龙倾城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张汐云的身影。 “龙前辈息怒,云香殿必会全力调查此事!” “调查?哼!丁青月受重伤便是拜青江楼所赐,如今人已归西,云香殿依然毫无反应!即便抛开丁青月之事不谈,青江楼遭袭也已令江湖非常震惊,难道她张汐云就不在乎云香殿的名声?” “龙前辈切莫着急!若是黑衣人杀了丁前辈,待真相大白时新账旧账一起算便是。只是这黑衣人实在难以调查,否则也不会十几年都没人能查出他们背景。前辈现在着急也没办法!” 荆宇起身为龙倾城让座,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但现如今居于青江楼诸人中只有荆宇一男,虽不是云香殿成员,此时此刻也不能让慕容南茜独自对付龙倾城。 龙倾城听闻此言也点头道:“少侠言之有理,不过黑衣人身上有龙头令牌这证据,幕后黑手绝对与那三个帮会脱不了关系。” 张汐云不在青江楼,即便龙倾城有再多的话也不便与慕容南茜讲。 “若从黑衣人身上发现龙头令牌就断定是天龙会所为,那么发现黑衣人的断刀是墨竹林韩泽的刀,墨竹林岂不是也与黑衣人脱不了关系?” 大门再一次打开,乔恩一手背后一手持扇,眼神中尽是敌意。 “你什么意思?” “如今四帮仅剩三帮就是你墨竹林施压霍云枫所为,如今你又将矛头指向天龙会,究竟抱何目的?” “四帮早就引得武林不满,即便是我为一己私欲铲除四帮,对武林也是好事。反倒是乔公子放不下你我私仇而处处怀疑墨竹林,传出去也不太好吧!” 乔恩不语。 “两位少侠前些时候去墨竹林询问我与乔公子之事,效果适得其反啊!” 龙倾城突然转头看向荆宇与箫媛二人。 二人一怔。 乔恩也转头看向二人。 拜访墨竹林之事乔恩是不知道的。 “看来乔公子是不知墨竹林之事了?那日他们来时我就感觉不对,今天看来的确如此!” 龙倾城发觉乔恩及荆宇箫媛都满脸诧异,于是起了劲。 “哥哥……” 一旁一直安静坐着的叶暖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讲。 “他们瞒着乔公子打听你我之事,不知乔公子作何感想?” 龙倾城看着乔恩,言语表情间流露出得意。 那得意在荆宇看来即是无耻。他虽不了解龙倾城,但就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对于龙倾城为何能成为江湖四公子之一而感到深深疑惑。 “江湖友谊怎是背信弃义之辈所能理解?”乔恩反问。 “虽说我与你因那南宫千雨而反目成仇,但我仍要告诉你那女子绝非善类!”龙倾城道。 “住嘴!” 乔恩此时已恼怒不堪,向前迈进一步便作攻击之势。 龙倾城仍是一脸得意。 “龙前辈!还请师姐回青江楼后再来拜访吧!” 慕容南茜快步走到乔恩与龙倾城之间,生怕两人在此打起来。 “也罢!至于南宫千雨,你们可以问问张盟主,我猜她有所隐瞒。” 龙倾城话毕扬长而去。 龙倾城走后,房内一阵安静。 乔恩立于原地,低头闭眼。 “师兄!我们去墨竹林只想……” 箫媛上前解释却被乔恩打断。 “不必多说!此事由我亲自了断便好!” 乔恩抬头,眼神坚定,语气铿锵有力。 又是一阵安静。 “荆公子可否与我一去秦川天武巅?”乔恩问。 “因何而去?” “南宫千雨!” 第十八章 太乙混沌 花落梧桐凤别凰,想登秦岭更凄凉。 秦川之边,终南山巅。 江湖八大门派之一秦川天武巅便在终南山上。 终南山脚,天武外村。天涯过客,名曰太乙。 此地聚集武林人士,乃自庭北上山必经之地。 太乙村呈八边八角布置,木屋石筑零次栉比,自终南山向下望去便是一幅太极八卦图。 “夏至一阴生,冬至一阳生。”乔恩道。 “何意?”荆宇不解。 “只是觉得那太极图看似简单至极但却内涵极深。”乔恩答。 村落街道人来人往却不热闹,放眼望去十之八九都是腰胯双剑之人。 荆宇曾随宇天来天武巅暂居一时,对此并不陌生。 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秦川天武巅与庭北太极门虽出自一源却精神意念完全不同,前者偏实而后者偏虚,前者谓道而后者谓意。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落虽不算大,但也如青园城那般功能齐全。 村落中央乃一大块空地,空地与周边沙石道路不同,全由深浅色青石铺成,呈太极图案,人称太乙台。来往侠客切磋比试皆在这太乙台进行。 村中客栈仅有一家,位于太乙台乾字正方,名曰混沌。 “且在混沌客栈歇息一晚,明日上山。”乔恩道。 荆宇同意。距上次来此已隔数年,数年过去,村落仍是一尘不变,但来往之人却是变了又变。 “少侠几位?” 走进客栈,小二便笑脸相迎。 “两位!”乔恩道。 “好嘞!少侠先坐!” 小二拿着抹布走到一脏乱桌旁,仅是用毛巾轻轻一挥,桌上的茶滴油渍便不见了痕迹。 “卧虎藏龙!” 荆宇道。小二的手法并不简单,若没猜错应该是叶飘零绝技之一风云手。 “哈哈!那是自然!谁又能想到荆宇兄弟年少时便同时习得三大门派及傲剑山庄的武功?”乔恩道。 “何以见得?”荆宇诧异。 “你的武功套路虽看似奇怪,但即便你不说,明眼人都能猜得出一二。在云香客栈与东方嫣然一战便是天武巅的剑定风波与鹤冲天。青江楼与黑衣人打斗时是太极门的太极剑法与三易决的影子。至于傲剑山庄与逍遥门的武功在朱雀顶便可看出。”乔恩道。 “只是习得皮毛而已!”荆宇解释。 “能同时具备五种内力完全不同的武功,可见荆宇兄天资过人!”乔恩道。 “五种?”荆宇不解。 “千里逐风。”乔恩答。 “你不是说……”荆宇想起那日乔恩对自己说过的话。 “骗你而已。千里逐风的确非常人内力所能驾驭,但你完全可以。”乔恩道。 “为何骗我练那千里逐风?”荆宇问。 “行走江湖没一身好轻功如何能行?”乔恩反问。 “可这是你的成名绝技。”荆宇道。 “武林秘籍本就是先辈所着交予后人学习。我能习得此轻功便已是万幸,既然箫掌门授予我,我岂能据为己有?”乔恩道。 荆宇无言以对。 乔恩所言甚是。若无一身好轻功的确多有不便。 “朱雀顶一事多谢了!” 荆宇心想自己不仅自乔恩处习得那千里逐风,不久前还因乔恩舍命相救才逃过一劫。 “谢字莫轻言!” “为何?” “假若往后某日该你救我呢?” “必舍命相救!” 荆宇此话发自内心。 乔恩微微一笑。 目光深邃,心中藏事。 混沌客栈较云香客栈兴隆很多,想必是太乙村仅此一家客栈的缘故。 客栈内方木桌约摸有二十多张,此时都坐着四方客人。唯独荆宇乔恩这桌仅两人便占了四人位置。 周围客人聊天只言片语传来,尽是讨论青江楼遭袭之事。 “客栈已满,二位少侠可否为这位大侠让出个位置?” 小二声音传来。与此同时,桌上多了两大碗面,一壶酒和一碟牛肉。 不等二人反应,一彪形大汉便在乔恩身边坐了下来。 “二位少侠不会介意吧?”大汉粗声粗气地问。 荆宇摇头,乔恩也摇头。 这大汉头发蓬乱,脸上尽是胡渣,套着粗布斗篷,衣着打扮虽不讲究但很干净。 “不知二位少侠从何而来?”大汉又问。 “庭北。”乔恩答。 “哈哈!挺巧!我从庭北太极门而来。”大汉道。 “前辈用刀,怎会出自太极门?”乔恩问。 “哈哈!不瞒二位少侠,我本是大漠万孤城弟子,多年前因故被逐出师门,只好游走其它七大门派学些武艺。”大汉答。 性格豪迈之人若不刻意隐藏,仅凭只言片语便可窥得一二。此大汉说话虽略显粗野狂放但并不令人生厌,言语时总会拿衣袖擦着手中那柄刀。 闲聊半晌之后,荆宇二人才得知此大汉本名李翠翠。 有道是人如其名,字如其人。这大汉与他的名字毫无联系,怕是字也如此。 “我爹娘以为会生个女娃,于是花钱请了个读书人给我起名。江湖人叫我阎王李,比李翠翠这名字好听许多。”大汉道。 阎王李。又一个江湖称号。只是两人都没听说过此人。 谈笑间,只见一旁桌上突然大打出手。 江湖中总有些人有那么一种习惯,饭桌上谈不拢便当即动武。 拔剑亮刀,劈桌砍碟。一时间整个客栈内都是打斗之声。 客栈其他人仿佛司空见惯,皆是一副看戏的神情。 打斗者武功不差,既要躲着对方攻击,又要当心怕误伤周围看客。 正是打得精彩之时,两块细长桌布凭空飞来,分别缠住交手二人手中兵器。 “二位大侠有话好说!” 小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二人中间。 二人并不理会小二,作攻击之势意欲再战。 小二见势摆了摆双手,手中两块桌布便突然收紧,将那二人兵器紧紧缠在一起。 周围看客见状皆是讶异神情。 “莫要插手,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定睛一看,荆宇这才发现打斗之人其中之一竟是墨竹林薛凌川。 薛凌川手中的刀已被那小二夺取,此时正一脸恼怒。 除了混沌客栈常客之外,谁会想到店小二竟也身怀绝技,甚至看似功夫在打斗那二人之上。 “风云手。”乔恩道。 客栈内众看客皆拍手叫好。 “混沌客栈内不得闹事!” 店小二功夫在那二人之上,如此一交手也令那二人有些尴尬。 “薛前辈!” 荆宇起身与薛凌川打招呼。 “你是?” 薛凌川一脸茫然,众人也转过头来。 “晚辈与您曾在青园城红枫楼下比试过武功。”荆宇道。 “原来是苍翠星辰剑!”薛凌川恍然大悟。 薛凌川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江湖传言仅凭剑鞘便化解冰魄剑气的苍翠星辰剑极少有人认识,如今却出现在太乙村混沌客栈内。 练尽千万江湖功,不如一战定乾坤。 “不知薛前辈来太乙村做什么?”乔恩问。 “路过。”薛凌川答。 虽不是仇人,但薛凌川毕竟是墨竹林的人,此二人相见态度也不是很好。 一番虚伪之后,客栈内又恢复原来的嘈杂。不时有人向荆宇提出切磋一番但均遭拒绝,此次来这另有要是,荆宇乔恩二人并无其他心思。 “原来兄弟就是苍翠星辰剑!久仰久仰!”阎王李拱手道。 “虚名而已!”荆宇谦答。 “风云手乃天武巅叶飘零独创武功,向来不轻易外传,不知那小二和叶掌门有何关系?” 乔恩轻晃酒杯,满脸疑惑神色。 荆宇不知如何回答。 酒足饭饱,屋外喧闹。 薛凌川与方才与其争斗之人在太乙台打了起来。 客栈屋内,荆宇屏气凝神打坐练功。 清心寡欲。以静制动。知己知彼。 洞察乾坤。天地合一。步入云端。 只手遮天。魅影化魄。扭转乾坤。 袖里乾坤心法九重各有功效,如今荆宇不知自己究竟练至什么地步。 隔壁房间,乔恩眉头紧锁。那日朱雀首给自己留下的内伤依然令人困扰,冥炎内伤灼烧内力令乔恩不敢轻易触发内功。 星辰皎洁,夜色如昼。 太乙村虽过客众多,但夜间却寂静无声。 夜半三更,灯火渐稀。 荆宇迷茫,不知秦川天武巅还留着关于南宫千雨的什么秘密?这些秘密又和黑衣人以及自己家仇有什么关系? —————— 江水汩汩,雾气腾腾。月下樱花,簌簌落下。 五个黑影形如鬼魅。 寒光乍现,樱花溅红。 瞬息之间,青江之上,烟波之中,琼楼之内,已无半点生气。 第十九章 天武玄机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终南山上,天武之巅。 百里秦川终南山,太乙乾坤天武巅。 大浪淘沙飘零落,剑定风波鹤冲天。 山林青葱,建筑恢宏。白雾青石,红墙绿瓦。 天武弟子沿路而立,纹丝不动。 大门前那人一袭靛蓝长袍,头戴剑冠,双手各握一柄长剑,昂首挺胸,似有所等。 那人气质非常,屹立如山顶翠竹,长袍逆风而动,甚是怪异,想必是内力驱使。 此人便是秦川天武巅掌门叶飘零。 “叶掌门!”乔恩拱手作揖。 “师父!”荆宇也拱手作揖。 乔恩一怔,表情疑惑,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又恢复如初。 “宇儿,好久不见,长这么大了!” 叶飘零开口说话,语气中尽是慈爱。 “师父近些年身体还好吧?”荆宇问。 叶飘零点点头,转头看向乔恩:“这位应该是逐风浪子乔恩吧?” 乔恩道:“叶掌门……” “是为南宫千雨那孽徒而来吧!” 叶飘零不等乔恩说完便已然猜出他的目的。 荆宇二人同时点头。 “那孽徒已不是天武巅弟子,更与我毫无关系。”叶飘零道。 “叶掌门可知千雨下落?”乔恩问。 “不知。”叶飘零道。 “师父!此事非常重要。” 荆宇心知张汐云已得南宫千雨下落但又不能告诉乔恩。 “那孽障弃我天武巅武功而去学杂门歪道,死了最好!”叶飘零恨恨道。 “逍遥庄武功怎是杂门歪道?”乔恩辩驳。 “哼!今日若不是看在荆宇是我徒儿的份上,我必不会让你们踏入天武巅半步!”叶飘零转身进门。 荆宇二人紧随其后跟进大院,但却已找不到叶飘零踪影。 此时并成一排站在二人面前的是七名天武巅弟子,此七人年龄不大但形态各有不同,与平时所见天武巅弟子皆有不同。 荆宇仔细观察这七人,猛然发现其中一人竟是昨日太乙村混沌客栈的店小二。若没猜错,这七人应该就是江湖传言中的天武七绝。 所谓天武七绝就是叶飘零的七大得意弟子,此七人精通天武巅绝学的同时每人习得叶飘零独创武功之一,此七人同时为战便可使出叶飘零精心研究多年而得出的天武玄机阵。那小二所使的风云手便是天武玄机阵发阵武功之一。 “师父不愿再见二位,还请二位原路返回吧!”其中一人道。 “几位师兄,我与乔兄有要事询问师父,还请通报师父!”荆宇拱手道。 “既然师弟有求,不妨我们比试比试。若两位赢了我们七人,我便去求师父,若是两位输了,还请回去。”那人道。 荆宇乔恩二人对视,乔恩点头。 “还请七位师兄赐教!”荆宇道。 “摆阵!”其中一人道。 那七人同时后撤几步,三人为中四人分列双肩双足构成参宿状后作攻击之势面对荆宇乔恩二人。 天武玄机阵进可站阵七星北斗,退可变阵参宿七星。七人若实力够强便可合力达到叶飘零一人使出天武玄机武功的效果。 天武七绝开阵便摆出参宿七星阵型,意图便只为切磋而并无伤人之意。 荆宇二人同时上前。 参宿七星明烛宵,两肩两足三为腰。三腰为主肩足辅,各学一技千秋招。 虎扑龙翔,七绝如一。 那七人单个武功虽不算高强,但七人合力却令人难以招架。 荆宇乔恩之前从未与这七人交手,对天武玄机阵也只是听说而未曾亲眼所见,此次交手未过几招便难以招架。 天武玄机参宿七星形似不变实为多变,七星七眼,七人轮番换位所成不同效果但却能保证阵型丝毫不变,的确让人佩服。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但天武玄机阵却是反者道之动。 太虚风云手,山巅鹰展翅,九天飞狂风,七剑破万象。 七人各拥一技皆在这诗中。 双方再度交手,荆宇已然看清此七人三四十二,十二乘十二套出招路数。 荆宇恍然大悟。 “双龙戏珠!”荆宇道。 乔恩茫然。 “此阵阵眼乃三腰之中参宿二。你我围而不攻,围点打援便能破了参宿七星。”荆宇解释。 二龙出水,三星相抵。 二人围着参宿二位置而分别以一打四,原本七人轮流换位之法此时仅能以三三得九之九路招数与二人其中之一交手,那七人很快乱了阵脚,不过八九回合便退了下去。 七人一脸诧异,谁会想到此二人竟以围点打援之计破了天武玄机阵的参宿七星阵。 “师弟胜了!甘拜下风!”一人道。 “哈哈哈!好一个洞察乾坤!” 叶飘零飞身而下,站在荆宇二人面前。 “多亏了七位师兄手下留情!”荆宇道。 天武巅玄机堂。 叶飘零端坐上座,表情复杂。 荆宇乔恩端坐两旁,等待叶飘零说话。 “我早就知道七人天武玄机阵中有破绽,只是没想到你们年纪轻轻便能破了此阵。”叶飘零道。 “师父……” 荆宇略显尴尬,自己不小心破了师父所创的天武玄机阵,必定让他在乔恩面前无光。 “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若有本事破了我的阵,也证明当初为师没有看错你!” 叶飘零摆摆手,面带欣慰。 “当年你来天武巅学习武功时我便发现你天资聪慧,我本想留你倾力培养,但宇天并不同意,我只好作罢。”叶飘零道。 “后来我发现南宫千雨资质超群,甚至不比你差,于是我便专心培养她。为了能让她武功更进一步,我与庭北太极门掌门张天易商量让她去太极门学习,却没料到半路冒出个逐风浪子乔恩,毁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我一气之下便将她逐出师门,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却没想她也自此杳无音讯。”叶飘零继续道。 “叶掌门,晚辈并非有意。”乔恩面带歉意道。 “我知道。世间儿女情长皆是天意,我又如何强迫得来?”叶飘零摇头叹息。 “我与乔兄此次就是为南宫千雨之事而来。”荆宇道。 “我曾数次欲杀了乔恩让千雨回心转意,却屡次遭不明身份之人阻止。后来千雨的事我略知一二,半年前我曾去找她,发现她学的尽是些歪门邪道的武功。”叶飘零道。 “逍遥庄武功并非歪门邪道!”乔恩道。 “师父,我也在逍遥庄学习过武功,并非歪门邪道。”荆宇道。 “我说的并非逍遥庄。我本以为乔少侠教了千雨那些武功,但方才见你们与我弟子交手是才发现乔少侠与千雨武功内力及路数完全不同。” 叶飘零长叹一口气。他最为看重的弟子如今却使得一手与叶飘零完全无关的功夫,作为师父,他怎能不寒心? “叶掌门,您说您找过千雨?”乔恩问。 叶飘零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表情仿佛失去了亲生孩子一般沉重。 “可否告诉晚辈她现在何处?” 乔恩眼睛一亮,急切地看着叶飘零。 “千雨已不再是你认识的千雨,你找了怕是会死在她手下。”叶飘零摇头道。 “师父可知她学了什么武功?” 荆宇见叶飘零如此失望,心生疑惑。 “青面獠牙。” 二人皆是一怔。 何谓青面獠牙? 与朱雀首冥炎内力齐名的邪恶武功之一,练就者必须以自身寿命为代价而增强功力。练成者发功时容貌大变,面目狰狞失去理智。 乔恩行走江湖怎能不知青面獠牙是何等邪恶,若冥炎内力是损人,那青面獠牙便是损己。 “她……怎会习得这等武功?”乔恩问。 “不知。习得青面獠牙者,功力越高寿命越短,这世上也只有恨苍暮可以破解青面獠牙。”叶飘零道。 苍暮。天色苍凉,日暮黄昏。 恨苍暮。虽日暮苍凉,但夕阳不落。 “怎会这样?” 乔恩不停摇头。他怎能相信南宫千雨会习得青面獠牙这阴邪武功?又怎能相信唯有恨苍暮这已从江湖中消失了数十年且与袖里乾坤齐名的武功才能破解青面獠牙? “可惜了那孩子!”叶飘零依旧叹气道。 “叶掌门可否告诉晚辈千雨现在何处?”乔恩道。 “我劝乔少侠还是不要多问为好,此人未来必成江湖祸患。”叶飘零道。 “那我更该去找她!” 乔恩话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唉!罢了!你若能让她回心转意也好,至少不会祸乱江湖。你去燕北打听凤凰刺,若是有缘,必会有人告诉你她在哪。不过我提醒你,她若是发功,你便用千里逐风离开以免遭她毒手。”叶飘零道。 凤凰刺。 乔恩有一瞬间懵了似的看着叶飘零。 形影如风。 乔恩向叶飘零道谢后便从玄机堂消失。 荆宇迷茫,不知凤凰刺与南宫千雨有何关系。 荆宇本打算紧跟乔恩去燕北寻找南宫千雨,却被叶飘零给拦住。 “你父亲练了那么久也只能达到第一重清心寡欲的境界,没想到他在天有灵,你已练到第四重洞察乾坤了!”叶飘零突然道。 荆宇疑惑。叶飘零怎会知道自己在练袖里乾坤? “刑开与我曾是至交,方才乔恩在此我不便多说。你的身份我也是前不久从宇天口中得知。”叶飘零解释道。 “以袖里乾坤的武功看破我天武玄机阵也不足为奇。袖里乾坤本就与天武巅与太极门有渊源,我那七个弟子虽说学艺超群但难得我真传,你初见此阵便能破解,前途不可估量啊!”叶飘零继续道。 “徒儿觉得风云手手法特别,若是将其与剑法融合而用,想必有奇特效果。”荆宇道。 “你若想学,为师教你便是。” 叶飘零眉眼间露出笑意。 正在此时,一名天武巅弟子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来。 “师尊!出事了!”弟子道。 “莫慌!什么事?” 叶飘零脸上满是疑惑,难道有人敢在秦川天武巅闹事? “云香殿青江楼昨夜遭黑衣人血洗。”弟子答。 “何人所言?” 叶飘零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确定是否属实。 “云香殿血鸽传书。”弟子道。 青江藏血鸽,生死以为信。 云香殿血鸽乃青江楼独有品种,鸽身洁白如雪,传信时身体有血渗出,待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一身血红,故称血鸽。江湖众人皆知若见血鸽,青江楼必遭劫难。 四目相对。叶飘零也是一脸吃惊。 “不知张盟主现在如何?”叶飘零道。 “张盟主前不久离开青江楼。”荆宇道。 突然,不祥之感涌上荆宇心头。 箫媛、叶暖与慕容南茜三人均在青江楼。 “糟了!” 荆宇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宇儿!你去哪?”叶飘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青江楼!” 荆宇不待多做解释便离开天武巅。 第二十章 青江染红 庭北秦川,天涯千里。 脚踏青梢,逆风而行。 樱花伴蔷薇,嫣红满青江。 一颦一簇清江水,龙吟一曲尽是悲。 荆宇心如针刺,回想与箫媛相处过往,他怎会相信箫媛会突遭此难? 待到达青江楼时已是傍晚时分。 花香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便是浓浓的血腥味。 云香殿分舵部众已到达不少,均聚集在清江楼下箫媛叶暖平时弹琴舞剑之处。 张汐云站在众人身前,紧抱双臂愁容惨淡。 “张盟主!媛儿她们呢?” 荆宇不顾云香殿众人的阻拦,快步走到张汐云身前。 黄昏独立江楼前,满地落樱满心寒。 张汐云沉默不语,身后立着两人,一人手捧拨云筝,另一人手握太平令。 “荆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其中一人道。 “太平有令江湖定,血雨腥风草木惊。”张汐云突然道。 荆宇恍然大悟,血洗青江楼者是为了藏在这里的太平令。 “青江楼无一幸免,但并未找到南茜姑娘她们三人的尸体。”张汐云身后一人道。 “岂有此理!三番两次偷袭青江楼,真的以为我们云香殿是软柿子吗?!”云香殿部众中有人气愤道。 “是啊!太不把张盟主放在眼里了!” “黑衣人实在太猖狂了!” “盟主!您下令吧!我们一起踏平了其余三帮!” 血鸽既出,江湖救急。 这一晚,庭北及附近江湖人物相继到达青江楼外。 张汐云面无表情,一一谢过前来相助的江湖友人。 倾世容颜如今竟也变得如此憔悴不堪。 “张盟主,既然没找到那三位姑娘的尸首,说明她们还有一线生机。”宋武鹏安慰道。 “黑衣人血洗之处岂有生还的说法?”一人反问。 “此言差矣!黑衣人曾血洗龙井山庄时叶暖便死里逃生。后来红枫楼一战,他们也未能得手。上次黑衣人袭击青江楼也只有丁青月身受重伤。” 荆宇发觉宋武鹏的话不无道理。依照近些时间里所见所闻判断,黑衣人若要杀人,必定会留下死者惨状,而箫媛她们尸首不在青江楼,或许是昨夜已逃离此地,又或许是遭黑衣人生擒。 想到这里,荆宇心里暗自吐一口气。 “云香殿青江楼两次遭袭已是江湖头等大事,必须尽快铲除黑衣人组织!”宋武鹏道。 青江皓月在楼船,幽悠箫声悲远天。 一阵箫声传来。 霜气横空,苍凉如冬。 本已是深春近夏的季节,此时却如寒冬般阴冷难耐。 箫声刺骨,绝非常人所能做到。 “不知哪位高人如此心绪悲凉。” “堂堂青江楼竟连我女儿都保护不了,有何脸面在江湖立足?” 话毕。 白衣蓝带,玉箫折扇。 一个轻灵身影落在众人面前。 江南逍遥庄掌门箫逸也来到青江楼。 即便有人不识箫逸本人,也不会有人不认识画境扇坠庭北桃花绿松玉。 箫逸此话令云香殿众人很是难堪。 “箫掌门!话不能这样说吧!” “是啊!若不是张盟主昨夜不在青江楼,岂会让黑衣人占了便宜?” 众人反驳却没有丝毫说服力。 箫逸不顾他人言语,径直走到荆宇面前。 “你为何没跟媛儿在一起?”箫逸问。 “昨日我与乔恩去了天武巅。”荆宇答。 “为何?”箫逸问。 “南宫千雨。”荆宇答。 南宫千雨是何人?在场众人恐怕十有八九都不知。 箫逸知道,张汐云也知道。 “乔恩现在在哪?”张汐云问。 “已经去燕北寻找南宫千雨。”荆宇答。 张汐云摇头叹息。 “我女儿不知身在何处,你们哪来的心思去管其他人?” 箫逸语气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了在场所有人。 荆宇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只是荆宇,包括张汐云在内的所有人皆有此感。他从未见过箫逸如此恼怒。仅仅几句话便透露出无尽的杀气,恐怕整个武林也少有人能有如此能力。 “师父!此事错全在我,若不是我离开青江楼,媛儿她们也不会不见踪影。” 荆宇心里后悔自己当初没带着箫媛一起去天武巅,否则应该也不会造成眼前这后果。 箫逸挺直而立。他知道青江楼内没有箫媛的尸体。凭箫媛的聪明机智,怎会轻易死在黑衣人手中。但想到自己女儿曾身处危险境地,箫逸心里就不是滋味。 夜色朦胧,雾气环绕。 收到血鸽报信而匆匆赶到青江楼的江湖友人越来越多,其中包括天武巅叶飘零和太极门张天易,自然也少不了墨竹林龙倾城。 “昨夜青江楼遭袭,我本不在青江楼,今日回来后才知道此事。汐云在这里感谢各位江湖友人前来相助!”张汐云拱手道。 “本以为张盟主也遭了黑衣人毒手,如此看来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我等也就放心了!” “是啊!云香殿乃四盟之一,前些日子青江楼便遭受袭击,如今再次遭袭,不知张盟主与那黑衣人究竟有何仇怨?” “莫非张盟主查到了黑衣人幕后主使才致此劫难?” 张汐云默不作声,仅用双手接过身后那人手中的太平令捧在众人面前。 “太平令?” 张汐云点头。 “何以见得?” “我赶来时发现青江楼内杂乱不堪,抛去打斗因素后明显有寻找某个物件的痕迹。除了太平令之外,青江楼应该再无其他值得黑衣人冒此风险袭击的原因了吧!”张汐云道。 “唉!我早就说过太平令绝不能在青江楼久留!”张汐云叹气道。 “不知四盟对新任武林盟主作何打算?”箫逸突然问。 张汐云摇头。 四盟之首在霍云枫葬礼上便谈过新任武林盟主之事,四盟因各自利益而导致意见难以统一,四人只好暂时作罢。 张汐云怎能让他人知道四盟之间的嫌隙? 烟波江上云香殿。 烟波依旧,江水依然。 青江楼遭袭遇难者共数九十九人,皆与盟主张汐云非常熟悉。 “将他们安葬在江边,我透过门窗便可看到之处。” 张汐云紧闭双眼,不忍多看死者惨状。 浩浩哀愁星月下,吟曲一首即天涯。 待云香殿部众安葬逝者后,张汐云方才将前来相助的各路人士请入青江楼。 原本闲淡清幽清新雅致的青江楼如今已变得面目全非。 花香不再,四处弥漫血腥,此情此景竟与那日龙井山庄极其相似。 窗台楼梯上皆是暗红血迹,青瓷古玩尽数损毁,甚至盟主祠堂也被毁得一塌糊涂。 张汐云慢步而过,望着眼前一切却不做言语。 盟主祠堂内。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嘴角抽动,花容僵硬,仙姿佚貌不复存在。 方才当着众人,她不便表露情绪,而此刻她再也无法按捺。 青江楼两次遭袭,不仅仅是云香殿的耻辱,也是江湖四盟的耻辱,更是云香殿历代盟主的耻辱。除此之外,青江楼侍卫及侍女皆是她自担任盟主以来便朝夕相处之人,早已亲如一家,此番屠杀怎令她不伤感? “张盟主,各位江湖前辈已经在等你了。” 不知何时,荆宇已然站在祠堂门口。 张汐云拂起衣袖轻拭面颊,转身问:“你可知箫媛身在何处?” 荆宇摇头。他怎知道箫媛会在哪里?不过听张汐云的语气,箫媛应该安然无恙,于是便松了口气。 “箫媛曾说红枫楼遭袭时黑衣人知道毒烟在红枫楼不起作用,她猜测我们周围也有黑衣人同党。”张汐云道。 荆宇不置可否,不知张汐云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不用担心箫媛的安慰,南茜会带她和叶暖躲起来。只是青江楼……” 张汐云摇头叹息。 “媛儿的师姐便是我的师姐,师姐有何需要便告诉我,我定当全力以赴!” 荆宇眼神坚定。现如今张汐云在青江楼已是孤家寡人,虽说云香殿各分舵舵主皆抵达青江楼,但毕竟与她有所隔阂。 “可否加入云香殿,助我报了此仇?”张汐云问。 荆宇茫然。自己从未想过要加入四大盟会,如今云香殿盟主亲自邀请,他不知如何是好。 “张盟主好意我心领了,若张盟主有难我必全力相助,只是我不愿踏入四大盟会这潭水中。” 荆宇思索许久后才下定决心。 “公孙瑜亮曾说若是你在,可保青江楼无虞。”张汐云道。 荆宇不知如何回答。 孤楼通野风,萧萧溅蔷薇。 议事厅内。 桌椅已被摆放整齐,众多江湖前辈已齐聚于此。 “张盟主!前不久丁青月离开青江楼返回墨竹林途中遭人劫杀,现如今青江楼再次遭袭,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理?”龙倾城问。 丁青月被杀。张汐云自北远归来途中便已听说。 “丁青月与我亲如姐妹,我绝不会让她白白死去!”张汐云道。 “龙某认为黑衣人十有八九乃四帮成员,神虎帮余孽已被我墨竹林铲除。上一次青江楼遭袭,黑衣人逃跑时将荆宇少侠与乔恩少侠引至南赤楼,已证明与朱雀门有关。前不久乔恩遭黑衣人袭击,五行杀手出面相助才保得乔恩不死,乔恩自黑衣人身上翻出的龙头令牌更是铁证如山!”龙倾城道。 龙倾城此话一出立即引得议事厅内一片哗然。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这些事。 “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了太平令,此剑已不能留在青江楼。不知哪位前辈能代为保管?”张汐云道。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面面相觑。 依张汐云之前猜测,黑衣人此番袭击青江楼的目的便是夺取太平令。既然未能得手,黑衣人必会再次来袭,如此当口,谁敢轻易保管太平令? 数人推辞,借口千奇百怪。 唯有三派掌门沉默不语。 太平乾坤星辰追,江湖纷乱胆魄飞。 谁能想到无数人曾梦寐以求的太平令现今如瘟疫般令人避之不及。 正在众人推辞之时,箫逸起身道:“青江楼遭此劫难,张盟主不敢再留太平令也在情理之中。在座诸位都有难言之隐,也是可以理解,如果无人敢将太平令留在身边暂为保管,我愿担此重任。” 江南逍遥庄掌门、天下第一扇说话,在场诸人皆不再言语。 “箫掌门可莫要对太平令有所觊觎!” “哈哈!我乃天下第一扇,诸位何时见我用过剑?” 见无人反对,张汐云如释重负,忙将太平令双手奉上。 “箫掌门莫见怪,我等不是怕了那黑衣人,只是他们行事阴险狡诈,专挑人防备疏忽之时下手……”龙倾城道。 “龙兄不必解释,太平令如今在我手中,若是黑衣人想抢便让他们来吧!正好让我报了火烧青园红枫楼之仇!” 箫逸向来风度翩翩谈吐潇洒,如今放出狠话如黑衣人就在眼前一般,气场之强大,在场众人怕只有另外两位掌门可与之媲美。 第二十一章 星夜黯暗 箫逸因暂管太平令而较他人多逗留青江楼一日,临走时也不忘嘱咐荆宇好生保护云香殿盟主张汐云。 青江楼已失去了超然物外之感,取而代之的是八大分舵带来的风尘杂念。 张汐云独坐闺中怅然若失。 荆宇身居空房打坐练功,一如平常。 琴瑟起,青烟尽,花香散满堂。 不知何时起,蔷薇香气溢入房内。 扰扰杂音乱声喧,江楼流水潺、有清欢。 悠悠心曲如当天,犹疑似梦远、泪潸然。 乐声沉郁,花香依然,虫哀鸟叹,天地同悲。 心源于境,境由心生。心静则飞,心动则退。 张汐云所弹《朝玉阶》此刻竟有了另一番情境。 荆宇由那琴曲听得张汐云此时心境。 此情此景此余音皆是她有感而发。 “我有不详之感。” 张汐云推门而入,双瞳剪水,方才那琴曲仿佛不是她所弹奏。 鸾翔凤翥惊鸿飞,琴箫逸曲画境水。 千里逐风万里破,星夜黯暗南风吹。 箫逸手持画境腰坠太平令,千里逐风。途经葱郁树林,夜色黯淡,暗潮涌动。 五个黑影自五个方向同时扑来。 刀光阴寒,剑气凌厉。出招便意在箫逸首级。 纸如利刃骨淬毒,合作短剑张作镖。 画境如画,鬼魅飘渺,张合回旋便如扇面画作一般诡异多变虚无缥缈。刀剑之势皆被一面扇纸所挡,三招六式间便高下立判。 “阴险之徒!可敢以真面目示人?” 箫逸飘然落地,五名黑衣人却早已凌乱倒地。 黑衣人起身再战。 白影划过,黑衣人再次尽数倒下。 箫逸此时心中再无善念。 风起叶落下,流星寒芒恰。 寒芒至,抵扇锋。 “何人?” 寒芒刺眼,箫逸一时间没认出流星刃。 “流星刃新主人,裂风刀。” 人如刀锋刀如人,竟连声音都如流星刃那般锐不可当。 “裂风刀也算是江湖人物,为何帮那黑衣人?” 秋月镇外天下刀会箫逸有所耳闻,最终胜者裂风刀自天下刀会之后也成为江湖名人。 “天下第一扇也算名门正派,怎能以强凌弱?” “笑话!黑衣人阴险歹毒作恶多端,江湖皆欲灭之而后快,何来以强凌弱?” “少废话!今日你若赢了我,这几人便交予你处置!” 言罢,裂风刀横刀。 天下刀会时裂风刀一路过关斩将,不见拔刀便赢得流星刃。此刻刀已出鞘,想来是铁了心要保黑衣人。 南风凄凄,残月星稀。 二人相视而立。 一人负手,衣角随风摆动,如紫杉般孤傲。 另一人横刀,丹凤双目圆睁,稳若泰山气势。 裂风横刀丹凤眼,箫逸执箫逍遥岚。流星一闪划天际,画境画心梦飘然。 裂风刀刀快如静,箫逸飘逸如风。 高手过招,一招便见真章。 此二人依旧保持方才姿势,只是相互之间换了位置。 持刀之人已然开始颤抖,执扇之人强作镇定。 “不愧是天下第一扇!佩服!” 裂风刀收刀欲走。 箫逸纹丝不动。 “站住!” 璀璨长剑凭空飞来,斜插在裂风刀面前地上。紧接着一柄蔷薇伞旋转落下,立于长剑一旁。 荆宇与张汐云二人赶到,一左一右站在箫逸两旁。 裂风刀先是表情惊讶,随即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 “拦我?”裂风刀问。 “留下黑衣人,我便放你离开!”荆宇道。 “方才我与箫掌门约定,他若赢我,我便将黑衣人交给他,此刻他没赢我,你们二人又如何拦得住我?”裂风刀不屑道。 “随他去吧!” 箫逸一扇一箫拦住荆宇二人。 “既然你没赢我也没负我,如此离开也有些不妥。我便告诉你们三个字:凤凰刺。” 裂风刀话毕,带着黑衣人扬长北去。 凤凰刺。 箫逸不知所云。 荆宇内心迷茫。 张汐云心生疑惑。 箫逸不知凤凰刺是人是物。 荆宇不知凤凰刺与南宫千雨何干。 张汐云不解凤凰刺怎会与黑衣人扯上关系。 梦里桃花千百芳,江南一景逍遥庄。 仙风道骨天涯决,画中仙子影无双。 江南逍遥庄内,箫逸面色苍白半卧榻上,荆宇与张汐云二人坐在一旁。 “裂风刀武功竟如此之强,昨夜是我大意了!”箫逸道。 “那裂风刀不知师出何门,天下刀会上便令众人吃惊不已。”张汐云道。 “不知他说的凤凰刺究竟为何?” 箫逸看向二人,自己没听说过凤凰刺,只得求助于他俩。 荆宇同样一知半解,那天在天武巅时,叶飘零曾告诉乔恩在燕北打听凤凰刺便可找到南宫千雨。 张汐云沉默不语。她仍不明白裂风刀为何知道凤凰刺,更不明白裂风刀为何提及凤凰刺这个江湖鲜有人知道的名字。 黑衣人组织极其神秘,莫非黑衣人背后是凤凰刺在操纵? 张汐云想到这里又马上否定了此想法。 凭南宫千雨的年纪,如何操纵黑衣人十多年? 若真是凤凰刺,青江楼两次遭袭难道是南宫千雨在报复? 每当黑衣人遭遇乔恩时便非死即逃,难道也是因为南宫千雨? “不该他死时,他绝不会死。” 张汐云又想起了那日南宫千雨说过的话,语气分明就是将乔恩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 “凤凰刺就是南宫千雨。但我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张汐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道出内心想法。 箫逸叹息。他早就知道乔恩与南宫千雨逍遥天涯之事,只是不知后来两人因何分道扬镳。 “裂风刀。凤凰刺。”箫逸默念。 “既然裂风刀昨夜来救黑衣人,他与那凤凰刺必是同一伙人。”荆宇道。 “若是同一伙人,他便没必要向我们透露凤凰刺。” 箫逸昨夜与裂风刀过招时负伤,此时已很是虚弱。 “箫掌门,您身体如何?” 张汐云早就看出箫逸身负内伤,只是没想到凭箫逸的内力竟也被裂风刀伤得不轻。 “无碍,一些内伤罢了,休息几日即可。”箫逸摆手道。 荆宇此刻才感觉到箫逸受伤不轻。 “师父,我来替你运功疗伤吧!” 荆宇深知箫逸性格,不由分说便点了箫逸穴道。 “张盟主,可否抚琴一曲?”荆宇问。 张汐云不再多问,席地而坐便轻拂拨云筝。 悠然之声荡便逍遥庄。 琴音似酒,如醉如痴。 就连对乐理及其精通的箫逸也不得不赞叹南潇蔷薇海的琴音绝学。 “宇儿,你内功较上次青山太平殿相见时又有很大长进。” 疗伤之后,箫逸面庞已恢复六七成血色。 “我一直坚持修炼内力,并未觉得有何长进。”荆宇诚实道。 “不同内功体会各不相同。你所修炼的内功如闲云野鹤,海纳百川。心无杂念则进步飞快。自身对功力毫无追求但又坚持练习,自然毫无感觉。”箫逸道。 “这是什么内功?” 张汐云不解。她早对荆宇内力有所好奇,听箫逸如此一说便更是好奇。 “总有一天会知道。”箫逸道。 江南逍遥庄临江伴湖,风光如诗,景色如画。 荆宇儿时便于此拜师,对此地自然很是熟悉。 落诗湖畔枫叶阁,本是箫媛最爱之处,如今箫媛不知去向,换作张汐云居于阁内,每日抚琴吟曲。 蔷薇琴瑟枫叶奏,剑舞玉箫逍遥楼。 筝箫同奏,清澈流畅,空山细雨,别有一番滋味。 第二十二章 凤凰无刺 燕北风光天入暖,雾气仍浓花斑斓。 松林寒冬已褪,生机初现。山顶白雪仍在,只是少了些凛冬寒意。 白雪翠松,晨露朝霞。 白色身影穿梭松林之中,脚步匆忙,丝毫无心欣赏这绝世美景。 月牙形冰湖已经解冻,冰块碎裂浮在湖水之上。简木小筑栖于冰湖中央,四周找不到任何可以到达湖心小筑的桥或是船舶。 靠近月牙形湖泊,一柄长剑自湖心小筑内飞来,掠过乔恩头顶钉在身后树干上。 “擅闯者,杀无赦!” 熟悉的清脆女声随长剑飘来。 “千雨!是我!”乔恩大声道。 孤雁哀声彻空林,双心冷寂染凄清。 “我不愿与你为难,趁我改变主意之前你快走吧!” 一炷香的沉默之后,小筑内声音再次传来。 “千雨!这些年你都去那儿了?” 乔恩情绪复杂。他不会听错,小筑内女子的声音绝非他人。 “你若再说废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千雨!” “我已不是你要找的南宫千雨!” “千雨!” 乔恩此刻内心五味杂陈,除呼唤南宫千雨名字之外竟无言以对。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红绸破窗戮,倩影浮冰至。 她不由分说,挥舞两袖红绸攻向他。 龙蛇飞舞,美人近暮。 他纹丝不动,任由这夺命红绸紧紧缠住自己。 “为何不还手?”她问。 “如何对你出手?”他反问。 一道银光自她眼角闪过。 “你走吧!” 红绸落下,声若寒蝉。 “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上前欲抱她双肩,却没想她迅速后退让他扑了个空。 “拜你所赐!” 她眼神变得凌厉,方才稍纵即逝的一丝柔情已灰飞烟灭。 他心中尽是懊恼。 “千雨!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们去南潇,去江南,去庭北,去大漠,去我们曾一起去过的地方,好吗?” 他低下头去,发现原本应坠在南宫千雨腰间的雌玉忆公子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翡翠凤凰。 “我说过我不是南宫千雨,我是凤凰刺。” 她语气冰冷,双眼盯着他却无丝毫感情。 “凤凰刺?难道这个身份能让你舍得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吗?”他抬头。 “感情?龙倾城玷污我时你的感情在哪?大丈夫事业为重,何必在乎女流之辈?”她冷笑。 “我迟早杀了龙倾城!”他道。 “怕是你奈何不了他!”她道。 四目相对。 她冷若冰霜心中再无言。 他情真意切欲言却又止。 “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你走吧!下次相见便不再以南宫千雨乔恩相称。”她道。 凤凰无刺心有刺,流水无情草自春。 他纹丝不动,目送她转身离去。 红绸锦缎艳丽无比,却与这冰湖松林毫不违和,冰冷无情甚于这燕北苍冷之地。 月冷凄清。 他守在湖旁凝视。 湖心小筑烛光微闪却无一丝暖意,烟雾袅袅尽是些蒸腾怪气。 他忐忑矛盾。 流星闪过,他心中默念。 小筑乐声起,窈窕女声婉转凄凉。 赋梅一曲奈沧桑。 “雁霜寒透幕。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 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 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 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他咬牙切齿。 恨意上心头。万事皆因龙倾城。 浪子逐风天涯远,花下挑剑风流叹。 若入红尘为朱颜,墨林染血心无善。 他深知只有杀了龙倾城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也知只有寻到恨苍暮才能破青面獠牙。 燕北风淡淡,白衣影飘飘。 他选择离开。 他发誓下次来此必会提着龙倾城项上人头。 松林之中,五双眼睛如山林野兽般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变成野兽腹中美餐。 湖心小筑,墨然轻拭琴弦。 “为何待他如此绝情?”墨然问。 “江湖无情。”千雨答。 “既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江湖?”墨然道。 千雨心头一怔。 许久之后,千雨抱紧墨然双肩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墨然,愿你此生不入江湖半步!” 此情此景。 她忆起他曾抱着她许诺远离江湖浪迹天涯。 此时此刻。 整个江湖她再无可信之人。 东方墨然。 这超然物外之女子竟已成她唯一依托。 她只能将心中愿景尽数寄托于墨然身上。 “凤凰本无刺,本应翱翔九天。何必化羽为刺,栖于山中寒林?”墨然轻叹。 “我本无刺,受的伤多便长了刺。”千雨道。 凄声哀叹。 这些年来南宫千雨心中诸多苦衷无处倾诉,本以为已深埋在心底,却没想今日乔恩突然到此,无数回忆却如潮水般袭来,无处可躲。 “心若有事便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墨然执起千雨双手,眼神言语间尽是关切。 千雨心头酸楚,此些日子若不是墨然陪伴,真不知自己会成什么模样。即便浑身裹刺冰冷无情,她面对墨然时竟也是不知不觉间便将内心最柔软之处暴露出来。 心乱,情不己。心静,望初心。 偌大江湖,她仅是一只蝼蚁。 “我听父亲说江湖纷乱高人尽藏,他本不愿我与你过多接触。见你心藏苦涩我便于心不忍。”墨然道。 千雨从不怀疑墨然,自相识那天起她便深知墨然性格。对她而言,全天下女人唯独母亲与墨然值得信赖。 “一言难尽。”千雨叹气。 “从你我相遇之前开始说吧!”墨然道。 “两年多前,我与乔恩去墨竹林游玩。龙倾城本是江湖四公子之一也是乔恩江湖密友,我们本在墨竹林吟诗作赋逍遥快活,惬意无比。几天后乔恩有事外出,独留我居于墨竹林,谁想龙倾城那禽兽将我玷污。” 千雨此时面露惊恐神色,浑身颤抖仿佛身临其境,那日情景历历在目。 墨然深吸口气,眼神复杂。 “龙倾城玷污我之后怕乔恩知道,本欲杀了我,但他听到乔恩回来便先一步离开。乔恩回来时问我发生何事,我便告诉了他。我趁乔恩去找龙倾城时用千里逐风逃离墨竹林,一路向东,想方设法躲开所有人。我怕龙倾城杀我,只能走山路,翻山越岭,生怕被人发现。直到遇见你。” 千雨表情放松下来。 墨然情不自禁紧紧握住千雨双手。 “你为何不跟在乔恩身边?”墨然问。 “我已没了处子之身,有何脸面见他?”千雨反问。 墨然沉默。 世间两情相悦何以落红见忠贞? “与你相处数日,我便忘了世间烦恼。直到遭黑衣人袭击。”千雨道。 “黑衣人怎会袭击你?”墨然问。 “或许是乔恩与黑衣人有恩怨吧!”千雨答。 “我被五行杀手救下。他们带我去了一处世外仙境般的地方,还教了我惊人武功。我直到习了那武功之后才发觉万劫不复。”千雨继续道。 “那是什么地方?你又学了什么武功?”墨然疑惑。 “我也不知那如仙境之处究竟在哪。我只记得那天很困,一觉睡醒后便离开了那地方。那武功损我青春容颜。” 千雨双眼紧闭,双唇颤抖,双手任由墨然轻抚。 “我不知该如何帮你。”墨然叹气。 “你帮不了我。事已至此,天下已无人能帮我。”千雨道。 “或许有人可以帮你!” 墨然不知是否该将张汐云去玄冰阁之事告诉墨然。 “无人可破那武功。我只愿找准时机杀了龙倾城以报他毁我幸福之仇,然后与你享我余生。” 千雨抱紧墨然。 烛盏胜明月,滴泪尽留痕。 次日一早,墨然离开。 玄冰阁内一只白鸽冲天南去。 第二十三章 傲剑之劫 碧波泛舟青云天,翠山始出无双剑。 东海一舞苍月下,傲气长留湖中仙。 江边深湖四周山峰挺拔入云高耸陡峭,仅一处天然溶洞可供水路出入。湖水清澈无比,湖心岛幽僻清静。此处地势险峻极易防守却极难攻出,傲剑山庄便因仗剑不问天下事而被称为傲剑。 东海傲剑山庄便建于这湖心岛上。 虽不是八大门派之一,但也与八大门派齐名于江湖。 舞剑亭,心剑瀑,傲剑台,试剑阁,归剑谷。 此五处乃荆宇儿时最常练剑之处。 舞剑亭中曾剑舞落花。 心剑瀑下曾执剑浴水。 傲剑台上曾木剑劈石。 试剑阁上曾负石比剑。 归剑谷中曾聆听教诲。 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傲剑山庄。 舞剑亭舞剑,心剑瀑浴水,傲剑台劈石,试剑阁比剑,归剑谷听剑。 他曾于舞剑亭边种下枫树以念箫媛。 他曾泛舟湖上,心怀他的江湖。 狂风骤雨,厮杀震天。 青天明月翠山碧波,一时间浓云密布黑影无数。 他惊醒。 心头如撕裂般疼痛,甚过冥炎内伤曾带来的痛苦。 窗外月朦胧,幽曲隔墙涌。 荆宇拂去额头汗珠,轻叹原来是噩梦一场。 可是心如刀绞针刺确实存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拨云筝弦声轻微,如清风拂面,如耳语窃窃。 若不仔细聆听,必然分辨不出此琴声与屋外树木沙沙声有何区别。 鬼使神差,起身出门。 轻敲张汐云房门,门应声而开。 “张盟主,我并非有意……”荆宇急忙解释。 “进来吧!” 张汐云轻声细语。 荆宇犹豫。深夜闯入女子闺房实乃不敬之举。 “我本试练清梦曲,没想你竟能听到。”张汐云道。 “清梦曲?”荆宇疑惑。 “安魂清梦,助人入眠。”张汐云道。 “为何我却做噩梦惊醒?”荆宇问。 “师尊曾说清梦曲对失眠之人有奇效,也可帮助练武之人充足休息,但唯独对内功特殊之人效果相反。”张汐云答。 “我梦到傲剑山庄遭受劫难。” 荆宇想起方才那梦,不知张汐云有何判断。 “箫媛说你曾久居傲剑山庄,那里已是你家。心若常念,梦中便见。只是我也不知如何解释噩梦。”张汐云道。 “不知傲剑山庄是否安然。”荆宇自言自语。 “箫媛没看错你。” 张汐云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素颜朱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美目盼兮。 倾世美颜绝非虚名。 “张盟主此言何意?”荆宇问。 “随便说说罢了。”张汐云道。 此时屋檐一个黑影掠过,荆宇不待张汐云有所反应便跃上房顶。 “什么人?” 荆宇紧追黑影,没走几步便追上对方。 黑影转身道:“荆公子这么晚不在屋内睡觉,在张盟主房门口做什么呢?” 借着微弱月光,荆宇才看清黑影面容。 “原来是青子衿前辈!晚辈失敬!” 荆宇略显尴尬,果然被人撞见自己在张汐云房门口了。 “你这轻功?”青子衿狐疑地看着荆宇。 “乔恩所授千里逐风。”荆宇道。 “原来如此!荆公子速去休息吧!我还有事向箫掌门汇报。” 青子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南深春,阳光洗地。群芳争艳,花香竞浓。 落诗湖鸟语花香,轻舟静躺,悠闲自在。荆宇独坐湖边,犹忆曾在此与箫媛互换木剑。 不知此刻箫媛人在何处? “昨夜怎么忘了向青子衿询问箫媛下落?”荆宇叹息。 青子衿乃江南逍遥庄第一密探,怎会查不到箫媛的行踪? 若是之前感叹乔恩对南宫千雨一往情深,如今荆宇终于感受到相思之苦。 情若长久,岂争朝夕。 话虽如此,但身临其境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宇儿!” 正是发呆之时,箫逸与青子衿二人走了过来。 “师父!前辈!” 荆宇起身向二人问好。 “昨夜休息怎样?”箫逸问。 “还好。只是半夜做了噩梦,梦见傲剑山庄遭遇劫难。”荆宇道。 箫逸与青子衿猛地对视,表情突然变得复杂。 “师父,怎么了?” 荆宇发觉二人表情变化,急忙问道。 青子衿面色凝重,眼神询问箫逸。 箫逸叹气点头。 “昨夜我自傲剑山庄附近发现黑衣人动向便立即赶回汇报掌门,掌门认为傲剑山庄仅有一条水路可供进出,易守难攻,所以决定今日派人再探傲剑山庄。”青子衿道。 荆宇头部如受重击。昨夜梦中景象浮现眼前,难道梦是真的? “公子莫急,箫掌门也是怕你心急而去遭遇不测,待我再去探探!”青子衿忙道。 “我与前辈一同前去!” 荆宇此时也已顾不得许多。昨夜惊醒时的心痛之感记忆犹新,怎还有心情等待青子衿一去一回? 风高水乱,山青路远。 青子衿虽未习得千里逐风,但并未被荆宇甩下多少距离。 气息紊乱,内功尽变。 荆宇心急如焚,早已忘却修炼袖里乾坤所需心境。 如今这世上谁还能比养育自己十二年的傲剑山庄更重要? 青山入云,寸草迎风。 待赶到傲剑山庄外围时已是黄昏时分。 荆宇还记得自己离开傲剑山庄时宇天不舍的眼神。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荆宇还记得宇天送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江岸木舟随波荡,江水绿如蓝。 天边红云腾气浪,夕阳血如染。 入口处本应有四名守卫,此时却无不见一个人影。 荆宇心中一沉。 乘舟渡江,穿过溶洞,进入深湖。 原本青碧水面泛起殷红。 青山苍翠,明月星辰。 木舟靠岸,空气中尽是潮湿浓重腥味。 湖心岛上血迹斑驳。 石雕破碎,青砖龟裂,树木折损,尸首遍地。 荆宇随手捡起地上一柄长剑,剑柄“傲剑山庄”字样依旧清晰,只是剑刃早已支离破碎。 不必多做猜测,傲剑山庄昨夜定是经历过一场恶战。 “怎么会这样?” 不知不觉间荆宇已泣不成声,握着那柄破损长剑的手不停抽搐。 “我猜黑衣人定是为宇天手中的问天而来。” 青子衿不敢相信眼前情景,他自出生至今还从未见过如此惨象。 问天。 沧海问天画境灰。 荆宇不知兵器谱十二兵器究竟有何诱惑力,竟能使人丧尽天良屠杀如此之多无辜生灵。 舞剑亭中琉璃尽碎,亭边枫树如暮年老人般奄奄一息。心剑瀑下满是浮尸,傲剑台上血流成河,试剑阁中杂乱不堪,归剑谷已成乱坟谷。 宇天端坐归剑谷桃木椅,七窍流血,问天不在。 了无生机岛如坟,江湖恩仇恨长存。 “救我!” 一旁血泊中传来奄奄一息之声。 二人快步上前,这才发现竟有一人生还。 荆宇顾不得许多,忙将那人从血泊中拖出,用衣袖帮他擦净一脸血迹。 “宇泉?!”荆宇惊叫。 虽说月光微弱,但荆宇绝不会认错。眼前这人竟是宇天独子,也是荆宇表弟宇泉。 剑气贯天宇,剑心始自泉。 傲剑山庄宇家血脉未绝让人欣慰。 宇泉此刻双眼血红,眼神中尽是惊恐神色,口中胡言乱语几句后将手中一金质物塞入荆宇手中便昏死过去。 “这是什么?” 荆宇看向青子衿。 “天龙令。此乃天龙会长老信物。” 青子衿接过金质物仔细观察后道。 “天龙会!”荆宇怒吼。 “天龙会长老向来只服从青龙首调遣,我猜此事必与青龙首有关。”青子衿道。 怒火中烧。 天地间似乎除了仇恨外再无他物。 袖里乾坤。无欲则刚。 谁能容忍亲族友人相继惨死? 天地数劫,覆水难收。 江湖。 心动为江,心静为湖。 若不能清心寡欲泛舟湖上,那便蛟龙出水翻江倒海。 第二十四章 当春凄凉 荆宇自打回到傲剑山庄后便再未离开,时时守候在宇泉身边,生怕再出半点差池。若是再保护不了宇泉,又如何面对逝去长辈? 张汐云得到消息亦是悲愤交加。虽与傲剑山庄交集不多,但作为江湖盟会盟主,听说江湖正派名门遭此劫难,怎会不悲痛气愤?更何况凶手曾也两度袭击了云香殿总舵青江楼。 白鸽自北飞,遥遥欲速归。 张汐云听青子衿说宇天之子宇泉重伤但幸存,于是准备动身前往傲剑山庄。如今青江楼内尽是分舵杂人,她目前能做的也只有替人疗伤。 白鸽落下,带来一纸书信。 墨然笔迹,千雨消息。 阅过书信,张汐云心中仍是非常迷惑。 南宫千雨被五行杀手所救并被带上不明之地还学了惊人武功,难怪南宫千雨与从前相比变化如此之大。 南宫千雨失踪那段日子去向已经知道,但五行杀手救人本就不合常理,给南宫千雨教授武功便更令人生疑。 是否南宫千雨在刻意隐瞒什么?五行杀手又是什么来历? “张盟主不是要去傲剑山庄,为何站在这里发呆?” 青子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张汐云闻声忙收起书信,转身道:“我这便去!” “我曾四处打探时于云滇青纱门得到一种药,对治愈内伤有奇效。” 青子衿掏出一白玉色袖珍药瓶递向张汐云。 张汐云心不在焉,随手接过药瓶,道:“多谢!” 一路走过,张汐云听到的尽是傲剑山庄遭劫之事。 “听说黑衣人洗劫傲剑山庄是为夺宇天手中那柄问天。” “是啊!否则谁敢去惹傲剑山庄?” “唉!兵器谱十二样兵器真可谓武林至尊必备之器,几百年来多少人为此拼个你死我活!” “我看未必!蔷薇海楚风月手中便没有十二样兵器中任何一样,照样是在南潇过得逍遥快活。倒是叶之贤和宇天这些人,手握宝器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我几年前在燕云无意中听天龙会的人说当年荆棘林灭门案黑衣人并未找到龙吟和袖里乾坤秘籍,有传言说那两样宝物就藏在傲剑山庄。” “都是传言罢了!江南不少人说这世间并无龙吟和袖里乾坤。” “刑开乃宇天姐夫,将宝物藏于傲剑山庄也并非没有可能。” “传说袖里乾坤乃周易之精髓,练得此心法便可无敌于天下!” “这可比那十二样兵器厉害得多!” 途中小村酒家,几名看似江湖侠士的汉子聚在一起谈天,张汐云静坐桌旁品茶赏景,侧耳倾听。 旁人闲聊尽是说些无心之谈或小道消息以打发时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几位大侠说袖里乾坤藏在傲剑山庄?” 张汐云要了壶酒,上前问道。 粗衣布衫,斜挎短剑,一副独闯江湖的游侠模样,无人认得出她就是云香殿盟主。 “姑娘也对那袖里乾坤有想法?”一名独眼汉子问。 “袖里乾坤破三圣,风华绝代恨苍暮。行走江湖,自然对江湖传说四大绝世武功好奇了!”张汐云道。 “哈哈!姑娘言之有理!不过我等江湖闲杂之辈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好,觊觎那些个绝世武功只能引来杀身之祸!”独眼汉子道。 “江湖传言只是兄弟几人闲来喝酒时助兴而已,是真是假实难分辨。”一旁独臂汉子道。 独臂汉子左臂端着酒碗,右肩裹着几层脏兮兮的粗布,粗布上还渗着暗红色血迹,目测是不久前受了伤。 “前辈你这伤?” 张汐云自幼便拜入楚风月门下,十几年来跟随楚风月救人无数,看到面前这人伤口渗血,自然要管管问问。 “兄弟几人前几日晚路过东海一渔村,见有人强抢民女便出手相救,没想那几个贼人武功高强,我便失了一只胳膊。贼人似乎另有它事,也不愿与我们过多纠缠。幸好遇到三名女侠为我止血疗伤才保住性命。”独臂汉子道。 “三名女侠?”张汐云问。 “嗯,年纪轻轻,均是难得芳颜。其中两人似乎师出南潇蔷薇海,听她们说没带止血愈伤的药,所以只是给我简单包扎,还劝我尽快寻大夫止血。”独臂汉子答。 “其中一人头戴红白蔷薇发簪,还带着一只琵琶?”张汐云又问。 “没错。”独臂汉子点头道。想必他对那三女印象极深。 张汐云心中一喜,凭这汉子描述,那三女必然是南茜她们。只是她们为何自庭北来到东海? “姑娘?” 独眼汉子声音传来,张汐云这才发觉手中茶杯茶水已倒了一半。 “大侠,我这里有友人相赠的蔷薇愈伤散,内服外敷,不出一日便可止血!” 张汐云摸出两小包药放在桌上便急忙离开。 傲剑山庄外围本应是生机勃勃,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晚春雨绵绵,当春怎凄凉。 乘船入湖,景象凄惨。 山庄内阴森冷清。春雨淅沥,混着泥土与污黑血迹汇入深湖。草木植被垂头丧气,任凭雨水无情拍打。腐尸恶臭,蝇蛆蠕动。几声乌鸦鸣叫在这深湖山谷中回荡,夹杂着雨声,令人脊背发凉。 山庄深处,残墙破瓦,门窗皆落。 屋内一人静躺,气息奄奄。另一人呆坐一旁,表情呆滞,双眼通红,血丝密布。 “荆宇?”张汐云轻声唤道。 “天龙会……”荆宇默念。 “天龙会干的?” 张汐云在逍遥门便听青子衿说过在宇泉手中发现了天龙会的天龙令,此时荆宇脚边地上正摆着一枚天龙令。 “天龙会……”荆宇依旧默念。 “宇泉怎样了?”张汐云问。 “天龙会……” 荆宇抬头看着张汐云,口中不断重复那三个字。 悲痛至极,仇恨乱心,呆滞失神,即入心魔。欲破心魔,则必通晓其内功心法,顺其内功之气由心破之,则事半功倍。若欲强破,则必与其内功相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内力俱伤,万劫不复。 张汐云忆起自己曾在蔷薇海万经阁曾于《愈心经》读到过。 荆宇此番状态,十有八九是因过度悲痛愤怒而入了心魔。 “天龙会……天龙会……天龙会……” 突然之间,荆宇疯了般双拳砸地。 屋外风呼啸,马蹄声慌乱。 张汐云忙出门从马背上卸下行李,正当卸下最后一个包袱时,马颈后仰,双蹄前蹬,双眼上翻,一声嘶吼之后便夺命而逃。 见此情境,张汐云也不禁有些慌乱。 此时荆宇浑身散出仇恨气息,内力尽释杀意。 席地而坐,抚琴一曲。 清梦清心,如溪水潺潺,云卷云舒,似万籁俱寂,但余琴音。 张汐云仅是尝试,没想荆宇渐渐安静下来,如襁褓婴儿般熟熟睡去。 “那夜听我清梦曲猛然惊醒,此时已入心魔却闻曲而眠,这苍翠星辰剑内功甚是奇特!”张汐云自言自语。 荆宇身旁地上,那柄苍翠星辰剑静静躺着。张汐云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此剑,让她好奇的是荆宇身下那柄通体被黑布紧紧包裹的长剑。自秋月镇初次见到荆宇后,她便发现他对那剑保护甚好,寸步不离,言行举止有意无意间均怕他人碰到那剑。 那剑究竟是何等宝贝? 思索半晌也难得结果,张汐云才想到一旁重伤的宇泉。 南潇蔷薇海红蔷薇绝学独步武林,治愈内外伤皆是举世无双。张汐云单手拂弦,弦音袅袅,未触宇泉身体便已对他伤势了解了七八分。 宇泉所受皆是内伤,幸好内力还算深厚而未有性命之忧。只是内伤太深,怕是一时间难以苏醒。 突然,张汐云记起青子衿交给自己的药对治愈内伤有奇效。她将白玉色袖珍药瓶掏出托在手心端详。 蔷薇海红蔷薇绝技已是江湖无双之疗伤方法,怎会输给闻所未闻的青纱门奇药? “云滇青纱门尽是毒药与解药,哪来什么治疗内伤的奇药?即便是有奇药,又如何与蔷薇海相提并论?” 她自言自语后随手便将那瓶奇药丢出门外。 第二十五章 奇毒连心 山庄寂无声,傲剑静若冷。 一人一伞一张琴。 张汐云庆幸自己得到消息后便迅速赶来傲剑山庄,否则宇泉在入了心魔的荆宇身边必因内伤而死。 深湖环山,琴声不歇,空谷悠扬,激荡心灵。 在这特殊环境之中,张汐云的琴曲在谷中回荡,治疗内伤之功效事半功倍。 忽然间,屋外异响。琴毕,执伞而出。 “何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曲若其人。” 骤雨歇,云将斜,飘然一人洁如雪。 来者正是楚江魄盟主宋武鹏。 “宋盟主?” 张汐云放松警惕。 “我听闻傲剑山庄出事便赶来看看。”宋武鹏道。 “如此大事就你一人赶来?”张汐云问。 “江湖已传遍青龙首授意天龙会长老洗劫傲剑山庄,已相约共讨天龙会总舵八门宫。”宋武鹏道。 张汐云闻言心生担忧。 “不知张盟主身居此处为谁抚琴疗伤?” “宇天独子,宇泉。” 宋武鹏一怔。 “江湖传言当年荆棘林惨案刑开独子也逃过一劫,没想到傲剑山庄也幸存一人。”宋武鹏道。 “宋盟主有何见地?”张汐云问。 宋武鹏前走两步,踏水无痕,见张汐云脚边一白玉袖珍药瓶,于是捡起一块石子掷向药瓶。 张汐云不知宋武鹏何意,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脚边是青子衿交予自己的疗伤药。 石子击出,“叮”地一声与药瓶碰撞,紧接着药瓶飞起,沿那石子飞来的轨迹飞入宋武鹏手中,而那石子却落在方才药瓶位置。 张汐云心中感叹。很早便听说投石取物乃宋武鹏绝技之一,今日初见此招,甚是赞叹宋武鹏内功之深厚及掌控内功的能力绝非常人可及。 “早便听箫媛姑娘说袭击青园红枫楼的黑衣人中有青纱门的人,果然如此。” 宋武鹏双指夹着药瓶眼观鼻闻后道。 “宋盟主也知这药来自云滇青纱门?”张汐云问。 “我曾游访云滇时见过此药。青纱门精于钻研各类毒药,此药便是青纱门掌门安至青为破中原罗氏的追心秘籍而在吐蕃炼制的奇毒之一连心散。中此毒之人内力攻心,若发动内力便当即猝死,若有人以内功为中毒者治疗内伤,那毒便会传染至治疗者体内。没想到那黑衣人竟用这般恶毒毒药!”宋武鹏忿然道。 奇毒连心。 张汐云心中一惊。青子衿怎会交给自己毒药去医治宇泉内伤?难道是他拿错了药?若是如此,江湖皆知青纱门奇毒从不交予外人,他怎会有这青纱门奇毒? 她双眉紧蹙,心生一念。莫非青子衿意在取了宇泉和自己的性命? “张盟主?” 宋武鹏见张汐云心中有事,于是轻声道。 “宋盟主确定这是青纱门的毒药?”张汐云问。 “张盟主难道信不过我?我任楚江魄盟主前游访云滇青纱门时生了一场大病,得到安掌门首肯后在青纱门药房拿药,由于分不清连心散与莲心散,于是误食了这毒药,幸好安掌门及时发现救我一命。这药的味道我今生难忘!”宋武鹏道。 “原来如此!恐怕箫掌门会有麻烦!”张汐云道。 “箫掌门内伤未愈,并未去讨伐天龙会。不过他已派青子衿前往八门宫。”宋武鹏道。 青子衿。又是青子衿。 张汐云心中隐隐不安。 “二位盟主在谈天龙会?” 不知何时,荆宇已站在门口。 “没想到少侠也来了!”宋武鹏抱拳道。 “傲剑山庄宇天是我舅舅,自然要来。” 荆宇语气阴沉,心魔之病仍在,只是此时并未发作。 “刑开乃宇天姐夫,将宝物藏于傲剑山庄也并非没有可能。” 张汐云忆起自己于小村酒家时听到那几位江湖侠士之言。 “你是宇天外甥?” 宋武鹏面露惊讶。 荆宇点头。 “荆棘林刑开……” “是我父亲。” 荆宇。姓,荆棘林刑头盖草,意为江湖刑家已灭。名,意为刑宇两家之后。 张汐云恍然大悟。若真是如此,黑布中剑必是龙吟,荆宇内功便是袖里乾坤。难怪那曲朝玉阶会与他的内功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张盟主,不知宇泉伤势如何?”荆宇问。 “内伤已无大碍,只是苏醒过来还需一段时间。”张汐云答。 “还请张盟主替我照顾宇泉。” 荆宇话毕便欲离开。 “少侠去哪?” “天龙会。” 千里逐风踏青梢,清风挽月气定遥。 荆宇习了千里逐风,轻功已是相当了得,却没想宋武鹏竟已负手站在自己身前。 “宋盟主何意?” “天龙会机关重重,少侠切勿冲动。” “家仇当先,还请宋盟主不要阻拦。” 荆宇眼神坚定。当初离开傲剑山庄时心里便欲报荆棘林之仇,如今傲剑山庄也遭黑衣人屠杀,天龙会又与黑衣人脱不开关系,正好新仇旧怨一同了结。 “青龙首武功高强,虽说江湖共讨天龙会,但凭他们的实力也奈何不了青龙首,少侠此去非但杀不了他,甚至有可能因此丧命。武林盟主霍云枫堪称武功天下第一也死在白虎首手下,青龙首武功在白虎首之上,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宋武鹏道。 “江湖中人均去讨伐,我为何不能去?”荆宇问。 “去者皆是响应龙倾城号召,各个武林前辈均不敢轻易招惹那青龙首。”宋武鹏道。 龙倾城向来花言巧语能说会道,上次讨伐神虎帮害霍云枫死于白虎首手中便是龙倾城所为。莫非这次龙倾城也欲借刀杀人,借江湖之手铲除青龙首再以墨竹林之力量扫平天龙会以立威江湖? “宋盟主言之有理,龙倾城城府极深,切莫成了他的垫脚石。我想箫媛也不愿见你这样。”张汐云赶来道。 二人相劝,荆宇心生犹豫。 “也不知媛儿现在何处。”荆宇叹气。 “我来时听说箫媛三女曾出现在东海一渔村附近,她冰雪聪明,定不会有事。”张汐云道。 “张盟主可曾去寻她?”荆宇忙问。 “我猜箫媛她们自有打算,否则自会寻找我们。” 张汐云心觉青子衿欲毒死宇泉,其中必有隐情。 荆宇闻言突觉心中焦躁,内息如麻。心魔侵袭,思绪混乱。 张汐云见状立即上前搀扶。宋武鹏不知发生何事,只是感到荆宇内力逼人窒息。 突然,荆宇一把将张汐云推倒在地,口中默念“天龙会”三字,飞身跃起意欲离开。 宋武鹏上前阻拦,却没想左肩受荆宇一掌,一时间难以招架。 “他心魔生病,快拦住他!”张汐云大声道。 白衣黑篷,交织而战。 荆宇手握苍翠星辰剑,宋武鹏手无寸铁。 一人攻,一人守。 剑气如虹,掠过之处落木萧萧。 白衣灵动,躲闪之际风度翩翩。 交手之际,宋武鹏感受到荆宇内息广若苍穹,大有海纳百川之势,内功能具此等气势,天下间非袖里乾坤莫属。 三招两式之后,宋武鹏渐落下风。 宋武鹏深知狂躁之人功力尽释,若是硬拼必然落得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如今之计只能与张汐云设法拖住荆宇,余光扫去,却不知张汐云去了哪里。 不过多久,远处琴瑟起。 弦音如湍急溪水,清澈见底,洗涤心灵。 荆宇攻势渐弱,双目无神,执剑只手已微微颤抖。 宋武鹏见势欲夺了荆宇手中长剑,却没想荆宇突然高高跃起,以劈天斩地之势劈向宋武鹏。 宋武鹏躲闪不及,只得双掌运气强行抵剑。 剑锋之气无坚不摧,双掌之力坚不可摧。 两力相交如陨星相撞,一时间四周树木沙石皆向外折断翻滚。 “噼啪”一声脆响,二人皆向后倒去。 荆宇手中那柄苍翠星辰剑仅剩剑柄,剑刃碎裂成两半散落地上。 弦音依旧,二人躺在地上。 荆宇已失去意识昏睡过去,而宋武鹏仰天长吐一口气。 他知道,若不是张汐云的琴曲与入了心魔的袖里乾坤相互制衡,自己无论如何也抵不住方才荆宇那一剑。 张汐云一曲琴罢,外面已没了打斗的动静。想必荆宇此时已睡死过去,于是便松了口气。 眼前宇泉仍沉睡不醒。张汐云又想起那白玉药瓶。 连心奇毒出自逍遥庄探子青子衿之手,若青子衿真的意欲毒死宇泉,莫非是因当夜宇泉在傲剑山庄看到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 遁甲奇门 天龙升海风波起,奇门遁甲八卦集。 墨竹林龙倾城为首的江湖讨伐之士云集于天龙会总舵八门宫外。 八门宫俯视如太极八卦,像极了天武巅下太乙村,不同的是太乙村仅是布局如太极八卦,而八门宫除布局之外,八门之内皆有机关,暗藏杀机。 八门宫名宫却如城。宫城外墙崇墉百雉,城门青铜龙首怒目圆睁,气势丝毫不逊于京城皇宫。 “青龙首!近日江湖名门傲剑山庄惨遭屠杀,我等江湖义士前来讨个说法!”龙倾城冲八门宫大喊道。 “我已数次澄清我天龙会与黑衣人毫无关系,各位江湖侠士还请回吧!” 青龙首隔空传音,虽未见其人,但那声音却如本人近在咫尺般清晰。 “傲剑山庄发现天龙会长老信物天龙令之事已传遍江湖,速速出来受死,否则我等必杀入八门宫!”龙倾城道。 “天龙令现身傲剑山庄?龙大侠可带了那枚天龙令?”青龙首问。 龙倾城哑然。虽说江湖皆有传言,但他的确未曾见那天龙令。 “江湖传言这等闲人杂语也相信,你们智力岂不是连三岁孩童都不如?”青龙首又问。 “青龙首,有本事你就出来!” “就是!躲在八门宫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敢做不敢当,天龙会都是孬种吗?” 众人纷纷叫骂起来。 “龙倾城妖言惑众,众位侠士切勿被他蒙蔽了双眼。他只想借江湖正义只手灭我天龙会以壮他墨竹林的名声!”青龙首道。 “胡说八道!众所周知墨竹林豪杰均乃江湖侠义之士,你这作恶多端之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龙倾城怒道。 “是啊!龙大侠乃武林正义之人,你青龙首算什么东西?” “墨竹林替天行道铲除神虎帮,天龙会作恶多端,迟早与神虎帮落得同一下场!” 众人皆斥。 “我天龙会作恶多端,但也不做鸡鸣狗盗之事。”青龙首道。 “请问青龙首,那日逐风浪子乔恩于庭北遭八名黑衣人袭击,五行杀手出面相救。乔恩从那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八枚龙头令牌作何解释?” 龙倾城说罢便举起龙头令牌。那八枚龙头令牌自乔恩转交于张汐云后便由龙倾城索得一枚。 “物证在此,青龙首作何解释?” “龙大侠没天龙令,但手中有你天龙会的龙头令牌!” 众人又是一阵质问。 “数年来天龙会与其它三帮及江湖四盟纷争不断,龙头令牌这等香主信物有所遗失实乃常见之事,如何证明那八名黑衣人就是我天龙会的人?”青龙首反问。 “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青龙首可敢出面与我等比试比试?” “缩头乌龟,只敢在这高墙背后作威罢了!” “我们杀进八门宫去!” “对!宰了那个青龙首!” “砍了他狗头,让他青龙无首!” 一时间骂声四起。 “多说无益。你们不相信我也不多解释,若是想取我人头便杀进八门宫来!” 青龙首话毕,八门宫八门俱开。门内空无一人,些微烟尘随风而起。 “杀进去!” “对!杀进去!取了青龙首首级!” 众人虽不停叫嚷,但却无人向前半步。 强者智而弱者愚,智者稳而愚者狂。 龙倾城面无表情,双眼直视大门之内。 五年前岳熙圣率九州台众高手围攻八门宫无果而归,此次讨伐天龙会,虽各派皆有参与,却无任何掌门亲自参与,龙倾城心中不由犯虚。 “青龙首既然敢大开城门,必然有所防备。”龙倾城道。 “莫非又是一计空城?” “管他娘的!老子先杀进去再说!” 一人突然提刀向前,其余人便响应风从。唯独墨竹林诸人原地不动,看着其他人杀进八门宫。 八门奇阵似金锁,生景开门入则吉,伤惊休门入则伤,杜死二门入则亡。 奇门遁甲始于道,江湖浅涉唯三派,庭北太极终南巅,江南一派逍遥庄。 龙倾城思索半晌后方率领墨竹林众人尾随天武巅部众进门。 八门阵内道路四通八达却空无一人。此时虽是白天但却阴森可怖,令人处于其中而心生恐惧。 形若迷宫,竟若死城。众人皆入,八门尽闭。 杜死二门内诸人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不知何人误触机关,毒箭毒镖倾泻如雨,一时间凄惨叫声传遍整个八门宫。伤惊休门机关陷阱随杜死二门机关触发而同时触发,数人残腿断臂,众人惊慌失措,不敢再走动半步。方才杀入八门宫之气势瞬间便灰飞烟灭。 五门之内入者非死即伤,龙倾城等人虽未亲眼所见,但传来的凄惨凌厉哀号声足以让人心惊胆颤。 “青龙首!有本事你就出来!躲在暗处以机关陷阱伤人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龙倾城怒斥道。 “八门金锁,奇门遁甲。龙大侠,我已多次解释天龙会与黑衣人无关,是你等非要杀入八门宫与我为敌,明知有机关陷阱还要闯入,又怎能怪我八门宫的机关?”青龙首道。 生景开三门内众人虽未遭机关暗箭偷袭,但却在门内失了方向。突然间三门内涌入众多天龙会帮众,将此些人团团围住。 天龙会帮众皆身着青色斗篷,手持长刀,凶神恶煞,气势逼人。 “我本无意伤人,只是他们误触机关,我也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淡蓝身影如天外飞仙般飘然落下,站定在龙倾城等人面前。 蓝衣裹身,龙头腰坠,面盖龙首。 “终于出来了!看我兄弟几人一同砍了你的狗头!” 竹林七杰之一狂刀飞客林涛提刀遇上,却被龙倾城伸手拦下。 “墨竹林联合江湖各门派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傲剑山庄一事讨个说法。事已至此,不如青龙首与我墨竹林几位比试比试,也免得更多人因此丧命。如若青龙首赢了,我等便不再为难天龙会。” 龙倾城审时度势,深知自己此刻已是瓮中之鳖,若是硬拼必然完败。 “哈哈!各门派?为何我见不到哪位门派宗师前来叫嚣?就凭你们这些江湖闲杂之人也有资格来八门宫与我交手?”青龙首大笑。 “少废话!看招!” 墨竹林七杰之一,假面无常常元贵不由分说,起身跃向青龙首。常元贵身影敏捷,乃秦川及庭北一代使匕首的高手。 青光一闪,影落匕刃至。 青龙首不知何时已闪到几步开外的地方。 “我无意与你等动手,希望龙大侠能明察秋毫。” 青龙首无视常元贵,龙首面具下那双犀利眼神盯着龙倾城。 龙倾城方才见到青龙首躲避常元贵时的迅捷身影后心中暗叹其身法。 常元贵武功虽不算武林顶尖,但其武功也是出类拔萃,江湖也无几人能在如此近距离便轻易躲开他匕刃突刺且拉开距离。 见龙倾城不做言语,竹林七杰除龙倾城之外其余人便一拥而上。竹林七杰如今仅剩五杰,四人与青龙首交手已是使尽浑身解数。 青龙首负手而立,蓝衣迅影,如风如虹。 四人合力,不说与青龙首过招,竟连靠近其三步之内都难以做到。 “此等捉鱼捕蟹的功夫也敢妄称江湖侠士?”青龙首嘲笑道。 四人怒,目露凶光,自四个方位扑向青龙首。 四人之势,洪水猛兽,如狼如虎,如狮如豹。 青龙首立如雄峰,抬手拂袖,飞砂走石。眨眼间那四人便被击飞出去。 奋起再战,四力合一直扑青龙首心口。若是他人,定然想方设法躲过此四人内里合一之招,但青龙首却纹丝不动,仅用两根手指便凭空将四人合力抵于三步外。 爆裂声响,砂石疾走,四周之人被震倒在地,未倒者也是向后踉跄数步才勉强站稳,墨竹林那四人已然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既如生门,我便不为难你们。走吧!” 青龙首言毕负手,突然间八门宫八门大开。 龙倾城惊异。江湖人传青龙首虽风度翩翩但心狠手辣,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快走吧!否则待会我们龙首改变主意,你们谁都逃不了!”天龙会一帮众道。 众人闻言一哄而去。 “龙首,我们为何不尽数杀了这些人?” “杀了他们岂不是承认了天龙会与黑衣人有染?” 第二十七章 大音希声 锦弦绕笛胜天籁,瑶音摄心芳自来。 傲剑山庄,琴笛同鸣。 宋武鹏年少时便随父母四处游访,也习得一手奏笛技巧。 张汐云拿出琴谱,与宋武鹏同奏《朝玉阶》为荆宇治愈心魔之病。 “此曲音律之大海无量之势,静中生动,动归于静。静时洞庭泛波,柔美如柳,清心寡欲,万籁俱寂。动时江中掀浪,汹涌如潮,狂风骤雨,山呼海啸。久闻蔷薇海治愈之音冠绝天下,此次亲自吹奏更是让人如痴如醉,心驰神往。” 一曲奏罢,宋武鹏拍手赞叹。 “此曲并非蔷薇海治愈之音。若是红蔷薇治愈之音,我怎敢让你奏曲?”张汐云解释道。 “那这是?” 宋武鹏略显尴尬,此时才想起红蔷薇绝学必须以蔷薇海阴柔内力发动。 “此曲乃师尊应荆棘林刑开所求而专为辅助袖里乾坤心法所作。弹奏此曲是为由袖里乾坤相关内力攻心而破了荆宇心魔。虽说琴曲和你我内功皆与袖里乾坤属不同路数,但我仍想试试……”张汐云道。 不待张汐云说完,宋武鹏便恍然大悟。曾与荆宇交手时便深深体会到那股内力,此时一想竟与那曲琴音颇为相似。 “我虽不懂治疗之术,但也觉得既是楚风月专为袖里乾坤所作,应当有些效果。若是他中了青纱门的毒,我应该有些方法为他解毒。”宋武鹏道。 听闻青纱门三字后,张汐云又想起青子衿交予自己的那瓶连心散,于是道:“那瓶连心散是青子衿交予我,说是青纱门治疗内伤的奇药,可为宇泉治疗内伤。我怀疑青子衿与黑衣人有关。” 天下四盟唯楚江魄与云香殿关系相对最为融洽,此二人私下也相互照应。张汐云自然不会向宋武鹏隐瞒自己心中疑惑。 宋武鹏闻言沉默许久后缓缓道:“我想不止箫掌门身边有鬼。我早发觉楚江魄内有人图谋不轨,只是一直未找到证据。恐怕云香殿也是如此。” 张汐云点头道:“宋盟主言之有理,这正是我离开青江楼的原因。” 二人相视而笑。 “没想到你我贵为盟主,却如江湖浪子般四处漂泊。”宋武鹏苦笑道。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谁又知身边之人另有图谋?” 不知何时荆宇已醒,此时突然说话。 张汐云扭头见荆宇气色恢复如前,只是不知他心病是否除去,于是伸手欲为荆宇把脉。 “张盟主,我身体无恙!只是不知宇泉何时才能醒来?”荆宇摆手道。 “我已用红蔷薇绝学为他疗伤,若是我每日抚琴,应当会早日苏醒。”张汐云道。 此时一只灰鸽飞入屋内,落于宋武鹏肩头。只见宋武鹏与那灰鸽相互发出“咕咕”之声,似乎在作交谈,没过一会儿,那灰鸽便起身飞出房间。 语鸽晓世事,谈笑通天下。 通鸽语乃宋武鹏又一绝技,荆宇曾有所耳闻便觉非常神奇,今日一见更是极其赞叹。 “我曾游访南海时遇一奇人可与动物对话,有幸学到点皮毛便略懂鸽语。” 宋武鹏见荆宇表情惊异,于是解释道。 “龙倾城等人杀入八门宫后大败而归,江湖多门派皆因误入八门阵伤亡五门而死伤数人,只是青龙首未动杀意。”宋武鹏又道。 “青龙首若动杀意,怕是那些人无一幸免。”张汐云道。 荆宇不语。低下头去,此时才发现箫媛赠予自己的苍翠星辰剑已碎裂。剑鞘依旧银亮整洁,雕刻清晰,剑身虽然断裂,但残片依然流光溢彩宛若星辰。剑坠那枚蓝田水苍玉静卧于地,玉上沾水,梨花带雨。 “可惜了一柄好剑!”宋武鹏望着断剑叹息。 剑亡人在。 “是啊!” 荆宇也觉可惜,但并不因剑本身而可惜,而是因此剑乃箫媛赠予自己而可惜。 睹物思人。 荆宇身上除了这柄剑之外再无箫媛留下的信物。 “荆少侠所练袖里乾坤内功的确名不虚传,此番交手令我获益匪浅。”宋武鹏道。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袖里乾坤以静为本,我却因心中仇恨焦躁乱心,未能修成心法精髓。”荆宇摇头道。 “袖里乾坤面世七百年,失传五百年,现世二百年中从未有人真正练成此心法,而练过之人不分善恶皆为武林高手。荆少侠年纪尚轻,有的是时间领悟这旷世奇功。”宋武鹏道。 “我对此并无兴趣,只想报了家仇之后便毁了这袖里乾坤,与媛儿逍遥世外。”荆宇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路见不平。荆少侠若练成这绝世武功难道不愿为苍生社稷贡献一份力量吗?” 宋武鹏听闻荆宇之言后甚是惊讶。 “为国为民我何德何能?况且如今天下太平,北方边境时有战乱自有朝廷去管,我等又如何指手画脚?路见不平倒也能拔刀相助,但与友为邻岂不更好?若毁了袖里乾坤,便少了些江湖纷争,这也许是我最大的功劳。”荆宇道。 江湖之大,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少侠修炼袖里乾坤已致内力极其独特深厚,为何外家功夫却如此庞杂?”宋武鹏问。 “心法中言招无常式,见招拆招。心无定式便无上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荆宇答。 宋武鹏与张汐云相视点头。 “方才听二位盟主说青子衿欲毒死我表弟宇泉,这是为何?”荆宇问。 张汐云闻言又将自己疑惑向荆宇详细讲述一番。 荆宇听过张汐云猜测后便不作言语。在红枫楼时箫媛便已猜出有黑衣人潜伏于他们身边,没想到逍遥庄第一密探竟有私通黑衣人的嫌疑。 “江湖水深,暗朝汹涌。”张汐云道。 风萧萧,雨轻飘。琴悠扬,笛缥缈。 蔷薇露,荷叶雨。香多虑,音万缕。 山无数,烟万楼。江村路,水墨图。 三日如一。 一曲寿阳愈内伤,一首玉阶驱心魔。 三日之后,宇泉苏醒。经通气顺,只需调养。 见宇泉醒来,三人皆振奋不已。 “青龙首!” 宇泉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青龙首如何?” 张汐云闻言急忙问道。 “张盟主,我表弟刚刚清醒,可否……” 荆宇急忙上前阻拦。自打离开傲剑山庄后便再无机会与宇泉相见,荆宇怎能想到再次相见时竟是这般情境? 宇泉心知荆宇想法,忙伸手拦住荆宇,声音微弱但仍旧用尽力气道:“事关重大,不仅仅是我家仇。” 荆宇见宇泉此时模样,心中确定他那晚的确知道了什么,于是便不再阻拦。 “逍遥庄青子衿是天龙会长老。”宇泉道。 此言一出,张宋二人皆若有所悟。 “那夜黑衣人杀进傲剑山庄时父亲才发现傲剑山庄有内鬼,但为时已晚。父亲与黑衣人交手本就分身乏力,此时我已遭黑衣人内功偷袭倒于血泊当中。正在父亲与黑衣人交手时,青子衿突然出现并且偷袭了父亲。” “父亲深知此战九死一生,于是用问天击落青子衿腰坠天龙令,并用掌力将那令牌趁他人不备时击入血泊。原本那一章可以抵挡黑衣人,但……我听见黑衣人称他长老,还听到他们说青龙首……” 宇泉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难怪青子衿欲借我之手杀了你。”张汐云道。 “宇少主,傲剑山庄之难我们必为你报仇,令尊之事还请节哀。”宋武鹏道。 “你且在这休息,我这就去取下青龙首首级为舅舅报仇!” 荆宇起身欲出。 “万万不可擅闯八门宫!” 宋武鹏眨眼间便堵在门口。 荆宇心知宋武鹏阻拦自己的原因,于是又坐回原位,道:“我打不过青龙首,但欲报仇又无其它方法,二位盟主有何法子?” 宋武鹏见荆宇坐下,于是也回到原位。 “我听霍云枫说青龙首的武功有当年安无天的影子,只是仅学了点皮毛而已。安无天也是江湖迄今最后一个练就四大绝世武功之一且四处兴风作浪的人。”宋武鹏道。 “什么武功?”荆宇问。 “风华绝代。”宋武鹏答。 袖里乾坤破三圣,风华绝代恨苍暮。 荆宇曾听闻风华绝代乃内外双修武功秘籍,此武功由外向内修炼,先练外功再练内功,外强内实。 “传言风华绝代内外功同时发力,若习了本门招式再练习风华绝代则必使本门招式登峰造极。这风华绝代可激发外功所有潜力,实属江湖一大奇功。”张汐云道。 “那该如何破除此功?”荆宇问。 “四大绝世武功除了袖里乾坤可破三圣心法之外,其余均无记载何招可破。”宋武鹏道。 荆宇沉思。既然风华绝代能使外家功夫登峰造极,那必然是依附于外家功夫才可发挥其功效,况且据宋武鹏所说青龙首只是学得点风华绝代的皮毛,若能看破他的外家功夫,那么打败青龙首便不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如何破他!”荆宇突然道。 其余三人皆一脸惊讶地看着荆宇。 “如何破?”宋武鹏问。 “袖里乾坤有言: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善成。” “少侠难道非要去八门宫?” “若一直藏在这里,我心里会更加难过。” 荆宇坚持,无人能拦。 第二十八章 剑挑天龙(一) 清风挽月水无痕,碧水逐浪风有声。 荆宇千里逐风,一路踏风而行。宋武鹏清风揽月,紧随其后。 清风揽月乃南海上乘轻功,踏水无痕行走千里,与千里逐风不相上下。只是前者瞬速更快而后者更加持久。长途跋涉下宋武鹏终被荆宇甩开。 “没想他竟也会那千里逐风。” 宋武鹏懊恼在傲剑山庄时未及时阻止荆宇。 八门宫外,鹰飞燕旋。宫门紧闭如坚森堡垒。 此八门分列八方,门上并无任何标识,皆是青铜龙首,毫无破绽。 “若无门可入,便只好以千里逐风进这八门宫。” 荆宇说罢腾空跃起,眨眼间便踏上宫墙。 宫墙内道路纵横交错,乍看极其复杂,细看却也是有条有理。这八门宫的八门之阵在荆宇眼里竟如同摆设一般,无声无息便破阵而入。 待宋武鹏追来,同样站在宫墙上时,眼前除一片瘴气之外再无他物。此时宋武鹏才抚额叹道:“我忘了他那袖里乾坤心法有破阵之功,竟让他独自一人去找青龙首送死!” 穿过八门阵便是真正的八门宫。宫内侍卫众多,皆是青篷长刀凶煞之相。 “何人擅闯天龙会八门宫?” 待荆宇落地,两队侍卫便将他团团围住。 “苍翠星辰剑前来取青龙首首级!” “能闯过八门阵也算是有点本事,但青龙首首级岂是你辈能取得了的?” “若不试试怎能知道?” “少废话!青龙首有令,来寻仇者不与为敌,少侠请回!” “快叫青龙首出来!否则我便血洗了这八门宫!” 荆宇话毕,黑布包剑已紧握手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青龙首虽有令在先,但八门宫岂能容你胡闹?!” 侍卫长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拔刀相向。 剑气无声,魅影无息。剑未现身便已令那数十名侍卫尽数躺倒在地,哀嚎一片。 荆宇心无善念,也无任何理由心存善念。既然天龙会屠杀傲剑山庄门人不留活口,那自己又何必手下留情? 天龙会乃江湖四大帮派之首,在八门宫内动手就如捅了蜂窝般,一时间四面八方便涌来数百侍卫。 “我无意与你们为敌,快叫青龙首出来!”荆宇大声道。 “想见青龙首就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侍卫一拥而上。 荆宇黑布裹剑,一招一式皆正中要害,只是剑鞘无刃而无杀伤力,久而久之便因体力下降而难以抵挡众人围攻。虽说身负家仇,但若真要滥杀一气,荆宇还是于心不忍。 “再战下去恐怕还未见到青龙首便要累死在这!”荆宇心想。 方才击倒的那些八门宫侍卫此时又起身扑来,荆宇当机立断,运功逼退四周涌上之人。 八门宫侍卫被荆宇内功震得后退几步,随即又作攻击之势前扑。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回头望去,三个青衣身影从天而降,落定在众侍卫身后。这三人衣着相仿,翠绿色龙首掩面,腰上缀着的天龙令与宇泉给荆宇的那枚天龙令一模一样,不用猜便知这三人乃天龙会长老。 荆宇疑惑,这三人既然都是天龙会长老,为何均与青子衿身形差异很大?难道青子衿为避嫌而没有出现? “莫要伤了天龙会帮众,欲见青龙首便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其中一人道。 侍卫闻言便自行向后退了数十步,为那三名长老及荆宇腾出位置。 荆宇不知这三人要玩什么把戏,对方毕竟是天龙会长老,自然也不敢轻敌,于是黑布裹剑横在胸前。 “不亮剑便想赢了我们?”一位长老挑衅道。 话毕,三人跃起,一剑一掌一拳,三招齐下,皆是奔着荆宇要害而去。荆宇本欲以剑抵招,却没想这三人招式之中皆带着内力而来,猛地接招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不由得后退几步。 “我本以为只是切磋武艺打败你们便好,没想你们竟欲下杀手,既然如此可就莫怪我不客气了!”荆宇道。 这三人出手便用了内力杀招,招式阴险狠毒一招便击得荆宇后退几步,本以为荆宇必受内伤,但没想他却丝毫没受影响。 荆宇见三人心有所思,于是突进至三人面前,待三人有所反应之时便以逍遥庄逍遥剑法之灵动步伐闪身至身后,飞起一脚踢在其中一人腰部,那人向前趔趄几步转身便袭了过来。其余二人同时出手,荆宇横握剑鞘使出内力将二人同时击飞,方才被踹那人不待反应便又被飞来的另外二人撞了回去。 三人站定后定了定神,相互使了个眼色便分散展开并同时运功。 荆宇见状,狠狠将那黑布裹剑刺向青砖地面,顿时青砖四裂,剑已深深嵌在青砖之中。 两方同时发功,气势相逼,一时间不相上下。 清心寡欲静若虚,天人合一动自破。 内力相逼,此三人虽内力足够深厚但也绝非袖里乾坤之内力的对手,只觉四周旋风卷地,空气震颤,一声爆裂,三人同时向后弹飞出去。与此同时,嵌在地上那柄黑布裹剑微微颤动,紧接着黑布向四周炸裂,露出剑鞘剑柄。 剑鞘雕龙镀金,剑柄龙头仰天长啸。此时剑鞘刺入地面,通体如蛟龙出海般栩栩如生极具气势。 那三名长老皆嘴角淌血,本就惊讶于荆宇的内力,见到此剑后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龙吟破日明珠泪。 江湖人人皆知位居十二大兵器之首的龙吟剑是何等传奇,剑身如同蛟龙般栩栩如生的形态即便从未见过,突见此剑也无人能将它与其它兵器联系起来。 龙吟现身,此三名长老便不敢轻举妄动。三人方才与荆宇过招本就败下阵来,如此又见荆宇所持之剑乃龙吟剑,于是失了斗志。 “好一个苍翠星辰剑!好一手袖里乾坤!好一柄天下龙吟!” 八门宫正殿青龙殿内传来笑声,紧接着清风拂来,青龙首踏风而至。 “龙首!” “龙首!” 青龙首以来,在场天龙会帮众皆单膝跪地抱拳问候青龙首。 荆宇转身倚剑,与青龙首四目相视。 “天龙会血洗傲剑山庄,我今日变来找你报仇!” “笑话!你哪只眼睛见我血洗了傲剑山庄?” “山庄内那枚天龙令便是证据!” “哈哈!没想到你与龙倾城那蠢货也是一般智力,竟相信江湖谣言!” 荆宇掏出那枚天龙令朝青龙首丢去,力道十足且带内力,青龙首双指夹住天龙令,丝毫不见有任何异样,仔细查看起那枚令牌。 荆宇见状心中不由有些慌张,心想:“若是按照袖里乾坤心法中所述,我内力练至的境界在江湖也算是高手,方才以内力掷出的令牌绝非内力一般之人所能接住,那青龙首非但仅用两只手指便轻易接住,而且未受我内力影响。此人内力之深厚不容小觑!” “青龙首可认识这枚天龙令?”荆宇问。 “此令牌的确是天龙会长老的信物,但我并未令人血洗傲剑山庄。”青龙首道。 “天龙会长老全听你一人号令,铁证如山你还不承认?”荆宇怒道。 “我未下此命令又如何承认?若是为了那柄问天,我自己便可从宇天手中夺来,何必屠杀满门?况且我从不使剑,又何必夺剑?”青龙首道。 青龙首三问让荆宇有些迷茫,但宇泉苏醒时说过的话还在他耳中回响。 “我岂能信了你一面之词?黑衣人作恶多端,既然有你天龙会长老之天龙令,那你也与黑衣人脱不了干系!”荆宇道。 “哼!该说的话我已说了,你爱信不信!”青龙首道。 “百口莫辩,速速受死!” 荆宇脑海中尽是那日初去傲剑山庄时所见之景,凄惨悲凉,本以为铁证如山逼青龙首无奈承认而两人痛痛快快打上一场,但没想此人还在狡辩,于是气不打一处来,自青砖中抽出龙吟便作进攻之势。 蛟龙出海,巨浪滔天。龙吟离地,沙石四溅。 “你若不信便与我斗上一斗,只可惜你死了便再也无法知道真相!哈哈哈哈!” 青龙首笑声如鬼魅狂魔,震得众多帮众赶紧捂住耳朵,以免那声音伤及内脏。 荆宇见青龙首那副狂傲不羁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猛然提剑跃起猛劈而去。青龙首见状脚尖朝前一点便如飞燕般向后飘去。荆宇哪能让青龙首如此轻易便躲开攻击,见其后仰而离之时便蹬地而追。 荆宇挥舞龙吟那力道若持千斤之杖,舞动时却如拂一帘青纱,青龙首手无兵刃,皆是以双臂抵挡攻势。若是仅仅数十招倒也无碍,但此剑毕竟是龙吟,青龙首双臂再厉害也抵不住龙吟剑鞘上百次生猛攻击。 若是按神话之理,青龙首名为神兽青龙,而那龙吟却如泽野千里之恶龙,本应邪不压正而蛟龙受青龙所降,但现今这场面却是蛟龙以凌人之势压制青龙。 名不由心,心正名顺。 风云突变,暴雨倾盆。 荆宇攻势自八方六路而来,指穴劈肩扫腿刺心,招招皆是奔着青龙首性命而去。 青龙首本以为荆宇之攻势有招无实,因而并未太过上心,但此一番缠斗下来却令他有些难以招架。后撤数十丈已然挡了对方上百招,青龙首后背此时已抵住石柱而无路可退,于是运功挥掌,这才将荆宇击退数尺。 第二十九章 剑挑天龙(二) “方才是我大意了,否则岂能被这苍月剑法这等杂牌武功打得只有抵挡之力?” 青龙首话毕挥掌而前,掌势迅雷千斤,直逼命门。荆宇急忙横剑运功阻挡,双力相接,二人皆被剧烈反震震得后退数步。 荆宇自打习武至今还从未见过或听过青龙首这掌的怪异路数,方才运功接这一掌时竟深感力不从心。 青龙首站定又猛扑而上,荆宇挥剑相向。青龙首功夫本就厉害无比,此时不知是使出什么武功,如蛟、如龙、如貉、如兔、如狐、如虎、如豹,前突后绕左晃右击上飘下俯,招招皆为一瞬却力道十足,令人难信其一瞬间竟能使出如此大之力道与气劲。 荆宇处处受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虽说看得清对方招式却只有抵挡的力气却无暇见机反扑。 七招之后,青龙首后撤站定,荆宇此时才得一喘息机会。 “当今武林能防得住我青龙七式的人屈指可数,你苍翠星辰剑便是其一。”青龙首道。 “那又如何?我今日必以苍月剑法为傲剑山庄报仇!” 荆宇言罢挥剑起舞。 碧波泛舟青云天,翠山始出无双剑。 东海一舞苍月下,傲气长留湖中仙。 苍月剑法乃东海第一剑法,剑风向来以美观凌厉着称,如今在荆宇舞剑之下,犹如撑开一柄巨伞,倾盆之雨竟在舞剑范围之内再无落下。 “哼!花拳绣腿!” 青龙首起掌而击,荆宇方才接过那青龙七式的掌法,虽说心里有数但也不敢轻敌,当下之际便是掌握先机。想到这里,荆宇突然垂剑转身摆腿后扫,与此同时借势向后挥剑而去,此招乃苍月剑法之试剑无双。 青龙首双掌为盾,各接荆宇一腿一剑,本以自己对苍月剑法之了解必然是腿攻为虚剑攻为实,却没想荆宇此招却恰好相反,力劲极大且虚实相换打得青龙首措手不及,急忙借着被击退之势迅速后撤以免再次遭击。 如此一招令青龙首心中燃起战意。若是苍月剑法倒不足为惧,只是荆宇这第一招便改了苍月剑法原本的套路招式,实在不知其他招式又会被他改成怎样。能改一招的虚实便已是对此门功夫精髓的独到理解,若是其他招式也一并改了,那的确不能以之前所见来对付。 外家功夫出招交手本就讲究预判与反应,方才一招便预判失败,青龙首若不及时躲开,恐怕得吃一些亏。 二人站定,怒目相视。大雨渐歇,黑云渐离。 天龙会自长老到一般帮众皆站在墙边观赏此二人交手,在场之人此次已是第二次见有人能与青龙首打斗如此长时间而不分胜负,上一次则是霍云枫。 阵雨停歇,夕阳破云而出,恰好刺在荆宇眼中。正在此时,青龙首跃起运气挥掌,荆宇一时间看不清前方状况,只觉得一股刚烈之气袭来,忽然间便脑中一片空白,刹那之后只觉浑身疼痛但未觉经脉受伤。 “卑鄙小人!”荆宇骂道。 “借自然之势攻你不备,如何称为小人?”青龙首道。 红云气浪,夕阳如血。 荆宇看向天际,只觉景色似曾相识。那日赶去傲剑山庄,在山庄之外便是夕阳西下之时,天际景色正如现在这般。 石雕破碎,青砖龟裂,树木折损,尸首遍地,四处殷红,血腥潮湿。 傲剑山庄惨象突现眼前,宇天七窍流血的惨状历历在目。忽然间心中悲愤如炸裂般涌遍全身。 杀意起,手中长剑颤抖如蛟龙欲出。 荆宇双目通红,目光转向青龙首。 青龙首此时也感觉到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内力自荆宇体内向外涌出。 “纳命来!” 荆宇怒吼。吼声响起,众人皆捂住耳朵,甚至青龙首也不得不捂住耳朵以抵御这浑厚但杀伤力十足的吼声。 “他这内力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强劲?莫非是因那袖里乾坤?”青龙首心想。 此时青龙首捂耳避音,并未注意荆宇动向,此时定睛一看却发现荆宇已不见踪影,这时才想到四处寻找他的下落,四处无人,只见地上一个影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青龙首立即反应过来,此刻已顾不得双手捂耳,赶忙后撤数步,同时双掌运气抵御攻势。 吼声仍在,那声音如撞钟般撞击青龙首心脏,双掌运气也觉得绵软无力。 “砰”地一声,龙吟劈下,虽是剑鞘但剑气锋利无比,青龙首恰巧躲过这一记重击,地面青砖应声而裂,裂缝自荆宇脚下直至青龙首脚下,长度达数尺之多,深度至少十寸。 青龙首长呼一口气,心想:“幸好只是内力受损,这一剑若是劈到,我必丧命于此!” 心中方才放松下来,他却发现自己身上白衫已然被那剑气给划开一道口子,胸膛露出,一条细长红印上鲜血正向外渗出。 青龙首此时心中一惊,自己已如此迅捷的身法躲闪居然还是被剑气劈中,那荆宇招式与内力完全不像是袖里乾坤,他究竟练的是什么武功? 荆宇见这一剑并未杀了青龙首,于是提剑又上。 身飘如影,剑气千钧。突进劈剑之速快如闪电,青龙首毫无机会反应。 正在此刻,两道红绸凭空而来,紧紧缠住龙吟的同时向一侧一拉,荆宇用尽浑身力气劈剑却没料到如此状况,来不及反应便任由手中龙吟被那红绸拉了过去,正好劈在青龙首一旁地面上,顿时地面又是一道裂痕,比方才那一道更深更长。 红绸碎裂,荆宇与青龙首皆是一惊。 “何人?”荆宇问。 “红绸袖中蓄,青面何处去。朱颜见獠牙,唯有凤凰刺。” 一袭红衣身影引风而至,飘然落于荆宇与青龙首之间。此人冰肌玉骨,声音悦耳动听,但面目却有些苍白狰狞。 荆宇望着此人,听她方才话语应该是那日叶飘零在天武巅所说的凤凰刺。 “凤凰刺?”荆宇问。 “正是。”红衣女子道。 “为何拦我?”荆宇问。 “傲剑山庄之劫与青龙首并无关系,你若伤了青龙首,必然引起江湖祸乱!”凤凰刺道。 “有何证据?”荆宇问。 “没有证据。”凤凰刺答。 “没有证据便下定结论与他无关,想必你与那青龙首是一伙的吧!”荆宇道。 “即便是一伙,你又奈我何?” “那我便抽了龙筋拔了凤毛!” 荆宇言罢执剑劈向凤凰刺,凤凰刺飞身躲开,两袖红绸如蛇般射出,直抵荆宇手腕,将手腕与剑柄死死缠住。荆宇左手伸出握住另一条红绸,也将那一条红绸死死拉住。 红绸赤如焰,气势冷如冰。内息静如水,心境乱如涛。 二人落地,仅凭两条红绸相互发力而相互僵持。一人所练袖里乾坤已然走火入魔,另一人的青面獠牙发功时便失去理智。此二人前者双眼通红,后者面目狰狞,皆进入了发功时的癫狂状态。 忽然间红绸断,二人皆后退几步。凤凰刺袖中红绸如无穷无尽般又飞舞而出,不待有所调整便再次舞向荆宇。红绸时而如刚猛之刀,时而又如阴柔之水,似犴、似羊、似獐、似马、似鹿、似蛇、似蚓,招式如云端舞蹈般有虚无实却又虚中带实,乍看毫无杀伤力但招招附带内力而出,其精髓之处竟与方才青龙首的青龙七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杀招皆出,舞而至极。凤凰刺舞动速率加快,不知何时,红绸之中竟裹了银鞭,鞭鞭致命却又招招难中荆宇。 袖里乾坤本是以静制动以虚括实之心法,此时走火入魔竟也能与原来之奥妙截然相反,以多动制动,以更快制快。凤凰刺那舞魅毒招在荆宇眼里真的如舞女之舞一般中看而不中用。 凤凰刺七招使尽又使七招,循环往复却终不得手。舞罢飞跃,绸舞银蛇,双鞭齐下。荆宇见状也毫不畏惧,挥剑猛击。兵刃相交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兵刃蕴涵之内力强大,震得一旁青龙首不得不运气抵御。 欲伤人者反自伤。二力相撞之力道足够强大,凤凰刺难以招架,一时间五脏俱伤,鲜血自口鼻之中喷涌而出。 荆宇见势乘胜追击,收剑挥掌,十成功力尽数而出,志在取了这一龙一风的性命。那二人丝毫不敢懈怠,同时运气相抵。 荆宇此时浑身上下皆未受伤,而那二人一人受外伤而另一人受内伤,四掌相交,本应高下立判,但不知为何,此时双方却力道恰巧持平,难分胜负。仔细一听才发现悠扬之曲不知从何处传来,音律熟悉,悦耳动听,忽然间心中杀意尽失。 “我好不容易才有此优势,若不杀了这贼人天理难容!”荆宇心想。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心怀袖里乾坤之道,身违清静天下之理。 荆宇强行运气,猛然间掌力炸裂,三人皆内脏受损。 面具应声而落。 青龙首慌乱中欲捡起面具,但手刚一触到面具,那面具便毁成一摊粉末。 “是你?!” 荆宇心惊,荆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面前这无恶不作的青龙首真身竟是他。 第三十章 八门之变(一) 琴曲悠然至,飘飘如仙来。 四个身影自高墙之上同时落下,正落在三人之间。 此四人分别是叶飘零,龙倾城,宋武鹏与张汐云。 “千雨?!你怎么也在这?” 张汐云见到凤凰刺后满是惊讶,但目光扫过身边那人时便明白了许多。 那青龙首并非他人,正是逐风浪子:乔恩。 荆宇闻言,这才知道南宫千雨便是凤凰刺。 “宇儿,这是怎么回事?” 叶飘零目光扫视三人,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荆宇心中情绪交织,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执意前来八门宫复仇。 他是他初入江湖后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兄弟。 他曾建议箫媛将那苍翠星辰剑赠予他。 他与他曾共赴龙井山庄。 他与他曾在青江楼联手击败黑衣人。 他曾在朱雀顶为他挡了朱雀首致命一鞭。 他曾在青江楼为他运功疗伤。 他曾教他千里逐风,求他保护箫媛和叶暖。 他与他曾于洞庭湖畔碧波亭饮酒畅聊,不醉不归。 他与他曾共赴天武巅,同破天武七绝的天武玄机阵之参宿七星阵。 他是箫媛最信任的师兄,因此他也对他无比信任。 他从未发觉他心有任何恶念,而如今两人却身负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想来,二人之间曾经的真诚竟如此可笑。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当初在墨竹林,荆宇猜测乔恩肯定没想到自己身边最信任之人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如今,荆宇也不会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之一也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乔恩……是青龙首。傲剑山庄惨案便是天龙会长老受青龙首之令所为。”荆宇缓缓道。 “你胡说!乔恩不会做这种事!”南宫千雨情绪激动道。 “既然他是青龙首又是黑衣人主使,那还等什么?让我一剑结果了他性命,为江湖除恶!” 龙倾城听闻乔恩便是青龙首,于是赶忙拔剑上前,欲杀了青龙首以立自己江湖威名。 剑锋既出,势在必得。 乔恩与南宫千雨方才跟荆宇对掌时已经身负内伤,又如何躲得过龙倾城这犀利之剑? 正在此时,宋武鹏已然站在那二人身前,举起右臂伸出中指食指二指与龙倾城剑锋相抵。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宋盟主,你这是何意?” 龙倾城外家功夫虽与宋武鹏不相上下,但内功却差了许多,此番宋武鹏仅用双指便抵住自己剑锋,当下便不敢再动。况且宋武鹏楚江魄曾有恩于龙倾城,龙倾城即便心存私心也不能当着众人之面与宋武鹏过不去。 “今日谁的仇谁来报,龙前辈何必急着抢功?”宋武鹏道。 龙倾城闻言便收剑后退两步,不再说话。 “龙倾城,那年在墨竹林你夺我贞洁,如今却在人前装作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真是个衣冠禽兽!”南宫千雨怒斥道。 “夺你贞洁?你若不设法勾引我,我怎会对兄弟的女人下手?”龙倾城道。 “你……” 南宫千雨目露怒火,欲杀龙倾城一万次,但奈何此时已有内伤,又依稀忆起那日情境,便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飘零自方才对话中听出龙倾城曾玷污过南宫千雨,心中也是愤怒不已。南宫千雨当初在天武巅时是叶飘零最喜爱也是天资最高的徒弟,即便她背叛师门,但叶飘零依然对她关心有加,如此爱徒岂能容忍他人玷污? 想到这里,叶飘零便欲出剑,没想乔恩伸手拦住叶飘零,道:“龙倾城玷污千雨,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让我杀了这老贼,随你们处置我!” “就你这样还想杀了我?都说青龙首武功高强,却没想竟是你这早早便是我手下败将之人!今日你们二人一起上,我便让你们去阴曹地府做无命鸳鸯!”龙倾城嘲讽道。 “若不是荆宇袖里乾坤心法走火入魔,我能与千雨受伤至此?若不受伤,杀了你简直易如反掌!”乔恩道。 几人听闻荆宇和袖里乾坤二词,皆扭头看向荆宇。 荆宇站在原地,手握龙吟,心中还疑问乔恩为何会是青龙首。 “天下龙吟终究还是现身了,看来江湖又将迎来一场狂风骤雨!”宋武鹏叹息道。 “凭你武功如何成为四帮会武功之首?” 荆宇方才与乔恩交手,并未发现他有何过人之处。 “我若真想杀你,你必逃不过青龙七式。”乔恩道。 荆宇回忆交手时的情景,青龙首那青龙七式的确非同小可,自己抵挡起来的确有些困难,仔细一想,乔恩似乎确实有所保留。 “你早就知道我黑布中剑是龙吟?”荆宇问。 乔恩点头。 “那又为何让媛儿给我那柄剑?”荆宇又问。 “我无意让龙吟现身。”乔恩答。 “你既然是青龙首,又是黑衣人主使,为何不趁我们相处之机夺了龙吟?” 荆宇心中已经万份确定青龙首是黑衣人主使,只是乔恩与自己同岁,当年经济林惨案绝非乔恩所为。 “我为何夺龙吟?”乔恩反问。 “死到临头还不承认,你分明是怕荆少侠的袖里乾坤功夫才不敢轻举妄动!”龙倾城斥道。 “笑话!我乔恩行走江湖就凭雨墨扇和雨墨镖,何时用过剑?” 乔恩说罢便低头从怀中取出雨墨扇,扇坠惜美人在夕阳之下异常璀璨。余光瞥过,乔恩发现那日在燕北所见南宫千雨腰坠翡翠凤凰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忆公子。 美人忆公子,公子惜美人。 南宫千雨此刻就站在乔恩身边,面容已没有了方才打斗时的狰狞,此时脸上尽是苍白与疲惫神色。乔恩看着她,心中尽是怜惜之情。若不是因为龙倾城,南宫千雨也绝不可能变成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乔恩便心中怨恨,紧攥双拳强行运功。若是今日能杀了龙倾城,他就算是死也能瞑目。 “切勿运功!” 张汐云见乔恩意欲动手,急忙上前封住穴位。虽说乔恩是无恶不作的青龙首,但张汐云已习惯了救死扶伤,即便是面对坏人,见死不救也有违恩师楚风月教诲。楚风月曾说世间善恶有报,切不能自作主张。红蔷薇历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无论善恶。 “想杀我?先想想你的处境吧!”龙倾城道。 乔恩咬牙切齿,南宫千雨也异常愤怒,此二人若不是收了内伤,这时轻而易举便能将龙倾城碎尸万段。 “天龙令铁证如山,傲剑山庄幸存的宇泉也能够作证是天龙会扮作黑衣人血洗傲剑山庄。之前青江楼两次遭袭,墨竹林丁青月惨死庭北官道,青园城红枫楼遭袭,龙井山庄血案。这些事都与四大帮会脱不了干系,今日若除了青龙首,日后我们便去找朱雀首算账!”叶飘零道。 南宫千雨突然笑了起来,缓缓道:“丁青月之死是我干的。” “什么?!” 龙倾城闻言立即火冒三丈,这些日子他为了查找真凶费了不小力气,却没想凶手竟是南宫千雨。 “是我让五行杀手假扮五名黑衣人劫杀了丁青月。我知道你和丁青月有私情,也让你尝尝我的痛苦。”南宫千雨道。 方才还是乔恩与南宫千雨气愤不已,现在则轮到龙倾城异常悲愤。他与丁青月虽表面上以兄妹相称,实际上早就行了男女之事,二人情投意合,丁青月虽对龙倾城风流行径不满但也碍于身份无法表达出来,但这些事怎么会让南宫千雨知道了去? “千雨……你怎么能杀害青月姐姐?” 张汐云听闻此话后心头也是异常难过。 “姐姐?哼!两面三刀的女人!”南宫千雨冷声道。 “闭嘴!今日我便杀了你,为丁青月报仇!” 龙倾城言罢挑剑正欲上前,却又被张汐云横起蔷薇伞拦了下来。 “龙前辈莫急,青月姐姐之死我也非常伤心,但无论如何且等千雨把话说完再动手也不迟。”张汐云道。 “有什么好说的?这贼女人杀了墨竹林的人,那贼男人又是黑衣人主使,铁证如山,还听他们辩解不成?”龙倾城道。 “那晚乔恩在庭北遭黑衣人袭击,五行杀手出面帮他,之后的事想必各位已经知道。若是乔恩指使黑衣人,为何黑衣人要杀他?”南宫千雨问道。 “苦肉计?又或是朱雀首想杀他?”宋武鹏猜测道。 “那么为何黑衣人尸体中发现了天龙会的龙头令牌?难道是朱雀首想告诉他天龙会有内鬼欲杀他上位?即便如此,天龙会本就与黑衣人有染,乔恩将龙头令牌交给云香殿张盟主岂不是将此事板上钉钉?谁会将江湖恶事往自己身上拦?”南宫千雨道。 南宫千雨一席话毕,几人皆沉默不语。 “千雨说得不无道理,但这一切也都是你的分析猜测,有何证据?”叶飘零问。 “叶掌门所言极是!你想为你情哥哥辩解,诸位都能理解。但没有证据,即便再多的分析都是无稽之谈!”龙倾城道。 “证据?我怕说了也无人相信。” 南宫千雨气色好了一些,说话也不像方才那般绵软无力。荆宇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汐云一直在一旁运功为这二人治疗内伤。 “千雨,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来听听,黑衣人之事困扰江湖已不是一年半载,我们不可冤枉错杀,也不可放过真凶。”叶飘零道。 第三十一章 八门之变(二) 星河绵延宛如桥,月满盈盈伴玉箫。 “叶伯伯说得对,有什么证据就说出来!” 宫墙上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三个倩影如脚踏月光而来。 最前面那女孩朱唇明眸蔷薇发簪,荆宇一眼便认出此女是箫媛,当即不顾及自己内伤便拥向箫媛。 “媛儿,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去找人。” 荆宇此时也顾不得外人眼光,这些日子总是在想她何时回来。脑中越想,心中越急,相见后便越是情绪复杂。 “你受伤了?” 箫媛偎在荆宇怀中,突觉他内息紊乱,十有八九是与人打斗时受了内伤。 “一点内伤,没什么事。”荆宇道。 “快坐下我看看!” 箫媛说着便强迫荆宇盘腿而作,自己则在荆宇对面运功为他疗伤。 就在几人都看着箫媛荆宇的时候,又有三个身影凭空而下。逍遥庄箫逸,太极门张天易和一个头发蓬乱,脸上尽是胡渣,套着粗布斗篷的汉子。汉子腰胯长刀,双肩背着两个大麻袋,呼哧呼哧地走到众人跟前,将麻袋扔在地上。 “这两人真是重,累死我了!”汉子用袖子抹了抹额头汗珠后道。 荆宇虽背对那汉子,但一听这声音便知晓他是太乙村遇到的阎王李。阎王李虽说嘴上抱怨重,但表情却高兴异常,凭他武功修为及身份能和箫逸与张天易这二人同行办事甚是荣幸。 原本就在这里几人见箫逸等人到来,纷纷上前相互问候。 “这位是?” 宋武鹏看着阎王李,脸上尽是疑惑神情。 “立志求学八大门派却只在楚风月那得到了些疗伤灵药的阎王李。”箫逸笑道。 阎王李见此处还站着几人,皆是江湖名望极高之人,赶忙上前拱手道:“见过叶掌门,张盟主,宋盟主!” 箫逸来这之后便已经注意到乔恩和南宫千雨二人,只是一直没有理会,此时才缓步走去,边走边问道:“小子!翅膀长硬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 在场诸人只有傲剑山庄惨案后去过那里的人才大致明白箫逸话中意思。 “师父此话何意?” 乔恩闻言反问道。荆宇见乔恩表情自然,并无说谎之嫌。 “逍遥庄第一探子青子衿是你天龙会四大护法之一,还跟我装傻?” 箫逸语气平静,并无丝毫愤怒,笑吟吟地看着乔恩,这倒令乔恩毛骨悚然。箫逸平时儒雅之至,若是生气也不表露出来,但举手投足便会杀气十足。 箫媛原本正为荆宇疗伤,听闻此话也是惊呼一声,她怎会想到一向和蔼可亲的青子衿是天龙会的长老。张汐云本还犹豫以何种方式将此事告知箫逸,却没想箫逸已经知道,心中不禁好奇这其中是否还有其他秘密。 “天龙会长老与我向来掩面而见,我与他素未以天龙会身份谋面。”乔恩道。 “姑且信你。我早就知道青子衿与天龙会有联系,只是看在他跟我多年便没有戳破,可没想他竟与黑衣人也有关联,我只得亲手杀了他。”箫逸道。 “爹爹!你怎知青子衿与黑衣人有关?”箫媛问。 “整日鬼鬼祟祟,又怎能不露出马脚?”南宫千雨突然道。 “此话怎讲?” “我与乔恩相识时便发觉他每日都会消失一二个时辰,起初我并不在意,久而久之我便非常好奇想要跟去看看,但奈何我轻功不及他,跟个一二里地便被甩开。后来我弃了天武巅的武功而跟他习了千里逐风,于是就发现了他青龙首的身份。”南宫千雨道。 南宫千雨此话一出,荆宇这才明白她为何能赶来八门宫协助乔恩。 “既然大家都已知道乔恩是青龙首,还不赶紧杀了他?”龙倾城道。 “杀人容易救人难,龙大侠为何要急着杀了青龙首?如若错杀了他,龙大侠该怎么办?”慕容南茜问。 “这贼妇都承认了,还能错杀?四帮首没一个好东西,白虎首早已死在战神岭,今日青龙首便要死在八门宫。往后我们联手破了其他二帮,为江湖铲除四患也可使得江湖太平!”龙倾城道。 “眼见不实,耳听为虚。谁告诉你白虎首死了?”箫媛突然起身问道。 战神岭之战白虎首杀了霍云枫,突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取了白虎首项上人头。那日场景在场者曾参与战神岭一战之人均有看到,但箫媛为何说白虎首未死?难道他是鬼怪魔神? “白虎首尸首分离不仅是我一人看到,在场二位盟主也是亲眼所见,难不成姑娘从楚风月那学了死人复生的绝技?”龙倾城笑道。 “龙前辈猜对了!师尊确实说过心存善念救死扶伤,久而久之便可达到令死人复生的境界。”箫媛道。 张汐云闻言心中甚是疑惑,自己作为楚风月门下红白蔷薇精通的弟子,深得楚风月赏识,却也未曾听说蔷薇海有令人死而复生的绝招。正在张汐云疑惑之际,慕容南茜倒是在一旁噗哧偷笑。 “哦?那就请姑娘请出白虎首,让我等再杀他一次!” 龙倾城说罢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箫媛朝一旁的阎王李使了个颜色,阎王李立刻心领神会,弯下腰去摆弄那两个麻袋。阎王李本名起得如女子一般,但本人却豪爽憨厚。只见他在两个麻袋之间来回拨弄,一边拨弄还一边嘟囔道:“奇怪了,我来时明明给这两人的麻袋上做了记号,怎么就不见了?” “翻什么呢?两个麻袋全打开不就得了?”龙倾城不耐烦道。 “就是你了!兄弟对不住了!” 阎王李解开其中一个麻袋口的麻绳,自底部向上一提,麻袋中的人便面朝地面滑了出来。此人身强体壮,一看也是个气势威猛的练武之人,不知怎就被装进了麻袋。 “白虎首?!” 张汐云不等他人作出反应便惊道。张汐云素来少于四帮交往,与白虎首相见也仅是几次而已,但她却绝不会忘记云香客栈白虎首扔下韩泽人头以及战神岭一战与白虎首交手时的场景。 荆宇听闻张汐云的话后也是非常惊讶,难道箫媛真学会了死而复生的秘诀?而箫媛却立在一旁得意洋洋。龙倾城眉头紧皱,看着地上这人的确熟悉,但并不确定此人就是白虎首。 “青龙首,在场之人只有你与白虎首接触最多,可否确信他就是白虎首?”箫媛问。 “看这身形的确是白虎首,只是他早已死了,箫姑娘找这替身又是何意?”乔恩问。 替身。荆宇此刻恍然大悟。 箫媛走上前去,脚下使劲将地上那人翻了过来,此时众人才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原来这人并不是白虎首,而是薛凌川。 “薛凌川?你为何抓我墨竹林的人?”龙倾城问。 “青江楼二次遭袭,我与南茜、叶暖二人从青江楼密道逃出,为夺黑衣人追杀而沿江一路逃到东海,在东海一个渔村遇上几名江湖侠士受了重伤,上前一问才得知是有贼人强抢民女。于是我们便一路跟着那些贼人准备教训一下,谁知他们竟去傲剑山庄并犯下滔天罪行。我们三人自知不是贼人对手便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墨竹林。”箫媛道。 “胡说八道!墨竹林尽是侠义之士,怎会与黑衣人有染?!”龙倾城怒斥。 “原本我们三人也不信啊!但就是地上这人突然从墨竹林出来,我们又一路跟着他去了天武巅下太乙村,他跟李大哥喝酒大醉,所谓酒后吐真言。”箫媛道。 “他说什么了?”龙倾城问。 “那日我和薛兄弟喝酒太多,他就跟我说他曾假扮白虎首骗了云香殿盟主张汐云。”阎王李挠头道。 “他与白虎首长相相去甚远,如何假扮白虎首?”龙倾城不解。 “易容术。”箫媛道。 “可是墨竹林中并无人会易容术,他从哪学来?” 龙倾城左思右想甚是疑惑,心觉想杀青龙首恐怕是有点困难了。 “墨竹林中的确无人会易容术,但黑衣人成员复杂,墨竹林及四帮四盟皆有黑衣人成员,我本也不知他是如何假扮白虎首,直到刚才听爹爹说青子衿与黑衣人有关,我才想明白。当初黑衣人夜袭红枫楼时便有一人使的是青纱门的武功,青子衿作为逍遥庄第一探子,与我甚是熟悉,我知道他也会些青纱门功夫,青纱门绝学易容术更是青子衿四处打探时必备技艺,薛凌川与白虎首身形声音都极为相似,让他假扮白虎首又有何难?”箫媛道。 “没想到墨竹林与天武巅相隔甚近也有黑衣人混入其中,龙兄回去之后还得多加小心啊!”叶飘零适时道。 “依师妹的意思,墨竹林才是造了傲剑山庄血案的真凶?”张汐云问。 “是也不是。”箫媛答。 “姑娘莫诋毁我墨竹林!”龙倾城道。 “并非诋毁,我只是将所见所闻所猜联系起来而已。”箫媛道。 第三十二章 阴谋重重 天上月如盘,地上人心乱。 数人就站在八门宫内谈话,而天龙会众侍卫则自荆宇与青龙首交手时起便紧贴宫墙而不敢上前半步,谁都知道那几人是何等身份及武功,既然连青龙首都败下阵来,其他人又如何敢前去送死? 数人挺直而立,荆宇盘腿而坐,薛凌川躺在地上如死人一般。夜色如昼,众人皆是一副心中有事的样子。 “红枫楼一战,韩泽刀断,你怕韩泽刀心藏剑暴露墨竹林便设计让韩泽假死,命薛凌川假扮白虎首杀死韩泽的同时拿出流星刃诬陷墨竹林,再率领墨竹林去秋月镇大闹一番,凭你能言善辩的口才,江湖众人自然把注意力全部转向神虎帮。”箫媛道。 “韩泽已死,此事张盟主知道。”龙倾城道。 “是啊师妹,我亲眼看见韩泽的项上人头。”张汐云道。 “师姐难道忘了易容术吗?青纱门绝技易容活人不在话下,易容一颗头颅又有何难?易容术虽可以假乱真,但细细观察也能发现易容之人表情并不自然且面部肤色与脖颈略有差异。这多亏了青子衿曾假扮我爹爹吓哭我后跟我讲了易容术的破绽。” 箫媛话毕,又令阎王李将另一个麻袋中人倒出。只见人从麻袋中出来后又有一柄断刀也跟着滑落出来,荆宇一眼便认出这刀就是红枫楼一战时自己劈断的那柄刀。 张汐云看着地上的韩泽,仔细回想当晚细节,白虎首的确表情有些生硬且眼神略虚,而韩泽血淋淋的人头则因为太过血腥,她便没有多加观察。 “韩泽就藏于墨竹林之中,你怎能不知?” 箫媛说罢看着龙倾城,表情甚是得意。 “哈哈,箫姑娘聪明伶俐,竟能从墨竹林中抓人,龙某佩服!”龙倾城道。 龙倾城望着地上二人,心知方才谎话已被拆穿,再作辩解已是徒劳无用,眼角余光忽觉青龙殿屋顶一道寒芒一闪而过,于是道:“事已至此,我便不再隐瞒。一切皆是墨竹林所为,天下四帮四盟都有我墨竹林的眼线。是我让韩泽诈死,派薛凌川假扮白虎首欺骗张盟主。也是我让人假扮天龙会香主袭击乔恩,那龙头令牌便是从青子衿手中得到。夜袭青江楼,重伤丁青月也是我派人干的,目的是让她摸清苍翠星辰剑的底细,谁知丁青月归途中竟死在他人手中。” “没想到青子衿竟同时为天龙会与黑衣人卖命!”箫逸气道。 “你为何要打探我的底细?”荆宇问。 “我打听到龙吟曾在哪里出现,荆棘林一案之后,袖里乾坤秘籍与龙吟双双失踪,刑开乃宇天姐夫,那这两件宝物就应该都在傲剑山庄。苍翠星辰剑年纪轻轻就有本事仅凭剑鞘便化解了冰魄剑气,又是师出傲剑山庄,十有八九便是修习了袖里乾坤的心法,手中便肯定有龙吟。”龙倾城道。 “龙井山庄一案也是你派人所为?”乔恩问。 “龙井山庄之事是我事先派人下毒,趁叶之贤中毒之际围攻杀他,血洗傲剑山庄杀死宇天全凭青子衿偷袭方才得手。这些年来,黑衣人四处追寻兵器谱十二兵器,但凭我墨竹林几人又如何能杀了荆棘林刑开以及独行刀神岳千华?那十二样兵器即便再强大也仅是身外之器,江湖意义远重于兵器本身,否则岳千华手持流星刃又怎会死在他人手下?世事在人而非物,兵器只不过是幌子罢了!”龙倾城继续道。 众人沉默。荆宇心道:“这龙倾城居然也能说出与袖里乾坤中所述那般通透的话来!” “与其拼死争夺那十二件兵器,倒不如以智巧取而谋得江湖地位来得轻松。我只不过是想借着黑衣人无人可知却四处行凶作乱之恶名将这罪名推到四帮身上,借着江湖同仇敌忾之势以墨竹林之名灭了四帮以立威天下而已。”龙倾城又道。 “你是说黑衣人血洗荆棘林,残杀岳千华不是你干的?” 箫媛聪明非常,一下便听出龙倾城话中玄机。 “凭墨竹林闲杂之辈的功夫,即便使出奸诈手段也奈何不了刑开与岳千华,夜袭箫逸若不是有人相救,我等早就死在那里。只是这一切都有人暗中谋划,我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江湖之大,高人皆藏,你我皆都是蝼蚁罢了。”龙倾城道。 “是谁谋划?”乔恩问。 “丁青月。”龙倾城答。 “龙倾城!枉我尊你为大侠,青月姐姐惨死,你怎能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她死后又怎能谋划二袭青江楼以及傲剑山庄之劫?” 张汐云与丁青月感情深厚,听到这里时已难控制自己情绪。 “龙倾城此言不假。”南宫千雨突然道。 众人闻言皆扭头看向南宫千雨。 “你信我?”龙倾城问。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何知道你与丁青月的私情吗?我知晓乔恩青龙首身份之后便心中忐忑,在墨竹林本想趁乔恩不在时试探你可知他的身份,却发现你与丁青月在房中翻云覆雨,事毕后你与她的谈话都被我听了去。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墨竹林竟是黑衣人藏身之处,没想到我杀了丁青月还是阻止不了黑衣人。”南宫千雨道。 张汐云心中甚是震惊,她怎会想到南宫千雨早就知道了黑衣人的秘密。 “哈哈!你既为我作证,我便也不欺骗你。夺你处子之身本非我意,只是丁青月在我水中下了药才让我情难自已。”龙倾城笑道。 “你胡说!做下此等荒唐事竟也推到他人身上,枉为江湖四公子!”乔恩怒斥。 “我龙某的确枉为四公子,自当初成了墨竹林之首后便愈发贪婪好色唯利是图,行侠仗义固然重要,但身居此位不谋私利又怎么说得过去?我是小人,但我必不会做夺兄弟所爱之事。”龙倾城道。 “丁青月为何要下药让你夺了南宫姑娘的处子之身?”箫媛问。 “若不是我玷污了南宫千雨,她又如何学到青面獠牙这等绝世武功?又如何能用二十八星宿功的朱雀七舞救下乔恩?我本不知是丁青月所为,也不知她的目的,直到她意外惨死,我收拾她遗物时无意发现了数个锦囊,这才明白了一切。”龙倾城道。 “如实招来!” 荆宇起身,手举龙吟抵住龙倾城颈部。 “一切皆是阴谋,丁青月身后那人意在袖里乾坤。谁会相信有人欲将整个江湖玩弄于鼓掌之中?杀害刑开的人……” 龙倾城话未说完,突然一枚钢钉自青龙殿屋顶以刺穿苍穹之势袭来,荆宇挥剑欲挡,但没想那钢钉力道极大,击中龙吟之时震得荆宇手臂发麻而弃剑捂手,那枚钢钉却丝毫未受影响,不偏不倚正好钉入龙倾城额头。龙倾城满脸惊恐,眼睛直勾勾盯着方才寒芒出现过的地方,只是眼中无神,额头钢钉已深深嵌入,整个面孔在月光下惨白非常,令人不由脊背发凉。 “能使出力道如此之大的暗器,江湖中似乎也无几人。这钢钉普普通通,与黑镖同为常见暗器。这钢钉上的字……无用者,杀之!” 叶飘零双手抓紧龙倾城双肩,仔细观察他额头的钢钉。 “龙倾城肯定是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才遭此毒手,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出真相……”箫媛道。 “没想到龙倾城竟也是受人利用。”乔恩叹息道。 “师兄,你又是如何做了青龙首?”箫媛突然转头问道。 “一言难尽,师妹还是少问为好。” 乔恩内伤已无大碍,言语之间又是以前那般真挚。 “千雨姑娘,你怎会到这八门宫来?”张汐云问。 “前几日墨然找我谈心,一谈便是两天两夜,她劝我来寻乔恩,我本不愿离开燕北,但听说了傲剑山庄一事以及江湖共讨天龙会之后便赶了过来。”南宫千雨道。 “你怎会学这青面獠牙和朱雀七舞?”乔恩问。 “青龙首既然能习得风华绝代与青龙七式,凤凰刺为何不能学?”南宫千雨面寒如霜道。 “那青面獠牙与朱雀首冥炎内力同为邪恶至极的武功,你学了它百害无一利啊!”乔恩急切道。 “青面獠牙邪恶之至,天下间唯有恨苍暮的悔年华才可自千雨身上废除此功。”叶飘零叹息道。 “龙倾城所说二十八星宿功是什么武功?”箫逸问。 “依托风华绝代中武功而创的一门内外兼修武功,此武功若是配合风华绝代则威力无穷,但我只习得其中青龙七式,千雨也只习得其中朱雀七舞。”乔恩道。 “你们是从谁那学到这武功?” 箫逸心知有人能依托风华绝代而自创武功,那人绝对是一位隐世高手,且十有八九手中有那风华绝代的秘籍。 “不知。” “不知。” 乔恩与南宫千雨二人异口同声。 “不知?教你们功夫你们却不知师父是谁?”箫逸心中大为疑惑。 “授予我武功之人行踪极为诡异,即便是教我功夫时我也仅是见他身影虚幻缥缈,难以见他真实面貌。”乔恩道。 南宫千雨听闻乔恩之言也是不住点头。 “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奇怪之人。”张天易自言自语道。 第三十三章 大义柔情 八门真相露,祸自墨林出。 剑挑青龙殿,天下龙吟现。 苍翠星辰剑荆宇剑挑天龙会,八门宫之战击败青龙首迅速传遍武林,龙吟既出,江湖皆惊。 墨竹林乃黑衣人之真相大白于天下,一时间整个江湖皆声讨墨竹林。 龙倾城承认龙井山庄以及是墨竹林所为,龙倾城已死,叶家之仇便落在墨竹林身上。龙倾城既已承认龙井案与傲剑案均是墨竹林所为,乔恩便也不多犹豫,率领天龙会帮众血洗墨竹林。 三天三夜,血洗火烧,天龙会竟将墨竹林洗了个干干净净,曾被夺去的离心剑与问天也自墨竹林中被搜了出来。 烈火熊熊,烧尽了乔恩心中的仇恨。 墨竹林外。 乔恩双手捧起离心剑交予叶暖手中,道:“义父深仇已报,他的剑便交给你了。” 叶暖接过离心剑,心中尽是自己曾在龙井山庄欢喜玩耍的景象。 “回去龙井山庄,延续龙井山庄叶家的血脉,好吗?”乔恩问。 “哥哥,你还要做青龙首吗?”叶暖问。 乔恩犹豫,青龙首身份虽已暴露,但他心中却又有了另一个计划,于是道:“我想为千雨寻到恨苍暮,破了她的青面獠牙。” 南宫千雨在一旁默不作声,她脑海思绪杂乱,心中忐忑不安。 叶暖听闻乔恩之言也不多说话,扭头看向身边的荆宇和萧媛。 天龙会血洗墨竹林之时,荆宇并未明确劝阻但也未动手,只是与箫媛二人站在墨竹林外听着厮杀与哀号声响成一片。苍翠殷红他不愿多见,她知道所以陪着他。 生杀非荆宇涉足江湖之本意,又何况墨竹林这侠义之地?加入之人皆抱侠义之心,其首为盗,从者或非盗。龙倾城既死,再多杀戮也无必要。荆宇只劝乔恩莫滥杀无辜,但乔恩身位青龙首又如何能放过屡次与天龙会作对的墨竹林? 朗朗乾坤存明暗,谁想得到江湖中以侠义为怀的墨竹林才是众人谈之色变的江湖祸害? 知人知面难知心,谁又知道四帮之一青龙首竟是众人都颇为信任的逐风浪子乔恩? “兄弟一场,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这剑本属宇天,还请你交还给宇泉吧!” 乔恩从南宫千雨手中接过问天递给荆宇。 “今后你是乔恩还是青龙首?” 荆宇并未接剑,而是死死盯着乔恩眼睛问道。 乔恩摇头,并未做出答复。 “你呢?南宫千雨还是凤凰刺?” 荆宇又扭头看向南宫千雨。 南宫千雨也摇头。 二人均未给出明确答复,但荆宇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也罢!天龙会若不在江湖作乱,你我便仍是兄弟!” 荆宇接过问天,说完便与箫媛叶暖二人以及阎王李一同离开。 三日后,江南逍遥庄。 荆宇亲手将问天交给宇泉。 “大仇已报,舅舅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荆宇道。 “姑父姑妈的仇呢?” 宇泉自离开傲剑山庄之后便一直待在逍遥庄,自然也从箫逸口中得知那夜八门宫内的情况。 “我已无意四处寻仇。”荆宇道。 “可否与我一同重建傲剑山庄?”宇泉问。 荆宇不答,心中其实已有了打算。 “宇儿,可否将你龙吟借我看看?”箫逸此时走过来道。 荆宇递上龙吟。 箫逸接过龙吟端详一阵,用力拔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江湖传言从未有人见过龙吟出鞘,今天一见果真如此。”箫逸道。 荆宇不解。 箫逸从腰间拿出太平令,将两柄剑摆在桌上,道:“兵器谱十二件兵器中的四柄剑今日齐聚于此,却无人能知它们的奥秘。” 叶暖与宇泉闻言皆仔细观察起自己手中的离心剑与问天。 “龙吟离心心无剑,太平有令问苍天。”箫逸道。 几人仍是不解。 “爹爹,您究竟悟出什么道理了?”箫媛问。 “龙吟无剑,太平无鞘,剑可离心,心问苍天。”箫逸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箫媛又问。 荆宇思索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善恶是非人心难辨,正邪之间天自公允,故为问天。若要世间太平须拔剑号令天下,杀尽作恶之人,方称太平令。若心怀大义,则心中无剑也可征战四方,故称离心剑。四海升平,圣主垂衣便无须再动干戈,方为龙吟。” 箫逸听闻荆宇一番解释后点头道:“剑乃百兵之君,作兵器谱之人以天下正邪善恶之理冠以四剑之名,十二兵器龙吟为首,其深意又有几人能猜透?” 龙吟无剑,仅是一柄剑鞘便已引得江湖中人为此杀个你死我活,江湖俗人只为一时尊卑名号而违背兵器谱作者的本意,他是否又能预料得到呢? “爹爹,您真厉害!江湖中那么多人只想着争夺那些兵器,只有您能参透其中奥妙。”箫媛喜道。 “我也只是一介江湖武夫而已,只是这四剑同处一室,我又毫无占有它们的心思,自然会想得更多一些罢了!”箫逸道。 “那您的画境又有什么深意?”箫媛问。 “我本苦思冥想也未想到其中深意,扇面画风变幻莫测实难猜透,直到一次我心静泛舟落诗湖,突然发现扇画之中以画为字而藏了八个字:江山如画,保境安民。”箫逸道。 “这兵器谱中尽是些企盼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之意,如今已是太平盛世,箫伯伯还心怀天下苍生,晚辈甚是佩服!”宇泉道。 “你我身居此处自然生得安逸,殊不知北方边境正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箫逸叹气。 “这……” 荆宇突然忆起那天在傲剑山庄时宋武鹏曾与自己所说的话。 “北境战乱,朝廷深知此事若传到南方必使得人心惶惶。如今大漠万孤城与贺圣朝正和朝廷联手抵御外敌,贺圣朝盟主华渊虽高傲自负实在令人生厌,但为国征战还是尽心尽力。”箫逸道。 “师父此意是让我们去北方?”荆宇问。 “非也!我等江湖中人身在南方如何插手北方战事?江湖大义又岂能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刑开、宇天和叶之贤生前皆是为国为民之大侠,我只希望你们能延续他们的志向!” 箫逸说罢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之后又道:“我本代为保管那太平令,今日便擅作主张交予荆宇与媛儿,你们四人莫辜负四剑之深意。” 箫逸离去,立在一旁的阎王李突然道:“我曾在万孤城时便因无意中做了外敌向导而被逐出师门,早就听闻龙井山庄叶庄主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救济百姓,不知叶姑娘可否带我一同重振龙井山庄?” 叶暖生性温柔似水不善言谈,心中本就踌躇如何重建龙井山庄,听闻此时有人愿与自己一同重建龙井山庄,心中自然甚是欢喜,又觉得阎王李这人虽说看似粗犷但也细心善良,于是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 箫媛见叶暖已有人相伴也放心许多,于是又问宇泉:“宇公子如何打算?” 宇泉心知箫媛想法,笑道:“我已飞鸽传书给家父昔日弟子,他们已答应与我一同重建傲剑山庄。表哥若是另有打算,我也不好强求。” 荆宇道:“龙吟现身,恐怕江湖中寻我之人甚多,去了傲剑山庄难免会引人来袭。待你重振山庄威名之后,我与媛儿一同前去看望。”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次日离别,荆宇心中甚是感伤。箫媛与叶暖这些日子已是闺中密友,相处之时挽手欢笑,相离之时相拥而泣。 荆宇与宇泉短暂相距又要离别,二人皆感慨万千。想当初宇天父子二人送别荆宇时宇泉还心地单纯,如今面临独挑傲剑山庄之重担,已无那时洒脱不羁的心境。 送别三人,荆宇与箫媛回到枫叶阁。 二人坐于桌旁,荆宇轻抚龙吟,心中回忆自离开傲剑山庄后的所见所闻。 箫媛掏出两枚玉坠,一枚呈枫叶状,另一枚呈红蔷薇状。两枚玉坠皆是枫叶与红蔷薇色泽,做工极其精致,栩栩如生,猛然望去均可以假乱真。 “自青江楼再度遭袭后我与南茜叶暖二人逃离,途经庐北时偶遇一巧匠恰好在雕刻这两枚玉坠,我便买了下来。我给这枫叶玉起名叫星辰蔷薇,蔷薇玉叫枫叶天涯。” 箫媛说着便将星辰蔷薇递给荆宇。 荆宇接过星辰蔷薇,一种莫名感动涌上心头。 箫媛在一旁小心翼翼斟酒后递来一只酒杯,道:“公子尝尝我珍藏的蔷薇酒,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滋味?” 荆宇闻言怔了一下,端酒饮尽。 杯酒入口,苦涩难掩,下肚之后却又是香甜暖胃。 此言此情此景此酒似曾相识。他转过头去,发现她已是两行清泪。 “公子可记得那日江边小林答应我的话吗?待黑衣人之事了结,我们便隐居于此。”箫媛问。 荆宇点头。 “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箫媛又问。 荆宇思考片刻刚欲说话,却被箫媛用食指抵住嘴唇。 “整整一年前,你我在青园红枫楼相遇。这枫叶阁布局装饰与红枫楼一模一样。”箫媛道。 荆宇听闻此言后才四处张望,发现这房间内装饰细节的确与自己初入红枫楼时所见分毫不差。 “我想先去荆棘林看看,去过之后我们便隐居江边小林。”荆宇道。 “君心所向,天涯相随。”箫媛道。 星辰伴蔷薇,枫叶随天涯。 第三十四章 星辰苍翠 皓月当空,星辰泛红。荆棘丛生,苍翠依然。 自荆棘林惨案之后,江湖已极少有人愿踏进此地。 二人行走荆棘林中,寂静无声。 荆棘林内那间小筑血迹仍在,十三年前的刀光剑影仿佛是昨日发生过一般。屋内布满灰尘蛛网,杂乱不堪,猛然走进,灰尘四起,呛得人不得不用手捂住口鼻。月光自破碎窗户中探进来,只能照到极小一块地方,其余各处皆是漆黑一片。 桌椅已被劈得不成样子,装饰茶具瓷器皆被损毁,一切都是十三年前打斗后的样子。荆宇站在门口,一一扫视屋内散落的物件,心中仿佛重现了当时打斗的场景。 突然一只蜘蛛自漆黑之处爬出,钻到箫媛脚底,将她吓了一跳。 “你居然也怕了这小东西?!” 荆宇有些惊讶,但并未想取笑箫媛,只是忆起儿时两人一同捉了小蜘蛛玩耍的场景。 箫媛四下观察一遍后才缓过神来,说道:“东西虽小,有些却是剧毒无比。我去蔷薇海之后闲了便喜爱捉蜘蛛玩,但没想被其中一只咬了一口后差点丧命,自此之后就怕了这东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荆宇挽起箫媛的手,看着眼前景象。十三年前那一夜自己已经八岁,但却对当时的场景没有丝毫印象。是恐惧还是年少无知,他也说不清楚。 二人在屋内东翻西找,希望能找到什么荆宇父母遗留下的物件,但似乎黑衣人已经将这里洗劫一空。 荆宇叹息,头也不回便走出房间。箫媛倒是没有紧跟而出,而是在这小筑中不停走动,心里很是希望能为荆宇找到点什么物件,自言自语道:“黑衣人即便非常想要兵器和秘籍,也全无必要将这里东西全部带走。” 走着走着,恰巧走到一处墙角时,箫媛脚下不知是被什么给绊了一下,差点一个趔趄摔过去,要不是迅速扶住身边的墙壁,可能真要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摔上一跤。待稳住身子,定睛一看却什么也看不到。这角落面南朝北很是漆黑,想必即便是在白天可能也是非常昏暗。箫媛蹲下身子摸索了一会,突然摸到一个略小于手掌的物件,于是拿起那物件走到窗边仔细查看。 这物件浑身镀金,正面雕着的龙头极其威严,箫媛看到后甚是惊讶,心想:“莫非荆棘林惨案与天龙会也有关系?龙倾城曾说杀害刑开凶手另有其人,莫非是天龙会的人?此令牌从未见过,难道是天龙会前一任青龙首?” 箫媛心中疑惑不已,突然转念一想:“天龙会龙头无论是龙头令牌还是天龙令,又或是八门宫宫门龙头皆是狰狞可怖怒目圆睁的样貌,而这牌子上的龙头却非常威严,天龙会龙头与这龙头神采相去甚远,应该不是天龙会的牌子。”苦苦思索时,箫媛突觉右手中指摸到牌子背后字迹,急忙翻过牌子来看。牌子背后正中央工工整整写着五个字:禁宫御林卫。 御林卫乃京城禁宫侍卫,专门负责保护皇族安全,若无皇帝旨意是绝对不会离开禁宫半步,御林卫的牌子怎会落在这个地方? “媛儿!” 箫媛正想得入神,突然听见荆宇在屋外呼唤自己,于是也顾不得多想,随手将牌子塞进衣服便奔了出去。 小筑东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坟包,坟包前简陋地立着一块墓碑,碑上写着:荆棘林刑开宇晴夫妇之墓。 墓碑上字迹略显潦草,但荆宇看得出这字是宇天所写。箫媛虽未见过宇天的字,但从这自己笔画中看得出写字之人当时仓促慌乱的心境。 荆宇看到这些字,“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哭着道:“父亲,母亲,宇儿来看你们了!” 箫媛见荆宇这般样子,心中很是难过,于是也跪在墓前,道:“伯伯,伯母,媛儿也来看你们了!” “我入江湖本欲为你们报仇雪恨,但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江湖中人为了绝世兵器和绝世武功而滥杀无辜,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海纳百川乃袖里乾坤之奥义,生杀之仇皆有天意。父亲,您生前苦修袖里乾坤,想必早已悟到其中一些道理。”荆宇道。 “你们的仇,我若报,则必引起更多杀戮,若不报,待我修成袖里乾坤之后,便让这秘籍永世不复存在。”荆宇继续道。 箫媛静静听着荆宇讲话,心中甚是欢喜。她早便听说袖里乾坤之道如先秦哲人之名作般意境极深,若心无杂念,修成此武功必是淡薄了江湖名利,若是两人能携手归隐便是再好不过了! 月光皎洁,照在墓碑上。 荆宇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后,牵起箫媛的手缓缓离开。 “我们接下来去哪?”箫媛问。 “枫蔷居。”荆宇答。 “枫蔷居?” “嗯,你不是让人在那里搭了一间小屋吗?就叫它枫蔷居吧!” “你真的愿与我隐居在那?” 荆宇稍作迟疑后道:“愿意。” “若是有人去夺你的龙吟和袖里乾坤怎么办?” “我曾泛舟于傲剑山庄深湖上,心怀我的江湖。” 箫媛不解。 “若有人来夺,我便用我的方式,书写我的江湖。” “好!你若不问世事,我便与你隐于枫蔷居,你若欲入江湖,我便先你一步!” 箫媛心知荆宇此人为人正直,虽不喜多言但心思缜密想法颇多。方才在屋内发现的御林卫牌子来自何处还不得而知,她只觉得暂时先不能让荆宇知道此事,待自己猜测出一些之后再告诉他也不迟。只是她隐隐觉得二人相伴隐居一生不太可能,既然龙吟现世,江湖别有用心之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心想着能与荆宇相伴,却也不是非要隐居某处闲云野鹤,只要二人能在一起,即便是出入江湖血雨腥风又有何妨? 二人相扶离开荆棘林。 天上月明圆,云似青纱掩,虫鸣鸟叫声,鸳盟相形远。 星辰苍翠,枫叶蔷薇,心随君去,相伴天涯。 (完) (故事未完待续) 楔子 一鞘破寒剑,长情聚红枫。 双心染思念,杯酒情愫生。 黑衣龙井畔,烈火青园城。 移身避劫难,试剑秋月镇。 夜访云香栈,现世流星刃。 群侠心夙愿,狂刀归裂风。 墨林追仇怨,江湖仗四盟。 生死过云烟,虎首斩云枫。 太平陨落间,龙头蹊跷生。 南赤朱雀殿,琴曲通幽声。 红颜往昔现,三奏拨云筝。 龙吟一水念,蔷薇散落尘。 美人忆公子,公子惜美人。 月下仙子逝,震怒龙倾城。 论剑天武巅,青江染红冷。 星夜暗无边,夜曲逍遥门。 凤凰本无刺,蜡滴泪留痕。 傲剑一劫难,当春凄凉生。 奇毒连心散,大音若无声。 苍翠星辰剑,八门战功成。 青龙乾坤变,墨林城府深。 天下龙吟现,大义柔情人。 名兵本无剑,保境安民生。 枫叶随初愿,蔷薇伴星辰。 第一章 江湖之变(一) 江畔小林中一间小筑清幽闲适,背山面水,江面宽阔,小筑两侧分别栽着枫树与蔷薇。江水湍湍,枫叶蔷薇。小筑门前左侧斜立着一面木牌,木牌上潦草地写着三个字:枫蔷居。 枫蔷居内,琴曲悠扬,醉人清香。枫蔷居外,鸟鸣莺啼,花草翩舞,夕阳西下,无诗无画。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箫媛手抚水龙吟,轻歌慢吟,眉眼间尽是笑意。荆宇坐在桌边,玩弄手中酒杯,脸上也是笑意。 琴罢曲毕,箫媛侧身靠在荆宇怀中,问道:“公子觉得我新酿的这蔷薇酒味道如何?” 荆宇伸手搂住箫媛肩膀道:“入口清淡,略微带些香甜。虽说是新酿,却有一年陈酿的滋味,虽说有一年陈酿的滋味,却又有新酿的鲜味。” 箫媛道:“心如初见,情如初恋。” 荆宇恍然。抬起头看向墙边柜上,龙吟与太平令静静躺着,灰尘如数层薄纱一般盖在上面,仿佛它们也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龙吟无剑,圣主垂衣。太平无鞘,苍生大义。 荆宇又想起一年前箫逸所说过的话,心想:“如今与世隔绝一年之久,江湖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箫媛聪明伶俐,只是眼神片刻交汇便猜到荆宇心中所想,于是道:“君心所向,天涯相随。” 月明星稀,草木相依。凉风徐徐,吹得小筑门窗咯吱轻响。 苍翠殷红,孤鸦鸣叫,刀光剑影,面目狰狞,凄惨哀嚎不绝于耳。忽然间四周涌来数具惨死之尸,均是双目无眼,头颅歪斜,四肢如被针线拼接着一般一瘸一拐地走动。 “啊!” 荆宇大叫一声猛地翻身而起,不停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豆大汗珠,定了定神后才发觉只是噩梦一场。 “又做噩梦了?” 箫媛闻声急忙从隔壁房间赶来,关切地问。 荆宇点头,方才梦中景象依旧在眼前晃动。 箫媛伸手用手绢轻拭荆宇额头,面带歉意道:“我已用尽了我在蔷薇海所学却未见你心病有所好转,不如与我一起去找师尊吧?!” 荆宇深吸一口气,待心中杂念皆被抛去后才握住箫媛双手,说道:“近日来噩梦连连,心中恐惧愈深,怕是你师尊也无药可医我。” 箫媛轻轻叹气,侧头靠在荆宇肩上,不知如何是好。 月光透过窗缝探入房间,所到之处亮如白玉,未到之处一片漆黑,这般景象竟如荆棘林中那间小筑一般相似。箫媛猛地忆起那天自荆棘林小筑中捡到的那枚禁宫御林卫的令牌还在自己枕下。 正在二人依偎之时,门外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那声音极其细微,夹杂在树木花草的沙沙声以及门窗的咯吱声中甚难分辨,常人是绝对听不出其中任何异状,但荆宇箫媛二人独居于此一年之久,早已听惯了四周声音,突然传来的异响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荆宇闻声迅速从床上跳起,伸手将箫媛揽在身后,心想:“枫蔷居位置极其隐秘,一年来从未有人踏入此地,何人能找到这里来?” 屋外脚步落定门前,内外只隔着一扇木门,突然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心有所念,梦有所见,心病频发只说明少侠心中并未抛下尘世杂念。” 荆宇听到声音便知道是楚江魄盟主宋武鹏来此,于是问:“宋盟主怎知我与媛儿隐居于此?” 宋武鹏道:“少侠可曾记得通鸽语?” 荆宇恍然大悟,虽然江湖极少有人知道此处,但飞鸟走兽却是这枫蔷居常客,也难怪宋武鹏能找到这里来。想到这里,荆宇忙上前开门,只见宋武鹏淡蓝色衣衫随风轻飘面带疲倦,于是忙将他引进房间。 三人围桌而坐,蜡盏微光跳动,箫媛为二人斟酒。宋武鹏四处打量了房间,心中有所顾忌,犹豫半晌后方才开口道:“我本不愿来打扰你二人世界,但……” 荆宇见宋武鹏甚是犹豫,想必是遇到什么事难以启齿,于是道:“宋盟主不必犹豫,如有困难我定当竭尽全力。” 荆宇口中虽如此说道,心中却也是踌躇非常,自己曾答应箫媛隐居于此,仅过一年便不守约实在说不过去,若是擅自做了决定怕会令箫媛心里难过。想到这里,荆宇便扭头看向箫媛。 箫媛深知荆宇心中顾虑,当即道:“且听听宋盟主有何困难。” 宋武鹏见二人并未排斥,这才缓缓道:“乔恩或将遭难,我与云香殿张盟主怕是无能为力。” 箫媛闻言惊问道:“师兄乃天龙会青龙首,怎会遭难?” 荆宇叹道:“怕是天龙会作乱于江湖,遭江湖正义之士联手绞杀罢!墨竹林一别时我曾说过,天龙会若不在江湖作乱,我与他仍是兄弟,若他为祸四方,我便与他势不两立。” 宋武鹏忆起当初在傲剑山庄时与荆宇的一番谈话,见他当时虽口中不愿关心天下之事却能对乔恩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由此可见荆宇心中也怀着江湖大义,于是道:“自天龙会火烧墨竹林之后便极少为非作歹,这一年间天龙会相继摆平朱雀门与玄武盟二帮,虽说没杀死朱雀首与玄武首二人,但此后江湖已少了很多作乱之人,只是因那凤凰刺自恃武功高强而作恶多端,已惹得众怒。” 荆宇听到凤凰刺三字后不由得心中疑惑,心想:“墨竹林一别时乔恩与南宫千雨还在一起,他怎会放任南宫千雨祸乱江湖?况且自己与南宫千雨虽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此女并非祸害,为何会引得江湖众怒?” 箫媛也不知这一年间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凤凰刺一人怎会惹怒整个江湖?” 宋武鹏道:“火烧墨竹林之后凤凰刺便失去踪迹,乔恩四处寻找未果。八门宫一事之后,凤凰刺与五行杀手的关系被泄露了出去,这一年间五行杀手四处为祸皆留凤凰刺之名,江湖侠士不止一次讨伐凤凰刺均是非死即伤,自然引得众怒。因五行杀手曾杀了数名朝廷命官,龙颜大怒,数次派高手追捕她。一个月前,九州台盟主岳熙圣与中原少林寺四海方丈联手抓了凤凰刺并号召天下英雄豪杰在八月十五日共赴中原少林寺参加除凤大会。” 第二章 江湖之变(二) 箫媛闻言皱眉道:“五行杀手杀了朝廷命官与凤凰刺何干?” 宋武鹏道:“五行杀手留名凤凰刺,凤凰刺也不推脱,还声称无人奈何得了她。” 荆宇立即明白了宋武鹏的意思,说道:“宋盟主是觉得乔恩肯定会去除凤大会救凤凰刺,因而前来告知?” 宋武鹏道:“正是如此。那夜在八门宫我也看出他们的关系,除凤大会势必高手云集,乔恩若是前去相救怕是能进不能出。张盟主与我商量后才决定由我来通知你们。” 荆宇叹道:“那凤凰刺作恶多端也是该死,乔恩为她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实在可惜。” 箫媛挽起荆宇手臂,轻声道:“师兄待我如亲兄妹,我们该如何是好?” 荆宇眼看箫媛急切,自己心中却犹豫不决。 宋武鹏看着眼前二人,独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杯蔷薇酒下肚,顿时一身轻松,长途跋涉来此的疲惫之感消散如烟。 宋武鹏从未喝过如此沁人心脾之酒,心中大喜,忙道:“这蔷薇酒可是箫姑娘酿制?” 箫媛点头道:“是我用屋外蔷薇枫叶借助蔷薇海酿酒工艺酿制而成。” 宋武鹏道:“此酒实乃蔷薇酒之极品,宋某行走江湖品酒无数,即便是楚风月亲酿的酒也未有这般滋味!” 箫媛谦道:“蔷薇海酿酒以原料与心境为重,原料相同而心境不同,所酿之酒味道也大不相同。宋盟主如此夸奖实在愧不敢当,想必是宋盟主心中企盼这酒的心境才觉得好喝吧!” 宋武鹏暗暗赞同箫媛的说法,心中对这酒的滋味甚是喜欢,于是问道:“不知姑娘可否赠我这酒?” “宋盟主喜欢这酒,我便赠一坛给你!” 箫媛说罢起身出门,不过一会儿便抱着一个酒坛走进屋中。箫媛将坛子摆在桌上后又从腰间掏出一枚镀金雕龙的牌子放在酒坛边上,说道:“一年前我与荆宇去过荆棘林,我在荆棘林小筑角落中发现这枚禁宫御林卫的牌子。” 宋武鹏初见这枚令牌也以为是天龙会的令牌,听箫媛这么一说才知道这是禁宫侍卫的令牌,于是伸手拿起牌子端详起来。荆宇从未听箫媛提起过此事,此时一头雾水地看着箫媛。 箫媛解释道:“我不知禁宫侍卫的令牌怎会落在荆棘林之中,本想等猜透其中缘由后再告诉你。” 荆宇见箫媛主动解释,也不愿多做追问,他相信箫媛这么做自有打算。此时听闻宋武鹏道:“禁宫御林卫均乃皇宫绝顶高手,这牌子落在荆棘林中,莫非是朝廷也在寻找龙吟与袖里乾坤?” 荆宇忙问:“家父之死可与朝廷有关?” 宋武鹏摇摇头,思考许久后才道:“或许是御林卫在荆棘林遭洗劫之后才去那里,我也猜不出这令牌出现的缘由。” 荆宇沉默,甚是疑惑,心想:“我本以为荆棘林惨案是黑衣人所为,龙倾城在八门宫内已经交代了实情,却没想荆棘林中竟还藏着御林卫的信物,凶手究竟是谁?” 正当荆宇心中疑惑之时,宋武鹏起身道:“禁宫御林卫令牌一事就交给我去调查。二位若是愿劝乔恩,便赶在八月十五之前拦住他,今日已是八月初九,过不了几日就是除凤大会了!多谢箫姑娘赠予我这蔷薇酒!” 宋武鹏言毕便将令牌收入怀中,抱起酒坛与二人辞别后便以清风揽月之轻功招式踏风而去。 荆宇与箫媛二人坐在屋内四目相视,谁都不再说话。待蜡盏见底,烛光猛颤之时,荆宇猛然起身走到墙边柜旁,伸出双手拿起那两柄布满灰尘的剑,正欲转身,只见纤纤玉手已将浸了蔷薇酒的手绢递了过来。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箫媛道:“我知御林卫一事瞒不住你,能一同隐居一年便已心满意足。” 荆宇道:“世间善恶皆有天意,家父之仇我无意去报,只是近日来噩梦连连,想必江湖中人有更大的危险。” 一年前荆宇曾暂居逍遥庄时便做过噩梦,噩梦之后便听闻傲剑山庄遭劫,现如今噩梦频频,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箫媛道:“你若欲入江湖,我便先你一步!” 箫媛说完从柜中取出两块白布,待荆宇将两柄剑擦干净后便用白布分别将剑小心翼翼地裹了起来。荆宇深知箫媛温柔体贴,不由涌起歉意,心叹:“她独爱幽静偏僻之处,我却要将她带入纷乱江湖!” 斜阳照青园,旧故心中念。 二人相偎立于青园城中。人头攒动,吆喝迭起,他俩却仿佛没有听见。箫媛蓝纱紫带,头戴枫叶蔷薇簪,一副暖阳般娇柔之姿搀着荆宇。荆宇白衣黑篷,白布裹剑挎于两腰,一手紧握马缰,眼神平淡如水。二人人潮之中,放眼而去,城中景象与两年前的景象并无差别。 红枫楼就在这街道之中,原本是箫媛等待荆宇的居所,现如今已是一片废墟,近两年来也未有人在红枫楼旧址中再兴土木。箫媛自离开红枫楼后便时而想念此处,如今回来,心中甚是感伤。 舟车劳顿,此时已有些疲惫,二人正想找个客栈歇脚,突闻街边一说书先生的话。 “一年多前,正是在此处,苍翠星辰剑见东方浩然自红枫楼跃下直追一人,剑气寒冷如冰,于是用黑布包剑轻轻一抵便化解了东方浩然的冰魄剑气!谁知那少年英雄与红枫楼女主人箫媛竟是青梅竹马,二人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当即畅谈一夜,后来黑衣人袭击了这红枫楼,一把火便把这儿给烧了!……” 那说书先生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仿佛是他亲身经历了一般。说书先生不说名人典故奇闻轶事而讲起青园旧闻本就有些无聊,可偏偏听得人围成一圈且越聚越多。 若是讲其他人,他们倒没有兴趣,但偏偏讲得这二人正是他俩。 “先生,能否讲讲那二人现今在哪?” 一听者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弯腰丢进说书先生脚下的破瓷碗中,眼含笑意道。 箫媛心惊,盯着方才那人,只见那人鹰目勾鼻,面色显白,衣着金丝玉缕光鲜亮丽,一副达官显贵的样子,似乎是自京城而来。 第三章 江湖之变(三) 说书先生眼见这一锭银子也是双目放光,但心中也确不知此二人踪迹,见对方身份举止绝非常人,于是道:“那苍翠星辰剑剑挑天龙会,自八门宫一战后便与箫媛消失于江湖,无人知道此二人下落。公子若想知道那二人行踪可去江南逍遥庄询问箫掌门。” “多谢先生!” 那人谢过之后又朝着瓷碗中丢了一锭银子后便匆匆离开。说书先生见有人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子来了劲,又滔滔不绝地讲起青园红枫楼的故事。 荆宇二人听得无趣,随便找了个客栈后歇了下来。待二人坐定时,小二忙赶上前来道:“想必二位侠士也是赶去八月十五的除凤大会吧?!” 荆宇点头问道:“你怎知道?” 小二道:“五行杀手作恶多端,九州台岳盟主联合多人捉了五行杀手的头头凤凰刺,现如今青园城到处都是路过前去中原少林寺的侠士。”小二说了一半之后突然弯下身子悄声道:“小的前几日听几位客观说岳盟主正想借此引青龙首上钩,一并除了这对龙凤。” 箫媛闻言赶忙招呼小二去端点小菜,待小二离开之后才说道:“原来宋盟主与张盟主是知道了这事才来通知我们。” 箫媛话毕,二人听到旁边几位大汉的讨论之声。 “据说凤凰刺与青龙首曾是一对,一龙一风好生快活!可惜了八月十五日那天,龙凤二人就要共赴黄泉了!” “此话怎讲?” “天龙会当初作恶多端,现如今虽灭了两帮统一四帮改邪归正,但毕竟名声太差,再者天龙会与九州台矛盾甚多,岳熙圣必要借此机会铲除了青龙首。” …… 荆宇听到邻桌之言后当下便无意吃饭,急欲去八门宫劝阻乔恩切莫上钩。箫媛心中虽然着急,但是头脑清楚,忙道:“既然此事已传到青园城,想必师兄也有所耳闻,我们赶去八门宫怕是见不到师兄,不如直接去中原少林寺!” 荆宇仔细一想也觉得箫媛此话在理,乔恩深爱南宫千雨,遇到此事必定想尽办法仔细筹划,绝不会等八月十五那天贸然前去救人。 青园入夜,人潮渐稀。二人居于房中商讨劝阻乔恩对策。窗外已无喧闹嘈杂之声,箫媛自重回青园城后心中便感慨不已,此时急切想奏一琴曲却轻抚水龙吟琴弦而不敢拨弄出声,生怕惊扰到他人。 荆宇见状将琴从箫媛手中轻轻接过立在一边,说道:“待我们去了野外再奏曲,你先熟悉下这太平令。”说罢便将太平令外白布拆下,小心翼翼地交到箫媛手中。他心知箫媛师出蔷薇海而不善使剑,既然箫逸将此剑交予他二人又无他人问津,于是就想让箫媛做了太平令的主人。 太平令剑柄洁白如玉毫无瑕疵,剑身银亮饱含光泽,在枫蔷居内用蔷薇酒擦拭之后犹如打了蜡一般,剑坠翡翠太平有象如玉透光,翡翠底部赋词水龙吟一首: 紫皇高宴萧台,双成戏击琼包碎。何人为把,银河水翦,甲兵都洗。玉样乾坤,八荒同色,了无尘翳。喜冰销太液,暖融鳷鹊,端门晓、班初退。 圣主忧民深意。转鸿钧、满天和气。太平有象,三宫二圣,万年千岁。双玉杯深,五云楼迥,不妨频醉。细看来、不是飞花,片片是、丰年瑞。 箫媛自逍遥庄拿到此剑后还从未仔细观察,此时细细欣赏竟发现这剑如艺术珍宝般浑身上下都极其精致,叹道:“想不到一柄剑也能精致到这般地步,只可惜我剑术不精难以驾驭。”箫媛话毕又想起荆宇的龙吟,于是又道:“兵器谱十二件兵器皆是精致绝美之物,实在让人感叹!” 荆宇道:“你父亲乃逍遥庄掌门,想必你也习得一些逍遥剑法套路,多加练习也能将这剑使得游刃有余。” 箫媛摇头道:“我善用琵琶飞镖短剑这些手指手腕灵动的兵器,太平令剑身较重,实在与我武功难以匹配。” 荆宇见箫媛对使剑之事心中犯虚,又道:“天下剑术皆以强身健体为主,与人打斗为辅,你若是不精通剑术便以使琴用镖的手法用剑便可,何必在乎武功是否匹配这剑?况且有我在这,怎会让他人伤你毫发?” 箫媛闻听此言后心中甚是感动,也不再做拒绝,当即决定听从荆宇所讲,尝试将使琴用镖的手法用在使剑上来。 屋中舞剑,烛光微晃。 箫媛手指细长,握着太平令时好看异常,舞剑时如仙女般翩翩起舞,看得荆宇好生喜欢。 各家门派剑术套路各不相同却也有互通之处,荆宇身学四种剑法却也未能将其中任何一种学个精通,虽说略有遗憾却也从这些剑法中悟到一些道理而形成自己的风格,于是将自身对剑术的领悟毫无保留地告诉箫媛。箫媛天生聪明,身为箫逸女儿,天赋自然也高于常人,虽不善用剑但也算比较熟悉,得到荆宇一番讲解后便渐入佳境,再配合灵活指腕,很快便寻到适合自己的招式。 “太平令剑身虽大但相对其他刀剑来说也算轻巧,配合轻灵手法那剑柄在手腕指尖之间灵活翻转,指高打低声东击西,攻人不备,剑身有影无踪而令人迷骛,实在是巧!” 荆宇见箫媛竟真的将使琴用镖手法运用到使剑上来,心中甚是欢喜,不由感叹道。 房屋虽小,但却丝毫不影响箫媛舞剑。剑刃每每欲触屋中墙壁桌椅时皆以不可思议之势急转而过,荆宇看在眼里也自愧不如,这鬼魅剑招也许只有箫媛这种指腕灵活之人才用得出来。正在荆宇看得入神之时,箫媛突然剑指荆宇眉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荆宇一惊猛然后退,却没想剑锋就在劈中自己的一刹那突然又转向另外一个方向。本以为箫媛用过此招之后便不再吓唬自己,却没想箫媛手腕翻剑的一瞬,两枚蔷薇镖自持剑之手飞出,贴着额头深深刺在荆宇身后墙壁上。 箫媛见荆宇被自己惊得不轻,赶忙将剑放在桌上拉起他手臂,笑嘻嘻道:“我就想试试舞剑时能否使镖,看来只能掷出两枚蔷薇镖。” 荆宇方才确实被箫媛那两招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牵起箫媛双手,欣喜道:“没想到初次练剑就能达到这个地步,不如就给你这招式起个名字吧!” 箫媛道:“剑身有影无踪而令人迷骛,舞剑之际掷出蔷薇镖,就叫作蔷薇迷踪剑!” 蔷薇迷踪舞翩翩,苍翠星辰藏心间。 第四章 除凤大会(一) 八月十五,除凤大会。中原之间,少室密林。清风拂空,万里艳阳。 天下第一名刹便坐落于此。 万佛朝宗无影像,七佛灭罪知心王。 少林无际三界外,大海无量纳八荒。 江山胜景,豪迈山河,胜过秦川南麓,与江南婉约柔美一北一南交相辉映。 此地远离尘嚣却心怀天下苍生,惩奸除恶,慈悲为怀。 江湖皆知五行杀手是奉凤凰刺之命为非作歹,也知凤凰刺练就了青面獠牙这邪恶功夫,诸多武林名士皆远道而来欲目睹自黑衣人之后又一江湖祸害之死。 荆宇箫媛牵马立于山门前,抬头仰望,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寺内少林弟子手持少林棍立于道路两旁,个个严阵以待,生怕凤凰刺逃了一般。中原少林寺乃中原武林第一大门派,建筑规模算不上宏伟但也是极具气势,佛门重地极少有喧哗吵闹之人,四处皆是诵经之声。二人自山门由南向北进入,在少林弟子带领下穿过甬道约摸到了第四进院落之后突然右转进入一条小道,小道极其狭窄,依箫媛所说这小道像极了南潇一线天。 穿过小道后便是一片开阔地,开阔地上此时已是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其中多数是荆宇陌生面相,数人见荆宇箫媛二人前来,脸上均是一副不屑表情。箫媛踮脚四处环视一番后轻拽荆宇衣角说道:“似乎除了少林寺四海方丈以外再无其他门派掌门前来。” 荆宇闻言也扫了一眼各处,果然如箫媛所述,于是道:“各大门派掌门向来不喜参与江湖琐事,如今已有岳盟主与四海方丈在此,或许他们也不愿再插手此事了。” 二人攀谈之时,一打扮儒雅却外露粗犷的汉子面带憨笑走上前来站定在二人面前,荆宇心觉此人面熟却忆不起他名字,正是苦苦思索之时却听箫媛连蹦带跳地招呼着不远处一名富家公子打扮的俊俏女子,虽然女扮男装,但荆宇绝不会认错那个女子,自然也忆起了这汉子是谁。 “暖儿,阎王李,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们!” 待那女子走近时,荆宇才打招呼道。 叶暖现今已少了一年前那副柔弱似水暖风拂面的样子而多了些英姿飒爽,左手反握离心剑,看到荆宇箫媛二人时也露出喜悦神色。 叶暖叹道:“江湖皆知中原少林召集天下侠士处置凤凰刺,我生怕哥哥擅闯除凤大会却又四处寻不见他,只得先来少林寺再作打算。” 阎王李道:“叶庄主本不愿参与此事,但得知岳盟主目的后甚是着急,与我连夜赶来这里。” 四人一年未见,此时相见甚是欢喜,寻不得乔恩下落便聊起家常。叶暖这一年来重建龙井山庄延续叶之贤遗志,性格改变颇大,已是龙井地界能独当一面的女侠。 正午时分,江湖众人悉数聚齐。寺内三声钟响,一道金黄身影从天而降,正落在开阔地中央。那金黄身影站定之后荆宇才看得起那人。只见那人锦衣玉带身材高挑气度不凡,双手负于身后,英气逼人。 四海八荒九州台,千里同风岳熙圣。 此人便是江湖四盟之一九州台盟主岳熙圣,荆宇上次见他还是在龙井血案发生之后。 岳熙圣环顾四周后抱拳道:“承蒙各位江湖侠士信任,岳某与少林四海方丈已捉了凤凰刺,今日午时在这少林除魔台上,岳某必当着诸位的面亲手杀了这为祸四方的妖魔之人!” 岳熙圣话毕击掌三下,几名少林弟子抬着一座铜笼走入除魔台中央。铜笼中凤凰刺被铜铸大环分别锁住四肢与脖颈,笼子内部一个巨大铜环死死箍住凤凰刺腰腹,此铜笼锁得甚是严密,即便神仙下凡怕也是难以救出凤凰刺。凤凰刺在铜笼之中已是半死不死状貌,众人见其样貌后皆是拍手叫好。 “那凤凰刺与五行杀手作恶多端,都死了最好!” “最好把青龙首也抓来一并杀了!” “说得好!岳盟主,如今江湖四帮仅剩天龙会一帮,你何时去铲平天龙会?” …… 众人说得甚是可恶,辱骂青龙首之语言恶毒不已,箫媛与叶暖二女听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岳盟主!午时三刻将至,快快准备动手吧!” “是啊岳盟主!把她架在笼子里如何杀她?” 岳熙圣屹立如松动也不动,他在等待青龙首的到来,一旦青龙首到来,凭借在场众人的功夫将他拿下的胜算便十有八九。阳光炙烈,烧得铜笼如火烧般滚烫,凤凰刺在铜笼中本已奄奄一息,在炙热铜笼中更是痛苦难耐,嘴唇及各处皮肤皆已干裂,实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荆宇不忍再看凤凰刺的模样,低下头来轻抚白布裹剑。箫媛见状也一同低头,说道:“看她样子,我竟也有生不如死之感!” 荆宇道:“真没想到佛门清静之地竟也有人做出如此折磨人的事来,反正都是一死,为何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箫媛道:“我猜岳熙圣是在等师兄……” 箫媛话音刚落,便听见远处传来声音:“放了凤凰刺我便不与你们计较,否则杀无赦!” 声影随话音而至,蓝衣飘飘,面盖龙首,腰坠龙头玉坠。青龙首终究还是现身了。岳熙圣见青龙首现身,方才还严肃的表情此时已变得隐隐兴奋,心想:“若是今日能一并除了青龙首,那么九州台便是四盟中第一大盟会了!” 青龙首至,原本嘈杂叫嚷最凶的几人便闭上了嘴巴不敢出声,只能瞪着眼睛观望。谁都知道青龙首是何等能力,即便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也未必能轻易制服青龙首。 岳熙圣向铜笼走了两步,挥手看似无意实则有意拍了铜笼一下,只听凤凰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凄惨凌厉,竟让听者也深感心肺剧痛。青龙首见状忙道:“岳熙圣,你若意在除我,就放了她!” 岳熙圣大笑道:“哈哈!青龙首,你与凤凰刺皆是武林祸害,我为何要放了她?” 第五章 除凤大会(二) 青龙首道:“堂堂九州台盟主用下三滥手段捉了凤凰刺,现如今又以凤凰刺逼我现身,欲借人多势众捉我,不害臊的么?!” 岳熙圣道:“对付江湖恶人还顾及用什么手段?你既然来了,我便与你斗上一斗,也让你死的甘心!” 岳熙圣话毕便踏地而起,周围侠士皆后退数步为二人让出位置。青龙首负手而立,毫不把岳熙圣放在眼里,待岳熙圣一掌劈下之时,青龙首脚步轻点,侧身便躲开岳熙圣掌势。青龙首身形轻盈,躲开岳熙圣这普通一掌也是易如反掌,正在躲开之时,却没想岳熙圣弯肘侧击,以十成功力生劈青龙首面门。青龙首躲闪不及,忙伸手接住岳熙圣这一肘。岳熙圣肘力十足,肘力中带着数分内力,震得青龙首不由后退几步,掩面青龙也因这一记肘击而落在地上。 青龙首面具落下,众人无人感到惊异。逐风浪子乔恩即青龙首的消息早就传遍江湖,若是之前有人不信,今日一见便不得不信。 乔恩方才受岳熙圣猛然肘击实属大意,此时面具脱落便也不再作目中无人的姿态,当下便皱起双眉认真起来。岳熙圣初使一招便占了个便宜,心中不禁暗喜,虽说对付青龙首还是心中发虚,但要真与其以命相搏,他岳熙圣绝非平庸之辈。 回身再战,乔恩已不再双手背后,岳熙圣则以劈天盖地之势尽数使出七十二路地煞掌,掌风凶残暴戾,掌掌皆奔乔恩命门。 荆宇曾听说过九州台盟主代代相传的天罡地煞拳,此次初见岳熙圣使出这招,心中甚是惊讶。那天罡地煞拳招数由三十六路天罡拳及七十二路地煞掌构成,三十六路天罡拳拳势刚烈却是以内力见长,七十二路地煞掌外力为主,看似杀意十足却仅是天罡拳辅佐招式,一旦掌势劈中或探到时机时,地煞掌便五指紧握变招天罡拳而致内力倾泻而出。正所谓天罡地煞拳有掌无拳,掌风有势而拳风无招。天罡地煞拳甚少以拳出招,与常人交手仅用掌势便可取胜,若是出拳则必是冲着取人性命而去。 岳熙圣双手生风,如流星陨石般袭向乔恩,乔恩眼见这天罡地煞拳咄咄逼人凌厉之至,一时也无太好办法,只得边挡边退不露破绽。突然间岳熙圣大喝一声:“地灵式伤筋动骨掌!”声音落下,岳熙圣突然双掌翻腕一上一下,向上直逼乔恩下颌,向下则欲制乔恩抵挡之手。 乔恩未想岳熙圣竟能瞬间变招,一时间破绽尽出。岳熙圣见上掌将触乔恩下颌,于是变式三十六路天罡拳之天罪式伤心拳,欲一击取了乔恩性命。 乔恩自八门宫之战一念之间心慈手软而败给荆宇后便心中暗自立誓要学了二十八星宿功的白虎七拳与玄武七命,一年间天龙会相继铲除朱雀门与玄武盟便是为了寻到这两式武功秘籍。 乔恩如今已连成二十八星宿功中二十一招,若是说此功是依照风华绝代而创,则必是有办法破解天罡地煞拳。正在这生死攸关之时,乔恩心生一招,聚神运功,以玄武七命之壁水貐式不作抵挡而任凭岳熙圣那一拳击在自己下颌。 壁水貐乃玄武七命中以内力抵御内力之心法,天罡拳出拳则尽数以内力伤人,拳力并无多少,仅是打得乔恩下颌略痛却再无任何伤害。二人内力相触,皆向后震开数步。岳熙圣见乔恩竟能一瞬之间便积聚内力且仅靠内力便抵住自己这十成内力之拳,当下气势便虚了很多,心想:“伤心拳向来出招必取一命,今日我竟用这招式未能伤及他分毫,且逼出了他风华绝代的内力,若是他练了风华绝代,凭我的内力绝对难以取胜!” 岳熙圣方才以为必胜无疑而使出太多内力,此时还未缓过劲来,而乔恩却丝毫未受影响,站定之后便快步而来,以白虎七拳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这刚猛生硬招式猛击而来。这白虎七拳招式生猛异常,荆宇心觉见过此招却又忆不起在哪见过,亏了箫媛提醒才想起战神岭上白虎首用过这些招式。 荆宇叹道:“没想到乔恩竟也学会了白虎首的武功。” 箫媛道:“那日在八门宫内师兄就说过这星宿二十八功,青龙七式,白虎七拳,朱雀七舞和玄武七命。此武功乃凭风华绝代而创,用的自然是风华绝代的内力。天罡地煞拳虽招式变化多端,异常厉害,但却是凭岳熙圣的内力而发,仅凭内力而看,岳熙圣怕是打不赢乔恩了!” 荆宇听了箫媛这番话甚是惊讶,不知她与自己隐居一年是如何得知这些,于是问道:“你怎知这么多?” 箫媛嫣然一笑,答道:“星宿二十八功是我自师兄那听说而作的猜测。天罡地煞拳的套路则是我在蔷薇海万经阁《千武疗伤纲》中所读。师尊曾说,欲疗内伤必通晓致伤之道,对症下药按道施招。” 荆宇不懂蔷薇海疗伤之术,只觉蔷薇海神秘异常,楚风月为袖里乾坤所作《朝玉阶》竟能与绝世秘籍《袖里乾坤》相得益彰,足以见得楚风月及南潇蔷薇海的武功精深。 方才岳熙圣一直压着乔恩不停攻击,此时却颠倒了过来。乔恩出招很是怪异,荆宇看了数十招才发觉乔恩是将青龙七式、白虎七拳和玄武七命拆开来使。青龙七式强劲迅速,白虎七拳刚猛生硬,玄武七命变幻莫测,这三套招式混合起来便时快时慢,时外时内,招式诡异无迹可寻。 乔恩本意是来救走凤凰刺,并无意伤人,此时与岳熙圣打斗时用余光扫去,却发现凤凰刺已不醒人事,当下怒火中烧,杀意四起。岳熙圣方才那一招天罪式伤心拳耗了不少内力本就有些虚弱,心中自信十足的杀招并未伤到乔恩更是让他心中战意全无,此时在乔恩的步步紧逼之下已然仅剩抵挡之力。 第六章 除凤大会(三) 乔恩眼见岳熙圣此时毫无战意,也甚是疑惑,心想:“这岳熙圣一向甚少服输,今日只使了天罡地煞拳三成功夫便败下阵去,不知他又搞什么花样?”乔恩怎会知道岳熙圣在二十多年前曾被风华绝代内功打成重伤,差一点就送了命,如今又遇到风华绝代的内功,气势上便输了七分,又何谈继续交手! 岳熙圣不愿反击倒也令乔恩省了不少力气,当即便冲岳熙圣胸前破绽处一掌推了过去,这一掌力道极大但不带多少内劲,意图便是击中岳熙圣胸肋从而震伤其内脏,而就在这一掌即将击中岳熙圣之时,一杆禅杖带着生猛之劲飞向乔恩。乔恩正出一掌而不便躲闪,只得用那一掌翻腕接住禅杖而免得伤了自己。禅杖内外劲十足,乔恩触到禅杖时深觉这力道万万不可强接,于是顺势后退数步以缓解禅杖之力。 四海方丈此时从人群中走出,说道:“阿弥陀佛!凤凰刺作恶多端,施主为何救她?” 乔恩见四海方丈出来,才知道原来是这老和尚用禅杖救了岳熙圣一命,当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道:“是五行杀手作恶多端,并非凤凰刺!” 四海方丈道:“五行杀手与凤凰刺本是一丘之貉,施主的天龙会当初也祸害江湖,现如今却又为了另一个祸害江湖之人硬闯除凤大会。老衲本不愿插手凡尘俗世,只是这已关系到正邪苍生,施主既然来了这除凤大会,就放下邪念戒了杀心吧!” 乔恩本就没带杀心而来,只是见到凤凰刺惨状后才起了杀意,此时听闻老和尚一番话,心里怒火更胜,指着一旁铜笼说道:“佛门清静之地也做这等事情,有何脸面劝说他人?” 四海方丈看了一眼铜笼中的凤凰刺,说道:“阿弥陀佛!上天好生,但铲凶除恶乃我等职责所在,这妖女做尽了坏事必遭惩罚!” “要惩罚也是天谴,轮不到你们这些人替天行道!” 乔恩喝了一声,丢下禅杖便运功破那铜笼。铜笼全身皆是铜铸,本就结实牢固,此时又被太阳晒得滚烫,乔恩双手方触到铜笼便被烫得缩了回来。若是自己刚触到铜笼便被烫得难受,凤凰刺怕是已经被烫得生不如死而昏厥过去。乔恩想到这里,破口骂道:“臭秃子,快放了她!” 四海方丈不愠不怒,平心静气道:“妖女罪孽深重,不可轻饶!” 乔恩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意,深知今日必与这秃子大战上几百回合方才罢休。心意已决,乔恩便不再犹豫,当即使出二十八星宿功中二十一式与和尚缠斗。四海方丈乃中原少林寺第一大师,佛门功夫堪称天下第一,本不愿与乔恩这年轻晚辈相争,但见乔恩招招透着杀机,心想若不给他点教训怕是难以使其心服,于是也使出中原少林的绝学与乔恩斗上一斗。 和尚在方才乔恩与岳熙圣交手时便看透了二十八星宿功的套路招式,此时与乔恩交手自然游刃有余。虽说乔恩拆开二十一招混着使用变幻莫测,但和尚也找出了那二十一招中金木水火土日月七行相生及同生而发的道理,若是相克而发反而伤己,跳跃而发便失去了威力。 乔恩招式接连变化却没想那秃子接招躲避毫不费事,疑惑不已,心想:“莫非这秃子方才看破了我招式变换之理?”分心之间,乔恩拳脚略有疲软,正巧被和尚抓住机会一招龙爪手抠住脖颈,顿觉气息不畅,双手猛然用力击向和尚腹部,本以为以此能让和尚松手,却没想那和尚竟用了金钟罩的功夫,反而将自己震得双手发麻。 乔恩心知那和尚已经看破二十八星宿功之套路,再用那功夫必定没有胜算,索性气聚颈部,以风华绝代之内力逼得和尚松开了手。 “施主竟有风华绝代内力,难怪能令岳盟主早早便自败下阵来。” 和尚没料到乔恩竟有这一招,一时脚下没有站稳,不得不后退几步。 乔恩此时心念凤凰刺,根本无心废话,使出风华绝代中的招式风华枯骨直奔和尚,嘴里叫道:“秃子,快放了她!” 和尚深知风华绝代威力,见乔恩的风华枯骨来势汹汹,当下便使出中原少林一大绝技万佛朝宗掌与风华枯骨相抗。 风华枯骨伤,万佛朝宗掌。 风华枯骨乃风华绝代中伤人筋骨的武功,招式简单但借着风华绝代内功可发挥强大效果。和尚深知这一点便也不与乔恩正面相对,因而用万佛朝宗掌来化解风华枯骨的力道。 十方无影像,六道绝形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着高一着,一步阔一步。坐断佛祖关,迷却来时路。万佛朝宗掌乃中原少林至高绝学之一,招式以巧劲化解刚力,所谓四两拨千斤便是万佛朝宗掌之精髓所在。 二掌相击仅是一瞬之间,二人皆后退数步。和尚绝未想到风华枯骨力劲竟大得令人难以招架,即便是四两拨千斤之掌法也难以化解所有力道,终究还是中了风华枯骨的内功,顿时便口吐一滩黑血。乔恩此招使出不少力劲,身上也略显虚弱,周围侠士见和尚身负内伤而乔恩也损耗了不少内力,于是一拥而上欲擒下乔恩。 此次前来除凤大会者人数众多,虽说其余七大门派掌门皆未前来,但也少不了武林高手。此时上前围攻乔恩之人均是武林名号平庸之辈,都想借此一战名扬武林。 箫媛见状欲上前相助,却被荆宇给拉了回来,急道:“没想到师兄真是独自前来救人,他此时内力损耗太多,快去帮帮他吧!” 荆宇也知此时若不帮乔恩,怕是一会儿连帮的机会也没有,但方才看乔恩与方丈打斗时,发现远处一个面孔甚是熟悉,于是道:“不急,有个人还未出现。” 箫媛闻言一脸迷茫,一时半会没听懂荆宇话中意思,但看荆宇表情镇定,也渐渐放下心来。 第七章 除凤大会(四) 乔恩见四周不少人围了上来,怒火燃得更盛,心想:“若是再被他们这样拖延下去,怕是她会死在这里!”想到这里,乔恩奔到凤凰刺耳旁隔着铜笼道:“许你以诺,生死为期!” 剑光刀影,拳风掌势。星宿残像,血溅除魔。乔恩以指为剑,以掌为刀,刀剑之间鲜血横飞,景象惨不忍睹。 这一些江湖武者自诩武林侠士而前来中原少林参加除凤大会,却没想众人围攻已是内力大耗的乔恩也被杀了个七零八落仓皇而逃,实在可笑之至! 虽说乔恩与四海方丈那一掌击出损耗不少内力,但对付这帮闲杂之人仍不在话下。本就救人心切,此时更是心急如焚,当下便以二十八星宿功的招式猛下杀手,血溅除魔台。 四海方丈见乔恩杀心颇重,赶忙上前劝阻道:“请施主莫要滥杀无辜!” 乔恩道:“秃子,速速放了凤凰刺,否则我血洗了少林寺!” 和尚道:“凤凰刺不能放,施主也不能再滥杀无辜!” 乔恩道:“臭秃子,万佛朝宗掌抵不住我风华枯骨,你还有什么本事?” 和尚道:“施主若是执意要救那妖女,可就莫怪老衲不客气了!” 和尚话毕也不待乔恩有所反应,双手挥舞运功后一记七佛灭罪掌直击乔恩心门。七佛灭罪掌乃中原少林惩凶除恶之绝顶功夫,此掌法不伤人内脏却能借佛家内功破除绝大多数招式且在短时间封住人穴道令其失去功力,当初四海方丈与岳熙圣便是借着这七佛灭罪掌才活捉凤凰刺。 七佛灭罪掌掌势蕴涵大海无量之气势,出掌之际令人无处可躲。刹那之间,一柄刀斜刺而来,直奔和尚手腕,和尚只见那刀上寒芒刺眼,当下便反应过来是流星刃主人出手,于是急忙收掌才躲过一刀。 和尚手掌后退两步问道:“施主可是传说中流星刃的主人裂风刀?为何要拦我?” 流星入鞘,寒芒立掩。裂风刀一袭黑衣握鞘而立,冷冷道:“此人该死,应由我来了结!” 和尚闻言道:“阿弥陀佛!此人心存善念,罪不至死!” 裂风刀哼了一声道:“哼!此人生死我说了算,老和尚你还是离远一点好!” “生死由天,天子代为定夺!你又有什么资格断他生死?” 裂风刀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自人群中走出。这人鹰目勾鼻,面色显白,衣着金丝玉缕光鲜亮丽,一手垂于腰旁,另一手负手持剑,正是前两天荆宇箫媛二人在青园城听说书先生时见到的那人。 裂风刀见这人出面也是很惊讶,问道:“天涯剑?!你怎会来这里?” 这人见周围众人对自己均有些陌生,于是抱拳道:“在下天涯剑,乃京城禁宫第一高手。凤凰刺杀害朝廷命官致龙颜大怒,青龙首为祸四方致武林甚不太平,圣上特下旨令我来捉拿此二人!” 裂风刀道:“这二人人头是我的,还请兄台回你的禁宫去吧!”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一头雾水。龙颜大怒之事已传遍江湖,只是无人听说禁宫高手也会来除凤大会。箫媛在青园城时就觉得此人来历不一般,此时听他自述,果然是自京城而来。 天涯剑昂首挺胸抱臂而立,裂风刀手握流星刃凝目而视。一旁四海方丈原本只以为此二人是来惩凶除恶,没想竟是前来抢人,此时自己耗费太多内力已无力与这二人相斗,只得扭头看向一旁的岳熙圣。 岳熙圣方才不敢与乔恩为敌是怕了风华绝代的功夫,此时乔恩也耗了不少内力,见突然冒出两人欲抢走凤凰刺与青龙首,当下便上前道:“二位既然都是为武林除害,又何必你争我夺?不如交给岳某,由九州台来处置!” 天涯剑昂头道:“九州台?九州台名震天下的天罡地煞拳被你打成这样,堂堂九州台盟主连天龙会青龙首都打不过,又怎敢放言处置青龙首与凤凰刺二人?” 岳熙圣闻言尴尬不已,心想:“若不是自己内力比不过青龙首风华绝代的上乘内力,又如何能败下阵来?” 裂风刀道:“打不过青龙首情有可原,二十多年前便是岳盟主欲为武林除害而与安无天一决死战,被安无天以风华绝代打成重伤。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天罡地煞拳虽说名扬天下,但其克星正是风华绝代。” 裂风刀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方才还有不少人纳闷为何岳熙圣与青龙首交手时无心恋战,原来是功夫相克而早就知道不是敌手! 岳熙圣没想到裂风刀也知道这个秘密,于是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 裂风刀大笑道:“哈哈!天下武功唯中原少林、庭北太极与秦川天武是正宗学派,这三家武功皆是集刚柔相济实虚结合为大成者,相互之间取长补短即可提升境界,虽说不上独步武林,但精髓之深自袖里乾坤与恨苍暮这两种绝世武功便可看出。至于其他武功,长短虚实各有千秋,相互克制也不足为奇,风华绝代本就是汲取各路武功内力之精华而互补。恰恰这天罡地煞拳练起来完全是靠外力,并未对内力有所要求,岳盟主外功着实了得,只可惜内功练得一塌糊涂,也难怪会被风华绝代克制。” 荆宇平常只是练习袖里乾坤心法就已经费神费力,极少去研究武功相关的学说,今日听裂风刀如此一说才发觉原来武功之中竟还有很多学问。 天涯剑笑道:“那又如何?输了就是输了!若是不服,就与我天涯剑过上几招!” 岳熙圣怒火中烧,本欲与天涯剑比试比试,但此时离他如此之近,竟从他身上也嗅到些风华绝代的内息,一股恐惧便自心底如潮水般涌出,瞬间浇灭了怒火。 “不如我来替岳盟主讨教几招!” 荆宇见此次除凤大会上该亮相的人皆悉数登场,于是吩咐箫媛与叶暖见机行事,自己便双脚蹬地,腾空跃到除魔台中央。 “你是?” 除魔台中央几人皆对荆宇毫无印象,见此年轻人飞越而来,气度不凡,心中很是疑惑。唯有乔恩见到荆宇后未作任何反应,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一样。 第八章 除魔试剑(一) “苍翠星辰剑!” 荆宇话音落下,整个除魔台哗然一片。当年苍翠星辰剑凭剑鞘破了冰魄剑气的传说至今还有人谈论,更不用提一年前独自一人手持龙吟,剑挑天龙,剑未出鞘便打败青龙首与凤凰刺二人的八门宫之战。只是苍翠星辰剑这人自八门宫之战后便从江湖消失,再未有人直到他的消息,今日突然冒出一个年龄相仿的少侠,谁会相信? “你是苍翠星辰剑?” “胡说!苍翠星辰剑手持龙吟,练就袖里乾坤的绝世功夫,怎会是他?” “是啊!看他刚才身手平平,一点不像连过袖里乾坤。” “他那白布裹着的是什么剑?” …… 众人讨论热烈,十有八九皆不信荆宇就是苍翠星辰剑,天涯剑、裂风刀、岳熙圣与四海方丈这四人也是面带疑惑,唯独乔恩哼了一声。 岳熙圣忆起在龙井山庄时似乎见过荆宇,但又没什么印象,于是道:“少侠自称苍翠星辰剑,不知可否有证据证明身份?” 荆宇道:“苍翠星辰剑行走江湖不需证据,今日也是奔着这二人而来。岳盟主与四海方丈已经受了内伤不宜打斗,不知裂风刀与天涯剑二位前辈可否与我打一个赌?” 裂风刀与天涯剑二人异口同声道:“什么赌?” 荆宇道:“既然我们三人都是为这二人而来,不如就比试一场,只比招式不比内力,谁赢了,此二人便交给谁处置。如何?” 天涯剑哼道:“就凭你?!不配!” 天涯剑话毕,裂风刀也点头赞同。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周围众人虽是一头雾水倒也乐意看个热闹,敢走到除魔台中央的必是有两把刷子,万不可说不上去的人没有本事,至少台下角落中还站着东方圣与唐啸这等人物。 荆宇见天涯剑表情不屑,也不愿继续隐瞒,当即便将剑上白布打开。白布内剑雕龙镀金,犹如蛟龙出海,即便从未见过龙吟之人也绝不相信此剑系他人伪造。当今世上即便是铸剑峰何云峰也造不出如龙吟这般精致独特栩栩如生的名剑。 荆宇道:“我若没有资格,这剑有没有资格?” 龙吟现世,众人皆惊。天涯剑与裂风刀二人见了此剑也如朝圣般露出仰慕神色。龙吟乃兵器谱名兵之首,且不论相关传说是真是假,单就其名号便已令无数人倾倒。 天涯剑道:“果真是苍翠星辰剑,你若不用袖里乾坤的武功,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荆宇道:“既然如此,二位是否同意我刚立下的赌约?” 裂风刀道:“好!我们三人谁赢了谁处置那二人!” 裂风刀话音落下,三人各自后退数步摆出三角之阵。荆宇心知自己若是不用袖里乾坤的武功便如被砍了双腿双脚一般,但此时只有想尽办法扰乱除魔台才可让箫媛等人趁乱救走乔恩。荆宇心想:“如今之计只得逼得那二人先使出内力,然后自己再用内力便名正言顺。” 剑飘天涯,刀快裂风,龙吟若虚。 三人交手甚是激烈,只听得一些人时而“呼喝”叫嚷时而拍手称赞,其他多数人却脸上尽是茫然。这三人身法手速皆快至一定境界,武功平庸之辈实难看清三人动作,只觉三个影子飞来飞去而不知究竟发生什么,眼神跟不上身法便是如此。 北远东方圣与京城唐啸各站一个角落,同来此地的还有江岳太史岳与中原罗海城,这四人算得上是此次参与除凤大会的江湖豪杰中武功极高之人。 东方圣深谙冰魄心法精髓,早就听说过苍翠星辰剑化解冰魄剑气一事,心中本来怒意十足,但后来听说苍翠星辰剑习得袖里乾坤心法,自然也觉得化解冰魄剑气不算难事,此时见他不靠袖里乾坤也能与天涯剑、裂风刀二人打得不可开交,心中隐隐生出佩服之情。 京城唐啸乃十二兵器之一破日的主人,此番前来也是因友人被五行杀手所杀而欲报此仇,此时见三人身手不凡又打得激烈,自然也起了看热闹的兴致。 箫媛、叶暖与阎王李三人趁着众人看热闹的空子一步步靠近乔恩,正在准备拉乔恩离开时却没想乔恩挣脱开来,不但没跑反而到铜笼旁与昏迷不醒的凤凰刺说话。 叶暖叹道:“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去做青龙首呢?” 箫媛道:“荆宇曾说过,乔恩戴上面具便是青龙首,摘下面具就是乔恩。他若不祸害江湖就是兄弟,祸害江湖便是仇人。对我来说,他永远都是我师兄,我觉得他心中并无邪念,或许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做青龙首。” 叶暖闻言点头称是。她虽是龙井山庄庄主,却无箫媛那般聪明头脑,当初青江楼遭袭后三人逃亡时她便已见识过箫媛的过人胆识,对于乔恩一事她自然愿意信任箫媛。 三人缠斗顾忌颇多,须得同时顾及另外二人招式之外有所取舍,孰轻孰重必须分得清楚才可。 剑灵如水,刀快如止,龙吟如影。快如止水,灵如空气,虚如倒影。天下间武功能达到这个地步之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而心境能至此境界之人却是没有。心境不同则武功效果也绝不相同,三人各抱心事,打起来也难以发挥武功最高境界。。 天涯剑既是禁宫第一高手,必然背负第一高手之名而不敢马虎。裂风刀手握流星刃,又是面对禁宫第一高手和近年江湖中名声大噪的苍翠星辰剑,自然也是十二分的认真。唯独荆宇丝毫无意与那二人争个高下,只想扰乱这除魔台以方便箫媛救下乔恩。 天涯剑剑术极其诡异,出剑凌厉却欲刺而不刺,不刺而偏刺。荆宇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剑术,只是觉得这剑术套路与战神岭之战时霍云枫的剑术套路有些相似,若不是反应够快,怕是已经被天涯剑刺死数次。 裂风刀连避天涯剑十多招之后才喘了口气道:“六十四路阴阳剑也不过如此,还是见识下我狂风摧魔刀的功夫!” 裂风刀言罢,荆宇这才明白过来。天涯剑所使的六十四路阴阳剑乃已故武林传奇“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所创,至今已少有人见过此套剑法。裂风刀所说的狂风摧魔刀是惨遭黑衣人杀害的独行刀神岳千华所创,刀风时而冷如冰霜时而炽如熔岩,令人难以捉摸。 第九章 除魔试剑(二) 荆宇心想:“这二人所使武功均是武林绝世高人独创,莫非是那二位老前辈的传人?” 正在心中猜测之时,裂风刀手中那柄流星刃狠狠劈了过来,荆宇见势忙举龙吟用剑柄龙头接下这一刀。裂风刀出刀又快又狠,当即便震得荆宇虎口发麻,差点将龙吟丢在地下。 岳千华与天外仙客均是江湖传奇,一人擅刀一人擅剑且皆将刀剑之术突破至新的境界,只可惜二人所处时代不同而没能一较高下。今日二位前辈独创武功再次现世,除魔台上看出玄机之人都想知道六十四路阴阳剑与狂风摧魔刀究竟谁更胜一筹。 东方圣双臂宝剑,冷目而视,心道:“那天涯剑与裂风刀皆使得都是高人武功,不知苍翠星辰剑拿着龙吟又能使出什么功夫?” 荆宇自小到大学了不少功夫但均是一知半解,博而不精的缺陷在如此境地中甚是明显。见刀剑二人虽互为攻守,中间却夹着一人,荆宇突然计上心来:“此二人这时多少已不将我放在眼里,若我招数突然以虚变实借力打力,这二人十有八九会乱了方寸!” 六十四路阴阳剑,狂风摧魔刀刃间。 三力制约难争胜,借力打力破平天。 荆宇借助裂风刀刀刃侧劈之势以龙吟剑鞘向天涯剑胸口领去,天涯剑此时正巧也用剑刺向荆宇,见流星锋刃将贴胸口,急忙用内力将流星锋刃推开。只听“砰”地一声炸响,三人各自向后跃了几步。 裂风刀站定之后怒道:“天涯剑!说好不使内力,你为何食言?!” 天涯剑不甘示弱道:“所谓不使内力本就是一派胡言!你的摧魔刀法与我阴阳剑法皆凭内力出招,你敢说你方才没使内力?” 天涯剑此言句句属实,荆宇自这二人用了那两套刀剑道路时便感受得到天涯剑体内风华绝代内力之深厚远超乔恩,而裂风刀内力虽然怪异但也与天涯剑不相上下,此二人若是一方内力稍差,胜负便立见分晓。 见二人嘴上争得胶着,荆宇忙道:“既然都用了内力,不如我们莫去管什么规矩,一次打个痛快罢了!” 刀剑二人方才便打得互不相让,此时战意正浓,也顾不得其他,听了荆宇建议后便异口同声道:“正有此意!” 小范围混乱之后,停顿,又是一阵大范围混乱。 方才的打斗若算是招式上的切磋,此时便是真刀真枪的较量。 天涯一剑分阴阳,裂风横刀摧狂魔。 刀剑二人皆是争强好胜之徒,本就目中无人,此番遇上平分秋色的对手,心中战意只得越来越强。 刀过生风,剑过留光。荆宇与二人交手也深感自己武艺不精,即便是用上袖里乾坤的内力也只能勉强抵挡,遇到此番情境也心中暗喜:“幸好那二人没有同时攻我,否则我必死在这里!” 一旁箫媛见此状况也不由捏了一把汗,心道:“他袖里乾坤只练了个皮毛而已,如何能打得过这二人?” 缠斗之间,荆宇想方设法靠近铜笼。铜笼旁乔恩顾不得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铜栏而紧紧攥住,试图以手力折断铜栏。乔恩深觉四肢无力且无多少知觉,甚至不觉铜笼温度究竟有多高,这时他才明白那和尚的七佛灭罪掌虽未击中自己,但掌中内力已触及经脉。 “快看住青龙首,别让他跑了!” 混乱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突然间岳熙圣朝铜笼狂奔而来。荆宇见势不妙,深知若救不出凤凰刺便救不出乔恩,于是大喝一声让乔恩躲开,紧接着趁裂风刀刀锋劈向自己之际向铜笼一边躲去。 刀落铜栏裂,铜笼陷五寸。 荆宇额头冒汗不敢再与裂风刀纠缠,忙用龙吟剑鞘将已裂开的铜栏劈断。那铜笼六面皆由数根铜栏组成,仅劈断一根并无什么作用。 乔恩见铜栏已断一根,忙上前用手去搬弄其它铜栏。正在此时,岳熙圣一掌劈来,掌风直指乔恩后脑。乔恩经脉被七佛灭罪掌内力所封,此时已无还手之力,虽能听到岳熙圣掌势袭来但也毫无办法,当下只能看着昏死的凤凰刺,心道:“千雨,我来陪你了!” 掌落剑即出,太平一刃突。 岳熙圣见是太平令突然袭来,急忙收掌道:“太平令?”抬起头去,本以为是箫逸前来阻拦,却没想站在面前的竟是一婷婷玉立蓝纱粉黛的美好女子。 岳熙圣迷茫道:“你是?” 箫媛道:“蔷薇迷踪舞翩翩,苍翠星辰藏心间。江湖中人只听过苍翠星辰剑却没听过蔷薇迷踪剑,我便是蔷薇迷踪剑!” 岳熙圣道:“你也是来救这两个恶徒的?” 箫媛道:“正是!” 岳熙圣听闻箫媛回答后甚是苦恼,此时酣战的三人已经令他头疼不已,此时又冒出个手握太平令的蔷薇迷踪剑,不知今日还有多少人想救这两个恶贼!片刻犹豫之后,岳熙圣决定趁此机会先杀了这两个恶贼,虽说眼前这蔷薇迷踪剑手握太平令,但也未看出她有何过人之处,于是摆出天罡地煞拳掌势道:“岳某奉劝姑娘最好弃了这打算!” 天罡地煞拳掌攻拳击,箫媛方才见乔恩与岳熙圣打斗时便记下了一些招式,此时见岳熙圣再使地煞掌势,便不觉难以抵挡。反倒是箫媛以抚琴用镖的手法舞动太平令的招式令岳熙圣有些措手不及,剑势如柳似曲翻转变幻,时而如鞭挥舞自如,时而出镖杀机尽露。 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 岳熙圣见蔷薇镖飞来,立刻问道:“姑娘可是师从蔷薇海楚风月?” 箫媛昂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岳熙圣道:“蔷薇海门人从不以剑为兵刃,姑娘可曾记得师父教诲?” 箫媛此时才忆起当年入蔷薇海时的确有听师父说过,但这规矩只是对白蔷薇弟子而言,自己既是红蔷薇弟子,又是逍遥庄庄主女儿,为何不能使剑? 第十章 除魔试剑(三) 岳熙圣见箫媛心中有所疑虑,忙趁机出掌欲打伤箫媛,此时侧面飞来一柄刀鞘击中岳熙圣臂肘。 “岳前辈!趁人之危就算了,还欺负一个姑娘,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剑鞘击中岳熙圣之后又原路飞了回去,一个富家公子模样年轻人随声落地。 “你是?”岳熙圣问道。 “在下京城唐家少主唐子龙,江湖四公子之一。”年轻人道。 岳熙圣看了一眼唐子龙,又瞥了同是江湖四公子之一的乔恩,问道:“你也是来救这恶贼的?” 唐子龙笑道:“这倒不是。晚辈是随家父前来看戏,恰巧看见岳前辈欺负这位漂亮姑娘便出手相拦。” 箫媛扭头看着唐子龙,见他与荆宇一般的个子,虽没荆宇那般稍带冷酷且棱角分明的相貌,但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人,一眼便看出他是尘世女子所钟爱之类型。 唐子龙转身道:“姑娘未被岳前辈伤到吧?!” 箫媛摇头,心中想着如何将乔恩救走。 唐子龙又问:“姑娘是来救乔公子的?” 箫媛点头,余光扫过与刀剑二人缠斗的荆宇,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担心,心想:“为今之计只能想想如何让唐子龙帮忙。” 四海方丈看这除魔台上一片混乱,当下也失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岳熙圣被人围住,心中悔恨自己中了风华枯骨又使出七佛灭罪掌,身体已难以支撑,忽然间两眼发黑,一头栽了下去。 箫媛道:“公子可否帮我?” 唐子龙不置可否。 风云突变,大雨倾盆,明光骤掩,泥石飞溅。 此时三人混战已使得除魔台上一片狼藉。众人纷纷顺小道慌忙离开,眼见那三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愿多在这除魔台上多停留片刻。岳熙圣见势不妙,趁机又使出天罡地煞拳掌法欲杀了乔恩与凤凰刺二人,箫媛提剑阻止,二人随即又打在一起。 箫媛自拜师楚风月以来并未学到多少与人打斗的功夫,除了蔷薇海本门基本功夫与一些逍遥庄功夫外,招式均是平时随性而发。虽说蔷薇迷踪剑路数巧妙,但毕竟功力套路初出茅庐,久战之下必不是岳熙圣对手。 掌过剑锋,太平横飞,刹那之间,刀鞘抵掌。 箫媛睁开眼睛,见岳熙圣半坐半蹲在一旁泥水中捂着手面露痛苦。自己身旁唐子龙手握刀鞘直挺而立,方才正是唐子龙用刀鞘击退岳熙圣才保住箫媛一命。箫媛见岳熙圣的样子,心中不免起了疑惑:“传言九州台岳熙圣武功盖世,今日一见为何是这般样子?难不成是与师兄交手时耗了太多内力?” 唐子龙伸手扶起箫媛道:“姑娘莫慌,岳盟主怕是之前受了内伤才不堪一击,在下不便在此久留,后会有期!” 话落留音,俊影远去。 叶暖赶来道:“媛姐姐,我们快救哥哥出去吧!” 箫媛回神过来,应了一声后便欲拉起乔恩胳膊。此时乔恩已昏了过去,双手紧紧攥着铜栏,任凭二女如何用力也掰不开他的手。 正在二女用力之际,忽然间铜笼如遭利刃削击般顿时碎裂开来,数十根铜栏与大小铜环皆碎裂在地上。二人见状甚是惊讶,不知究竟为何。阎王李此时走上前来一手拦腰抄起乔恩,另一只手又抓起凤凰刺,说道:“没想到方才裂风刀劈荆少侠那一刀力道竟能击碎铜笼!我们速速离开,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阎王李边说便将昏死二人扛在两肩,空出双手推着箫、叶二女离开除魔台。 箫媛推开阎王李胳膊,说道:“你们先走,我要等荆宇一起走!” 叶暖道:“荆宇同那二人胶着,此处实在危险!” 箫媛道:“即便今日葬身于此,我箫媛也决不弃他而去!你们快带师兄离开!” 叶暖见状也知难以劝离箫媛,于是道:“我与阎王李先去将哥哥藏下,一会再来助你!” 箫媛目送二人顺小道离开,这才转头看向仍缠斗在一起的三人。 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刀如细叶柳,剑如荷上珠。 情如藕中线,心如风中鸢。有云秋色三分,二分萧瑟,一分落叶。现是忧虑七分,六分亲情,一分爱情。十分情,分分忧心。 箫媛本欲上前帮忙,却奈何武功不如这三人,心觉贸然上去必会令荆宇分心。突然她忆起自己的琵琶还在马上,忙跑上前去取出水龙吟,顾不得地面泥水污浊,抱琴而坐,挥手抚琴,清嗓而吟。 一曲寿阳过心间,再抚清梦荡云天,三奏玉阶绕坤乾。 长歌当空,龙吟传弦,嗓音袅袅,余声绕绕。 三曲三奏沁荆宇经脉而扰他人心智。 琴毕而后不出十个回合,三人分站一边,荆宇恰好落在箫媛身边。 天涯剑负手持剑,额头汗珠已与雨水融为一体,略微喘气后道:“没想到苍翠星辰剑有佳人相助,趁我们三人耗尽内力之时用蔷薇海琴音扰我二人心智而独增情郎内力,佩服!” 裂风刀收刀抱臂,不屑道:“袖里乾坤也不过如此,今日若不是有那女子相助,怕是你这苍翠星辰剑必会死在我手下!” 荆宇方才一直寻机脱身未果,此时得箫媛相助才勉强罢手,心叹这二人武功着实高强,自己用上袖里乾坤的武功也奈何不了他们,忙道:“二位前辈高人武功高强,今日若不是手下留情,晚辈难有活路!” 天涯剑笑道:“罢了!少侠龙吟剑不出鞘还能抵住我与刀兄的攻击,今日就算我们三人打了个平手,那二人便交给少侠你处置!刀兄,你意下如何?” 裂风刀冷冷道:“随意!我若想让他们死,他们绝活不到月圆!” 荆宇问:“天涯前辈,你受圣上之命前来捉拿二人,若是未能捉到该如何是好?” 天涯剑持剑之手从背后伸出,手中尚方剑横在胸前,道:“我虽是皇宫中人,但也遵守江湖信义,既然未胜,又有何理由带他们走?回去向圣上如实禀报便是!” 金色的剑,即使在风雨中也闪着皇家的尊贵气息。 裂风刀道:“剑兄,今日打得不甚痛快,不如我们再约时间好好斗上一斗?” 天涯剑持剑之手向上一翻,剑刃猛地弹出,恰巧弹入另一只手中。他如欣赏传世名画般欣赏此剑,许久之后道:“我从不与人相约,若是有缘便战个酣畅淋漓!” 第十一章 龙井山庄(一) 龙井庄外,西湖泛舟。淡茶一壶,美酒三樽。 遥望湖畔钱塘城,玉景天歌夜未深。 荆宇道:“我曾说过,你戴上面具是青龙首,摘下面具便是乔恩。” 乔恩道:“我此时确实是乔恩。” 荆宇道:“一年之前的问题,你如今还是没有答案?” 乔恩道:“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荆宇沉默。他知道乔恩所说的答案是什么,但他不明白乔恩为何作此选择。 乔恩道:“我并无你与媛儿那般条件能隐居一年之久。” 荆宇道:“为何?” 乔恩道:“不为何。” 荆宇道:“连我也不能知道?” 乔恩道:“不能。” 荆宇道:“所以你仍然决定选择做青龙首?” 乔恩道:“此时我是乔恩。” 荆宇不再多问。他知道此时再问也是同样的答案。 湖心寂静,听不见虫鸣鸟叫,天上明月映在水中,昔年窈窕倩影如水中星辰,恍若隔世。 忽闻湖边一人吟唱: “舵楼横笛孤吹,暮云散尽天如水。人间底事,忽惊飞堕,冰壶千里。玉树风清,漫披遥卷,与空无际。料嫦娥此夜,殷勤偏照,知人在、千山里。 常恨孤光易转,仗多情、使君料理。一杯起舞,曲终须寄,狂歌重倚。为问飘流,几逢清影,有谁同记。但尊中有酒,长追旧事,拚年年醉。” 乔恩道:“她若不放弃凤凰刺,我如何放弃青龙首?” 荆宇知道那个她是谁,她为何不放弃凤凰刺? 荆宇问:“如何帮你。” 乔恩道:“你帮不了我。” 荆宇道:“不说也罢,我正好也有事做!” 乔恩问:“什么事?” 荆宇道:“恨苍暮。” 乔恩心惊,瞪着双眼问道:“你要恨苍暮作何?” 荆宇不答。他知道乔恩想要恨苍暮,他知道只有恨苍暮才有可能让南宫千雨放弃凤凰刺。 凤凰本无刺,身披七彩羽。 她是凤凰,但本应没刺,有刺的是心,心受了伤,自然就有了刺。 荆宇知道,乔恩自然也知道。 凤凰刺明知恶事皆是五行杀手所为还尽数揽于自身,只因她心伤太深。 荆宇道:“我知道那些事与凤凰刺无关。” 乔恩问:“你怎知道?” 荆宇道:“我未曾有她的经历,也与你讲不清楚。” 乔恩哀叹一声,慢慢道:“莫负了媛儿!” 湖间波浪起,星河皱如纱,银盘弯弯,山庄脆音,吹叶声起。 秋风吹过江南花,西湖荡起相思纱。 叶声脆软如柳,声短却透人心魄,叶曲凄婉哀冷,细辨可知此曲便是钱塘名曲《念去去》。 乔恩闻曲本就心觉感伤,而这曲声中还带着内劲,令悲者更悲。 曲罢,寂静。不知何时,船头竟已站了一人。船舱光线黯淡,荆宇看不清来者是谁,只觉此人踏湖而来却无任何痕迹,感叹其武功极高,问道:“何人?” 那人并不回话,只是用手中石子弹向桌子。桌上三樽酒,石子碰到一樽,发出“乒”的沉闷声响,石子落地,那樽酒却沿石子飞来方向飞了出去。 “投石取物?!” 乔恩对这功夫早就仰慕不已,很早便已听说,今日一见甚觉奇妙。 荆宇恍然大悟道:“宋盟主也来了?” 船头那人道:“这酒比起箫姑娘酿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那人声音传来,果然是宋武鹏。荆宇道:“媛儿赠予宋盟主的那坛酒喝完了?” 宋武鹏笑道:“舍不得喝哩!我每日只打开闻闻便觉神清气爽!” 荆宇也笑道:“宋盟主若是喜欢,再送你几坛便是!” 宋武鹏忙道:“不必不必!物以稀为贵,若是给我太多,怕是腻了就再也没这心境。世间美酒皆我最爱,我可舍不得腻了!” 荆宇想起方才听到那曲子似乎就是宋武鹏吹奏,于是问:“宋盟主来此不是为了论酒的吧?” 宋武鹏此时弯腰走进船舱,道:“凤凰刺走了。箫姑娘刚为她疗好伤她便离开了。” 乔恩一怔,起身便欲出舱,却被宋武鹏拦住。 宋武鹏又道:“她若欲走,任你如何去追也是徒劳。依我看,不如想想她为何离你而去。” 乔恩坐下,掏出雨墨扇叹道:“也许是我瞒了她许多,但这并非我的本意。” 宋武鹏道:“世间最脆弱的便是信任,信任中最脆弱的便在恋人之间。说牢也牢,说弱也说,世事难料便是情。” 荆宇、乔恩二人不置可否,若论情字,乔恩此生之遇上南宫千雨一人便落得如此境地,而荆宇也只遇上箫媛一人,虽两情相悦但谁又说得上以后如何? 乔恩收起折扇,眼中少了些方才的离愁别绪,凝神问道:“宋盟主可知恨苍暮的下落?” 宋武鹏怔了一下,眼中露出些许无奈,缓缓道:“这绝世武功江湖多少人都在寻找,我若知道便好了!” 荆宇见宋武鹏情绪黯然,忙问:“难道宋盟主也想练恨苍暮?” 宋武鹏道:“我对绝世武功毫无兴趣,只是这秘籍中的武功度化人心,解人心魔,甚至能救人于危难之中。张盟主曾说荆少侠在傲剑山庄时所结心魔非《愈心经》可治愈,或许恨苍暮可以根治。” 宋武鹏继续道:“寻这武功之人大有人在,若是露面,很快就传遍江湖。荆少侠也要小心一些,最近四处寻找袖里乾坤与龙吟的人也多了起来。” 荆宇闻言忙点头称是,心中盘算与箫媛一同回到枫蔷居后再作打算。 乔恩道:“宋盟主可否指点我去哪才能寻找恨苍暮?” 宋武鹏笑道:“青龙首有天龙会这天下第一大帮,还需问我?” 乔恩道:“我不愿天龙会知道我在寻恨苍暮。” 荆宇听言不免心感欣慰,青龙首既出此言,便说明他并不信任天龙会中人,或许他也想早早脱离天龙会吧! 宋武鹏道:“听闻江湖传言,恨苍暮自数十年前在西北大漠中消失之后便再无音讯,据说被人带去了天竺,但我觉得还留在某个地方,有人将它藏了起来。数十年间多少武林高手去大漠寻它都无功而返。你若想寻,便去西北大漠问问,不过别抱什么希望。” 第十二章 龙井山庄(二) 引道烦双鹤,携囊倩一童。 竹光杯影里,人语水声中。 不雨云常湿,无霜叶自红。 我来何所事,端为听松风。 ——《秋日游龙井》 龙井畔,有山庄。钱塘岸,景无双。 秋叶落西湖,日暖化霜露。 谷雨伴明前,枪旗佳人舞。 龙井山庄向来以西湖龙井而闻名天下,两年前龙井血案之后山庄便遭荒废,一年前叶之贤义女叶暖重回龙井山庄,仅在短短一年时间之内便又令龙井山庄名扬四海。 离心剑,龙井茶。龙井山庄二绝均在叶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山庄门前人来人往,路过之人无不进庄拜访,甚至于多数过客更喜于借居龙井山庄而非西湖对岸钱塘城。庄内建筑及陈设与两年前血案时并无两样,只是更加热闹与忙碌,且多了一座供奉叶之贤父子的祠堂。 叶暖终日忙于四处济贫而少有闲暇,直至前些日子去除凤大会一直到这几日荆宇等人前来才放下手头活计。 龙井山庄正堂名曰“西叶堂”,意为西湖叶氏最高堂。位于山庄第七进院落正中央位置,世代作为山庄主人招待江湖贵客或朝廷高官的客厅,甚至两年前龙井血案时叶之贤庆祝叶暖自庭北学成归来时也只是在第四进正殿中大设宴席。 此时五人围坐于西叶堂之中。宋武鹏虽不是初次来访龙井山庄,但最多也进只过龙井四进,其余三进乃龙井山庄禁地,外人擅闯必坏规矩。乔恩低头不语,心中仍在为南宫千雨之事而烦乱。荆宇箫媛二人并肩而坐,细品龙井。叶暖坐于箫媛身边亲自为四人斟茶,其他事务皆交予阎王李操办。 叶暖道:“春茶馈赠,秋茶自饮。人言秋茶低贱而春茶高贵,我看不然。人各有所好,我便喜欢这秋茶的口感滋味。” 宋武鹏尝过天下不少美酒好茶,听闻叶暖之言后也闭起双眼屏息凝神,细细品味起来。 “春尽秋深却吐芳,碧绿一叶茶中王。放眼天下无双羡,心若有境第一香。” 宋武鹏品过之后拍掌大赞道。 叶暖见状甚感惊喜,忙问:“宋盟主也喜欢这秋茶?” 宋武鹏道:“清香淡淡,粗糙带涩,要与春茶相提并论并非不及,只能论各有千秋。但品茶讲究个境界,所谓味从口入心由境生,则是绝大多数人名为品茶实为品名,绝未领悟到品茶真谛。但凡懂得品茶之人,均知品茶品心,境由心生这一道理,春喝春茶,生机勃勃香气浓郁,正应了万物始苏群芳争艳的情境,若心怀朝气便更令春茶入味三分。反之,秋喝秋茶,略糙带涩,也应了秋风萧瑟的凄凉苦涩之景,若是人心有忧虑,则更是心境合一。” 荆宇自幼在傲剑山庄长大,听不懂这些关于茶的论断,只是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近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以及秋日所感与茶中味道的确颇为相似。 箫媛自幼生在江南,对琴棋书画斟茶酿酒皆有涉猎,听闻宋武鹏一言后喜道:“我爹爹曾也多次讲到品茶品心之言论,只是我境界未到而未有感触,今日情境皆至又听闻宋盟主之言,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宋武鹏谦道:“宋某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江南人皆知我好一口美酒香茶,喝得多了也得悟出点粗浅心得才对得起那么多美味啊!” 几人听罢皆是会心一笑,唯独乔恩神色忧郁,萎靡不振。 叶暖见状便知乔恩是为南宫千雨之事而发愁,于是道:“哥哥,她内伤刚好便不声不响地离开,是否因你伤了她心?” 乔恩一怔,抬头凝视叶暖半晌,缓缓道:“千雨之事因我而起,我该做个了断!” 几人闻言皆觉疑惑,此事虽说因乔恩而起,但要说让他去做了断又该如何了断?在场几人中除荆宇之外再无人了解乔恩想法,宋武鹏也只是猜到一二。待几人反应过来时,乔恩已走出西叶堂,以千里逐风之势越上房顶向北而去。 叶暖见乔恩突然离去,忙起身欲追,却被宋武鹏拦下。 宋武鹏道:“此事由他去吧,我们几个无人能替他解决。” 叶暖轻叹,世间忧虑愁绪十之八九皆因情字而起。 山庄景致幽,琴曲声悠悠。 剑舞倚明月,半暖情长留。 衣飘飘,心出鞘,一盏琼浆绕。 风寥寥,三尺翱,西子多妖娆。 月下舞剑,江边影飘,白驹过隙,柳暗花明。 两年前叶暖江边舞剑,夜影似暖阳,冬却桃花开。 现如今叶暖湖畔轻舞,少了分温柔似水,多了些飒爽英姿。 星辰灿烂,心间已少了许多忧虑,无论荆宇,还是叶暖。 叶暖舞剑,箫媛抚琴,此情此景却是青江楼的过往。 凉风拂,冰轮照,一眼望穿云上梢。 “媛姐姐,你我切磋切磋可好?” 叶暖一套剑舞罢,清脆之声打断荆宇思绪。 箫媛摆手拒绝却禁不住叶暖再三邀请。 离心剑,太平令。 银光乍现,轻纱乱舞,叶暖如燕,箫媛如蝶。 正在荆宇看得痴迷之际,三枚蔷薇镖擦着头顶飞过。 荆宇道:“又多了一枚?” 箫媛停手,嫣然点头。银光之中,其态如婵。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荆宇不由暗叹道:“她若是此生屈居于枫蔷居而未让世人一堵其美貌,实在是可惜至极!”转念一想:“她既与我两情相悦,我又怎会舍得他人欣赏她?” 叶暖道:“媛姐姐这剑法好生古怪,不知是哪里的剑法?” 箫媛道:“乱打一通而已,不是什么剑法,妹妹不必在意。” 荆宇见叶暖剑法并不像太极门的剑法,于是问道:“暖儿,你这剑法与太极门剑法路数也大有区别。” 叶暖道:“一年前我回到龙井山庄后在密室中发现一本无名剑谱,想必是山庄祖辈留下的剑谱,我便学着练了。谁知这剑法实在高深莫测,我练了一年竟连皮毛都没学会,反倒把太极剑法也给忘了些。” 叶暖说罢将剑谱自怀中掏出,交予荆宇手中。 第十三章 龙井山庄(三) 荆宇接过剑谱翻看,只见这剑谱外表虽经重新装订,但内部却已经破烂不堪,甚至一些地方残缺不全,其中文字及内容晦涩难懂,配图亦高深奥妙,简单阅读才发觉剑谱中语言文字似先秦却又不尽相同,实在比袖里乾坤还难理解。 荆宇道:“这剑谱年代似乎很是久远,内容甚难理解。” 叶暖道:“我是自密室一玉棺旁发现此物,玉棺中人或许是山庄祖辈。本来今天是想问问哥哥是否知道,没想他先离开了。” 箫媛听荆宇这么一说也甚是好奇,从荆宇手中接过剑谱翻看起来。箫媛起初眉头紧锁,口中不停嘀咕,待将剑谱一页一页翻过之后突然表情舒展,喜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荆宇、叶暖二人见状,异口同声问道:“知道什么?” 箫媛道:“这剑谱甚是奇妙,我虽未看个通透,但也了解了一二。整个剑谱有十六段,却被分为实虚二象,但二象混杂在一起甚难分辨。” 叶暖因这剑谱是自龙井山庄密室中发现,因而从未让他人知道,自己研究一年却也是一头雾水,如今见箫媛初见便看出点头绪,便道:“媛姐姐,这剑谱就先交予你保管,若是你能看懂,就由你我二人一同练习可好?” 箫媛生得聪明又喜探究,不然也不会见黑衣人自傲剑山庄出来后便一路跟踪,从而发现黑衣人的秘密。正因如此,听到叶暖的话后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夜深人静,烛光微微。 荆宇趴坐桌旁陪箫媛解读剑谱。 “山出内气,山连山,连天地……象山之出云连连不觉……龙潜于神,复以存身,渊兮无畛,操兮无垠……龙化于蛇,或潜于漥,兹孽之牙……” 箫媛阅读剑谱实如念经,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荆宇本就疲乏之至,听闻一堆叽里呱啦的句子后便烦躁不已,虽是如此却又不愿弃下箫媛而独自休息,索性盘腿而坐练起袖里乾坤的内功,心中默念:“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天色乍亮,公鸡啼鸣。 荆宇静坐而听象,仿佛从箫媛口中悟到一些练功之理,一夜没睡倒也没昨夜那般疲倦。 忽然箫媛一跃而起,喜形于色,道:“我看懂了!我这就去找叶暖,你先在屋中歇息!”言罢不待荆宇有所反应便踩着轻功跃出房去。 入梦,如初醒,同一般疲倦,实如虚而虚又如实。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梦醒,如入梦,屋内情景似曾相识却又忆不起何时经历,一时间头昏脑胀,精神濒临崩溃。 忽然箫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实虚二象各为八势。实为招,虚为势。实分气劲二力,虚分心意二念。虚藏于实,隐于宙,心意之宙高深莫测,一时间难得其真谛。气劲之宇并存天地之间,有气无劲称为巽,有劲无气称为艮,气盛劲衰成为离,劲盛气衰称为坎,气劲相衡则为震,气满劲盈称为坤,劲满气盈称为兑,气劲双盈称为乾,气劲皆无则入宙……” 荆宇听闻箫媛此番话后顿时清醒过来,心觉方才那亦虚亦实的幻境十之八九是疲惫所致,于是翻身下床,跑出门去。 门外箫媛、叶暖二女相向而立,箫媛本还念着剑谱上的文字,见荆宇出门便停了下来。 荆宇问:“你所说这些是剑谱上的?” 箫媛道:“是!这些本因是写在序中,但序中却写了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我只得从剑谱文中寻到这些实招的心法。心法极乱且颠三倒四,实在让人难以捉摸。说来奇怪,实招心法只写了练就所至境界,却没写修炼方法。” 荆宇闻言也觉这剑谱有些奇怪,剑谱封面的的确确写着“剑谱”二子,书中却未提及“剑”字,方才听了箫媛所说一些剑谱中言,竟觉其中道理与袖里乾坤有几分之处,心中更觉怪异,不由心想:“莫非作这剑谱之人也曾看过袖里乾坤?” 叶暖道:“我也觉得这剑谱中尽是些颠三倒四之语。” 颠三倒四。 荆宇突忆起袖里乾坤有言:颠倒之术,顺逆之理,阴阳之原。于是道:“既然颠三倒四地写,你们便颠三倒四地读,也颠三倒四地练。” 荆宇言罢便坐在一边看二人练剑。说来这龙井山庄下人数百且各自有忙,听闻叶暖平时也忙得不可开交,不知这几日为何能闲得跟箫媛练起看不懂的剑谱。 虽是深秋之阳,但在江南地界也热得人冒汗,半天时间过去,二女的确练出了点模样。荆宇见二人颇为认真,也不忍心打扰,只顾坐在一边看着。没料箫媛却主动停了下来,疑惑道:“我怎觉得这剑谱剑法与那日天涯剑在除魔台上的六十四路阴阳剑法有些相似?” 荆宇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有些相似。这剑谱不会是天外仙客留下来的六十四路阴阳剑谱吧?” 叶暖道:“不是。义父说天外仙客曾来龙井山庄作客,他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霍云枫,另一个从未现身过,天外仙客从不留剑谱,均是言传身教。我猜另一个徒弟现今也应该是白发苍苍,天涯剑或许是天外仙客的徒孙。” 叶暖说罢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道:“不如你们在龙井山庄多住一些时日,重阳西湖论剑将在西湖畔举行,顺便也帮忙打理山庄。” 荆宇、箫媛二人异口同声道:“西湖论剑?” 叶暖惊讶道:“南西湖北壶口,南北武林两大比武你们都没听过?” 二人摇头。 叶暖虽显惊讶,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道:“也难怪,这两大比武十年一次,但因二十多年来安无天与黑衣人四处作乱,之前两次西湖论剑皆再未举办。义父曾经常提起,因为西湖论剑皆是龙井山庄做东招待前来比武的武林高手。” 荆宇这才明白过来,道:“难怪天外仙客是江南第一剑,不过江南第一刀薛凌川的武功……” 叶暖道:“十年前江湖中无人参加西湖论剑,唯独薛凌川前来,由于没有敌手,他便自封了江南第一刀。” 第十四章 龙井山庄(四) 西湖论剑乃中原以南武林高手论剑比武之盛会,胜者冠以江南第一称号。比武者无论用何兵器,只要胜了便是该兵器之江南第一,直至下一个使该兵器之人拿到江南第一的称号。自五十年前天外仙客手握一柄锈钝剑便打遍江南之后,江湖中无人不是心服口服,江南第一剑之名号便再未易主。 壶口比武乃北方武林盛会,与西湖论剑齐名于天下,胜者获尊中原第一的称号。南有江南第一,北有中原第一,一南一北便已独步武林,二者之中谁若再胜,那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荆宇、箫媛二人听叶暖详述西湖论剑后不住拍手称赞,难得能见南方高手齐聚一堂争夺江南第一。 蟋蟀催寒服,茱萸滴露房。 酒巡明烛刻,篱菊暗寻芳。 新月和秋露,繁星混夜霜。 登高今夕事,九九是天长。 重阳将至,原本就门庭若市的龙井山庄更是热闹不已。自三十年前最后一次西湖论剑之后,一代武林高手已经老去,但这三十年间人才辈出,高手隐匿,不知三十年后的这西湖论剑又会有什么人横空出世。 叶暖招呼远道而来的贵客时彬彬有礼又不失气度,果真是一副龙井山庄女主人模样。荆宇二人本欲陪叶暖一同招待来客却被叶暖阻止:“如今江湖皆传是苍翠星辰剑劫走凤凰刺,如今你们身上还有三件宝物,万万不得轻易露面。重九前后必有人打离心剑的主意,这剑便先交予你们,替我好好保管。” 叶暖一席话令二人郁闷不已,既然留在龙井山庄等待西湖论剑却又不能露面,待在这有什么意思?心中虽这样想,但还是提醒了二人,凤凰刺之事本来已有颇多疑点,与天涯剑、裂风刀二人捣乱除凤大会救出龙凤确实会引起武林不满,若是在龙井山庄惹上麻烦又会牵扯叶暖。 二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听从叶暖的话,藏在龙井山庄七进之中。七进乃龙井山庄重地,除非庄主亲允,否则即便是佣人侍者也不得随意出入。来往客人多在前三进行走而极少进入第四进,更不用提在七进中发现荆宇箫媛二人。 叶暖忙于招待来客而疏于陪伴二人,七进之中除夜间叶暖回来休息之外,其他时候便成了荆宇跟箫媛的二人世界。 品茶练剑,赏画赋诗,好不惬意自在。 佳人舞剑,脚步轻踮,如画如仙,若隐若现。 不多时日,箫媛便熟悉了这无名剑谱之招式,且将剑招与自创的蔷薇迷踪剑法手势融为一体,看上去更是赏心悦目。 箫媛练无名剑谱初成,心中欢喜非常,当即便拉着荆宇欲比试一番。 箫媛道:“我只与你切磋剑术,你可不许让着我。若是让了我,以后某日我自信剑术而被他人伤到便全都赖你!” 荆宇本欲让着箫媛,听她这么一说也觉有几分道理,于是认真起来。 比武切磋打斗杀人讲究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若是死学招式,则毫无长进。学而不变谓之愚,变而不学谓之躁,学而变,变而通,谓之灵。少林、太极与天武虽说是武林正宗,但武功登峰造极之人却与这三家毫无关系。实战武功必以突破陈规,开创新式为宗旨,前提是已将本家功夫练至登峰造极。 箫媛功夫便是学变思通,即便未将自身功夫练得登峰造极,心中也不停思考如何求变。自打幼时认识荆宇之后,脑袋里便尽是些推陈出新的想法,不仅仅弃了自家逍遥庄的武功不学而去投师蔷薇海,还不管女子礼数直呼心上之人姓名,更是不顾家中长辈而同荆宇共居一檐之下。 鸾翔凤翥,青光银舞,风叶涌动,剑如疾书。 过招之间,箫媛三招两式便已令人防不胜防。荆宇虽说整日都在看箫媛练剑,也深觉无名剑谱之剑术与六十四路阴阳剑看上去极为相似,但六十四路阴阳剑易防而无名剑谱难防,再加箫媛蔷薇迷踪剑的手法,不出二十回合,荆宇便败下阵来。 “好剑法!” 荆宇收剑抱拳,打心底佩服箫媛对武功融会贯通的天赋。 “的确是好剑法,若是手法中带上些酿酒的意韵便更是完美。” 突然间宋武鹏从房顶上飘下,如同枫叶一般摇摇晃晃,如醉酒之人走路一般,令二人又惊又奇。惊的是宋武鹏怎会出现在龙井山庄七进的房顶之上,奇的是宋武鹏这轻功实在闻所未闻。 二人异口同声道:“宋盟主?!” 宋武鹏落地之后便不再摇晃,开口道:“要不是叶姑娘赠的龙井镶金玉,我还真进不了这七进。几日不见,箫姑娘武功长进不小,宋某佩服!” 箫媛道:“宋盟主这轻功好生奇怪。” 宋武鹏笑道:“不奇不怪,我与箫姑娘一样,喜欢琢磨些奇怪武功,恰巧我善于掌控内力,于是便试着改了清风挽月这轻功。” 荆宇闻言心中暗叹:“天下外功登峰造极而融会贯通者谓之强,天下内功收发自如游刃有余者谓之绝。宋盟主掌控内力的能力自投石取物与方才轻功上便可窥得一二。只是自己学了至强至绝的袖里乾坤却因难以掌控且受心病左右而难以发挥真正威力,实在惭愧!” 箫媛道:“宋盟主方才说手法中带上些酿酒的意韵是何意?” 宋武鹏道:“箫姑娘剑法鹄峙鸾翔又袅袅亭亭,中看中用实属妙哉。酿酒如练舞,亦如书画,虽未有好坏之分却因心境不同而大有区别,心意松弛则洒脱不羁,反之则谨小慎微。弛而发,紧亦发。弛者强而自信,紧者弱而有虚,使人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箫媛闻言恍然大悟,不住点头。原本以为宋武鹏是说要把酿酒的功夫用在练剑上,此时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把内心细小的波澜起伏以武功的形式表现出来,让对手感受自己松弛的状态,即便是紧张也应将紧张心态表露出来而迷惑敌人。 宋武鹏道:“天下之绝顶高手不屑于出手便能制敌,皆是将心中的剑练至顶峰。” 第十五章 西湖论剑(一)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重阳未至,仅是前夜,西湖岸边便已是站满了南方高手。三十年间,武林前辈老的老死的死,后生可畏却极少有人真正在江湖立名,只能通过论剑比武来确立各自江湖地位。 西湖论剑。来者分两类,借居龙井山庄者乃武功高强且有意参与论剑之人,居于湖对岸钱塘城者皆是前来见证江南第一之人。西湖论剑参与者绝非除凤大会及天下刀会等夹杂诸多武功低微之杂人的聚会,虽是论剑,但凡有人敢参加这西湖论剑,若是武功差点便不难被人失手杀死,因而武功微末者无人敢参加西湖论剑。 九月八夜,高手聚集西湖边的目的便是听闻龙井山庄庄主叶暖公布参与论剑者名单。荆宇、箫媛二人数日未出山庄第七进,早已憋得半死,正巧箫媛起了好奇之心,便拉着荆宇一同躲在暗处偷听叶暖公布名单。 “南潇慕容山庄慕容北风。” “庭北公孙世家公孙俊。” “江岳太史家族太史云川。” “南潇蔷薇海白蔷薇五绝鵷鶵袁诗鹭。” “云滇三奇奇人百里阳炎。” “傲剑山庄庄主宇泉。” “南海蜃王王子尧。” “庭北太极门太极五剑江仁圣。” “孤云轩少主林义勋。” …… “云香殿副盟主燕青虹。” “楚江魄盟主宋武鹏。” 叶暖读罢,十几人相互寒暄。 荆宇没想到宇泉和宋武鹏也会来参加西湖论剑,心中嘀咕,不知现今宇泉的武功究竟如何。箫媛听说蔷薇海袁诗鹭也来参加,甚是惊喜,激动道:“袁师姐来了!她肯定能把这群人都打趴下!” 荆宇不知袁诗鹭是何人,问道:“白蔷薇五绝是什么?袁师姐又是什么来头?” 箫媛道:“白蔷薇五绝是白蔷薇中最强五人,也叫白蔷薇五凤,赤者朱雀、黄者鵷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鹄。袁师姐便是鵷鶵,师尊弟子中白蔷薇绝学仅次于张师姐的就是袁师姐了……” 箫媛说得详细,荆宇也听得明白,张师姐必定是云香殿盟主张汐云,蔷薇海武功确实高强且深不可测,但蔷薇海的白蔷薇绝学是否真的能赢其它各路高手还得另说。 荆宇听罢又疑惑道:“为何这几个门派都派弟子来?掌门不是更有实力争夺江南第一的称号吗?” 箫媛道:“听爹爹说门派掌门从不参加论剑比武。这是八大门派立下的规矩。试想八大门派本平起平坐,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岂不是整个门派都要低人一头?正因如此,当年安无天才要剑挑八大门派,这样确能称功夫天下第一。” 荆宇听罢也觉得有理,心中又为宇泉捏了把汗。傲剑山庄虽然算不上一大门派,但在江湖中也与荆棘林、听风阁和孤云轩并称江湖四绝,地位堪比八大门派。如今荆棘林遭灭门,傲剑山庄重建,这三绝若是谁能拿了江南第一的称号便可跻身八大门派之中,将来便成了九大门派之一。 荆宇心想:“宇泉也许是急于重振傲剑山庄之威名才来的吧!” 箫媛突然惊道:“唉呀!袁师姐恐怕要遇到麻烦,我忘了宋盟主也会参加!” 荆宇见箫媛这个样子不禁心中好笑,心想:“又不是你参加论剑,管那么多干什么?况且你爹爹还是逍遥庄掌门,为何……” 荆宇想到这里,突然发觉逍遥庄竟无人前来参加论剑,于是问道:“你爹爹的逍遥庄为何没派人来?” 箫媛叹气道:“原本逍遥庄逍遥三公子之首青子衿武功最高,本可以来参加,只可惜……白子川和杨子风武功不及青子衿,如今逍遥庄无人有实力争夺第一,自然无法前来。只是不知云香殿与楚江魄为何也有人来,而且来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荆宇猜测道:“或许是前来物色高手加入他们盟会吧!” 西湖畔,碧水映月,浮云如丝。天上水中尽是一般景色,众人之间多数皆为初次见面,唯独宋武鹏常常四处走动,结识了不少门派家族的朋友。 南方武林虽说各派各家相距很远,但也少不了听说,众人相识之后便将注意力转移至南海蜃王王子尧身上。 王子尧身高挺拔,长发随风摆动,脸型消瘦而双目却炯炯有神,面庞在月光下洁白如雪,想来也是南海极其俊逸之人。 “鄙人百里阳炎,云滇三奇奇人奇毒奇镖之一奇人便是我。不知王公子在南海练得什么功夫?有什么奇闻轶事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头发一边剃光一边留长,面部画着奇怪彩纹,耳戴大环但身材略矮小的男子摆出一副轻蔑的姿态冲王子尧道。荆宇一看这人打扮就知其来自云滇,幼时在书上便有读到:“武林之中但凡奇装异服打扮古怪之人皆自云滇与西域而来。” 王子尧闻言哼了一身,负手转身,独自面向西湖而立,完全未将百里阳炎放在眼中。 宋武鹏笑道:“百里前辈,这位兄台并非姓王。” 百里阳炎道:“不姓王?难道姓王子?姓王子却又不是王子,岂不是很奇怪?哈哈哈哈!” 宋武鹏道:“确实姓王子,名尧。至于南海的武功嘛,我便说一两个。通鸽语和清风挽月,清风挽月也称清风揽月。若说其它的我也没学过,待明天让王子兄给大家露两手!” 宋武鹏身为楚江魄盟主,自然与门派掌门与家族家主平辈,他说此话便是劝各位莫要在比武前坏了众人心情,即便百里阳炎大他十多岁也不得不给他面子。 宋武鹏话毕,众人安静下来。一旁叶暖眼神恍惚,心中五味杂陈,微抬额头,望着夜空流星一闪而逝,一闪银光不经意间划过脸颊,心道:“义父,您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召集高手举办西湖论剑,暖儿做到了!只是暖儿现今武功卑微,不能替义父拿到江南第一的名号。十年后暖儿一定为您拿到江南第一的称号!一定让龙井山庄成为江南第一庄!” 第十六章 西湖论剑(二) 西湖绿水剑佻佻,长天白云影飘飘。 重阳已至,晨光初露,西湖之边已人头攒动。武林人无人愿意错过这已沉寂三十年的西湖论剑。 不待叶暖作何说明,孤云轩少主林义勋便踏风而起,稳稳落在湖中凉亭顶上,伸手掏出一杆紫竹箫自顾自吹奏起来。箫声凄厉悠长,如深山野林孤狼嚎叫,引得观战之人不由赞叹。突然箫声大变,节奏飞快,刺耳但音律有序,观众顿时发觉头昏脑胀呼吸局促。 蔷薇海袁诗鹭见状,手拎琵琶踏水而行,跃至湖心扁舟之上端坐抚琴。袁诗鹭手指轻颤,曲声清婉悠扬,如山间百花争妍燕雀争鸣,曲风与林义勋截然相反。 其他几人见此二人已然斗了起来,各自也不迟疑,纷纷跃起于西湖之上寻一恰当之处奏起乐来。 湖上酣战之人鸣瑟吟箫,湖边观战之人倚剑长眺。 琴箫笛三器互奏异曲拼得是内力与定力,一曲奏罢再接一曲,本应乱无章节,但这湖上几人忽然不约而同奏起一支曲子来。 西湖水上吟,一曲忆龙井。 本是一支普通曲子,但却惹得岸边叶暖思绪泉涌,泪水如雨。 临江仙,雁后归,庭院深深谢新恩。 玉连环,鸳鸯梦,瑞鹤仙令画屏春。 一曲临江仙,勾起多少往昔事。 此曲系叶之贤为龙井山庄而作。叶暖心知这几人同奏一曲是为祭奠龙井山庄前任庄主叶之贤。 临江仙罢,破阵声起。群音乱颤,节奏愈发急促。抚琴之人手下生风,奏箫之人指如闪电,乱声扰得湖边听众乱作一团,内力稍强者屏息凝神,内力弱者捂耳便仓皇逃离。 袁诗鹭黄衣青带,原本眉头舒展怡然自得,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嘴唇泛紫。蔷薇海内功乃御敌自愈之上等内功,白蔷薇绝学琴音摄心亦是江湖奏乐之名技,如今却在这音律乱战中仅能自保。袁诗鹭心中愈是慌张,手指愈是颤抖,突然间琴弦崩断,刺入手指之中,脑海思绪凌乱,尽是过往片段不住回放,咳嗽两声,黑红血污溅上衣裙。 心乱琴断已是正常之事,其他几人并未在意。比拼尚未结束本也应无人有暇顾及袁诗鹭,此时宋武鹏收起笛子,掠湖而过踏水无痕,经过湖心扁舟时不带停歇便以一手之力挽起袁诗鹭直奔岸边。 叶暖见状忙上前接应,待安顿好袁诗鹭后才缓缓道:“宋盟主竟愿为救人而弃了比试资格,小女实在佩服!” 宋武鹏转身面湖,望着仍奏曲不止的数人,轻叹道:“我本便无意争夺什么江南第一名号,只愿能为楚江魄觅得一位副盟主,看来我只得另觅人才了!” 叶暖闻言会意,心中对宋武鹏又多了一番崇敬。 蔷薇海的琴音摄心确实名不虚传,方才数人能令袁诗鹭心中大乱而断弦吐血离不开几人合力以逼她,否则如此僵持下去,除了宋武鹏等少数几人外无人能坚持得了。只是无人想到宋武鹏竟为救袁诗鹭而主动退出,余下几人均心中松了口气。 湖中乐战愈演愈烈,本是阳光明媚之晨,不知为何突然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黑云压迫遮天蔽日。 乐疾惊风。风愈呼啸,乐愈疾奏,乐甚疾奏,风更呼啸。 比武之人中已有几人乐声渐歇,面唇发白,忽然间骤雨如海上巨浪般滔天袭来,这几人本就已难有力气继续演奏,此时已难再坚持,随着雨势跌倒下去。 原本试剑者有十几人,此时仅剩慕容北风、公孙俊与王子尧三人。此三人已是双眼通红,满眼尽是鲜红血丝,眉头紧皱,凝神而峙。谁都知道此时绝不能泄了气,否则争不到第一事小,若是伤了经脉,没有数年休养调息便再难恢复功力。 王子尧坐于树梢,双手狂拨筝弦,借狂风之势抚南海之音,波澜壮阔汹涌澎湃,琴音如此时雨势一般气势极大。慕容北风与公孙俊二人深知此时王子尧琴音尚处优势,断不敢与其针锋相对,索性笛箫呈乘风破浪披荆斩棘之势顺其而下。 疾风骤雨来时快,去时也快。雨漫西湖,湖心扁舟已是半沉,似乎再落如一滴雨滴便要被西湖水全部淹没。风渐随和,音律渐缓,但三人相持依然难解难分。 方才倒下之人仍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宋武鹏本欲等风雨平息后救人,却奈何那三人此时正杀得兴起,内力之音乱人心智,内力高如宋武鹏却也得调息闭气才抵挡得住。 眼见躺倒之人性命堪忧,叶暖无可奈何。此时钱塘城传来一曲清心舒缓之曲,乌暗天色中一道鲜亮红影随着曲声踏着树上叶梢飘来,正好落在湖心半沉扁舟之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若比西湖,胜于西湖。红影落定,盘腿而坐,只见扁舟轻微摇晃却无任何倾翻沉没之势。 红衣女子媚眼微闭,丝毫不受三人斗乐的影响,自顾抚琴奏曲,虽是舒缓清幽之音,但琴音之浑厚力道完全将三人澎湃激烈的乐声压了下去。 乌云随曲声渐渐散开,秋阳重照西湖。那乐曲伴着秋阳缓中带急,缓为舒缓经脉,急为击音压制。 宋武鹏见到此女子后便松了口气,叹道:“拨云见日,曲如朝阳,无音不破,不愧是拨云筝!还好张盟主来了!” 叶暖听宋武鹏说那女子是张汐云,甚是疑惑,心想:“一年前张盟主似乎并非这般模样。” 西湖周围,无论比武之人还是观战之人,见此女子到来,十有八九皆如失了魂魄一般。 屈赞其美颜倾世,因世间再无佳词。 三人再也难耐乐斗,趁着这女子舒缓经脉之余音未绝,纷纷歇音运气。 待那三人运气结束,女子突然说话,嗓音如银铃般清亮动听:“我乃云香殿盟主张汐云,见这西湖论剑中已有数人命在旦夕才出手,望诸位莫要见怪!” 第十七章 西湖论剑(三) 王子尧并不认识张汐云,而慕容北风与公孙俊二人起初并未认出张汐云来,只听得这人琴曲音律水平之高及内力之深厚已超过高手范畴,抚琴指法又属蔷薇海,心知楚风月早已不在江湖走动,却不知还有何人曲功能达到如此境界。 公孙俊道:“张盟主抚琴之间拨云见日,琴功内力皆为最上乘,但趁我等斗得个丢盔卸甲之时来趁人之危,怕是有些不妥吧?” 张汐云道:“我见有人生命垂危才出手相救,有何不妥?争夺江南第一是你们的事,我无任何兴趣!” 王子尧道:“事已如此,剩下的便是我们三人,不如继续,战个痛快?” 宋武鹏忙道:“今日论剑便到此为止吧,诸位高手远道而来,仅是上午一战便元气大损。待休息一晚之后你们三人再战也不迟!” 三人也觉宋武鹏言之有理,当即便不再多说,自顾离开湖边走回龙井山庄。 张汐云道:“将身受内伤者带至山庄之内,我稍后为他们疗伤。” 宋武鹏笑道:“本以为云香殿只有燕青虹来了,没想张盟主也亲自来此。” 自一年多前傲剑山庄血案之后,张汐云与宋武鹏便走得越来越近,江湖中云香殿与楚江魄的关系也更加融洽。宋武鹏仰慕张汐云已是江湖中明眼人均看得出的事情,众人此时见宋武鹏在张汐云面前喜笑颜开也不觉有何奇怪。只是一直躲在远处树丛之中的荆宇、箫媛二人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箫媛道:“一年未见,师姐又漂亮了许多,不过性格似乎也变了不少。” 荆宇道:“我也觉得奇怪,感觉张盟主冷冰冰的,有点东方嫣然的感觉。” 乐斗结束,原本十几人参加的论剑仅有三人胜出。自钱塘城而来的看客见再无打斗,于是兴致勃勃地一边返回城内一边谈论方才的乐斗。 龙井山庄内,身负内伤的燕青虹刚被张汐云救醒便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张汐云一只腿跪求张汐云原谅。这情景若是外人看到或许以为是下人犯错,实则为云香殿副盟主在请求盟主宽恕。 燕青虹哀求道:“盟主,方才打得激烈致我无法脱身,才没顾上救您的师妹!请盟主恕罪!” 张汐云冷冷道:“让开,我还要为其他人疗伤!” 燕青虹见张汐云面如寒冰,吓得脸色铁青,哆嗦两下便跪趴着躲在一边,连起身的胆量也没有。 宋武鹏道:“燕大侠,想必张盟主派你来也是寻找德才兼备之人以效忠云香殿,你见人不救,与他们争个你死我活有什么用?” 燕青虹不敢多言,此时张汐云狠狠瞪了宋武鹏一眼,宋武鹏也只好不再多说。 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张汐云红蔷薇手法娴熟神态怡然,颇有楚风月神韵,令一旁宋武鹏与袁诗鹭这两位见过楚风月疗伤的人也很是惊讶,更不用提从未见过楚风月的人,在他们眼中,张汐云就如天降仙子一般只可远观。 待疗伤结束,燕青虹本以为能再次求张汐云留下,却没想张汐云只是淡淡道:“从今往后,云香殿再无燕青虹。” 叶暖等张汐云与宋武鹏一同出房后才道:“张盟主可有时间随我去山庄里面看看?” 叶暖曾在青江楼居住一段时间,张汐云自然不会忘记,于是点头答应。 七进内银光正闪,忽然间一柄蔷薇伞飞来,一时间红白缠绕花雨倾泻,撒得院落之中尽是蔷薇花瓣。 箫媛见此蔷薇伞,心中大喜,忙冲着院落大门喊道:“师姐,我知道是你来啦!” 张汐云应声推门而入,叶暖与宋武鹏紧随其后。 久未相见,张汐云与箫媛二人见面便拥在一起。自张汐云离开蔷薇海后,同门姐妹便少有机会久处,上次久处还是几人暂居青江楼的日子,距今也隔了一年多时间。 拥抱半晌之后,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张汐云叹道:“一年前你与荆少侠隐居之后,南茜便被慕容德召回南潇,云香殿剩我主持大局而无人陪伴,实感孤独!” 宋武鹏本欲说些什么,但张汐云先知一般瞥了宋武鹏一眼,宋武鹏便站在一旁玩起手中笛子。 箫媛搀着张汐云胳膊与其余几人一同进屋,详聊之后才知这一年中张汐云为何变化。 一年前八门宫一战后,墨竹林和天龙会向四盟安插眼线之事大白于天下,箫逸手刃青子衿已令各大门派盟会诸多眼线心中恐慌,待天龙会火烧墨竹林之后,四盟开始清理门户。张汐云担任盟主本就不被认可,八大分舵时常有人不听号令甚至顶撞盟主,不得已下她为不辜负花无尽嘱托,只得下了狠心清理云香殿内不忠不义之人。正值云香殿大肆清理门户之时,天龙会与朱雀门和玄武盟交战,云香殿大部分成员因不服张汐云而脱离云香殿加入天龙会。 张汐云叹道:“若非我以前太过软弱,绝不会有如此多之人脱离云香殿。” 荆宇道:“所以张盟主就摆出冷若冰霜的姿态面对世人?” 张汐云道:“身为盟主我也无可奈何,这一年间潜心修炼,武功也较以前有了些长进。如今云香殿内唯我独尊,无人再敢有半句反对。但这又怎是我想要的?”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张汐云心中凄苦唯箫媛能够体会。地位再过尊贵,武功再过高强又能如何?撕开一切华丽的修饰,她不过也只是一名女子,仅此而已。 温婉诉心事,娇弱仅一瞬。 诉苦之后,张汐云又如在西湖上一般,只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足够熟悉而并未刻意装得冰冷。 张汐云叹道:“南宫千雨现今变成这般模样,与我有不小关系。” 箫媛一震,忙问:“怎么讲?” 张汐云道:“南宫千雨本不愿让我知道她的心事,但我却说服东方墨然将她的事告诉了我。她原本最为信任的乔恩瞒了她本就令她伤心不已,如今她最信任的闺中密友为了帮她而让她认为是背叛。我有责任,但我也无可奈何。” 第十八章 西湖论剑(四) 荆宇觉得此事并非张汐云的过错,虽然自己也不知那东方墨然是什么人物,总之还是觉得她既然能和凤凰刺与张汐云二人同时建立信任,想必确实有些本事,道:“既然东方墨然愿意告诉张盟主,那么主要责任便不在张盟主身上。” 张汐云道:“非也!此事与东方墨然无关,错全在我!那女子心地善良单纯,若非我以帮助南宫千雨为由让她说,她绝不会说!” 在场几人皆未去过燕北,也不知张汐云口中的南宫千雨究竟是个什么样貌。 天色尚晴,正午将至。一只白鸽飞进门来,落在宋武鹏肩头。人鸽对话,嘀嘀咕咕好一阵之后,白鸽飞走,剩下宋武鹏皱着眉头。 宋武鹏道:“岳熙圣要来龙井山庄。” “他来干什么?” 宋武鹏话音落下,房间中人不约而同道。 宋武鹏没想到这几人竟能同时说出同一句话,不自觉怔了一下后又道:“九州台查出除凤大会上叶姑娘协助荆少侠营救青龙首与凤凰刺二人。岳熙圣与叶之贤以前有些来往,他知道乔恩与龙井山庄的关系。” 宋武鹏话音落下,几人不知如何是好。 正值大家皆沉默之时,箫媛突然道:“岳熙圣武功不高,为何怕他?” 宋武鹏听闻箫媛之言,想起自己也听说了些除凤大会上岳熙圣几乎不战便输给乔恩的事,于是道:“我与他接触不多也不少,也奇怪岳熙圣这人时而如世外高手时而又如庙堂政客,奇怪得很!” 张汐云道:“东海九州台向来与中原接触频繁,看贺圣朝华渊的样子也应想到岳熙圣即便一再与朝廷拉开关系却也不免受到影响。” 荆宇道:“先不管岳熙圣是什么人,我们不能让叶暖独自面对他!” 宋武鹏伸手拍着荆宇肩膀,宽心道:“少侠放心,我与张盟主不会让岳熙圣动叶姑娘一根手指。不过你与箫姑娘恐怕不能在龙井山庄久留了!” 荆宇点头,心知岳熙圣若是来此问罪,发现叶暖藏着自己与箫媛,必定解释不清,于是道:“我与媛儿即刻离开!” 张汐云道:“不必着急,既然赶上西湖论剑,不妨明日继续躲在树丛之中观战,待岳熙圣来了之后你们再悄悄离开。我不信他能奈我与宋盟主何!” 箫媛闻言感到张汐云似乎这一年间经历了不少,比一年前更加强硬成熟,甚至更像是盟主。 荆宇道:“张盟主,云香殿中人许多叛投了天龙会,你不但不恨乔恩却与宋盟主商讨让我们去救他,这是何意?” 张汐云自八门宫之战时便觉得乔恩与南宫千雨背后似乎另有阴谋,那日龙倾城被不明钢钉杀死便更加让她确信自己的猜测,再者她去燕北寻南宫千雨时所听到的“不该他死时,他绝不会死”这句话一直在耳边萦绕,若不是背后另有阴谋,又怎会让南宫千雨变成这般模样? 张汐云道:“脱离云香殿而加入天龙会之人,我张汐云绝不留他!我与乔恩相识多年,深知他的品性,以他的性格绝非主动接手天龙会,我猜其中另有阴谋。至于什么阴谋,云香殿必会查个清楚!” 荆宇道:“既然如此,我与媛儿待西湖论剑之后便回到枫蔷居去,若有什么事还请宋盟主飞鸽传书!” 宋武鹏此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牌子,忙道:“少侠不必回枫蔷居了!我暗中调查此事……” 宋武鹏说了一半才发觉似乎不太适合说出此事,急忙闭口不语,手中牌子也塞回怀中。箫媛见状也扭头看向荆宇,眼中带着歉意。 荆宇自宋武鹏掏出牌子时便已看到那是禁宫御林卫的牌子,也猜到宋武鹏要说什么,心想此处并无外人,于是道:“宋盟主请讲!” 宋武鹏得到荆宇同意后便将牌子掏出摆在桌上,道:“我自京城打探到消息,禁宫御林卫近五十年来还从未离开过禁宫半步,上次离开皇宫是五十多年前追捕在皇宫之内盗了传国玉玺的天下第一大盗白羽天。白羽天身怀三圣心法绝技,系五十多年前接连斩杀当时壶口比武与西湖论剑头名的天下第一高手,他本以为盗得玉玺极为容易,却未想到禁宫御林卫中竟藏着另一个绝世高手,那绝世高手追出禁宫,最终将他捉拿归案。” 张汐云惊道:“袖里乾坤破三圣,风华绝代恨苍暮。天下武功唯有袖里乾坤可以完胜三圣心法,莫非那高人会袖里乾坤?” 宋武鹏点点头,继续道:“我是托人自八十多岁辞官回乡的史官口中得知,那名御林卫的名字叫:刑千崖。自白羽天案之后,刑千崖便拿着圣上赐予的金银财宝辞官隐居,若我没有猜错,刑千崖应该就是荆少侠的祖父。” 荆宇自听张汐云猜测御林卫中有人会袖里乾坤时便在疑惑,当听到宋武鹏的猜测后便渐渐理清头绪,于是问道:“依宋盟主之言,这令牌应是我祖父的?” 宋武鹏道:“刑千崖捉了白羽天,夺回传国玉玺。圣上大喜,破例封他为‘天下第一侍卫’,但他觉得此时应激流勇退,于是婉拒了圣上的封赐。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会将禁宫御林卫这等普通牌子带走?” 荆宇恍然大悟,忙道:“禁宫高手中有人欲抢夺袖里乾坤?” 宋武鹏道:“我也是这样猜测,自刑千崖离开禁宫之后便再无任何消息。数日前我去过荆棘林,并未在那发现其他线索。” 荆宇问:“宋盟主的意思是让我去京城打听打听?” 宋武鹏道:“目前我能调查出的只有这些,少侠如果对自己祖上之事感兴趣,不妨去京城打听打听,我若有消息便飞鸽传书与你。不过京城鱼龙混杂,非青园城之流可以相提并论,所以还请多加小心!” 对于自己祖父的事情,荆宇自然非常感兴趣,但想到自己曾向箫媛有许诺,于是扭头征求箫媛的意见。 箫媛未看荆宇便知他的想法,当即挽着荆宇胳膊道:“你去哪,媛儿就去哪!” 第十九章 西湖论剑(五) 重九之日,上午论剑,下午登高赏秋。论剑之余,众人谈天说地也算热闹。 重阳过后,西风渐紧,庭树叶纷纷。 朱阑向晓,芙蓉妖艳,特地斗芳新。 九月初十,西湖再战。 水静无波平如纸,云高有山秀如诗。 江南风景西湖岸,泼墨山水画斗方。 三人早早立于西湖之中。一人位于凉亭之端,一人站在树顶之梢,还有一人站在湖心已被捞上的扁舟之上。 昨日还胸有成竹的十多人,现如今只有三人站在湖中,其他人均站在岸边成了看客。 张汐云坐于岸边木船之中,膝上拨云筝,手抚《平湖惊风曲》助兴。 琴瑟响,清风徐徐,湖水微颤,梢叶轻晃。 曲初节奏舒缓,泛音清丽,烟波浩淼,安详恬静,蒙蒙如霜,静而略动,动中显静。 三人静立,欣赏悦耳之音,心中无限舒畅,杂念烟消云散。 忽而琴声急转而快,如秋风来袭,燕雀经过,徘徊飞鸣,相互呼应,游鱼惊,跃而出水。 顿时湖面水波兴起,金属击鸣如雀声一般清脆作响,击浪而不湿衣,踏水而不留痕。 琴音变调,时急时缓时强时弱,仓促中带沉稳,镇定中泛慌乱。忽而摇摆颤音,忽而急弦猛弹,高低恍惚之间毫不违和,动静之中,皆是和谐之音。 乐近尾声,水光欲平,燕雀朝天,微澜之中三人胜负已分,乐声缓和,余音渐息。 拨云筝琴声穿云透雾,西湖岸边,众人面朝天,仿佛刚才真有燕雀游鱼嬉戏场面。音律入心,境随心动,三人比武竟毫无搏击打斗之感,皆是景物交融的自然之象。 余音绝,三人上岸。 “在下输了!心服口服!” 慕容北风与公孙俊同时对王子尧拱手道。 王子尧回礼报以微笑,眼神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慕容北风道:“不知公子方才使的那招是什么名字?” 王子尧道:“南海绝学,阔海浮云掌。” 公孙俊道:“公子方才以一指之力破我数招暗器飞镖,那是什么功夫?” 王子尧道:“南海又一绝学,三生穿云指。” 二人虽说是因不知王子尧套路而败,但败了终归是败了,谦虚学习才是习武之人应有的心态。 王子尧又道:“今日是因你二人不熟悉我的功夫才落败,如若愿意,我们明日再战一次。” “你当你赢了就能成为江南第一吗?” 忽然一个声音从观战人群中传来,紧接着人群中闪出一道金黄身影,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便已站在王子尧面前。 此人锦衣玉带气度不凡,诸人定睛一看便认了出来。 叶暖惊了一声:“岳熙圣?!” 岳熙圣面如刀刻,眉如笔画,双眼如鹰般犀利,与其对视一眼便觉窒息,完全没有除凤大会上那般落魄的影子。 其他人见过岳熙圣,但王子尧并没有见过,他只觉面前这人气息逼人冷峻异常,并非好惹之人,于是扭头求助宋武鹏。 宋武鹏双眼死死盯住岳熙圣,此时此地唯有他与张汐云论地位与武功才有资格与岳熙圣平起平坐,换作他人绝不会被岳熙圣放在眼里。 岳熙圣目光在诸人之间扫了一遍后盯着宋武鹏,问道:“听说是你们劫走了凤凰刺?” 宋武鹏笑道:“岳盟主开什么玩笑?” 岳熙圣冷冷道:“九州台探子说是龙井山庄的人劫走凤凰刺!” 宋武鹏道:“可是楚江魄探子明明说是九州台的人劫走了凤凰刺。” 岳熙圣嘴角抽动,心中有怒却不能发泄,心想:“宋武鹏与张汐云这两个江湖后生年纪轻轻便与我在江湖中平起平坐,如今二人联手对付我,不给他们点颜色怕是以后楚江魄与云香殿要骑在九州台头上了!” 想到这里,岳熙圣以天罡地煞拳地奇式听声探风掌猛然挥出一掌,掌势击出之时变幻为天巧式乘风拳直击宋武鹏心口。岳熙圣此招以掌变拳,出手迅捷直至,招中带风,绝非普通人可以反应过来。 宋武鹏并未料到岳熙圣会突然攻向自己,见拳势袭来锋不可当,忙后撤一步,以方才王子尧使过的三生穿云指抵住岳熙圣那拳。 以指击拳本应如以卵击石,但宋武鹏内力极厚,仅凭一指便能与岳熙圣一拳相抗。 二人二力相撞,顿时衣发飘起草木晃动。内力相拼,外人看不懂门道也不足为奇,习武之人皆能凭双方衣发飘动方向判断出二人此时孰优孰劣。 岳熙圣知道凭宋武鹏的武功完全可以接住自己的乘风拳,不过仅凭二人之间这小小距离,宋武鹏绝对会被打得后退几步,但没想到的是宋武鹏仅是后撤一步蓄力发招,仅凭一指便令自己拳力难以施放。 三生穿云指乃将内力聚集于一指中的三个指节而分三段随指而出,虽然内力分为三段但因聚集于一点,因而其威力及持续力极强,故称三生穿云指。 二人相持,双方衣发皆向对方飘动,互不相让。岳熙圣一开始虽无感觉,但渐渐发现宋武鹏这一指聚力已令他拳指疼痛,心中暗暗后悔不应用乘风拳这种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但对付高手却毫无用处的拳招。 张汐云看这二人相持不下,欲助宋武鹏一臂之力,却又怕落个以多欺少的骂名,见岳熙圣表情稍有不自然的神态,于是忙上前握住二人胳膊,同时使出师尊楚风月自创的天星十二拂穴手为二人缓解方才僵持时的不适之感,同时也化解这尴尬局面。 二人见张汐云上前为他俩搭上台阶,忙收招运气,在张汐云疗伤之功的辅助下很快又恢复过来。 张汐云道:“二位盟主,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不如让云香殿去调查究竟是何人劫走凤凰刺,可好?” 岳熙圣冷哼一声,道:“谁不知张大盟主与叶少庄主情同姐妹?” 宋武鹏笑道:“岳盟主既然知道同时与我二人作对占不到便宜,又不愿接受我们的建议,请问您想怎么办?” 岳熙圣心想方才自己因准备不足而略处下风恐怕也只有张汐云与宋武鹏看得出,此时宋武鹏言语之间还给自己面子,于是道:“既然你们要保凤凰刺,岳某便无话可说。但你们要记得,若是下一次凤凰刺与青龙首再犯在九州台手上,那就莫怪岳某不客气了!” 岳熙圣话毕,狠狠瞪了叶暖一眼之后便甩手而去。 第二十章 大漠孤城(一) 炙烈阳光,大漠寒荒。 虽是秋日,但大漠之中依然是令人窒息的热浪和飞扬的沙尘。天地间似乎除了灰黄的大漠之外,仅剩一片青灰。 乔恩步伐沉重,浑身疲惫,但眼中却死死盯着远处忽隐忽现的城楼。 他满心寒荒却终抱希望,自江南到大漠,行走千里。一路躲避九州台的追剿和朝廷的悬赏,东躲西藏,只为来此寻《恨苍暮》。 他知道只有《恨苍暮》才能救得凤凰刺,才能让他与南宫千雨重归于好。 恨苍暮,凤凰刺。 何为苍暮?又为何要恨? 凤凰心有刺,皆因他而起。 他本是逐风浪子,此时却弱不禁风。 怀中倒插的雨墨扇还在,扇坠惜美人却未坠在扇上。 扇在心前,玉在手心。 南宫千雨给他留下仅有的两件信物,一件画自洞庭湖畔,一件取自南潇。 几年来,他从未忘记与她的经历。 从南潇蔷薇海到长白冰风谷,从江南逍遥庄到大漠万孤城。 大漠万孤城就在眼前,南宫千雨银铃般嬉笑之声还在耳边回荡。 如今他故地再访,只是身边再无他人。 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黄。 秋风起边雁,一一向潇湘。 万孤城虽是屹立于西北大漠的一大门派,但城内却与普通城镇并无两样,由于地处边塞而与西域外邦往来频繁,但因近年战乱,此处已无昔日繁华。万孤城南北无门,仅有东西两道城门及横竖两条主街,且比青园城小了不少,城内来往之人形形色色,奇装异服,奇言怪语。 乔恩对万孤城并不陌生。砖砌土夯的房子,时时吹来的风沙,来往的驼铃声与街头小贩的叫卖声夹杂着,时而一队腰胯长刀身披坚甲的官兵悠闲走过,官兵之后数十步往往又有一队手握长枪身着“万”字甲的面相威猛之人跟在后面。 乔恩于城中角落寻到一处简陋小店后要了口水,坐在角落之中欲打盹休息。这些日子一路跋涉躲避,他未有一天得到休息,甚至身上带着的铜板碎银也不知丢在哪里。若不是店家心善,他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得喝。 桌上浅浅浮着一层细沙,开裂的瓷碗底部也淀着一层更为明显的细沙。风吹动破旧的店门发出“咯吱”的响声,还带着一些细沙飘进乔恩的碗中。店外不远处传来吵闹叫嚷之声,口音是西北方言,乔恩听不太懂。店中仅他一人,店外小道也鲜有人走动,故而叫嚷之声异常清晰。 店家约摸六十多岁的模样,腿脚略有不便,平时喜拿根木杖坐在门口敲腿,此时听到叫嚷声后便一瘸一拐地出门张望。 乔恩困得不行,趴桌便睡。 别梦依依到人家,小廊回合曲阑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迷糊中,乔恩背感痛击,忙翻身跃起,只见店家手中木杖正指着自己。 店家问:“你可是自中原而来?” 乔恩道:“自江南而来。” 店家又问:“为何来万孤城?” 乔恩随口道:“寻人。” 店家虽看似老态龙钟,但一双黑目炯炯有神,手中木杖纹丝不动。见乔恩眼中未显犹疑神色,于是放下木杖,慢吞吞地坐在乔恩对面,说道:“公子看似失魂落魄,疲惫不堪,言行举止并非常人,你手中那枚玉坠更是难见之极品。” 乔恩闻言,猛地低下头去,发现惜美人不知何时从自己手中滑落,正静躺在桌上,忙伸手从桌上拿起惜美人塞入怀中。 乔恩道:“老丈为何问我是否自中原而来?” 店家叹气道:“公子来自江南,不知北方之乱。” 乔恩疑惑,心想:“方才这店家还坐在门口捶腿,尽是出去瞧了外面叫嚷之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我虽小睡一会,但也没过多久,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店家又道:“这破店也有些时日没人来过了,想想前些月份这条破街还有不少人路过。” 乔恩道:“这是为何?” 店家道:“近些年夷狄来犯,朝廷倚仗万孤城与贺圣朝与夷狄交战,同时也派兵协助。半年前夷狄退兵而不再来犯,但这之后朝廷西征大将军便扎根在了万孤城,处处与萧掌门作对,万孤城本归萧归雁掌门管辖,但朝廷却想方设法接管万孤城。” 乔恩道:“天朝土地本就归天子所有,皇帝接管有何不可?” 店家道:“公子有所不知,万孤城萧家乃大漠之王,自汉代以来,萧家便已在这万孤城中为中原王朝镇守西关,数百年来从未有一个来犯夷狄踏过万孤城的土地。中原王朝频频更迭,但大漠万孤城的名号却始终屹立不倒。先帝曾特赐萧家刺金铁枪,名曰‘乾坤’,并特赐万孤城永世归萧家所有。当今圣上置萧家保疆守土之大功及先帝圣旨不顾而欲强夺万孤城,已使得这里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太平乾坤星辰追。 乔恩知道萧归雁手中握有乾坤枪与星辰落这两件兵器谱中所列武器,却不知乾坤枪竟是先帝所赐。 武林中人皆知萧萧归雁虽非精忠报国之人,但萧家世代居于万孤城而保护了一方百姓免遭战乱之苦,天下第一枪乾坤枪与天下第一弓皆握在萧归雁手中也算是众望所归。 乔恩叹道:“萧掌门乃侠之大者,不过问中原之事,只为一方百姓保土守疆,这也是中原王朝更替而萧家屹立不倒的原因。理应得到朝廷嘉奖,不应受此待遇才对!” 店家道:“自《恨苍暮》出世以来,万孤城中便频现中原及江南武林中人,现如今朝廷又不知因何欲接管万孤城。外患易平,内忧难解啊!” 恨苍暮。 乔恩听闻此三个字之后便立即来了精神,忙问:“老丈可知恨苍暮下落?” 店家见乔恩如此反应,二话不说,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一手举着木杖便挥向乔恩。 乔恩不知自己因何惹恼店家,忙伸手挡住那一杖。虽是木杖,但杖势生猛劲大,一杖便将乔恩击倒在地。 老丈跛脚但武功不差,用木杖抵着乔恩脖颈,厉声问道:“你又是谁派来的?” 第二十一章 大漠孤城(二) 乔恩见店家老丈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心觉他肯定有什么秘密,于是道:“我非朝廷中人,只想寻《恨苍暮》破了一友人身上青面獠牙的功夫。” 店家老丈两眼犀利如大漠苍狼,死死盯住乔恩,嘴角憋出几个字来:“有何证据?” 乔恩道:“没有。” 老丈道:“那我如何信你?” 乔恩忽然翻起,单手支地飞身侧踢向老丈面颊,老丈见势收杖挡住乔恩这一脚后挥拳而出猛击乔恩脚底,乔恩单手斜倒立不稳,中此一拳后更难以单手立稳,于是忙掏出雨墨扇展开挥向老丈,待老丈侧身躲开雨墨镖之际,乔恩也翻身过来。 “有两下子!” 老丈说罢便双手握紧木杖,以雨点之势用杖头向乔恩突刺。乔恩合扇以扇骨扇柄抵挡,但这杖势既快又狠,挡了几下便令本就疲劳不堪的身体有些难以吃消。 老丈岁数虽大但精力不差,如此交手不仅让乔恩看出他曾拼杀于战场之上的勇猛无畏之势,更从他杖法中看出大漠万孤城萧家祖传枪法的影子。 乔恩道:“你与萧归雁掌门是什么关系?” 老丈闻言,停下手来,问道:“你见过萧掌门的萧家枪法?” 乔恩点头,说道:“你方才用了萧家枪法中的楼台三眺与万枪穿心。” 老丈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伸手揉搓两下眼睛,竟有几滴豆大的泪珠滑了下来。 乔恩见状不知怎么回事,只得静静等着老丈说话。 老丈不顾身边的乔恩,但也未哭出声,只是用手不停抹着眼泪,可这眼泪不知为何越抹越多,似乎憋了很久的感情一时间全部释放出来。 许久之后,老丈整理情绪,慢慢道:“这萧家枪法,我已有三十多年没使过了!” 在老丈哭泣之时,乔恩便猜测到他不仅仅是万孤城的人,很有可能与萧归雁也有不小的关系,如此一听,便明白了不少。 老丈道:“三十多年前我是老掌门萧镇的部下,那时萧归雁还是个孩子。当年西夷来犯,朝廷援军未至,我追随老掌门与西夷大军在玉门关外血战十天十夜,最终等到朝廷援军,但老掌门已身负重伤,未过几日便不治西归。老掌门曾说玉门关乃天朝西门,万孤城乃中原隘口,万孤城宁死十万人也不得放西夷一人入关,我因那一站双腿受伤而未能及时治愈便落得残疾,后来就退居于此。新掌门多次邀我,但玉门关一战我未能保护好老掌门,又有何脸面去见新掌门?” 那玉门关正所谓: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 而万孤城又是: 王朝定魂西起,边陲锁钥雄浑。悬壁纵伸山脉里,策马挥鞭第一墩。轻蹄重辙痕。 战鼓咚咚又击,呐声阵阵欣闻。天地静观奇布阵,铁马金戈气势存,沙场壮士魂。 乔恩曾对玉门关下之战略有耳闻,也知那一战马革裹尸,血流成河,没想当年参与此战之人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中顿时对老丈起了敬意。 何谓英雄?纵横捭阖谓之谋,意在四海谓之雄,骁悍雄杰为枭雄,心系苍生为英雄。 天下英雄,为国御敌保家安民者最为大。 老丈叹道:“如今外患未平,朝廷又处处为难万孤城,最可怕的便是武林中人数十年间不停来万孤城寻找那本秘籍的下落,惹得整个西北大漠都是一片乌烟瘴气,比西夷还要可怕!” 不待乔恩说话,老丈突然抬头盯着乔恩双眼,冷冷道:“我知你想问那秘籍的下落,来万孤城的武林中人无非两个目的:兵器与秘籍。” 乔恩不知该如何回答,心觉这老丈十有八九知道些关于秘籍的线索,于是道:“我已练了风华绝代的功夫,练不得恨苍暮,只是一友人练了邪恶武功,若不用恨苍暮来破,怕是她没多少日子可活。” 老丈道:“练了邪恶功夫的人必是心生邪恶之徒,救了她也是祸害,不如早死算了!” 乔恩忙道:“她因受恶人迷惑才练了那武功,绝非心生邪恶!” 老丈叹了口气,拄着木杖走到店门口,晃晃悠悠地将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店门关了起来,屋子里顿时暗了许多。乔恩不知这老丈又要玩什么把戏,忙握紧扇子四下查看,生怕有什么暗器机关。老丈见乔恩表情紧张,缓缓道:“莫要担心,大漠万孤城的人向来做人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耍下三滥的手段,也绝不会欺骗别人。” 乔恩心想:“老丈说得有几分道理,毕竟他是万孤城老掌门的手下,不会做出有辱师门之事。”想到这里,乔恩便放下心来,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 老丈将店门紧逼后又反复检查几遍之后才端着一盏油灯慢慢走到乔恩面前坐下,轻声道:“你在万孤城中找不到那秘籍,因为无人知道秘籍下落,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信不信由你,这故事仅大漠老辈才相信,连萧归雁盟主也不是很相信此事。” 乔恩见老丈甚是谨慎,定是有何顾忌,于是问:“老丈为何将店门紧闭?” 老丈道:“如今万孤城中尽是为秘籍而来之人,甚至禁宫中人也来寻它。” 乔恩问:“您难道不怕我也是禁宫中人?” 老丈闻言笑道:“禁宫中人怎会如你这般落魄?不多加准备便敢孤身来这大漠以至于落得身无分文,心有燃眉之急才会匆忙赶往大漠,而且……” 老丈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烂的纸平铺在桌上,继续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就是朝廷通缉的人吧?” 乔恩一惊,忙低下头去,借着油灯的光亮看见桌上人像果然是自己,心中叹道:“没想到朝廷竟已通缉至此!” 老丈道:“通缉令上说你闯了中原少林寺的除凤大会并救走江湖恶首凤凰刺,想必凤凰刺就是你要救的那人。” 乔恩点头。 老丈叹道:“凤凰本无刺,何来凤凰刺?刺在心中罢了!” 乔恩心中有愧,不愿在凤凰刺一事上停留,忙道:“老丈,你刚说可以告诉我一个故事?” 老丈点头道:“你且听好!” 第二十二章 大漠孤城(三) “传说五胡十六国前秦时期,一僧人乐尊路经敦煌大漠时忽见一山上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在那山的岩壁上开凿了一个洞窟。此后法良禅师等高僧又继续在此建洞修禅。佛家有言,修建佛洞功德无量,莫高窟之意便是再无比修建佛窟的修为更高。后来释法大师慕名寻找莫高窟,苦寻九九八十一天之后,终于找到此处,发现其中竟已有了不计其数的佛像壁画及数万卷佛经,于是居于莫高窟之中遍阅佛像壁画及佛经,数年之后虽未悟透佛家思想之精髓但也领悟了十之七八。” “释法大师苦究佛家奥义而耗尽年华,油尽灯枯。释法大师感叹生命短暂,终于寻到佛门奥义之途径却已无时间去深究,只恨自己苍老迟暮得太早,于是便将自己一生心得书写下来以为后人指明道路。” “释法大师以《恨苍暮》命名此书之意看似是恨自己衰老太早,其深意是感叹佛门精髓深奥无比,任何人都难以仅凭一生之精力去完全参透,但若能有十之一二的领悟,就常人而言,此生便已够用。” “《恨苍暮》本一直藏在莫高窟之中,不知何时被人拿了出来成为江湖传说四大绝世秘籍之一。天下极少有人见过此书,也极少有人练过此书,数十年前有传言说《恨苍暮》一书在大漠现世,引得江湖中人纷纷前来寻找,但无一人找到。所以我猜那书应该还在莫高窟当中。” 乔恩听过老丈这一番叙述之后,心中不由疑惑,问道:“既然《恨苍暮》极少有人见过,它又怎会成为绝世秘籍?” 老丈道:“释法大师原是中原少林方丈,佛家功夫登峰造极,百年间无人能及其一半。《恨苍暮》集万卷佛经之精髓而又出自释法大师只手,自然被认为是绝世秘籍。” 乔恩闻言也觉颇有道理,自己虽没听说过释法大师此人,但论名门正派的功夫还是打心底佩服中原少林。 老丈又道:“你真心想去寻那秘籍便自万孤城向西南去敦煌附近去寻找莫高窟,若是有缘听到自然妙音天地奇响,顺着来声而去便能发现一处奇景,莫高窟便在那奇景附近。” 乔恩问道:“老丈可知是什么奇景?” 老丈道:“奇景为一山一水。那山流动无定,俄然深谷为陵,高岩为谷,峰危似削,孤烟如画,夕疑无地。那水是一弯清泉,涟漪萦回,碧如翡翠。传说此泉形如月牙,名为药泉,在山上流沙中从未枯竭且飞沙不落泉,实乃天下奇观!” 乔恩从未听说干旱沙漠中会有从未枯竭的清泉,心想这必是为佛祖为虔心寻佛之人备下之救命灵泉,于是道:“多谢老丈!” 老丈见乔恩喜形于色,又道:“此事仅是传说,我从未去过那里,也从未听到活着的人说过那地方究竟在哪。数十年来也有不少人去寻莫高窟而有去无回,即便回来也是一副疯癫模样,公子是去是留还请三思而行!” 乔恩道:“万事讲究一个诚字,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心中只为救人而并无称霸武林之意,更无任何邪念,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老丈道:“若是你能寻到那一山一水便向东走去,看到某处山上金光闪耀,那山下便是莫高窟。我本不该与你讲这些事,无论助你还是害你,让你去寻绝世秘籍都是绝佳选择,我只愿这万孤城不再被你们这些毫无侠义心怀之人玷污!” 老丈说完,气得哼哼起来。乔恩借着油灯微黄的光看得出老丈的愤怒与无奈。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万孤城屹立与中原王朝西境,扼守河西走廊隘口,雄据祁连与北山两山之间,东西百里再无城池,极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有道是: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乔恩拜别老丈,行于万孤城中。深秋之夜,城内外余温散尽,冷风萧瑟。他等不到明天便欲动身离开,但夜间城门紧闭实在让人苦恼。万孤城之夜凄冷异常,街道中除了行走巡逻的官兵与万孤城守卫之外再无他人。乔恩本欲以轻功跃上城墙而离开万孤城,却听闻羌笛之声自城楼顶处想起。 笛声幽缓凄凉,与万孤城此情此景极为匹配,似乎是欲诉说什么愁绪却又难以开口,因憋在心中无法发泄而感到烦恼。乔恩闻此乐声与自己心境极为相似,于是踩着墙边屋檐以轻盈矫健身姿跃上楼顶一探究竟。 “有刺客!” 城楼之顶乃大漠万孤城门派禁地,乔恩方才落地便被万孤城守卫发现。不知哪里传来喊声,一时间楼顶便聚满万孤城守卫。 “都退下!他是我请来的客人!” 一个深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传来,守卫随那声音的到来而尽数离去。 乔恩本不知是何人在此,经历刚才一事后便渐渐明白过来。随声而至之人披着一身铠甲在月光下闪着银光,脸上一道伤口留痕与皱纹连成一片,乔恩看不出这人究竟是因时光而苍老还是因愁绪而憔悴,但他看得出此人气度不凡,跟几年前与南宫千雨一同前来时自远处所见到的萧归雁极为相似。 乔恩道:“萧掌门也知我至此?” 萧归雁道:“朝廷重金悬赏逃犯来我万孤城,我怎会不知?” 乔恩迷茫,心想:“若是萧归雁也知我行踪,怕是朝廷中人也知晓我在此处!”想到此,乔恩试探问道:“萧掌门是想捉了我交给朝廷?” 萧归雁笑道:“萧某既不是朝廷中人,又不需金银财宝,为何将你交给朝廷?” 乔恩道:“既然萧掌门知我来了大漠,想必也知我来此的目的。” 萧归雁道:“知道!” 乔恩道:“若萧掌门再无它事,我便先行告辞!” 乔恩说罢便动身准备离开城楼。 萧归雁道:“你可知朝廷为何能抓你而不抓,只是一直追你到此?” 乔恩闻言停下步子,转头看着萧归雁。自江南来这的途中他已是数次就差点落入官府手中,起初并不在意,如今萧归雁提及时他也觉得蹊跷,于是摇头道:“不知。” 萧归雁道:“因为跟着你就能找到凤凰刺与《恨苍暮》,一举两得。” 第二十三章 大漠孤城(四) 茫茫大漠,月伴星明。 万孤城城楼之上,二人相视而立。一人银亮铠甲披身却眼含忧郁,另一人衣衫褴褛却精神抖擞。 乔恩问道:“萧掌门何出此言?” 萧归雁道:“因为你是江湖四公子之一。” 乔恩道:“但我也是青龙首。” 萧归雁双手背后,仰望天上明月,缓缓道:“你若心甘情愿做青龙首,就不会想着去破凤凰刺的青面獠牙。” 乔恩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有时他已分不清青龙首与逐风浪子这两个身份,似乎感觉身处万人敬仰之位无比荣耀,但有时却隐隐怀念无忧无虑浪迹天涯的时光。荆宇不止一次提出的问题又浮现在脑海之中:“你选择做回乔恩还是选择继续做青龙首?”乔恩不知自己该如何选择,他曾暗自发誓,等为南宫千雨破了青面獠牙之后便远离天龙会,但当自己独自一人面临选择时,青龙首的位置似乎有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魔力。 萧归雁并没有去看乔恩,但似乎已知道乔恩的犹豫不决,叹道:“我本不愿参与江湖中事,但若有人骑到万孤城头上,萧某决不能忍!” 乔恩本欲说些什么,却见萧归雁此时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身边无形之人谈话,时而愤怒痛骂,时而唉声叹气,说得都是近些年来万孤城与江湖以及朝廷的过节。见萧归雁如此表现,乔恩心中不免疑惑:“万孤城掌门如今变得神志有些异常,难道是与朝廷接手万孤城有关?” 待萧归雁说个尽兴之后,乔恩才开口问道:“江湖中人要与万孤城为敌?” 萧归雁缓过神来但依旧没有看乔恩,答非所问道:“你不能去找《恨苍暮》!” 乔恩不解,萧归雁莫名其妙以一曲羌笛引自己来此就是要让自己别去寻秘籍?他怎会因萧归雁一句话便放弃了自己的心愿,若没有恨苍暮,他如何破解南宫千雨的青面獠牙?又如何与南宫千雨重拾旧梦? 萧归雁继续道:“你与凤凰刺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恨苍暮》。” 乔恩不解,问道:“他们怎知我来找《恨苍暮》?” 萧归雁道:“因为你是乔恩,她是南宫千雨。” 乔恩茫然。 萧归雁道:“你可还记得夏不悔?” 乔恩思索半晌,问道:“墨竹林七杰之一‘山长水断’夏不悔?” 萧归雁点头。 夏不悔乃墨竹林七杰中的老六,当年天龙会火烧墨竹林时,乔恩曾下令不留活口。今日萧归雁突然提起夏不悔,难道他没死? 萧归雁道:“火烧墨竹林之时,夏不悔闭气装死躲过一劫但面容尽毁且身上无一处完整。宫中密探早就查出你与南宫千雨的事,夏不悔又捏造出你知道《恨苍暮》下落一事。” 乔恩心里一紧,后背发凉,心想:“墨竹林阴魂不散,怕是夏不悔要想尽办法与我作对!” 萧归雁道:“夏不悔的话本无人相信,但龙倾城前几年的确三番五次来万孤城打听《恨苍暮》下落,夏不悔也掌握了你与龙倾城私交甚好的证据。” 乔恩问道:“证据?” 萧归雁道:“南宫千雨一事之前你与龙倾城关系密切,频繁的书信往来。” 乔恩叹道:“我从未想到一向以侠义为怀的墨竹林竟是无恶不作的黑衣人。” 萧归雁道:“天下又有谁能想到逐风浪子竟是四帮之一天龙会的青龙首?” 乔恩沉默。 乔恩虽沉默但他心中不服。即便龙倾城玷污南宫千雨是无意而为,但黑衣人丧尽天良却与龙倾城脱不了干系!反而是自己却从不参与天龙会胡作非为之事,甚至极少在八门宫中走动。 一阵冷风吹来而来,夹杂着冰冷黄沙扑打在脸上隐隐作痛。天色已是很晚,东边远处一片忽明忽暗的火光闪烁着,乔恩心中既着急又好奇。 着急着尽快拿到《恨苍暮》,好奇萧归雁为何不让他去寻它。 萧归雁道:“五十多年前天下第一大盗白羽天盗走先帝传国玉玺,引起宫中高手杀出禁宫捉拿白羽天。白羽天身怀三圣心法的绝技已是天下第一高手,却没想被宫中身怀袖里乾坤绝技的侍卫给捉住。侍卫自白羽天一案之后便不顾先帝挽留而执意辞官退隐,之后江湖上便少有那侍卫的消息。” 乔恩惊道:“禁宫侍卫竟有人会袖里乾坤?” 萧归雁道:“那侍卫便是荆棘林主人刑开的父亲:刑千崖。” 乔恩一怔,原来荆宇的祖父曾是宫中侍卫。 萧归雁道:“如今圣上贵为天子,又自小受白羽天案影响,自然认为天下最强武功秘籍应在天子手中,天下武功最强者应该保护天子,所以他自即位起便四处搜寻绝世秘籍。” 乔恩闻言心觉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于是道:“既然皇帝想要,我用完之后给他便是!” 萧归雁冷笑道:“若是另有他人图谋这秘籍呢?” 这冷笑声凄凉无奈,听得人汗毛直竖。 乔恩打了个寒噤,心中隐隐觉得萧归雁的无奈就在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于是试探着问道:“萧掌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归雁道:“一些江湖中人伙同朝廷逼我交出《恨苍暮》,否则就派兵攻下万孤城。想我万孤城萧家世代保卫这隘口,为中原王朝守住屏障,却没想如今却被奸贼逼到如此境地!” 萧归雁说罢指了指东边那片隐约闪烁的火光,随即又指了指西边不远处更加庞大也更加明亮的一片火光,叹道:“一边是西夷大军,一边是朝廷大军,皆为万孤城而来!” 乔恩问道:“究竟是谁想要这秘籍?” 萧归雁伸手指向西边。 西夷。 西夷想要秘籍,为何朝廷会帮西夷而向万孤城讨要? 乔恩虽是江湖中人,但也能猜出萧归雁所欲表达的意思:朝廷中出了通敌叛国之奸贼! 萧归雁道:“《恨苍暮》本是中原之秘籍,我萧某就算是死,也不能让秘籍落入奸人手中!” 乔恩心中突然想起老丈的话:“我只愿这万孤城不再被你们这些毫无侠义心怀之人玷污!” 何为侠义?何为侠义心怀? 第二十四章 锦绣暮燕(一) 五都矜财雄,三川养声利。 百金不市死,明经有高位。 京城十二衢,飞甍各鳞次。 仕子彯华缨,游客竦轻辔。 明星晨未曦,轩盖已云至。 宾御纷飒沓,鞍马光照地。 寒暑在一时,繁华及春媚。 京城之繁华,古有诗歌数篇也详述不尽。京城之奢靡,仅《西京赋》一篇足矣。 荆宇与箫媛二人生平从未到过北方,乔装打扮初来北方便是进了四海八荒各式人物齐聚的京城,四处都是书卷册页中才读到过的事物。 京城建筑远不是江南那般清秀柔美,而是处处透着身居天子脚下而散发出的威严庄重。 自喧闹吆喝中,二人便听得出京城口音是哪般腔调。自路人攀谈中,亦分得清谁是京城中人,谁又与他们一样,同是外来之人。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市井繁华,远不是青园城那等区区江北小城可以相提并论。 两人两马行走在街实在平常不过,而京城风光却是二人闻所未闻。 京城客栈价格不分银锭铜钱,皆比青园城贵上许多,二人穿过数条街道也未能找到一家满意的客栈,无论走到哪里总能看到“唐京”二字。 箫媛眼看“唐京”二字,忽然忆起除凤大会上唐子龙救过自己一事,于是道:“看来唐京世家在京城的确是豪门大家!” 荆宇曾听说过京城唐京世家,也知唐京世家家主唐啸乃兵器谱名刀破日的主人,想来也是京城有名有脸的人物,于是道:“不知唐老前辈是否知道白羽天一案的详情。” 箫媛四处张望了一番,也不知哪里能找到便宜的客栈。如此准备不足便来到京城,以现今身上所带的盘缠也不过只能撑个十来天的样子,箫媛心中没有头绪也很是焦急。 正在箫媛一筹莫展时,荆宇突然道:“既然来了京城,我们就该住最贵的客栈,吃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 箫媛疑惑,扭头看着荆宇。 荆宇又道:“唐京客栈。自进了京城之后我便在路上听不少人提到唐京客栈,外来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无一不选唐京客栈。” 箫媛仍是不解,明明自己在路上听说京城最好的客栈另有其它,而唐京客栈实乃最贵而非最好,于是问:“不挑最好而挑最贵,为何?” 荆宇道:“你可知唐京客栈为何最贵?” 箫媛摇头。 荆宇道:“因为一柄刀。” 箫媛恍然大悟,这才忆起唐啸手中的那柄破日,也突然明白荆宇心中想法。 整个京城仅一家唐京客栈,坐落在城南虽不算繁华但集中着许多唐京世家家业的街道中。街道由东向西,最东头是唐家宅邸,向西的房子上依次挂着唐京镖局等唐家的牌子,最西头便是唐京客栈。 客栈内陈设布局与青园城的客栈并无太大差别,但来往客人却都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荆宇、箫媛二人自踏入客栈那一刹那便因一身朴素的穿着打扮而引起注意。 小二见二人进门,急忙上前拦住,语气不屑地问道:“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 荆宇冷冷道:“住店。” 小二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笑道:“二位走错了吧?穷鬼可住不起我们唐京客栈!” 荆宇眼睛直勾勾盯着小二身后供着的关公像,猛地伸手,手掌朝天,将小二吓得忙后退两步。 箫媛知荆宇的意思,掏出一袋铜钱放在荆宇手上。 荆宇道:“这些钱够吗?” 小二接过钱袋掂了两下,道:“楼上左拐到头那间房,只能住两天。就一张床,小心点别碰坏东西!”说罢便扭头欲走。 荆宇又猛地伸手按住小二肩膀道:“给我们弄点吃的。” 小二扭回头来本欲说些什么,却没想荆宇的眼神冰冷无息,肩膀上的手捏得人生疼,这才唯唯诺诺地让二人先坐一会待自己去准备吃的。 待坐到座位上后,周边好奇之人眼神如烈日灼烧。想必他们也觉得荆宇二人来历不一般,但凭此二人的口音及打扮,八成是初次来京城才敢在唐京客栈对店小二放肆,想到这里便纷纷移开目光。 箫媛忿忿道:“真没想到这偌大京城,居然一个店小二也狗眼看人低!” 荆宇道:“天子脚下生活之人沾的傲气多于常人,看不起外人也属正常。” 箫媛道:“那么多钱在青园城足够住十多天,在京城省着点也能硬撑几天,如今这只能住两个晚上,真不知道那唐啸有什么厉害的!” 小二端着一碟牛肉过来重重放在桌上,轻蔑道:“江湖传言京城二主,一乃当今圣上,二乃唐啸。我们唐老爷手腕通天,朝廷大员、富商巨贾、江湖高手无不对他恭敬有加,你二人乡野村民知道什么?这碟牛肉值一晚上,你们今晚睡过就赶紧走!” 原本荆宇并未将小二的话当回事,但动筷之时突然发现碟中牛肉竟是他人食剩之物,且肉质早已不再新鲜,于是道:“花那么多钱就换这么一碟牲口吃的东西?” 小二瞥了一眼碟子,笑道:“唐京客栈向来一分钱一分货,二位不愿吃可以走,不过钱是不会退的!” 箫媛闻言心生怒意,她怎会想到初来京城便会遇上这档子事,从小便生自逍遥庄的她从未受过委屈,如今被一个店小二不放在眼里,哪还能受得了?欲伸手扇那小二耳光,但被荆宇提前握住手腕。 荆宇轻声道:“京城人多嘴杂,切勿惹是生非!” 箫媛乃逍遥庄大小姐,聪明伶俐,在外人面前也有大小姐的脾气,不过在荆宇面前却如温婉乖巧的猫儿一般,任凭自己心中火气多大,只要荆宇一句话便全部烟消云散。 小二虽没什么功夫,但也看得出那年轻女子本欲动手,于是道:“我劝你们二位快快吃过回房休息!若是敢在唐京客栈闹事,就只能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在黄泉路上作伴了!” 这小二口中如此一说,心中却很是忐忑,早就听唐老爷说过:“来者皆是客,江湖中万不可以貌取人!”心想:“此二人行事穿着低调但气质与乡野村民完全不符,方才任自己欺辱却忍气吞声,想必并不简单,我还是先禀报一声!” 第二十五章 锦绣暮燕(二) 清晨,起身。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虽入深秋,但京城之内却无任何萧瑟秋意。每日自人们睁开眼的一瞬到闭上眼的一刻,这里都是无尽的繁华与喧嚣。放眼历代天下王朝,唯独天子脚下永远缺少点先于天下忧而后于天下乐的意思。 二人整夜栖于一榻小屋实在难受,数日奔波来此却还住得如此不称心意,箫媛心中甚是生气。荆宇倒全然不放在心上,让箫媛独睡一榻而自己坐在一旁打坐练功。 客栈外敲锣打鼓,人声鼎沸。 推窗看去,原来是街道西头朝东头走过去一支队伍,队伍中所有人都一身大红色打扮,打头的年轻人笔挺有神,骑着一匹红棕色骏马,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富家公子。这公子身后四个人并排行走,各自举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沙”字,再往后便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后跟着六辆马车,车上各有两只崭新的红木箱子。整条街只有唐宅这一户人家,荆宇猜测十有八九是达官贵人去唐家提亲。 箫媛见此场面也感叹道:“好大的排场!” 荆宇神色略显黯然,不免觉得自己与箫媛相处这么久虽无过分之举但也令她没个正当名分,叹息道:“唉!恐怕我没这能力以如此阵势去娶你!” 箫媛闻言,随即合上窗子,挽起荆宇手臂,轻声道:“富贵自有富贵苦,逍遥自有逍遥福。若我在乎这些,又怎会与你隐于枫蔷居?” 荆宇沉默。箫媛心中意思他怎会不知? 箫媛突然又道:“方才那些人手中举着个‘沙’字,想必是沙文的孙子要娶唐家千金吧!” 荆宇不知沙文是何许人,于是道:“沙文是谁?” 箫媛白了荆宇一眼,道:“沙文就是当今朝中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荆宇这才明白过来,但又好奇为何唐家会和朝中大员扯上关系,于是道:“唐啸既是江湖中人,怎会与庙堂中人结亲?” 箫媛先是摇头,接着又道:“爹爹曾说整个北方均乃龙兴之地,北方江湖与南方江湖自然大不相同。想必身处北方很难与朝廷撇开关系,更何况唐家又在京城之中。但爹爹说他一向鄙视唐啸之流。” 荆宇对箫媛之语也难辨对错,心想:“若是为了侠义而与朝廷结亲倒也无妨,若是为非作歹,那便为江湖中人所不齿!” 箫媛道:“豪门结亲向来讲究排场,但唐家千金未必觉得风光。” 荆宇道:“为何?” 箫媛道:“自小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到头来嫁了个从未谋面之人,若换做我,必当一死了之。” 荆宇不语。他知道箫媛秉性,认定的事任谁也无法改变,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事若多拖一日,便令箫媛多一日不安。 箫媛见荆宇愁眉不展,忙道:“闲着也是闲着,生平初次来这,不如我们去外面逛逛?” 荆宇道:“好!” 二人随即下楼,续了一日住店钱后便走上街去。 出得店来,秋风扑面,二人相依并无丝毫凉意。箫媛平日里机智伶俐,此时却扯着荆宇斗篷,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荆宇心中甚暖,幼时且当她是至交好友,如今已如亲人般亲切,虽未经历诗词中那般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却也是极富滋味。 京城之中,高低贵贱贫富立现。二人昨日来此已近傍晚,又很是疲惫,只顾得寻找客栈而无暇细看这街上生意物件。今日一觉睡醒后才神清气爽,对京城的兴趣也大了起来。 人云:若论天下奇观聚,帝都京城绝无双。 穷人街上多得是街头卖艺、兜售日常杂货及小手工品之人,虽说便宜但绝不乏精巧细致稀奇古怪之物,西域大漠及漠北草原的小物件应有尽有。 来往人流皆穿着青衣粗布,相比与荆宇、箫媛二人又差了许多。箫媛从未见过北方饰品,见了些江南鲜有的荷包香脂等等爱不释手,恨不得统统都买下来。 商贩大叔见箫媛很是喜爱那摊子上的小饰品,于是道:“姑娘若是喜欢,我就便宜让你多拿些去!” 箫媛闻言大喜,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商贩后便自顾自挑了起来。 荆宇久未见箫媛如此开心,也不忍打扰,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任她笑靥如花。 正是荆宇看着箫媛侧颜发愣之时,不知是谁撞了一下自己,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人衣衫褴褛,本以为是个毛贼,摸了摸口袋并未发现有何遗失,此时才听见那人念叨着:“路漫青阁大漠亭,水北葱林孤人行。一壶酒,三更休,可怜无人留。行书未央堤壕岸,雁楼石门忆半暖。朱门愁,深院嗅,哪堪落清秋……” 荆宇深感莫名其妙,见这街道够宽,不知为何那人偏偏来撞自己,于是扭头问那商贩大叔道:“大叔,请问刚才那人是谁?” 大叔道:“那人来这有些日子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经常撞到别人,口中也一直念叨刚才那些话。” 荆宇好奇,本想追上去探个究竟,转眼又看见箫媛依旧挑得高兴,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致,于是皱着眉又望了那人一眼,却已不见那人身影。待箫媛挑罢饰物,荆宇才将刚才方才的事与那人口中所吟的话说与她。他知她对诗文造诣远高于自己,或许能听得出那人话中意思。 箫媛听罢也是一头雾水,说道:“我从未读到过这些句子……青阁、大漠、朱门愁……听来只觉得尽是些感叹朝廷中人无能而使得自己生活困苦的愤世嫉俗之言罢了!怕是什么人胡编乱造出来的吧!” 荆宇见箫媛如此理解,心中虽觉得有何不妥但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随手摆弄腰上玉坠星辰蔷薇,此时才发现坠绳上多了一支血红色鸽羽,鸽羽上细白线绳绑着一小张字条,忙展开字条,只见字条上写道:“我与他二人身份特殊,不便前往京城。近日京城或有变故,望暂避时日!见血鸽羽如见本人,望安好!” 第二十六章 锦绣暮燕(三) 箫媛还未读完字条,仅凭字迹便认得出是师姐张汐云亲笔所写,说道:“是师姐的人!” 荆宇点头,看见血鸽羽毛,自然除了张汐云外不会是其他人。但张汐云所说京城或有变故,这是何意? 正在荆宇苦思冥想之际,街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喊:“贺圣朝华盟主到!” 声音落下,街道中来往之人皆退而避于街道两侧,垂手低头,毕恭毕敬地等待华渊出现。华渊虽不是朝廷中人,但也是堂堂四大盟会之一贺圣朝的盟主,曾不止一次协助朝廷与外患作战,深得皇帝赏识及百姓爱戴,此时至此,自然也受到如朝中高级官员一般的礼遇。 不过多久,数名身着青白服饰腰胯佩剑的年轻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自街口而来,个个容光焕发神气十足,在他们之后的是两队持刀之人,这些人都穿着褐色衣裳,与前面骑马的几人均是昂首挺胸,但相较前者有多了些霸气,想必是华渊的贴身侍卫。 紧接着骑马而来那人骏马漆黑,一身金褐色华贵衣裳,头顶束发紫金冠,眉如闪电,须如刀锋,仰面朝天而目光向前,颇有一副“大梁贵公子,气盖苍梧云。若无三千客,谁道信陵君”的气势。 此人腰身挎着的刀通体长三尺有余,刀鞘刀柄皆呈红铜色,刀鞘之上细刻着一人横刀立马静观沧海明月之景,刀格形如大海波浪般波涛汹涌,刀柄斜刻浮云。若握此刀,犹如手握天上云彩,挥舞大海波涛而叱咤天地之间。 荆宇虽不认刀但是认人,两年前曾在龙井山庄见他一面,此时便十二分确信他便是贺圣朝盟主华渊。 那人,是贺圣朝盟主华渊。 那刀,便是兵器谱十二件兵器之一:沧海。 沧海问天画境灰。 东汉末年一代枭雄曹操曾作《观沧海》诗一首: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据说后人便是因曹操雄才大略抒发抱负作出此诗,而将曹操生前佩剑倚天藏于刀中铸成沧海一刀,刀柄刻着:“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荆宇在傲剑山庄时便听过沧海的传说,此时亲眼见到此刀,不由赞叹:“孕大含深,动荡不安。” 箫媛眼见沧海,也深深为那刀之外形魅力所吸引,心中好奇道:“天下四剑被赋予龙吟无剑,太平无鞘,剑可离心,心问苍天之意,不知这天下三刀又有何等深意?” 华渊余光扫过两边,见无人不是垂手低头对他尊敬有加,心中倍感自豪,却没想驾马又前走几步后经看见一对青年男女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于是心生不快,暗斥道:“想必又是自外地而来之人,丝毫不懂京城规矩!”。 皇天霸业贺圣朝,金戈铁马尊华渊。 天下间无论江湖中人也好,朝堂中人也好,无人不会知晓华渊的居功自傲。 华渊身为盟主,自然不好因这等小事与晚辈计较,但心中自负之心却一直作怪,见二人中男子虽年纪轻轻但透着敦兮若朴旷兮若谷之感,女子温婉如娇艳花朵却也是带刺蔷薇,皆不是一般角色,于是侧身吩咐手下探探此二人来历。 荆宇、箫媛自小生于江湖,哪里懂得京城这般多的礼数规矩,心中觉得若是尊重一人便以诚视之,此时见华渊队伍中有四人走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领头那人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走上前来便问道:“你可知来者是谁?” 荆宇道:“华渊。” 那人又问道:“你可知华渊是何许人?” 荆宇道:“贺圣朝盟主。” 那人道:“既然知道,为何见了华盟主还如此无礼?” 荆宇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莫名其妙便被质问无礼,于是道:“何为无礼?” 那人指了指四周百姓,又道:“他们垂首低头毕恭毕敬,你二人为何昂首挺胸直视华盟主?” 荆宇本不知怎么回事,听闻那人如此一说,这才明白过来,道:“华盟主乃江湖中人而非朝廷中人,我二人也是江湖中人,我等以江湖规矩尊重华盟主,有何不妥?” 荆宇以为大家皆是江湖中人,自然理解得了江湖规矩,却没想那人斥道:“混账!华盟主是何等身份,如今圣上对他也要以礼相待,你竟以江湖规矩来侮辱华盟主?” 那人话罢便伸手欲拔刀,此时却发现鞘中的刀不知何时已落在荆宇手中。身后那三人腰刀连鞘也不知何时被箫媛给拿了去。 荆宇问道:“天子脚下,众目睽睽,既出身于江湖,又未得朝廷名分,为何瞧不起江湖规矩?” 那人恼怒,欲伸手夺刀,荆宇不作反抗便轻易让他将刀夺去,正在那人欲劈刀而下之时,一只苍劲大手生生握住刀锋。只见那手用力一捏,刀刃便卷了过去,刀锋锐利却丝毫没伤到那手。 荆宇、箫媛二人惊讶,那四人也甚是惊讶。 那手竟有如此大之力量,且还有刀枪不入之皮肤。手离得不远,荆宇仔细观察,见手掌上的老茧已厚得惊人,没有二十年一日不停练武的功夫必是磨不出这般厚茧,心中不由佩服。 那手的主人,正是华渊。 近看华渊远不如远观那般风光,而是自骨子里透出沧桑与疲惫,三十五六岁的人竟已如五十岁一般。 “退下!” 华渊声音沙哑如年衰老者,但音中力劲十足,那四人听到华渊命令,不敢怠慢,立即退去。荆宇自两年前还不见华渊如这般苍老,不知这两年间他是否因连续征战而耗费生命。 待那四人退下,华渊又道:“听口音二位是自江南而来?” 荆宇点头。 华渊沉默。方才荆宇、箫媛二人夺那四人武器之时,他在一边看得清楚,身手敏捷至极绝非寻常江湖中人,也正是因此他才亲自前来。 华渊又道:“二位不知能否赏脸来我府上一叙?” 荆宇道:“多谢华盟主,晚辈来京城还另有它事,恕不能应邀。” 华渊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笑道:“既然如此,华某便不强求,若是有缘还能再见!” 第二十七章 锦绣暮燕(四) 华渊走后,荆宇二人算是舒了一口气。幸好没被他放在眼里,否则后果难料,甚至二人身上带着的龙吟与太平令也会被发现。 箫媛叹道:“我爹早说过京城的规矩多,没想到在街上见个华渊也能生出事端来!” “天子脚下,规矩自然是复杂得很,尤其是朝堂左右,哪能像箫姑娘那般想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想劫除凤大会就劫除凤大会?” 箫媛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说话声传来。 二人扭头,见一青年玉树临风,笑着走近。箫媛一眼便认出此人,只是心中疑惑为何自己乔装打扮还能被只有一面之缘的他给认出来,于是问道:“唐公子,你怎认出的我?” 荆宇茫然,全然不知眼前这人就是当日在少林除魔台上救过箫媛的唐子龙。 唐子龙负手而立,笑道:“箫姑娘乔装打扮的确掩盖了倾城美貌,在下仅凭眼力也确实没认出来,不过姑娘身上的那一股独特香气可是掩盖不了,数丈外我便闻了出来。” 箫媛一怔,自己身上香气与青园红枫楼内熏香效果一致,提取自蔷薇海且又加了自己的配方,闻起来与普通女子的香味无异,唯有嗅觉极其灵敏之人才分辨得出,心道:“莫非这唐子龙还有细嗅蔷薇的功夫?” 荆宇道:“原来是京城唐家公子!幸会!” 唐子龙礼貌微笑,丝毫未将荆宇放在眼里,只是眼中透出一丝嫉妒神色,道:“想必二位是自江南远道而来,近日京城恐生些事端,若是来此游玩怕是选错了时候!” 荆宇闻言后心中好奇,张汐云来信也说京城或有变故,此时唐子龙话也如此,于是问道:“不知唐公子话中的事端指的是什么?” 唐子龙道:“一言难尽,二位若是不嫌弃便去唐宅坐坐,我与你们细细道来。” 箫媛本欲拒绝,但想起除魔台是若不是唐子龙助手相助,自己怕是已死在岳熙圣手中,于是便答应下来。 京城唐宅规模仅次于禁宫与丞相府,院落布局大气讲究,红墙围绕,甬路相接,院内亭台楼阁,花鸟树木,池馆水榭,假山瀑布。院中设计以小见大,令人有一种身处江南庄园之感。正堂中光线充足,摆设奢华,富丽堂皇。箫媛一眼便认出堂内字画皆出自名家之手,桌椅茶盘均出自南潇名木。 正堂中央唐啸端坐椅上,白衫朴素,品茶读书。八名侍女分列两旁,站得很是笔挺,眼中透出些许怯意。 走到唐啸跟前,唐子龙道:“父亲,贵客已经请到。” 唐啸鹰眉鹰眼,不怒自威,听闻唐子龙的话后,粗糙大手将手中书卷放在一边后,说道:“你先去劝劝心儿。” “是!”唐子龙说罢便转身离开。 荆宇、箫媛二人此时才明白原来是唐啸让唐子龙带他们进入唐宅。 唐啸端起茶碗抿了口茶,缓缓道:“二位请坐!” 荆宇虽知道唐啸来历,但不知他为何能查出自己与箫媛来京城的消息,再者想起张汐云信中说让二人暂避,于是警惕道:“不知前辈因何找我二人前来府上?” 唐啸并未回答,端茶之手食指一弹,茶碗带着碗中茶汤便径直飞向荆宇,荆宇见状急忙伸手将茶碗接在面前,手接茶碗的一刹那,只感觉一股内力自茶碗涌向全身,若不是内力足够深厚,怕是这茶碗便将他击退数步。 唐啸见荆宇下盘极稳,手接茶碗时也镇定异常,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道:“咫尺接茶而不碎碗,端碗而不溅汤。好功夫!不愧是苍翠星辰剑!” 荆宇谦道:“晚辈武功学得杂乱,着实低微,不过是恰巧接住罢了!” 唐啸道:“普天之下除袖里乾坤之外,极少有武功秘籍能让人将内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当今武林能将内力收发自如拿捏细致的人恐怕也没多少了!话虽如此,但能参透并将袖里乾坤练出成果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少侠这般年纪便能达到这般地步,唐某佩服!” 荆宇并不在乎唐啸如何夸赞自己,只是淡淡道:“方才唐公子说京城或生事端……” 唐啸不待荆宇说完便打断道:“说来颇为无奈,京城事端乃因一门亲事而起。” 荆宇听是亲事,不由想起早上沙家人来唐家提亲,于是问道:“可是沙丞相提亲一事?” 唐啸点头。 荆宇又问:“提亲乃是喜事,为何会惹起事端?” 唐啸道:“二位有所不知,小女唐子心在一年前便由我做主与南公子订了亲,可偏偏沙丞相家大孙子沙月白看上小女,非要我答应沙家的婚事,唉!” 荆宇知道沙丞相是何许人,但又不知南公子是谁,于是问道:“南公子又是谁?” 此时箫媛说道:“前辈所说南公子可是江南王南博孝之子南华剑?” 唐啸道:“正是!” 箫媛叹了口气,叹气道:“难怪!南博孝是先帝赐姓亲王,沙文是权势朝臣,沙文之子沙仕宣也是朝中重臣,沙仕宣的长子怕是比江南王还不好惹。” 唐啸道:“前些日子壶口比武,师从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的沙月白拿了中原第一的称号,气势正盛,我本不敢与沙家作对,但南家与我唐家是世交,我也不能违背对南家的承诺。” 荆宇对中原武林之事不慎了解,对朝廷之事便更是毫不知情,于是问道:“唐前辈让我们来替您出谋划策?” 唐啸摇头道:“非也!小女也对南华剑一见倾心,今日沙家提亲惹得小女哭天喊地,我本欲让二人比武以决定这门亲事,南华剑虽说师从天武巅叶掌门,但无奈天赋平平学艺不精,武功必然不如沙月白,所以……” 箫媛抢道:“所以唐伯伯想让我们替南华剑出手?” 唐啸点点头,慢慢道:“沙家之前三次前来提亲均被我婉拒,今日再来已是威胁口气,我不得已只得决定十日之后让二人在我唐宅内切磋比武,胜者便可娶了小女。沙月白夺了中原第一的称号,也是自信非常,只说不许前辈高人代为出手而并没有说不许同辈朋友代替。我只能在这一点上想想办法。” 箫媛道:“江南王南博孝虽不涉足江湖,但我也常常听我爹说每逢朝廷欲插手江湖之事都被江南王府出面劝住,因而江南有声望的江湖中人都很尊敬南博孝,南博孝女儿南华樱师从蔷薇海,也算是我的师妹,凭这两点,我觉得应该帮帮他!” 第二十八章 锦绣暮燕(五) 箫媛话毕后看向荆宇,希望荆宇能答应自己。 荆宇知箫媛的想法,但又担心和沙月白交手而被天涯剑发现,心中犹豫不决。此时又听闻唐啸说道:“我本想让子龙代南华剑出手,但如此一来就有失偏颇,况且以子龙的武功无法保证能胜过沙月白。若是二位肯帮此忙,我倒愿意透露一些关于刑千崖的事情。” 荆宇听闻“刑千崖”三字,猛然睁大眼睛盯着唐啸。箫媛也怔了一下,等着唐啸继续说下去。 唐啸道:“京唐氏家在京城能一手遮天自然是得益于与朝廷的关系。但无论如何我唐某人也还是江湖中人,江湖的上人脉还是有上一些,前一阵子听说楚江魄的人在京城查探五十多年前白羽天一案。昨日听客栈小二禀报有两个人自江南过来且形迹可疑,我本疑惑,于是让子龙去探查一番,没想竟是你们二人。我方才明白,既然苍翠星辰剑有袖里乾坤的功夫,又跟楚江魄宋武鹏交好,我便猜到你们二人是为白羽天一案而来。” 荆宇心中又惊又喜,忙问道:“前辈直到五十多年前的事情?” 唐啸叹气道:“家父过世前曾提及一些,此事复杂至极,家父也只说了个大概。” 荆宇道:“既然前辈知道我们来京城的目的,那还请前辈遵守诺言,事后告诉我们五十年前的事!” 荆宇既出此言便是默认帮忙,话刚说完又接着道:“我们来京城之事可否请前辈保守秘密?” 唐啸笑道:“既然是我唐啸的客人,你们尽管放心!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锦绣山河,鼎鱼幕燕。北方江湖远不及南方那般纯粹,唐某在此混了大半辈子也得看人眼色。” 荆宇不解,说道:“不知前辈何意?” 唐啸叹道:“古书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看似国泰民安,实则暗潮汹涌。若是外人看不出也就罢了,但我居于京城,怎会感受不到?如今在京城之内,但凡有人谈及类似先天下而忧之言皆会遭人耻笑。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人心麻木最为致命,唐某助人有余却助国无力!实在惭愧!” 唐啸一言竟与一年前箫逸言中之意大同小异,荆宇心中甚是佩服,道:“前辈的话晚辈记住了!今后若是有机会,晚辈必当倾力而为!” 唐啸摆手道:“尽人事,知天命。不要辱了龙吟的深刻含义。” 荆宇道:“前辈也知龙吟之寓意?” 唐啸道:“闲暇时便喜读书,独得多了自然会领悟。只是江湖莽夫及心存邪念之人只将这兵器当作杀人嗜血利器,仅此而已。” 荆宇颇为赞同唐啸之言,心想自己踏入江湖已是两年有余却也未曾手刃任何一人,若是无欲无求,心便也能如一潭湖水那般平静,近些日子不再去想复仇之事,心魔也再未发作,如此甚好! 唐啸言罢,话锋一转,问道:“荆少侠比武时不会是要用龙吟或者太平令吧?” 荆宇正作犹豫,没想箫媛突然道:“唐伯伯,到时候就让我和沙月白比武吧!” 荆宇、唐啸二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箫媛。 箫媛又道:“沙月白师从天涯剑,想必只学了六十四路阴阳剑的皮毛,能拿到中原第一的名号,怕是也没几个人参加吧?!” 唐啸道:“箫姑娘,此非儿戏!沙月白出手毒辣,又跟天涯剑学了风华绝代的内功,实力不容小觑!壶口比武时北远的东方浩然、罗家的罗伝以及何家的何锦恺等人皆败在他手下!” 箫媛既出此言心中的确是有些信心,也想借此试试正在练习之中的那无名剑谱与蔷薇迷踪剑,冲荆宇点点头后又看向唐啸,笑道:“多谢唐伯伯好意,那日在除魔台上我便大致记住了些天涯剑六十四路阴阳剑的招式,对付沙月白应该没有问题。” 唐啸见箫媛颇为自信,见一旁荆宇也无任何异议,于是也不再对此多言,又道:“既然如此,二位便在唐宅住上十日,待此事了结之后,我便将所知的五十年前的事告诉你们。在此期间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尽管说,客房院中即可练武。” 箫媛道:“唐伯伯可有多余的剑?” 唐啸闻言便明白箫媛意思,笑道:“哈哈!在这唐宅之内,唯一比金银财宝还多的就是兵器了!且跟我来!” 唐宅藏兵阁是后院西南方的小阁楼,阁楼高三层,每层都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唐啸领着二人边走边说道:“这藏兵阁内很多都是唐家与人相斗而夺来的兵器,二位若是有喜欢的,唐某便送给二位。” 二人走在阁内感觉寒意十足,阁内兵器在窗纸日光中略刺人双眼,本就令人眼花缭乱的兵器更让人难以选择。若是金银财宝让人眼花缭乱也就罢了,谁会想到这这些寒光兵刃也能如此。箫媛心中之剑乃是外观优雅柔美手感轻巧自然,可寻来寻去也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剑。 正在二人寻剑之时,唐啸从众多兵器下取出一柄嫣红之剑交予箫媛手中,道:“此剑曾由天外仙客亲自铸造而赠予其仰慕的女子,箫姑娘觉得怎样?” 箫媛接剑轻抚,手觉此剑足够轻盈,剑鞘剑阁剑柄皆是嫣红之色,剑鞘之上纹着蔷薇图案,剑阁形如蔷薇绽放,剑柄精致,剑坠蔷薇玉。通览此剑,箫媛心中欢喜不已,忙道:“万兵一抹红,寒光葬花魂。正是我想要的,就叫它花魂吧!” 唐啸本欲说出这剑名字,但听箫媛一言,心中也赞同花魂这名字。 人如剑,剑似人。 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箫媛脸上,手中的嫣红之剑红光熠熠。 荆宇看在眼里,心却徜徉。 突然,唐啸的声音打破荆宇的思绪:“荆少侠,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剑?” 荆宇本想要剑,突然忆起当初因自己入心魔而与宋武鹏交手时震断的那柄苍翠星辰剑,于是道:“我用龙吟便可。” 第二十九章 唐宅比武(一) 京城唐宅内除了荆宇、箫媛二人之外再无其他客人,偌大的客房院落中仅他们二人共居一室也是相当惬意。院落中秋叶满盖,虽说过了立冬,但还未见多少寒冬之意。中央是一片铺着太极图案的空地,方圆五丈有余,空地一侧兰锜上摆满了兵刃。 箫媛离开龙井山庄之前便将叶暖的无名剑谱记了个大概,趁着这些天的闲暇,正好可以揣摩那剑谱中的奥秘。 荆宇打小在练习外功之余便开始修炼袖里乾坤的功夫,原本进步得很快,但自一年多以前因傲剑山庄之事而走火入魔之后,袖里乾坤的功夫便再难突破,这一年多来仍是原地踏步。 箫媛手中的红色花魂在阳光下异常夺目,红得温婉动人,毫无血腥之感。 荆宇与往常一样站在一旁看箫媛舞剑,心知那无名剑谱在一些地方与袖里乾坤有互通之处,希望从箫媛剑法中得到些启发。 箫媛原本练剑练得挺好,突然发觉院门外有动静,又想起唐啸曾说唐宅内除了送餐时会有下人进来送餐以外,平时不会有人来打扰,于是三枚蔷薇镖射出,径直钉在门缝上。 院门应声而开,唐子龙站在门口拍手称赞道:“箫姑娘功夫果然聊得!” 箫媛停下手来,看了荆宇一眼之后又看向唐子龙,问道:“唐公子不在自己那儿练刀,怎么还跑这儿偷窥我练剑?” 唐子龙走进院门,四下打量着走到箫媛跟前道:“家父说箫姑娘愿意替南华剑与沙月白比武,果然是女中豪杰,年纪轻轻便巾帼不让须眉,子龙佩服!不像某些人,堂堂七尺男儿竟躲在姑娘身后!”唐子龙说罢瞥了一眼荆宇。 箫媛闻言嫣然笑道:“唐公子误会了!小女子只是觉得对付沙月白这种角色还不用他动手。” 唐子龙眯起眼睛,说道:“哦?可否让荆少侠与我比试比试?” 箫媛不置可否,扭头望着荆宇。 荆宇自唐子龙进院子后便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看箫媛时的眼睛中透出一种奇怪的眼神,而这种眼神令荆宇心生不快,于是抱拳道:“在下奉陪!” 唐子龙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从腰间拔出刀来做出挑衅姿势。 荆宇手中无剑,只得解下腰间龙吟,说道:“我与唐公子切磋十招,点到为止,如何?” 唐子龙不作回答,提刀便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荆宇。 刀如飞鹰,剑如蛟龙。鹰击长空,龙腾海啸。 唐子龙刀锋无论是横扫还是猛劈,荆宇皆是提剑抵挡,甚至荆宇持剑之手还保持反手握着剑鞘的姿势。 秋叶飘飞,刀过无痕。 唐子龙自认刀术精湛,自己所练的唐家刀法虽不如父亲唐啸那般出神入化,但对付平常人时已经很是厉害,本以为蕴着内力的刀功不出几个回合便能令荆宇难以抵挡,却没想数十回合之后荆宇表情神态镇定自若,反倒是自己已然有些疲惫。 五十回合之后未分胜负,唐子龙突然停下手来,说道:“你手握龙吟,而我手中的刀却是普通兵刃,这不公平!” 唐子龙话音方落,一柄黑漆漆的长刀从天而降,刀刃泛着青光,轻易间便将地上砖石刺开,深深扎进地砖之中。 这刀通体漆黑,刀格上纹着奇怪的花纹,细看却是先秦时代“兵主”二字,刀柄外形极似一人站立于刀格之上,头生两角,威风凌凌。 荆宇一眼便认出此刀极不平凡,抬头看到唐啸正站在屋顶之上,于是说道:“破日?!” 唐啸点头。 破日。 龙吟破日明珠泪。 极凶之时,城破之日。 唐子龙见过此刀,顿时欣喜若狂,抬起头看向唐啸,说道:“爹!您是让我用它?!” 唐啸缓缓道:“这么多年来爹从不让你碰它,爹知道你一直想用它。今日见了龙吟,你便用破日去对付,也感受感受手握名兵的滋味!” 唐子龙听闻唐啸这一席话,心中兴奋不已,当即便丢下自己手中的刀,伸手从地砖上拔出破日。 此时唐啸又说道:“你二人仅是切磋,可莫要互相下重手!” 唐子龙点头答应后便提刀奔向荆宇。破日刀身虽大却很是轻盈,唐子龙前奔只是便感到自己活力十足,刀锋掠过之处落叶纷飞。 荆宇方才已与唐子龙交过手,心中对他套路多少也清楚了些,见唐子龙扑来,忙向其左手边侧过身去,同时右手翻剑后滑握住剑柄,在唐子龙奔来的一刹那以剑鞘顶部抵住唐子龙的喉咙。 龙吟长于破日,此时荆宇抵住唐子龙喉咙令他很是无奈,即便是伸手也无法用刀尖够到荆宇。 唐子龙一脸愤怒,本欲再战,不知何时唐啸已然站在他的身后,伸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破日,厉声道:“堂堂江湖四公子之一,又是我唐家血脉,竟让人剑不出鞘便以一招击败,真是丢脸!” 唐子龙本欲解释,见父亲怒火冲天,于是低下头去。 唐啸又道:“来此与人切磋,技不如人还不回去练刀?!” 唐子龙听闻父亲命令,匆匆转身拾刀离开,不敢在此多待一刻。 这番场景全部被荆宇、箫媛二人看在眼里。 待唐子龙离开之后,唐啸继续道:“荆少侠,传闻你当年破了冰魄剑气、剑挑天龙会时皆是剑不出鞘,我本以为只是传言而越穿越玄乎,今日见了你与子龙的切磋之后才深感佩服!” 荆宇道:“前辈过奖了!唐公子武功高强,刚才只因心怀杂念而被我钻了空子。” 唐啸道:“其实我知子龙的功夫不差,在晚辈之中也算得上是人物,可惜了他风流成性不成气候,原本可以精进武功的时间全部用来沾花惹草,实在令人气愤!” 荆宇听闻唐啸一言,又想起唐子龙看箫媛时的眼神,这才明白他为何会躲在院门外偷窥箫媛练剑。 唐啸话毕,又突然转身看向箫媛,问道:“箫姑娘,那柄花魂用着还顺手吗?” 箫媛笑道:“谢谢唐伯伯赠我此剑,这花魂剑拿在手里正好跟我的蔷薇迷踪剑法简直是天作之合!” 唐啸疑惑道:“蔷薇迷踪剑法?” 箫媛解释道:“是我自己的剑法,他是苍翠星辰剑,我便是蔷薇迷踪剑。” 第三十章 唐宅比武(二) 唐啸听过箫媛的解释后也不知她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心想:“逍遥庄的箫逸平时就喜欢搞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箫逸的女儿十有八九也有这爱好,那蔷薇迷踪剑莫非是这父女俩发明的什么武功吧!也不知这二人对付沙月白究竟有没有把握?”想到这里,箫逸开口道:“江南王一家再过几日便会抵达唐宅,不知二位是否有足够把握?” 箫媛笑道:“唐伯伯您放心,我保证把那个沙月白打得心服口服!” 唐啸眯眼审视箫媛片刻,心中虽说疑惑但也不得不相信她自信的表情,因为除了眼前这二人之外,自己别无选择。八月十五少林除魔台时,唐啸便目睹了荆宇与天涯剑、裂风刀之间的三人大战,心中以为与沙月白一战的人选非荆宇不可,却没想这事却被箫媛揽了下来,而且荆宇看似也很信任箫媛。 唐啸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这几日好好准备准备,江南王抵达之前再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唐啸便快步走出院门,经过之处落叶翩飞。 待院门被唐啸关上之后,荆宇才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打败沙月白吗?” 箫媛故意哼了一声,嗔怒道:“唐伯伯不信任我,难道你也不信任我吗?” 荆宇摇头,皱眉道:“此非信任与否的问题!据唐前辈所说,沙月白是天涯剑的弟子,又是今年壶口比武的胜者,绝非等闲之辈,我是担心你被他所伤!” 箫媛闻听此言,心如蜜灌,亦如桃花盛开。虽不是初次被荆宇担心,但每一次的担心都让她心中暗自欢喜。 荆宇见箫媛眼神呆滞且嘴角微微上扬又道:“要不我教你些袖里乾坤的口诀,你这几日好好练练!” 箫媛听到袖里乾坤口猛然回过神来,忙道:“这倒不必!只是叶暖那无名剑谱中有些地方我还看不懂其中奥妙,也因此而无法在剑招之中使出内力,不知是内外功相克还是如何。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思索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你说剑谱的功夫与袖里乾坤有些相似,不知你能不能悟透那些话?” 荆宇问道:“什么话?” 箫媛思索半晌,缓缓道:“山出内气,山连山,连天地……云气出内于山……” 荆宇站在一旁听箫媛背诵剑谱之中的口诀,也觉这些句子的真意就在口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中急切非常。 待背过那段话之后,箫媛这才发现荆宇已经急得满脸通红,忙问道:“怎么啦?” 荆宇道:“口边就是答案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真是急死我!” 箫媛听闻此言,也不知荆宇是怎么了,问道:“这与袖里乾坤有关吗?或者说袖里乾坤中有类似的话吗?” 荆宇脱口道:“念虚,始万物,包罗万象。” 箫媛道:“这是什么意思?” 荆宇解释道:“袖里乾坤虽说有一些武功招式,但主要还是以内功见长的心法绝学,而其最大特点之一便是以气为道,包罗万象。虚乃气,气乃内力,是所有内力及外功的初始,意思是练就了袖里乾坤的内功之后便可练习任何武功而不受内力生克的束缚。虽说风华绝代也是博众家之长,但风华绝代是始于众家而袖里乾坤是包罗众家,所以其远未达到袖里乾坤的境界。” 箫媛点点头,口中默念着:“山出内气,山连山,连天地……” 正在箫媛默念之时,荆宇突然道:“我知道了!气乃内力,山出内气,山连山,连天地。袖里乾坤乃内力心法,故始万物,可包罗万象。而那无名剑谱是外功招式,因而山出内气,山连山,连天地。” 箫媛听罢还是一知半解,问道:“难道这剑谱与袖里乾坤正好相反?” 荆宇道:“在龙井山庄的时候你不是说这剑谱颠三倒四吗?我想应该是山连山,连天地,山出内气。天为虚而地为实,虚出于实。或许这句话的意思是无名剑谱的外功招式无生克之理,可与任何不同内力共存。” 箫媛疑惑道:“那为何我在剑招中用不出内力?” 荆宇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心中无念,自发而出。既然与袖里乾坤颇为相似,那你就试试用袖里乾坤的方法。” 箫媛若有所悟,提剑轻舞。 花魂蔷薇,落叶之间,白刃红光,暮秋夕阳。 荆宇站在一旁,一如往常那般欣赏箫媛舞剑,只是此时已感觉她舞出的剑招虽还是与往常差别大了很多,且其中神韵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虽是春色不复,秋光泛黄,但盛开蔷薇清香犹在院中萦绕。箫媛脚下满覆的落叶在她剑舞之间仿佛重生了一般自由旋转环绕,飘飞的姿势与方才唐子龙和唐啸卷起的落叶皆不相同。 一套舞罢,箫媛伸出手掌轻轻托住一片飘飞的树叶,兴奋道:“没想到这剑谱竟如此奇妙!你也练来试试吧!” 箫媛话音落下,手中托着的那片落叶不知怎地,一摇一晃着飘向荆宇。 荆宇问道:“为何?” 箫媛喜道:“我方才练剑谱的功夫,感觉体内蔷薇海内力与剑招浑然一体,说不出的愉悦之感。既然以袖里乾坤的内力用出不同的外功会产生与常人用出同一种外功时不同的效果,我想这剑招也许搭配不同的内力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吧!” 听箫媛这样一说,荆宇也觉得自己在她练剑时的确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朝气与生命力,心中暗暗赞叹这无名剑谱的奇妙,但心中也隐隐疑惑为何剑谱套路与六十四路阴阳剑相似,难道天涯剑练的也是这剑谱中的武功?又或者这剑谱就是六十四路阴阳剑谱? 箫媛见荆宇不作回答,于是跑上前拉起荆宇的手,说道:“从明天起你陪我一起练这剑谱,好不好?” 荆宇愣了一下,忙摇头道:“我看你练就好了!” 箫媛故意撅嘴问道:“为什么不陪我一起?” 荆宇道:“无名剑谱是龙井山庄的剑谱,我怎能未经龙井山庄允许便私自练他们的剑谱?” 第三十一章 唐宅比武(三) 箫媛笑道:“来之前我就问过叶暖能不能让你也练这剑谱,她不但答应了,还说希望我和你一起将剑谱悟透再教她练习。” 荆宇听箫媛如此一说,心中不免有些激动,本就知道这剑谱与自己以前学过的剑招都大为不同,而令自己好奇的是它竟与袖里乾坤有着相似的奇妙之处。 有了荆宇一起练剑,箫媛也更加勤奋,将自己对剑谱的理解尽数告诉荆宇。荆宇虽自小就学过傲剑山庄及其它三个门派的武功,但对这四种不同武功无一精通。 二人练武可比一人练武而另一人站在旁边看有趣得多,荆宇初学剑谱,对其中诸多东西不甚了解,动作姿势出错实乃正常,箫媛也颇为耐心地修正。好在荆宇打小就是天武巅叶飘零看好之人,习武天赋极高,仅一天多些时间便也达到箫媛所练成的水平。 箫媛见荆宇长进如此迅速,夸赞道:“我练了近一个月才练到这个地步,没想到你不到两天便已经达到。爹爹说得不错,你果然天赋不浅!” 荆宇甚少听箫媛这样明里夸奖自己,此时竟稍不适应,忙挠头道:“你练的时候还要参透剑谱的奥妙,自然花时间比我多,况且你教得这么好,我若是练得不好岂不是辜负了你?” 听荆宇这么一说,箫媛心中更是喜悦,恨不得将自己所学的功夫全部教给他。这些日子以来,唐宅客房大院就成了二人习武赏秋的世外之境,自那天与唐子龙比试之后,唐宅上下除了一日三餐外果真再无人打扰他们。 距离比武之日还有两天时,江南王府一行人提前抵达京城唐宅。 南博孝向来行事低调,此次来京本欲乔装打扮,唐啸怕沙月白在途中捣鬼,于是让唐京镖局暗中护送南博孝一家赴京。 唐宅正堂内,两家人聚于一堂。 唐啸小女儿唐子心自沙月白提亲之后便整日愁苦忧郁,时而低声啜泣,时而出神发呆。此时见南华剑来时,唐子心立即喜笑颜开,与南华剑窃窃私语。 唐啸与南博孝见两个孩子这般开心,也不由露出笑容。 笑过之后,南博孝叹气道:“唉!犬子武功低微,怕是赢不了那新晋的中原第一。” 唐啸见南博孝忽然愁眉苦脸的样子,宽心道:“南兄放心,沙月白同意我们找平辈之人代替南公子。” 南博孝道:“这我知道,但能赢他之人寥寥无几,我本想邀西湖论剑胜者王子尧助我,但他并不愿意卷入此事。所以……” 唐啸见南博孝似乎另有打算,于是问道:“所以什么?” 南博孝道:“所以我写信求助天武巅的叶掌门,他同意派天武七绝到此再教一教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唐啸听南博孝竟找了天武七绝前来教南华剑武功,忙道:“此事用不着麻烦天武巅吧?!” 南博孝反问道:“唐兄也不愿做沙家的亲家吧?” 唐啸点头道:“这是自然,否则江湖上就再无我唐某人的立足之地了!不过我以为请天武七绝来此有些小题大作。” 南博孝余光扫过南华剑与唐子心二人,心生愧疚却也无奈,听闻唐啸一言后面露疑惑,问道:“唐兄何出此言?” 唐啸道:“前几日我请了两位江湖少侠,他们可以替南公子出手。” 南博孝仍是疑惑,又问道:“哦?唐兄请的是何方高手?” 唐啸冲一旁的唐子龙摆摆手,说道:“子龙,去请那二位少侠前来正堂!” 南博孝不知唐啸究竟请了何人,试探问道:“不知唐兄请的高手能否打得过天武七绝?” 唐啸笑道:“要争心儿的是沙月白,又不是天武七绝,为何要打过天武七绝?” 南博孝道:“唐兄又不是不知道,天武七绝的武功乃叶掌门集天武巅武功奥义与自身修行而独创,若是能打败天武七绝,沙月白也不在话下。” 唐啸闻言心中也隐约觉得不安。南博孝言之有理,天武七绝的天武玄机阵乃江湖有名的阵法,天武玄机阵进可攻,退可守,攻时为七星北斗阵,守时为参宿七星阵,这两种阵法变幻莫测。唐啸虽未与天武七绝交过手,但见过此阵,心中也知天武玄机阵的威力,心想:“若是荆少侠出手或许能和天武玄机阵斗上一斗,但若是箫姑娘的话……” 正在疑虑之时,管家走入正堂之内,说道:“老爷,门外七个自称是来自秦川天武巅的人求见!” 唐啸愣了一下,忙挥手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不过一会,唐宅正堂内已有布衣七人列成一排站在唐啸与南博孝面前。其中一人面相憨厚,向前一大步后拱手道:“见过唐前辈、南王爷,在下七人奉师命前来助南师弟一臂之力。” 南博孝忙起身上前,托着那人道:“来了就好,后天便是比武之日,七位小师父快教他些武功吧!” 天武七绝七人话不多说,招呼了南华剑后便向门外走去,刚到门口便遇上荆宇、箫媛二人。 唐子龙在叫二人来正堂时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二人,荆宇也正是因此而一眼便认出了一身布衣,样貌与一年多以前变化不小的天武七绝,忙打招呼道:“七位师兄!” 七人闻言皆转过头来看着荆宇,半晌之后一年前还是小二打扮的那人突然道:“这不是师弟嘛!一天前在天武巅破了参宿七星阵的荆师弟!” 其余六人听这么一说,也纷纷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地跟荆宇打招呼。 唐啸与南博孝二人见门口热闹便也跟上前去,还未等说话便听天武七绝中一人道:“南王爷,您既然已经请了师弟前来,又何必叫我们七人也来这?” 南博孝甚是疑惑,不知那人口中的师弟是谁,眼前除了南华剑与唐子龙外只有荆宇一人,于是看着荆宇问道:“这位少侠也师从叶掌门?” 荆宇道:“晚辈在叶掌门门下待过一段时间,天武巅功夫只学得皮毛,未能有七位师兄这般精通。” 第三十二章 唐宅比武(四) 唐啸并不知荆宇也曾学过天武巅的武功,听荆宇这么一说也很好奇,问道:“荆少侠学过天武巅的什么武功?” 荆宇道:“都是些天武巅弟子练的平常武功罢了,剑定风波和鹤冲天我虽学过但也是一知半解。至于七位师兄所学的那七门武功我都未学过。” 太虚风云手,山巅鹰展翅,九天飞狂风,七剑破万象。 太虚指,风云手,鹰展翅,九天功,狂风掌,七剑决和万象拳这七门武功是天武玄机阵的发阵武功,七绝每人各学一门,虽说这七人各自武功有限,但七人合力而击的效果并不弱于叶飘零。 南博孝此时明白了些,扭头问道:“唐兄,这位少侠就是你请来帮忙的?” 唐啸笑道:“来帮忙的倒不是这位少侠,而是少侠身边那位姑娘。”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皆看向荆宇身边的箫媛。 南博孝道:“唐兄莫开玩笑,这姑娘二十出头,怎是沙月白的对手?我看这少侠倒是有实力与沙月白比上一比。” 荆宇见南博孝似乎对箫媛有所怀疑,心中略有不快,说道:“江南王此言差矣!习武之人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哪来什么年纪之说?南公子岁数比这位姑娘大还要这位姑娘代他比武,岂不是打了江南王您自己的脸?” 唐啸并未想到荆宇竟如此维护箫媛,余光扫过南博孝时已发觉他面色尴尬,于是试探道:“不如这样,二位少侠与天武七绝一会在后院比试比试,如何?” 南博孝此时细细打量荆宇,这才发现他左右腰各挎一剑,剑通体被麻布裹住,心中甚是好奇,于是道:“倒也无妨,正好看看唐兄识人的眼光。” 唐啸此时心中也略有忐忑,若是这二人输给了天武七绝,岂不是让自己折了面子? 荆宇道:“恭敬不如从命,若是我们输了,那便请七位师兄教南公子打败沙月白的方法。” 一行人自正堂出发,从侧院小道绕进后院一处较大的台子上,台子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台子上落叶有规律地散布着,青砖已是坑洼有致,想来肯定是有人日复一日地在此练武。 登上台子,荆宇握紧箫媛胳膊,冲天武七绝道:“七位师兄,上一次是你们手下留情让了我,这一次就用上师父教给你们的真本事吧!” 店小二模样的师兄道:“既然师弟这么说,我们七人自然不能不给师弟面子!” “天武玄机阵,摆阵!” 打头的师兄大喊一声,原本并排而立的七人迅速以北斗七星之布局战阵七星北斗阵,双剑既出,七星闪耀。 荆宇轻声道:“天武玄机阵攻势七星北斗,守势参宿七星,到时候你按我说的去做!” 箫媛点头,手中的剑已出鞘。她打小便听师尊与爹爹说过天武巅的武功,如今能与天武七绝切磋武艺,自然不会怠慢。 二人顺着台子边缘寻找破绽,但天武七绝斗口始终不让二人站定北极星方位。荆宇心想:“莫非阵眼在北极星方位?这岂不是太容易了?” 想到这里,荆宇快步抢位,试图趁七人反应不及时抢得阵眼。谁想那七人速度极快,斗柄旋转如司南一般灵活自如,丝毫不给荆宇任何机会。无奈之下,荆宇只得抢身入阵,与七人缠斗起来。箫媛并未看懂这七星北斗阵的玄机,站在一边等待荆宇的指挥,却没想荆宇未发一言便踏进阵中。 荆宇入斗身,七人换位变阵,七星北斗顷刻间便变成了参宿七星,斗柄三人为衣袋与荆宇纠缠,方才斗身四人站位两肩两足,里应外合,内外相辅相成,看得周围人眼花缭乱。 唐啸道:“参宿七星明烛宵,两肩两足三为腰。三腰为主肩足辅,各学一技千秋招。七星七眼二阵轮番换位,攻势变幻莫测。我等身在阵外都看不明白,那少侠又如何能破阵?” 南博孝已多年未见如此精彩的打斗,哪有时间去理会唐啸,只是伸手拍拍唐啸肩膀道:“唐兄,我猜那少侠似乎看懂了守阵的奥妙。” 唐啸闻言仔细看向台上,只见到荆宇一手与阵中参宿二僵持,另一手与其余六星交手,果然不过二十回合便令参宿七星阵脚慌乱,再无任何变幻可言。 荆宇本以为像上次一样需要人帮忙才可破阵,没想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便破了参宿七星阵。 唐啸见状惊道:“他是如何破阵的?” 南博孝道:“这少侠有点本是,不过我也不知这阵的玄妙在哪。天武玄机阵阵法虽变幻莫测,但发阵的七招也极其重要,想必这少侠是看破了那七招才得以破阵。” 守阵被破,七人同时后撤重新组阵七星北斗,店小二模样的师兄道:“上一次你们二人才破了参宿七星阵,没想到今日你仅以一人之力便能破此阵,师父果然没有看错!” 荆宇谦道:“天武巅向来擅攻疏守,天武玄机阵自然也是守阵易破,还请七位师兄以七星北斗阵过招!”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 七星北斗阵摆成,首星贪狼便是杀星。 荆宇后撤两步,试图站住阵眼,此时天武七绝并未移动,待荆宇站住北极星方位之后,七人合力而上,共击荆宇。 自打七星北斗阵问世以来,江湖人便不断寻找此阵破阵之法,其中最受人认可的便是北极星位。荆宇站定北极星位却未能发现这方法有何作用,只是觉得此位置正对贪狼杀星,此时已落定北极星位,倒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贪狼的纠缠。 这时箫媛在旁边道:“我爹说北斗死眼便是北极星位,快摆脱他们!” 箫媛说得简单,荆宇做起来却是甚难。虽说荆宇凭自己的功夫对付这七人中任意一人都不算难事,但七人合力实在难缠得很。箫媛见荆宇难以摆脱,于是也加入进来,径直奔向七星斗柄开阳、摇光位。 七人见箫媛上前踩阵,当即便不与荆宇纠缠,转身欲将箫媛定在北极星位上。 第三十三章 唐宅比武(五) 这时轮到荆宇站在一旁看那七星北斗阵不断变换,斗身正反摆动,阵位轮转变化,但他却百思不得其解,想要上去帮助箫媛却也不知从何处切入。 箫媛挥舞花魂,舞剑之手上下翻动却无法击退七人,仅是凭龙井山庄那无名剑谱才与七人胶着,已然难以抽身。余光扫过,发觉荆宇眼中尽是茫然神色,箫媛大声道:“还记得我们孩童时在江边小林夜观天象时我爹爹说过的话吗?” 荆宇听闻箫媛此话,脑中极力回想,片刻之后便有了答案,心道:“媛儿真是心细,为了不让外人知道破阵之法,才以此种方式告诉我!” 荆宇年幼在逍遥庄求学时与箫媛夜观天象,箫逸曾说道:“世人皆知北斗七星,却鲜有人知北斗实乃九星。北斗九星七现二隐,二隐藏于开阳、摇光侧,左下为辅右上为弼,辅为伴星,形影不离,弼为隐星,常隐少现。若是谁有幸看到二星,目睹北斗九星之奇观,此生必大吉大贵!” 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 荆宇似醍醐灌顶,一碧万顷。七星北斗暗藏的玄机竟是常人视力及常识所未及之处,一辅一弼才是七星北斗阵阵眼所在! 此时的箫媛与天武七绝的打斗仍是僵持,虽说天武玄机阵攻势七星北斗名震江湖,但箫媛这些日子苦练无名剑谱剑法似乎与这七星北斗阵不相上下,再加箫媛使镖抚琴的手法让她的剑路捉摸不透,七绝也只得以阵法困住箫媛而寻不到办法击败她。 荆宇细细观察七绝站位,知道北斗七星辅弼二星分处于斗柄上下两方,见箫媛跃起躲避时恰好踩在弼星之位时,突然灵光乍现,看出踩住辅弼二位就如手握汤匙的姿势那般,若能以开阳伴星辅星为支点,以摇光旁弼星为力点,凭二人之力便可成为此阵主导,令斗身斗柄以辅星为中心旋转,并从阵型内部将其攻破,由此可见辅星才是此阵真正阵眼! 想到这里,荆宇心底不得不暗暗佩服师父叶飘零自创七绝武功来配合发阵,凭一人之力即便踩住辅星位置也再无分身之术去踩弼星位置,从而在阵中陷入苦战而难以脱身,也难怪江湖之中还从未有人破过七星北斗阵! 回过神来,见箫媛身陷重围,荆宇也不再观战,赤手加入战局。 见荆宇再次加入战局便直奔辅星位置而去,天武七绝顿时慌了手脚,急忙转动斗柄变阵,试图在困住箫媛时防止荆宇破阵。时而七星北斗,时而参宿七星,这七人如孪生兄弟一般配合极其娴熟,荆宇本以为二人各踩一星位便可以破阵,但每当二人中有一人接近阵眼时阵法便立即变幻,令人即便踩住辅弼二星位也毫无破阵之法。 荆宇此时才明白过来天武玄机阵的另一个玄机,心想:“难怪参宿七星阵易破,原来参宿七星阵是为保护七星北斗阵所创,只是为防止被人看穿玄机而设的防守姿态,以免辅弼被踩而令阵法被破。双锁一牢,锁为辅弼二星,牢为北极星位,妙哉!” 台上打得激烈,台下看得目不暇接。唐子龙虽为江湖四公子之一,武功在同为江湖四公子之一的乔恩之上,但远不及身为青龙首的乔恩,对箫媛心有爱慕却只能嫉妒荆宇,此时看着这台上九人打得精彩,也抛下嫉妒之心时不时鼓掌叫好。 唐啸与南博孝二人看了许久也未看出此阵的奥秘,却发现台上竟是荆宇、箫媛二人不停寻找破绽攻向七人。唐啸叹道:“天武玄机阵着实妙不可言,我竟丝毫未看懂此阵破绽。这七人各怀一门绝技,这两位年轻后辈打了这么久竟还能与他们斗个不相上下,若是换我上去与天武七绝纠缠,十有八九此时已只剩招架之力了!” 南博孝点头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此时应该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这两位少侠的确有些本事,那姑娘的剑法倒是挺像一位老前辈的,不知唐兄是从何处将他们二人请来?” 唐啸道:“南兄可知苍翠星辰剑?” 南博孝点头。苍翠星辰剑的名号已是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仅是手持兵器谱排名首位的龙吟一事便令不少人心怀恶意,又何况他还练了袖里乾坤的武功。 唐啸道:“那少侠就是苍翠星辰剑。” 南博孝一怔,仔细盯着台上的荆宇看了许久后,缓缓道:“他武功中似乎没有刑开的影子……” 唐啸问道:“何必要有刑开的影子?” 南博孝道:“也对!凭刑开的武功,照样死在黑衣人的手中……” 唐啸道:“南兄还认为刑开是黑衣人所杀?” 南博孝道:“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却已不是我们心中的江湖了!” 唐啸沉默。 南博孝又道:“唐兄是否打算将那些事告诉这他?” 唐啸道:“你我两家本可以助刑开躲过此劫……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仍不知如何向他提及” 南博孝叹气,从怀中掏出一本外观极其古朴的书,书的封面用隶书写着“禅”字。南博孝用手轻抚书脊,慢慢道:“这些年来我生怕将此书弄丢,故而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是时候交出来了!” 唐啸看着南博孝手中的书,问道:“南兄难道没试着练这书上的武功?” 南博孝道:“唐兄开玩笑了!这书我从未翻开过,否则犬子的武功怎会弱到要找人帮忙?” 唐啸抿嘴,抬头看向台上的荆宇。 在过了数百招之后,荆宇、箫媛二人此时在台上已逐渐占据主动权。天武七绝的套路不过三百招左右,二人虽不知那无名剑谱究竟是何来路,但对付天武玄机阵时倒还有些作用。 七人已无一开始那般精神十足,此番鏖战之后个个都气喘吁吁,变阵时也有所迟缓。谁也想不到这二人竟能在天武玄机阵中坚持如此之久。恰七人稍有分神,荆宇、箫媛二人同时发力,踩住辅弼二星位后猛攻开阳、摇光二位,其他人欲上前协助但为时已晚。 眼看七星北斗阵就要被破之时,荆宇忽然向后越开,收招抱拳道:“七位师兄,承让了!” 箫媛知荆宇不愿在他人面前破了此阵,于是也收剑走到荆宇身旁。 七人见荆宇忽然收手,也知若是再打下去必然破阵,于是不约而同抱拳道:“承让!” 第三十四章 小雪初晴(一) 小雪初晴,画舫明月,强饮未眠。念翠鬟双耸,舞衣半卷,琵琶催拍,促管危弦。密意虽具,欢期难偶,遣我离情愁绪牵。追思处,奈溪桥道窄,无计留连。 天天。莫是前缘。自别後、深诚谁为传。想玉篦偷付,珠囊暗解,两心长在,须合金钿。浅淡精神,温柔情性,记我疏狂应痛怜。空肠断,奈衾寒漏永,终夜如年。 小雪节气,气寒将雪,寒风逐冽,一路凋零下江南。 乔恩远在西北大漠,本欲寻绝世秘籍《恨苍暮》,却因萧归雁的一席话而犹豫不决。此时西北已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冷风如刀,割面刺心,他不知此时南宫千雨会在哪里,也不知她现在是好是坏。 京城唐宅,比武之日。 一大早,唐宅门前街口便敲锣打鼓一片喜庆。街道中中尽是官府官兵及沙府中人。 沙月白面带几分狂傲,反手握剑背在身后重敲唐宅大门。并未像前几次来那样一身富贵,此次衣着简练,为今日之比武也做足了准备。唐宅之内一片安静,自上至下皆是一副紧张备战的状态。 沙月白一行人自进了唐宅大门一直到后院练武的台子处,沿途并未看到唐子心其人。台子周围此时已是站了不少的人,除了江南王一行人及唐家人之外,还有不少江湖中前来看热闹的人。自十天前定下比武之日后,此事便在京城周遭传了开来,不少人因未能前去壶口比武一睹新晋中原第一的沙月白英姿而前来唐府观战。 南华剑见沙月白只带着几个侍者便进入唐府比武,心中觉得此人高傲得很,于是上前道:“沙公子为何带着几个仆从便来比武了?” 沙月白直勾勾看着前方,丝毫未将南华剑放在眼中,冷冷道:“对付你一个区区天武巅弟子还用得着什么仗势?” 沙月白说完又变了个语气对唐啸道:“岳父大人,沙家迎亲的队伍就在门外,依我说一会儿就把亲事一并办了,您看如何?” 唐啸面露尴尬神色,余光扫过南博孝时发现其面色铁青,于是道:“贤侄何必这么着急,先等比试过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沙月白不再多言,此时已是目露凶光。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荆宇、箫媛二人看在眼里。 荆宇低声道:“一会儿还是让我来吧!” 箫媛道:“为何?” 荆宇道:“沙月白刚才目露凶光,我怕他为了取胜会下杀手。” 箫媛淡淡道:“那又如何?” 荆宇一怔,不知箫媛何时变得如此自信,说道:“我担心他会伤到你!” 箫媛道:“放心啦,我绝不会让他伤我!” 荆宇此时心中后悔不已,早若知道沙月白眼带杀意,当初就不该答应让箫媛代替南华剑比武。 箫媛又道:“一会儿看好啦,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南、沙两家悉数到齐,江湖看客也陆陆续续聚在唐宅后院,练武台周围已然没有多余位置,后来者只得立于树梢及房顶上观战。 天色晴朗,晨阳当空,唐啸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于是缓步走上练武台,大声道:“唐某承蒙各位厚爱,前几日小女被江南南公子与京城沙公子同时相中,实在是唐某天大的福气!二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年轻翘楚,唐某实在不知将小女许配给哪一位,只好决定以比武分胜负,二人之中谁若胜了,唐某便将女儿嫁给谁!” 唐啸看了看台下沙月白与南华剑二人后继续道:“行走江湖,武功自然不能太差,但人脉也不可或缺。沙公子前些日子在壶口比武中夺了中原第一的称号,武功高强众所周知,南公子武功虽高但必然不及沙公子,但南公子江湖人脉极广,也寻到帮手替他出战。” 唐啸说到这里,转过头问沙月白道:“沙公子可愿意遵守十日前的诺言,同意南公子请帮手出战?” 沙月白笑道:“今日不少江湖中人齐聚在此观战,晚辈不甚荣幸!依那日约定,南公子请的帮手可不能明目张胆欺负我!”沙月白话虽如此,实际却目空一切,口气极为狂妄。 唐啸道:“既然沙公子依旧遵守诺言,我便说说比武的规矩!第一,比武仅限于过招切磋切勿伤人,先故意伤人者算输;第二,比武仅限于在这练武台之上,先离开练武台范围者算输;第三,习武之人光明磊落,切勿用暗器毒药等手段及邪恶的武功,否则算输。” 话毕,唐啸走下比武台。沙月白一马当先跃上台子,以不屑的眼神看着南家的人,挑衅道:“南公子,你找的帮手呢?不会是被我中原第一剑的名号吓跑了吧?” 南华剑脸色通红,原本不亲自上阵比武就已令他羞愧难耐,此时面对沙月白的挑衅,更是令他无地自容。 箫媛此时轻身一跃,如花瓣一般飘至台上,一手握着花魂,饱着胳膊道:“中原第一剑了不起呀?今天让你见识见识蔷薇迷踪剑!” 沙月白本以为会是下面哪个汉子走上台子,却没想上来的居然是个素颜简装如出水芙蓉的姑娘,愣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姑娘是南公子的帮手?” 箫媛道:“本姑娘既然上来了,肯定是跟你比武的,这还用问?” 沙月白道:“姑娘年纪轻轻也敢上来与我比武,实在佩服!不过我怕一会失手伤了姑娘……” 箫媛没等沙月白说完便抢道:“我爹曾经每天都要跟我说同一句话,而且要说很多遍,我本觉得很烦,如今却觉得我爹的话实在有道理。” 沙月白来了兴趣,问道:“什么话?” 箫媛道:“井蛙目浅,鲲鹏高翔。” 沙月白武功虽高但好歹也出身豪门,并非一介武夫,怎会听不出箫媛话中意思,于是道:“姑娘如此有信心打败我?” 箫媛笑道:“区区六十四路阴阳剑有何可怕?” 沙月白道:“既然姑娘如此自信,那就得罪了!” 第三十五章 小雪初晴(二) 沙月白手中的剑通体银亮,剑鞘镀银,在阳光下刺人双眼。剑格中央镶着一颗血红宝石,剑柄流光,简单却不失大气美观。 箫媛手中花魂通体嫣红,沐浴日光,虽入冬日但依旧花开绽放。 二人交手,沙月白剑不出鞘而反手握鞘作攻势,箫媛拔剑作守势。沙月白乃新晋中原第一剑,心中自然高傲得很,面对一女子也怕失了君子身份,以不出鞘之剑术便欲拿下此场胜利。 若是对手换作壶口瀑布的对手,沙月白多少还有些必胜的把握,但面前这女子身上的功夫时而带着恣意挥洒的意味,时而又带着飘逸轻盈的内力,又时而与自己的武功极其相似但手法却变化多端得很,不过二三十个回合,原本攻势的沙月白便落于手势,方才守势的箫媛却掌握了主动。 沙月白见如此下去必败无疑,于是趁箫媛收招之时以奔逸绝尘之轻功疾速后撤,待站定之后才抱拳道:“姑娘好功夫!这下我可要认真了!” 奔逸绝尘乃江湖上乘轻功,与千里逐风、万里逐云不同的是,奔逸绝尘并非赶路登高所用内功,而是与人打斗无法抵挡敌方招式或处在劣势急欲脱身时瞬间压低重心,以内力灌注双脚迈大步迅速闪躲的轻功,虽可关键时刻救人一命,但此轻功极耗内力且易伤下盘,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极少有人用出。奔逸绝尘原是庭北太极门独门武功,后来秘籍遭人盗窃,渐渐在中原传开,但凡中原武林高手,十之八九皆练过此轻功。沙月白虽一开始轻敌而落入下风,但就使出奔逸绝尘这一招时便已说明并未将箫媛放在眼中。 沙月白拔剑后并未急于上前,方才用过奔逸绝尘之后双脚仍有些麻木,只是站在原地以六十四路阴阳剑之招式挥剑,以防箫媛突进。箫媛见沙月白用出了六十四路阴阳剑的招式,心中大喜,随即也学着沙月白的样子站在原地挥剑。 二人面对面以同样的招式原地挥剑,此种场面令周围围观之人大为不解。 南博孝觉得莫名其妙,扭头问道:“唐兄,他们二人在干什么?” 唐啸当初在少林除魔台上见过天涯剑的六十四路阴阳剑,此时见这二人在台上竟用了同是六十四路阴阳剑的招式,心中也不免好奇,疑惑道:“这二人用的都是六十四路阴阳剑,没想到他们二人竟都练过这剑法。” 南博孝问道:“那位姑娘怎么会天外仙客的剑法?” 唐啸摇头。 沙月白挥剑之际,脚下已恢复知觉,但仍然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箫媛。若她仅是模仿,沙月白倒也能想得通,毕竟天下武学奇才各有千秋,不乏现学现卖之人,只是面前这女子并非仅仅模仿这么简单,而是如镜像般在自己面前舞剑,如此逆手反练自己苦学多年的剑招,在沙月白眼中甚至比倒背《论语》难上数倍。 箫媛媚眼含笑,见沙月白一副痴呆的表情,心觉他肯定被自己这一招给惊到,于是道:“沙公子,怎么不出招啦?” 沙月白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挥练六十四路阴阳剑的招式,但无论自己怎么变换节奏与剑招,对方似乎是看透了自己一般丝毫不差,甚至有的招式未卜先知,心中大为困惑,停下手来问道:“敢问姑娘师出何人?” 箫媛也停下手来,笑道:“苍翠星辰剑。”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方才台上的状况没几人看不明白,听说着女子师从苍翠星辰剑,一时间吵闹嘈杂声此起彼伏。 荆宇站在台下眼神迷茫,不知箫媛在使什么鬼主意。 沙月白怎会不知苍翠星辰剑是谁,而且师父天涯剑曾再三叮嘱让自己切勿招惹苍翠星辰剑,今日却遇上他的徒弟,仔细想想还是欲探探她的口风:“姑娘应该与苍翠星辰剑年纪一般大,怎会拜他为师?” 箫媛道:“西汉霍去病十七岁带兵大破匈奴勇冠全军,十九岁便已是大将军,打得匈奴四处逃窜,还令匈奴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苍翠星辰剑二十二岁当师父,有何不可?” 沙月白无言以对,但心中仍不信苍翠星辰剑会自己师父的武功,心想:“这姑娘莫非只是学招式快一点,只得其形而未晓其意。真动起手来或许她并不是我对手!” 想到这里,沙月白不待说话便猛扑而上。箫媛早料到他会试探自己,忙以无名剑谱之剑术与沙月白交起手来。 前人有诗云: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箫媛剑招舞美动人,如蔷薇花开,刚柔相济,远非诗句描写所能企及。招式看似与沙月白如出一辙,实际却在腕指之上极不相同。 招式极似便难以招式取胜,两人深知此点,于是招中内力便是胜负关键。沙月白自小生在京城,虽未接触过蔷薇海的内力,但风华绝代的内功足可以不变应数变。箫媛自信过头,千不该万不该忘记沙月白练过风华绝代,内力尽释,剑锋相抵,一股强如千钧之力猛然袭来。 箫媛深觉不妙但为时已晚,忙将最后一丝内力沿剑刃释出,紧接着只觉虎口发麻,不由得后退数步才勉强站定,体内只觉血脉稍有不畅,心口胃痛,低下头去,这才发现两手手心已然有鲜血渗出。 荆宇见状也知箫媛身受内伤,忙上前欲救,但被唐啸给拦了下来。 唐啸道:“少侠切勿冲动!此时你上去就算是认输了!” 荆宇怒道:“人命关天,管他是赢是输!”话罢,推开唐啸的手便跃上台子挽起箫媛胳膊,发觉她经脉已然因受重创而不顺畅。 沙月白心觉胜负已分,又摆回目中无人的姿态,说道:“可惜了这聪明姑娘虽然练了蔷薇海的内力,但终究与我相差太远,学会了招式又能如何?” 荆宇道:“可敢与我切磋切磋?” 箫媛一手捂住心口,另一手丢下花魂,扯着荆宇衣袖轻声道:“我没事!” 第三十六章 小雪初晴(三) 沙月白笑道:“认赌服输,唐姑娘从今往后就是我沙月白的娘子了!” 荆宇此时还握紧箫媛手臂,突然间发现她经脉不知何时又通畅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转过头去茫然看着她。只见箫媛弯腰捡起花魂后挺直身子,走上前去说道:“沙公子,还没打完,你怎么知道你赢了?” 沙月白道:“这位少侠上台英雄救美,大伙儿也都看见了,难道还能不算输?” 箫媛冲荆宇使了个颜色,但荆宇怕她再被打伤,迟迟不肯离开,箫媛无奈只得轻声道:“我不会在和他打了!”荆宇听闻此话这才跃下台子。 沙月白见刚才上台的人又跃了下去,心中不免疑惑,问道:“怎么?还想打?” 箫媛道:“还没打完,为什么不打?” “既然如此,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沙月白恶狠狠地说着便欲提剑再战。正在此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封住了穴道,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众人本以为两人会继续大战一番,却见沙月白放了狠话却无任何动作,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沙月白本以为胜券在握,此时却是被人封住穴道,眼中寒光溢出,用阴寒的口气问道:“你何时封了我的穴道?”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明白为何沙月白一动不动。 唐啸恍然大悟,叹道:“借力愈伤,隔物封穴!在身陷危机之时还能一瞬之间用出这两招,不愧是箫逸的女儿!” 南博孝听是箫逸的女儿,忙问道:“这姑娘就是箫逸的女儿?” 唐啸点头,看着台上的箫媛,眼中尽是欣赏神色。 南博孝沉思一会,缓缓道:“原来如此!” 台上,箫媛得意道:“你不是要打得我心服口服?那便自己解了穴继续跟我打吧!” 沙月白深知此时被封了穴道便难有翻身的机会,但自己身为壶口比武胜者,怎会败在一个姑娘手中?想到此,沙月白心中算计起来,试图以六十四路阴阳剑的武功强解穴位,但欲解穴位需不少时间,于是强压怒意问道:“姑娘未曾有机会触我穴位,是如何封我穴道的?” 箫媛笑道:“堂堂中原第一剑,居然连这都不知道?本姑娘今天就告诉你!虽说风华绝代的内功博采众长,但你师父肯定没说过风华绝代偏偏未汲取过蔷薇海内功的长处。” 沙月白道:“那又如何?你也被我打伤了!” 箫媛收剑,举起双手将手心摊开,说道:“一开始我是被你伤了,因为我忘了你练过风华绝代。但后来我又被你治好了。” 沙月白不说话时只有眼睛在骨碌碌地转,好生奇怪。听箫媛这么一说之后,眼珠子突然定了下来,问道:“我何时治了你?” 箫媛道:“京城大公子想必对南潇蔷薇海的武功知之甚少吧!” 沙月白不屑道:“都是些女人玩的花样,中看不中用,我知道那些作甚?” 箫媛道:“既然如此,你肯定是不知红蔷薇绝学中有一招叫做借力愈伤,说简单些就是借用你打我的内力为我自己疗伤。” 借力愈伤乃红蔷薇绝学中自我保护的奇招之一,可在内力不敌对手却不得不与其交手时,借助对方的内力来为自己治疗内伤,以极柔之势抵破竹之势,将对方内力化大为小,化小为无的同时自疗。 沙月白问道:“你是说我的内力能给你疗伤?” 箫媛道:“连蔷薇海的武功都不知道,就你这样也配当中原第一?” 沙月白打小便生活在京城沙府当中,颇少出去走动,习武也是跟着天涯剑,极少涉猎江湖其他武功,在他眼中天涯剑便是当世第一高手,在壶口比武拿下第一之后,便更加确信六十四路阴阳剑是最强武功。今日竟听说有人会借他人内力治愈自己内伤,心中对箫媛甚是好奇,于是又问:“你又是如何封住我的穴位?” 箫媛答道:“蔷薇海又一绝学,天星十二拂穴手可隔物封穴,待你内力释过后我便用蔷薇海内力透过你的剑封你穴位。” 沙月白道:“不可能!这世上无人能在六十四路阴阳剑出招时将内里打入阴阳剑招之内使内力回流!” 箫媛故意叹气道:“唉!这就要问你师父天涯剑了,谁知他是不是怕你超过他而故意少教了你几招!” 沙月白虽不信箫媛的话,但看她此时的确不像收了内伤,况且自己也的确被封了穴位,不可能有人趁自己不注意时到台子上来点穴。回想起刚才交手一瞬,电光火石之间这姑娘竟能以守转攻反败为胜,他即便不认输也不得不佩服眼前这姑娘的应变能力。 台下南博孝听箫媛解释后叹道:“逆境之下急中生智,以借力愈伤为守,以隔物封穴为攻,果然和箫逸一样不入棺材绝不服输啊!” 唐啸见胜负已分,也笑道:“南兄这才看出来?” 南博孝道:“自荆棘林一案之后我便发誓若无大事绝不涉足江湖,早已没了洞察武功的本事,唐兄莫要取笑!” 唐啸摇了摇头,脚下一蹬便跃上台子,说道:“沙公子穴道被封,凭你自己内力冲破穴位也需数个时辰,这般场面恐怕你也无力回天,不知沙公子是否认输?” 沙月白道:“封我穴道这等卑鄙手段如何能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箫媛道:“刚才若不是借你的内力为我自己疗伤,怕是我已是身负内伤连站着都困难。唐前辈曾立下规矩,比武仅是切磋而不能故意伤人,你刚才便已有意伤了我,依照规矩也是你输!” 沙月白虽无言以对,但眼中却散发出桀骜不驯的光芒。 唐啸道:“诸位江湖朋友,比武已经结束,这位姑娘虽未打败沙公子,但凭隔物封穴之功将沙公子点穴,也算是以巧制胜。” “是啊!姑娘好手法,佩服!” “是这姑娘赢了!若是真刀真枪,被点了穴也是死路一条吧!” “这位姑娘打败了中原第一剑,看来壶口比武的中原第一这么快就易主了!” “敢问姑娘芳名?” 箫媛听着周围都是支持之声,心中大喜,忙抱拳道:“晚辈蔷薇迷踪剑!” 第三十七章 小雪初晴(四) “好一个蔷薇迷踪剑,可敢跟我过上几招?” 一柄金色的剑随着声音自天空中飞来,剑后紧跟一人。人落地,剑入手,剑锋直指箫媛眉心。来者鹰目勾鼻,出荆宇、箫媛及唐啸等少许人外,无人再认识他。 箫媛见天涯剑表情狰狞,双眼如欲喷火,心中不免有些慌张,忙道:“你徒弟输了,愿赌服输!” 荆宇自金色长剑飞来之时便已手握腰间龙吟,此时看见天涯剑剑指箫媛,毫不犹豫便跃上台子与天涯剑四目相对。 天涯剑虽然盯着荆宇的眼睛,但注意力还在箫媛身上,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隔着荆宇问道:“你怎会六十四路阴阳剑?” 箫媛知无名剑谱与六十四路阴阳剑极其相似,但也不确定这就是六十四路阴阳剑谱,如今看天涯剑的样子,心中便真正确定下来,于是道:“凭什么你会我就不能会?” 天涯剑怒火中烧,提剑欲刺箫媛,荆宇怎会让他得手,举起麻布裹着的龙吟便抵住天涯剑剑锋,说道:“前辈息怒,有话好说!” 天涯剑道:“苍翠星辰剑,上次你在除魔台劫走青龙首与凤凰刺二人的事情我还没有算帐,今日又来京城捣乱,当真以为我天涯剑好对付?”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方才除了唐啸与南博孝二人之外还无人知道荆宇就是苍翠星辰剑,此时这名字想起,周围人皆是赞叹之声。 荆宇道:“一码归一码,今日我们替南公子比武,你徒弟沙月白已经输了。六十四路阴阳剑一事纯属凑巧,此剑法是媛儿自创,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天外仙客的剑谱?” 天涯剑道:“我师祖乃天外仙客,他老人家此生只收过两个徒弟,其中之一是霍云枫,另一个便是我师父。当今武林仅剩我与我徒弟沙月白会六十四路阴阳剑,她有什么修为,竟能自创出与我师祖剑法极似的剑法?” 荆宇不知如何回答,箫媛沉默良久后才道:“天下武功名门正派仅佛道二派,佛派乃中原少林寺为正宗,道派以秦川天武巅与庭北太极门为正宗。六十四路阴阳剑源生于道,与道家功夫同归一宗,我为何就不能创得出?倒是你,把徒弟教得只会一身蛮力,武功再高又如何?不会用脑子,终究是一介武夫!” 有荆宇站在自己身前,箫媛底气也足了许多,昂起头瞪大眼睛盯着天涯剑。 天涯剑心中本就火气正盛,听箫媛这么一说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荆宇抵住自己剑锋,此时他便能将箫媛削成肉泥。 唐啸作为唐宅主人,见天涯剑来此,心中不免生了防范之心,怕其与荆宇动起手来误伤他人,于是上前道:“剑兄,今日是大喜日子,还请给唐某几分薄面!” 天涯剑道:“唐兄言之有理!沙月白输了我自然承认,不过这姑娘用的剑法乃我师祖的独门剑法,从不外传且绝不传女,在下只想知道是谁偷了师祖的武功秘籍!” 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的六十四路阴阳剑名震江湖,即便死后依然被认为是天下第一的剑法,霍云枫拜师较晚,并未能学到此剑法的精髓已然能成为武林盟主,身位天外仙客徒孙的天涯剑自然不容小觑。但他此时并不明白为何师祖的武功会被外人学去? 荆宇道:“你师门的秘籍丢失,不去问你师父,跑这来能寻到什么线索?说不定你那什么六十四路阴阳剑早已是江湖中人人皆会几招的一般功夫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荆宇只是想尽快打发走天涯剑,免得再生出些什么事端,却没想天涯剑眉头紧锁,没过多久便带着沙月白乘轻功跃走。 唐啸长叹一口气道:“终于走了!” 荆宇见唐啸神色渐渐舒缓,于是问道:“唐前辈为何叹气?” 唐啸道:“天涯剑武功超群,唐某也未必能胜过他,实在是怕他在唐宅内闹事,这就不好办了!” 箫媛笑道:“唐伯伯别担心,有您和荆宇在,天涯剑不敢放肆!” 唐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方才荆宇用龙吟剑鞘抵住天涯剑剑锋,虽然看起来稀松平常,其实二人却因两剑接触而暗自较劲。天涯剑内功虽是风华绝代,相比起荆宇内功袖里乾坤有所不如,但天涯剑已将风华绝代修炼得炉火纯青,而荆宇仅是仍在修炼袖里乾坤而已,二人内里相拼还是天涯剑占了优势,只不过天涯剑心中另有他事才未在唐宅中惹事。 唐啸道:“不过话说回来,箫姑娘怎会天外仙客的剑法?” 箫媛道:“我这剑法并非六十四路阴阳剑,而是习自江湖友人的无名剑谱,那剑谱内容极其怪异,我有时甚至觉得那剑谱前身并非武功秘籍。” 唐啸道:“哦?那是什么?” 箫媛道:“我看那剑谱前身更像是卜卦之书,是因某前辈高人从中悟出武功要领后才写的吧!” 唐啸听此一言,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忙问道:“不知箫姑娘的江湖朋友是何人?” 箫媛道:“这恐怕不能告诉唐伯伯。” 唐啸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周围还有不少围观之人,于是抬起头大声道:“各位江湖朋友,沙月白已经认输离开,还请大家做个见证,唐某今日便将小女唐子心许配给江南南公子!” 唐啸话音落下,四周皆鼓起掌来,待掌声渐渐平息后,唐啸又道:“各位远道而来,某感激不尽,今日还请各位留在寒舍吃顿饭再走! 唐啸说罢,又轻声对荆宇、箫媛二人道:“既然二位已经帮了我这个忙,唐某便也信守承诺,告诉二位一些关于刑千崖的事情。” 荆宇此时其实已经忘了与唐啸约定的这事,听唐啸提起后便又对自己祖父的事提起了兴趣,于是道:“还请唐前辈细说。” 唐啸道:“此时非我一人能说得清,还是由我与江南王一同跟你说吧!” 第三十八章 禁宫往事(一) 五十多年前,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仅凭一柄锈钝剑打遍江南后渐渐退隐,壶口比武与西湖论剑新人辈出,高手如云。白羽天武功虽已是出神入化,自称天下第一大盗又是江湖前辈,但无人承认,自壶口、西湖两大比武决出中原第一与江南第一之后,白羽天数次约战二人却屡遭拒绝。白羽天一怒之下相继杀害中原第一与江南第一,自封天下第一。 与此同时,互不相识的刑千崖、唐彦之与杜羽抱着不同的目的相继加入禁宫御林卫。 禁宫之中戒备森严,高手众多。刑千崖生性谨慎多虑,身怀袖里乾坤绝技而不为外人所知,但每次御林卫比武时他皆胜人一筹,自然引起禁宫众高手的好奇。唐彦之生来便是一副高傲不羁的性格,虽出身贫农之家,但打小便展露的武功天赋令一游方术士淮南子惊异不已,将身上所带名刀破日与前朝名将李钧所着的刀谱《钧刀》上卷赠予之。杜羽所学武功庞杂,资质平庸,但极其勤奋刻苦,为人坦率又低调谦虚,武功虽不及刑千崖与唐彦之,但在禁宫御林卫中也算一号高手。 某次,三人搭伴护送朝廷使者出使西夷,闲暇之时便聊了起来。 一向心性开朗的杜羽道:“平日里御林卫的兄弟们各司其职,鲜有时间能如我们这般便衣出宫,不知二位有何感想?” 唐彦之冷冷道:“感想没有,我只想早日离开御林卫,重回江湖。” 杜羽不解,问道:“御林卫俸禄已与朝中重臣持平,平时除少了些自由以外再无不快之处,唐兄为何不待建功立业之后再走?” 唐彦之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杜羽知唐彦之生性高冷,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不再讲话。此时刑千崖开口道:“江湖皆知来做禁宫御林卫的人皆抱着不同目的,总而言之便是能混点功名利禄之后功成身退罢了,杜兄即是如此?” 杜羽听刑千崖的话甚是莫名其妙,点点头后问道:“难道刑兄不是?” 刑千崖笑道:“我们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中皆可名震一方,若是为了小小功名利禄而来,怕是得不偿失啊!” 唐彦之闻言甚是惊异,眼中闪出一丝诡异的光芒,扭头盯着刑千崖,心想:“莫非他来这里的目的与我一样?” 杜羽问道:“刑兄来禁宫不会是要……” 刑千崖不等杜羽说罢便摆摆手,说道:“不瞒二位,我是为一本书而来。” 原本已很是惊异的唐彦之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何书?” 刑千崖道:“一本名叫《禅》的书,我已搜索过宫中藏书阁,但未发现此书,或许此书藏在藏书阁的密宗室中。” 禁宫藏书阁乃京城甚至天下最大的藏书之地,历代皇家卷宗以及史书密档皆藏于藏书阁中,此地乃宫中禁地,时刻由禁宫御林卫与宦官把守,藏书阁钥匙则由皇帝、当朝丞相与御林卫首领各持一把,唯有三把钥匙同时启动才可打开藏书阁大门。藏书阁密宗室地处藏书阁地下之中,具体位置除皇帝外无人知晓,传说进入密宗室需要通过九扇大门,每扇大门之内皆藏有暗器机关,天朝更替前朝之时,因无人知晓这九门玄机而死伤无数,最终还是靠天边奇人以三易之术才将九门打开。密宗室内景象令所有人极为震惊,除传国玉玺之外,尽是些在场之人从未见过听过的绝世珍品。先帝深知密宗室内物件若是传出去则必然引起动乱,于是将见过之人无一例外皆当场处死并丢入密宗室内,打开九门的天边奇人也难以幸免。 杜羽多少也听说过些关于密宗室的传闻,忙道:“那密宗室连神仙都进不去,刑兄如何能进得去?或许你要找的书不在禁宫之中。”杜羽言外之意便是希望刑千崖莫要硬闯密宗室,刑千崖自然听得出来,心中对杜羽的好感也增加了几分。 此时唐彦之冷哼道:“若是刑兄不能确信书在藏书阁中,又怎会来做小小御林卫?” 刑千崖大笑道:“唐兄此言极是!我猜唐兄来此是为了寻《钧刀》下卷吧!” 唐彦之心惊,忙问道:“你怎知道?” 刑千崖道:“破日乃前朝名将李钧的兵刃,李钧将军一生光明磊落忠心耿耿,曾率前朝大军连破夷狄三十六寨,威名不逊汉王朝卫青霍去病二人,只可惜遭奸人陷害而死于非命。李钧将军深知自己逃不过此劫,于是在被捕前便将自己毕生武艺写成《钧刀》一书并分为上下两卷,暗中把上卷与交予江湖密友,未来的及将下卷处理便被朝廷以谋反之名抓入大牢。后来有传言道上卷与破日落入江湖隐侠淮南子手中,而下卷在李钧死后便与其遗物一同被收入藏书阁中。” 唐彦之点点头,叹道:“没想到刑兄居然也信后来的传言。” 刑千崖道:“所谓传言,与鬼神传说皆是同一般道理,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存在即有它存在的道理。我倒是喜欢保持对它们的敬畏而想方设法追根溯源。”刑千崖此时说得尽心,虽愿追根溯源却难测未来,没料到刑家的结局竟与他口中李钧的结局如出一辙。 唐彦之武功不及刑千崖,原本有些不服,但听他折返话后,心中竟对他产生一丝敬佩之情,说道:“刑兄言之有理,世间事物有好便必定有坏,有阳光照耀之处必定有遮挡阴影之处。” 二人一拍即合,一旁杜羽道:“刑兄要寻的《禅》是什么书?是武功秘籍?” 刑千崖笑道:“杜兄猜对了一半!” 杜羽不解,问道:“为何?” 刑千崖道:“算是秘籍,又不算是秘籍。此书只是能令我修身养性,有助于我修炼内功。” 唐彦之自加入禁宫御林卫后便感到刑千崖内功与众不同,心中早就好奇,此时话赶话说道这里,于是问道:“刑兄可愿说说你练的内功是什么?” 刑千崖道:“袖里乾坤。” 第三十九章 禁宫往事(二) 刑千崖乃后来荆棘林刑开的父亲。 唐彦之手持破日,乃后来京城唐啸的父亲。 杜羽便是后来江南王南博孝的父亲。 自护送朝廷使臣一事之后,三人关系相较于御林卫其他人来说便亲密了不少。拉帮结派乃禁宫御林卫大忌之一,三人平日里冷眼相对,私下里却一直联系密切。 刑千崖为《禅》,唐彦之为《钧刀》,杜羽为建功立业。 三人各抱目的,看似毫不相干,实则联系密切。刑千崖虽做足了久留禁宫的打算,但进入之后却未在藏书阁中寻到那书。若是真藏在密宗室之中,如何找到密宗室的入口便成了一大难题。 刑千崖虽说并不着急,但唐彦之急如燃眉。入宫半年有余却未能在藏书阁中找到《钧刀》下卷,无可奈何之下,唐彦之只好放下面子去找刑千崖想办法。 刑千崖曾进进出出分五次搜遍藏书阁也未寻到《禅》的下落,听闻唐彦之的求助之后,心想:“我确实在藏书阁中看到过《钧刀》,但就这样说出来似乎有些便宜了他……” 唐彦之见刑千崖两眼无神,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于是问道:“刑兄,你可是真的将藏书阁中的书都翻过一遍?” 刑千崖回过神来,答道:“千真万确!邢某先后五次潜入藏书阁便是为寻书而去,若未能都翻过一遍,又如何知道我要的书在密宗室中?” 唐彦之闻言双眼放光,忙拱手道:“还请刑兄指教!” 刑千崖灵机一动,缓缓道:“倒是可以告诉你,不过唐兄也要帮我一个忙。” 唐彦之本就怕欠了刑千崖的人情,没想刑千崖也有事需要帮忙,于是道:“刑兄请讲!” 刑千崖道:“我虽翻遍了藏书阁藏书,但并未来得及去寻密宗室的入口,唐兄若是愿意的话,在拿到书之后就代我找一找密宗室的入口。如何?” 唐彦之迟疑半晌,说道:“可以!带我拿到《钧刀》下卷之后便帮你找找入口!” 刑千崖点了点头,问道:“我如何信你?” 唐彦之笑道:“我若未找到入口,刑兄大可以我盗书为由将我擒住,凭刑兄袖里乾坤的功夫,擒住我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刑千崖心中盘算许久之后,说道:“想必唐兄知道藏书阁内的布局,三层藏书八大门类。各个门类皆排列有序,唯独史书门类乱七八糟,想必是历代帝王皆欲修改祖辈历史而翻个乱七八糟而无人整理。” 唐彦之本以为刑千崖要说秘籍下落,却听他在这说藏书阁内的史书,心中不免有些火大但又觉此时不可表现出来,于是忍着怒意问道:“刑兄说这史书有何言外之意?” 刑千崖叹道:“史书乃借古鉴今之物,却被帝王不断篡改甚至授意编纂虚假历史,实在令人心寒!” 唐彦之闻言后忙道:“刑兄说得是!” 刑千崖继续道:“我一开始也未发现《钧刀》下卷,只是在翻遍藏书阁之后觉得疲惫,于是想查看名刀沧海中所藏的曹操佩剑倚天剑来历,于是就翻了翻陈寿所着《三国志》,没想到竟发现两个秘密!” 唐彦之问道:“什么秘密?” 刑千崖道:“这两个秘密,一是关于名刀沧海,二是关于《钧刀》。传说名刀沧海中藏着三国曹操的佩剑倚天,此乃天大谎言。李白虽有‘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这样的名句,但史书却无此剑记载。第二个秘密便是书中藏书,《钧刀》就在一本《三国志》蜀书卷中夹着。” 唐彦之大喜,忙道:“刑兄可知蜀卷藏在何处?” 刑千崖会议良久之后仍是摇头道:“这我倒记不太清,我只记得传说赵子龙夺走青釭剑,但未在《三国志》中找到任何线索。所有《三国志》皆在史书门类第三列最底层,唐兄若去找的话应该不难!” 唐彦之道:“多谢刑兄!安全起见我会挑刑兄巡逻时动手,届时还望刑兄配合!”别过刑千崖之后便独自计划盗书一事。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凛冬之时,极寒之际。藏书阁外刑千崖身裹厚袄,率着五六名御林卫绕着藏书阁走动巡逻。原本御林卫夜间巡逻藏书阁周边本需两队人手,今日因皇帝出宫而带走御林卫首领及大半御林卫成员,留在禁宫的也只剩下十人左右,皆由刑千崖与唐彦之统领。 冬夜漫漫,天空灰暗,火把照得白雪皑皑的禁宫甚是明亮。几名御林卫与刑千崖一样冻得面若死尸嘴唇发紫,口中不停抱怨朝廷厚袄粗制滥造。 身后这几人皆是近些日子加入的新人,刑千崖本欲多嘴说上几句,却见藏书阁墙边一个黑影闪过,心中疑惑之时,却没想身后一人眼疾,大声道:“何人?” 话音放落,几人便快步追向黑影,独留刑千崖一人站在原地。刑千崖知唐彦之会在自己巡逻之时潜入藏书阁,今日的确是一年难遇之良机,但若让那几人发现是唐彦之的话,自己岂不是还得寻机会自己去找入口?话说回来,若刚才那黑影非唐彦之而另有他人,一旦宫中出了差错,那便是杀头的罪名! 刑千崖心中由于却又不得不跟着那几人一同追上去。 转角之处,几人并立。唐彦之面色焦急却又不得不与那几名御林卫纠缠,见刑千崖走来,忙指着远处一团漆黑,冲刑千崖道:“刑兄,我方才追一黑影至此,眼看就要赶上,却被你手下这几人给捉住!若是宫中出事,你担待得起吗?” 刑千崖甚是莫名其妙,难分唐彦之言是真是假,随意看向那团漆黑,却没想到那儿竟真有一个黑衣闪过,心想唐彦之竟未说谎话,若是让那黑影在宫中逍遥法外那还了得?想到此,刑千崖忙招呼另外几人欲追上前去。 唐彦之见状忙拦住刑千崖,说道:“刑兄,我看那黑影似乎是奔着藏书阁而来,你若是被他引开,怕是要中调虎离山之计!” 刑千崖正在犹豫之时,只听手下一人道:“我们几人去追,你们在此守着藏书阁,如何?” 第四十章 禁宫往事(三) 在场之人谁都知道宫中出现不速之客便是御林卫建功立业之时,少则锦衣玉食,多则荣华富贵,那几人怎会愿意放弃这等大好机会? 几人走后,只剩刑千崖与唐彦之二人守在藏书阁外。唐彦之踏雪无痕,在藏书阁外楼梯上来回走动却不留脚印。不远处正路之上,走来一队禁宫巡逻守卫,守卫打头的本欲呵斥二人,走近之后发现是御林卫的刑千崖与唐彦之,于是忙转变态度,点头哈腰一番便走离此处。 刑千崖眼望着渐行渐远的守卫,说道:“唐兄打算今夜就潜入藏书阁?” 唐彦之道:“今日乃绝佳机会,还拜托刑兄在外面配合!”说罢便如一阵北风般卷起雪花,跃入藏书阁内。 藏书阁内隐隐透出烛光,一闪一晃,若是在平常夜里必会被外面人发现,此时阁外满覆白雪,通亮无比,唯有眼力好的人仔细去看才能看到阁内烛光。 长夜漫漫,刑千崖深知在藏书阁内寻书南于登天,但自己已告诉唐彦之那书的位置,想来唐彦之十成八九已是寻到了《钧刀》一书,此时应该正在寻找密宗室的入口。 宫内除御林卫守卫区域之外皆是守卫密布,藏书阁乃皇家秘库,为御林卫重点保护之处。远处宫门火光点点,唐彦之还未出来,而去追逐黑影的人也不见回来。刑千崖来回踱步,虽已是冻得四肢僵硬但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雪夜静得令人发慎,忽然一声轻功踏瓦的响动引起刑千崖的注意,转过头去,只见一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向自己。刑千崖本能地抬手防御,却没想黑影竟直挺挺地站定在自己面前。 刑千崖心中疑惑万分,心想应该是唐彦之找来的人,于是道:“你是唐兄找来的?” 黑衣扯下面前黑布,露出的竟是杜羽的脸。 刑千崖惊道:“你不是出宫保护圣上了?” 杜羽笑道:“是,不过圣上觉得守卫藏书阁与保护他同等重要,于是就命我回来助你们守阁。” 刑千崖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又知我们才是欲盗窃藏书阁的人!” 杜羽将手中黑布又掩在脸上,摆手道:“这身打扮在这怕是要引起麻烦,且待我先去换身衣裳!” 刑千崖待杜羽离开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未见到有其他人在附近,于是松了口气。没过一会儿,一道黑影又踩在藏书阁房瓦之上,刑千崖再次回头,见黑影正冲自己招手,本欲问他有何事,余光却见一队侍卫举着火把走来,于是大声道:“守卫来了,你快走!” 黑影闻言扭头便在黑暗中消失。 藏书阁内,唐彦之按刑千崖所说的位置找寻《钧刀》下卷,果不其然在一本蜀书卷发现此书。正当打算离开此处去寻密宗室入口之时,烛光闪动,恰好照到一部名叫《符印》的书,书装简单但内容却如手稿一般繁多复杂,细看之下,竟发现其中图画与文字竟是对传说中藏书阁密宗室中传国玉玺的描写。 小篆雕刻传国玉玺,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环刻“双龙戏珠”、最下面刻有三道双边尖波浪。玉玺图案寓意为:日照大海现双龙。 唐彦之心惊,此玉玺竟是当年秦始皇命李斯用破赵所得和氏璧刻成,已然在世间消失了百年,没想竟是被藏在这禁宫密室当中。惊讶当中,唐彦之又将书向后翻了几页,只见上面写着:“玉玺天子圣物,隐世则天下太平,现世则时局动荡。此物甚邪,传言曾受妖人施法,触此物着皆心受蛊惑,不能自己。” 书的末尾一张草图令唐彦之极其好奇,看似写意之画,却又布局规律,看着熟悉却又记不起这图要表达的意思,直到发现草图下方寥寥草草写着“入口”二字时,唐彦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草图竟是在指引密宗室入口。 仅是心中好奇拿起一书,竟指引了一条道路。人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唐彦之并未开始寻找入口便已然发现了入口。若真要论踏破铁鞋,那只能说他寻找《钧刀》一书时花了不少功夫。 书中的图画出一条线路,恰好是自唐彦之得到书的位置开始,想必是成书那人专门放在此处来指引别人吧! 唐彦之以书上指引的路线在藏书阁中左弯右绕,按照踩着书中指示的顺序依次踩过地上暗门机关,直到停在房间中央的书桌前。 书桌上已是布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只是看上去已经很久无人在此用过这些东西了。唐彦之按照书上所说,先将笔格上的九只毛笔按长短大小依次左右排列,紧接着将砚台向左旋转。转过砚台之后,唐彦之听到桌子下传来细微的金属撞击之声,紧接着将桌上一层澄心纸移开,在纸下的桌上隐约看到一个手印。 唐彦之将手放在手印上用力按下,手随着手印渐渐陷入桌中,手印旁也渐渐出现一个口子,像极了一个机关孔。唐彦之低头读书,书上写道:“墨为匙,将墨倒插于孔中,左转五次右转七次,转过之后先移开手掌,再将墨拔出即可。”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竟是打开密宗室的机关钥匙,唐彦之心中惊奇,细思之下才觉得此设计实在巧妙得很,不得不佩服设计之人与作成此书之人。 唐彦之依照书中所述做完之后,只听到械物的轰隆之声,面前桌子下的活板门逐渐打开,将活板门下的阶梯露了出来。唐彦之本打算弯腰钻入桌下从而走进活板门,此时又想起传说进入密宗室需要穿过九扇大门,心中犹豫,生怕有去无回,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手中这本《符印》上。 书中附言:“机关破解尽在藏书阁内,依次踩过暗门机关后将笔格顺序摆正即可。若是有缘人看到此书,还请尽快销毁密宗室内物件,以引起灾祸。” 书后署名:天边奇人。 第四十一章 禁宫往事(四) 天边奇人! 这不就是当初帮皇帝打开此密宗室的人吗? 他怎会留书于此? 莫非他早就预料到皇帝会杀人灭口,所以提前写好此书? 唐彦之抱着疑问走进暗道,心想:“依天边奇人的说法,机关已破,这时进去应该不会有事!” 密宗室入口暗道阴暗却不潮湿,刚下去便能闻到一股腐烂气味。唐彦之手中的蜡烛烛光如受到惊吓般颤动,隐隐约约能看见前方细窄道路,道路地板碧绿如玉,刻着奇怪花纹,猛地一看还觉漂亮得很。正欲细细研究这地板之时,忽然一阵阴风自前方暗处吹来,烛光应风熄灭,唐彦之两眼一黑,心觉这下抓了瞎,忙掏出火石再点蜡烛。 阴风之后,密道中再无丝毫风迹,但唐彦之尝试数次点燃蜡烛,没过一会儿,烛光便如第一次被吹灭一样,晃动几下便熄灭了去。唐彦之甚觉诡异,不知为何,只觉渐渐头晕眼花,二中伴起怪声,一种实难用语言描述之感自心底向周身蔓延开来。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密道中碧绿的地板竟自己散发出微弱翠绿的荧光,将前面的道路全部照亮。荧光虽弱,但在这极黑之处竟如油灯明烛一般将前方的道路照了个清清楚楚。唐彦之扶着光滑的墙壁沿着翠绿荧光向前走去。 黑色的密道,翠绿的荧光。 唐彦之不知自己在里面走了多久,每走一步,就觉得脑中愈发多一些昏沉,眼前愈发多一些模糊,胃中似乎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着,恶心欲吐的感觉也愈发强烈。每走一步,似乎是花费了一年时间,又似乎是十年,每一步都沉重而令人难承其重。 一步如登天,再步如修仙,三步阎王殿。 唐彦之不知这密道中究竟有何邪术,竟令人浑身难以自控而难受至极,若非自己超常的意志力,恐怕早就瘫倒在翠路荧光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少步,左弯右绕,九门十一路之后,密道终现尽头。 淡淡荧光渐渐化为巨大荧幕,唐彦之扶墙步入密宗室之中,四周墙壁上纵横交错的皆是如密道地面那般如玉材质,微弱荧光聚集在一间房之内竟如白昼般明亮,而唯一不同的仅是此处光亮泛绿。 唐彦之四处观望,周边镶玉书柜、镀金镶钻宝箱以及数具枯骨皆乱作一团,看样子枯骨的主人在深知必死在此而将密宗室弄得杂乱。一些散落的宝物外形色泽皆是奇特无比,实乃唐彦之闻所未闻,更不用提见所未见了。密道内原本静得落针可闻,此时在密宗室中却隐隐听见如吹哨般的尖细之声,随声而来的是一小股刺骨但清新无比的寒风。 寒风刺骨伤心魄,却是阴间救命符。 原本身体已近乎完全麻木即将昏死的唐彦之经这寒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发觉寒风这一妙用之后,唐彦之忙张开嘴开冲着风来之处大口呼吸,不过一会儿便如进密道前那般活力十足。 没了性命之忧,唐彦之便四处翻寻刑千崖所需的《禅》字一书,四处翻找之下,屋内叮铃哐啷的响声如同在幽深山谷中一般不断回响。机架镶玉书柜之中藏着的皆是些极玄而让人一字难懂的书籍文献,数只镀金宝箱之中奇珍异宝玲琅满目,几颗手掌大的翠绿珠子静卧在箱底,如房内墙壁与密道地板一样散发出微弱而又翠绿的光。 “真没想到这密宗室中竟藏了如此多的夜明珠,谁若随便拿出去一颗便富可敌国,更不用想其它不认得的宝贝。也难怪皇帝要杀了所有来过此地的人!”唐彦之感慨着从箱底欲拿起一颗夜明珠好生观察,却透过夜明珠看到箱底竟有一字。 禅。 唐彦之大喜,忙从夜明珠下抓起一本厚如老庄之作却轻如蝉翼飞羽的书,书封极其古朴,“禅”字由隶书而写。书内文字精简干练,唐彦之虽饱读诗书,但乍看书中文字也是完全不懂,不知究竟是不是刑千崖所要之书。思来想去之下,唐彦之将书塞入怀中,心想:“管他是不是,来一次不容易,能拿的便都拿上,免得拿错了还要冒风险再来一次!” 一书到手,唐彦之并不知是否与刑千崖所要一样,于是又在其它箱中翻找。每个箱中珍宝皆是大不相同,箱外镀金相同但所镶着的钻石也大不相同。唐彦之翻遍其他宝箱皆无所获之后便走向最后一个宝箱。 箱中并未罗列什么奇珍异宝,而是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红木质的盒子及一个镶金剑匣。剑匣上以隶书刻有“圣主垂衣,天下龙吟”八个大字,剑匣之中平卧一剑,整个剑体由白绸包裹,剑鞘雕龙镀金泛着苍蓝之色,剑身细刻龙纹,剑柄龙头长啸,整个剑体如蛟龙出水,栩栩如生。 红木质盒子年代久远,虽未镀金镶钻,但其做工处处透着帝王之气。盒内摆着的正是天边奇人所着《符印》一书中由和氏璧制成的秦传国玺。 唐彦之本欲伸手拿玉玺,只觉身后一阵异风卷来,转过头去,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站定在密宗室门口,原本还在宝箱红木盒中的玉玺此时已在黑影手中。唐彦之见是黑影,知他是与自己一同引走御林卫的杜羽,于是道:“杜兄可见过刑兄了?” 黑影点头,并未说话。 唐彦之道:“我是来替刑兄寻找《禅》字一书,难道杜兄也想在这找点宝贝?” 黑影再次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翠绿的荧光在房内映得什么都泛点绿色,黑影的漆黑却丝毫未受那翠绿光亮的影响。唐彦之盯着眼前这人,仔细看来却觉得面前此人似乎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在那里。 二人对视,无尽的沉默。 许久之后,黑影道:“皇帝老儿日防夜防也未曾想家贼难防,我本以为来密宗室取传国玉玺要费不小功夫,却没想已有人破了九道大门,兄台在此多谢了!” 待黑影发声后,唐彦之才知面前这人并不是杜羽,于是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黑影道:“天下第一大盗白羽天。” 第四十二章 禁宫往事(五) 唐彦之并未见过白羽天本人,只从江湖告示上见过其画像,也不知这黑影究竟是不是传说中连斩中原与江南两大比武论剑大会头名的所谓天下第一高手白羽天,只觉此人突然出现在这并不是巧合,于是道:“不管你是谁,先把你手中的玉玺放下!” 白羽天扯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张沟壑纵横须发凌乱的脸来,那张脸极其狰狞,正如他这一袭黑衣在翠绿荧光下一般狰狞可怖,远比江湖告示所画可怖的多。 他笑着,笑不出声却胜似出声,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玺,双眼如同放了光一样,如痴如醉,许久之后才缓缓自言自语道:“自始皇帝一统天下以来,这和氏玉玺便是君权天命之象征,今日落于我白羽天之手也算是终得明主了!” 唐彦之震惊,他只知白羽天欲称霸武林,却未料到此人竟还欲窃取江山社稷,震惊之余,唐彦之深知对付白羽天决不可动武,于是道:“久闻白前辈武功天下第一,方才一见你夺取玉玺之身法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不过白前辈欲盗其它宝物,唐某绝不阻拦,但这传国玉玺还请前辈留在此处为好!” 白羽天大笑,小声在密宗室与密道中回荡,如鬼泣狼嚎,令人毛骨悚然。笑过之后,白羽天道:“古有云窃钩者诛而窃国者诸侯,来此盗取他物皆是燕雀之心,我白云天为玉玺而来才是鸿鹄之志,为何要留下?” 传国玉玺乃天子之物,天子之物于天子之手早便在天朝人心根深蒂固,虽已失传多年,但若此物突然现身与江湖之中,必然会引起动荡,动乱事小,江山社稷根基不稳事大。唐彦之虽不关心谁人当政,但眼下世间太平国泰民安,怎能让白羽天乱了分寸?想到此,唐彦之道:“白前辈,窃钩窃国结果不同但皆是盗窃之不齿之行,如今天下太平,你何必引起世间动乱而造成不必要的死伤?” 白羽天不屑道:“死伤?人固有一死,早死节地节粮,何必留着他们?天下乃强者的天下,弱智便无活着的道理!” 唐彦之还欲辩驳,方要说话却被白羽天打断:“这密室常年无人,阴气太重,我懒得与你嘴仗,好自为之!” 白羽天话毕便转身出密宗室。唐彦之此时虽也是窃贼,但是非轻重却分的一清二楚,他知让白羽天带走传国玉玺的后果,若仅仅是圣上怪罪赐死倒也不足为惧,但若引起江湖甚至是天下之乱,仅他唐彦之一死也难抵其罪。 唐彦之暗自咬牙,不再犹豫,起身便欲拦住白羽天。白羽天似乎知道唐彦之必会来拦,在他动身一瞬便如影般移至唐彦之身后。唐彦之只看面前白羽天突然消失却不知他去了何处,正是疑惑之时,后心一阵如剑刺刀劈之痛,紧接着自己身体如飞鸟落羽一般飘起撞在密室墙壁之上。 白羽天这一招极其古怪,自背后击中唐彦之之后便令他飞了起来,若是普通高手的掌力,必然令唐彦之猛地撞在墙壁上,但白羽天的掌力却令唐彦之如浮空一般慢悠悠轻飘飘地撞在墙上,如此一撞看似毫无力道,却令整个密室都为之晃动震颤,屋顶的细砂石灰尘纷纷落下,密室密道之内皆是撞击的“扑通”声与唐彦之受击的痛叫声。白羽天慢慢走到唐彦之身旁,用脚尖勾起唐彦之下巴,说道:“今日我无意伤你,仅用了三成功力便让你生不如死!” “扑通”巨响声原本就已很大,又是在密室密道这种回音极好的地方,声音便以数倍之声响响彻藏书阁,传至阁外。此时阁外刑千崖还在焦急等待,听闻一声巨响,心中惶恐不已,一怕唐彦之在其中遇到变故,二怕这声响招来事端,弄得以后更难寻到自己所要的那书。 原来去追黑影的那几名御林卫闻声相继赶来,其中打头一人见刑千崖望着藏书阁发呆,不知发生了何事,于是问道:“刑兄,那黑影轻功了得,我等追了不远就找不到它的踪影。这里方才似乎有巨响传出,发生了什么事?” 刑千崖茫然不知所措,当着几人的面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此时藏书阁内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渐渐地藏书阁外已是围满了巡逻侍卫,巡逻侍卫在御林卫面前自然低上几等,见御林卫也只是围在那儿尽是茫然神色,于是也静静围在藏书阁旁默不作声。 雪天风寒,寒风带雪。刚下完大雪的天空此时又飘起雪花,一群人如雪人冰雕一般静静站着,巡逻侍卫在等御林卫发话,而御林卫在等刑千崖发话。 众人站得腰酸背痛却也无人随便说话,一个胜过一个的疑惑。 正是众人难以忍受之际,藏书阁顶层瓦片忽然被撞开,一道黑影破瓦而出立于阁楼顶端。 众人惊讶,谁会想到竟有人敢以此种方式光明正大从藏书阁中出来,原本去追击黑影的几人见他出现,皆是惊讶神情,甚至刑千崖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心想:“杜羽不是应该回去换衣服了,怎会出现在此?” “刑兄,屋顶上那人是谁?” 刑千崖犹豫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转过头去,见杜羽正慢慢悠悠走来。刑千崖疑惑不已,既然杜羽在此,那房顶上人又是谁? 房上黑影大声道:“东汉末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可惜了张角还是败在那些凡夫俗子手中。今日传国玉玺落在我白羽天手中,不久将来之后,天下将是白家的天下!哈哈哈哈!” 笑声狂傲中带着阴森,随着笑声渐渐消失,屋顶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跃至远处树梢之上。巡逻侍卫无一人能有跃上树梢的轻功,只得围在树下大声叫嚷。几名御林卫看见黑影,个个毫不犹豫便追了上去,欲以人多之势拿下藏书阁盗贼白羽天。 第四十三章 禁宫往事(六) 一夜之间两个黑影现身藏书阁,一为杜羽所扮,二为白羽天所扮。 刑千崖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自己与杜羽见过面之后他又回来,原来之后见到的那黑影已不是杜羽,而是白羽天。 白羽天从藏书阁中出来,手中还拿着传国玉玺,莫非是从密宗室中所得?若是如此,一直在藏书阁中的唐彦之安危难料,刑千崖想到此,忙道:“杜兄,你与他们牵制白羽天,我进藏书阁中看看唐兄!” 杜羽应了一声之后摩拳擦掌,心想能与白羽天这等高手过招实在是求之不得,无论生死成败,先与他打上一打再说。 群英齐聚,一羽遮天。禁宫数名高手围着白羽天却也无一人敢轻易动手。 刑千崖趁众人与白羽天僵持之时潜入藏书阁,阁内虽无灯光,但他数次潜入倒也是轻车熟路,只是不知密宗室入口在何处,也不知唐彦之此时身在何处。 胡乱搜寻一番后仍是没有任何线索,刑千崖一头雾水,难道唐彦之拿着书跑了?正是怀疑时,一阵微弱冷风掠过双腿,刑千崖打了一个激灵,心想:“这藏书阁密不透风,怎会脚下来风?” 心中疑惑,迎风找寻,终在一处书桌下找到暗道。 刑千崖走入暗道,沿路细寻,途中虽无任何景观,但他因从未见过如此奇妙场景而走得极其缓慢。路尽入室,更加宏伟奇幻的场景令刑千崖心生感慨。 翠绿荧光,苍翠如星辰点点,点连成线,线凑成面。他即便知道密宗室就藏在禁宫地下,也未曾想到那传说中的地方竟是眼前这般景象。 “刑兄……书帮你找……找到了!” 一阵微弱急促的说话声从一处阴暗角落传来,刑千崖闻声前去,见唐彦之面无血色瘫倒在地,早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唐彦之见刑千崖半蹲于自己身前,忙从怀中掏出《禅》字书,说道:“此书正在密宗室当中,可惜了白羽天不知何时跟着我进来,夺走了传国玉玺。” 刑千崖接过书顾不上多看一眼便揣进怀中,为唐彦之把脉测伤之后忙运功为唐彦之输送真气,一边道:“杜兄正与其他御林卫在外面与白羽天纠缠,等我一会带你出去,一同捉了他!” 唐彦之叹息道:“怕是白羽天说出我也在此盗窃,脱不了干系了!” 刑千崖道:“唐兄莫叹息,白羽天现身禁宫之中又盗走传国玉玺,你又在此被他打伤,无人会将罪责推到你身上。” 唐彦之沉默。 片刻之后,真气如救命稻草,亦如方才在密室之中将死之时突遇一阵寒风一般的神清气爽,唐彦之本还奄奄一息,此时竟恢复了不少,忙惊叹道:“刑兄内功深厚,唐某不甚佩服!” 刑千崖道:“你内伤乃三圣心法所为,古有言道袖里乾坤破三圣,我身怀袖里乾坤,能医三圣之伤也是正常不过。” 二人相视一笑,起身欲出去协助杜羽等人一同捉拿白羽天。正走至门口时,唐彦之忽然想起一事,转身走至原本藏着传国玉玺的箱子,从中取出一件白绸包裹的细长之物递向刑千崖,道:“刑兄,我在传国玉玺旁发现此剑,虽也是盗窃而来,但还是希望刑兄能收下它,以接受唐某谢你救命之恩!” 刑千崖不置可否,自己甚少使剑,也不知唐彦之发现了究竟是什么剑,只透过白绸感觉到此剑气势气息非同小可,于是问道:“什么剑不出鞘竟能令人感到剑锋之芒?” 唐彦之道:“剑匣刻有八个字:圣主垂衣,天下龙吟。” 莫非是龙吟? 刑千崖惊诧,他怎敢相信皇家密室当中竟还藏着江湖传说的名剑龙吟? 接过白绸,剑体轻盈而不失质感,刑千崖未拆白绸便已透过白绸触到此剑极其精致的做工,未曾过目而仅凭手感,他便确信此剑绝非武器当中的极品,而是胜过极品,堪称绝品。 “果然是绝世之剑!”刑千崖赞叹。 唐彦之见刑千崖接剑,暗叹一口气,心觉以龙吟剑报答救命之恩也算是不欠刑千崖什么,于是道:“此处奇珍异宝甚多,刑兄可还有兴趣再看看?” 刑千崖忙道:“我对奇珍异宝无任何兴趣,唐兄赠我龙吟已是胜过万里河山。杜兄还在外面与白羽天僵持,我们快去帮忙!” 禁宫之内,大雪纷飞,北风卷地,殷红一片。 原本白茫茫的雪地,待二人出来时已是深红一片的血地。 方才还欲以人多之势捉住白羽天的御林卫与巡逻侍卫无一例外地躺倒在雪地之中。 二人见此场面皆是震惊不已,谁会想到白羽天竟已强到仅凭一己之力便轻而易举将诸位御林卫高手击倒在地。 “如此武功竟也敢与我交手?真是不自量力!” 白羽天仍站在原来那个树梢之上,甚至连动作也未有任何改变。 刑千崖道:“逆贼白羽天,快将传国玉玺交出来!” 白羽天只是哈哈大笑,不做任何回复。 殷红雪地上,杜羽突然爬了起来,冲着刑千崖与唐彦之二人一瘸一拐地一边走着,一边道:“刑兄,唐兄,你们快走!白羽天就是个恶魔!” 二人见杜羽没死,一同冲上前去欲扶住他,却没等跑到杜羽身边,杜羽便扑到在雪地之中。 “皇帝老儿花了大把真金白银却找来你们这群酒囊饭袋,真不知是江湖无人还是朝中硕鼠太多,可惜了那些金银财宝!” 白羽天话罢如飞舞雪花一般扬长飘去。 刑千崖与唐彦之二人扶起杜羽,发现杜羽虽气息还在,但五脏剧烈经脉全伤,皆是三圣心法所为,刑千崖知自己虽能救过杜羽一命却也难以为他愈伤,于是双拳捶地,仰天怒吼,誓将白羽天千刀万剐。 唐彦之叹气练练,甚至凭自己才学武功在此时已无任何作用,但见这藏书阁外围皆是血红之色,心生愧意,暗自发誓拼死也要保杜羽一命,于是道:“刑兄,如今只有你可以与白羽天一战,你去追他,我来照看杜兄!” 第四十四章 禅字古卷(一) 唐啸与南博孝一同讲述这段往事,荆宇、箫媛二人听得入神,实在为杜羽的伤势而担心,正是讲到这里,唐、南二人却不再继续讲下去。 箫媛急道:“杜羽前辈最后怎么样了?” 南博孝道:“后来刑千崖捉住了白羽天,白羽天虽不服气却也未说出唐彦之入密室盗窃一事,只是……”南博孝话至口边又咽了下去,只是不住地叹息。 唐啸道:“皇帝知道此事后龙颜大怒,下令将其扒皮抽筋,还命人将其绑起来,每天让一只疯狗咬下他一块肉,将死之时又命人将其医好,长此以往白羽天难堪折磨,最终疯死在大牢之中。死后尸体被分成数块,分别让七种不同动物吃掉。白羽天下场实在凄惨无比!” 箫媛听过之后双手发抖,脑中想着种种情境,时不时一个冷颤。 荆宇叹道:“即便是盗了传国玉玺,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唐啸道:“触犯龙威本已是死罪一条,白羽天意图颠覆皇权,怎能不给他点教训?” 箫媛道:“后来呢?” 南博孝道:“后来,刑千崖与唐彦之、杜羽私下结拜兄弟。朝廷千方百计隐瞒白羽天一事,生怕其他高手也来打禁宫的主意。刑千崖得到了龙吟与《禅》字书,唐彦之得到了《钧刀》下卷,而杜羽则得到了唐彦之所给的那本天边奇人所着的《符印》。只是杜羽因经脉被白羽天伤得难以治愈而失去了武功,后来朝廷念其在保护传国玉玺一事中的功劳,借其它缘由封他为江南王并赐姓南,负责协调江南武林事物。我们南家就是这样立足于江南了。” 唐啸道:“唐彦之后来被当作第一个发现白羽天盗玉玺的人,也因受了内伤,在皇帝要求下留在京城建立家业,一是报答唐彦之保护玉玺之功,二是希望他广交江湖朋友,代表朝廷处理与江湖的关系。简而言之便是杜羽替朝廷打理江南武林,而唐彦之为朝廷打理中原武林。直到后来先帝驾崩,当今圣上即位,信任天涯剑及沙文一家,我唐家便大不如从前了。” 荆宇听过两位前辈后来的事后,对自己祖父也甚是好奇,于是问道:“那我的祖父后来怎样了?” 唐啸道:“刑千崖带着那两个物件归隐,后来的事与楚江魄宋盟主所打听的差不太多,刑千崖因练功走火入魔死后,龙吟、袖里乾坤和《禅》字书都落入刑开手中。后来朝廷再查此事,不知是谁暴露了刑千崖盗走密室古书一事,于是四处搜寻刑千崖下落,在得知刑千崖已死而古书宝物均在刑开手中后,荆棘林便被血洗了。” 荆宇听闻此言甚不相信,一直以来都以为是黑衣人或其背后势力血洗了荆棘林,怎会是御林卫的人干的?虽说如此,但箫媛确实在荆棘林中捡到一枚御林卫的牌子,这又作何解释? 南博孝道:“我与唐兄告诉你此事,其中缘由是希望你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事出有因,即便是御林卫要铲除刑家,也是刑千崖盗窃在先,御林卫灭门在后。世间恩仇本就对错难分,还请荆少侠能看开。” 荆宇点头道:“我已对复仇毫无兴趣,且当是墨竹林龙倾城所为吧!”荆宇虽如此一说,心中却对幕后真凶甚是好奇,想必又是某个世外高人。 唐啸见荆宇眼神迷茫,又道:“我觉得此事并非御林卫夺回古书这么简单,御林卫本就人员复杂,这些年来唐家发现御林卫中人多数与江湖神秘之人有联系,想必另有他人欲夺荆少侠父亲刑开留下的三件宝物。” 三件宝物? 荆宇迷惑,父亲仅留下龙吟与袖里乾坤秘籍,哪来的三件宝物? 此时南博孝自怀中掏出一本古书递到荆宇面前,说道:“此乃第三件宝物《禅》字古书。当年刑千崖就是听说练习袖里乾坤时搭配此书心法便能使袖里乾坤的武功登峰造极,因此才加入御林卫想方设法盗取此书。当时刑开已觉察到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将《禅》字书做了一份假的之后将真本托付给我,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处理袖里乾坤与龙吟便已被杀害,幸好当日宇天在荆棘林才救走了你。现如今刑开之子已经成人,我也该将这书物归原主了!” 荆宇接过古卷,细细翻看,发觉此书古朴至极,其中语言辞藻非近百年所成,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回想不起,于是问道:“这书究竟有何妙处?我为何似曾相识?” 南博孝道:“我从未翻看此书,但也对此做过调查。相传夏商周时世间便出现了武功秘籍,后经世人沿袭推敲而成如今杂乱繁多的武功流派,《禅》字书乃夏商周时武功秘籍其中一卷中的一本。据说那些武功秘籍在秦汉时已流失甚多,现存的皆是汉人誊写之作。” 荆宇道:“就是说天下武功其实出自一派?” 南博孝道:“这倒也不是,古卷多讲修炼心性而极少谈及武功,只是这心性对于练功来说实在重要,越是古老的武功就越与古卷相通,袖里乾坤乃后人读过古卷与老子《道德经》后所创,也算是非常古老,自然能与古卷相通。” 荆宇手翻古卷,赞叹道:“武功即是哲理,参透武功者便如先秦哲人那般看透世间百态,我必当认真研读此书,决不负祖父遗志!” 箫媛打小便受逍遥庄与蔷薇海武论书香熏陶,听了南博孝的话之后也有所回忆,想起师尊楚风月曾因教授天星十二拂穴手时提起过古卷之事,于是道:“南伯伯所说古卷莫非是三易古卷?” 南博孝一怔,问道:“三易古卷乃上古奇卷,失传很久,当世已极少有人知道,我也是阅尽古籍才略有了解,箫姑娘怎会知道?” 箫媛笑道:“其实我也不知,只是小女在蔷薇海跟师尊学习天星十二拂穴手时听师尊提起过。当今四大绝世武功中除《恨苍暮》之外,其它三门皆受三易古卷影响极深。” 第四十五章 禅字古卷(二) 当今武林之中最受人尊崇的便是江湖八大门派掌门,而这八大门派掌门之中,资历最深又最受敬仰的便是南潇蔷薇海掌门楚风月。 南博孝听箫媛说是自楚风月那得知三易古卷之事后,叹道:“当今江湖之中,怕是除了南潇蔷薇海的楚风月与庭北黄鹤山庄庄主‘武林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之外,再无几人了解三易古卷之事了!” 公孙瑜亮。 世间从未有第二人见过的兵器谱中唯一一件暗器明珠泪就在公孙瑜亮手中。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明珠泪之名便是取自《锦瑟》一诗,意在警示江湖中人世间太平如何难能可贵。 荆宇想起两年前张汐云便曾建议自己与箫媛去黄鹤山庄找公孙瑜亮询问黑衣人之事,也是在霍云枫死后江湖群龙无首,四盟无人愿留太平令,因而张汐云曾带自己去过黄鹤山庄。 公孙瑜亮极少初入江湖却对江湖事了如指掌,这也的确是江湖中一件众人皆知的奇闻怪谈。 荆宇不知三易古卷究竟为何物,唐啸也不知,二人见箫媛与南博孝聊得甚欢而自己插不上话。荆宇耐不住性子问道:“三易古卷究竟为何物?若是说袖里乾坤、三圣心法与风华绝代都受其影响,必定是武学至尊,怎会失传?” 南博孝道:“我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才知三易古卷。三易古卷源自三易,所谓易有三易,一谓易,静之意,此乃天地自然之道之初;二谓变易,动之意,此乃天地万物不断相生变化之道,道生一二三便是此理;三谓不易,动静之间,变化之中,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易更三世,一乃伏羲《连山易》,谓山出之云连绵不绝;二乃黄帝《归藏易》,谓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三乃文王《周易》,谓天人之际。三易古卷便是古人领悟上述这三易之书后所得的武学至尊。” 此一席话罢,其他三人皆听得云里雾里,南博孝见三人不知所云,于是又道:“其实此三易之理与彼三易之理大体相似,伏羲、黄帝及文王三易已将天地之理尽数包含其中,而三易古卷则囊括了人练武修身养性之哲理,即便未能影响到恨苍暮,但其中所述也与恨苍暮相通。” 荆宇道:“都说天武巅与太极门的道法乃武林正宗,也与这些有关?” 南博孝道:“太极之道仅是易书之皮毛,伏羲八卦六十四变为初,深不可测。” 唐啸虽读书不少,但对这些玄妙之物甚是不以为然,插话道:“太极卦象不就是算命占卜之物,有何深不可测?” 南博孝道:“传说伏羲八卦本乃十六卦,殷商时期因其可逆天改命泄露天机而被天上神明抹去八卦,便只剩下八卦。如今八卦乃后天周文王所创八卦,而非伏羲八卦。千百年来多少人都参不透文王八卦,更不用提早已失传的伏羲八卦。先秦诸子百家即便百花齐放,孔孟老庄墨等诸人谁敢说自己未曾受三易影响?” “武林之中三易古卷乃万武之宗,我在南潇蔷薇海万经阁中查找相关文献才知三易古卷也分《连山谱》、《归藏谱》与《周易谱》三部,先辈作《连山谱》时将此书分为明、暗两卷,明卷又分三部,荆少侠手中《禅》字书便是其中一部。 南博孝原本对此也无太大兴趣,只是因调查此事而渐渐被其玄妙深深迷住不能自拔,说到兴奋之处已是唾沫横飞。 箫媛听到此处,从荆宇手中借过《禅》字书翻看起来,也觉其中语言非当代所书,字句简练且内涵极深,似曾相识却又从未见过,只觉得其中字句往往三五个字便可叫人解释出三五十字甚至更多内容来。 唐啸摇头,心中只有父亲唐彦之留下的上下两册《钧刀》秘籍而对其他武功秘籍毫无兴趣,只觉将《钧刀》刀法练至炉火纯青便已是当世之强者,何必将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学个四不像?此时他又想起因练《袖里乾坤》与《禅》字书而走火入魔的刑千崖,于是道:“这些离我们太远,刑千崖隐居世外而追求武功极致,最终还不是走火入魔而死,依我看没必要去深究这些东西,武功够用能自保有钱赚有饭吃便好。” 南博孝身为王爷,自然知道但体会不到唐啸这些年所受的苦。唐啸虽说表面上武功高强权势倾城,实际上却非如此,作为曾经御林卫唐彦之的儿子,唐啸不仅要作为朝廷鹰犬讨好江湖,还要作为江湖名士讨好朝廷,夹在中间做人而两面受气的滋味绝不好受,其中不得不以两套处事方式立足而引得江湖中一些不明事理之人颇为反感,虽说如此,他还是坚守父亲留下的信念,身近庙堂而心在江湖,试图做一个江湖雁而非庙堂鹰,但也难免言行变得话世故务实。 “我总觉得这书上所写的内容挺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又或是与我读过的什么书相似。”箫媛一边翻看《禅》字书一边说道。箫媛紧锁眉头,不停翻书,绞尽脑汁想从脑海中寻到什么线索。 一旁南博孝听箫媛如此一说便来了兴趣,问道:“莫不是箫姑娘在楚风月那儿听到过什么?又或是在蔷薇海万经阁的禁书房中读到过什么?” 南博孝深知南潇蔷薇海万经阁藏有江湖最全的医疗典籍,其中《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及《伤寒杂病论》等医史名着虽不是原本,但也是极其精致的拓本,除此之外各类史书及文献资料也及其全面,蔷薇海因地处蔷薇谷中,无人指引便极少有人能找到入口,因而各类书籍保存极为完整。 万经阁中分阅书房与禁书房,南博孝作为外人被准许在万经阁阅书房中查找文献已是万分有幸,仅在阅书房便发现万经阁藏书无比之丰富,心中自然好奇禁书房中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四十六章 禅字古卷(三) 箫媛虽师出蔷薇海,即便时长在万经阁中阅读,这数年间也未曾有机会进入禁书房,只知道禁书房乃蔷薇海一大禁区,甚至在蔷薇海的这些年来看见师尊楚风月出入禁书房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于是回答道:“万经阁禁书房乃蔷薇海禁地,以我的资历还没资格在那里读书。” 南博孝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能有机会一览万经阁禁书房里的藏书便此生无憾了!” 箫媛笑道:“南伯伯说笑了,听师尊说禁书房内都是几百年来蔷薇海历代高人所留的疗伤与武功秘籍,本不允许外人阅览,即便是蔷薇海弟子,我也仅知道张汐云师姐曾得到师尊首肯而进去过。南伯伯读了其中的秘籍却不能练也无任何作用。” 南博孝道:“箫姑娘说的是,蔷薇海武功本非阳刚之躯可以练,不过当世已有一人打破这个禁忌。” 箫媛一怔,不知南博孝说的这人是谁。 “朱雀首。”荆宇道。当年朱雀台上一战后朱雀首留下的内伤虽再未犯过,但那伤所带来的痛苦却令荆宇刻骨铭心。 灼心之烈焰,噩梦正连连。 真假虚实,青山绿水,江边小林,枫叶蔷薇。 荆宇永远忘不了被朱雀首打伤之后一梦三昼痛苦难熬,也忘不了那些时日箫媛玉指拨弦琴音环绕。 南博孝点头道:“荆少侠说的正是,不过朱雀首乃强行修炼蔷薇海内功而变成那般模样,其实当今世上还有一人可以如练寻常武功那般去练蔷薇海武功……” 箫媛不待南博孝说完便抢话道:“我知道是荆宇!” 南博孝诧异。唐啸诧异。荆宇也诧异。三人同时诧异但缘由却各不相同。 荆宇道:“我怎会去学蔷薇海的武功?” 箫媛道:“并非要你去学蔷薇海的武功,只是当时与你同练那无名剑谱时发现……” 话说出口,箫媛心中这才觉察道一丝释然,原来自己方才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在此刻竟被自己脱口而出。 是无名剑谱,那无名剑谱中的语言像极了这本《禅》字古卷。 唐啸疑惑道:“无名剑谱?” 箫媛眼珠转的飞快,深知不经叶暖允许绝不能让外人知道龙井山庄的秘密,于是道:“就是蔷薇迷踪剑法。” 唐啸原本已经忘了蔷薇迷踪剑这生疏的名字,此时箫媛一提,心中便生起疑问,发觉那蔷薇迷踪剑路数竟与沙月白所学六十四路阴阳剑路数极为相似,于是略带玩笑口吻试探问道:“箫姑娘这蔷薇迷踪剑与六十四路阴阳剑路数极像,若剥去蔷薇海内力的修饰便与沙月白的剑法几乎一模一样,莫不是你爹箫逸或者师父楚风月搞的鬼?” 箫媛闻言昂首道:“逍遥庄武功虽说庞杂一些,但绝不做剽窃外门武功之事,此剑法与逍遥庄和蔷薇海均无关系。”箫媛嘴上虽在为逍遥庄与蔷薇海辩驳,心中却是一直在思索《禅》字古卷与龙井山庄无名剑谱的关系。 唐啸笑道:“箫姑娘莫要着急,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逍遥庄与蔷薇海皆是江湖名门,自然不会做抄袭剽窃之事。”唐啸如此解释也知效果不好,又见箫媛正是一脸阴云,心想怕是自己一句玩笑话要得罪两大门派。 箫媛早已将方才唐啸所说逍遥庄与蔷薇海的话抛在脑后,脑中尽是《禅》字书与无名剑谱之事,随口道:“唐伯伯切莫在意,小女非小肚鸡肠之人,我爹与师尊也不会将唐伯伯玩笑之语放在心上。只是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如今已帮唐伯伯打败了沙月白,可否准许我们先回房讨论要事。” 回到房中,箫媛坐在桌边不经荆宇允许便细细翻看书中内容。《禅》字古卷对荆宇而言实乃莫名其妙天降之物,此前从未有人提起过此物,甚至宇天看上去似乎只认为刑开仅留下龙吟与袖里乾坤二宝。荆宇虽对箫媛不经自己允许便翻看那书毫不在意,在意的是箫媛明明得知自己与唐啸、南博孝二人与自己有结拜之亲却还急着回房。 箫媛一边读书一边嘴中念念有词,荆宇坐在一旁紧皱眉头,心里盘算着安顿好箫媛之后再抽时间与二位伯伯一叙。箫媛大致将书翻完,也不知读懂了多少,抬头说道:“此书中的内容似乎是无名剑谱的延续,剑谱之中诸多隐晦词句在此书中皆有解释,或许那剑谱也是三易古卷中的一本。” 荆宇低头沉思,心中所想却与箫媛各不相同。 箫媛看出荆宇面带一丝不快,忙道歉:“对不起,我知你与二位前辈有结拜之亲而我却只想着此书与那剑谱的关系。” 荆宇摇摇头,说道:“此事既然过去便不必再提,我在想为何舅舅宇天从未告诉过我《禅》字古卷的事。” 箫媛思索半晌,说道:“或许他也不知你父亲有此书,或者他不希望你因此书而引起更多的争端。逝者的想法我们过多揣测也毫无意义,徒多增加了不必要的烦恼罢了!” 荆宇道:“言之有理。方才听你与南伯伯一番话,我倒是对这三易古卷有了不少兴趣。你说此书与叶暖的无名剑谱有关,而我发现无名剑谱与袖里乾坤相通,莫非这三种武功同出一源?” 箫媛摇头道:“天下武功以道佛为源,此三种皆不是佛家功夫,便是源自于道,道之始者易为源也,即便不是三易古卷的武功,其中精髓也是相通。如此将这三种武功当作三易古卷记载之武功,实在有些偏颇。” 荆宇听过箫媛的话后也觉赞同,心想:“来到京城便是为了了解祖父刑千崖的事情,既然五十年前的事已经知道,又意外获得了《禅》字古卷,何不一探究竟,看看这古卷有何奇妙之处?” 想到这里,荆宇便欲张口说话,却没想箫媛抢先一步道:“不如我们去庭北黄鹤山庄拜访一下公孙瑜亮前辈,如何?” 第四十七章 黄鹤山庄(一) 庭北一弯江,如画亦如裳。欲登黄鹤楼,浮云绕指柔。 长江之边,蛇山之巅,江南三大名楼、天下江山第一楼黄鹤楼便矗立于此。 江湖有云: 庭北二楼山水间,庭南一楼望天边。 所谓庭北二楼乃是黄鹤楼与青江楼,而庭南一楼便是江南三大名楼中又一名楼岳阳楼。 李白诗曰: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此诗虽是为送别而作,却已无人能如此诗这般将黄鹤江边之景写得飘逸开阔灵动浩荡。 人入江湖便如这诗中所写一般。 日暮夕阳,寒气微凉。 黄鹤山庄建于黄鹤楼蛇山之下,长江之边,依山傍水,山高水长,江面浩荡,风景旖旎。黄鹤山庄在庭北就如龙井山庄在江南的地位相近,均是当地富豪名门。江湖富豪与地主乡绅大为不同,一般地主家中皆将得来的财富据为家族所有,其实这本是理所应当,但江湖符合却恰恰相反,劫富济贫四散财富才是江湖中人所为。 两个疲惫身影牵着马缓步走近黄鹤山庄。 初冬时节的黄鹤山庄已不如其他三季那样热闹,除了少许商队镖队路过借宿之外再无他人。 二人相伴行走并不奇怪,只是在此时此地显得有些突兀。时不时有马队飞驰而过,不等人看清背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鹤山庄内,长须长者一身朴素青袍端坐于客厅之上,双眼微闭,眉头紧缩,双手掐指。 一身材修长的白衣青年双臂向前伸直,双手手腕之处捧一柄白玉雕花剑立于一旁,表情严肃,眼神中透出些紧张神色,生怕失手令这剑掉在地下,即便掉下去也不会损伤剑体,但他知道这会令坐在面前的父亲斥责自己。此剑虽不算重,但也重过平常之剑,长时间以双手捧着自然令人不太好受。 白玉雕花剑乃黄鹤山庄公孙三宝之一。顾名思义,剑鞘剑柄皆以汉白玉为材质而雕着细密花纹,剑体做工极其精致,且出自雕玉名家与铸剑大师之手,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件雕工精美的上乘雕刻珍品。 所谓公孙三宝,实际上在江湖中最为出名的便是青袍长须长者公孙瑜亮手中的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另外两件则在江湖上名气不高。除了白玉雕花剑之外,另一件宝物便是七星宝刀。 相传七星宝刀与有着闭月之容颜的貂蝉在东汉末年时并称司徒王允府“双壁”,刀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锋利,削铁如泥。天下枭雄曹操曾欲以此刀诛杀国贼董卓而未果,后便不知去向。 长须长者便是黄鹤山庄主人公孙瑜亮,而一旁捧剑之人则是公孙瑜亮的次子公孙龙。 “龙儿,你可知我为何让你整日手捧白玉雕花剑站在这里?” “不知。” “你兄长却未曾像你这般不练武只端剑。” “父亲乃武林第一聪明人,命我端剑肯定别有深意,龙儿照做就是。只是龙儿不明白兄长武功高强却在西湖论剑之中败给南海来的叫什么王子尧的人……” “你兄长公孙俊武功远不急乔恩等人却也能接替龙倾城成为江湖四公子,这已令他迷失了自我。南海武功高深莫测,楚江魄宋武鹏学了三招二式后武功便已很了不得,若不是那个王子尧手下留情,怕是我还要亲自去龙井山庄为你兄长收尸。” 公孙龙一怔,心中万般感慨。在他眼中,兄长公孙俊昼夜如一,年入一日般练武,武功早应是炉火纯青,怎会如父亲所说这般不堪一击? “天下武功千种万种,练得好坏高低与时间长短并无必然关系。公孙俊资质平平,好在勤奋刻苦,能达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确非同一般,他或许可以成为庭北豪杰,但远不能成为江湖人人敬仰的高手。你与他不同,你的资质远胜过你兄长。” 公孙龙听罢后心头一喜,怕是父亲是否要教自己什么独门武功,原本已是酸痛难耐的双臂此时又如重获新生一般毫无感觉。 山庄门外,大门紧闭,荆宇敲门,力道虽小,却带着内劲。 敲了三五下之后,一身穿绸子衣裳的侍者打开大门,狐疑地望着二人,思索半晌后才问道:“散客?” 荆宇虽不是初次来到黄鹤山庄,但因上次有张汐云带路,所以不知这里的规矩,于是道:“我们是来拜见庄主公孙瑜亮前辈的,还请通报一声。” 侍者道:“庄主冬日闭关,还请二位原路返回!”说罢便起手关门,却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动,抬头看去,只见面前这人手指弯曲作叩门状抵在门上。 荆宇道:“还请麻烦通报一声,多谢!” 侍者身在黄鹤山庄,多多少少也习得一些武功,方才关门便觉得这人来历不一般,又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之后,心生一计,说道:“请二位稍后,待我通报一声。” 待侍者走后,箫媛道:“我听爹说黄鹤山庄平时多靠留宿路过商队镖队赚钱,但凡在此花过钱的客人,黄鹤山庄都保他们此行一帆风顺。绿林好汉、山贼强盗和江湖高手无论何人都要给公孙瑜亮点面子,谁也保不住哪天有事要找他询问,更不敢与他手中的明珠泪作对。” 荆宇点点头,江湖几大家族的事他都略有听说,黄鹤山庄在庭北本就势力极大,而公孙瑜亮本人又是聪明至极,据说还精通算命卜卦之术,虽说公孙瑜亮鲜在江湖露面,仅凭黄鹤山庄的名号便令无数人生畏,但还是有不少人遇大事没有头绪而去向他请教,其中不乏官场庙堂中人。 百姓之事百问不收一文,江湖琐事十问一锭银,富商高官一问十锭金。所得钱财扣除己用之外,尽数由山庄中人亲自散于庭北贫苦百姓手中。这便是公孙瑜亮之风格,虽与龙井山庄叶之贤劫富济贫大不相同,但目的却同样为造福一方百姓。 第四十八章 黄鹤山庄(二)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与其说是朝廷功绩,不如说是因江湖中有叶之贤与公孙瑜亮等江湖豪门为民造福才使得天下真正贫苦之人少之又少。 黄鹤山庄的庄门并不像荆宇所想那样宽阔大气,甚至宽度不及龙井山庄的一半,仅容两名成年男子并肩而入,与黄鹤山庄的江湖名望极为不配。二人在门外等了很久,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天边仅剩一丝光亮之时,门内才传来说话之声。 “春夏秋季客不绝,既入寒冬不见客。庄主入冬便不见外人,遂不答来者问题,此乃多年的规矩。二位若要借宿倒是可以,但若有事欲询问庄主,还请二位贵客明年入春再来!” 随着声音传至门口,一股清新梅花香气扑鼻而来,一道粉红倩影紧跟日落前最后一束阳光出现在二人面前。 箫媛深吸一口气后惊问道:“此处怎会有云滇青纱门的香气?” 荆宇问过香气之后顿觉清爽得很,自京城而来的疲惫之感一瞬间似乎消失殆尽,忙道:“这奇妙气味是难道不是蔷薇海的?” 箫媛道:“此香气名曰百花纵,乃云滇青纱门奇香之一,具体制法不太了解,我只知此香外带有舒心活血消疲解乏之功效,内服可解大多数青纱门的毒。蔷薇海虽也有功效相似的香囊,却无百花纵这般奇妙。不过百花纵非一般人可以获得,即便是青纱门弟子也甚少得到配方,想必这香是公孙前辈专程从安至青掌门那请来为路过之客人解乏的吧!” 方才落在门口的倩影本欲请走二人,听箫媛这么一说倒也来了兴致,问道:“没想到在此竟能遇到知道青纱门奇香百花纵的人,不知二位什么来历?” 天色已暗,门上无灯,这是黄鹤山庄的规矩,既入冬季,太阳下山便不留宿客。箫媛虽看不清面前这人的相貌,但凭感觉也知此人绝非侍者丫鬟,武功也非同寻常,思索片刻后笑道:“冰雪干枝小萼盈,芳姿楚楚暗香凝。百花纵有妒春意,惟恋寒梅一段情。百花纵之名就取自《恋梅》一诗,我有一朋友与青纱门颇有渊源,闲来听他所讲。” 倩影后退数步,“啪”地击掌,片刻之后大门内便灯火通明,倩影的样子也在灯光之下显现出来。 面若凝脂,官若雕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如能工巧匠精心雕琢那般美好,就连脚边微风拂起的裙摆都极其写意精致。 倩影道:“二位远道而来,小女子本无意收留,方才听这位姑娘对青纱门略有了解,不如在庄内歇息一晚,明日再行赶路。拜访庄主之事还请入春再来。”倩影说罢便上前邀请二人进庄。 荆宇稍作迟疑,说道:“我们此行就为找公孙前辈询问一些事情,还麻烦姑娘通报一声,万分感谢!” “庄主……” 倩影还欲解释,却被二进院内传来的熟悉声音所打断:“晴儿,天色已晚,快将庄门关上。” 倩影大声应道:“哥哥,庄门口有两人要见父亲。” 熟悉声音道:“庄主冬日不问事,就算天大之事也让他们待入春再来。今碗父亲要招我们兄妹三人问话,你快些去父亲书房。” 箫媛本未听出这熟悉声音是谁,突然听那声音称呼公孙瑜亮为父亲,这才恍然大悟心生一计,忙道:“公孙俊,你难道不想知道如何才能破了王子尧的三生穿云指吗?” 沉默。 一阵沉默之后,一道黑影飘至倩影身边。 那黑影便是公孙瑜亮的长子公孙俊,而那倩影则是公孙瑜亮唯一的女儿公孙晴。 公孙俊心生疑惑,想不明白这两个陌生之人怎会知道自己一直寻求破解三生穿云指的方法,问道:“你们是何人?” 箫媛道:“我们曾拜访过黄鹤山庄,那日你们兄弟二人似乎都有事不在,而公孙晴还在云滇青纱门。西湖论剑之时,王子尧分别以以阔海浮云掌与三生穿云指打败你与慕容北风。身为江湖四公子之一,你怎会甘心败与南海怪招之下?这些时日你肯定四处搜寻破招之法而未果,勤学苦练却始终难破瓶颈,甚至寻求自己父亲也得不到答案。” 公孙俊从未见过箫媛,却听她将自己心态分析的透彻,甚是惊奇。 箫媛机智得很,虽未与公孙俊交流,却在暗中观察与叶暖等人言语之间便看透了公孙俊的为人,甚至发现此时他的表情竟与西湖论剑时败于王子尧手下之后的表情一模一样。 夜黑,风轻微。 四人两两相视而立。 箫媛自信得意,荆宇凝眉紧视,公孙俊惊奇狐疑,公孙晴不知所以。 月朦胧,一层薄雾笼。 公孙俊忽然变得迷茫,迷茫为何自己苦练武功却仍是打不到心中的目标,迷茫自己为何未经鏖战便败给王子尧,迷茫父亲为何总是宽容鼓励自己练功而对弟弟却极其严苛,也迷茫自己心事怎会被面前这初见之人看得如此透彻。 庄外长江水哗哗作响,公孙俊紧闭眼睛整理思绪,不愿再提及自己的事,于是说道:“二位找家父有何事询问?” 箫媛本欲说出欲了解三易古卷之事,但话到口边时却临时改了说法。道:“听闻公孙瑜亮前辈精通算命仆卦之术,我们二人想问问有关后天八卦之事。”箫媛自打计划来黄鹤山庄之时便已有盘算,既然三易古卷也是由三易衍生而出,那么算命仆卦必然与两者有不小关系。 公孙俊本以为这二人有何大事,却听是为八卦而来,笑道:“我以为二位有何大事,原来询问八卦。没想到二位年纪轻轻怎会对这玄妙高深至极之物有了兴趣,还请二位入春之后再来询问此事。今夜天色已晚,周遭漆黑寒冷再无借宿之处,如若而为不嫌弃便在庄内一住,待明日再择时返回,如何?” 荆宇没想来黄鹤山庄拜访公孙瑜亮竟在门口废了这多口舌,早已不耐烦的很,急道:“你这人怎如此死板?我们二人跋涉千里而来只为见得公孙前辈,此时却因你们几句话便原路返回,这便是黄鹤山庄待客之道?” 第四十九章 黄鹤山庄(三) 公孙俊身为庭北黄鹤山庄大公子,身份名望在公孙家三个子女中最高,从未遇到有人在黄鹤山庄对自己如此出言不逊,本欲斥责荆宇一番,但见其气宇轩昂,因自己常年接触江湖之人而颇为小心谨慎,心怕此人莫非有何特别来历而引起误会,于是问道:“欲求他人却还敢出言狂妄,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荆宇负手向前走了几步,止于公孙俊面前,低声道:“在下苍翠星辰剑荆宇,还请公子通报公孙前辈一声。” 公孙俊眼神迷茫,公孙晴目露崇拜。 闪闪星光,忽明忽暗。 院内火光照在四人衣裳之上,显出奇怪的颜色。此时院中如时光停滞,几人皆如雕像,形态各异。 江上水声如器奏迷乐,时而庄内猫叫传来,令公孙俊后背汗毛直竖。 苍翠星辰剑是何人他怎会不知?方才此人靠近自己之时便已感受到些许奇怪气息,没想这人竟是苍翠星辰剑,如若是真,那么一同前来的这女子便应是蔷薇迷踪剑了!此二人现身京城唐啸宅中,替南博孝之子与沙家沙月白比武争夺唐子心一事已经传遍江湖,沙月白本是新晋中原第一剑,自唐宅比武之后,天下第一剑便成了蔷薇迷踪剑! 公孙俊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开口道:“原来是二位少侠,久仰久仰!待我向家父禀报,不过二位能否见到家父非在下说了能算。” “不必禀报,老夫见你们二位便是!” 不知何时,公孙瑜亮已然站在墙檐之上,一身青袍微微飘晃,犹如太白金星下到凡间一样如带仙气。 公孙兄妹二人从未见过父亲竟有如此仙道气质,一时噤声,只顾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父亲。 火光闪闪,亮过天上繁星,却怎么也盖不住星光璀璨。 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 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半耕半读半经廛,半士半姻民眷。 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庭轩。衾裳半素半轻鲜,肴馔半丰半俭。 童仆半能半拙,妻儿半朴半贤。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 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半思后代与沧田,半想阎罗怎见。 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帆张半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 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 公孙瑜亮圣贤面相,风轻云淡,宠辱不惊,始终一副与世无争事事无为的心态早就令荆宇佩服,上次来此未能有机会与其交谈,此次必然多加请教。 公孙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恭敬问道:“父亲,您怎会来这?” 公孙瑜亮仰面向天,左腿一蹬便如神仙一般踏云而落,站定在地面之上,缓慢而又低沉地说道:“老夫方才心生一念,欲观星相,步出门外便算出今夜有贵客拜访,于是便来到山庄门口看看。没想竟是荆宇、箫媛二位贤侄至此,有失远迎!”公孙瑜亮说话之声低缓平静毫无波动,如同绝世高人看破世俗,亦如武功心性高强之极,独孤求败。 荆宇忙作揖道:“我二人冬夜打扰公孙前辈,因对贵庄规矩不甚了解,又不愿长途跋涉而白走一趟,还请前辈莫要怪罪!” 天阴寒,公孙瑜亮身上却散着热气,江边潮冷,令衣着略有单薄的箫媛打了个哆嗦。荆宇站在箫媛身前并未看到这一幕,而公孙瑜亮眼角余光扫过,开口道:“此处距江边极近,湿寒潮冷,非寒暄问世之处,还请二位去里面吧!” 荆宇见公孙瑜亮说话之时眼神望向自己身后,顿时明白过来,立即转身将自己身上斗篷披在箫媛双肩。 客厅乃一家一族门面底蕴所在,客厅布局陈设便是家族文化底蕴的全部提现,公孙家族虽是庭北豪门望族,客厅之内却无任何金银器物修饰,皆是些木瓷书画等书香器物。客厅正堂上方牌匾中以极草之书书写八字:“忧国奉公,孝思不匮。” 木质桌椅古朴精致,雕刻花纹美而近妖,玲珑茶碗如玉如碧,绝妙书画意味深远。 公孙瑜亮端坐于上座,三兄妹依次立于其身后,荆宇、箫媛二人分坐两旁。 箫媛环顾客厅内书画,发觉其中内容非皆是名家名作,但所有书画皆以“道”字为核心,心中甚奇,于是问道:“公孙伯伯客厅内书画如传世古书,意境由浅至深又由深至浅,皆以‘道’字为理,为人处事也如老子所说那般淡漠世俗的无为,晚辈佩服!” 公孙瑜亮笑道:“箫姑娘生得聪明伶俐,年纪轻轻就武功高强,才智过人。可知我黄鹤山庄名字的由来?” 箫媛道:“因江边黄鹤楼。传说一道士为感谢此地辛氏千杯之恩而临行前在壁上画了一只鹤,告之它能下来起舞助兴。从此宾客盈门,生意兴隆。过了十年,道士复来,取笛吹奏,道士跨上黄鹤直上云天。辛氏为纪念这位帮她致富的仙翁,便在其地起楼并取名‘黄鹤楼’。” 箫媛顿了一顿后又道:“黄鹤楼传说颇多,古时为三国孙吴一了望之处,后多为道家仙地,晚辈见伯伯家客厅书画尽是与道家有关,想必也极其尊奉道家学说,因而起名黄鹤山庄。” 公孙瑜亮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些许欣赏神色,指着身后顶上牌匾道:“三国的确是英雄豪杰辈出之时代,那么姑娘可知‘忧国奉公,孝思不匮’八字何意?” 箫媛答道:“忧国奉公意在忠义,孝思不匮意在孝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伯伯心欲令公孙家忠孝兼得。” 公孙瑜亮道:“姑娘只说对了一半。” 箫媛疑惑,不知公孙瑜亮另一半意思为何。她知道公孙瑜亮此时是在试探他们二人,自己的回答若不能令他满意,或许此行之目的也难以实现。 公孙瑜亮见箫媛紧蹙眉头苦苦思索,笑道:“老夫知道这八字即便是有所提示也极少有人能猜出另一层意思,姑娘年纪轻轻,老夫便给你一个提示,这个提示便是老夫的名字。” 第五十章 黄鹤山庄(四) 公孙瑜亮。 这个名字有何深意?与忧国奉公,孝思不匮又有何干? 箫媛即便饱读书经,却也一时间难猜这武林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的心思。无奈之下只得回忆方才公孙瑜亮话中线索。 黄鹤楼。三国。英雄豪杰。 想到此,箫媛恍然大悟,公孙瑜亮名字中便有周瑜、诸葛亮二人名字,恰好符合三国之中英雄豪杰之名,于是疑惑道:“难道公孙伯伯自比三国谋士郭奉孝?” 公孙瑜亮闻言双眼放光,他怎会想到此女子尽是听了自己一丝提示便猜出暗藏自己心底深处许久的想法,问道:“姑娘如何猜出郭奉孝?” 箫媛方才还不很确定,此时见公孙瑜亮的表情便心中有底,笑道:“伯伯那八字四前四后,各藏一字,若硬要寻得联系且又与汉末三国有关,只有郭奉孝了!天下人皆知三国谋士如贾诩、荀彧、诸葛亮及周瑜,却甚少有人提及郭嘉郭奉孝。晚辈知郭奉孝谋略计谋虽不如荀彧,但其观人识人之眼光举世无双,看人之准无人能比,正是因其认人极准而可依此作出判断,才能助曹孟德建立曹魏北方大业。公孙伯伯乃如今武林第一聪明人,自然看人认事极准,且又欣赏郭奉孝我行我素乐在自己的心境,自比郭嘉郭奉孝也是正常得很。” 公孙瑜亮微微点头,叹道:“姑娘仅凭我们之间谈话的些许线索便能猜到,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公孙瑜亮叹过之后,眯起眼睛认真打量二人许久,又道:“方才俊儿说二位来此拜访老夫是为八卦,不知是要算卦还是另有目的?” 荆宇本欲开口道出此行目的却被箫媛拦下,公孙瑜亮虽年过半百但眼神犀利得很,顿时明白箫媛意思,于是挥挥手令自己的三个子女退出客厅。 箫媛见三人走远,这才开口道:“我们二人自京城赶来拜访公孙伯伯,是想打听……” “想问五十年前刑千崖盗走禁宫《禅》字卷的事吧?”公孙瑜亮不等箫媛说完便猜出了二人此行目的。 箫媛诧异,荆宇亦是诧异,二人皆呆呆盯着公孙瑜亮。 公孙瑜亮继续道:“你们二人在京城的事我已有所耳闻。刑千崖、杜羽和唐彦之的事因老夫那时刚刚出生而了解甚少,怕是帮不了你们,不过唐啸与南博孝二人值得信任。《禅》字卷之事的确是引发荆棘林一案的原因之一,也的确有御林卫的人参与荆棘林案。” 荆宇忙问道:“前辈可知究竟是哪些人杀了我父母?” 公孙瑜亮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知凶手来历,却不知幕后真凶。杀人者固然可恨,但谋划者罪恶更甚。” 箫媛见荆宇此时表情变化奇怪,生怕他因谈及此事而引得心病发作,忙问道:“伯伯可否说说《禅》字古卷的事?” 公孙瑜亮道:“《禅》字书乃三易古卷中《连山谱》中《明卷》之第三卷,《明卷》中武功看似循规蹈矩套路清晰,实则蕴含极深,变化复杂多变,令人难以揣测,其最神奇之处便是《明卷》武功因练习者心性内力的不同而练成后差别颇大。《禅》字书主修内力心性及解招之法,看似无半点招式,但若练至书中境界,举手投足便皆是令人防不胜防的招式。” 见二人若有所思,公孙瑜亮又道:“三易古卷乃天下武功之无上至尊,后世所有武功虽受其影响,但除《袖里乾坤》之外,皆是仅取了三易古卷之皮毛而未得其精髓。《袖里乾坤》则是后人读过三易古卷中《归藏谱》的《黄经》三部又结合老子《道德经》所创,其借助老子对三易之深刻理解而去皆是《黄经》中武功,才算是得其中一些奥妙。如今三易古卷相继失踪,世人也早已忘了这些武学至尊,如若谁能获得其中哪怕一门功夫,立足于江湖也是绰绰有余。” 荆宇接话道:“难怪谁都想得到袖里乾坤却又忌惮它的武功。” 话罢,屋门前突然窜过一只花猫,花猫直奔角落一只硕鼠而去,硕鼠见花猫奔来,急忙逃窜。硕鼠虽硕,却灵巧机智得很,吃这么肥胖而能活着,想必是摸出了对付天敌的一套招数。花猫捉鼠,本因容易的很,然而这只猫却似乎被那聪明绝顶的老鼠耍得团团转,使尽浑身解数也摸不到那老鼠。 荆宇见过此番景象,心中又着急又想笑,恨不得自己替那花猫捉住老鼠,也不由暗自感叹:“武林第一聪明人家里居然一只老鼠也能聪明至此,实在奇妙得很!” 就在那硕鼠躲藏戏耍花猫正欢之时,荆宇、箫媛二人突感耳边一阵厉风吹过,风声带着内劲却看不到任何物件,紧接着那硕鼠便如失了魂一般扑在地上,任由花猫撕扯叼走也一动不动。 二人转回头去盯着公孙瑜亮,不用说也明白,刚才便是公孙瑜亮用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杀死了那只硕鼠。 武林第一聪明人手握天下第一暗器,如此出手,那该是如何可怕? 公孙瑜亮笑道:“实在惭愧的很,家养之猫好吃好喝,竟连只硕鼠也拿不下,野生之猫,饥饱不定却捉鼠如探囊取物。让二位看笑话了!” 荆宇道:“家猫娇生惯养失了野性,捉鼠之技自然退化一些。不过前辈家一只老鼠竟如此聪明,不仅不畏惧花猫,而且还将其戏耍,令晚辈不得不佩服黄鹤山庄真是通仙之地!” 公孙瑜亮叹道:“这花猫有人供养便不思进取,甚至贪得无厌,有时还做些盗窃厨房食材之事,实在可恨!那硕鼠即便聪明至极,却终究是一个祸害,又有何用?只能令人叹惋!” 箫媛哪能不知公孙瑜亮话中意思,接话道:“衣食难保,忧己忧他,心性偏好。衣食无忧,贪得无厌,德行渐恶。世间之人皆是这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人少之又少,但若出现一人,那也多是人生惨淡,遭世俗之人耻笑罢了!” 第五十一章 江湖故人(一) 入夜洽谈,本就没多少时间,经历花猫捉硕鼠一事之后,话题便引至世间百态之上,待论完这些,公孙瑜亮已是困得连连哈欠。公孙瑜亮本是生活极其规矩之人,今日已是稍破规矩。 荆宇、箫媛二人长途跋涉,早就累得不行,也再不好打扰公孙瑜亮,只好先行回房休息,待天明之后再请教公孙瑜亮。 夜色正深,屋外一片黑暗,屋内仅有几小盏烛光轻颤。 荆宇坐在外屋桌边翻看《禅》字古卷,箫媛在内屋整理床铺。荆宇愈想公孙瑜亮方才话语愈觉得奇怪,似是自言自语有似是询问箫媛道:“公孙前辈对三易古卷竟知道如此之多,他是否也藏有古卷中的一本?” 箫媛拨开门帘,探出头来,轻声道:“黄鹤山庄中秘密不少,公孙伯伯虽少现身江湖,但我隐隐感觉他的武功极高,甚至高过我爹。” 一谈及武功,荆宇便想起公孙瑜亮杀死硕鼠那一招,总觉得公孙瑜亮使明珠泪的武功实在高强,竟能令暗器生劲风且风中待内劲,光是公孙瑜亮使出暗器的招式便令人生畏,真不知暗器又有多厉害,于是问道:“你觉得明珠泪到底是什么样的暗器?” 箫媛缓步走进外屋,坐在荆宇身边后道:“世人常说暗器有形而明珠无形,明珠有形而泪无形。器无常形,影无常态。今日见公孙伯伯出手,的确难断明珠泪的状貌,与江湖传言所说的确相似。” 荆宇叹道:“江湖传言道天下除持有者外再无一人见过明珠泪,看来果真如此!你我二人就在公孙前辈身边也看不清此天下第一暗器的样貌。”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黄鹤楼下,黄鹤山庄。 古有仙人驾鹤登天,今有山庄取名黄鹤。 黄鹤山庄占地极大,庄内庭院楼阁间道路错综复杂宛若迷宫,人居其中,若非熟知庄内路线,十之八九皆要在山庄之中迷路。 清晨清冷,一碗香浓温茶入腹,提神暖身。 荆宇、箫媛二人因好奇明珠泪而一夜未能睡好,方饮茶汤便觉精神百倍。 黄鹤山庄客房院落内客人不算太多也绝不少,皆是路过寄宿之商人镖师。佣人来来去去匆匆行走,各司其职。 二人见客院中人皆是陌生面孔,闲得无聊便离开客院四处走动。 山庄内假山挺远水榭楼阁比比皆是,虽是如此,但每一处却各不相同,自具特色。庭北冬天,不及中原那般寒风呼啸,也不如江南那般潮寒透骨。 庭院之中,树木绿荫,花草点缀,白墙石雕,处处皆有诗词名句刻于墙瓦显眼之处。远离客院,走进庄内人居住生活之处,诗书琴乐之声不绝于耳,二人拦一侍者细问之下才知黄鹤山庄竟如城镇一般,书院商行无所不有。 二人循声而至一出书院,恰巧听到孩童们吟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荆宇忽然止步于门前,转头问道:“媛儿,你可知此诗何意?” 箫媛道:“我与我爹理解不同,我只觉此诗意在思念美好,珍惜当下。” 荆宇道:“那师父又如何理解?” 箫媛道:“爹爹心怀江湖天下,自然读出珍惜河山,永保太平的意思。” 荆宇道:“你觉得这两种理解谁对谁错呢?” 箫媛道:“诗词歌赋乃触景生情之物,怕是正作此诗时的作者以外,再无人读出其创作之本意,人心不同理解自然不同,难分对错,即便作者本人恐怕也难以复制自己当初的心境。” 二人正攀谈时,一缕筝音自不远处飘至。 箫媛闻音,如痴如醉,眼眸微闭,细细品味。荆宇不通音律,知箫媛对音律甚是喜爱,不忍打扰,便也静下心来品听此乐。 乐声玲珑剔透,活力十足,高低上下,热烈平静,时而轻盈流畅,时而铿锵有力,虽是由筝所奏,却带着一丝琵琶韵味,颇有诗述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 乐曲渐毕,琴音渐息,余音绕耳,回荡不息。 箫媛意犹未尽,叹道:“黄鹤冬晨玲珑透,深院知音白雪清。” 荆宇不明何意,问道:“此乐曲听着令人舒畅至极,如浑身充满活力,你可知此乐为何?” 箫媛道:“先秦晋国乐圣师旷所作《阳春古曲》。抚琴之人琴功了得,竟能将此曲用筝音弹出琵琶之感的同时不乏筝弦之妙,普天之下怕是除了师尊及师姐之外,极少有人能练出如此琴功了!” 此曲将罢,一曲又起,只是再起之曲不知为何毫无方才之韵味。 箫媛急不可待,忙拉着荆宇随琴音而去,途径三院四门,路过一羊肠小道进入假山之中一出湖上诗亭。诗亭中有四人,四男二女,二女子并排端坐各抚一琴,三男中一人亭中舞剑,另一人如松直立,双臂端剑,还有一人坐于女子对面,品茶听曲赏冬霜。 细看之下,其中四人正是公孙瑜亮及公孙三兄妹,另外一女子却是荆宇所从未见过,只觉此女精神气度不凡,与公孙瑜亮极为相配,但看其面相又觉她年龄并非公孙三兄妹之母,于是问向箫媛:“那人是谁?” 箫媛思索片刻,猜测道:“若方才那曲《阳春古曲》是她所奏,应该就是公孙伯伯的夫人南琴。” 荆宇不知南琴是谁,只觉此名字听起来便与琴音有缘,问道:“你认识她?” 箫媛此时眼中尽是崇拜神色,激动道:“当今武林有四人音律冠绝天下,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东箫是我爹,西珏是师尊楚风月,南琴便是公孙伯伯的夫人南琴。” 荆宇从不知天下精通音律之人竟还有如此称号,甚觉新奇,于是道:“我以为张盟主琴音已是很了不得,不知于这位南前辈想必如何?” 第五十二章 江湖故人(二) 南琴为何人? 四十年前南潇蔷薇海中人才辈出,其中红蔷薇更是蔷薇绽放令人惊艳。众所周知蔷薇海白蔷薇有五凤,而红蔷薇则有五音。 何谓五音? 宫商角徵羽。 其中楚风月为宫,人称蔷薇琴圣,红蔷薇学成之后又学白蔷薇,终成蔷薇海掌门,因其出身于西蜀之地而以西珏之名名震天下;乔弦为商,传言其乃东汉名臣桥玄之后,人称蔷薇琴鬼,乔弦志在行医救人,出师之后便行走四方,极少露面于江湖;白若虚为角,人称蔷薇琴魔,五音之中唯一因练琴而走火入魔,致使手指被琴弦所断,心中万分悲痛之时以齿弹出绝命弦音而死;颜柳为徵,人称蔷薇琴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出师自蔷薇海后便因音律而与箫逸相识相恋,结合生下箫媛,因与箫逸琴箫合奏时不慎弹错一音,致内力攻心而亡;南琴为羽,人称蔷薇琴仙,与楚风月并于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之列,后因结识公孙瑜亮而随其淡出江湖。 论音律造诣当世几乎无人能与红蔷薇五音相匹敌。 南琴之音与楚风月颇为不同。楚风月琴音中带着内力,时而如刀如剑,时而又如汤如药,身在其位便不得不奏出江湖之音,琴音之中便可向人传达其意。南琴琴音恣意洒脱,从不蕴含内力,更无任何目的,而是无拘无束,与虫鸟相伴,与花草嬉戏。 荆宇听过箫媛一番叙述后仍是不慎明白,问道:“南琴与公孙晴看似姐妹,怎会是她母亲?” 箫媛笑道:“心无旁骛悠然自得者心性甚好,心主其形,自然外表看上去就年轻许多,况且南师叔乃蔷薇海红蔷薇弟子,怎还不会些保持容颜的方法?” 公孙瑜亮不知何时已站在二人身边,听闻他们在谈论自己夫人南琴,于是拉着二人的手慢步走进诗亭,冲南琴说道:“夫人,你可认识他们?” 虽说诗亭内已进来荆宇、箫媛二人,但亭中之人却未因他们的到来而受到影响,仅有南琴因听到公孙瑜亮与自己说话,才停止抚琴,打量这二人。 南琴梳妆打扮清新脱俗,神态柔美动人,其举手投足无一不配“蔷薇琴仙”之美称,见此二人陌生,又觉箫媛似曾相识,于是道:“这位少侠面生,胸怀报复气度不凡却又心静如止水,如此年纪轻轻便达到这境界,难能可贵。姑娘面目清秀,像极了我一位故人,只可惜蔷薇四散,琴魂凋零!” 话罢,南琴哀叹一声,手指仅在筝弦随意拨动几下,一阵哀婉琴声便响彻诗亭湖上。 待哀声平息,箫媛已是眼眶湿润,颤声道:“我娘曾在逍遥庄专门设下五音的席位,一直想请师尊与几位师叔前去共抚一曲,只可惜……” 箫媛话未说完便已哽咽难言,虽说自己对母亲记忆不深,但在蔷薇海时,师尊楚风月时常会讲起红蔷薇五音之事,一提到此,二人便会相拥而泣。 南琴听箫媛话至此,便已知道眼前这姑娘是谁,无论眼睛还是神态,箫媛都像极了其母亲颜柳,如此一见,如见昔日姐妹,不由叹道:“朱颜杨柳音摄魂,南潇珏琴烟雨蒙。当年我与颜柳双奏一曲《柳琴烟雨》,令其他姐妹听而生叹,就连师尊都羡慕不已。如今天人两隔,那曲烟雨已成南潇绝奏了!” 二女一见如故,相谈甚密,公孙瑜亮便也不好打扰,只得带着荆宇在诗亭旁湖边漫步。 黄鹤山庄清晨清雅幽静,空气清冷而不寒。公孙瑜亮本以为二人奔波数日至此,必要多睡些时辰,却没想如此一早便已醒来,说道:“我们一家每日早上便一同来此享受天伦之乐,不知少侠竟起得甚早,还请原谅未能尽地主之事!” 荆宇听闻此处乃公孙瑜亮家人聚会之处,忙道歉:“公孙前辈言重了!我与媛儿初来乍到便乱闯山庄,还请前辈见谅!” 公孙瑜亮笑笑摆手道:“自家人何必客气!箫媛是箫逸之女,又是我夫人情同手足的姐妹的女儿,今日相见也算是了了我们一桩心愿。” 荆宇不明其意,问道:“前辈与夫人若想见媛儿,为何不去拜访逍遥庄?” 公孙瑜亮道:“少侠怕是忘记黄鹤山庄不涉足江湖之事了吧!” 荆宇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晚辈愚钝,忘了此事!” 公孙瑜亮叹道:“其实不涉足江湖就是一句谎话,江湖中人岂能说走就走?俊儿与龙儿皆心怀大志,身为父母,怎能将自己想法强加于子女身上?只可惜他们二人天资相比少侠与箫姑娘差了不少,如此年纪却也未能在江湖立名,箫姑娘却已是打败沙月白而成为中原第一剑了!” 荆宇道:“前辈何必在乎这等虚名?真正高手恐怕无人在乎!” 公孙瑜亮道:“话虽如此,但西湖论剑与壶口比武皆是后人辈出之处,如立足江湖之基础,若未能在这些人中拔得头筹,也只得立足于庭北一隅。” 荆宇本欲再说些什么,此时却见公孙俊快步奔来,于是作揖道:“公孙公子!” 公孙俊回礼之后,冲公孙瑜亮道:“父亲,早听说苍翠星辰剑荆宇凭剑鞘化解东方浩然冰魄剑气,剑挑天龙会,打败青龙首与凤凰刺。孩儿可否与荆少侠切磋切磋?” 公孙瑜亮方才与荆宇说话时面带笑意,此时却板起脸来,厉声道:“荆少侠身怀袖里乾坤的武功,手有龙吟剑,你如何与他切磋?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如何破了王子尧的武功!” 公孙俊道:“南海武功诡异的很,孩儿思索很久也未悟透,还请父亲……” 话未说完,只见公孙瑜亮伸出手指轻点公孙俊左肩,不待其有所反应便猛力一戳,公孙俊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出十步之远。 荆宇见公孙瑜亮手上功夫竟与三生穿云指差别甚少,无论出招还是发力都极其相似,忙问道:“前辈也会三生穿云指?” 公孙瑜亮摇摇头,缓缓道:“非也,三生穿云指难在精确驾驭内力,破解它最难的也是精确驾驭内力。犬子不才难以领悟,若换做箫姑娘,怕是已经在想方设法驾驭内力了吧!” 第五十三章 江湖故人(三) 见公孙俊躺倒在地,狼狈不堪,面露委屈神色,荆宇不忍,上前扶他起来,替他拍打干净身上灰尘后道:“精准驾驭内功之事需长期练习,公子不必心急!” 公孙俊不再多言,掩面作哭泣状,一旁公孙瑜亮也长叹口气。 荆宇不知这父子二人为何突然如此表现,问道:“不知前辈为何叹气?” 公孙瑜亮摆了摆手道:“家事而已,不说也罢!少侠与箫姑娘日夜兼程赶来,这会便随我去书房谈谈,可好?” 荆宇这时又想起来此的目的,忙点头答应。 公孙瑜亮书房看似略小,实则并不比客厅小多少,只是书房内桌椅书架博古架摆放拥挤而令人产生错觉。虽说这是黄鹤山庄庄主的书房,但房内各种物件摆放却是杂乱无章,颇有恣意文人之感。博古架上摆满瓷器古玩,荆宇虽不懂这些,但一眼望去也觉无一不是珍品。 书房墙壁与客厅一样,挂的都是些名家字画,荆宇一一阅过,看不出其中韵味,自顾自端起茶碗抿一口侍者方才沏好的浓茶。 “东方墨然?公孙伯伯怎会有东方墨然的画?”还在赏画的箫媛突然问道。 东方墨然。 荆宇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见原本也欲坐上椅子的公孙瑜亮走向箫媛,于是也跟了过去。 公孙瑜亮眼看墙壁挂画,颇为得意道:“此话乃我遣晴儿在燕北苦寻数月而花重金求得,着实不易啊!” 荆宇听闻燕北,这才忆起东方墨然来历。 北远玄冰阁东方世家三姐弟。 东方嫣然。 东方墨然。 东方浩然。 其中东方浩然乃是令荆宇一夜成名之人,正是荆宇以剑鞘化解东方浩然冰魄剑气才令苍翠星辰剑横空出世。 东方嫣然则是荆宇与箫媛、乔恩和叶暖逃离青园城后在秋月镇所遇,那日二人切磋一番,还是因云香殿盟主张汐云露面才令他们二人罢手。 至于东方墨然,荆宇还从未见过,只在八门宫之战时得知东方墨然与凤凰刺南宫千雨情同姐妹。 箫媛惊道:“我在京城时听风雅路人提及东方墨然,没想她的字画竟这般写意,实在佩服!” 公孙瑜亮笑道:“人言东方墨然乃天朝罕见之才女,既有北方文人墨客心念天下之胸怀,也有南方风雅能人之婉约恬静之气质,她已在北方颇有名气,用不了多久,名声便会传至江南各地。”说罢,公孙瑜亮叹息道:“箫逸、薛裳的子女都天赋过人,为何我公孙瑜亮的子女却天赋才智皆平庸之至,可叹呐!” 今日一早便听说太多人名,荆宇脑中已有些混乱,此时又听到一陌生名字薛裳,于是问道:“薛裳又是何人?” 箫媛答道:“薛裳便是玄冰阁主人、东方世家家主东方圣的夫人,也是北音。” 东箫西珏南琴北音。 薛裳便是北音。 公孙瑜亮道:“世间二美,一谓纷乱之美,二谓恬静之美,东方墨然便是恬静美之极致。云香殿张盟主这等倾世美女初次见她便已折服,他人更不用说。况且东方墨然不仅外表令人惊叹,其才华也令人不得不佩服。人说东方墨然极少赠人字画,此画也是因其欲筹钱济贫才到我手中。” 荆宇听公孙瑜亮将东方墨然夸得天下无双一般,似乎此女非东方圣之女而是他公孙瑜亮之女,心中不由生出些疑惑,随即细细看起墙上那幅画。 画中云雾缭绕,隐约见远处山顶白雪皑皑,山下月牙湖中立一简木琉璃,如落凤栖息,湖边冰松林立,寒冬未退。近处屋旁二人,一人端坐草席抚琴,表情陶醉,另一人冰上起舞翩翩,姿态如凤如凰,似涅盘重生,急奔九霄。冰下水滔滔汹涌,冰上人翩翩舞姿,一上一下,竟是天壤之差。 画上赋诗一首: 霜寒无忆冻琉璃,松林冷寂寥依依。 千里天涯芬芳落,凤麟五彩雨如刺。 落款:东方墨然。 “此画是东方墨然为凤凰刺所作?”荆宇虽未看懂画中深意,却在诗中读出了千雨凤刺。 公孙瑜亮点头道:“少侠觉得这画这诗如何?” 荆宇平时脸上鲜有明显表情,此时竟也挠头讪笑道:“不怕前辈笑话,晚辈对诗画并无造诣,不如请媛儿评价一下。” 箫媛自方才发现此画时便一直赏画,听到荆宇叫自己,于是道:“画中的人应该是东方墨然与南宫千雨二人,起舞者如凤,自然是南宫千雨,抚琴者便是东方墨然。我以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前两句既是叹南宫千雨之遭遇,也是表明二人感情至深。后两句并无太多含义,甚至有些多余,只为了引出凤凰刺。评价便算了,外人不知作者心中意思,贸然猜测其意便不知对否,妄加评论恐怕是对作者不敬。” 荆宇听得出箫媛语气已是对东方墨然颇为佩服,当即又仔细欣赏此画,却仍未看出其中意境。 公孙瑜亮道:“箫姑娘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觉悟,实在厉害!只可惜那南宫千雨贵为云滇南宫信之女,又是叶飘零心爱之徒,却因江湖纷乱而毁了一生。” 三人相谈间不知不觉便坐在书房木雕椅上,浓茶已微凉,入口却依然香醇可口。 公孙瑜亮大口饮茶,猛咽之后缓缓开口道:“话随昨夜,《禅》字卷乃《连山谱·明卷》中一本,而《袖里乾坤》乃《归藏谱·黄经》与老子《道德经》相辅相成得来之物,二位还有什么疑问?” 荆宇道:“人言袖里乾坤破三圣,那三圣心法又是从何而得?” 公孙瑜亮笑道:“我就知你会这么问。三易古卷有三易,连山谱、归藏谱和周易谱,其中归藏谱以坤为首,分为《黄经》与《地书》两部,《地书》又分《辟卦》《本蓍》《归神》三本,《三圣心法》便依《归神》而作,乃除《袖里乾坤》之外,世间众所周知最接近三易古卷的武功秘籍。《黄经》如魂,《地书》如身,拥魂则可左右其身,自然可破之。” 第五十四章 江湖故人(四) 《黄经》如魂而《地书》如身。 《袖里乾坤》为魂而《三圣心法》为身,世间既生《袖里乾坤》,又何生《三圣心法》? 公孙瑜亮似乎看出二人疑惑,又道:“自汉末以来,三易古卷便四散零落丢失殆尽,上至朝廷下至武林,无数人找寻而从未得其果,实际上后人若得其一则必隐于世,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数百年来皇族贵胄与布衣黎民无不如此,练过三易古卷之人也已他名代之,因而三易古卷各本多多少少都有人易名而作。” 箫媛本欲再问些什么,只见公孙瑜亮自身后一摞杂乱的书本中抽出一张信封,从信封中抽出一张三折信纸,说道:“三易古卷可遇而不可求,若得其一便是上天眷顾,但偏偏有人想夺得三易古卷的所有散本。你们可知南海王子尧为何参加西湖论剑?” 二人心中明知公孙瑜亮话中意思便是王子尧欲夺他人手中三易古卷散本,也知公孙瑜亮问出此等问题必然有话外之意,于是不约而同思索起来。 公孙瑜亮见二人思索,自顾自拆开三折信纸阅读。 没过多久,箫媛开口问道:“王子尧的三生穿云指与阔海浮云掌都是三易古卷的武功?” 公孙瑜亮点头,将手中信纸摆在二人面前,说道:“十年前我无意中得知三易古卷之事,后来我便暗中调查,南海蜃王王子尧的父亲南海蛟王王子白手中的确有一本三易古卷散本。若非二位来黄鹤山庄询问三易古卷之事,恐怕这秘密就要随我一同入土了。” 箫媛拿起信纸,见信纸上赫然写着王子白的名字及其手中所持散本名字《归藏·地书·辟卦》。紧接着王子白名字而列的那个名字令箫媛心头疑惑,自己从未听过此人,于是问道:“公孙伯伯,这个项墨是谁?” 公孙瑜亮笑道:“项墨擅用剑,其身怀剑法无敌于天下,传说项墨乃西楚霸王项羽同宗之后,不同的是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而项墨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荆宇惊道:“江湖之中竟还有此等高人?” 箫媛忆起叶暖手中无名剑谱与荆宇手中《禅》字卷极似,且招式又与六十四路阴阳剑相似,心生疑惑却又不能明说,于是道:“高手隐于世,天下无人知。真正高手心中并无名利,只是不知这位叫项墨的人与天外仙客相比如何?” 公孙瑜亮道:“我若说项墨,怕是江湖中人无人知晓,但若提及天外仙客,恐怕只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项墨是天外仙客,这已令二人震惊。 信纸当中,项墨名下三易古卷散本的名字便更令二人震惊:《连山谱·明卷·剑》。 公孙瑜亮继续道:“《连山谱·明卷》分三本,分别为《剑》、《掌》和《心》。《剑》虽名为剑,实则乃天下兵戈武功之始祖,手持刀枪斧钺等武器皆可习之。项墨得此至宝未能参透便已无敌于天下,可见三易古卷之威力。” 箫媛闻言忙道:“依伯伯所言,天外仙客所创六十四路阴阳剑就是那本《剑》字卷中的武功?” 公孙瑜亮手抚长须,说道:“是,也不是。六十四路阴阳剑乃项墨对那本《剑》字卷的理解,绝非古卷原本意思。说到此,我倒有一件事想请教箫姑娘。” 箫媛已猜出公孙瑜亮问题,心中一边盘算一边道:“公孙伯伯请讲!” 公孙瑜亮道:“京城唐宅比武,箫姑娘凭借力愈伤、隔物封穴之武功打败天涯剑弟子沙月白,令南潇蔷薇海再一次扬名于天下,姑娘这等武功及应变能力令老夫佩服!在此之前,据说姑娘曾镜像模仿沙月白的六十四路阴阳剑,令江湖中人极为震惊,不知箫姑娘是如何做到的?” 箫媛道:“说来也巧,两年前因黑衣人再袭青江楼,我与慕容南茜、叶暖逃出青江楼,暗中调查黑衣人身份,途经东海时偶遇一高人,指点了我些许武功。后来隐居是我便时刻琢磨高人的教诲。不久前赶去中原少林救乔恩时,在青园城突然领悟而独创了蔷薇迷踪剑法。” 公孙瑜亮忽然眼神犀利,令二人心中些许不安。箫媛原本有些忐忑,怕被戳穿谎言,但深知不可说出龙井山庄之事,心中便踏实几分。 沉默。 安静。 公孙瑜亮坐如鹤立,如雕塑一般盯着二人,眼神中早已没了先前的友善,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怀疑和愤怒。 公孙瑜亮怀疑自有怀疑的道理,他绝顶聪明,岂能随随便便相信箫媛未经推敲便脱口而出的谎言? 但他又为何愤怒? 因为箫媛的谎言?又或是双方不对等的真诚? 荆宇眼中,此时公孙瑜亮如虎如狼,即便眼前这人令自己敬佩,他也紧握双拳,不得不防备面前这虎狼之人,生怕对方突然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箫媛,就如昨天夜里突然攻击硕鼠那般。 箫媛淡然,心知是谎言,坦然面对。她猜不透公孙瑜亮的心思,深此人不仅聪明而且阅历丰富,虽不知晓他武功究竟如何,但心中隐隐觉得公孙瑜亮似乎有话而犹豫该不该说。 怀疑仅一瞬,愤怒片刻间。 公孙瑜亮又恢复到先前模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之后缓缓道:“二位可知黑衣人为何血洗龙井山庄并且分尸叶之贤父子?” 龙井山庄。 箫媛暗叹自己谎言果然被拆穿,若没猜错,那无名剑谱便是《剑》字卷,无名剑谱即是叶暖自龙井山庄密室所取。 荆宇道:“为了离心剑?” 公孙瑜亮道:“庸人只为离心剑,智者确为三易卷。离心剑再传神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当时江湖人尽知天外仙客曾独爱龙井,与龙井山庄更是结下友谊。” 荆宇恍然大悟,忙道:“前辈是说天外仙客将六十四路阴阳剑谱留在了龙井山庄?” 箫媛明知故问道:“叶暖曾说天外仙客从不留六十四路阴阳剑谱,均是言传身教,怎会将剑谱留于龙井山庄?” 第五十五章 黑衣之谋(一) 公孙瑜亮突然大笑,笑得令人汗毛直竖,心脏骤跳,笑过三声之后才慢慢道:“箫姑娘,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又何必装傻?天外仙客确实不曾留下六十四路阴阳剑谱,因为他的剑法全部来自于《剑》字卷,言传身教不过是将他的粗浅理解教授于徒弟罢了,他怕让徒弟自己领悟会超过他的成就。那本《剑》字卷就藏在龙井山庄之中,而且你与叶暖叶庄主都练过其中武功,我说得可对?” 话已至此,箫媛也再无法隐瞒,心中暗叹一番公孙瑜亮之后才开口道:“公孙伯伯怎会知道?” 公孙瑜亮道:“你们二人习武天赋秉异,荆少侠贵在内敛隐忍,箫姑娘贵在聪明伶俐。箫姑娘虽然聪明但却聪明过了头,以至于有些飘飘然。试想沙月白才登上中原第一剑的位置不久,你便用他赖以成名的武功来戏耍他,仿招炫技侮辱沙月白事小,但深得六十四路阴阳剑精髓的天涯剑一眼便看出你非模仿而是真会,他如何相信那剑法是你所创?天涯剑怀疑你即是我判断的依据。” 天涯剑乃天外仙客徒孙,对六十四路阴阳剑路数熟之又熟,观战之时便看出箫媛对此剑法极其熟悉,自然心生疑惑。 荆宇道:“公孙前辈,既然你已知道《剑》字卷在龙井山庄,可否保守此秘密?” 公孙瑜亮再次大笑,只不过这次的笑和蔼了很多,不知为何,笑声毕,屋内竟有余音。待余音散尽,公孙瑜亮才道:“龙井叶氏世代劫富济贫,造福一方百姓,我公孙瑜亮是何等人?怎会去害叶氏?只是此秘密或许并非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箫媛瞪大眼睛,竖起耳朵静待公孙瑜亮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公孙瑜亮既然选择在书房谈论此事,那肯定非同小可,叶暖与她亲如姐妹,她怎会对叶暖的事不管不顾?况且依方才所讲,《剑》字卷暴露全因自己在京城唐宅比武一事,若龙井山庄再出什么事便全是自己造成。 公孙瑜亮道:“三易古卷这些年重新令某些人重视,还是因刑千崖禁宫盗卷。若他仅是盗卷则罢,却又遇上同来盗宝的白羽天。五十多年前,天外仙客项墨仅凭一柄锈钝剑打遍天下,获封江南第一剑后渐渐退隐。之后白羽天杀了新任中原与江南第一后自封天下第一,紧接着白羽天盗取传国玉玺被刑千崖所捉。此事虽被朝廷百般隐瞒,却还是被流传于江湖,只是越传越神,已鲜有人知道其中真相。” 荆宇听闻公孙瑜亮一言,又回忆起在京城时听唐啸与南博孝所述,不知有何出入,于是问道:“有何真相?” 公孙瑜亮道:“无论刑千崖还是唐彦之,无论唐啸还是南博孝,他们皆知白羽天被皇帝下令折磨致死,却不知白羽天还有一个孪生兄弟。白羽天死后,他兄弟待刑千崖离开御林卫后再探禁宫藏书阁,在密室中发现了《掌》字卷。也是因此,才造成了江湖一系列惨案。” 《掌》字卷。 《连山谱·明卷》中三卷之一。 刑千崖若是知道另外一卷也在密室当中,是否将它和《禅》字卷一并带走? 他非贪得无厌之人,他儿子刑开与孙子荆宇皆非如此之人。 荆宇问道:“白羽天的兄弟造成了什么惨案?我祖父为何不去杀他?” 公孙瑜亮摇头叹息道:“你祖父?他得到《禅》字卷后便迫不及待归隐练功,期间与一无名女子生下刑开。当他将《禅》字卷中心法武功与袖里乾坤练到极致后却发生一件令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事情,这件事直接导致他走火入魔,恼怒至极,以至怒火攻心血脉崩裂而死。” 荆宇道:“什么事?” 公孙瑜亮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荆宇一听便是《道德经》中语句,顿时明白遇到何事,自言自语道:“祖父武功高强,怎会不知武功心法练至极致便是一切归零?” 公孙瑜亮听闻荆宇此言,一道欣喜神色自眼中一闪而过,说道:“少侠难道不担心也步了刑千崖的后尘?” 荆宇笑道:“晚辈自打荆棘林一案后便寄居傲剑山庄,宇天虽与我有血肉之亲,但也无照看教导之任。我少时便已拥有龙吟与《袖里乾坤》二物,又在舅舅宇天带领下遍访江南逍遥庄、庭北太极门和秦川天武巅,颇受三位掌门照顾,且又在逍遥庄认识了媛儿,已觉非常满足。我自小练习袖里乾坤时便未将它当作武功来学习,而是将它当中修身养性的口诀,并无功利之心。” 公孙瑜亮听罢,毫不掩饰自己欣赏之情,连连叹道:“好一个修身养性!好一个泛舟湖上!” 荆宇骤起眉头,不知泛舟湖上说的是什么。 公孙瑜亮见状忙解释道:“宇天曾来此与我谈过你的事,他是否曾问你何为江湖?” 动为江,静为湖。 心动则翻江倒海,心静则泛舟湖上。 荆宇怎会忘了自己离开傲剑山庄时与宇天说的每一句话。 短短两年多时间,故人已逝。 他还记得离开傲剑山庄那天,宇天送给自己的那句话: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他还记得他离去时宇天不舍的眼神。 他也记得,离开之时星辰如烛,明月当空。 忽然间眼前变得模糊,傲剑山庄的平静被一场铺天盖地的屠杀所取代。 狰狞的面孔与哀求的眼神。 卷刃的刀剑与腥红的湖水。 石雕青砖已然碎裂,房屋破败,树木折损,尸首遍地。 空气中泛着浓浓的血腥令人作呕。 飞鸟哀鸣。 一切仿佛身临其境,就如刚发生的一样。 突然间,心中撕裂般疼痛,如墨洒纸上,不待人有所反应便以传遍全身,心中焦躁,内心混乱。 荆宇顿觉一身轻松,如飘飘欲仙之感,自屋梁俯视箫媛与公孙瑜亮二人,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似坠入无底深渊。 第五十六章 黑衣之谋(二) 天空,时黑时白。 黑色。 是黑夜的颜色。 即便万家灯火,即便星河漫天,冰轮如玉,也无任何光亮可以在本属于黑夜的时间里掩盖黑暗。 人心,忽明忽暗。 黑色。 是阴暗的颜色。 即便心向圣贤,即便心如止水,阔如大海,也无任何人可以在心生阴暗之时仍保初心,丝毫不受影响。 太极生两仪,多谓阴阳。 世间分昼夜,是谓黑白。 昼夜交替,本应黑白平分。夜间黑暗笼罩,绝无阳光踪影。白天阳光普照,普天之下一片明亮,可偏偏树木房屋山川之下,皆是阴暗。 阴暗之处甚于明亮。 明亮之间,阴暗丛生。 漆黑。 一片漆黑。 漆黑之间,寂静无声。 时而一道亮光闪过,如夜空流星,只存一瞬。 时而一道腥红划过,如夺命符咒,狰狞可怖。 时而苍翠碧绿,星辰如昼,却奈何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如海市蜃楼,子虚乌有。 他迷茫,又心急。 黑暗并不可怕,他曾经历多少黑暗,如此黑暗又算得了什么? 可怕的是寂静,即便他宠辱不惊如圣人,即便他遇天地崩塌自岿然不动,也难耐如此寂静,静得生死难辨。 忽然耳边嗡嗡喃喃,如初燕呢囔,却又格外清晰,如轻声耳语。 他疑惑。 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幕,便是箫媛焦急惨白面容,但这声音却非箫媛。 他从未听过如此的女子声音,如莺如铃,似远似近。 潺潺如溪水慢淌,切切如佳人呼唤。 他虽听得此声吐字模糊,心中却觉一片豁然。 耳语渐息。 又是一片寂静。 他此时已不再迷茫,更不觉心急。 那声耳语,如绝望中一叶幽兰,藏于空谷,远风如洗,不起涟漪,却能独行于黑暗之中,唤他初心。 突然,一声轻扬古韵刺破黑暗。 江水滔滔,琴声缥缈。 拨弦颤声,寂破暗消。 他从未听过如此琴曲,既不同于箫媛手扶水龙吟之声,也不同于张汐云轻弹拨云筝之音,差别非在琴曲,而是一声一调之间意韵十足,如佳人坦露心意,亦如阳光普照面颊。 睁眼,白茫茫一片,他久经黑暗,却不觉这光亮刺眼。相反,极柔极暖,如慈母之爱。 一张面颊浮现眼前,模糊。如宣纸滴墨,只不过少了墨色。 “你醒来啦?!” 一声轻唤,梦方醒。一切轮廓渐渐清晰,琴曲犹在,似幻似真。 “琴声何来?” 他问。此琴曲柔如榻上轻绸,利如霹雳刀锋,间奏如雨,尾声如风,着实令人痴醉。 面前佳人泪眼胧,唇微扬。 他又想起两年前与她青江楼一遇时她的样子,只是此时更多了些疲倦。 媚眼落玉珠,朱唇勾明月。 似哭亦似笑。 她道:“你昏了整整五天,期间胡言乱语,时而要剑,时而要杀,时而又欲自刎,若非南师叔亲自救你……” 他问:“南师叔是谁?” 她道:“公孙伯伯的夫人,南琴南师叔啊!” 他茫然,片刻,才想起自己此刻是在庭北龙井山庄。 他忙道:“此琴声旋律是自她之手?” 她点头。 他又道:“如此手法,我从未听过。” 她笑道:“南师叔的手法连师尊也要敬佩三分,绝非常人可及。” 他叹道:“余音袅袅,如临仙境。只有如此音律,才可将我从无尽黑暗中拉出。” 琴音落,屋门大开,二人轻步进屋。 来人正是公孙瑜亮与南琴。 箫媛起身问候二人,荆宇欲起身,却被箫媛按住。 南琴笑道:“荆少侠,感觉可好?” 此声音虚幻飘渺,却又真切之至,极其熟悉。荆宇细细思索,才发觉方才所听呢囔之声竟是南琴的声音。 荆宇道:“好多了,多谢南夫人出手相救!” 南琴摆手,轻声道:“救死扶伤乃红蔷薇本分,不过我未想到荆少侠袖里乾坤内功之深厚,令我足足思索五日才想到破除心魔之法。” 荆宇闻言瞬生歉意,心想:“莫非南夫人也和箫媛一样连续五日未得好生休息?” 箫媛一眼洞察荆宇心思,说道:“平时南夫人只需用些红蔷薇的药便可为人疗伤,极少抚琴奏曲,此次竟令南师叔非但抚琴奏曲,而且用了内力才将你唤醒。这么多日子,为何此时心病发作?” 荆宇不知。 每当想起傲剑山庄惨遭血洗之事,心中怒火便如洪水猛兽,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平日不敢多想,不敢回忆,正如残留于印象中的荆棘林一样,苍翠星辰,不忘便好。他只愿宇泉能重振傲剑山庄。 公孙瑜亮长叹一口气,说道:“黑衣人计谋之深,竟令我也未能预料得到,惭愧!惭愧!” 黑衣人。 荆宇迷茫。箫媛也迷茫。 似乎眼前这夫妻二人知道什么真相。 不是似乎,是的确。 公孙瑜亮自顾叹气,南琴面带愁绪。 屋内突然静得针落有声。 许久之后,公孙瑜亮开口道:“若我没有猜错,你的心病也是黑衣人的计划。” 荆宇沉思,箫媛道:“龙倾城已死,黑衣人的计划又有何用?” 公孙瑜亮本欲开口,却被南琴阻止。二人对视许久,才互相点头,公孙瑜亮问道:“龙倾城是怎么死的?” 荆宇回忆一年前八门宫夜里情境。 那夜龙倾城在众人逼问之下道出幕后指使丁青月,却在正要说出杀害刑开之人时被一枚钢钉钉入额头。荆宇还记得那钢钉力道极大,甚至他手持龙吟欲挡却被钢钉击开,震得他弃剑捂手。 荆宇如实道来,只听公孙瑜亮问道:“那钢钉之上是否还写着字?” 荆宇点头。 无用者,杀之! 短短五个字,深深刻在他心中。 他不愿再追寻,且当龙倾城与丁青月是真凶,只愿世间再无惨案。 公孙瑜亮道:“钢钉主人形影如鬼魅,武功深莫测,当夜在场数位高手也难觉察其出手。你难道从不好奇这是何等高人?” 荆宇摇头,说道:“我不在意。他若再不犯江湖,我便不与他为敌,他若再是非江湖,我便拼死相战!” 第五十七章 黑衣之谋(三) 公孙瑜亮问道:“你不在意他,可他在意你呢?” 荆宇不解。 苍翠星辰剑之名一开始只因化解了冰魄剑气,即便如此,世间真正的隐藏高手中又有几人能将他这样一个初出茅庐之辈放在眼里?如若在意他,无非是在意他的龙吟与袖里乾坤罢了! 荆宇问道:“此人在意的无非是我身上的两件宝物罢了,与我何干?” 公孙瑜亮道:“龙吟与袖里乾坤不值一提。在意你,是因为怕你。” 怕?! 为何要怕? 谁又会怕? 屋内又静了下来。 荆宇躺在床上,侧过头死死盯着公孙瑜亮。 箫媛默不作声,不知眼前这位号称武林第一聪明人的前辈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屋内静的出奇,就像刚才昏睡时那寂静无声的无边黑暗一样,不同的是荆宇能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咚”直跳。 每一声心跳,如同撞钟般震耳欲聋。 公孙瑜亮口中那句话在他心中不停回荡,随着钟声般的心跳声传入耳内。 在意你,是因为怕你。 他不知这句话有多么可怕,只觉得自己毛骨悚然,手心直冒冷汗。 他宁可听到“在意你,是因为想杀你”也不愿听到“在意你,是因为怕你”。 “怕”比“杀”更可怕。 没错。 当你怕一个人又不得不面对他时,只能千方百计借刀杀人,其中阴谋诡计数不胜数。 而当你想杀一个人时,只要去找他,亲手杀了他即可。 恐惧才是最令人恐惧的情绪。 极度恐惧之下,人总会不择手段。 在儿时便经历了荆棘林血案后,初入江湖的一年间,龙井山庄叶家被灭门,武林盟主霍云枫死于白虎首之手,黑衣人两次夜袭青江楼,傲剑山庄惨案…… 那一年间,荆宇已见过各种惨象,鲜血,残尸,破败的房屋,凋零的花木…… 或许是因为怕,黑衣人才藏在墨竹林侠客的皮囊下为祸四方,才策划种种阴谋挑拨四盟与四帮的关系。或许正是因为怕,墨竹林之首龙倾城也成为黑衣人的一枚棋子,被丁青月摆布。或许也是因为怕,当丁青月被凤凰刺派五行杀手假扮黑衣人杀死后,黑衣人才再袭青江楼后又学习傲剑山庄。 这一切,或许就是希望令一直心静如水的荆宇不再平静,或许就是希望借青龙首与凤凰刺之手铲除荆宇。 乔恩。青龙首。 那个荆宇信任的人,也是箫媛信任的人,更是叶暖信任的人,最终竟是江湖恶名昭着的天龙会帮首。他又与那个人有何关系?而那个人究竟怕些什么? 若黑衣人仍在,他们又在谋划什么?公孙瑜亮又知道些什么? “他是谁?” 荆宇开口。他并未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 箫媛见荆宇神色慌张,忙坐下紧握住他双手,神色迷茫地看着公孙瑜亮。 公孙瑜亮道:“不知。” 荆宇惊讶。 公孙瑜亮知道如此之多,却不知黑衣人背后指使者是谁? 箫媛问道:“幕后真凶会不会是白羽天的孪生兄弟?” 公孙瑜亮摇头道:“白羽天的孪生兄弟欲夺天外仙客手中的《先天十六剑谱》,被天外仙客亲手杀死,其身上的《掌》字卷也落入天外仙客手中。” 箫媛疑惑道:“《先天十六剑谱》是什么?” 公孙瑜亮答道:“就是《剑》字卷。” 荆宇问道:“如何才能找到那人?” 公孙瑜亮道:“不知。” 荆宇沉默。他不知自己还能再问些什么,更不知自己原本只是想来此请教三易古卷,怎会又牵扯上黑衣人之事。 公孙瑜亮又道:“荆少侠与箫姑娘在京城的事想必已经传开,我猜下一步必会有人去龙井山庄寻找剑谱。” 箫媛问道:“为何是龙井山庄?” 公孙瑜亮道:“因为叶暖与你关系甚好。南潇蔷薇海与慕容世家很少与天外仙客有往来,而天外仙客生前最不屑的就是江南逍遥庄,他最喜爱的茶是龙井,生前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龙井山庄。试问箫姑娘能使出六十四路阴阳剑,除了龙井山庄,还能从哪学到呢?” 荆宇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公孙前辈,王子尧是否也欲抢夺三易古卷?” 公孙瑜亮微微点头,答道:“据我所知,王子尧目前还住在龙井山庄。” 荆宇心头一惊,猛然起身道:“叶暖怕是有危险,我们快去龙井山庄!” 箫媛宽心道:“宋盟主认识王子尧,他不会让王子尧伤害叶暖。反倒是你,心病刚消,还是多调养些时日再去不迟。” 荆宇皱起眉头,叹息道:“正因为宋盟主认识王子尧才更要小心。你难道忘了丁青月与张盟主情同姐妹,却一直暗中操纵龙倾城和墨竹林黑衣人吗?还有乔恩是青龙首……” 提到乔恩,荆宇突然停了下来,乔恩的名字方才就在荆宇脑中盘旋,此时终于脱口而出。 他在哪? 他去西北大漠寻找恨苍暮,不知有何找到没有? 他是否找到了凤凰刺? “荆少侠说得是,而且我担心宋盟主的武功不及王子尧。”公孙瑜亮的说话声打断了荆宇的思绪。 箫媛听着也觉不无道理,随即走到桌前准备收拾行礼,无意中将包裹着三柄剑的麻布包裹打开,三柄剑赫然露在公孙瑜亮与南琴眼前。 龙吟。太平令。花魂。 前两者倒是很好辨认,而那柄剑鞘剑格剑柄皆是嫣红之色的剑引起了公孙瑜亮的注意。 “敢问那柄嫣红之剑是何人赠予箫姑娘?”公孙瑜亮问道。 箫媛闻言扭头过来,看了看剑,答道:“在京城唐宅时唐伯伯所赠。” 公孙瑜亮道:“姑娘可知此剑来历?” 箫媛道:“天外仙客亲自铸造赠予其仰慕的女子。” 公孙瑜亮又道:“姑娘可知那女子是谁?” 箫媛摇头。她怎会知道天外仙客仰慕哪位女子? 公孙瑜亮道:“这女子不仅是嫣红之剑的主人,也是如今这世上我所知道唯一活着的见过《恨苍暮》的人。她自天外仙客死后便销声匿迹,无人知其下落。或许她知道的比我更多一些吧!” 第五十八章 晴鸣晓彻(一) 深冬,天冷,风寒。 茫茫大漠,万里孤城。 万孤城立于两山之隘,千年不倒,这一次依旧没有倒下。 扎于城东西二侧的军队,终究抵不过饥寒,悻悻而退。 葡萄美酒绕指柔,凉州二词荡心头。 城内营帐,二人把酒相谈,此愁胜过彼愁。 “乔少侠,你真的要去寻恨苍暮?” “嗯。” “当下正值寒冬,何不等入春之后天气转暖再去?” “待天气转暖之时,万孤城东西便又是暗哨遍布,安营扎寨,我又如何能走掉?” “如此天气,你去了怕是还没找到任何线索,便因饥寒而死在茫茫大漠当中。” “这倒不会,我在此休整近一月时间,已是神采如虎。这些日子城内外应该也有暗哨,我若出去寻找恨苍暮,待来年入春,朝廷与西夷也不会太过为难萧掌门!” “南宫千雨真的重要到让乔少侠置生死于不顾?” “嗯。” “既然如此,萧某便不再挽留,且赠你骆驼干粮皮袄等必备之物。” “多谢萧掌门。可否再赠我几壶美酒?” “当然!” 寒风之中,苍茫大漠。 一人一驼四行印。 来时一片灰黄,去时依旧灰黄。 来时满心寒荒却终抱希望,去时心中只有希望。 若能寻到恨苍暮,他付出什么也是值得,不论是九州台的追杀还是朝廷的悬赏。 他立于沙丘顶端,遥看西南。 面向大漠,后背孤城。 一片荒芜在他眼中却是他与她的如花风月。 莫高窟就藏在那片大漠之中,恨苍暮便藏在莫高窟之中。 他掏出怀中折扇,仿佛她就在扇面水墨之中。 她的确在扇面那番细雨朦胧烟波倾城的水墨之中,只是她的面颊映在湖中,他看不见罢了。 那枚惜美人又坠在扇上,随风晃动,却始终再未离开扇柄。 他掏出横笛,自顾吹奏起来。 大漠乱寒风,天边万孤城。苍暮愿追去,伴过玉笛声。 一支横笛,一柄折扇,一枚玉坠,一纸水墨。 再无离愁。 离愁在身后,而他的面前是希望。 他只要找到莫高窟,一切便不再是镜花水月。 三十多年前,不知何人所说天下四大绝世武功中恨苍暮秘籍在大漠现世,一时间引得无数武林高手争相前往大漠,其中不乏江湖名门门徒。 若仅是武林寻此宝物也就罢了,三十多年前西夷来犯,与万孤城大军于玉门关一役血战十天十夜,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究其根本,也是为了这秘籍。萧归雁的父亲萧镇便死于此役。 江湖刀光剑影,大漠染红,终究无人看到恨苍暮踪影。 秘籍未现,却现白妖。 曾欲夺秘籍之人多死少归,极短时间内传言大漠白妖作乱,使得强夺绝世秘籍的人少了许多。 传言大漠白妖白衣白发,甚至皮肤也白得离谱,其浑身惨白,尖牙俐齿,无论日夜,一旦现身便将人吓个半死。万孤城老丈不信牛鬼蛇神,而萧归雁却对此深信不疑。 依萧归雁所言,那大漠白妖便是莫高窟高僧为保秘籍而自西域求得。 打乔恩离开万孤城时,萧归雁便再三提醒,不愿乔恩死于妖魔之手。 乔恩怎会被妖魔吓住,当即笑道:“管他黑妖白妖,敢挡青龙首的都是死妖。” 青龙首之威,他萧归雁怎会不知? 当年白虎首几招之内便去了武林盟主霍云枫的性命,青龙首武功只在白虎首之上,绝不会在他之下。天龙会一年间连扫朱雀门与玄武盟,早已奠定青龙首的江湖地位,无论名声好坏,他就在那里。 在萧归雁眼中,或许能打败青龙首的非苍翠星辰剑莫属,但他绝不知道八门宫一战时,正是乔恩手下留情才给荆宇可趁之机。 独行之中,乔恩忆起与萧归雁的谈话,不由得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却心生恐惧。 谁欲妖魔能不恐惧? 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底下怎会有妖魔鬼怪? 若是没有,世间灵异古怪之事又作何解释? 曾经死于大漠白妖之手的江湖中人应该不在少数,这妖怪究竟有多厉害? 这么多年过去,若妖怪还在,它是否老去?或是已经寿终正寝?又或是被某位高人所杀? 若那大漠白妖被高人所杀,是否意味着恨苍暮也落入那位高人手中? 三步一小问,五步一大问。 乔恩走得越远,心中便疑惑越多,疑惑越多,便越不踏实,越不踏实,眼前的希望便越是少了一些。 希望越少,眼前的茫茫大漠便愈发模糊起来。 原本一切都是如花风月,却因他自己,令所有都变为镜花水月,眼看就要重获那如花般的风月,却渐渐模糊,如潭中月,镜中花,愈发缥缈,愈发遥远。 想到此,他不自觉加快脚步向西北方向赶去。 冷风呼啸,飞砂如箭。 无论是风是砂,都将他外露的皮肤刺得生疼。 他越走越快,几近奔跑,却发现愈发吃力,即便在万孤城休养多日,也毫无在江南庭北时掠稍点波那般轻盈自如,反而步伐不自觉沉重起来。身后骆驼走惯了沙漠,此时如漫步一般悠然自得。 乔恩尝试再三,愈发觉得费劲,不得不放弃疾走。 眼看那骆驼却闲庭信步,心中不由感慨普天之下适者生存。 骆驼虽为人所用,却似沙漠中一叶轻舟,载着它行走穿梭于大漠之中如履平地毫不费力,如扁舟之于江河湖中。乔恩即便武功高强,更是习得千里逐风的轻功,但毕竟是生在鱼米丰饶气候宜人之地,在这西北凌冽寒风当中实难轻易行得寸步。 乔恩本欲骑上骆驼前行,但见其驮着衣物干粮等不少行李,已觉其虽步伐矫健,其实体力有限,若骑着它必然令自己省去不少力气,但此曲寻找莫高窟期限未定,茫茫大漠又只有这骆驼与自己为伴,若不好生对它,待哪天穷途末路,它弃了他该当如何是好? 他虽不是初次来到西北,但行走大漠还毫无经验,只得记住萧归雁的话便好:“骆驼乃沙漠中极富灵性之物,你只管好生待它,它便可带你找到莫高窟。” 第五十九章 晴鸣晓彻(二) 面向西南,星夜兼程。 人若有了目标,人心便永不知疲倦,但人心不知疲倦,人身却已是强弩之末。 连走三天三夜之后,乔恩终于坚持不下,一头栽进黄沙之中。骆驼通晓人性,见乔恩倒下,当即也停下脚步,迎风跪伏在乔恩身旁,为他遮挡寒风。 他如腾云驾雾,梦回江南。他知是梦,却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只因那梦太过美好,亦太过完美。 有道是: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南唐后主以此来思念故土,而他却偏偏以此来思念故人。 他,是乔恩,也是青龙首。 人前是公子,人后为恶魔。 即便栽倒在地,他也意识清晰,只是浑身上下已没一丝力气,困得只能睡觉。 狂风呼啸犹如江风掠耳,砂石拍打亦如杨柳拂面。 西北的寒冷比起江南来说,多了些皮肉撕裂之痛,少了些脾脏阴寒之罪。 他闭眼,眼前又是洞庭湖畔碧波亭的景象。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他与她曾在此相见,相识,相知,相恋。 她曾在此为他轻舞翩翩,圣洁如仙。天上人间。 她曾在此为他恣意洒墨,诗起月落。佳人相诺。 如今她性情大变,心中一丝温存却难掩凤凰刺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若非他,又怎会令她卷入这混乱之中? 心寒,身也寒。 忽然,浑身如被无数冰刃切肤刮骨,痛寒之至。潭面应痛而碎,碎得一塌糊涂,碎得看不清潭面所映的一切。他且当自己长眠于佳人怀中。 物极必反,寒极必暖。 一阵昏沉之后,他发觉浑身依旧无力,一团烈火在身边熊熊燃烧,正抵了冬日的凛冽。 睁眼,星光如漫漫长河,掩盖了明月。两只骆驼分卧于两旁,篝火就在眼前跳动,如南宫千雨曼妙的舞姿。 远处,一个身影来回踱步,时而大步时而小步,口中不停念叨,没过一会,又盘腿而坐,久久不动。 乔恩审视良久,才知自己因疲惫而昏倒,若没猜错,正是面前此人救了自己。此时他已经口渴腹饥饿,但心中警惕却丝毫不减,于是带着沙哑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闻言,晃了晃脑袋,紧接着丢来一只酒葫芦。 乔恩伸出一只手,刚触到葫芦,却没想那人丢一只葫芦竟还带着内力,忙用双手才接稳葫芦,打开葫芦盖正准备痛饮一番,却又心生疑惑。 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不示出真正面貌?他这葫芦中是否下了毒? 疑问一出,他便自责多疑,若那人想杀自己,为何要救? 此时他已口干舌燥,顾不得太多便仰头痛饮。 细腻甘甜,似江南女子那般温婉动人,饮之如立于长江之边远眺如画山水,亦如坐于洞庭湖畔,与佳人一醉方休。 他没想到如此甘露,竟令他如获新生,一时间浑身便都有了力气。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酒葫芦里装得并非是酒,也非是什么仙境甘露,而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感,甚至熟悉的记忆。 酒葫芦里装的是水。 饮水怎会有如此奇妙之感? 是渴极了而产生的幻觉? 还是他味觉出现了问题? 只有乔恩知道原因,或许那个救了他的人也知道原因。 这水,是庭北的水。 乔恩居于万孤城近一个月,日夜喝得皆是雪山融水,生涩质硬,如西北寒风,亦如大漠狂沙。 庭北之水取于长江洞庭,虽也是源自雪山,却历经无数山川树木的洗礼,来得比大漠雪水更加甘甜柔软,细腻可口。 他沉醉,醉得一塌糊涂。 一壶庭北水,如见相思人。 “你究竟是何人?怎会带着庭北的水来大漠?”乔恩问。 那人缓缓起身,仍旧背对乔恩,说道:“我自庭北而来,自然要带庭北的水。” 乔恩听着这声音耳熟,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庭北结识的哪位朋友与这声音相似。想起朋友,他心中便又是一阵绞痛。 朋友? 他可还有朋友? 自八门宫一战之后,青龙首身份暴露,不知有多少朋友还愿意与他乔恩为友。 “你自庭北何处而来?为何来到大漠?”乔恩又问。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乔恩隐约见到那人从腰间解下佩剑,随意向后一掷,那柄剑连剑带鞘不偏不倚正好刺在乔恩面前黄沙之中,距离他鼻尖仅有咫尺。 “你可还记得此剑?”那人问。 乔恩眼看这剑外包裹着一层麻布,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龙吟?”乔恩试探道。 那人道:“媛儿让我带庭北的水给你。” 乔恩确信此人就是荆宇。 那人又道:“我曾说过,你带上面具是青龙首,摘下面具便是乔恩。天龙会若不在江湖作乱,你我仍是兄弟。” 说罢,那人转身过来,走到乔恩面前,面无表情。 乔恩道:“你为何来此?” 荆宇道:“寻人。” 乔恩道:“何人?” 荆宇道:“不知。” 乔恩道:“这次多谢你救我。” 荆宇道:“不必,救你就是救我。” 乔恩知荆宇此言必有深意,也能猜出个大概,只是不知自己所猜是否与荆宇所想一致。 荆宇又道:“你可寻到恨苍暮下落?” 乔恩看了一眼多出的那只骆驼,说道:“万孤城西南莫高窟中。萧掌门没告诉你?” 荆宇道:“我来寻人而非寻物,你离开万孤城当日下午我便到了万孤城,听萧掌门说你已离开,我便立刻追来。” 乔恩道:“为何?” 荆宇道:“一路上遇到不下十个探子,在追寻你的行踪。” 乔恩道:“你杀了他们?” 荆宇道:“我不杀人,只是盘问出朝廷、西夷与江湖都在寻找恨苍暮,而你很可能是最接近恨苍暮的人。” 乔恩疑惑道:“为何是我?” 荆宇道:“万孤城的人知道线索,却无人愿。愿寻的人,要么不知线索,要么武功低微。恨苍暮乃万孤城最大祸患,胜过数万雄兵,萧归雁盼着有人将它带离大漠。” 第六十章 晴鸣晓彻(三) 乔恩沉思,仿佛觉得荆宇说得是那么一回事,于是问道:“你刚来大漠,怎会知道这些?” 荆宇道:“我与媛儿去黄鹤山庄拜访过公孙瑜亮老前辈,之后我欲来此寻人,他便说了些边境近况。” 乔恩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四下张望了一会,又问道:“媛儿怎么没来?” 荆宇道:“正值深冬,天气恶劣,媛儿生自江南温润之地,我怕她受不了大漠的天气,所以叫她先去龙井山庄保护叶暖。” 乔恩突然瞪大眼睛,问道:“叶暖怎么了?” 荆宇道:“南海王子尧参加西湖论剑,之后便一直住在龙井山庄。公孙瑜亮猜测王子尧欲夺龙井山庄一样宝物,所以我让媛儿先去龙井山庄,待我来此找过那人之后再赶去。” 乔恩叹道:“箫媛怎能是王子尧的对手?你令她去怕是白白搭了他的性命!” 荆宇诧异,忙问道:“你知道王子尧?” 乔恩道:“南海蜃王王子尧,姓王子名尧,尧舜禹的尧,此人心怀大志,颇有一统江湖天下之气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甚至在他父亲南海蛟王王子白之上。他曾常在南潇海岸活动,我与他相识,早就看出此人武功高强城府极深。非但箫媛不是他对手,以你现在练就袖里乾坤的程度,一旦认真起来,你与我相斗都难保取胜,更不用提王子尧了!” 荆宇不解,当初西湖论剑时王子尧的确夺了江南第一的名号,但乐斗之时明明看出他内功不及后来的张汐云,于是道:“我看他武功一般,只是南海的招式乃常人极少见到罢了。” 乔恩道:“南海武功的确有特别之处,但究其根本仍是中原武功。王子尧生平最擅长隐藏实力迷惑人眼,他与宋盟主关系甚好,而宋盟主因王子白曾授他武功而被迷惑了双眼,很是信任王子尧。” 荆宇听乔恩如此一说,心中也些许忐忑。据公孙瑜亮所说,王子白手中有三易古卷中的一本,那么其武功也应是自三易古卷而来。箫媛一直练习《剑》字卷,论武功应该不会输王子尧太多,若是箫媛又将《剑》字卷武功教给叶暖,凭二人之力击败王子尧应该不在话下。 如此一想,却也是自我安慰,荆宇道:“罢了,你寻你的秘籍,我找我的人,待你我都寻找到之后便一起去龙井山庄,如何?” 乔恩缓缓道:“你若不知你要找何人,那又如何寻找?” 荆宇道:“我不知那人姓甚名谁,但我知道跟你一路应该没错。” 乔恩疑惑,问道:“为何?” 荆宇道:“此人如今这世上公孙瑜亮所知道唯一活着的见过《恨苍暮》的人。而且我的心病或许也只有恨苍暮能解。” 乔恩面露诧异神色,随后又归于平静,紧接着额头青筋暴起,目露凶光。 对乔恩来说,荆宇的出现让他眼前的希望更加真切,但也令他不安起来。 有荆宇在,即便来了杀手,即便有人阻拦他得到恨苍暮,以二人之力,几乎可保战无不胜,夺取恨苍暮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龙井山庄,叶暖安危又令他心急如焚。 他曾因晚了一晚而令叶家满门惨遭屠戮,只剩叶之贤义女叶暖一人幸存。 他曾发誓为叶家报仇,最后却发现真凶龙倾城竟也是他人指使下的一个傀儡而已。 他本以为叶暖重振龙井山庄后能太平一段时间,却没想仅仅一年之后,龙井山庄便又要遭逢劫难。他若保护不了叶暖,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叶之贤? 一想到此,乔恩便心如刀绞,自己对叶家的感情并不输于对南宫千雨的感情。 荆宇剑乔恩表情复杂,也知乔恩心情,自两年前龙井山庄惨案之后,他便看出乔恩对叶家的感情,于是安慰道:“你莫心急,凭媛儿的机智,她怎会不想办法对付王子尧?即便没有办法,媛儿前不久也打败了刚在壶口比武中夺魁的中原第一剑沙月白而成为新的中原第一剑,中原第一怎会轻易输给江南第一?” 乔恩听荆宇提起此事,也想起在万孤城时也对此有所耳闻,问道:“听说媛儿模仿天涯剑的六十四路阴阳剑打败中原第一剑,这是怎么回事?” 荆宇不知当不当讲龙井山庄无名剑谱之事,虽说自己仍将乔恩当作兄弟,但毕竟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青龙首,心想:“乔恩对叶家感情极深,天龙会却也并非善类,这等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思索良久,荆宇开口道:“你知道箫媛天赋不差,现学现卖骗了沙月白,最后以蔷薇海的武功封了沙月白穴位。” 乔恩听过后也不再过多评价此事,只是暗自叹气。 荆宇问道:“为何叹气?” 乔恩道:“你们不该去京城。” 荆宇不解,静待乔恩解释。 乔恩继续道:“京城鱼龙混杂,你们为何非要去那里惹事?” 荆宇本想解释,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失理,宋武鹏与张汐云皆劝过他们去京城后一定行事低调,而他们却恰恰相反,不仅在唐宅打败了沙月白,还引出天涯剑,最不该的便是夺下中原第一的称号。 若他们不帮唐啸与南博孝二人,那二人又岂会告诉他关于刑千崖的那么多事情? 但若他们不帮,凭刑千崖与唐彦之、杜羽的兄弟之情,唐啸与南博孝又怎会不告诉他那些事情? 荆宇越想越觉得难辨是非,凭父辈祖辈的情分,帮他们理所应当,但若顾忌宋武鹏与张汐云的提醒,却又不该出手。荆宇知此事是对是错完全归于自己,箫媛即便聪明,大事也由荆宇作决断,如今乔恩一说才令他反思。不过对错与否现在想为时已晚,之后的事只得相机行事。 乔恩道:“北方江湖远比南方江湖复杂,天涯剑又是何许人物?媛儿若真偷学了六十四路阴阳剑,无论师出何人,他也不会善罢甘休。霍云枫便是例证。” 第六十一章 晴鸣晓彻(四) 霍云枫。 两年前还是武林盟主,如今已是一座孤坟。 霍云枫曾是天外仙客的弟子,也是世上极个别会六十四路阴阳剑的人。 霍云枫因龙倾城教唆而发出天涯金令,号召武林讨伐白虎帮,却在与白虎首交手时死于白虎首手中。 荆宇问道:“霍云枫的死与天涯剑何干?” 乔恩道:“我若告诉你天涯剑与黑衣人有关系呢?” 荆宇不置可否。 乔恩笑道:“我仅是举一个例子,如今天下间能将六十四路阴阳剑练至顶峰的只有天涯剑,再无他人,也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出现。世间高手无论善恶,若非必要皆欲隐藏实力以求得一时太平,凭你我的武功怕不是天涯剑的对手,所以你与媛儿以后还是低低调做人低调行事。” 乔恩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荆宇这些时候的确有些飘飘然。 一夜间,荆宇如芒在背,辗转反侧。 他怎会不记得在唐宅时天涯剑的表情? 若依乔恩所说,天涯剑不肯善罢甘休的话,箫媛岂不是又多了一分危险? 有言道度日如年。 这一晚,荆宇仰视星河,似与繁星共度无限时光。 清晨,乔恩梦初醒,荆宇仍凝视天空。原本星辰密布的天河已被曙光所掩盖,天边东西两界隐约可见太白与月遥相呼应。 又是三个日夜。只是这漫漫长路,有荆宇同行,乔恩不再孤独。 一路远行,二人各揣心事,心事说来相似,却又不同。相似的是目的,不同的是过程。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究竟走到哪里,茫茫大漠走到哪都是同一番风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唯一不同的景色便是白天天空愈发晴朗,沙色鲜艳如洗,沙岭蜿蜒似蛇,亦如金山一般金光灿灿。愈是前行,乔恩愈发有一种预感,感觉到恨苍暮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虽是冬季,行走沙漠也是急需水源,二人走了如此远路,此时才发觉竟已将酒水全部用完,不剩一滴。若是再这样走下去,二人必渴死与沙漠之中。当今之际,只得杀死一只骆驼来解渴。 乔恩心有不愿,低下头去,偶然间发现此处细沙与前两天有所不同。此处沙子竟不止一色,细数下来,沙粒竟有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令人惊叹。 一阵劲风吹过,忽然不知哪里传来阵阵轰隆之声,此声似惊天巨雷般震撼,气势如滔天巨浪般汹涌。轰响过后,奇怪鸣声时而嘈嘈如急雨,时而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丝竹管弦,钟磬和鸣,不绝于耳。 荆宇停下脚步,四下眺望,只觉心情舒畅,心胸豁然开朗,不由叹道:“传道神沙异,暄寒也自呜,势疑天鼓动,殷似地雷惊,风削棱还峻,人脐刃不平。” 乔恩问道:“这是何意?” 荆宇道:“先辈诗人遗作,为叹敦煌鸣沙山。” 乔恩心惊,想起万孤城老丈曾说莫高窟附近有一山一水两大奇景,山乃鸣沙山,水乃月牙泉,若能看见一山一水便向东去即可寻到莫高窟。于是乔恩也随荆宇四下张望,却见漫漫赤金,别说一水,就连方才走来踏过的脚印都渐渐消失在风沙当中。 荆宇继续道:“我本不知此地有何奇妙,来时公孙瑜亮告诉我了些这里的事。” 乔恩这时明白过来,也许是公孙瑜亮告诉了荆宇一些行走大漠的法子,这才令他能晚自己半天还能毫不费力将自己救起,想到此,不由心中敬佩武林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之睿智,叹道:“还是公孙前辈想得周到,萧掌门便没想到多跟我提醒太多。” 荆宇道:“公孙瑜亮生于庭北,行走各处必然要提前熟悉,而萧掌门生于庭北,在他眼中行走大漠的技巧近乎天生,自然想不到这么多。” 乔恩点头道:“荆宇兄说得有理,既然鸣沙山就在附近,我们便去寻月牙泉吧!” 轰隆声后,风吹沙动,一时风沙四起,声响不断,时而由东而来,时而又自西传来,侧耳听去,四面八方皆是相似声响。二人一时乱了方向,不知究竟寻往何处。 荆宇看得迷惑,也未曾听公孙瑜亮提起过遇到如此境况该如何是好,想必他也未曾遇到这等境况。正看着眼前一片沙起沙落的景象苦恼时,荆宇发觉南边不远处沙丘上扬起的风沙似乎与其它各处风沙同时被风吹起,却要比其他沙丘的风沙飘得更远而落得更晚,而且别处袭去的风沙也似乎会绕道而行一般绝不落于那座沙丘之下,于是指着那处道:“那里的风沙吹得好生奇怪!” 乔恩闻言顺着荆宇指向望去,竟也发现那处风沙与众不同,叹道:“普天之下竟还有这等奇观,怪哉!”“哉”字吐罢,万孤城老丈曾说过的话突然闪过耳旁:“月牙泉形如月牙,名为药泉,在山上流沙中从未枯竭且飞沙不落泉,实乃天下奇观!” 飞沙不落泉。 乔恩道:“飞沙不落!是了!” 荆宇道:“你找到了?” 乔恩点头,飞一般跃向那座沙丘。 沙岭晴鸣,月泉晓彻。 鸣沙山,月牙泉。 劲风渐息,沙鸣不止,二人立于沙丘之上,愈是走动,那沙鸣声便愈是响亮,声贯苍穹。 荆宇眼望四下皆是金黄,唯独脚下沙丘一湾碧蓝泉水,清澈闪亮,犹如漆黑夜空中一弯皓月,照亮眼前路。不禁叹道:“昔日敦煌之地也算是人来人往,这沙山月泉更是人间家喻户晓之盛景,却不知何时开始,人马渐稀,道路破败,寻找此地竟无路可走而只得穿越大漠,真是天意难料啊!” 乔恩不解,问道:“此话何意?” 荆宇道:“世事无常,天意尚且难料,何况人心?” 乔恩道:“何为天意?何为人心?” 荆宇摇头。不知为何,寻到这月牙泉之后,竟令他内心狂跳不止,丝毫不再平静,似乎正期待什么发生,而又惧怕什么发生。所谓天意人心,或许就藏在他不安的心中。 第六十二章 大漠白妖(一) 月牙泉边和风阵阵,虽也在大漠之中,却些微给人一种身处江南湖畔的清朗之感。 泉旁衰木零星,仿佛在等待春日降临。不远处残垣断壁在沙下露出头来,任凭风沙吹过,时隐时现,无声地诉说者此处曾经的繁华。没错,这里在汉代便已是天下名景,却在时间之沙的冲积下渐渐被淹没,如今已成为西北大漠人口中的传说之地,甚至西北大漠之外已鲜有人知道此处。 想必这里昔日墙角下的砖石也不愿看到如此荒凉的景象吧! 乔恩见水如见酒,饿狼一般扑去,疯狂消耗着这一泉看似有限却千年不涸的奇水。 荆宇站在一旁向东眺望,静静等待。 他等待的不是乔恩,乔恩的如此这般不需他来等待。 他等待的便是乔恩所盼望的,是可以拯救南宫千雨,拯救乔恩那段感情,拯救荆宇心病的东西,是恨苍暮。 恨苍暮,虽是恨,却能生爱。仁爱天下,慈悲为怀。 待乔恩用毕泉水,灌满水壶后,二人也已休息得足够,向东前行。 老丈曾说过,当找到一山一水之后便可向东走去,待看到某处山上金光闪耀,即是找到了莫高窟。 乔恩道:“那老丈虽说过莫高窟在鸣沙山月牙泉东边,却没说究竟还要走多远,不知能不能来得及。” 荆宇哪能没听出乔恩的意思,知他是担心叶暖,于是道:“山水明显而石窟隐蔽,若寻石窟须找山水,这说明石窟必在山水附近,所以不必担心。” 乔恩道:“荆兄言之有理!待一会儿遇上大漠白妖,还请荆兄祝我一臂之力!” 荆宇茫然道:“大漠白妖?” 乔恩道:“你不知大漠白妖?公孙瑜亮难道没有告诉你此事?” 荆宇摇头。 乔恩继续道:“我离开万孤城时,萧归雁掌门告诉我说许多年前江湖中人聚于大漠欲夺恨苍暮,恰逢白妖作乱,杀了许多欲夺恨苍暮的人。据说这白妖是一种西域怪物。” 怪物?这世上有怪物? 荆宇迷茫,问道:“大漠中还有怪物?” 乔恩点头。 荆宇又问:“是妖魔还是怪物?” 乔恩摇头。 荆宇心中忐忑。若说妖魔鬼怪,放在从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但自一年多前逍遥庄梦见傲剑山庄惨遭血洗且梦境成真之后,他便时常觉得万物之间冥冥之中都有某种联系,后来听说伏羲先天十六卦因泄露天机而被神明抹去八卦之事后,他便确信神鬼妖魔之事万不可全信,但也万不可不信。抱着疑惑,他又问:“那白妖是当年阻止江湖人夺取恨苍暮的怪物?” 乔恩道:“依萧掌门所说,应该是这样。” 荆宇不再说话,心中疑惑这个沙漠白妖是什么怪物,是人?是鬼?还是如乔恩所说是来自西域的怪物? 几十年前便能杀死诸多江湖高手,不知那妖怪是否还活着? 想到这里,荆宇突觉一条腿不知踩进什么地方,莫名其妙便随着沙子陷入地下,幸好反应及时,后退一步将陷入沙中的腿抽了出来。正在抽出的腿落地的一瞬,荆宇隐隐感觉脚下一股杀气逼来,忙起身跃开。乔恩似乎也感觉不妙,与荆宇朝同一方向一跃而起。原地便只剩下两只骆驼。 二人方才离开,之间一柄银白长剑便从沙下刺出,剑影先出,白影后至。那白影一身惨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他色,在阳光之下大漠之中异常耀眼。 乔恩惊道:“难道这就是大漠白妖?” 荆宇一眼便看出这白影并非妖魔而是人,于是道:“这么多年还没死,不知他武功如何!” 白妖自沙中飞出,并未奔着荆宇、乔恩二人而来,而是挥剑直奔那两只骆驼。骆驼不知所以,仅在白妖两道剑影之后,未见丝毫血迹,那两只骆驼便双双倒在地上。 荆宇叹道:“剑过而不留痕,无形间夺人命。好厉害的剑法!” 骆驼倒地,白妖转过身来面相二人,二人此时才看到这白妖面目。 发肤白如一色,虽看得见他的脸,却看不清五官,若不细看,甚至连其眼中唯一一点异色也会被全身发光似的惨白所掩盖。 风沙依然,吹打着白妖手中的剑。 二人深知此战难以躲开,各自将武器卧在手中。 荆宇反握麻布裹剑,乔恩展开扇面遮于胸前。 白影如箭,离弦而出,势如破竹。 二人左右分开,分别与白妖短兵相接。 仅一招过后,荆宇便发现那白妖剑术奇怪得很,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从未见过。 常人剑招内外力有收有放,出招之际更多的是与对手之间的心理窥探,力求以多变的招式找出对手破绽后一击取胜。白妖剑招似乎并不讲究这些,无论是刚才袭来与乔恩的一招还是与荆宇的一招,内外力十足且出手刁钻极其迅捷,毫不手软,反应稍有迟缓者必死,接下此招之人但若是内功不够深厚,则也会死在剑下。 那白妖似乎企图以一招就令二人毙命,如死在剑下的两只骆驼一样。 一招之后,白妖并不纠缠,而是迅速与二人拉开距离。 又过几个回合,白妖依旧是如此,这令荆宇愈发疑惑,问向乔恩:“他这是什么剑法?” 乔恩思索片刻,说道:“白妖招式意在一击必杀,我听说倭人刀法‘拔刀术’也讲究一击必杀,不知他与倭人是否有关?” 荆宇从未听过“拔刀术”这种刀法,甚至觉得对付武功低自己太多的人时用此方法尚可成功,但若对付武功相当之人,怎会因一击而败? 正在二人小声说话之时,白妖突然开口道:“江湖新人辈出,没想到如今终于有人能连抵我几招,后生可畏!” 白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令二人惊得不知所措。 眼前这剑招杀意十足,浑身上下白得令人生俱的人,竟还是个女人。 这女人竟在茫茫大漠之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死,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第六十三章 大漠白妖(二) 乔恩见这人不再攻击,于是问道:“请问前辈就是传说中的大漠白妖?” 女人大笑不止,笑得疯癫,笑得痴狂,笑得头发散乱,令人生惧。大笑过后,才用一种令人窒息的妩媚之声说道:“大漠白妖?天下鼠辈才如此称呼我!” 荆宇忙问道:“不知前辈江湖称号?” 女人沉默。 二人静静待着。 忽然,女人如闪电一般突然袭来,在二人毫无防备之时一剑一掌分别将二人击出两丈之外。被袭一瞬,乔恩本欲用扇抵挡,却又怕扇子被那女人损坏,于是急忙收扇,用胸膛生生接了一掌。 荆宇虽未反应过来,但下意识提剑护住要害也未能让那女人伤到自己。 一闪一瞬。 那女人速度快得离谱,荆宇从未见过如此迅疾的身法。 乔恩受伤,半卧在沙丘一旁喘着粗气。 荆宇横剑,冷视白妖。 他认真了,但并不是因为乔恩受伤,而是因为他真切地感受到白妖的武功,以及她的内力。 她的武功中藏着六十四路阴阳剑的影子,而她的内力却与荆宇些许相似,似乎同出一源。 没错,刚才她的突袭令他措手不及,却也让他下意识给抵挡。而他下意识的抵挡,也令她感受到了他的内力。 那是一种宿命,是一种不战而自认其败的恐惧。 他眼中战役渐浓,她执剑的手却开始发抖。 许久之后,白妖将剑刺入沙土之中,而后席地而坐,问道:“刑千崖是你什么人?” 荆宇反问:“项墨是你什么人?” 项墨。 对荆宇来说已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对乔恩来说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而对白妖来说,却是一生难以忘记的名字。 项墨是谁? 天外仙客。 白妖惊道:“你怎知他?” 荆宇道:“你的剑法有六十四路阴阳剑的影子,可你却将天下第一剑法练成这样。” 白妖不屑道:“对天下人而言,先天十六剑谱,不,六十四路阴阳剑便是天下第一剑法,但对天外仙客来说,出鞘剑法才是剑法的极致。” 出鞘剑法。 荆宇从未听说,乔恩也一样。 白妖继续道:“当年天外仙客凭借他未能参透的先天十六剑谱便能打遍天下,待他参透之后,却看破世间诸事。出鞘剑法便是他毕生所学凝聚的结晶,才是天下第一剑法!” 乔恩靠在沙丘旁,为能听懂白妖的话,问道:“何为出鞘剑法?” 白妖答道:“天外仙客将六十四路阴阳剑和古传出手法招式融合而得出出鞘剑法。剑锋出鞘之时便是入鞘之际。” 六十四路阴阳剑。出手法。 何谓出手法? 出手法乃汉末英雄马超所创,出手如电如光,瞬息之间便可使人毙命。 难怪白妖每次出手只有一招,原来这便是出鞘剑法。 白妖此时突然满眼怒意,怒意中夹杂的却是更多空寂,说道:“若不是你练了袖里乾坤,绝不会抵得住我方才那剑!” 袖里乾坤竟令白妖恐惧,莫非…… 袖里乾坤破三圣。 没错,袖里乾坤与三圣心法同出《归藏谱》,难怪荆宇方才觉得她内力与自己似乎同出一源。 荆宇承认,方才那一招的确令自己反应不及,即便抵挡了招式,却也是的的确确依靠袖里乾坤的内力才抵住白妖三圣心法内力的冲击。 乔恩道:“前辈武功之高令晚辈佩服,今日打伤晚辈也令晚辈心服口服,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白妖眼神犹豫,张口欲说却似乎又担忧着什么。此时荆宇道:“温青。天外仙客项墨曾无比仰慕你,他曾为你铸造一柄轻盈无比,通体嫣红且剑鞘纹着蔷薇图案,剑格形如蔷薇绽放,剑坠蔷薇玉的宝剑。” 没错,白妖便是温青。 温青是谁? 公孙瑜亮曾说过的嫣红之剑的主人,也是他所知道如今唯一活着的见过恨苍暮的人。 乔恩茫然,自己怎会想到眼前这人竟是曾经的“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所仰慕的女子。 温青此时双眼睁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荆宇,嘴唇不停发抖,用一种颤抖得吐字不清的声音说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荆宇不知为何竟让眼前这世外高人如此恐惧,心觉也许是她孤独惯了且年纪又大才会如此,忙缓声道:“前辈莫急,我们此次前来是为寻找恨苍暮的。” 恨苍暮。 温青一听到这三个字便打了个哆嗦,警惕道:“既然已经练了袖里乾坤,还找恨苍暮作甚?” 乔恩也觉察到温青的异常,手捂着被温青一掌击中处,忍着疼痛说道:“前辈,我有一个朋友练了青面獠牙这邪恶武功,命不久矣,听说只有恨苍暮才可破解青面獠牙救她性命,所以我们才来此寻找恨苍暮,若是打扰了前辈,还请见谅!” 温青口中不停重复着:“青面獠牙……青面獠牙……” 忽然,只听她尖叫一声,发了疯一般指着一个方向,仿佛有什么人站在她面前一样,一边后退,一边惊恐道:“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走……你别过来……” 荆宇、乔恩见温青如着了魔一样,均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守在她身边等她清醒过来再问她问题。荆宇知道,假若温青真的是唯一见过恨苍暮的活人,那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能让她出事,否则一旦未在莫高窟中找到,再想寻找恨苍暮就如大海捞针一般难了。 一阵疯狂尖叫扑打之后,温青渐渐安静下来,一会看看荆宇,一会又看看乔恩,双眼无神如同被夺了魂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再一次开口说话:“青面獠牙这等武功,我差一点也学了。那个禽兽……败类……几十年前,恨苍暮的确被我盗到大漠,我本想将书丢进月牙泉,却意外发现了莫高窟……江湖中人皆来寻它,我用项墨临死前教我的出鞘剑法杀了不少人,但来的人越来越多,武功也越来越高强,我那时还未将出鞘剑法练熟,最终在莫高窟杀了数人后败在她手中……恨苍暮也被她夺了去……” 第六十四章 大漠白妖(三) 乔恩听说恨苍暮早已被人夺了去,心里急得要死,忙问道:“是谁夺走了恨苍暮?” 温青道:“她夺了我的剑和恨苍暮后便迅速离开莫高窟,我怎会让她得逞?于是我追上前去,拼死夺下她的剑。她本欲杀我,却被赶来的同伴急忙叫走……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荆宇立刻明白,伸手便拔出温青刺在沙地中的银白长剑细细观察,此剑细长精致,上雕有蔷薇,优雅妩媚,剑柄刻有名字,荆宇看见此名字后便愣在原地,任凭乔恩怎么呼唤都无反应。不得已乔恩只得从荆宇手中夺剑,但当看见剑柄名字时,也如荆宇一般愣在那里。 怎会是她? 她是谁? 楚风月。 南潇蔷薇海现任掌门。 她竟也会来夺恨苍暮? 蔷薇海的人竟也会来夺取恨苍暮? 虽未见过楚风月,但箫媛一直以来对她师尊的崇拜令荆宇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楚风月会来掺和恨苍暮的事情。不但荆宇不信,乔恩也连连摇头,口中嘟囔道:“不可能!不可能!” 荆宇看温青时而神志不清眼神恍惚,时而又眉目间炯炯有神,心中不由想:“温青所说是真是假?若是真,楚风月为何要夺恨苍暮?若是假,温青又为何诬陷楚风月?” 乔恩问道:“前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是何意?你与楚风月有交情?” 温青此时已无方才那般疯癫,冷冷道:“楚风月曾是我师妹,我因拜师白蔷薇又私自学剑而被逐出师门。” 温青是楚风月师姐。 荆宇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庭北黄鹤山庄已经得到了不少令他震惊的消息,却没想在这西北大漠竟得到了更为令人震惊的消息。 温青继续道:“若我没猜错,《恨苍暮》此时应该藏在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中。几十年来,世上知道这绝世秘籍藏在蔷薇海的人屈指可数,你们二人欲寻此书就去蔷薇海吧!” 蔷薇海,西北大漠。 前者位于东南沿海,后者位于西北边陲。 乔恩本以为在此找到恨苍暮后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地去龙井山庄帮助箫媛和叶暖对付王子尧,却没想远道而来却扑了个空。 荆宇盯着乔恩,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乔恩做梦都想得到恨苍暮而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可现在不但未得到恨苍暮,还得知此书藏在蔷薇海藏经阁的禁书房中。禁书房是什么地方?若无楚风月同意,绝对无人能入的蔷薇海最安全之处。 乔恩道:“前辈,你的话是真的?” 温青点头,眼中闪出恨意,双唇颤抖着道:“我落魄逃亡之时,天下人为夺恨苍暮而前来追杀我,她也来了,我以为她念及昔日同门之情而助我,但我错了。楚风月的剑就在此,我怎会说谎?” 乔恩思索片刻,说道:“如果是秘籍楚掌门手中,我想她应该早已练过,也许能帮千雨破解青面獠牙。” 温青惊道:“楚掌门?楚风月当了蔷薇海掌门?” 蔷薇海掌门楚风月世人皆知,这问题若是拿到江湖中去问,绝对会遭人耻笑,温青栖身大漠数十年,早已淡出江湖,怎会知道江湖中事? 荆宇点头,盯着温青,只见她苍白皮肤已皱如枯木,眼神中显露出惊异,于是道:“是的,楚掌门现在是八大门派之一蔷薇海的掌门。” 温青哀叹数声,片刻后打量着荆宇,问道:“少侠可是刑千崖的后人?” 荆宇犹豫,见温青这般模样似乎并无恶意,况且就算她有恶意,在这茫茫大漠当中也奈何不了他,于是点头道:“刑千崖是晚辈祖父,前辈是从晚辈内功看出?” 温青摇头,眼睛虽看着荆宇却丝毫无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温青突然伸手摸向荆宇手边的麻布裹剑,荆宇不容多想,立刻用手按住剑,眯起眼睛盯着温青。温青似乎并不在意荆宇的眼神,自顾用手自在麻布上游走,隔着麻布摸索布中龙吟。 “太像了!太像了!……”温青一边感慨一边摇头。 荆宇不解,问道:“什么太像了?” 温青道:“你太像刑千崖了!我虽仅见过他几次,但他无论眼神还是反应都与你极其相似,离开江湖前也曾用麻布裹住龙吟。” 荆宇沉默。他从未见过自己祖父,也不知祖父与自己有何相同之处,听温青一言,心中竟生出些自豪之感。 龙吟乃何物? 天下十二兵之首,如此武器,既是江湖地位象征,亦是江湖祸乱之源。他怎敢不将剑裹起来?这二三年间虽无人正大光明来夺龙吟,却总有各种事情引他而去,在他眼里,这比明夺更令人恐惧。 “哈哈哈哈!千寻万寻终于寻到你们了!快交出恨苍暮!”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三人抬起头来,只发现四面八方渐渐围满了身份不明的人,其中一人双手环抱,锦衣玉带,看样子应该是这一群人的头领。荆宇看着此人甚是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乔恩道:“没想到还是让那些人给追来了!” 温青道:“他们是谁?” 乔恩道:“不知,如今武林中多数人皆以为只有我知道恨苍暮下落,所以都觉得只要找到我便能找到恨苍暮。” 温青摇头道:“恨苍暮已不在大漠,你们都白跑一趟。” 荆宇提剑起身,心头质疑温青所说的一切。 恨苍暮真的不在大漠吗? 会不会楚风月真的曾来夺恨苍暮,但战败而归被温青说成战胜而归? 如此时候,荆宇必须做出选择,必须决定是否该相信温青的话。 温青似乎看出了荆宇的犹豫,开口道:“少侠,你信不过我?” 荆宇点头。 温青叹了口气,起身,取剑,立于荆宇身旁。 乔恩受伤,虽勉强站起,却甚难运功。方才为保折扇而宁愿中掌,他此时已无多少与如此多人相斗的能力。 温青道:“我方才所言是真是假早已不再重要。恨苍暮乃绝世秘籍,我若有它有必会去练,又怎能摆在袖里乾坤的手中?” 第六十五章 大漠白妖(四) 荆宇心想:“这倒也是,谁会拿着绝世武功而不去练?如此之人或许也有,但绝对少之又少。温青若练了恨苍暮,必然能更好地保护它不被夺走,但刚才交手时却没感觉到她身上有任何佛门武功的影子,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此,荆宇决定相信温青的话,点了点头,冲前方不远处锦衣玉带之人喊道:“夺书之贼,报上名来!” 那人脸上表情狂傲不羁,昂首挺胸道:“你们可听过江岳绝香宫?” 荆宇皱眉,从未听过此名字,于是看向乔恩。乔恩身为青龙首,知道的自然多些,此时却也摇头道:“江岳多豪杰名士,太史岳一家便在江岳,不过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绝香宫。” 荆宇、乔恩不知,便更不用说温青。三人站着,一声不发,皆等着那人继续说下去。 那人大笑道:“哈哈!不知也罢,今日竟有机会能一并捉住青龙首、苍翠星辰剑和这老女人,若是成功,我等便立刻就能名扬天下了!” 温青当年曾以一人之力保恨苍暮多时,虽最终丢书,但凭其武功也成为大漠一时的传说,于是笑道:“就凭你们区区几个毛贼,能奈我何?” “奈不奈何得了你,试试就知道了!”那人挥手,周围人皆亮出刀剑之刃,一步步向三人逼近。 这群人人数目测不下二十,个个凶神恶煞杀气十足,三人背靠背站着准备迎敌,但实际可以战斗的只有荆宇和温青。 荆宇道:“这些人若武功稀松平常,我们对付他们倒不在话下,若个个都有些本事,怕是要费不少力气!” 温青道:“少侠,你方才与我交手时接招的剑招有六十四路阴阳剑的影子,敢问师从何人?” 荆宇道:“与天外仙客徒孙天涯剑交手时学了几招,不值一提。” 温青道:“你可知天外仙客心中剑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荆宇道:“前辈刚才说过,对天外仙客来说,出鞘剑法才是剑法的极致。” 温青道:“错。” 荆宇不解,自己明明记得温青说过此话。 温青又道:“对他来说,剑法的极致的确是出鞘剑法,因为这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荆宇恍然大悟,忙道:“前辈的意思是问天外仙客理想的剑法极致,晚辈剑法不精,虽学得广博但不求甚解,猜不出来。” 温青道:“当年我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他心中的剑。直到他死后,我来到大漠,这些年间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他理想的剑即剑不出鞘。” 乔恩疑惑,问道:“剑不出鞘,何以退敌?” 温青道:“我虽从天外仙客的出鞘剑法中悟出剑不出鞘的道理,却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遇上这位少侠。” 荆宇一愣,知道温青说的正是自己,但自己武艺甚至连练至炉火纯青的剑法都没有,如何能达到剑法的最高境界? 温青似乎猜出荆宇的想法,继续道:“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无为而治世,无刃而退敌。兵家有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剑家便是不鞘而胜人之心。少侠剑不出鞘,甚至不亮剑鞘便敢于与人交手,此等胆量与自信乃无意之中,却也是有意而为。” 不鞘而胜人之心。 刀剑拳脚,武者比武功招式,高手比内力意识,而圣者比的是心。 所谓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道家之意境深远,其万物之最高境界便是无为而有为,一切归于零。 荆宇理解,心中却感慨天下间能有几人可达到如此境界? 此时周围欲夺恨苍暮的绝香宫中人已距三人不到十步,荆宇紧握龙吟,迈步欲战,却被温青给拦住。 温青道:“少侠,今日有缘,你且在此仔细看好!” 说罢,温青提剑而去。 大风卷地砂石起,剑过留影,寒光凄景,白衣舞轻轻。 长剑划空不留息,风吹乱心,暖阳融冰,血色染衣襟。 出鞘,入鞘。 手起,剑落。 片刻之间,温青正面对着的七八个人无一例外倒在地上,鲜血如瀑,汇聚成河。 见那几人不待反应便倒在地上,其他人停止脚步,吵嚷着一步步向后退却。 “怕什么?!那老女人手抖脚虚,武功虽高却已是强弩之末,你们合力攻之必能杀她!”绝香宫人气势殆尽之时,先前那人大声喊道。 众人听他一言,停下脚步,又渐渐向前逼来。 荆宇刚看温青时也发现那人所说问题,但觉得以温青的速度身法应该很少有人能看出她年岁已大的弱点,却没想绝香宫那个令自己眼熟的人竟一眼便看了出来,深觉此人并不简单,于是问道:“眼力如此之好也算是江湖中的高手,为何不敢报上大名?” 那人笑道:“既然你们死期将至,说出来也无妨。我乃江岳绝香宫宫燕青虹。” 绝香宫,燕青虹。 荆宇听着耳熟。 如此眼熟耳熟,又是眼力极好的高手,究竟在哪见过? 绝香宫,云香殿。 突然,荆宇想起西湖论剑时被张汐云逐出云香殿的燕青虹。 难道是他? 荆宇道:“你可是被张盟主逐出云香殿的前副盟主燕青虹?” 燕青虹道:“正是!” 荆宇道:“你被逐出云香殿,便建了绝香宫欲报复她?” 燕青虹道:“张汐云年纪轻轻却目中无人,身为盟主却毫无作为。我燕青虹乃何人?屈居张汐云之下已是给足了她面子,她却自以为是。我知你苍翠星辰剑荆宇与张汐云关系甚好,但我劝你莫要插手我们的恩怨。” 荆宇道:“你既然与云香殿有恩怨,那就去找云香殿,为何追来大漠?” 燕青虹道:“你我与青龙首皆是聪明人,众所周知天下四大绝世秘籍之一恨苍暮藏在大漠之中,我新建绝香宫,若拿不出什么本事,如何在江湖立威?夺取数十年来未有人能染指的恨苍暮便是绝香宫立威之战!” 荆宇道:“想必燕宫主也知道我与青龙首此次来是为了恨苍暮,既然如此,可就是你与我们过不去了!” 第六十六章 大漠白妖(五) 燕青虹笑道:“若你与青龙首联手,我等必然不敢与你们过不去。但现在不同,青龙首中了老女人一掌,已难与我们交手,白衣老女人武功虽高,却也是濒死之人。你苍翠星辰剑虽有龙吟与袖里乾坤,但你将袖里乾坤练到什么地步我心里有数,如此一来,我绝香宫必然能威震江湖。” 荆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燕青虹这一行人早便追上他们,待乔恩与温青打斗受伤后才现身。温青武功高强,却也因方才与荆宇、乔恩交手而受了些创。此时若相拼或许有一些胜算,但不知燕青虹武功如何,却也万不敢贸然动手。 此时温青从怀中掏出一本极薄,约摸只有几十页的书递给荆宇,说道:“少侠,我命不久矣,这本出鞘剑法的剑谱就交由你来保管,你二人即便图谋不轨,但敢于与我交手也好过那群阴险之徒。这剑谱中记载了天外仙客临死前所悟出的剑道,看与不看由你,我不希望他一生的心血毁在我手中,把它带出大漠,传下去!” 荆宇看着温青手中的剑谱,不知该不该接下。众所周知天外仙客生平从未留下剑谱,如今却在与他相伴的女子手中看到了他留下的剑谱,或许这本剑谱是天外仙客留下的唯一一本。 正在荆宇犹豫时,不远处的燕青虹也看到温青手中的书,误以为是《恨苍暮》,于是急忙喊道:“快把《恨苍暮》秘籍抢来!杀了他们!” 众人听到燕青虹的话,疯了一样涌向三人。荆宇推托道:“天外仙客乃江南第一剑,剑法当世无敌,后世也无几人可与其相提并论,晚辈才疏学浅,剑术卑微,实不敢保管这秘籍!” 荆宇不待温青再说什么便手握龙吟如风一般冲击来犯的人群之中。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荆宇持龙吟,相辅相成,如虎添翼,遁逸于大漠之上,驰骋于飞沙之间,如龙穿梭苍穹,如凤翱翔九天。 此时,重要的已不再是剑术,重要的是心。手中的剑即是心,心即是剑。 荆宇的剑术本就杂乱,所学过的各套剑路皆是顺手便用,以一柄剑鞘便打得来犯众人连连败退。 温青静立而视。她曾是天外仙客仰慕之人,也是伴天外仙客直至生命尽头之人,常年与江湖传奇相伴而练就了一双识人慧眼。她此时正在观察荆宇,与其说是观察,不如说是试探。试探,不仅仅是武艺,还有人心。方才她交出天外仙客的剑谱便是试探,而此时正借着不善来者试探他。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月华如水,清汉如灯,弹刀清啸,饮血归鞘;沙土扬扬,黄云漫漫,战马奔驰,乱箭穿杨。漆夜无星,烛光无泪,提杯问盏,醉解千愁;霏霏雨雪,瑟瑟寒风,刀舞长空,剑出如龙。 荆宇身影就在温青眼前,而她此时却不知以何种语言来描述荆宇,只见他身影与天外仙客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荆宇招式之间竟不见一丝血迹就将那群人打得倒地不起,不敢再战。 不刃而胜,凭鞘而屈人。 荆宇站定,挥剑直指燕青虹,仿佛方才战意刚出,意犹未尽。 四周倒地之人一个个虽未受皮外之伤,却已经脉受损,无一敢对荆宇轻举妄动,皆是连滚带爬地涌向燕青虹身后。 他们知道,若站起身来必被荆宇再次打扒,他们也知道,苍翠星辰剑的名号并非空穴来风。 燕青虹见状,心中也稍有紧张,待平复心情后才拍手叹道:“不愧是苍翠星辰剑,剑不出鞘,不见丝血便能大杀四方,燕某佩服!” 荆宇道:“我使剑从不出鞘。” 燕青虹道:“是吗?手握龙吟就敢如此嚣张?” 荆宇道:“并非嚣张,普天之下无人能让我手中的龙吟出鞘。” 温青惊,乔恩也惊,燕青虹心慌。 是生性狂傲?还是实力使然? 怎会有人说出如此之话? 在温青心中,即便是天外仙客也不敢轻易说出天下无敌之话,而眼前这年轻人,竟如此狂傲地说无人能令他手中龙吟出鞘。 如此狂傲,究竟又是如何的实力? 在场人中,除荆宇外无人知道这个秘密。 太平无鞘,龙吟无剑。 传说中的龙吟其实就是一根极其精美的棍子。 天下十二兵之首根本没有剑,无剑又怎能出鞘? 荆宇生性谦逊,又怎会狂傲?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谁又能从一根棍子中拔出剑刃? 正是因此,他又怎能收下天外仙客的出鞘剑谱? 出不了鞘,又如何练习出鞘? 风动无形,沙移现风影。 燕青虹握掌,抬手,逆沙而行。他深知此乃绝佳时机,他也知荆宇功夫究竟如何,即便荆宇狂傲目中无人,他也必须一战。胜可名扬天下,败可全身而退。即便败给荆宇,他也不觉丢人,因为一胜的价值远远高于一败,这值得他拼,他也非拼不可。 荆宇提剑,静观其变。猛然移步,剑鞘抵掌,内力相触。荆宇竟觉自己内力难释,如木塞瓶口。 仅交一招,二人相错而过。 “当心!”乔恩大喊。紧接着,荆宇听到身后一声惨叫。转头,只见温青朝自己跌躺过来,如断线木偶。 荆宇横剑拦腰接住温青,只见她胸口白衫上一只黑紫手印,这才明白过来温青中了燕青虹毒掌,而那一掌本来是欲偷袭自己。 荆宇抬头怒视燕青虹,道:“何人授你如此卑劣的手法?!” 燕青虹笑道:“掌有毒,暗种沙,千里杀人芳魂绝。你可听过杀芳绝?” 荆宇皱眉。他从未听说过杀芳绝,听名字便知此武功绝非名门正派所创。 燕青虹又道:“这招我本想先送给张汐云,没想让这老女人先接了,倒也能试试它的威力。” 温青眼中神采渐散,嘴角不断涌出黑红毒血,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吱呀之声。 荆宇知其有话要说,却只听见三个字“凶手是……”。 温青将手中剑谱塞进荆宇手中,荆宇刚欲说话,却见温青双目已闭,气息全无。 第六十七章 分道扬镳(一) 温青死。 荆宇抬头,见乔恩昏倒在地,燕青虹已不知去了哪里。环顾四周,燕青虹带来的二十多人除被温青所杀的几人外,皆已起身逃跑,只留背影。 荆宇一手紧握剑谱,另一只手放下龙吟,握起温青手中的剑。 她,是大漠白妖,是温青,是天外仙客项墨仰慕的女子。 荆宇曾与她交手,深知她武功极高,却死于燕青虹之手。 她为救他而以身躯挡住暗算,凭她武功,完全能以剑破招,但她选择了以死相救,这是为何? 他不解。 见她雪白衣领上以白线绣着两个字,他恍然大悟。 项墨。 几十年来,她依旧想着项墨。 或许她早就想死,想去阴间陪伴项墨,只因手中剑谱未能托付而迟迟未敢离世。 荆宇不知该庆幸还是悔恨,自己的大意竟给了温青寻死的机会。 温青与项墨。 荆宇不知这两人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也不知她为什么会带着恨苍暮来到大漠。 温青身上有三圣心法的内功,也有项墨自创的所谓出鞘剑法,或许她心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荆宇又想起温青死前没说完的话:“凶手是……” 杀她凶手是谁? 燕青虹? 燕青虹就在那里,又何必她来提醒? 那么凶手是谁? 荆宇不知她口中的凶手,更不知她口中的死者。 日暮黄昏,荆宇就呆呆坐在黄沙之中一动不动。今日所发生的事令他不知如何是好,从温青的出现到死去不到半天时间,恨苍暮也没有找到,倒是得到了一本据温青说是天外仙客唯一留下的剑谱,也知道了燕青虹组建绝香宫来对付张汐云。 乔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起身走到荆宇身边坐了下来。今日之事,他是失望的,因为没有发现恨苍暮,若是起初他还不信,此时温青已死,他依旧不信。 荆宇翻看温青留下的剑谱,剑谱不厚,其内容也与《剑》字卷有相通之处,于是说道:“看来温青没有骗人,这的确是天外仙客留下的剑谱。” 乔恩道:“何以见得?” 荆宇道:“剑谱中剑路与六十四路阴阳剑剑路有些相似,虽然出鞘剑法只重一招,但其中门道也有很多。” 乔恩不使剑,也听不太懂关于剑术的话,更对此没什么兴趣,他只对恨苍暮有兴趣。 荆宇又道:“只可惜得了出鞘剑谱,却没得到恨苍暮。” 乔恩点头,问道:“你觉得温青前辈的话是否可信?” 荆宇不语,他也不知。 乔恩又道:“是否可能是她将恨苍暮藏在大漠之中,怕我们找到才说谎骗我们去蔷薇海替她报私仇?” 荆宇依旧不语。他也在猜测,他不敢确定。长途跋涉数日才找到这里,虽意外得到剑谱,但未能找到恨苍暮便离开,他与乔恩都会心有不甘。 除了去蔷薇海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寻找莫高窟? 荆宇道:“温青前辈手中的剑的确出自蔷薇海,也的确刻着楚风月的名字。” 乔恩知道蔷薇海虽不许白蔷薇使剑,但楚风月毕竟先是红蔷薇出身,不必遵守规矩,而且蔷薇海铸剑的规矩是剑柄先刻名字再进行其他程序,如此一来,剑柄名字任凭别人想方设法也不会改变,若要改变,必会破坏剑柄。 荆宇又道:“倒是那个燕青虹,让我很是疑惑。” 乔恩道:“有何疑惑?” 荆宇道:“燕青虹声称来此抢夺恨苍暮,其手下二十多人在大漠当中一直无影无踪,我们刚与温青交手后他便现身了。在打死温青之后他又匆匆逃走,为什么不抢恨苍暮?” 乔恩闻言也觉蹊跷,说道:“二十多人在大漠当中行走,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一支驼队才对!” 荆宇道:“燕青虹会不会早有预谋?” 乔恩道:“什么预谋?预谋杀了你?” 荆宇道:“也许!也或许是预谋杀了温青。” 乔恩道:“杀她作甚?消失于大漠之中数十年的人早应该被世人遗忘,怎会被燕青虹之辈盯上?” 荆宇道:“温青临死有句话没说完,她想说凶手是谁。” 乔恩道:“凶手不正是燕青虹吗?” 荆宇道:“这便是我的疑惑。温青明显另有所指,只是我还没有想到。” 乔恩道:“温青是因主动救你而死,她若有事,怎会寻死?” 沉默。安静。 荆宇反复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知自己疏漏了什么。 乔恩心思并未在温青与燕青虹一事上,他并不关心温青的事,也对绝香宫毫无兴趣,在他心中,恨苍暮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希望。他本不知该不该信任温青,但也不知去哪寻找莫高窟,见温青肯将天外仙客的剑谱交给荆宇,那么也许温青的话真的可信。 他知道他必须去南潇蔷薇海,但在龙井山庄的叶暖和箫媛又该怎么办? 他只能取舍,只能将叶暖和箫媛的安全寄希望于荆宇,他只能如此。 叶暖是叶之贤的义女,乔恩愿以命相保,但南宫千雨是乔恩的命,若没了命,又如何保护叶暖? 乔恩面无表情,心中已有打算。如今只得去找楚风月,请她出手帮助南宫千雨。 他知道此行必须成功,不能有任何人阻拦,他也知道蔷薇海绝非随便出入之地。他必须尽快赶到蔷薇海,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楚风月帮忙,为此,他不惜做回青龙首,不惜与蔷薇海为敌。 乔恩看着荆宇在一边不停猜测温青的秘密,自己却丝毫听不进去。 大海无量纳八荒,苍暮有恨奈凄凉。 恨苍暮奥义广博,欲寻此秘籍之人却不得不经历孤独凄凉,甚至生死磨难。 乔恩知道有的事必须他自己去做,对他好,对荆宇也好。 凄凉和孤独又如何? 乔恩从小到大,从受叶之贤恩惠,到成为江湖四公子之一,从当上青龙首,到遇上南宫千雨。 他无所畏惧,他也从不畏惧,遇到南宫千雨是他此生之幸。 为了她,与天下为敌又何妨? 第六十八章 分道扬镳(二) 芳香浓郁,阳光正好。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些许潮湿水汽,洒在脸上,心旷神怡。 四周花木正盛,五彩缤纷,各色蔷薇争相绽放。 山水树木,花鸟虫兽,生机盎然。 水潺潺,叶簌簌,鸟喳喳,虫唧唧,自然美乐胜过千万琴箫之声,陶冶人心,身处其中愁苦尽释。 经脉舒张,神色悠然。忘却了身外事,眼中只有天地交融,怡然之乐。 忽然,黑云压顶,风雷涌动。 草木惊慌,喧嚣四起。 蔷薇芬芳渐行渐远,浓重血腥取而代之。 阳光不再,昏暗一片。 花木凋零,血染蔷薇。 方才的清新悠然转瞬之间变得阴郁可怖。 梦醒,耳边嘈杂仍在,打杀喧闹,脑中一阵混乱。 睁眼,风呼啸,苍茫一片。 黎明,多昏暗,血染天边。 荆宇起身环顾四周,乔恩不知去向,同样失踪的还有温青所持刻有楚风月名字的剑。 温青的尸体仍躺在一边,他还未想好该将天外仙客昔日爱人埋在何处。 茫茫大漠,无边无际。 荆宇考虑良久后才决定将温青的尸身就地掩埋在附近背风沙丘下,用死去的骆驼骨为她立碑,刻下几个字:温青长眠于此。 素昧平生,相识不到半日,荆宇对温青的了解除了知道她是天外仙客仰慕之人外一无所知。 即便心中疑惑再多,他也没时间再去了解温青以及她所知道的故事,他要去寻找乔恩,或许已不用寻找。他猜到乔恩的去向,昨晚就该猜到。 恨苍暮在哪,乔恩就会去哪。找不到莫高窟,那么依温青所说,乔恩必会去蔷薇海寻找恨苍暮。 他知道,乔恩救南宫千雨心切,若独创蔷薇海,十有八九会血染蔷薇。 那个梦,刚才的梦,不正是蔷薇海吗? 荆宇虽未去过蔷薇海,但梦境中五颜六色的蔷薇,潮湿温热的风,无可比拟的景色,不正是蔷薇海吗? 日想夜即思,杀戮梦中知。 荆宇又想起一年多以前在逍遥庄梦见傲剑山庄惨遭屠戮后梦成现实,他不敢多想,生怕蔷薇海也如梦中那般暗无天日。 荆宇知道自己不能在大漠浪费时间,当下必须离开大漠,不仅要一路追寻乔恩,还要去去龙井山庄保护箫媛和叶暖。 天微亮,晨光熹微。起身,背南向北,北风正劲,千里逐风,逆风而行。 此时的荆宇已无任何后顾之忧,不再为寻找一山一水而留力,也不再担心因水米不足而困在大漠。他知道,乔恩离去时一定是用千里逐风,而自己也必须以千里逐风追上他,阻止他硬闯蔷薇海。 秦川以西,万孤城东,祁连山北,形如走廊,名曰河西。自西汉时,河西便是中原王朝重地,河西四郡天下闻名,百年来王朝更迭,河西依旧东接中原,西通西域,依然是西北要地。 荆宇北上越过万孤城,继而东行,沿河西走廊一路东行。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内力用尽,体力不支,不得不停下脚步寻处歇息。 河西走廊严冬酷寒,在荆宇过了万孤城之后便下起鹅毛大雪,雪势极大,一夜之间便令方圆百里皆是皑皑一片。此非荆宇初见大雪,当年在秦川天武巅时,便已见过下雪。此时他后悔没带箫媛来此,箫媛生在江南,从未见过下雪。 荆宇昼夜不歇走了两个日夜,此时已甚觉饥寒,四下张望,莫说人影,连房屋都难以看到,这时才后悔起来,心道:“真不该依山而行走这捷径,这下倒好,要饿死在这!” 边走边叹,不知如何是好,方圆几里,不知何处有人家。 风雪之中,孤影独行。 荆宇很是疲倦,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在厚厚的雪地中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河西,进入秦川。 越走越冷,越走越累,荆宇不得不裹紧斗篷,从树上折下一段树枝支撑着前进。 大雪时候,天色阴沉,荆宇仰望天空甚至未能看见太阳的光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心中不由苦恼起晚上该如何度过,若是像在大漠那样睡在野外非冻死不可,况且自己将被褥都丢在了大漠。 正苦恼时,荆宇突然看见前边不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顿时如看见了栖身之所,腿脚不再犯困,不自觉地向前快步走去。 炊烟升起之处是一座城池,荆宇初次来到西北,也不知此城何名,只觉得此城与其它城池大为不同。城楼远比青园城高,即使同在西北的万孤城城楼也不如此城楼高,甚至京城城楼也比这城楼稍低一些。此城不仅城楼高耸,城墙砌石也比荆宇所见过的砌石要更白,也更大。 城门紧闭,城上守卫来回巡逻,无人注意到荆宇站在城下。 “城上军爷,可否打开城门让我进去?”荆宇大喊。他不知此城为何白天紧闭城门,只得大声呼喊。 城上守卫听到喊声,探出头来问道:“来者何人?” 荆宇道:“天涯过客。” 守卫道:“大雪封山已近两天,此处方圆数十里无一城池,你自何处而来?” 荆宇道:“我自万孤城而来,舟车劳顿,坐骑力竭而忘,还请军爷放我进去!” 守卫思索半晌后才说道:“你与万孤城萧归雁有何关系?” 荆宇不知守卫为何问此问题,随口答道:“江湖友人。” 守卫道:“少侠稍后,带我禀报唐大人。” 待守卫去后,荆宇打量城门。城门与青园城大致相似,但雕刻细节却极为精致,且雕刻内容极为怪异,其中文字也从未见过,似乎与中原王朝并无多少关系,或许是自西域传来。 自看到这座城之后,荆宇全身便少了些疲倦,也少了些饥寒之感,颇有望梅止渴的意味,只不过这“梅”是真的。 城内炊烟直飘入云,饭菜香气也自城门缝隙中飘出,令荆宇腹中饥饿愈发强烈。炊烟大起,十有八九是进食时间,荆宇心想天亮至此已有不少时辰,西南天空稍亮于东北,十有八九已是晚饭时间。 第六十九章 分道扬镳(三) 约摸半柱香时间之后,城楼上侍卫说话声传了下来:“唐大人有令,严冬时节,河西商路客少人稀,少侠来此必是做了大生意的人,想要进城就得留下进城钱。” 进城钱? 荆宇疑惑,这进城钱莫不是跟买路钱一样?难道这座城被山贼土匪占了? 若是山贼土匪占了,为何侍卫称呼唐大人? 荆宇道:“朝廷何时开始征收进城钱?” 侍卫道:“此乃唐大人命令,小的不敢不尊,也不知朝廷何时有次命令,少侠若不付进城钱,就恕小的不能打开城门。”话毕,城楼上丢下一根绳子,绳子一头系着一只瓷碗,另一头还在城楼之上。 荆宇不知这城里是什么规矩,此时也再无其它办法,若不付了进城钱就无法进城,硬闯虽说不是不可,但毕竟自己已非常劳累,惹出麻烦哪还有什么力气去解决。想到此,荆宇便问道:“进城钱要多少?” 侍卫道:“银锭二两。” 二两银子并不算是小数目,但如此境况也再无其他办法,只得掏出二两银锭丢在碗中。待绳子拉回城楼之后没一会儿,城门便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一道缝,只够一个人侧身进入。门内侍卫道:“快点进来!今天唐大人心情好只收你一两银子。” 荆宇一怔,问道:“收我一两?为何你们问我要二两?” 侍卫道:“少侠平日里没和官家打过交道?上面收一两让我等小的办事,我等自然也得收一两,不然谁愿意白干?” 荆宇侧身进门,问道:“你们难道没有薪俸?” 侍卫答道:“少侠别多问了!月俸三十枚铜钱刚够吃饭,还被上面层层剥削,到手里也不过十几枚,我等不在你们身上多拿点,怕是早就饿死了!” 荆宇闻言也不多问此事,早就听说过一些关于地方官吏贪腐之事,也觉得再正常不过,若每个做官的都清正廉洁,江南富庶之地的百姓又怎会依靠龙井山庄的帮助?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再多帮帮他们,反正身上的钱均是唐啸和公孙瑜亮所给,于是直接将有些累赘的铜钱袋取下塞进侍卫手中,问道:“军爷,可否告诉我这城的名字?” 侍卫一听荆宇所问便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河西至此分两道,北道过凉州城,多马匪,南道倚祁连,过骊靬城,马匪从不来犯,此城便是骊靬城。自中原西去,仅有这两条道可走,近些年来南道马匪猖獗,原本已是穷困破败的骊靬城就又逐渐繁华起来。” 荆宇从未听说河西还有骊靬一城,至少从未听公孙瑜亮提起过,自庭北来此时路经凉州也未听说骊靬,如今身临此城,又觉得这里城墙建筑皆与别处不同,于是问道:“又?莫不是此城早就有了?” 传说西汉元帝时期,一支西域大军突然来到河西地区后驻扎此地建起城池与此地汉民混居,皇帝得知后派兵围剿,经历一场大胜后将战俘分配给了西域各国,而这座城池被汉帝保留,成为东西通途中的一道关隘。那支西域大军便是骊靬大军,据说来自遥远的西方,因战争失败而东逃至此,那座城便是骊靬城。汉军围剿之后,骊靬城几乎不剩骊靬人,但其一些习俗和文化却保留下来。 荆宇听过传说之后甚为感叹,没想到西域以西的遥远西方竟有人能跑到这里,这座骊靬城本就与众不同,听过这段传说之后便更觉其壮观。 侍卫道:“骊靬人留下的东西被当时第一个驻守此处的汉将全部留下,我们唐大人便是那位汉将的后人。” 荆宇道:“唐大人?他祖辈都在这里?” 侍卫道:“唐大人与万孤城萧归雁一样,都是自汉以来便世袭于此。万孤城萧家一直说自他们驻守万孤城以来,从未有夷狄踏过万孤城土地,只是因为他们不敢承认当年骊靬大军能在他们眼皮下穿过万孤城地盘。” 荆宇点点头,这些事他并不知道,见侍卫说得起劲便不忍打扰,权当听个乐子。 侍卫又道:“听说唐家从骊靬人留下的物件中得到了什么秘籍,自那以后,唐家便开始人丁兴旺,势力越来越大。据说三国董卓西凉军与马腾西凉军都受训自唐大人祖先,甚至名将马超也曾在此习武。我们唐大人如今已是河西小霸王,自从凉州起匪患后,商队多从南道穿越骊靬城而过,那些马匪无人敢来唐大人地盘撒野。”侍卫说罢,脸上不由溢出自豪之感。 荆宇听过,对唐大人顿时来了兴趣,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侍卫手中,说道:“军爷,说说你们唐大人。” 侍卫手掂着这锭银子,估摸着怎么也有十两,顿时被吓了一跳,忙把银锭塞回到荆宇手中,说道:“少侠,我不图你的银子,多要你钱只为了能养家糊口,不瞒你说,这里的东西多数是中原来的商客带来的,要价比中原高出不少……” 荆宇也不知这侍卫为何不要这钱,不由分说又把银锭塞进侍卫手中,说道:“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少剥削点路过客商。” 侍卫犹豫了一阵才将银锭塞进怀里,说道:“唐大人本名唐奕,人称河西小霸王,世袭骊靬城,算得上是骊靬城主,每年给朝廷上贡够数便可。” 荆宇道:“唐大人武功如何?” 侍卫道:“河西小霸王岂是浪得虚名?骊靬城唐家素来与万孤城萧家不合,我猜唐大人与萧归雁武功应该差不太多。” 萧归雁乃八大门派之一大漠万孤城掌门,这唐奕竟能和萧归雁相提并论,究竟是什么本事?听侍卫说当年马超曾在这学武,那么马超所创出手法与骊靬城有何关系? 侍卫继续道:“唐大人家中的少爷和小姐也是相当厉害,三位少爷学过唐家功夫后又拜师听风阁,现如今出师之后便在此守护骊靬城,不过大少爷唐安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小姐远去南潇蔷薇海,至今仍在求学……” “不去城楼站岗,在这说什么呢?” 第七十章 骊靬古城(一) 突然,严肃而带着愤怒的说话声传来,侍卫大惊失色,双腿抖了起来,一只手伸进怀里,看样子是打算从怀中掏出荆宇给他的钱。 荆宇见状忙伸手按住侍卫的手,转过身去,只见眼前那人眉须挂着冰碴,怒目圆睁,头戴绒帽,身裹白色毛皮斗篷,腰挂木柄长剑,一只手扶着剑柄,另一只手下垂紧攥,看这人样子是刚从温热房间中出来。荆宇见来历似乎并不简单,否则侍卫也不会被吓成那样,于是拱手道:“军爷息怒,在下初次来访,不知此城何名,所以问问。” 那人大眼盯着荆宇,细细打量一会之后,冲着荆宇身后侍卫摆了摆头,侍卫见状撒腿跑开。待侍卫跑远之后,那人才开口说道:“此城乃河西骊靬城,家父河西小霸王唐奕世袭之城,我乃骊靬城唐氏三公子唐钰。敢问少侠何来历?”唐钰说话声低沉有力,与其形象极为相符。 荆宇见其眼中略带敌意,甚不敢报出真名,于是道:“江湖浪子,天涯过客,不足挂齿。” 唐钰道:“少侠好生奇怪,身上带剑却将剑深藏不露。” 荆宇听唐钰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藏在斗篷下的龙吟竟露了出来,忙道:“行走江湖,显摆刀剑兵器并非明智选择。” 唐钰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少侠为何麻布裹剑?” 荆宇道:“我的剑沾不得灰尘。” 唐钰道:“大雪纷飞,何来灰尘?” 荆宇道:“红尘俗世,何处无灰尘?” 唐钰沉默。荆宇也沉默。 二人立于城楼下大雪之中,任由鹅毛大的雪花落在肩头眉心。 城内街道深处,打铁声、喧闹声、读书声此起彼伏,却掩盖不住雪花落下的沙沙之声。 唐钰眉头紧蹙,荆宇神色自然。 忽然,唐钰扶剑的手猛地拔剑,剑锋以迅雷之势出鞘,出击,抵在荆宇脖颈。 唐钰动作一气呵成,瞬息之间便可左右荆宇生死。 荆宇毫无反应。 他并非无法反应,而是他不愿反应。他不愿反应,是因为他认为没必要反应。 唐钰见荆宇没有反应,甚至面不改色,嘴角似笑非笑,好像自己刚才杀气逼人的一招在他面前如小丑跳梁一般,于是问道:“你为何不躲?” 荆宇道:“我为何要躲?” 唐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荆宇道:“你不会杀我。” 唐钰道:“你怎知我不杀你?” 荆宇道:“你为何杀我?” 唐钰道:“我唐钰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荆宇道:“即便你要杀我,你也不会用剑。” 唐钰一怔,问道:“不用剑?那用什么?” 荆宇道:“你那只手中的暗器。” 唐钰心惊,自己拳头一直紧攥,眼前这人怎会知道自己手中有暗器? 荆宇又道:“假若你用手中暗器,声东击西,你也杀不了我。” 唐钰道:“你怎知我杀不了你?” 荆宇道:“因为你心中没有要杀我的充分理由。” 唐钰不知眼前这人话中意思,问道:“难道你杀人还需要充分的理由?” 荆宇道:“我从不杀人,所以我不需要任何理由。” 唐钰哼了一声,说道:“不杀人?你的剑是用来当拐杖的?” 荆宇道:“我的剑从不出鞘,不信你可以试试。” 唐钰道:“你剑不出鞘就想赢我?” 荆宇点头。 唐钰此时既怀疑又气愤,自己从未遇上如此自以为是之人,而且自己除了父亲唐奕和师父风中羽之外从未服过别人,又怎会被眼前这人三两句话就给吓到?话说到这个地步,若不比试比试,岂不是丢了唐家的人? 想到这里,唐钰收起剑后退两步作攻击之势,说道:“你我比试比试,如何?” 荆宇道:“奉陪!” 唐钰闻言心中火冒三丈,心想:“眼前这人若仅是狂妄倒也好说,令人生气的是狂妄之时还不动声色,好像真的有那么厉害一样,今日必须给他点厉害!” 二人静立。 一人心静如止水,一人心躁乱如麻。 唐钰一手使剑,一手使镖,雪落眉心,忽然动身。一时间满地积雪皆飞扬起来,在二人只见飘动,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唐钰起手掷镖,接着剑锋绕雪而过,直刺荆宇。 积雪落。 镖中于城门之上,荆宇原来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唐钰讶异,低头看去,雪地上竟无任何多余脚印,他怎会想到这未曾谋面之人竟有踏雪无痕的本事? 刚欲转头寻人,唐钰隐隐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指着自己。缓缓转过头去,只见荆宇手持剑鞘正指着自己额头,若仅是这样,唐钰便也甘心认输,但那剑鞘却让他恐惧。 是恐惧。 因为那剑鞘正是他手中剑的剑鞘。 不知何时,自己腰间死死系着的剑鞘竟落入他人手中,令他恐惧的,便是自己失了剑鞘却毫不知情。 这是何等高的武功? 唐钰不知道,他从未见过,他甚至不能判断眼前这人究竟是剑走偏锋还是武功高强,他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武功绝对可以置他于死地。 “踏雪无痕,妙手探物,你究竟是何人?”唐钰此时声音颤抖,如果说比试之前他心乱如麻,此时他的心已是乱得一塌糊涂。 荆宇道:“我非踏雪无痕,也非妙手探物。” 唐钰道:“那你如何出现在我身后?” 荆宇道:“因为我知道你必输。” 唐钰不解。 荆宇又道:“心乱忘身,心静多巧。以心驭剑,剑走心,剑道自盈。” 唐钰明白。 如此道理,父亲唐奕早便讲过,只是以心驭剑,说者容易,做者甚难。唐钰总以为以心驭剑至少是阅历修行极高之人才可做到,今日却见比自己年轻之人竟能达到父亲千说万道的境界。眼前这人不仅境界足够,且的确剑未出鞘便胜自己一筹,而他手中的剑鞘,竟也是自己的。 唐钰收剑拱手,说道:“唐钰多有得罪,还望少侠莫要放在心上。” 荆宇将剑鞘归还后,说道:“不打不相识,唐公子多多包涵!” 第七十一章 骊靬古城(二) 二人稍作整理,同行于街道之中。 寒冬大雪,街道中甚少有人,时不时走过一队巡逻守卫,守卫见到唐钰后纷纷立定注目,待唐钰与荆宇走远之后才继续巡逻。偶尔遇到一两个城内百姓,百姓见到唐钰之后连连鞠躬致意,得到唐钰首肯后才慌张离开。 骊靬城内说萧条却也不算,毕竟寒冬腊月,天冷人少,若无大事必不会轻易出门。 城内建筑年月久远,风格与其他地方也大为不同,虽幼时在书上读到过西域,却也未能将书中所见与眼前这种建筑对应起来。 荆宇问道:“骊靬人自何处而来?” 唐钰答道:“遥远的西方。” 荆宇又问:“遥远有多远?” 唐钰答道:“据说是太阳落下的地方。” 荆宇不言。日落之地究竟在哪,他也不知道,他相信身边的唐钰也不知道。所有的据说都仅仅是据说而已。 知道的人不一定愿说,愿说的人不一定知道。 沿着正街走过两个街口,终于见到了荆宇熟悉的建筑。青砖红瓦,门窗紧锁,酒旗结冰,站在外面就能闻到饭菜香气,人声嘈杂。 唐钰道:“骊靬城内客栈仅此一家,名曰全福,少侠可在此休息。在下有事,须先行离开。” 荆宇点头,目送唐钰离开后才推门走进客栈。 客栈内挤满了形态各异的行商和江湖人士,把酒言欢,气氛热闹,与门外冷清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 荆宇推门而入并未引起客栈内众人多少兴趣,吃喝之人依旧吃喝,丝毫不在意新来之人,倒是角落里一桌人神情严肃眼神警惕,引起了荆宇的注意。这一桌六个人均是一身镖师行头,人手端一只汤碗,不用想便知是做什么行当的。 此时店伙计拎着一坛酒走上前来,颇为热情地说道:“客官吃点什么?” 荆宇眼睛盯着角落的一桌镖师,随口道:“清茶一壶牛肉三两,饭菜捡快的上。” 伙计听过后环顾四周,未发现有空桌,于是引荆宇到最近的一处方坐下。这桌的三个大汉皆是一脸煞气,身上透着浓重酒味,喝酒吃肉谈笑之间也凶相毕露。 其中一个面带三处刀疤的大汉见荆宇坐下,端起一碗酒便重重砸在荆宇面前桌上,说道:“兄弟从何而来到哪儿去?” 荆宇见这三人虎背熊腰,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虽不喜与这等人交往,但心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他们搞好关系也不至于生出什么麻烦,于是道:“自万孤城而来,去秦川寻人。” 刀疤大汉喜道:“巧了,我们兄弟三人也正要去秦川。” 荆宇点头,心中从未想过与这三人有什么交集,随意问道:“不知三位大哥去秦川作甚?” 满脸胡渣的大汉道:“受人所托,去……” “老三!”胡渣大汉刚说完话,便被坐在一旁的独臂大汉给喝止。 荆宇狐疑地看着独臂大汉,见他皱着眉头不停地向另外两个大汉使眼色,刀疤大汉立刻会意不再多说,而胡渣大汉却正是起劲,冲独臂大汉道:“大哥,这位兄弟面善,坐我们这来也算是缘分,不要总那么疑神疑鬼啊!” 独臂大汉盯着荆宇打量许久,开口道:“这位兄弟来自万孤城?” 荆宇点头。 独臂大汉又道:“看你这打扮,并不像是这儿的人。” 荆宇道:“我本是自庭北去万孤城寻人却没找到,只得连夜返回,正巧来到这里就休息一晚。” 独臂大汉从荆宇眼神中看不出欺骗,于是道:“我们兄弟三人乃甘州人士,受人所托去秦川办点事。今日在此相遇,不如交个朋友!”说罢,三个大汉便端起酒碗。 荆宇见话赶话说到这也不好推辞,正巧伙计上茶,忙端起茶碗道:“兄弟我有个规矩,出门在外绝不喝酒,还请三位大哥见谅!” 三人相互对视片刻,也未多说什么,仰起头便一饮而尽。 四人热聊一番,荆宇才知这三人在甘州本地颇有名气,自称甘州三杰,老大肖二三曾因数年前马匪劫甘州一事断了左臂,老二齐大河也是在马匪劫甘州时与马匪作战而留下脸上三道刀疤,老三马老幺乃马战好汉,最擅长骑马相马。三兄弟人手一柄漆黑色的九环大刀,三人也得知荆宇姓名,因武林人知道苍翠星辰剑者多而听过荆宇其名者少,也不知荆宇是就是苍翠星辰剑。 这兄弟三人虽表面看起来喝得稀醉,其实一个个清楚得很,不仅仅清楚,甚至说话做事极为小心谨慎精细聪明,与其外表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原本谨慎的荆宇了解这三人之后便也渐渐放下了警惕。 当年荆宇与乔恩前往秦川天武巅时在太乙村混沌客栈结识了阎王李,如今阎王李已是龙井山庄叶暖的得意帮手。如今结识了甘州三杰,不知以后什么时候又能有何交集。 饭菜过罢,天色已暗。前堂中人渐少,甘州三杰也先行告辞回后堂歇息。待天色全黑,原本满满当当的钱塘只剩下十来个人,除荆宇外,角落中原本一桌六个镖师只剩两人坐在那里,另一边角落中一个斗笠人独坐一桌,其余人凑在一桌,依旧喝酒说笑,甚是起劲。 荆宇悠闲饮茶,不经意间便听到不远一桌人的谈话。 “万孤城萧归雁既有乾坤枪,又有星辰落,当今武林他才是第一人!” “此言差矣,萧归雁充其量是个打仗的,论武功远不如唐奕唐城主。” “唐城主剑法高超,却也只是河西小霸王,现今江湖比他厉害的角色大有人在。” “兄弟,你去过中原和江南,你说说那里有什么高手。” “禁宫第一侍卫天涯剑就是高手,两年前天下刀会赢得流星刃的裂风刀武功不在天涯剑之下,八大门派掌门和天下四盟盟主各个武艺非凡,当年剑挑天龙会八门宫的苍翠星辰剑手有龙吟和袖里乾坤,还有前不久打败天涯剑徒弟沙月白而夺得中原第一剑称号的蔷薇迷踪剑……” “听说苍翠星辰剑和蔷薇迷踪剑青梅竹马。” 第七十二章 骊靬古城(三) “你们说的那些人算个屁,唐奕算什么?你们可知道唐奕的三个公子为何拜听风阁风中羽为师吗?” “为何?” “风中羽才是当今天下绝世高手之一。” “听风阁以暗器见长,风中羽如何算得上高手?” “所谓高手,深藏不露。风中羽名为听风阁阁主,实乃残风主……” 此人话没说完便扑通一声摔下椅子躺倒在地。几人见状不知发生什么,四下张望并不见有任何异常,其中一人缓缓伸手探其呼吸,然后惊叫道:“死了?!” 一桌人听闻此言皆吓得魂不守舍,不大的前堂之内就这么十多个人,谁会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痛下杀手? 谈论的一桌人中无人知道是谁动手,其中几人盯着荆宇,几人盯着镖师,剩下的人都盯着角落的斗笠人。 谈笑间夺人性命并非易事,但也绝非难事。 荆宇本未想到竟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夺人性命,他知道凶手是谁,他也知道前堂之内不止他一人知道凶手。 围着一桌的人人人惊恐,凶手也并非出自他们中间。斗笠人虽一直以背示人,但寒冬季节如此打扮令人不用想便知其绝非庸人。镖师目光凌厉紧盯斗笠人,话说不是高手不做镖师,若遇镖师必是高手,荆宇绝不相信镖师会无故杀人。 凶手非荆宇,也非镖师,而是斗笠人。 荆宇看得出也猜得出,镖师也知道凶手是谁。 凶手为何行凶? 难道他不知这是河西小霸王唐奕的地盘? 死者又是何人?他与凶手有什么仇? 荆宇一无所知,只是死死盯住斗笠人,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所谓高手,深藏不露。风中羽名为听风阁阁主,实乃残风主……” 死者正是因为说了这句话才遭死手。 是因说出高手深藏不露还是说出风中羽的身份? 荆宇知道风中羽此人,听风阁在江湖上与傲剑山庄、荆棘林和孤云轩齐名,自荆棘林血案和傲剑山庄惨案之后,听风阁与孤云轩便成了江湖中第九大门派的热门。 残风主是什么? 荆宇不知。 这又是一个什么身份?属于什么组织? 江湖中不为人知的事情实在太多,或许除了公孙瑜亮之外再无人知晓。 斗笠人依然静坐,似乎周围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渐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斗笠人身上。 那桌人中有两人似乎是死者的同伴,一同拎着刀走上前去站在斗笠人桌前。 其中一人问道:“是你杀了他?” 斗笠人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低声道:“不关你们的事。” 那人又道:“你杀了我们兄弟,怎么不管我们的……” 话未说完,前堂忽然一片安静。 安静,是因为说话的人,以及和他一同去的人已经再也说不了话。 他们死了。 他们何时死的? 在场或许也只有荆宇和那两个镖师知道。 正在那人说话之时,每个人都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只有出鞘的声音,但斗笠人的剑还在剑鞘当中。 他如何杀人? 或许镖师也说不清斗笠人如何杀人,因为荆宇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两个镖师脸上的惊恐。 剑鞘出鞘之声与入鞘之声几乎同时想起。 没错,荆宇听得出来,也大致看得清楚。因为温青曾用过相似的招数,天外仙客的剑谱还在自己手中。 斗笠人伸手轻轻推动其中一人,两人便几乎同时扑通一声仰面倒下。 此时再无人敢说话,甚至动都不敢多动一下,包括那两个镖师。 这时伙计从后堂跑来,看见地上三句尸体之后毫不惊讶,招呼几人抬走尸体之后陪着笑脸说道:“几位客观不要在意,小店江湖人物众多,死人也是时常发生,今日的钱给几位免了,还请多多包涵。” 不管伙计如何说又如何做,看得出他总是刻意与斗笠人保持距离,他极力缓和气氛却丝毫没有作用。 斗笠人起身。 这一个动作令在场所有人都震了一下,包括荆宇。 不同的是,其他人震是出于恐惧,而荆宇震是处于好奇。 斗笠人缓步走向后堂。 途经荆宇身旁时,鬼使神差地,荆宇伸手拦住了斗笠人去路。说是鬼使神差,其实荆宇心有目的。 其他人深吸一口气,眼看荆宇毫无独特之处,又知这斗笠人武功了得,且杀人不眨眼,静静等待斗笠人再次出手。 因为这里没人能阻挡他动手,至少除荆宇之外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偏偏荆宇拦住了他,很镇定地拦住斗笠人。 越是慌乱之际,越镇定的人越难以捉摸。荆宇知道,斗笠人也知道。 斗笠人道:“为何拦我?” 荆宇道:“请你喝茶。” 斗笠人道:“我有些累了。” 荆宇道:“喝茶提神,我想跟你聊聊。” 斗笠人道:“可否明日在聊?我房中还有几位朋友。” 荆宇道:“我只想知道凤凰刺在哪。”荆宇的声音很小,小得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 斗笠人道:“什么凤凰刺?” 荆宇道:“想必五行杀手不会平白无故来到这里吧?” 斗笠人沉默。 荆宇不用看便感觉得到斗笠人眼中透出的震惊。 良久之后,斗笠人道:“五行杀手与我何干?” 荆宇伸手在桌上轻叩,叩了五声之后,缓缓说道:“你就是五行杀手之一。” 斗笠人道:“你有何证据?” 荆宇道:“我虽未见过,却听说过,而且是听你们想找之人所说。” 这时,后堂又走来四人,这四人皆是一身斗笠打扮,与荆宇所拦的斗笠人一模一样。 死人那桌剩下几人见此情景,吓得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两个镖师紧紧挨着,手握腰间佩剑,随时准备拼死一战。 斗笠人道:“既然如此,告诉我们乔恩下落。” 荆宇道:“不知。” 斗笠人又道:“他是否得到恨苍暮?” 荆宇道:“也不知。” 他感觉得到斗笠人双手紧握而且不停颤抖,但他料定斗笠人绝不会动手,因为五行杀手的目的是乔恩,绝不会因为荆宇而耽误计划。 第七十三章 骊靬古城(四) 残影盖斗笠,刀剑藏蓑衣。阴阳皆五行,千金难征其。 荆宇知道五行杀手一旦动手,几乎从不失手。 五行杀手也知道绝不能和苍翠星辰剑纠缠,不是因为怕,而是没必要。 若荆宇不动手,他们便也不动手。得过且过,将来自有动手之时。 一阵死一般安静之后,五名斗笠人不约而同走出客栈。 荆宇依旧坐在原位,表面上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悠闲自然,但心里已经开始疑惑猜测。 五行杀手也来寻找恨苍暮,这是凤凰刺的意思还是另有他人指使? 凤凰刺背后究竟还站着什么人?这个人与乔恩又有什么关系? 夜深人静,荆宇躺在客房床上辗转反侧,近三年来发生的事一幕幕重现。 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某些人的某些话语和表情历历在目,然而还有一些重要的人和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八门宫一战后,龙倾城承认黑衣人作案皆有墨竹林参与,而且墨竹林的眼线几乎遍布江湖,龙倾城作为墨竹林七杰之首,背后竟是同为墨竹林七杰之一、也是龙倾城情人的丁青月在指使。丁青月背后又是何人?那人是否参与了荆棘林一案?杀龙倾城灭口的神秘人物又是何人?这些人与凤凰刺和青龙首又有什么关系? 荆宇越是绞尽脑汁越是没有头绪,索性不再去猜测这些关系,心里又担心起远在江南的箫媛和叶暖来。不知她们此时是否安全,也不知王子尧究竟何时动手。 全福客栈后堂客房走廊静得出奇,甚至依稀可以听见屋外大学飘落的声音。偶尔传来踏雪的脚步声,十有八九是巡夜的人。 突然,门外不远处传来一阵像是门窗破裂的巨响,紧接着刀剑才出鞘声彻底划破寂静。 嘈杂声,兵刃相撞的脆响,还有刀剑划破皮肉的声音。 安静。没有脚步声,也不再有雪花飘落之声。 后堂院子里客房们纷纷打开,紧接着又乱成一片。 荆宇缓缓起身穿衣,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全福客栈后堂客房中央是一个院子,院子四周围着三层客房。此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有的如看戏一般边笑边谈论,有的神情紧张,小声与身边人议论,还有的人满脸恐惧,浑身发抖,双腿如坠千斤,明明害怕却久久没有离开。 荆宇知道刚才的响动肯定是一桩血案,但挤进人群之后才发现这并非简单的血案。 漆黑的夜,洁白的雪,鲜红的血,凄惨的景。 躺在地上的人中有三个是下午还才和荆宇在前堂相识的,即便他们脸上都是血迹,即便他们表情狰狞扭曲,荆宇也认得出来。 老大是肖二三,老二是齐大河,老三是马老幺。 甘州三杰就躺在这里,面无生气。三人手中的九环刀被横截而断,断面不一,看样子是被同样的方式分别截断,或许这也是三人死亡的最终原因。 和甘州三杰一起躺着的人是荆宇万万没有想到的,不仅仅是荆宇,在场人中也许没有人能想到。 六名镖师手握断剑,与甘州三杰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 断了的剑,断了的刀。什么人用什么样的兵器才能短时间内不仅斩断九柄坚硬兵刃,还杀死这九人。 荆宇不知甘州三杰的身手,但能猜出六名镖师的身手。不是高手不做镖师,这六人身上本事绝不简单,为何会死这么快?方才打斗的时间并不算长,细想也不够喝一碗茶的功夫,这九人竟就这样死去。 “唐大人到!” 前堂处喊声起,院子里嘈杂声渐小,众人不约而同地向两边退散开来,为唐大人留下一条两步宽的路。 没过一会儿,八名佩剑者走进院子,沿着众人让开的路直走到九名死者旁。夜深光暗,仅有的几个火把火光跳动,这七人穿着各异,但眼神都如山中孤狼一般犀利带着杀气,令人不自觉脊背发凉。 走在最前的人须发花白如雪,脸庞沟壑纵横且略有佝偻,乍看甚是苍老,但细细观察却见他脚步坚实,扶剑的手干枯而有力,举止间散发出逼人气息。若没猜错,此人便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唐大人:唐奕。 紧跟在唐奕身后的三人身材相仿,笔挺如松,走路如风,与唐奕差异甚大。荆宇认出其中一人是在城门下与自己交过手的唐钰,另外两人与唐钰相貌相似,应该是唐钰的两名兄长。此三人身后跟着的四人表情严肃,不停环视四周,俨然一副贴身侍卫模样。 唐奕静静盯着眼前的九具尸首,迟迟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周围安静一片,都在等待唐奕开口。唐奕站在原地,双手后背,良久后才缓缓转过身来,说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店伙计走上前道:“启禀大人,那三人是甘州三杰,另外六人是万孤城的镖师。” 唐奕点点头,面露满意的表情,问道:“都是萧归雁的人?” 伙计道:“镖师来自万孤城,是萧归雁的人……” 唐奕闻言厉声道:“甘州三杰呢?” 伙计见状忙道:“甘州素来与万孤城交好,想必也是萧归雁的人。” 唐奕伸手拨开自己的三个儿子,边走边说:“既然死人是萧归雁的,死就死了吧!唐杰,这客栈是你的,你来处理吧!” 唐钰身旁二人一人着白衣另一人着黑衣,其中白衣那人点头道:“遵命,父亲!” “慢着!” 此时院外传来说话声音,紧接着两人随声走进院子。 荆宇隐约见其中一人腰胯双剑,另一人身背一弓洁白如玉。 唐奕停下脚步,看着走来的二人,说道:“何人?” 二人不再说话,径直走到唐奕面前。荆宇借着火把光亮才看清此二人,腰胯双剑的男子气宇轩昂,丝毫不畏惧众人见了都胆颤有余的唐奕,而那个身背白弓之人竟是一清秀靓丽的女子。 唐杰箭步上前拔剑挡在唐奕身前,怒视道:“你是何人?见了我父亲为何如此态度?” 第七十四章 罗氏兄妹(一) 男子瞥了一眼唐杰,后退两步,脸上带着不屑,说道:“晚辈见过唐大人!” 唐杰见男子如此态度,甚是不快,当即用剑指着男子,斥道:“大胆,竟对我父亲不敬!” 男子道:“你可知中原洛神山庄?” 唐杰思索片刻,道:“洛神山庄与你何干?” 男子反手从腰间拔出一剑,说道:“我乃洛神山庄少主罗伝,这是我妹妹罗依,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罗伝,罗依。 此二人便是中原罗氏的洛神山庄家主罗海城的子女,两年前荆宇在秋月镇云香客栈见过他们,不知为何今日竟没能认出他们。 唐杰听闻罗伝一番话,气得怒目圆睁,这时唐奕伸手推开唐杰,上前两步,笑道:“江湖人传中原罗海城膝下一子一女如龙凤转世,今日一见的确气势非凡!不知二位到此有何事?” 罗伝将剑刺在雪中不再说话,身边的罗依开口道:“晚辈希望前辈严查,找出杀人凶手。” 唐奕道:“不知罗姑娘与这几个人有何关系?” 罗依眼神闪烁,片刻后答道:“他们是万孤城的人。” 唐奕笑道:“万孤城的人到骊靬城就得死,就算别人不杀,我唐某人也会杀了他们。若要查出凶手,还请二位自便!”唐奕言罢,甩袖而去,不再理会罗氏兄妹。唐奕走后,原本跟来的三兄弟和四名卫士中除了客栈老板唐杰以外,其他人相继跟着离开,众人待唐奕一行人走出院子之后便又开始嗡嗡议论起来。 唐杰手持一剑,怒气冲冲地驱赶众人回房。今日客栈发生的诗令唐杰面子有些挂不住,虽说客栈死人已是家常便饭,但这一次却引得所有客人围观,且还惊动了父亲,这岂不是影响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形象?影响形象其实也非大事,但因这形象导致自己输给另外两个兄弟而未能接下父亲的宝座才是唐杰最关心的。 论剑法不如兄长唐安,论胆识又不如弟弟唐钰,唐杰最大的优点便是多心计且将听风阁的暗器手法学得甚是精通。唐奕虽将兄弟三人送去听风阁习武,目的是希望兄弟三人能将唐家祖传的剑法与暗器手法融会贯通,如今唐杰已将剑法忘得剩不下多少,本已令父亲心生不满,今日又发生这种事情,心情甚差。 待众人走得差不多时,罗氏兄妹二人快步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来检查,似乎是知道死者身上带着什么重要东西。 唐杰见状,吼道:“你们作甚?” 渐静夜下,唐杰一吼如猛兽咆哮,声音虽不算大,但引得回走的人停下脚步,而刚刚回房的人也都探出头来,蹲在地上的罗依身躯甚至猛地晃了一下。 罗伝头也不转地说道:“作甚?你爹说请我们自便,我们只好自己动手调查。” 唐杰道:“滚!” 罗依稍作停顿,瞥了一眼罗伝之后继续动手搜查死者。 唐杰见二人如此态度,本就很差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一字一句道:“给!我!滚!” 罗依此时心中有些慌张,毕竟这是在骊靬城内,是唐家的地盘,生怕二人此行一来不但事没办好还将自己给折了进去,抬头欲叫自己兄长一块离开后再行商量,却没想兄长罗伝竟完全不把唐杰当回事,还自顾自哼起小曲。 那小曲就如点燃干柴的火星,唐杰已然坏透的情绪一瞬之间被罗伝如此的态度点燃。 院中,雪水与血水早就融为一体。 回到房中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一个个都走出来围在院墙边和房门旁,楼上的人则趴在木栏旁等待雪夜的一场好戏。 唐杰再也无法容忍眼前这对兄妹,他生平还未受过如此侮辱。 没错,身位河西小霸王的儿子,唐杰不管在骊靬城还是凉州城,从来没人敢公然无视他,即使是在与万孤城交好的甘州,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江湖中人,都要给他唐杰一点面子。此时此刻,在骊靬城全福客栈,在唐杰自己的地盘上,竟有人丝毫不给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剑在手中,唐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从一开始见到眼前这对兄妹时二人对自己父亲的不敬就令他心生杀意。 此时只有鲜血才可浇灭唐杰心中的怒火,那鲜血,必须从眼前这二人身上流淌出来。 剑过生风,风震微声。 罗伝依然毫不把唐杰放在眼里,他有这实力。 一直小心翼翼的罗依与罗伝不同,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夜能察发,噪能辨声。 罗依自万孤城学的就是一手弓箭功夫,眼耳敏锐之至,不用转头便能知晓唐杰剑锋直指罗伝后颈。 剑闪寒芒,银刃刺眼。 唐杰锋芒至,心生快意,他自信自己在听风阁所学刺杀之术绝无几人可破。 忽然间,白影掠过,一声金属声响。 剑收起,唐杰后退数步。 不知何时,罗依已护在罗伝身边,手中那件洁白如雪的兵器晃得唐杰眼晕。 那兵器是弓。 唐杰没有看错,罗依手中的兵器是一张弓,而她竟能用这张弓使出如此大的力道,生生击开他势如破竹的剑锋,令他不得不顺势后退。 弓白如雪,弓柄带刃,远战近攻,星辰陨落。 唐杰听说过万孤城萧归雁手中的星辰落,却没想到眼前这人竟也有与星辰落极似的武器,问道:“你这武器从何而来?” 罗依道:“师尊仿造星辰落而制。” 唐杰挥剑直指罗依,战意十足道:“难怪可以弓柄抵我剑锋,待与我再战!” 罗依道:“卑鄙小人背后偷袭,骊靬城唐家不过如此!” 话毕,风起。 剑过留光,影过飘雪。 金属撞击声响遍整个院子也不见孰胜孰负,甚至优劣难分。 罗伝依然在九具尸体上翻找着,不落下任何部位。 忽地,罗伝听到耳边一声风响,紧接着左臂传来一阵剧痛,转过头去,一枚飞镖正刺在左臂之中。 第七十五章 罗氏兄妹(二) 罗伝认识这飞镖。 镖形如羽毛,正羽部位边缘是锋利的锯刃倒刺,羽根为尖利钢钉,凤羽镖铸造后浸泡于剧毒中三天三夜,中镖者十之八九皆活不过两日。 凤羽镖。 这是听风阁的飞镖,只有听风阁的人才会用这种飞镖,那剧毒的解药也只有听风阁的人才有。 罗伝知道这镖是出自谁的手,他来之前便做足了准备,怎会不知骊靬城唐家三兄弟是听风阁风中羽的弟子。 从唐奕离开之时,他便猜出唐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兄妹俩,只是没想到唐家兄弟竟这么快就动手。生死或许就在这一晚上,但这比起父亲交给他们任务,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凤羽镖一半没入罗伝左臂皮肉当中,令他疼痛难忍,镖上倒刺紧贴皮肉,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一枚凤羽镖来袭命中罗伝,紧接着又有数枚凤羽镖连续飞来,罗伝不得已,只好右手拔剑挡镖,而左手强忍疼痛翻查最后一人。 飞镖落尽,剑影袭来。 不待罗伝搜查完尸体,唐钰的剑便已距离罗伝胸口只有几寸距离。 罗伝没有认错,袭击自己的人是唐钰。善使双剑的天武巅弟子罗伝此时并不慌张,即便是一只胳膊受伤,他也并不畏惧唐钰。 因为是对方是唐钰,所以他不畏惧,若此时来袭的是唐安,他恐怕早已躺倒在地。 余光瞥过,唐安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源自,此刻正站在角落里,用欣赏艺术品一般的目光欣赏着院内的混乱。 罗伝提剑侧身,躲过唐钰剑锋后挥手猛力劈砍唐钰后劲,奈何唐钰脚步甚快,罗伝剑锋劈空而一时不慎踉跄了一步之后才微微站稳,此时已略感头昏脑胀,这才发觉事情发展并非自己做设想的那样。 他本应二十回合内打败唐钰,然后去帮罗依对付唐杰,待击败唐杰之后再以两人合力对付唐安。此时的罗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先中了一镖,是唐钰回到院子的速度超过了他的预期,此时连对付唐钰都心无胜算,又如何去帮助罗依? 进来院子之前,二人周密计划千算万算,最终还是算错了时机。 院内打得激烈,观者看得兴奋。几十个回合过后,罗依已处在下风,在唐杰的步步紧逼下已然退到墙角。 荆宇见状不禁摇头叹息,暗道:“万孤城的武功果然强于征战沙场而非江湖斗武。” 罗依节节败退,却见唐杰势头凌厉却并无杀意。罗伝处境则比罗依凶险得多,左臂中镖如鹤断一翼,不说天武巅绝学之一鹤冲天破绽百出,剑定风波也如花上蝴蝶毫无威力。唐钰与唐杰一样,只是将罗伝逼至死路而不下死手,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兄妹二人渐渐退于院落一角,皆是筋疲力尽,唐家两兄弟唐杰和唐钰停下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罗氏兄妹,如饥饿的野兽盯着自己辛苦捕获的晚餐一般。 罗伝大口喘着粗气,余光望去,自己的亲妹妹一边喘息一边用坚定而带着仇恨的眼神直视唐家兄弟。此时罗伝才后悔当初应该尽早和罗依离开此地再作打算,否则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好一对罗氏兄妹,任你们在中原呼风唤雨,到了骊靬城还不是我唐家的阶下囚?今日你们对家父不敬,家父年事已高,不屑于与你们计较,但不代表骊靬城不与你们计较。”一直站在角落中观战的唐安此时走了过来,站在唐杰和唐钰身后,满脸得意地看着二人。 罗伝臂负镖伤身中镖毒,此时浑身上下忽冷忽热,手指麻木如醉酒一般,见唐安到此,忙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是我对你父亲不敬,放过我妹妹。”他知道,此时除了认错别无他法,可是他生来狂傲不羁,又如何低头认错?就连恳求的语气都是那么盛气凌人。 罗依扯着罗伝袖子说道:“哥哥,别求他们,我们杀出去!”她昂着头,坚毅不屈的目光中闪烁着高傲和不屈。 他们是奉父亲之命前来骊靬城,离开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此刻还在耳边回荡。身为父亲左膀右臂的他们从未失手,又怎会想到今日落到这般境地? 唐安笑道:“中原罗氏兄妹也是江湖小有名气的人物,只可惜今日却要双双死在骊靬城唐安的剑下。” 罗伝仰起头道:“要杀就杀,少废话!” 唐安收起笑容,拔剑,挑起罗伝下巴,低声道:“罗海城早就告诉过你,来到骊靬城之后要小心行事,却没告诉你要收起你的狂妄自大和自以为是。别忘了这里是河西!是骊靬城!不是你们罗家呼风唤雨的中原!你也许没有忘记关羽是怎么死的吧?” 罗伝本已紧闭双眼等待尸首分离,方听唐安一语,心头一怔,寻思道:“唐安怎会知道家父在洛神山庄嘱咐自己兄妹二人的话?”想到此,罗伝睁眼问道:“你怎知家父在洛神山庄所说的话?” 唐安笑道:“对于你一个死人来说,知道这么多又有何用?” 罗伝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告诉我又何妨?”罗伝知道,洛神山庄内必有暗桩,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暗桩是谁,并想方设法传出去,否则两年前龙井山庄的惨案或许总有一天会在洛神山庄重演。 唐安仔细思索片刻,道:“也罢,我并不知何人是洛神山庄暗桩,你若想知道,待死了之后变身阴魂厉鬼去问夏不悔吧!你先行上路,待我兄弟三人享受完你这如花似玉的妹妹便让她来陪你!” “禽兽!”罗依起身怒斥,被唐杰用力按在地上。 唐安说罢举剑便刺,锋利剑刃直刺罗伝胸膛。 罗伝紧闭双眼,死期将至,自己已无机会在为父亲做事,心中苦苦思索夏不悔的名字,似乎听过,却始终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剑刃眨眼间就将没入身体,凤羽镖剧毒流遍罗伝全身,此时已无知觉,他知再也不能保护妹妹,顿时伤痛之感自心底泛出,漫向全身。 第七十六章 罗氏兄妹(三) 剑锋至,势在必得。 唐安得意。罗伝悲愤。 剑锋已划开罗伝衣裳。 一根棍子悄无声息横飞过来,无人来得及注意,更来不及反应。 “砰”地一声。 出奇地安静。 雪花飘落,已无之前那么大那么多。 唐安脸上得意的表情仍在,只是没了生气,如冻僵了一般,片刻间,得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惊慌,惊慌之中,发觉执剑的手已略有麻木。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罗伝原本紧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听到声响就来自身前,不自觉睁开眼睛。 罗依被唐杰死死按在地上,还在无声地抽泣着,两行清泪,融开了地上积雪,化作一滩雪水。 那根棍子力道十足,生生将唐安手中的剑击开后刺入客房外木柱,若不是唐安握剑手紧,否则一旁的唐钰就要死在唐安的剑下。 罗伝心里嘀咕,不知是谁救了自己。 谁有如此胆量,赶在唐家三兄弟的地盘上公然救人? 罗伝不知,罗依不知,唐家三兄弟似知又非知,周围观者更无一人看到是谁掷出这根棍子。 唐钰愣了片刻,走到木柱旁。 木柱已裂开一道口子,棍子一头深深嵌在木柱当中。 唐钰伸手握住棍子,这才发觉棍子并非普通棍子,而是一根铁棍。这根铁棍上还紧紧包着一层麻布。 是麻布,这层麻布何止是熟悉,这层麻布令唐杰印象深刻。 整个院中,只有一人知道这麻布中裹着的既非铁棍,也非佩剑。 他确信是谁出手救人。 唐钰用尽力气也未能将这铁棍拔出半寸,转过头想从住店客人中寻找那人,只见众人皆盯着自己。 忽然一阵风从身后刮过,唐钰转身看去,棍子已不在木柱上,而是在一人手中。 这人唐钰认识,他怎能不认识? 唐钰不知眼前这人姓甚名谁,只知其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是你?” “是我。” “我早该想到……” “你本就该想到。” 是荆宇。 唐钰后退数步,眼神闪避。 唐安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唐杰眼神迷茫,面带疑惑。 罗伝早已忘了荆宇相貌,罗依眼中只有感激。 两年前的秋月镇,兄妹二人眼中只有江湖四公子之一的乔恩和青园红枫楼一笑倾城的箫媛,怎会将当时一夜成名的荆宇放在眼里? 时间似乎停滞,只有雪花乱舞。 许久后,唐安开口道:“来者何人?” 荆宇道:“天涯路人。” 唐安道:“既是路人,住你的店便好,管什么闲事?” 荆宇道:“江湖琐事能避则避,但此二人是我朋友,还请唐大公子高抬贵手!” 唐安道:“若我非杀了他们呢?” 荆宇道:“还请卖我一个面子。” 唐安沉默。他怎能不知眼前这人是谁,若要与其相争,必然没什么好处,但自己身为唐家大公子,若就这么把人放了,不谈江湖,仅在全福客栈众人眼前便失了脸面。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在骊靬城内占了他唐家的便宜? 即便不是对手,也不能失了尊严,何况兄弟三人还奈何不了一人? 唐安道:“带他们走可以,先得过了我们兄弟三人这关。” 罗依闻言长舒一口气,起身扶起罗伝,见他面色苍白口吐白沫,心急如焚,瞥见罗伝左臂凤羽镖,这才明白过来。 荆宇右手持龙吟,左手负于身后,道:“若我赢了就放他们走?” 唐安道:“你输了就和他们同样下场。” 雪又渐大,风愈急。 三虎眈眈,荆宇不动,无人敢动。 荆宇冲罗依道:“你们快走!” 罗依扶起昏厥的罗伝,一步一步走向他们进来的地方。 唐杰见状挥剑上拦,荆宇一跃而挡。 一人动,则全动。 三人如三虎,荆宇如蛟龙。 龙腾虎跃,龙争虎斗。 荆宇处处留力,能退则退,不愿伤及三人,不想这兄弟三人势头正猛,明有剑锋暗有飞镖,招招之间皆欲将荆宇置于死地。 剑光闪烁,亮如白昼,飞镖漫天,多如雪花。 荆宇深知再作退让必令这唐家三兄弟气势更盛,该稍下重手,能救到罗氏兄妹即可,万不必结下仇家。 想到此,荆宇想起在大漠时温青所用的出鞘剑法,当即模仿起来。 剑起雪落,一道蛟龙划过。 又是一阵安静。 荆宇转过身去,只见唐家兄弟三人除老大唐安之外,唐杰与唐钰已躺在地上捂着胳膊痛苦哀嚎。 唐安面白如雪,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荆宇收起龙吟,抱起双臂,开口道:“比也比试过了,唐大公子可否让我们走?” 唐安缓过神来,心中不服,低头看手中的剑竟已断成两截,扭头回去,唐杰与唐钰的剑已断成数截。 若非锋利无比之刃,怎能将三人的剑斩成碎片? 唐安不信,直到亲眼见过之后,他仍旧不信。 他亲眼见到荆宇剑不出鞘,仅是以剑鞘之力便断了三柄精铸长剑,这是怎样的武功? 唐安不信的不仅仅是碎裂的剑,还有荆宇刚刚所用的剑术。熟悉的剑术,与家传的剑术竟如此相似。 出手迅速,一击毙命,绝不恋战。只是荆宇更快,威力更大。 这一招的效果连荆宇也没想到,仅是模仿个皮毛便有这等效果。 唐安问道:“你这剑术师从那里?” 荆宇道:“无意中发现一位高人舞剑,我便躲在一旁偷学两招。” 唐安道:“此话当真?” 他早知道家传剑谱被传出去,自马超出手法之后,此类剑术便在江湖中传开。他没想到今日竟被用来对付唐家兄弟,不过输在自家剑法之下也失不了多少面子。 荆宇点头,说道:“当真!” 唐安叹了口气,丢下手中断剑,走到唐杰与唐钰身边,生生拽着二人将他们拖到墙边,抬头道:“你伤了我兄弟,这如何是好?” 荆宇道:“我只震伤他们胳膊经脉,休息数日便无大碍。倒是你们的镖让我朋友身中剧毒,这该如何是好?” 唐安猜到荆宇会提及此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掷给荆宇,说道:“我唐安说话算话,今日败在自家剑法之下也不丢人,你们走吧!” 第七十七章 罗氏兄妹(四) 城外阴寒,天地像裹着厚厚的被褥御寒,唯独将这三人挡在被褥之外。 罗依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荆宇背着罗伝跟在后面。 三人出城之后便向最近处的山下走去,昏厥的罗伝没有意识,荆宇和罗依自顾自走着,谁都没有说话。踏雪的脚步声“咯吱咯吱”响着,时而山上积雪落下,落在三人头顶。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荆宇借着微弱火光发现走进了一个山谷,山谷中一块巨石之后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走进山洞,罗依点燃山洞内的柴堆,洞内景象,跃然眼前。 被褥、食物、水桶以及生存必备之物应有尽有,看来罗氏兄妹二人来此地已有些时日,准备甚是充分。 荆宇与罗依将罗伝安置好后,掏出唐安给的解药,说道:“解药,快给他服下。” 罗依道了声谢后开始照顾罗伝。 山洞不大,洞中燃起的一堆火很快便令洞内暖和起来,荆宇坐在洞口,小心翼翼地看着洞外以防有人跟来。 经历疲劳和寒冷之后,温热的环境极易令人犯困,甚至入睡。 心安久酣睡,一梦不知时。 待荆宇醒来时天色已亮,大雪已停,乌云散尽,夕阳西下,阳光恰好穿过山洞,照在荆宇身上。荆宇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觉没有梦也没有杂念,睡得极其安逸,甚至有些舍不得醒来,环顾四周,罗氏兄妹正坐在火堆旁谈话,而自己身上则多了一件厚实的毛皮斗篷。 兄妹二人见荆宇醒来,不约而同起身走到荆宇身边。 罗伝单膝跪地,抱拳道:“昨夜之事少侠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日后罗伝定当涌泉相报!” 罗依也随罗伝一同单膝跪地,抱拳道:“少侠之恩,罗依会随兄长一同报答!” 荆宇见一向傲气十足的罗氏兄妹竟屈膝致谢,心中颇有感慨,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来,摆了摆手,随口道:“路见不平而已!我本在屋内休息,你们在院子中闹得甚凶,我心烦之下只好出手。” 罗伝毒伤恢复了十之七八,气色比起昨晚来说已好了许多,见荆宇说得如此轻松,面对唐家三兄弟竟也好不放在心上,不由起了兴趣,于是盘腿坐在地上,问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荆宇想了想,决定还是以诚相待,于是道:“荆宇。” “荆宇?是苍翠星辰剑荆宇?”一旁的罗依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荆宇点了点头,道:“行走江湖隐姓埋名,今日遇上你们,我便不必有何隐瞒。” 罗伝的表情与罗依一样,停顿片刻后才开口道:“是你一年前剑挑天龙会八门宫,打败青龙首与凤凰刺?” 荆宇点头,江湖中人多看中结果与名声,他已无心去解释其中实情。 罗伝又道:“我听师尊说你一年多前在天武巅破了天武玄机阵中的参宿七星阵?在唐宅时又破了七星北斗阵?” 荆宇笑道:“七位师兄武功高强又怕伤我,畏首畏尾被我占了便宜。” 罗伝道:“今年壶口比武,我用尽全力也未能威胁到沙月白,箫姑娘在唐宅竟能片刻间模仿沙月白的六十四路阴阳剑,瞬息之间以巧妙之计封住沙月白穴位,实在厉害!早就耳闻荆少侠与箫姑娘青梅竹马,又都是武学奇才,罗伝甚是佩服!” 提及箫媛,荆宇又想起她此时还在龙井山庄,于是猛地提剑站起,准备走出山洞。 罗依忙问道:“少侠去哪?” 荆宇道:“箫媛在龙井山庄有危险,我要赶去那里!” 罗依起身拦住荆宇,道:“今日已至傍晚,此地夜行多有不便,不如多休息一夜,待明日我们结伴东去,可好?” 罗伝也站起身来,劝道:“没错,依儿说你睡觉睡得甚死,给你盖斗篷时你也毫无反应,此等状况下绝不是习武高手的反应,想必是累坏了。从此地去江南路途甚远,若不养足精神,怕是去了也难保护箫姑娘。” 荆宇听二人一番话,仔细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江南太远,且乔恩离开得早,即便乔恩去蔷薇海寻恨苍暮,荆宇也不信他会不去龙井山庄看看她们。思考再三,荆宇决定与罗氏兄妹在此多待一晚,同时也打听打听他们此行如何与骊靬城唐家结怨。 三人围火而坐,相谈甚欢,罗氏兄妹虽平时高傲得很,但待人还是非常真诚。山洞内准备的食物并不丰盛,都是些粗粮淡饭,但在这恶劣条件下已是美味佳肴。 据罗伝所说,中原罗家与万孤城世代交好,这已是北方众人皆知的事情,也正是如此,罗家与萧归雁私交甚为密切。数月前萧归雁遭夷狄暗害而身中剧毒,于是向罗家求助,罗家便把家族至宝《追心秘籍》其中一卷借给萧归雁,前不久萧归雁伤势痊愈,便与罗家密约在骊靬城接头交还秘籍,因此罗海城在俩兄妹来骊靬城时才再三嘱咐二人。 《追心秘籍》乃两百多年前中原罗家为防止云滇青纱门毒攻而独创内功,据传练成便可以内力防毒,百毒不侵。秘籍分五卷,其中一卷心法便是教人不练秘籍而仅凭内力逼出体内毒素,萧归雁借走的就是这一卷。 荆宇道:“为何来骊靬城而不去凉州?” 罗伝道:“凉州近些时候马匪祸乱,而且遍布各类眼线,甚为不便。骊靬城唐家虽与万孤城不合,但不会放任各种势力进入,因而相对安全许多。” 荆宇道:“没想到这相对安全的地方还是出事了。” 罗伝点头,他怎会想到有人赶在他之前杀死护送秘籍的镖师。 罗依道:“我们必须把丢失的秘籍追回来!” 荆宇道:“你们知道杀死镖师的凶手?” 罗伝摇头道:“我从镖师身上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不过我从另外三个身上发现了这个。”罗伝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比手掌略小的铜制牌子,牌子正面刻着一柄长剑劈开一朵怒放鲜花,鲜花滴血似痛哭流涕,背面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残花令。 第七十八章 残花令牌(一) 残花令。 又一枚令牌。 残花令是什么? 残花令属于什么势力? 荆宇不知,罗伝罗依兄妹也不知。 罗伝道:“昨夜在骊靬城内,我从甘州三杰中一人手中发现残花令后趁人不注意便塞进袖子,还来不及多看一眼。” 从甘州三杰手中发现,难道是甘州三杰的? 荆宇接过残花令仔细观察,见令牌做工平常,既不细腻也不粗糙,说明拥有残花令的组织算不上实力强大但也不容小觑。令牌上缀着的红线已经断开,细看之下,令牌耳孔处有红绳摩擦的痕迹。荆宇见状,举着牌子说道:“残花令的主人就是凶手。” 罗伝点了点头,道:“那人死死攥着牌子,想必也是从凶手身上取来,或许是凶手走得匆忙而没有发现牌子丢了。” 罗依道:“他们会不会回来找这枚残花令?” 荆宇怔住,很快反应过来,道:“你是说……唐家三兄弟?” 罗依摇头,看着罗伝。 罗伝盯着荆宇眼睛,说道:“昨晚唐安告诉我一个名字。” 荆宇疑惑道:“名字?” 罗伝点头,继续道:“我问唐安为何知道家父在洛神山庄给我们兄妹说的话,他认为我必死无疑,于是道出了夏不悔。” 罗依点头,这句话她也听到。 夏不悔是谁? 荆宇似乎听过,又想不起在哪听过。的确,离开江湖一年,许多名字已被淡忘,听着似曾相识的名字,不知是因何而毫无察觉地进入自己的记忆,遥远又模糊。 罗伝见荆宇思绪飘离,轻声道:“荆少侠?” 荆宇忙回过神来,说道:“以罗兄所言,洛神山庄的暗桩是夏不悔,或者说与夏不悔有一定关系?” 罗伝道:“或许如此,唐家三兄弟与那个夏不悔有关系。” 荆宇道:“唐家三兄弟与残花令或许也有关系。” 罗伝看着荆宇。 荆宇又道:“杀手敢在骊靬城内大张旗鼓地杀人,然后突然消失,连唐奕和唐家三兄弟都毫无察觉,可见凶手若不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便与唐家三兄弟有关系。” 罗伝道:“少侠为何判定与三兄弟有关,而不认为凶手是高手中的高手?” 荆宇道:“因为我想杀这九个人,绝不会让任何外人听到响动。我当时就在屋内,院内声响大得有些夸张,我想应该是有人故意让某人听到。” 罗伝似乎稍有领悟,道:“少侠的意思是……凶手想告诉我们什么?” 荆宇摇头。他不知自己猜测得是否准确,与公孙瑜亮短暂相处之后,自己似乎稍微有那么一点愿意分析细节,但愿意归愿意,是否能猜透真相,他却没有自信。 天色渐晚,再无线索也难以猜测。不知为何,荆宇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罗伝问道:“少侠下一步打算去龙井山庄?” 荆宇道:“嗯,媛儿还在那里。你们呢?” 罗伝举起残花令,道:“去寻找它的主人。我与依儿此次来到骊靬城,目的就是取回萧归雁萧掌门借走的那一卷《追心秘籍》,如今秘籍丢失,若不追讨回来,我们便无颜面对父亲。” 话罢,罗依连连点头,道:“嗯,我与哥哥必须一同找回那一卷秘籍。” 荆宇道:“你们打算去那里找?” 罗伝陷入沉思。他不知该去哪里,是因为不知这残花令究竟属于什么组织的什么人。他知道的是,不管查到残花令的来源还是找到夏不悔本人,都有机会寻回丢失的那一卷秘籍。 一夜休息之后,天微亮,三人轻装简行向东而去。 路上,罗伝心事重重,荆宇愁眉不展,罗依见二人如此,心中虽也烦恼,但不得不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放松二人心情。 一路向东,出了河西,便是秦川。 越向东走,路上行人越多,待入秦川之后,各类江湖人物便更加多了起来。 走得累了,恰逢路边有意茶亭,于是三人决定在茶亭中歇息片刻,顺便也打听打听夏不悔和残花令。 茶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打满算也容得下四五十号人歇息,桌椅茶具皆是崭新,看来不是翻新过便是茶亭主人新设。来往客商及江湖人士三五成群走入茶亭,各自谈论得起劲。 罗伝端起茶碗,四下观察了一会儿,低声道:“一入秦川,江湖消息便多了起来,或许能在此听到些什么。” 荆宇点头称是,像茶亭这种地方消息最易传开,无论四面八方有何风吹草动,必定有人会在此谈论一番。 正说着,三人便听到隔壁一桌几个汉子的谈论声。 “真想不明白,天这么冷,岳盟主派我们去凉州作何?” “前些日子骊靬城死了几个人。” “死人与我们有何关系?” “那些死人手中握着两样物件,岳盟主希望我们能查到物件去向。” “什么物件?” “一件是洛神山庄的一卷《追心秘籍》,还有一件嘛,正是许多年前曾现世于大漠的恨苍暮。” 恨苍暮。 这三字一说出,整个茶亭都安静下来。 说话那人似乎觉察到什么,忙低下声去。 罗伝道:“没想到凶手竟还一箭双雕,不光拿走了我洛神山庄的东西,还拿走了恨苍暮。” 荆宇迷茫。乔恩才离开大漠几日,怎么就有了恨苍暮被夺的传言?那六名镖师保护的是《追心秘籍》,那么若恨苍暮传言为真,保护恨苍暮的就只有甘州三杰了。 何人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甘州三杰? 荆宇回忆当日与甘州三杰相识时的情境,记得满脸胡渣的老三马老幺正准备说去秦川的目的,便被老大肖二三给喝止住。 骊靬城那晚,唐奕将甘州三杰归为萧归雁的人,莫不是萧归雁派他们将恨苍暮送到秦川某人手中保管? 若是如此,但萧归雁为何选这个时候派人送出恨苍暮?难道是因为乔恩去大漠的事传遍江湖,待乔恩离开时便能引走恨苍暮的觊觎者?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危险的时候却也不一定是最安全的。 第七十九章 残花令牌(二) 萧归雁为何这么做? 荆宇猜不透,也不愿猜。 温青在大漠时便说了恨苍暮早被楚风月夺走,作为恨苍暮的曾今拥有者,温青命不久矣,有什么理由说谎? 正在荆宇梳理这些日子所见所闻时,罗依突然道:“我刚听那几人低声说半个多月前九州台盟主岳熙圣便派人去西北,似乎是早就料到这些事情。” 罗伝道:“那么说九州台早就在谋划此事,但还是晚了一步。或许他们知道残花令的来历。” 荆宇耳中听着,心中仍在梳理,总觉得哪里不对,细想之下,才回忆起来,说道:“事发那晚,我在客栈遇到了五行杀手。” “五行杀手?!”兄妹二人异口同声。 荆宇点点头,说道:“五行杀手向来无影无踪,却也来到西北光明正大地堵截乔恩,我不明白。” 罗伝道:“确实奇怪,以五行杀手的作风,万全起见,他们应该会先杀了潜在对手,然后再下手夺取,一切行动皆不会暴露行踪。” 罗依道:“凶手会不会是五行杀手?” 罗伝道:“若是,那枚残花令就应该是出自五行杀手的雇主。” 说起残花令,荆宇忽然心生一计,拿出残花令后四顾一圈趁无人注意时就准备朝着旁边那一桌人头顶上抛去。 罗云见状,忙拦下荆宇,问道:“少侠,你这是何意?” 荆宇道:“你我不知残花令来历,又不好找人打听,那几人正巧是九州台探子,说不定他们知道这令牌的来历。罗姑娘,你听力甚好,麻烦你了!” 罗依听罢便低下头去作喝茶状细听起来。 此时罗伝不再阻拦,荆宇动作随意且趁人不注意时将令牌抛向空中。只见令牌在空中旋转几圈之后恰好飞到那桌人头顶之上,紧接着快速落了下去。那桌九州台探子聊得兴起,突然一枚令牌落在桌子正中央,几人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作为四大盟会之一九州台的人,他们怎会没见过这残花令? 其中一人道:“这……这不是……绝香宫的残花令吗?”声音之大,不用罗依去听,荆宇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人道:“我就知道绝香宫不会袖手旁观,但他们连天龙会都没有摆平,哪来的胆量公然挑衅我们九州台……” “天龙会这一年实力大增,我们九州台也不是他们对手,会不会是天龙会与绝香宫联手……” 话未说完,这一桌人忽然拔剑转身,神情严肃又带些紧张地看着周围,似乎是想用眼神震慑住抛来残花令的人。 荆宇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镇定地看着那几人。 “这……这不是……绝香宫的残花令吗?” 这句话在荆宇脑中回荡。 绝香宫不正是被张汐云踢出云香殿燕青虹所创么? 在大漠时,正是燕青虹带着绝香宫的人欲与荆宇二人争夺恨苍暮,最终还杀死了大漠白妖温青。 燕青虹的武功的确没那么简单,但凭一己之力杀死九人,无论如何也没多少可能。难道绝香宫中另有高手? 得知了残花令的来历,罗伝忍不住起身,被荆宇和罗依一同拦住。 “你去哪儿?”荆宇问。 “去找绝香宫追回秘籍。”罗伝答。 “你知道绝香宫在哪吗?知道绝香宫有什么人吗?”荆宇又问。 罗伝摇摇头,叹了口气,坐回位置。 荆宇稍作斟酌,说道:“前不久我去大漠寻找恨苍暮,恰巧遇上绝香宫的人同来躲取秘籍。绝香宫虽名气不大,但其实力不容小觑,你只身前往不过是白白送了性命。” 罗伝道:“少侠有何办法?” 荆宇道:“绝香宫宫主燕青虹原本是云香殿副盟主,因西湖论剑时不听张盟主吩咐,只顾争勇斗狠而不顾他人死活被张盟主逐出云香殿。燕青虹怀恨在心,于是在江岳组建了绝香宫。” 这些事虽不是荆宇全部了解,但凭他对关键事件的了解而加以推断方可得出如此结论。 罗伝似乎猜到了荆宇的言外之意,道:“你的意思是去找云香殿张盟主,请她对付绝香宫?” 荆宇道:“是,也不是。燕青虹的目的是替代云香殿,他既然敢挑战云香殿的地位,背后必然又更强的人支持,我担心云香殿对付不了绝香宫。所以我们不仅仅要找张盟主还要找宋盟主,凭借云香殿和楚江魄的力量共同对付绝香宫,一来产出祸害,而来助你夺回家传秘籍。” 罗伝道:“依你所言,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荆宇道:“原本我与二位到此之后就该各奔东西,既然得知了残花令是绝香宫的信物,那么二位照我所说应该先去庭北青江楼拜访张盟主,接着去江南南古苑拜访宋盟主。我须去龙井山庄找媛儿。” 兄妹二人虽在江湖中时长走动,也有些名气,但多是与北方打交道,对南方不甚熟悉,听荆宇这么一说,二人皆表情犹豫,面面相觑。 荆宇见状,问道:“有什么问题?” 罗伝道:“我与依儿对南方不熟,与张盟主和宋盟主没什么交集,贸然前去拜访,怕这两大盟会不肯帮忙,甚至……两位盟主不肯见我与依儿。” 荆宇刚才只顾着考虑如何对付绝香宫,倒是忘了这个问题。没错,现在的确不知罗氏兄妹能否按照设想见到两大盟主,甚至都不知两大盟主是否在盟会总舵。既然救了他们,就应该帮忙帮到底,替罗氏兄妹找回秘籍。荆宇思考片刻,道:“不知二位能否先随我一同去趟龙井山庄,那里也是两位盟主常去之地。待我确保媛儿无恙之后,想办法联系他们,顺便打听一下绝香宫的状况,可好?” 两兄妹对视,荆宇看得出他们此时既为丢失家传密集而着急,又为如何寻回秘籍而迷茫。直到荆宇喝完两杯茶后,罗伝才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荆少侠出手相助,日后我罗伝必两肋插刀报答少侠!” 荆宇摆手道:“罗兄不必客气,燕青虹在大漠暗算我,差点取了我性命,我也要去找燕青虹算这笔账!” 第八十章 残花令牌(三) 离开茶亭,向江南前行。 寒冬入尾。 从寒荒大漠到百里秦川,从岭北冰封到江南水乡。 钱塘外,西湖边,一座山庄卧龙横。 风雨来,长江南,一缕清音龙井声。 数日颠簸,终到龙井。 庄外山水冷清,西湖平静如镜。 三个身影步伐缓慢,一前两后慢慢从西湖边走向龙井山庄。 自秦川南下道江南的一路上,三人听到绝香宫和残花令的次数越来越多,都是些绝香宫作恶多端以及与天龙会、云香殿等江湖组织争夺地盘的消息。一路下来,不用多问也知道绝香宫来历绝不一般。 试问一直以来除了江湖四帮以外,谁敢与天下四盟争夺地盘?绝香宫近些时间横空出世便同时与天龙会和云香殿为敌,其背景之强大令罗伝不敢想象。 龙井山庄大门紧闭,庄外青石路面上时不时走过一队冻得发抖的卫哨,打量三人几眼之后便颤抖着离开。 北方的冷冷得皮肉痛如刀割,而南方的冷冷得五脏六腑如入冰窖,一个冷在外,另一个冷在内。 敲门,无人应。 过了一会儿,院内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吱”地一声门响,宽大的院门被打开一道细缝,探出一个陌生的脑袋来打量门外三人。 荆宇不知发生了何事,猛地推门,开门的家丁顺着被推开的一扇门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们是谁?”家丁惊恐地看着眼前气势不凡的三人。 荆宇看这家丁陌生,也不愿与他多说,直接问道:“叶庄主呢?” 家丁颤颤着起身,答道:“庄主近日闭关,几位请回吧!” 闭关?荆宇脑中思索片刻,又问:“前些日子庄上可是来了一位姓箫的姑娘?” 家丁点头道:“前些日子是来过一位姑娘,姓不姓箫倒不知道,不过前两天来了一位姓乔的少侠,那位姑娘便和乔少侠一同离开了。” 荆宇忙问:“你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家丁道:“不知,我听他们离开时争吵什么,出门便向南离开。” 争吵。向南。 荆宇隐约知道他们为何争吵,也知道他们向南去了哪里 因为楚风月。 因为温青说是楚风月抢走了恨苍暮,她手中还有夺来的写着楚风月名字的剑。 因为楚风月是箫媛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楚风月,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师父身上有任何的污点。更何况箫媛的母亲颜柳还是楚风月的同门姐妹,感情深厚又共为红蔷薇五音,楚风月若有污点,颜柳在箫媛心中的形象必然变得有那么些瑕疵。 荆宇知道箫媛必定会站在楚风月一边,而另一边则是为了南宫千雨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恨苍暮的青龙首:乔恩。 家丁继续道:“你们要找的人已经离开,还请回吧!” 荆宇回过神来,犹豫着该不该追去蔷薇海,忽然又觉得这家丁好不客气,言语间盼着自己离去,心想既然箫媛去了蔷薇海,那么叶暖应该还在,于是道:“叶庄主为何闭关?” 家丁道:“龙井山庄庄主的事还轮不到外人过问,请回吧!” 话毕,院中侧廊内陆陆续续涌出几十名持刀侍卫,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荆宇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龙井山庄何时变得如此谨慎,令人感觉到陌生,甚至内心不安。 罗伝、罗依二人初次来到龙井山庄,并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庄内家丁敌意颇足,也不愿惹什么事情,毕竟龙井山庄名扬天下,与其结仇并非什么好事,于是每人伸出一只手来,拉着荆宇向门外退去。 荆宇哪是知难而退的人,见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突然像换了主人一样,而且是朋友叶暖的山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探上一探。当即,荆宇甩开兄妹二人,伸手欲提剑闯庄。 此时房顶一道影子掠过,荆宇下意识伸手,一枚熟悉的牌子恰好落在两指之间。 翻手一看,这牌子正是罗伝在骊靬城时从甘州三杰手中得到的残花令。 何人掷来这残花令牌? 荆宇感觉得到掷来令牌的人武功极高,否则不会有人能将力道掌握得如此细致,竟能让令牌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地恰好落在自己指尖。 难不成…… 荆宇不敢多想,两年前龙井山庄的惨案如昨日才发生一般,他甚至能说得出哪里有血迹,那里的瓷器摆设碎了,房顶上哪一片瓦被人弄碎。 今日来此,假若再有人敢动龙井山庄,荆宇必令龙吟见血。不管那人是王子尧还是燕青虹,还是曾来此要人的九州台盟主岳熙圣。 他本不愿见血,因不喜杀戮。但若身边朋友遭人毒手,他便不惜见血。 他发誓,他会做。 不自觉地,荆宇攥紧双手。 一阵熟悉的风吹来。 绕过罗伝,掠过罗依,停在荆宇面前一步处。 抬头,定睛。 熟悉的脸,熟悉的人,毫无恶意。 宋武鹏笑眯眯地看着荆宇,手中拿着一支箭。 荆宇没有看错,宋武鹏手中的箭是罗依背后箭袋中的箭,而此时的罗依还未反应过来。 “江湖传言大漠万孤城的弓箭无坚不摧无甲不穿,今日见过这箭头,果然非同一般,佩服!”宋武鹏用手指捻了捻箭头,把箭交到罗依手上。 罗依接过箭,眼睛盯着宋武鹏。她并非初次见到宋武鹏,但这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下见到传说中楚江魄的盟主,不光是她,她哥哥罗伝也是一样。罗依一手握箭,另一手习惯性地触摸箭头,这才发现万孤城坚硬锐利的箭头竟在被宋武鹏拿过之后变成了钝头。 她眼神呆滞,看了看箭头又盯着宋武鹏,不敢相信竟有人能用手指磨钝万孤城的箭头。 荆宇道:“宋盟主,你怎么在这?” 宋武鹏道:“等人。” 荆宇道:“等谁?” 宋武鹏道:“等你。” 荆宇疑惑,不知宋武鹏话中什么意思,静静看着他不再说话。 宋武鹏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去,说道:“王子尧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前些日子他已经离开这里,我想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第八十一章 残花令牌(四) 荆宇依旧没有说话,等待宋武鹏继续说下去。 宋武鹏摆了摆手,方才冲出来的持刀侍卫又退回到侧廊当中, “我们去西叶堂中细说。”宋武鹏说着率先动身,荆宇三人紧跟其后。 西叶堂非外人不得进入,荆宇知道宋武鹏身份也不会有所怀疑,但迟迟不见叶暖让荆宇不免有些担心。 龙井山庄这七进院落既大而且道路复杂,从正门走到第七进也花了不少时间,待走到西叶堂门口后,宋武鹏用力推开屋门,坐在屋内茶桌旁的正是叶暖。 见到叶暖,荆宇这才放下心来,向叶暖介绍身后的罗氏兄妹:“这两位是中原洛神山庄的罗氏兄妹。” “见过叶庄主!”罗氏兄妹二人同时拱手道。 叶暖点点头,喜笑颜开,神采奕奕,既不同于逃离青园城时的样子,也不同于几个月前同样在龙井山庄见到的样子。现在的叶暖更美,看起来更让人放心,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庄之主。 四人围坐一桌,叶暖亲自斟茶,丝毫没有身为庄主的架子。 “冬日饮茶驱寒提神,活络经脉。这茶是龙井山庄茶农所制上品,请二位贵客尝尝。”叶暖一边沏茶一边说道。那二位贵客毫无疑问时罗伝和罗依兄妹。 宋武鹏道:“有贵客真好!我在此待了数日,也没见叶庄主给我喝龙井山庄的上等茶。” 叶暖闻言咧嘴一笑,道:“宋盟主莫开玩笑,龙井山庄的茶被你尝了个遍,怎么能说不给你喝呢?” 宋武鹏笑道:“玩笑而已,今日初见中原的二位朋友来到江南,请代宋某向罗庄主问好!” 罗伝、罗依初来此地,不知说些什么,一直以笑容对待。此时见宋武鹏主动说话,罗伝忙道:“早闻宋盟主大名,我兄妹二人一直盼与你结识,今日终于实现!” 荆宇见叶暖没事,心中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随口道:“还记得西湖论剑之前宋盟主在此谈了一番品茶之道,不知几个月过去,是否有新的领悟?” 宋武鹏忙道:“荆少侠莫要调侃,我只是随口谈谈而已。” 长途跋涉到了江南还未好好歇息,荆宇三人本疲倦得很,但品过茶后却将疲倦抛之脑后,精神的确好了许多。 一番闲聊之后,叶暖突然认真起来,冲着罗氏兄妹问道:“不知二位为何远到江南而来?” 罗伝道:“不瞒你们,家传秘籍在骊靬城丢失一卷,我们兄妹便随荆少侠至此寻找秘籍。” 宋武鹏道:“洛神山庄的《追心秘籍》有五卷,单独一卷丢失在山庄之外倒还有些奇怪。” 荆宇道:“夺走秘籍的人身上也有这个。” 话毕,荆宇将宋武鹏在山庄门口院子中掷给自己的残花令摆在桌上。 宋武鹏见到残花令,这才想起刚才要说的事情,于是道:“正要跟你说这个前不久出现在江岳的绝香宫。” 一听说宋武鹏提起绝香宫,罗氏兄妹二人忙竖起耳朵,认真看着宋武鹏,等待楚江魄的盟主透露更多关于绝香宫的消息,以便于他们夺回家传秘籍。 宋武鹏继续道:“绝香宫宫主燕青虹是云香殿副盟主,张盟主将他逐出云香殿后,他便辗转江南、南潇、庭北和江岳,集结了原墨竹林、神虎帮、朱雀门、玄武盟的成员以及一些我们四盟的成员。绝香宫人数众多,其首要目标便是替代云香殿,近些日子张盟主正忙于对付绝香宫。残花令是绝香宫宫主令牌,接此令者必以项上人头担保任务。” 荆宇道:“原来是些被灭门组织剩下的残兵而已,张盟主对付他们易如反掌。” 宋武鹏道:“少侠莫要轻视!天龙会灭了朱雀门和玄武盟之后,朱雀首和玄武首便从江湖消失,这段时间我又听到关于他们的消息,楚江魄探子说他们在江岳一带活动。” 荆宇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他们也加入绝香宫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初与朱雀首在朱雀顶一战,他差一点就死在朱雀首的赤凰鞭下。 宋武鹏道:“乔恩与箫媛离开的第二晚王子尧便离开此地,紧接着绝香宫派人偷袭龙井山庄,十个高手各有千秋,我与叶庄主合力斩杀九人,留下一人奄奄一息,拷打之下才得知他们侍卫叶庄主手中的剑谱而来。” 剑谱。 三易古卷。 此乃六十四路阴阳剑的原型,名曰先天十六剑谱,实为三易古卷中连山谱明卷剑字卷。 荆宇知道,在黄鹤山庄时就听公孙瑜亮分析过此事,也知道王子尧对三易古卷颇有兴趣,但他是否与绝香宫有关? 宋武鹏继续道:“若绝香宫真是燕青虹一人控制,张盟主对付他倒也没什么困难。” 荆宇道:“宋盟主的意思是王子尧真和绝香宫有关?” 宋武鹏道:“一开始我也只是凭空猜测,后来我夜探绝香宫与燕青虹交手,这才发现他的确与王子尧有关。” “为何?”此时不仅是荆宇好奇,罗伝、罗依二人也异口同声起来。 宋武鹏道:“燕青虹的武功底子我是有所了解,但那次与他交手时他的武功与以前不同,是南海王子白的武功:杀芳绝。” 杀芳绝。 荆宇在大漠便听燕青虹提起这武功,只是不知那竟是南海王子白的武功。 罗伝似是自言自语道:“西湖论剑之首,新的江南第一竟是绝香宫幕后之人,看来要夺回家传秘籍并不那么容易。” 荆宇道:“既然王子尧想要秘籍,为何在龙井山庄时不自己动手?” 宋武鹏道:“我与他相识多年,我猜他目前并不想暴露自己。” 荆宇不解,问道:“有何不想?他若夺走叶暖的剑谱后直接回到南海,怕是没有人能去南海夺回剑谱。” 宋武鹏道:“这也正是我所不解的地方。” 一番谈论之后,叶暖开口道:“宋盟主,别光顾着说绝香宫的事,箫媛和哥哥的事情还没说呢!” 第八十二章 蔷薇花海(一) 宋武鹏听了叶暖提醒,怔了一下,缓缓道:“荆少侠,乔恩来龙井山庄时我还没来,叶庄主说乔恩来时带着一柄剑,你是否知道怎么回事?” 荆宇思索半晌,答道:“我与乔恩一同去大漠寻找恨苍暮,却遇上传说中数十年前肆虐大漠的大漠白妖温青。温青是箫媛手中那柄嫣红之剑的主人,也是公孙瑜亮所知最后一个持有恨苍暮的人。温青说恨苍暮早就被人给抢走,而乔恩手中那柄剑就是夺走恨苍暮那人的剑。” “那人是谁?”宋武鹏与叶暖同时发问。 “南潇蔷薇海掌门:楚风月。” 楚风月。 宋武鹏不信,叶暖也不行。楚风月的地位在整个江湖举足轻重,就连罗伝和罗依兄妹也不信楚风月会抢夺恨苍暮。 宋武鹏道:“楚风月怎会做这种事?温青此言或许另有目的。” 荆宇道:“楚风月的剑是蔷薇海的剑,剑柄有她的名字。宋盟主多少应该知道点蔷薇海的铸剑工艺吧?” 叶暖道:“或许是温青为了诬陷楚掌门呢?” 宋武鹏摇头,说道:“叶庄主有所不知,蔷薇海的剑绝不可能伪造,人名一旦铸上就改变不了,而且每人仅有一剑,绝不多铸!” 叶暖低声道:“这么一来,他们真的要打起来了吗?” 荆宇猛地抬头,盯着叶暖,问道:“暖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暖也盯着荆宇,嘴唇翻动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宋武鹏插话道:“楚江魄探子最近发现不少天龙会成员在向南潇移动,我猜乔恩会集结天龙会之力去蔷薇海抢夺恨苍暮。他知道凭他的实力要在蔷薇海抢东西是绝不可能,所以只有让天龙会攻入蔷薇海,乔恩才能有机会拿到恨苍暮。” 罗伝道:“这样一来,整个江湖都知道恨苍暮在蔷薇海,恐怕蔷薇海难逃一劫。” 荆宇起身欲出门,被宋武鹏拉住。 宋武鹏道:“荆少侠莫急,有箫姑娘拦着,乔恩万不会轻举妄动。” 叶暖见荆宇焦急,也道:“你们一路奔波,已是疲惫得很,不如在龙井山庄歇息几日再各自动身,如何?” 荆宇道:“乔恩救南宫千雨心切,我怕箫媛拦不住他。”说罢便又朝门外走去。 宋武鹏倒是气定神闲,没有再拉荆宇,似乎知道荆宇还会回来。叶暖上前阻拦荆宇时也被宋武鹏拦下。 叶暖道:“宋盟主,难道真让他去拦我哥哥?” 宋武鹏道:“他不会去的。” 叶暖不知宋武鹏是何用意,见他很是自信,于是坐了回去。 荆宇出门正打算离开院落,只见南方天空一只白鸽飞来,白鸽腿上系着一支红蔷薇,掠过荆宇头顶径直飞向屋内。荆宇本不在意,准备继续前行,忽然想起什么,忙转身回到屋内,只见屋内几人正惊诧地盯着自己,而宋武鹏一边取下落在他肩头的鸽子腿上的红蔷薇,一边与鸽子嘀咕着什么。 通鸽语。 荆宇想起宋武鹏有和鸽子说话的绝技。 见鸽子自南方而来,且腿上绑有红蔷薇,荆宇猜这只信鸽必是从南潇蔷薇海来龙井山庄报信。 罗伝、罗依兄妹脸上写满惊讶,二人以前只听说楚江魄盟主宋武鹏可通鸽语,本以为只是江湖传言,今日却真见此绝技,不由从心底佩服。 宋武鹏与信鸽嘀咕片刻之后便放飞信鸽,转过头来冲荆宇微微一笑,说道:“箫姑娘已经说服乔恩暂时不进入蔷薇海,由她代乔恩与楚掌门交涉。” 荆宇听过后,道:“宋盟主可莫要欺骗我!” 宋武鹏道:“少侠玩笑了!宋武鹏虽平时好玩乐,但绝不做糊涂事。” 荆宇道:“你怎知信鸽要来?” 此问一出,叶暖与罗氏兄妹也竖起耳朵。信鸽来之前毫无预兆,也无任何细微声响,但宋武鹏却如早知此事一般自信满满,无法不令人惊讶。 宋武鹏道:“通鸽如通人。通鸽必先熟鸽知鸽,视其为友,才可与其交心,交心必知其习性能力而量才适用,不大材小用,亦不小材大用。总而言之,与鸽为友则心有灵犀。” 一席言罢,罗伝与罗依不由赞叹,一段发自内心的陈述之后,宋武鹏连连谦虚。 荆宇不再担心,应叶暖的安排住进七进内先前西湖论剑时住过的房间,而罗氏兄妹则被叶暖安排到普通客房。 荆宇不解,问道:“此二人虽有些傲慢,待待人甚为诚恳,来到龙井山庄并无不敬言行,为何如此安排?” 叶暖笑道:“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外人,与我毫无瓜葛。我身为龙井山庄庄主,自然要警惕洛神山庄的人,此中原因怕是一言难尽。你与媛姐姐是我恩人,宋盟主也多次出手相助,这些恩情与信任非他人可比。” 深夜,荆宇辗转反侧。 又是辗转反侧。 荆宇知道,每当自己如此,总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在龙井山庄之中,又能发生何事? 屋外寂静无声。 荆宇隐约觉得此次乔恩前往蔷薇海会引起变故,但却不知是怎样的变故。 温青眼中的失落跃然眼前。她偷来恨苍暮,却又带着天外仙客留下的唯一剑谱,她身位天外仙客仰慕的女子,却落魄到藏身于荒寒大漠。 荆宇之前丝毫没有注意温青的眼神,此时却因她的眼神而思绪混乱。 忽然屋外剑声起。 荆宇猛地握剑跳起。 在骊靬城他可以不闻不问屋外事,但在龙井山庄,他不允许任何人又不善之念。 侧耳倾听。 一剑二步。 似乎是一人在练剑。 可是谁会在半夜练剑? 荆宇开门而出。 一道白影扑面而来。 迅捷凌厉。 荆宇并无反应。他不必反应。 白衣剑锋直指荆宇眉心,接着飘然后去,落在地上,如纷飞雪花,优雅柔美。 白衣洁白却带杀气,长剑柔光却散阴寒。 荆宇心叹。 人心如剑心。 眼前女子的剑锋已无初见时那般温柔似水暖风拂面,也无二见时那般英姿飒爽飘逸自如。 第八十三章 蔷薇花海(二) 离心剑。 如今的叶暖剑过月落,满天繁星如一叶花瓣,白衣飘飘之间,花瓣碎落如雪。 荆宇惊。 叶暖微笑,朝荆宇走近几步,轻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荆宇摆手,答道:“我深夜难眠,听闻舞剑声便出来看看。” 叶暖道:“媛姐姐来时又教了我不少无名剑谱的剑法,白天不宜练剑,只得晚上来练。” 荆宇不解,问道:“为何白天不宜?” 叶暖道:“近些日子甚不太平,正值冬日,我便令人关闭山庄,免得江湖闲人进来。此剑法是山庄秘密,除了你与媛姐姐,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荆宇听闻此言,心中不免有些歉意,或许叶暖不知箫媛在京城与沙月白一战之后便暴露了龙井山庄的剑谱。歉意之余,荆宇问道:“你可知无名剑谱来历?” 叶暖思索片刻,答道:“媛姐姐说是什么三易古卷,还说这剑谱非常厉害,我不懂,只想练好剑谱。” 荆宇想起怀中还有温青交给自己的出鞘剑法剑谱,心觉这剑谱由叶暖来练再好不过,于是掏出剑谱递给叶暖,说道:“这是我在大漠得到的剑谱,是天外仙客留下的唯一一本剑谱。” 叶暖愣了片刻,目光扫过剑谱,盯着荆宇眼睛,似乎在询问荆宇此举何意。 荆宇继续道:“这剑谱是天外仙客生前仰慕的女子温青临死时交予我的,她希望我能将天外仙客的剑道传下去。” 叶暖后退两步,摇头道:“我不能!” 荆宇道:“为何?” 叶暖道:“我不能受无关之人恩惠。” 荆宇道:“无关之人?” 叶暖道:“温青。” 荆宇道:“你是否信我?” 叶暖点头。 荆宇又道:“无名剑谱乃天外仙客遗留之物,叶家生前与龙井山庄私交甚好。既然密室留下无名剑谱,便是想替天外仙客保管此物,而这出鞘剑法乃天外仙客毕生成果,普天之下只有你有资格练它。” 叶暖皱眉,缓缓道:“我天资一般,怕有负所托。” 荆宇道:“天资之说可有可无。习武之人心须静,且无杂念,若心地单纯无欲无求,则更易领悟。天下万事由易至难,由难而易,习武亦是如此。” 见叶暖仍是犹豫不决,荆宇只好把剑谱塞进叶暖怀中,道:“此剑谱是天外仙客领悟无名剑谱奥义后结合自己习武感悟而作,因而它比无名剑谱更易理解领悟。” 叶暖心地单纯善良,见荆宇如此苦口婆心也不再犹豫,拿着剑谱犹如拿着珍贵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翻看,生怕折损书页。 荆宇见叶暖终于接受,于是坐在屋门口陪伴叶暖。 人在山庄,心飘千里。 温青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失落中带着不屈。 “凶手是……” 温青未说完的话在耳旁想起。 凶手是谁? 什么凶手? 杀死温青的凶手? 凶手不是燕青虹? 难道是乔恩? 乔恩为何要杀温青? 不!不是乔恩! 或许温青口中的凶手并非杀死她的凶手。 那么那个凶手杀死了谁? 荆宇不知。 或许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或许是温青盗走恨苍暮的原因。 恨苍暮被楚风月夺走。 莫非楚风月杀了什么人? 温青失落的眼神因为谁? 眼神中的不屈又是为何? 一切变得混乱。 扑朔迷离。 荆宇希望自己有起死回生的神力,去大漠唤醒温青,问出凶手。 忽然。 风过尘起,剑过留影,寒光凄景,白衣翩翩。 出鞘,入鞘。 手起,剑落。 温青的身影在眼前飘动。 荆宇问道:“凶手是谁?” 安静。 白衣止。 叶暖的脸颊上满是欢喜,欢喜之余是茫然。 “什么凶手?”她问。 荆宇恍然。 是幻觉。 突然后背发凉。 荆宇摇头,道:“你好像她……” “好像谁?” “温青。” 沉默。 许久。 叶暖拉起荆宇的手走进房间。 坐在椅上,叶暖问:“你魂不守舍,究竟发生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荆宇想要摇头,但脖颈不知为何僵住而无法动弹。 他觉得这件事她帮不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帮他? 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鬼使神差,他点头。 叶暖又问:“如何帮你?” 荆宇盯着叶暖眼睛。 她眼神真诚,大大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杂质,透彻得能让人轻而易举便窥探内心。 “练好出鞘剑法。”他他双手冰冷,答道。 她点头,握紧他的双手。 她看得出他眼中的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曾救她,帮助她。现在轮到她来帮助他。 虽然叶暖不知荆宇究竟有何恐惧,但只要荆宇说过的要求,她便一定做到。 恐惧蔓延。 恐惧会传染。 荆宇恐惧。 紧握荆宇双手的叶暖也渐渐感到恐惧。 自龙井惨案之后,她甚少感到恐惧。 从认识荆宇之后,她从未见过荆宇恐惧。 如今,她心中与乔恩一样强大的兄长荆宇竟如此恐惧。 她不知为何,浑身发颤。 一夜。 没有烛光,没有声音。 二人面对面,双手紧握,四目相视。 鸡鸣,天微光。 荆宇一个激灵,吓得叶暖猛地跳起。 “你怎在这?”荆宇如同失忆了一般,惊奇地看着叶暖。 叶暖茫然。 “对了!是你拉我进房。”荆宇一瞬间恢复记忆。 叶暖微笑。 此时她从荆宇眼中已经看不到恐惧。 荆宇活动活动脖子,双手恢复温度,道:“一定要练好出鞘剑法!为了老庄主,为了乔恩,也为了江湖!” 叶暖点头。 为了江湖? 她不懂,但她会做。因为这是荆宇说的。 她知道荆宇的身世,相比起自己,荆宇身上担负的东西更多,也更加沉重。 不是复仇。她知道荆宇并无复仇之心。 是信念。谁愿自己亲人死得不明不白?谁又甘心连杀死亲人的凶手都一无所知? 即便是宽恕,也要知而恕之。若不知,何恕之有? 她懂。她知道。她深有体会。 只有遭遇相近者才能彼此理解,也是如此,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她愿意为他分担,因为他曾为她分担。 第八十四章 蔷薇花海(三) 整夜,叶暖几乎没睡。 同样,荆宇也没有睡。 二人几乎静坐了一晚,倒也并不怎么觉得困。 一大早,荆宇收拾行囊,无论叶暖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听荆宇说要自己抓紧习武,保密且保管好剑谱。 罗氏兄妹不知是去是留,询问地看着荆宇,希望得到答案。 荆宇道:“我此行去南潇蔷薇海是要想办法解决恨苍暮一事,二位是为家传秘籍而来,还是先住在龙井山庄等待宋盟主的消息,宋盟主不在时也能助叶庄主一臂之力,就当报了骊靬城救命之恩,如何?” 罗伝道:“既然是荆少侠的吩咐,我与妹妹定当全力协助叶庄主,直到拿回家传秘籍!” 荆宇微微一笑,拱手道:“告辞!” 罗氏兄妹也拱手,目送荆宇离开。 晴空暖阳,千里逐风。 南潇。 蔷薇谷外。 冬末,寒气未散。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山高入云,仅一条羊肠小道,一线见天。 一路上,荆宇也看见不少自北向南赶来的天龙会成员,只是到了蔷薇海的门口却不见一人,看来乔恩的确是遵守了与箫媛的约定。 荆宇整理衣裳,走向羊肠小道。来时便已打听清楚,出入蔷薇海仅此一条路可行,除非是神仙,有腾云驾雾的本事。 刚到路口,忽然一枚蔷薇镖飞来,刺入荆宇身旁岩壁上。 扭头看去,两名粉白衣裳、头戴蔷薇发簪的年轻女子像仙女一样,不知从何处落在地上,警惕地盯着荆宇。 “你是何人?来蔷薇海作甚?” “在下苍翠星辰剑荆宇,来此拜访楚掌门。” “苍翠星辰剑?如何证明?” 荆宇拿出麻布裹剑,解开绳子。 顿时,仰天长啸的出水蛟龙跃然眼前,神态如真,栩栩如生,吓得二人不由后退两步,生怕被蛟龙缠住。 “果然是苍翠星辰剑,少侠稍等,待我向师尊禀报!” 其中一人匆匆跑入羊肠小道,留下荆宇与另外一名蔷薇海弟子。 荆宇初来南潇,对此地景物花草甚是好奇,对蔷薇海也颇为好奇。无论是逍遥庄还是天武巅,门派大门皆由武功高强的弟子把守,但蔷薇海却非如此,羊肠小道不但没有大门,把守之人也未在此站岗,而是见自己来之后才不知从哪里出来阻拦,甚是奇怪。若天龙会此时杀进蔷薇海,岂不是毫无防备便被攻破? 隐约间,荆宇闻到羊肠小道内传出奇怪的香气,问留在此处的蔷薇海弟子道:“这小道内的香气好生奇怪,似乎不是蔷薇的气味,姑娘可否跟我说说?” 蔷薇海弟子虽然长期居于蔷薇谷之中,但也时长听闻外出归来的师姐及师门长辈们谈论起江湖中事,毕竟人在江湖不得不知道些江湖事。 苍翠星辰剑荆宇的故事是近些年来江湖中最为传奇的,自然也是江湖晚辈们口耳相传的,无论是鞘解冰魄还是剑挑天龙,都令身在师门而还未出师的习武之人敬佩。荆宇眼前这位年轻姑娘也不例外,况且荆宇与红蔷薇箫媛的故事也是蔷薇海众人皆知,自打得知荆宇真实身份后便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他。 姑娘道:“此香气乃蔷薇海花蝶香,既有助于恢复气息又能抵御外敌。” 荆宇惊讶,问道:“怎能同时拥有治疗与伤人两种功效?” 姑娘笑道:“进入蔷薇海之人必会嗅到此种气味,进入之后若我们放出另一种气味,他们便会因两种气味在体内交织而中毒。师尊说此种毒只有洛神山庄的追心秘籍和蔷薇海的内功可以抵御。” 荆宇若有所悟,道:“你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师尊怪罪?” 姑娘道:“这并非什么秘密,南潇众人皆知,少侠初来乍到,对南潇一无所知。” 荆宇点头称是。没错,蔷薇海能屹立南潇数百年不倒,自然有立足于江湖的本事,敢于敞开大门必定有对付外敌的办法,方才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些稚嫩。 猛地,一种想法从荆宇心底产生。 除了蔷薇海内功之外,还有追心秘籍可以抵御蔷薇海的这种气味。 追心秘籍其中一卷在骊靬城被夺,夺走它的正是绝香宫。 绝香宫宫主正是燕青虹,当初燕青虹也去大漠夺取恨苍暮。 如此一来,燕青虹夺走追心秘籍,难道是为了来蔷薇海夺恨苍暮? 荆宇不知。 凭燕青虹的武功,怎能与楚风月为敌?即便是有王子尧相助,但毕竟蔷薇海是八大门派质疑,其中高手必定数量不少,他如何来夺? 荆宇不敢多想,因为不知抵御蔷薇海这种气味的武功是否在洛神山庄丢失的那一卷追心秘籍当中。 一个乔恩和天龙会就已经令宋武鹏等人不安,若是再冒出个绝香宫,这江湖或许真的要大乱起来。 不知不觉,先前进入蔷薇海通报的女子已经出来,跟随她出来的还有一人。 荆宇看到这人后不由心中一暖。 不必多言,分别不少时日,甚是相思,二人相见便紧紧相拥。 许久后,荆宇道:“与你师父谈得如何?” 儿女情长往后多得是时间,荆宇不会忘记此行目的。 箫媛轻拭眼角,喜形于色,道:“师尊说她从未见过恨苍暮,也不知是谁夺去了那本秘籍。” 荆宇道:“可是我在大漠听温青说……” 箫媛此时情绪有些激动,不待荆宇说罢便打断道:“师兄也说了此事,但师父说他撒谎。” 荆宇忆起温青留下的那柄写有楚风月名字的剑,那剑在乔恩悄悄离开大漠时便被带走,于是道:“乔恩手中有一柄剑,是蔷薇海的。” 箫媛道:“我知道,但他坚持要亲自交给师尊。我不可能在事情说清楚前让他进入蔷薇海。” 荆宇沉默。他知道乔恩的想法,知道乔恩担心把剑交出来后便失去了仅有的证据。 思考良久后,荆宇道:“既然如此,可否帮我找乔恩出来,我替他去见你师尊。” 箫媛道:“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我不信师尊会去抢夺恨苍暮,只是师兄的坚持,我才帮他。” 第八十五章 蔷薇花海(四) 荆宇知道箫媛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但他也知道箫媛母亲与楚风月的关系,其实箫媛心中还是向着楚风月。 箫媛似乎知道乔恩藏在哪里,冲着蔷薇谷前方的树林中招了招手,接着大喊道:“师兄!” 话音落下,树林中窜出一个人影,不等荆宇有所反应,乔恩便已站在面前。 不!不是乔恩。 一袭蓝衣,龙头玉坠,龙头面具。 是青龙首。 天龙会成员集结南潇,其实荆宇并不意外乔恩以这个身份露面,但箫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终究还是来了!”青龙首负手而立,不看荆宇,眼神径直望向通往蔷薇海的惟一一条通道。 “你都来了,我当然会来。”荆宇抱起双臂。 两人在箫媛面前并肩而立,似乎熟悉,似乎又不熟悉。 箫媛记得荆宇曾说过对待乔恩的态度,如今他以青龙首的身份出现,那么便再无友谊可言。但是,乔恩为何以青龙首的面目出现?她想知道,于是问道:“你为何戴着面具出现?”语气平静,已不再像之前师兄妹那样说话的语气。 荆宇道:“全天下天龙会成员在南潇集结,他若不是青龙首,如何统领天龙会?” 箫媛惊住,久久没有说话。 荆宇又道:“媛儿说你只愿亲手把那柄剑交给楚风月,既然你不便进去,不如由我代劳。如何?” 青龙首瞥了一眼荆宇,道:“哼!你?” 荆宇道:“不相信我?” 青龙首道:“如何信你?” 荆宇道:“若为南宫千雨破了青面獠牙,我绝对帮你,但若是滥杀无辜为非作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青龙首不语。 荆宇知道青龙首心中顾虑,温青留下的剑或许是唯一的证据,也是唯一让天龙会大举侵入蔷薇海的理由。 长时间的沉默。 两个蔷薇海的师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名声传遍江湖的人物,以及她们的师姐箫媛。 恐怕除了乔恩以外,无人知道他是何时以何种方式当上的青龙首,但众所周知的是自八门宫一战落败之后,青龙首率领天龙会扫平了四帮中其余的两大帮会,成为江湖中最大最强的帮会,甚至天下四盟也不敢轻易招惹天龙会。 也许江湖中人十之七八对青龙首都心存忌惮,但荆宇毫不畏惧。荆宇从不管身边这人究竟是青龙首还是乔恩,他只管这个被自己当作兄弟朋友的人是否做了该做的事情,又是否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也罢!”青龙首突然发声,从腰间将缀着的银白长剑取了下来,将剑刺在地上后便转身离开。 荆宇头也不转,大声道:“让天龙会的人离开南潇!” 青龙首道:“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血染蔷薇!” 三天! 荆宇还不清楚这三天需要做些什么。 箫媛知道。她知道自己师尊一旦认定了一件事,绝对不会改口,甚至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 血染蔷薇。 荆宇依稀忆起了当年血染荆棘林的画面…… “我们进去见师尊啦!” 箫媛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 荆宇单手拔起银白长剑,握感轻盈,剑柄在手极为舒适,甚至不用看不用想便知此剑是出自南潇蔷薇海。 穿过曲折的羊肠小道,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鲜艳的五彩蔷薇,虽说还是冬日,但蔷薇争艳丝毫不逊于春夏。周围山峰入云,把这里完全从世间隔开,荆宇感觉得到这里的特殊,甚至这里的温度也要比外面高了不少。 “师祖精心培育各类蔷薇才使得如今蔷薇海四季花开,从不凋零。”箫媛道。 花海旁是一片树林,从外面看来似乎毫无特色,走进之后才发现其中玄妙。 小桥,流水,瀑布,凉亭。 嬉闹,抚琴,谈笑,吟曲。 树林中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婉转悠扬、清澈自然、莺莺燕燕。 一切的感觉似乎有些像当年一同去过的墨竹林,不过这里给人的感觉更加亲近自然,更加闲适舒畅,悠然自得。 “蔷薇海甚少有男子进入,所以切记在这里莫要乱看乱碰,否则后果自负。”箫媛语气调侃,调侃中带着一丝丝警告的意味。 荆宇当然知道箫媛话中意思,只顾低头前行,自始至终也未多看周围一眼。 身处树林之中,荆宇似乎感受到了久违了的江南春天的感觉。同为冬季,北方千里雪飘,而南方此地却暖如春日,荆宇不禁感叹天朝疆域之辽阔,也难怪会遭外族觊觎。 穿过树林,是一片开阔地,山水布景,花池水榭,亭台楼阁。眼前这番景色令荆宇不禁想起了《滕王阁序》中的大段写景,甚至这蔷薇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箫媛带着荆宇顺着一条石砌小道走向对面亭台。 忽地,一阵颤音自不远处高台上传来。箫媛怔了一下,忙大声道:“师父,我带荆宇前来拜见您!” “媛儿,你上来!” 这声音有力也不失柔美,带着些慈母般的关爱。 箫媛听话地前走几步,似乎又放心不下荆宇,转头看来。荆宇挥挥手示意她过去,箫媛这才踩着轻功跃上高台。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不知不觉间高台周围木栈及木梯房屋边竟已站满了女子。她们穿着相仿,色彩不一,虽说不一但也就红、白、粉、蓝这些颜色罢了。这些蔷薇海的弟子少说也有百人,个个都说说笑笑,似乎没见过男子一样。 说笑谈论未尝不可,但指指点点便是礼貌教养不够。荆宇环视一周也未见一人指点,惊讶之余倒也佩服起了楚风月。 “来者可是苍翠星辰剑荆宇?”楚风月问道。 是楚风月。 荆宇确信南潇蔷薇海的人中,除了楚风月以外,再没有任何人连说话声音也能震慑人心,张汐云也做不到。 “正是!” “为何而来?” “保护蔷薇海!” 保护蔷薇海?! 荆宇不知自己为何要说出这个理由,但刚才的确是自己脱口而出。 但这个理由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第八十六章 蔷薇琴圣(一) “保护蔷薇海?!你父亲也从未有如此大口气敢说这样的话,你有什么本事?” 荆宇沉默片刻,说道:“如今天龙会集结南潇,青龙首就在蔷薇海外,若不说清恨苍暮之事,即便蔷薇海抵挡住天龙会,也难免损失惨重!” 楚风月不再说话。 荆宇隐约看见楚风月挥手拨弦,紧接着一曲空灵清音传来,优美动听,沁人心脾。荆宇听得舒服,也不知楚风月为何突然抚曲,只是看见围着的蔷薇海弟子一个个居然都捂住了耳朵,觉得很是奇怪。 正听得舒畅之时,琴曲突然猛奏起来,荆宇发觉自己心率不知为何也跟着琴曲的节奏猛地跳动。 琴曲愈快,心跳愈快。 此时荆宇才发觉楚风月弹琴的目的,这曲子一开始让人心率适应曲子节奏,待适应后便可以琴曲节奏带动心率节奏,若没猜错,这等功夫便是蔷薇海的琴音摄心。 琴音摄心。 这种功夫究竟有多强? 荆宇不通音律,也不了解蔷薇海的武功,他不知道,他只觉得此时如果不及时调整经脉内息将必死无疑。但是,如何才能使得楚风月的琴音不影响自己,从而让自己有机会调整? 蔷薇琴圣楚风月的抚琴功夫究竟达到什么境界? 荆宇只知她抚的这一曲实在过于强大,他分不清摄人心魄的能力是来自琴曲还是楚风月的本事。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琴声之所在,自然之音律,如海之潮汐,亦如虫鸟之声。乐理音律生于自然,自然之声不离音律。 荆宇深谙袖里乾坤之道理,且当这琴曲是天地间虫鸟交鸣之声,微闭双眼,心中不再有杂念。渐渐,心跳减缓,周身舒畅。 楚风月感觉得到琴声的高低缓急似乎已无法影响到荆宇,甚至被他当作放松身心的方式。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与觉悟,据她所知,除了练就袖里乾坤内功的刑开之外再无他人,即便是刑开,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悟透并抵御这琴声。 除非,眼前这个年轻人,刑开的独子荆宇已经将袖里乾坤的内功及精神境界练得比刑开还要高。 琴声毕,余音绝。 就在众人以为楚风月对苍翠星辰剑荆宇的试探已经结束之时,她却从身旁箫媛的腰间夺来太平令,飞身而起,直指荆宇。 荆宇心静,听得出楚风月挥剑而来。 他不动。 因为自信。他自信楚风月是试探他,绝不会轻易伤人。 因为迷茫。他迷茫楚风月会以什么态度答复他手中的细长银剑,也迷茫自己接招是用龙吟还是银剑。 风至,香飘来。 眨眼间,龙吟离腰,布绳散开。 人影落,太平向地,龙吟指天。 二人相背而立,荆宇脚下石阶不知不觉间多了已被踩出两个脚印。 “多年未见此剑法,除了几位掌门之外,你还拜何人为师?”楚风月平静道。 楚风月声音小得仅荆宇能听得见。 荆宇答:“自离开傲剑山庄之后,未曾拜师。” 楚风月道:“龙吟剑不离鞘竟使出出鞘剑法,袖里乾坤怎会有如此功夫?” 荆宇沉默。 楚风月并不知龙吟无剑,但她竟知道出鞘剑法。 “出鞘剑法乃天外仙客习武一生而得,他死后便在江湖失传,即便是他徒弟也未能学到丝毫,你年纪轻轻从哪学来?”楚风月又问。 荆宇收起龙吟,道:“这正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二人转身,不约而同。 荆宇生平第一次见到南潇蔷薇海掌门楚风月的面孔。 应该是四五十岁的年龄,却有着三十来岁的容颜,一身红白绸缎映衬,丝丝黑白交错的秀发披在肩上,眸如清泉,肤如花瓣,朱唇皓齿,静若雕塑,动若浮云,周身气质与南琴颇似,胜于张汐云。 楚风月似乎毫不在乎荆宇惊诧的表情,盯着远方,轻声道:“说吧!” 荆宇没想到与楚风月交谈竟是在如此众目睽睽的环境当中,说来奇怪,虽被诸多蔷薇海弟子注视,却也无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犹豫一会儿之后,荆宇道:“你的师姐,温青。” 温青。 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当年天外仙客苦苦追求的女子。 楚风月忽地眼神飘忽,似乎陷入回忆。 荆宇静静站着,他不知楚风月与温青有何过往,他要等待,等待楚风月回忆,等待她回忆起与温青的往事,等待她主动说出在大漠夺走恨苍暮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箫媛从身后轻轻拉了拉荆宇的衣服。 转过身去,日暮夕阳,正巧躺在山巅,裹着红红的云彩。橙色阳光斜照在蔷薇海中,一片温暖恬静。 蔷薇海的弟子们依旧站满在木栈道及木梯上,似乎没有楚风月发话,她们谁都不敢离开。 天色渐晚,在阳光离开蔷薇海的一刹那,,周围的火光及时点燃,延续着橙色的温暖。 或许是太阳落下,楚风月目光移动到荆宇和箫媛身上,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太平令掷给箫媛后,道:“温青是我师姐,当年师尊的确密令我去大漠夺取恨苍暮。” 箫媛闻言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风月继续道:“师尊姚芊是希望万经阁能保存像恨苍暮这样的绝世秘籍,至于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是我自始至终不同意恨苍暮进入蔷薇海。” 荆宇道:“为何?” 楚风月道:“正如你所说,如今蔷薇海外集结了天龙会的人。我当时便觉得一旦恨苍暮落入蔷薇海,必定引来江湖纷争。” 荆宇道:“但你还是去做了。” 楚风月摇头,道:“我没做。我去过大漠,但我没有抢,我甚至没有见到温青一面就回到了蔷薇海。” 荆宇道:“温青说是你夺走了恨苍暮。” 楚风月继续摇头,说道:“或许的确有人夺走了恨苍暮,但绝对不是我。知道这个密令的人有四个。当年红蔷薇五音中琴魔白若虚走火入魔绝音而死,剩下我们四人都接了密令。” 第八十七章 蔷薇琴圣(二) 荆宇道:“如此说来你们四人一同去过大漠?” 楚风月不再回答。 她抬头仰望天空。 不知何时,天空中漂浮起数不清的孔明灯,密密麻麻,如人间天河,遮蔽了真正的星河。 楚风月向那一群此时此刻极为风雅优美的建筑走去,走过荆宇身边时,说道:“跟我来!” 二人紧跟。 走过石阶路,走上木梯,穿过木栈道,在数不清的花草房屋中穿梭,花木中有房子,房子上到处是花草,荆宇甚至分不清哪一片花草附近有房屋。 深处,穿过一道瀑布后进入山洞,一座巨大的宫殿般建筑赫然眼前。 楚风月不说话,径直走进。 荆宇和箫媛跟在后面。箫媛轻声道:“这里面就是蔷薇海的万经阁。师尊走的那个方向是禁书房的方向。” 万经阁藏在山洞之中,荆宇怎么也不会想到。 荆宇心道:“难道她要带我们去取恨苍暮?” 这种想法在荆宇脑中一闪而过,他知道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楚风月走到一处原木桌旁坐了下来,桌上年轮一圈一圈,桌子中央的烛台照得桌上颜色不停变换甚是奇妙,着桌子应该是由一棵粗大的数干横截而制成。 二人随楚风月一同坐在桌边后,楚风月开口道:“荆少侠既然提剑为此事而来,我也无从隐瞒,你父亲与我曾是江湖密友,今日我便当着祖师楚莲香的面说清此事。” 楚风月说罢,从桌上拿起烛台,贴在一侧墙壁上,接着用手擦拭墙上灰土,没过一会儿,墙壁上的灰土被抹去不少,几个字在跳动的烛光下忽然出现。 蔷薇海始祖楚莲香之墓。 蔷薇海创始人的墓在这山洞之中,荆宇对此倒并不觉得奇怪,而箫媛却惊讶非常,因为她知道蔷薇海的人除了掌门之外,还没几个人知道祖师楚莲香墓的位置。 楚莲香的墓出现在这里看似意外实则也是必然,这里是通往禁书房的必经之路,而楚莲香毕生心血都藏在这禁书房中。 楚风月在楚莲香碑文前深深地三鞠躬,箫媛见状也忙走上前去鞠了三躬。接着楚风月回到座位,说道:“我可以当着师祖的面保证,自从温青被逐出蔷薇海后,我便再没有见过她。” 荆宇见楚风月表情严肃,丝毫没有说谎的意思,况且在楚莲香目前她也没这个胆子说谎,但是温青手中那柄剑又该如何解释?想起那柄银色长剑,荆宇忙将剑放在桌上,说道:“温青死前用的这柄剑,上面是楚掌门的名字,这该如何解释?” 箫媛在和乔恩离开逍遥庄到蔷薇海时便听说了此事,也想知道此事真假,于是死死盯着楚风月。 楚风月从桌上拿起剑轻扶起来,修长的指尖从剑锋一直滑到剑柄,口中低声嘟囔着什么没人听得清,直到手指停留在“楚风月”三个字上时,她突然道:“这柄剑不是我的。” 不是她的? 蔷薇海的剑柄写着她的名字,怎么会不是她的? 这一次不仅荆宇不信,连箫媛也不信。 楚风月又道:“我知道口说无凭,你们必然不信。所以我来这里是要给你们证据。” 话毕,楚风月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手伸到桌下取出一柄同样银光发亮的剑,与桌上那柄写着楚风月名字的剑一模一样。 “你们看看这柄剑。”楚风月将剑交到荆宇手中。 荆宇知道这剑中藏着秘密,接过剑来不待多想便直接去看剑柄上的文字。 这个名字对荆宇来说陌生得很,但对箫媛来说却很不一般。 此人是谁? 蔷薇琴鬼。 蔷薇琴鬼是谁? 乔弦。 剑柄上只有两个字:乔弦。 乔弦的剑怎么会在楚风月手中? 作为乔弦姐妹颜柳的女儿,箫媛不会知道其中原因,荆宇便更不可能知道。 箫媛知道的是乔弦在出师之后便游历大江南北四处行医,极少露面于江湖,她的剑留在蔷薇海难道是因为不愿伤人? 荆宇问道:“乔弦的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楚风月反问道:“我的剑怎么会在温青手里?” 荆宇道:“因为你去夺温青……” 楚风月不等荆宇说完便抢话道:“因为在白若虚死后,我们红蔷薇五音剩下的四人便互相交换了佩剑。我与乔弦交换了佩剑,而南琴与颜柳交换了佩剑。” 话说到此,箫媛突然道:“确有此事,荆宇在黄鹤山庄昏倒时,南师叔带我看过我母亲的佩剑。” 荆宇不会想到证据确凿却又会发生如此转折,箫媛或许为了保护楚风月而说谎,但乔恩就在蔷薇海外面,若不能拿到令乔恩满意的答案,或许一战不可避免。斟酌之后荆宇问道:“你们为何换剑?” 楚风月道:“五姐妹中一人已去,我们四人发誓同生共死,却没想颜柳……”话没说完,楚风月不禁摇头叹息。 荆宇又道:“温青说她亲眼看到是楚掌门去夺恨苍暮,这该如何解释?难道是她想故意陷害你?” 楚风月道:“温青虽是蔷薇海弃子,但我据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对蔷薇海绝对忠诚,若她知道我是蔷薇海掌门的话,是绝不敢陷害我的。” 此话一出,箫媛紧皱眉头,她知道楚风月既然这样说,那就是否定了荆宇的第二种设想,她没想到师尊会这样做,同样,荆宇也没有想到。 楚风月继续道:“我知道温青所说属实,但眼见并非为实。” 二人静静坐着,等待楚风月说下去。楚风月知道什么秘密才敢在自身受到质疑时还能替温青洗白? 楚风月道:“据我所知,两年前秋月镇云香客栈,墨竹林的薛凌川就是用一种卑鄙的诈术欺骗了张汐云。” 荆宇怎会不知楚风月所说的这种诈术,当初正是薛凌川假扮白虎首骗过张汐云,难道乔弦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欺骗温青? 若真是这样,那么她欺骗温青的目的是什么? 乔弦是蔷薇海的弟子,也是楚风月的师妹,她又为什么会这样做? 第八十八章 蔷薇琴圣(三) 楚风月口中所说的诈术正是云滇青纱门的绝学:易容术。 但楚风月怎么知道乔弦用易容术欺骗温青?难道是她想嫁祸给温青?乔弦是蔷薇海的弟子,怎会青纱门的绝学? 荆宇心中充满质疑,但又不便当面质问楚风月。无论如何辈分还在,楚风月毕竟是蔷薇海掌门,又是荆宇父亲刑开的好友,她即便撒谎也轮不到荆宇追根问底。 箫媛也不理解乔弦为何这样做,当初青子衿背叛逍遥庄之事她也有所了解,难道蔷薇海也出了叛徒? 楚风月道:“我与乔弦的剑都在这里,而乔弦在出师之后便不知去向,难道没有人想过这么多年来她为何不顾旧情,从未看望过我们这几个同门姐妹?” 乔弦志在行医救人,从江湖中消失也算是合情合理,楚风月作为乔弦的师姐,同门之情不必多言,但将乔弦消失与出师前抢夺恨苍暮之事联系起来未免有些牵强。 荆宇此时疑虑颇多,一边铁证如山,另一边楚风月又曝出一些内幕,这些内幕即便是箫媛也难辨真伪。 “或许师叔是忙于救人而无暇他顾吧!”箫媛道。 “也或许她无暇他顾的原因并非忙于救人。”楚风月道。 箫媛诧异,荆宇不知楚风月此言何意。 荆宇道:“那她忙着做什么?” “杀人!”楚风月淡淡道,目光注视远处出口,似乎在等待某个人的出现,但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杀人?! 荆宇二人同时吃了一惊,眼中露出的迷茫越来越重,没人知道楚风月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楚风月道:“当年朱雀首易容变性入我门下,被发现后苦苦哀求,终究还是被废了武功逐出师门。后来听说在朱雀首临死之时一位江湖奇人传之阴性内力致其成双性人,最终男声女身。接下来的事想必荆少侠也知道一些吧?” 荆宇点头,回想起自己与乔恩自青江楼追逐黑衣人一直追到朱雀门总舵南赤楼后遇到朱雀首一事。乔恩曾说过朱雀首的经历,当初荆宇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青龙首与朱雀首同为四帮首之一,他们二人或许也有什么关系。 楚风月道:“月自云雾出,天地一层霜。朱雀首遇到的江湖奇人号称明月之主,明月之主正是乔弦。” 乔弦是明月之主? 可明月之主又是哪里来的称号?为何荆宇跟箫媛从未听过? 楚风月口中说出的话究竟该不该信? 荆宇道:“楚掌门的意思是乔弦与朱雀首的关系密切,可您怎么知道是乔弦帮了朱雀首?” 楚风月道:“我知道我是如何废了朱雀首的蔷薇海武功,也知道什么武功可以救他。解铃需系铃,用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中的武功废他,也只能用禁书房的武功救他。当年有资格进入禁书房的只有我们红蔷薇五音,而能救朱雀首的人只有一个:蔷薇琴鬼乔弦。” 箫媛曾听过一些关于楚风月废朱雀首的只言片语,对这种武功也有些好奇,没想到废人和救人的那种武功竟都藏在禁书房中。好奇之下,箫媛问道:“师父,乔弦练的是什么武功?” “蔷薇碧春掌。” 蔷薇碧春掌乃南潇蔷薇海创始人楚留香自创绝学,是天下间医人救命的绝顶武功,出掌力道手法甚至心境极为苛刻,稍有差池便可令医人者与被医者血气内力紊乱而双双毙命。江湖行医之人多有听闻却从未听说有谁有人学过甚至见过。 箫媛闻言一惊,问道:“师父,您为何不学救人之术而学废人之术?” 楚风月叹气道:“谁不曾想学蔷薇碧春掌这等最上乘的武功?只是当年师尊认为我们五音之中唯有乔弦可以驾驭蔷薇碧春掌,后来事实确实也证明师尊是对的。” 荆宇道:“乔弦救了朱雀首,朱雀首后来成为了朱雀门的帮首,那么是否意味着朱雀门的背后有乔弦?” 楚风月原本微微点头,然而点头之后却又猛地摇头,轻声道:“关于乔弦的事情有人知道的比我多太多了,他瞒了世人二十多年也没有说。” “是谁?”荆宇和箫媛异口同声。荆宇隐约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一个大得令人无法想像的阴谋,而箫媛从未见过自己师尊像今日这般怪异。 “霍云枫。” 霍云枫。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是一个死人的名字。 熟悉,是因为他曾是手握太平令,是力保江湖二十年太平的武林盟主。 陌生,是因为在他死后,祸乱四起,如今已近两年,江湖竟再无人能坐上霍云枫的位置。 霍云枫知道什么? 以他的武功,在战神岭一役中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四帮首之一的白虎首手中。是他老了?还是江湖后辈过于强大? 他为何不说出关于乔弦的秘密? 荆宇心中琢磨,若乔弦救下朱雀首,那么她的武功必然在朱雀首之上,朱雀首与白虎首同为四帮首,实力相差应该不多,若白虎首能杀了霍云枫,岂不是证明乔弦武功远超霍云枫?那么霍云枫又是如何打败剑挑八大门派而无敌于天下的安无天呢?想到这里,荆宇不自觉开口道:“真不知那个乔弦武功究竟有多高!” 荆宇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楚风月一怔,沉默一会儿之后,楚风月默默起身,面向楚莲香的墓碑说道:“除了我与南琴、颜柳之外,没人知道白若虚是怎么死的。” 沉默。 二人等待楚风月继续说下去。 没过多久,楚风月继续道:“因为乔弦。蔷薇琴鬼天赋无与伦比,她的天赋在五音当中也是最高。白若虚当年被师尊视为五音指魔,因她练琴极为勤奋且手指拨弦之能力无人可及,但就因一首曲子,她在心中与乔弦较起劲来。这首曲子本藏于禁书房中,白若虚与乔弦同时看上且同时练习,白若虚本以为凭借勤奋可以在这首曲子上胜过乔弦,但她苦练十日后所奏琴曲竟不如乔弦一眼而过所奏得令人陶醉。” 第八十九章 蔷薇琴圣(四) “奏曲如习武,心急则意乱,心有杂念则事倍功半。如此浅薄道理,身位五音之一的白若虚怎会不懂?”荆宇摇头叹气,后来的故事他略有听说,因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楚风月点了点头,继续道:“若虚太过勤奋以至于忽略了许多。她不信天赋能盖过勤奋,但她却不知自己的天赋便是勤奋,此事之后,她走火入魔,琴弦断指,绝音而亡。” 箫媛道:“是什么曲子能让二位师叔如此看重?” 楚风月道:“明月三弦曲。白若虚死后,这首曲子便只有乔弦一人会奏的琴曲。” 明月三弦曲。 箫媛顿悟。江湖通晓音律之高手皆视江湖四重曲为琴曲中至难至强至尊四曲,明月三弦曲便是其中之一。 所为江湖四重曲乃阴阳定魂曲、流冰清寒曲、七真曲和明月三弦曲。其中阴阳定魂曲曲谱在东箫箫逸手中,流冰清寒曲在北音薛裳手中,七真曲在南琴手中。此四大琴曲虽各有功效,但其对演奏者的内功手法以及定力等要求皆达到极致,非高手绝不敢想,即便是高手也不敢轻易弹奏。 箫媛道:“也许这就是乔弦明月之主的来历吧!” 楚风月此时转过身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古旧的书,说道:“这是一个原因,但并不是主要原因。乔弦的野心之大,唯有师尊最为清楚,也正是如此,师尊将掌门的位置传于我而非她。” 荆宇从未想过此次来到蔷薇海竟还能听楚风月讲述这样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又与夺走恨苍暮有何关系? 似乎是看出了荆宇的迷惑,楚风月不再过多叙述关于乔弦的事情,说道:“我认为是乔弦夺走了恨苍暮,若要为青龙首找到恨苍暮,你们便去找我那位师妹吧!” 荆宇沉默,他看得出楚风月心中其实还有很多秘密,关于乔弦,也关于霍云枫所知道的事情。他不知为何楚风月不说,也不知在几十年前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温青。楚风月。乔弦。霍云枫。 深夜躺在床上,荆宇脑中都是温青和楚风月说过的话。 若事实如楚风月所说,她与乔弦交换了佩剑,说明二人关系非常亲密,那么乔弦又为何以楚风月的面目示人并且将夺走恨苍暮一事嫁祸给楚风月?楚风月与乔弦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屋外寂静无声,月光隔着窗纸照进房间,洒在地上,如雪如霜。时而一纱云飘过,影子透过窗纸映在地上,像月光流动,像时光流逝。 细微的弦声从门缝中传来,耳语一般,似乎是藏着什么秘密。 这弦声熟悉非常,他知道曾有人也在夜深人静之时弹奏此曲引他起来,只不过上次的人所用的是拨云筝,弦声轻微,而此时的琴弦并非拨云筝那样温软飘渺,而是隐隐夹杂一种强烈的情绪。 打开房门,对屋房顶上一个人影端坐。荆宇一跃而起,落在人影旁。 “楚掌门深夜唤我,不知有何事相告?”荆宇自打听到弦音的一刻便知是谁深夜抚琴,在蔷薇海中,或许也只有楚风月有实力也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让荆宇出来。 “有的事情不便当着媛儿的面说,所以我决定这时来找你。” 楚风月十指按住琴弦,修长的双手在月光下白得吓人。 荆宇不知何事要瞒着箫媛,静静站着等待楚风月说话。 “你能否保证绝不将此事告诉媛儿?” 荆宇点了点头,心生犹豫,问道:“既然不能告诉媛儿,楚掌门为何要告诉我?” 楚风月道:“你既然来了蔷薇海,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些关于刑开之死的线索,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关于乔弦的事。” 荆宇似乎有所明白,道:“乔弦与我父亲之死有关?” 楚风月道:“媛儿的母亲颜柳之死与乔弦也有关系。” 荆宇沉默。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荆棘林一案之后,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黑衣人,多少年来也没查清究竟是何人所为,直到八门宫那夜,龙倾城终于承认黑衣人是墨竹林所扮,却在临说出荆棘林一案凶手时被一枚钢钉所杀。 楚风月道:“乔弦在蔷薇海学艺时最喜研究些被师尊与众姐妹忽略的奇门旁类,天赋秉异却又剑走偏锋,乃蔷薇海五音中的鬼才,正是因此,她才被称作蔷薇琴鬼。” 楚风月顿了顿,继续道:“颜柳乃蔷薇琴魂,手抚琴弦时携魂带魄,又嫁了手有《阴阳定魂曲》东箫箫逸。当时乔弦既未被选定为蔷薇海继任掌门,又未被世人选入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之列,原本就野心很大且在学艺时就心生邪念的她邪念更甚,我虽再未与她相见,但据师尊所说也了解不少。” 荆宇道:“依楚掌门所说,乔弦出师之后遇事不顺,所以暗中与江湖为敌?” 楚风月道:“并非完全如此。她在蔷薇海时因剑走偏锋而武功路数与我们所学差距甚大,师尊早就发现这点,乔弦也猜到自己或许不会受师尊重用,因而很早就说过以后希望游历江湖,行医救人。她的目的是不想在蔷薇海受到师尊束缚,从而潜心修炼她所钟爱的偏门但却极其强大的武功。” “媛儿母亲的死与她有何关系?” “当年箫逸与颜柳常常琴箫合奏,乔弦知道箫逸手中有《阴阳定魂曲》的谱子,于是邀请二人一同抚曲。她本意是在二人同奏时打乱二人节奏,从而借助音律之力害死箫逸与颜柳,箫逸似乎猜出乔弦不怀好意但颜柳不信自己姐妹会做出什么坏事,于是在二人琴箫合奏之时,乔弦一声颤音乱了颜柳节奏,导致颜柳内力攻心而亡,箫逸也身负重伤。” “那么乔弦便拿走了《阴阳定魂曲》?” “箫逸早有防备,所以乔弦拿走的是一本被箫逸改动过的曲谱。但箫逸乃音律神才,其改动加之乔弦鬼才才华的理解,竟成了一曲令人心生畏惧的曲子。” 第九十章 花海葬剑(一) “什么曲子?” “琴鬼五奏。” 琴鬼五奏?这是什么曲子? “原本世间无人知晓乔弦将假的阴阳定魂曲改成这部曲子,是汐云无意间在一处幽谷听到。汐云因此险些丧命,而关于乔弦的近况也正是汐云所告诉我的。” “近况?” “包括乔弦救下朱雀首之事。云香殿从花无尽与朱雀首约战败北之后便开始暗中调查朱雀首及救过他的乔弦。” “乔弦为何没有杀了张盟主?” “因为她在向我示威,也是在向江湖示威。向我们宣称总有一天她会回来。” 向江湖示威? “乔弦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如何敢向江湖示威?” 楚风月整了整衣袖,将琴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道:“若论武功,她与我不相上下。若论抚琴奏乐,恐怕天下间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 荆宇沉默。看来这个江湖中真正的绝世高手还没有现身,没人知道那个绝世高手是好是坏,可以肯定的是当年没人能预料到霍云枫竟会死在白虎首手中。 楚风月道:“乔弦身后的秘密不只这些,云香殿正是因为调查乔弦而引来绝香宫的敌意。” 荆宇道:“据宋盟主所说,燕青虹身后有王子尧支持……” 楚风月道:“燕青虹报复汐云是假,灭口是真。” 荆宇道:“既然楚掌门告诉我了乔弦的事,可否告知我父亲究竟是何人所杀?” 楚风月道:“你祖父自做禁宫御林卫时惹上事端,媛儿说你们在荆棘林发现御林卫的令牌。你祖父之死必定与御林卫有关,但如今的御林卫却与当年的御林卫大不相同,知道真凶的人差不多死光了,但据我所知还有一人活着。” 荆宇忙问道:“谁?” 楚风月道:“你应该能猜到。” 荆宇思索片刻,试探道:“乔弦?” 楚风月点了点头,弯下腰捡起琴迎着月光轻飘飘地离去,留下荆宇一人站在房顶。 又是乔弦。 难道自己父亲和箫媛母亲的死都与她有关? 楚风月为何不让箫媛知道此事? 整晚,荆宇坐在屋顶。 血染荆棘林的惨象又出现在脑海中。 还有那夜与萧媛同去荆棘林时的凄凉。 清晨,天渐亮。 虽是冬末,但荆宇在屋顶并未感觉到寒意。 不是不寒。 心寒胜过身寒千倍万倍。 他不知这其中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仅仅是楚风月说出乔弦一人便已令他深感不安。 既然朱雀首被乔弦救了之后不久就成为朱雀门帮首,那么乔恩是否认识乔弦?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心想至此,身已行动。 荆宇知道他必须去找乔恩问个清楚。 早上的蔷薇海芳香浓郁,花草树木皆如美梦方醒一般朦朦胧胧,随着微风慵懒地摇摆腰身或是枝桠。 蔷薇海弟子们一大早就从各自房中出来,沿着一侧清澈见底的小河打水,洗漱过后便将水倒在另一侧的小河之中。树林中早已有一些早起的蔷薇海弟子在专心修行,有的弹琴有的打坐,还有的手持一柄银色长剑翩翩起舞。花海中采摘蔷薇花瓣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花瓣,生怕惊吓到睡得朦胧的蔷薇花,她们每摘采一瓣花瓣都要先嗅一嗅,然后将花瓣上的露珠滴进端在另一只手上的碗中,而花瓣则被放进挎在腰间的竹篮当中。 荆宇知道,在蔷薇海,摘采蔷薇也是一种修行。 箫媛曾说过一些关于蔷薇海的事情,她说摘采蔷薇花瓣是每一个蔷薇海弟子最喜欢的一种修行,也是所有人必须参加而且每人每月只能参加一次的修行。她说每次摘采蔷薇花瓣都要在日出之前就到达花海,与花海无数朵蔷薇一同观赏日出,与它们共同呼吸。花瓣的晨露是酿制蔷薇海各类药酒所必需的,每朵蔷薇每月最多只能被摘采两片花瓣。 箫媛说,行走在花海里,闻着积聚了一夜的花香,感觉自己也融进了这片花海之中,整个身心都完全放松下来,有一种我即自然的感觉。 荆宇踩着轻功从住处直到离开蔷薇海的羊肠小道口,没有一名蔷薇海弟子因有人从身边匆忙过去而受到影响,每一个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像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一样,丝毫未受外人的干扰。 他感叹如此心境。 如此心如止水而专注至极的心境。 难怪蔷薇海的弟子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容易令人忽视,却又真真切切存在着并且影响着身边人的气质。 楚风月、南琴、张汐云、袁诗鹭、慕容南茜和箫媛都是如此,甚至连被逐出师门的温青和朱雀首身上也隐隐透出蔷薇海的气质。 离开蔷薇海,荆宇知道乔恩就在附近,却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寻他出来。 正是踌躇时,熟悉的声影踏风而至,正好定在荆宇面前。 是乔恩,不是青龙首。 他没有戴龙头面具。 荆宇松了口气,将手中写着楚风月名字的剑递给乔恩。 乔恩没有接剑,只是盯着荆宇。 “谈得如何?” “你觉得如何?” “依我猜测,楚风月必然否认。” 荆宇点头,沉默了一阵后,突然开口道:“你可知道乔弦?” 乔恩眼睛忽然瞪大,皱起眉问道:“与她何干?” 荆宇不言,看乔恩的表情便知他与乔弦的确有些关系。 乔恩又道:“既然楚风月夺走恨苍暮又不承认,那我只好强夺了!” 荆宇此时道:“若我告诉你夺走恨苍暮的不是楚风月,而是乔弦呢?” 乔恩道:“证据确凿,温青手中的剑是从楚风月手中夺来的……” 荆宇道:“若楚风月的剑本就一直在乔弦手中呢?” 乔恩道:“此话怎讲?” 荆宇道:“楚风月早就与乔弦交换了佩剑。乔弦的剑正在楚风月手中,我亲眼所见。媛儿可以作证,她在黄鹤山庄也曾看到她母亲颜柳的剑,因为乔弦与楚风月交换佩剑的同时,颜柳与南琴也交换了佩剑。” 乔恩听到这个消息后略显惊讶,沉思片刻,问道:“你相信她?” 第九十一章 花海葬剑(二) “信!” “为何?” “因为媛儿信她!” “她是媛儿的师父,媛儿怎能不信她?” “你为何不信她?” “因为是她夺走了恨苍暮。” “所以你你宁可信温青也不信楚风月?” …… 乔恩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选择相信温青而不信楚风月。 选择性地相信是因为心有所向,而不信是因与心中期待恰好相反。 乔恩是这样,荆宇亦是这样。 荆宇低下头将手中的银色长剑刺入地面,抬头的一瞬却见眼前的人已不是乔恩。 是青龙首。 没错,只是低头抬头的短暂空隙,龙头面具已然戴在了乔恩脸上。 “我宁肯错信一人,也不愿失去凤凰刺。” 这是乔恩的答案,也是他的决心。他选择相信温青,是因为只有相信温青,他才有机会帮助凤凰刺。 可是凤凰刺现在何处?她是如何的境地?她又能活多久? 荆宇不知,或许乔恩知道。 乔恩从腰间掏出一张红色刺绣手绢递给荆宇,手绢背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正面是毛笔写的一封书信,信上的字工整漂亮,甚是熟悉。信中写着南宫千雨因内力透支而日渐憔悴,时而神智不清时而昏迷不醒,恐怕时日不多。南宫千雨现已隐于旧故,望乔恩早日寻到恨苍暮来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 手绢右侧不知为何被墨汁染黑了一块,似乎是在匆忙之下不慎将墨汁洒在这里,甚至有些影响书信的内容。 “我没有时间与你争论该信谁而不该信谁。”青龙首道。 荆宇看着手中的手绢,眼熟的字体,他相信书写此信的人一定是自己知道的。 “这是谁写的书信?”荆宇问。 “不知。” 刚才的乔恩,此时的青龙首的语气中也是疑惑。荆宇猜测青龙首也不知是谁写的书信,但青龙首肯定相信这信上所言不虚,因为关于南宫千雨的消息,无论是青龙首还是乔恩都会当真。 荆宇交还手绢,再一次被青龙首拒绝。 “把它交给楚风月,蔷薇海以救人为本,若她知道千雨将死,如何还心安理得编造谎言?” 乔恩说罢,从地上拔出银剑向北而去,就在身影被树林淹没之时有飘来一句话,像是警告,也像是宣战:“明日此时,天龙会必将攻入蔷薇海!” 随声而来的是一阵北风,吹到荆宇身上,寒冷透心。 返回住处,荆宇心有失落,此行最终还是败了,未能说服乔恩。他低估了乔恩对南宫千雨的感情,也低估了乔恩的固执和决心。 屋内,箫媛早已等在里面,与箫媛一同等着的是很久未曾再见的蔷薇海白蔷薇弟子,张汐云的闺中密友慕容南茜。 “与师兄谈得如何?”箫媛不等荆宇开口便先一步问道。 荆宇摇头,自己此时的情绪写在脸上,想必她们二人不必得到回复便能看出结果。 “师兄本就固执,又对南宫千雨用情太深,他与我一同前来蔷薇海时便说过一定要从师尊这儿得到点什么。”箫媛道。 荆宇道:“他宁可相信此前从未谋面,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温青的话,也不愿相信楚掌门的话。” 箫媛道:“若我落得南宫千雨那个境地,你又会怎么做?” 荆宇语塞,他从未想过箫媛会变成南宫千雨那个样子,又怎么会去想若遇此事该如何去做。 见荆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箫媛笑道:“玩笑而已,你可莫要当真。” 荆宇道:“若换作你我,我必定用尽所有办法,哪怕与天下为敌。”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箫媛不知自己心中是否希望听到这样的话,她知道当自己听到此话时心中并非是喜悦,而是担心,甚至是深深的恐惧。她怕荆宇有一天也变得和乔恩那样冷酷固执,她怕荆宇会为了自己而真的与天下为敌。 她知道荆宇说到做到。 虽然她心中偶有怨恨荆宇在二人独处时极少有所表示,但她绝不原意荆宇为了表示什么而做出不该做的事。 气氛沉默,或许最觉尴尬的就是同在屋中的慕容南茜了。 见荆宇进屋时恰巧手中攥着乔恩留下的手绢,慕容南茜忙开口道:“少侠,你手中那手绢可是乔恩所给?” 荆宇回过神来,忙道:“嗯,不知何人写信告诉他南宫千雨的现况,逼得乔恩明日便急着攻入蔷薇海。” “攻入蔷薇海?!”二女齐声问道。 惊讶。 惊讶之余,其实谁都能预料得到。 天龙会大举进入南潇,怎会毫无作为便空手离开? 慕容南茜从荆宇手中接过手绢,与箫媛一同阅读手绢上的内容。 读过之后,箫媛叹了口气。 荆宇道:“为何叹气?” 箫媛道:“我本以为会有人写信欺骗师兄,逼他尽快攻入蔷薇海,看来南宫千雨的现况是真的。” 荆宇不解,道:“真的?” 箫媛道:“因为写信的人是她。” “谁?” “东方墨然。” 慕容南茜道:“书信没有落款,你怎知是东方墨然?” 箫媛道:“我本不知是她,但我觉得这字迹极为熟悉。一大块墨迹染了手绢右侧,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因为她怕半路有人截获这封书信。” 荆宇似是明白,却又未能想到突破点,于是问道:“何解?” 箫媛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一语道破,荆宇与慕容南茜恍然大悟。 一块墨迹染了书信右侧。 东方墨然。 箫媛又道:“还记得我们曾在黄鹤山庄所见东方墨然的字画吗?” 荆宇点头道:“记得。” 此时荆宇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在黄鹤山庄见过东方墨然的字迹,难怪刚才见到手绢上的字时感到熟悉。 箫媛道:“若不出我所料,此时南宫千雨应该被东方墨然藏了起来。她在等待乔恩找到恨苍暮之后去救南宫千雨。” 荆宇道:“但恨苍暮不在蔷薇海,天龙会即便和蔷薇海大战一场,也无法得到恨苍暮啊!” 箫媛道:“那么想救蔷薇海,同时要救南宫千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第九十二章 花海葬剑(三) “什么办法?” “找到乔弦。” 慕容南茜道:“媛儿,你难道真的相信师尊的话就是真的吗?” 箫媛道:“不知,既然师尊这样说,作为蔷薇海弟子,你我都没有理由怀疑。” 慕容南茜道:“我是白蔷薇弟子,你可知师尊为何特许我用剑吗?” 箫媛摇头,她一直以为师尊允许南茜用剑是因为南茜自小就练习了慕容世家的家传武功慕容剑舞,此番听南茜一说,似乎另有隐情。 慕容南茜欲言又止,紧锁眉头在内心挣扎片刻之后,说道:“总而言之,人无完人。即便我们的师尊武艺再高也是一介凡人,免不了一时出错。” 这一番话令荆宇和箫媛都好奇非常,不知慕容南茜与楚风月又有什么过节。或许,她们之间也有一段类似于楚风月和乔弦之间的故事吧! 楚风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从慕容南茜说过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便在荆宇脑中不停出现。 是箫媛眼中完美无缺的师尊?还是慕容南茜口中带着缺点的师尊?又或是乔恩心中不可相信的蔷薇海掌门? 蔷薇海姊妹堂。此乃南潇蔷薇海掌门处理内务的正堂,历史上几乎从不允许外人进入。荆宇毫不例外地被拒之门外,只得等待屋内屋内白蔷薇五凤、红蔷薇五音、箫媛、慕容南茜与楚风月谈话结束。 上午的蔷薇海已经没有了清城那种清冷匆忙却朝气十足极富生命力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洒满花海树林及各式房屋的书画之美。不同的曲调声从各处传来,旋律虽千差万别,但荆宇听在耳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滋味。 没有“呼喝”的习武练剑之声,这里到处都是衣着鲜艳的妙龄女子,一个个都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情,或翩翩而过,或原地起舞,或抱琴抚弦。 “原来蔷薇海的早上是这个样子啊!” 荆宇感叹,踏着栈道栏杆如风吹落叶起那般跃上屋顶。 站在屋顶,一切皆是另一番景象。远处树林花海中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像花丛中嬉戏飞舞的蝴蝶,即便春天未至,这里也是一片春意盎然。 闭眼,打坐。 清静舒适,琴曲相伴,惬意非常。 傲剑山庄,逍遥庄,青江楼,枫蔷居。 荆宇喜爱的地方不止一处,但每一处都有着独特的韵味,即便有所相似但也难以代替。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不知不觉,身感日移西南。 蔷薇海中琴曲变幻已令荆宇沉醉。 忽而耳边响起动静交错且内涵丰富之曲。琴曲缓急有序,节奏舒畅,奏者情深意切,听者神若登仙。 荆宇知道这首曲子。 朝玉阶。 当年楚风月应自己父亲刑开请求而作,对修炼袖里乾坤有奇效的曲子。 他已经猜到是谁在弹奏。 睁眼,果不其然。 一把精致的琵琶斜在眼前,琴身绘有江南风景,一侧有诗:“笛奏龙吟水,琴扶水龙吟。”一双修长白如脂的纤纤玉手在琴弦上波动,每一个音调都深深嵌入荆宇心中。 他记得她曾说过:“你若持龙吟,我有水龙吟。” 如今她又一次在自己身边抚起水龙吟,而那曲子正是朝玉阶。 琴曲潺潺,春色欺人拂眼清。柳条绿丝软,雪花轻。黄金才钺掩银屏。阴沈深院静,语娇莺。美人春困宝钗横。惜花芳态,泪盈盈。风流何处最多情。千金一笑,须信倾城。 曲罢余音颤,箫媛手按琴弦,笑嘻嘻道:“蔷薇海景色如何?” 荆宇点头,道:“蔷薇芬芳,琴曲悠扬,花木如裳,冬漫春光。” 箫媛噗哧一笑,道:“没想到你竟喜欢蔷薇海的景色。” 荆宇道:“难道不可吗?” 箫媛道:“蔷薇海尽是些莺莺燕燕的姑娘,男人不都喜欢这些吗?” 荆宇这才听明白箫媛口中的玩笑之意,忙道:“媛儿切勿乱说!我喜爱此处是因清幽安静的环境……” 箫媛打断荆宇的话,说道:“我知道啦,跟你开玩笑的!师尊请你去婉花堂!” 婉花堂。南潇蔷薇海掌门处理外界事务的正堂,数百年来江湖不少人物皆作客于此。蔷薇海历任掌门皆以和为贵,极尽所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面临青龙首为首的天龙会,婉花堂不算邀请,尽是与荆宇一同在此商讨对策。 走入婉花堂,两边两排精致缠花竹木椅上各坐五名蔷薇海弟子,一边一身粉红,头戴红蔷薇发簪,另一边一身白衣,头戴白蔷薇发簪。荆宇一眼就辨出哪些是红蔷薇弟子,哪些又是白蔷薇弟子。 两边弟子皆挺直而坐,红蔷薇弟子左手持剑立于地面,白蔷薇弟子手中没有武器,但似乎手无寸铁而气势更盛。 堂内正位坐着楚风月,此时她已略显疲态,看样子似乎在与荆宇夜间相谈后便再未休息。楚风月两旁空着两把同样缠花的竹木椅子,荆宇并未看到慕容南茜的影子。 待荆宇与箫媛坐在楚风月身旁的椅子上时,楚风月开口介绍道:“昨日来的匆忙,未有机会介绍。这位就是江湖人口耳相传的苍翠星辰剑荆宇,一鞘破寒剑,剑挑八门宫。” 楚风月话毕,在座十位红白蔷薇弟子皆向荆宇拱手致意。荆宇见状略感尴尬,忙起身回礼。 片刻,楚风月又开口道:“在座十位弟子乃现今蔷薇海门下我最得意的十位弟子,红蔷薇五人乃红蔷薇五音,白蔷薇五人乃白蔷薇五凤。” 荆宇眼神扫过十日,其中仅有一人看的眼熟,那人便是曾参加西湖论剑乐斗时受伤的白蔷薇五凤之一袁诗鹭。张汐云将燕青虹逐出云香殿的一部分原因很可能就是燕青虹见袁诗鹭受伤而不救。 介绍之后,楚风月继续道:“这些年来,最让我得意的弟子便是云香殿盟主张汐云,接着就是坐在这里的箫媛。你们的师姐箫媛前不久在京城用蔷薇海的功夫打败了壶口比武获胜的中原第一剑沙月白。” 第九十三章 花海葬剑(四) 楚风月话罢,十位弟子相互点头,虽不出声,但荆宇看得出她们对箫媛这番成就的佩服。或许她们也知道江湖规矩,打败了壶口比武第一沙月白,意味着十年内中原第一的名号就此易主。 客套之后,即为正题。 天龙会进入南潇之后已经令南潇中人惶惶不安,虽说谁都知道天龙会此行目的是蔷薇海,但难免有人担心与天龙会扯上关系。 南潇人心惶惶,蔷薇海内同样人心不安。 楚风月道:“外面探子报信说天龙会的人已经包围了蔷薇海,虽说这里出入仅有一条路可走,但被江湖帮派逼到这等境地,日后传出去也有辱蔷薇海名声!” 蔷薇海自开宗立派至今,虽也遇到江湖敌视,却也从未像如今这般被天龙会指名道姓示威宣战。蔷薇海弟子甚至掌门楚风月更是没有遇到过如此境况。 白蔷薇一弟子起身道:“师父!徒儿愿为蔷薇海死战到底!” 一人说话,其余九人皆起身道:“徒儿愿为蔷薇海死战到底!” 虽是女流之辈,但这十人的精神气场绝不逊于男儿。 楚风月见状忙示意此十人坐下,而后缓缓道:“事态并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真要为蔷薇海死战,也是为师首当其冲。当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蔷薇海与天龙会的事以最小的代价解决。” 最小的代价。 何为最小的代价? 荆宇道:“青龙首的目的是恨苍暮,楚掌门手中若没有那秘籍,恐怕此事并不容易解决。” 箫媛道:“是啊师父,若不让青龙首此行拿不到恨苍暮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风月道:“青龙首要夺恨苍暮果真是为了南宫千雨?” 二人不约而同点头。 楚风月问道:“为何?” 荆宇道:“因为南宫千雨练了青面獠牙,只有恨苍暮中的功夫才可破解青面獠牙,救她一命。” 楚风月沉默半晌,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荆宇、箫媛二人低声道:“我记得曾见过她,她并非是练青面獠牙这种武功的人……看来传言所说是真的了。”话毕,楚风月又大声道:“其实不仅是恨苍暮可以破青面獠牙,蔷薇海也有破解此邪恶武功的方法,只是这种方法我仅是自书上读到过。” 荆宇二人对青面獠牙等武功了解甚少,即便是恨苍暮可破青面獠牙这等消息也是荆宇在天武巅听叶飘零所说。 除了恨苍暮之外还有其他武功可以破青面獠牙,此事对荆宇来说并不奇怪,对箫媛来说也非不敢想象。若楚风月用蔷薇海的方法救了南宫千雨,或许天龙会与蔷薇海的纷争便可解决。 箫媛道:“师父,若你帮南宫千雨……” 楚风月打断箫媛的话,厉声道:“我决不会帮她!明日一早,我必会让青龙首主动离开蔷薇海,离开南潇!” 见楚风月表情严肃,话语略带怒气,在场十一名弟子皆不敢大声喘气。她们知道楚风月的脾气,从未有人敢在楚风月表情严肃时有任何动作。 唯有荆宇不知实情,起身道:“楚掌门息怒,晚辈深知此事严重影响蔷薇海的名声,不如让我……” “蔷薇海的事自有蔷薇海的人解决,多谢荆少侠为蔷薇海费心!今后的事由我来解决!”忽然堂门打开,一道靓影闪过,待众人目光落定时,人影已站在楚风月面前。 荆宇岂能不知眼前这人是谁,在场无人不知她的名字,也无人不知她的身份。 天下四盟之一云香殿盟主、楚风月最得意弟子、兵器谱十二样兵器之一拨云筝的主人:张汐云。 张汐云不顾他人,单膝跪地冲楚风月道:“汐云来晚,还望师尊恕罪!” 楚风月本还表情严肃,此时却已恢复如初,忙扶起张汐云,说道:“云香殿正与绝香宫对峙,汐云你怎会回来蔷薇海?” 张汐云道:“近些日子江岳绝香宫处处与我云香殿作对,多亏楚江魄宋盟主出手相助,我才有机会回来蔷薇海。我已替师尊约战青龙首,若我胜了,天龙会退出南潇并永不来犯,若青龙首胜了,云香殿必倾尽全力帮青龙首找到恨苍暮。” “你约战青龙首?!”荆宇箫媛二人不约而同惊道。 张汐云道:“我身为蔷薇海弟子,为何不可代师尊约战青龙首?” 荆宇道:“青龙首实力非同小可!天龙会扫平朱雀门和玄武盟时,朱雀首与玄武首皆不是他的对手……” 张汐云道:“我知道青龙首武功深不可测,但若要师尊去与他交手,赢了也是长辈欺负晚辈,让天下人笑话!青龙首乃天龙会帮手,我是云香殿盟主,本就势不两立,今日他辱我师门,又我去约战他理所应当!” 言罢,婉花堂内一片安静。 张汐云此一番话令荆宇无从相辩。无论江湖关系还是师门辈分,的确只有张汐云适合与青龙首一战。 但,张汐云与青龙首究竟谁更强? 无人知道。 或许张汐云与青龙首二人心中也没有底。 青龙首习得星宿二十八功中的二十一功之后,武功套路灵活多变,常人根本难以招架,即便是荆宇对付起青龙七式时也是吃力。 张汐云红白蔷薇双修双精,但她的武功究竟达到什么程度?荆宇从未见过,或许箫媛也不知道。仅仅西湖论剑时她以一首琴曲便破了王子尧等人乐斗的节奏,可见一斑。 星夜,荆宇坐于屋顶,箫媛伴身旁。 冬末,春将至。星河横贯夜空。 荆宇不言不语,箫媛便也不言不语。 “一个是你在逍遥庄的师兄,另一个是你在蔷薇海的师姐。他们之间你愿帮谁?”荆宇突然问道。 箫媛怔了一下,仰望星空,恍恍惚惚,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犹豫再三,道:“也许是师姐吧!” “为何选择张盟主?” “因为蔷薇海待我恩重如山,而且我母亲也是蔷薇海弟子。师兄早已离开逍遥庄,他身上已没多少逍遥庄武功的影子了。” 第九十四章 花海葬剑(五) “若你身边信任的人或蔷薇海同门曾背叛过你,甚至杀害过你亲人,你怎么办?” “不知道。即便知道师兄是青龙首,他也从未背叛过我,更没有杀害过我的亲人啊!” “如果有呢?” “换作你呢?” 荆宇沉默,他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如何告诉箫媛昨夜楚风月曾告诉过自己的事情。他的确向楚风月保证不告诉箫媛,但从未保证不试探箫媛。因为他知道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箫媛会知道此事。 箫逸和楚风月都不愿透露此事给箫媛的深意荆宇明白,但荆宇不会坐视不管。无论是箫媛的母亲还是自己的父母,无论楚风月说的是真是假,荆宇必须找到乔弦问个究竟。 夜过,清晨。 蔷薇海一如既往,与昨日荆宇看到的样子没有丝毫差别,年如一日,仿佛这里的人永远都是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做着同样的事情。 修行正是如此看起来枯燥乏味,蔷薇海的弟子却没有如此的感觉,箫媛说过这里每一项修行都有其独特的乐趣。或许正是如此,每一个蔷薇海弟子都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之中,想像这某一天她们也能像楚风月或者张汐云那样成为蔷薇海掌门,或成为蔷薇海的骄傲。 没人知道张汐云与青龙首约战的详情。 太阳升起时,蔷薇海弟子便匆匆禀报说青龙首独自一人闯入蔷薇海,正在花海等待张汐云的出现。 张汐云想得周到,约青龙首在花海一战,对蔷薇海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青龙首向来从不畏惧任何挑战,即便是独入龙潭虎穴也不退缩。他的目的很简单,仅仅是想救南宫千雨罢了。 张汐云一伞一筝夺门而出,如燕如蝶,直奔花海。 一袭蓝衣,龙头玉佩,面掩龙头面具,玉树临风,还是众人所熟悉的青龙首,只是手中多了一柄银色长剑,身上多了些冷冷杀气。 红白相间,蔷薇发簪,依旧容貌倾国,张汐云虽说眉宇间多了些疲倦,但气势上丝毫不逊于青龙首。 晴空万里,徐徐北风。 花海蔷薇随风摇摆,颤颤巍巍,似乎也在等待这一场约定好的战斗。 这样的天气本不应有如此的气氛,可偏偏在这里,蔷薇海的弟子早已聚集过来,掌门楚风月紧锁眉头严阵以待,摆出同样表情的还有箫媛和慕容南茜。 荆宇手抱龙吟立于一侧。此时他不能站在张汐云一边,也不能站在青龙首一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他只有一个目的:约战比武,点到为止。 蔷薇海的人既心有期待,也略有担心。无人知道这两者孰强孰弱,也不知一战之后孰胜孰负。 一片云忽然遮住太阳,花海顿时暗了下来。 二人相视而立。 青龙首眼中是为南宫千雨夺来恨苍暮的决心。 张汐云眼中是为蔷薇海维护江湖名誉的决心。 云过,阳光复还,二人皆动。 张汐云单膝盘腿悬空而坐,拨云筝架于腿上。 青龙首腰间拔笛。 笛拔弦张。 筝音起,笛声响。 此非乐斗,仅为相互致意。 二人合奏一曲《浪淘沙》,像是约定,又像是不约而同。只有他们二人与蔷薇海通晓音律之人懂得,张汐云初音一响,青龙首笛声便至。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曲罢。 拨云筝二十一弦倾泻而出。 青龙首一笛一剑抵之。 弦如龙蛇而狂舞不止,长剑银光炸裂而扬起无数蔷薇花瓣。 风吹花瓣飞。 花瓣之后,藏着几枚雨墨镖。 弦收伞绽放。 蔷薇镖即出,与雨墨镖相击而落。 她似风中蔷薇,左右翩飞。 他如乘云飞龙,花海穿梭。 青龙舞花,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场战斗。 每一次清脆的兵器击打声中都藏着二人强烈的求胜之心,每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都是高手间相互制衡斗武斗智的结果。 二人相互间知根知底,打起来没有秘密可言。 或许张汐云对青龙首并非知根知底。她只对乔恩知根知底,却对青龙首不甚了解。她自信是因为她了解乔恩的心性,但她并不完全了解青龙首的心性。 高手之间,或一招胜负,或旷日持久。 正如箫媛所说,青龙首身上已无多少逍遥庄武功的影子,更多的是风华绝代的内力与星宿二十八功的招式。 二人战局或许蔷薇海的弟子无几人可以直接看出,但也可从楚风月的表情中读出一二。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接着略显担心,直到此时的眉头紧锁。她看得出此时的张汐云在青龙首风华绝代与星宿二十八功的攻势下尽显劣势。 楚风月无奈,却也心不甘。她怎会不知星宿二十八功的来历,又怎会不知风华绝代?江湖四大绝世武功之一的风华绝代岂能如寻常武功一般?只是她猜不到青龙首是从何人那里学到这等内功。 张汐云渐落下风却毫不退缩,她知道身后站着所有蔷薇海的弟子,也站着以自己为豪的师尊,她知道自己必须死战以扞卫蔷薇海的名誉,她知道即便自己面对风华绝代与星宿二十八功也必须全力支撑,她也知道此时的她不仅仅是为蔷薇海而战,也是为云香殿而战,同样也为替云香殿牵制绝香宫的楚江魄而战。 青龙首愈战愈恨,杀意燃起。他恨自己为何没有保护好南宫千雨,也恨这个肮脏不堪的江湖,更恨命运无情地捉弄。 蔷薇伞破,伞内剑出。 山阳雨墨飘,蔷薇葬花骄。 青龙首与张汐云各中一镖却无人停步。 在场无人感受不到青龙首的杀意,但优劣虽有,胜负未分,即便是荆宇也无法上前阻止。 又是几个回合,青龙首杀意正浓,张汐云气尽力竭。 二人相向疾奔,接着一道银光闪过。 荆宇大感不妙,手中龙吟即出。 龙吟所至,一道鲜血洒出,血染蔷薇。 第九十五章 花海葬剑(六) 暗红色的鲜血在阳光下变得透亮,宛如宝石。 龙吟掠过之时,两柄剑几乎同时折断。 张汐云与青龙首擦肩而过,背对背立于花海中央。 若非武功极高眼力极好之人,绝不会看清方才那一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有荆宇和楚风月可以看清,或许箫媛也看得清楚。 此时的花海安静一片。 风轻轻吹动着花丛发出“簌簌”的声音。 春天即将来临。 等待了许久。 包括箫媛在内的所有蔷薇海弟子都在等待接过,等待荆宇宣布结果。 龙吟斜刺在花丛中,像一条蛟龙从花海中腾空而出,也替荆宇宣布了胜者。 青龙首大口喘气,扔下手中剑柄有楚风月名字的断了的银色长剑,说道:“我与张盟主约定过,她若有不测就让慕容南茜代她掌管云香殿,我希望云香殿遵守承诺,替我找到恨苍暮!” 说完,离开。 像风一样。 仍站在原地的张汐云忽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这时人们才看得清楚,原来青龙首手中那柄断剑的另一半已没入张汐云腹中。 震惊。 惶恐。 蔷薇海弟子怎会见过如此场景? 谁会想到楚风月最为得意的弟子竟会落得如此地步? 她是张汐云,是云香殿盟主,是拨云筝的主人。 昨日的她还信心满满要为蔷薇海与青龙首一战。 此时的她却面色苍白,腹处不停流淌着暗黑色的鲜血。 众人惊慌失措地将张汐云抬走。花海仅剩下荆宇和楚风月二人站立原地。 楚风月道:“没想到他将星宿二十八功中的二十一功已练至这般境界。” 荆宇道:“楚掌门可知这等武功是何人所创?” 楚风月道:“或许知道,抑或不知。” 荆宇不言。楚风月心里还藏着多少秘密,他猜不到也无从去猜,他更猜不到楚风月为何不愿多说。 或许楚风月已经告诉过他,一切的一切需要他自己去了解。 荆宇问:“张盟主可还有救?” 楚风月答道:“蔷薇海即便好勇斗狠技不如人,但救人疗伤还是天下无双。” 荆宇不再说话,他知道楚风月绝对会尽其所能为张汐云疗伤。他也明白刚才即便是知道张汐云要遭青龙首杀招,楚风月也不会出手相助。因为这关乎到蔷薇海的名誉,也关乎张汐云的声誉。 走到龙吟边,荆宇从花地中拔出龙吟,张汐云手中的断剑残片在花丛下闪闪发光。 “张盟主的剑就让它葬在这里吧!”荆宇道。 “为何?”楚风月道。 “蔷薇也需要休息。” 荆宇缓缓向离开蔷薇海的羊肠小道走去,他知道此时待在这里已无任何意义。他需要去寻找答案,为乔恩、为箫媛、也为自己。 走到路口,楚风月的声音传了过来:“汐云曾说答案在江岳出现过。” 江岳。 荆宇似乎还没有想到自己应该去哪寻找答案。 张汐云或许就是在江岳遇上乔弦的吧! 蔷薇海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面前。 没有龙头玉坠,也没有龙头面具。 惜美人,雨墨扇。 不是青龙首,是乔恩。 荆宇道:“你为何在此?” 乔恩道:“等你。” 荆宇不解,问道:“等我?” 乔恩道:“可否代青龙首向张盟主道歉?” 荆宇道:“你为何不亲自去道歉?” 乔恩道:“蔷薇海已不会有人信任我,更不会放过我。一些事只有你知道。” 只有荆宇知道。 或许现在只有荆宇愿意跟身为青龙首的乔恩做朋友,或许箫媛此时也对乔恩心怀不满。 乔恩并不在乎这些,他心中只有南宫千雨。为了南宫千雨,他愿意做任何事情,无论善恶好坏。 乔恩知道,荆宇也知道。 荆宇道:“既然胜了,就离开南潇吧!让云香殿替你寻找恨苍暮。” 乔恩道:“天龙会已经向北撤离,我留下来是有事要做。” 荆宇道:“何事?” 乔恩道:“绝香宫,燕青虹。” 荆宇心生疑惑,问道:“你找他作甚?” 乔恩道:“既然云香殿替我寻找恨苍暮,那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云香殿。” 荆宇道:“你要杀了燕青虹?” 乔恩摇头,道:“不!” 荆宇盯着乔恩。 乔恩道:“血洗绝香宫。” 荆宇瞪大眼睛。他感受到此时的乔恩身上散发出令人恐惧的杀气,这杀气即使在刚才与张汐云比武时也没有出现。 楚风月指引荆宇去江岳寻找乔弦。 乔恩要去江岳学习绝香宫,目的是为云香殿寻找恨苍暮清除阻碍。 荆宇猜测乔恩此行目的更多的是替张汐云解决绝香宫之祸。他知道乔恩心中有愧,无论是对张汐云还是对蔷薇海。 “绝香宫有不少天龙会的叛徒和墨竹林余孽,我必须一并铲除以绝后患。”这是乔恩的最终理由。 一路同行,千里逐风。 从南潇到江岳。 二人本就没多少嫌隙,以朋友身份自然也不做掩饰。 谈及自大漠返回江南时,荆宇提到在骊靬城遇上的一事。 乔恩道:“我早便猜到必会有人一路寻我,所以早就找到了替死鬼。” 荆宇迷茫道:“替死鬼?” 乔恩道:“甘州三杰。” 荆宇似乎明白了什么。 乔恩又道:“我让甘州三杰带着假的恨苍暮借道骊靬城送往秦川,同时放出风去。” 荆宇道:“他们死了。” 乔恩道:“他们从骊靬城过必死无疑。” 荆宇道:“那你为何如此?” 乔恩道:“因为我知道有高手会在骊靬城夺取洛神山庄的追心秘籍。不如让他们把恨苍暮也夺去。” 荆宇突然感觉眼前的乔恩似乎与自己认识的乔恩并非同一个人。他想起罗氏兄妹还在为追心秘籍的事停留在龙井山庄,于是道:“是谁夺走了追心秘籍?” 乔恩道:“楚风月没有告诉你?” 荆宇摇头,心觉楚风月所知必然比所说多出许多。 乔恩又道:“既然她不告诉你,我也不会告诉你。” 荆宇道:“为何?” 乔恩道:“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总有一天他会来找你。” 第九十六章 江岳音谷(一) “找我?” “你不是他的对手,但你也是他唯一的对手。” 唯一的对手。 他是谁? 是荆棘林血案的幕后黑手? 每逢入夜,荆宇脑海中便都是各种各样奇怪的猜测,那个人究竟是谁? 乔恩即便对他敞开心扉,但其身位青龙首时的秘密也从未告诉过荆宇。 荆宇同样也不会告诉乔恩自己前来江岳的目的。他知道乔恩认识乔弦,甚至这两人之间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入春,天气将暖。 江岳所在,洞庭湖南。与庭北隔湖遥望。 江湖人说江岳人杰地灵,荆宇不置可否,此次初来只得跟随乔恩的脚步,先行让他寻到绝香宫。 绝香宫组成不久,即便是身位天龙会帮首的青龙首也对其了解甚少。 进入江岳后沿途几个村镇皆无人知晓所为的绝香宫究竟在什么地方。 春夜,天仍冷,冷中丝毫暖。 借宿小村人家,二人院中对酒观星。 乔恩仰天而望,一手端酒一手执扇,颂词一首:“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荆宇细尝一口碗中酒,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乔恩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荆宇知道乔恩心头之苦,若是以前他或许不完全理解乔恩的情绪,但如今却能深切体会眼看耳闻心爱之人受苦时的心情。 “既是如此,为何不去找她?”荆宇道。 “找了如何?不找又如何?没有恨苍暮,她终究逃不掉那个结果。况且我也不知她在哪里。” 乔恩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端起桌上酒坛大口灌酒。 荆宇道:“无论如何也比来此找绝香宫的麻烦更好。” 乔恩并不理会荆宇,自顾自灌酒。 荆宇又道:“万一遇上王子尧……” 乔恩突然停下来,盯着荆宇,道:“王子尧?” 荆宇点头,道:“楚江魄宋盟主说王子尧与燕青虹有关系。” 乔恩突然大笑道:“燕青虹那点偷鸡摸狗的本事,能与王子尧攀上什么关系?王子尧也不会看上燕青虹那种小角色!莫信宋盟主,他与王子尧关系极好,谁知又在搞什么花样!” 荆宇道:“掌有毒,暗种沙,千里杀人芳魂绝。你可知道燕青虹在大漠用的杀芳绝是谁的武功?” 乔恩似乎觉察到什么,放下酒坛问道:“谁?” “王子白。” 王子白是谁? 王子尧的父亲,南海蛟王。 乔恩浑身打了个激灵,道:“我知王子尧城府极深……此言当真?” 荆宇道:“宋盟主在龙井山庄亲口所说,而且楚江魄还发现朱雀首与玄武首也在江岳一带出现过,似乎也加入了绝香宫。” 乔恩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王子尧借燕青虹之手集结人马有什么目的?而且第一个便要对付云香殿……难怪楚江魄愿意代云香殿对付绝香宫,看来宋武鹏知道了不少秘密。” 荆宇道:“秘密?” 乔恩道:“或许你我此行是来对了。” 荆宇道:“为何?” 乔恩道:“无论王子尧与燕青虹有何目的,必然不会对江南以及中原有什么好处。” 荆宇明白乔恩的意思,但不知乔恩为何又突然关心起南宫千雨之外的事情,于是道:“你难道不管南宫千雨的死活了吗?” 乔恩顿了顿,失落与自责从脸上一划而过,道:“云香殿答应我寻找恨苍暮,天龙会也会一同寻找。绝香宫不仅仅阻碍云香殿寻找恨苍暮,也是威胁龙井山庄安全,如此祸患必须得除。” 眼看乔恩决心已下,荆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并非二人想像的这么简单,道:“绝香宫不仅仅有王子尧和燕青虹,朱雀首和玄武首也在其中,或许还有更多不知名的高手……” 乔恩哼了一声,道:“没想到当年只身剑挑天龙会八门宫的苍翠星辰剑如今是这么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荆宇摆手道:“并非胆小怕事,而是王子尧武功高深莫测,又有朱雀首等高手助阵,就凭我们二人如何能胜?” 乔恩道:“无论能否取胜,既然来了便不可退缩。王子尧本应在南海,如今来江岳发展江湖势力,若放任绝香宫发展壮大,恐怕未来要比墨竹林和四帮更加可怕。” 荆宇听闻乔恩这一番话,突觉乔恩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二人在红枫楼相识时的样子。恍惚间荆宇有一种错觉,是错觉,也是期待,期待将来的某天能和乔恩称兄道弟共持江湖太平,待那时,乔恩的身边有南宫千雨相伴,而荆宇的身边则是箫媛。 回过神来,乔恩早已睡倒在桌上。 天上星河亘古未变,天下江湖日异月殊。 荆宇还在傲剑山庄习武之时从未想过将来的某日能像现在这样涉足江湖如此之深,深到身不由己。 江湖如沼泽,一旦陷入,无论如何也无任何可能保持初心全身而退。 如此江湖,与他未涉江湖时心中理想大不相同,如若可以,他宁可回到离开傲剑山庄那晚,在转身离去之时突然又转过身去,回到傲剑山庄,此生绝不涉足江湖。 他知道,他不能。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他永远忘不了宇天告诉自己的话。 宇天就是死在这偌大纷乱的江湖之中。 他知道,即便处江湖之远也绝不可能与江湖毫无瓜葛。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要来,不该来的,迟早也会来。 即便此行躲过王子尧,总有一天还是会遇到王子尧。既然如此,晚遇不如早遇,即便是死,也是宿命使然,他也是心甘情愿。 乔恩口中的那个人,是荆宇的唯一对手。 或许乔恩口中的那人就是荆宇江湖宿命的终点。 那人究竟是谁? 乔恩知道却不愿吐露半点消息。 若那人将荆宇当作唯一对手,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那人在等待什么? 第九十七章 江岳音谷(二) 山高路绕云气迫,江岳美景几人说。 一早,离开小村人家,沿路而行。 村人说村子向西便进入奇峰秀水之中,普通人极少进入,深怕迷路而有去无回,倒是曾今进过奇峰秀水的老者说其中景色秀丽至极,四处皆是梦中才有的奇景。 三千奇峰,八百秀水。 当地人称此处为江岳音谷,因为谷内虫鸣鸟叫之声总会如悠扬乐曲一般陶醉人心,更是常常会传出美妙乐声,久而久之便被人成为音谷。 山峰之高竟令二人千里逐风的轻功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 奇山灵水,幽谷秀林。 不入其中,难信老者所言,但入其中,难信眼前之景。 天上云雾缭绕,脚下溪水潺潺。此处入春似乎比各处早上许多,越往深走便越觉得花香渐浓,鸟语更甚。 奇峰奇石形态各异,像人,像兽,像花草,像树木,似乎是在讲述某一段或是几段故事,栩栩如生,鬼斧神工。 乔恩叹道:“我虽来过江岳,但也从未听过如此地方。” 二人一前一后,时而驻足观赏,时而水边休息,似乎是忘记了江湖琐事,完全不急着赶路,更是再无一人提起过与江湖有关的任何事情,包括绝香宫。 三日三夜。 二人游山玩水,无忧无虑。 饥时有飞鸟走兽,渴时有山间河溪。 荆宇心中不由道:“若隐居此处个不错的选择。” 正想到此,忽然不知何处传来阵阵琴曲之声。 忽隐忽现,若即若离。 琴曲传来之时,山中鸟鸣声似乎也听到了曲声,随着曲子声调鸣叫起来。 荆宇从未见过如此情境,甚是惊讶。 乔恩并不觉得惊讶,反而闭睛凝神仔细听起曲子来。 荆宇不通音律,自然听不出此琴曲究竟有何特别,也并未感受到其中的功力,倒是觉得曲子所描绘的场景似乎与这音谷中景色大有不同。 许久,曲罢。 乔恩睁开眼睛眺望远方。 荆宇不知乔恩听到了什么,等着他说话。 不知为何,荆宇愈是沉默,乔恩便愈是沉默,荆宇愈等,乔恩也愈等。 几只白鸽从头顶掠过,在二人身边卷起一阵不大的风。 荆宇终于等不住,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乔恩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猛地挥扇。 原本在他手中折住的扇子不知何时被打了开来,扇中一枚雨墨镖飞过,径直将方才掠过头顶的几只白鸽中打头的那一只击落。 一只白鸽落下,后面几只纷纷四散而逃。 杀鸽断信。 荆宇怎会不明白乔恩的意思,但乔恩杀鸽绝非明智之举。 乔恩冷冷道:“王子尧刚才以曲示威,他知道我们来了。” 荆宇点头。 江湖中原本能通鸽语的就只有宋武鹏一人,但如今教授宋武鹏此绝技的王子白的亲儿子王子尧在此,那么江湖上便又多了一个会通鸽语的人。 乔恩又道:“江湖眼线本就到处都有,如今连鸽子也成了他们的眼线。” 荆宇道:“你难道从未和宋盟主的鸽子打过交道吗?” 乔恩道:“我与他从无过节,也无意与他为敌,我也并不在乎他是否监视我。” 荆宇道:“言之有理。心虚则意乱,意乱则分神,分神则在意得更多。” 乔恩不解,道:“心虚?” 荆宇道:“是的。” 乔恩道:“我为何心虚?” 荆宇道:“因为你从未想过让绝香宫提前知道我们去找他们。自南潇到江岳这一路上我们始终躲躲藏藏,难道不是为了躲开绝香宫探子?” 乔恩不再多言,引路向前,方向正是鸽子散开后又重新聚拢而去的方向。 谷中传音实难辨别音从何来,而鸽之所向必有目的。 入谷以来,二人游玩时间甚长,此时才回过神来。 或许时江湖太过复杂,或许时身心太过疲惫,二人不约而同闭口不谈江湖中事,沉浸于山水之中修养身心,直至琴曲传来。 一路上二人各有所思,荆宇苦思冥想如何才能找到乔弦,乔恩脑中却不停地盘算着如何才能打过王子尧。 乔恩知道王子尧的实力,即便他使出全力也不一定是王子尧的对手。 “你可知道王子尧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乔恩突然问道。 荆宇短暂回忆,并未想到曾听过的什么曲子与方才王子尧的曲子相似,于是道:“不知,我只觉得他那琴曲的气魄远大于这江岳音谷。” 乔恩点了点头,道:“的确,因为他是故意的。” 荆宇锁眉,心觉乔恩此言必是对王子尧琴曲有所领悟,问道:“为何故意?” 乔恩道:“此曲乃江湖乐仙乐卿百年前所作南海玉龙曲,曲调磅礴大气。每至夏秋季节,南海时常会风雨大作如玉龙翻江倒海,乐卿亲历之后便作此曲。” 荆宇虽知晓了琴曲来历,却从未听过乐卿其人,更不知什么江湖乐圣,于是问道:“乐卿是何人?” 乔恩道:“可知东箫西珏南琴北音?” 荆宇道:“知道。” 乔恩道:“江湖乐圣乐卿是北音薛裳师祖的师祖。乐卿在世时作曲无数,其中四海神曲最为厉害:北海登仙曲,南海玉龙曲,东海圣君曲,西海逐夷曲。” 荆宇道:“有江湖四重曲厉害吗?” 乔恩道:“四海神曲中的北海登仙曲即是江湖四重曲中的流冰清寒曲,在薛裳手中。四海神曲无论功力还是难度皆为登峰造极,只不过北海登仙曲稍胜一筹且是乐卿作为江湖乐圣最能服众的琴曲。” 乐卿。南海玉龙曲。 荆宇不久前在蔷薇海听说了江湖四重曲,此时又在江岳音谷听说了谱写四海神曲的江湖乐圣乐卿,心中对乐理愈加好奇和敬佩,他在傲剑山庄时从未接触过乐理,也不会想到琴曲竟也能成武林高手手中的兵器。 乔恩道:“王子尧弹奏南海玉龙曲,表面在于震慑示威,其实他心在天下。” 荆宇问道:“天下?” 乔恩道:“江湖天下。” 江湖天下。 这是一种怎样的理想抱负? 荆宇体会不到,也不愿体会。 第九十八章 江岳音谷(三) 荆宇虽不体会,但心中明白心怀江湖天下的抱负,便要担负江湖天下的责任。若王子尧掌控绝香宫祸乱江湖,那么荆宇绝不会给他一统江湖天下的机会。 霍云枫手握太平令,即便到死也没有解决黑衣人之祸,但至少他打败不可一世的安无天,确保江湖二十年太平。 在霍云枫之后,墨竹林暴露,天龙会吞并朱雀门与玄武盟,绝香宫崛起于江岳。江湖看似表面风浪不大,其实任何时刻皆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或许也有人像在等待荆宇一样等待这个江湖,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或像安无天不可一世,抑或像霍云枫那样一统江湖。 不知不觉,虫鸣鸟叫声渐渐减少,溪水潺潺声越来越响,四周奇山异峰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时黑褐色长满花木青苔岩壁。脚下流水薄如纸张,逆着二人的方向流过,天空如一条细细的白线。此番景象像极了进入蔷薇海所必经的那条路,只不过这里更窄,也更阴暗一些。 岩壁上滴下是水珠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窄,到最窄处已是仅能让二人侧身才能通过。若是仅有短短的一段路倒还令荆宇能够接受,但在其中走得越久,荆宇的压抑感就越强,似乎心中关了一只凶猛野兽,压抑感越强,心头如无数蚂蚁来回爬动一般难受。 “这条路似乎是从一座山正中间横劈而出。”乔恩道。 “嗯。”荆宇答。此时他已无心多言。 “不知是哪一位神仙有如此神力,竟能劈山开路。”乔恩叹道。 “不知。”荆宇道。 乔恩不再说话,继续前行。 荆宇跟在乔恩身后,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捏紧龙吟,心生恐惧,呼吸困难,双目昏花,两腿发软,每一步都像是要瘫倒在地。 忽地,眼前豁然开朗,风光秀丽,空气清新,荆宇如获新生,终于能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尽情享受蓝天白云鸟语花香。 乔恩此时才注意到荆宇的不适,问道:“你怎么了?” 荆宇道:“走这山中小路时呼吸不畅,胸闷难耐。” 乔恩看荆宇脸色略显苍白,也不知他究竟怎么了,于是道:“那边在此稍做休息再继续赶路。” 荆宇点头,此时浑身上下感觉必方才好了许多,但心中恐惧依然不减,甚至有愈发强烈的趋势。 是恐惧。 荆宇不会感到陌生,却也说不清这种恐惧自何而来。 “欢迎二位来到绝香宫总舵绝音谷,在下已恭候多时!”山谷中传来说话声音,不停在山间回荡。这男声平静得有些慵懒,低沉中透着浑厚的内力。 二人闻音四处张望却不见有任何人影。 乔恩道:“这是王子尧的声音。” 荆宇想起西湖论剑时听到王子尧说话的声音,道:“他的声音我听过,与这完全不一样。” 乔恩道:“他平时说话与心生杀意时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 荆宇道:“那他这种声音是?” 乔恩淡淡道:“心有杀意。” “我本没想到今日会有二位贵客到访绝音谷,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王子尧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乔恩张望许久也没找到说话之声从何处传来,此地山高谷深,一旦选到绝佳之处便能让声音无限放大。目寻无果,乔恩便大声道:“王子尧,你在何处?”乔恩的声音虽也在谷中回荡些许,但无论是声音大小还是回音次数远不能与王子尧的声音相提并论。 “正巧今日绝音谷有一场大戏即将上演,既然二位远道而来,不如也一同欣赏欣赏这场大戏!”王子尧似乎没有听到乔恩说话,自顾自说着。 王子尧这句话回音方绝,一个白衣白发,面带白色面具,皮肤惨白的白影人从浅溪对岸山谷中跃出。 “你是何人?”乔恩大声道。 “我家宫主有请,二位请随我来!”白影人道。 话音落下,白影人便又钻回山谷。荆宇二人起身追上,不过片刻便追在白影人身后。 此处山谷流水声清脆无比,空气也比别处更加新鲜,花木更盛而虫鸟声也更加欢快。二人紧随白影人穿梭于山谷密林间,渐渐发觉身处深谷瀑布附近,周围水汽如雾,越往前行越加浓密,甚至荆宇二人相隔不过两三步的距离相互之间也只能隐约看到对方身影。 穿过密林浓雾,眼前景象令二人惊讶不已。 雾气缭绕,琼楼玉宇,山水交错,完全如天上宫阙那般意境十足。远处楼阁上极具美感的牌匾上写着的“绝音谷”三字于此处气质毫不违和。 乔恩与荆宇绝不会想到绝香宫的总舵竟是这个样子。 白影人不顾二人,独自在雾气中前行,如神仙在云中飘走一般。 “二位少侠!” 楼阁中走出一人,见荆宇二人前来,急忙快步行至二人身前,笑脸相迎。 燕青虹。 荆宇不可能忘了在大漠时与自己交过手的人。 乔恩也绝不会忘记燕青虹偷袭荆宇却被温青以死相拦的情景。 “苍翠星辰剑荆宇!逐风浪子……哦不,青龙首!”燕青虹抱拳,脸上的笑容阴险狡诈。 乔恩道:“王子尧在哪?” 燕青虹一愣,问道:“王子尧?什么王子尧?” 荆宇道:“燕青虹你少装蒜,方才在谷中说话的难道不是王子尧?” 燕青虹似乎也被二人弄得糊涂,思考了一番之后道:“二位说的是西湖论剑的王子尧吧?他怎么会出现在绝香宫总舵?” 乔恩道:“刚才谷中说话的是谁?” 燕青虹道:“他与二位皆是来绝音谷的贵客,专程前来看一场好戏,他绝不是你们口中的王子尧。” “好戏?”荆宇、乔恩二人异口同声。 燕青虹道:“二位请跟我来。” 不等二人再作更多提问,燕青虹便朝来时的楼阁走去。荆宇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谁都不知这绝音谷中究竟藏着什么阴谋,也不知在谷中说话那人究竟是不是王子尧,若是,为何燕青虹要说不是?若不是,那人又会是谁? 第九十九章 江岳音谷(四) 燕青虹的表现并不像是刻意伪装,看样子他的确也不清楚说话那人的真实身份。此时心中最为疑惑的便是乔恩,他绝不会怀疑方才山谷中回音传话的人是王子尧,但眼看燕青虹也不像是在骗人,会不会有人从中使诈? 楼阁后是一片花草浅湖凉亭假山,亭中一位粉衣女子背身作画,二人皆看不到那女子面孔,只觉这女子气质独特,如神似仙。 穿过三重院落,景色各不相同,即便乔恩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绝音谷这美入人心之景。 后院无墙,仅有一道长廊。长廊前是一面湖,湖中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石台,石台后是一道瀑布,瀑布水自高不见顶的奇峰上倾泻而下,落于湖中激起巨大水雾。二人隐隐约约才可透过水雾看到石台上立着两根木桩,木桩上各捆一个麻袋,麻袋不停扭动,不用猜便知麻袋中装着人。 待在燕青虹的引导下坐定于长廊中藤椅上后,乔恩才指着湖中石台道:“那就是你所说的好戏?” 燕青虹微微一笑,坐在乔恩身旁,道:“青龙首果然聪明!” 荆宇道:“不知燕宫主所说的另一位贵客现在何处?” 燕青虹似乎早就知道荆宇要问,伸手指了指瀑布后的一处山洞,道:“他早就等在那里了!” 二人抬头望去,透过瀑布的水和激起的水雾,果然看到山洞中一个黑色人影盘腿而坐,人影脸上戴着的是一张漆黑的面具,与山洞的颜色相差无几。 乔恩问:“他是谁?” 燕青虹道:“贵客。” 乔恩道:“他叫什么?” 燕青虹道:“江湖人称南少主。” “南少主?” 乔恩行走江湖多年,只听过江南王府的南公子和南郡主,却从未听过南少主这个称呼。 “这个南少主是何来历?”乔恩问。 “这你就要亲自去问他了!”燕青虹道。 燕青虹说着便伸手拍了三声,四名腰佩长剑的灰衣剑士踏湖而过,落在湖中石台之上。 燕青虹道:“今日的好戏便是看我如何折磨死这二人。” 荆宇见灰衣剑士跃上石台便用剑鞘狠狠殴打被捆在麻袋中的二人,心有不忍,于是道:“此二人犯了什么错?” 燕青虹淡淡道:“此二人并无犯错,只是犯了我绝香宫。” 荆宇道:“犯了绝香宫也不该遭受如此对待。” 此时,麻袋中二人已被打得一动不动,灰衣剑士用身子拴住麻袋中部,将二人丢入湖中,不过一会又将二人从湖中拉上石台,二人似乎被湖水浸泡之后又清醒过来,再一次扭动起来。 二人扭得愈是厉害,灰衣剑士便打得愈狠,如此反复,血迹已从麻袋中渗出,即便是隔着浓浓水雾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殴打,即便是身为天龙会帮首的乔恩也看不下去,问道:“这二人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们如此虐打?” 燕青虹似乎是看着石台上的场面入了神,在乔恩问过之后许久才轻声回答道:“他们竟敢来绝音谷盗窃,真是死不足惜。”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燕青虹的样子仿佛是看两只待死的绵羊被凶猛野兽折磨玩弄。 荆宇本欲上前阻拦,乔恩像是知道荆宇心中所想,先一步用手按住荆宇肩膀,颇为随意地说道:“他们二人能在绝音谷盗窃什么?恐怕是燕宫主大惊小怪了吧!” 燕青虹笑道:“燕某怎会大惊小怪?他们二人来偷追心秘籍,若不是我及时发现,那秘籍恐怕就被他们带走了。” 追心秘籍。 荆宇盯着石台上的二人,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台上二人是何人?为何一直被麻袋裹着?” 燕青虹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从身旁桌上端起茶碗抿了抿,说道:“既然此二人已是将死之人,告诉二位也无妨。他们正是洛神山庄的兄妹俩:罗伝和罗依。” 话音还未落下,荆宇的椅子上早已没了人影。 远处水雾中的石台上一道人影越过,四名黑衣剑士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燕青虹看见石台上的情景,先怔了一下,紧接着哼了一声,笑道:“荆少侠可真是冲动!” 仍坐在藤椅上的乔恩得知那二人是罗氏兄妹后,怒火顿生,虽然自己因青龙首的身份被罗氏兄妹疏远,但他也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们。乔恩强压怒火,道:“燕宫主如此做戏,莫非是杀鸡儆猴?” 燕青虹道:“燕某不敢,只是闲暇时找点乐子罢了!” 乔恩道:“原来如此。燕宫主放心,我与苍翠星辰剑次来绝不是为了盗窃和抢夺。” 燕青虹道:“这样最好!” 乔恩道:“燕宫主可知我们此行来的目的?” 燕青虹道:“洗耳恭听!” 乔恩道:“血洗绝香宫!” 燕青虹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本欲起身,却发现身上已然中了乔恩的雨墨镖,周身动弹不得。 长廊两头已然聚满了绝香宫的高手,湖中石台上不知何时起竟有两个身影纠缠在了一起。 荆宇白衣黑篷,另一人一身黑衣,面戴漆黑面具。 乔恩抬头看向山洞,那里早已没有人影。 荆宇反持龙吟,击水溅雾。 黑影人手无寸铁,咄咄逼人。 荆宇心中毫无杀意,只想着如何将罗氏兄妹救出此地。黑影人杀意正浓,招招皆是奔着荆宇性命而去。 若不交手,荆宇还不知此人武功究竟如何,此番交手,荆宇竟看到了当初在西湖论剑时所见的三生穿云指,退守之际,问道:“为何掩面?” 黑影人从不记得自己与荆宇何时见过,问道:“你认识我?” “南海蜃王,王子尧。” “你如何知道?” “三生穿云指绝非常人用得上的武功。” “那又如何?” “放了他们,我便不与你计较!” “放了他们?就凭你?” “我剑不出鞘你也奈何不了我,如此武功,如何与我相斗?” “我倒是想看看江湖皆知的苍翠星辰剑究竟有多少本事!” 第一百章 琴鬼五奏(一) 黑影人的确是王子尧。 但燕青虹为何说这人不是王子尧? 荆宇相信燕青虹当时的表情很口气绝非说谎。 难道王子尧在燕青虹甚至绝香宫所有人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个王子尧身上还有什么秘密?绝香宫中又有什么秘密? 水雾如云,龙腾水溅。 荆宇手持龙吟形如出水蛟龙,王子尧踏水起浪,虽杀意十足杀招尽出,但似乎并未有多少真要杀死荆宇的想法。 长廊上,绝香宫高手已倒下不少。乔恩雨墨镖倾泻而出,虽未下杀手,但也无几人真正是她对手,除了此时距离乔恩最近的朱雀首。 朱雀首依旧是金丝红衫,头顶宝石凤冠,面盖朱砂面具,身形纤细,只是少了许多荆宇在南赤楼与其初见时的妖气。 乔恩看到朱雀首便大笑起来,道:“手下败将,哪来的胆量与我再战?” 朱雀首并不多言,舞动赤凰鞭与乔恩交起手来。 酣战之际,一弦琴音落下,摄心震魄。 仅是一弦颤音,长廊诸人皆抱头捂耳,四处搜寻弦音来处。 余音方止,又是一弦颤音。 一来一回总共五弦颤音之后,长廊上绝香宫高手绝大多数皆已瘫倒在地,口中不停向外冒着黑血。其余人皆双手捂耳,闭眼定神,唯有王子尧与荆宇二人仍在追逐缠斗。 “我只是随意拨了五声前奏,竟有如此多人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看来绝香宫也不过如此!” 女声传来,在瀑布幽谷中回荡,即便有瀑布击水的巨大声响,荆宇也能听道说话女声。 此女声温婉柔媚中夹杂着极其强大的气场,弦音虽未对荆宇造成太大影响,但荆宇深深觉得此人琴功绝对不在南琴和楚风月之下。 荆宇不知此人突然出现在绝音谷中有何目的。 但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来者为何人。 仅用五声弦音便震断不少人的经脉而置那些人于死地,如夺命厉鬼一般。 即便从未见过,但荆宇绝对想不到第二个人。 除了琴鬼,还能有谁? 那五声弦音并非曲子,但凭女声所是前奏。 但什么曲子能让琴鬼弹出夺命之音? 琴鬼五奏。 一奏未起便死伤数人,若是五奏音落,此处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此时的绝音谷后院无人敢动,即便是荆宇和王子尧也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道粉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飘落,落在长廊顶端。 荆宇这才发现这女子竟是自己进来时在凉亭背身作画的粉衣女子。 女子面庞如少女般清秀,眸亮肤白,气质如仙,若非楚风月与南琴的昔日姐妹,其他人绝不可能有如此神韵。 也正是荆宇心知此女子是楚风月与南琴的同门姐妹,早已四五十岁,否则必会将她认作是与箫媛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没错,乔弦看起来比楚风月和南琴更年轻漂亮,也更柔媚。 荆宇不知可否用蛇蝎美人这个词来形容乔弦。 蛇蝎美人。 美人当之无愧。 但是否蛇蝎? 荆宇所知有关乔弦的事情皆是楚风月的一面之词,真实的乔弦又是怎样的人? “此处打斗惊扰到了前辈,还望前辈恕罪!”转眼间王子尧已经站在了长廊顶乔弦身边,微微前弓身子,以很谦卑的姿态向乔弦赔罪。 “燕宫主请我来此,他人在哪里?”乔弦虽在向王子尧询问燕青虹,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湖中石台上的荆宇。 荆宇此行目的便是寻找乔弦,此时看到乔弦,便想前去追问答案。 关于箫媛。 关于蔷薇海。 也关于自己。 耳边哼哼的声音吸引了荆宇的注意。 他此刻才想起罗氏兄妹还在身边的麻袋中。 荆宇蹲下身子依次打开两个麻袋,两张血淋淋的面孔出现在面前。 罗伝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罗依微微喘着气。待将麻袋从二人身上全部取下后,荆宇这才发现兄妹俩浑身上下皆是黑红色的鲜血。 兄妹二人如此惨象让荆宇不忍多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来救你们了!” 罗伝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罗依受伤严重,只是轻微动了动胳膊,似乎是在向荆宇示意。 荆宇眼睛看向罗依的手,发现她手中攥着什么东西。伸手取出,是一张纸,像是书的封面。 展开封面,被血染过但依旧清晰的四个字出现在荆宇面前。 追心秘籍。 荆宇明白,罗氏兄妹来绝香宫绝音谷来盗秘籍,但秘籍没拿到却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他们为何不在龙井山庄陪着叶暖? 荆宇剑罗伝毫无生气,不敢多想,扛着二人踏水渡湖,跃上岸边。 岸边燕青虹已经醒来,瘫坐一旁。 乔恩怒视王子尧,而王子尧戴着漆黑面具若无其事,不知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落地,将兄妹二人放在地上。 荆宇不知乔弦此来意欲何为,看向乔弦,恰巧与乔弦目光相遇。 “你就是苍翠星辰剑?” 荆宇点头。 “荆宇?” 荆宇又点头。 乔弦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像是质疑,又像是嘲笑。 “刑开是你什么人?” 荆宇这会不再反应,他不知眼前的乔弦是否与荆棘林血案有关,他对乔弦几乎一无所知,即便是知道的事也源自楚风月之口。 “他们二人是谁?”乔弦换了一种极尽温和的语气,神态举止像一位慈母。 荆宇道:“洛神山庄的罗氏兄妹。” “嗯。哼?” 乔弦看了燕青虹一眼,燕青虹猛地打了个激灵。 此时后院之中除了瀑布倾泻之声外,再无任何声音,似乎只要乔弦不说话,谁都不敢多说话。 乔弦起身,慢步走到兄妹身边,缓缓蹲下身来为二人探息把脉,片刻之后起身轻声道:“罗伝死了,罗依也快了。” 罗伝死了。 乔恩此时不再怒气冲冲地盯着王子尧,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罗伝。 荆宇同样盯着罗伝,问向乔弦:“你确定罗伝死了?” 乔弦道:“若是不信,可以带他们去蔷薇海找楚风月。” 找楚风月? 这怎么可能? 恐怕等到了蔷薇海,连罗依也活不下来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琴鬼五奏(二) 既然找不了楚风月,只能求乔弦救人。 荆宇道:“前辈可否救救他们?” 乔弦道:“我如何救他们?” 荆宇道:“您是蔷薇琴鬼,必定能救他们!” 乔弦顿了顿,没想到荆宇竟知道她的身份,说道:“我为何救他们?” 荆宇道:“你不得不救!” 乔弦从袖中拿出一柄折花扇,道:“好大的口气!他们死活与我何干?” 荆宇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温青在大漠给了我什么?” 乔弦皱眉。 荆宇不知乔弦心里在想什么,隐约在怀疑荆宇的话,或许她不相信温青在大漠能活如此之久。 乔弦道:“温青还活着?” 荆宇道:“死了,死在他手里。” 说着,荆宇指向燕青虹。 燕青虹见乔弦看了过来,又吓得打起哆嗦,忙指着荆宇道:“温……温青把恨苍暮给了他!” “恨苍暮?”乔弦笑。 乔恩心中一紧,暗自道:“难道她知道恨苍暮下落?” 乔弦道:“恨苍暮早就化作飞灰,这世间哪还有什么恨苍暮?” 恨苍暮化作飞灰? 乔弦怎么知道? 乔恩道:“恨苍暮怎会化作飞灰?” 乔弦莞尔一笑,道:“看来你们都对恨苍暮很感兴趣?” 沉默。 谁都不再说话。 就连无比希望得到恨苍暮的乔恩也闭上了嘴。 乔弦一手拿着折花扇,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药丸,蹲下身子塞进罗依口中。 “这是蔷薇海的蔷薇三元丹,可通络经脉回元补神。罗依内外伤皆重,此药只能保她一命,之后还需仔细调养。”乔弦一边说话,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在罗伝头顶按了几下,接着起身叹息。 荆宇见状,忙问:“罗伝怎样?” 乔弦道:“我方才便说过,他已经死了。” 荆宇扔抱一丝希望,问道:“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乔弦道:“五脏俱裂,经脉皆断,四肢骨碎,即便活着也是痛苦欲绝,还不如这样死了的好。” 话音未落,乔恩突然转身挥手,一枚雨墨镖从手中飞出,直指瘫坐着的燕青虹心口。 乔恩动作之快,令在场之人皆没有时间反应。 他知道,让罗伝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只有燕青虹,除了燕青虹再无他人。 他知道,以黑影人王子尧的身手和为人,绝不会和罗伝罗依兄妹过不去,即便结下恩怨也不会如此折磨二人。 只有燕青虹这样的角色,才会在得势之后忘乎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可恶之事。 雨墨镖出手之快几乎无人看清,但就在飞镖走过一半距离之时,一枚蔷薇镖飞来,生生将雨墨镖击飞过去。 荆宇看得清楚,是蔷薇海的蔷薇镖。 但他却没见到乔弦出手。 乔恩刚才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也不应该有人能反应过来,可偏偏有人拦住了他。拦住他的人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作出反应并击中速度极快的雨墨镖,除非是绝世高手,至少要比荆宇的反应快上许多。 蔷薇镖,高手。 在场人中,除了乔弦,不会有人用蔷薇镖。 以楚风月的叙述来看,乔弦在武功上与楚风月不相上下,她或许有本事拦下乔恩。 或许,乔弦在乔恩出手之前便猜到乔恩想杀燕青虹。 以蔷薇镖的速度,在如此情况下很难挡住雨墨镖。 或许,乔弦的蔷薇镖在乔恩出手前便已经出手? 这是怎样的武功? 荆宇不知道,他看到王子尧眼中也是疑惑与惊恐。 “罗伝生前目中无人,曾得罪过燕宫主,今日燕宫主虽杀了罗伝,但也罪不至死。我既是绝香宫的客人,自然要为燕宫主说说好话。”乔弦一字一字地说道,不带任何语气,像是在陈述某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乔恩双拳紧握,心中虽有不满但也尽力克制,不再随意动手。 此时的乔恩与荆宇所认识的乔恩大不相同,似乎他心里很清楚乔弦身上究竟有多少本事。 乔弦环顾四周,道:“不管二位今日来绝音谷有何目的,还希望此次能给我乔弦一个薄面,不要在绝音谷惹事,可好?” 乔恩思忖半晌,微微躬身作揖后便扛起罗伝尸首转身欲离。 “几位方才打得精彩,想必也有些累了吧!不如听我抚一曲琴鬼五奏,调养气息。”乔弦道。 也不管几人意下如何,乔弦便端起琴席地而坐。 琴鬼五奏。 此琴曲就是被箫逸改过之后又经乔弦重作的阴阳定魂曲。 即便是隔着面具,荆宇也能看到王子尧脸上的惊讶神色。 一声弦音响起。 乔恩扛着罗伝走了回来,放下罗伝,原地打坐。 虽只是一声弦音,但荆宇竟发现无论是乔恩,还是王子尧等其他人,皆在原地打起坐来。 又一声弦音响起。 荆宇感觉春风吹过,耳边微风颤动,呼吸顺畅自由。 接着,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弦音想起。 荆宇似乎沉浸在这简单的五声弦音之中,不自觉地与乔恩等人一同打起坐来。 五声前奏之后,琴曲奏出。 一滴水珠自沿着花叶流淌而下,滴入水中。潺潺流水声划过耳旁,花香扑鼻。阳光洒下,温热舒适。飞鸟追逐击水,花儿争香竞芳。 如春,如夏。 荆宇不曾听过如此琴曲,每一弦琴声转瞬即逝,却又如静止一般留在耳边。 如清泉,如暖阳。 顿时周身疲劳不复存在。 是陶醉,也是享受。 不知不觉,琴音罢,弦音不复,余韵犹在。 耳畔,心间。 回荡,不曾停歇。 “此乃琴鬼五奏第一奏。江湖之事江湖了,今日这一次希望各退一步。南少主,你觉得呢?”乔弦收琴起身,说道。 王子尧忙起身作揖,道:“前辈说得极是,我这便离开!”说罢,王子尧头也不回便如一道黑影迅速在后院消失。 乔弦等王子尧离开之后,转过头看着荆宇,说道:“琴鬼五奏一奏为圣,即楚风月,二奏为鬼,即我自己,三奏为魔,即白若虚,四奏为魂,即颜柳,五奏为仙,即南琴。无论楚风月跟你说了什么,是非对错,希望你应有自己的判断。” 第一百零二章 琴鬼五奏(三) 荆宇没有任何反应,他此时只想着带罗氏兄妹离开这里。 乔弦说完,轻飘飘地跃上长廊,在荆宇等人视线中消失。 乔恩此时才回过神来,大声道:“恨苍暮在哪里?” 乔弦声音传来:“恨苍暮早已被毁。” 乔恩道:“是谁毁了恨苍暮?” 乔弦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蔷薇海没有恨苍暮,我手中也没有。整个武林已没有叫做恨苍暮的绝世秘籍了。” 话音回荡,乔恩僵在原地。 荆宇知道这对乔恩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帮助乔恩,帮助南宫千雨。 忽然乔弦的说话声不知又从何处想起:“苍翠星辰剑,或许楚风月与张汐云告诉你了一些关于荆棘林血案的事情,她似乎认为我与荆棘林血案有关。去找欧阳歌吧!当年的血案是欧阳歌的父亲欧阳仙一手策划的,我只是知情人之一罢了!” 欧阳歌是谁? 欧阳仙又是谁? 荆宇迷茫。 其实他早就开始迷茫。 自从步入这个江湖之后,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又消失,各种各样的名字在耳边响起。 他想报仇时苦苦寻找也没有找到杀父凶手。 他放弃报仇,却得知是欧阳歌的父亲欧阳仙策划了荆棘林惨案。 此时他心中没有丝毫报仇之意,不是不想,是不敢。 没错,不敢。 这些年来多少人死于墨竹林之手,墨竹林覆灭后,江湖中又出现了如天涯剑、裂风刀等武功高强之人。他不知还有多少高手藏在暗处,也不知还有什么阴谋等待着他。 温青,楚风月,乔弦。她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 今日罗伝仅是为了追回家传秘籍而被虐打致死。 明日又会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而死于非命? 荆宇不知,他绝没有本事像乔弦一样不待乔恩出手便判断出乔恩的动向并率先出手。 “今日留你一命,下次我必血洗绝音谷!”乔恩用扇子指着燕青虹,两眼泛红,皆是血丝。 燕青虹双腿依旧打颤但又故作镇定,似笑非笑道:“青龙首慢走!” 绝音谷,幽谷绝音,音绝命。 绝香宫,宫阙绝香,香绝宫。 乔弦和王子尧都是绝香宫的客人,为何燕青虹看上去那么害怕乔弦? 离开绝音谷,走出江岳音谷。 暂住来时所借宿的小村人家。 服用过乔弦所给蔷薇三元丹的罗依状况尚好,又因乔弦琴鬼五奏琴曲的影响,虽未苏醒但面色恢复的不错,因受伤过重而亟待调养。 屋内,罗依仍昏睡不醒。 屋外,荆宇与乔恩坐在破木板凳上心事重重。 荆宇虽与罗氏兄妹相识时间不久,对罗伝了解不多,但心中感觉此二人并非坏人,且心底算是善良。他们为了家传秘籍而潜入绝音谷却反遭虐打,如今罗伝惨死而罗依身负重伤,荆宇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将罗伝已死的消息告诉罗依。 乔恩迷茫,也疑惑。罗伝已死,事已至此,他更加坚定了血洗绝香宫的决心。此时令乔恩迷茫疑惑的是恨苍暮。依乔弦所言,恨苍暮已经被毁,那么是否意味着南宫千雨必死无疑? 他怀疑乔弦的话,他有理由怀疑。但即便是怀疑,他也不知从何处寻找恨苍暮,如果真的被毁,或许这一辈子也找不到。 “据我所知,除了恨苍暮以外,还有一种办法可以救南宫千雨。”荆宇道。 乔恩打了个哆嗦,转过头去问道:“什么办法?” 荆宇摇了摇头,说道:“是一种办法,但以我之见行不通。” 乔恩道:“只要能破了千雨身上的青面獠牙,无论什么办法我都要一试!” 荆宇道:“楚风月似乎可以用蔷薇海的方法救南宫千雨,但你打伤张盟主,又和蔷薇海的关系极差,怕是楚风月不愿帮你。” 乔恩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蔷薇海请罪道歉?” 荆宇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自顾把玩起来,很久之后才说道:“我只是告诉你蔷薇海有可能帮你救南宫千雨。” 乔恩不假思索,说道:“我去蔷薇海请罪。” 荆宇没有丝毫惊讶,依旧把玩石子。在他眼中,谁若能救南宫千雨,乔恩就是搭上性命也心甘情愿。 乔恩道:“自从与张汐云一战之后,我便心有愧疚。这些年她待我不薄,我感觉得到即便是为云香殿和蔷薇海而与我交手时,她也手下留情,不然不会被我伤到。” 荆宇不动声色,手中石子不知何时已飞到不远处木桩上,深深嵌在木桩之中。 乔恩不再说话,对于张汐云一事他后悔莫及,他也知荆宇是非分明。 沉默。 屋中隐约传来咳嗽声。 二人不约而同起身入屋。 罗依趴在床沿不停咳嗽,地上已有一滩黑红血迹。 见二人进屋,罗依轻拭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荆宇道:“感觉如何?” 罗依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我哥哥呢?” 荆宇、乔恩对视一眼,谁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绝音谷后院湖中石台上的情境在二人眼前浮现,若早知道麻袋中过着的人是罗氏兄妹,谁也不会坐无动于衷。 罗依又问了一遍:“我哥哥他还好吗?” 荆宇不知此时告诉她罗伝的死讯会不会令她伤情加重,纠结之时只听乔恩说道:“罗伝死了。我们救他时他已经死了。” 罗依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尔后缓缓道:“我早便猜到有如此结果,可是哥哥不听。” 荆宇道:“此话怎讲?” 罗依道:“说来话长。哥哥急于拿回追心秘籍,便与我连夜来到绝音谷,起初没想到绝音谷竟无人守卫,本还窃喜不已,但当我们找到秘籍之时,突然许多高手出现,将我们团团包围。最终落在绝香宫燕青虹手中。” 乔恩道:“你们怎么知道绝香宫总舵在这里?” 罗依道:“荆少侠走后第三天,叶暖叶庄主去钱塘城,我和哥哥在西湖边散步时遇到一人,是他告诉我们绝香宫总舵的位置。” 乔恩似乎觉察到此事的蹊跷,忙问道:“此人是谁?他为何告诉你们绝音谷的位置?” 第一百零三章 龙井往事(一) 罗依道:“我与哥哥在西湖散步时见那人在湖上练武,觉得他武功甚为高强,于是便与他交谈起来。听说他叫叶之俊,是龙井山庄已故庄主叶之贤的亲弟弟。” 叶之贤。叶之俊。 荆宇、乔恩二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听听说过此人,更是不知道叶之贤还有一个亲弟弟。 这个叶之俊到底是什么人?他告诉罗氏兄妹绝音谷位置有何目的? 荆宇猜不到,乔恩也猜不到。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叫叶之俊的人明知绝音谷是虎穴还让兄妹俩去送死,绝非善类,否则叶之贤也不会隐瞒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的事情。 乔恩和荆宇都知道,既然兄妹二人已经来了江岳,那么龙井山庄的叶暖便不再安全。 荆宇道:“所以说你兄长罗伝与你得知绝音谷下落之后便抛下叶庄主来到了江岳?” 罗依点了点头,表情复杂。 乔恩道:“不知叶暖此时怎么样了。” 荆宇道:“叶暖之事不能不管,罗依姑娘急需调养,二事皆耽误不得。” 乔恩道:“你有什么办法?” 荆宇道:“我写封书信送去蔷薇海,请楚掌门派蔷薇海弟子前来照顾罗姑娘。你去蔷薇海求楚风月救南宫千雨,我去龙井山庄见叶暖。” 乔恩闻言思索半晌,点头道:“就以你所言,若叶暖有任何差池,我拿你是问!” 荆宇微微一笑,拍了拍腰间的龙吟,道:“放心!若叶暖遇到危险,我必以命相救!” 二人对视,不言,皆笑了起来。 “我哥哥现在在哪?”罗依的声音响起,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乔恩道:“这家房子的主人说不愿看到死人,所以我与荆少侠一同将罗伝埋在了后山。” 罗依未作任何回应,平静地躺在床上。 见罗依情绪如此平静,荆宇以为罗伝是罗依的亲哥哥,二人感情深厚,阴阳相隔必定会痛苦不堪才对,此时却不见罗依因为罗伝的死而难过,甚是不解,于是低声道:“你哥哥去世,想哭便哭出来吧!” 罗依摇摇头,道:“生之有幸,死而不悲。父亲曾说过,既入江湖便生死为疆。我与哥哥这几年来在江湖中四处走动,也遇到过不少危险。我们早就应命丧黄泉,却因屡次有贵人相助而活到现在,在骊靬城时若不是荆少侠出手相救,也没有今日之事。哥哥早就与我说过,哪日我们中不管谁死皆是定数,即便今日我与哥哥双双死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此时我又逃过一劫,何悲之有?” 言罢,屋内落针有声。 罗氏兄妹看淡生死令荆宇二人并未想到,一生一命,该是怎样的心怀才能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荆宇不禁打心底对罗依产生了敬佩之情。 许久,罗依又道:“哥哥曾说过,他死在哪便把他葬在哪,今日一来,也算是随了他的遗愿吧!” 乔恩本就与罗氏兄妹是旧友,听罗依这么一说,立刻站起身来,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学习绝香宫绝音谷,给罗伝报仇!” 罗依道:“在得知乔少侠是天龙会青龙首后,哥哥难过了很长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既不愿从此与你断交又怕和你走的太近,父亲担心我们与你的关系会影响洛神山庄的声誉,所以哥哥和我才选择疏远你。” 荆宇道:“你还相信乔恩吗?” 罗依道:“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我希望相信。你呢?” 荆宇道:“我相信。我知道他身份是青龙首时会做些什么,也知道他是乔恩时又会做些什么。也许以前我不知他的目的,但现在我知道不管他以什么身份做什么事,都只为了一个人:南宫千雨。” 乔恩此刻心中感触颇多,既因为罗伝的死,又因为罗氏兄妹看淡生死的心怀,也因为除荆宇之外还有人没打心里疏远他。 青龙首。 这个身份是因他年少轻狂和贪婪所得,也是因为他对武学的痴迷和对风华绝代的向往。 如今,这个身份却让他近乎于众叛亲离,即便是自己心爱的南宫千雨似乎也是因为他的这些身份而变成现在的模样。 青龙首,凤凰刺。 一龙一风,本应龙凤呈祥,却没想如今竟是龙哀凤衰。 屋外传来一阵躁动,似乎有人来此。 荆宇警惕,冲到门外,只见房子主人:一个六十岁的大爷站在院门口呆呆地看着远方。 荆宇沿着大爷的视线看去,没有看到任何人或其他东西,于是道:“刚才有人来过了吗?” 这个村子的人皆是普通布衣,虽无一与江湖有染,但见江湖中人到来时还是很热情好客,但外人如待家人,荆宇深有体会。见大爷一番惊讶的表情,荆宇心想刚才肯定来了什么武功高强的高手。 大爷道:“刚才一位姑娘送来这些东西,然后就像燕子一样飘走了。” 荆宇这才发现大爷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对双剑,一眼便能认出是秦川天武巅弟子的武器。 一张洁白如玉,柄上带刃的弓。 是罗伝和罗依的武器。 可那位姑娘是谁? 荆宇道:“那姑娘有留下什么话吗?” 大爷道:“那姑娘说让我将这几样兵器交给你们,再无他言。” 荆宇心生疑惑。 罗氏兄妹应该是带着兵器去了绝音谷,他们若是被捉,兵器也应该留在绝香宫内,那么这个姑娘是谁?是绝香宫的人? 凭燕青虹的德行,绝不会派人返还兵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乔弦。 凭在绝音谷中的事判断,荆宇认为能从绝音谷中拿出东西的且看上去像二十出头的姑娘的人只有乔弦。 乔弦此举又有何意? 回屋,荆宇将兵器放在桌上。 罗依见状,疑惑道:“我们的兵器怎么会在这里?” 荆宇道:“应该是乔弦从绝音谷中拿出来还给你的。” 罗依此时脸上疑惑的神色更重,道:“可我和哥哥来时并没有带兵器啊!” 话音落下,荆宇一怔。 乔恩也默不作声。 第一百零四章 龙井往事(二)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意味着什么。 谁都知道不可能是叶暖前来送兵器,若是叶暖,为何不直接进屋,亲手将兵器交给他们?即便是叶暖派来送兵器的人也不会就这样离开。 若是外人,怎么能从龙井山庄拿到罗氏兄妹的兵器?恰恰又是在兄妹二人一死一伤的情况下? 荆宇觉得此事蹊跷,更知道去龙井山庄刻不容缓。 入夜,荆宇踏出村子,直奔西湖畔。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江南春,春尚好。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逐风迎春,千里江南。 荆宇日夜兼程不做停歇。 一路上,三个名字始终在荆宇脑海中出现。 乔弦。 欧阳歌。 叶之俊。 荆宇此行的确见到了乔弦,但他还未来得及细细盘问,乔弦便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 “苍翠星辰剑,或许楚风月与张汐云告诉你了一些关于荆棘林血案的事情,她似乎认为我与荆棘林血案有关。去找欧阳歌吧!当年的血案是欧阳歌的父亲欧阳仙一手策划的,我只是知情人之一罢了!” 这些话是否意味着乔弦真的与荆棘林一案没有关系?还是她将所有嫌疑都推给了叫欧阳仙与欧阳歌的父子二人? 送来罗氏兄妹武器的女子又是什么人?她与那个叶之俊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疑问越来越多,荆宇思绪杂乱。 抵达龙井山庄时已是深夜。 自打进入江南以来,荆宇便感觉到气氛略有异常,待站在龙井山庄门口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大门紧闭,院内有光。 山庄外通常有侍卫巡逻,荆宇来时便看到一队侍卫从门前走过。 一切看似正常平静,却又隐约透出不正常。 “咚咚咚。” 荆宇敲门,手指方落在门上,门便应声而开。 院内空无一人。 荆宇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龙吟。 走进院子,身后只剩下风吹院门发出的“咯吱”声响。 突然,一柄漆黑的刀从天上落下,落在荆宇面前,恰巧刺在地砖缝隙当中。 地砖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两年前龙井惨案时留下的血迹。 荆宇不禁心头一颤,脑中胡思乱想起叶暖的下落。龙井惨案时,叶暖是整个龙井山庄唯一幸存的人。 定神,凝视那柄漆黑的刀。 荆宇认识这刀。 它的主人是曾在秦川天武巅山下太乙村混沌客栈与荆宇、乔恩相识的大汉,姓李名翠翠,人称阎王李,乃大漠万孤城弃子,八门宫一战后便随叶暖来此重振龙井山庄。 刀在,人却不在。 荆宇紧张起来。 “来者何人?”不知何处传来说话声。 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荆宇不曾记起何时听到过这个声音。 荆宇反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我乃龙井山庄庄主叶之俊。” 荆宇一怔,心中怀疑叶之俊的来历本想细细盘问,但自己又更担心叶暖与阎王李的生死,于是问道:“叶暖与阎王李身在何处?” 叶之俊道:“都还活着。” 都还活着。 荆宇松了口气。 好一个都还活着,叶之俊似乎早就聊到有人会来龙井山庄救叶暖。 “你是叶之贤的弟弟?” “正是。” “何以证明?” “不必证明。” “为何?” “叶暖已经承认我的身份,你有何资格质疑我?” “我怎会知道叶暖是否在你威逼利诱下才承认你的身份?” “哈哈!既然不信,让叶暖出来对证便是!” 话毕,黑漆漆的侧廊内走出两人,待走近时荆宇才看清二人的面貌。 叶暖和阎王李。 叶暖走到荆宇身前,情绪平静地道:“他的确是义父的亲弟弟,也算是我的伯伯,我该将龙井山庄归还叶氏本族。” 荆宇不懂叶暖为何就这样放弃辛苦一年多才重新壮大起来的龙井山庄,质问道:“因他是叶之贤的弟弟,你就放弃这一年多的努力?” 叶暖点头。 荆宇又道:“当龙井惨案发生时,叶之俊在哪里?你重振龙井山庄前,这里荒废了近一年时间,叶之俊在哪里?当你决定重振龙井山庄时,叶之俊又在哪里?为何当龙井山庄又恢复昔日模样时他便出现?” 叶暖沉默。 接着院中火把光亮,荆宇看得见叶暖眼中泪珠晶莹。 一旁的阎王李低头轻轻叹气,伸手将刀从砖缝中拔出。 “不仅如此,楚江魄宋武鹏在龙井山庄时我也并未出现,罗氏兄妹在此时,我依旧没有出现。知道宋武鹏去替张汐云与绝香宫纠缠,罗氏兄妹为夺回家传秘籍而离开龙井山庄后,我才出现。” “我出现,不仅仅要拿回龙井山庄本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还要将属于叶之贤的那一部分夺走!” 叶之俊语气愈发激烈,仿佛这兄弟二人之间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矛盾。 叶暖道:“义父曾说过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说他的弟弟左肩正中有一颗黑痣。那人的确是叶之俊。” 荆宇看得出叶暖即便口中心甘情愿,但心里依旧不舍。毕竟于情于理,这里是她生活了许多年又经营了一年多的龙井山庄,这里是她的家。 “没错!亏得叶之贤那个老东西还记得我,两年前的惨案也算是他的报应!叶暖识得时务,我倒是不介意继续留在龙井山庄。至于那个叫阎王李的,今夜一过,若叫我在江南再看到你,必取你项上人头!”依旧藏在阴影中不肯现身的叶之俊说道。 荆宇听得这些威胁的话便心生怒意,斥道:“夺人心血还振振有词,为何又躲在阴影中不肯见人?” 叶暖此时轻拽荆宇衣袖却没被荆宇搭理。 叶之俊大笑道:“想见我倒不是不可,我只是担心将你吓得不轻。” 荆宇哼了一声,说道:“能吓倒我荆宇的人,放眼江湖恐怕也没几人。”此时的荆宇情难自己,对于叶暖放弃龙井山庄庄主一事气愤非常。 叶之俊不再说话。 三人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接着一个身影落在院子当中。 第一百零五章 龙井往事(三) “是你?!” “正是我!” “你就是叶之俊?!” “叶之俊就是我!”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果然也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荆宇绝不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叶暖当初一定也不会想到叶之俊竟是他,他就是叶之俊。 这人腰间刀长三尺,刀鞘平滑无痕还映着闪闪跃动的火光,刀柄寒芒若隐若现。 流星拨云离心剑。 流星刃。 荆宇认得这刀,自然也认得这刀的主人。 刀是流星刃。 人是裂风刀。 裂风刀就是叶之俊,叶之俊就是裂风刀。 无人能想到,或许也无人知道。 这个武功与箫逸不分伯仲的人,这个刀法堪称举世无双的人,这个身怀独行刀神岳千华绝技狂风摧魔刀刀法的人,正是叶之贤的亲弟弟:叶之俊。 许多年前,叶之贤与叶之俊兄弟都住在龙井山庄内,庄主叶笙正是这二人的父亲。叶之贤稍微年长,是叶笙正房所生独子,叶之俊年龄稍小,是叶笙小妾所生。叶之贤的母亲倚仗自己身为正房的身份,在龙井山庄内处处刁难叶之俊母亲,甚至趁叶笙不在山庄时毒打母子二人。 叶之贤深受母亲影响,对叶之俊的态度也极差,几乎每日都欺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叶之俊与母亲在龙井山庄境遇极差却也无任何办法反抗,整个山庄上上下下都一心向着身为正房的叶之贤母亲。久而久之,叶笙不知什么原因,也开始对叶之俊与其母亲愈发冷淡,甚至对母子二人拳脚相加,将叶之俊母亲打得伤痕累累,最终叶之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龙井山庄。 母亲死后,叶之俊在龙井山庄内的遭遇犹如猪狗,日复一日的殴打与辱骂已成家常便饭,终有一日,叶之俊逃离龙井山庄,即便如此,叶笙也不管不问,从未派人寻找叶之俊的下落。 仇恨始于凌辱生杀,十之八九也将终于凌辱生杀。 叶之俊离开龙井山庄后有何境遇无人知道,但凭他身上的功夫和手中的流星刃,荆宇知道独行刀神岳千华收他为徒并授其武功。 “当年叶之贤母子二人对我和我母亲所做的一切终究得到了报应,叶之贤的老娘死得不明不白,而叶之贤和他的独子叶泽涛死在黑衣人手中也是罪有应得!”叶之俊冷冷道。 荆宇道:“一面之词,何以为据?无非是你想夺取龙井山庄家业罢了!” 叶暖此刻开口道:“此事为真,义父曾不止一次告诉我他的悔恨,恨他当初年少无知才以恶对待弟弟叶之俊。” 叶之俊冷哼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叶之贤早就知道他命不久矣,不然怎会说出忏悔的话?他恨不得我当年逃出龙井山庄后就死在外面。” 荆宇没想到龙井山庄叶之贤还有如此过去,正听得认真,听到叶之俊这一席话后似乎觉察到什么,问道:“你说叶之贤早就知道他命不久矣?” 叶之俊道:“话说到此,我便不瞒你们。自从叶之贤当上龙井山庄庄主之后便数次派人四处寻我,他害怕我突然出现,更害怕我某天去找他。” 荆宇道:“叶之贤武功高强,手中又有离心剑,他怕你?” 叶之俊笑道:“他何止怕我?!我就是他的噩梦!他见过我杀人,他怕我下一个要杀的人是他!” 荆宇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何明明叶之俊是说叶之贤派人寻找他,此时又说叶之贤见过他杀人? 叶之俊继续道:“是我杀了叶笙。他花钱雇人杀死叶笙,好自己坐上龙井山庄庄主的位置,不过他没想到他雇的人是我。是我当着他的面杀死了我们两人的亲生父亲。” 弑父! 兄弟二人竟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为兄者叶之贤花钱买凶弑父。 为弟者叶之俊亲手杀死父亲。 荆宇从未听说过如此不孝之事,也从不敢想有人做出如此的事。他甚至做出选择放弃为父亲报仇都经历了痛苦的决策,却没想眼前这人竟亲手杀死亲生父亲。 “你乱讲!义父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叶暖斥道。 叶之俊道:“世上本无可能与否。人有善恶两面,你们所认识的叶之贤是龙井山庄一代庄主,江南名侠叶之贤,而我所认识的是身为儿子和兄长的叶之贤。正如李世民弑兄一样,人们只记得住他善的一面罢了!” 荆宇道:“他买凶弑父,但你又为何出手弑父?若叶之贤真如你说的那样,那么你亲手弑父便比他更加可恶!” 叶之俊道:“随你如何去想。叶笙从小待我与我母亲便不好,虐待毒打再正常不过,他如何配做我父亲?我母亲之死便与叶笙脱不开关系,我也早就有杀他之意。倒是叶笙对叶之贤娇生惯养,好生教育却到头来却换个弑父的结局,这难道不是造化?” 荆宇无言以对。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也不知如何评判。依叶之俊所说,似乎叶之贤的为人要比叶之俊更阴险狡诈,也更令人生畏。想到此,荆宇道:“无论叶之贤为人如何,他既然已死,你也得到了龙井山庄,死者为重,还请莫要四处宣传那些过往。” 叶之俊苦笑道:“谁会相信我说的话?整个江湖有几人知道叶之贤还有一个弟弟?自从离开龙井山庄之后我便只是裂风刀,现在是,以后也是!” 荆宇心想叶之俊既然当初弑父是因被叶之贤雇来,一年前拦住箫逸救下黑衣人或许也是受人所托,知道些有关黑衣人的消息,猜测叶之俊所作所为难免是因心中被仇恨所蒙蔽,于是道:“你可知道一手造成荆棘林血案和龙井惨案的黑衣人的消息?” 叶之俊沉默片刻,道:“既然你们都想知道真相,如今墨竹林不再,说了倒也无妨。是我让丁青月指使墨竹林的人扮作黑衣人造了龙井山庄惨案,叶暖没死算是意外也算是命中造化,我不会杀她。” 第一百零六章 龙井往事(四) 真相。 荆宇,叶暖,包括阎王李。 三人不知这是不是龙井惨案的真相,至少事发两年之后,除了被暗杀的龙倾城外,总算有一个人承认了此案。 但这真的是真相吗? 江湖中多少人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今日竟有人亲口承认。 荆宇不敢相信也不敢否定,对于这个江湖他什么都不了解,又如何做出判断? 既然叶之俊连亲生父亲都能杀,造一个惨案又算得了什么? “不仅仅龙井惨案是我策划的……”叶之俊道。 荆宇屏住呼吸,他知道他在等待什么,等待一个十几年来他日思夜想也要知道的答案。 “我的师父,独行刀神岳千华也是我杀的。”叶之俊顿了顿终于将话讲完。 当年的江湖传奇岳千华的死,竟也是叶之俊所为! 叶之俊继续道:“没人会想到我会杀他,因为岳千华对我防备最低,但若我不杀岳千华,墨竹林就绝不会为我所用。龙倾城临死前想说什么我都知道,虽然他说不说在我眼里都不重要,但我还是希望这件事由我亲口承认。” 荆宇惊道:“杀死龙倾城的那枚钢钉是你的?” 叶之俊掏出一枚钢钉,说道:“没错,是我的。” 荆宇又问道:“那荆棘林惨案也与你有关?” 这是荆宇最想知道的问题。没错,荆宇一直就在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隐约觉得叶之俊与荆棘林惨案有关,即便无关也肯定知道其中的秘密。 但假若真与叶之俊有关,他怎么办?凭他的武功,现如今是否能杀死叶之俊? 叶之俊见荆宇心有所思,说道:“当年我武功虽说高强,但仍不是身怀袖里乾坤内功又手持龙吟的刑开的对手。荆棘林一案虽也有黑衣人参与,但墨竹林的人并没有本事杀了刑开,凶手另有他人。” 荆宇道:“欧阳仙?” 叶之俊一怔,问道:“乔弦告诉你的?” 荆宇点头,他想不到裂风刀叶之俊竟也认识乔弦。 叶之俊道:“送去罗氏兄妹兵器的人正是乔弦。既然她说了欧阳仙,那我便不再隐瞒。” 荆宇忙问道:“欧阳仙是谁?” 叶之俊反问道:“你可知荆棘林一案除了墨竹林外还有谁参与?” 荆宇道:“御林卫。” 叶之俊道:“欧阳仙就是当年御林卫的人。你不知欧阳仙也难怪,他与刑开一战之后便身负重伤,不久便一命呜呼。他的儿子欧阳歌你肯定认识,不仅认识,你们还交过手。” 荆宇回想半天也想不到谁有可能是欧阳歌吗,于是疑惑道:“谁?” “天涯剑。” 天涯剑是欧阳歌。 裂风刀是叶之俊。 荆宇这一夜之间便又重新认识了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对手。 若是说方才不信裂风刀叶之俊的话,但当那枚钢钉出现在荆宇眼前时,他不得不信。 他不但相信,而且深信不疑。 欧阳仙是御林卫的人,欧阳歌是御林卫的人也就不算奇怪。 如此一来,欧阳歌便是禁宫第一高手。 是欧阳歌的父亲欧阳仙参与杀死了荆宇的父亲刑开。 箫媛在荆棘林中所发现的那枚御林卫的牌子便是欧阳仙的人留在那里的。 荆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夜,他震惊,也迷茫。 或许他早应想到荆棘林一案和天涯剑有关,虽然天涯剑并未参与进来。 他已经放弃了报仇,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担当真相摆在面前时,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天涯剑是欧阳歌,但江湖人更多知道他是天涯剑,就像更多人知道我是裂风刀而不是叶之俊一样,原本的名字不应是我们的真实身份。”裂风刀道。 裂风刀说出此番话时竟露出些无奈甚至悲伤的表情,似乎为心中藏着秘密又无法说出口而痛苦不已。 荆宇不知裂风刀为何会这样,只觉得这样一个连亲生父亲都能亲手杀害的人,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犯了弑父的罪名,即便承受再大的痛苦也是咎由自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虽说听起来裂风刀与他目前当年在龙井山庄遭受那样的待遇让人心生怜悯之意,但或许正是裂风刀的母亲做过些什么让叶之贤母亲难以忍受之事才会落到那般下场吧! “你我虽无什么交集,但我还是应当谢谢你告诉我欧阳歌的身份。一码归一码,叶家的事本轮不到我插手,但叶暖与我也算是过命朋友,我还是想管上一管。”荆宇道。 叶暖心有不舍却也因不是裂风刀对手而无能为力,此时听荆宇这么一说,顿时面露感激神色。 裂风刀扫视荆宇、叶暖二人,笑道:“我知道既然苍翠星辰剑来了必定会插手叶家的事,我自打进入龙井山庄之后便不曾主动招惹任何人,只可惜龙井山庄的人武功不值一提。叶暖不愿与我动手,今夜正好能与你切磋一番,不枉我此行!” 荆宇道:“此话怎讲?” 裂风刀道:“我自打离开龙井山庄便浪迹天涯,若说接手龙井山庄也绝不可能,我只愿接替龙井山庄的人莫要让我失望。毕竟我无论如何也是叶家的人。” 荆宇道:“你想如何切磋?” 裂风刀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无意与你拼个死活,切磋便点到为止如何?” 荆宇后退几步,龙吟横在身前。 裂风刀也后退了数步,流星刃出鞘,一股肃杀之气直扑荆宇面门。 这杀气并非来自裂风刀本人,而是他手中的刀。 流星刃,龙吟。 一刃为流星,一剑矫如龙。 裂风刀刀如落叶,看似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实则快到极致,已为静止。 荆宇由衷感叹裂风刀的刀法。 龙吟在荆宇手上旋转腾挪,如龙翔苍穹,即便不如裂风刀的刀快,却也没落得下风。 裂风刀不知荆宇用的是什么剑法,竟能挥手拂袖间便将自己的招式化解。 高手过招本应三五招便见真章,但这二人却很有默契地出招拆招。 荆宇知道裂风刀的本事,自打一年前裂风刀救黑衣人时与箫逸交手便可见他功夫。 第一百零七章 江南公子(一) 荆宇不知道的是裂风刀的本事究竟还有多少。他如此做便是逼迫裂风刀使出更多本事,而裂风刀也欲借以切磋套出荆宇路数。 数招过罢,二人同时后撤数步。 一人收剑,一人收刀,互无胜负。 荆宇道:“保留实力,莫非看不起我?!” 裂风刀道:“怕是苍翠星辰剑先看不起我吧?!” 荆宇道:“裂风刀乃岳千华的弟子,我怎敢看不起你?” 裂风刀道:“手握龙吟却从不出鞘,你如何看得起我。” 荆宇沉默。虽说他本也不愿以兵刃见人,但龙吟无剑,他即便想出鞘却也无鞘可出。 裂风刀又道:“也罢!我裂风刀常年隐匿于黑暗中,苍翠星辰剑与我恰好相反,自然也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不过总有一天你会不得不拔出龙吟与我一决生死!” 话毕,裂风刀跃上屋顶,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院里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叶暖长出一口气,看了看院门,向阎王李使了个颜色。 阎王李立刻会意,拎着刀走向院门。 “随我一起去西叶堂吧!”叶暖说着便先行走开。 荆宇静静跟在身后,还在思索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清晰记得裂风刀说送去罗氏兄妹武器的人是乔弦。 他还得知裂风刀亲手杀了裂风刀与叶之贤的亲生父亲叶笙,还杀了裂风刀的恩师岳千华。 参与杀害刑开的人中除了墨竹林之外,还有身为御林卫的欧阳仙,欧阳仙就是欧阳歌的父亲,欧阳歌便是天涯剑。 荆宇绝不会想到自己此来龙井山庄会知道这些事情,正如当初去蔷薇海之前不会想到乔弦竟是杀害箫媛母亲的人。 这么多年多少武林高手都在调查荆棘林之事,真相怎会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场景被一个叫作裂风刀的人给说出来? 裂风刀杀了那么多人却在江湖逍遥,他除了是叶之贤的弟弟之外,身上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乔弦和裂风刀又有什么关系? 自打见过乔弦之后,荆宇对乔弦的印象还算不错,并非如楚风月所说的那般蛇蝎心肠不择手段,莫非是楚风月与乔弦之间有什么矛盾? 西叶堂内没有光,叶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盏烛台摆在桌上。荆宇紧跟在叶暖身后走进西叶堂。 坐在桌旁,叶暖掏出了两本书。 一旁的荆宇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本是叶暖在龙井山庄发现的那本无名剑谱,另一本便是荆宇在大漠从温青手中得到的出鞘剑谱。 烛光跳跃,屋外静悄悄。 “这两本剑谱恐怕不能放在我这里了。”叶暖说道。 叶暖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动,看样子是早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荆宇道:“为何?” 叶暖道:“裂风刀虽是我叔叔,但手上沾了的鲜血太多。他来到龙井山庄之后虽不主动与人交手,但总是有意无意间打探这无名剑谱的下落。” 荆宇轻叹一声,道:“我知道此事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全都怪我和媛儿在京城暴露了剑谱的秘密。看来现在不仅仅是王子尧想得到剑谱,就连裂风刀也想插一手。” 叶暖道:“不仅如此,江湖不少人都以为六十四路阴阳剑剑谱在龙井山庄。哥哥去蔷薇海抢恨苍暮之事传遍江湖,听说九州台的岳熙圣想联合楚风月抓住哥哥,借此要挟我交出剑谱。” 岳熙圣。 荆宇没有听错。 他不明白天下四盟之一九州台的盟主岳熙圣怎么会掺和这种事情。 荆宇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叶暖道:“我在罗家兄妹离开龙井山庄前去了钱塘城,是去见一个人。” “何人?” “南公子。” 南公子。 荆宇听来这个称呼很熟悉,一时间想不起他的真名。 叶暖道:“南公子就是江南王南博孝的儿子,南华剑。” 荆宇恍然大悟。 在京城,箫媛正是为了南华剑能娶唐啸女儿唐子心才会与沙月白比武。 江南王南家在江南的地位不必多说,这个南公子约叶暖见面是为了什么? 叶暖道:“南公子自京城唐宅比武后便觉得箫媛剑法很不一般,他也猜到这剑法与龙井山庄有些关系。” 荆宇猜测道:“他找你是想提醒你?” 叶暖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说道:“不仅如此,他说让你和箫媛提防一个人。” 荆宇心头突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停顿了好一阵之后才开口问道:“谁?” 叶暖并未说出那人名字,而是背诵了一首诗:“啸傲东轩下,烟雨隔高唐。” 说是诗,却又非诗。 荆宇读书虽不算多,却也知这两句出处。 前一句乃陶渊明所作: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 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 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 而后一句便是毛文锡之作临江仙: 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黄陵庙侧水茫茫。 楚山红树,烟雨隔高唐。 岸泊渔灯风飐碎,白苹远散浓香。灵娥鼓瑟韵清商。 朱弦凄切,云散碧天长。 一诗一词皆透出伤感幽怨,荆宇一时虽未猜透叶暖话中真意,却看得出那两句诗词藏头藏尾。 啸傲东轩下,烟雨隔高唐。 一啸一唐。 唐啸。 为何要提防唐啸? 荆宇不知南公子何意,问道:“这两句是南公子告诉你的?” 叶暖道:“南公子让我转告你这两句,其中意思我并未去揣摩。” 荆宇沉思。他在京城时就知道了南博孝与唐啸的关系,甚至知道这两人与荆宇父亲刑开之间的关系。而且,这三家的关系从祖辈就变得密切。 刑千崖,唐彦之,杜羽。 刑开,唐啸,南博孝。 荆宇,唐子龙,南华剑。 刑千崖与唐彦之、杜羽亲如兄弟。 刑开与唐啸、南华剑亲如兄弟。 荆宇此前虽不知那些过去,但他与唐子龙、南华剑之间的关系是确实存在的,若没有荆棘林血案,或许荆宇与另外二人也应亲如兄弟。 如今,南华剑为何提醒荆宇提防唐子龙的父亲? 第一百零八章 江南公子(二) “为何提防他?” “谁?” “唐啸。” “唐啸?!他和南公子不是翁婿吗?” 荆宇不知如何回答。 若南公子发现唐啸的什么秘密,用这两句诗来藏人名便再合适不过。 唐啸身在京城,既与朝廷往来频繁又与江湖关系密切,会不会是南公子误解了什么? 叶暖也不理解南公子的意思,疑惑道:“我偶有听说江南王府与唐京世家关系不错,前不久南公子还取了唐家唐子心为妻,为何突然提防起来?” 荆宇道:“南公子既然提醒此事,或许另有原因,可否代我约见南公子?” 叶暖道:“好的,待天亮我就派人去江南王府。” 荆宇点点头,想起九州台的事情,于是道:“南公子除了跟你说这件事外,九州台的岳熙圣是怎么回事?” 叶暖道:“南公子知道我和哥哥的关系,所以让我提醒哥哥避避风头,同时也让龙井山庄做好应对。岳熙圣可能会南下,他的最终目的是剑谱。”说罢,叶暖轻轻拍了拍那本无名剑谱,露出无奈的表情。 荆宇看着剑谱,想起了当初西湖论剑时与箫媛在龙井山庄揣摩剑谱字句的日子,又回忆起二人在京城唐宅一起练剑的时光。如今,热闹的龙井山庄冷冷清清,不仅是季节原因,还因为江湖事多,已无多少人有闲心来此作客。 “这两本剑谱我已熟记于心,出鞘剑法的精髓除了无名剑谱之外还多了些一击致命的狠劲。”叶暖道。 荆宇微微笑了笑,说道:“恐怕我非保管这两本剑谱的最佳选择。” 叶暖道:“龙吟与袖里乾坤是否在你身上?” 荆宇不知叶暖为何问此问题,迟疑半晌才缓缓点头。 叶暖又道:“袖里乾坤乃江湖四大武林秘籍之一,龙吟是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两样宝物皆在你身上,试想有多少人觊觎你的项上人头?” 荆宇思索片刻道:“怕是不少。” 叶暖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何来抢夺?” 荆宇道:“他们既想要这两样宝物,又忌惮它们。” 叶暖道:“正是如此!我将这两本秘籍交予你手无人知晓,即便知晓,也无几人敢从你手中夺走它们。” 荆宇苦笑,道:“你高估我了!” 叶暖道:“我原本以为武功高强与否和天赋资质有关,如今想来还是颇为幼稚。同样努力,即便天资过人,若是学不到上等武功也不会有所成就,而天赋平平却有机会学到上乘武功的人必然强于前者。我算得上是后者,而你则是既有天资又学到了上乘武功,武功已远超其他人。” 荆宇听来这番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依照此理来说,自己的确有能力为叶暖保管好无名剑谱。想到此,荆宇拿起桌上两本剑谱塞进怀中,道:“若是岳熙圣来夺剑谱,你便说被我拿了去!” 夜深,叶暖离去。 荆宇独处屋中失眠无聊,便拿出出鞘剑法读了起来。 出鞘剑法说深奥的确深奥,说浅显也的确比无名剑谱浅显得多。全本除概括无名剑谱奥义之外,只突出了出鞘剑法的一个内涵。 决。 坚决。 决心。 决绝。 荆宇何尝不知这个“决”字所蕴涵的意思,正如当初在大漠与温青交手时温青的招式一样快准狠稳,一招一击,毫不拖沓。但即便荆宇误导了天外仙客的剑道,却也无法照此剑谱练习下去。 因为荆宇自踏入江湖至今还从未取过一人性命。 他不愿,也不敢。 不愿是不愿看到如印象中荆棘林惨案那般场景。 不敢是不敢轻易夺走任何一人活着的权利。 无论何人,即便杀人无数恶贯满盈,也轮不到荆宇裁决。 他甚至连杀父之仇都不愿去报,又如何做到决绝这样满心必杀的信念? 天蒙蒙,叶暖敲门。 房门并未关严,叶暖敲了几下便见屋门缓缓打开。 荆宇手握龙吟出现在屋内,眼睛红通通,一看便知昨夜并未睡好。 “你熬夜了?”叶暖关心道。 荆宇摆了摆手,道:“夜里失眠。” 叶暖道:“我是来问你,约南公子在哪里见面?” 荆宇顿了顿,一时并未想好,随口道:“就约在钱塘城你与他见面的地方。” 叶暖略有迟疑,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荆宇又回想起昨夜读出鞘剑法的事,暗自道:“如不杀人,何以与诸敌为战?” 若从前还有浪迹江湖后与箫媛隐居枫蔷居的念头,此时的荆宇却一点闲情逸致都没有。事到如今,就他所知的对手已有几人,且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裂风刀,独行刀神岳千华的弟子。 天涯剑,天外仙客项墨的传人。 王子尧,南海蛟王王子白的儿子。 五行杀手,身份不明却也是杀人如麻。 乔弦,是好是坏不得而知,但若是箫媛的杀母凶手,荆宇绝不会放过她。但她的武功绝非荆宇能敌。 乔恩。是敌人?还是朋友?荆宇曾说过,若他戴上龙头面具便是青龙首,不戴则是乔恩。是乔恩时则为兄弟,是青龙首时则为敌人。荆宇猜不到乔恩最终会何去何从,至少他不愿与乔恩为敌。 荆宇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和其中一些人有个了断,不论是为朋友,为家仇还是为江湖。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春行钱塘湖,远眺钱塘城。 几分朦胧,几分生机。 天方亮,城内人便出入不绝。 有道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钱塘人的勤快被荆宇尽收眼底,直感叹此处乃鱼米之乡又有人辛勤劳作,难怪造就富饶江南。 钱塘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初西湖论剑时见过张汐云如梦中仙子一般从城中踏风而来以一首琴曲后来居上破了论剑之人乐斗,荆宇却也只是远眺而未曾走进钱塘城,此番也算是荆宇初访江南名城:西湖畔钱塘城。 第一百零九章 江南公子(三) 春光多在柳梢头,拣得长条插酒楼。 到了将近正午,钱塘城已经变得热闹起来。 城内商贩吆喝声让荆宇隐约想起当年初到青园城时的情景。不过那时正是夜晚,而此时此刻是在白昼而已。 青园自古繁华地,青园城不必多说。钱塘城看似没有青园城那么宏伟,街道也比青园城窄上一些,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是青园城所不曾拥有的。 街道窄便给人更加热闹的感觉,钱塘城内处处透着的烟雨江南的意境,即便是随便从一幢房屋中走出一位普通的年轻女子都能和诗画中所描述的形象多少有些相似。 苏轼曾有一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在荆宇看来,不仅可把西湖比作西子,钱塘城内的女子甚至建筑房屋都如西子一般窈窕妩媚,令人不由得从心中冒出几句感慨赞叹的辞藻。 钱塘城内一条人流相对较少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似乎都是些茶农茶商,街道两旁多的是茶馆,据叶暖所说,她与南公子正是在这条街中的某个茶馆中见了面。 品茶品心品性,这是荆宇在龙井山庄听了宋武鹏那一番论茶之语后才有深刻领悟,虽说自己还未真正去切身感受,但的确品茶与习武都需要讲究一个心境。 所谓心境,不论习武品茶还是书法绘画,怎样的心境往往决定这所能达到的境界。荆宇虽未总结出如此的道理,但凭袖里乾坤以及出鞘剑法等等秘籍中所讲述甚至推崇的境界便能悟出些东西。 这条街道中有一家茶馆叫作东桥茶馆,是上次南公子约见叶暖的地方,这一次叶暖也正是替荆宇约南公子在此见面。 这东桥茶馆是钱塘城最古老也是最有名气的茶馆之一,茶品皆是从龙井山庄所购得的每季度最上等茶叶,各地客商及达官显贵每逢来到钱塘城,都会去茶馆内坐上一坐。江湖纷乱,不论江南及钱塘城发生何等大事,乔家茶馆从来不受影响,相反,生意倒还蒸蒸日上,尤其近几十年更是如此。 茶好,环境好,名声好,自然来的人越来越多,来的人越来越多,这茶馆的名声便更好也更响亮。 说来这东桥茶馆虽不参与江湖事务,却也与江湖颇有渊源。开办东桥茶馆的是盘踞东海的富商乔仕,乔仕为何人?江湖人或许并无几人知道,但天下商人之中无人不知晓乔仕与东海乔家的名号。 东海乔家到乔仕这一代已经传了数十代,香火极盛,唯独到乔仕这一代,连生三次却都是女孩,这令乔仕心里着急,还好天随人愿,前不久乔仕终于老来得子,起名乔轩,乔家图个高兴,正盘算着把东桥茶馆改了名,改成乔轩茶馆。 乔仕一家与江湖的渊源颇久,只是一直不深,在乔仕一代之前,东海乔家至多只是因生意需要而时常打点各路武林高手,到了乔仕这一代,渊源便突然变得深了起来。东海乔家家规中明确规定不允许任何人参与武林门派,却偏偏乔仕的妹妹背着家族成为了江湖八大门派之一的弟子,并且在被家族发现之后从此消失。 乔仕的妹妹消失给乔仕的影响并不小,乔仕很是担心妻子连生的三个女儿像他妹妹一样离家而去,于是允许她们拜师江湖门派,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几个人。 乔凝是乔仕的大女儿,师从南潇蔷薇海的楚风月。若如此介绍或许江湖上并无几人认得她,但若提起蔷薇海的白蔷薇五凤,江湖人便都有所听闻。乔凝便是白蔷薇五凤之一,青诗莺。 乔熙是乔仕的二女儿,与乔凝一同师从南潇蔷薇海的楚风月,不同的是乔凝乃白蔷薇,而乔熙则是红蔷薇。都说东海乔家琴棋书画商贸天赋秉异也不无道理,乔凝位居白蔷薇五凤,乔熙在红蔷薇中也并不平庸,红蔷薇新五音之一蔷薇琴才便是乔熙。 乔仕的三女儿乔翎与二位姐姐不太一样,自小便不喜爱弹琴弄曲的乔翎并未选择拜师蔷薇海,而是选择了庭北太极门,拜师张天易。乔翎自幼喜爱书画,拜师张天易也并非出于学习太极门武功,而是想要领悟道家学说的精髓,张天易得知乔翎目的也并未弃之。 若说乔翎没有成就也有些偏颇。天下文人墨客皆知挺背东方墨然乃天下之才女,其实乔翎之书画造诣并不逊于东方墨然。江湖人所不知的便是文人之中口耳相传“北墨南翎”的称呼,所谓北墨即东方墨然,而南翎正是乔翎。 乔翎之才非字句所能说清,正如张汐云的倾世容颜非凡人所能形容。 说罢乔仕的三个女儿,便要说说乔仕的妹妹,也就是乔凝、乔熙和乔翎的姑姑。乔仕的妹妹既是家族逆子,也是师门怪人,即便是在江湖中也并无几人真正了解她。 乔弦就是乔仕的妹妹。 天赋秉异,蔷薇琴鬼。 乔仕口口声声说乔弦已经不是东海乔家的人,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乔弦。血脉的亲情并非任何事都能割断,即便乔弦离家而去,却也暗中保护东海乔家的商贸,这也是乔家近几十年来生意蒸蒸日上的重要原因之一。 身在东海,就不得不与东海霸主有所往来。乔仕与天下四盟之一九州台的关系甚是友好,甚至岳熙圣是不是也会去乔家拜访一番,乔家在江湖各处的商铺茶馆等等均受到九州台照顾的同时也成为九州台秘密集结传递情报的枢纽。 这些消息并非荆宇本就知道,而是与南公子见面之后才粗略得知。据南公子所说,江湖中知道乔弦是东海乔家乔仕亲妹妹的人屈指可数,如今南公子与荆宇便是其中两个。 东桥茶馆内自始至终都不缺各式各样的客人,坐在茶馆最不起眼的角落的这两人中,不论是荆宇还是南公子,但凭一些江湖经验便能大致看出茶馆内客人都是些什么来历。 第一百一十章 江南公子(四) 两个人,两只茶碗,相视而坐。 荆宇上一次与南公子见面还是在京城唐宅。 南公子,南华剑。 在唐宅时,荆宇并未仔细打量这个身为江南王子的贵公子,或许是因为担心箫媛与沙月白的比武而忽视了他,又或许是对南公子技不如人而无意忽视。 此时荆宇托叶暖约见南公子,便有足够的时间了解他。 南公子相貌平平,衣着并不比往来商贾高贵多少,甚至涌入人群便很快就会被淹没,如此之人竟是堂堂江南王的公子,这道令荆宇颇感意外。虽说外表平庸,但南公子的举止谈吐的确与常人差异不小,向荆宇讲述过东桥茶馆来历之后便盯着茶馆门口不再说话。 抛开其他不说,当初南公子与唐家唐子心相好,荆宇虽说没有亲自动手替南公子比武,但与箫媛也做了不少功课,此次见面却不见南公子有任何表示,荆宇心中倒有些不是滋味。 茶馆门口进进出出的除了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之外,便是要上挂着刀剑寒兵的江湖中人。这些江湖中人倒也不难辨认,看腰坠便知谁是九州台的人,谁又是楚江魄或者其他江湖人士。 茶馆进门左右两边对称,虽说桌上没有标记,但什么人坐什么位置还是颇有讲究,初来乍到者必然不懂。进门右转就座的都是各路商人,左转就座的都是官人贵族,不左转也不右转,径直走上楼梯到楼上的便都是江湖中人。 “原本此处极少有楚江魄的人来,他们都会去街角对面的另一家茶馆。”南公子说着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荆宇虽不知南公子说的是哪一家茶馆,但心里也明白其话中意思。 江湖四盟在钱塘城内都有一个地方作为堂口,而这些堂口往往距离都不太远,或许是当初江湖四帮横行的原因,四盟之间交流频繁。 “这么说,宋盟主也意识到九州台的动向了?”荆宇问道。 南公子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依旧盯着茶馆门口,似乎是再等什么人出现。 荆宇不知南公子何意,也不再多说什么,今日前来约见南公子本有不少事想细细询问,见他似乎也有打算,于是决定静坐而观。这时荆宇又想起宋武鹏的品茶之论,于是端茶细品,也想从中悟出些自己的道理。 所谓浮躁,无论身静与否,心动而不止。 荆宇数次尝试如宋武鹏那般品茶却均以失败而告终。 他心里藏着太多问题,有太多不安,想从南公子口中得到答案。 关于唐啸。 关于九州台。 也关于乔弦和东海乔家。 不论如何,唐啸论辈分也是荆宇和南公子的叔伯,父辈祖辈的情谊仍在,为何南公子要让荆宇提防这个看上去几乎唯一与自己亲近的人? 九州台乃天下四盟之一,其地位之高众所周知,岳熙圣为何突然要去夺取龙井山庄的剑谱?难道是因为少林除凤大会上岳熙圣被打得毫无颜面? 至于东海乔家,荆宇对他们的过去和现在毫无兴趣,他只想知道乔仕的妹妹乔弦究竟是什么人。 “看门口。”南公子的话打断了荆宇的思绪。 荆宇向门口看去,一队衣装讲究手握长剑,腰坠九州台玉佩的人分列两行走进茶馆后面对面站定,接着一个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的人一手持扇横在腰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茶馆。 紧跟在这人身后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此女子形象气质与张汐云那般绝世倾国之容并非同类,倒是与东方墨然那种水墨书画的典雅气质颇有几分相似。 “真想不到这种富商巨贾庸俗人家竟能出这般极具气质的姑娘!若为我妻岂不更好?”南公子轻叹。 荆宇听闻这话便大致猜得出这女子的身份,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公子既已娶得唐子心为妻,怎还心念别家姑娘? 南公子咂咂嘴冲荆宇道:“中间持扇者为柳逍,是九州台江南分舵舵主,身后的姑娘便是这东桥茶馆老板娘,乔仕的三女儿乔翎。” 荆宇从未听说过柳逍此人,于是道:“此人是岳熙圣派来的?” 南公子道:“岳熙圣为人甚是怪异,我与家父都看不透他。不过天外仙客留下的剑谱在叶暖姑娘手中的消息是柳逍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也正是柳逍在一旁煽风点火才说动岳熙圣南下夺书。” 荆宇稍微明白了南公子话中意思,不论是南公子本人还是江南王都不愿与九州台当面叫板,南公子道出这个线索也是希望能有一个人为身为九州台盟主而做出不正常举动的岳熙圣找一个台阶。 看着柳逍与乔翎走上楼梯,荆宇眼角余光发现南公子似乎对乔翎颇有意思,心有不解,问道:“南公子看上去对乔姑娘有意啊!” 南公子笑道:“如此极富气质饱读诗书而又年轻漂亮多才多艺的姑娘,天下间唯北墨南翎而已,我乃俗人一个,怎会不垂涎三尺?” 荆宇道:“既然如此,唐姑娘又怎么办?” 南公子听闻唐姑娘三字,原本有些轻佻的样子立刻收敛,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不瞒荆少侠,家父与我之间有些秘密并无外人知道,这也是我托叶暖姑娘提醒你的原因。” 荆宇不解,道:“为何告诉我?” 南公子道:“因为你并非外人。” 荆宇挑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不是堂堂江南王府家的外人,这倒令他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父祖辈的关系? 南公子道:“若当你是外人,父亲也不会将那本禅字书交到你手中。不过将此书交出也是迫不得已,江南王府中习武之人虽多,但真正高手却无几人,若留下古卷倒是个祸害。此事说来话长,我且长话短说。” 南公子继续道:“唐啸父亲唐彦之生性高傲不羁,其武功高强更是看不起御林卫中人,虽说因为种种事情与刑千崖和杜羽结为兄弟,但心中的高傲依旧不减,或许更甚。”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心叵测(一) 高傲不减,或许更甚。 荆宇理解唐彦之的心情。 心态高傲之人怎会允许别人强于自己? 也不会允许有人地位在自己之上。 剩下的话不用南公子继续说,荆宇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说道:“依南公子之言,唐家有意取代刑家?” 南公子摇摇头,道:“心高气傲之人心态极易失衡,心若失衡,并非要做出些极端之事,但必定会心生阴暗,家父与我想调查这些年唐家都干了些什么,我娶唐子心正是想调查唐家。” 荆宇一时没听明白南公子话中意思,问道:“你娶唐子心与此事有何干系?” 南公子四周环视一遍,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谁都以为我与唐子心是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并非如此,娶她是我与家父共同商议后的结果,借助与唐家更为亲密的关系从而调查唐啸甚至唐彦之的过去。” 荆宇这会儿没有听错,南公子的确复述了一边,虽然声音很小,但比刚才说得更加清楚。 南公子与唐子心成亲是有密谋的。 江南王府密谋调查京城唐家才让南公子娶了唐啸女儿。 南公子提醒荆宇,莫不是真发现了什么? 此事说来复杂倒也并不复杂,若说简单却也并不那么简单。想来南博孝身为江南王,想要调查天子脚下的京城名门,若不深思熟虑也绝不敢拿儿女亲事作为代价。 “唐子心可知你的企图?”荆宇问道。 南公子道:“子心心底善良单纯,我只当她是妹妹,怎会将她扯进这些事中?” 荆宇皱眉,道:“既然如此,你岂不是欺骗了唐姑娘的感情?” 南公子表情本还算得上正常,听闻荆宇此言,脸上多了几分讶异,道:“没想到荆少侠还念及儿女情长,南某佩服!不过此事也算是因时制宜,若查不清唐家的底细,恐怕这个江湖难有安生之日,所以只能委屈子心。少侠放心,我不会亏待子心!” 荆宇听南公子一言,仿佛京城唐啸的确有不一般的秘密,且不管南公子对唐子心如何,先听听他发现了什么,于是问道:“既然如此,南公子在唐家有何发现?” 南公子抿了口茶,低声道:“不瞒少侠,我在唐宅的确发现了一些秘密。少侠可知唐啸的身份?” 荆宇不知南公子此言何意,随口道:“唐京世家家主,兵器谱名刀破日的主人。” 南公子淡淡一笑,说道:“江湖人都只知道他的这个身份,殊不知他还有一个更厉害却又不为人知的身份。” 荆宇忙道:“什么身份?” 南公子左右看了看,警惕地从袖中掏出一块叠着的金色刺绣手帕,说道:“我知空口无凭,便在唐宅盗得此物,少侠若要便拿去保管,但切勿交予他人,更莫说是自我手中所得。手帕刺绣做工之精美绝不一般,就连江南王府也找不到如此好的工艺。” 荆宇见南公子小心谨慎的神态,心中不免生出疑惑,不知南公子究竟发现了什么使得他竟是如此状态,便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 金色刺绣手帕上蓝线绣云,红线绣山,山巅云间似乎一座宫殿若隐若现,手帕顶端边角白线绣日,极其精美。手帕中部一片空白处以紫线绣着几个字:暮光之主唐啸。 暮光之主。 唐啸。 简单的六个字就在荆宇眼前。 他不知暮光之主为何意,也不知暮光之主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但他却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恐惧。 上一次他感受到恐惧,还是在与乔恩一起去江岳音谷时。 在江岳音谷,他不仅遇上了王子尧和燕青虹,还遇上了乔弦。 没错,是乔弦。 恐惧来自于乔弦。 因为楚风月曾说过,乔弦还有一个身份:明月之主。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南公子如此小心谨慎。 荆宇虽未与乔弦交过手,但在绝音谷见她稍一出手便已令人惊叹的内力。 明月之主。 暮光之主。 荆宇不禁自言自语道:“乔弦与唐啸之间是否有关系?” 南公子一怔,问道:“莫非少侠也知道了乔仕妹妹乔弦的身份?” 荆宇回过神来,道:“我听说乔弦还有一个身份是明月之主,不知他们二人之间是否有关系。” 南公子摇头道:“我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二人不约而同端茶喝茶,心中抱着同样的疑虑。 假若唐啸与乔弦有关系,二人中一人为暮光之主,另一人为明月之主,那么说明他们地位相仿,是否意味着这二人武功也相仿? 若是如此,依照楚风月所说乔弦蛇蝎心肠,那么唐啸会不会也是如此? 裂风刀叶之俊既认识乔弦又认识天涯剑欧阳歌,荆宇还未理清这三人的关系,此时又冒出一个曾与自己父亲有结拜之交的唐啸,这个江湖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此时此刻,荆宇又想起自己离开傲剑山庄初涉江湖时宇天告诉自己的那句话。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这是否意味着宇天其实早就知道了什么? 荆宇不敢多想,也不愿多想。 自当八门宫一战青龙首面具下的面孔现世之时,他便无止尽地失望。尽管现在已经接受了乔恩就是青龙首的现实,但荆宇一想起此事,心中便是说不清的失望。 他怕。 怕自己祖父的结拜兄弟背叛祖父。 怕父亲的结拜兄弟背叛父亲。 怕自己信任的又一个人站到自己甚至整个江湖的对立面。 南公子适时道:“除了唐啸之外,切记不要让岳熙圣得逞,岳熙圣与唐啸似乎有不小的关系。” 荆宇道:“何以见得?” 南公子道:“京城之事恐怕少侠不太明白。天下四盟主并非都如宋盟主和张盟主那般友好,岳熙圣与华渊明争暗斗互不对付,在京城中唐啸与华渊也不对付,江湖早就有传言说唐啸与岳熙圣秘密联合对付华渊。” 荆宇道:“传言而已,既无证据便不可当真吧?” 南公子笑笑道:“既是传言便非空穴来风。你可知为何京城沙家比武失败却不报复唐家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心叵测(二) 荆宇并不了解京城沙家,自然也不知问题答案究竟如何,只是微微摇头等待南公子继续说下去。 南公子继续道:“因为即便是沙丞相也不敢对唐啸轻举妄动。” 唐啸究竟有怎样的背景能让身为丞相的沙文也奈何不了他?荆宇猜不到其中还有什么秘密,只能寄希望在南公子身上。 今日与南公子南华剑一见,荆宇又对两个人产生了警惕。不知为何,他选择相信南公子而非唐啸,或许是因为那块手帕,又或许是因为南公子的父亲江南王南博孝将祖父刑千崖盗得的那本禅字书交还给荆宇。 或许是因为南博孝父子武功不及唐啸父子,所以才想出此等结亲而查的办法来的吧! 这些日子不断有新的消息传入荆宇的耳朵,从一开始的乔弦一直到今日的唐啸、岳熙圣,荆宇猜不到以后还会有什么人的消息传入自己耳朵,也不知道那些人的消息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一切都需要等待,也需要荆宇自己去了解。 南公子放下茶碗,又盯着茶馆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以后若有什么新的消息,我直接派人联系叶暖姑娘!” 荆宇起身作揖,待南公子走出茶馆之后便又坐了回来。 之前之前一同走进茶馆上了二楼的柳逍和乔翎还没有下来,一楼的客人坐得满满当当,一边是官家,一边是商家,荆宇坐的地方在官家那一边。 茶碗见底,茶馆又走进一位穿着打扮颇为讲究的男子,进门便看向荆宇所坐的位置,紧接着便径直走来,坐在荆宇对面原本是南公子坐的地方。 荆宇盯着这人,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只觉得这人锦帽貂裘,三十多岁的模样却一身富贵穿着必定来历不一般,但又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敌意或是什么不同的气息,甚至感觉这人皮肤细腻不逊于女子,并非习武之人。 “少侠可介意我在这坐坐?”那人张口便是京城口音。 荆宇警惕地点头,并未说话回应,但依然静静盯着这人。 眼前这人要了一壶茶之后便像之前的南公子一样时不时盯着门口,似乎也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但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见他等到什么人。 荆宇茶碗早就见底,原本早就应走,却因为这人而又在原位做了好长时间。 “少侠刚才可是见过了什么人?”此人突然盯着荆宇,开口问道。 “我是否见人与你何干?”荆宇也同样盯着那人,话语毫不客气。 那人见荆宇警惕的模样不由笑了笑,说道:“少侠恐怕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我叫华九,乃贺圣朝华盟主的亲侍,也是此次华盟主派来的特使,特地来江南秘见楚江魄宋盟主,听闻苍翠星辰剑在此,又想起华盟主在京城遇到少侠之后便时常提起,于是来此,也算是代华盟主拜访一下荆少侠。” 荆宇闻言不知真伪,道:“你说你是贺圣朝华渊的人?有何证据?” 华九自袖中掏出一枚金牌,牌子上赫然写着贺圣朝三字。荆宇虽未仔细见过贺圣朝的信物,但那日在京城遇上华渊时印象中的确有金色的牌子在侍卫腰间露出一点,想必这个华九的确是华渊的人。华九手中的牌子倒并非是荆宇关注的重点,重点在华九手指上戴着的戒指。 左手中指一枚戒指,右手食指无名指各一枚戒指,戒指样子大致相同,每一枚戒指上都有两根极难发现的细刺,若荆宇没猜错,此人或许也会一些武功,作为华渊的亲侍,也许还是一个狠角色。 华九道:“若在下没猜错,少侠刚才应该是与江南王府的南公子见面吧?” 荆宇并不觉得诧异,既然是贺圣朝的人,那么要查出自己刚才和谁见面也非难事,于是道:“华前辈就这样突兀地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难道不怕我告诉外人?” 华九道:“既然我敢告诉少侠,就定然相信少侠守口如瓶。” 不知为何,在华九说话的这段时间,茶馆门口进来几名目露凶光的汉子,故意拖着脚步向楼梯走着,眼神有意无意间撇向荆宇和华九的位置。 华九似乎注意到茶馆内的动向,忙道:“听说少侠与宋盟主关系不错?” 荆宇点头,目光注视着那几个凶恶汉子。 华九继续道:“那就麻烦少侠告诉宋盟主一声,就说华盟主已暗中南下,大约十天后抵达江南。” 荆宇疑惑,不知华九为何跟自己说起此事,更不知为何要托自己给宋武鹏传话,正纳闷时,只觉桌下放在膝盖的手中飞来一张纸条,紧接着华九起身离去。荆宇似乎有所觉察,忙打开纸条,见纸条上写着一句话:独坐此处颇显突兀,何不上楼看看? 奇怪之余,荆宇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种声音,一种利刃划过皮肤的声音,这声音一闪而过,声音落下之后,便能听见一些人惊叫着远去。抬起头来,茶馆伙计已经蹲在门口擦拭溅进来的血迹。 不用猜想,原本在茶馆内的那几个凶恶汉子已不见了踪影。荆宇明白了华九的意思,也明白了华九的下场。 起身,上楼。 荆宇只知道楼上有九州台江南总舵舵主柳逍和东海乔家的乔翎,也知道不少楚江魄的人也在楼上,再不知还有何人也在上面。 他要做的便是上楼看看,因为此时已经尸首分离的华九曾让他上去看看。 他总觉得楼上藏着什么秘密,原本他不感兴趣,但现在既然华九提醒,那么他便要去看看。 为了宋武鹏,也为了叶暖。 楼梯走过一半,两名持刀的九州台侍卫拦住了荆宇的去路。 “乔姑娘有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上楼。”其中一人道。 荆宇道:“我要见柳逍。” 另一人道:“柳公子是你想见就能见?” 荆宇不理二人,继续向前。 二人无奈拔刀相向。 拔刀一瞬,一道蓝影在二人眼前闪过,手中只剩下刀柄,刀身不知去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心叵测(三) “我想见柳逍。”荆宇冷冷道。 此二人不敢多加阻拦,颤抖着双腿退到一边。 茶馆二楼。 荆宇本以为坐着很多江湖中人喝茶,既然有楚江魄的人前来,那么想必是与九州台谈判,毕竟荆宇坐在楼下时就看到不少九州台的人走上二楼。 刚到楼上,荆宇就踩了一滩血。 没错,是一滩血。 每走一步都是一滩新鲜的血。 整个二楼都是一片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血迹的尽头,是一堆叠在一起的尸体。 荆宇没有看错,这些尸体都有两个很明显的标记。 一是皆被人割喉放血而死。 二是死者都是楚江魄的人。 荆宇转身,没有被血迹沾染过的地方,柳逍惬意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扇着扇子,另一只手端着茶碗。柳逍身边坐着的乔翎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地坐在一边。 柳逍身后,是一群九州台的高手,人群中还押着一个人,若没猜错应该是代表楚江魄前来谈判的人。 “少侠快走!” 那人话说一半便被身后一人割断了喉咙。 荆宇记得荆棘林的惨象,也见过龙井山庄的惨状,而如此残忍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你就是柳逍?”荆宇明知故问。 柳逍笑着点头,笑得猖狂,甚至狰狞。 忽地身后一阵风吹过,荆宇早便有了防备,抬手挥剑,一道蓝影闪过,只听见兵刃断裂之声,紧接着又是一道蓝影,原本藏在荆宇身后袭击的人此时手握剑柄径直飞向坐着的柳逍。 柳逍道:“好功夫!不过再好的功夫也休想与九州台为敌!” 话音落,身后一众九州台高手扑来。 人多而不精,所谓杂。 世间哪来那么多高手? 所谓多数高手,无非是出手高于常人而声势高于他人的庸庸之辈。 茶馆二楼地方本就不大,一处已挤满了一堆尸体,可供那一众高手出手的位置便不剩许多。 蓝影如风,白昼如夜,黑如白。 荆宇出剑,收剑,学自出鞘剑法。 他仅是想尝试天外仙客所留剑谱的威力,没想一招之后,率先扑来几人已被龙吟剑鞘打断了胳膊。 众人后退,不敢向前。 荆宇一人一剑,剑不出鞘竟逼得一众九州台的人战战兢兢。 他们或许不认识荆宇,但绝不会不认识荆宇手中的剑。 他们即便没见过龙吟,但绝不会没听说过龙吟的样子。 惊讶的表情写在除柳逍之外的每一个人脸上。 荆宇横剑,怒目而视。 他愤怒。 或许是因为他本不愿见到无辜的人死去。 也或许他不愿见到有人视生命如草芥。 那些人脸上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惊恐。 惊恐转化为恐惧。 恐惧,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杀意。 就连柳逍得意的表情也变得僵硬。 他们曾不止一次从九州台盟主岳熙圣身上感受到过寒气逼人的杀意。 他们也曾感受到过九州台敌人身上各不相同的杀意。 但他们却从未感受到过荆宇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杀意有很多种,或许是毫无理由地杀戮,或许是被仇恨所蒙蔽而产生夺人性命的强烈冲动,又或许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杀戮的意念,也或许是为了某种正义而燃起杀心。 荆宇身上的杀意正是最后一种,最不常见却也最令人恐惧的。 没有人能说得清这种杀意的缘由,也许荆宇知道。因为他曾见过荆棘林与龙井山庄的惨状,并且铭记于心,他不愿再看到如此的景象,更不愿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滚!”荆宇并未再次动手,他只是轻声说了一个字。 这一个字从荆宇口中轻轻说出,在九州台众人心中却如五雷轰顶,他们都知道这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知道若不如荆宇所说从这里滚,或许他们的下场和堆在那里的楚江魄尸体落得一样的下场。 真正有杀心的人,从眼神中便可以看得出。 即便其他人恐惧得丢下了手中兵器,但身为九州台江南舵主的柳逍却强作镇定。他知道他此时万不能示弱,否则不光他柳逍颜面声望扫地,甚至九州台也留下个被苍翠星辰剑吓得屁滚尿流的笑话。 况且这东桥茶馆可是九州台的地盘。 柳逍用尽周身最后一丝胆量狂傲。 心虚的狂傲。 荆宇并不关心柳逍此时是怎样的狂傲,也不关心他为何狂傲,他只关心眼前这些人谁将他刚才说的话听了进去,谁又没听进去,仅此而已。 如何判断恐惧和坚持,从眼神中也能看出。 龙吟动,动则翻江倒海。 荆宇不愿杀人,只想给柳逍一个教训,让他永远记住这一天,永远不敢再做出如今天这样的事情。 剑落,却在柳逍身前停下。 荆宇从未想过手下留情,却也未打算下死手,但剑始终没有触到柳逍。 并非因为柳逍抵挡,他绝不可能有机会抵挡荆宇出手,因为有人拦下了荆宇。 在场之人还有谁敢拦下荆宇的剑? 不是乔翎,因为乔翎不会武功,她甚至此时都遮着眼睛不敢看眼前那堆尸体和那滩血迹。 但剑的确是被一个女子拦下,因为拦下剑的是一把琵琶。 荆宇抬头,果不其然,此人虽不是乔翎,但却和乔翎有关系。 是乔弦。 是乔弦手中的琵琶拦下了荆宇手中的剑。 “莫要在此杀人!”乔弦低声道。 乔弦的声音依然温婉柔媚,却少了几分强大气场,似乎是担心惊到坐在一旁的乔翎。 乔翎诧异地看着乔弦,眼神中是陌生与恐惧。 荆宇看得出乔翎并不认识她的这位姑姑。 收剑,对视。 荆宇这才发现乔现身后还有一人,他虽与此人仅有两面之缘,但对此人绝不会不熟悉。 因为此人正是九州台盟主岳熙圣。 荆宇竟不知乔弦与岳熙圣是自何时便出现在这里,或许是他太愤怒而忽略了周围响动,但他不得不承认此二人武功之高能躲过自己的注意也是正常。 “还不滚?”乔弦微闭双眼,淡淡说道。 柳逍诧异神色一闪而过,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甚至不知道她武功如何,但只因为她仅以一把琵琶便拦下荆宇手中的龙吟。 他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心叵测(四) 柳逍看向岳熙圣,希望从九州台盟主身上得到命令,却没想岳熙圣目光冷冷,如同孤狼看着待杀的猎物一般冷酷残忍。 一个眼神便可知道所有。 柳逍知道此时此刻东桥茶馆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因为这里站着三个不论身份还是武功都远在自己之上的人,他在这三人眼里不过是蝼蚁而已。 动身,一众人匆忙离开。 “明早茶馆开业前,这里要恢复原样,否则杀无赦!”乔弦开口,她的话是说给柳逍等一众人听,只有她知道是不是也说给岳熙圣听。 乔翎不知所以,眼见有人竟如此帮自己,不由连连致谢。 乔弦微微一笑,示意乔翎离开二楼。 东桥茶馆二楼只剩下三人。 荆宇。 乔弦。 岳熙圣。 三人不约而同搬了椅子坐成一圈。 荆宇愤怒如火。 乔弦平静如水。 岳熙圣冷酷如冰。 “今日之事如何解释?”乔弦道。 没人知道乔弦是在跟谁说话,也不知是谁要给谁解释。 沉默,三人互不相识。 荆宇眼角撇过,岳熙圣嘴角微微抽动。 “岳盟主?”乔弦又道。 岳熙圣怔了一下,开口道:“我并未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乔弦冷冷道:“这就完了?” 岳熙圣道:“此事非我授意。” 乔弦道:“事已至此,你选择和楚江魄决裂?” 岳熙圣道:“我们杀了楚江魄的人,宋武鹏会善罢甘休吗?” 乔弦道:“你下江南夺书,难道苍翠星辰剑就会善罢甘休?” 话音落下,岳熙圣紧皱眉头不再说话。 荆宇不知岳熙圣在想什么。 乔弦表情倒很是淡然,似乎江湖中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你们怎会来此?”荆宇突然问。 岳熙圣若有所思,并未理会荆宇。 乔弦道:“江湖中或许要多一场厮杀,我岂能坐视不管?” 荆宇似知非知,问道:“什么厮杀?” 乔弦道:“苍翠星辰剑走遍南潇、江岳和江南,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荆宇若说不知绝非实话,但若说自己知道,却也并不是很清楚乔弦口中厮杀的来龙去脉,他此时觉得乔弦似乎并非楚风月所说的那样,或许这二人之间有什么还没说清的误会。 岳熙圣此时开口道:“我来夺书并非因一己私利,当初除凤大会上,苍翠星辰剑与青龙首闹得我与四海方丈失了颜面,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乔弦道:“堂堂九州台盟主技不如人也就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荆宇听乔弦与岳熙圣的对话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乔弦的口气并非谈话而是质问或是教训,而岳熙圣似乎也并未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身位九州台盟主竟任凭乔弦口头教训,甚是让人难以理解。 乔弦在江湖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当着他人的面质问甚至教训天下四盟之一九州台盟主岳熙圣? 江湖纷乱,关系复杂是荆宇可以预见的,但他还从未想过有谁能以如此态度对待江湖四盟的盟主,甚至当年的霍云枫也不会以如此口吻与四盟盟主说话。 岳熙圣不再吭声,而是死死瞪着荆宇。 东桥茶馆生意正好,丝毫没有因为二楼上的血腥之气而受到影响,或许是茶香太浓,一楼的人甚至闻不到二楼的血腥味。乔弦静静坐着,一会儿看看岳熙圣,一会儿又看看荆宇,似乎是等待二人有什么反应,也许是希望二人此时此地能有个了断。 了断。 什么了断? 荆宇想不明白,岳熙圣也许明白。 岳熙圣和乔弦应该都明白,因为他们今日来到钱塘城东桥茶馆必定有什么目的。 乔弦道:“今日你不改变主意,待几日后华渊来到江南,他与宋武鹏一旦联手,你岳盟主还有机会改变主意吗?” 岳熙圣一怔,不知如何作答。他怎会不知道华渊要来江南的消息?方才楼下的华九不正是被九州台的人杀了吗?今日一口气得罪了楚江魄与贺圣朝两大盟会,是岳熙圣完全没有想到的,他更不会想到的是忙于和绝香宫纠缠的宋武鹏与忙于守边戍关的华渊竟这么快就作出反应,还将苍翠星辰剑荆宇也给拉了进来。 天下四盟,楚江魄与云香殿本就交好,如今九州台之行径惹得一向高傲的贺圣朝盟主华渊也要亲自来与宋武鹏会面,九州台的处境岂不是四面楚歌? 不仅仅是岳熙圣一怔,荆宇听了乔弦的话后心里也颤了一颤,方才华九交代给自己的事怎会传入乔弦的耳朵里?难不成乔弦也有隔墙听风的本事? 岳熙圣依旧没有说话,他看着荆宇,荆宇也看着他。 乔弦又道:“南少主王子尧也觊觎龙井山庄的剑谱,我既已经劝回了他,若劝不成你,他如何心服?到时候你们为了剑谱而交手,拼个你死我活,若你岳盟主赢了倒也不算丢人,只是丢了九州台的江湖名声,但若岳盟主输了,不光丢了江湖名声,还丢你和九州台的脸面,这该如何是好?” 荆宇听罢,心中这才明白过来,那日在江岳绝音谷见到乔弦似乎并不是巧合,而是她去那里劝说王子尧放弃夺取叶暖手中的剑谱,今日再次见到乔弦,竟也是听她劝说岳熙圣放弃与王子尧相同的目的。 这个乔弦究竟有多么神通广大?竟有如此的自信仅仅凭借红口白牙便要说服九州台盟主岳熙圣回去。 岳熙圣是何许人也? 荆宇对他武功并不了解,虽说天罡地煞拳三十六路天罡拳七十二路地煞掌威震江湖,但就荆宇两次见岳熙圣出手竟是不同的感觉。 第一次在少林除魔台上,岳熙圣竟弱得不堪一击。 第二次在西湖边,岳熙圣与宋武鹏不相上下。 这个岳熙圣究竟在搞什么鬼?他是否酝酿着一个什么阴谋?看他的样子似乎和乔弦挺熟,也比较忌惮乔弦的实力,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荆宇看不透也猜不出,但他总觉得这个时强时弱的九州台盟主背后必然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岳氏迷云(一) 乔弦自信。 她不仅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抱有信心,也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抱有信心。她既然选择劝说岳熙圣放弃夺书而返回东海,心中则必然有不下九成的把握。 乔弦自信,但岳熙圣却不够自信,不仅仅是他不自信,他也不相信宋武鹏和华渊会轻易放过九州台,毕竟九州台在一天之内同时杀了楚江魄和贺圣朝的人。 “此事已如杯水泼出,我即便回到东海也无济于事。”岳熙圣道。 乔弦知道岳熙圣话中何意,荆宇自然也知道,他们都知道堂堂九州台盟主此时再担心什么,如此以来,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在荆宇看来有些残忍,但在乔弦眼里似乎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以区区几条人命便有可能化解波及数百甚至数千人性命的事情还是划得来的。 荆宇从乔弦的话语中就能听出她其实并不在乎几个或是十几个人的性命,不在乎是因为在乎,她在乎的是更多人的性命。 乔弦道:“唯一的方法,就是杀了他们。” 语气平淡,但听来却阴寒可怖。 乔弦注视着堆成一堆的楚江魄尸体。 空气中血腥味愈发浓郁,血迹渐干。 乔弦说杀了他们,他们是谁? 岳熙圣不可能不知道,荆宇自然也知道。 这的确是唯一有可能缓和矛盾的方法。 他们就是今日来过东桥茶馆的九州台成员,包括柳逍和九州台所谓的一众高手。 人命是自柳逍而起,自然应该柳逍为此负责。 不论柳逍的所作所为是否得到岳熙圣授意,既然岳熙圣否认,那么便没有人会将此事和岳熙圣联系起来,至少每个人心里清楚也不会说。 因为他是岳熙圣,他是九州台的盟主。 “杀了他们?!”岳熙圣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毕竟要杀的是柳逍,是九州台江南分舵的舵主,若杀了舵主,岳熙圣不会不知道这会对九州台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不杀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这就要看九州台是否能顶得住楚江魄和贺圣朝联手。”乔弦道。 岳熙圣沉默不语,他怎会华渊和宋武鹏是什么人?凭九州台的力量又如何能对抗得了两大盟会,况且贺圣朝常年协助朝廷在边境作战,与朝廷及民间的关系均极为密切,不论官家还是民间更多都支持贺圣朝。九州台若真和贺圣朝打起来,就连两败俱伤对岳熙圣来说都是奢望,毕竟九州台不像贺圣朝那样连年征战。 “但杀自家兄弟,我实在下不去这个手。”岳熙圣心中没底,就连说话也少了些盟主该有的气势。 “岳兄若下不去手,那便可以交给别人来替岳兄清理门户!” 一个声音从窗口传来,三人皆转过头去。 荆宇感觉得到此人身份武功皆非同一般,因为从乔弦和岳熙圣的表情中便可以看出一二,只是他不知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竟会有这些不一般的人出现在钱塘城的东桥茶馆中。 待此人站定,荆宇才认出来者是谁。 白衣玉冠,衣裳周身以蓝线纹着一条蓝色的龙,此人气质极不一般,面貌依旧眉如闪电须如刀锋,让荆宇又想起了那首乞丐苍梧云,谁道信陵君的诗。 红铜色三尺长刀斜挎腰间,刀鞘中一代枭雄静而观海。 刀乃名刀沧海。 人乃盟主华渊。 乔弦和岳熙圣不可能不认识华渊,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华渊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江南钱塘城。 此刻荆宇眼中的华渊没了当初在京城时万人敬仰的气势,更加像是一个武林高手而非朝廷将军或是江湖盟主。 岳熙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华渊?” 华渊冷峻,唇不露赤挤出几个字来:“岳兄见华某来九州台的地盘难道不高兴吗?” 岳熙圣盯着华渊,眼神中透出惊讶,还有毫不掩饰的怯意。 是怯意。 荆宇没有看错,同为天下四盟之一的盟主,岳熙圣竟对华渊有着自心底产生的怯意。 华渊是何许人没有人会不知道,甚至就连在荆宇眼中有那么些神通广大的乔弦也没了在岳熙圣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盛气,而是表现出一丝敬佩。 护国功勋,边境名将。 华渊虽不是朝廷中人,为人也极其居功自傲,但他的确有傲的资本,也有傲的实力。在朝廷没有足够兵力对抗夷狄而节节败退之时,正是华渊率领贺圣朝一路杀退来犯之敌,力保朝廷。 如此的功勋,放眼整个江湖也不见得有谁能相提并论,即便远在大漠世代守护西北边关的万孤城萧家也只是抵御外敌于万孤城之外,也只保了那一小片土地。 华渊不仅江湖地位极高,在朝廷和百姓之中也享有极高声望,或许这就是乔弦的敬佩和岳熙圣的怯意产生的原因吧。 岳熙圣思索了很久后才说道:“杀你心腹并非我本意,但你想杀我的人也没那么容易。” 华渊猛地从腰间拔出沧海,用指尖轻触刀刃。沧海的寒芒自出鞘便照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即便是乔弦也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场中人华渊是这几人中杀人最多的,没人会否认这个事实,所以华渊的刀光最为凌厉令人恐惧。 华渊笑道:“我手中的沧海有个毛病,只喝来犯之敌的血,至于九州台的血,恐怕它喝不下去。所以清理门户的事还是请荆少侠代劳。” 荆宇不知道华渊此话中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愿无缘无故卷进这两大盟会的争端之中,况且自己也不愿杀人,于是忙道:“我剑不出鞘,所以从不杀人,还请另找人代劳!” 乔弦自华渊到此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华渊一番话似乎发现了暂时缓解两大盟会矛盾的转机,忙道:“既然几位都不愿意,那么让我来代劳替岳盟主清理门户,以此让二位的盟会各自以命抵命,如何?” 岳熙圣道:“我的人杀他一人,他想杀我几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岳氏迷云(二) 华渊笑道:“岳兄的人先动手惹我贺圣朝,事已至此还跟我算计几条人命,是不是有点太过小气了?” 岳熙圣沉默,他知道此事的确是九州台惹事在先,若华渊真要坚持杀光今日来此的九州台成员,岳熙圣也无话可说。事已至此,既然华渊并味有什么太过过分的要求,岳熙圣担心的便不再是华渊和贺圣朝,而是宋武鹏的楚江魄。 他知道楚江魄和云香殿的关系,若楚江魄遇事,恐怕云香殿也不会坐视不管。 乔弦见岳熙圣似乎心中有什么犹豫,忙道:“今日之事是九州台做得不对,但也请华盟主手下留情,杀人并非岳盟主本意,但若这些人全都交给华盟主处置,恐怕九州台就没法向楚江魄交代了。” 说罢,乔弦伸手指了指堆成一堆的楚江魄尸体。 华渊顺着乔弦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原本他早就注意到这的一堆尸体,但此刻却仍然皱起眉头说道:“我本是派华九提前到江南告知宋盟主我欲与他会面之事,但在华九离开一天之后我便想到九州台必定不会在江南这个地方放过我的人。事已至此,华某还是晚了一步,明月主说得颇有道理,既然杀我一人,我便只要一命,剩下的人命且交给宋盟主吧!” 话音落下,荆宇看得出不论是乔弦还是岳熙圣好像都暗自松了口气,这二人似乎都对华渊有些忌惮,荆宇不知他们忌惮的是华渊的武功还是贺圣朝的力量。 这并不是荆宇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在华渊对乔弦的称呼上:明月主。 华渊称呼乔弦为明月主。 荆宇听的一清二楚,而且乔弦并没有对这个称呼有什么抵触。 看来华渊与乔弦也是早就认识,不仅认识,还颇为熟悉。 既然华渊知道乔弦是明月主,那么岳熙圣十有八九也知道乔弦的这个身份,此二人皆是天下四盟四个盟主中资历最老的两个盟主,不论是江湖消息还是人脉都非宋武鹏和张汐云可以相提并论的。 华渊作为贺圣朝盟主,知道乔弦是明月主却也对乔弦有几分尊重,荆宇觉得乔弦应该并不像楚风月所说滥杀无辜满腹蛇蝎。或许乔弦也是身在江湖迫不得已,以自己的方式维护江湖的和平吧! 自己的提议既然得到了华渊的同意,乔弦也不像之前那样显得有些紧张,说道:“既然华盟主同意了我的提议,岳盟主是否还有意见?” 岳熙圣板着脸,在他心里最好的结果就是自己毫无损失,但这必定是自己的幻想,现如今华渊放他一马反倒让他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即便失了些面子他也不能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迟疑了许久之后,岳熙圣才冷声道:“没意见。” 乔弦道:“既然如此,那么请问华盟主想拿谁的命来抵华九的命?” 华渊凝视岳熙圣,看得岳熙圣心里忐忑,直到岳熙圣目光从华渊身上移开之后,华渊才开口道:“柳逍。” 是柳逍。 这个答案荆宇早便能想到,也许乔弦和岳熙圣也能想到。 九州台江南舵主柳逍。 若杀人之事非岳熙圣授意,那么九州台江南分舵中唯有柳逍来担负这个罪名,也唯有柳逍在身份地位上和华渊亲信华九可以相提并论,唯有柳逍配得上给华九抵命。 华渊的答案果然不出岳熙圣所料,但他却并不十分愿意让柳逍为此送命,于是道:“华盟主可否换一人?” 原本缓和的气氛因为岳熙圣这一句话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 不止荆宇,就连乔弦也不知岳熙圣为何要提议换人。 难道这个柳逍对岳熙圣来说很重要? 华渊倒对此并不在意,说道:“岳兄既然不愿拿柳逍的命来抵,那便用自己的命来抵,如何?” 诧异。 荆宇诧异,乔弦也同样诧异。 贺圣朝盟主拿九州台盟主的性命相威胁,没有谁猜不出一旦当真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终究,岳熙圣还是退了一步,他心中本就没多少底气,也不敢以正眼对视华渊,叹气道:“既然华盟主坚持,岳某也无话可说,请自便!” 华渊眼神愈发凌厉,也愈发冷酷,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江湖众人杀意的眼神,是经历沙场生死的眼神。 乔弦道:“既然如此,还请岳盟主让柳逍上来。” 岳熙圣怔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冲着楼梯口大声道:“柳逍!” 原本柳逍已经被乔弦驱离茶馆,此时岳熙圣却似乎是知道柳逍等一众人并未离开茶馆,而是候在一二层之间的楼梯上。二楼四人没人知道他们说的话是否被柳逍等人听到,或许岳熙圣是既不愿意被属下知道自己是在华渊几乎是威逼的情况下才做出杀柳逍的决定。 岳熙圣不是无能,而是无奈。 在场中人无一人向着他,他又能奈何? 柳逍听到岳熙圣的话之后,颤抖着走上楼梯,几乎不敢正眼看楼上四人,原本高傲狂妄的样子在此时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恐惧。 柳逍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也知道新来的那个人是谁。 即便不知道,看他的刀也能猜出是贺圣朝的盟主华渊。 待柳逍在四人面前站定,四人如有默契一样相互交换眼神。 荆宇起初动手并未想要取柳逍性命,也不愿看到取人性命的事情发生,但如今关系到贺圣朝与九州台两大盟会的对立,荆宇心中也不得不认同华渊和乔弦的选择。毕竟以尽可能少的牺牲换取的大的和平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况且柳逍在荆宇眼中还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徒。 华渊上前两步逼近在柳逍面前,低声问道:“你就是柳逍?” 柳逍不敢言语,点了点头。 华渊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柳逍顿了顿,道:“华盟主。” “大点声!”华渊冷不丁放大声音,用一种虽不是怒吼但极其威严吓人的语气说话,把原本就吓得浑身发抖的柳逍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岳氏迷云(三) 柳逍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盯着华渊的眼睛说道:“您就是贺圣朝华盟主!” 贺圣朝华盟主。 仅仅六个字,柳逍好像鼓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他怕。 他怎能不怕? 他不知接下来的哪一刻会死在华渊刀下。 也只有柳逍才会觉得华渊会动手杀人。 因为华渊说过,他的刀只喝外敌的血,柳逍的血对华渊手中的沧海来说,不配! 忽然,华渊提刀猛地架上柳逍的脖子,整个动作快似闪电,即便是眼力再好反应再快的人也不一定能有所反应甚至抵挡得了。 但华渊的刀刃始终没有嵌入柳逍的皮肤。 柳逍此时已然吓得不知所措,只得紧闭双眼等待华渊动手。 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岳熙圣的冷漠令他心寒,他知道他别无选择。 华渊收刀,后退几步,转身背对柳逍,说道:“我不轻易杀人,即便是为我的人报仇。” 茶馆外愈发喧闹,楼下虽未有多少声响,但也比二楼嘈杂得多,荆宇似乎觉得自己能隔着楼板听到自己脚下坐着的人在谈论什么。 “给你两个选择:自裁,或是让别人代我杀你。”华渊道。 在荆宇看来,死一个柳逍若能息事宁人绝对是划算的买卖,华渊虽说高傲,但也不是小气之人,驰骋于战场的江湖中人,总有一种一般江湖人似曾相识却又无法理解的行为和想法,如华渊,也如萧归雁。 柳逍求助似地看着岳熙圣。 他知道岳熙圣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他,身位江南分舵舵主,他知道岳熙圣的难处,但免不了失望,这个对自己态度忽冷忽热的盟主如今将他推上刀山火海,或许是为了九州台,也或许是为了盟主的地位和荣誉。 柳逍必须做出选择,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既然要死,那便死得快些,也死得痛快些,免得像此时这般被恐惧所笼罩。 “我自裁。”柳逍道。 话音未落,柳逍手中扇子的尖刺已然刺破脖颈。 乔弦松了口气,岳熙圣也不愿直视,二人心中想法不同,感情自然也不相同,但目的却极其相仿。 华渊稳若泰山,纹丝不动。柳逍的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华九已死,人死不能复生,搭上柳逍的人命只是江湖规矩,如此,他才能向贺圣朝众人交代,也不会让江湖看扁贺圣朝。 荆宇相比于其他三人来说情绪颇为复杂,既不愿看到有人丧命,也不愿江湖发生更大的血案,此时此刻他才深深悟到一句话的深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从华渊的行为举止中看得出华渊其实并非非要将柳逍置于死地,他猜得到华渊的目的,也知道岳熙圣的难处,这个江湖并非谁都能率性而为,什么事都得遵循个江湖规矩,你来我往,互不相欠。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 是一阵风,又不是一阵风。 说是风,因为它让荆宇的脸庞明显感觉到一阵风吹过。 说不是风,因为包括荆宇在内的在场所有人的衣服都没有丝毫被风吹动的痕迹,就连乔弦身上的薄纱都一动不动。 风过扇落,只听得柳逍一声惨叫。 荆宇转过头去,只见柳逍蹲在地上捂着手不住哀嚎。 “如此报仇雪恨的好事,怎能少得了我?”一个新的声音出现在荆宇耳旁,是从相继出现了乔弦、岳熙圣和华渊的地方传来,荆宇不看便知此人是谁,在这等场合还能有这样说话的语气,也只有他。 也是一个需要报仇的人。 和华渊一样该找岳熙圣算账的人。 天下江湖,敢找岳熙圣算账的人并不多,他便是其中一个。 楚江魄盟主:宋武鹏。 如初春柳叶飘然而至,又以四两千钧之功夫投石打掉柳逍手中的扇子,打断柳逍的手骨,刚柔并济,柔中带刚。 整个江湖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宋武鹏更加逍遥飘逸的高手,即便是乔恩也少了些宋武鹏身上的气质。 “宋盟主!” “宋盟主!” 华渊与岳熙圣同为盟主,虽说虽说远大于宋武鹏,但地位不相上下,见到宋武鹏也得以礼相待,不约而同拱手问候。 宋武鹏拱手回敬,目光却转向乔弦。 乔弦道:“宋盟主不是忙着与绝香宫纠缠,怎么有兴致来钱塘城喝茶?” 宋武鹏笑道:“江南本就是楚江魄的地盘,今日几位江湖大人物齐聚江南钱塘城也不提前招呼宋某,有失远迎,还请各位前辈恕罪!” 三言两语间宣誓自己在江南的存在,不仅如此,宋武鹏以退为进的办法立刻让自己处在上风。 江南的确是宋武鹏的地盘,楚江魄总舵也确实在江南南古苑,如今两大盟主都来了江南,即便楚江魄数人被杀,此事也不可能不会迅速传进宋武鹏的耳朵。 华渊似乎想起什么,忙道:“华某忘了宋盟主通鸽语的绝技,贸然来到江南,还望宋盟主海涵!” 宋武鹏此时气场与荆宇在龙井山庄见到时所感受的完全不同,年龄虽小,却能震得住场面,完全不逊华渊、岳熙圣和乔弦,甚至华渊也少了些原本对待岳熙圣时冷酷且丝毫不留情面的态度。 荆宇知道,此次华渊南下就是要找宋武鹏谈,他猜华渊方才说通鸽语的事,也许是告诉岳熙圣:“即便你杀了华九和楚江魄的人,也杀不了天上飞的鸽子。” 华渊的得意衬出岳熙圣的尴尬。 乔弦怎会看不出此时的形势,既然宋武鹏来了,那么他和华渊肯定为今日九州台杀人之事不会轻易放过岳熙圣,或许华渊还好说,但宋武鹏就不一定了。 毕竟九州台是在江南杀了楚江魄的人,即便这东桥茶馆是江湖公认的九州台的地方,但毕竟也在江南,能否说服宋武鹏是让乔弦不敢确定的事情。 乔弦见宋武鹏一时也不谈今日之事,猜不出他心里有什么打算,心想方才宋武鹏出手救下柳逍也许是想从柳逍身上做点文章,即使宋武鹏放过九州台,柳逍肯定是走不了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盟二主(一) 担心留下柳逍节外生枝,说不定又闹出什么矛盾来,乔弦一不做二不休,袖中蔷薇镖滑入手掌,衣袖芳香挥过,蹲在地上哀嚎的柳逍口中顿时不再发出声音,额头上不知何时刺进了一枚蔷薇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前辈这是何意?”宋武鹏看着倒在地上已无生气的柳逍,问向乔弦。 不仅是宋武鹏,华渊和岳熙圣也没想到乔弦会出手如此干脆利落,甚至不给柳逍任何反应或者解释的机会。 荆宇此时似乎有些理解了楚风月评价乔弦的一些话,这个女人平时看起来的确温婉动人,与其他蔷薇海女子并无什么区别,但真正动起手来却也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话说回来,乔弦为何留情? 荆宇虽不知柳逍为人究竟如何,单就今日所作的事的确是死有余辜,不值得他去同情。 但乔弦为何趁另外三人不注意时突然动手杀了柳逍? 乔弦听了宋武鹏的话,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道:“柳逍罪孽深重,我见岳盟主并不舍得二位处死此人,担心你们与岳盟主因他而有什么不愉快,所以决定动手杀了他,如此一来也算是为华盟主和宋盟主报了仇。还请三位以和为贵!” 岳熙圣闻言也不好多言,华渊自然也无话可说,倒是宋武鹏此来似乎另有目的,对乔弦的解释不怎么在乎。 宋武鹏道:“乔前辈的好意宋某心领,不过宋某今日并不只为迎接几位和为楚江魄的兄弟报仇而来。” 话罢,宋武鹏转向岳熙圣,犀利的眼神中带着些玩味。 同为盟主,岳熙圣的年龄比宋武鹏大了不少,但气势上却被宋武鹏死死压住,或许是因为九州台的人杀了楚江魄不少人使得岳熙圣自知理亏而心虚。 荆宇不禁想起西湖论剑时岳熙圣与宋武鹏的对峙。当时岳熙圣以一招地奇式听声探风掌出掌,掌势击出便立即变幻招式为天巧式乘风拳攻击宋武鹏,宋武鹏则以三生穿云指接招,二人气势互不相让,不分胜负。 不仅荆宇想起西湖论剑时那件事,宋武鹏也想起来那天与岳熙圣的交手,问道:“岳前辈还记得重阳时西湖畔与我见面的那次吗?” 岳熙圣点了点头,道:“龙井山庄劫走凤凰刺,岳某前去龙井山庄要人,怎会不记得?” 宋武鹏道:“那日西湖论剑正值一场大战,张盟主一曲《平湖惊风曲》助兴,庭北公孙俊和南潇慕容北风败在南海王子尧手下,那一战有诗有画有琴曲还有美人。” 说到此,宋武鹏竟不自觉地沉浸道回忆之中。片刻后,宋武鹏回过神来,道:“岳前辈来江南即为客,却丝毫不给宋某面子。” 岳熙圣皱眉,道:“岳某何曾没给过宋盟主面子?只是宋盟主有意包庇除魔大会要犯而与我九州台作对,实在让岳某难堪!” 宋武鹏道:“并非艘某包庇,若不是我挡在前面,岳前辈难道要与苍翠星辰剑大战一场?如今世人皆知青龙首与凤凰刺的关系,也知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的关系,你若与青龙首过不去,苍翠星辰剑可会罢休?” 荆宇听得宋武鹏此话,忙纠正道:“我与乔恩确为朋友,但我与青龙首不共戴天!” 岳熙圣惊讶,转头看向荆宇。 除岳熙圣之外,另外三人也颇为意外地看向荆宇。 青龙首与逐风浪子乔恩。 这两个身份在他们眼里就是同一个人。 但荆宇似乎却并不这么看,在他眼中,青龙首只是青龙首,乔恩只是乔恩。 这或许外人无法理解,但荆宇和乔恩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武鹏此时也想起荆宇曾说过的一些话,道:“关于青龙首与乔恩的事并非我要说的。我想问与前辈可曾记得与我交手时用的什么招?” 岳熙圣哼了一声,道:“岳某当然是用天罡地煞拳,这还用问?” 宋武鹏笑道:“天罡地煞拳威震四海,即便是江湖顶尖高手也极为忌惮,宋某当然知道岳前辈是用天罡地煞拳,只是想问问你是用的哪一拳?” 岳熙圣脸上露出莫名的得意,道:“怎么?宋盟主难道是当日被我的天罡地煞拳吓破了胆?” 宋武鹏道:“吓破胆倒不至于,不过是多亏了张盟主用天星十二拂穴手才免于你我二人受不必要的伤。” 岳熙圣道:“那又如何?宋盟主突然提及此事有什么目的?” 宋武鹏道:“倒也没什么目的,天下四盟的四个盟主平时极少见面,今日难得三大盟主齐聚,又有苍翠星辰剑荆少侠与乔前辈在此,叙叙旧也是应该的。” 岳熙圣道:“听说宋盟主对云香殿张盟主有意,为何不叫张盟主一起过来?” 宋武鹏皱眉。 如今江湖已传遍云香殿张汐云被青龙首打成重伤的事情,宋武鹏怎会不知岳熙圣话中意思,不仅宋武鹏知道,就连不谙江湖诸事的荆宇都能猜出一二。 荆宇道:“青龙首打伤张盟主纯属意外,我亲眼所见,而且乔恩也跟我说过。” 此话一出,吸引力在场人的注意,谁都想知道青龙首与张汐云众目睽睽之下的决战会出现什么意外。 岳熙圣道:“莫非荆少侠知道什么内幕?” 荆宇道:“张盟主与乔恩关系本就不错,即使是决战也念在往昔交情而手下留情。乔恩夺书救凤凰刺心切,下手不分轻重便重伤了张盟主,此事不仅我和乔恩知道,楚风月楚掌门也肯定看得出张盟主手下留情。” 荆宇所述倒是宋武鹏所没有料到的,他早便不信张汐云轻易就被青龙首打伤,即便青龙首身有风华绝代内功和二十八星宿功的二十一式,但张汐云作为楚风月最得意的弟子绝非如此不堪一击。今日听荆宇一说,宋武鹏这才明白过来。 岳熙圣道:“那又如何?天下人可不管这些,云香殿张盟主输给天龙会青龙首,这就是天下四盟的耻辱!”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盟二主(二) “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岳前辈勾结江湖不义之人危害江湖,岂不是天下四盟更大的耻辱?”宋武鹏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眼神冰冷,死死盯住岳熙圣。 岳熙圣此时毫不畏惧,同样盯着宋武鹏,说道:“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宋盟主当着这么多人如此说我,相信也知道是什么后果,想必宋盟主有什么证据?” 二人一人一句话,茶馆二楼的气氛如突遭极冬而寒冷不已。 荆宇不知宋武鹏此话何意,但他知道如此说身为盟主的岳熙圣,若有证据还好,若无证据便是得罪了整个九州台,他也知道宋武鹏敢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有什么证据。 岳熙圣为人时冷时热,性情古怪多变,谁又知道他背地里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正如一向交友广泛的江湖四公子之一逐风浪子乔恩,谁会知道他是天龙会的青龙首? 宋武鹏道:“若说证据倒也不算证据,能不能当作证据还要看岳前辈是否配合。” 岳熙圣不知宋武鹏话中何意,问道:“如何配合?” 宋武鹏道:“岳前辈可是在少林除魔大会上败给青龙首?” 岳熙圣表情变得颇为尴尬,沉默许久才微微点头。荆宇大致也能想得到岳熙圣作为九州台盟主,与天龙会本就有着解不开的恩怨,一直以来都拿天龙会无可奈何,偏偏那日在除魔大会上有败在青龙首手下,岳熙圣与九州台的颜面便失了许多。 宋武鹏又问道:“龙井山庄岳前辈与我交手,也用了天罡地煞拳,我说的可对?” 岳熙圣再次点头 宋武鹏道:“岳前辈可曾记得与我交手时用了哪一拳哪一掌?” 岳熙圣这才明白宋武鹏的用意,道:“我怎会记得我用了哪一掌?” 宋武鹏道:“天罡地煞拳乃九州台盟主代代相传的武功,天下间无人比岳盟主更熟悉这套武功,况且岳盟主极少出手,连我都记得你用的招式,你怎会不记得?” 岳熙圣道:“我为何要记得我用了什么招式?” 宋武鹏道:“因为你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招式。” 话音落,几人皆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宋武鹏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好奇之下便无人说话,等待宋武鹏继续说下去。 岳熙圣笑道:“我怎会不知我用了什么招式?” 宋武鹏道:“不少人说九州台岳盟主性格古怪时冷时热,宋某也颇有感触,但以宋某对岳盟主的了解,岳盟主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我多费口舌。” 乔弦似乎察觉出了什么,道:“宋盟主此话怎讲?” 宋武鹏道:“若是因为这些事争论,岳盟主必定会先行动手与我切磋三五回合,而今日岳盟主却愿意花时间跟我废话。” 荆宇道:“这能说明什么?” 宋武鹏道:“说明站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岳熙圣。” 语罢,屋内安静一片,外面的吵闹声无形中被放大了许多。 岳熙圣脸上表情怪异却始终再未说话。 乔弦诧异,道:“宋盟主的意思是他假扮九州台盟主岳熙圣?” 宋武鹏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这番话让包括乔弦在内的人皆为意外,此人不是岳熙圣,那会是谁?他怎会胆大到冒充天下四盟之一九州台的盟主? 乔弦甚是疑惑,道:“依我所看,他并未用易容术,如何冒充岳熙圣?” 岳熙圣道:“明月主说的是,我未用易容术,怎会冒充九州台的盟主?” 宋武鹏笑了笑,说道:“你的确没有易容,但你绝不是岳熙圣。” 华渊一头雾水,道:“那他是谁?” 宋武鹏道:“天下熙熙,安依圣君。岳熙君。” 岳熙君。 岳熙圣。 荆宇明白过来宋武鹏话中意思。 依宋武鹏所说,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并非岳熙圣,而是岳熙君。 谁都能猜得出来岳熙君与岳熙圣是什么关系,但似乎除了宋武鹏之外,也再无人知道是岳熙君冒充岳熙圣。 荆宇看乔弦和华渊的表情便知这二人甚至不知道有岳熙君的存在。 乔弦道:“岳熙圣还有孪生兄弟?” 华渊道:“堂堂九州台怎会有着等荒唐事发生?” 宋武鹏道:“岳熙圣长年修行练功,并无多少时间打理九州台事务,很多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岳熙君身上。” 岳熙君怔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与岳熙圣的秘密会被人发现,而且还是被江南楚江魄的宋武鹏发现。此时的岳熙君心中略慌,待镇定下来之后才开口道:“想不到宋盟主竟能查出我与岳熙圣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佩服!不过即便你们知道又如何?我是按我兄长岳熙圣的意思行事,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一盟二主。 宋武鹏没想到岳熙君竟如此轻易便承认了这事,本还在想着怎么对付岳熙君的宋武鹏此刻也不再打算费多大劲,于是道:“你说你是按照岳熙圣的意思行事?” 岳熙君道:“我虽常常假扮岳熙圣出现在江湖中,但武功却只学了天罡地煞拳的皮毛,这也是我为何在除凤大会上败给青龙首的原因。宋盟主既然记得西湖论剑一事,那日去找你的正是岳熙圣本人,他不会轻易放过凤凰刺与青龙首。想必宋盟主不论遇到我还是岳熙圣,都不会觉得我们的立场有什么不同吧?” 宋武鹏道:“明面里虽没什么不同,但谁又知道岳前辈私下里都做些什么苟且之事。” 岳熙圣突然面色冷俊,道:“宋盟主切勿血口喷人!” 宋武鹏道:“我非血口喷人,只是记得两年前龙井惨案时我们就曾怀疑过此事是否与乔弦前辈有关,岳熙圣当时说过他不愿和乔弦前辈打交道,所以不愿调查。今日却见二位站在一起,如何解释?” 荆宇听过这番话后感觉颇为蹊跷,两年前四盟竟有人怀疑过明月主乔弦,心觉四盟果然不简单,早就对乔弦了解颇多,但乔弦和黑衣人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二十章 一盟二主(三) 荆宇还记得南公子说唐啸是暮光主,唐啸与乔弦有关系,而裂风刀承认了是他在暗中指使墨竹林,天涯剑欧阳歌的父亲欧阳仙参与了荆棘林一案。 这个江湖真的比荆宇所能想象得到的复杂得多。 岳熙圣不愿和乔弦打交道,而岳熙君却是和乔弦一同来到这东桥茶馆之中。 其中有什么样的原因是荆宇猜不到的,或许宋武鹏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岳熙君道:“此一时彼一时,岳熙圣当年不愿与明月主打交道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用你楚江魄盟主来管,同样,岳熙圣现在愿意与明月主打交道也是九州台的事情,楚江魄盟主有什么资格管这些?” 华渊听闻岳熙君这一席话之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道:“明月主乃乔弦在她那个组织的称呼,岳兄一句一个明月主,难不成岳熙圣的意思是要臣服于明月主?或者说是你岳熙君想加入明月主麾下?” 乔弦听言瞬觉不妙,心叹华渊不知不觉竟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忙道:“华盟主切勿胡乱猜忌,我并不知九州台岳熙圣居然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宋武鹏点点头道:“我相信乔弦前辈的话,岳熙圣和岳熙君兄弟二人的秘密这些年来即便是他们在九州台的心腹也没人知道,甚至从上到下都对岳盟主诡异多变的性格颇有怨言,身为外人的乔弦前辈自然不会知道。” 岳熙君一惊,听出几分言外之意,怒道:“你竟在九州台中安插眼线?!” 宋武鹏道:“彼此彼此,岳盟主不也在楚江魄中安插眼线吗?” 岳熙君道:“有何证据?” 宋武鹏微微一笑,指着堆在一旁的那一堆楚江魄人尸体。 那一堆尸体流出的鲜血已经变干,整个房间弥漫着的血腥味依然很浓。 岳熙君不知宋武鹏何意,道:“他们是证据?莫非宋盟主要先告我杀人灭口之状?” 宋武鹏摇头道:“既然岳前辈自然不明白其中意思,真正的九州台盟主岳熙圣对他们自然非常熟悉。” 荆宇恍然大悟。 宋武鹏言外之意便是那些死去的楚江魄人正是九州台岳熙圣安插在楚江魄内部的眼线。 借岳熙君手下柳逍之手杀了岳熙圣的人,不仅使得岳熙圣哑巴吃黄连甚为理亏,而且还令楚江魄在江湖道义上占据有利位置,荆宇不得不佩服宋武鹏的足智多谋。 不仅荆宇明白了宋武鹏的意思,华渊身位贺圣朝盟主,自然也明白宋武鹏的计划。 既然荆宇和华渊都能理解宋武鹏所要表达的意思,岳熙君自然不会不知,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便可看出一二。 九州台与楚江魄。 天下四盟中这两大盟会相互安插眼线倒也并非什么不寻常的事,荆宇知道四盟之间都会安插一些眼线从而获取必要的消息,但他不知道一向看起来关系密切且友好的宋武鹏和张汐云之间是否也如楚江魄和九州台那样相互监视。 若论获取消息,在荆宇眼里四盟中恐怕没谁能比通鸽语的宋武鹏更加厉害。这也让荆宇突然觉得宋武鹏有那么一丝丝令人恐惧。 荆宇又想起了自己离开傲剑山庄时宇天曾说过的话。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险恶的不是江湖,而是人心,叵测的不仅仅是人心,还有江湖。 岳熙君即便知道柳逍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他知道整个九州台中,真正服从于岳熙圣的人仍然处于绝大多数,没有岳熙圣的口令,那些人绝不会听命,而他岳熙君至今都不知岳熙圣的口令内容。他知道,岳熙圣早就防着自己的亲弟弟岳熙君了。 宋武鹏见无人吭声,开口道:“岳盟主不认识岳盟主亲自安插的眼线,这倒也算是江湖一大笑话,事已至此,还请岳前辈返回东海,至于追缴青龙首和夺取龙井山庄秘籍的事,还请岳熙圣亲自前来吧!” 岳熙君无话可说。 宋武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岳熙君自然无话可说,他甚至无颜站在此处。 不论是身份,还是所作所为,甚至聪明谋略都在今天完败于宋武鹏,岳熙君哪还有脸面站在这里? 正在岳熙君打算动身之时,华渊开口道:“既然话说道这里,华某倒有一个疑惑想说出来,这个疑惑已经藏在华某心里很久,今日正想借这个机会求个答案。” 几人皆不吭声,等待华渊继续说下去。 华渊顿了顿,说道:“天下四盟中四个盟主都知道且认识乔弦,包括已故盟主霍云枫,但我们之间无人对乔弦的身世背景有太多的了解,既然江湖一些人称乔弦为明月主,今日乔弦也在,不如跟我们解释一下为何有人叫你明月主。” 直呼乔弦本名的人并不是很多,即便是荆宇过往所听过谈论乔弦的人中也只有楚风月如此称呼,究竟乔弦的明月主身份从何而来,她与暮光主唐啸有何关系? 乔弦没想到华渊说话竟如此直白,宋武鹏和岳熙君同样没有想到。 或许天下四盟之中也只有华渊敢以这样的方式提出这样的问题。 乔弦身为当年红蔷薇五音之一的蔷薇琴鬼,与楚风月同为师姐妹,身份地位也颇为显赫,此些年极尽所能低调处事,江湖新辈极少知道她,而知道她的人不是江湖身份显赫之人便是与其有些关系的人。 即便是年龄相差不多的华渊在乔弦面前也只能屈居晚辈之位,但今日华渊直呼其名,想必是的确有些疑问想从乔弦口中得到答案。 凭华渊的口气和神态,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质问。 乔弦对于华渊刻意的冒犯并无任何反感或是不满的表现,面带微笑道:“不知华盟主今日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华渊道:“只是心有疑问,恰逢今日难得见面,于是便想问问而已。” 乔弦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做隐瞒。所谓明月主,无非是因为我将江湖四重曲之一的明月三弦曲弹得出神入化了点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盟二主(四) 明月三弦曲。 明月主。 荆宇早就听说过类似的缘由。 但他这还是第一次听乔弦亲口解释明月主这一称谓的来历。 华渊的疑问也是在场几人共同的疑问。 江湖中知晓乔弦乃明月主的人本就没有多少,知道明月主称谓来历的人便是少之又少。 “乔弦前辈的称谓来得好生随意啊!”宋武鹏显然并不满意乔弦的解释,略带调侃道。 不仅是宋武鹏,包括荆宇和华渊自然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乔弦所给出的答案,甚至岳熙君都盯着乔弦想要知道她所隐瞒的某些秘密。 岳熙君知道,乔弦是绝不可能透露任何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消息。 岳熙君。 这个此时在东桥茶馆二楼几人中与乔弦走得最近的人都对乔弦背后的秘密近乎一无所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岳熙君的表情早已露出痕迹。 荆宇不用猜也知道乔弦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说出她身后的秘密,她自离开蔷薇海后的这些年中所作所为无人知晓,即便是楚风月口中蔷薇五音白若虚和颜柳之死与乔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知道乔弦背景的霍云枫隐瞒了二十年直到死都没有透露半个字,又即便可能是乔弦假扮楚风月从温情手中夺走恨苍暮,但若乔弦不亲口承认,一切都只是流言蜚语,甚至是楚风月对乔弦的诬陷。 连荆宇都看得出这些人的反应,乔弦不可能不会察觉,她依旧平静而面带微笑,毫不避讳地与每一个人对视。 乔弦道:“怎么各位都对我突然产生了兴趣?” 与几人对视之后,乔弦的目光最终落在岳熙君身上。 岳熙君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猛地打了个哆嗦,急忙转头看向窗外。 华渊表情严肃,荆宇猜不透华渊此时心中所想,不知他此时是等待乔弦说出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在担心乔弦会有什么行动,毕竟知道乔弦的人都知道她的武功,在场之人恐怕没谁有哪怕五分的把握对付乔弦。 与华渊不同的是宋武鹏倒显得颇为轻松,仿佛早就知道了什么一样。 宋武鹏道:“乔前辈武功之高令晚辈望尘莫及,而前辈这些年的去向也令晚辈甚是好奇,想必没人不想知道前辈是如何练就现今这般远超江湖众人的武功吧?!” 乔弦转身背对几人,扭头时目光扫过宋武鹏。 宋武鹏下意识身体后倾,却不见乔弦有什么异常动作。 没有异常动作并不代表乔弦还愿意与这几人因为这个话题而浪费时间。 如今九州台与贺圣朝、楚江魄的误会解开,突然冒出来的岳熙君令乔弦也措手不及,她便知道她此时已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一个眼神,一个目光。 只是看似随意地扫过宋武鹏。 除了宋武鹏之外再无人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一闪而过的寒意唯有宋武鹏才能感受得到,如冰冷刀刃上闪过的寒光,亦如颤动琴弦上滑过的寒音。 仅是一瞬而已,却令宋武鹏心生惧意。 他虽不是初见乔弦,却是初见如此一闪而过却令人窒息的寒意,他从未自其他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寒意,甚至从未感受到过,即便是在南海蛟王王子白身上也没有。 乔弦道:“想必楚江魄的宋盟主听说了些什么?” 说话声比方才稍微拉长了一些,语气也显出丝丝不耐烦,谁都知道乔弦并不愿继续说下去。 宋武鹏心中虽被乔弦的眼神惊到,但似乎又打定主意继续说下去,于是道:“倒也并未听说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乔弦道:“宋盟主年纪轻轻便已经坐到天下四盟之一楚江魄盟主的位置上,为人处事说话谈吐都应该更加谨慎一点才对,为何我却见宋盟主还如孩子一般天真?” 其实荆宇觉得宋武鹏并不需要在这个场合对乔弦追根问底,因为刚才华渊便已经说出岳熙君接近乔弦的目的可能是想加入到乔弦会下,而岳熙君与乔弦对此皆无明确表态,况且荆宇还知道唐啸是暮光主,由此便可断定乔弦身后同样有着一个庞大的组织,正如四大盟主身后的四大盟会、青龙首身后的天龙会、王子尧身后的绝香宫和裂风刀叶之俊身后的墨竹林一样,乔弦与唐啸身后必然也有一个江湖组织,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而已。 荆宇不知宋武鹏是否了解唐啸的身份,但总觉得华渊似乎知道的不少。 乔弦的话像是警告,也像是旁敲侧击。 坐在盟主这个位置上,难道谁都应该像霍云枫那样即便是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吗? 乔弦身后的这个江湖组织究竟有多么庞大,竟能让武林盟主霍云枫闭口不提二十年? 华渊与唐啸、岳熙圣互不对付,是否也与唐啸的另一个身份有关?南公子口中唐啸与岳熙圣的秘密联合,或许也只是唐啸与岳熙君的秘密联合吧?! 唐啸是否知道岳熙君的真实身份? 这其中乱七八糟的复杂关系让荆宇一时间难以理清,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荆宇心中便越来越不是滋味,恐惧与难过夹杂在一起。 荆宇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宇天的死是他自踏入江湖以来最为难以接受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傲剑山庄的血案以及宇天之死,荆宇的心中便有心魔深深扎根。 宇天的那句话究竟有什么其它的含义? 荆宇后悔自己那晚在龙井山庄内没有追问傲剑山庄血案的事情,他知道傲剑山庄血案与裂风刀叶之俊脱不开干系。 黑衣人就是墨竹林。 墨竹林就是裂风刀的手下。 裂风刀就是叶之俊。 叶之俊是谁? 荆宇突然迷茫。 这个叶之俊是已故龙井山庄庄主叶之贤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却亲手杀了二人的亲生父亲叶笙,又亲手杀了自己的恩师岳千华,还指使墨竹林扮作黑衣人造成龙井惨案并且杀死叶之贤。他不仅认识乔弦,还认识禁宫第一高手、天外仙客项墨的徒弟天涯剑欧阳歌。 这些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傲剑之殇(一) 东桥茶馆。 在荆宇眼中本就意外的见面和谈话以一种意外的方式结束。 华渊的问题和宋武鹏的追问令乔弦不悦。 荆宇眼中的意外似乎在宋武鹏与华渊眼中却并没那么意外,谁能猜到今日乔弦会和假扮岳熙圣多年的岳熙君一同来到钱塘城的东桥茶馆?谁又能猜到代表九州台频频出现在江湖人眼前的并不一定是岳熙圣本人? 即便是乔弦恐怕也从未怀疑过那个声称是九州台盟主岳熙圣的人竟是岳熙圣的孪生兄弟岳熙君。 一盟二主。 真真假假。 岳熙君若说自己是九州台盟主倒也无可厚非,算不得欺骗众人,既然岳熙圣给与他权力,便是要他充当岳熙圣的角色。 天下人皆知九州台盟主岳熙圣,而不知岳熙圣的孪生兄弟岳熙君,久而久之岳熙君自然心中另生打算,靠近乔弦也是正常之举。 乔弦得知这段时间与自己频繁接触的人并非岳熙圣,自觉上当受骗便心中不大快活,偏偏华渊与宋武鹏又颇为咄咄逼人,心中不由生了些杀意,心想若不是岳熙君欺骗自己,自己倒也不会在这里面对两大盟主的盘问。 心有所欲,身必先行。 乔弦绝不是拖沓之人。 转身挥袖,眨眼间两枚蔷薇镖自掌间飘出。 蔷薇镖飘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岳熙君的脑门和心口。 乔弦动作优雅自然,如南潇蔷薇海花海中飘舞的蔷薇一般动人,但却在这动人之中以极其隐蔽的手法掷出两枚蔷薇镖,意在取了岳熙君的性命。 待荆宇反应过来时,蔷薇镖早已奔岳熙君而去,他知道他此刻无法阻止,此时此刻,只得眼睁睁看着又一人死于江湖杀戮。 岳熙君武功与岳熙圣相差巨大,自然不会对乔弦的蔷薇镖做出什么反应,不仅没有反应,他甚至没有看清从乔弦掌中飘出的是什么,那两枚蔷薇镖便已距他眉睫之内。 不管是论辈分还是论武功,且不论有多少人知道她,乔弦都是与蔷薇海掌门楚风月平起平坐的江湖人物,即便是身为盟主的华渊和宋武鹏也不知乔弦武功究竟有多高深。 蔷薇所向,意在夺命。 同样优雅自然,同样手法隐蔽。 宋武鹏举手抱臂间,原本已将岳熙君额头与胸前衣物划开口子的两枚蔷薇镖突然转了个向飘入宋武鹏两指之间。 二人动作皆是转瞬之间,荆宇虽来不及反应乔弦的动作,却将宋武鹏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宋武鹏手中掷出的两枚铜钱救了岳熙君一命。 投石取物。 荆宇不可能不认识宋武鹏的这门功夫,不仅仅是宋武鹏,乔弦与华渊对此也绝不会陌生。 只是这一次宋武鹏投出的并不是石子,而是两枚铜钱。 “宋盟主这是何意?”乔弦面露不悦,眼神中透出些许诧异。 宋武鹏将指尖的蔷薇镖掷还给乔弦,乔弦并未伸手接镖,而是抬手轻挥衣袖,两枚蔷薇镖一左一右擦着岳熙君的耳朵飞过,深深钉在岳熙君身后的墙壁中。 乔弦知道她再无必要出手杀岳熙君,无必要也无杀意,甚至隐隐后悔自己方才的行为。 此时令她甚为疑惑的是为何宋武鹏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的反应和功夫,竟能以投石取物弹开她的飞镖。 “前辈为何要杀他?”宋武鹏问道。 乔弦瞥了一眼岳熙君,发觉岳熙君此时才吓得发颤,心觉这人反应慢的离谱,不明白如此之人代岳熙圣做盟主怎么会隐瞒外人那么长时间。 “此人欺骗我甚久,该死!”乔弦道。 一个“死”字说得咬牙切齿。 宋武鹏道:“前辈可曾想过若杀了此人,岳熙圣怎会善罢甘休?” 乔弦欲言又止,陷入沉默。 她心里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就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无意间让宋武鹏卖给岳熙君一个人情。乔弦并不担心对付岳熙圣,但若天下四盟联起手来的话,她怎能应付得过来? 见乔弦不语,宋武鹏又道:“况且晚辈听闻前辈当年离开蔷薇海后便行走四方,志在行医救人,今日已经夺了柳逍的性命,怎下的去手再夺一人性命?” 乔弦此刻紧咬牙关,双臂下垂,藏在袖中的双手已颤抖着紧握。她不知今日宋武鹏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更不知这几人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要尽快离开这里,毫无准备之下遇上有备而来的宋武鹏和华渊二人令她有些意外,而宋武鹏与华渊今日的言行更令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年来乔弦还没遇到谁在自己面前摆出如华渊和宋武鹏的这般态度,尤其是宋武鹏的态度甚至不给乔弦一点余地。 “宋盟主说的是有那么些道理,今日我便不再追究。没想到九州台与楚江魄的矛盾竟是一场闹剧,倒也改变了我对九州台岳盟主的看法。事已至此,我便不再多留,后会有期!” 言罢,乔弦不待其他人说些什么,自顾自走到窗边,带起一阵芬芳四溢的清风后便从东桥茶馆消失。 乔弦一走,憋了许久的岳熙君泄气一般瘫坐在地上。荆宇看到岳熙君身下已然湿了一片,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心想岳熙君必然对乔弦的实力有所了解,不然不会被吓成这般样子。 想到这里,荆宇不由想起岳熙君与岳熙圣长相一模一样,假若此时瘫坐在地上的是岳熙圣本人,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华渊松了口气,走到窗边凝视来往人群。 宋武鹏背起手盯着堆成堆的尸体轻声叹气。 荆宇至此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武鹏扫了一眼岳熙君,低声说道:“我刚从一个地方回来。” 荆宇静静等着宋武鹏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宋武鹏如此的表情和语气必然是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许正是那个地方让宋武鹏知道了什么。 宋武鹏顿了顿继续道:“碧波泛舟青云天,翠山始出无双剑。东海一舞苍月下,傲气长留湖中仙。” 第一百二十三章 傲剑之殇(二) 碧波泛舟青云天,翠山始出无双剑。 东海一舞苍月下,傲气长留湖中仙。 熟悉的诗,熟悉的人。 舞剑亭,心剑瀑,傲剑台,试剑阁,归剑谷。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记忆。 一切皆为熟悉,一切却又皆是陌生。 荆宇清晰地记着自己在傲剑山庄成长的一点一滴,也清晰记着鲜血染红傲剑山庄的一景一物。 他的心魔便是由此而生。 本以为宇泉接手傲剑山庄之后他便能将那些往事埋在心底,却没想今日宋武鹏竟用熟悉的诗勾起那一段回忆。 是愤怒,亦是迷茫。 荆宇静静等待,等待宋武鹏开口。 宋武鹏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那句诗,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傲剑山庄,荆宇似乎觉察得出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等了很久,宋武鹏才开口道:“荆少侠可曾记得与我在傲剑山庄交手一事?” 荆宇不知宋武鹏为何提及此事,只是微微点头,忆起当日场景。 屋外风呼啸,马蹄声慌乱。 雨歇云斜,那日正是宋武鹏赶到傲剑山庄,告诉了张汐云奇毒连心一事。 荆宇顿了片刻道:“正是那日一战,断了我手中的苍翠星辰剑。” 宋武鹏笑道:“没想到少侠还记得那柄剑。” 荆宇道:“那剑是箫媛赠我,我怎会不记得?” 宋武鹏见荆宇表情认真,于是脸上也少了些笑容,认真道:“少侠可还记得那柄苍翠星辰剑是什么样子?” 苍翠星辰剑,荆宇踏入江湖以来真正使用过的第一柄见,他怎会记不得苍翠星辰剑的样子? “剑鞘银亮,外有秦川崖柏,雕有浮纹峰崖,剑身修长流光溢彩,夜间宛如人间星辰,剑柄简而有型,坠有蓝田水苍玉。本是秦川天险铸剑峰何氏家主何云峰为其独子何锦恺所打造,因何锦恺一时赌气而输给了乔恩,乔恩将此剑赠予箫媛,接着箫媛转赠于我。”荆宇道。 苍翠星辰剑原名天峰剑,其意便是秦川天险铸剑峰之剑,荆宇将其改名为苍翠星辰剑并收为己用,也是因为如此荆宇才将此剑外观及来历记得一清二楚。 听过荆宇这一番话,久未说话的九州台盟主华渊突然开口道:“荆少侠所说那柄剑是何云峰为何锦恺所打造,被乔恩赢来后赠给了箫媛姑娘,而箫媛姑娘又赠给了少侠?” 荆宇不知华渊有何疑问,答道:“确切说是箫媛在乔恩的提醒下赠予我那剑。” 华渊问道:“少侠可与何锦恺相识?” 荆宇道:“江湖有所耳闻,晚辈曾与乔恩一同去天武巅拜访师父叶飘零,并未有幸与铸剑峰何氏父子见过。” 华渊道:“这么说来,少侠并不认识何锦恺,也对他一无所知?” 荆宇点了点头,说道:“晚辈只闻何云峰与何锦恺之名,其它一无所知。” 华渊自始至终都面对着窗子,此时也不再说话,静静看着窗外。 荆宇不知华渊为何问这些问题,自己与华渊并不熟悉,疑惑之下便看向宋武鹏。 宋武鹏道:“秦川有一句当地人口耳相传的话:秦川一险铸剑峰,何氏一魇何云峰。” 荆宇听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也猜不出究竟哪里不对,见宋武鹏与华渊心中都藏着什么事情,便皱起眉头显出好奇与急切神色。 宋武鹏见荆宇神色,却也不紧不慢道:“铸剑峰可铸天下之极品兵器,却造不出诸如龙吟问天这等绝世名兵。有道是剑如其人,铸剑峰的宝剑傲视天下却也蔑视天下,而对于龙吟这等名剑则是嫉妒且憎恨。何云峰本人武功算不上当世极高但也是武林高手,其心高气傲与铸剑峰的宝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虽不是绝对但在这对父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何锦恺武功高强,自傲狂放且嗜血之至,与其父相比则更甚。据说江湖中历尽艰险登上铸剑峰求剑却被何锦恺残杀之人数不胜数。” 话说到此,戛然而止。 宋武鹏心觉一些事不必说得太过明白,凭荆宇的悟性也能猜得出一二。 荆宇虽从宋武鹏话中大致了解何氏父子性情,却并不觉得有何异常之处,心想江湖嗜血之人并不算少,何锦恺曾在壶口比武中败于沙月白手下,而沙月白又败在箫媛手下,如此武功并不算高强,有何理由让宋武鹏重视? 想到此,荆宇便说出自己内心想法。 宋武鹏道:“沙月白虽是天涯剑之徒,习过六十四路阴阳剑,但凭他的品质修为极难成大器,何锦恺、罗伝和东方浩然等人败于他手下,真正原因是不愿招惹天涯剑。” 天涯剑,他究竟有何能耐? 若是威胁几个晚辈倒也说得过去,但不论是何锦恺还是罗伝,又或是东方浩然,他们身后皆是有何云峰、罗海城和东方圣这等江湖鼎鼎大名的人物,甚至东方浩然的母亲正是北音薛裳,他们为何要怕天涯剑? 荆宇的不解被宋武鹏看在眼中。 宋武鹏知道荆宇乃真正江湖之人,心地单纯而并未真正觉察江湖险恶,于是问道:“少侠可知天涯剑是何人?” 荆宇道:“欧阳歌。” 宋武鹏稍作停顿,又问道:“天涯剑是什么身份?” 荆宇道:“禁宫第一高手。” 禁宫第一高手。 没错,是禁宫第一高手。 荆宇恍然大悟。 若论武功高低,天涯剑即便深谙六十四路阴阳剑剑法,却也未必能战胜如罗海城、东方圣以及薛裳这些江湖高手,但论背景身份,恐怕江湖无人能与天涯剑相提并论。 天涯剑,欧阳歌。 他不管是替沙家办事还是替朝廷办事,他的身后的的确确是整个朝廷。 江湖众人谁能与朝廷为敌? 荆宇知道答案,东方圣等人自然了解得比荆宇深刻得多。 既然如此,那几人败在沙月白手下便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这与乔恩赠予我的剑有何关联?”荆宇回过神来,疑惑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傲剑之殇(三) 宋武鹏道:“既然说到这里,那顺便谈一谈天涯剑的事情。” 荆宇沉默许久才缓缓点头,关于天涯剑是欧阳歌的事也是最近才从裂风刀叶之俊口中得知,而欧阳歌正是参与了荆棘林惨案的欧阳仙亲生儿子,他不知宋武鹏对天涯剑还知道些什么,在这个江湖中,宋武鹏虽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是闯荡江湖多年,名副其实是荆宇的前辈。 宋武鹏继续道:“少侠既然知道天涯剑就是欧阳歌,自然也知道欧阳歌的父亲欧阳仙参与荆棘林惨案吧!” 似说似问的语气让荆宇不知如何回应,便道:“乔弦与裂风刀都说过欧阳仙的事情。” 宋武鹏道:“他们知道此事,时机到了自然会说,这也是我与华盟主来此的原因之一。” “时机?”荆宇不解道。 宋武鹏道:“所谓时机,依我的理解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荆宇依旧不解。 宋武鹏道:“所为计划只是我的猜测,既无证据便不宜多言。至于那几人故意败给沙月白倒有些说道之处。” 荆宇道:“愿闻其详。” 宋武鹏道:“其实朝廷与江湖向来互不招惹,即便是摩擦也算得上是小打小闹,若是江湖联起手来对付朝廷,朝廷也难以招架,如此势均力敌甚至江湖稍占上风的局面直到一件事之后才有所改变。” 荆宇隐约猜到答案却又不愿亲自说出口,于是问道:“什么事?” 宋武鹏觉察到荆宇目光闪烁,便没有刻意提及那个事件,只是淡淡道:“荆棘林。” 不得不说荆棘林一案的对江湖的影响深远,但其背后的来龙去脉,荆宇觉得恐怕消息灵通的宋武鹏也不会知道多少。 宋武鹏接着道:“知晓欧阳仙参与荆棘林一案的人并不少,其中就有东方圣、罗海城、叶之贤等人,包括你的舅舅宇天也知道。他们知道却从不提及,知晓此事的人自然不会不知荆棘林当年的惨状,谁都怕这种事落在自己身上,无人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一个杀手组织与御林卫联手对付谁,特别是龙井惨案与傲剑山庄惨案之后,知晓此事的江湖名门皆如坐针毡。” “所以说十几年前的惨案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结果全是因为知情人不敢说出口?”荆宇问道。 宋武鹏道:“恕宋某直言,刑千崖在禁宫盗书盗剑也算是咎由自取,御林卫参与荆棘林之事自有其原因,众多武林中人不愿提及也情有可原,即便武功高强但也难以敌众,谁愿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惨死刀下?” 荆宇心觉宋武鹏所言确实有些道理,于是点了点头,但心中莫名有一股怒火燃烧起来。 宋武鹏道:“想必荆少侠也不愿看到傲剑山庄再遭血洗吧?” 荆宇恍惚一瞬,紧盯宋武鹏。 宋武鹏一番言论非荆宇一开始做能想到,但字句通俗易懂,荆宇不会不明白其中含义。荆宇不明白的是那些一手造成一系列惨案的那些人,以及那些人背后的谋划者究竟有什么目的。 欧阳歌,叶之俊,乔弦,唐啸,以及荆宇或许认识又或许不知道真实身份的江湖中人,他们究竟想得到什么? 宋武鹏本愈发严肃的表情渐渐又缓和下来,淡淡道:“少侠不必太过担心傲剑山庄,江湖中事我与华盟主不会坐视不管,楚江魄与贺圣朝更不会坐视不管。事到如今,你若是实在担心宇泉庄主,倒是可以重回故地,至于江南之事就交予楚江魄来处理。” 听到宋武鹏这番话,荆宇心中也松了口气,心想自己长留于江南既不能解决乔恩与蔷薇海的纠葛,在龙井山庄也是虚度光阴,不如去傲剑山庄看望宇泉,尽自己所能保得宇泉周全再南下也不迟。毕竟宇泉是荆宇自己的表弟,也是如今荆宇唯一一个在世的亲人。 亲人,对于荆宇来说不知不觉已是最最重要的。 不论是儿时曾与自己一同居住于荆棘林却如今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父母,还是收留自己直至成人的舅舅宇天,皆无一例外死于江湖纷争之中。 纷争,荆宇虽至今都不明白荆棘林惨案与傲剑山庄惨案背后的完整阴谋究竟如何,但他知道绝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制造如此惨案,而且还是针对江湖名门。 纷争,外表平如镜面,其实却暗潮涌动。 江湖本就如此。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此乃老子《道德经》中所述,也是袖里乾坤极为重要的修习目的。 但这江湖之中有几人能有如老子那般豁达的心境? 又有几人能如荆宇这般有幸得到袖里乾坤秘籍且加以修习? 人之所欲,世之所乱。 若江湖中人皆无欲无求,那便不会有江湖。 荆宇再一次想起宇天曾问过自己的问题。 “荆宇,何为江湖?” “动为江,静为湖。心动则翻江倒海,心静则泛舟湖上。” 或许这便是荆宇心中的江湖,但这绝不是荆宇身处的江湖。 此时此刻,荆宇突然发觉自己的回答竟如此天真。 他又想起宇天眼神中的歉意,以及赞赏。 歉意,或许正如宋武鹏所说,宇天对荆棘林之事心知肚明却多少年来只字未提。 赞赏,也许是因为荆宇心中从未怀有仇恨,仇恨如魔鬼,可以吞噬一切。 时至今日,即使宋武鹏说出真相,荆宇也丝毫没想过埋怨宇天。试想如若宇天在荆宇幼时便说出一部分真相,也许他心中绝不会有那般纯净的江湖,也许如今的江湖也会被他搅个天翻地覆,也许他不会认识箫媛和叶暖,也许他也不会活到今天。 一切皆有选择,荆宇从未怀疑过宇天,他知道宇天的选择是为了保护他,是为了保护人心中最真实最美好的江湖,也是为了保护身处江湖中的人们以及整个江湖。 荆宇自始至终没有让宇天失望,不论是经历傲剑之劫还是知晓某些真相,荆宇从未将复仇挂在口中,他只愿查出真相,杀死该死的人,还江湖一个清静。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故里重游(一)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碧水浮波,木舟轻晃,天高云淡,满山青翠。 过路旅人时来时往,荡舟船夫闲躺于舟内,怡然自得。 清风徐来,江水跃金,江边四名倚剑之人,笠帽青纱,时而东张时而西望,时而为路人指路,时而相互间谈笑。不论作何动作,也不论何事之有,四人时时刻刻皆是立得笔直,阳光之下的身影总与身边所倚之剑影一般纹丝不移。 荆宇立于不远处细细观察,回忆如潮水涌上心头。 四面八方尽是熟悉之景,甚至紧闭双眼也能数着步数丝毫不差地走至木舟码头。 荆宇轻叹一声,慢步上前,行至江畔木舟一旁。 “来者何人?”见荆宇走近,一名倚剑之人突然低声询问。原本立在那人身边的剑此时也已横在荆宇身前,将他与面前木舟隔绝开来。 一人说话,其余三人便同时死盯荆宇,原本轻松惬意的神态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且谨慎的神色,手也不由自主握紧身旁剑柄。 荆宇扭头看去,原本在不远处观察时看不清这四人相貌,此时才可透过青纱看清四人面貌。 眉目清秀,眼神清澈,荆宇恍惚,似乎看到了自己几年前的影子。 步入江湖两年有余,荆宇早已没了初出茅庐时的样子,却从这看似比自己年纪还小不少的几人面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执念。 “少侠若欲渡舟,可否说明去向?”那人见荆宇不作回答,于是稍稍提高声音询问。 虽说声音提高,在这人来人往之地却也如轻声耳语一般,但就这轻声耳语却也令闲躺在舟中的船夫坐起身来注视荆宇。 荆宇回神,缓缓道:“我想去傲剑山庄中寻一老友。” “老友?”那人嘀咕一声,心道傲剑山庄中何人会是眼前此人的老友? 待思索半晌后却也无任何结果,于是那人问道:“不知少侠老友姓甚名谁?可是在这傲剑山庄之中?” 荆宇转身凑近四人,道:“我与宇泉是表兄弟,几位就不便多作询问了吧?” 话落,四人愣住。 荆宇不知这四人究竟是因为不知宇泉表兄弟是谁而发愣还是因为知道宇泉表兄弟是谁而发愣,只管将横在那里的剑用手拨下后便一跃而入木舟。 船夫见荆宇上舟,又不见那四人再作阻拦,于是摆桨离岸。 景似心不似,历尽江湖事。 再一次乘舟渡江,穿过溶洞,进入深湖。 青碧水面已无殷红。 青山苍翠,凉风徐徐。 荆宇再无上次到此地时的焦急甚至绝望的心情。 木舟靠岸,潮湿空气中夹杂着清茶香味。 湖心岛上早已看不见斑驳血迹,也无破败之相,反而各处皆是一片崭新且生机勃勃的景象。 离舟,上岸。 青砖道旁分列着与方才江边四人同样打扮且同样笔直的剑士,远处舞剑声、兵刃撞击声此起彼伏,一切井然有序。 荆宇深吸一口气,正欲抬脚前行,不想一道白影突然落在自己面前。荆宇不得已站稳身子,仔细打量突然出现的这人。 一身洁白纱衣裹身,面覆白罩,目光清新自然但又透出不一般的坚韧。此人突然出现在此,令荆宇颇为惊讶。 能以如此轻盈身法出现,令荆宇也没有提前发觉,更令荆宇惊讶的是此人居然还是一名女子。 “少侠不请自到,不知来傲剑山庄有何贵干?”女子道。 荆宇目光欣喜,心叹傲剑山庄短短一年便能培养出这等弟子,不禁为宇天的在天之灵感到高兴。 “重回故地,来找宇泉庄主叙旧。”荆宇道,感觉此女子声音稚嫩不已,与其眼神所透出的年龄极为不符。 女子道:“师父正在舞剑亭授剑,不便见客。” 荆宇四下环视一番,道:“既然如此,我便等他。” 女子道:“那便请少侠在清梦阁稍作歇息。” 说罢,女子侧身,带荆宇跨过几层台阶后走入一出幽深小道,小道中花鸟嬉戏,清新自然,不过多久,便到了一处宽敞之地。 此地方圆与傲剑台大小相仿,一边临水一边接着一座假山,水旁立一石亭,亭上一匾写有三字:清梦阁。 此地闲情逸致,完全听不到刚上岛时所听到的舞剑之音,取而代之的是叽喳潺潺之声。 环顾此地,荆宇心中不禁疑惑,问道:“我以前从未听说傲剑山庄有个清梦阁,不知这是什么来历?” 女子一边引路一边道:“一年多前傲剑山庄经历劫难,之后师父重建山庄,因感恩救下傲剑一脉而特地开辟此地作为迎接客人之处所。” 荆宇默默点头,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情形,却又模模糊糊,自己当年便是在此地染上心魔。 “少侠且在此处歇息片刻,我已让人通报师父。待授剑接触后,师父便会来此与少侠见面。”女子道。 荆宇点头,回想年少时在傲剑山庄的年华。 女子转身走向石亭一旁,不过一会儿便端着一碗茶汤站在荆宇身边。 荆宇轻嗅茶香,只有傲剑山庄的水才能将东海的茶煮出如此滋味。 清逸自然,山水之间,天人合一。 多少年前,正是宇天一手端茶一手执剑,赠予荆宇傲剑山庄弟子独享的剑名:傲剑剑心。 “不知姑娘剑名为何?”是好奇,亦是执念,好奇在此女子轻盈胜过箫媛的步伐身法,执念在除了自己与宇泉之外,荆宇再不知傲剑山庄其他任何弟子的剑名。 “剑音。”女子答道。 剑音。 荆宇道:“好名字。” 女子道:“剑锋所至,清梦清音。” 剑锋所至,清梦清音。 剑音。 荆宇恍然,张汐云曾在此处弹奏过《清梦曲》。 清梦清音,如溪水潺潺,云卷云舒,似万籁俱寂,但余琴音。 荆宇或许明白了宇泉的想法,当初若不是张汐云及时赶来出手相救,不论是荆宇还是宇泉,怕是都没有办法再离开此处了吧! 眼前这个女子,剑名身负宇泉的期待,又有极其高超的身法,想必也是有一定的来历。心想至此,荆宇不禁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故里重游(二) “恐怕少侠问得有点太多了吧!”女子说话毫不留情,虽说双手端着茶盘,但眼神中已透出凌厉,即便是稚嫩的声音,却也让人心生些许怯意。 荆宇不语,静看女子眉眼,恍惚间竟觉这姑娘似乎有些熟悉,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里有过谋面,至少是一面之缘。 “凝儿,休得无礼!” 正在荆宇思索之际,令他牵挂万千的声音由远至近,像一缕清风缓缓钻入荆宇二中。 女子闻声忙扭头过去,见到来人之后便迅速放下托盘,单膝伏于地上,道:“师父!” 说来也颇为奇怪,宇泉年纪比荆宇还小上一些,此时看上去却颇有一派掌门的风范,而这女子比看样子比宇泉也只小伤几岁,却对宇泉极为尊敬。 “凝儿,这位少侠也曾是傲剑山庄弟子,按辈分算来也算得上为师的师兄。”宇泉白衣黑带,双手负于身后,腰间配一精致长剑,缓步走向二人。 人,还是那人。 剑,还是那剑。 荆宇不仅见过,还亲手触过此时正挂在宇泉腰间的那柄剑。 问天。 正是因为那柄问天,傲剑山庄才惨遭屠戮,而也是因为那柄问天,如今的傲剑山庄才能欣欣向荣。 女子听闻宇泉一席话后一怔,抱拳举过头顶,道:“徒儿不知是师叔,方才言语冒犯,还请师叔责罚!” 荆宇一时反应不及,心觉自己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一下子成了师叔,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宇泉上前扶起女子,道:“剑音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轻功甚好,剑术也有当年师兄的影子。” 荆宇道:“这位姑娘步伐的确轻盈异常,堪负振兴傲剑山庄的重任。” 宇泉一时没想到荆宇竟如此之快便给与自己得意徒儿甚高评价,忙道:“师兄有所不知,剑音真名叫公孙凝。” 公孙凝。 荆宇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但为何有似曾相识之感? 她的眉眼实在熟悉。 “公孙……凝?姑娘和庭北公孙家……”荆宇不知这个公孙凝出身何处,但凭其轻盈步伐也能猜得出是天赋使然,于是只好加以猜测。 公孙凝闻言道:“不瞒师叔,徒儿父亲是庭北公孙瑜亮,公孙俊与公孙龙是徒儿兄长,公孙晴是徒儿的姐姐。” 公孙晴的妹妹。 蔷薇琴仙南琴的小女儿。 难怪似曾相识。 荆宇猛然忆起南琴与公孙晴的样貌,母女三人的确极其相似。 但是…… 荆宇道:“江湖众人皆知公孙瑜亮育有二子一女,却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个小女儿。” 宇泉似乎早就猜到荆宇的疑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 未待宇泉说罢,公孙凝便开口道:“因为母亲不想让我留在庭北。” 宇泉诧异。 荆宇亦诧异。 有哪个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公孙晴只有十八岁,公孙凝年纪比公孙晴更小,如此一来,公孙瑜亮与南琴怎会放心让小女儿来到重建才一年的傲剑山庄? 荆宇隐约猜出点原因,却又不敢妄加定论,此时若是宋武鹏在,也许会从他那得到答案。想到这里,荆宇转向宇泉,问道:“为何?” 他捕捉到宇泉闪烁的目光,他知道宇泉既欲隐瞒又欲坦白一些事情,一些看似跟荆宇和傲剑山庄没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很有可能有关系的事情。 宇泉犹豫半晌,与公孙凝对视一眼后似乎下定了决定,轻咳一声,道:“今晚给你看些东西,等你看到之后就会明白了。” 公孙凝机灵的很,听宇泉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于是忙道:“师父时常提起师叔,今日终于见到师叔本人,不知师叔可否一起去试剑阁切磋切磋?” 试剑阁。 何曾熟悉的名字。 那里曾留下过多少回忆。 荆宇盯着眼前的公孙凝,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试剑阁,原本就是师兄弟间切磋比武之处,若在师徒之间便是教授些独门心得之处。 有其父必有其女,想必若是公孙凝不知荆宇身份,也能猜出一二。 试剑阁上,凉风悠曲。 待三人走到,已然有序地站满了傲剑山庄弟子。 试剑阁地面乃是一纵横交错的棋盘,黑白棋子正如站在棋盘中央的的荆宇和宇泉。 “师兄今日回到傲剑山庄,便与我切磋切磋,好让傲剑众人目睹山庄昔日辉煌。如何?”宇泉举剑道。 荆宇并未作答,仅是后退数步,取下身后黑布裹剑反持横于胸前。 宇泉知荆宇已经答应,不作准备便提剑上前。 傲剑山庄苍月剑法五诀正如傲剑山庄那五处地方一样。 舞剑亭,心剑瀑,傲剑台,试剑阁,归剑谷。 试剑无双,百花剑舞,心剑五式,傲剑苍穹,归剑于心。 剑影之间,只见得二人你来我往,不分高下。 宇泉自重建傲剑山庄后便苦练苍月剑法,如今早已出神入化,而荆宇本就练得不精,再者各派招式都习得一些,切磋之时只用苍月剑法便难抵宇泉攻势,时间越长劣势便越明显。 剑术入神,张弛自然有度。宇泉攻势招找致命却又点到为止,并无伤害荆宇之意,但荆宇似乎过于敏感,见问天剑锋直奔自己心口而来,慌忙之下竟翻转手腕,指尖旋转龙吟剑身,用出箫媛自创的蔷薇迷踪剑手法,将宇泉这一剑挡了出去。 宇泉此剑攻势并无多少力道,但荆宇抵挡的力道大了一些,生生将宇泉震得后退数步。 荆宇见势收剑作揖,道:“承让,是我败了。” 四周弟子们并无多少反应,只是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师兄,胜负何辨?”宇泉心惊,惊得并非荆宇不败而败,惊得是荆宇竟能在翻腕弹指间便使出不少力量。 荆宇道:“我虽曾是傲剑山庄弟子,奈何学艺不精,难以本门武功与师弟争得高下,方才情急便用出了蔷薇迷踪剑的手法。实在惭愧!” 蔷薇迷踪剑。 荆宇话音落下,周遭嗡嗡起来。 宇泉怎会没听说过在唐啸府上打败天涯剑徒弟沙月白而夺得中原第一剑的蔷薇迷踪剑箫媛,况且一年多前,宇泉还在江南逍遥庄见过箫媛。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故里重游(三) 不仅仅是宇泉,傲剑山庄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没听说过蔷薇迷踪剑。 正是众人惊讶之余,公孙凝跃了出来,恰好站在荆宇和宇泉之间,道:“师父,徒儿也听说过蔷薇迷踪剑箫媛的名号,也听说蔷薇迷踪剑与苍翠星辰剑青梅竹马,能不能让徒儿也和师叔苍翠星辰剑切磋切磋?” 公孙凝话刚说完,傲剑山庄一众弟子便如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若是没听说过蔷薇迷踪剑倒还情有可原,但作为习武之人若还没听过苍翠星辰剑的名号,那便是孤陋寡闻了。 宇泉深知自己爱徒活泼可爱,也知其习武心切,如今恰逢荆宇来到傲剑山庄,便也拒绝不得,只是不知荆宇是否愿意点拨自己的爱徒。心想至此,宇泉看向荆宇,见荆宇微微点头,便向后跃起数步,与一众弟子站在一起。 荆宇面对身为南琴与公孙瑜亮的女儿,习武天资极高,又是宇泉的爱徒,对待起来自然甚是认真。 “师叔可否用上傲剑山庄之外的武功?”公孙凝道。 “当然。”荆宇答。 公孙凝得到默许便自信满满拔剑而跃,试图在荆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荆宇眼看公孙凝手中剑影生花,剑锋千转蜿蜒成画,剑风自成风格,自己却负手而立,纹丝不动。 宇泉欣赏自己得意弟子的剑术,也不愿多想荆宇做何感想,只喜欣赏公孙凝将苍月剑法练得如舞如画如诗如音,优美且锋利。 剑过一缕风,花开一瓣红。 任凭公孙凝在荆宇四面八方剑舞成花,荆宇却仅凭一手一腕,五指之间转切龙吟便将其攻击化为乌有。 黑影猛如虎,穿行灵如射。 攻守之间,一道隐约可见的黑影刺向公孙凝,只听“叮”地一声,公孙凝手中的剑已然飞出数步之外,荆宇手中黑布包裹的龙吟搭在箫媛肩旁上,而公孙凝静静站在荆宇面前,流露出不可思议表情,甚至还有一些惊恐。 荆宇收剑,道:“步伐轻盈,攻势凌厉,但却少了些灵动。” 灵动。 身为公孙凝师父的宇泉也有相似的想法,但奈何宇泉除了傲剑山庄武功之外并不会其他武功,也甚少外出见识江湖武艺,于是道:“师兄可否教凝儿一些江湖武艺?” 荆宇皱眉,思索良久,道:“灵动功夫我倒并不会多少,若我教怕是会耽误凝儿。况且教傲剑山庄弟子江湖武功也是师门所不允许的吧!” 宇泉早便想到荆宇会提及此事,道:“若是江湖武艺能让本门弟子更加优秀,学又何妨?如若可以将江湖武艺与本门武功融合而发扬光大,对傲剑山庄也是一大好事。师兄当年不也随师父辗转几大门派而学得武艺?” 当年宇天的确带着荆宇遍历庭北太极门、江南逍遥庄和秦川天武巅,从而使得荆宇武功既带着这几大门派的影子却又似乎跟这几大门派没什么关系。荆宇承认宇泉所言的确有些道理,于是道:“若说灵动武功,待有机会可以让箫媛教她一些,我能教的可能也只有千里逐风了吧!” “千里逐风?!” 宇泉诧异,公孙凝亦诧异,傲剑山庄众弟子必然诧异。 千里逐风是什么武功? 那可是江湖中仅次于万里追云的轻功,江湖多少人求而不得,谁会想到苍翠星辰剑荆宇竟答应给公孙凝传授这一轻功。 “可据说练就千里逐风不宜使用刀剑等大型兵器……”宇泉道。 荆宇笑道:“当初我与你想法相同,直到逐风浪子乔恩教会我千里逐风。以公孙凝的天赋,习得千里逐风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话毕,公孙凝闻言喜形于色,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宇泉走上前来,笑道:“既然师叔愿意授你千里逐风这等绝世轻功,还不拜见师父!” 公孙凝一怔,方欲开口却又没有出声,呆呆看着宇泉。 宇泉深知公孙凝心性,道:“凝儿,你问问苍翠星辰剑有几个师父。” 公孙凝转过头看向荆宇。 荆宇明白宇泉话中含义,笑道:“傲剑山庄、庭北太极门、江南逍遥庄和秦川天武巅。算来至少有四位师父。不过仅是教你千里逐风,不必拜师,要拜也该拜箫媛为师。” 宇泉担心道:“师兄怎知箫媛姑娘定会收凝儿为徒?” 荆宇道:“师弟不会不知凝儿母亲是谁吧?!” 宇泉道:“江湖人称东箫西珏南琴北音的南琴。” 荆宇道:“是否也知箫媛的母亲是谁?” 宇泉道:“我知箫媛姑娘的父亲是东箫西珏南琴北音的东箫,倒并未听说她母亲是谁。” 荆宇道:“师弟知道东箫西珏南琴北音,恐怕对南潇蔷薇海红蔷薇五音知之甚少。红蔷薇五音乃宫商角徵羽无人,分别对应蔷薇琴圣楚风月,蔷薇琴鬼乔弦,蔷薇琴魔白若虚,蔷薇琴魂颜柳和蔷薇琴仙南琴。凝儿的母亲是蔷薇琴仙南琴,而媛儿的母亲是蔷薇琴魂颜柳。况且凝儿如此聪明活泼,性格与媛儿儿时颇有几分相似,师弟不必担心太多。” 宇泉听过荆宇一番话后便不再担心箫媛不收公孙凝为徒,但眉头却皱得更紧。 荆宇本以为如此便可大笑宇泉的顾虑,却没想却看似让宇泉有更大的顾虑。荆宇些许猜到宇泉的顾虑是什么,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便注意到宇泉的表情,只是他没想到宇泉竟也会对那个名字感到敏感。 敏感。 的确,那个名字,那个人,的确太强了。 乔弦。 不论是蔷薇海、绝音谷还是钱塘城,这个名字给荆宇的神秘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忌惮,甚至是恐惧。 但宇泉为什么会对乔弦的名字敏感? 荆宇百思不解,道:“师弟也知道乔弦?” 宇泉顿了顿,道:“今晚要给你看的东西中有她的名字。” 荆宇此时已然迫不及待想知道宇泉究竟要给自己看什么,但心中又不由自主忐忑非常。 宇泉口中所说的东西,既与公孙瑜亮有关,又与乔弦有关,这其中是否又是些尘封多年的秘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下之巅(一) 荆宇不禁想起在钱塘城东桥茶馆中宋武鹏所说的话。 宋武鹏去钱塘城之前也来过傲剑山庄,如此一说,楚江魄盟主宋武鹏应该把这些秘密的前前后后了解了不少,但他为什么不亲口告诉荆宇,而是让荆宇亲自前来傲剑山庄? 荆宇此时回想,才想起与宋武鹏谈话甚多,却始终没有说明乔恩赠剑的原因。 越是回想,越是疑问百出。 荆宇又忆起那日在钱塘城东桥茶馆一楼时南公子所说的话。 那个让漂泊在江湖的荆宇心生亲切的唐啸身后,居然还藏着另一个秘密,而那一个秘密恰巧是父亲同样与唐啸结为兄弟的南公子所说。 越来越多的疑惑只能等待楚江魄宋盟主或是某个了解所有秘密的人来解答了吧! 夜深时分,星月黯淡。 傲剑山庄内众弟子三人一队四处巡逻。据宇泉所说,自重建山庄以来,每到傍晚,溶洞铁栅便会落下,封住进出山庄的唯一道路,如此也算得上是保护山庄的一个办法。 晚饭依旧是荆宇曾在傲剑山庄时最喜欢的那几个菜,米还是从江南运来,这些都是宇泉为荆宇特地准备。米饭依旧是原来的口感,而菜却再无那时的味道。 饭菜饱足,二人小酌几杯。 荆宇犹记得儿时偷喝宇天的藏酒而在酒窖中不省人事,宇泉也没忘记那时拉拽这醉酒的荆宇回房后还骗宇天说荆宇在房中打坐练功。 每忆起往事,二人皆感慨万千,而后相视一笑。 荆宇心知宇泉今天要给自己看些什么东西,并不着急,且与宇泉举杯怀旧,竟有些希望忘记那些江湖恩怨,让时间倒退回自己离开傲剑山庄之前,就在这座小小的山庄,没有纷争也没有阴谋。 二人谈的兴起,公孙凝便在一旁倒酒服侍,时而听此二人说些而是的笑话,便也噗哧笑个不停。 一壶酒罢,宇泉摆手令公孙凝收起酒具,起身道:“我本还犹豫究竟是否该告诉你,但凝儿坚持,我便也不再隐瞒。” 荆宇依旧坐于桌旁,听过宇泉一番话后颇为不解,看了一眼公孙凝后,问道:“此事与凝儿有何关系?” 宇泉道:“凝儿也是其中之一。” 荆宇皱眉,不知宇泉手中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不仅有乔弦和公孙瑜亮,竟然连江湖无人知晓的公孙瑜亮小女儿公孙凝也被牵扯其中。 “跟我来便知道了。” 宇泉说罢向门外走去,公孙凝紧随其后,表情变得复杂。 荆宇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多想,方才谈天时才知公孙凝只有十五岁,而刚刚露出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在及笄年华的女孩。 三人出门,前后而行,至归剑谷,宇泉停步,令守谷弟子退下。 归剑谷。 荆宇清晰记得傲剑山庄遭劫时这里的情形。 宇天当时正是端坐在这归剑谷深处桃木椅上,七窍流血。 此时的桃木椅上血迹已被擦干,宇泉在椅前停顿片刻,猛一脚将木椅踢起,紧接着一脚将木椅踢在后面墙上,连带挂在墙上的那幅“剑”字一同落在地上。 荆宇不知宇泉何意,静静看着,眼角撇过公孙凝,见她表情颇为严肃。 宇泉此番动作颇为用力,本就忽闪的火光此时更加闪烁摇摆。 待火光渐定,宇泉拔出问天,刺进原本容纳桃木椅四角坑洞其中之一。剑身没入,宇泉用力拧剑,一阵石头摩擦的声音传来。 荆宇抬头看去,竟发现原本被“剑”字覆盖的那一处石壁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目测约长宽三尺的镀红铜盒。 若没猜错,铜盒铜锁内便藏着宇天一直瞒着荆宇的秘密。 三层铜盒共有三把铜锁,而钥匙便藏在桃木椅四角坑洞的另外三个之中。 待三层铜盒打开,宇泉深吸一口气,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所有秘密的其中一部分便藏在这里,父亲从未告诉我归剑谷的机关。一年前我重建山庄之时,江南王秘密托人将凝儿送来,我才对十几年前的事有所了解。这机关是半年前我在此处打翻茶水而不小心弄倒椅子时才发现。” 荆宇点头。 即便是傲剑山庄弟子,若无掌门亲自领入,也不能擅入。荆宇自来到傲剑山庄之后,来到归剑谷聆听宇天教诲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听闻宇泉一席话,荆宇不明白的是那日在钱塘城东桥茶馆时,南公子为何不提及公孙凝之事,依宇泉所言,公孙凝在一年以前是在江南王府,这其中又有什么秘密? “若要与你详述这些秘密,那便从手帕说起吧。” 宇泉的话打断了荆宇的思路。 手帕。 荆宇恍惚。 宇泉从铜箱中取出一块手帕递给荆宇。 公孙凝走到一边,拿起一支火把后站在二人身旁。 荆宇接过手帕,借光而查。 手帕刺绣做工极其精美,堪称世间绝品。白色刺绣手帕上蓝线绣云,黑线绣山,山巅云间立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宫殿,手帕顶端边角黄线绣一明月,精美绝伦。手帕中部那一片空白处以红线绣着几个字:明月之主乔弦。 明月之主:乔弦。 果不其然。 荆宇此时才想起南公子在东桥茶馆也曾给自己过一块手帕,而那手帕上写着的正是:暮光之主唐啸。 心想至此,荆宇忙拿出南公子交予自己的手帕将其打开。 金色刺绣手帕,蓝线绣云,红线绣山,山巅云间似乎一座宫殿若隐若现,手帕顶端边角白线绣日。手帕中部一片空白处以紫线绣着几个字:暮光之主唐啸。 此时此刻,惊讶的并非荆宇,而是宇泉。 一旁的公孙凝则是淡定甚至略显冷漠的表情。 “我在江南王府时便无意中听江南王说京城有唐啸做了叛徒的消息,没想到南公子真拿到了证据。”公孙凝道。 证据? 荆宇吃惊。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手帕之事,即便是刚才拿出手帕也未作任何解释,为何公孙凝知道是南公子所为? “你怎知道是南公子拿到手帕?”荆宇问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下之巅(二) “我一直当南公子是亲哥哥,他不喜欢唐子心却为了唐子心而不惜去惹沙月白,除了想拿到证据还有什么目的?”公孙凝道。 荆宇恍然。他倒没想到公孙凝年纪轻轻便能想到这些,心叹这姑娘聪明伶俐绝对不输箫媛。 “乔弦是明月主之事我在钱塘城东桥茶馆中听贺圣朝华渊华盟主说过。”荆宇道。 宇泉没想到荆宇竟知道这个秘密,于是道:“这么说华盟主都跟你说了?” 荆宇道:“那倒没有。那日我与楚江魄宋盟主,贺圣朝华盟主以及乔弦都在东桥茶馆,华盟主是以明月主来称呼乔弦。” 宇泉不语,伸手从铜箱中拿出第二件东西。 还是一块手帕,金丝绣线,但比乔弦与唐啸的那两块手帕大上一些。手帕上以血为墨,寥寥几行字,却让荆宇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当初宇天誓死守卫的东西并不仅仅是问天,还有荆棘林惨案之后各大门派家族私下共立的誓约。 当年荆棘林惨案之后,各大门派家族立誓不再追究和提及荆棘林一案,公孙瑜亮也保证不再追寻袖里乾坤的下落,并且与江湖和朝廷之间保持三足之势而相互牵制。作为交换,公孙瑜亮将南琴新生的女儿公孙凝交出。 公孙瑜亮。 天下第一聪明人。 黄鹤山庄庄主。 兵器谱唯一一件暗器明珠泪的主人。 他有如何的能耐与整个武林江湖做交易? 天下高手无数,明月主乔弦、暮光主唐啸难道也惧怕公孙瑜亮? 公孙瑜亮有什么筹码? 荆宇的所有疑问此时此刻皆围绕公孙瑜亮展开。 “荆棘林惨案之后敢与整个江湖立约,也难怪楚江魄宋盟主与云香殿张盟主对此并不知情了。”宇泉道。 荆宇点头,心想公孙凝自打出生便不在亲生父母身边,甚至是被当作交易筹码而交给江湖中人,露出如此冷漠表情也不足为奇。看来并非江湖无人知道公孙瑜亮还有一个小女儿叫公孙凝,而是江湖多数人知道有公孙凝此人,却从没有人提及罢了。 但,为何公孙瑜亮仅以公孙凝这刚刚出生的女儿便交换了整个江湖对荆棘林惨案闭口不提? 公孙凝身上有什么秘密? 荆宇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只是紧紧盯着公孙凝,似乎从她身上便可看出什么秘密。 公孙凝继承了公孙瑜亮的聪明机智,仅从荆宇眼神中便读出他的想法,说道:“天下第一聪明人非我亲爹公孙瑜亮莫属,但论天下打探消息秘密,非我养父江南王莫属。” 荆宇一头雾水,问道:“姑娘此话何意?” “公孙姑娘的意思便是:只有江南王知道公孙瑜亮拿公孙姑娘来交换江湖对荆棘林惨案闭口不提究竟值还是不值。”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归剑谷口传来。 三人同时看去,火光跳动之下,一个白衣蓝带悠然自如的身影从阴影中出现,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身影,蓝纱紫带,头戴枫叶蔷薇簪,身背一琵琶,手握嫣红之剑,剑坠蔷薇玉。 琵琶乃水龙吟。 嫣红剑乃花魂。 荆宇心乱。 每见此人,便心生暖意。 天地之间,唯有箫媛才能让荆宇有如此之感。 “凝儿,这就是蔷薇迷踪剑箫媛。”荆宇道。 公孙凝打量箫媛片刻,心想听到过些关于青园红枫楼箫媛一笑倾城,今日一见竟令同为女子的自己心生感慨。 那白衣蓝带之人,正是楚江魄盟主宋武鹏。 “宇泉庄主,恕宋某擅自进入山庄归剑谷!”宋武鹏拱手道。 宇泉并未想到宋武鹏与箫媛此时前来归剑谷,忙道:“宋盟主连夜前来必有要事,只是……铁栅门已关,二位如何进得了山庄之内还不被发觉?” 宋武鹏笑道:“清风挽月。” 宇泉一头雾水,箫媛却面带笑意。 荆宇心知能翻过傲剑山庄周围入云山峰的轻功,除了万里追云与千里逐风之外,恐怕也只有清风挽月了,看箫媛的表情,必然是从宋武鹏那里学到了清风挽月。 不过荆宇此时并无兴趣关心箫媛是否学会了清风挽月,道:“宋盟主说只有江南王知道凝儿的价值?” 宋武鹏点头道:“我从华盟主口中得知当年是江南王说服整个江湖与公孙瑜亮签订誓约,而江南王正是知道公孙瑜亮的一个秘密才敢于说服整个江湖。” “什么秘密?”宇泉与公孙凝不约而同问道。 宋武鹏细细打量公孙凝片刻,道:“若是轻易告诉你们便不能称作秘密。我离开钱塘城便去了江南王府,江南王说是时候让凝儿知道这个秘密了,所以是否在这里说出秘密由公孙姑娘决定。” 公孙凝从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当作筹码交易,也不知自己身上带着什么秘密,此时听闻宋武鹏说这个秘密能否说出全凭自己决断,于是环视周围几人。 师父宇泉。 师叔荆宇。 将来或许也是自己师父的箫媛。 公孙凝犹豫之后道:“宋盟主请讲。” 宋武鹏笑道:“公孙姑娘许我在此讲出秘密,但各位出了这归剑谷后便将秘密藏在心中,如何?” 三人点头。 宋武鹏道:“那个秘密便是明珠泪。” 明珠泪。 宋武鹏继续道:“所谓兵器谱唯一一件暗器其实并非真正的暗器,而是心法。明珠泪又称女儿泪,据江南王调查,此心法乃三易古卷《连山谱·暗卷·宇》中一重要章节,内功属阴而适女子练习。公孙瑜亮曾强练此功而险些走火入魔,幸得南琴所救,如今虽习了些明珠泪手法却难得其心法真谛。公孙姑娘被抱去江南王府时项上所戴铜饰内便是明珠泪心法。” 公孙凝猛地按住胸口,铜饰此时就佩戴在自己脖子上,突然想起江南王曾时不时便提醒自己要保护好胸前铜饰,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 “我生父竟拿明珠泪的秘密作为交换,难怪江湖答应誓约。”公孙凝道。 宋武鹏道:“江南王是凭借江南王府在江湖的名望而说服整个江湖,而非这个秘密。” 第一百三十章 天下之巅(三) “既然公孙瑜亮已经拿出这个秘密,他还有什么底牌与整个江湖做交易?”宇泉问道。 宋武鹏道:“因为公孙瑜亮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啊!” 天下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 荆宇不知宋武鹏的话中藏着什么。 荆宇不知,宇泉也不知,公孙凝更不知。 此时箫媛开口道:“记得我们一起去黄鹤山庄的时候,庭北的人对公孙一家都非常尊敬。” 宋武鹏道:“公孙瑜亮不仅聪明,还能把聪明用在最重要的地方上。黄鹤山庄接济百姓能得民心,与江湖交好,又与朝廷来往,左右逢源,即便与其中之一撕破脸皮他也毫不担心,因为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筹码。” “什么筹码?” “大到与江湖和朝廷之间保持三足之势。” 三足之势。 这不就是誓约上所写。 “什么势力能与朝廷和江湖呈三足之势?”荆宇道。 宋武鹏顿了顿,道:“原本我以为乔弦被称为明月主只是因为她自称明月主,后来知道唐啸是暮光主,这才意识到乔弦和唐啸其实是属于统一组织,而公孙瑜亮恰好也属于这个组织,所以他敢和整个江湖立下誓约。” 荆宇道:“什么组织?” 宋武鹏道:“天下之巅。” 天下之巅。 荆宇想起了唐啸和乔弦的手帕上绣云绣山而山巅云间若隐若现的宫殿,想必那里就是天下之巅了吧! 宇泉道:“乔弦是明月主,唐啸是暮光主,既然公孙瑜亮和他们在同一个组织,那公孙瑜亮又是什么主?” 宋武鹏道:“江湖中极少有关于天下之巅的传言,即便是江南王也知之甚少,至于公孙瑜亮是什么主我也不知道。不过江南王倒告诉我三个人,这三个人是天下之巅三武圣。” 见在场几人都屏息凝神,宋武鹏也不多卖关子,道:“天涯剑,裂风刀,凤凰刺。此三人正是天下之巅三武圣。” 天涯剑。 裂风刀。 凤凰刺。 这三个人荆宇都认识,而且知道这三个人的真实身份。 天涯剑就是欧阳歌,欧阳歌的父亲正是参与过荆棘林惨案的欧阳仙。 裂风刀就是叶之俊,龙井山庄庄主叶暖义父叶之贤同父异母的弟弟。 凤凰刺就是南宫千雨,乔恩心心念念的女子,八门宫一战中曾与荆宇交手。 荆宇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忙道:“欧阳歌是天下之巅三武圣之一,他父亲欧阳仙曾参与过荆棘林一案,而公孙瑜亮身为天下之巅的人,为了荆棘林一案拿明珠泪做交易。这么一说,欧阳仙也是天下之巅的人,天下之巅也曾参与了荆棘林一案?” 宋武鹏道:“没错,当年欧阳仙正是禁宫第一高手,统领御林卫。据江南王调查,荆棘林一案很有可能是天下之巅所策划。欧阳仙在那一战后重伤不治而亡,江南王派人在禁宫内打探才知欧阳仙正是天下之巅天地主。” 天地主欧阳仙。 明月主乔弦。 暮光主唐啸。 箫媛若有所悟,道:“这么一来,我们在京城替南公子打败天涯剑欧阳歌的徒弟沙月白,从而抢了唐子心之后,不论是唐啸还是江南王都没有遭到沙家报复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唐啸和欧阳歌是一路人,而且欧阳歌在那个所谓的天下之巅组织中地位并不如唐啸。” 宋武鹏道:“何以见得?” 箫媛道:“欧阳歌父亲欧阳仙是天地主,不论资历还是武功皆强于身为三武圣之一的欧阳歌,唐啸身为暮光主,也是一主,自然身份地位高于欧阳歌。恐怕三武圣在天下之巅中的地位与打手差不了多少吧!” 宋武鹏闻言点头道:“箫姑娘所言有理,恐怕这个天下之巅卧虎藏龙。” 天下之巅。 卧虎藏龙。 在场之人谁也不知这个天下之巅究竟是何组织,竟能作为天下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的筹码与整个江湖做交易,并且竟能与江湖和朝廷呈三足之势。 宋武鹏道:“无论如何,天下之巅中人必然也是江湖中人,只是鲜有人知晓江湖中谁属于那个组织罢了。” 箫媛此刻面露愁容,看似心事重重。 自八门宫一战后荆宇便与箫媛在枫蔷居生活一年时光,箫媛的一蹙一笑所表露的心事都逃不过荆宇的眼睛。 “为何忧愁?”荆宇上前问道。 箫媛默不作声,倒是宋武鹏忧心忡忡道:“乔恩将罗依姑娘送至南潇蔷薇海后便离开了。” 荆宇心觉不妙,忙问道:“乔恩去了哪里?” 宋武鹏道:“去寻找恨苍暮。” 恨苍暮。 又是恨苍暮。 荆宇想起在绝香宫时听乔弦说恨苍暮已经被毁,但转念一想既然乔弦是天下之巅的人,那么她说的话便不一定可信。 那么,恨苍暮究竟在哪? 箫媛道:“凤凰刺在南潇现身,她说她知道恨苍暮在哪里。” 荆宇叹息。 既然凤凰刺亲自出面,那么以乔恩的性格绝没有不走的理由。 宇泉道:“这么一来,乔恩应该是跟凤凰刺一起去了天下之巅。” 荆宇道:“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天下之巅的力量又要大上一些了。” 此刻宋武鹏忽地哼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恐怕那逐风浪子乔恩本就是天下之巅的人吧!” 几人疑惑,皆看向宋武鹏。 荆宇不言不语,仔细回想这些时间来所听闻的一切,猛地一个细节出现在脑海之中。 “宋盟主所言有理,是我大意了!”荆宇突然道。 见荆宇和宋武鹏突然如此,其余三人皆不知所以,尤其箫媛作为乔恩的师妹,与乔恩感情甚好,此时说乔恩是天下之巅的人,箫媛必然不会相信。 荆宇稍作停顿后道:“我与乔恩分别后便去了龙井山庄,恰好在那遇到了裂风刀。媛儿,宋盟主,你们还记得八门宫那晚龙倾城是如何死的吗?” 箫媛记性甚好,思索片刻便道:“龙倾城当时似乎是说‘一切皆是阴谋,丁青月身后那人在意袖里乾坤,谁会相信有人欲将整个江湖玩弄于鼓掌之中?杀害刑开的人……’话没说完,便被自青龙殿屋顶飞来的钢钉正中额头而杀。钢钉上还有五个字:无用者杀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下之巅(四) 无用者,杀之。 “试问有谁能有如此能力玩弄整个江湖?”荆宇问道。 “公孙瑜亮?” “乔弦?” 荆宇也猜不到答案,但有一点荆宇是肯定的,那就是杀龙倾城的凶手。 “那枚钢钉的主人正是裂风刀,在龙井山庄,裂风刀拿出了一枚与杀死龙倾城的钢钉一模一样的钢钉。龙井惨案也正是裂风刀指使墨竹林所为。”荆宇道。 宋武鹏若有所思道:“这么一来,整个黑衣人组织,也就是墨竹林都在裂风刀的掌控之下,也属于天下之巅的势力了。” 箫媛问道:“这与乔恩是不是天下之巅的人有何关系?” 宋武鹏反问道:“墨竹林暗中与江湖作对,天下四帮天龙会、神虎帮、朱雀门,玄武盟明着与天下四盟作对还少吗?青龙首,白虎首,朱雀首与玄武首这四人武功之高,即便是武林盟主霍云枫也不是对手,他们之间本就有理不清的关系,身后必然也有一高手指使。” “谁?”宇泉问道。 宋武鹏道:“想必此人身怀武艺极其庞杂但又分别精通,否则难以凌驾于那四人之上,至于是谁,我也猜测不了。” 的确,能驾驭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人之人必然武功极高,荆宇左思右想,在当今江湖之中,恐怕也只有一人符合如此条件。 “会不会是乔弦?”荆宇试探道。 “为何?”几人异口同声。 荆宇停顿片刻,道:“宋盟主所说天下之巅中,唐啸与乔弦身为二主,我未见识过唐啸的真正实力,却在江岳绝香宫见识过乔弦的本事。况且……乔恩对乔弦颇为熟悉。” 宋武鹏若有所悟,道:“荆少侠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四帮首身份背景至今也鲜有人知,恐怕我们可以从一个人那里找到些线索。” 荆宇道:“何人?” 宋武鹏道:“霍云枫。” “霍云枫?!” 众人皆惊。 白衣飘飘,倚剑听箫。 正是太平令曾经的主人霍云枫使得武林近二十年歌舞升平。 然而霍云枫却当着江湖众人之面死在了白虎首的手中。 宇泉不解道:“霍盟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宋武鹏道:“霍盟主的确已死,但据我所知整个江湖之中也只有他真正了解四帮首。” 箫媛道:“此话怎讲?” 宋武鹏道:“战神岭一战之前,霍盟主曾暗中召集四盟之主聚于青山太平殿,他曾不止一次拜访一世外之人,此人乃霍云枫已故恩师‘天外仙客’的密友。” 话说至此,宋武鹏的声调压低了些,继续道:“若我没有猜错,关于四帮首的一些秘密正藏于青山太平殿之中。” 青山太平殿。 武林盟主所居之处,自霍云枫死后,青山太平殿再未迎来任何主人。依照江湖规矩,太平殿中仆人侍卫在新盟主到来之前依然守卫太平殿,而太平殿所有开销皆由四盟共担。 箫媛道:“宋盟主的意思是我们要从霍盟主的遗物中寻找线索?” 宋武鹏点头道:“依我所见,霍盟主不会不留下什么信息。” 宇泉道:“可调查四帮首的背景有什么意义?” 箫媛道:“我想知道师兄乔恩知否真的是天下之巅的人。” 宋武鹏道:“摸清天下之巅的布局才能查出这组织的其他成员。” 荆宇道:“我要看看乔恩到底是兄弟还是敌人。” 兄弟还是敌人。 荆宇又道:“我甚是同情乔恩与南宫千雨的过往,他身为青龙首时我也未有真正伤他之意,但若他执迷不悟,我必不饶他!” 箫媛深知荆宇心性,隐隐担心起乔恩与荆宇二人,心中伤感之余又疑惑为何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是阴谋?还是巧合? 五人再未多言,一同走出归剑谷。 夜深,傲剑山庄甚是清静。 荆宇独坐屋顶,回忆与乔恩过往。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影依稀似那年。 他不会忘记,乔恩是自己离开傲剑山庄后所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当初,洞庭湖边,碧波亭下。 思人思心思凤凰,一诗一曲一风流。 诗言感旧,万千叹息。 曲声清亮,涤尽尘俗。 依稀记得湖面鸳鸯嬉戏,随声起舞。 而乔恩眼神中竟是嫉妒艳羡。 逐风浪子竟也会艳羡鸳鸯。 既心念叶暖,又思念南宫千雨。 一面如佛,一面如魔。 一夕洞庭月下,恍如天之涯。 望断斜阳却望不见刀光剑影。 刀在鞘里,剑也在鞘里。 刀剑不出鞘则已,出鞘便血染江湖。 若是在那时,荆宇绝不会怀疑谁的血染红江湖。 而在此刻,荆宇不知究竟会是谁的血染红江湖。 一眸月光,一阵心荒。 忽尔,流音似水,穿身而过。 荆宇扭头,箫媛斜坐一旁,手抱水龙吟。 月光如脂,素颜似仙。 纤细手指拨动琴弦,弦音似水,流淌于荆宇脑海心间。 方才回忆与忧愁随波而去,只剩潺潺之声回荡耳际。 半晌,曲终,流音未散。 箫媛偎于荆宇身侧,片刻对视后依在荆宇肩头。 许久。 箫媛轻声道:“若师兄真是天下之巅中人,你该如何?” 荆宇道:“劝他回头。” 箫媛道:“若他不肯回头,你该如何?” 荆宇道:“我知他心念南宫千雨,若以恨苍暮救了南宫千雨,他便没有理由留在天下之巅。” 箫媛轻叹一声,道:“恨苍暮……究竟在哪里?” 荆宇摇头,道:“我虽不知,但已预感不久便会知其下落。” 箫媛不语,心中祈祷乔恩迷途知返。 自始至终她都将乔恩当作自己的师兄,甚至亲哥哥,不论荆宇还是乔恩,皆为箫媛心中所珍惜之人,她绝不希望将来某一天看到荆宇与乔恩以死相拼。 “明日你与宋盟主就要去青山太平殿?” “嗯。” “我陪你。” “你留在傲剑山庄。” “为何?” “保护傲剑山庄,做公孙凝的师父。” 箫媛诧异,片刻后便懂得荆宇用意。 最爱之人留在最爱之地等他。 “太平令给你。” “嗯,是该物归原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幽雨听风(一) 天青云雾间,世外一重山。 江湖纷乱绕,逐波太平殿。 千里逐风,清风挽月。 青山之中,幽幽雨下。 山中云雾,千变万化。 “自打霍盟主死后,青山太平殿便渐渐淡出江湖视线。”宋武鹏道。 “江湖为何不再选出一个武林盟主?”荆宇问道。 宋武鹏苦笑道:“若真有这么容易,所有事情便简单许多。” 山林之间,青石小道,数百阶梯之后穿过山林,豁然开朗。 宽梯高墙,威武雄壮。 荆宇上一次来青山太平殿还是在霍云枫葬礼之时,想来已然过去一年有余。 阶梯两旁侍卫挺胸而立,见宋武鹏前来,便俯首作揖依次道:“宋盟主!” 青山太平殿。 依旧是一年前的模样,只不过因为淡出江湖视线而显得更加清幽一些。 二人漫步于殿外石道,四周望去,除过青砖绿瓦之外,幽云变幻,细雨绵绵,宛若人间仙境。 宋武鹏叹道:“自打霍盟主去世之后,江湖事务便交予四盟之主共同打理,但四盟却也只能维持现状而不能有所行动,江湖之复杂,恐怕荆少侠有所听闻也未能亲身体会。” 荆宇不得不默认宋武鹏所言。的确,江湖的纷乱复杂令他难以想象,即便武功再高也难以在江湖之中安身立命,总有一些人为了某些利益或目的扰乱这个江湖。 不知不觉,雨水已覆盖地面,落下雨珠溅起那么一些些水花。 忽地,宋武鹏停下脚步。 荆宇不知为何,但也跟着停下。 “看来今天还有其他江湖朋友前来太平殿。”宋武鹏道。 荆宇环顾一番,除了太平殿侍卫之外,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一会儿,一只白鸽从太平殿屋顶飞来,落在宋武鹏肩头,一阵“咕咕”之后便展翅跃起,消失在缭绕云雾之中。 宋武鹏道:“看来此地已然不是曾经那个青山太平殿了。” 荆宇道:“宋盟主何出此言?” 宋武鹏道:“青山太平殿已被外人接管,而且还算是我们的老朋友。” 荆宇不解,四处打量却难寻蛛丝马迹。 宋武鹏道:“恐怕我们要找的线索十有八九已经不在这里。” 雨声淅淅沥沥,云雾间一个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 “不愧是楚江魄宋盟主,消息果然灵通得很。不过二位不找找看怎么知道?” 荆宇诧异。 这个声音的确陌生,但印象中却又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何人?”荆宇问道。 那人道:“苍翠星辰剑荆宇,我们又见面了!若我没有记错,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骊靬城吧!” 骊靬城? 荆宇在骊靬城见过此人? 河西骊靬城。 荆宇第一次见罗伝罗依兄妹便是在河西骊靬城,除此之外还有谁? 罗伝与罗依兄妹曾在骊靬城追寻追心秘籍时差一点死在骊靬城唐安手中…… 是唐安?! 荆宇突然想起骊靬城唐氏三杰,此三人皆是骊靬城城主唐奕之子,师从听风阁风中羽。 “唐安?”荆宇道。 那人道:“记性不错,没想到还记得唐安的名字。不过唐安的名字只留在河西,离开河西我便是金中银。” 金中银。 荆宇从未听说过此人,转头看向宋武鹏,没想到宋武鹏脸上竟带着一些戏谑的表情。 宋武鹏道:“金中银,木中花,水中浪,火中烬,土中尸。区区五行杀手也能控制青山太平殿,真是令宋某刮目相看!” 五行杀手。 荆宇这才反应过来,当日在骊靬城客栈中的确遇到过五行杀手其中一人,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唐奕大儿子唐安。 身份戳破,唐安也不再隐藏,之间五个黑影从太平殿屋顶跃起,与雨点一同落在二人面前。五人现身,果然是斗笠人模样。 宋武鹏道:“既然青山太平殿已被你们接管,那我等便没有必要在此久留了。” 说罢,宋武鹏转身便准备离开。 “且慢!我等五人受命前来等候二位,若二位就这样离开,我等回去后可不好交代。”唐安道。 宋武鹏笑道:“江湖传说中的赏金刺客五行杀手居然露面留住我与荆少侠二人,不知是哪位雇主有如此大的财力?” 唐安道:“至于是谁让我们来,恐怕不能告诉二位!” 荆宇道:“若我没猜错,让你们来的人应该是风中羽吧!” 话音方落,宋武鹏诧异,停顿片刻道:“风中羽?荆少侠为何猜测是他?” 荆宇道:“我曾在骊靬城客栈听旁边那人说风中羽是唐氏三兄弟的师父,而风中羽的另一个身份当时令我甚是疑惑,不过今日想起来才终于明白。” 宋武鹏道:“什么身份?” 荆宇道:“残风主。” 残风主风中羽。 天下之巅的又一个主。 荆宇惊讶自己竟很早便知道关于天下之巅的这一个秘密,也难怪那人刚说出风中羽的身份便被唐安所扮的斗笠人杀死。 宋武鹏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风中羽竟是天下之巅的人……” 此话一出,唐安斗笠青纱下的眼睛突然瞪大,后退数步,道:“你们怎会知道天下之巅?” 宋武鹏道:“天下之巅早已不是秘密,只不过知道的人不愿说罢了。” 唐安沉默片刻,道:“既然你们知道,那我也不必隐瞒。的确是残风主派我们五人来此,也正是残风主不知不觉间接管青山太平殿。想知道当年四帮首身后是谁指使,我只能说无可奉告。奉劝你们莫要再想知道任何关于天下之巅的事,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宋武鹏轻蔑道:“那我倒要看看五行杀手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毕,宋武鹏后撤一步,随时准备动手。 见宋武鹏如此,唐安倒也不怯,毕竟五行杀手五人为伙,五人个个皆是高手,对付宋武鹏一人虽无必胜把握,但也不至于被吓破了胆。 “宋盟主!何必要和他们几人过不去?若想切磋切磋,我陪你便是!” 此刻,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在空灵的山谷中回响。待回响不复,一个黑纱斗笠人如雨中树叶一般落在五行杀手前方,直面宋武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幽雨听风(二) 宋武鹏此时此刻僵在原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人此时此刻会出现在此地。 “风中羽?!” “正是在下!” 五行杀手见风中羽来此,不约而同单膝跪地,齐声道:“参见残风主!” 风中羽摆手,五行杀手同时起身。 荆宇仔细打量这个被称做残风主的人,若非早已知道身份,他怎会想到江湖中与傲剑山庄、荆棘林和孤云轩齐名的听风阁阁主风中羽竟是天下之巅的人。 风中羽声音沙哑低沉,平静中透出霸气,缓缓道:“苍翠星辰剑荆宇,独创天龙会八门宫,与青龙首和凤凰刺交手而不落下风,的确有些本事。不过你那些本事在我这里什么都算不上。” 此话甚是狂妄,但也令荆宇有些忌惮。 的确,明月主乔弦的本事荆宇看在眼里,唐啸也绝非庸碌之辈,而这个风中羽,虽说荆宇从未与其有过交集,但仅凭他是听风阁主人这一点便不容小觑。 宋武鹏道:“风前辈,你若小看我宋武鹏倒也没什么,但千万不要小看苍翠星辰剑。” 风中羽打量荆宇一番,道:“哼!不过是借着龙吟和袖里乾坤逞威罢了,今天又多带了太平令而已,就凭这也想吓唬我?” 宋武鹏道:“前辈可别忘了当年荆棘林一战时有多少高手围攻刑开,又有多少高手死伤在刑开手中。” 风中羽闻言眯起眼睛又打量了荆宇一番,思索片刻道:“既然宋盟主如此说,不妨我们打个赌,如何?” 宋武鹏道:“赌什么?” 风中羽道:“我与苍翠星辰剑交手七个回合,若他能坚持到第七回合,我便告诉你四帮首身后究竟是谁在指使。” 不等宋武鹏反应,荆宇便道:“除此之外,我还要知道是谁泄露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风中羽点头之后,不待荆宇做任何准备便伸拳袭向荆宇,一侧是拳,而另一侧不知何时已有三枚凤羽镖掷出,直奔荆宇面门。 凤羽三掷夺魂魄,逍遥剑锋画中仙。 长空飘雨百草落,蔷薇迷踪鹤冲天。 十里随风影不浊,试剑无双破长烟。 羽阁无窗花缭乱,剑定风波万象拳。 幽雨听风风中风,百花乱舞唯傲剑。 五行破阵冰与火,仙风道骨手遮天。 云海迷踪不留痕,心剑五式剑如仙。 收势,比罢。 七个回合几个招式,风中羽没想到荆宇竟能活用不同门派招式且其中竟还有所融合,交手七个回合他竟没在荆宇身上占到任何便宜,甚是意外。 荆宇收剑,道:“七个回合已罢,还请前辈遵守诺言。” 此刻唐安劝阻道:“残风主,不可告诉他们……” 风中羽道:“既然赌输,我便不会隐瞒。指使四帮首的人是我,至于谁透露你们的行踪,我只能说这江湖之中通鸽语之人并非只有宋盟主一人。” 通鸽语? 是通鸽语透露了荆宇与宋武鹏的目的? 荆宇扭头,见宋武鹏眉头紧锁,风中羽面无表情,看得出其此时心中想法极为复杂。 风中羽又道:“今日难得有闲暇功夫来青山太平殿,原本是要五行杀手与你们过上几招,却没想苍翠星辰剑的武功已然超出我的预料。不过风某还是奉劝一句,不要过问太多关于天下之巅的事。” 说罢,风中羽转身欲走。 “乔恩为何要加入天下之巅?”荆宇突然问道。 风中羽一顿,微微侧身,道:“乔恩?” 荆宇默不作声,等待风中羽回答。 风中羽道:“风某并不认识什么乔恩,在我手下只有青龙首,没有什么乔恩。若你想知道他的过去,恐怕是问错人了。” 荆宇不解,道:“此话怎讲?” 风中羽不再回答,与五行杀手一同飞身跃上太平殿顶,紧接着身影消失在蒙蒙雨雾之中,只留下一句在空谷中回荡的诗句:“烟雨江楼三重奏,阴阳乾坤鬼无寿。” 荆宇疑惑,口中重复诗句也难解其中奥义,却见宋武鹏仍是紧锁眉头,心事重重。 “宋盟主?”荆宇低声道。 宋武鹏一怔,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笑道:“我方才以为此行青山太平殿或许会徒劳无功,不过现在倒觉得此行收获颇丰。” 听宋武鹏如此一讲,荆宇倒也觉得有些道理,说道:“如今我们不仅得知四帮首身后主使是风中羽之外,还知道风中羽是天下之巅残风主,且五行杀手也是风中羽的人。” 宋武鹏道:“不仅如此,南海蜃王王子尧与其父南海蛟王王子白恐怕也与天下之巅有着不小的关系。” 荆宇道:“此话怎讲?” 宋武鹏道:“荆少侠应该知道我这通鸽语的本事便是习自南海蛟王王子白,王子白乃隐世高手,江湖从未有人在南海之外见过他,但王子尧却在西湖论剑之时出现在江南。若王子白未离开南海,那么这江湖之中通鸽语之人除我之外便只有王子尧。” 荆宇道:“宋盟主这么一说,那么王子尧的绝香宫便也是天下之巅的组织,难怪乔弦那日会出现在绝音谷之中。” 宋武鹏闻言道:“明月主乔弦的身份秘密有些多,你我二人知道的恐怕只是些凤毛麟角罢了!” 荆宇不知如何作答。 的确,乔弦在南潇蔷薇海的过去只有楚风月这些人知道,而她是否真的去大漠夺取恨苍暮也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身为江湖四盟主之一的宋武鹏也不敢说对乔弦有多了解,更何况步入江湖不到三年的荆宇,况且从钱塘城东桥茶馆华渊与乔弦说话的语气便可听得出即便是华渊这等生性高傲又受朝廷倚重的江湖人物也未敢对乔弦有任何过分言语与举动。 宋武鹏继续道:“恐怕四帮首幕后主使不仅仅只有风中羽一人。” 荆宇心惊,问道:“宋盟主还有别的线索?” 宋武鹏笑道:“线索倒是没有,只是江湖事知道的稍多一些罢了。毕竟宋某有鸽子和楚江魄收集消息,且还比荆少侠早几年步入江湖。”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幽雨听风(三) 宋武鹏比荆宇江湖阅历丰富是不可否认的,否则也不会至今还留任在楚江魄盟主的位置上。 荆宇道:“据宋盟主所知,四帮首幕后还有何人?” 宋武鹏道:“荆少侠还记得八门宫一战吗?” 荆宇点头。 宋武鹏继续道:“青龙首所用青龙七式与凤凰刺所用七舞,以及四帮首之中白虎首的白虎七拳与玄武首的玄武七命皆属一根。” 荆宇道:“没错,媛儿后来也说过这二十八星宿功是凭风华绝代而创。” 宋武鹏道:“习得二十八星宿功必然要以风华绝代内力作为依托,但听风阁风中羽并没有风华绝代的内力。” 荆宇对听风阁的了解甚少,倒也不知道风中羽是什么武功,只知道听风阁擅用凤羽镖作为暗器,此时听宋武鹏所言也觉得有些道理。 宋武鹏又道:“据我所知,身怀风华绝代内功的人并不多,青龙首等人也仅算是初涉风华绝代而已。当年作乱江湖的安无天以及参与荆棘林一战的欧阳仙皆是身负风华绝代的高手。当今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也是将风华绝代的内功练至一定境界。” 荆宇道:“如此一来,天涯剑欧阳歌也是四帮首幕后主使之一?” 宋武鹏道:“天涯剑乃天外仙客徒弟,用得是六十四路阴阳剑法,倒也不见得会二十八星宿功。不过江湖习得风华绝代之人少之又少,姑且将天涯剑或其亲信当作四帮首幕后主使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必然是四帮首的幕后主使。” 荆宇道:“是谁?” 宋武鹏道:“烟雨江楼三重奏,阴阳乾坤鬼无寿。” 烟雨江楼三重奏,阴阳乾坤鬼无寿。 这便是风中羽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诗,荆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诗句中藏着什么秘密。 宋武鹏道:“这两句诗的秘密说隐晦倒也隐晦,说直白却也直白,只不过是藏了一些人的一些秘密在里面,只有比较熟悉的人才猜得出来,否则会将人引入歧路。” 宋武鹏稍作停顿,解释道:“烟雨江楼,实为江楼烟雨,乃箫逸娶颜柳时为其所作琴曲。阴阳乾坤,其实为江湖四重曲中的阴阳定魂曲,为箫逸所有。” 荆宇闻言甚是诧异,心觉箫媛父亲箫逸怎会与四帮首扯上关系,忙道:“不可能的,我师父不可能做这种事!” 宋武鹏笑道:“荆少侠且听我说完。所谓三重奏,乍看的确令人不解,但结合后一句中的鬼无寿,我便猜出这两句诗所言之人实为明月主乔弦。” 荆宇恍然大悟,道:“乔弦乃蔷薇琴鬼,江湖四重曲之一明月三弦曲便在她手中,而媛儿母亲颜柳之死正是因为乔弦故意扰乱琴音所至,乔弦也因此得到了被师父箫逸修改过的阴阳定魂曲,并创出琴鬼五奏。” 宋武鹏道:“没想到荆少侠竟也知道关于乔弦的这段过往。” 荆宇道:“我去南潇蔷薇海时从楚风月掌门那里知道的。” 宋武鹏道:“乔弦深不可测,即便是楚掌门对其也甚为避讳,若要深扒她的秘密,恐怕要从地下挖出不少死人。” 荆宇道:“我不管乔弦有什么秘密又有多厉害,单从她害死媛儿母亲,将乔恩引入歧路这两点,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宋武鹏道:“荆少侠切莫莽撞,在查清天下之巅底细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身边哪些人是敌人而哪些人是朋友,更不知道这个组织究竟还有多大的能量。仅是公孙瑜亮拿它要挟整个江湖来说,绝对不简单。” 荆宇道:“宋盟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宋武鹏道:“荆棘林之战,我猜他们的目的除了龙吟与袖里乾坤之外,定然还有其他原因。在我查清之前,希望荆少侠先在傲剑山庄留一段时间。” 荆宇不解,问道:“宋盟主有什么安排?” 宋武鹏道:“若我们此行目的已被他们知道,那么傲剑山庄很可能被王子尧的鸽子监视,甚至有可能傲剑山庄内仍有暗桩,若山庄遭袭,仅凭宇泉庄主和箫媛姑娘恐难以应付。况且傲剑山庄的复兴少不了荆少侠。” 荆宇道:“那宋盟主?” 宋武鹏道:“云香殿张盟主受伤正在恢复,云香殿事务还需我协助打理,同时继续调查天下之巅的秘密。” 荆宇点头。 身处莫大江湖,荆宇深知自己现今只是江湖中一粒尘土,风吹则动,风之则落,多数时间身不由己。江湖中总有重要的人需要帮助或是保护,即便牵扯不到自己也不得不参与其中。 若要自己独闯,荆宇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既然有箫媛陪伴,还有宋武鹏、张汐云和叶暖作为朋友,荆宇便不会形单影只没有目标。 宋武鹏抬头看了看天上云雾,叹口气道:“我们来之前,青山太平殿还有些用处,而此时此刻,它不论对谁来说也都没有了作用。那么,荆少侠,我们就此别过!” 荆宇又点头。看着宋武鹏轻功跃起,跃上墙壁,消失于雨雾之中。 “堂堂武林盟主之地,竟已成江湖无人问津之处,甚是令人唏嘘。”荆宇轻叹口气,顺着来时之路原路而出。 下山之际,雾雨渐稀,微风扫过耳畔,如佳人轻拂,窃窃私语。 荆宇一步一阶梯,缓步而下,心中既感慨万千,又疑惑重重。 这个江湖,在曾经还习武于傲剑山庄的荆宇眼里,不过是个快意恩仇,纯纯粹粹的世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决定离开山庄。 这个江湖,在初入武林的荆宇眼中,依旧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多往事,但在荆宇身处江湖越来越久,所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之时,一切皆是那么复杂。 这个江湖,还是这个江湖。 这个江湖,再也不是荆宇心中的那个江湖。 纯粹的朋友,真正的爱情。 失了友情,守着爱情。 荆宇不知自己和箫媛能否走到最后,但知道自己必须守护箫媛。 而与乔恩的友情,荆宇只得选择深陷于江湖漩涡之中,在旋涡中寻找那个当初在青园红枫楼初见的逐风浪子乔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傲剑蔷薇(一) 于心怀寸阴,羲阳将欲冥。 挥袂抚长剑,仰观浮云征。 翠山浮云,秀水碧波。 宋武鹏离开,独剩荆宇再返山庄。 青山路远,二人踏着轻功本需一日便可抵达,但因宋武鹏离开,荆宇便日夜兼程策马而驰,三五天后才抵傲剑山庄。 熟悉之景再映眼帘,山庄弟子眉清目秀,皆未涉入江湖。 乘舟进山,沿途凉风徐徐,山水泥土香气混杂。 至岸,离舟。 又感潮湿空气中夹杂着的清茶之香,只不过又多了些蔷薇芬芳。 白衣弟子匆忙上前,道:“师叔,师父在舞剑亭授剑。请随我来!” 荆宇不言不语,静随其后。 一路之中,鸟语芳香,蔷薇气息,极其熟悉。 荆宇闭眼而行,心藏诸事。 傲剑山庄地形道路荆宇再熟悉不过,虽曾经历破坏重建,但基本布局却依然如故。 只是,行走于江湖却不如行走在傲剑山庄中这么潇洒惬意自信之至。 舞剑亭上,风花乱舞,清脆风声,蓝纱紫带,枫叶蔷薇,嫣红魅影,身形如柳,气魄似松,飘飘成仙。 “师父!师叔回来了!”白衣弟子抱拳弯腰,毕恭毕敬道。 语罢,剑亭佳人朝荆宇方向隔空挥剑,剑影之中,一列七枚蔷薇镖如落舞花瓣一般飞向荆宇。 荆宇知箫媛时常向自己射镖,但皆为游戏玩乐,并无恶意。今日之镖路径手法却异常迅捷凌厉,再加以七枚蔷薇镖路线诡异难判,一时间令荆宇有点不知所措。 正是犹疑之时,蓝紫靓影忽地落于自己身前,一阵芳香掠过,七枚蔷薇镖便消失不见。 “我的武功长进如何?”箫媛转身抬手,眉中含笑,明眸皓齿。那七枚蔷薇镖竟尽数攥在手掌之中。 荆宇惊讶不已,竟没想到箫媛短短时间便已有更甚于以往的身法,忙赞叹道:“几日不见,竟能自接自镖,不愧是我媛儿!” 箫媛嬉笑道:“多亏了宋盟主教我清风挽月与奔逸绝尘此二上乘轻功。” 见荆宇一人归来,箫媛又道:“宋盟主为何没与你一同回来?” 荆宇道:“宋盟主须回楚江魄,还须助张盟主处理些云香殿事务。” 交谈之际,宇泉也快步走来,边走边道:“师兄此行有何发现?” 荆宇道:“四帮首背后不止有一人指使,我与宋盟主此行却也没得到什么准确消息。只是在太平殿遇见了几个人。” 宇泉忙问道:“谁?” 荆宇道:“五行杀手和听风阁阁主风中羽。” “风中羽?他怎么会去青山太平殿?”宇泉不解。 身为傲剑山庄庄主,宇泉江湖地位自然可与风中羽平起平坐,但江湖资历却只能望其项背,听闻风中羽与五行杀手同去青山太平殿,甚为不解。 荆宇四下环顾,见舞剑亭上弟子们皆看着他们三人,心中又想起宋武鹏猜测傲剑山庄有暗桩或鸽子一类监视,于是道:“说来话长,不如由我找个地方坐下让我慢慢道来。” 箫媛笑道:“恰好前两日我用傲剑山庄的清茶和带来的蔷薇花酿了些蔷薇酒,新酒新滋味,不妨边说边尝尝我的手艺!” 荆宇卧房,美酒飘香。 山庄清秀,重建之后一切皆新,但桌角上荆宇儿时留下的刻印却还清晰可见。 三人围桌而坐,杯酒之后,长叙一番。 叙罢,一坛蔷薇酒下肚。 箫媛道:“可曾记得那次黑衣人夜袭青江楼之后,你与师兄闯入朱雀门南赤楼吗?” 荆宇道:“记得。” 箫媛道:“可曾记得朱雀首?” 当初朱雀首重伤荆宇,他怎会不记得,于是道:“当然记得。” 箫媛道:“那你可知朱雀首的来历?” 近两年前之事,荆宇虽记得朱雀首其人,却也难记得此人是何来历,只是从乔恩口中略有了解,于是重复乔恩当时所言,道:“据传朱雀首年少时便易容变性拜于南潇蔷薇海学艺,蔷薇海技艺属阴,久而久之使其性别性格大变,加之极爱修炼阴性武功,被发现后遭楚风月逐出师门。后来其遇一江湖奇人传之阴性内力致其成双性人,男声女身。” 箫媛闻言微微一笑,道:“朱雀首便是线索之一。” 宇泉因从未见过朱雀首,也鲜有听闻其传言,此时听荆宇与箫媛对话,甚觉莫名其妙。 荆宇道:“线索?作何解释?” 箫媛道:“朱雀首当年被师尊逐出师门,但其身上阴性武功根深蒂固,特别是蔷薇海武功。有何等江湖奇人能传之阴性内力匹配蔷薇海的武功而致其成双性人?又有何人愿意去帮助一个蔷薇海弃子?” 荆宇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 箫媛道:“你我在蔷薇海时师尊便说过,那位江湖奇人正是乔弦。江湖中只有乔弦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可能。” 乔弦。 由箫媛提醒,荆宇才想了起来。在蔷薇海时,楚风月的确曾说过乔弦救了朱雀首,但当时并未太过伤心,一听而过便未留下印象,此刻想来,便能解释乔弦与朱雀首同时出现在绝香宫了。 如此以来,四帮首背后有乔弦和风中羽指使确定无疑,但那个与天涯剑有关,教授星宿二十八功之人又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 安静片刻,宇泉起身,道:“线索只有这些,那便先说到这。弟子们还在舞剑亭上等我,师兄,箫姑娘,我先告辞!” 待宇泉离开,箫媛小心翼翼斟酒后递来一只酒杯,道:“公子尝尝我新酿的蔷薇酒,是否还有似曾相识的滋味?” 荆宇心头一惊,如此话语,如此芳香,怎会没有似曾相识的滋味?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清爽新鲜,略带茶香,香甜带涩,新而如陈,陈含新芳。” 箫媛道:“还记得我们离开枫蔷居时,我说过什么吗?” 荆宇点头。 箫媛道:“心如初见,情如初恋。一路走来,长情不过相形相伴。君心所向,天涯相随。” 荆宇恍然。 不知不觉,又快要一个冬夏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傲剑蔷薇(二) 星辰蔷薇。 枫叶天涯。 不知不觉,那年青园红枫楼再遇至今,已两个年头有余。 那时的荆宇,初出茅庐。 那时的箫媛,一笑倾城。 重逢,重识。 荆宇更加沉稳。 箫媛愈发知性。 “我知身在江湖,便难得安逸。父亲曾多次劝我远离江湖,直到与你重逢。”箫媛道。 荆宇轻搂箫媛,自知不善言语,心中无数感情甚难表达,嘴唇如蜻蜓点水一般点过箫媛额头。 酒香绕梁,蔷薇芬芳。 恍惚间,时光穿梭。 犹记得她朱唇轻齿,蜻蜓般在他唇边轻点。 “这是我打小便生活的地方,这间屋子是我初次离开前的住所。”荆宇道。 箫媛明眸清澈,微微点头。 “若我不离开傲剑山庄,或许这里也不会发生惨案。但若我不离开傲剑山庄,或许遇到你时又是一番情境。”荆宇又道。 “或许,这便是天命。”箫媛道。 “也许吧!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荆宇叹息。 “失去的有些多罢!”箫媛道。 荆宇不作回答。 他怎会不知他失去了多少,与父母及舅舅的亲情,与乔恩的友情,他无比珍惜的亲情已无处可得,而友情是否会失而复得还不得而知,如今只能守护箫媛。 想到这里,荆宇不自觉紧紧抱住箫媛。 箫媛道:“秋水明眸、翠螺堆发。却扇坐、羞落庭花,凌波步、尘生罗袜。芳心发。分付春风,恰当时节。渐解愁花怨月。忒贪娇劣。宁宁地、情态于人,惺惺处、语言低说。相思切。不见须臾,可堪离别。” 荆宇不解。 箫媛继续道:“儿时你离开后,在逍遥庄与红枫楼时,我常常忆起这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天色渐晚,相拥长叙。 言不尽,情深意切。 箫媛起身出门,眨眼工夫便又回来,手上多了一个物件。 笛奏龙吟水,琴扶水龙吟。 抱琴端坐,一弦颤音。 音起而止,欲言又止。 音止而静,静时音又起。 弦音娓娓。 时而如风,吹过花丛树梢;时而如雨,浇灌田间地头;时而舒缓,拂波水光凌凌;时而坚韧,磨平山巅棱角;时而柔和,伴落万里桃花。 一曲奏罢,心旷神怡,烦恼忧愁,随音而逝。 荆宇惊艳,从未听过如此琴曲,问道:“疗心疗神,修身养性。莫非这也是南潇蔷薇海的曲子?” 箫媛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亦不是。” 荆宇道:“怎讲?” 箫媛道:“此琴曲名曰仙子长情曲,是我母亲嫁给父亲后为父亲所作。听父亲说母亲当年嫁来后便被江南人称为桃花仙子,只是桃花方才盛开,便匆匆落下……” 稍作停顿后,箫媛继续道:“父亲教我的第一首琴曲便是这仙子长情曲,他说若我下定决心与一人共迎千难万险,相伴一生时,便将此曲奏与那人。这些时间,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弹这曲子,今日便在你儿时生活处,算是一个轮回,亦是一个新的开始。” 夜深,箫媛回房,荆宇独坐桌旁。 一坛新酿蔷薇酒,一酌热烈佳人心。 得一人心,便该许一世情。 日晖翠山间,霞生结绮楼。 沐晨光,太白犹在,月如纱。 湖中亭,草木仍青,有弦音。 亭上影,如花飘零,风声紧。 有人独坐亭下,一手执杯,一手触筝。 亭下纤纤玉指拨动,一弦一音。 亭上飘飘之影舞动,一式一调。 琴声流水,微风拂枝。 抚筝之人眼眸微闭,时而轻抿茶杯,时而眉尖微皱。 舞剑之人聚精会神,时而步伐灵动,时而舞剑生风。 茶尽,琴止。 亭上舞剑之人跃起,如一片叶落于亭旁。 那抚筝之人正是箫媛,而舞剑之人则为公孙凝。 “步伐轻盈,招式舞得尚好,只是意图过于明显。”箫媛道。 公孙凝面带得意神色,本以为自己已将箫媛所授蔷薇迷踪剑中几招练得颇为出色,却没想箫媛竟如此评价,于是道:“师父未见我舞剑,只是亭下品茶抚筝,如何知道?” 箫媛道:“练武如品茶赏乐,心静则可心剑合一。蔷薇迷踪剑讲究避影匿形,与傲剑山庄的剑法并非一路,你出剑的脚步轻重与挥剑风声已暴露你的意图。若让人知道了你的出招意图,那这招便是徒劳。” 公孙凝生得聪明,但习多了傲剑山庄的剑道,一时间对箫媛的话也只是一知半解,思忖半晌后,道:“师父可否再为徒儿示范一下?” 箫媛仍微闭双眼,静听流水清风。 忽地,茶杯下落,数枚蔷薇镖逆风而飘,向箫媛身后花丛而去。 一抹嫣红细影顺蔷薇镖路径穿过,箫媛紧随其后。 公孙凝不知所以,心想此为师父示范蔷薇迷踪剑,于是屏息凝神,静观其招式。 花丛随风而摆,晨露滑落,与周遭并无不同。 突然,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四散而开,青白魅影自花丛蹿出,蓝光一闪,蔷薇镖如遇冰雹一般纷纷径直落下。 青白魅影虽破了蔷薇镖,但一时闪不过箫媛紧随而后的突刺。 一剑嫣红如炽热之火,一剑苍蓝如极寒之冰。 冰火相触,转瞬之间便相离而各据一边。 嫣红如火,火如蔷薇,百花盛开。 苍蓝如冰,冰如寒风,万里雪飘。 嫣红蔷薇,倩影迷踪。 苍蓝寒风,剑冷霜华。 烈火似箭,寒冰即风,一招又毕,箭破风。 方才初次交手,箫媛便认出此人,她不会认错。 当初一行人离开青园城而抵秋月镇云香客栈时,正是此人曾与荆宇交手。 这股拒人寒气正是北远玄冰阁的冰魄心法,方才破了蔷薇镖那招正是长白冰风谷绝学剑冷霜华坠。 而这人,便是玉面冰心东方嫣然。 “青园城红枫楼下,苍翠星辰剑一招便破了我弟弟东方浩然的冰魄心法。没想到今日,红枫楼箫媛竟也以蔷薇迷踪剑破了我的冰魄心法。”东方嫣然浑身透出冰冷气息,面无表情,言语间甚至双唇也丝毫不动,唯独眼神中流露出失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傲剑蔷薇(三) 东方嫣然两眼失神,许久后又道:“是我等技不如人,而非长白冰风谷绝学与我东方世家心法不如你们。” 箫媛一下便猜出东方嫣然心中所想,道:“并非你与东方浩然技不如人,也非我与荆宇技高一筹,你败给的是心境。” 东方嫣然恍惚,问道:“心境?” 箫媛道:“所谓心境,须得自己领悟,多说无益。” 一旁公孙凝看得二人交手,胜负仅是一瞬之间,看不清箫媛如何取胜,但却见箫媛手腕指尖变化万千,招式时而似出未出,时而欲发又止,时而声东击西,出其不意。一时间连修习蔷薇迷踪剑的自己都看不出箫媛究竟意欲何为,不由心叹:“原来蔷薇迷踪剑之精髓便是‘迷’字!” 晨风略歇,云开日出。 忽而,一曲笛声由远到近,悠然而至。 阳春白雪,春风化雨……如冰,却冰雪消融;如冬,却万物复苏;如夏,却清凉解暑…… 一曲极简笛声,竟有极其丰富之蕴意,甚至还有以曲辨人心的功夫。 江南逍遥庄出身,师从南潇蔷薇海的箫媛甚至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首曲子。 箫媛屏息蹙眉,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甚至从未听过如此绝妙的奏笛技法。 欣赏许久也辨不出这笛声为何人所奏,箫媛心生疑惑:“难不成这傲剑山庄中还隐居这精通乐曲的高手?” 眼角撇过,箫媛竟发现一向面如寒冰毫无表情的东方嫣然此刻竟面带惧色,一时间便更是摸不着头脑。 曲声愈近,箫媛愈觉得心窗被人强行打开,自己心中所想似乎都被窃了去,虽知如此,但却无丝毫办法。 曲毕,笛声即止,不留任何余音。 箫媛松了口气,四下望去却找不到是谁吹得这曲子。 东方嫣然方才略带惧色的表情此时更加夸张,此时她的脸上已不仅仅惧色,而是深深的恐惧。她知道这曲子,她也知道吹这曲子的人,她惧怕那人,因为她对那人极为熟悉。 她熟悉,非常熟悉。 她甚至知道曲声罢后无余音意味着什么。 她闭眼。 此时此刻,一玲珑剔透之人自万花丛中徐徐走出。 朱颜皓齿,容华桃李,白纱蓝裙,仙子玉笛,与世无争。 箫媛惊艳。 惊艳。 青园城一笑倾城的箫媛也被惊艳。 箫媛想起了一句话,公孙瑜亮评价东方墨然的话:“世间二美,一谓纷乱之美,二谓恬静之美,东方墨然便是恬静美之极致。” 恬静之美。 没错,不紧不慢,悠然自得,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如冬日暖阳,却又不怒自威。 待那人走进,箫媛才发觉此人相貌竟与东方嫣然颇为相似,再看东方嫣然已然战战兢兢,这才反应过来。 若箫媛没猜错,眼前这人正是东方嫣然的母亲,亦是东方墨然与东方浩然的母亲,北远玄冰阁主人东方圣的夫人。 薛裳。 没错,正是薛裳。江湖人称北音,东箫西珏南琴北音的北音,江湖四重曲之一《流冰清寒曲》的主人。 但薛裳的容貌看起来竟与东方嫣然一般年轻,这令箫媛甚是惊讶。 “这位姑娘可是箫逸箫掌门的女儿?”薛裳开口,声音温婉动听,讲话也如吟曲一般令人沉醉,甚至令身为女儿身的箫媛也有些痴迷。 箫媛点头,试探道:“前辈正是北音薛裳?” 薛裳微笑,不做回答,转头看向仍立于亭旁的公孙凝,道:“那位姑娘可是南琴的女儿?” 公孙凝愣了片刻,边走边道:“公孙瑜亮是我父亲,但我与公孙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言语冷漠,眼神坚毅,箫媛竟从公孙凝身上看到一丝荆宇的影子。 薛裳眼中无奈一闪而过,笑道:“江湖中事我本不想参与其中,即便参与也不想知道太多。今日前来是因听嫣然说傲剑山庄有一年前失窃的玄冰阁至宝玄冰奔流曲曲谱的线索。” “玄冰奔流曲?”箫媛不解。江湖中琴曲众多,出名的曲子虽说数量不少,但箫媛皆可以倒背如流,却偏偏没有听说过玄冰阁至宝玄冰奔流曲。 薛裳道:“玄冰奔流曲乃江湖乐仙乐卿专为玄冰阁所作,世代藏于玄冰阁中,此秘密只有东方家人才知道,但不知为何却被外人盗走。” “既然是被外人盗走,薛前辈为何偏偏私创到我傲剑山庄寻宝?”薛裳话音方落,只见傲剑山庄白衣弟子迅速将此处重重包围,宇泉一边说话一边走来。 箫媛见宇泉出现,心觉荆宇应该也在附近,方一扭头便发现荆宇不知何时已坐在亭子顶上。 “师弟说得对,我们傲剑山庄才不做偷鸡摸狗之事,薛前辈还是请回吧!”荆宇开口道。 薛裳常年不踏出玄冰阁半步,对江湖中事几乎一无所知,印象之中便也只有南琴、箫逸与楚风月这些精通音律的齐名之人。此时薛裳心中犹疑,扭头看向东方嫣然。东方嫣然生怕遇到母亲的目光,忙道:“我在江南打听许久,还是在钱塘城东桥茶馆听乔翎所说。乔翎与墨然并称墨翎,甚少涉足江湖,她既愿意告诉我,便没理由欺瞒。” 钱塘城,东桥茶馆,乔翎。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名字。 荆宇又想起那日与南公子的交谈,心猜此时在这傲剑山庄之中,应该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个东桥茶馆。 东方嫣然又道:“东海乔家乃名门,甚少涉及江湖中事,但所言所语皆不会无中生有吧!” 荆宇道:“东海乔家的确算是名门,乔家人所说的话是否可靠我不得而知,但东方姑娘可知乔家家主乔仕有一个妹妹?” 东方嫣然摇头,此刻薛裳似乎起了些兴致,眼神颇有意味地看着荆宇。 荆宇道:“乔家家主有一个亲妹妹,此人也精通音律琴曲,甚至她的造诣功底不输于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四人中的任何一个。” 薛裳道:“此人是谁?” 荆宇道:“南潇蔷薇海楚风月的同门师妹,红蔷薇五音之一,蔷薇琴鬼乔弦。” 第一百三十八章 傲剑蔷薇(四) 东方嫣然道:“那又如何?她再厉害也没有东箫西珏南琴北音的称号。” 薛裳不理睬东方嫣然的话,问道:“少侠此话当真?” 荆宇道:“苍翠星辰剑何时说过假话?!” 薛裳一怔,道:“苍翠星辰剑?” 荆宇不作回答,昂首挺胸。 沐浴着阳光的荆宇清澈,周身散发光芒,在箫媛眼中,这便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薛裳顿了顿,道:“我虽东方家人,但不姓东方,因而寻找玄冰阁至宝并非我分内之事,只三个孩子的父亲去找与一人见面,这才将此事推于我身上。而那人正是乔弦。” 荆宇诧异,问道:“东方圣与乔弦见面?” 薛裳道:“嗯。关于一项江湖约定,一切都是为了玄冰阁,我便也不多过问。” 听过薛裳一席话,荆宇如五雷轰顶。 东方圣与乔弦之间竟也有约定。 不仅荆宇,宇泉和箫媛甚至公孙凝也甚为吃惊。 荆宇若没猜错,东方圣应该把这些事对薛裳及其三个子女都闭口不提,换言之,薛裳与东方嫣然应该都被蒙在鼓里。 箫媛道:“乔弦,是蔷薇海的叛徒。” 薛裳表情变得复杂,欲言又止,凝眉深思片刻,道:“我并不关心什么江湖恩怨,那个乔弦是蔷薇海的叛徒也好,与江湖众人结下血海深仇也好,都与我薛裳无半点关系。我此次离开玄冰阁只为追回玄冰奔流曲,不管我夫君东方圣与乔弦有何约定,他也是为了玄冰阁以及我们的孩子。” 箫媛心有期待却没想薛裳竟说出如此话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来接,只得呆在原地。 不待其他人有何言语,薛裳又开口道:“但若有人做出伤害我三个孩子的事情来,即便是蔷薇琴鬼,我薛裳也让她变成孤魂野鬼!” 说话之际,薛裳眼神变得凌厉,温婉清澈的外表下,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四散而开。 这股杀气冰冷且残忍,与方才那般温和形象截然不同。或许这便是让玉面冰心的东方嫣然也甚为惧怕的原因。 箫媛表情凝滞,她看不透,看不透这个江湖人称北音的薛裳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时而温和,时而狠毒。爱子情深?还是另有原因? 这股冰冷杀气相比于东方嫣然更甚数倍,一时间在场众人皆如被薛裳的气场所冰冻,甚至无人敢大口喘气。 荆宇见识过乔弦的武功,也在蔷薇海与楚风月短暂切磋,深知与楚风月齐名的薛裳气场极强,但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自己有那么些许资本打破这气氛,于是自亭上一跃而下,挡在箫媛与薛裳之间,道:“北音前辈此话说得极是,晚辈深知父母护子之心可与天地相争,在场不仅无人有意伤害前辈儿女,也无人知道玄冰阁玄冰奔流曲的下落。前辈若要寻曲,傲剑山庄定倾力相助,但未经庄主同意便擅闯山庄,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据晚辈所知,傲剑山庄从未与玄冰阁有任何过节。” 薛裳虽口中支持东方圣,但心中也对东方圣跟蔷薇海叛徒乔弦有所约定而不满,方才有些火气才说出那等话来,此刻听闻眼前这年轻人一席话,平静心态有重新审视号称苍翠星辰剑的年轻人与其身后的箫媛。 荆宇甚是与箫媛母亲颜柳之死,薛裳皆有所耳闻,心觉方才出言有些过分,于是道:“方才薛裳出言确实过分,在此向各位赔礼。擅闯傲剑山庄是我的意思,与嫣然无关,不知傲剑山庄对待擅闯者有何规矩?” 荆宇未曾想薛裳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情绪反复无常,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位江湖前辈,于是扭头望向宇泉。 宇泉身为一庄之主,江湖地位虽不及薛裳,但也远高他人。但生平极少遇到薛裳这等江湖前辈,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 箫媛见宇泉也难做决定,灵机一动道:“江湖极少有人敢创傲剑山庄,宇泉庄主为人谦和,又是遇到极少涉足江湖的薛裳前辈闯庄,处置得严格便给江湖留下个不敬前辈的把柄,若处置太轻,倒让人看轻了傲剑山庄。” 薛裳闻言道:“箫姑娘说得有些道理,那此事该作何处理为好?” 箫媛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嫣然姑娘对苍翠星辰剑破了冰魄心法一事耿耿于怀,前辈方才那气场想必也是冰魄心法,不如再与苍翠星辰剑切磋切磋,为冰魄心法正名,同时也让我等一众晚辈见识见识江湖传说北音的武功。” 薛裳稍作思考,看向荆宇,道:“这倒也是个折中的法子,不知苍翠星辰剑意下如何?” 荆宇不知箫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他去与薛裳切磋,若薛裳认真起来,荆宇怕是只得在一种山庄后辈面前丢人,于是冲箫媛使了个眼色。 箫媛心知荆宇必然不知自己用意,但她更知道江湖险恶,若荆宇不与薛裳这等高手切磋,那边很可能在面对乔弦时毫无办法,当下的极好机会便是让荆宇和同与乔弦擅长音律内功的薛裳切磋,凭荆宇的悟性,必会学到些什么。 心想到此,箫媛点点头道:“切磋而已,江湖中多少人向北音前辈学习都无机会呢!” 荆宇一听也觉是这么个道理,自己若真打肯定不是薛裳的对手,但若能从切磋中悟出点对付乔弦的法子倒也不失为一个收获,于是点头同意。 东方嫣然站在一旁隐隐有些兴奋,自己自打出生以来见过母亲出手的次数便屈指可数,这次不仅能见到母亲出手,而且还能让母亲为玄冰阁冰魄心法正名,正是一举两得。 薛裳见荆宇点头同意,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支笛子,道:“我此行并未带什么兵器,便用这笛子与少侠切磋,可好?” 荆宇深知薛裳完全可以从东方嫣然手中借剑一用,此刻却自愿用笛,分明是有意让着自己,于是从腰间卸下太平令掷了过去,道:“晚辈愿将太平令借前辈一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北音薛裳(一) 太平令通体银亮不加任何纹饰,剑柄洁白如玉毫无瑕疵,剑坠翡翠太平有象。 薛裳轻掂手中太平令,心中感慨万千。她上次亲眼见到此剑,主人还是霍云枫,如今却已易主,而它的新主人不仅手握太平令,更有江湖传说中的名剑龙吟。 薛裳轻挥太平令,闭眼感受着这江湖中最为出名的无鞘之剑,许久之后才睁开双眼,盯着太平令道:“好剑!” 荆宇卸下龙吟,反手而持,道:“前辈,出招吧!” 薛裳一怔,看向荆宇,道:“苍翠星辰剑还是不肯让龙吟出鞘?” 荆宇心想薛裳必然也不知龙吟无鞘一事,于是道:“非晚辈不肯出鞘,而是以晚辈之武功还不足以令龙吟出鞘。” 薛裳看荆宇眼神并非像是骗人,便不再多说,一手持剑一手持笛,道:“那边让我看看苍翠星辰剑的本事。” 言罢,薛裳反手持剑背于身后,另一手持笛置于嘴边,悠然吹起笛子。 在场多数人看得莫名其妙,但箫媛、荆宇、公孙凝与东方嫣然知道薛裳奏笛的原因。 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四人本就以擅长音乐精通音律内功而齐名于江湖,奏乐便是这四人的主要招数,正如西湖论剑乐斗,内功不足便不必动手,以乐声便能击溃敌人,而若对手内功深厚,奏乐者若内功音律都极为强大,也能凭乐声扰乱对手内功气息与心智。 薛裳奏笛便是试探荆宇内力。 此刻箫媛心中有些许紧张,作为在场中除薛裳之外唯一懂得乐理的人,箫媛听得出薛裳音律中有窥测人心的技法,与其说是窥测人心,不如说是以乐声扰乱人思绪,从而令对手按照自己的想法出招。 乐声清丽悠扬,和风坦荡,鸟语花香。不知不觉便引来山庄鸟儿在薛裳周围环绕飞翔,唧唧喳喳。 如此清丽之声,即便是箫媛也未曾听过,与其说没有听过此乐,不如说北远的乐曲绝大多数她都只闻其名而未闻其声。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荆宇不知这是什么曲子,只觉自己身轻如燕,随时随地便能腾空而起,飞入云端仙境。 此时此刻,在场众人绝大多数已然神情恍惚,似乎都受到薛裳这首曲子的影响, 箫媛也仅是奋力凭借逍遥庄的内力与薛裳这曲子抗争。 忽地,曲断。 薛裳伴着鸟儿挥剑而上,剑锋直指荆宇。 箫媛虽看到薛裳动作,奈何余韵未绝,稍不留意便会陷入幻觉,只得寄希望于荆宇能尽快走出幻觉。 薛裳剑锋所至,草木舞动,群鸟似乎受了鼓动,如箭一般射向荆宇。 荆宇双手扶剑,屏息凝神,听得风吹草动,剑锋逼近自己之际,猛地提剑抵住薛裳剑锋,一阵寒气随龙吟袭上指尖,荆宇握剑猛力一推,薛裳后撤数步,群鸟四散而去。 薛裳颇为诧异,她本以为内功不足以抵御自己这种程度曲子的荆宇陷入幻觉,却没想荆宇不但丝毫未受影响,还佯装中招而伺机反击。 “你抵住了我的曲子?”薛裳心生好奇,原本打算客套一番便可,此刻不由得认真起来。 荆宇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薛裳一怔,心叹眼前之人竟以心境而非内力便破了自己流冰清寒曲中一段曲子,其实力决不可小觑。 两招罢,薛裳并未从荆宇身上占到便宜。 荆宇提剑而起,剑如龙,迅如雷,直扑薛裳面门。 薛裳恍惚之间竟未看清荆宇身影,只见蛟龙来袭,仓皇间挥剑而挡。 太平令。龙吟。 两兵相接之际,薛裳竟仍未看见荆宇身影,眼前只有那柄龙吟重重撞在太平令剑刃上。 忽地,薛裳暗觉身后一阵气息,但此刻持太平令之手还因抵御龙吟而震得有些发麻,不得已便以持笛之手向后抵挡荆宇。 气息如风,旋转环绕。 正当薛裳伸手向后之际,荆宇却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薛裳迷茫,甚至有些慌乱。 迷茫,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这种武功,更何谈如何对付。 慌乱,是因为她久未涉足江湖,心觉自己武功已经退化。 片刻之后,薛裳这才有所反应。 那龙吟竟是荆宇以臂力飞掷而来,而荆宇在那同时便以轻功绕至自己身后。 这一切竟只发生在一瞬间! 那身法与速度,竟令她看不见他的行踪! 荆宇取剑,向后跃起一大步,道:“北音前辈,方才你我各让两招,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薛裳道:“敢问少侠方才用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荆宇道:“袖里乾坤。” 薛裳又一次诧异,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袖里乾坤的功夫?” 荆宇继续道:“晚辈并未参透袖里乾坤,其中屈指可数的武功便也没练出精髓。” 薛裳道:“少侠方才好身法,既然少侠坦诚是用袖里乾坤的武功,那我便告诉少侠我方才奏的曲子正是三成功力所奏的流冰清寒曲一段。想必少侠也是用了袖里乾坤若虚若实若隐若现的内力才抵住我曲子的?” 荆宇点头。 一旁箫媛这才明白,方才薛裳那曲子竟是江湖四重曲之一流冰清寒曲,而那流冰清寒曲的另一个名字正是北海登仙曲。北海登仙曲正是江湖乐仙乐卿“四海神曲”之一。 “北海登仙,果不其然,教人幻觉如登仙一般!”箫媛默叹。 薛裳道:“少侠武功底子不俗,我便认真试试少侠深浅。” 话音未落,薛裳起手挥剑,剑舞九重影,九影各不同。 荆宇不知薛裳武功来路,只凭眼力细看,竟发现薛裳剑路竟有那么些奇门遁甲的影子。若未猜错,那九影便是九星,九星便是九剑。 九影合一,直奔而来。 荆宇奋力闪躲,剑影如影随行,疾风骤雨,风驰电掣。 薛裳剑影变幻无常,一剑九影竟如一人同使九路剑术,一时令荆宇闪躲也颇为吃力。 眼见薛裳剑路变化如鬼魅一般,箫媛竟觉得自创那蔷薇迷踪剑若不吸收无名剑谱精髓,便丝毫不是薛裳剑法对手。 第一百四十章 北音薛裳(二) 虽知薛裳手下留情,但荆宇此刻被薛裳那变化极快的剑法逼得甚是狼狈,心中不断思考如何破解薛裳这套路。 薛裳剑法虽仅九剑,却丝毫不逊于天涯剑的六十四路阴阳剑。 六十四路阴阳剑。 先天十六剑谱。 出鞘剑谱。 不知为何,荆宇突然想起在大漠时温青交给自己的出鞘剑谱。 出鞘剑谱是天外仙客项墨一生心血,荆宇本以为此剑谱已是剑法之极致,却听温青说这仅是天外仙客所能做到的极致。 荆宇虽未自信研读剑谱,但也习到些剑谱路数,于是抱尝试心态,依奇门遁甲之路数,紧盯薛裳剑路变幻之际出剑。 出鞘,入鞘。 龙吟有鞘无剑。 出剑,收剑。 剑路果被打乱。 薛裳后撤数步飞身跃起,四根弦丝自两只袖口伴着微微颤音两两射出。 荆宇心觉又是音律内力,欲打散弦丝追击薛裳,却没想这弦丝竟如张汐云拨云筝琴弦那般刚柔一体,不得不挥剑而退。 “不知前辈这琴弦从何而来?”荆宇落地站稳,心中满是疑惑,于是问道。 “师门所传。”薛裳答道。 “前辈琴弦像极了张盟主的……” 未待荆宇说完,薛裳便知道荆宇所想,开口道:“拨云筝?” 荆宇点头。 薛裳继续道:“江湖十二兵器之一拨云筝正是我师祖,江湖乐仙乐卿所造。” 荆宇道:“前辈方才那剑法一剑九影,九影九路,不知是什么武功?” 薛裳笑道:“师祖乐卿所传仙舞九剑。少侠竟能一剑破我仙舞九剑,确实不一般!” 荆宇道:“若不是前辈手下留情,恐怕晚辈早已败北。” 薛裳沉默,凝视荆宇,心生感叹。 两个回合不分胜负。 荆宇知道薛裳有意谦让,薛裳也知与晚辈切磋,即便认真但也不必太过较真。 薛裳道:“既为切磋,便不必久战,下个回合定了胜负如何?” 荆宇点头,静待薛裳动手。 阳光明媚,微风习习。 荆宇不动,薛裳亦不动。 任凭清风凌乱发丝,薛裳也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微闭双眼,侧耳听风。 风声,水声,草木声,鸟叫声。 薛裳在听,听荆宇的呼吸。 作为江湖名人,薛裳不会没听过一些关于袖里乾坤的传言,她了解袖里乾坤的优势,方才也感受过荆宇身上袖里乾坤内力的奇妙之处。 她在等。 等待荆宇变得急躁,等待荆宇静得出奇的内息变得紊乱。 然而她久久没有等到。 她好奇,好奇这个江湖颇为出名的苍翠星辰剑究竟有着怎样的心境,如何能在这般年纪便如此不骄不躁。 一旁观战的傲剑山庄弟子早已按捺不住,蝇虫似地在周围嗡嗡起来。 忽然,荆宇提剑疾行,趁着周围人焦躁的心情,主动攻击薛裳。 他觉得薛裳等待如此长的时间,心里必定生出疑虑,从而乱了内息。 但这只是荆宇觉得。 他忘记了自己所面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北音薛裳。 武功之势,疾则大杀四方,稳则攻守均衡,猛则气势惊人。 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荆宇此刻便以快为势。 一人一剑一招。 人乃荆宇,剑乃龙吟,招乃出鞘。 出剑。 薛裳依旧微闭双眼纹丝不动。 不动身,却胜似动身。 三步之内,一股强大气场扑面而来。 那是极寒内息,寒冷刺骨已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荆宇甚至觉得那股寒气可以冻住自己的内力。 不得已,荆宇收势后退。 此刻薛裳猛然睁眼,提剑而上,直逼荆宇。 一剑如梅,傲雪凌霜,没有任何修饰,带着寒气便刺向荆宇眉心。 荆宇疾步后退却远不及薛裳攻来的速度,万不得已挥起龙吟抵住薛裳剑锋。 正在两剑接触之际,又一股极冷之气自剑身传至荆宇手上,进而散至全身。荆宇深觉全身变得僵硬笨重,虽不像被点穴那样完全无法动弹,却比被点穴更加难过。 一剑未果,又出二剑。 二剑如兰,淡雅飘逸,清新脱俗。 不知何时,薛裳持剑手中袖口已然飞出两根弦丝,剑招挥舞间如挥笔赋诗作画,挥舞间弦丝不知不觉竟已将荆宇周身缠绕,动弹不得。 二剑之后,再出三剑。 三剑如竹,高洁谦逊,浩然正气。 三剑之招有些傲剑山庄的影子,但却又完全不同,相较傲剑山庄的剑法更为犀利,杀意更浓。 舞剑必,太平令斜刺于荆宇面前。 冰冻之感渐失,束身之弦也被收回。 荆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薛裳一招便以冰魄心法封了自己内力,又一招束缚自己身体,第三招便是杀招。 薛裳三招各具特点,令荆宇不得不佩服。 片刻之后,荆宇才缓过神来,收剑,拱手道:“北音前辈武功果然出神入化,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薛裳道:“少侠武功底子不错,但有一丝不足。” 荆宇不解,问道:“请前辈赐教!” 薛裳道:“方才箫媛姑娘与嫣然交手后所言,心境。少侠心境还差上许多,仍需勤奋磨炼。” 心境? 荆宇自觉心境已然高于常人不少,却没想被薛裳说心境不足。 薛裳继续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确没错,但心如止水方能海纳百川,无欲无求方能无敌于天下。” 心境,心静。 荆宇怎会不知其中含义,但自己的心境似乎差薛裳很远。 难道正是因为薛裳心境足够才会选择淡出江湖? 凭她的武功,若依然活跃于江湖,成就必然不亚于箫逸与楚风月,但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四人中仅有箫逸与楚风月活跃在江湖之中。 北音,南琴。 此二人的境界究竟达到如何程度? “说得好!不愧是北音薛裳,些许认真便仅凭芳华三生就能将苍翠星辰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佩服!” 忽然,凉亭顶端传来人音,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抬头望去。 荆宇正思索薛裳所言,迟疑片刻才抬头望去,却没想出现在凉亭之上的竟是他们。 南海蜃王王子尧。 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欧阳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北音薛裳(三) 荆宇不仅认识此二人,甚至还知道不少关于此二人的消息。 若不是宋武鹏提醒,荆宇还很难将王子尧与天下之巅联系起来,正因为宋武鹏提醒江湖之中擅通鸽语的人还有王子尧之后,荆宇便理解得来王子尧与欧阳歌同时出现在傲剑山庄。 宇泉还未看清二人便能感觉到来者不善,于是问道:“何人敢擅闯傲剑山庄?” 天涯剑道:“擅闯?但凡武功高强一些,进出傲剑山庄便如入无人之境。” 未等宇泉开口,薛裳先问道:“来者何人?怎会知晓芳华三生?” 王子尧冷冷道:“芳华嫣然、芳华墨然、芳华皓然,梅兰竹三招合一便有了芳华三生,乃江湖乐仙乐卿独创武功,我怎会不知?” 芳华嫣然。 芳华墨然。 芳华皓然。 东方嫣然。 东方墨然。 东方浩然。 荆宇这才明白东方三姐弟名字的来源,而这三人的性格似乎正与他们的名字及所代表之意义所吻合。 听闻此言,薛裳皱眉:“少侠是何来历?” 王子尧冷冷道:“江岳绝香宫的主人,王子尧。” 绝香宫? 荆宇片刻诧异,王子尧的确是绝香宫的主人,而那个燕青虹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你们来傲剑山庄作何?”荆宇冷冷道。 荆宇深知眼前的王子尧与欧阳歌皆为江湖中之高手,但据他掌握的消息来看,此二人也同为那个神秘的天下之巅效力。 天下之巅,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为何能纠集诸如乔弦、王子尧、欧阳歌、叶之俊以及风中羽等等高手?天下之巅的首领究竟为何人?天下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又与天下之巅有何关系?这个组织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何目的? 如此这些问题在荆宇脑中出现,他好奇。 “来做一笔买卖。”王子尧轻笑道。 买卖? 众人不解,皆仰头望着这二位不速之客。 宇泉身为傲剑山庄庄主,自不会任凭外来之人在傲剑山庄之中胡作非为,大步迈上前去,问道:“傲剑山庄乃江湖名门,恐怕没有二位需要的东西,还请二位回吧!恕不远送!” 天涯剑欧阳歌抱剑立于王子尧身后,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王子尧并未接话,而是从身后拿出一个物件来。 红绸包裹,金线银丝交错环绕。此物在王子尧手中,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此物包裹得甚是严密,荆宇一眼望去并未猜出是什么物件,只觉得大小外观像是一本书,或许是一部武功秘籍。 薛裳对突然出现的二人并无多少兴趣,眼见双方气氛有些许紧张,甚至有些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但看见王子尧拿出此物时,突然眼前一亮,双眉紧蹙,开口道:“是你?” 听闻薛裳之言,荆宇隐约猜到王子尧手中的物件究竟为何物。 王子尧不紧不慢道:“确切说我仅是参与者之一。今日能与江湖传闻中的北音薛裳一见,还多亏了前辈的两位女儿,东方嫣然与东方墨然二人。” 薛裳淡淡道:“凡未经阁主允许私阅曲谱之人,杀无赦。” 声音平静毫无波动,语调优雅不失风度。但距薛裳不远处的荆宇却能感受到她身上那一股呼之欲出的杀气。 荆宇知道,薛裳此次离开玄冰阁正是为了寻找丢失的玄冰奔流曲。王子尧手中拿着的正是玄冰阁失窃一年的玄冰奔流曲曲谱。 王子尧似乎也察觉到薛裳的杀意,忙道:“前辈切勿动怒,晚辈喜得此物如获至宝,分毫不敢有所损坏,更不敢破坏这玄冰阁独有的金丝银线。” 说罢,王子尧举起曲谱旋转一阵,向薛裳证明他的确没有打开。 荆宇正要说些什么,却听箫媛突然开口道:“不知是何人能从东方圣与薛裳眼皮之下盗走此等宝物?” 王子尧道:“这恐怕要怪薛裳前辈的女儿了。” 薛裳不知缘由,问道:“这与我女儿有何干系?” 王子尧道:“前辈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姑娘与东方墨然交好?” 薛裳思索片刻,点头道:“记得。” 王子尧道:“前辈或许不知那姑娘曾让东方墨然替她保守秘密,然而东方墨然却飞鸽传书,将秘密告诉了云香殿张汐云。” 箫媛忆起张汐云曾向自己透露过此事,便道:“你怎知道?” 王子尧冷冷道:“江湖天下,通鸽语者非楚江魄宋武鹏一人。” 薛裳对南宫千雨之事有所听闻,问道:“南宫千雨觉得是墨然背叛了她?” 王子尧点头。 薛裳深知女儿东方墨然极其单纯,似乎猜到一些,又道:“南宫千雨从墨然口中套出曲谱的位置?” 王子尧点点头道:“我盗走曲谱后不久便得知玄冰阁开始寻找曲谱,便有意无意在乔翎面前说漏了嘴,奈何东方嫣然与东方浩然二人屡次路过东桥茶馆而不入。” 东方嫣然这才明白过来,道:“乔翎告诉我曲谱下落是你下的套?” 不待王子尧开口,薛裳便道:“你要做什么买卖?” 王子尧见薛裳已然被自己说动,便不紧不慢道:“傲剑山庄中藏着一样极其重要的物件,此物件关系到江湖安危,更能提供一些关于十几年前轰动江湖的荆棘林惨案的线索。” 薛裳心头一怔。荆棘林一案当年的确轰动江湖,即便强如东方圣与她本人,也不敢想象刑开是如何以一人之力与众多武林高手拼个两败俱伤,甚至令当年禁宫第一高手欧阳仙重伤而亡。 荆宇亦是心头一震,他知道王子尧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不明白王子尧为何突然提及此物。 难道确如宋武鹏所说,王子尧也通过鸽子知晓了傲剑山庄的秘密,想借助薛裳之手要回并销毁证据?但若如此,今日在场如此多人,难道王子尧不怕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 究竟王子尧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荆宇不知。 这个江湖实在险恶。 阴谋诡计,人心狡诈,谁又知道王子尧拿到誓约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若誓约之事摆在台面,公孙瑜亮的秘密又当如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师门旧事(一) 和风拂柳,暖阳高照。 薛裳怎会不明白王子尧的用意,但她此时别无选择。既然王子尧能从玄冰阁盗走曲谱,必然有不小的本事,她若强夺,或许会毁了曲谱,若毁了曲谱,便是毁了玄冰阁的宝物,东方圣定会勃然大怒。 “宇泉庄主,傲剑山庄可是藏着那少侠所说物件?”薛裳扭头看向宇泉,语气声调极其平静。 宇泉此时心中想法与荆宇并无不同,不知该如何是好。 箫媛猜得出宇泉心思,上前一步道:“前辈,王子尧此行意图正是令玄冰阁与傲剑山庄两败俱伤,切不可听信他的话!” 薛裳冷冷道:“两败俱伤?仅我一人便可杀得傲剑山庄片甲不留,何来两败俱伤?他若骗我,我自会杀他,傲剑山庄若骗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你们若有矛盾,待我拿回曲谱之后由你们自己了断。” “我们若不交出物件,又当如何?”荆宇道。 “那便休怪我手下无情。”薛裳道。 此话一出,傲剑山庄弟子一片哗然,谁曾想方才还极为友善的薛裳竟翻脸不认人。 此时此刻,公孙凝猛地挡在宇泉身前,大声道:“想杀傲剑山庄的人,先杀了我再说!” 薛裳并未想到这姑娘如此维护傲剑山庄,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箫媛审时度势,知晓薛裳离开玄冰阁目的即为寻回曲谱,她虽不了解薛裳,也不知薛裳为何不直接从王子尧手中夺回曲谱,但也多少猜得出薛裳的决心,为免傲剑山庄与玄冰阁交恶,当下只得顺从薛裳要求。 盘算许久,箫媛心觉交出誓约也并非全是坏事,当机立断道:“宇泉庄主,既然王子尧想要誓约,便给他就是。” 话音落下,宇泉差异非常,不知箫媛心中有何打算,随即看向荆宇。 荆宇一时也弄不清箫媛想法,但颇为信任箫媛,深知她聪明伶俐,若作此决定必然不会令傲剑山庄吃亏,于是道:“师弟,就如媛儿所说,给他们便是!” “既然如此,待我去拿誓约!”宇泉见荆宇同意箫媛所说,沉默半晌后说着便踏轻功而去。 见荆宇等人服软,王子尧得意非常,身后天涯剑欧阳歌更是嚣张,嘲讽道:“我当苍翠星辰剑有什么本事,看来也只能在江湖蝼蚁之辈面前耍耍威风罢了,在北音薛裳面前便跟蔫了似的!” 薛裳不理会欧阳歌,冲王子尧道:“江岳绝香宫的王子尧竟能在玄冰阁盗窃而全身而退,不知尊师姓甚名谁?” 王子尧身为西湖论剑之胜者,此刻又在傲剑山庄占了上风,气势正盛,欣然答道:“告诉薛裳前辈倒也无妨,家父正是南海玉龙曲的主人。” 南海玉龙曲的主人。 薛裳美眸眯起,目光透出点惊讶。她怎不知南海玉龙曲的主人是谁。 江湖乐仙乐卿的四海神曲其中之二,北海登仙曲在北音薛裳手中,而南海玉龙曲在王子尧的父亲手中。 南海玉龙曲的主人正是南海蛟王王子白。 薛裳若有所悟,道:“你姓王子而不姓王?” 王子尧道:“正是。” 片刻之间,薛裳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闭起双眼冷言道:“南海王子白之子来这里作甚?” 王子尧道:“江湖甚大,为何不能出来走走?” 薛裳道:“乐府叛徒之子,有何颜面行走江湖?” 乐府叛徒?乐府在哪里? 荆宇不解,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乐府这个地方。 箫媛原本还在盘算如何对付王子尧,乍一听“乐府”一词,猛地抬头望向薛裳。 东海乐府乃江湖乐仙乐卿所创,藏于东海孤岛之中,神秘非常,江湖中仅有少数几人知晓,仅是江湖极通乐理之人才有所耳闻,但也知之甚少。乐府弟子人数极少,行事甚为低调,走动江湖从不透露师出何处且皆是武林高手。 即便是通晓乐理的箫媛也仅是自父亲箫逸口中听说过东海乐府,知道乐府神秘得很,也知父亲箫逸曾是东海乐府少有的弟子之一,其他一概不知。 今日自薛裳口中听闻“乐府”二字令箫媛颇为惊讶,又听薛裳说王子尧是乐府叛徒之子,便好奇得很,心中猜测薛裳和王子白与乐府有何关系。 王子尧身为王子白之子,自然听说过关于东海乐府的只言片语,更知道父亲王子白当年自乐府盗走南海玉龙曲而游走于南海众岛之间,正是为了躲避东海乐府的追杀,却没想今日遇见薛裳竟被捅破这个秘密。 “难道北音薛裳也曾是东海乐府弟子?”王子尧不禁自问道。 见王子尧不再说话,薛裳又道:“你父亲王子白当年盗走南海玉龙曲后消失于南海,师尊本已下了诛杀令,好在我等苦苦哀求才使得师尊心软饶王子白一命,只要他不透露乐府秘密,师尊便不做追究,书信令他回来认罪。时至今日,王子白依然没有回到乐府,还放任你王子尧在江湖中盗窃我玄冰阁至宝,只叹有其父必有其子!” 薛裳话虽如此,但语气变得平和许多,似乎并未有奈何王子尧的意思。 这一番话令荆宇及箫媛、王子尧之外的人一头雾水,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其他恩怨,于是也都未放在心上。荆宇只当‘乐府’乃江湖隐世门派。 王子尧听闻薛裳之言,心中略有不快,当即反击道:“虎父无犬子,家父有本事在乐府盗物,我亦有本事在玄冰阁盗物,虽是偷盗,但也是本事!哪像前辈二女一子,武功本领与前辈相去甚远,甚至还是江湖默默无名之辈,真是可笑!” 荆宇听王子尧说罢,忙看向薛裳,见薛裳仍闭着双眼,只是嘴角微微抽动,猜测薛裳似乎被王子尧的话所激到,生怕傲剑山庄内再生事端,道:“师门旧事与我傲剑山庄毫无关系,今日傲剑山庄欲助薛裳前辈换回曲谱,那便勿在此地惹是生非。若有恩怨,大可离开山庄再做了断,否则休怪我无待客之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师门旧事(二) 薛裳本也无意与王子尧嘴上争那高低,况且自己身为江湖前辈,更无必要与江湖晚辈怄气,当下便不去理会王子尧,静待傲剑山庄庄主宇泉拿来王子尧要的东西。 恰逢此时,踏风之声渐近,随声望去,宇泉已然回到此处。 见宇泉回来,王子尧与欧阳歌皆露出得意神情,反倒是即将拿回曲谱的薛裳面无表情,甚至只是望了宇泉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宇泉手持手帕走近薛裳,目光扫过荆宇和箫媛后伸手将手帕递至薛裳面前,道:“这便是王子尧想要的东西。” 薛裳看了一眼手帕,见此物金丝绣线且有些破旧,隐约看见手帕内以血为墨写着什么东西,当即问道:“这手帕中写着什么?” 此话像是在询问宇泉,又像是在问王子尧。 宇泉不知是否该回答。手帕中是宇天作为荆宇仅剩的亲人代表江湖与公孙瑜亮所书誓约,若是说出来,让那些不知实情的江湖中人如何看待傲剑山庄? 见宇泉不说话,王子尧便开口道:“手帕中写着一些傲剑山庄见不得人的秘密,关系到荆棘林的秘密。” 薛裳闻言道:“我对傲剑山庄的秘密并无兴趣,物件已经拿来,要做买卖便莫要浪费时间。” 王子尧道:“既然薛裳前辈如此说,那晚辈也不说废话,不过宇泉庄主如何证明你手中的东西正是我要的?” 宇泉一怔,隐约猜到王子尧目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薛裳一把夺过宇泉手中手帕,问向王子尧:“你可知这手帕中内容?” 王子尧笑道:“自然知道一些,但具体字句却并不知道。” 薛裳自顾打开手帕,扫视一眼手帕内容本欲读给王子尧听,但当大致看完所写内容后便愣在原地。 “宇天与公孙瑜亮的誓约?”薛裳自言自语道。 宇天与公孙瑜亮的誓约。 乔弦与东方圣的约定。 薛裳隐约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某种关联。 “薛前辈,那手帕上是否写着傲剑山庄前任庄主宇天与黄鹤山庄庄主公孙瑜亮的誓约?”王子尧刻意大声道。 薛裳点头,仔细看着手帕上的每一个字。 “誓约是否是关于十几年前的荆棘林一案?”王子尧又问道。 薛裳点头。 “前任傲剑山庄庄主宇天是否保证不再追查荆棘林一案的凶手,保证整个江湖不再追究此事?”王子尧继续问。 薛裳点头。 此时傲剑山庄众弟子已然开始相互低语起来,而荆宇也才明白王子尧此行的目的,那便是把荆棘林一案十几年未破的责任全部推给宇天,让宇天及傲剑山庄变成众矢之的。 箫媛不紧不慢道:“宇天是向谁保证整个江湖不再追查荆棘林一案凶手?” 薛裳缓缓道:“公孙瑜亮。” 箫媛又道:“宇天为何要向公孙瑜亮保证?为何不是别人?” 薛裳道:“不知。” 箫媛笑道:“恐怕这就要问问公孙瑜亮本人了,也或许绝香宫的主人知道这个原因。” 王子尧闻言道:“宇天与公孙瑜亮誓约,我怎会知道原因?” 箫媛反问道:“你若不知,为何来此?” 王子尧道:“我说过,江湖天下,通鸽语者非楚江魄宋武鹏一人。我正调查荆棘林一事,自然要来此寻找线索。” 此话一出,箫媛便猜到王子尧已然知晓他们调查到天下之巅之事,因而欲诬陷楚江魄宋武鹏。此等雕虫小技虽不足为惧,但知道天下之巅的人寥寥无几,在场的傲剑山庄众人方才听说誓约之事,此刻王子尧再提通鸽语,必然会联想宋武鹏与王子尧的关系。 箫媛道:“没想到绝香宫主人的离间本事如此粗鄙不堪,你父亲背叛师门盗走南海玉龙曲,而自己又去玄冰阁偷盗玄冰阁至宝,试问在场之人谁会信你?” 话罢,傲剑山庄白衣弟子皆交头接耳,点头称是。 王子尧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身后天涯剑欧阳歌开口道:“红枫楼箫媛巧舌如簧,实在佩服!不过任凭你如何诡辩,事实却无法改变。即便你说服了傲剑山庄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改变不了傲剑山庄宇天当年与江南王南博孝阴谋掩盖荆棘林一案的事实。” 宇泉闻言深感莫名其妙,当年荆棘林一案是父亲宇天救回荆宇,怎会阴谋阴谋掩盖? 荆宇此刻已然明白这二人今日来傲剑山庄的用意,道:“事实如何也仅是你们一面之词,无人作证又能如何?” 烈日当空,山庄风止如笼。 王子尧与欧阳歌二人谁也没有回答荆宇的话。 “我来作证!” 对峙之际,薛裳正欲催促说话,只听山下湖边树丛之中两道人影跃出。 待人影落定,荆宇才看清此二人面目。 其中一人鹰眉鹰眼,紫金秀边黑衣黑袍,腰挎一柄长刀,刀身漆黑,刀刃泛着青光。 刀乃破日,人乃唐啸。 另一人长须白眉,蓝衣白衫,一手持箫,一手背后。此人外形俊朗皮肤黝黑,双眼看似无神却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荆宇从未见过此人,箫媛自然也没有。 二人出现之际,薛裳眯起双眼,似是犹豫了片刻后缓缓道:“你还敢出现?” 荆宇不知薛裳是在与谁说话,以外他们三人皆为老相识,只得站在一边静待。 长须白眉之人深吸一口气,同样缓缓道:“师姐,别来无恙!” 师姐?! 荆宇这才明白过来,眼前长须白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海蛟王王子白。 薛裳哼道:“自你盗曲而逃之后,我便没有师弟!” 王子白道:“师姐,如今的江湖已不再是我们当年的那个江湖了。” 薛裳道:“这便是你出现的原因?” 王子白不作回答,后负之手微微抬至腰间。身后凉亭之上的王子尧似乎明白王子白的意思,将手中金丝银线红绸包裹的曲谱掷入王子白手中。王子白看也不看便将曲谱扔给薛裳,待薛裳接到曲谱之后才开口道:“既然是师祖为玄冰阁所作,自然是我等非冰魄心法之内力所不能驾驭的曲子,留着却也无用。我今日既然敢出现,便不怕有人来抓我。师姐你也好,逍遥庄箫逸也好,败给朱雀首的花无尽也好,即便是师尊亲自来抓我,我也丝毫不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师门旧事(三) 薛裳皱眉,心生怒意。 东海乐府的规矩乃是从不向外人提及师门之事,而方才王子白一句话便说出了他们几个弟子的身份。 没错,当年的薛裳与逍遥庄箫逸、云香殿原盟主花无尽以及王子白是东海乐府仅有的四个弟子,以拜师顺序而排,花无尽为大弟子,箫逸、薛裳与王子白分列其后。四个师兄妹皆天赋秉异,花无尽正气浩然,箫逸洒脱飘逸,薛裳静若止水,王子白特立独行。 师尊乐觞乃江湖乐仙乐卿后人,为培养此四人倾尽心血,却没想王子白盗曲而逃,一时急火攻心而旧病不起,三位弟子不得已草草出师,并得师尊乐觞之命:找不回南海玉龙曲便不得回东海乐府。 乐觞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心知未令三位弟子学成而归,于是赠予三人各一件乐府物件。将乐卿所造拨云筝赠予花无尽,令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重现江湖;将自己所做阴阳定魂曲赠予箫逸;将北海登仙曲与拨云筝同材琴弦赠予薛裳。 薛裳不禁回忆,顿时心酸。 王子白见薛裳心有所想,于是道:“你们三人曾向师尊求情,王子白此生不忘。今日与你一见,只想恳求你一件事。” 薛裳平复心情后缓缓道:“什么事?” 王子白道:“为了你的三个孩子和玄冰阁,隐居江湖,不再插手江湖之事。” 薛裳道:“为何?” 王子白淡淡道:“如今江湖已不再是当年的江湖。” 薛裳道:“你也去找过他们?” 王子白自然知道薛裳口中的他们是谁,道:“花无尽自败在朱雀首手中之后便从江湖消失,至今杳无音讯。箫逸只想要回南海玉龙曲而不愿听我。” 薛裳道:“如此说来,你既有胆量现身于江湖,身后必有高手相助?” 说罢,薛裳视线移向一旁唐啸。 她认识唐啸,当年她未隐于玄冰阁时已见过江湖诸多高手,甚至包括荆棘林主人刑开,她与唐啸虽年纪相差不大,但那时的唐啸还未有现在这般名震江湖。 唐啸见薛裳看着自己,忙拱手道:“唐某见过北音薛裳!” 薛裳视线移回,看也不看唐啸,随口道:“不知京城唐啸今日来傲剑山庄有何贵干?莫非也是劝我隐居江湖?又或是替天涯剑证明什么?我虽不喜过问江湖中事,但也有所耳闻金城唐宅箫媛姑娘与天涯剑弟子沙月白的比武,若我没记错的话应是箫媛姑娘取胜,帮江南王之子南华剑娶走了唐子心。” 唐啸眉头稍皱,道:“唐某今日正是为此而来。” 薛裳不紧不慢道:“说来听听。” 唐啸道:“南博孝之子娶子心之目的,是为了在我唐宅盗物。” 盗物。 荆宇心头一紧,心想此事果然被唐啸发现,事到如今,恐怕南公子也难逃干系。 薛裳道:“既然是南博孝之子南华剑盗物,为何来到傲剑山庄?” 唐啸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在荆宇身上停顿片刻后,道:“这恐怕就要问苍翠星辰剑了。” 荆宇从未想到事情竟发展至这个地步,也不知今日这些人聚首究竟是谁的计划,更不知此刻唐啸竟毫不掩饰地几乎是向自己索要那块手帕。 索要? 不!不是索要! 荆宇隐隐觉得唐啸并非是索要,而是提醒,警告,甚至是威胁。 威胁。 不动声色地威胁。 在傲剑山庄不动声色地威胁。 仿佛是劝荆宇知难而退,不要再调查关于天下之巅的秘密。 但一直令荆宇疑惑不解的是,当年荆棘林一案,那些人既然为了袖里乾坤与龙吟而来,为何在发生之后,荆宇带着龙吟和袖里乾坤重现江湖之后再无人来夺? 若荆棘林一案真是天下之巅所策划,那么天下之巅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荆宇突然觉得王子尧和天涯剑来此诬陷宇泉与江南王而扭曲事实只是次要,而王子白与唐啸的出现才是这四人今日来傲剑山庄的真正目的:如青山太平殿遇到风中羽和五行杀手一样,他们不愿让荆宇等人知道更多关于天下之巅的秘密。 思绪凌乱之际,荆宇却听薛裳道:“今日不论苍翠星辰剑知道什么,或是拿着什么,傲剑山庄今日助我,我薛裳便知恩图报。你们几人不得在傲剑山庄放肆!” 王子白闻言道:“师姐,今日之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薛裳道:“你我师姐弟一场,我不为难你要那南海玉龙曲,你也莫要为难我。” 王子白念及师门情深,即便他背叛师门,即便薛裳言语冷漠,但他知道薛裳仍当他是师弟,况且当年在东海乐府之时,他对薛裳的感情便超出常人。想到此他便后退两步,不再说话。 若是二人同时与薛裳交手,胜算必然大上许多,但唐啸见王子白并无动手的意思,心觉若是自己一人也不一定会落了下风,若是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失了面子? 拔刀,破日。 挥袖,弦丝。 眨眼之间,薛裳与唐啸已然交手一个回合。 弦如刀剑,亦如绳鞭。 破日之势,如虎似狼。 一人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一人风驰电掣,劈天裂地。 几招过罢,薛裳气息平静,一如方才无事发生。唐啸微微喘气,心有不甘。 二人交手未分胜负,但唐啸却略处下风。他知道若是再打下去,必然占不到任何便宜。初次交手他才知道,以薛裳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武功,他唐啸必然没多少胜算。 “请回吧!”薛裳负手道。 王子白似乎仍不甘心,道:“师姐,我劝你……” 薛裳打断王子白,说道:“同门一场,你的好言相劝我记在心里,但是否隐居江湖,由我自己决定,请走吧!” 不待王子白说话,薛裳已然背过身去。 王子白轻叹一声,也不理会唐啸与王子尧等人,踏风而起,沿着陡壁高峰消失在山影之中。 荆宇没想到南海蛟王竟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叹息其也与唐啸之流狼狈为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月下寒秋(一) “多谢前辈!”见王子白等人离开,宇泉拱手道。 若不是薛裳在此拦着王子白与唐啸二人,傲剑山庄今日又要遭一番劫难,即便有苍翠星辰剑荆宇,必然也敌不过王子白与唐啸,更何况还有王子尧与天涯剑欧阳歌。 虽说替宇泉阻拦了唐啸,但薛裳却并不在意,随口道:“傲剑山庄今日诚心助我拿回曲谱,我自非知恩不报之人。只不过唐啸与王子白并非江湖平庸之辈,今日若非王子白念及师门之情不愿出手,恐怕我也阻拦不了王子白。” 箫媛闻言颇感诧异,问道:“薛前辈以为自己不是王子白的对手?” 薛裳停顿片刻,点头道:“王子白在东海乐府时便特立独行,一意追求剑走偏锋,且志在江湖天下。如今其敢重现江湖必有足够本事,不只我难以胜他,你父亲箫逸恐怕也不是王子白的对手。” 话毕,几人皆是一脸惊讶神色。 身为东箫西珏南琴北音的北音薛裳竟会承认自己不是南海蛟王王子白的对手,那个王子白有多大本事? 荆宇等人只知王子白乃南海蛟王,也只知楚江魄宋武鹏曾求学于王子白,却不知王子白的底细,更不知王子白有何等本事。 如今王子白与唐啸同时现身,这边意味着王子白身后同样有天下之巅这个神秘组织支持。 见几人皆不说话,薛裳又道:“王子白与唐啸今日之行最重要的目的或许是警告威胁傲剑山庄,让你们知难而退。” 箫媛本也猜到这点,但没想薛裳竟说出此话,于是明知故问道:“前辈此话怎讲?” 薛裳微微一笑道:“我也曾被天下之巅威胁过。” 被天下之巅警告过。 荆宇恍然,眼前这位被江湖称为北音薛裳的前辈,并非如之前表现一般不问江湖事,而是知道得太多。他早该想到,北音薛裳的名号绝不可能莫名其妙便落在她头上,许多年前,薛裳必然也在江湖中经历过许多。 薛裳继续道:“不止我一人曾被威胁,江湖诸多高手都曾被威胁,特别是荆棘林一案之后,江湖中人见荆棘林刑开也非那个组织的对手,便听从了江南王的劝说。” 箫媛道:“前辈可知道些什么天下之巅的底细吗?” 薛裳道:“既然他们来此威胁傲剑山庄,我便劝你们莫要与他们作对。” 荆宇道:“我们无意与任何人作对,若他们执意与我们过不去,那我便以死相争!” 好一个以死相争。 薛裳仔细打量着荆宇,打量着这个当年在荆棘林中以一人之命重挫天下之巅之人的独子,她看到的那一股坚韧和绝不屈服的精神,在荆宇身上,那种精神之强大更甚刑开数倍。 矛盾,犹豫。 薛裳不知该不该讲,她虽也不了解天下之巅,但知道天下之大高手云集,仅凭自己眼前这几人完全不足以对付那个组织。 当年她决定退隐江湖,正是因为深知难以与天下之巅正面抗衡才选择退步。 但如今这几位年轻人却没有丝毫畏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得就是他们吧! 荆宇见薛裳不语,道:“既然前辈知道天下之巅,那晚辈便不再隐瞒。据晚辈所知,天下之巅中聚集了乔弦、唐啸、风中羽、公孙瑜亮、天涯剑、裂风刀与凤凰刺等人,今日王子白与唐啸同行,那么王子白也算一个……” 薛裳打断荆宇的话,说道:“天下之巅并非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荆宇沉默。 的确,荆宇知道的关于天下之巅的一切,皆是由楚江魄宋武鹏与南公子等人所提供,至于他本人甚至连江湖形势也看不清楚。如此,他又何谈对付天下之巅?何谈帮助乔恩?何谈查清荆棘林一案的真相? 箫媛道:“如此说来,前辈方才一直装作不知?” 薛裳点头道:“知道得越多,危险便越多。身在江湖,若不懂如何躲避危险,谈何其他?” 箫媛颇为赞同薛裳之言,即便武功高强之人,也应懂得避人锋芒能屈能伸,否则终有一日会落个惨淡结局。 荆宇道:“前辈还知道些什么?” 薛裳思索良久,缓缓道:“天下之巅高手云集,天下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身为天下之巅太白主,若我没有猜错,太白主公孙瑜亮应是天下之巅的军师。” 太白主公孙瑜亮。 又一个新的称号。 荆宇虽早已想到,但从薛裳口中确认公孙瑜亮的确是天下之巅一主之后,不免还是表露出惊讶神情。 天下第一聪明人是天下之巅的人。 天下,究竟是哪个天下? 荆宇不禁好奇起来天下第一聪明人的称号是从何而来。 公孙凝嘴角抽动,神态怪异,欲言又止,低头静立。 作为公孙瑜亮的女儿,公孙凝自小便被当作筹码交易,她几乎从未感受股父母之爱,即便在江南王府备受关爱,但她知道她的姓氏与身世早已决定了她生而孤独。 思绪凌乱,公孙凝不禁紧握双拳。 略显稚嫩的双手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甚至难以凸显力量。 但她生而聪明,正如她亲生父亲一般,一介女子,如何以力量使自己强大? 不能。 她知道不能,她正是前不久在与苍翠星辰剑交手后才知道,女子绝不能靠力量强大自己,傲剑山庄的武功并不适合她。 她需要的不是力量,也不是速度,而是技巧,一种以柔克刚的技巧。 正如自己母亲南琴、薛裳与楚风月这些人一样。 所以她选择了箫媛。 但是她为什么要强大自己? 她只有一个目的,终有一天,她要提剑杀回黄鹤山庄,质问公孙瑜亮与南琴,她只要一个答案,她想知道当初为什么选择抛弃她。 也许是看到了公孙凝眼中的恨意,薛裳柔声道:“凝儿,江湖中事多为迫不得已,我与南琴交好,深知她为人,她绝不会无情弃你。公孙瑜亮加入天下之巅用意无人知晓,或许不久之后,你我皆会得到答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月下寒秋(二)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日夜之间,思绪万千。 那日薛裳离开傲剑山庄前的言语仍在公孙凝脑海回荡。 公孙瑜亮是天下之巅太白主。 南琴绝不会无情弃她。 黄鹤山庄有何难言之隐? 身为公孙家的人,公孙凝至今未去过黄鹤山庄,甚至对公孙瑜亮与南琴也没有任何印象。 公孙凝不知道自己生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所所见所闻的一切。 如荆宇和箫媛那般失去了亲人仍然坚强? 公孙凝没有失去任何亲人,但她觉得如今的处境比失去亲人更难以接受。那种难过,生于孤独却又甚于孤独,她无所适从。 “何谓孤独?”忽尔,婉声响于耳畔。 公孙凝一怔,扭头望去,这才发觉箫媛早已悄然坐于自己身旁。 “不知。”公孙凝淡淡道。 箫媛抬头轻声道:“众星拱月,月可曾孤独?” 公孙凝撇过残月,答道:“残则孤,满则圆。” “何谓圆满?”箫媛问道。 “月满之时,众生团圆。”公孙凝答。 箫媛轻笑,独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月一满,即便是天上的月,也难盼团圆!”公孙凝叹道。 “月生而孤独,何来团圆之说?”箫媛问道。 公孙凝诧异,道:“十五月满之时,难道不是团圆之日?” 箫媛道:“月之满,可与何人说?同与何人悦?能与何人懂?” 公孙凝迟疑片刻,回道:“天上众星,地上众生。” 箫媛又道:“众星齐聚,月之功劳?众生团圆,与月何干?” 公孙凝沉默。星河灿烂,始终汇集,天下苍生,日夜可聚,这些与上天之月有何关系呢? 许久,箫媛又道:“繁星满天,月乃唯一,即便众星拱月,却也难掩孤独。父母所弃,必有缘由,若非江南王坦诚相待,你怎知你姓公孙?” 寒秋之夜,交心而谈。箫媛早便看出公孙凝心中些许疑惑,虽有意相助却始终难寻恰当时机。如今许多事情真相日渐浮出水面,若不早些解开公孙凝心结,恐怕又会生出些变故。乔恩与凤凰刺南宫千雨之心结便是无人及时打开而走向万劫不复。 “师父,你可曾孤独过?”公孙凝突然问道。 箫媛闻言,淡淡一笑,答道:“初遇荆宇之前,我以为自己已是世上最幸福之人,却没想在逍遥庄遇到荆宇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孤独,多么可怜。正是遇到荆宇,我才决意不受父亲控制,选择去南潇蔷薇海。第二次遇到荆宇之前,我居于青园城红枫楼,每日与江湖豪杰文人墨客打交道。人称青园城红枫楼箫媛一笑倾城,不过是一些江湖人觊觎我相貌而已,他们愿在红枫楼与我吟诗作赋谈天说地,不过是想攀上江南逍遥庄与南潇蔷薇海罢了。我之孤独,便是人丛难觅一知音。” 公孙凝听过,面颊渐融,道:“荆宇……哦不,师叔就是师父的知音!” 箫媛不言,媚眼如月。 “师父可知师叔曾孤独否?”公孙凝问道。 荆宇可曾孤独? 箫媛茫然。 她曾向荆宇许诺真心,却鲜有听闻荆宇吐露太多心思,虽说荆宇不喜多言,更不善表达心意,凭她聪明伶俐也猜得出荆宇心中所想,但她终究并非荆宇本人,又如何猜得真真切切? 见箫媛陷入沉默,公孙凝也不再言语。 “世间哪来什么孤独?又哪来什么圆满?全都是心中意象罢了!” 忽地,一道青白之影划过天际,紧接着一股清新温热之风夹杂龙井秋茶香气扑过二人口鼻。不待二人有所反应,人影已然立于二人身后。 二人转头而去,见此人双手负于身后,仰头望月。 “宋盟主?”箫媛与公孙凝异口同声道。 忽而出现之人正是楚江魄盟主宋武鹏,不仅如此,箫媛凭借宋武鹏身上龙井秋茶温润香气还猜得出他是从龙井山庄匆匆赶来。 宋武鹏并未理会眼下二人,自顾自举头望月,继续道:“所谓月满团圆,不过是凡尘俗世之期许罢了。心若圆满,随时随地即可圆满,心若孤独,即便中秋月圆之夜,依旧满心孤独。” 言罢,宋武鹏这才屈身坐下,笑道:“何谓孤独曾是宋某一直求而不得的答案,当年独坐南海礁石,满月之大足以遮天,我依旧心感孤寂。后来成为楚江魄盟主,事事操劳,我倒愈发觉得充实。虽说宋某与箫姑娘年纪相差不大,但江湖阅历却多上许多。” 公孙凝闻言,于是道:“还请宋盟主赐教!” 宋武鹏忙摆手道:“世间万物纷繁复杂,天下之人各有所见。赐教不敢,只是谈谈宋某的理解,仅此而已!” 稍作停顿后,宋武鹏继续道:“孤独致命之处,在于愈是心念,其便愈甚,反反复复,直至绝望。心若不念,便不感孤独。箫姑娘身伴荆宇而心念陪伴,因而不感孤独。荆宇心中执念找到荆棘林案凶手,便无暇顾及孤独情绪。宋某、云香殿张盟主以及诸多身负江湖大任之人,常常无暇顾及文人骚客赋闲之余那般细腻情感。” “公孙姑娘之事宋某也有耳闻,姑娘之孤独并非孤独,而是迷惑。迷惑心之所向,导致心无所念,因而心感孤独。如今天下之巅的秘密日渐浮出水面,公孙姑娘不必陷于公孙瑜亮与南琴为何弃你之中,以公孙瑜亮的聪明才智,绝不会做出不利于公孙家之事。反之,江南王将你自小养育成人,不论江南王还是南公子与南郡主都从未将你当作外人,你若自觉孤独,岂不是将他们当作外人?傲剑山庄宇泉庄主与箫姑娘箫姑娘亦是如此。是否孤独全在一念之间,切莫伤了身边之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月下寒秋(三) 待宋武鹏说罢,箫媛紧接着道:“公孙瑜亮之事终究会水落石出,如今为此费神也只是徒增烦恼。不如顺其自然,着眼当下,修身养性习武健魄,待时机成熟之时再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嗯。”一番言语之后,公孙凝心中疑惑便解开了不少。 见公孙凝眉眼冰释,箫媛心中这才长舒口气,忽然想起一事,于是侧身问道:“宋盟主深夜来访傲剑山庄,莫不是有大事发生?” 宋武鹏斜坐一旁,并未表现出些许异样,听箫媛这么一问,似乎才想起此行目的,于是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拖得时间有些太久而已。” 见眼前二人皆不说话,宋武鹏也不再卖关子,道:“现今距武林盟主霍云枫被杀已两年有余,此两年间江湖已不如霍盟主在位时那般安定,虽说四盟已竭尽全力,但武林终不可一日无主,否则朝廷便会插手江湖事务。” 此事若不是宋武鹏提及,箫媛便也忘得一干二净,心知选举武林盟主须令那武林中人无不心服口服,如此两年之间怕也无人担得起这一名号。 “江湖中事本就纷乱复杂,推选武林盟主实为不易,如今朝廷出面逼得武林中人选出一个武林盟主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朝廷和天下之巅皆觊觎这江湖,便不得不推选出一个武林盟主出来。”宋武鹏叹气道。 箫媛疑惑道:“曾听我爹说过,朝廷历次欲插手江湖事务皆由江南王所阻拦,为何这次江南王没有阻拦?” 宋武鹏摇头道:“皇帝稳定江湖之意乃欲令国家上下同心协力,如今夷狄临境,若不率先稳定江湖,必然不能专心对抗外敌。江南王也深知此关系国家安危,故而也支持重选武林盟主。只是……” 话说一半,宋武鹏连叹三声。 见得宋武鹏如此表现,二女心觉此中蹊跷。 “莫非……朝廷或江湖中有人别有用心?”箫媛猜测道。 “朝廷之中向来人心难料,皇帝旨意常常被别有用心之人曲解,而江湖之事山高皇帝远,朝中手握大权之人便可图谋私利。”宋武鹏宋武鹏忿忿道。 “若朝中有人欲玷污这江湖,除之便可,宋盟主不必愤慨!” 未等宋武鹏话音落下,熟悉之声便由远至近,说话之人随声而至。 此人腰间两侧各配一剑,昂首挺胸踏风而来,落地之际便拱手作揖道:“宋盟主!” 宋武鹏随即回礼道:“荆少侠!” “你不是在屋内练功,怎会知道宋盟主来此?”箫媛不解。 荆宇笑道:“傲剑山庄内轻功高手屈指可数,用得出清风挽月者仅你媛儿一人,但若有另一非媛儿内息者以清风挽月进入傲剑山庄,我便猜得出此人十有八九是宋盟主了!” 宋武鹏诧异,犀利目光扫过荆宇。 江湖中隔空嗅人内息并非难事,隔空嗅出周围人用何招式也不是不可能,但距离如此之远便能嗅得出来者内息及招式,这令宋武鹏闻所未闻。 似是察觉到宋武鹏表情,荆宇解释道:“袖里乾坤讲究心境,自北音薛前辈说我心境不足后,我便苦修心境,如今小有修为。若是潜心打坐,即便是三里外飞蝶振翅,我也能察觉一二,宋盟主不必惊讶!” 宋武鹏不曾怀疑袖里乾坤之奇妙,只是没想仅几日不见,荆宇修为便又提升不少,心中甚是感叹。 “既然荆少侠也来了,宋某便以江湖之名向请少侠提一个不情之请!”宋武鹏轻撇一眼荆宇腰间佩剑道。 “宋盟主请讲!” “自前任武林盟主霍云枫死于白虎首手中之后,太平令便由云香殿张盟主保管,此后青江楼遭袭,太平令便落入江南逍遥庄箫掌门之手。宋某虽知太平令在荆少侠与箫姑娘这里,但仍去过逍遥庄向箫掌门请出此剑,得到箫掌门首肯之后才来此请荆少侠交出太平令。太平令乃是为天下太平而号令江湖,唯有武林盟主才可名正言顺坐拥太平令。如今推举武林盟主之日将近,太平令也该早日回到青山太平殿!” 宋武鹏代武林向荆宇索要太平令并未多费口舌,早知荆宇并非贪图此剑之人,仅是将太平令下落简短叙述便等待荆宇回复。 “宋盟主之意在下明白,此剑交还太平殿乃顺应武林,不过在下有一请求。”荆宇道。 宋武鹏未想到荆宇竟还有要求,不知其有何打算,于是警惕道:“少侠请讲!” 荆宇思索片刻,问道:“何时推举武林盟主?” 宋武鹏道:“七日后正午,江南王于青山太平殿主持武林大会,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将甩御林卫数高手代朝廷参加。若无意外,届时江湖有名望地位之人皆会到场。” 言毕,荆宇猛地想起了一年前的除凤大会。当初中原少林召集天下侠士处置凤凰刺,而当初假扮九州台盟主岳熙圣的岳熙君意图同时除掉凤凰刺与青龙首,却败在青龙首手下,令九州台失了颜面。也正是那次除凤大会,荆宇、天涯剑与裂风刀三人除魔试剑,也令武林中人第一次真正见识了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与苍翠星辰剑荆宇的些许本事。 “既然如此,在下希望能亲自带着太平令与宋盟主一同去青山太平殿。作为江湖中一份子,自然也想第一时间看看下一任武林盟主是何许人也!”荆宇淡淡道。 宋武鹏打量荆宇片刻,心想其必有什么打算,但此要求也不好拒绝,于是道:“这倒不是不可,但武林大会非同于除凤大会,因而荆少侠若有何行动还请先知会宋某。” “若是武林大会,我等可否有资格去凑个热闹?”听闻荆宇欲去参加武林大会,箫媛自然不会不去。 宋武鹏笑道:“既然苍翠星辰剑可以去,蔷薇迷踪剑自然可以!虽说江湖有名有号之人皆会参加,但若江湖中人欲去便也可参加。武林大会便是武林之人盛会,怎会不许箫姑娘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青来客栈(一)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路边茶铺,炊烟淡酒。 不知已有多久没这么轻松惬意。 商人、镖队、平民。 或是要些干粮茶水匆匆离开,或是围上一桌稍作歇息。 离开傲剑山庄不足一日,荆宇却真切感受到恬静舒适。 不同于前不久与宋武鹏一同前往青山太平殿,踏着轻功便可迅速到达。此行几人并非都有如荆宇与宋武鹏那般轻功功夫,即便是学会了清风挽月的箫媛,也难以驾驭此轻功直至太平殿,更不用说轻功一般的宇泉、叶暖与公孙凝三人。 六人同行,少不了路途奔波。二三日的形成在几人眼中既算是修行,也算是休息。 “前不久与宋盟主同去太平殿交还太平令未果,但愿此次能将此剑交予其真正主人。”荆宇端茶轻抿。 宋武鹏笑道:“荆少侠尽管放心,武林盟主事关重大,除新任武林盟主之外,必不会有人接管青山太平殿。” 荆宇点头。 上次正是在青山太平殿,荆宇与宋武鹏二人遇上了五行杀手以及天下之巅残风主风中羽。也正是那次,荆宇与风中羽交手打赌,从而大致打探到了当初四帮首的幕后主使。 “不知师兄是否也会来这武林大会。”箫媛轻声道。 荆宇深知箫媛对乔恩很是挂念,早便猜测乔恩是否会参加这武林大会,于是道:“不论他来与否,我定会找到他。” 宋武鹏闻言道:“此次武林大会非同除凤大会,假若乔恩出现,恐怕有不少江湖高手皆会对他动手。宋某以为他还是不来为妙。” 荆宇道:“假若乔恩与凤凰刺真的参加了武林大会,以他们天下之巅的身份,江湖人若要动手,唐啸、公孙瑜亮等人该当如何?” 宋武鹏也曾考虑荆宇所言,答道:“这便要看天下之巅幕后主使的目的了,若乔恩与凤凰刺价值高于唐啸等人,必然会弃他们中一二来保龙凤二人。正如荆棘林案时弃了欧阳仙而杀死刑开那般……” “宋盟主!”萧远见宋武鹏提及荆棘林之事,忙出声提醒。 宋武鹏似乎也意识到这点,正欲道歉,没想荆宇淡然道:“荆棘林之事但提无妨,我既无疑报仇,便不在意这些。我只想知道这一切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 阴谋? 何为阴谋? 阴谋为何? “难得如此悠然惬意,大家便不要再提那些烦恼之事了,活得轻松些吧!”叶暖适时道。 叶暖。 荆宇已有一些时间未能与她谋面。 这个经历龙井惨案后性格温柔似水暖风拂面的女子,就在这短短两年时间中变得坚强却不失温暖。 荆宇还记得当初一同逃离青园城后冬夜月下,江上舞剑,轻影偏偏宛若桃花盛开的身影。那时的她,剑招中甚至没有任何杀意,现如今经历了江湖血雨腥风,身负龙井山庄兴衰与离心剑的她,也因对武功有了更深的理解吧! 夜幕,行至客栈。 武林大会之事已是武林皆知,武林之外,平民百姓也对此兴趣颇多。甚多百姓依旧津津乐道霍云枫任武林盟主之时的江湖太平。 自霍云枫死后,江湖动乱,虽说四帮被相继铲除,但四帮残余却依旧逍遥快活,常常在山野乡村祸害平常百姓。四盟虽尽力铲除残留,奈何总有漏网之鱼,因而使得四处百姓怨声载道。 青来客栈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虽无什么名气,但官道民道之间,方圆几里唯此一家客栈。 客栈内,酒肉茶饭香气扑鼻,人满为患,一行六人已无处可坐。大堂中人吆五喝六,吃喝甚为热闹,无一在意进门六人究竟是谁。 “没想到这荒郊野外,客栈中竟有如此多人!”甚少离开傲剑山庄的宇泉叹道。 宋武鹏笑道:“若是平常,恐怕这客栈也不会有太多人,应该都是些江湖中欲上青山太平殿一睹新盟主之人吧!” “几位客官,小店大堂及客房皆满,不知客官可有订房?”小二见六人进门,忙由一桌旁赶来,轻拭额头,问道。 宋武鹏愁眉苦脸道:“本是打算沿途令人订下客房,然而转念一想,自傲剑山庄至太平殿以轻功脚程不必歇息,便没有订房。” 此时叶暖上前道:“龙井山庄阎王李可曾到过客栈?” 小二听闻“龙井山庄”四字,立即毕恭毕敬道:“阎大侠今早刚走,敢问客官是?” 叶暖见小二称阎王李为阎大侠,“噗哧”笑出声来,说道:“阎王李非姓阎,而姓李!我让他替我订下六间客房,可有此事?” 小二闻言一怔,恍惚片刻,赶忙侧身迎道:“原来是龙井山庄叶庄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凭店小二平时吆喝习性,一旁几桌原本忙着吃肉喝酒之人听闻小二嗓门声便转头过来。 要说龙井山庄叶庄主的名号,江湖人心中依旧记得是前任庄主叶之贤,虽说叶之贤已死于龙井惨案,但其留于江湖之名声依存。信任庄主叶暖重建龙井山庄,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但若要与叶之贤相比,还是差上许多。 “叶庄主?” “哪个叶庄主?” “龙井山庄的叶庄主?” “废话,除了龙井山庄,江湖上还有几个叶庄主?” “叶庄主不是早死了么?” …… 小二口中叶庄主之名,犹如滴水入泉,波纹般传如大堂所有人耳中。原本喧闹嘈杂的客栈大堂顿时安静下来,无一不盯着方才进门的这三男三女六人。 “哪个是叶庄主?” “不知道,看着都不像!” “你见过叶庄主?” “没见过。” …… 要说江湖名号,叶暖从不在乎,此等场面她并非未曾见过。当初要重建龙井山庄,则必然承受义父叶之贤的声望所带来的压力,若换做两年前的叶暖,必定无法应对如此境遇,如今的叶暖已然游刃有余。 “各位江湖朋友们,小女乃江南龙井山庄信任庄主叶暖,参加武林大会路过此青来客栈,欲歇息一晚,如有打扰各位,还请海涵!”叶暖从容不迫,迈上一步作揖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青来客栈(二) “叶庄主身后那人,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哪个?” “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那位公子啊!” “这……这不是宋盟主吗?” “宋盟主?楚江魄宋盟主?” “是啊!你连宋盟主都不认识?” 若是说在场之人没见过叶暖倒也可以理解,但若要说在场无人见过宋武鹏,那便可以说此人绝对没在江湖之中走动过。宋武鹏虽贵为楚江魄盟主,平时的确非常人可见,但自从霍云枫死后,身为四盟主之一的他便时长在江湖四处走动,这两年多以来也让许多江湖人认识了宋武鹏。 方才几乎所有人皆关注着谁是龙井山庄叶庄主,却没仔细琢磨。方才叶暖自报姓名之后,众人这才好奇起龙井山庄叶庄主的朋友来。 见自己已被一眼认出,宋武鹏倒也大方招呼道:“各位英雄豪杰,在下楚江魄宋武鹏!今日与几位朋友通行前往太平殿,路过这青来客栈便打算歇歇脚,打扰了!” “宋盟主哪里话!江湖之大,今日能在这相见也算是我等的运气!” “没错!宋盟主这两年为武林鞠躬尽瘁,我等都看在眼里!话不多说,在下先敬宋盟主一碗!”一位浑身画龙刺虎的彪形汉子大手一挥,举起酒碗便一干而尽。 “敬宋盟主!” 其他人也受彪形汉子影响,纷纷举起酒碗。 宋武鹏虽说身在江湖高位,却从未了解过江湖人对自己的看法,今日见众人对自己如此态度也甚为高兴,正欲从身边桌上端起酒碗,却被箫媛伸手拦下。 “宋盟主,大事将近,还是不要饮酒的好!”箫媛低声提醒。 宋武鹏不动声色,理智了些,忙大声道:“众位侠士皆是宋某前辈,如此这般实在令宋某不好接受!若不是宋某有要事在身,今夜必陪各位前辈喝个畅快!” “宋盟主为江湖操劳,既然有要事在身,必不能与我等喝个天翻地覆!不过话说回来,宋盟主向来少于江湖朋友一同走动,又有绝世轻功在身,怎会徒步来到此地?若是宋盟主的朋友,那便也是江湖正义之士,宋盟主不妨介绍介绍?”一满脸刀疤汉子道。 宋武鹏笑道:“常年繁忙难得清闲,现虽有要事在身,倒也没那么着急,这便与朋友相约一同行至青山太平殿参加武林大会了!” 说罢,宋武鹏由于片刻,余光扫过荆宇几人,继续道:“武林大会在即,宋某也不隐瞒,这些朋友与宋某皆交情甚深。这位大家都知道,龙井山庄叶庄主。这位是傲剑山庄宇泉庄主!这位是曾有青园城一笑倾城之称的中原第一剑,蔷薇迷踪剑箫媛姑娘!这位便是江湖中人尽皆知与箫姑娘如影随形的苍翠星辰荆宇荆少侠!” 介绍之时,宋武鹏便犹豫如何避过介绍公孙凝,毕竟公孙凝身份特殊,他又不愿向江湖人撒谎,假若坦白,公孙凝出现在此便会引起江湖中人猜疑。凭宇泉、箫媛与荆宇的名号并未让宋武鹏的犹豫持续太久,公孙凝似乎也被众人所遗忘。毕竟相比起江湖其他人来说,荆宇和箫媛的身份及经历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苍翠星辰剑?独创天龙会,剑挑八门宫的苍翠星辰剑?” “这世上有几个苍翠星辰剑?” “听说苍翠星辰剑与蔷薇迷踪剑二人武艺超群,今日终于见了本人,不知何时有机会见他们出手!” “不知苍翠星辰剑与宋盟主孰强孰弱?” …… 江湖之中,总有不怕事的好奇之人讲出一些令人尴尬之事,方才那人所言便令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 荆宇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眼看宋武鹏如何圆场。 “当年傲剑山庄遭袭之后,我与荆少侠在傲剑山庄中因些误会打了起来,那时正是荆少侠剑挑八门宫之前不久。”宋武鹏道。 “结果如何?” “宋某不敌荆少侠。”宋武鹏淡淡道。 “宋兄,这……”荆宇依旧记得当时场景,因自己心魔发作而与宋武鹏交手,并非宋武鹏败在自己手下。 宋武鹏摆了摆手道:“当时情况混乱不堪,难言胜负,不过宋某还是甘拜下风!” 荆宇欲言却被箫媛拦下,只听箫媛道:“宋盟主江湖经验丰富,莫与他在此争个高下。” 箫媛如此劝阻,心知宋武鹏抬高荆宇之用意,傲剑山庄之事曾听荆宇说过,但许多细节却是荆宇自己也记不起来。 一番言语之后,宋武鹏终是圆了这场,气氛缓和,众人又开始说笑起来。 “机会难得,在下自知不是对手,但可否与苍翠星辰剑切磋几招,以作学习?”忽地,远处角落一面熟之人站起身来。 有人当众挑战,自然有人乐得看戏。如此场景像极了当年东方嫣然于云香客栈挑战荆宇之时,在那之后,荆宇初见云香殿张汐云,亲身领略了江湖倾世美颜,也是在那之后,整个江湖便接连发生了诸多大事。 “请问少侠尊姓大名?”荆宇只觉面熟,却不知对方是谁,于是问道。 宋武鹏忙介绍道:“这位是江湖四公子之一的慕容北风,南潇慕容世家长子。” 荆宇恍惚。 西湖论剑之时,他与箫媛偷看比武时的确见过慕容北风,难怪觉得此人眼熟。 江湖四公子。 熟悉的称呼。 当年的江湖四公子,龙倾城早已死于八门宫,乔恩不知去向,现如今慕容北风现身挑战自己,荆宇忽地感受到一丝宿命之感。 “若要比武,那便找个宽敞之处!”荆宇道。 见荆宇没有拒绝,慕容北风甚是欣喜。他从来只听说过苍翠星辰剑于红枫楼以剑鞘破冰魄心法,剑挑八门宫八门宫与青龙首、凤凰刺交手,隐居一年重出江湖便与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和流星刃主人裂风刀大战一场……甚至在南潇蔷薇海与楚风月交手也未落下风。与荆宇交手之人皆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高手,能与如此之人切磋些武艺,岂不快哉! 第一百五十章 青来客栈(三) 夜雾弥漫,星光黯淡,深秋意寒。 客栈之外已围满观战之人。无人愿错过如此一场切磋。实际上众人想看的仅是苍翠星辰剑的本事,而对于江湖四公子之一的慕容北风并无多少兴趣。 荆宇早早便立于一侧,一身黑蓬,太平龙吟两剑佩于腰间,双手背后,眼神茫然。 曾几何时,他对江湖还抱有满心期待。 此时此刻,他仍对江湖抱着些许期待。 期待在某个瞬间,微风拂过,吹散这深秋夜雾。 期待手持雨墨扇之人向自己挑战,期待两人可以不顾一切,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此情此景,荆宇陌生,却也熟悉。 在诸多陌生人面前接受挑战。 初次便是在青园城红枫楼下。 上次正是在秋月镇云香客栈外。 他恍惚。 隔着雾气,闪烁的火光朦胧犹如梦境。 依稀传来的嘈杂声,炊烟中夹杂的饭菜香气。 他忽然感觉有点饿。 “荆少侠!慕容北风今日能在此与你相遇并切磋几招实属荣幸,还请少侠赐教!” 忽然慕容北风的声音传入耳中,荆宇猛地清醒过来,透过雾气见一英俊公子正面对自己,随即抱拳道:“赐教不敢,还请慕容公子点到为止!” 说罢,荆宇伸出右手。 慕容北风本以为荆宇出招,猛地提剑后跃作防守势。 荆宇见慕容北风行动极为机警,身手也较西湖论剑时敏捷不少,于是道:“慕容公子莫急,在下突然觉得以龙吟与公子交手实实在不公而已。” 听闻荆宇一言,不远处箫媛立刻会意,随即将自己所佩之剑花魂掷向荆宇。 把剑轻抚,嫣红之色映着跃动火光,穿过朦胧雾气,如梦境般迷幻。 “荆少侠,出招吧!” 又是慕容北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荆宇凝目片刻,疾步跃上。 雾下风梢火光凝,花魂一落梦凋零。 嫣红之影一闪而过。 一人收剑。 另一人无动于衷。 片刻,慕容北风才回过神来。 方才仅是一瞬,竟还未来得及交手,他便已看清了自己与荆宇的差距。 正是那一瞬,原本他欲起手反击,却被荆宇的气场压迫得动弹不得。 也正是那一瞬,荆宇原本几乎已刺中他眉心的一剑,却不知不觉间从他左耳旁穿过。 那股凌厉剑气擦过,还令他左耳略感不适,伸手触摸,这才发现自己左耳竟被荆宇快至一瞬的剑气割了一道口子。 “慕容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见慕容北风迟迟不做反应,荆宇回身问道。 慕容北风收剑,道:“少侠剑快之至令人反应不及,今日领教苍翠星辰剑的本事,北风甘拜下风!” 荆宇作揖道:“慕容公子心有杂念,招式之中便易生破绽。若能静心定神,必能练就一身超群武艺。” 慕容北风心生疑惑,问道:“家父也常说相似话语,但究竟该如何清心寡欲定心凝神?” 荆宇道:“依照字面意思去做便可,切不得焦躁。前些时日,我曾与北音薛裳前辈切磋武艺并败于她手下,她曾说我心境还差上许多。所谓清心寡欲定心凝神便是修炼心境而已。” 北音薛裳。 如此大名岂是慕容北风所不知的? 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之中极为低调者非南琴北音莫属,其中北音更甚,江湖中完全听不到北音薛裳走动的消息,更不用说其武功究竟在何种程度,然而北音薛裳竟与荆宇切磋武艺。 思忖许久,慕容北风道:“荆少侠所言,北风铭记在心!” 周遭火光熊熊,夜雾渐散。 方才嫣红一瞬之际,观战之人皆屏息凝神,然而自那一瞬之后,交手二人便再无行动。 好奇之下,围观众人齐聚而上,手中熊熊火把化了夜雾,却见那二人正聊些什么。 “二位为何不比试了?”有人好奇道。 “不必了!”慕容北风道。 “慕容公子何出此言?”那人又问道。 不待慕容北风回话,荆宇抢道:“切磋比武点到为止。既然点到,那边为止。” 二人不再顾及他人言语,径自走开。 比武切磋仅是一瞬,这一瞬究竟发生什么,除此二人之外,再无人知道,甚至出荆宇之外,连慕容北风自己都未能看清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近箫媛几人,荆宇伸手交还花魂,余光撇过慕容北风背影。 “荆少侠速战速决点到为止,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宋武鹏笑道。 “宋盟主此话怎讲?”荆宇并不知宋武鹏话中何意。 “荆少侠武功修为近些时日大有长进,虽平日里控制内息,但宋某依旧能捕捉些蛛丝马迹。”宋武鹏话不多说,却已然将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箫媛闻言道:“宋盟主终日忙于江湖事务,恐怕想得多了一些。慕容北风虽是江湖四公子之一,在西湖论剑中也表现不俗,但武功修为却难言高强。凭荆宇实力,与慕容北风一较高低确只需一招一瞬即可。” 切磋之前,箫媛虽能感受荆宇功力成长迅速,却也难段其现今实力。方才一瞬,她未能看清嫣红之影穿过时发生了什么,却依稀辨出嫣红之影原本呈正刺之势,掠过慕容北风时却变成负持之势。仅凭这一肉眼也难以发觉的细微变化,箫媛便大致猜出在荆宇攻击那一瞬,慕容北风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因而荆宇怕伤及慕容北风,于是乎收剑护剑自慕容北风身边穿过。 猜测至此,箫媛准备将花魂收入剑鞘,却发觉剑身有一丝血迹。 “你以剑气伤了他?”箫媛问道。 “嗯!收剑匆忙,护剑不及,漏了剑气,不小心便伤了他。”荆宇道。 箫媛笑道:“收剑却不收力,岂不是心境仍虚磨炼?” 荆宇心知箫媛所言之意,笑道:“心境修炼,无以为尽,我年纪轻轻,还差上许多!” 一旁公孙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也记在心里。 原本她不以为意的心境,如今竟从荆宇那迅至眼不可及的一瞬之招中些许明白。那一瞬之招,即便简单直接,但若心境修为达到,便也能取胜。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平长歌(一)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太平青山,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高山寒树,千百成峰。 所谓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 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虽是深秋近冬,晴朗之时,此处依然好鸟相鸣,嘤嘤成韵。 青山太平殿,即是江湖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武林盟主所在之处。 虽说距武林盟主霍云枫去世已有近三年时光,名头甚少出现于江湖,但此处之地位依然冠绝武林,江湖中仍以此青山太平殿为尊。 青石小道,些许落叶。阶梯山林,如江湖波折。 宽梯高墙之外,数名侍卫昂首而立,侍卫中为首一人见六人步行而至,伸手拦下去路。 “宋盟主请留步!” 宋武鹏停步,掏出一枚箭状令牌递上。 侍卫首领稍作甄别,还回令牌,道:“不知宋盟主身后几位?” “宋某依四盟与太平殿之约寻回太平令,此剑现在我身后荆宇少侠手中。这几位是宋某朋友,皆是武林侠义之士。”宋武鹏道。 侍卫首领审视几人一番,侧身让路道:“宋盟主的朋友便是青山太平殿的朋友,几位侠士请进!” 近些时日,青山太平殿因重选武林盟主而名号重新出现在江湖之中,吸引众多江湖人士前来的同时也聚集了四盟高手前来护卫。即便青山太平殿从未拒绝江湖中人上山,但因安全考虑,四盟与太平殿仍设了门卡以掌控来者动向。 距武林大会仍有两天时间,提前来者无不是江湖有名有望之人,因太平殿可提供住宿之处有限,只得按江湖辈分先行安排名望之人居于殿中。 正因如此,前不久才来过此地的荆宇发觉这原本清幽静谧之地多了些凡尘之息。 殿院散步,闲暇舒适之感涌上心头。此地虽是武林盟主所在之处,须得处理江湖琐碎之事,却也难得充斥着江湖所缺少的那份闲情逸致。 殿院深处,鸟鸣之余,涤心筝曲隐约入耳,随声寻源,四面八方皆为此声,竟不知筝音何来。 正是几人迷惑之际,箫媛开口道:“此筝乐名曰太平长歌,乃宫廷乐师为赞颂天下太平而作之曲。抚筝人指法习性……这是……师姐?” 话说至此,箫媛惊呼一声。 “师姐?”公孙凝不解。 宋武鹏笑道:“只知云香殿张盟主抚琴技法堪比蔷薇海楚掌门,我虽也通乐理却只是略懂筝琴之音,能听得出张盟主抚筝手法习性之人,我们六人之中也只有箫姑娘了!” 箫媛听闻宋武鹏如此之言,急切道:“师姐也在此处?” 宋武鹏道:“张盟主身为天下四盟之一云香殿盟主,容颜倾世,名扬四海,如此武林盛会怎能不在?” 大院深处,梧桐小院,山泉小溪,一筝一人,蔷薇花酒。 筝乃拨云筝,人乃张汐云。 太平长歌的筝音便是自此传出,若不是宋武鹏引路,即便是精通音律的箫媛也辨不出筝音何出。 “师姐!” “师妹?” 四眸相对,玉珠欲出。 自南潇蔷薇海花海与青龙首一战身受重伤之后,张汐云便消失于江湖之中。不用过多猜想,楚风月以及整个南潇蔷薇海皆会倾力为张汐云疗伤。大半年时光,在场者仅宋武鹏知晓张汐云近况,如此现在,凭宋武鹏对张汐云的心意,仅看他的表情便知张汐云恢复得不错。 相顾无言,泪不必千行。 皆是江湖中走动之人,又是曾同甘共苦的好友,处境遭遇便能切身体会。 如今的张汐云已不同于曾经的张汐云,明眸间多了几分从容淡然,似是自幽深仙境下凡一般,更多了些仙气和与世无争的心怀。 “荆少侠,叶庄主,宇庄主!” 张汐云一一问候,目光最后落在了公孙凝身上。 公孙凝聪慧犹如其父,虽未不了解南潇蔷薇海弟子中自己师父箫媛与云香殿张盟主交情多深,但仅凭方才二人“师姐”“师妹”四字与表情语气便猜得出如同亲生姐妹的感情。 “徒儿公孙凝拜见师叔!”公孙凝弯腰作揖道。 “师叔?”张汐云疑惑。 宋武鹏解释道:“忘了跟张盟主叙说此事,箫姑娘在傲剑山庄收得公孙姑娘为徒,向她传授箫姑娘独创的蔷薇迷踪剑法。” “原来如此。媛儿也收徒弟了!” 张汐云轻声道,眉尖透出一丝愁绪。 “师姐?” “嗯?” “你有心事?” “这些时间,不论是云香殿还是楚江魄,都打探不到乔恩的任何消息。不知他是否寻到救治南宫千雨的方法。” 乔恩。 青龙首。 这是当初在蔷薇海花海差点杀了张汐云的人。 正是这个人,却让张汐云记挂担心。 “他重伤了张盟主,为何张盟主还担心他?”宇泉不解。 张汐云轻拨筝弦,颤音起,溪水潺潺,泉水微波。 “他所作所为皆为了心中所爱,心有执念罢了!清者自清,懂者自懂。我与他本就有约,如今云香殿并未帮他找到恨苍暮,也算是我失约。” 恨苍暮。 乔恩自得知恨苍暮可解南宫千雨所修青面獠牙,便想尽办法寻到那江湖传说的武功秘籍。为此乔恩从南潇蔷薇海到大漠万孤城,几乎走遍了整个江湖却也难得恨苍暮踪影。 如今乔恩杳无音讯,不知他是否救了南宫千雨。 “张盟主之心胸,在下自愧不如!”宇泉与张汐云接触不多,一时难以理解她心中想法,只得道出感叹之言。 “何谓心胸?我只不过是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罢了。”张汐云淡笑。 那笑容,秋日如春,花开灿烂,如烈日暖阳,如可口甘泉。 帮他完成心愿。这是何意? 花海葬剑,血染蔷薇。 当时荆宇就在一旁,亲眼目睹青龙首与张汐云一战。 若不是荆宇龙吟出手,或许也不会有张汐云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从容抚筝。 但为什么她要说是帮他完成心愿? 她甘愿冒生命之险帮乔恩救南宫千雨? 即便是令云香殿光明正大去寻找恨苍暮难令江湖人理解,但也万万不必为此身负重伤甚至送了性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平长歌(二) 深院小筑,梧桐清幽。 青山太平殿大院之中原本就为江湖四盟之主各备下一处院落居所,这梧桐小院便是张汐云担起云香殿盟主之职后所选。 小筑之中,陈设简单,仅一榻一桌及四条长椅。虽是简单至极,却又少不了张汐云特有的韵味。荆宇闭眼体会,竟有猛然间重回青江楼之感。 烟波江上云香殿,墨染潇湘张汐云。 初至青江楼时所闻那浓郁花香也在这小筑中弥漫。 回首,恍若隔世。 那时的乔恩仍仅是乔恩。 恍惚间,筝弦拨动,张汐云独坐榻上,眉眼莞尔。 弦如溪水潺潺,指尖拨弄犹蜻蜓点水,摇指滑音摄人心魄。 许久,水声渐远,脚步声渐近。 白衣明媚女子推门而入,似是知道他们几人在房间中,便也不与几人招呼,自顾将怀中酒壶放于桌上,拿出几只杯子将酒斟满。 酒香怡人,虽也是蔷薇酒,但又非同于箫媛所酿蔷薇酒,此酒弥漫香气中多了些心怀江湖的忧愁苦恼,苦涩却又无人可诉。 这白衣女子荆宇认识,在场之人恐怕只有公孙凝不认识她。 她便是张汐云重伤之后一直协助打理云香殿事务之人,张汐云闺中密友,南潇蔷薇海白蔷薇弟子慕容南茜。天下皆知南潇蔷薇海白蔷薇不得使剑,而慕容南茜则是天下间一个例外。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纵有万般无奈,更与何人说?”慕容南茜道。 “各位尝尝我不久前新酿的蔷薇酒,仅此一些。”张汐云淡然道。 “酒至清则无味,至浓则虚情假意,不浓不淡便是有万般心思欲诉,却不知如何开口。”箫媛尝罢,叹道。 张汐云嫣然,道:“唯师妹知我心思!” 一杯蔷薇酒下肚,张汐云不再如方才那般仙子似地独坐弄筝,面显愁苦之色。 “江湖之乱非我等所能想象,更非我等所能改变,即便身为一盟之主,也甚为无奈。”张汐云叹息。 话音落下,众人沉思。 如此这般,江湖天下,究竟为何? 不论时长走动江湖的荆宇、箫媛,还是担起师门家门重担的宇泉、叶暖,皆无法体会张汐云所言之意。宋武鹏身为楚江魄盟主,自然懂得她的处境,即便是张汐云身边的慕容南茜也是一知半解。 所谓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张汐云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慕容南茜在她身边,又是她的闺中密友,她怎会让南茜身处危险之中。 丝毫不解张汐云言语之意的便是公孙凝。自幼便被父母当作筹码而弃,虽身有明珠泪,但武功秘籍又怎能与双亲之爱相提并论? 正是几人陷入沉思之际,张汐云道:“蔷薇海与青龙首一战,其实我是诈败重伤。” 诈败重伤。 诧异。 震惊。 唯独宋武鹏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便懂她所言之意。 唯有身在其位才知其动机。 同为四盟主之一的宋武鹏,心中怎会没有与张汐云同样的难处,只是张汐云如此行为,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张汐云继续道:“凝儿,我知你身世,也大致猜得出你心情,只劝你莫怀仇恨之心。世事无常,有舍有得,世间并无绝对恶人,多数皆为执念抑或生活所迫。” 此言荆宇心中明白,此刻他所在乎却非执念舍得,而是花海一战真相,于是道:“张盟主所说诈败重伤,究竟怎么回事?” 张汐云歉意道:“其实与青龙首一战和我被他打成重伤,都是我之前计划好的。抱歉我欺骗了你们所有人。” 所有人? 所有人! 此时此刻,诧异的人,不论是慕容南茜还是宋武鹏,又或是箫媛,无人知晓张汐云口中的欺骗包含什么。 张汐云继续道:“当时绝香宫正与云香殿作对,宋盟主替我对付绝香宫之际便回到蔷薇海,恰闻天龙会欲大举进攻蔷薇海,便娱乐青龙首花海一战。” “可为什么说骗了我们?”荆宇疑惑。 张汐云道:“楚江魄与云香殿日渐交好,原本天下四盟均衡之势便会被打破。贺圣朝华渊终日忙于协助朝廷对抗外敌,九州台岳熙圣自顾修练武功,皆不愿打破四盟均衡,四盟均衡若破,江湖便更加动荡。如此之际,我身为蔷薇海弟子,又是云香殿盟主,蔷薇海本就居于南潇太平之地,若加以我之身份,势力便在江湖中一家独大。天龙会进攻蔷薇海,实际便是许多江湖门派及势力乐意所见。” 宋武鹏接话道:“诸位有所不知,江湖名门正派及四大盟会能和睦相处之原因便是相互制衡,实力均势,若有一家独大便会打破均衡。这也怪我走得与张盟主太近了些,令张盟主面对师门与盟会两重压力。” 箫媛闻言明白过来,道:“如此说来,只有牺牲张盟主,同时削弱云香殿与蔷薇海,才能保证四盟及门派间的均衡?” 荆宇道:“所以张盟主趁势约战青龙首,然后诈败于他手下?” 张汐云点头。 荆宇不解道:“但青龙首为救凤凰刺心切,愈是交手,他便杀意愈浓,若是不小心……” 张汐云笑道:“我不会死这么早。” “为何?” “因为你会出手救我。” “我?” “嗯。” “你为何如此肯定?” “我相信你。” 荆宇哑然。 花海一战场景历历在目,青龙首下手之重令荆宇不得不出手阻止,若当时自己没有阻止…… “你便以自己战败重伤之名,解了云香殿与蔷薇海之难?”荆宇道。 张汐云轻声道:“让华渊相信云香殿绝无在江湖翻云覆雨之能力,他便能专心对付外敌。也让岳熙圣知道以张汐云与云香殿之实力不足以对付天龙会,同时楚江魄也与绝香宫难解难分。此二人不忌惮云香殿与楚江魄便无动乱。南潇蔷薇海楚风月最得意弟子败于青龙首手下,自然也让其他门派看不到蔷薇海江湖过人之处,便也打消了其他门派的疑虑。” 公孙凝本在一旁听闻听闻张汐云讲述,听至此处便也明白其目的,于是道:“所以师叔便欲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取江湖太平。”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平长歌(三) 月夜清冷,深院静谧。 小筑之内,安静异常。 许久,箫媛开口道:“以性命换取太平,这代价太大了些吧!” 张汐云笑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黎民乐业,以一人性命换取片刻安宁,算不得什么代价。况且我还没死。” “此时你从未告诉别人?”宋武鹏不可置信道。 “今日之前,除我之外无人知晓。今日之后,武林大会之时,恐怕我诈败得来的太平便要灰飞烟灭了罢!”张汐云道。 宋武鹏凝视张汐云,脸上写满不可思议,道:“原本我欲以身为饵,引得惹出江湖祸乱之人现身,因而四处奔走广交朋友。却没想张盟主却先我一步……” 宇泉明知此二人想法,却觉应有更好办法,于是道:“若为江湖太平,二位贵为盟主,何必非要以身试险?” 张汐云道:“四盟便是为江湖太平所建,贺圣朝助朝廷抵御外敌,少顾及江湖中事,九州台、楚江魄及云香殿三盟制衡。我等身为盟主,便要履行盟主之职。江湖人信得过便尊我们为盟主,华渊征战沙场身先士卒,岳熙圣也为江湖鞠躬尽瘁,我与宋盟主身为江湖后辈,承载武林期望,怎能安居高堂而指手画脚?”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等江湖中人或许少了些文人墨客的情怀,却也明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道理。即便与朝廷不容,身在盟主之位却也体会得到些许君王之烦恼。”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荆宇何曾不想以大侠之身份为江湖尽力,每每心有此念便热血沸腾,却奈何无此机会,只得令这理想变为空谈。现如今眼前二人,江湖地位尊为盟主,却已然身体力行为江湖太平出力,甚至不惜生命。 顿时,荆宇心感羞愧。 相比二位盟主,荆宇所谓心中大义自始至终仅是想法抱负,仅此而已。 箫媛此刻终于体会得到张汐云蔷薇酒中的那丝欲言难言的心情,不禁感叹师姐身为女儿之身却心怀抱负,为江湖太平尽其全力,独自承受下无人可以分担的巨大压力。 一夜畅聊。 张汐云心情终究舒畅许多,也令得宋武鹏对其更加爱慕。 公孙凝初涉江湖便听闻云香殿盟主如此事迹,感触甚深,却也更为看不清这个江湖。 晨光明媚,和风舒云。 弦音袅袅,碧水清流。 一张拨云筝,一柄水龙吟。 梧桐小院,天上人间。 轻灵倩影院内飞舞,似风黑影伴舞而动。 一招蔷薇迷踪,一式苍翠星辰。 花如舞裙刺如锋,小酌清泉乘北风。 一影迷踪乱秋叶,琴音苍翠伴星辰。 切磋罢了,公孙凝收剑作揖。 身为箫媛弟子,公孙凝从未想过与荆宇切磋时能占到半分便宜。她心所向,不过是荆宇所言的那一分心境。 所谓心境,言语难尽。 直至来此梧桐小院,见过云香殿张汐云后又听罢张汐云与宋武鹏的些许事情,这才少许悟出师父箫媛、北音薛裳、荆宇口中的心境真谛。 笔墨神交,琴瑟知音。 或许只有真正的武林高手相互间才体会得来那种不需只言片语,甚至不需动手便可以心切磋,用心交流。 “荆少侠,中原洛神山庄罗庄主想见你。” 切磋尽兴,荆宇方才收势,便见慕容南茜进院说道。 洛神山庄庄主罗海城。 荆宇并不熟悉洛神山庄,也不熟悉庄主罗海城,但他知道罗海城为何想见自己。当初在江岳绝香宫时,荆宇与乔恩未能救下罗海城之子罗伝,或许罗海城正是为此而来。 武林大会渐近,青山太平殿中来人也多了起来,一些江湖中人并未在此有留宿之地,只是前来一探便现在山下寻处住下。能留宿于青山太平殿之人除了江湖贵客之外,便是预定下剩余客房的江湖中人。荆宇知自己并非什么江湖贵客,可留宿于此应是沾了宋武鹏与张汐云两大盟主的光。 太平殿正殿门口,一青袍之人正与宋武鹏攀谈,一旁秀美女子身负如玉白弓,弓柄带刃。 “晚辈荆宇,久仰洛神山庄罗庄主!”荆宇上前作揖。 荆宇与罗海城此前并未打过照面,前一次还是除凤大会时有过一目之忆,若不是罗依站在一旁,荆宇倒还真认不出罗海城。 罗海城浓眉大眼面相和善,相比于除凤大会时所见,如今的罗海城显然苍老了许多,或许是因追心秘籍一事而操劳,亦或许是承受了丧子之痛。一旁罗依目光略显呆滞,心事浮于面。 “罗依姑娘!”与罗海城打过招呼,荆宇便又与罗依招呼。 罗依回神过来,明眸蒙雾。荆宇不忍多看,转头望向罗海城。 “荆宇少侠,久仰久仰!”罗海城回礼。 一时语塞,荆宇不知如何接话,罗海城似乎也欲言又止。 亏得宋武鹏在一旁,见二人无言,便道:“荆少侠来得正好,方才我还与罗庄主谈论你来着!” 荆宇接话道:“是南茜姑娘说罗庄主想见我,不知罗庄主有何事?” 罗海城此刻才慢慢开口道:“骊靬城与绝香宫之事我已听说,荆少侠在骊靬城救过罗伝罗依,在绝香宫再次出手相救,罗某在此谢过!” 言罢,罗海城抬手抬手弓腰欲谢,却被荆宇伸手制止。 “罗庄主言过了!绝香宫时我和乔恩与南少主王子尧及乔弦交手,不知麻袋中是罗伝罗依兄妹二人,待发现时已无力回天,实在惭愧!”荆宇惭愧道。 罗海城摆摆手道:“荆少侠与罗伝罗依本无交集,两次出手相救,罗某已感激不尽!王子尧与乔弦二人皆不是江湖泛泛之辈,即使罗某去怕是也难全身而退。荆少侠既救出依儿已是十分不易,如今江湖动荡,若是依儿在外有何遭遇,还请少侠出手相助!” “行走江湖便应助人为乐行侠仗义,既然是罗前辈之命,晚辈遇上便定会相助,若罗姑娘有何为难,晚辈若赶得及时便绝不怠慢!”荆宇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武林大会(一) 风清云闲,长歌绕院。江湖之日,豪杰云集。 有道是: 天青云雾间,世外一重山。 江湖纷乱绕,逐波太平殿。 不论江湖中多少纷乱,既来了青山太平殿,那便不应再有争执。 所谓江湖恩怨快意恩仇,不过是江湖中人心之所向罢了。若是江湖中真能够快意恩仇,那么天下便时时处于刀光剑影之中,必然得不到太平。 青山太平殿便是为维护江湖太平所建。 武林大会之日,江湖豪杰齐聚青山太平殿。 天下四盟,贺圣朝、九州台、楚江魄与云香殿四大盟主代为主持。 江湖八大门派,庭北太极门、江南逍遥庄、秦川天武巅、长白冰风谷、南潇蔷薇海、云滇青纱门、中原少林寺与大漠万孤城八位掌门悉数到齐。 武林三大山庄,傲剑山庄、孤云轩与听风阁主人皆未缺席。 与此同时,江湖几大家族,京城唐京世家、南潇慕容世家慕容山庄、北远东方世家玄冰阁、庭北公孙世家黄鹤山庄、中原罗氏家族洛神山庄、江岳太史世家岳麓宫、江南叶氏家族龙井山庄、秦川何氏家族铸剑峰、云滇南宫世家等江湖名门皆由家主或派人前来。 身为朝廷封王却与江湖交情颇深的江南王南博孝自然不会错过此等江湖大事,而受朝廷之命率御林卫前来的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早早便在太平殿布下眼线。 江湖之大,各路高手及名望之人悉数汇聚青山太平殿已是天下罕见之奇观,自前任武林盟主霍云枫登山盟主之位后,二十多年来还未曾有过任何大事能引得江湖天下如此多名人齐聚碰面。 太平殿正殿盟主台前,四盟之主、八大门派、三大山庄与江湖名门代表之人皆坐于首排。江湖名望之人虽非相互熟悉,但皆有稍许来往,尤其四盟之主则是与江湖各派皆有交情。张汐云蔷薇海一战被青龙首重伤一事于江湖传开,见张汐云今日坐于云香殿盟主之位,诸人皆上前慰问。 时至正午,依江湖邀请函所述,武林大会自此开始。 盟主台上空无一人,众人皆知此次武林大会须得选出一人接任武林盟主一职,也知此乃朝廷所迫,禁宫第一高手此刻正代朝廷监督。 片刻,一身着淡蓝之人缓步上台,至盟主台正中时,弯腰作揖。此人便是朝廷所赐封的江南王南博孝。 许久之后,接着道:“江湖天下,国家兴衰,百姓疾苦,我等重任。自武林盟主霍云枫败于神虎帮白虎首手下之后,青山太平殿便再无主人,虽说四盟尽心尽力,但也非长久之计。如今朝廷外患,武林混乱,江湖亟待一位新盟主接管太平令,力保江湖太平,与朝廷携手共致民安国泰!” 南博孝言罢,太平殿大院之内静无声息,仅有草木簌簌、虫鸟相鸣之声。 诸位江湖举足轻重之人,皆不敢轻易于此场合言语,唯有江南王深得朝廷与江湖信任,才可于此时此地主持大会。 “诸位江湖豪杰既然今日来到这青山太平殿,那便是认可了重选武林盟主之事。既是重选武林盟主,便须先请上武林盟主至宝太平令。”南博孝伸手示意道。 手持太平令,却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荆宇略显慌乱,所幸未出差错,轻功跃而上台,立于南博孝身边,双手托起太平令。 太平令剑身通体银亮不加任何纹饰,剑柄洁白如玉毫无瑕疵,剑坠翡翠太平有象。太平无鞘,时刻为天下太平而战,这便也是武林盟主之责。 南博孝道:“霍盟主二十多年来力保江湖歌舞升平,虽说时长有血案发生,却也无安无天时人心惶惶。霍盟主仙逝之后,江湖愈发动荡,云香殿张盟主代为保管太平令却令青江楼遭劫,后江南逍遥庄箫盟主接管太平令,也遇弟子青子衿背叛师门。之后,太平令由箫掌门暗中交予其女箫媛与苍翠星辰剑荆宇保管,才保得太平令今日回到青山太平殿。” 见苍翠星辰剑荆宇持太平令上台,诸人之间皆小声议论。 若言江湖对苍翠星辰剑议论之多不亚于祸乱江湖的青龙首与凤凰刺二人,而江湖中对苍翠星辰剑也有诸多看法,甚至有人认为诸多江湖高手之死是因持有武林秘籍或江湖名兵,而荆宇既有袖里乾坤又有龙吟在手却从未遭遇危险,特别是荆宇与身为青龙首的乔恩关系密切,这些令不少人推断江湖动荡背后也有苍翠星辰剑在背后谋划。 虽说宋武鹏也曾提及些江湖中些许言论,但荆宇并不以为意。 待议论之声渐息,南博孝继续道:“推选武林盟主之前提首先便是曾为江湖太平立下汗马功劳,正如霍云枫曾击败安无天那般。其次便是获得诸位江湖豪杰及有名望之士共同认可。最后,便须拥有一身高强武艺,这才可令江湖不受动乱所祸。” 如此三大前提,的确乃武林盟主必须之条件,缺一便难以服众。当年若不是霍云枫击败了剑挑八大门派而不可一世的安无天,他便也无任何资格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虽说前提如此,但当今武林中为天下太平立下汗马功劳之人少之又少,能获得江湖共同认可之人屈指可数,武功高强之人倒是不少,若是非要选出一个盟主倒不是不可,但并非任何人皆适合坐上这盟主之位,武林传奇天外仙客项墨便是如此。 若是选了不适合做盟主之人上位,便会应了宋武鹏与张汐云的担心,令整个江湖前景事与愿违。 “既然是推选盟主,那便先请诸位英雄豪杰自荐或推荐他人!” 南博孝话毕,与荆宇退至盟主台角落处,等待自荐或受荐者上台。 江湖推选武林盟主及四盟推选盟主时规矩便是不论江湖人推荐又或是前任盟主推荐,受荐者不得推辞,即便未能选中也须坦然面对,这便是身为备选盟主应有的担当与魄力。 推选武林盟主正是如此步骤,到场之江湖豪杰多数来之前便有接任武林盟主之雄心壮志,但亲临此处,却又理智许多。虽说高手如云,欲争盟主之人皆非泛泛之辈,大家无一不是个中高手,但又无冠绝群雄的本事,必然不敢贸然上台。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武林大会(二) 盟主台正中空无一人,角落二人静静等待。 南博孝期待可以等到一个有足够实力与人望之人接任武林盟主之位,从而缓解朝廷对江湖的施压。荆宇则期待亲眼见证新一个武林盟主的诞生。 岂止此二人期待。江湖中谁又不期待能站出一人,获得众人认可后能号令江湖,为天下奉献江湖之力。 许久,无人上台。 众人皆知站上盟主台之意味,众人也皆会质疑自己是否有足够资格站上盟主台。 身处此情此境,即便丝毫没有担任武林盟主一职打算的高手,必然也会情不自禁估量自己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猜测若自己上台,有可否争得上武林盟主之位。 武林盟主。 此绝非四字虚衔。 习武之人于习武之初便应想到终有一天会有用武之地,不论正邪。 武功愈强,用武之地便愈多。 愈是武功高强之人,愈是应承担更多江湖责任。 武林盟主,便是应承担江湖责任最多之人。 若换做百年前,诸多江湖豪杰还在为争夺武林盟主虚衔而好勇斗狠。自天下四盟成立之后,武林盟主便不再是江湖中人所能妄想之地位。 无人上台,倒也在南博孝预料之中。 作为联系朝廷与江湖之纽带,南博孝所处立场既不在江湖之中又不在朝廷之上,如此一来,相对江湖中人便更能看得清江湖局势。 “若是众位江湖豪杰皆不愿率先上台,那便由南某先举荐一人,不知可否?”南博孝走回盟主台中,征求道。 南博孝身为江南王,其乃皇帝赐姓南并世代册封江南王之身份,说起来要比江湖中人尊贵上许多,毕竟已步入正统王公贵族行列,但平时却以江湖人南博孝身份自居,毫无官僚气息,再者其为朝廷与江湖的关系费尽心思,博取了江湖人好感,以南博孝身份率先举荐武林盟主人选,绝不会有人反对。 见众人默许,南博孝继续道:“众所周知,天下四盟在武林盟主空位之时为维持江湖太平呕心沥血。贺圣朝华渊华盟主常年协助朝廷对抗外敌,保境安民,以一柄名刀沧海力保朝廷北境平安,当有资格坐上这武林盟主之位。九州台岳熙圣岳盟主虽少现身江湖,但凭九州台之力也在对抗江湖四帮及稳定江湖剿灭江湖败类中立下汗马功劳,也当有资格成为武林盟主。楚江魄宋武鹏宋盟主想必是在场诸位最熟悉的一位盟主,宋盟主常年走动于江湖四处,对困难之人倾力相助的传言大家皆有耳闻,同时宋盟主也极力维持四盟及江湖的平衡,必然也有资格坐上盟主之位。云香殿张汐云张盟主容颜倾世却也心怀苍生,身为女子却承担起江湖重任,霍盟主走后挺身而出代管太平令而遭青江楼惨案,竭尽所能对抗江岳绝香宫,以身试险,遭青龙首重创而险些丢掉性命,如此盟主自当有资格成为武林盟主!” 南博孝一次便推荐出四大盟主,令在场之人皆为震惊,震惊之余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四位盟主皆位于江湖中最得人心者之列,若要选中倒也无可厚非。 四位盟主皆未料到南博孝会如此推荐,但依规矩,被举荐便不能反对,只得走上盟主台,面对在场所有江湖中的英雄豪杰。 “既然华某能走上这盟主台,又是江南王所举荐,说明江湖朝廷还是看得起我,但若说起助朝廷对付外敌,那么华某也必须举荐一人!大漠万孤城掌门,萧归雁萧掌门!”华渊走上盟主台,不待其他人开口,便抢先道。 大漠万孤城掌门萧归雁。 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湖十二名兵,萧归雁一人独有两件。 西北大漠,萧归雁率万孤城弟子据一险而挡万千夷狄,江湖中人无不称赞感叹。而就是如此英雄豪杰,却一直被朝廷死死盯住。因为他所镇守的是朝廷西北门户,若萧归雁倒戈,那么夷狄穿过河西走廊就如入无人之境,拿下京城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萧归雁未料华渊会举荐自己,稍作迟疑后跃上盟主台。 “承蒙华盟主赏识,甚是惭愧!萧某常年居于万孤城,若非应邀参与这武林大会,必不会离开西北半步。万孤城时代为中原王朝镇守西北边陲,萧某绝无担任武林盟主之念,更无号令江湖之才。但若万孤城少了萧某,恐怕难与夷狄抗衡,还请恕罪!”萧归雁鞠躬作揖,陈词婉拒,话罢便又跃下盟主台,坐回椅子。 武林盟主受荐者不得推辞本就是江湖规矩,但华渊推荐萧归雁之意并非真要其争得武林盟主之位,而是借萧归雁之口陈述当今贺圣朝与万孤城协助朝廷对抗外敌,以此告诫江湖中人切勿胡作非为,同时也借萧归雁之口替自己拒绝争取武林盟主之位。 众人皆知萧归雁之处境,对其拒绝之词也无任何不悦,江湖之事本就与国泰民安息息相关,萧归雁镇守西北,令其做武林盟主必然不能。 华渊借机道:“萧掌门处境大家清楚,华某之处境想必大家也不会不清楚。一直以来,贺圣朝在北方边境与外敌周旋作战,保境安民。华某作为贺圣朝盟主,不论是否当选为新任武林盟主,皆须长期驻扎北方边境,甚难顾及江湖中事,因而并不适合做这武林盟主,请诸位英雄豪杰谅解!” 一番言辞之后,华渊也同萧归雁一般跃下盟主台,返回座位。 一时间连续两人拒绝武林盟主推选,场面尴尬许多,却也都无可奈何。此二人皆是协助朝廷保家卫国的英雄豪杰,护国事大,自然不会将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看得多重。 南博孝看在眼里,心中窃喜。让萧归雁与华渊接连打破推选武林盟主的规矩,便是让朝廷派来的天涯剑及御林卫高手看到江湖并非欲与朝廷作对,相反,江湖中人为协助朝廷而不惜破坏江湖规矩,也应让朝廷人看到江湖人的诚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武林大会(三) 眼看接连二人上了盟主台又相继跃下,站在盟主台上的宋武鹏也开口道:“方才贺圣朝华盟主与万孤城萧掌门二位前辈因保境安民而婉拒了做武林盟主的机会,在下生为江湖后生,虽说已是楚江魄盟主,但江湖历练与武功修为皆不能与诸位前辈相提并论。窃以为只要能为江湖尽心尽力,不论身居何位,况且以在下之浅薄资历,并无霍盟主当年平定混乱之魄力,也无号令江湖之卓识,若是做了武林盟主,恐怕辜负天下英雄豪杰之期望!” 谦谦公子,友善诚恳,如此言语,倒也戳中江湖中人心底。虽说宋武鹏为江湖之努力大家看在眼里,但毕竟其乃一介晚辈后生,身为门派掌门及名门家主的江湖豪杰其实也并不希望宋武鹏这样的年轻人号令自己。 不希望宋武鹏登上盟主之位,自然也不会希望张汐云这与宋武鹏年纪相仿又是一介女流之辈登上盟主之位。 “宋盟主为江湖奔走,大家心知肚明,我以为宋盟主有资格做武林盟主!” “宋盟主虽为江湖操劳,但资历尚浅,若真做了武林盟主,恐怕不会令江湖中许多人心服口服!” “天下四盟之主皆是江湖豪杰,确有资格竞争武林盟主之位,但若其中最为年轻的宋盟主做了武林盟主,恐怕有些不妥!” “若是宋盟主做不了武林盟主,那么与宋盟主年纪、江湖资历与贡献相仿的张盟主不是也做不了武林盟主了吗?” …… 宋武鹏一番言辞令在场之人纷纷议论。 “诸位听南某一言!”见众人议论,南博孝适时道。 待议论声渐息,南博孝继续道:“宋盟主所言的确,若是他登上武林盟主之位,恐怕会引来一些不满,届时江湖必生动荡,这边违背了选举武林盟主之初衷。同样,张盟主与宋盟主在江湖资历、年纪以及诸多方面皆为相似,若号令江湖,必然也有人心生不服。但是,二位盟主为江湖尽心尽力,有足够资格争取这武林盟主之位,在场各位皆不可否认这二位对于江湖之贡献,因而是否留在盟主台上,还请张盟主与宋盟主自行定夺!” 话说得圆满,既打消了江湖诸人的疑虑与担心,又令宋武鹏与楚江魄张汐云不显尴尬,这一切尽在南博孝掌握之中。南博孝之意便是以此来确立四盟之主在江湖人心中地位,打消朝廷插手江湖事务之想法。 “江南王说得确是,在下资历尚浅,不足以号令江湖。不论武林盟主是谁,只要在下活着,旦为江湖出力,必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宋武鹏作揖道。 “宋盟主所言极是!小女子身为一介女流之辈,运气甚好便做了云香殿盟主。如今云香殿事务尚且未能摆平,定不能摆平江湖事务。将来若江湖遇事,张汐云及云香殿必不会作壁上观。”张汐云跟着道。 宋武鹏与张汐云亲自表态,使得江湖中人不再担心年轻后生号令江湖,却也担心起盟主人选。 四盟之中已有三位盟主相继下了盟主台,此刻唯有九州台盟主岳熙圣仍立于盟主台之上。由于此次武林大会乃朝廷施压而举行,必将选出一位统领江湖的武林盟主,若持续三天的武林大会再无候选,那么岳熙圣便自然而然登上武林盟主之位。这其实并非所有人都愿看到的。 岳熙圣向来寡言,自上了盟主台之后便负手闭眼,似乎周边事物如虚幻一般。 荆宇距岳熙圣距离并不算远,稍一仔细便察觉出岳熙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内息。修炼袖里乾坤至今,荆宇洞察力远高于其他习武之人,知道了岳熙圣岳熙君兄弟之事后,便更能分得清站在此处的究竟是谁。 眼前这人便是真正的九州台盟主岳熙圣。 此时此刻的岳熙圣立于盟主台之中,清风拂袖,确有一统江湖之气魄。 “岳某身为九州台盟主,承蒙江南王赏识才得以站在这青山太平殿的盟主台上。天下四盟,华盟主保家卫国,其心可鉴。宋盟主与张盟主自视资历浅薄武功低微而不敢争这武林盟主之位,谦让中显露之心胸令岳某不得不承认后生可畏!此刻仅剩岳某站在这盟主台上,若我也寻个理由跃下台去,怕是会让天下耻笑四盟,但若腆着脸争这盟主,又令其他三盟看不顺眼。”思索片刻,岳熙圣开口说话。声音雄浑有力,似是有些霍云枫的影子。 岳熙圣言语中隐隐透出自己其实并无做武林盟主之位的意思,留在台上便是给天下四盟留一些脸面而已。实际上江湖人皆知武林盟主从未出自四盟之中,这也是为江湖和睦而立下不成为规定而已。 “岳某以为,江湖之中还是有些人物可以争一争这武林盟主之位,若是可以,岳某愿推荐盟主候选。”岳熙圣继续道。 皇天霸业贺圣朝,金戈铁马尊华渊。 四海八荒九州台,千里同风岳熙圣。 烟波江上云香殿,墨染潇湘张汐云。 花雨斜阳楚江魄,断影残书宋武鹏。 江湖早有传言,华渊傲气凌人,岳熙圣高世之度,张汐云兰质蕙心,宋武鹏风流儒雅。 今日之时,华渊并未显出傲气,岳熙圣高世之度倒可见一斑。 “岳盟主要推荐武林盟主?” “什么人能入岳盟主法眼?” “岳盟主快说吧!” …… 岳熙圣不喜讲究排面,也不多卖关子,见众人询问,于是道:“若说江湖资历名望,岳某窃以为南潇慕容山庄慕容德与庭北黄鹤山庄公孙瑜亮当仁不让。” 慕容德。 公孙瑜亮。 前者乃南潇慕容世家慕容山庄庄主,于南潇地界中被南潇人尊称为南潇圣贤,亦是慕容剑舞发扬光大者,甚少涉足南潇之外江湖,但其声望在各大门派及盟会中极高。 后者乃庭北公孙世家黄鹤山庄庄主,江湖人称天下第一聪明人,江湖所知兵器谱十二名兵中唯一暗器明珠泪便在公孙瑜亮手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武林大会(四) 慕容德与公孙瑜亮跃上盟主台后,在场江湖中人无不点头称是。此二人之江湖中绝非浪得虚名,名望资历之高,即便是龙井山庄前庄主叶之贤与玄冰阁阁主东方圣在他们面前也略处下风。 荆宇并不熟悉慕容德,只知张汐云闺中密友慕容南茜和之前与自己交手过的慕容北风皆是慕容德之子女。 公孙瑜亮此人荆宇再熟悉不过,不论是曾与箫媛在黄鹤山庄暂居,还是后来得知公孙瑜亮乃天下之巅太白主之身份,此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聪明绝顶,身边又有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之中南琴常伴身边,若要竞争武林盟主之位,恐极少有人能与之相争。 “既然岳盟主一口气推荐了两人,那华某便再补充一人。北远东方世家玄冰阁东方阁主也有足够资格坐上这武林盟主之位!”台下华渊说道。 东方圣。 北远玄冰阁阁主。 要论世家背景,或许慕容德难与公孙瑜亮相提并论,但东方圣身为玄冰阁阁主,夫人乃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中北音薛裳,其女东方墨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颇有名气,倒是不逊于公孙世家。 “宋盟主,张盟主!岳盟主与华盟主各推荐两位,你们二位盟主也当推荐几位江湖豪杰争这盟主之位吧?”在场有人说道。 宋武鹏并无准备推荐何人去争那武林盟主的位置,在他眼中武功高强又有资历之人少之又少,能号令江湖者更无一人,但此时却又被岳熙圣与华渊二人引了风向,若楚江魄不推荐候选,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宋武鹏瞥了一眼盟主台上捧太平令而立的荆宇,说道:“在下虽为楚江魄盟主,但年纪不大,资历尚浅,并未经历当年安无天祸乱江湖之事,但却处处听说安无天祸乱江湖而无人能胜他。直至名不见经传的霍云枫横空出世,战胜安无天而名震天下,于是江湖一致推举霍云枫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现今江湖并无第二个安无天,却有隐患远胜安无天之组织,若要说将来有人可效仿霍盟主平定江湖祸乱者,非苍翠星辰剑荆宇莫属!” 一言既出,众人讶异。 楚江魄盟主宋武鹏声称自己资历武功不足以胜任武林盟主只为,到头来却推荐了资历更逊于他的荆宇,而荆宇虽说手握龙吟与袖里乾坤,又曾剑挑八门宫,大战青龙首凤凰刺,但其大闹除凤大会以致凤凰刺青龙首双双逃离,又与青龙首乔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不能服众而争这武林盟主之位。 荆宇惊讶之际不知不觉已被南博孝推至盟主台显眼之处,与公孙瑜亮、东方圣和慕容德三人并立。 “苍翠星辰剑何德何能与三大家主争这武林盟主之位?” “没错!苍翠星辰剑和青龙首关系密切,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伙尚且难断,怎能做武林盟主?” “如此黄毛小孩也能号令江湖?江湖危矣!” ……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荆宇却毫无知觉。 突然被宋武鹏推荐去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荆宇一时难以接受。向来低调不愿现身于众人面前,能在这武林大会上手捧太平令已是很不容易,此时此刻却成了武林大会的焦点,荆宇犹如突遭一记闷棍。 望见荆宇在盟主台上不知所措,箫媛心中着急非常却也无可奈何,她也不明白宋武鹏为何突然推荐荆宇去竞争武林盟主之位。 “媛儿莫急,宋盟主无非是想向江湖表明楚江魄信任荆宇而已。如今江湖议论纷纷,不止荆宇,媛儿作为乔恩的师妹,为父作为乔恩的师父,皆遭人非议。”箫逸身为箫媛父亲,怎会不懂女儿心思。 “宋盟主言之有理,汐云以为号令江湖便要选以为心思纯净且又武功高强之人。几位家主声望极高,实非他人所能望其项背,但各位也早已身陷江湖世俗,难免受身边事物影响,少了些习武之人的纯粹。况且若有一位家主做了武林盟主,必然招致其他家族心生抗拒,并不利江湖太平。因此种种,汐云亦认为苍翠星辰剑可一争盟主之位!” 一时间四盟之主两位盟主推荐荆宇,这令箫媛松了口气。虽说宋武鹏与张汐云江湖资历尚浅,但毕竟身为盟主,他们所言便是代表云香殿和楚江魄两大盟会之意,即便江湖再有非议,却也不得不顾及这两大盟会。 “真没想到两大盟主居然会推荐同一个人!” “宋盟主和张盟主私交密切在江湖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知苍翠星辰剑给两大盟主下了什么药,竟会支持这样一个与青龙首交好之人!” …… 江湖人尊敬宋武鹏与张汐云,却对他们之想法难以理解,必然会寻求一个撒气的地方,而二人共同推荐的荆宇便成了江湖人撒气对象。 面对张汐云与宋武鹏的推荐,荆宇渐渐回过神来,心知自己并无多少本事去号令江湖,于是道:“承蒙宋盟主与张盟主的关照与厚爱!各位在场的江湖前辈,晚辈未曾想过在这盟主台上与诸位前辈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宋盟主与张盟主的信任,在下无以回报……” “既然举荐你,又何必急于推辞?” 山巅云间,浑厚之声传出。 随声而至,长须白眉,蓝衣白衫,双手背后,箫配腰间。此人外形俊朗且皮肤黝黑,眉目无神却胜似有神。 此人也算是江湖中名号响当当之人,但却并无几人见过其真身。 荆宇便是极少曾见过其真身之人,也算认识。 “这人是谁?” “从天而降,气势非凡,想必也是隐世高手!” “这人轻功身形倒有些像宋盟主!” “气质如鹤,矫健如鸥,轻灵如鱼。实难猜测此人身份!” …… 不识者各有揣摩,相识者各有心思。 即使在场之者有那么几人认识这突然出现的高手,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为何来到武林大会。 此人并非武林大会所邀之客,不请自来有何目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盟主之争(一) 原本天朗气清,此人一到,天空中竟布了些云彩,遮住了太阳。 “你是何人?” 身为慕容德长子,慕容北风对于父亲被推举站上盟主台一事甚是喜悦,未料不速之客突然出现,颇有搅局意味,于是立即拔剑相向。 突然现身武功高强之人,在场众人又无几人认得,于是多数人皆抱警惕之心,稍有异动便欲群起而攻之。 “诸位江湖侠士,切莫冲动!本人甚少出现于江湖之中,不认识便也正常,但在这武林大会上兵刃相指,恐怕是对这青山太平殿的不敬!”那人道。 “若是江湖中人,那便报上名来!”众人之中一个声音传出。 “南海蛟王,王子白。” 王子白。 南海蛟王。 若是王子白的名字少有人听说,但南海蛟王之名江湖人并不陌生。 一直以来,江湖人常听闻南海蛟王之名,也知楚江魄盟主宋武鹏曾拜师与南海蛟王,而西湖论剑取胜者正是南海蛟王王子白之子,南海蜃王王子尧。 即便熟悉宋武鹏也见识过王子尧,但也无几人真正认识王子白。 荆宇此前仅是在傲剑山庄内见过王子白一次,而就是那一次,荆宇才了解到隐世的东海乐府,也了解到箫逸、薛裳和王子白的关系。 “白兄!没想到你也来凑这个热闹了!”公孙瑜亮原地招呼道。 “我都记不清上次涉足这江湖是何年何月之事,既然公孙兄都来了,还不许我来?”王子白微微一笑,如见老友一般。 以公孙瑜亮这样身份之人,认识王子白倒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若这二人如老友一般交谈,确令江湖多数人不解。 即便如此,荆宇还是了解一些内幕。 公孙瑜亮身为天下之巅太白主,与身为天下之巅暮光主唐啸熟悉得很,那日唐啸与王子白一同现身与傲剑山庄,便表明王子白与唐啸关系不浅,又因王子尧与天下之巅的关系,不难猜出王子白也是天下之巅举足轻重之人。 “白兄今日到这青山太平殿,怕不只是凑热闹的吧?”公孙瑜亮笑问道。 “那是自然。前些日听犬子说青山太平殿欲办武林大会来选出武林盟主。我心道自是江湖中人,怎能错过这等盛会?于是变来此也争一争武林盟主的位置。”王子白说得轻松,却令在场江湖中人倍感压力。 习武之人若是有点本事,便不难看出王子白的身手绝非平常之辈,江湖只闻其南海蛟王名号,却未曾见其真人,凭公孙瑜亮对其态度便知他实力不在公孙瑜亮之下。 公孙瑜亮何许人也? 不谈其武功本事,单是一件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便令江湖中人对其忌惮不已。 王子白弟子宋武鹏身为楚江魄盟主,江湖中鼎鼎有名之青年才俊,武功之高也令人赞叹。 王子白独子王子尧更不必说,西湖论剑以一敌二轻松取胜,其实力有目共睹。 那么王子白又有什么本事? 好奇之余,众人皆不再出声。 既然他要争武林盟主之位,便让他去争便好,若他一人能对付得了公孙瑜亮、东方圣、慕容德和荆宇四人,江湖人便也服了他的本事。 南博孝听闻王子白之名,但与其并不熟悉,明知其为江湖中人却也未令青山太平殿向其发出邀请函,如今王子白本人不请自来,又欲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也不好拒绝,毕竟自荐与受荐者皆有资格站上盟主台,即便是他江南王南博孝也无理由不让王子白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既然南海蛟王王子白也欲竞争盟主之位,那么候选人便有了五位。各位江湖豪杰,若想争夺盟主之位便上这盟主台来。今日之后,明日便开始竞争武林盟主。”南博孝道。 从一开始的无人站上盟主台竞争武林盟主到现在盟主台上已有五人,虽说只有王子白主动站上,但相比起刚才,江湖中人的疑虑和担心确实少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我便也试着争夺一番武林盟主!” 正是南博孝话音落下,江湖众侠跃跃欲试之际,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而来,掠过众人头顶,落在盟主台上。 黑衣黑影,黑刃。 行走江湖,若认不出人,便认他的兵器。 但凡江湖中有名有号之人,其手中兵器多有独特之处,除非手无寸铁。 江湖人一眼未认出此人,却一眼认出了此刃。 刃乃流星刃。 江湖十二名兵之一。 其主人不必多言,即裂风刀。 当年秋月镇外天下刀会,裂风刀凭其实力赢下了这流星刃,这刀便是自前任盟主霍云枫手中所得。 “武林大会未曾请你,你有何脸面来青山太平殿?”一人道。 江湖人本对裂风刀并无什么好感与恶意,但自除凤大会上裂风刀与天涯剑、荆宇一通大战之后,江湖人对其便产生了看法。只是江湖人识其表面,而不知其真相。 “武林大会也未曾邀请南海蛟王,他可以来,为何我不可以?”裂风刀反问。 “南海蛟王可未曾像你那般做些扰乱江湖之事。” 裂风刀哼道:“你对南海蛟王了解多少?你又对我了解多少?若不了解,便莫要中伤他人。” 裂风刀之言,令荆宇忆起那时在龙井山庄的遭遇。台下的叶暖也不会忘记她所听闻的关于裂风刀的真相。 江湖中恐怕已无多少人知道裂风刀的身世,知其身世者,对其所作所为也难以评价。 裂风刀。 叶之俊。 不论换作是谁,也难以忍受像他这般遭遇,自然也无法体会向他这般复仇后的畅快。 人非圣贤,谁能整日将冤冤相报何时了念在心上,挂在口边? “江湖人皆知你是裂风刀,不知你真名为何,可敢报上真名?”东方圣开口道。说话之余,一股寒气四散,令人不寒而栗。 “事到如今,我裂风刀也不藏着掖着。本名之俊,单姓叶。若你们能联系到些什么,便都是事实。”裂风刀抱臂而立,一脸满不在乎。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盟主之争(二) 叶之俊。 裂风刀。 若是他人不知则情有可原,荆宇与叶暖则清楚明白得很,这个叶之俊正是当年亲手弑父弑师,又暗中令丁青月指使墨竹林假扮黑衣人血洗龙井山庄的幕后黑手,在八门宫时也正是叶之俊以一枚钢钉杀龙倾城灭口。 只是当初突然现身龙井山庄表明身份尔后又突然消失,如今又现身青山太平殿欲重提龙井山庄往事,究竟是何居心? 似熟非熟,生而不生。 诸人犹疑之际,突然一人道:“你和龙井山庄叶之贤庄主是什么关系?” 终究有人记得起叶之贤之名,也便联系得上叶之俊。 众人恍然大悟,这熟悉的名字,原来是与惨死于龙井山庄的叶之贤相似得很。 “你们口中所谓的叶庄主便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裂风刀冷淡道。 “叶庄主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知道啊!” “从来没有听说过!” “或许是自小失散了吧!” “裂风刀胡说罢了,若叶庄主有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为何从未提及?” “莫非叶庄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众人议论纷纷。 眼前众说纷纭,南博孝身为江南王也不便做任何表态,待议论声渐息之时开口说道:“诸位莫要随便猜测,裂风刀自称乃叶之贤叶庄主同父异母的兄弟,至于真假,我们作为外人皆无权评论。龙井山庄叶家之事自然应由叶家人亲自出面,今日龙井山庄庄主叶暖叶姑娘也来了青山太平殿,不妨听听叶姑娘如何说。” 叶暖心思单纯,岂能明白叶之俊突然出现究竟抱何目的,此刻被南博孝提及,发觉众人目光皆汇聚于自己身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是龙井山庄之主,毕竟阅历尚浅,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自己前辈,内心慌乱也算情有可原。 见叶暖些许慌张,张汐云上前轻声道:“莫要慌张,我不知裂风刀此行有何目的,既然他自称叶之贤庄主的兄弟,你给江湖一个答复便是。” 听闻张汐云之言,叶暖起身,说道:“裂风刀本名叶之俊,的确是我义父同父异母的兄弟。至于义父为何从未提及,此乃龙井山庄叶家家事,恕晚辈不便多言!” 在场一片惊讶之声,若是当今龙井山庄庄主叶暖承认,那便肯定出不了差错,但她话说一半又引得众人好奇议论。 裂风刀叶之俊冷哼一声,轻蔑道:“太极阴阳,人皆两面。江湖复杂,正邪混杂。我本手持流星刃,逍遥世间也算自在,但如今江湖混乱,身处其中又岂能毫无作为?” “扰乱除凤大会之人还有脸面心系江湖,此等人若做了武林盟主,传出去岂不让朝廷笑话?” “此言极是!” “祸乱之人还请离开此地!” 听闻裂风刀如此言论,不知他人作何感想,荆宇首先便难以理解。裂风刀叶之俊劣迹斑斑,已无任何江湖侠义之心,为何又口出心系江湖之言? 南博孝立于一旁,侧耳听取在场众侠之言,心觉若留裂风刀于此,必会引得大家不满,却又不便将其强行请走,一时想不出如何处理。 久不闻南博孝言语,公孙瑜亮开口说道:“武林大会乃选举德高望重且武功高强者号令江湖,不论你是裂风刀还是叶之俊,单就扰乱除凤大会一事便已无资格站在此地,还请离开。” 裂风刀说道:“若是谈论资格,恐怕以苍翠星辰剑的江湖资历名望也不足以站在这里吧?” 荆宇本就无意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听闻裂风刀如此一说,心想若自己下台也能让裂风刀下台,从而能令武林大会继续,倒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于是说道:“晚辈自以为武功低微,自力不足,确不能与各位前辈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多谢张盟主与宋盟主的举荐,私以为个人能力不足以站在此地,因而还请见谅!” 说罢,荆宇将太平令交予一旁南博孝后,一跃而下,站定在箫媛身边。 见荆宇离开,众人目光皆转向裂风刀叶之俊,怎料到他并无丝毫离开之意。 停顿片刻后,裂风刀说道:“其实本人今日来此并无争夺武林盟主之意,只是想告诉诸位江湖豪杰几句话。” “什么话?” “有话快说!” 裂风刀突然大笑两声,说道:“所谓朝廷施压,实为朝廷中有人居心叵测,欲借此机会引外敌来犯,里应外合罢了!在场诸位侠士皆欲为天下太平鞠躬尽瘁,却奈何于此时此刻家国最危险之际参加什么狗屁武林大会,参与争夺什么武林盟主之位,实在可笑之至!” “此话何意?”南博孝本就消息灵通,的确也听说过些许小道消息,此时听闻裂风刀一言,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江湖之中有尔等愚昧之辈,实属武林之悲哀!”裂风刀道。 “欺师灭祖之贼,速速束手就擒!”一声高喝传来,一道金光闪过,天涯剑已然立于台上,剑指裂风刀。 裂风刀负手提刀,横眉冷对天涯剑,冷冷道:“两面三刀之徒,如何有脸面说我?” 见此二人针锋相对,在场众人绝大多数皆不知所以。 一人乃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奉朝廷之令监视武林大会。 一人乃名刀流星刃之主,曾大闹除凤大会,现如今似乎又欲大闹武林大会,还说了些莫名其妙之语。 江湖人对此二人皆无任何好感,若是这二人争斗而两败俱伤,倒是江湖人乐得看到的。 “我不愿与你多做纠缠,守着你的青山太平殿便是!若碍我事,必不会留你性命!”裂风刀警告之后便跃起跃起踏风而去。 天涯剑迟疑半晌,紧随裂风刀方向追去。 “好狂妄的裂风刀,竟敢威胁禁宫第一高手!” “你若是与他交过手便可知道,流星刃主人绝非泛泛之辈!” “管他们作甚?!诸位来太平殿不就是为了看看谁会是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么!” 第一百六十章 盟主之争(三) 一日时间下来,武林盟主候选候选也仅为南海蛟王王子白、庭北黄鹤山庄公孙瑜亮、南潇慕容山庄慕容德与北远玄冰阁东方圣四人。 此四人的确有足够资格担任武林盟主之职,但若严格来说,却无一人有如霍云枫担任武林盟主那般江湖功绩。 入夜,小筑。 酒鲜弥漫,星月灿烂。 本是品酒赏月之时,在场数人却无任何心情。 正是早些时候天涯剑与裂风刀对峙之时,四盟探子几乎同时向四大盟主传来了一个消息。 京城沙丞相一家被灭门,凶手乃天龙会青龙首乔恩。由于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早便来了青山太平殿,乔恩便如入无人之境,肆虐京城,不仅灭门沙家,还杀伤半数多禁宫御林卫,令朝廷惊恐,皇帝震怒。 消息属实,此时此刻,四大盟主正在张汐云这小筑院中沉默不语。 无人知晓乔恩为何屠戮沙家满门,事已至此,四盟也只得讨论如何处理。 裂风刀那一席话颇具深意,朝中有人居心叵测,紧接着便传来沙家被灭门的消息,若是联系起来,便能说得通一些。 沉默许久,华渊突然起身,名刀沧海红铜色的刀鞘刀柄闪过一丝殷红之光。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各位,朝廷中出了如此大事,边境甚危,恕华某无法继续留在这青山太平殿之中。不论武林盟主终为何人,若能守得了武林秩序,华某便服他!”华渊作揖道。 华渊言毕,岳熙圣起身,双手后负,言道:“朝廷重臣被江湖中人灭门,必然引来朝廷与江湖之间的恩怨,岳某必须动身回九州台以应付朝廷动向,至于何人成为武林盟主,与岳某皆无任何干系!” 此二人也不待张汐云与宋武鹏作何表态便匆匆离去,如此看来,这青山太平殿的武林大会竟像是一场儿戏。 原本猜测青龙首乔恩与凤凰刺南宫千雨或许会来参加这武林大会,却没想武林大会召集了几乎所有江湖豪杰,而乔恩却趁此机会诛杀沙家满门。乔恩与沙家又有什么仇怨? “天下四盟中两位最具威望的盟主一并离开,仅留下我与张盟主怕是很难压得住诸位江湖前辈了!”宋武鹏叹息道。 “乔恩失踪许久,再闻他名竟是因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张汐云摇头道。 “莫非沙家沙家与那恨苍暮有什么关系?”荆宇猜测道。 “这倒不会,沙家若是有了恨苍暮,凭沙月白的性格,恐怕全天下都知道了恨苍暮的下落。”宋武鹏说道,“以宋某之见,乔恩此番出手,应是与人有所交易,目的还是恨苍暮。” “不知这盘棋究竟会下到何时。”张汐云道。 “棋?”荆宇等人疑惑。 “不论是青龙首乔恩还是凤凰刺南宫千雨,亦或是苍翠星辰剑荆少侠与蔷薇迷踪剑箫姑娘,皆为武林难得的奇才。”宋武鹏道,“各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荆少侠身负龙吟与袖里乾坤,以及天外仙客项墨毕生心血《出鞘剑谱》,却自始至终无人来夺其身上的武林至宝?” 此话一出,确令人颇为不解。 “我与张盟主曾讨论过这个问题,然而皆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得一高人指点才有所领悟。”宋武鹏说道。 “宋盟主有何见解?”箫媛急切道。 “众所周知,当初的黑衣人之祸已由裂风刀一人承认,然其身后即为天下之巅,因而黑衣之祸实为天下之巅所谋划。当年荆棘林血案乃禁宫第一高手欧阳仙率禁宫御林卫与天下之巅数位高手一同造成,双方两败俱伤却未能带走龙吟与袖里乾坤,诸位不觉得奇怪吗?凭天下之巅的能力,不难知道袖里乾坤与龙吟藏在傲剑山庄,然而直到荆少侠离开傲剑山庄一年后才发生了傲剑山庄血案,据宇泉庄主所说,宇天前辈临死舍命想保的并非问天,而是藏在傲剑山庄归剑谷中的秘密。”宋武鹏说道。 “我们几人皆为江湖后生,对当年那些江湖恩怨过往不尽了解,即便江南王等人也难说知晓多少真相。”宋武鹏继续道,“这些时日以来,我与张盟主一同探讨这些年发生诸事的细节,越来越觉得天下之巅似乎是在暗中一步一步引导你们。” “我们?”箫媛不解。 “或许不是你们,是我们,亦或是整个江湖中人。”张汐云解释道。 整个江湖。 神秘的天下之巅,放眼江湖也无几人知晓,而知晓者却都守口如瓶,且十之八九与其有着某些关系。 但天下之巅为何要引导整个江湖?他们有何目的? “窃以为天下之巅的目的并非一统江湖,因而他们从不在意四盟盟主以及武林盟主由何人担任。”宋武鹏道,“他们的目的恐怕更大,更危险,也更可怕。” “乔恩与龙倾城因南宫千雨而反目成仇,之后南宫千雨练就青面獠牙成为凤凰刺,正是天下之巅欲借南宫千雨来控制乔恩。”张汐云说道。 “如此说来,乔恩灭门沙家应当是天下之巅的意思。”箫媛说道。 “当朝丞相沙文权倾朝野,传言其与夷狄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传言为实,天下之巅为保境安民灭门沙家倒也无可厚非。然而荆棘林一案、龙井山庄惨案与傲剑山庄惨案等诸多名门血案皆与天下之巅脱不了干系,我等实难猜测其真实意图。”宋武鹏叹道。 “可乔恩身为青龙首,不应也是天下之巅的人么?”荆宇道。 “乔恩身为浪子,本人想法颇多,恐怕并非真心实意成为青龙首,他若愿当青龙首,必有其他目的。天下之巅或许早知难以控制乔恩,因而设局以南宫千雨为饵控制乔恩。”张汐云道。 “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在此久留。”荆宇起身道。 “荆少侠莫急。”张汐云不紧不慢道,“若要去寻乔恩,我等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如今正值武林大会,一时间走太多人恐怕引来众多门派与家族的非议。” “我本就不在意盟主之争,此行目的乃归还太平令,现今目的达成,又闻乔恩消息,还请二位盟主谅解!”荆宇坚决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花开无尽(一) 星辰欲远行,蔷薇身不离。 荆宇心意已决,箫媛紧随身旁。 张汐云虽也想一同去寻乔恩,奈何身为云香殿盟主,实难率性而为。 “既然荆少侠已下了决心,宋某也不阻拦,只是目前天下之巅目的尚不知晓,荆少侠与箫姑娘行走在外,还是小心为妙。”宋武鹏道,“若张盟主也能一路前行,恐怕再好不过。” 宋武鹏岂能不知张汐云心中想法。 张汐云一怔,问道:“宋盟主此言何意?” 宋武鹏笑道:“在场几人中唯有张盟主对乔恩最为了解,相信张盟主对乔恩下落也非常关心,若是张盟主能陪荆少侠与箫姑娘一同去寻乔恩,倒也能相互照应以备不测。” 张汐云皱眉道:“我若离去,宋盟主一人如何处理青山太平殿事务?” 宋武鹏笑道:“虽说宋某资历浅薄,但也曾游学多地,与江湖诸侠也算相熟。南海蛟王王子白是我师父,他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天下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德高望重,怎会不把我楚江魄盟主放在眼里?各大门派皆是名门正派,况且还有江南王在此,张盟主尽管放心!” 独自一人承担江湖四盟之重担,宋武鹏对张汐云的心意也被荆宇等人看在眼里。 “你我皆知唐啸、公孙瑜亮、王子白与风中羽皆与天下之巅有关,武林大会若生变故,还有天涯剑与禁宫御林卫协助他们,乔弦或许也潜伏于某处,且不知在场各大门派家族有多少人牵连天下之巅,宋盟主可知其中危险?” 张汐云语气平淡,话里行间却透出关切之意。 “若是如此,张盟主与荆少侠同行便更为安全。”宋武鹏亦坚决道,如荆宇那般,不给张汐云任何辩驳机会。 “但是……” “既然宋盟主打算让张盟主随荆少侠与媛儿同行,张盟主便不必太过担心,放心去吧!” 不待张汐云再说什么,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自院外跃进。 为前讲话者乃江南逍遥庄箫逸,身后之人一身黑衣,黑纱掩面立于墙边暗处,与墙边阴影融为一体,若非箫逸说话吸引几人注意,恐怕无人能发觉此人跃进小院。 “爹!您怎么来啦?!”箫媛忙上前挽住箫逸手臂。 “还不是乔恩那兔崽子!”箫逸笑道,“二位盟主莫怪箫某隔墙听到些什么,全因媛儿在此,即便苍翠星辰剑伴于媛儿身旁,箫某亦不敢有所疏忽。” “箫掌门之意晚辈明白,晚辈斗胆猜测箫掌门必不会任由那天下之巅胡作非为吧?!”宋武鹏道。 “哈哈!果然后生可畏!只是箫某身为逍遥庄掌门,心有想法却碍于诸多不便。”箫逸道。 “所以还请箫掌门介绍一下那阴影的身份吧!”宋武鹏道。 宋武鹏话毕,那黑影人缓步上前,停在箫逸身边,虽有黑纱掩面,但荆宇等人已然感受到其锐利眼神扫过自己。 “这位便是我曾求学与东海乐府的大师姐,花无尽。”箫逸言简意赅。 花无尽。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人。 曾与北音薛裳、南海蛟王王子白以及箫逸一同求学于东海乐府,被后三人尊为师姐。 曾是兵器谱十二兵器拨云筝的主人。 曾是天下四盟云香殿的盟主。 要论在场除箫逸之外最与之相熟的,非张汐云莫属了。 “花……花盟主……?!” 张汐云惊诧。 自当年花无尽败于朱雀首之后,便自废功力,退隐江湖。 退隐之际,花无尽将云香殿盟主之位与拨云筝交予张汐云。 五六年间,张汐云再无任何关于花无尽的消息,甚至不知她是死是活。 “花前辈当年败于朱雀首,早便自废功力退隐江湖,这黑影人内力深厚,怎会是花前辈?”宋武鹏疑惑道。 “哼!凭朱雀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岂能接我三招?”黑影人不屑道。 “果真是花盟主!”张汐云猛然起身,弯腰作揖。 这语调,这气势,张汐云再熟悉不过,曾侍于花无尽身侧,怎会不记得花无尽的言行特点? 宋武鹏眼见张汐云如此确信,便也信了眼前黑影人乃云香殿前任盟主花无尽。 “既然凭花前辈的武功打败朱雀首轻而易举,但为何又败于朱雀首手下,自废功力?莫非花前辈有何难言之隐?”宋武鹏问道。 “难言之隐倒是谈不上,若要说原因,花某以为骗过朱雀首要比骗过明月主乔弦容易得多。”花无尽言语间透出冷傲。 骗朱雀首。 骗明月主乔弦。 简单一句话竟透露出如此多的消息。 毫无疑问,当年花无尽是借救慕容南茜之机会而与朱雀首于南赤楼一战而诈败归隐。 花无尽竟早就知道朱雀首与乔弦的关系。 “蔷薇海楚风月应该提到过,当初她以蔷薇葬魂掌废了朱雀首,而后来朱雀首却练就了冥炎内力,期间怎会没有天下间唯一能救朱雀首的蔷薇碧春掌的拥有者乔弦所助?”花无尽说道,“唯有诈败归隐,才能查得清朱雀首、乔弦以及黑衣人的秘密。” “当年朱雀首的确不可一世,甚至霍云枫都只能与他打个平手……”宋武鹏道。 “霍云枫?!”花无尽语气中皆是嘲笑,“恐怕是二十多年来整个江湖在天下之巅眼中最大的笑话吧!” 霍云枫?笑话? 当年横空出世,打败不可一世的安无天,稳坐青山太平殿武林盟主之位二十余载的霍云枫是笑话? 这个花无尽实在是太过猖狂,荆宇甚至已经看不下去。 花无尽似是察觉到荆宇的情绪,说道:“荆少侠不知倒也无妨。方才汐云与宋盟主谈论天下之巅所下的那一盘棋,花某敢说霍云枫打败安无天亦是天下之巅的布局而已,只不过这个布局算是补救而已。” “安无天乃当年禁宫第一高手欧阳仙的弟子,其觊觎并盗窃欧阳仙手中风华绝代而背弃师门逃走隐居,将风华绝代练至四重后祸乱江湖,一时间剑挑八大门派无人能敌。”花无尽说道,“后来江湖中人欲邀荆棘林刑开出山对付安无天,欧阳仙生怕风华绝代落入刑开手中,于是设计令武功修为远不及自己的同门师弟霍云枫与安无天一战,假借霍云枫之手杀死安无天,也成就了霍云枫的一世威名。” 第一百六十二章 花开无尽(二) “这么说来,霍云枫也是天下之巅在江湖中所设下的傀儡?”荆宇问道。 “是也不是。”花无尽道,“诸位皆已知道荆棘林一战后重伤而亡的欧阳仙乃天下之巅天地主,其身份地位极其之高,安无天则是天赋异禀又聪明绝顶之人。欧阳仙意图培养安无天致其能于天下之巅担起大任,却不料安无天心有异念而叛逃师门,只得以霍云枫为幌子杀人灭口。” “后来荆棘林一战使得天下之巅元气大伤,江湖大变,天下之巅不得已与江湖立约。”花无尽继续道,“霍云枫本人心中有些江湖侠义,身居武林盟主之位便愈发自私自利,天下之巅已失去欧阳仙与安无天,又知霍云枫难堪大用,于是令其暗中培养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祸乱江湖,并授意丁青月指使龙倾城,令墨竹林以黑衣人身份烧杀抢掠。谁知青龙首也非省油的灯,天下之巅只得逼得其与龙倾城反目,借南宫千雨操纵青龙首。” 听闻花无尽一席话,荆宇众人甚为震惊。 谁会想到这二十多年来,整个江湖都在被天下之巅所影响,天下之巅无法控制的棋子如安无天这般也轻易便死于幕后欧阳仙手中,可想而知这个神秘的天下之巅中还藏着怎样的高手。 “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祸乱江湖,再借此找人取代霍云枫?”荆宇道,“如此一来,整个江湖便又处在天下之巅的控制之下了。” “可以世事并非如人所愿。”花无尽道,“这些年来,我以种种方式向四盟透露所调查的天下之巅的消息,却始终无法真正查清这个神秘的组织究竟是谁人操纵,竟能操纵江湖,与朝廷分庭抗礼。” 不待花无尽话音落下,张汐云与宋武鹏皆是一惊。 “花前辈透露天下之巅的消息?”宋武鹏疑惑道。 “宋盟主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江湖地位实属不易,但你当真以为凭四盟那些探子能打探到什么天下之巅的消息?”花无尽冷笑道,“即便是打探到些许,恐怕不待传入宋盟主耳中,那些探子便已身首异处了吧!” “这些年花盟主费尽心思也未能查清天下之巅的底细,若是我们公然与其作对,胜算必然不大。”宋武鹏道。 此时一阵风吹过,花木簌簌,阴云密布。 “既然花前辈一直暗中调查天下之巅,并将些许信息透露出来,为何不将所有信息一次告诉四盟,而是突然现身于青山太平殿,亲自说出这些秘密?”荆宇突然开口道。 “苍翠星辰剑荆宇。”花无尽仔细打量荆宇一番,尔后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荆宇一怔。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那日,傲剑山庄。 这是荆宇离开傲剑山庄是宇天送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步入江湖三年,荆宇着实感受到江湖之纷乱复杂,也看清了江湖的险恶。 花无尽怎会说出同样的话? 荆宇死死盯住花无尽,心生期待,期待她能透露些许关于宇天生前的消息。 “既然要调查天下之巅,便绝不会忽略荆棘林一战,自然不会忽略傲剑山庄的荆宇和那两件宝物。”花无尽走近荆宇,说道,“我早聊到天下之巅对你颇有兴趣,不论是令青龙首乔恩接近你,还是借助龙井血案让你们互相信任,甚至乔恩为你挡下朱雀首那一鞭都是天下之巅的安排。只是天下之巅没想到乔恩为你挡那一鞭,友情已然大于使命。” “你是说乔恩也是受天下之巅指使才与我结交?”荆宇不敢相信。 花无尽点头,转身,藏入阴影之中。 “师兄怎会是这样的人?花前辈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即便乔恩真的是青龙首,箫媛也绝不相信乔恩会为天下之巅卖命,以此来接近荆宇。 “逐风浪子乔恩突然出现在青园城红枫楼确实是天下之巅的安排,但乔恩的确不是轻易听命于他人之人,至于他是何种人,还由各位自行斟酌。”阴影中传来花无尽的声音。 花无尽所说的一切的确是有些道理。 荆宇细细回想自离开傲剑山庄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某些巧合确是有可能由天下之巅所设计。 这个天下之巅实在太过可怕。 “江湖纷乱至,人心恐难试。花魂绽放处,花开无尽时。” 阴影之中,一首短诗传出。 字音未尽,花无尽的气息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魂绽放处,花开无尽时。 箫逸拂袖摆扇,瞥了一眼方才花无尽所处阴影,道:“江湖天下,人心难料,即便是身处天下之巅者,也各自心怀私欲。乔恩如此,王子白亦是如此。我还有其他事,你们各自保重!” “爹爹匆匆离开,恐怕也是与天下之巅有关。”箫媛盯着箫逸消失的身影,担心道。 “箫姑娘莫要担心,凭箫掌门的武功,定不会有什么事!”宋武鹏道。 “花魂绽放,花开无尽。花盟主此话究竟有何深意?”张汐云美眸微闭,自言自语道。 箫媛此刻也认真思考起来,凭借花无尽所述却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万兵一抹红,寒光葬花魂。徒儿所知花魂唯有师父手中那柄嫣红之剑了!”一直立于角落的公孙凝突然开口道。 花魂?! 箫媛不解,拿起手中嫣红之剑端详起来。 此剑乃天外仙客项墨为其所仰慕之女子所铸之剑,轻盈无比,通体嫣红且有剑鞘纹着蔷薇图案,剑格形如蔷薇绽放,剑坠蔷薇玉。 天外仙客所仰慕之女子便是温青,荆宇与乔恩曾在大漠与其相识,且从她手中得到了天外仙客毕生心血《出鞘剑谱》。 温青是何人? 箫媛手中名为花魂的嫣红之剑的前一个主人,也是荆宇当时所知唯一活着的见过恨苍暮的人。然而温青也在见过荆宇之后死于绝香宫手下。 花开不败,花开无尽。 温青与乔弦、楚风月的过去还没有真正水落石出。而她死后,关于天外仙客、刑千崖以及那些过去也都变成了尘封的秘密。 “若箫姑娘手中剑为花魂,是否为花无尽前辈留下的字谜?”宋武鹏问道。 “此剑乃当初于唐府时唐啸所赠。”箫媛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开无尽(三) 原本只是京城唐京世家家主的唐啸,现如今已然多了一个身份:天下之巅暮光主。 仅凭荆宇等人所掌握的消息来看,唐啸加入天下之巅已有不短时间。 唐啸赠予箫媛此剑,箫媛便为此剑起名花魂,但这与花无尽所言花魂又有何干系? 小院之中寂无人声,众人目光皆汇于箫媛手中那柄嫣红绝美之剑上。 良久。 宋武鹏道:“既然我等一时难以悟出花前辈深意,便莫要在此多费时间。张盟主放心与荆少侠箫姑娘一同去寻乔恩下落,留宋某在青山太平殿即可。” 张汐云回过神来,神情变幻,犹疑之际只是“嗯”了一声。 江湖早有言曰张汐云倾国容颜:屈赞其美颜倾世,因世间再无佳辞。 佳人有天然、蕙质兰心。 美韶容、何啻值千金。 况芳心暗许,媚眼泛花,岂万金? 身居盟主之位,心思情愫自不可示与他人。 自重伤于蔷薇海花海,便得宋武鹏悉心照料,即便北远终年寒冰,也当融于此。 今正值江湖大事,又欲远走,将重担落于他一人肩上,如何忍心? 同为蔷薇海弟子,深闺密友,心思细腻可阅张汐云举止神态者,箫媛首当其冲。 “师姐放心,你尽管留于此地与宋盟主一同处理武林大会之事便好,我们若是寻到乔恩踪迹,必会传信回来!”箫媛适时道。 “如今江湖并不太平,乔恩必定东躲西藏,寻他之际还须处理与朝廷关系,若我不在,恐你们二人陷入麻烦!”张汐云担心道。 “张盟主不必担心这些,我与媛儿定能处理好这些事务,况且会有人代你与我俩同行。”荆宇道。 徐徐清风掠过,夹杂蔷薇花香,院门应风而开。 慕容南茜引着五名白衣女子进院。 此五名女子皆是难得容颜,单从衣着打扮便可认得出此五人也师出南潇蔷薇海。 “南潇蔷薇海白蔷薇五绝见过张师姐、宋盟主、荆少侠、箫师妹、宇庄主、公孙姑娘!”五名女子中身居最前者作揖道。 慕容南茜及这五名女子方才还未至小院门口时便已被荆宇感受到蔷薇海内力,这六人深夜前来又未刻意隐藏内力气息,轻易便可被发现。如此光明正大前来,若没猜错,白蔷薇五绝此行与乔恩灭门沙家一事也有干系。 白蔷薇五绝又名白蔷薇五凤,乃南潇蔷薇海楚风月门下白蔷薇佼佼者,赤者朱雀、黄者鵷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鹄,分别为燕诗雀、袁诗鹭、青诗莺、南诗鹂、白诗鹄。 方才说话的女子应为五绝之首,赤者朱雀燕诗雀。紧随燕诗雀身后那女子为袁诗鹭,荆宇略微熟悉,西湖论剑时袁诗鹭曾前来参加。 此五人并非荆宇初次见面,当初荆宇前往南潇蔷薇海与楚风月商讨如何化解青龙首率天龙会帮众攻打蔷薇海时便在蔷薇海婉花堂中见过了楚风月门下的白蔷薇五凤与新是红蔷薇五音。白蔷薇五凤皆为箫媛师姐,而新的红蔷薇五音则均为箫媛师妹。 “诗雀?你们何时来到这青山太平殿的?”张汐云惊诧道。白天的武林大会当中,南潇蔷薇海仅楚风月出席,她并未看到除慕容南茜与箫媛之外其他蔷薇海中人。 “师尊来时便带了我们以防意外,如今乔恩灭门沙家一事已传入师尊耳中,师尊便令我们五人前来协助师姐。”燕诗雀道。 “江湖恩怨便由江湖人解决即可,你们仍乃蔷薇海弟子,还是莫要参与到江湖纷争中来!”张汐云提醒道。 “近一年前天龙会攻打蔷薇海,若不是师姐出面与青龙首交手,即便师尊赢了青龙首也落得个以大欺小的名声。”燕诗雀诚恳道,“师姐因蔷薇海而身负重伤,后又须兑现承诺,以云香殿之力寻找恨苍暮。师姐重伤仍未痊愈,我等既是蔷薇海弟子,又身为师妹,理应为师姐分担一些,况且师尊也令我们姐妹五人前来协助师姐。” “果真是师尊之命?”张汐云问道。 “千真万确!”燕诗雀拿出楚风月亲授蔷薇令交予张汐云。 张汐云查看一番,此蔷薇令的确由师尊楚风月所授,于是不再说话。对于师尊楚风月,张汐云向来尊崇,丝毫无违背之意。 “师尊还说若我们能遇到乔恩,便知会他只要不再祸乱江湖,师尊愿以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武功梦魂余香指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燕诗雀道。 “梦魂余香指?师尊果真这么说?”张汐云神色惊恐。 荆宇从未见过张汐云露出如此神情,不止荆宇,箫媛也从未见过。 梦魂余香指。 荆宇闻所未闻。早知南潇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武功秘籍皆为蔷薇海师祖楚莲香毕生心血,当日于蔷薇海时也听闻楚风月提及,只是不知蔷薇海能救青面獠牙的武功叫什么名字。 “我也曾于禁书房读到过此武功,只是欲使出此等武功条件极为苛刻,甚至书中记载师祖楚莲香毕生也只用过一次。”张汐云道。 “我曾游学于江湖四处,了解些奇门武功。这些时日我也处处寻求破解青面獠牙之法,欲破其功,必先知其功。”宋武鹏道,“世人皆知青面獠牙乃江湖极其阴邪之武功,破之者必自损,即便乔恩寻到那恨苍暮,若是为南宫千雨破了青面獠牙,恐怕也要堵上身家性命。楚掌门若欲以蔷薇海之武功破解青面獠牙,且不论结果如何,楚掌门必会损失数十年修为。” “数十年修为?!”箫媛惊道。 “正是!如今江湖之中,我所知内功修为极其深厚的高手中,楚掌门也算佼佼者,但青面獠牙实属邪恶之至,非江湖中绝大多数内力可破解,甚至与之抗衡者也屈指可数。”宋武鹏道。 “师尊当时拒绝救治南宫千雨原来是这般原因,但为何现今又愿意帮她?”箫媛不解道。 “或许师尊有她的打算吧!”张汐云摇摇头道。 “若是江湖中绝大多数内力难以与之抗衡,那么袖里乾坤的内功如何?”荆宇突然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蔷薇纷飞(一) 袖里乾坤破三圣,风华绝代恨苍暮。 袖里乾坤。 江湖四大武功之首,全篇即为修炼内力而几无外功招式。 若是江湖中绝大多数内力难以对付青面獠牙,四大武功中恨苍暮可以,袖里乾坤也应当可以,那么乔恩所练风华绝代内力也当是可以。 “恨苍暮集万卷佛经之精髓,内外功夫皆乃天下佛门武功之极致,自然可以破了青面獠牙,只是即便乔恩得了恨苍暮,若是要修炼其中武功为救南宫千雨,不仅要先废了自身武功,还需不少时日才得以练就,恐怕那时南宫千雨早已不在。但若以乔恩风华绝代的内力用蔷薇海的武功,怕是不可。风华绝代内力讲究精而非厚,若无深厚内力,必然破不了青面獠牙。荆少侠所练袖里乾坤讲究内力,练成此武功之内力深厚恐天下无人可及,如此看来,若荆少侠内力足够,倒是可以一试。”宋武鹏道。 “但若破青面獠牙必自损,这如何是好?”箫媛担心道。她怎会愿意荆宇因此而武功大损。 “不必担心!”荆宇淡然道,“习武之人本就应为天下苍生,若以救南宫千雨而换来青龙首不再祸乱江湖,倒也是为江湖做一件善事。况且我与乔恩以兄弟相称,他之所爱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管?袖里乾坤心法之极致便是一切归于始。” “多谢荆少侠愿为师尊分担如此重任,若是师尊心意已决,恐怕无人能改变!”燕诗雀道。 “师尊还有什么吩咐?”张汐云问道。 “师尊说朝廷已尽派禁宫御林卫众高手追杀乔恩,并欲派兵围剿天龙会。当今陛下直言须带乔恩项上头颅回禁宫复命。据说今日天涯剑追裂风刀尚未归来,或许也是接了朝廷命令。”燕诗雀道。 夜已至深。 既有白蔷薇五凤前来相助,张汐云倒也无理由执意离去。然而公孙凝却执着跟随箫媛,经宇泉一番耐心劝导才作罢。 清风又拂,芬芳北去。 星辰蔷薇,五凤紧随。 深秋近冬,离开青山太平殿,一路向北,天气便愈发变得冷了起来。 官道小路皆是官兵,江湖中人似是受了乔恩之事影响而处处受官兵残暴对待,只敢怒而并不敢言。 朝廷与武林关系微妙已是人尽皆知,但平日里官府甚少为难行走江湖之人,江湖中人也绝不会招惹官家,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如此。乔恩之事的确惹得龙颜大怒,即便朝廷须分散精力对付外敌,也不会对此事放任不管,毕竟被乔恩灭门的乃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沙丞相一家。 既是江湖中人,荆宇一行必当小心翼翼,这个档口一旦与官府纠缠不清,要寻乔恩便会麻烦得多。 即便如此,荆宇等人来到京城时已距乔恩杀沙家满门过去三日又余,虽说沿途也听说不少关于当日乔恩屠杀沙家满门后提着一柄沾满鲜血的卷刃长刀一路走出沙府而被人认出的消息,但荆宇始终疑惑乔恩此行动机。若正如宋武鹏所说乔恩与人做了交易,那么是什么人敢买凶屠杀沙丞相一家? 以乔恩现在的武功修为,能让乔恩冒如此之风险去杀人满门的人,恐怕筹码也非同寻常,依荆宇所知,必定与南宫千雨有关。 京城门口,官兵层层守卫,江湖人已难随意出入。 荆宇七人只得立于城门远处,盘算下一步如何是好。 “哟!这不是苍翠星辰剑吗?” 一个熟悉且令人生厌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几人回首望去,一队江湖人打扮却衣着整齐划一的人走来,带头的那人荆宇再熟悉不过。 燕青虹。 云香殿弃子,绝香宫宫主。 “是你?”荆宇冷冷道。 “又见面了,别来无恙!”燕青虹得意道。 “那日若不是乔弦救你,看你如何洋洋自得。”荆宇道。 江岳音谷绝音谷绝香宫总舵一事,荆宇后来与箫媛详说一番,箫媛便也得知了不少消息。白蔷薇五凤听到乔弦二字,皆不由皱了皱眉。 “是啊,多亏了乔弦救我,否则我又怎会有机会率绝香宫部众追杀乔恩?”燕青虹道。 追杀乔恩? 荆宇意外。几人皆不知在乔恩事发之后,绝香宫便第一时间宣布追杀乔恩,绝香宫乃江湖中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宣布追杀乔恩的江湖组织。 “就凭你?”荆宇不屑道。 “虽说我当时不是乔恩的对手,但这些时日以来我也自南少主那里练就了一身南海的武功,不像荆少侠这般整日三妻四妾逍遥度日,不知身体可好?!”燕青虹讽刺道。 “胡说八道!”燕诗雀听闻燕青虹出言不逊,当即便欲出手教训。 南潇蔷薇海弟子皆为极有教养而守身如玉之妙龄女子,向来琴棋书画极为知书达礼,怎能受得了如此羞辱,当下又是白蔷薇五凤之首,听闻眼前这人羞辱自己几个姐妹,怒火中烧便出手欲教训一番。 燕诗雀乃五凤之首,武功必然不差,却奈何步入江湖时日不长,并不了解南海武功,怎知一出手便露出破绽,令得燕青虹一招杀芳绝直击其心口。 掌有毒,暗种沙,千里杀人芳魂绝。 荆宇上一次见此招,正是燕青虹偷袭自己时被温青所挡下的一掌。 出手便是杀招,如此这般的燕青虹,荆宇甚是有心结果了他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燕诗雀出招之际便发现自己露出破绽,但一时也难以补救,就在燕青虹毒掌击中前一刹那,一柄黑布裹剑将那毒掌挡了下来。 若说只是以剑为燕诗雀挡下燕青虹那一毒掌倒也不是很难,但若抵掌之剑以内力震退燕青虹,并使得其出掌之手骨折经断,便看得出荆宇是真心实意憎恶燕青虹。 “你……如何以剑抵掌,震断我骨骼经脉?”燕青虹捂着手臂,表情中惊恐与痛苦夹杂交织,他怎会想到自己苦苦修习,却换来自己学成初次与荆宇交手便被废了一只手。 “对付你这等角色还不用我主动出手,一招借力打力足矣!”荆宇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蔷薇纷飞(二) 燕青虹一只手废,只得悻悻离去。 注视燕青虹离开,箫媛忿忿道:“何不以内力震得他五脏俱损,免得再出来惹是生非!” “今日给他点教训即可,寻乔恩事大,还是不要招惹绝香宫为好!”荆宇道,“燕师姐,方才燕青虹那一招实乃我于大漠时温青替我接下的一掌,此掌名曰杀芳绝,若中了那一掌,后果不堪设想。行走江湖,切莫轻易出手,尤其生人面前。” 箫媛后怕,曾听荆宇提及燕青虹杀温青那一掌实为偷袭,乃温青替荆宇挡下,否则凭燕青虹的武功必然奈何不了温青。凭温青的修为,中那一掌不久便难以保命,若是方才燕师姐中了一掌,怕是凭她箫媛的红蔷薇技艺也救不了她。 燕诗雀心知自己方才过于鲁莽才使得荆宇出手相救,心中庆幸,忙道谢:“多谢荆少侠出手相助!诗雀必会报答!只不过我比少侠大上几岁却还需少侠出手帮忙,实在惭愧!” 荆宇忙道:“燕师姐客气了!若不是我比师姐多出来些时日行走江湖,沾了凡尘俗世的纷乱之气,恐怕也难以帮得上忙。师姐在蔷薇海潜心修炼,并非以江湖生杀为目的,方才燕青虹出手便带杀意,这与门派中比武切磋不可相提并论。” 的确,武功切磋点到为止,不求胜负只求取长补短,而江湖生杀出招便意欲极端,你死我活,两者必然不同。 武林纷争,本就是弱肉强食,或许常年处于蔷薇海的五凤并不了解,也或许楚风月此次派她们出来正是要她们了解这个江湖。 荆宇突然明白楚风月的用意,若是楚风月真的决意救助南宫千雨,那么此次派出锻炼五凤,应当是打算从这五人当中选出下一任的南潇蔷薇海掌门吧!若能在江湖纷争中游刃有余,那么担任掌门也可保得南潇蔷薇海安全无虞。 南潇蔷薇海五凤悉数出现在北方,这在江湖中也是极为少见。此五位女子衣着打扮皆是蔷薇海模样,凡是走动江湖者十之八九不会认不出她们是蔷薇海弟子,而凭其头上发簪便轻易认得出此五人乃蔷薇海五凤。 与蔷薇海五凤同行之人一男一女,皆是二十方过的年纪,青园红枫楼箫媛之名在北方并无多少人知晓,但若提及京城唐宅比武打败沙月白成为中原第一剑的蔷薇迷踪剑箫媛,便是北方武林人尽皆知了,尤其箫媛随身所带那一柄嫣红之剑与一把水龙吟。 至于苍翠星辰剑荆宇便是江湖中人尽皆知,黑布裹剑乃名剑龙吟,走动江湖也无第二人如他那般黑布裹剑,毕竟并非谁都如荆宇这般名声在外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惧有人前来抢夺手中龙吟及袖里乾坤。 虽说在青山太平殿便下了决心此行一定找到乔恩,然而北上至京城之外也无丝毫关于乔恩行踪的线索。不论朝廷还是绝香宫,都已在四处搜寻追杀乔恩,荆宇突然觉得此次寻找乔恩必然会与朝廷发生分歧。 朝廷已下了诛杀令,假若同时遇上御林卫与乔恩,他会如何抉择? 保乔恩,与朝廷作对? 助朝廷,诛杀乔恩? 荆宇不知,他但愿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甚至期望乔恩自此从江湖消失,找到办法救下南宫千雨,两人逍遥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出现。 “诶,也不知师兄会藏到哪里去呢!”箫媛叹息道。 “江湖这么大,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燕诗雀道。 “假若乔恩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恨苍暮,那么他成功之后此时或许也得到了恨苍暮。”荆宇思索道,“但当日在绝香宫时,乔弦明确说过恨苍暮已经被毁。” “乔弦的话不可信。”燕诗雀认真提醒道。 “据我所知,乔弦与乔恩有某种非同寻常的关系”荆宇道。 “乔弦乃我父亲亲妹妹,亦我姑母,自打家中发觉其师从蔷薇海后,她便消失无踪。如今我东海乔家男儿唯有四弟乔轩,乔恩虽也姓乔,但绝非我东海乔家血脉。”青诗莺忙道。 荆宇听青诗莺这么一说,这才记起白蔷薇五凤之一青诗莺便是东海乔家乔仕大女儿乔凝,而乔仕的二女儿乔熙则是如今的红蔷薇新五音之一的蔷薇琴才,三女儿正是与东方墨然齐名“墨翎”的乔翎。 “我本意非说乔恩与乔弦有何血缘关系,而是发觉乔恩很早便与乔弦相识,乔恩能习得风华绝代与二十八星宿功也应与乔弦有不小的关系。”荆宇道。 “若是那乔恩未习得此等绝世武功,他怎会是张师姐的对手!”袁诗鹭道。 闲言碎语扯了半晌,心有所想的箫媛突然开口道:“既然找不到师兄,那就去找南宫千雨。” 南宫千雨。 荆宇恍然大悟。 白蔷薇五凤皆为惊异。 “自打得知南宫千雨练就青面獠牙之后,师兄行走江湖十之八九的目的皆为南宫千雨,现今南宫千雨危在旦夕,我们若是找到了南宫千雨,就不怕找不到师兄。”箫媛继续道。 “箫师妹可知南宫千雨身在何处?”燕诗雀问道。 “不知。”箫媛稍作停顿,说道,“天龙会攻打蔷薇海时,师兄曾给过一张手绢,我们可以去那里找找。” 荆宇点头,那张手绢正是乔恩亲手交给他,而手绢的线索便指向东方墨然之处。 “哪里?”燕诗雀疑惑道。 “北远。” 京城距北远跋山涉水甚是遥远,荆宇等人并未立即动身,而是在京城外寻了一江湖人颇少注意的庄子以作准备。 当下禁宫御林卫倾巢出动,皆为追杀乔恩,因而所有与乔恩有关之人皆会被禁宫御林卫所盯上。白蔷薇五凤同时行走江湖颇为引人注意,尤其是在当下并非太平的世道中与荆宇箫媛同行。 箫媛之意便是让五凤乔装打扮,稍作分散而依次前往北远,以免有人跟踪而暴露了可能会出现乔恩或南宫千雨的地点。 荆宇与箫媛则黑衣黑蓬掩盖身份,相伴于五凤附近一同前行,一来尽可能避免他人追踪,二来可照应初涉江湖不久的五凤,以免意外发生。 第一百六十六章 蔷薇纷飞(三) 日月相追,寒袭雁归。 风气云落,蔷薇纷飞。 七人七影,如若七星北斗。 白蔷薇五凤之轻功虽不如千里逐风与清风挽月那般迅捷,却极具蔷薇海之特色,姿态优美且矫健轻盈。 奇峰之顶,云海之上,雾气腾腾。 恢宏大殿门口,一人神态疲倦之至,倚刀而立,刀已卷刃,刀上黑红血迹已干,散发腥臭之气。 另一人白衣白发,形态枯瘦如枯萎之木,直立于大殿内雾气之中,虚幻飘渺,难辨其容貌。 倚刀之人便是乔恩。 自屠杀沙家满门之后,乔恩一路躲避禁宫御林卫追杀,终于接头之处被打昏带上此宛如世外天际之处。 此地非乔恩初来,但他始终不知这天下云上之峰顶究竟位于何处。 “回来了?” 白衣之人枯瘦而声音却沙哑中透出苍劲之力。 “我已杀了沙文一家。”乔恩疲倦道。 “你可知我为何要你杀当朝丞相满门?”白衣人问道。 “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要恨苍暮。”乔恩疲态尽显,却始终不忘自己的初衷。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白衣人道,“难得你如此执着,这绝世秘籍你拿去便是。” 说罢,白衣人轻拂衣袖,一卷书自缭绕雾气中疾飞而来,力道气劲之大明眼可见,乔恩忙伸双手才勉强接下。展开书卷,封面正写着三个古体字:恨苍暮。 “多谢!待我救了千雨,必会还你!”乔恩道。 “不必!这恨苍暮乃天下佛家武功至尊,你若练好这恨苍暮救下凤凰刺,我早已命归黄泉。”白衣人道。 “此言何意?”乔恩皱眉。 “恨苍暮乃佛家武功,你若要练它,必得先行废了你身上所有武功才可。练就此等绝世武功非朝夕可成,若凭你的资质,日夜修炼,不出十年便可练成十之四五,届时便可破解青面獠牙。”白衣人道。 “十年?”乔恩惊诧,“千雨危在旦夕,怎能等上十年?” “你找我便是要这恨苍暮,至于如何救她,便与我无关。”白衣人话毕,欲转身离去。 “可否有其他办法尽快救下千雨?”乔恩急道。 “你当初寻我只欲求得恨苍暮,如今已在你手中,还欲作甚?!”白衣人言语中透出恼怒。 “若能替我救下千雨,我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乔恩跪倒在地,心急如焚。 当初只闻恨苍暮可破青面獠牙,却始终未曾考虑修炼恨苍暮这等绝世武功并非一蹴而就,如今江湖,乔恩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无任何可能去求楚风月,此时此刻已无其他办法。 “哦?此话当真?”白衣人问道。 “只要能救千雨,做什么事悉听尊便!”乔恩道。 “既然如此,你再替我做一件事,若能成功,我便替你破了凤凰刺的青面獠牙。”白衣人淡淡道。 “何事?” “杀了苍翠星辰剑。” 杀了苍翠星辰剑?! 乔恩茫然。 话音还在殿内回荡,但已找不到白衣人的踪迹。 翻山越岭,夜以继日。 七人七影穿梭于山间树林,只为躲避追踪。 北远即近,此乃贺圣朝与九州台均势之地。 荆宇箫媛二人如影随行,如翩翩蝴蝶相伴于盛开花丛之中,亦如快活鸟儿追逐与茂密山林之中。 二人心境却无昆虫飞鸟那般惬意自在。 打斗声自前传来。 荆宇心头一紧,不知五凤在这山中会遇到何人。 千里逐风,清风挽月。 待二人落定于一山谷枯木林中,只见五凤已与持剑五人打作一团。 那五人来历原本荆宇并不知晓,但凭内力感受到北远玄冰阁冰魄心法,定睛一看才发觉与五凤交手五人之中竟有东方嫣然与东方浩然二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箫媛诧异道。 “怕是个误会。”荆宇道。 “为何?”箫媛见自己师姐跟人打了起来,心急如焚,欲上前相助却被荆宇拦下。 “那五人中可有熟悉面孔?”荆宇提醒道。 箫媛这才仔细观察起来,不过一会,惊道:“东方嫣然与东方浩然?” 荆宇点头,道:“看这招式,若没猜错,这五人应该都是长白冰风谷的弟子。” 箫媛忙道:“既是误会,那便该尽快阻止才好!” 荆宇道:“不必!你那五位师姐甚少与其他门派交手,如此打斗便也没多少危险,若有必要,我上前阻止即可。” 箫媛深思片刻,也觉荆宇此言有那么几分道理,于是偎于荆宇身边,静观双方交手。 白蔷薇武功形意飘逸唯美,冰风谷武功形意则直截了当,各有千秋,难言优劣,若言胜负,也只可说这几个弟子武功修为之差距。 “布阵!冰封剑阵!”东方嫣然道。 有东方嫣然一言,冰风谷四人围绕东方嫣然布阵北天拱极仙后之阵型,三前二后两两照应,三尖攻而两尖伏,若是进攻则攻势如潮毫不间断,如北远冰封之山那般犀利。 “布阵!凤舞蔷薇阵!”燕诗雀道。 蔷薇五凤也立即变换站位,呈五角五星之阵型,五星之中,三星互相搭配,攻可散而直击四面八方,守可聚而不露破绽,攻守之际犹如蔷薇花般收放自如。 一峰一花,一动一静。 峰不动而花自飞,两方交手如纷飞蔷薇起舞于孤傲峰巅。 穿梭交手间,冷风萧瑟,峰起寒波,风舞蔷薇,进退之间,无优无劣。 “没想到师姐们居然练就了这么棒的武功!”箫媛不由惊叹道。 “是啊!白蔷薇武功优美如翩翩起舞,自红白蔷薇双修双精的张盟主身上便可窥得一二。”荆宇道。 二人谈论之际,荆宇突感一阵强大冰魄内力散发出来,心觉不妙,不待箫媛反应,忙提剑跃入战局。 动静之间,黑布裹剑自天而降,随之而来一道黑影。 仅是黑布之剑落地一瞬,双方皆被这剑气震得退却数步。 “何人竟以一剑破我冰风谷长白五冰冰封剑阵?!”东方嫣然未曾料到有人轻易破解冰封剑阵,忙问道。 “若以剑阵较量外家功夫,何必尽释玄冰阁冰魄内力?”荆宇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蔷薇纷飞(四) “你是何人?”东方嫣然皱眉道。 “苍翠星辰剑。”荆宇这才转过身子,直视东方嫣然。 “你来此地作甚?”东方嫣然质问道。 “无可奉告!”荆宇道。 玉面冰心东方嫣然与荆宇当年在秋月镇云香客栈所见时已少了些冰冷孤傲之气,或许当时印象深刻之缘由是生平初次见如此冷若冰霜之女子。 “此乃北远地界,荆少侠与蔷薇海几位女侠若无它事,便请原路返回吧!”东方嫣然收起手中苍蓝长剑,似是下了逐客令一般面无表情。 “北远地界非你东方世家地界,也非长白冰风谷地界,凭你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回去?”微风夹杂寒气袭过,箫媛飘然而至,与东方嫣然对峙道。 “箫姑娘?!”东方嫣然目光重新扫过荆宇七人,似是明白了些什么,问道,“你们若来北远有事,走大道即可,为何从这山林之中偷摸过来?” 见苍翠星辰剑荆宇与蔷薇迷踪剑箫媛同时出现在此,身旁还有五名武艺不弱于长白五冰的蔷薇海白蔷薇弟子,东方嫣然心知如若强拦并非明智之举,单一个苍翠星辰剑便甚难对付,若是眼前双剑同时出手,怕是要吃不小的亏。 “据我所知此处离长白冰风谷相去甚远,东方姐姐一行五人又为何出现在此?”箫媛反问。 “青龙首乔恩杀了京城沙丞相一家,我等便是前来探探消息,以免凶手窜入北远地界,威胁我东方世家与长白冰风谷。”东方嫣然道。 见东方嫣然目光躲闪,箫媛一眼便看得出她不善撒谎,心想若是南宫千雨在东方墨然藏身之处,那么东方嫣然肯定知道些什么,于是道:“我等也是为乔恩之事而来,依我之见,乔恩或许早已进了北远。” 东方嫣然一怔,问道:“你怎知道?” 箫媛道:“乔恩灭门沙家全为南宫千雨,今南宫千雨藏于东方墨然处,乔恩怎会不知?” 东方嫣然忽然拔剑道:“你们来北远究竟有何目的?” 箫媛见东方嫣然如此紧张,多少猜得出眼前这五名冰风谷弟子之使命,笑道:“东方姐姐切莫紧张!乔恩乃我在江南逍遥庄的师兄,他与我情同兄妹,我们此行自然是为了帮他和和南宫千雨脱困。” 东方嫣然打量箫媛一番,问道:“你们二人与乔恩关系我有耳闻,蔷薇海弟子来此作甚?” 燕诗雀此时走上前道:“原来这位便是江湖传言玉面冰心的北远玄冰阁东方嫣然,在下南潇蔷薇海白蔷薇五凤之首燕诗雀,这四位姐妹皆是五凤中人。” “久仰白蔷薇五凤,我们便是长白冰风谷长白五冰,我便是冰心剑,我弟弟东方浩然乃冰魄剑。” 长白五冰乃长白冰风谷使剑弟子佼佼之人,东方嫣然此一代长白五冰因有东方嫣然与东方浩然冰魄心法加持而名震江湖八大门派。长白五冰乃冰寒剑、冰风剑、冰心剑、冰魄剑与冰雪剑此五冰五剑,与长白冰风谷使刀弟子之优秀者长白五玄同为白一轩得意弟子。 “我姐妹五人此行伴荆少侠与箫姑娘只为向乔恩传达师尊的话。”燕诗雀道。 “什么话?”东方嫣然道。 “若是乔恩不再祸乱江湖,师尊便愿以南潇蔷薇海师祖楚莲香绝世武功为南宫千雨破了那青面獠牙。”燕诗雀道。 “普天之下可破青面獠牙者唯有恨苍暮,蔷薇海有何本事破了青面獠牙这等邪恶之至的武功?”东方嫣然语气毫无看轻南潇蔷薇海之意,只是从未听说除恨苍暮之外还有其他武功能破青面獠牙。 “东方姑娘怕是小瞧了蔷薇海。”燕诗雀道。 “不敢不敢!当今云香殿张盟主便是蔷薇海弟子,我怎敢小瞧?只是从未听说蔷薇海有此等武功而已。”东方嫣然道。 “师尊愿耗数十年武功修为救南宫千雨,若是东方姑娘不信,那我也没办法。”燕诗雀道。 “既然知道我们并非来害乔恩与南宫千雨,东方姐姐可否带我们去东方墨然藏身之处?”箫媛适时道。 东方嫣然思索许久,开口道:“荆少侠与箫姑娘的话我且相信,但如今江湖纷乱,禁宫御林卫四散各处,这十多个人同行,即便在这山林之中也极易引人注意。若是被江湖知晓东方家窝藏凤凰刺,这罪名无人担待得起!”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诸位冰风谷的师兄师姐带我们三两同行,途中若遇意外,便以蔷薇海几位师姐所配蔷薇笛与我的水龙吟乐声传信,如何?”箫媛道。 玉面冰心东方嫣然自傲剑山庄败于箫媛之后,又亲眼见证荆宇与自己母亲北音薛裳切磋,虽是心如寒冰,但也无意间改变了对荆宇箫媛二人的看法态度,了解荆宇身世之后便更是相信荆宇绝非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人。 东方嫣然带路,荆宇箫媛紧随,山岭深谷,穿梭自如。 有熟悉之人引路,必然省了四处搜寻的麻烦。 一路同行,无聊之至,东方嫣然便道来长白五冰出现在此的缘由。 东方墨然藏匿南宫千雨已是东方家中人尽皆知之事,除此之外唯有乔恩、张汐云与荆宇等极少几人知道,而对于东方墨然藏匿南宫千雨之处,所知之人屈指可数。 乔恩灭门事发之后,东方圣与北音薛裳知晓此事必会牵连东方世家,本欲令墨然放走南宫千雨,奈何墨然宁死不放南宫千雨,尔后墨然又数次试图说服东方圣与薛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东方圣与薛裳宠爱墨然至极,东方嫣然也甚是溺爱妹妹,于是决定留下南宫千雨。 东方圣明知凭东方家实力难以保得住南宫千雨,于是求助于生死之交白一轩,白一轩善恶分明,知晓凤凰刺作恶多端,但以救人为善之念,认为凤凰刺作恶自有天报,且以为凤凰刺作恶也与青面獠牙有不小关系,于是答应相助。 长白五冰来此目的正是查探是否有人暗中潜入北远,而长白五玄与东方家及白一轩则静待乔恩救走南宫千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武圣三诀(一) 入冬天寒,北远已寒得透彻。 松林浓雾,路已凝霜。 小道尽头,一片冰湖,冰松围湖,已然深冬之景,只是这湖冰方结,结得仅是薄薄一层。 冰湖之中,简木琉璃。 天地之间,白绿二色。白得凄惨,绿得萧瑟。唯独湖心简筑,袅袅轻烟,如若孤凤落足。 是谓孤筑冷松残湖,轻烟远山浓雾,一点落凤似鸬。 此处云山雾绕,枯树败叶皆是一番模样,若无熟人带路甚是容易迷路。冷气袭人,若非功力深厚,便是用轻功也颇难坚持。 “墨然与南宫千雨便都在那湖心小筑中了。”东方嫣然道。 荆宇立于湖边,四处张望,尔后深吸一口冷气。 箫媛不言不语,静待荆宇。 水清冰洁,甚至看得清冰下游鱼。 一抹殷红随鱼而至。 即便隔着层薄冰,也看得清那殷红红得凄惨。 忽地,杀意袭来。 “当心!” 荆宇侧身提剑横于箫媛身前,另一手猛然拔出箫媛腰间花魂,掷向东方嫣然。 只闻“叮咚”几声,数枚黑镖自东方嫣然眼前落下。 回首望去,数枚蔷薇镖与数枚黑镖已散落于不远处。 荆宇惊诧。 “何人?” “早知中原第一剑剑法了得,没想蔷薇海功夫也丝毫不差,佩服!” 熟悉的声音。 浓雾中渐显两人身影,一人持剑,一人持刀。 持剑之人金丝玉缕,鹰目勾鼻,苍白面色于浓雾中白得狰狞可怖。手中金色长剑沾着的血迹依稀可见。 持刀之人一袭黑衣,面容轮廓再熟悉不过。手中之刀寒芒摄心。 天涯剑。 裂风刀。 “若非我一路小心翼翼注意树枝折痕及落叶布向,此时也难以蔷薇镖防你们暗算!”箫媛道。 荆宇恍然。 此番一路,箫媛竟时刻注意周遭细节,因而才时常沉默不语。 “不愧是青园红枫楼箫媛,果然生得聪明至极又谨小慎微,竟能从落叶布向辨得出我方位。”天涯剑笑道。 “你们二人怎会在这?”荆宇问道。 不久前青山太平殿武林大会上,天涯剑才追着裂风刀出去,如今二人一同出现在此,荆宇才忆起此二人本就是一伙。 天下之巅三武圣。 天涯剑。裂风刀。凤凰刺。 欧阳歌。叶之贤。南宫千雨。 若言他们二人在此,也属正常之事。 “自然有要事来此。”天涯剑道。 “你们来此有何事?竟闯我玄冰阁地界!”东方嫣然拔剑怒道。 方才荆宇一番动作着实惊到东方嫣然,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已有人先行来了这里。 “若没猜错,这位便是玉面冰心东方嫣然吧?”天涯剑道,“方才拿什么长白五玄试了试剑,看来长白冰风谷也不过如此!” “长白五玄?你把他们怎样了?”东方嫣然心里一沉,遂感不妙,忙问道。 天涯剑拿起手中长剑置于鼻前嗅了嗅,道:“尽是些腥臭之气。北远天寒异常,那五人尸首此时应是僵硬了吧?!” “你……”东方嫣然怒而无言以对,气急之下便举剑而上。 苍蓝既至,金光闪过。 苍蓝如怒海波涛,金光仅一瞬杀意。 只不过苍蓝未触金光,便被雕龙镀金之物所拦。 不知觉间,荆宇手中黑布裹剑已没了黑布,唯有龙吟。 “英雄救美?”天涯剑挑眉,冷眼而视。 “恃强凌弱?”荆宇冷言反斥。 恰此时,远处笛声起,慌乱急切。 “是师姐她们遭人暗算了!”箫媛急道。 谁曾料到天涯剑与裂风刀竟还带人前来。 “你要杀凤凰刺?”荆宇问道。 “杀她也可,不杀亦可。我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杀。”天涯剑收剑后退几步道,“待蔷薇海与冰风谷那几个臭鱼烂虾死光了再杀也不迟。” “你们去帮师姐她们,这里我来对付。”荆宇道。 “你对付他们两个人?”箫媛怎能弃荆宇一人在此对付天涯剑与裂风刀两个高手,然而自己同门师姐已然遭人袭击,一时两难。 “我留下来协助荆少侠,箫姑娘你快去吧!”东方嫣然果断道。 她留下是因她必须留下。此时长白五冰仍有活着可能,但长白五玄已死于天涯剑手下,因东方家而令长白冰风谷牵扯进南宫千雨一事,她必定要为同门报此血仇。 “可……” “快去!” “等我回来!” 清风挽月,箫媛提剑而去,荆宇之命她不敢不从。 “你们三人皆是天下之巅三武圣,又何必相互残杀?”荆宇不解道。 “天下之巅?”天涯剑迟疑片刻道,“如今看来,苍翠星辰剑知道天下之巅倒也不足为奇,至于为何要杀凤凰刺,我只有六字相告。” “什么?” “无用之人,杀之!” 风起雾散,寒意漫漫。 东方嫣然怒气四溢,体内冰魄之气如极冬风雪一般。 “要打便打,废什么话!”东方嫣然道。 “莫急,且看看是谁活着回来。”天涯剑悠然道。 言语之间,天涯剑便承认了天下之巅三武圣的确属实,然而荆宇心中却仍有诸多不解。 相较天涯剑的洋洋自得,身后沉默不语的裂风刀则显得心事重重。 “何谓无用之人?”荆宇问道。 “渔者无鱼便是无用,书者无字亦是无用。”天涯剑道。 “你若杀了凤凰刺,青龙首必不会善罢甘休。”荆宇警告道。 “那便甚好!我乃禁宫第一高手,顺便提了青龙首项上人头回宫领赏,岂不一举两得?”天涯剑道,“只是未料今日在此遇上你苍翠星辰剑,若以二敌一,胜了也损我天涯剑的名声。” “我今日便是为凤凰刺而来,你若杀她,便先杀我!”荆宇道。 “杀你者自有他人,轮不到我动手,我倒是好奇你与蔷薇迷踪剑形影不离,可是习到些六十四路阴阳剑的影子?”天涯剑道。 “苍翠星辰剑用的便是苍翠星辰剑的武功,习得他人武功作甚?”荆宇道。 “呵!听闻你与青龙首在大漠之中遇上天外仙客生前红颜知己,谁知她教给你们些什么!”天涯剑愤道。 不待回应,荆宇便察觉到些许内力,心生疑惑,又担心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武圣三诀(二) 疑惑,是因箫媛一人归来。 担心,是因其他人生死未卜。 不久,箫媛缓步归来,荆宇急忙上前。 天涯剑神情惊异。 区区一个蔷薇迷踪剑,竟能对付得了行走江湖数载,杀人无数的五行杀手? 天涯剑不信,荆宇亦不信。 但箫媛确确实实活着回来。 “如何?” “都没事了!” 荆宇察觉箫媛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 “你如何对付得了那五行杀手?” “我抵达时,北音薛裳前辈已与他们交起手来。”箫媛叹道,“北音薛裳果真名不虚传,一曲玄冰奔流,一招仙舞九剑,五行杀手便败下阵来。” 天涯剑皱眉。 北音薛裳何许人也。 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如今江湖人忌惮北远玄冰阁,十之六七皆因那北音薛裳。 “既是北音薛裳出手,五行杀手败了也当在常理之中。然北远东方世家公然保凤凰刺助青龙首,若传出去,难道不怕江湖与朝廷共讨之?”天涯剑质问道。 “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肆意杀害长白冰风谷弟子,若传出去,难道不怕天下人唾弃?”东方嫣然斥道。 “他们拦我,不给点教训如何是好?既以命相搏,不杀了他们,怎对得起白一轩之教诲?”天涯剑抱剑挑衅道。 “今日我必取你性命血祭他们!”东方嫣然起而攻之。 凭东方嫣然之武功,必不是天涯剑之对手。若天涯剑心有杀意,恐怕仅以六十四路阴阳剑一招半式便能取了东方嫣然性命。 然而天涯剑仅是闪躲后撤,并无出手之意。 如此看来,天涯剑并无意取东方嫣然性命,或许他不敢。若是杀了东方嫣然,东方圣与北音薛裳定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他天涯剑身负六十四路阴阳剑剑法与些许风华绝代之内功,但若招惹了北音薛裳,恐怕也不是其对手。 “既然不愿对东方姐姐出手,不如让我来试试!”箫媛突然道。 “要杀凤凰刺便杀,哪来这么多事!”自打出现便从未出声的裂风刀道。 “说得也是,既然五行杀手败了,便不该多浪费这时间。”天涯剑道。 言语间,金光一闪。继而,流星寒芒划破湖上薄冰,直扑湖心小筑。 一刀一剑同时出手。 金光所向,东方嫣然已难逃一劫。 嫣红闪过,兵刃撞击声自湖面传来,顿时湖冰皆碎,流星如雨,嫣红亦如蔷薇花雨。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雕龙镀金之物横于金光之前,拦住其去路。 天涯剑忽地后跃,道:“与我交手,仍不愿拔剑?” 荆宇道:“该拔剑时必会拔剑!” 天涯剑心生怒意。 当初天涯剑父亲欧阳仙死不瞑目,原因便是众高手围攻刑开,自始至终也难得龙吟出鞘,即便刑开龙吟剑未出鞘也与诸多高手两败俱伤。 欧阳仙生平高傲,临死之际仍以刑开剑不出鞘为奇耻大辱。 如今欧阳仙之子天涯剑欧阳歌再次面对龙吟,却依然不见龙吟出鞘,恰似因果宿命,心中怨愤难平。 “今日必让你龙吟出鞘!” 金光掠过,霜化松枝落。 蛟龙静卧,乾坤皆无我。 剑出如白驹一瞬,蛟龙犹沧海波涛。 湖上狂风摧魔,蔷薇迷踪。 湖边巨浪逐日,动静一瞬。 东方嫣然不由后退,眼前两处皆为高手之争,她心急如焚却奈何无处出手,假若出手怕也是给荆宇箫媛二人带来麻烦。 六十四路阴阳剑万般夺命摄魂,蛟龙一舞皆化虚无。 忽地,蛟龙横扑。 天涯剑恍惚。 “师祖?” 眼前之身形残影,竟如他父亲所述梦里所见一般。 当年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便是凭一柄锈钝剑成就武林传奇之名。 此刻眼前这人剑不出鞘已然有天外仙客那般形意。 出手收手之间,胜负已定。 “多谢天涯剑如此抬举,我非你师祖,仅是苍翠星辰剑而已。”荆宇道。 “你这剑法师从何人?”天涯剑道。 “此非六十四路阴阳剑法,恕我不便透露!”荆宇道。 “虽非六十四路阴阳剑法,但其之剑道精髓皆取自六十四路阴阳剑而高于六十四路阴阳剑,甚至不只是六十四路阴阳剑这般简单。”天涯剑道。 “随你如何理解,你杀了长白冰风谷弟子,便须偿命于此!”荆宇道。 “万事皆因我而起,便应由我来亲自了结!” 女声响起,似自天而降,又似湖心传来。 两道红绸自湖心小筑破窗而出,继而赤橙之影踏水而过。 一切仅是一瞬。红绸落,倩影至。 朱颜赤唇,炙如火焰。 湖上二人也一同跟来。 此女便是南宫千雨,但见其打扮,应称呼凤凰刺为恰。 天下之巅三武圣齐聚于此。 此三人皆非出于江湖名门正派,但又无一不是武林高手。 凤凰刺明眸寒光,不论如何也不像将死之人,且见方才矫健身手,应正是武功极高才对。若真如江湖传言那般,青面獠牙武功越强,将死之日便越近。 “你们二人若想杀我,便试试吧!”凤凰刺冷道。 “哼!将死之人还如此狂傲,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早死晚死皆是一个死字罢了!”天涯剑道。 凤凰刺如此内力气场,即便荆宇也惊叹不已。如今的凤凰刺已非当初八门宫交手时的凤凰刺,这般强大的内力,恐怕在场之人无一不会心生忌惮。 “我之宿命自有我来决定,轮不到外人插手。”凤凰刺道。 “既是奉命而来,便必取你性命!” 天涯剑提剑而上,裂风刀紧随其后。 红绸翻舞,两大高手竟无一可近身凤凰刺。 荆宇心叹,凭那柔弱红绸竟能敌得过刀剑。如此这般,唯有以内力附于红绸之上才可。 三五招罢,凤凰刺隔空劈掌,天涯剑与裂风刀二人便被震退数步。 “没想到凤凰刺武功竟以到这般境界!”天涯剑道,“只可惜离你死期也不远了!” “多嘴!” 红绸如拳,直击天涯剑胸口。 只闻清脆声响,天涯剑仰面倒在地上,嘴角已渗出血迹。 “滥杀无辜者,死!” 红绸再出,如剑锋直指天涯剑喉咙。 流星寒光闪过,红绸一分两断。 裂风刀出手。 第一百七十章 武圣三诀(三) 裂风刀之意便是救天涯剑一命。 红绸断,香颜乱。 凤凰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今日未能取了她性命,我们后会有期!” 裂风刀架起天涯剑踏风而去,留下荆宇三人。 “这裂风刀好生奇怪,自出手至现在,唯有救天涯剑那招才算认真。”箫媛道。 “哦?”荆宇也觉裂风刀今日甚是奇怪,方才便发觉其心中有事,听闻箫媛这么一说便更加确信。 “方才我与他湖上打斗,本以为凭我武功并非真正与他不相上下,然而他眼中无神,心不在焉。”箫媛道。 “不知这天下之巅三武圣之间又有什么秘密。”荆宇叹道。 “似乎感觉天下之巅三武圣三人也心有不合。今日看来,裂风刀虽急于杀了南宫千雨,但与我交手时却未显出急切之意。天涯剑与裂风刀结伴而来还带着五行杀手,方才我说薛裳前辈打败五行杀手,也未见那二人有何关切五行杀手生死之意。”箫媛分析道,“不论唐啸和乔弦,又或是公孙瑜亮和王子白,皆为武林顶尖高手,且又是天下之巅极其重要角色,但总觉得他们之间也有某些隔阂。或许天下之巅内部也并非一致。” “假若真是如此那便甚好,他们自相冲突正是我想看到的。”荆宇道。 “若没认错,此二位应当就是苍翠星辰剑与蔷薇迷踪剑吧?” 不知觉间,一人已自湖心小筑中独自乘舟上岸。 青白长裙,眉清目秀,不施粉黛,超凡脱俗。 若是张汐云乃绝世倾国之美,那这女子便是超然物外之美。 “墨然!” 东方嫣然上前抱住这女子。 此女正是荆宇箫媛二人数次听闻谈论却难得一见的东方墨然。 墨然之美,美得淡雅,美得写意。周身气质如纸卷书画那般自在飘逸,若非亲眼所见,甚难有人相信人间还有如此超脱仙子。 如此之美非天生丽质,而为与世无争之性格使然。 若言张汐云:屈赞其美颜倾世,因世间再无佳辞。 便得东方墨然:若叹其超然若仙,因身在天上人间。 前者乃江湖纷乱之绝美,后者则世外恬静之雅美。 不分优劣上下,只较观者如何心境。 即便是青园红枫楼一笑倾城的箫媛也不得不赞叹东方墨然之美。 “姑娘便是东方墨然?”荆宇惊叹道。 “正是小女子!”东方墨然笑道。 寒暄片刻,天色渐暗。 湖心小筑,暖茶简餐。 箫媛凭自己所学南潇蔷薇海红蔷薇绝学为昏厥的凤凰刺诊断疗伤,却奈何青面獠牙内力自发而难以内功为其治疗内伤。 “青面獠牙内功甚是强大,凭我修为难以穴位入手为她调养。”箫媛叹气道,“恐怕只有师尊才能办到。” “我来试试。”荆宇道。 “你如何试?”箫媛问道。 “你用天星十二拂穴手以穴为门,我传袖里乾坤内力于你。莫要用你蔷薇海内力。”荆宇道。 虽言疗伤,实为疗心,南宫千雨内伤之因全在心伤。 心若有伤,即便太上老君之丹药也难治好。恰如荆宇所困心魔,苍翠殷红之景历历在目,若不将其做个了断,这心伤便只可抑制而不可痊愈。 疗罢,箫媛叹道:“从未亲身感受袖里乾坤之内功,方才体会袖里乾坤那纯净内力,犹如翱翔九天之上,血脉畅通,轻松惬意。” 荆宇道:“此乃心境而非内力使然,练习袖里乾坤者人人内力皆可不同,全在于练习者心境。我为压制心魔,必得以此法调整心境。南宫千雨心有狂魔,绝望悲痛充斥,如此便应了青面獠牙内功之精髓,因而变得愈发强大,而其心中却也渐失自我。” 箫媛惊道:“你未曾触她穴位,怎知她内伤何在?” 荆宇道:“袖里乾坤内力与人合一,我内力自你传向南宫千雨,自然感受得到她如何情况。” 箫媛道:“既然如此,那便需尽快让师尊为她破了这青面獠牙。” 东方墨然闻言忙问道:“破了青面獠牙?箫姑娘可找到了恨苍暮?” 箫媛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解释此行目的,于是道:“我与五位师姐来北远目的便是告知乔恩与南宫千雨,南潇蔷薇海有办法破除青面獠牙。然而师姐她们方才在外面遭五行杀手袭击,皆受了伤,现今被薛裳前辈带回玄冰阁疗养。” 东方墨然道:“劳烦箫姑娘尽快告知楚掌门,希望她可尽快前来为千雨破除这武功。” 说罢,东方墨然轻抚南宫千雨面庞,哀声道:“这些日子她时而癫狂时而昏迷,我非习武之人,无任何办法帮她,只得每日教她修身养性。几日前她曾告知我说命不久矣,此生之愿便是再见乔恩一面……” 说着,东方墨然便抽泣起来。 “师尊远在青山太平殿参加武林大会,不知现在结果如何,但若令她长途跋涉行至北远,恐怕有些不便。”箫媛道。 “是否可以将那梦魂余香指秘籍拿来,我来救她?”荆宇试问道。 “若要你习得蔷薇海武功万万不可,师门绝不可授予男子武功,那朱雀首便是下场。”箫媛道,“若是迫在眉睫,待我请教师尊可否让我习得,你传内功于我。” “如此也可!救人要紧!”荆宇道。 晨起风甚寒,松林如镀茧。湖面一层冰,白鸽向南天。 晨练归来,东方墨然已备好淡茶点心。 东方嫣然居于筑中情绪低落,本以为自己武艺已在冰风谷弟子中属于上等,却不料与天涯剑交手才看得出自己本事,若非荆宇再三出手相助,恐怕自己也已命丧黄泉。 荆宇自昨日一事便知晓东方嫣然心思,见其闷闷不乐,便道:“八大门派之武艺皆以强身健体行侠仗义为根本,招式明朗光明正大,若非极富天资之人,断不可随意变化师门武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薛裳前辈武功高强也甚少出手,一切皆因习武习心。” 习武习心。 又是心境二字。 那日于傲剑山庄败于箫媛后便得此真谛,又多闻母亲如此教诲,究竟何为习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明珠有泪(一) 天涯剑与裂风刀败退,荆宇本以为东方世家窝藏凤凰刺一事必会传至整个江湖,但数日之后,凤凰刺藏身湖心小筑周围如往常那般平静,没有丝毫风吹草动。 此些时日,静待楚风月回音之际,荆宇每日自清晨便静坐于松林浓雾之中,参悟袖里乾坤与祖父刑千崖所留《禅》字书。《禅》字书中奥义并未如袖里乾坤那般晦涩难懂,其与袖里乾坤略微相通又大为不同,直至练习出鞘剑法之时,荆宇才深觉此书似乎是与天外仙客之剑法相辅相成。 当年刑千崖修炼袖里乾坤与《禅》字书之极致,最终却因武功练至极致而使得毕生所练武功一切归零,刑千崖也因此而走火入魔,怒火攻心血脉崩裂而死。这其中缘由便是刑千崖心有杂念,练习武艺修身养性之际怀有功利杂念。 如今荆宇已然可抛下诸多杂念而专心致志,虽未能学精几大门派之武功,但却因箫媛而习到龙井山庄无名剑谱,又因于大漠遇到温青而拿到天外仙客所留《出鞘剑法》并将其练成十之五六。得知无名剑谱与出鞘剑法皆曾于天外仙客手中,荆宇便也对此二种剑法招式精髓有共通之处不觉奇怪。 荆宇筑外独处,修炼之时便也承担警戒之任务,箫媛则居于筑中,以水龙吟抚琴奏曲,以红蔷薇绝学为南宫千雨调理。 东方嫣然回玄冰阁复命而未归,东方墨然常居此地,乐得在这僻静之处,又遇箫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有涉猎之女,甚是欢喜。 清晨雾浓,日升而渐淡。 松枝挂珠,一滴挂珠自松枝滑落。 荆宇屏息凝神,忽而捡起一根松针抬手掷出。 松针破雾而行,径直穿过挂珠而钉于树干之上,松枝轻颤,如雨纷纷。 “唉呀!师叔!” 树干后,一女子女子如鱼儿一般跃出,急忙扑打落于身上的水滴。 听这活泼声音,不用荆宇看便知这姑娘正是箫媛与宇泉的徒弟,公孙瑜亮的小女儿公孙凝。 “要来便来,偷摸藏在那里作何?”荆宇问道。 “我见师叔专心打坐练功,便没有前来打扰,没想师叔早就知道我藏在这。”公孙凝蹦跳着走至荆宇身前。 “此地甚是难寻,你怎会找到这里?”荆宇不解道。 “武林大会之后,我听宋盟主说师叔与师父可能来了北远,于是跟宇泉师父说了声就跑了出来,到此地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你们在哪,直到刚才看见一只鸽子飞过,便跟着鸽子到了这里。”公孙凝道。 “如此看来你轻功也很是了得!”荆宇叹道。 “亏了箫媛师父教我清风挽月!”公孙凝笑道。 “原来如此!” 既是公孙凝追随白鸽而来,必是楚风月那边回了消息。荆宇便不再打坐练功,带公孙凝回到湖心小筑。 香气弥漫,琴音袅袅。 南宫千雨虽已醒来,但虚弱不堪,神志不清。依箫媛所见,南宫千雨已受青面獠牙所控,随时有发作可能,如此之计,只得每日以南潇蔷薇海寿阳曲为其调理内息,以尽量压制其内力发作。 见荆宇带公孙凝进屋,箫媛倒是未显意外。 “师父!”公孙凝作揖道。 “凝儿,一路上是否见到可疑之人?”箫媛问道。 “未见。”公孙凝道。 箫媛松了口气,将手中信件交予荆宇。 此信乃云香殿盟主张汐云代楚风月执笔,信中所述内容荆宇虽未预料,但也并不觉得出人意料。 依张汐云信中所述,公孙瑜亮被推举为新的武林盟主,而公孙瑜亮接手太平令后所做第一件事便是发出天涯金令,号令武林追杀青龙首与凤凰刺。天下四盟唯有云香殿与楚江魄盟主留在青山太平殿,因而只有张汐云与宋武鹏接到此令,张汐云接令便写信告知箫媛万事小心。 信中另外一事便关于救南宫千雨。张汐云说师尊楚风月并不应允箫媛与荆宇冒如此风险,决意处理过蔷薇海事务之后再亲自破解南宫千雨身上青面獠牙。 对于楚风月所做这个决定,箫媛心中理解却也为南宫千雨状况而担忧,她不知师尊楚风月何时才能处理完蔷薇海事务,也不知师尊打算如何救南宫千雨。若是师尊亲自来北远倒还好说,若师尊不便远行至此,箫媛以为现在就急需动身,带着南宫千雨一同前往南潇蔷薇海。 “楚掌门心思我能理解,一来她不想让你我二人冒此风险,二来她担心蔷薇海武学因此而不慎泄露出去。南潇至此相隔太远,若是令人带武功秘籍出来,必然不太安全。”荆宇道。 “可南宫千雨未必挺得过这段时间啊!”箫媛急道。 眼看荆宇箫媛二人讨论,东方墨然也不多参与,毕竟眼前二人能为南宫千雨而不惜与江湖作对,她便无任何理由再要求些什么。 信最后,张汐云附了一句话:师尊嘱托二位务必助公孙凝习得她所携武功,切记! 读过这最后一句话,荆宇发觉箫媛眼中带着些许疑惑。 不止箫媛疑惑,荆宇同样疑惑。 那日在傲剑山庄归剑谷中的秘密,楚风月怎会知道? 百思不得其解,但若是楚风月的命令,箫媛便也不得不从,只是若要助公孙凝习得她身上所携带那武功,必然先要箫媛或荆宇对那武功了解才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也不自觉间学到了? 斟酌再三,箫媛心觉应由荆宇去教授公孙凝最为合适,当时宋武鹏曾说那武功原本也属于三易古卷之范畴,既然荆宇习得袖里乾坤还可领悟《禅》字卷,那么荆宇对三易古卷武功之了解必强于她。 “此事只得交予你来做。”箫媛道。 “你是凝儿师父,为何由我来做?”荆宇不解。 “因你的武功与她那武功同出一源,你便比我更适合教她。况且我须常常守在这里为南宫千雨调养,你便去外面教她。此地除我们之外再无他人,正是教她这武功的绝佳之地。”箫媛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明珠有泪(二) 日初云缭绕,霜雾凝枝梢。 佳影独舞剑,一招一松摇。 时而化蝶飞舞翩翩,时而鹰翔展翅苍穹。 剑舞人间,少了些蔷薇海的那般优美自然,多了些傲剑山庄的凌厉生风。 荆宇看得出来,公孙凝习得箫媛那蔷薇迷踪剑法并非不精,而是注入了自己的理解和性格于其中,这也使得公孙凝之套路既不同于傲剑山庄苍月剑法,亦不同于箫媛的蔷薇迷踪剑法。 “跟媛儿习得蔷薇迷踪剑也未忘却傲剑山庄的剑法,习武之际能悟出自己的理解,便也算是心境之一。”荆宇欣慰道。 “宇泉师父与箫媛师父都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身为他们的弟子,我必不会给他们丢人!”公孙凝认真道。 能得到苍翠星辰剑的夸奖,公孙凝心里甚是高兴,但她心知情绪不该随意表露出来,这也是箫媛蔷薇迷踪剑的精髓之一。 “你的剑法中虽透着自己之理解,但依然难以摆脱他们二人的影子,若欲令自己武艺独步江湖,还需努力才可。”荆宇道。 “嗯!” “张盟主信中提及让我与箫媛教你那个武功,但……” 荆宇不知如何开口,公孙凝此刻佩戴于身上的项坠铜饰中便藏着那秘密。 “嗯!张盟主说服宇泉师父让我来北远,目的便是要我尽快习得明珠泪心法。”公孙凝看得出荆宇心中顾虑,于是道。 明珠泪。 龙吟破日明珠泪。 女儿泪。 天下第一暗器。 天下间绝无人能想得到公孙瑜亮手中的天下第一暗器竟是武功心法。 天下间也绝无人能想到公孙瑜亮竟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明珠泪,甚至他连练就明珠泪的资格都没有。 天下间更不会有人想到公孙瑜亮假借小女儿公孙凝之名义实以明珠泪为筹码与江湖立约。 谁能想到这天下第一暗器的心法内功属阴而仅适女子练习,而练习之女子须得有极致天赋。 所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唯有彼时彼地的蓝田才能生成犹如生烟似的良玉。 天时地利人和。 此时此地恰是公孙凝练功的绝佳地点,而荆宇恰逢习得领悟三易古卷中一些武功,且那明珠泪心法恰好也是三易古卷《连山谱》中一章节。 一切仿佛冥冥中命中注定一般。 就连公孙凝都已知道她此行的使命便是习得明珠泪之心法。 既然张汐云她们让公孙凝不远千里来让荆宇和箫媛教她心法,必然有她们的打算,荆宇自然不会有所懈怠。 公孙凝从脖子上取下项坠铜饰,小心翼翼地交给荆宇。 “自江南王将它交给我后,我便每日都小心保管,不敢有任何马虎。”公孙凝道。 荆宇看得出公孙凝眼中有所期待,亦有所疑惑。 “若是要教你这心法,恐怕我先要熟悉它。”荆宇道。 “嗯!师父!”公孙凝此时伏下身子向荆宇行礼。 “快快起来!”荆宇恍惚,忙扶起公孙凝道,“让我在此先熟悉这心法,你继续练剑吧!” “是!师父!” 晨阳之下,剑光闪烁。 荆宇原地盘腿而坐,小心打开铜饰。 一张白绸整齐地叠成小块藏于铜饰之中。 白绸上以女儿泪为头,工整地写着一大段诸如袖里乾坤与《禅》字书内容相似的晦涩难懂之言。 “山出内气,气成山也。山于天地之间,接天地……气生万物,通天地……虚之山,实之气……震山而酝气……震山之息以运之气,遂言震气……” 通读一番,荆宇竟不觉这心法与当初解读无名剑谱那般耗费心力,仅是一遍便已知晓这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究竟为何。 明珠泪即女儿泪,实为三易古卷《连山谱》中一门独特内外相生之武功,亦曰“震气”。震气乃以弹指发力,借此将内力自指尖释放而震气,以内力震气从而将气打入人经脉而致使经脉受损血液不畅,最终莫名其妙毙命而不见任何伤口痕迹。 因而才有江湖传言暗器有形而明珠无形,明珠有形而泪无形。器无常形,影无常态。遭明珠泪所杀之人皆为目瞪口呆死不瞑目,连伤口都没有便一命呜呼。 以气为暗器,自无常形。 内功触发便可震气,愈是内力强大者,便可以周身释出内力而令他人感受,但此震气之功须以指尖积聚足够内力瞬发而出,其难度极大且需深厚内力相辅,聚内力于指尖又与三生穿云指的功夫颇为相似,但这武功却可藏于暗处仅以震气之力杀人于无形。 之所谓此武功内力心法属阴,便是因其所需女子阴柔之息,以柔触空,以空带气,以气伤人。 明珠泪心法篇幅甚短且甚易理解,所需之手法也简单至极,而其寥寥几字的心法却暗藏玄机。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无为之有益。” 若言这话中之意,便是得袖里乾坤之精髓。 荆宇深知公孙凝虽天资聪慧,其内功却是与常人无异,若要练得这天下第一暗器,必得有些非同寻常之内力及领悟力与其匹配。 光影之间,公孙凝汗流浃背。 其心甚浮躁,仅凭意念强压而练剑。 剑招之中微露浮躁之意,皆在荆宇眼中。 “凝儿,若要练得这武功,须得与我一同打坐,酝酿内息。”荆宇道。 “嗯!” 公孙凝收剑,坐于荆宇对面。 凝神调息,经脉渐顺。 “依我之言运功。” “嗯!”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 二人对面而坐,同修一功。 晨光透雾,寒气冷风,舞剑方罢,身热气冷。 公孙凝运功之际,忽觉气血经脉畅通无阻,周身冷热异觉皆化虚无,心中眼前已无此处松林雾霜,如脱离尘世一般,心如止水。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明珠有泪(三) 晨兴戴月,水米未进。 星月之下,竟无他感。 不知觉间,一日一夜。 荆宇深吸口气,道:“感觉如何?” 公孙凝叹道:“天下间竟有如此心法,这便是明珠泪?” 荆宇道:“我教你这便袖里乾坤修行口诀,每日依此口诀修习,即便是平常内力也可不断精进。” 公孙凝心叹袖里乾坤仅是口诀便有此奇效,于是道:“袖里乾坤果真名不虚传!” 荆宇淡笑,若是可以,自己必会授她袖里乾坤之心法,却奈何自己苦思冥想也仅是一知半解,又如何授予他人? 即便是明珠泪的心法,也得益于他早便读多了比这更为晦涩难懂之秘籍,因而理解明珠泪便容易许多。 明月星辰,日月交替,苍穹不变,变者为人。 仅是三个日夜,公孙凝便掌握了明珠泪手法诀窍。 震气之力,天地万物。即便隔墙,若是震气之人内力足够,便也可以气穿墙,若是功力造诣独步天下或更甚者,即可以震气震墙,以墙震气,以至杀人于随时随地。 学成而归,整整三日水米未尽,公孙凝竟丝毫不觉饥饿口渴,甚至身形矫健心情舒畅。 “凝儿学成了吗?”箫媛为荆宇端上茶米,问道。 “已掌握手法诀窍,只要加以练习,修身养性便可。”荆宇道。 一旦公孙凝习得了那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现身江湖将指日可待,届时,不知这个江湖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城上斜阳画角哀,黄鹤非复旧池台。 伤心楼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血鸽传书,黄鹤成伤。 距白鸽复信不过三四日,云香殿青江楼血鸽便来。 青江藏血鸽,生死以为信。 江湖人皆知若见血鸽,青江楼定遭劫难。 血鸽之信置于手上,箫媛表情震惊不已。 书信内容非青江楼劫难实令箫媛松了口气,但却比青江楼劫难更为可怖。 简单一诗却令几人毛骨悚然。 绝香蜃王倚琴鬼,夜袭黄鹤无情摧。 庭北黄鹤唯南琴,既至青江凤凰随。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庭北黄鹤山庄唯南琴生还。 诗中意思明了,但要以如何方式告诉公孙凝? 即便公孙瑜亮曾在公孙凝幼时便将其作为筹码交予江南王南博孝手中,即便公孙瑜亮与公孙凝生平至今也无多少交集感情,但毕竟父女血脉至亲。 新任武林盟主公孙瑜亮上任便发出天涯金令追杀凤凰刺与青龙首,如今公孙瑜亮遭蔷薇琴鬼乔弦与南海蜃王王子尧联手杀死,那天涯金令十之八九会不了了之。 荆宇与箫媛之疑惑,便是乔弦与王子尧为何突袭龙井山庄对武林盟主下手?他们身后是否又有天下之巅谋划? 纸难包火,终须直言。 公孙凝得知此信,沉默良久。 生父被杀,公孙瑜亮对她从未尽过养育之则,她又该作何感想? 夜风冷,寒霜狠,浩渺星河流光瞬。 泣声微,凭蹙眉,明珠新催女儿泪。 龙吟游水若有筝,梨花带雨思纷纷。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亲情冷。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短暂琴音,花香蹋至。 箫媛未有言语,仅将公孙凝揽入怀中。 明珠有泪沾衣裳,千丝万绪入长江。 许久,公孙凝自怀中取出一卷白绸。 白绸红字,泣血而书。 字乃公孙瑜亮所书,意为公孙凝。 “武林大会时,父亲秘托张盟主将此血书交予我手中。”公孙凝道。 “为何?”箫媛道。 “一切皆在父亲预料之中,我本不信,如今便不得不信。”公孙凝道。 箫媛不知所以,遂读血书。 自打当年荆棘林一案之后,公孙瑜亮便预料到庭北黄鹤山庄终会难逃一劫,于是便以公孙凝为筹码交予江南王以保公孙家之血脉,同时也将明珠泪交于江南王。这些年来,黄鹤山庄仅凭江湖传说公孙瑜亮手中的明珠泪与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南琴二人便屹立不倒。 公孙瑜亮身为武林江湖中人,自然心怀江湖天下,其抱负志向之远大,如星夜流星一瞬,终未散出金轮之光普照大地。 公孙瑜亮乃天下第一聪明人,既算得出难逃一劫,便也谋划得好如何料理后事。公孙瑜亮对公孙凝之爱,爱至冷漠无情,却也爱至诚恳深切。 血书血字,倾诉父爱之际,便也将公孙家之重担一并交于公孙凝身上。 如今公孙凝犹如当年叶暖,亦如当初宇泉,不得不负家门之担,亦不得不出入险恶江湖。 读此血书,箫媛疑惑更深,疑惑之余便又更加确信。 公孙瑜亮乃天下之巅太白主,薛裳曾言太白主公孙瑜亮应是天下之巅军师,但如今乔弦与王子尧联手血洗黄鹤山庄,便可肯定天下之巅内部必是人心不和,矛盾重重。 未得言语关切嘘寒问暖之父爱,却知江湖难己而疏远之爱,公孙凝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公孙凝难过,箫媛心疼之际却也心情复杂。 公孙瑜亮身为江湖一方高手,心怀天下苍生自然不假,其算得出必遭劫难便出此之策,意在为公孙家延续香火,为父为夫,公孙瑜亮或许已尽了责任。但公孙瑜亮身为天下之巅太白主,身居之位与天下之巅那神秘组织一举一动皆息息相关,谁又知其曾于天下之巅做过多少违背江湖道义的苟且之事。 为家不必多说。 为江湖武林,为家国天下,为百姓苍生,依箫媛之见,公孙瑜亮还难称为国为民之豪杰大侠,甚至其终将与天下之巅那无恶不作之组织牵扯而难得正名。 恍惚间,公孙凝拭了泪水,目光坚定。 “我一定要查出天下之巅底细。”公孙凝道。 “为何?”箫媛道。 “我不想公孙家因天下之巅而背负污名,亦想知道父亲志向抱负究竟为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南琴悲江(一)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跋涉千里,北远庭北。 商旅为名,一路通行。 江湖动乱,新任武林盟主遭人杀害,使得朝廷不安。 贺圣朝因御外敌而无暇顾及江湖中事,唯九州台倾尽一盟之力,保中原武林太平。 禁宫御林卫天涯剑欧阳歌追捕青龙首乔恩未成又遭重创,一路传言竟只字未提凤凰刺,口耳相传乃青龙首乔恩武功高强重伤了禁宫第一高手。 荆宇与箫媛不知这欧阳歌有何打算,其身为禁宫第一高手却向朝廷隐瞒凤凰刺一事,实在令人费解。 烟波江上云香殿,墨染潇湘张汐云。 即使入冬,庭北依然美如画中山水。 庭北风光,如画如裳。 烟波江上,墨染潇湘。 河谷清幽,朦胧烟雨。 阁楼于烟雨雾气之中忽隐忽现,高山流水,楼内知音,天上宫阙。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是南琴师叔在抚琴!”箫媛道。 一声响,流水潺潺。二声响,河谷悲鸣。三声起,旧忆新仇。 一曲毕,一声奏起。 铿锵有力,颤心震魄。一节一奏一声一韵,尽是那恨与战意。 青江楼内。 慕容南茜引白蔷薇五凤安顿南宫千雨,张汐云则留荆箫与公孙凝于自己书房之中。 花香弥漫,香气沉淀,气味环境甚是熟悉亲切。 荆宇初到青江楼时也正值冬季。 张汐云端坐桌边,依旧肤白貌美,但脸色似乎白得憔悴。 “凝儿可是习得了明珠泪?”张汐云问道。 “嗯!只是心法手法都还不太熟悉,仍需多加练习!”公孙凝道。 “如此甚好!”张汐云道,“你们暂住青江楼一些时日,待师尊处理蔷薇海事务之后便会赶来救南宫千雨。” “张盟主可否详述此事?”荆宇道。 张汐云闻言瞥了一眼公孙凝,见她眼中急切,于是为三人沏茶后,缓缓道:“公孙盟主似是早有预料,因而事发之前便派出黄鹤山庄中人传信于我和宋盟主,让我与宋盟主务必接走南琴师叔,且保护好公孙凝。” 公孙凝嘴角抽动,欲言又止,静待张汐云讲述。 “待我与宋盟主率云香殿部众到达黄鹤山庄时,那里已没有多少生气。”张汐云道,“绝香宫众人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乔弦以一人之力便将南琴师叔与公孙盟主打成重伤,但乔弦未起杀心,她是为了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而来。杀了重伤的公孙盟主之人乃绝香宫真正的宫主王子尧。” 王子尧。绝香宫真正的宫主。凭燕青虹的本事也只能做傀儡而已。 “明珠泪?”箫媛不解道,“明珠泪乃天下第一暗器,江湖中人皆因明珠泪而不敢轻易招惹黄鹤山庄,乔弦如何敢?” “既然乔弦敢来,必然已有准备。”张汐云道,“我与宋盟主去时未能拦住王子尧杀害公孙盟主。宋盟主见王子尧得手,便与之交起手来。我明知自己武功内力等皆不如乔弦,但也不得不与其对峙,然而乔弦却无意伤我。倒是宋盟主……” “宋盟主如何?”荆宇忙问道,生怕宋武鹏有什么闪失。 “众所周知宋盟主曾游学于南海,拜师南海蛟王王子白,要说与王子尧也是师兄弟之关系,但那日宋盟主与王子尧交手时目露凶光,周身散出杀意。我认识他这些年,第一次见他出手招招奔着取人性命而去,吓人得很!若非乔弦出手带走王子尧,恐怕王子尧已死在宋盟主手下。” “这个王子尧该死!”公孙凝恨恨道。 “的确该死!但宋盟主的表现让我奇怪得很,他一向风流儒雅,那天却变了个人似的。”张汐云道。 “莫非宋盟主与王子尧也生了什么过节?”荆宇猜测道。 荆宇依然记得西湖论剑前夜,宋武鹏还极为友善地向他人解释王子尧姓王子而不姓王。 “凭我所知,以宋盟主的性格,即便与人生了过节,也不会心狠手辣至那般境地。”箫媛道,“恐怕这其中另有原因。” “那乔弦有何本事自信对付得了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公孙凝问道。 “乔弦本是南潇蔷薇海红蔷薇五音之一蔷薇琴鬼,其天赋造诣之高难以想象。当年蔷薇琴魔白若虚拨弦奏曲之能力无人可及,但就是如此,她苦练之曲也不如乔弦一眼而过即兴弹出的曲子令人陶醉。”张汐云道,“凭乔弦之实力,恐怕她早已超越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四人,夺取明珠泪对她来说,或许不是什么难事。” “南琴师叔久疏江湖而甚少与人相争,若非如此,或许可与乔弦一战。”箫媛叹息道。 “世上没有如若,南琴师叔也承认她非乔弦对手。我与她对峙之时,她轻易便乱了我的内息,至今我经脉内力仍不顺畅。”张汐云道。 荆宇恍然大悟,原本以为张汐云脸色苍白憔悴是因这些天过于忙碌劳累所致,却没想竟是因与乔弦对峙。 箫媛忙伸手以天星十二拂穴手为张汐云调理经脉内力,似乎张汐云内息紊乱异常,凭箫媛本事也难以有所作为。 “师妹莫要白费功夫了!”张汐云道,“乔弦以内力传音打入我体内,扰乱内息,凭你我所学恐难以解除,只得等师尊来此!” 听闻张汐云所言,荆宇抬手传内力于箫媛,箫媛当即明白,再用为南宫千雨疗伤之法,将蔷薇海天星十二拂穴手注入袖里乾坤内力以打通张汐云经脉。 忽地,张汐云发觉内息渐畅,神清气爽,一股似曾相识的内力自箫媛指尖注入。 “师妹怎会有蔷薇海之外的内力?”张汐云好奇道。 她怎会想到自己的师妹竟能逼退乔弦所致内力。 “是我传于媛儿,她将我袖里乾坤的内力注入天星十二拂穴手。”荆宇道,“在北远时,我们也是用此方法为南宫千雨调理,压制她体内青面獠牙内力发作。”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南琴悲江(二) 张汐云凝眉深思。 或许这便是荆宇和箫媛二人要求代师尊楚风月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的原因。 以箫媛的手法配合荆宇袖里乾坤的内功,似乎的确可以。 没想到袖里乾坤内力竟还有疏通经脉,为人调理内伤的作用。 张汐云没想到,荆宇也没想到。 这般江湖天下,未知之事数不胜数。 青江阁楼,如诗如画。 琴音袅袅,弹不尽的痛不欲生,数不尽的肝肠寸断。 青江之上,南琴指下,阁楼之中,思绪之外。 “我从未听过如此凄惨悲凉之调,心如死灰,闭眼倾听,仿佛走近忘川河畔,奈何桥边,人生已无期冀。”箫媛叹道。 “丧夫之痛,丧子之痛,灭门之痛。此三痛怎会不令人身心绝望?”荆宇摇头道。 丧夫,丧子,灭门。 仅是其中一痛便足以令人撕心裂肺,如今三痛齐至,换谁也难承受得了。 自被接入青江楼以来,南琴便不与任何人说话,整日闭于屋内与琴为伴,水米不进。 南琴自与公孙瑜亮相识后便淡出江湖,其琴音旋律恣意洒脱,无拘无束,与虫鸟相伴,与花草嬉戏,身处天地之间,拥抱清新自然。 而如今,琴音之间,虫尽鸟飞,花落草枯,天地万物一片衰败颓废之景,萧瑟而无生机。 如此南琴,令张汐云难过心疼,却也令她无可奈何。 直至荆宇箫媛二人到来,带来了南琴仅剩的亲人公孙凝。 公孙凝手捧饭菜茶水托盘立于屋外,三叩屋门而未得回应。 南琴自顾抚琴。 曲终了,余音绝。 “凝儿?” “嗯!” “进来吧!” 屋门开闭一瞬。 屋内南琴面容憔悴,似是一夜白发,苍老数十岁,已无昔日风采。 “母亲,吃点东西吧!”公孙凝轻声道。 南琴细细打量眼前姑娘,陌生又亲切。 精神焕发,英姿飒爽,虽是十几岁的年纪,却已如成人那般成熟独立。 这些年来,她与公孙瑜亮从未给予这孩子丝毫父母之爱,心生愧疚,方闻一声“母亲”,令她潸然泪下。 “我不配做你母亲。”南琴拭泪轻言道。 “血浓于水,即便十几年从未相见,你也是我母亲,我还是公孙家的女儿。”公孙凝道。 眼见南琴已是这般样貌,如若风中枯叶,公孙凝即便心有芥蒂,也不忍再刺激她。 南琴嘴角抽动。 遥想当年,她怎能舍得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送给他人? 不仅南琴不愿意,公孙瑜亮与公孙俊公孙龙公孙晴兄妹三人亦是舍不得聪明伶俐的凝儿,即便不舍,公孙瑜亮还是忍痛将她交给江南王。 南琴知道公孙瑜亮之打算与抱负,也知交出公孙凝乃身不由己而为。不论公孙瑜亮作何决定,她从未反对,她了解他,也体会他心中难处。 这些年来,每当忆起公孙凝可爱模样,她便愧疚难过,但她从不后悔。 公孙瑜亮曾说过,保护凝儿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她与黄鹤山庄断绝关系。 彼时的公孙瑜亮身处江湖漩涡中心,舞于剑锋刀刃之上难保自身,又窥得些许将来之事,凭其聪明才智作此选择也属无奈。 如今,公孙瑜亮彼时预言一一应验,南琴心死,本以为公孙凝心怀恨意,却不料她竟主动称呼自己母亲。 她不知,这一切都在公孙瑜亮的计划之中。 “快吃些东西吧!饭菜快要凉了!” 公孙凝快步上前,将托盘置于桌上。 南琴猛地伸手拉起公孙凝胳膊,轻抚她手臂。 “这十几年委屈凝儿了!” 公孙凝懂事得很,握住南琴双手,认真道:“凝儿不委屈!江南王跟凝儿说了缘由,前些日子在青山太平殿,父亲也托张盟主给凝儿一封书信。凝儿拜宇泉、箫媛和荆宇为师父,知道您与父亲难处。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您与父亲也是为了江湖,为了公孙家!” 说罢,血书即出。 白绸血字,乃公孙瑜亮生前泣血而书。 字里行间真情实意,视死如归。 南琴手捧血书,如捧至宝。 原来公孙瑜亮早便替她将对公孙凝之责任揽于己身,为免将来某日她与公孙凝关系难以调和。 “这几年来,龙井山庄与傲剑山庄接连遭难,叶暖姐姐和宇泉师父可以重建龙井山庄与傲剑山庄,我身为公孙家的女儿,定可以重建黄鹤山庄!”公孙凝道。 重建黄鹤山庄。 如此重担竟压在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身上。 这便是公孙家的血脉,亦是公孙家世代相传的坚毅与聪慧。 南琴与公孙瑜亮感情至深,生死为期,自公孙瑜亮死后,她便失了生的欲望,琴音之间也透得出愿至九泉之下与其相伴。 此时此刻,公孙凝在这,却又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生,有她之骨肉、公孙之血脉。 死,有她之挚爱、生死相许之人。 生与死,该如何抉择? “父亲生前所做,便是为了母亲与我,为了公孙家。若终日停留于悲痛之中,便是违背了父亲期许。江湖天下,父亲志向未完,我们怎能受限于亲情而寸步不行?”公孙凝道。 南琴恍惚。 这便是她与公孙瑜亮最小的女儿,自小就显露出非同寻常的聪颖机智,凭一个细微表情便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如此这般的公孙凝身上竟有了公孙瑜亮的影子。 彼时的公孙瑜亮,也正是以江湖天下为己任,从未因儿女情长阻碍他心中抱负。 此时的公孙凝,虽于公孙家无至亲感情,却也以公孙氏为己任,自小便失了父母之爱,小小年纪即可体会父母之不易与深意,摒弃十几年的不满与隔阂,与公孙瑜亮何等相像! “我已习得明珠泪的心法与手法,只要多加练习便可熟练!”公孙凝道。 南琴诧异。 明珠泪秘籍晦涩难懂,便是她与公孙瑜亮二人一同才大致领悟,凭她南琴之天赋,亦不能真正掌握这武功阵地,凝儿怎会? “我去北远拜荆宇师父教我,他传我的袖里乾坤口诀有助于练这明珠泪。”。公孙凝又一次看破南琴想法。 不用猜测,这必是公孙瑜亮的计划。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琴悲江(三) 南琴深思。 许久。 “凝儿,你去请张盟主他们,我有话要说。” “嗯!” 客房之内,水龙吟弦音清亮,龙吟静卧。 张汐云于门外静待一曲奏罢,闭眸倾听箫媛琴扶水龙吟。 人言千日琵琶百日筝。 张汐云擅筝而箫媛善琵琶,琵琶之技巧较之筝琴而言则多而细腻上些,也因而箫媛可自奏曲掷镖中悟出蔷薇迷踪剑之套路。 一曲尽,张汐云叩门而入。 “妹妹琵琶之声清丽有韵,弦音之间意境丰富,悦耳悦心!”张汐云称赞道。 箫媛莞尔一笑,谦道:“师姐过奖了!” 闻张汐云进门,荆宇忙起身道:“张盟主可是有重要之事?” 张汐云道:“南琴师叔找我们有话要说。” 荆宇心有预感,立即动身。 箫媛放下手中琵琶,紧随荆宇身后。 南琴屋内,荆宇箫媛张汐云各坐于桌一侧,公孙凝立于南琴身边。 端来的饭菜茶水久未有动,已经凉了下来。 屋内香气与青江楼他处细微差别,更加浓郁而透出些许怪味。 “师叔?”张汐云轻声提醒。 南琴闭眼静坐,似是困倦而睡。 白衣白发,苍老憔悴。 荆宇犹记得曾见过的那个南琴,与眼前这个南琴已是两个模样。 忽尔,南琴吟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几人相顾。 黄鹤山庄景象张汐云历历在目。 即便未能相助,荆宇也不会忘却龙井山庄与傲剑山庄的惨象。 诗未罢。 “犹记得长江滔滔,日暮夕阳,黄鹤楼下。”南琴轻声道。 那些年,南琴自南潇蔷薇海出师不久,因仰慕江南三大名楼而顺之北上游览。 有王勃《滕王阁序》一文。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亦有范仲淹《岳阳楼记》一文。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继而北行,至庭北黄鹤楼。 于江畔端坐拨弦抚筝之际,偶遇白衣飘飘随风吟箫之翩翩公子,一见倾心。 那公子便是公孙瑜亮。 二人之潇洒浪漫自庭北江岳至秦川大漠,游遍名川大山,走过江湖角落,直至公孙瑜亮顺理成章接过黄鹤山庄之担。 黄鹤山庄本可据于庭北不问江湖是非,却因公孙瑜亮无意中得了一件宝物陷入江湖漩涡。 俊龙晴凝,二子二女,本应是举家之喜,却不得不将公孙凝交出。 龙吟破日明珠泪。 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落于公孙瑜亮手中,却不知这秘密如何泄露出去。 明珠泪乃心法武功而非真正暗器,公孙瑜亮与南琴二人早便知道。其中语句内容古朴而晦涩难懂,似是文字上下仍有大篇幅段落,因而公孙瑜亮开始调查明珠泪出处,以致发现三易古卷。 后发觉三易古卷之神秘与分散远超其所预料,想方设法研读练习才发觉明珠泪非男子可习得,然凭南琴内外功之资质也仅是习得皮毛。公孙瑜亮外出愈发频繁,以调查明珠泪或山庄事务为由。后荆棘林事发,公孙瑜亮深知夫妻二人难习明珠泪之真谛,又窥探得知荆棘林刑开后人携袖里乾坤与龙吟幸免于难,因而将公孙凝送出之时亦将明珠泪作为筹码送出。 公孙瑜亮此举虽属无奈,但也心怀私心,其心欲将这天下第一暗器据公孙家所有,也正是因这明珠泪,最终招来杀身之祸。 听闻南琴简述黄鹤山庄之过往,张汐云不由长叹口气,道:“江湖间生杀予夺,十之八九皆因绝世武功或绝世名兵,也不知是何人排出的那兵器谱!” “武功兵器并没有错,错的是欲望,亦是人心!”南琴道,“若是没了那些欲望,人心如水,天下武功兵器便可物尽其用。” “南琴前辈说得是!生杀无错,错在人心。”荆宇点头,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等凡人,变不了兵器本质,却可用在该用之处。可如贺圣朝华盟主那样手握沧海保境安民,也如万孤城萧掌门那样手持乾坤星辰,据一城而抵万马千军,亦可凭一兵一武而诛杀世间邪恶,保江湖安定太平。” “难得荆少侠有如此领悟,先夫心怀江湖天下之抱负,却也未得丝毫武功兵器本源真谛,其心之所向,我却有口难言。”南琴道。 “为何?”张汐云不解道。 “天下太平必伴血光屠戮,生杀之间,亦正亦邪,正邪本不两立,然正者做屠戮之邪事,邪者自以为正,全凭外人甚至后人评判。世间究竟何为正?何为邪?”南琴反问。 “若是全交予他人及后人评判,恐怕永无正邪之标准。”箫媛道。 “人常以自己见闻而对世间加以判断,心怀目的而不纯净,虽不全致走上歧途,但也常常走入极端。初衷本好,奈何心路走偏。刑千崖当年也胸怀天下,却因练成袖里乾坤而发觉一切归零而走火入魔,甚是可惜!”南琴道。 “祖父心怀杂念,因而走入极端。或许他未能悟透袖里乾坤‘无为’境界之意味吧!”荆宇道。 “或许他已理解,仅是以另一种方式理解吧!”南琴道。 “请前辈赐教!”荆宇恭敬道。 “无为之意本非真正无为,而像荆少侠所说‘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这般。刑千崖自身修习武功或未有如此境界,但他为江湖所想所做,却已接近这般境界。”南琴道。 几人不言,皆在等待南琴讲述她之所知。 荆宇甚少听闻自己祖父为江湖之贡献,心情略微紧张。 “天下四盟之创立,皆与刑千崖有关。”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下四盟(一) 所谓天下四盟,皆为江湖太平武林安定所建。 北有贺圣朝,东有九州台,西有云香殿,南有楚江魄。 当今江湖武林,四盟势力强盛,四大盟主各有千秋。 皇天霸业贺圣朝,金戈铁马尊华渊。 四海八荒九州台,千里同风岳熙圣。 烟波江上云香殿,墨染潇湘张汐云。 花雨斜阳楚江魄,断影残书宋武鹏。 荆宇未出傲剑山庄便有所耳闻,得识四大盟主还是在龙井血案之后。 华渊乃贺圣朝盟主,手握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名刀沧海,常年据北方边境助朝廷与外敌交战,江湖之中虽对华渊之傲气凌人颇多不满,但其一心为家国天下却也使得江湖中无不对其敬佩不已。 岳熙圣身为九州台盟主,习得九州台武功天罡地煞拳,其性格变化莫测,时而胸怀天下堪为侠,时而又如庙堂政客一般阴险狡诈,即便如此,中原武林仍是因九州台才得以和平安定。若非钱塘城东桥茶馆偶遇,荆宇便不会知道九州台一盟二主,岳熙圣孪生弟弟岳熙君常以岳熙圣之身份出现在江湖之中。 张汐云乃云香殿盟主,素有倾世容颜之称,因花无尽约战朱雀首败北而接手云香殿,手有花无尽所留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拨云筝,亦有蔷薇海蔷薇伞,曾为南潇蔷薇海楚风月得意弟子,红白蔷薇双修双精。云香殿原本势弱而难与九州台抗衡,然张汐云接任之后便势力大增。 宋武鹏为楚江魄盟主,乃四盟最为年轻且接任过程最令人捉摸不透之盟主。少时宋武鹏曾游学于各处,习得多样武艺,武功深不可测。曾因楚江魄总舵南古苑叛乱,宋武鹏十几岁的年纪凭一人之力平定南古苑之乱,得前任盟主宋青阳器重,不久之后宋青阳便将盟主之位传于宋武鹏,而宋青阳一夜之间便从江湖之中消失,无人知晓其下落。楚江魄向来与江湖各大门派家族关系密切,因而在江南武林声望极高。 自建立开始,四盟之间便时有摩擦纷争,贺圣朝因意在御敌,因而少参与江湖恩怨。九州台势力遍布中原,野心便在江南。云香殿势在庭北,但其江南影响也与楚江魄不分上下。楚江魄常与各大门派山庄往来,江湖势力虽不如云香殿,但声望极高。 原本四盟相对均衡,后来却因黑衣人之祸而相互猜忌,摩擦升级。墨竹林与江湖四帮相继出现,极大削弱四帮之实力,致使江湖纷乱而四盟也时常无可奈何。 荆宇走动江湖这些时日,相继与张汐云和宋武鹏熟识,也与华渊、岳熙圣见过,深知如今云香殿与楚江魄关系密切而令贺圣朝与九州台颇为忌惮,却不知这天下四盟创建之初与自己祖父刑千崖有何关系,亦不知四盟创建有何目的。 天下四盟之一云香殿正是公孙瑜亮祖父一辈族人公孙云所创。公孙云手有公孙家至宝白玉雕花剑与七星宝刀,武功深不可测,曾与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交手百回合难分胜负。天下第一大盗白羽天盗取传国玉玺之前,公孙云曾秘密前往京城与时为禁宫第一高手的刑千崖会面,回到庭北,公孙云与公孙瑜亮祖父公孙风在书房之内谈话几个日夜。后公孙云出走黄鹤山庄,在这庭北青江之上建立了云香殿。 云香殿之名众说纷纭,有人言公孙云与公孙风大吵一架出走,走至此处,发觉此地云雾缭绕花香弥漫,因而在这青江之上建了青江楼,起名云香殿与黄鹤山庄抗衡。也有人说这云香殿名字之意为公孙云在这花香之地建起青江楼集结势力,青江楼于雾气之中像极了天上宫殿,因而起名云香殿。 至于云香殿之名究竟因何而起,即便是在青江楼的藏书房内也难以找到答案。可知的是,公孙云建立云香殿之后,江湖中其他三盟也相继建立,一时间天下四盟威震江湖,不少江湖帮派势力皆因四盟之威名而归顺或被消灭。 天下四盟创始人皆是当代武林绝世高手,因而四盟外少有势力能与其抗衡。公孙云手有白玉雕花剑和七星宝刀,更是令江南武林甚是忌惮。虽说如此,云香殿与其他三盟并未做何危害江湖之事,反倒惩凶除恶,维持江湖太平。 自打云香殿建立之后,公孙云与公孙风便甚少见面。公孙云晚年卸任之际,亲自带白玉雕花剑与七星宝刀回到黄鹤山庄交还此二样公孙至宝。公孙云卸任之后,云香殿渐渐势微,虽后几任盟主也是江湖难得高手,却再无公孙云那般江湖威名,即便前仍盟主花无尽手有拨云筝,也难能令云香殿恢复公孙云时代那般强大,甚至花无尽败于朱雀首一事使得云香殿中人不少转投朱雀门南赤楼。直至张汐云接任,凭其治理云香殿之才智与个人魅力,才使得云香殿得以逐渐强大。 南琴一番叙述之后,张汐云叹道:“我曾了解一些云香殿之过去,却不知自公孙云前辈之后,云香殿便再未有过辉煌。身为盟主竟对本盟知之甚少,实在惭愧!” “师姐为云香殿也为江湖呕心沥血,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抵,我们看在眼里,师姐不必自责!”箫媛急忙宽慰道。 “媛儿所言甚是!江湖中事尽力就好,云儿你身为女儿之身,肩负如此重担已实属不易,切莫强迫自己!”南琴道。 言语之间,南琴眉眼已少了些伤痛,多了些忧愁。 “我身负花盟主所托,不敢有所懈怠,况且……”张汐云欲言又止。 “师姐,有我和慕容师姐一同助你!”箫媛知张汐云差些说出花无尽之事,立即抢话道。 此处虽无外人,但花无尽所做之事实在危险,不论是张汐云还是箫媛都不敢将花无尽置于危险境地,并非担心南琴会透露这秘密,而是担心青江楼之内仍存有心怀不轨之人。 “为图天下太平,总有些人不得不以各种方式牺牲自己。”南琴叹息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下四盟(二) 牺牲。 何谓牺牲? 为何牺牲? 有些人或以牺牲自己而达到抱负。 有些人却以牺牲他人而达到目的。 张汐云于南潇蔷薇海花海败于青龙首,正是牺牲自己以求江湖平衡。 其心之所想,非荆宇不在其位而所能想到。 云香殿建立之后,贺圣朝、九州台与楚江魄相继建立。 贺圣朝首任盟主洛阳冲原是中原罗氏家族洛神山庄中人,因其江湖抱负与族人冲突而远走塞北,改原姓为洛。洛神山庄罗氏百年前姓氏为洛,因不为人知原因改姓罗,后因洛阳冲建立贺圣朝而将洛神洛氏再次发扬光大。据传洛阳冲曾也密会禁宫御林卫中人,之后便立志以江湖之名助朝廷一臂之力。 太平无事,四边宁静狼烟眇。 国泰民安,谩说尧舜禹汤好。 万民翘望彩都门,龙灯凤烛相照。只听得教坊杂剧欢笑。美人巧。 宝箓宫前,咒水书符断妖。更梦近、竹林深处胜蓬岛。笙歌闹。 贺圣朝之意便为庆贺颂扬圣明朝廷,乃赋江湖与朝廷交好之期望。 贺圣朝总舵秦北圣朝阁坐南朝北,面向塞北而阁后无门,恰如大漠万孤城一般,欲据一土而抵万千来犯之敌。 虽说贺圣朝势力以抗击外敌为主,但其也设江南舵以掌握江湖局势。数十年前,朝廷与北境来犯之敌血战,贺圣朝倾尽全盟之力协助朝廷,流血漂卤,尸如山海,此一役重创来犯之敌,致其十多年未敢再骚扰边境。盟主洛阳冲于此役战死沙场,朝廷为其后人封官加爵而未被受,自那时至今,洛阳冲后人便一直为贺圣朝效力,但始终再未与洛神山庄中人有任何联系。 后诸任盟主多因征战沙场而为国捐躯,贺圣朝便有了一条规定:贺圣朝中凡为国捐躯者之后人,皆不得再入战场。因而包括洛阳冲之后人再未能征战沙场为国效力。现今洛阳冲后人洛薇乃贺圣朝江南舵总舵主,总管贺圣朝江湖事务,其与洛神山庄罗海城之女罗依相仿年纪,已然是贺圣朝中唯一的女舵主,亦是最年轻的舵主。洛薇之名取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其中意味,便也是令人心生崇敬。 这些年来,贺圣朝之宗旨始终为集结江湖有志之士求得国泰民安,即便江湖纷乱,贺圣朝也并无多少争得多少江湖名望之意。华渊身为现任盟主,保家卫国义不容辞,虽其时常傲气凌人目中无人,但其卫国之功江湖有目共睹,即便朝廷也不得仰仗其实力。 朝廷之所仰仗,亦为朝廷之所忌惮。华渊卫国之功与万孤城萧归雁不分上下,此二人之功劳非常人可及,即便朝廷众将也难望其项背,因而此二人同遭朝廷中心有恶意之人敌视。 “华盟主保境安民以命相拼,却遭朝廷中人排挤,实在不可理喻!”箫媛气愤道。 “若是朝廷忌惮其实力倒也正常,历代皇帝皆忌惮功高盖主之人,然忌惮华盟主之人非当今圣上,而另有其人。”南琴道。 “何人?”荆宇问道。 “此人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但处处排挤华盟主,还百般刁难大漠万孤城萧归雁掌门。”南琴道,“据传此人早便有将皇帝取而代之之心,因而暗中网络江湖高手,四处搜寻江湖武功秘籍,却不料青龙首突然出现,杀他满门。” 南琴话音落,几人皆惊。 朝廷中有此等权势者唯有一人:沙文。 “沙文乃朝廷丞相,辅佐三代皇帝,自恃位高权重而目中无人,如今圣上也意欲除之,却始终难得机会。”南琴道。 “既然如此,青龙首杀沙家满门,为何朝廷尽出禁宫御林卫欲捉青龙首?”荆宇不解道。 “朝廷重臣遭江湖中人诛杀,必然折了朝廷面子,致龙颜大怒。皇帝本就欲除沙文,有人代他而行甚好,但朝中沙文党羽众多,皇帝也不可表现心头之快,必要放出话去捉拿青龙首。”张汐云道,“这些时日,虽说御林卫遍布江湖,但也未见官府与御林卫真有为难江湖之意。” “如此看来,皇帝还是希望朝廷与江湖和睦。”荆宇道。 “那是必然!若是朝廷与江湖起了争端,必会惹得天下大乱,待那时,外敌定会趁此机会进犯。”张汐云道。 “确实如此!先夫曾与皇帝亲信有些交集,皇帝之意便是集天下之力安定国家,朝廷不愿干涉江湖事务,江湖也不得惹朝廷忌惮,达到如此平衡才可令天下太平。”南琴道。“先夫之所以就任武林盟主之后立即发出天涯金令,也是为达到与朝廷和睦之目的。” “让青龙首去诛杀沙家满门之人,莫非是皇帝亲信?”荆宇猜测道。 “亦或是沙家惹了天下之巅的人?比如抢夺了天下之巅所看中的武功秘籍?”箫媛道。 南琴摇头,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说话。 “先夫曾是天下之巅太白主,他生前之抱负,便是令江湖太平,让江湖与朝廷之间保持平衡。”南琴道。 平衡。 熟悉的词眼。 傲剑山庄中发现的密约。 荆棘林惨案之后,江湖中所立的密约。 公孙瑜亮代天下之巅与江湖立约,与江湖和朝廷之间保持三足之势而相互牵制。 所谓的三足之势,便是平衡。 而这平衡,为何又多了一个天下之巅? 天下之巅为何独立于江湖之外,与江湖平起平坐? 南琴似乎看出荆宇箫媛的疑惑,随即道:“荆棘林血案之后的江湖密约,实为先夫不得已而为之。他本意并非如此。” “那公孙盟主之意为何?”荆宇问道。 “我方才说过,天下四盟创建皆与当年禁宫第一高手刑千崖有关,刑千崖本意便是以天下四盟之力维持江湖太平,与朝廷和睦,以至于平衡。”南琴说道,“先夫公孙瑜亮便是想延续刑千崖的意愿。然而天下之巅的野心并非这般简单,凭先夫之力难以改变天下之巅的野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下四盟(三) 天下之巅的野心,南琴不知,荆宇等人更不会知。 公孙瑜亮生前从未透露关于天下之巅更多的秘密。 南琴所知的无非是公孙瑜亮在天下之巅太白主的身份,以及乔弦在天下之巅明月主的身份,除此之外,知之甚少。 九州台与贺圣朝建立时间相近,但却距另两大盟会甚远,颇有与云香殿、贺圣朝各据一方统领江湖之意味。 东海名侠轩辕长风乃江湖武林少有之才,其手无寸铁,仅凭一套拳掌便已是江湖绝世高手。轩辕长风甚少关注江湖恩仇,其心之所向乃诗赋字画,多年潜心修习,欲从字画之中悟出习武之道。偶闻庭北公孙云创建云香殿似是欲称霸江湖一方,心中甚是不屑,却因一封万字书信而改变心意。 据传书信乃刑千崖亲笔所写,言辞恳切,字里行间皆是为天下而忧。轩辕长风思索数日,决定建立盟会九州台,扩建自己所居九州楼为九州城,招纳中原侠士共图江湖大业。九州台总舵泰山九州城立于东海泰山脚下,背山面水高墙林立,颇有据天下第一山五岳之尊而放眼天下九州之气魄。 至于传言是否真有书信,唯九州台历任盟主才可进入的九州城盟主暗阁之内才有答案。 九州台意在中原,势遍天下,以东海泰山九州城为根基,囊燕云十六州为营地,辐射中原大地,放眼江南。 江湖之中,一时间九州台之势力庞大在中原无出其右,天下间唯有公孙云所率云香殿可与其相抗衡。 九州台代代心怀天下,野心勃勃,身为天下四盟之一,其目标所向远非安居一隅。历代盟主皆为精通第一任盟主所留天罡地煞掌之武林高手,势力经久不衰,与日渐衰颓的云香殿恰好相反。 现任盟主岳熙圣与当今武林也是绝顶高手,其心在精进武功而非武林争霸,然其孪生弟弟岳熙君心怀不轨,常趁岳熙圣闭关之际假冒岳熙圣之身份走动江湖,败坏九州台名声。逢张汐云就任云香殿盟主,岳熙君常常以九州台之势力为难张汐云,却不料张汐云次次巧妙化解,久而久之九州台势衰而云香殿势盛。 岳熙圣对岳熙君所做勾当知晓不少,心有愤怒奈何其为自己打小相依为命的同胞弟弟,即便岳熙君有违江湖道义,岳熙圣依旧不舍责罚其弟,只得以常自己身份补救岳熙君所犯过错,替岳熙君承担诸多骂名。 如今九州台虽不如从前倚中原而望江南那般强势,却依然虎踞中原,乃中原第一大盟会。岳熙圣所忌惮之事,抛开天龙会之扰,便是云香殿张汐云与楚江魄宋武鹏关系之密切。若是云香殿与楚江魄联手,恐怕凭九州台现今之势,难与之抗衡。 “没想到南琴前辈也知九州台一盟二主之事!”荆宇道。 “此为先夫所述,江湖甚少有人知晓岳熙圣之难处。”南琴道。 时南潇蔷薇海长老,蔷薇海前任掌门姚芊师叔,蔷薇医仙南门瑶光行走江湖为天下人行医,所到之处不仅行医,还留下不少秘方以供人使用,与江湖各大门派及家族关系甚好。南门瑶光行走至塞北之际,逢新建盟会贺圣朝助朝廷抵抗外敌而伤者无数,便停留数月为受伤战士疗伤。 某日,贺圣朝盟主战时受伤而须由南门瑶光为其疗伤,二人疗伤之际攀谈一日一夜,后南门瑶光便留下所携所有药物及疗伤之法后回到江南,选江南畔一处南门瑶光曾途径之山林中幽僻之地的古旧院子作为总舵,起名南古苑,创建楚江魄。 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沉魄。 所谓楚江魄,为长江雄伟之气魄,亦为疗江湖之心魄。 楚江魄自建立初始,因南门瑶光于江湖之名望,深得各大门派及家族支持,因而向来少壮势力而多联络江湖关系。 南门瑶光精通蔷薇海红白蔷薇之绝学却不喜与人相争,毕生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几未有人见过其出手。据传南门瑶光抚琴拨弦之功力百年之内无人可及,甚至曾短暂求学于东海乐府的蔷薇海前任掌门姚芊曾评:“南门师叔乐之功力,放眼天下也未有人能与其相争。” 南门瑶光意在救人救心,非轩辕长风与公孙云那般强势,亦非洛阳冲那样身先士卒。以她所见,救治江湖人心远比疲于救死扶伤更为有利于天下。 一直以来,楚江魄历任盟主皆践行南门瑶光救人救心之宗旨,不论大小之事,先救其心,直至现仍掌门宋武鹏依旧如此。 楚江魄势力未如云香殿那般大起大落,数十年来一直盘踞江南而不犯中原,甚至在江南也可与云香殿尽可能和平相处。楚江魄长久未变的正是与江湖八大门派以及各大山庄家族之关系,宋武鹏常年四处走动,也因须以此来维持楚江魄之江湖地位。 圣朝出明君,太平天下贺。 大禹分九州,中原英雄台。 云中有花香,宫殿烟波上。 楚江一曲歌,便得八荒魄。 天下四盟之创立者皆为当时江湖极有名望之人,此四人当时之名望武功皆在禁宫第一高手刑千崖之上,依南琴所言,刑千崖是如何影响此四位江湖前辈,以致他们相继创建四大盟会? 南琴不知,不仅如此,公孙瑜亮临死之际也未能查到其中缘由。 “公孙云、洛阳冲、轩辕长风和南门瑶光,这四人在当世均为绝顶高手,武林地位之高不亚于天外仙客,只是他们未像天外仙客那般独立于世外,因而未能缔造传奇罢了!”南琴道。 “但这四位前辈创建四盟之功绩,对江湖之利,长久看来远非天外仙客所能及。”张汐云道。 “话虽如此,可如今江湖中人有几人还记得为国拼死沙场的洛阳冲之名?又有几人记得公孙云与轩辕长风分居中原与江南保得江湖安定?几人又记得当年蔷薇医仙南门瑶光奔波四处救死扶伤?”南琴叹道,“为天下尽心尽力之人难留美名,却是天外仙客那般人成了一代传奇。” 第一百八十章 绝香之谋(一) 江湖传奇。 何谓传奇? 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项墨已是一代传奇。 禁宫第一高手刑千崖称得上是一代传奇。 传奇之名如何定论,恐怕普天之下也无人说得上来。 时江湖药圣楚莲香于南潇创立八大门派之一蔷薇海,也甚少有人称其为江湖传奇人物。 武艺超越江湖中人,行踪独立凡尘之外。或许这才算得上江湖凡人眼中所谓传奇。 青江有雨,淅沥沥,起涟漪。 楼外小路,风凄凄,无相依。 青江楼,客房中。 暖茶,熏香。 楼下雨雾,两人,一影。 “何人拜访青江楼?” “楚江魄盟主宋武鹏求见云香殿张盟主!” “宋盟主?” “正是!” “请宋盟主稍候!” 慕容南茜轻叩房门,公孙凝忙上前开门。 “楚江魄宋盟主求见!” 张汐云疑惑道:“宋盟主前些日子才离开青江楼回江南南古苑不久,怎会再来拜访?” 慕容南茜答道:“据江南探子来报,近几日楚江魄似是在江岳有行动,倘若没有猜错,应是与绝香宫有些关系。” 绝香宫。王子尧,燕青虹。 张汐云皱眉,道:“我定会亲手处置了燕青虹!” “我知张盟主必会这样说,所以亲自将燕青虹带来青江楼待张盟主定夺。” 飘然之声由远及近。 声至人到,宋武鹏已然站在慕容南茜身后。 蓑衣在身,依旧难保宋武鹏衣物尽湿。 宋武鹏肩上所扛之人,观其衣着打扮,十之八九便是燕青虹。 “楼外雨不小,我身上湿透,实在难待,便先行进来。张盟主切莫怪罪!”宋武鹏笑道。 如此笑意令张汐云甚是熟悉,心生暖意。 忆那日黄鹤山庄一战,宋武鹏犹如杀星降世,差一些便能取了王子尧性命。 前后之对比,令张汐云颇为不解。 “既然是宋盟主,要来便来,为何突然如此彬彬有礼?”张汐云眼神异样。 “自黄鹤山庄一战后,我回南古苑集结楚江魄之力对付江南绝香宫,不到两日便清除了大部分绝香宫势力,活捉了这燕青虹,只可惜未找到江岳绝香宫绝音谷的具体位置,没能亲手杀了王子尧。”说着,宋武鹏面露失望神色。 “南茜,快去带宋盟主去洗洗,换身衣裳!稍后我们在议事厅详谈!”张汐云道。 南琴目光滞留在宋武鹏方才所站之处,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宋盟主似乎有些奇怪。”箫媛道。 “哪里奇怪?”荆宇道。 “宋盟主向来潇洒自在,虽为盟主却看似不涉江湖恩仇那般,今日怎么对未能杀死王子尧而耿耿于怀?”箫媛道。 “媛儿妹妹所言的确,宋盟主在黄鹤山庄时就奇怪得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张汐云道。 “宋盟主心事,只得各位后生晚辈慢慢发掘了!”南琴突然道。 乔弦与王子尧携绝香宫之众袭击黄鹤山庄,杀死新任武林盟主公孙瑜亮之事令江湖震惊,事发之后,江湖中人人自危,不知绝香宫还会做出何等事来。乔弦出手便致手有天下第一暗器的武林盟主公孙瑜亮身首异处,虽说江湖有不少传言说乔弦意在夺取明珠泪而无意取公孙瑜亮性命,但凭其一人便能重伤公孙瑜亮与南琴二人,可想而知其武功已至何种境地。 楚江魄于江南各处围剿绝香宫部众令江湖人拍案称好,仅凭宋武鹏武功却甚难与乔弦和王子尧为敌。天下四盟,贺圣朝无暇南顾,九州台尚未有何动作,云香殿将南琴接入青江楼,也难言未得明珠泪的乔弦何时会寻云香殿的麻烦,唯楚江魄主动出击才使得江南武林有所安定。 现今云香殿各处皆十二分警惕,青江楼方圆数里便设下守卫,青江楼更是层层把守,若非宋武鹏是青江楼熟悉面孔,他也难轻易靠近青江楼。 议事厅内,宋武鹏已沐浴更衣,于侧座之上品茶。 张汐云先至,荆宇箫媛紧随其后。 这些日子,但凡与黄鹤山庄有些往来交集之人,相继前往青江楼探望南琴,南琴心痛欲绝,却无人能见上南琴一面。 待几人坐好,青江楼侍卫便将燕青虹押上议事厅。 燕青虹蓬头垢面,低头不语,跪在议事厅内,似是衣裳单薄而冻得发抖,又像因处于这般环境不觉而颤。 “燕青虹,你可知这是何地?” 张汐云端坐正座,目光凌厉。眼前这人原是云香殿副盟主,却做了绝香宫宫主,与云香殿作对,更是烧杀抢掠祸害武林,不仅是云香殿之耻辱,更是张汐云之耻辱。 “云香殿青江楼。” “你可知错?” “我知道!” “今日当着楚江魄宋盟主和这两位江湖少侠的面说说你有何错!” 荆宇还记得不久前在京城之外曾教训过燕青虹,用龙吟以借力打力之势震断燕青虹手臂骨骼经脉。 “在西湖论剑时不该见伤不救,不该加入绝香宫,在大漠时不该偷袭荆少侠以致温青丧命,不该与云香殿和楚江魄作对,不该任人虐打罗氏兄妹致罗伝命丧黄泉,不该听从王子尧之言率人袭击黄鹤山庄……” 燕青虹实乃两面三刀见风使舵之人,张汐云心里明白得很,见其语气如此平和地坦诚认错,心中已无丝毫善念,更无任何谅解之意。 此人不除,必留后患。 “既然知道你所犯之错,必然也知道依云香殿规矩该如何处罚。” “叛盟者,杀之!祸乱江湖者,杀之!” “既然如此,你还有何遗言?” “是张盟主在龙井山庄时亲自将我驱逐出云香殿,因而并非叛盟。所谓祸乱江湖,此为以云香殿之短浅目光而言罢了,绝香宫之目的乃为江湖长远而谋利,非尔等所能理解!至于我所做之事,皆为绝香宫远大抱负而必要牺牲!为江湖图谋必得有所取舍,若是为了江湖天下之抱负理想,我便是死在这也心甘情愿!绝香宫之理想抱负岂是尔等江湖后生所能能懂?” 燕青虹此时底气足了许多,并非如方才那般因冷或惧怕而颤抖,言语之际,竟显出因激动振奋而颤抖之神态。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绝香之谋(二) 燕青虹之表现绝非江湖恶徒所能伪装得出。 张汐云看得出燕青虹此番言语神情,似是受了绝香宫王子尧的蛊惑,心甘情愿为之卖命。 王子尧暗中指使绝香宫究竟有何目的? 燕青虹所言绝香宫的理想抱负又是什么? 如被洗脑了一般的燕青虹侃侃而谈,仿佛自己才是为江湖太平而不懈奋斗之人,而张汐云与宋武鹏身为两大盟主,更像是跳梁小丑那般,为些江湖利益而小打小闹。 “所谓绝香宫之理想抱负,无非是王子白与王子尧图谋私利的幌子罢了!”宋武鹏不屑道。 身后有王子尧控制,和乔弦牵扯颇深,王子尧又是王子白之子,不论如何,绝香宫作恶多端危害江湖,与之前的四大帮会如出一辙,不仅宋武鹏不信绝香宫会为江湖做出有益之事,荆宇也绝不相信。 “胡言乱语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怕是王子尧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吧!”张汐云冷冷道。 “张盟主尽管不信,待南海蜃王王子尧理想实现之际,在座各位必会发现自己究竟是哪般愚蠢可笑!”燕青虹透出得意神色。 “燕青虹在绝音谷放任手下虐打罗氏兄妹,致使罗伝惨死,罗依也奄奄一息,张盟主别听他废话,杀他以为江湖除害!” 见燕青虹的模样,荆宇眼前浮现在绝音谷见燕青虹时他的那般嘴脸。罗伝死时惨状历历在目,罗依奄奄一息却不得燕青虹丝毫心慈手软,荆宇心中不由生出恨意。 “荆少侠莫急,我倒是很好奇燕青虹口中绝香宫王子尧的江湖理想究竟是什么。”宋武鹏伸手示意,递了一个眼色给张汐云。 张汐云心领神会,道:“我知荆少侠心中所想,绝香宫为非作歹罪不可赦,如今燕青虹在这青江楼内插翅难飞,不妨听听他口中王子尧的江湖志向。若绝香宫真心实意愿为江湖太平,便也符合云香殿创建之宗旨。” “哼!不过是想套我的话罢了!绝香宫王子尧远大抱负非江湖庸碌之辈所能领悟,我等名义上效命于王子尧,实乃效命于江湖天下!”燕青虹道,“既然你们想听,我倒也愿意说说,仅凭你们这些江湖蝼蚁也挡不了绝香宫的路!” 荆宇箫媛二人明白宋武鹏与张汐云心中所想,便也不再多言,静待燕青虹口述其所信仰之理想抱负。 “如今四盟各据一隅而意在整个江湖。昔日黑衣之祸,霍云枫十几年难惩凶恶。江湖四帮崛起而掣肘天下四盟,江湖竟无一人敢与四帮公开叫板,云香殿花无尽约战朱雀首败北已是四盟之耻辱,自那之后便更无人敢对付四帮。唯墨竹林龙倾城再三要求霍云枫铲除四帮,才得天涯金令现世,却奈何曾击败安无天坐上武林盟主宝座的霍云枫不是神虎帮白虎首的对手力战而亡。黑衣人行凶作恶无人能管,荆棘林一案、独行刀神岳千华之死、龙井惨案、傲剑劫案等接连发生,从武林盟主霍云枫到四盟之主有谁保住了江湖太平?” “四帮祸乱远非我绝香宫所能及,四盟有谁对付得了四帮?若非苍翠星辰剑创天龙会总舵,剑挑八门宫以一人之力对付青龙首与凤凰刺,又如何能转移墨竹林注意力,引出江湖侠客联盟实乃黑衣人组织的真相?江湖自难管江湖中事,却又口口声声江湖事江湖了,不愿朝廷插手。抵御外敌之际,又逢江湖纷乱,朝廷如何专注于对外作战?四大盟会八大门派以及几大家族山庄无一不是图谋自己利益而不顾江湖安危而已!心系江湖又怎会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朝廷意欲控制江湖却难得江湖支持,意在国泰民安却又倚仗江南王与江湖交好。皇帝身为天子却要借他人之力拉拢自己臣民,岂不笑哉?贺圣朝华渊常年助朝廷御敌,还须时刻警惕你们其余三盟动向。你们三盟勾心斗角,时而联合时而针锋相对,天下走到这般地步,全因你们这些手握江湖大权却不为江湖尽心尽力之人使得朝廷内外两顾。” “口口声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霍云枫明知不是四帮首对手,才始终不敢与四帮正面交锋,其目的不过是担心武林盟主之位旁落罢了!如今四帮仅剩天龙会,还是凭青龙首一人铲除了朱雀门与玄武盟。江湖皆言天龙会乃江湖之恶,试问天龙会铲除其他两帮之时,你们又在哪里?宣扬天龙会与绝香宫是现今江湖两大祸害,你们四盟为何不联手除之?恐怕是因为你们谁都不愿因与天龙会和绝香宫交战而损失自家势力吧!” “我燕青虹虽在绝香宫中只是傀儡一个,但也身在宫主之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宫主,自然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挑拨天龙会与四盟难道不是借鉴四盟所作所为?四盟之主可以如此为之,为何我燕青虹如此就是祸害武林?的确是王子尧杀了公孙瑜亮,若不杀他,谁又能保证公孙瑜亮不是下一个为己谋利之人?凭公孙瑜亮之聪明才智,论心机恐怕天下之间无人可以与其相斗。” “你们这些人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我燕青虹即便做了真小人,心中也比你们这些虚伪之人畅快许多!” 伪君子,真小人。 谁更可恶? 依荆宇之见,无非是伪君子更令人厌恶。 那燕青虹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四盟确实在一些事上少有作为,但究其真实原因,在场或许唯有张汐云与宋武鹏心里最为清楚。 一番高谈阔论,全都是对江湖及四盟之不满和指责,即便如此,几人也听得出燕青虹口中所谓绝香宫和王子尧的江湖抱负究竟为何。 对江湖不满而心生愤怒,绝香宫之目的,十之八九便是颠覆现如今江湖之秩序,取天下四盟而代之。 仅凭王子尧之能力,竟敢有如此狂妄之想法,其身后必是王子白的意思。王子白与天下之巅有不小的关系,如此一来,即便不知王子白是否是天下之巅中人,也可猜得出王子白借王子尧之手控制的绝香宫能招纳朱雀首和玄武首这些人,定与天下之巅有联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绝香之谋(三) 激动畅言一番之后,燕青虹大口喘气,看起来这一切正是他自己心中所想一般。 的确是他心中所想,所以他能与王子尧站在一起。 “江湖之事纷繁复杂,其中表现的确如你所说。”张汐云道,“身处江湖漩涡,如何能真正看得清楚?燕青虹,你曾为云香殿副盟主,云香殿之处境你所了解并不比我少。若是轻易就能解决江湖纷争,我又何尝不想?” “正是处处受各种原因掣肘,我便相信唯有打破四盟在江湖中的地位规矩,以绝香宫来为江湖重新立下规矩,才能解决这些问题!”燕青虹道。 “绝香宫若属实心系江湖,为何要滥杀无辜?”张汐云质问道。 “为实现江湖天下之抱负,牺牲些人又算得了什么?”燕青虹反问道。 牺牲。 提及牺牲,在场之人恐怕没谁比张汐云更有话语权。 张汐云几乎以命相搏被青龙首重伤,以换得江湖平衡,致使江湖中人对南潇蔷薇海和云香殿的忌惮少了很多。江湖势力平衡,便也就少了许多麻烦。 燕青虹却从未有过牺牲自己的想法,以牺牲他人来达到自身目的,可谓心狠之至。如此之人怎可能真正心怀江湖天下? “所谓绝香宫,只不过是以江湖天下之名行凶作恶罢了!王子尧心中若真有天下,那日杀了公孙瑜亮即可,纵容你们滥杀无辜,便是天理王法皆不可容忍!”宋武鹏严肃道。 “我早便说过,尔等庸碌之辈理解不了我绝香宫的抱负。随便你们怎样说,终有一日,绝香宫定会取代天下四盟,一统江湖!”燕青虹得意道。 “为了绝香宫与王子尧,你甘愿去死?”张汐云问道。 “该我死时,我绝不后退半步!只可惜我燕青虹醒悟太晚,竟曾与你们这些人同流合污!今日死在你们手中定是我一生之耻辱!”!燕青虹双目有神道,“罢了!痛快点,要杀便杀!” “出了你这等败类也令我云香殿颜面无光,既然求得速死,我便以云香殿的规矩处置你!”张汐云道。 语毕,张汐云挥手拂袖。 手起即落。 转瞬之间,燕青虹的心口多了一枚蔷薇镖。 蔷薇镖没入心口多半,燕青虹双眼渐渐失神,欲言又止,嘴角露出怪异笑容。 在这青江楼的议事厅内,张汐云亲手处置了曾为她左膀右臂的燕青虹。 箫媛神情诧异,她未曾想到自己的师姐竟会在这里,当着自己的面杀人。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师姐张汐云杀人。 燕青虹尸体瘫软扑倒在地,荆宇心里五味杂陈。 眼前这人已然命丧黄泉,但死于他手中的无辜生命却不计其数。生死自有天命,人在做天在看,滥杀无辜之人自应有上天惩罚,今日张汐云手刃燕青虹,为的却不是燕青虹滥杀之罪,而是因其触犯了云香殿规矩难逃一死。 “张盟主,在这议事厅内杀人,恐怕有些不合适吧!”宋武鹏善意提醒道。 “并未有何不合适的说法!”张汐云道,“燕青虹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今日在议事厅内杀他是以云香殿匡扶正义铲凶除恶之名,而非我个人恩怨。若在别处杀他,便有夹杂我个人情绪之嫌。宋盟主身为楚江魄盟主,应该不会不知如何公私分明吧!” “话虽如此,可这……”宋武鹏心中忧虑乃张汐云此举或许会影响在场荆宇和箫媛对其看法。虽说杀燕青虹并非什么恶事,但以他所知,荆宇箫媛二人自始至终不会轻易取人性命,即便那人罪不可赦。 “我知宋盟主所担心,师妹与荆少侠一身正气,必然会理解我的做法。我自担任盟主以来,云香殿上下便常有不满之声,即便现在云香殿壮大不少,非议却始终难消。”张汐云道,“宋盟主不到二十岁便可以当仁不让之势稳坐楚江魄盟主,成就四盟最年轻盟主之美名,对付盟会异心之人也经验丰富,但我的处境与宋盟主可是大不一样。” “呃……” 宋武鹏一时无话可说。他对云香殿内部之事略有耳闻,知张汐云在盟会内部所面临问题颇多,全凭张汐云以强力手段才勉强压住。 “师姐方才说宋盟主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楚江魄的盟主?”箫媛惊讶道。 江湖皆知宋武鹏乃天下四盟最年轻有为的盟主,但也甚少有人会提及宋武鹏是在哪个年纪以何种方式坐上楚江魄盟主之位的,听闻张汐云这么一说,箫媛便起了好奇之心。 “过去的事,都是意外!意外!哈哈!”宋武鹏面露些许尴尬神色。 “宋盟主,燕青虹已死,这议事厅内再无外人。南琴师叔有公孙凝陪伴,南宫千雨也有白蔷薇五凤照看,难得这闲暇时光,不如就让我们听听关于宋盟主的江湖传说,如何?”张汐云表情缓和,略带试探性地询问道。 自黄鹤山庄一战之后,张汐云就对宋武鹏那时的异常表现好奇非常。以她所知,宋武鹏曾游学南海拜师于南海蛟王王子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论常理,其与王子白也是师徒关系,与王子尧更是师兄弟的关系。抛开黄鹤山庄一战时宋武鹏一心要取王子尧性命之事,在青山太平殿武林大会时,宋武鹏与王子白关系却微妙得很,看得出二人之间有什么隔阂,而那隔阂还是来自于宋武鹏。 几番深思之后,张汐云预感宋武鹏与王子白父子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又或是因为王子白父子和天下之巅有联系而导致宋武鹏疏远。与此同时,凭张汐云之洞察力,其发觉宋武鹏有时表现显出些许刻意,似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宋武鹏身为楚江魄盟主,又是在极为年轻之时便接手这个位置,张汐云曾听闻些宋武鹏过去之事,却始终未得详解,猜得出宋武鹏身后必有不少故事。 既然心系于他,又曾多得他照顾帮助,于情于理都应尽可能多有了解,以便为其排忧解难。 第一百八十三章 独孤一脉(一) 汉外戚王莽废汉孺子刘婴为安定公,改国号为新。王莽倒行逆施,天下大乱,后爆发绿林赤眉起义,汉宗室刘秀趁势而起,称帝建汉,恢复汉室。刘秀死后,谥号光武皇帝。刘秀乃汉高祖刘邦九世孙,为汉皇室正统。 刘秀之子刘辅之裔孙刘进伯官度辽将军,与匈奴作战之际兵败遭俘,被囚于独山之下。其后代有尸利单于,为谷蠡王,号独孤部。传至六世孙罗辰时,随北魏孝文帝迁居洛阳,遂为中原人士,以其部落名命姓,称为独孤氏。 独孤数脉,以中原独孤绝所率独孤山庄一支为江湖所熟知。独孤山庄承古之典籍精髓,巧得武林绝世秘籍,全庄上下皆乃武林高手,一时之间江湖无人与之匹敌,江湖八大门派也仅望其项背。 后独孤山庄氏族日下,人丁渐稀,族内习武之人多走火入魔,偶因江湖传出《三易古卷》传言而杀戮不断,独孤山庄势衰而难立于江湖纷乱之中,于是为躲纷争分而散之,相继南迁入南海隐居,久而久之便淡出江湖视线。江湖曾有传言说中原独孤氏势极旺而至极衰乃天经地义,氏族衰落又恰逢武林纷争,于是便消失于江湖之中。自此之后,江湖中便再无独孤之姓氏。 独孤氏发觉家族衰落与家族练习绝世秘籍关系甚深,此武功浅习便可精进武功,深学则易致内息紊乱难治,终得走火入魔而亡。散于南海独孤氏禁止族人修习那绝世武功秘籍,仅将秘籍作为祖传至宝而收藏保留。久而久之,氏族愈发人丁稀少,近几十年前已成一脉单传,直至后来独孤雁一代得二子,欣喜之下起名独孤海与独孤浪,意为独孤血脉可如海浪一般波涛汹涌气势磅礴,也如海浪那般代代传承,经久不息。 独孤海与独孤浪兄弟二人自小只学些普通武功招式,然此二人天资极高又甚喜钻研,竟将普通内外武功练得极具个人性格。独孤海生性狂傲自负,其武功也如性格般张扬而咄咄逼人。独孤浪生性低调内敛,其武功如其本人一般隐忍而以退为进。 南海原本乃江湖极少涉足之地,自天下四盟建立之后,也仅有楚江魄一盟因须与各大氏族建立关系而走动于南海。时任楚江魄盟主宋青阳偶闻南海藏有隐世高手,于是亲自前往探寻。 宋青阳非南海中人,对南海不甚熟悉,于南海孤岛之边遭遇疾风巨浪,一时难以脱身。正在宋青阳遭巨浪卷入海中而将死之际,恰逢独孤雁乘船顺风而行途径此处,熟悉南海水性才救下宋青阳。宋青阳得知独孤雁乃当年江湖传说中原独孤山庄后人,敬佩不已,又得知独孤氏已禁止学习那武功秘籍,深感遗憾。因独孤雁救宋青阳一命,二人便成为至交。 闲暇之际,宋青阳便会自江湖消失些时日,与独孤雁于南海饮酒赋诗,徜徉天地之间。宋青阳常会教授年幼的独孤海与独孤浪自身武功,见兄弟二人极为聪慧,不止一次想带二人去中原习武而被独孤雁拒绝。独孤雁仅有之愿望便是能看孩子顺利长大延续后代。 世事常与愿违。独孤氏曾于中原正欲开宗立派将自家武学发扬光大,便遭家门衰落。独孤雁于南海只求两子不问世事静过一生,却闻东海一蛟远赴南海兴风作浪。 独孤雁并不知王子白究竟是何来历,只知其武功高恃强凌弱,放眼南海无人可与之匹敌。为保家族血脉,独孤雁隐而忍之,只求得家世太平。 不知缘何,王子白听闻曾名震中原的武林秘籍就藏于南海,于是四处搜寻,所到之处哀鸿遍野。独孤雁坐立不安,求助于宋青阳。宋青阳虽为楚江魄盟主,奈何盟会之势力远未触及南海,心愿铲除王子白却因自身武功难适应南海之环境,只得建议独孤雁举家迁至江南。 独孤雁知道王子白作恶全为自己手中独孤家所传武功秘籍,倘若就这样离开,必然心有愧疚,对不起南海死伤之人,于是托宋青阳将妻儿先行带至江南安顿,而自己则在南海破例修习秘籍武功来对付王子白。 宋青阳无奈之下打算先安顿独孤雁妻儿之后再回南海助其对付王子白,然而待宋青阳江南一行再回南海之时,却再也无法寻到独孤雁踪迹。南海独孤氏本就没多少名头,然此时南海却又多了一个名号:南海蛟王王子白。 久寻不得,宋青阳回江南密令探子于南海寻找独孤雁下落,不久便得知独孤雁死于王子白手下,而其家传武功秘籍也落入王子白手中。独孤雁妻儿在江南受宋青阳照看,藏于山中密林小筑,其妻因不适江南气候,不久便撒手人寰,只留独孤海与独孤浪二人相依为命。 宋青阳曾受独孤雁所救,却在独孤雁遇到困难时难以相助,不仅未能帮到独孤雁,还害其妻子死于他乡,心中愧疚,立誓好生培养独孤氏遗孤。 为免引起他人猜忌,宋青阳为独孤兄弟二人改了姓名,对外以收养孤儿之名将二人带于身边,言传身教知识武功。独孤二兄弟小便经历接连失去父母之痛,性格愈发极端。独孤海更加狂妄而目中无人,独孤浪则更加内敛又沉默寡言。 宋青阳深知此兄弟二人天赋极高,凭自己之能力已难教他们,于是决定带兄弟二人外出游学。独孤海自恃天赋极高而坚持要求独自修行,无奈之下,宋青阳便只带独孤浪一人外出游学。 宋青阳问道:“你最想学哪一门武功?” 独孤浪道:“南海蛟王王子白的武功。” 宋青阳诧异。 南海蛟王王子白正是独孤兄弟的杀父仇人。 “为何要去学你杀父仇人的武功?” “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既然夺了《辟卦》一书,那王子白所学武功必有部分为我独孤家家传武功。” 独孤浪神态平静如水,言语之间丝毫不像是在谈及自己的杀父仇人,然而就是在这平静之下,才会隐藏更大的暗涌。 独孤浪口中的《辟卦》一书,正是独孤家家传秘籍《地书·辟卦》。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独孤一脉(二) 宋青阳为独孤兄弟所起之名便是宋武鲲与宋武鹏。 宋武鲲,独孤海。 宋武鹏,独孤浪。 意为将来二人武艺必以鲲鹏之势压制南海蛟龙,为他们生父生母报此血仇。 后来,宋青阳才得知独孤氏手中的《地书·辟卦》正是很久以前流传于江湖的《三易古卷》其中一卷。 好奇之下,宋青阳曾搜寻关于三易古卷的消息,偶然间在黄鹤山庄提及,得到公孙瑜亮之关注。公孙瑜亮也因明珠泪乃三易古卷中部分内容而苦恼,二人皆未透露自己调查之真因,却是找出不少有关三易古卷的秘密。 宋武鹏求学于南海蛟王王子白,恰是王子白研读《地书·辟卦》阶段。宋武鹏天资聪慧谦虚有礼深得王子白喜爱,也与仅大宋武鹏一岁的王子尧关系甚好。 眼见宋武鹏与王子白父子相处融洽,宋青阳深深疑惑其是否忘记杀父之仇。待学成之际离开南海时,宋武鹏道:“天下最危险之人便是最信任之人。” 十几岁的年纪便能如此隐忍且多谋,宋青阳对宋武鹏看法改变巨大,甚至有些担心其走上歧途。 游学江湖各处,习得各家武功所长又自成一派,宋武鹏武功套路复杂多变,年纪轻轻便已令宋青阳惊叹不已。 游学归来,宋武鹏武功长进极大,但与独自修行的宋武鲲切磋时却负于其手下,这令宋青阳非常惊讶。 宋青阳未能看出,但宋武鲲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弟弟宋武鹏的武功早已在自己之上,却在切磋比试时放水,诈败之术精明且隐蔽,就连宋青阳也分辨不出。由此可见宋武鹏武功已远超自己。 宋武鹏深知自己兄长生性狂傲自大,原本欲以诈败来为兄长留些颜面,却没想凭兄长的天资武功早已识破自己计谋。 宋武鲲看来,宋武鹏此举分明是在羞辱自己。 宋武鹏对兄长心思单纯,只是不想折了宋武鲲的面子。 兄弟二人皆未说出心中所想。 自此之后,宋武鲲练武更加痴狂,整日整夜独自练功,不与任何人见面。宋武鹏时而跟随宋青阳走动,时而在南古苑中修行。 不久,宋武鲲突然回到南古苑,点名要与宋武鹏切磋,誓要凭真本事打败宋武鹏。 宋青阳亲自坐镇,也想看看一直独自修炼的宋武鲲武功达到了何种地步。 原本只是切磋,比较外家功夫,宋武鹏套路招式灵活多变略胜一筹,但宋武鲲突然面目苍白狰狞,犹如发狂了一般直扑宋武鹏,浑身内力散出极强邪恶阴毒之气,即便是一旁的宋青阳也不由觉得后脊发凉,毛骨悚然。 宋青阳不知宋武鲲习了何种武功,深觉不妙,急忙出手制止,费了不小气力才得以制服宋武鲲。 自此之后,宋青阳生怕宋武鲲练功走火入魔,强行将其留于南古苑照看,并令人时刻注意其行动。 往后些日子,宋武鲲发狂频率愈发变高,发狂时的功力也愈发强大,直至连宋青阳也甚难控制,只得亲自带着宋武鲲外出求人为走火入魔的宋武鲲医治心魔。 宋青阳带宋武鲲离开,留宋武鹏在南古苑。恰逢当时九州台盟主岳熙圣孪生弟弟岳熙君在江南假借岳熙圣之名走动,听闻宋青阳带义子外出求医,一时半会难回江南,于是心生一计,欲挑拨离间致楚江魄内部大乱,从而废掉宋青阳盟主之位。一直以来楚江魄均无人知道九州台一盟二主之秘密,直至后来发现岳熙圣行踪甚是怪异,甚至听闻岳熙圣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宋武鹏追查之下才知岳熙君的秘密。 南潇蔷薇海楚风月已是掌门,与宋青阳关系不错,宋青阳离开南古苑之后便直奔南潇蔷薇海求楚风月出手相助。楚风月见宋武鲲这般状态,查阅蔷薇海万经阁藏书几日才得知宋武鲲之所以走火入魔,皆因为其练了一种武功:青面獠牙。 也正是那个时候,楚风月知道除了恨苍暮之外,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中楚莲香所留梦魂余香指也可破解青面獠牙,但凭那时楚风月的武功修为,习得梦魂余香指仍需不少时日,习得之后是否有足够功力使用梦魂余香指也是未知。 未能得到楚风月的帮助,宋青阳只得辗转多地。求助过庭北太极门与秦川天武巅,也求助过中原少林寺,皆无功而返。在一筹莫展之际,公孙瑜亮向宋青阳透露出一些关于恨苍暮的线索,但宋青阳既要照看宋武鲲,又须顾及楚江魄,难以抽身去寻找恨苍暮。 在宋青阳携宋武鲲四处求助期间,某日,宋武鲲突然发作,趁宋青阳不备将其击成重伤而逃,不知去向。正值宋青阳重伤难行,未返江南之际,岳熙君成功策反楚江魄龙井分舵、钱塘南门舵、江岳分舵与南潇分舵四大分舵舵主,并与楚江魄副盟主柏安海密谋安插高手于江南南古苑之中,密谋里应外合发动叛乱,夺取楚江魄盟主之位。 宋武鹏在南古苑中练武修行之际,时刻注意南古苑内变化,发觉南古苑多了些生面孔,总觉有何蹊跷。白天依然照常练功,夜间便一身黑衣行走南古苑中调查,终得楚江魄盟下四大舵主意图叛乱夺权的消息,又闻盟主宋青阳遭宋武鲲击伤难以及时赶回南古苑。 南古苑中多宋青阳亲信,然当时副盟主柏安海以诸多事务支开宋青阳亲信。柏安海见宋武鹏还是个十几岁少年,心觉其不会有何威胁,便未将其放在眼里,因而整个南古苑中,除宋武鹏之外,再无多少忠于宋青阳之人。 夜深人静,南古苑外已遍布反水的楚江魄高手,苑内杀机四伏,依岳熙君与柏安海之计划,假造一出楚江魄盟下四舵高手叛乱攻入南古苑之戏,柏安海以死平叛,又逢宋青阳重伤不愈,不知踪影生死难料,楚江魄不可一日无主,盟主之位便自然而然落在柏安海身上。届时,即便宋青阳回到南古苑,也不会有人支持宋青阳重任盟主。 第一百八十五章 独孤一脉(三) 柏安海与岳熙君算盘打得精明,却始终忽略了一直在南古苑中不言不语如同消失了一般的宋武鹏。 叛乱之日,南古苑内外高手尽出,杀声一片。 刀光剑影所向,皆是仍留于南古苑的宋青阳亲信。 危机之时,宋武鹏手无寸铁却毅然站出。 近些时间暗中调查,他已掌握了柏安海的目的。擒贼先擒王,唯有一举拿下柏安海,才可控制南古苑局势。 柏安海武功略高于宋青阳,但对宋青阳成为盟主很是不服,因此早有异心而久未寻到机会夺权,此番大好时机又冒出宋青阳义子出面阻止,很是不爽,心中燃起杀意,令手下高手一并出击取其性命。 宋武鹏虽常居南古苑习武,却甚少有人见过其出手,对其武功套路深度也知之甚少,一番打斗下来,竟无人能伤得了这十几岁的少年,反倒是宋武鹏行如闪电,穿梭于众人之间,仅以封穴定身的招式便令许多人或是动弹不得,或是周身疲软无力。 见宋武鹏本事不小,柏安海亲自动手与其过招,招式套路之间,发觉宋武鹏武功怪异莫测,仅是两三招之后便只得疲于解招而无暇还手。 数十招后,柏安海难敌宋武鹏所使三生穿云指,遭其以一指之力贯穿全身经脉,致骨骼碎裂七窍流血,倒地不起。见柏安海倒地,里应外合生出南古苑祸乱之人接不敢再动。无人敢信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能赤手将堂堂楚江魄副盟主柏安海打得难以招架,更不敢信其仅凭一指之力便将柏安海打成这般模样。 楚江魄南古苑内竟还藏着这般隐世高手。 “我知诸位楚江魄高手前辈今日在南古苑作乱全因柏安海蛊惑,盟主不在,副盟主有令便无人敢不从之。柏安海勾结龙井分舵、钱塘南门舵、江南分舵与南潇分舵四大分舵主意图攫取楚江魄大权,其心可诛。”宋武鹏道,“盟主不久即归,今日叛乱之事我不追究各位,但那四大分舵主死不足惜,若是之后有谁能带这四人来南古苑,不论生死,我必报盟主重用之!此后,楚江魄中凡有二心之人,不忠盟主之人,为害江湖之人,杀无赦!” 宋武鹏一席话摄人心魄,一个未入江湖的武林新秀,竟以如此口气警告在场所有楚江魄前辈,是怎样的胆魄?又有怎样的实力? 柏安海七窍流血一动不动,已是将死之人,在场无人再敢与宋武鹏交手,众人皆收起兵器,立誓将那四大舵主带回南古苑。 楚江魄中凡有二心之人,不忠盟主之人,为害江湖之人,杀无赦! 此话变成了之后楚江魄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言警句,亦成了宋武鹏以一人之力平南古苑之乱,从而出道江湖的名句。 岳熙君得知南古苑一名为宋武鹏的少年以一人之力平定南古苑之乱,生怕楚江魄追究,急忙逃回东海,许久未敢现身江南。 宋青阳重伤归途,略微听闻宋武鹏只身对付判众,并杀死柏安海,惊异非常,意欲尽快赶回江南。途中恰逢蔷薇琴鬼乔弦,得乔弦出手相助,凭乔弦红蔷薇高超医术而恢复甚好,急忙回到南古苑。 宋青阳回南古苑后仅过几日,便有楚江魄盟下各个分舵高手联手捉回参与叛乱的四大分舵舵主。宋青阳念在与这四位舵主旧交甚好而不忍重罚,四人也跪地求饶,愿改过自新,并将此事全部推给柏安海。 宋武鹏则力劝宋青阳道:“彼时四人若助柏安海成功夺权,定不会轻饶得了义父。今日不除此四人,未来楚江魄必会出现更多柏安海。” 宋青阳不置可否,背过身去犹豫不决。 宋武鹏心知义父为人心慈手软,而不除这四人难以为其立威于楚江魄,于是跃身而上,以四招三生穿云指击中四人眉心,一时间四人鲜血自七窍喷涌而出,惨不忍睹。 自此之后,宋武鹏对待楚江魄叛徒之心狠手辣便在楚江魄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不敢在盟会之内随意造次,甚至其他三盟也耳闻宋青阳义子处置叛徒杀人如碾蝼蚁。 因南古苑之乱及处置叛徒干脆利落,宋青阳深觉宋武鹏此人做事干脆利落且目标坚定,又极富统帅之才,相较自己则更适合楚江魄盟主之位,因而便意欲培养宋武鹏任楚江魄下任盟主。 由于宋武鲲逃走,宋青阳心中甚是担心,常常离开南古苑而四处寻找宋武鲲,南古苑楚江魄事务便落在宋武鹏身上。因宋武鹏平定叛乱之表现,整个楚江魄中无人敢不听从。 宋青阳费尽心思找到宋武鲲,奈何其入魔太深,就连宋青阳也已无法将其制服。二人在云滇山中大战三天三夜,直至宋武鲲昏厥,宋青阳才勉强将其控制。此时的宋青阳已然伤痕累累,心中对独孤雁愧疚,发誓必拼死将宋武鲲带回正轨。 既有宋武鹏在南古苑中,自己便可安心为破解宋武鲲身上青面獠牙而寻找方法。心中决定之后,宋青阳托云滇南宫世家代为照看宋武鲲几日,自己便赶回南古苑让出盟主之位。 宋青阳心意已决,宋武鹏再三推托未果,只得接受下来。 宋武鹏不解道:“义父可以盟主身份为哥哥寻找破解之法,为何非要让位于我?” 宋青阳道:“我曾许诺你父亲照顾好你们兄弟二人,现如今你可独当一面,又果断干脆,比我更能胜任盟主之位,将楚江魄托付于你也令我放心。自此之后我便全力为你兄长寻找破解之法,待带他走回正轨,我与他一同回来南古苑与你相见。” 宋武鹏点头,他相信宋青阳所言,宋青阳心地善良又极重感情,言出必行,对他许诺从未食言。 只是宋武鹏不知,他与宋青阳此番离别竟是诀别。 数年未得兄长宋武鹏与义父宋青阳消息,宋武鹏苦苦找寻,终在云滇山洞之中发现二人已腐枯的尸体。洞内一片狼藉,不用猜测便可知道二人曾在这山洞中大战一番,宋青阳被宋武鲲所杀,而宋武鲲或是因走火入魔太深,癫狂致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断影残书(一) 花雨斜阳楚江魄,断影残书宋武鹏。 宋武鹏之身世过往从未向任何人有所提及,即便见过宋武鹏兄长的楚风月,也并不清楚宋武鲲身世。 天下仅存对宋武鹏身世有些许了解的便是公孙瑜亮与南琴二人,如今公孙瑜亮已死,唯有南琴知晓宋武鹏乃独孤家之血脉,也唯有南琴知道宋武鹏为何对青龙首寻找恨苍暮如此上心。 见张汐云与荆宇箫媛皆对自己过去有所好奇,宋武鹏道:“不瞒三位,宋某之所以当上楚江魄盟主,是因曾以一人之力平定南古苑之乱而得前任盟主宋青阳赏识。宋青阳乃我义父,他便将盟主之位传给了我。” “‘楚江魄中凡有二心之人,不忠盟主之人,为害江湖之人,杀无赦!’这话正是宋盟主在南古苑之乱时所说?”张汐云恍然大悟道。 身非楚江魄中人,便对楚江魄之事了解甚少。南古苑之乱向来被楚江魄看作是盟会一大污点,甚少对外提及,张汐云不知实属正常。 “是我所说。”宋武鹏道,“不忠不义怀有二心之人无非是谋得私利,身为楚江魄中人,便应顺楚江魄之宗旨行事,否则便不配加入楚江魄。因而入盟者若怀异心而惹楚江魄混乱或为害江湖者,我必杀之!如今楚江魄中仍有心怀不轨者,凭我一人之力难以一一除之,不过他们也未必敢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箫媛哑然。 她未曾想一向风流儒雅潇洒恣意的宋盟主竟也有如此一面。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宋武鹏如此,这天下四盟最为年轻的盟主又如何控制诺大的楚江魄? “宋盟主与张盟主身在盟主之位,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在下理解。”荆宇道,“不过一人一命,人死不可复生,还是请二位盟主可以多做斟酌。” “哈哈!我早知荆少侠心地善良与我义父一般。但身在此位,若不以杀止杀,恐怕江湖会有更多无辜者因此而丧命。”宋武鹏笑道。 以杀止杀。实乃江湖正义之士不得已而为之。 张汐云轻叹口气,略微点头,令人将燕青虹尸体抬出议事厅,道:“此人乃云香殿之耻,即日起带其尸首游行于江南各大分舵,以儆效尤!” 青江犹冷,烟云如梦。 自宋武鹏至青江楼已有两个日夜,却仍无蔷薇海楚风月的消息。 南琴自与公孙凝母女冰释,琴音当中便少了许多哀伤,却多了几分疑虑。 有蔷薇琴仙南琴在此,张汐云与箫媛便不会错过向南琴求教机会。 青江楼外,公孙凝勤苦习武,能得宋武鹏与荆宇指点,心中甚是高兴。 “宋盟主既已为张盟主送得燕青虹,为何迟迟不肯离去?”荆宇问道。 荆宇虽知些缘由,却也不甚明白。宋武鹏乃一盟之主,事务必然缠身,这两日却在云香殿青江楼中赋闲,实在说不过去。即便看得出宋武鹏对张汐云有意,也不觉宋武鹏是为儿女情长而将江湖大事抛之脑后之人。 “莫非是荆少侠在这青江楼见我见得烦了?”宋武鹏笑道。 “不敢不敢,我只觉宋盟主盟会事务缠身,怎能有如此闲情逸致。”荆宇道。 “荆少侠,可否问你一事?”宋武鹏少许认真道。 “宋盟主请讲!”荆宇道。 “若是荆棘林血案真凶此时站在你面前,你可会杀了他?” “不知。或许不会。” “为何?” “父母于我有生养之恩,家仇不共戴天。江湖是非,孰对孰错实难分辨,我只愿查清荆棘林血案前因后果,以此来做个了断。” “荆少侠可曾记得傲剑劫难之后,我曾力劝少侠莫要去那天龙会八门宫?” “记得。” “依宋某之见,杀伐恩怨以人为源,谁的恩怨谁去承担为最好。替人报仇,哪怕至亲之人,也未免走上江湖恩仇万劫不复之路,冤冤相报无穷无尽。你我皆自以为江湖正义之士,便不应冲动枉为,隐忍待发,查清前因后果再惩凶除恶也为时不晚。” “宋盟主所言极是!当时我初入江湖甚是冲动,还请宋盟主见谅!” “我并无责怪说教的意思,只是以朋友身份说说而已。” “如此说来,宋盟主当时便已经有所头绪,想要查清黑衣人及其背后的神秘组织?” “倒也不是。我曾对天下之巅有所耳闻,只不过一直没有证据,因而不敢乱讲。不瞒荆少侠,在乔恩寻找恨苍暮之前,我便已经开始寻找恨苍暮的下落了。” 荆宇惊讶,不知宋武鹏说出此话有何目的。 “我本不愿提及过去私事,但事情发展至此,我在黄鹤山庄一战一时冲动导致与王子尧关系彻底破裂,因而不得不透露些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 荆宇好奇,一向潇洒自在的楚江魄宋盟主会有什么故事。 “我的兄长正是拜青面獠牙所赐而惨死,我的义父为救我兄长,死在兄长的青面獠牙这邪恶武功手下。”宋武鹏一字一顿道。 兄长。青面獠牙。 荆宇心中疑惑,青面獠牙这种武功被南宫千雨习到已是令人甚觉怪异,怎么宋武鹏的兄长也会接触到这种武功? “我早便料到宋盟主此行青江楼绝非仅仅为送燕青虹而来。”南琴的声音夹杂着潺潺水声自青江楼门传来。 二人转头过去,才发觉南琴飘然而至,张汐云与箫媛紧随其后。 “见过南琴前辈!”宋武鹏与荆宇作揖道。 南琴气色神态相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虽未从丧夫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但也逐渐接受这一现实。 “当初的事,宋青阳在与先夫交谈时也透露过一些,虽是无意,却也令先夫非常关注。”南琴道,“我与先夫一直以为你是极其隐忍稳重之人,能以大局为重而不拘个人恩怨,想不到在黄鹤山庄还是心生杀意。” “说来惭愧!”宋武鹏面带遗憾道,“我本打算查清一切之后再有所行动,不料却未能忍住,与王子尧撕破了脸皮。王子尧险些死在我的手中,王子白必然大怒,世事难料,这次我若不道出其中缘由,恐怕再也难有机会。” “就因王子尧在黄鹤山庄所说的那句话,你就要杀他?”南琴道。 宋武鹏点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断影残书(二) 黄鹤山庄一战,王子尧说了什么话能逼得宋武鹏翻脸? 在场几人,恐怕只有南琴和张汐云有些印象。 “那日我专注与乔弦对峙,并未注意王子尧说了什么。”张汐云道。 南琴闭口不谈,有些话不便自她的口中说出,她也不愿说出。若是宋武鹏愿意,便也当由宋武鹏来决定如何说出那些话。 “‘杀公孙满门如杀圈中牲畜,杀独孤雁如食水中虾蟹,那时我虽年幼,却至今不忘独孤雁人肉之味。’这便是王子尧原话。”宋武鹏道。 人肉之味。 众人皆惊,宋武鹏眼中露出凶光。 不仅南琴,便是宋武鹏也是那日才知独孤雁是被王子白杀而食之。 “宋青阳是我义父,独孤雁是我生父。”宋武鹏道。 独孤雁。 在场除南琴与宋武鹏之外,无人再听说过这个名字。甚至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再无几人知晓独孤雁是何许人物。 夕阳照云落凤巅,清风荡波游鱼浅。 且闻江湖恩怨事,不知明月何时圆。 两人讲述,一段故事。 宋武鹏努力回忆过去之事,南琴恰当有所补充。 几人听得入神,却不知天已入夜。 枝头婵娟,云如纱,青江溅水花。 天上星河,落楼台,旧事踏风来。 谁敢想江湖消失已久,仅留传说的独孤氏唯一后人此时此刻竟站在青江楼外。 谁又敢想宋武鹏竟能忍辱负重,拜师于杀父仇人学习武艺。 谁能料到宋武鹏血脉至亲,竟也因青面獠牙命丧黄泉。 独孤浪。宋武鹏。 独孤海,宋武鲲。正是宋武鹏故去的兄长。 姓氏独孤,确是孤独。 张汐云玉眸含珠。 她眼中,平日间风轻云淡之人,竟一直背负着这般过去,孤独前行。 他如浪子,却非浪子。 这些年来,他竟能这般隐忍,全然如置身事外之人,一心为楚江魄,也为江湖。 唯有他知道青龙首乔恩心中那般急切,因而即便青龙首重伤他所心爱之人,他也未去寻仇。 其中感受,经历过才会切身领会。 身为江湖断心影,残念一留若书生。 张汐云终得明白,何为断影残书宋武鹏。 “如今我伤了王子尧,王子白必会找我麻烦,好在没有暴露,我应该可以能搪塞过去。只不过这些年来我的计划都要被打乱了。”宋武鹏道。 神情中已然没有方才讲述过往时的失意,宋武鹏又如往常那般轻松正常,一心只为江湖事。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这便是宋武鹏给江湖人所留印象,而他似是打算将这印象继续保持下去,只因一时冲动而担心世事难料,不得已才透露这般天大的过去。 箫媛这才明白,上次去黄鹤山庄时为何公孙瑜亮知晓王子白手中拥有《地书·辟卦》,凭公孙瑜亮之聪明,即便宋青阳只字未提,他便也有办法查得出来。 “我曾追查恨苍暮无果,耳闻天下之巅也难得丝毫有用消息,直到那位前辈暗中提供信息,才为我理清了些头绪。”宋武鹏道。 “嗯!” 张汐云猛地点头,她知道他所提前辈正是诈败之后一直暗中调查天下之巅的花无尽。 她不愿再给宋武鹏那种若即若离之感,突然体会到他的不易,她不想如以前那般鲜有回馈给他,她想替他分担。即便二人身为二盟之主,却也可以只言片语眉目神色以示倾心。 身在江湖,又皆负重任,他怎会不懂? “依我猜测,令我兄长与南宫千雨习得青面獠牙的人应是同一个人,且他们的目的也应该相似。”宋武鹏道。 “此话则讲?”荆宇道。 “我兄长天赋极高,曾受义父相当宠爱,年幼时便可将普通武功及内力修炼甚至改进到非常境界。可惜我兄长太过狂傲自大,以至于不屑名门正派武功,立志自创武功以开宗立派为父报仇。”宋武鹏道,“南宫千雨也资质极高,秦川天武巅叶飘零叶掌门对其期望之大不亚于荆少侠,甚至主动让她再去庭北太极门修习。二人堪称不世出的武学之才。授他们青面獠牙,学习领悟能力必远超常人。我猜那人应是想做什么试验。” “试验?”箫媛不解。 “传言青面獠牙唯有女子才可练就,但事实证明男子也可练就青面獠牙,只是练成之后,武功并无女子练成那般强大,也因此义父常常可以将我兄长制服。”宋武鹏道,“只可惜我兄长曾趁义父不备而使其重伤,虽说受乔弦所救,但损失了不少功力,最终未能制服兄长,致二人双双死于云滇山洞之中。” “乔弦?”荆宇箫媛二人异口同声。 在他们二人看来,乔弦可谓作恶多端,不仅害死箫媛亲生母亲,还引起江湖诸多纷乱,而就在前不久,乔弦为夺明珠泪,间接导致绝香宫血洗黄鹤山庄,也使公孙瑜亮被杀。 宋武鹏不再多言,表情变得复杂。 荆宇本还疑惑,忽地想起那日在钱塘城东桥茶馆内,宋武鹏对乔弦很是客气,于是道:“在钱塘城东桥茶馆时,宋盟主已知乔弦些许底细,却还对她很是客气,可是与这有关?” 宋武鹏笑道:“哈哈!荆少侠居然还记得!我确实因乔弦曾出手救我义父而心怀感激,不论她目的为何,事实便是她的确救过我义父。” 箫媛忙激动道:“可是她曾杀过那么多无辜生命!父亲自我儿时便教导我莫要寻仇,因而不告诉我仇人是谁,但夺母之仇如何轻易放下?后来我再三追问才知凶手是母亲曾经姐妹乔弦,我曾问父亲为何不找乔弦报仇,但父亲从未给我答案!” 见箫媛情绪变得激动,南琴不忍,忙伸手握住箫媛双手,道:“此事真正原因极为复杂,就连箫逸本人也不愿多提。乔弦虽作恶多端,但其心思目的单纯,只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已,绝无害人之心。箫逸不愿追责,十之八九是因他将颜柳之死归结于自己身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断影残书(三) “乔弦的行为与天下之巅的动向的确相似,但又的确没天下之巅那般嗜血残忍。”宋武鹏道。 “我想起当时与乔恩一同去江岳绝音谷时,燕青虹令人将洛神山庄罗氏兄妹毒打,罗伝当场毙命,罗依濒死之际全凭乔弦出手才保住性命。”荆宇道。 “此事我略有耳闻。师兄送罗依来蔷薇海后,似乎是听罗依提起过。”箫媛点头道。 “这个乔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武功如此高强,又到底有何目的?”张汐云摇头叹息。 这个江湖未知之事实在太多,身为盟主,她也难以悉数了解。 星月相映,月如舟,漂浮于星河之边。 众人皆归,唯留张汐云与宋武鹏二人于青江楼下。 “我曾知逐风浪子乔恩因南宫千雨之事而苦闷却强作洒脱,却不知你心中之事较他更重。”张汐云道。 “这些事情记在心里即可,何必要说出来?”宋武鹏笑道,“若非我那天怒不可遏差点坏了大事,又怎会将这些说出来?” “你打算瞒我多久?”张汐云皱眉质问道。 宋武鹏不言。 瞒她。 为何说瞒?为何不瞒? 江湖恩怨错综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怎能平白无故给张汐云增加那么多烦恼? “师尊曾说她是在南潇海边的一间茅屋里捡到了我,我自懂事起便已在蔷薇海中,从未见过父母,更未体会过双亲之爱,所以对你与荆少侠以及凝儿的心情无法感同身受。”张汐云仰望星空,轻声道。 “我听闻那时候东海倭贼常常袭扰南潇海岸,或许……”宋武鹏说了一半才发觉似乎不该继续。 “师尊说过,南潇蔷薇海常常派人去海边保护渔民,那次便是师尊亲自带人清理骚扰渔民的倭贼,然后便发现了我。她等了几个日夜也不见我的父母归来,于是便先将我带回蔷薇海,而后派人在那附近寻找我父母。”张汐云道,“我很小便开始在蔷薇海学习红白蔷薇,师尊也再未提及过我父母的事。师尊谈我如海边落花,便自落花词中为我取了这名字。” 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底,成叹息。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漂流处、莫趁潮汐。落霞绝、蔷薇伞张。 张汐云。 “八大门派许多弟子皆是天下各处因种种原因而失去双亲之人,江湖尚不太平,为免更多年幼孩子失去双亲,你我更须努力才是。”宋武鹏道,“或许这也是我不愿提及自己过去的原因之一吧!发生之事已无法改变,不如尽力不让类似之事再次发生。” 张汐云沉默。 何为江湖大义? 天下太平?合家同欢? 若口口声声心为天下,为免太过虚无缥缈眼高手低。 但能凭一己之力保得百姓平安,不致少孤老寡,岂不是更为现实也更易实现? “待江湖太平,你想去哪?”张汐云问道。 “江湖怎能太平得了?”宋武鹏苦笑道。 的确,江湖怎能真正太平? “假若如此呢?”张汐云道。 “携心爱之人寻一静谧之处,与花鸟虫鱼相伴余生。”宋武鹏道。 “我与你同去!”张汐云道。 三言两语,两心一意。 无须再多一字。 沉默。 许久,宋武鹏道:“既入江湖,生死为疆。难求潇洒归隐,只愿你我平安无事。” 张汐云道:“身在江湖,甚难轻言退出。若难如愿,便在这江湖之中相伴吧!” 相视一笑,凝望星河。 车遥遥,马幢幢。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青江楼内。 “没想到宋盟主还有如此故事,平常甚是看不出来!”箫媛叹道。 “行走江湖之人,多多少少皆有些故事吧!”荆宇道。 “南琴师叔说乔弦虽作恶多端,但心思目的单纯,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箫媛道。 对于乔弦害死自己母亲颜柳之事,箫媛耿耿于怀。 “南琴前辈说师父将这责任归结于自己身上,因而并未想去追究乔弦。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荆宇摇头道。 “若是遇上乔弦,我定会质问她一番!”箫媛道。 “温青曾说她在大漠遇到楚掌门,被夺去了恨苍暮。楚掌门称乔弦以易容之术骗过温青,夺走了恨苍暮。”荆宇道。 “嗯!蔷薇琴魔白若虚死后,红蔷薇五音其余四人两两交换了佩剑。乔弦夺了恨苍暮之后,手中所持师尊的剑便留在了温青那里。”箫媛道,“但乔弦也没有杀温青,只是把矛头指向了师尊。” “知道她们交换佩剑的人屈指可数,师母颜柳去世,南琴前辈淡出江湖,楚掌门一人便没有足够证据证明她的剑曾交换给了乔弦。如此一来,只要温青说出,天下欲夺恨苍暮的人便都知道那秘籍去了南潇蔷薇海。” “听师姐说中原少林寺也在暗中寻找恨苍暮下落,不少少林俗家弟子出现在南潇蔷薇海附近。师尊应该就是在处理这件事。”箫媛道。 “恨苍暮本就是当今武林佛家武功至尊,中原少林寺想拿去也是正常不过。但蔷薇海若真没有恨苍暮,恐怕楚掌门一时很难脱身。”荆宇道。 “南宫千雨现在留在青江楼,有南琴师叔和师姐照看,较我们来时稳定了许多,但也不能一直等到师尊处理完这件事再来啊!”箫媛道。 “明日一早,我去趟蔷薇海。”荆宇道。 “你去做何?”萧远疑惑道。 “若是楚掌门遇到什么麻烦,或许我能帮些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手千花(一) 奇峰顶,云海间,雾气漫,绝影立。 红粉靓影挺直立于大殿之外,片刻后,迈步入殿。 峰顶寒意侵袭。 苍白之影在殿内深处忽隐忽现,似是与殿内云雾融为一体。 “乔弦?” “召我何事?” “可有青龙首的消息?” “暂无。” “可是把恨苍暮的消息告知中原少林寺?” “已告知。” “为何要杀公孙瑜亮全家?” “此非我本意。是王子尧率绝香宫所杀。” “罢了!” “还有何事?” 乔弦望着眼前雾蒙蒙一片,面无表情。 “是否查到岳熙君的动向?” “岳熙君擅自与西夷北狄勾结,还曾密会倭贼使者。” “岳熙圣作何反应?” “岳熙圣闭关之中,应是不知此事。” “岳熙君狼子野心,杀之!” 乔弦皱眉,道:“是否着急了些?” 白影道:“京城沙家私自与夷狄勾结某乱,险些坏我大事。我令青龙首屠沙家满门便是杀鸡儆猴,岳熙君仍敢胡作非为,留他何用?” 乔弦道:“你已是将死之人,还管那些有何用?” 白影道:“即便将死,我仍是天下第一人。” 乔弦道:“我此时此刻便有本事杀了你这天下第一人。” 白影道:“你不敢杀我。” 乔弦道:“为何?” 白影道:“你心愿未了,岂敢轻易在我这里浪费功力?” 乔弦沉默。 许久,乔弦道:“何人在何地杀岳熙君?” 白影道:“青龙首,少林寺。” 乔弦道:“天龙会近期形势不妙,再令青龙首出手恐有危险。况且你曾答应他……” 白影打断乔弦,道:“江南王与唐啸不会让朝廷轻易插手江湖之事。有南琴在青江楼,凤凰刺暂时死不了。” 乔弦道:“我即刻去寻青龙首。” 白影道:“正合你意,又何必多问?” 乔弦不语,转身欲离。 白影又道:“当心王子白。” 话音仍在殿内回荡,乔弦身影已消失无踪。 早冬南潇天气好,可怜冬景似春华。 风轻未杀萋萋草,日暖初干漠漠沙。 不见叶黄仍嫩树,寒樱枝白是狂花。 此时却羡闲人醉,难为惬意入酒家。 节气入冬,但南潇还无任何入冬征兆,仅是天气凉爽了些。 南潇蔷薇海外。 中原少林寺俗家九子灰布长衣齐列一排,无丝毫挑事之意,却令蔷薇海心中不安。整个南潇各处已有不少俗家弟子,此些人所来目的明确:恨苍暮。 正是前不久,少林寺突然得到确切消息,曾消失于西北大漠的恨苍暮早已被楚风月暗中带至南潇蔷薇海。 少林此番行动正是为中原少林寺收回少林武功至宝。于情于理,少林皆是正当。 少林寺俗家九子乃中原少林寺俗家弟子中武功修为最为上乘者,四大金刚、十八罗汉皆为少林弟子中之高手。 与俗家九子所对立,坚守南潇蔷薇海入口的红白身影便是楚风月门下蔷薇海红蔷薇新五音。 红蔷薇新五音乃蔷薇琴狂唐姿、蔷薇琴骨花黛、蔷薇琴心楚瑶、蔷薇琴诗沈画烟与蔷薇琴才乔熙。 蔷薇琴诗沈画烟乃新五音中武功修为最高者,其名来由因一名词《天香·薰衣香》。 珠络玲珑,罗囊闲斗,酥怀暖麝相倚。百和花须,十分风韵,半袭凤箱重绮。茜垂西角,慵未揭、流苏春睡。熏度红薇院落,烟锁画屏沈水。 温泉绛绡乍试。露华侵、透肌兰泚。漫省浅溪月夜,暗浮花气。荀令如今老矣。但未减、韩郎旧风味。远寄相思,余熏梦里。 蔷薇琴狂唐姿正是河西走廊骊靬城唐家河西小霸王唐奕独女。蔷薇琴才乔熙便是东海乔家乔仕二女儿,也是白蔷薇五凤青诗莺乔凝之妹。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红蔷薇五音仅以五位般般入画的少女与来犯之人对峙,楚风月心思可见一斑。 少林俗家九子刀枪棍棒斧钺勾叉剑各有一持,刀者趣、枪者生、棍者定、棒者喜、斧者舍、钺者空、勾者识、叉者无、剑者非。此九子便是代佛家九有欲界、色界、无色界之意。 刀者为首,眼见面前五位姑娘敛容屏气如临大敌,于是道:“五位蔷薇海姑娘不必如此!我等虽是少林俗家弟子,也无擅闯贵门派圣地之意,只愿姑娘禀报楚掌门,交还我少林佛家秘籍恨苍暮便是!” 沈画烟道:“师尊早便说过,蔷薇海从未见过什么恨苍暮,还请各位速速离开此处!” 一阵厉风袭过,黑灰身影自天而降,落在红灰间空地之上, 此人目如虎,眉如狼,面刻沧桑,凶相外露,毫不掩饰。 “在下乃少林庄晏佟,见过五位姑娘!那恨苍暮原藏于西北大漠之中,江湖中无数人曾去那找寻,才知秘籍在大漠白妖温青手中。温青曾为蔷薇海弟子,怎会不将那秘籍交回蔷薇海?况且前些时候中原少林寺得可靠消息称蔷薇海楚掌门曾现身大漠,取走恨苍暮。我等不愿在南潇地界闹事,还请姑娘请楚掌门交还恨苍暮。” 此人周身散出凶神恶煞之气,虽以尽全力以平和语气言语,却在五音眼中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庄晏佟乃中原少林寺隐世三大高手之一,也是隐世三大高手中唯一俗家弟子,与少林双佛广德大师、千智大师并称少林隐世三大高手。此三人常年闭关修炼,深悟佛家思想之精髓,武功高深莫测,远在少林四海方丈之上,早已参透世间万物而隐世,江湖甚少有人见过此三人,更是无人见过此三人出手。江湖传言这三人一旦联手,恐怕唯有庭北太极门阴阳二圣与秦川天武巅天武剑宗联手才可与之匹敌。 此番少林派出庄晏佟亲自前往南潇蔷薇海寻恨苍暮,可见少林对这武功秘籍之重视。 “少林隐世三大高手之一重出江湖实乃难得盛景,却不想竟是为那无凭无据的江湖传言而来,真是笑话!” 空灵之声自蔷薇海谷道传出,蔷薇纷飞,花香四溢。 楚风月踏花乘风飘来。 “楚掌门!”庄晏佟作揖道。 “南潇蔷薇海向来以修习江湖药圣楚莲香所留蔷薇海内功及红白蔷薇绝学为立派根基,对恨苍暮这佛家秘籍毫无兴趣,更无理由私藏,还请庄兄回去中原吧!” 第一百九十章 千手千花(二) “我平日专心闭关,不闻江湖中事,楚掌门何时开始敢做而不敢当了?”庄晏佟道。 “此话怎讲?”楚风月面带不悦。 这些时日少林俗家弟子遍布南潇已令南潇中人颇有微辞,现今少林弟子堵在蔷薇海门口找事,更是令其毫无颜面。本有张汐云飞鸽传信恳求其前往青江楼,却因这事耽搁些时日。多事同至,楚风月心中便焦躁不已。然其身为一派掌门,却也不可随意发火,只得尽量忍耐。 若非庄晏佟现身,楚风月绝不可能亲自出面与这些少林寺弟子一般见识。庄晏佟绝非一般高手,即便是楚风月也不敢掉以轻心,凭她武功也未必庄晏佟的对手。 “我方才便说了,有确切消息称恨苍暮在蔷薇海中。若是少林寺未做足够调查,我怎会亲自来此?”庄晏佟道,“我虽为少林俗家弟子,却也不打诳语,而楚掌门当我的面不敢承认私藏佛家秘籍,欲据己有。身为一派掌门,如此这般如何在门派立威?又如何立足江湖?” 庄晏佟面相本就显得凶残狰狞,如此一言本意仅是激将而已,而在楚风月及红蔷薇五音看来便是羞辱挑衅,甚至连少林俗家九子也觉庄晏佟说话有些过分。 “一派胡言!”楚风月怒道。 风骤起,花叶狂舞,蔷薇有刺。 楚风月恼而出手。她不知何人栽赃蔷薇海,本就无辜,又遇眼前这蛮横之人,当着弟子之面怎能甘心受辱? 庄晏佟诧异,未料楚风月竟突然动手,如此近距离一时难以避开楚风月挥袖而出的十几枚蔷薇镖。 疾风破,千佛千手,大海无量。 眨眼间,庄晏佟挥掌收招,楚风月所掷十几枚蔷薇镖竟尽数被庄晏佟接住,夹于双手指缝当中。 楚风月跃身而起,蔷薇卷风,蔷薇镖不计其数,倾泻而出。 蔷薇花雨刺刃绝,千手含光不见血。 一人如九天之凤,翩翩起舞而暗藏杀机。 一人似撼地之熊,起身迎击却不落下风。 蔷薇镖之攻势如暴风骤雨,却又以疾风龙卷之姿态变幻而击。 庄晏佟之守势似滴雨之水,但又凭破风化雨之掌法无懈可击。 万花倾雨,千手神掌。 千手千花,甚是美哉! 前者极尽攻势,后者可攻可守。 万花倾雨正是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武功,实为天下暗器武功顶尖之列,却对庄晏佟毫无作用。 千手神掌乃中原少林寺秘藏武功之一,掌势如若千佛千手一般,刚劲凌厉又不乏迅捷,可谓对付万花倾雨的绝佳武功之一。 眼见此招被千手神掌克制,楚风月落而以掌击之。 二掌相对,震风扬尘,观战之人皆被迫后退数步。 十二天星绝命穴,大集法门括星月。 蔷薇葬魂七窍掠,千佛千手不曾觉。 鬼门十三心智缺,佛祖普度三界跃。 三式三招,既定乾坤。 天星十二拂穴手。大集神功。 蔷薇葬魂掌。千手神掌。 鬼门十三针。三界拳。 楚风月未料自己所使三招竟尽数引出庄晏佟所学三大少林绝学。 庄晏佟未料楚风月竟攻势一势强过一势,丝毫没有罢手之意,于是也不打算接招,欲以攻代守。 蔷薇海武功多轻柔灵动,少林寺武功刚猛坚强无坚不摧,以普通武功如此针锋相对,确无优势可言。楚风月心知如此,便欲以禁书房以柔克刚之武功攻之,不想此次庄晏佟竟主动出击,令她忙于招架。 庄晏佟步步为营,楚风月只得用蔷薇碧波掌以柔抵刚之掌法接招,化刚劲之力如碧波滴水四散而去。 进退之际,楚风月已身陷劣势,这些年来她还从未与武功如此高强之人交手过,一时竟难与之抗衡,即便可以和风扶柳掌以柔克刚,但也疲于庄晏佟攻势而难以出掌。 庄晏佟久未出手,此番遇到楚风月打至如此地步,心中也甚为畅快,虽无杀意,但也愿与之切磋个痛快。 双掌相触,蔷薇花开露刺。 楚风月趁机捏掌和风扶柳直击庄晏佟胸口,却不料庄晏佟突然以掌化拳,以迅雷之势直掏楚风月臂弯。 楚风月一掌难收,眼见难躲此拳,抬脚后撤。拳风擦臂而过,将楚风月衣裳撕开一道口子。楚风月和风扶柳掌势已出,掌外劲力将庄晏佟胸口布衣打烂。 一来一回,看似双方持平,实则楚风月一开始轻敌而至此番劣势。 庄晏佟抬步再欲出手,却见远处雕龙镀金之物斜飞而来,刺于二人之间地上。 此雕龙镀金之物栩栩如生甚是耀眼,形态与普通刀剑相去甚远,不用猜便知此剑为何物。 一袭黑衣,随剑而来。 剑乃龙吟,人乃荆宇。 “晚辈苍翠星辰剑荆宇,见过楚掌门!这位前辈是?”荆宇道。 方才于远处便见楚风月与此人交手竟略处下风,荆宇甚是惊讶,二人你来我往各摧衣裳,本应到此为止,却又见这人仍欲动手,担心楚风月再落下风,于是掷剑而出。 “中原少林寺庄晏佟!” “见过庄前辈!” “不知荆少侠师从武林哪一门派?” 庄晏佟上下打量荆宇,并未见过如此晚辈,只觉方才剑自远处而来,剑还未至,剑气便逼得他不得不收手,心中甚是感叹。常年闭关修炼,自然不会知道这几年江湖发生之事,但这江湖传说的龙吟宝剑他却有所耳闻。 “晚辈师从傲剑山庄、江南逍遥庄、庭北太极门与秦川天武巅,学得庞杂,未得任意一派精髓,前辈见笑了!” 楚风月未曾想荆宇会出现在此,方才那一剑的的确确为自己化解些许尴尬。 “荆少侠人还未至便以剑气将我逼退,可见内功之深厚,不知可否与我切磋上几个回合?”庄晏佟方才未能打得尽兴,此刻有如此不凡之人现身,正在兴头,便向荆宇邀战。 “前辈过奖!方才我自远处见前辈与楚掌门交手,便熟悉了些前辈武功招式,假若交手,恐怕于前辈不公。”荆宇道,“方才楚掌门与前辈打得不相上下,以晚辈的武功修为,必不是前辈的对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手千花(三) “不妨不妨!切磋乃习武之人进步之要诀之一,不论强弱胜负,皆可探出自身不足。”庄晏佟道,“方才与楚掌门交手,只因楚掌门被我言语激怒而些许冲动遭我划伤了衣物。不得不说蔷薇海的武功美而锋利,正如风中蔷薇那般!” 楚风月不置可否,自己方才确实激动而太过激进,以至于落了下风,不得不说庄晏佟武功的确高强,此时此刻竟也想看看这苍翠星辰剑与少林隐世高手之一的庄晏佟如何过招。她也对身负袖里乾坤内功的荆宇武功究竟如何而甚是好奇。眼前的庄晏佟的确能探出荆宇武功十之八九。 “庄前辈,晚辈此行有要事与楚掌门相商,恐怕不适合与你在此切磋。”荆宇道。 听闻此言,楚风月才明白荆宇此行目的。此前楚风月一直与张汐云单独联系,而张汐云应是向同为蔷薇海弟子的箫媛透露了这个消息,致使苍翠星辰剑自青江楼远道而来,目的十之八九是希望能替蔷薇海解围。 “荆少侠莫非看不起庄某?”庄晏佟道。 “既然庄前辈看得起晚辈,晚辈便陪前辈切磋切磋。”荆宇道,“不过在此之前有些话想说。” “荆少侠请讲!”庄晏佟道。 “来蔷薇海路上,晚辈听说中原少林寺派人在南潇追寻绝世秘籍恨苍暮,恰好在此之前,晚辈也曾与友人一起追寻恨苍暮的下落,因而知道些关于这武功秘籍的事情。”荆宇道。 “哦?少侠不会是楚掌门请来的说客吧?”庄晏佟挑眉。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荆宇道,“因友人误练了青面獠牙那邪恶武功,性命垂危,急需恨苍暮中武功破解之。晚辈便一路追去西北大漠寻找,虽未能找到秘籍,却找到了许多线索,那些线索也将晚辈一路指引到南潇蔷薇海。” “如此说来,荆少侠也曾来这里追寻恨苍暮?”庄晏佟道。 “正是!但来蔷薇海之后,我依这些线索与楚掌门交涉。蔷薇海开宗立派便是以救死扶伤为宗旨,得知有人因青面獠牙而性命垂危,蔷薇海必不会坐视不管,但楚掌门的确没有这秘籍,而是有人在大漠假借楚掌门的身份自温青手中取走了恨苍暮。”荆宇道。 “何人?”庄晏佟道。 “乔弦。”荆宇道。 熟悉的名字。 庄晏佟不会不知,据四海方丈所说,透露恨苍暮下落之人便是与乔弦有些关系。 “你认识乔弦?”庄晏佟问道。 “见过几次。”荆宇道,“此人武功高强,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早已背离蔷薇海初衷,虽未亲眼见她杀人,但当年江南逍遥庄箫掌门夫人之死与前不久新任武林盟主公孙瑜亮一家惨死皆是因她而起。” “确有其事?”庄晏佟转头询问身后俗家九子。 “前不久黄鹤山庄血案的确是乔弦引来江岳绝香宫众人所为,乔弦欲夺公孙瑜亮手中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但公孙瑜亮一家之死为绝香宫所为,乔弦虽未动手也未阻止,幸得楚江魄宋盟主与云香殿张盟主及时赶到才救下公孙瑜亮夫人南琴。”俗家九子其中一人道。 “如此说来,这个乔弦令人透露恨苍暮的消息是有其他目的?”庄晏佟自言自语道。 “乔弦透露这个假消息,恐怕是想令少林寺与蔷薇海交恶,抑或是想牵扯这两大门派的力量,其目的不得而知。”荆宇道。 庄晏佟深思片刻,察觉其中似乎有些蹊跷。 “此事绝不简单,我须即刻回少林寺询问四海方丈。”庄晏佟道。 苍翠星辰剑简短几句话竟能说服庄晏佟,这令楚风月颇感意外。 “庄兄这就要回去了?”楚风月颇有意味地看向庄晏佟。 “楚掌门,方才之言多有得罪,庄某在此给楚掌门与蔷薇海诸位弟子赔礼!”庄晏佟抱拳道,“听闻荆少侠所述,庄某突然想到曾出关前来南潇时耳闻少林弟子提及少林寺有一常客时常与四海方丈密会,此些乃少林寺门派中事,不便多言!” “既然话已说清,庄前辈不妨与晚辈切磋几个回合再走,如何?”荆宇道。 “那便甚好!此来南潇不仅能与楚掌门交手,还可与荆少侠这般后起之秀过招,也算不枉此行!” 荆宇倚剑而立,静待庄晏佟出手。 庄晏佟摆招,却迟迟不见荆宇出手。 微风习习,潮气扑鼻。 忽而,庄晏佟瞬步向前,势如虎豹豺狼。 荆宇提剑横握。 转瞬之际,掌风拳刃直扑楚风月面门。 楚风月岿然不动,庄晏佟及时收招,转头看向荆宇。 “如此迅捷的步伐,少侠好武功!”庄晏佟道。 方才左拳右掌,三界拳与千手神掌并出竟被眼前这少侠躲开,庄晏佟甚是惊讶。 继而,庄晏佟疾步而击。 荆宇双手握剑横于胸前,以无为之息强行接下庄晏佟千手神掌。 千手神掌掌力可摧石断铁,内劲可隔山打牛,可谓强势之至。 荆宇以龙吟剑鞘强行接掌,仅是后撤数步,双手虎口被震得发麻。 庄晏佟诧异,道:“少侠内功好生深厚,竟能无声无息之间化解我千手神掌!” 荆宇谦道:“若不是我以龙吟接掌,恐怕方才已然被前辈一掌劈死在这!” “看招!” 庄晏佟再次起势攻之,却不料荆宇此次以攻代守。 出剑收剑仅为一瞬。 龙吟向天,继而垂地。 庄晏佟站定,强压内息运气片刻。 “少侠好剑法!不知你与欧阳仙是何关系?”庄晏佟道。 荆宇皱眉,不作回答。 庄晏佟见荆宇稍显不悦,解释道:“十几年前我曾与欧阳仙有过交手,少侠这出剑收剑虽在眨眼之间,却是与欧阳仙的剑法很是相似,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欧阳仙是我杀父仇人。”荆宇道。 庄晏佟诧异。 “这龙吟?”庄晏佟虽许久不问江湖事,但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当年震惊江湖的荆棘林惨案后,欧阳仙不久便重伤而亡,虽不知欧阳仙是否参与过荆棘林一案,但若欧阳仙是眼前这人的杀父仇人,而这人又手握龙吟,那么…… “是我父亲所留。” 第一百九十二章 青龙不悔(一) 天龙升海风波起,奇门遁甲八卦集。 天龙会总舵八门宫虽名为宫却实如城,宫门城墙如若坚森堡垒,自空中俯视八门宫形似太极八卦。 八门宫八门之内皆藏机关,若非通晓奇门遁甲之术,擅入者必不能全身而退。 所谓八门奇阵似金锁,生景开门入则吉,伤惊休门入则伤,杜死二门入则忘。 当年墨竹林龙倾城纠集江湖中人攻打八门宫,便是因甚少有人熟悉奇门遁甲之术而损失惨重。通宵奇门遁甲之门派,天下间唯有三家:庭北太极门、秦川天武巅与江南逍遥庄。 八门阵内道路通达如若迷宫,暗器机关遍布,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 自青龙首屠杀沙文一家之后,朝廷派兵欲围八门宫,在江南王与唐啸周旋之下,对付天龙会之重任便落在九州台身上。 九州台始终将天龙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奈何天龙会势力自青龙首灭玄武盟与朱雀门后便如日中天,仅凭九州台之力与之交战必会两败俱伤。前不久恰好可乘青龙首杀沙文一家做做文章,却又遇上绝香宫造黄鹤血案,楚江魄宋武鹏亲自出手剿杀绝香宫部众,继而江湖各处皆开始对付绝香宫,而天龙会一事便不了了之,甚至连朝廷也再未过问。 受楚江魄及江湖各势力集中对付的绝香宫损失极为惨重,诸多绝香宫残部皆加入了天龙会。 天龙会,八门宫。 宫内殿群守卫森严,宫外中原各处堂口分舵皆在与九州台对峙交战,但此处丝毫不受任何外事影响。 自打苍翠星辰剑剑挑八门之后,几无任何外人敢轻易踏入此地。 阴云密布,依稀飘飞雪花。 一道红粉靓影跃上宫墙,如若雪花一般自宫墙飘至殿上瓦顶,消失不见。 宫内淡淡清香,卧房之内,青龙首榻上打坐,恨苍暮被随意摆放一边。 殿内侍者护卫小心翼翼,走路无声,生怕惹恼了八门宫的主人。 红粉人影走动在殿中走廊,无人敢抬头看此人一眼,甚至连其走路带过些许微风都不敢触嗅。 人影走至一房间门口站定,轻挥衣袖,门口两个侍者便弯腰低头离开。 可在八门宫内随意走动且无人寻问之外人,唯有此人。他人不知此人身份,但青龙首不会不知。 天下之巅明月主。 “又有何事?” “令你去杀一人。” “请进!” 青龙首睁眼。 屋门大开,随后紧闭。 明月主负手而立,目光犀利。 “杀谁?”青龙首问道。 “九州台岳熙圣的孪生弟弟,岳熙君。”明月主道。 “我接令去杀苍翠星辰剑。”青龙首道。 “不必!去杀岳熙君即可。”明月主道。 “不杀苍翠星辰剑便救不了凤凰刺。”青龙首道。 “你以为杀了苍翠星辰剑就能救凤凰刺?况且你以为你杀得了苍翠星辰剑?即便可以,你会忍心下手?”明月主问道。 青龙首沉默片刻。 “他答应过我……”青龙首道。 “他并不舍得花费数十年功力救凤凰刺。”明月主道。 “既然如此,我自己救。”青龙首道。 “有人替你救她。”明月主道。 “楚风月也不会舍得数十年功力去救她。”青龙首道。 “你不必多问,去杀岳熙君便是!”明月主道。 “何地?”青龙首道。 “少林寺,何时出手我会告知你。”明月主道。 “我自京城出来后被追杀一路,现内伤未愈,恐无法在少林寺杀人。”青龙首道。 明月主目光缓和许多,上前几步坐于榻旁。 “凭你现状,又如何去杀苍翠星辰剑?”明月主摇头。 纤细手指于青龙首后背双臂抚过一遍,继而以内外之劲力触过青龙首穴位。 “天星十二拂穴手,不愧是蔷薇海绝学!”青龙首叹道。 “屏息运气!莫要多言!”明月主道。 游龙惊鸿,如若穿梭于经脉穴道之中,追逐嬉戏,好生畅快。 原本内功过耗,内伤未愈的无力之感逐渐消失,周身气力恢复,仿佛久眠方醒那般精神。 稍后,明月主收招运气,起身负手。 “你武功庞杂且高深,若心思全用在蔷薇海绝学当中,恐怕掌门之位不会落在楚风月身上。”青龙首道。 “人各有志,我乃鸿鹄,岂能受制于区区蔷薇海?”明月主道。 青龙首叹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又都能如你这般随心所欲?”青龙首道。 “身受制,影无限。你何尝不能随心所欲?只是我无牵无挂而已。”明月主道。 “媛儿暖儿可好?”青龙首问道。 “未深陷漩涡,便不会有事。”明月主道。 “若是她们有何危险,还请出手相救!”青龙首道。 “箫媛与苍翠星辰剑为伴,谁能伤她?至于叶暖,自有人会保她!”明月主道。 “若我死了,可否代我将这惜美人交给她?”青龙首手中多了一枚玉佩。 “勿轻言生死。”明月主道。 “我曾游走于阳光之中,与清风白云为伴。现今隐匿于阴影之中,生杀如常,生死无常。”青龙首道。 “你后悔了?”明月主道。 “志向不同,宿命如此,谈何后悔?唯愧对凤凰刺而已!”青龙首道。 “数十年如一日,或许不必多久,你我心愿便都会实现!”明月主道。 “你可曾后悔过?”青龙首道。 “自离开东海乔家那一刻,从未后悔。”明月主道。 “未料我们虽非同一血脉,但是同姓,亦是同命。”青龙首道。 “我命由我,你命亦是由你。”明月主道。 “何解?”青龙首道。 “隐匿于黑暗之中,裁决于光影之下。一旦踏出这一步,终有一日会被黑暗所吞没,即便你曾是逐风浪子。”明月主道。 “身陷黑暗,如何逃脱?”青龙首问道。 “你有牵挂,如何逃脱?”明月主反问。 “如此说来,你也非无牵无挂之人。”青龙首道。 “何出此言?”明月主道。 “你所执念心愿,便是你心中牵挂。”青龙首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青龙不悔(二) 万佛朝宗无影像,七佛灭罪知心王。 少林无际三界外,大海无量纳八荒。 少室密林,天下名刹。 乌云不散,星月不现。 寒风摧肤刺骨,仅依火把取暖。少林弟子里外数层巡逻,即便蝙蝠飞过,也逃不开少林弟子视线。 如此这般警戒,唯有少林寺中有要事发生。 然而在两日前便已有一黑影悄无声息跃入少林寺中。潜伏两日,正是等待今日少林寺中将要发生之事。 寺院深处,高台假山,凉亭泉井,平常时候除四海方丈之外,甚少有人来此。众弟子虽也不得靠近,却是在方圆数丈外布阵防卫。 临近傍晚时分,曾有数人来此处进入假山之中,直至深夜也不见有人出来。 黑影自天而降,隐匿于黑暗,与天地融为一体,快步走至假山附近,未留任何痕迹。 假山中侧壁有一钵,假山内顶有水滴滴入钵内,钵满而溢,恰好顺钵下石道流出假山。黑影伸手转动钵体,钵中盛水全部自钵底所露缝隙中流入石道。假山内低处一暗门无声开启,一股暖风自暗门中吹出,恰好吹至黑影脚边。 黑影附身入暗门,暗门内石阶向下,有水流不停自门外流入暗门,暗道黑不见光,仅走两步便有踩水之声。 “这老和尚好生机警!”黑影心道。 轻功一般之人,即便有踏水之功却也难做到踏水无声,但黑影轻功绝非稀松平常,踏水无声再正常不过。暗道直通地下,潮湿暖风扑面,直至尽头。暗道尽头左右各分一条暗道,暖风自右吹来,似是进来此处的人是在右侧暗道之中。 黑影沉思片刻,左转进入无风暗道。 向来礼法左尊右卑,凭那和尚的心机,必不会处卑,那和尚必是凭侵入者思路逆思路而正之,在暖风暗道设下机关暗器。 左侧暗道水愈深而平静,踏水之际,左四右五九道弯后,一星火光乍现。 迫而察之,借着火光,发觉水下仅一条宽仅供一脚站立小路,两侧皆是锋利猎夹。若非轻功极好之人,恐怕初入暗道,便会被猎夹所伤,继而被人发觉。 透过石门细缝,约是五人围于石桌密谈,其中两人正是四海方丈与假扮岳熙圣的岳熙君,而另外三人奇装异服,并非中原之人。 黑影本欲入而杀之,却闻些许话语。 “听闻京城沙家被杀满门之缘由与沙丞相私会诸位有关,可是三位那里不慎走漏消息给了天下之巅?” “岳盟主切勿随意猜测!我们虽与天下之巅也有来往,但绝不会做出背弃朋友之事!” “没错!中原皇帝称我们为倭贼,视我等为贼人,但贼人亦有盟友,怎会做出背弃盟友之事?” “天下之巅私通外敌之目的并不明朗,其使者只与我们将军王侯密谈。连吾国君主也不甚知晓其目的。” “我请各位前来便是打算与三国合作以犯中原,凭我九州台之力,再加三国鼎力合作,必能控制中原王朝!” “九州台乃中原第一大势力,假若岳盟主诚意合作,我们便可代岳盟主杀了贺圣朝华渊以表诚意!不知岳盟主有何表示?” “待我九州台一统中原,必会交出中原朝廷兵力部署图纸,如此可好?” “倒是不错!待岳盟主得到天下之巅信任,或可里应外合,覆灭中原王朝。届时我们三国与天下之巅四分中原王朝,甚是快哉!” “四海方丈如何认为?” “通敌谋中原之事,老衲并无兴趣。老衲只要秘籍,还望岳盟主勿要忘记承诺!” “方丈莫急!凭岳某人自天下之巅明月主口中所套之言确信那恨苍暮就在南潇蔷薇海,此番令庄晏佟去取秘籍,凭楚风月那蔷薇海阴柔武功,定不是庄晏佟的对手。” “如此甚好!” “如今江湖纷乱,我九州台清理贺圣朝之后,还须处理云香殿与楚江魄此两大盟会,届时还希望倭兄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我们早已派高手潜伏于中原及江南各处,甚至天龙会八门宫内也有我倭人高手,只要拿到兵力部署,岳盟主一声令下,云香殿、楚江魄与天龙会这些便会很快瓦解!大漠万孤城更是唾手可得!在此之前,我们便可令贺圣朝中高手先杀华渊夺沧海以示诚意!” …… 天龙会八门宫中竟有倭贼奸细? 黑影后脊发冷,未料这天下之巅居然私通外敌,而堂堂九州台盟主岳熙圣的亲弟弟岳熙君也暗中与外敌图谋中原! 黑影身为天龙会青龙首,虽纵容天龙会在江湖做了不少歹毒之事,却也从未想过与外敌谋划害中原王朝及百姓! 此番命令,黑影心生疑惑。天下之巅居然也已知道岳熙君假扮岳熙圣私通外敌,与上次令他杀沙文一家竟是同一目的,那个天下之巅究竟有何阴谋?明月主乔弦所说不必多久心愿便都会实现,其话语之中又藏着什么秘密? 凭方才这些人所言,天下之巅令他杀了私通外敌之人,十之八九是担心其阻碍天下之巅的阴谋,他青龙首是否该继续为天下之巅做事? 不论如何,天龙会做尽恶事,无非也是扰乱江湖,相较起这些谋害国家之人简直不值一提! 想至此,黑影一掌击出,将石门推开。 石屋内五人皆惊,未曾料到竟有人出现在如此隐秘之处,一时间慌了手脚。 片刻,四海方丈定神细看,甚是惊讶。 一身黑衣,腰坠龙头玉佩,面掩龙首,如此形象天下间再无二人。 “青龙首?” “正是!” “你怎会来此?” “藏于佛门清净之地,竟密谋危国害民之事!该杀!” 且不论天下之巅令他在少林寺内杀岳熙君之目的,听到方才的话,便是没有命令,他也要杀尽这些人! 不待几人有过多反应,黑影青光,刀刃染红。 青龙一怒,血溅火烛。 在场五人皆已倒在血泊之中,便是武功高强的四海方丈也只是奄奄一息,其余四人更是死的彻彻底底。 “竟敢在我天龙会八门宫中安插奸细!” 弃刀,欲离。 “青龙首且慢……请务必将此密信亲自交与唐啸手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青龙不悔(三) 话毕,四海方丈咽气而亡。 方丈手指中紧紧夹着一封书信。 书信沾血,封装尚好,只是因在衣物中时间略长而显得褶皱。似是这和尚早便准备好书信而迟迟未能送出。 这参与图谋国家的和尚想告诉唐啸什么? 青龙首用力从四海方丈手指间扯出密信,拆而读之。 “近日岳熙圣频繁接触夷狄倭密使,图谋中原。其真意实为获得天下之巅信任,目前尚不明确天下之巅接触夷狄倭真实目的,但凭岳熙圣之猜测,天下之巅或也为图中原。依密使透露,天下四盟及天龙会等皆伏外敌高手,消息是否属实尚未证实,如若属实,江湖动乱或多因外敌高手作乱而起。天下之巅察觉沙文私自通敌而杀之,依我猜测,天下之巅将着力铲除异心之人及有碍其阴谋者,务必当心!” “我得夷狄于万孤城外及贺圣朝战场周边兵力部署附于书信之中,望速通知萧归雁与华渊,此二人或有危险。岳熙圣为人甚是怪异,待我查清其底细再告知。天下之巅秘密极多,你身在其中也未查清,凭岳熙圣自明月主口中得到消息恐多为不实。岳熙圣未得天下之巅信任便自作聪明私通夷狄倭,十之八九招来杀身之祸,如此我必受牵连。我已销毁来往证据以备不测,望保重!” 读罢,青龙首沉默许久。 依信中所言,四海方丈早便猜到自己必遭不测,因而备下此信以告知唐啸。 如此看来,似乎四海方丈与他所以为的由岳熙君假扮的岳熙圣交往密切,并且与外敌密谋,实际上是在监视假岳熙圣的动向,且已经察觉到假岳熙圣身有蹊跷。 身为天下之巅中人的唐啸竟也在调查天下之巅的真正目的,并且看样子与四海方丈秘密联络已有很久。 天下之巅极其神秘,身在其中之人却也无法全部得知。山巅云间那常年弥漫雾气之地,那阴森可怖的白影又是天下之巅中什么人? 青龙首曾因除凤大会而憎恶岳熙圣与四海方丈,如今却知所谓岳熙圣实乃岳熙君,而四海方丈与其同流合污之目的竟是监视之。 四海方丈心怀家国大义,不惜以身试险令青龙首敬佩。而这天下之巅是否真如四海方丈所言意在图谋中原? 石屋之内,五具尸体静躺,烛火依燃,青龙首心中迷茫。 自己曾选择进入天下之巅之目的并非如此,现今得知这般秘密又该如何是好?是否去找明月主问清此事?明月主是否会如实说出?又或许明月主也被蒙在鼓里?自己是否选择脱离天下之巅,又或是继续留下,待查清这神秘组织的真正阴谋? 再三犹豫,青龙首难得正解。 眼前四海方丈死不瞑目,或许当下之计应依四海方丈之言将密信交至唐啸手中。 临走之计,青龙首回首再看四海方丈一眼。 转身,自怀中拿出书卷放于四海方丈怀中。 “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书卷封面向上,三个古体字在忽然抖动的烛火之光下异常醒目。 石屋内再无黑影。 暗道无声,黑影自假山跃出,恰逢少林弟子巡逻至假山附近。 “何人?” 黑影瞬身隐于黑暗之中。 “有人侵入!” 一声传出,整个少林寺犹如受惊鸟群,轻灵之影四处飘飞,搜寻跃出之影。 黑影于寺墙边树林旁疾跃欲离,却隐约发觉前方似乎有江湖少见之高手靠近。前后皆敌,一时恐是难离。 忽然,身后飘来些许熟悉香气。 转身,正是明月主。 “你且自侧边离开,此处交给我便可!” 说罢,不待青龙首多言,明月主伸手出掌,青龙首犹如秋日落叶一般飘出少林寺高墙。 “何人竟敢深夜擅闯中原少林寺?” 坚而有力之声传来,两位高僧现于明月主面前。 火光渐近,眨眼功夫便将红粉衣裳姣花照水之女子围在当中。 “天阴气寒无明月,我便扮作姮娥来。” “自比明月嫦娥,却擅闯少林古寺,可知羞耻怎写?” “天下第一名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本应清净念佛,不触凡尘俗世,谁料你少林寺中竟有通敌卖国之人,还不许我前来惩凶除恶?” “一派胡言!擅闯我寺还胡言乱语,拿下!” 一声令下,少林弟子皆动。 红粉身影飘而轻舞,穿梭众少林弟子之间,仅是一席轻舞,便令所触之少林弟子皆躺倒在地。 “天星十二拂穴手?你是蔷薇海中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天下间可触我少林之穴而至瘫软无力之拂穴武功唯有天星十二拂穴手,你可是来我少林寻衅滋事?” “可笑!来你少林滋事于我有何益处?” “少废话!擅闯少林禁地者,必捉之!” 二位高僧迈步而击。 明月主后退而避。 佛宗无影拳无量,八荒神功大佛掌。 残月七舞寒香散,唯见黄道十二象。 明月主早便知道少林隐世三大高手武功深不可测,此番令青龙首来此恐有不测,于是暗中跟随以图保之,顺便也可与少林隐世高手过上几招,不想这两位少林隐世高手武功竟如此之高,凭她苦修而创残月七舞与黄道十二象才勉强不落下风。 “施主武功中尽含道家武功之精髓,与我二人交手竟不落下风,贫僧佩服!” “二位高僧武功高深莫测,若再打下去只得两败俱伤。我此次前来唯有一个目的。” “施主请讲!” “探得岳熙圣与四海方丈私通外敌,来此杀之。” 两位高僧相视一瞬,皱眉道:“你知岳熙圣在此?” “我还知夷狄倭三国密使也在此,不过他们已死在密室之中。” 明月主话音方落,便闻少林弟子赶来禀报。 “广德大师!千智大师!假山密室门开,四大金刚于密室中发现四海方丈与岳盟主遗体,另有三人服装打扮非中原之人。” 二人惊诧。 “四大金刚还从四海方丈遗体上发现有人留下一个物件。” “什么物件?” “恨苍暮。” 二人又是惊诧。 此时明月主也颇为惊讶,她不会想到青龙首苦苦追寻恨苍暮终于到手,却又将其归还至少林寺。惊讶之余便也能理解得来,既然无法练成恨苍暮救凤凰刺,留着那秘籍便也无任何作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梦魂余香(一) 山高路远,千里逐风。 阴云之下,黑影窜出嵩山少室山,直奔京城而去。 青龙首心中疑惑颇多,此时此刻最为不解者,便是那少林四海方丈为何临死之际将书信交给他青龙首? 如此机密要事,若青龙首禀报天下之巅,恐怕唐啸也难逃一死,既然敢将书信交给他,恐怕四海方丈早已看透他青龙首即便与天下之巅有染,也绝非卖国通敌之人。 京城繁华,天下之最。高墙威严,令人心生敬意。 早便有中原王朝京城城门大开却惊得异域商人恐而不敢入的传言。 青龙首乔装打扮却也不敢轻易进入京城,只因他曾在此犯下屠杀之罪,整个城内城外尽贴他画像,认得出他面容之人数不胜数。擅自入城,十之八九有去无回,即便能回,必得杀出一条血路。 入夜,城门紧闭,城墙守卫森严。 黑影直跃城墙瓦檐之上,于守卫头顶轻声而过。 唐京府内,歌舞快活。 唐啸佩刀坐于院中,品茶赏舞。 屋顶一道黑影跃过,唐啸蹬地而起,直追黑影。 黑影轻功了得,唐啸追而难近。 忽然,黑影侧身掷出一柄短剑,直奔唐啸眉心。 黑影掷短剑力道不大,唐啸轻易便以两指将短剑夹住。 正在这接剑功夫,黑影已消失不见。 短剑做工甚是普通,看不出有任何特点,剑柄所绑一封书信令唐啸注意。 书信沾血,已被开封,书信外封甚是熟悉,唐啸一眼便可看出此信出自谁手。 读信罢,唐啸负手,仰天长叹。 庭北青江楼。 佳影飞舞,鸾凤追逐。 南琴独坐楼上窗内,一曲青江悲鸣,奏出心中哀思。 一只白鸽飞入,不久,张汐云一身红白执伞而出,慕容南茜紧随其后。 远处黑白两个身影越来越近,直至青江楼外。 见楚风月与荆宇双双前来,箫媛与白蔷薇五凤皆上前迎接,唯公孙凝于江边苦练。 “师尊!荆少侠!” “嗯!南琴可还在青江楼?” 楚风月方才问完此话,便察觉这悲鸣之音手法高超技艺精湛,且有熟悉之感。 循声而去,站定在南琴窗外楼下。 “凄切婉转,水声潺潺,颤音之间尽是思绪过往。可弹出如此悲鸣之曲的人,唯有我琴仙妹妹了!”楚风月道。 琴音渐歇,青白身影自窗而出,飘落在楚风月面前。 蔷薇琴仙南琴。 蔷薇琴圣楚风月。 不知此二人曾有多久未见,今日相见竟是这般平静自然。 “姐姐!” “黄鹤山庄之事,妹妹节哀顺变!” “既已过去,便不必沉浸于悲痛之中,只是生活大变,一时间难以适应罢了。” “妹妹若能想开便是最好!” “姐姐此行可是为了南宫千雨?” “正是!前些日子少林寺庄晏佟亲自来我蔷薇海索要恨苍暮,幸得荆少侠替我解围,劝回庄晏佟等人。” “如此甚好!” 青江楼议事厅中,诸人依序而坐。 张汐云坐于议事厅正中盟主之位,楚风月与南琴分坐张汐云两侧。 青江楼乃云香殿总舵,张汐云身为盟主,即便有楚风月在,依云香殿的规矩也不可将盟主之位让于他人,只得令二人与自己并排而坐。 “师尊此行特意为南宫千雨而来,近日有南琴师叔与白蔷薇五凤照看,南宫千雨状况良好。师尊打算何时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张汐云道。 “来之前我于南潇蔷薇海中修炼了梦魂余香指,但尚未练成,此行已带拓本而来,若要破解青面獠牙,或许还需要些时日。”楚风月道。 “这倒无妨,师尊已来便有了希望,拖延几日也可。”张汐云道。 “师尊此番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必将损耗许多功力,可否由徒儿代劳?”箫媛道。 “不必,既然我决定破解青面獠牙,便不会在乎这些功力。我唯一所担心问题便是凭自己功力或许不足以破解青面獠牙。”楚风月道。 “姐姐何出此言?”南琴道。 “我仔细研读梦魂余香指武功之后,发觉若要破解青面獠牙,所需内功之深厚远超我所预料。书中所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楚风月道。 “我助姐姐一臂之力!”南琴道。 “非你我内力可及。内功须以无代有,似有而无,空若天地,实如大海。”楚风月道。 “如此内力,唯袖里乾坤莫属!”荆宇道。 听闻楚风月如此一说,荆宇便知此种内功之境界修为唯有袖里乾坤可以达到。 “袖里乾坤的内功与蔷薇海的武功……”楚风月疑惑道。 “荆少侠早便请愿欲助力破解青面獠牙,他曾与媛儿在北远以天星十二拂穴手向南宫千雨注入袖里乾坤的内功以压制其心魔,二者可以共存。但若做此事必会损耗荆少侠功力,以荆少侠的武功修为,恐有生命危险。”张汐云道。 “袖里乾坤内功可分九重,前三重谓意境,中三重谓化境,后三重谓无境。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此袖里乾坤无境之境。”荆宇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为修炼袖里乾坤的口诀之一。” “以失为得,以无为有,以隐为现,以利人为充己。好一个袖里乾坤,极简之道竟也是极难之事!如此心决,即便公之于众,恐也无几人可练至如此境界。” 此时,宋武鹏突然出现在议事厅门口,表情奇怪,似是有事发生。 “宋盟主出行几日突然回来,可得到什么小道消息。”张汐云打量宋武鹏一番,未发觉其身有恙,心中舒了口气。 “小道消息没有,倒是有一件大消息,大到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宋武鹏道。 “什么消息?” “乔弦前两日潜入中原少林寺,杀了岳熙君与四海方丈,与此二人密会的夷狄倭三国密使也一并死在少林寺密室之中。”宋武鹏道,“她还留下一样东西。” “什么?” “恨苍暮。” 第一百九十六章 梦魂余香(二) 恨苍暮。 少林寺庄晏佟才从南潇离开,便有乔弦将恨苍暮送回少林寺。 “乔弦将恨苍暮送回少林寺?”楚风月诧异道。 “少林隐世三大高手中广德大师与千智大师联手也只是与乔弦不分上下。”宋武鹏道,“是乔弦承认她杀了密会五人,四海方丈尸首上所留恨苍暮自然也应是乔弦所留,毕竟有本事潜入少林密室杀人的高手,普天之下屈指可数。这消息已被少林严密封锁,他们以为岳熙君乃九州台盟主岳熙圣本人,又有恨苍暮意外出现,因而担心引起江湖之乱,不敢轻易公之于众。” “乔弦居然又杀了五人?!”荆宇道。 “据传四海方丈与岳熙君密会夷狄倭密使,图谋中原王朝,死不足惜。”宋武鹏道,“京城沙丞相一家被杀也是因私通外敌,现今四海方丈与岳熙君也因此而死,可见乔弦与青龙首虽为非作歹,但并非心无大义之人。” “不论如何,他们仍是天下之巅的人。”箫媛道。 “果真是乔弦在大漠夺走了恨苍暮。”楚风月道,“许多年前她夺走恨苍暮,现如今又归还至中原少林寺,这些年来,她用这绝世武功秘籍做了什么?” “乔弦必然不会去练恨苍暮的武功,她夺恨苍暮必然有人指使,若没猜错,应是天下之巅中最神秘的那人。”南琴道。 最神秘的那人? 有南琴透露天下之巅的秘密,众人皆不多言。 “先夫也曾对天下之巅最为神秘的人很是好奇,曾欲查清那人身份,却无处下手。依先夫猜测,那人应该就是天下之巅真正的主人。”南琴道。 最神秘的人,究竟有多神秘,竟连天下之巅中人都不了解他的底细。 “天下之巅中总有人知道那人的底细,既然乔弦是为那人夺取恨苍暮,或许乔弦知道。”荆宇道,“乔弦因四海方丈与岳熙君通敌卖国而将二人杀害,乔恩因同样理由杀了沙文一家,十之八九都是那个神秘之人指使。或许乔恩也知道些什么。” “乔弦从无杀人之意,沙文一家与岳熙君和四海方丈都是被我所杀。我与乔弦都没见过天下之巅那个神秘之人的真实样貌,更不可能知道那人的底细。” 宋武鹏身后一人声传来,转头望去,此人手持一扇,扇画细雨朦胧烟波倾城,扇坠南潇名玉惜美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江湖四公子之一,逐风浪子乔恩。 乔恩现身,白蔷薇五凤猛然起身。 “你怎会闯入这青江楼内?!”燕诗雀道。 “凭我的轻功,便是禁宫之中也可随意行走,又何况这青江楼?”乔恩道。 张汐云摆手示意五凤坐下,目光审视乔恩。 “想必乔公子来青江楼是为南宫千雨吧?!”张汐云道。 “是也不是,我此番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当面向张盟主赔罪,蔷薇海一战误伤张盟主,心中过意不去。二是想要提醒张盟主与宋盟主一件事。至于南宫千雨,暂且希望诸位代我好生照料。”乔恩道。 “乔公子方才说四海方丈与岳熙君皆死于你手?”宋武鹏道。 “正是!四海方丈临死之际托我将一封密信交给京城一人。”乔恩道,“四海方丈并非通敌卖国之人,其目的亦在于查清天下之巅真相。” “他要你将密信交给何人?”张汐云道。 乔恩忽然面冷如冰,挥袖出镖。 一枚雨墨镖径直飞过议事厅,直奔角落长帘。 只闻“扑通”一声,便知有人自长帘后倒下。 “天下四盟中不仅有天下之巅暗桩,亦有夷狄倭高手。” 如风如气,话方说罢,乔恩便没了踪影。 此时张汐云才明白过来,忙令白蔷薇五凤将长帘后倒下之人抬至殿中。 被乔恩以一镖所杀之人乃张汐云在青江楼护卫之一。 翻其衣物,现一密信,密信之中尽是奇怪文字。 “这乃倭贼文字,我爹爹曾教我一些。”箫媛道。 “果真有夷狄倭高手,想不到他闭息功夫如此之高,我竟一时未能察觉。”荆宇道。 “雨墨镖上有字!”箫媛道。 张汐云取下雨墨镖,只见镖上刻有八字。 极凶之时,城破之日。 破日。 唐啸。 四海方丈密信是告知唐啸岳熙君通敌秘密。 唐啸何等身份? 京城唐京世家家主,江湖兵器谱十二兵器破日之主。 唐啸还有一个身份,天下之巅暮光主。 “四海方丈欲查清天下之巅消息,且与唐啸秘密往来,莫非唐啸也欲调查天下之巅的秘密?”箫媛道。 “恐怕不止唐啸,天下之巅中应该无人不想知道这神秘组织的秘密,以及那最神秘之人的底细。”南琴道。 “话说回来,方才师兄所说乔弦从无杀人之意,这是为何?”箫媛道。 “我曾说过乔弦虽作恶多端,但其心思目的单纯,只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已,绝无害人之心。”南琴道,“我曾以为她已变成我所不曾认识的乔弦,但因一事才发现曾年少时便来到蔷薇海的乔弦从未改变。” “何事?” “你们可知荆少侠自打离开傲剑山庄之后,为何几乎无人前去夺取他手中的袖里乾坤秘籍与名剑龙吟?”南琴道。 “这难道不是因为天下之巅有着更为危险的目的?”宋武鹏道。 武林大会之时,宋武鹏等人在张汐云所居小筑中便提及此事,虽是猜测天下之巅有意引导整个江湖,但也无人知晓其中目的。 “天下之巅留荆少侠性命与其至宝目的不得而知,但也依然有人欲夺他身上两件宝物。凭荆少侠初出茅庐的武功,必不是江湖诸多高手的对手,然而这些人却都忌惮于乔弦的武功而不敢图谋荆少侠。” “这是为何?”荆宇道。 “因为乔弦想证明自己。”南琴道。 证明自己? 楚风月听闻这四字,恍然大悟。 那时仍年少乔弦总是叫嚷着要证明自己,如今她竟还未放弃证明自己。 究竟她要怎样才算证明自己? 楚风月不知,南琴亦不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梦魂余香(三) 一点青阳,早梅初识春风面。 暖回琼管。 斗自东方转。 白马青袍,莫作铜驼恋。 看宫线。 但长相见。 爱日如人愿。 屋瓦琉璃,江水轻荡。 寒日现暖,阴阳见长。 物极而衰,此消彼长。 宫阙之上,恰雾如霜。 青江楼外,黑影疾而红影幻,剑光之间,嫣红之色如鲜花盛开,艳丽非常。 自打离开枫蔷居,本不善使剑的箫媛已然有了自己独到剑法,甚至打败壶口比武胜者沙月白,得了中原第一剑的称号。 手中花魂翻舞,阳光之下,嫣红璀璨。 眼前龙吟泛江,逆江而行,金光灿灿。 青江楼上,楚风月与南琴并肩而立。 “媛儿聪慧漂亮,又得如此少侠相伴身旁,若是颜柳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开心!”楚风月道。 “的确!荆少侠武艺甚高,人品甚好,又有袖里乾坤那般修身养性的武功调养心性,媛儿跟他也算跟对了人。”南琴道。 “只可惜我们曾经的红蔷薇五音却难如当年约定那般一同见证下一代成家立业了。”楚风月道。 “人各有志。白若虚与颜柳皆因乔弦而死,乔弦心中执念太深以至于走上歧途,你我姐妹二人之中,我游历江南偶遇先夫嫁至黄鹤山庄,虽有南琴之名号却已淡出武林江湖,你留在蔷薇海继承师尊衣钵延续蔷薇海绝学,以西珏之名立江湖一方。培养出张汐云与慕容南茜这些高徒,也是功德一件。若是此生平安,便也可替她们照看孩子。”南琴道。 “此次前来青江楼,我实有一事相求。”楚风月道。 “姐姐请讲!”南琴道。 “其实我早便开始练了那梦魂余香指,告知汐云她们我尚未练成,只因还有些事情未能处理。”楚风月道。 “可是因为宋青阳?”南琴道。 “正是!当年宋青阳带其义子宋武鲲来蔷薇海求治青面獠牙,我那时功力不足且未练成梦魂余香指,听闻二人最终皆因青面獠牙而亡。我一直心有愧疚。”楚风月道,“宋青阳离开蔷薇海后我便苦寻破解青面獠牙之法,这些年来虽得知恨苍暮中一招悔年华与我蔷薇海梦魂余香指可破青面獠牙,但皆须有袖里乾坤这天下第一内功相助,否则极难破解。” “既然荆少侠愿意出手相助,姐姐还有何担心?”南琴道。 楚风月紧盯青江楼外切磋武功的荆宇箫媛二人。 “如你所见,媛儿与荆少侠青梅竹马,颜柳已死,我便不能再令荆少侠处于危险境地。况且乔弦似是暗中保荆少侠必有她目的,凭荆少侠现在的武功修为,并非不是乔弦的对手。江湖天下终究属于后辈。”楚风月道。 “姐姐的意思是?”南琴略有不解。 “破解青面獠牙至难之处有两点。一为江湖中除袖里乾坤之外再无内功可打入青面獠牙经脉,唯有借荆少侠袖里乾坤的内功打通南宫千雨经脉。据我所知,青面獠牙乃属于三易古卷《连山谱》中的邪恶武功,唯有同属三易古卷中登峰造极之内功才可将其突破。”楚风月道,“二为以梦魂余香指破解此武功需要大量修为,若以我与荆少侠的内功同时破解,必然致使我们二人内力大损而数年难以恢复,因而只需稍借荆少侠内功便可,尽我内力破解之。” “姐姐之意,是要我适时打断荆少侠为姐姐传功?”南琴道。 “此为其一。”楚风月道,“破解了青面獠牙必致我内力损耗殆尽,届时我武功修为几无,希望妹妹能代我出任南潇蔷薇海掌门。” 南琴诧异。 “我从未想过担任蔷薇海掌门,而且我也无此才能。”南琴道。 “如今武林之中唯你有资格担任掌门。”楚风月道。 “可否到时我传功于你,以免损你功力。我淡出江湖甚久,一身武功修为近乎荒废,若要重拾蔷薇海绝学担任掌门,恐败坏了蔷薇海的名声。”南琴道。 “青面獠牙这武功邪恶得很,若一人欲破则损一人,数人欲破则损数人。若损便损我一人,何必拖累更多?”楚风月道。 南琴不置可否,内心纠结。 此乃两难抉择,一面是自己曾朝夕相处情深似海的姐妹及恩重如山的师门,一面是自己愧疚已久的女儿公孙凝。母女团聚不久便要分别,令她一人去重建黄鹤山庄。 不论是黄鹤山庄还是南潇蔷薇海,均为南琴一生不可割舍之地,此番令她做出选择,实属困难。 “姐姐可允我考虑些时日?”南琴道。 “我知妹妹心中所想,其实我也不愿破坏你们母女重归于好的感情,只是我身为掌门,须得为蔷薇海着想,亦要为武林未来着想,更要为江湖天下着想。”楚风月道,“我属实再无他法,不然也不会向妹妹开口。” 青江楼外。 公孙凝整日整夜苦练明珠泪,心中已掌握诀窍,却不见这武功有何强力之处,于是只得请教荆宇箫媛二人。 “箫媛师父!荆宇师父!” 待荆宇与箫媛切磋间隙,公孙凝赶忙上前。 “凝儿,以后可别再叫我们师父了!”箫媛道。 “为何?”公孙凝不解。 “我母亲颜柳与你母亲南琴本是蔷薇海五音,我师尊与你我母亲同为姐妹,按辈分来说,你我便也是姐妹,若称师父,岂不是乱了辈分?”箫媛道。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学了武功便理应叫你们师父啊!”公孙凝道。 “且当是交流些习武的心得体会吧!若总叫我师父,可是会把我叫老了哦!”箫媛笑道。 “嗯!那就叫你媛儿姐姐吧!”公孙凝也笑道。 “那媛儿姐姐平时怎么称呼姐夫的呢?”公孙凝问道。 箫媛听闻姐夫一词,顿时面颊绯红。自己曾于枫蔷居时以宇哥哥称呼荆宇,但入江湖便直呼其名。此番公孙凝询问倒令她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凝儿莫要乱说,我们还未成亲,怎能乱叫姐夫?”箫媛道。 公孙凝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箫媛心中难言之语,于是道:“那媛儿就叫荆大哥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梦魂余香(四) 夜深,月尚好。 屋内,笔墨飘香。 南琴作画题诗,公孙凝静立而阅。 自母女二人一弃嫌隙之后,便常常攀谈,时而赋诗吟曲时而作画写字。 公孙凝打小自江南王府中长大,深受王公贵族世家文化氛围熏陶,虽未切实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有研究,但也品赏得来其中些许意境韵味。 南琴所作之画山水俊美,骏马驰骋,远处高楼一笔,江侧扁舟,有词一首。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着心情好。 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凝儿,看看这画如何?”南琴道。 “山灵水秀却内含磅礴之气,石峰坚毅,江水似静却暗流涌动。高楼独立江边,侧有一扁舟,如身处江湖天下之无奈孤寂。我虽无真切印象,却也在江南王府所藏画卷中看到过此楼,若未猜错应是黄鹤山庄黄鹤楼吧!”公孙凝道。 “确是!这便是黄鹤山庄黄鹤一楼,可惜物是人非。昔日黄鹤山庄早已不复存在。”南琴叹息道。 “母亲莫要叹气,只要黄鹤山庄公孙氏还留一脉,定会重回往日辉煌。”公孙凝道。 “你再读读这首诗词。”南琴道。 “上阕所言早春之喜,下阕却言思乡之苦,诗词字里行间流露家国之情。母亲在这山水黄鹤楼画卷之中附此诗作,冬日言春,寄望黄鹤山庄未来;家国情怀,可见母亲虽淡出江湖,仍心系江湖天下而难言割舍。不知凝儿此番理解几分正确?”公孙凝道。 南琴心中稍有欢喜,凝视自己如今唯一女儿,的确如先夫公孙瑜亮所言那般极其聪明伶俐,透读人心。江南王当初抱走公孙凝之后,她还曾担心江南王不会悉心照料培养,如今看来,江南王的确如他所说将公孙凝视如己出。 “十分理解,七分正确。”南琴道。 “三分之误还请母亲指教!”公孙凝道。 “母女相认却是在这般境地,我对你亏欠此生难还。”南琴道。 “母亲莫言亏欠!父母生我之恩我已此生难报,又何来母亲亏欠于我?”公孙凝道,“正如这画中一样,身在江中,怎会不因水而动?” “那明珠泪你可练成?”南琴道。 “已练了个六七分功力,我本不觉得明珠泪有何过人之处,但询问过媛儿姐姐和荆大哥之后,我才明白明珠泪真正过人之处。”公孙凝道。 “哦?” 南琴好奇。即便是她与公孙瑜亮数年也未能参悟明珠泪精髓,不知凝儿可从苍翠星辰剑那里收获什么启发。 “这天下第一暗器之心法武功精髓并非旨在以震气之力伤人,而是借由练习此种武功的方式而参悟人之真谛。荆大哥以袖里乾坤为例,那内功的确强而有力,同时却也虚而若无,练至无境境界,便一切皆化为无。如此的无便是心境,是即便身负绝世武功却也如从未习得武功那般回归本原的心境。”公孙凝道,“明珠泪聚周身内劲以并不复杂的手法弹出,其实意却是极度专注精力完成看似简单却甚难坚持之事,若可坚持下来,便能习得明珠泪的精髓,届时即便身有高深武功却也不会轻易以此伤人。” “甚好!有苍翠星辰剑这般良师益友,我便也可安心!”南琴笑道。 “母亲此话何意?”公孙凝察觉异样,问道。 “楚师姐此番来青江楼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十之八九会耗尽内力,如此一来,她便再无法继续担任南潇蔷薇海的掌门。”南琴道。 “所以楚掌门想要母亲去做蔷薇海的掌门?”公孙凝道。 “正是。”南琴道。 “母亲如何以为?”公孙凝道。 “我心中难以抉择。蔷薇海是我家乡,黄鹤山庄亦是我家乡。当年我母亲带我漂泊,走投无路之时是蔷薇海收留我们,直至母亲去世,我自蔷薇海出师。当年我游遍江南三大名楼遇上你父亲公孙瑜亮,从此便以黄鹤山庄为家。”南琴道,“两个家中同时需要我,我便不知如何。” “其实母亲心中早已有了选择,只是难以确定这选择是否恰当。”公孙凝道。 “何以见得?”南琴道。 “画卷与诗词之意,我方才虽看得深了些,却也可读得浅显。”公孙凝道,“诗词深冬言春,又有黄鹤楼之景,江畔一叶孤舟似欲随江远行,此意不正是将黄鹤山庄之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吗?” 南琴心叹。 “依照凝儿所见,我该如何?”南琴试问道。 “依凝儿所见,虽然黄鹤山庄与南潇蔷薇海都需要母亲,但也有轻重缓急。”公孙凝道,“蔷薇海乃江湖八大门派之一,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蔷薇海亦不可一日无掌门。假若楚掌门因破解青面獠牙而无法担任蔷薇海掌门,母亲须去蔷薇海接任掌门,以此保证蔷薇海立于江湖八大门派之中而不被小视。我身为黄鹤山庄公孙家后人,便也是黄鹤山庄之主。曾有龙井山庄叶暖与傲剑山庄宇泉师父年纪轻轻便重建家门,我公孙凝定不会输给他们!” 一番言论,南琴感慨。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小女儿十几岁的年纪便已有如此担当,令她想起当年曹操夸赞孙坚之子孙权之名言:“生子当如孙仲谋。” 公孙凝如此年纪,虽不望其有曹操那般雄才大略,却也应如孙权那般重建黄鹤山庄,守住公孙世家那番家业。 “凝儿觉得母亲应当是在试探凝儿吧?!”公孙凝笑道。 “此话何意?”南琴一惊,问道。 “若是凝儿哭诉不愿母亲离开凝儿,母亲定然觉得凝儿没有能力重建黄鹤山庄,便会拒绝楚掌门请求。现今凝儿并未阻止母亲去担任掌门,并且以为蔷薇海较黄鹤山庄更需要母亲,因此,母亲才会放心去做蔷薇海的掌门。”公孙凝道。 “公孙家二子二女,唯小女胜过其父,可是先夫在天之灵所佑?”南琴叹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蔷薇五音(一) 东海乔家远居东海滨海,距九州台总舵泰山九州城不算很远。东海乔家家业遍布中原及江南,百年家业从未受朝代更替与江湖变动影响,反而因专一经商不涉朝堂江湖之事,历朝历代皆是中原王朝最为富有之名门望族。 乔家虽不插足朝堂与江湖中事,但却和官府与江湖保持极为良好关系。但凡官府需要,乔家必会慷慨解囊,对于江湖中人正义之诉求,向来也会极力相助。因而东海乔家遍布全国家业皆有官府与与江湖中人照应,从未有人敢与乔家作对,甚至江湖中人皆对东海乔家很是尊重。 向来隐世的东海乐府与中原武林的联系也是通过东海乔家秘密维持。 虽是如此,但东海乔家家规却有一条规定,决不允许家族中人参与武林门派,甚至习武也是家门大忌,其中缘由便是担心家门中人涉足武林江湖可能引来江湖仇敌,进而将乔家卷入江湖是非当中。 南潇蔷薇海前任掌门姚芊在接任掌门之前,年轻之时,因天赋出众而被东海乔家秘密引荐至东海乐府求学数年,其虽未成为乐府正传弟子,却也因习得非凡音律技艺而在蔷薇海弟子中脱引而出,最终成为南桥蔷薇海掌门。 姚芊出任蔷薇海掌门后不久,接到时任东海乔家家主乔咏贺信,祝贺之余也邀请姚芊能前往东海乔家作客。乔咏身为乔家家主,为人善良乐于助人,心系贫苦百姓,名声甚好,向来受朝廷与江湖称赞,但有乔咏邀请,几乎无人不会给其面子。除此之外,姚芊念在当年受东海乔家引荐才有机会求学于东海乐府之恩,第一时间便赶去东海乔家。 乔咏平生只育有一儿一女,儿为长,名乔仕,仕通事,意在延续壮大东海乔家事业。女为幼,名乔弦,命若琴弦,意为东海乔家事业在天地之间虽脆弱不堪,但也极富韧性,不论天下如何,乔家始终屹立不倒。 那时乔仕与乔弦尚还年幼,兄妹二人聪明伶俐。乔仕自小便喜欢拨玩算盘钱币,乔弦则甚喜在乐室之中弄出琴瑟琵琶的声响。乔弦自小便有如此兴趣,且拨弄声响并非全部噪音,其中竟有音律变化,这令姚芊极为惊讶,她从未见过如此小孩竟能无意之中拨弄出琴瑟音律,想来便知乔弦天资极高。 兴奋之下,姚芊坐而抚琴。有南潇蔷薇海新任掌门亲自在乔家府上当众宾客之面抚琴一曲,令乔咏甚有面子,而尚是年幼的乔弦也真切认识到琴瑟之音的动人之处。 “乔先生,令爱音律天赋极高,如此年纪随意拨弦便可奏出音律变化,可否由我教她些音律之术?”姚芊试探问道。 “爱女能得姚掌门如此称赞,乔某甚是欣喜。不过我乔家家规所定,家门中人从不允许参与武林门派,还请姚掌门见谅!”乔咏道。 “既然如此,甚是可惜!”姚芊叹气道。 二人对话虽是简短几句,却被乔弦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姚芊拜访东海乔家不久,因家族生意所需,乔咏派其弟乔颂前往江南,顺便带乔弦游览江南名胜。乔颂生平喜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对名胜风景也甚是向往。因其作为乔家家主乔咏特使而前往江南,免不了与江南各式人物接触。 一行下来,乔颂带乔弦遍访江南及南潇名门,其中包括南潇蔷薇海。姚芊于蔷薇海中再次试探询问可否让乔弦学习音律之术,乔颂虽碍于家门之规而绝不同意,但其心性自由不喜受礼法约束,便同意在蔷薇海多待几日。 几日之中,姚芊向乔弦展示南潇蔷薇海红白蔷薇绝学及抚琴弄弦的高超音律之术,令乔弦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乔弦天赋也正是在此时彻底展现。有求学与蔷薇海数年的蔷薇海弟子苦练甚久之琴谱,乔弦仅是听过即便之后便能弹出十之七八,可谓奇才。 返程途中,乔弦曾求乔颂将其留在蔷薇海中,乔颂虽也认为乔弦留于蔷薇海必成大器,却也担心自己兄长及家族因此而受到影响。 抵达东海乔家,乔弦百般恳求乔咏许她去南潇蔷薇海求学皆被否定,甚至遭乔咏关在屋内不得出门半步。 乔弦心意已决,绝食断水以命相争。乔咏不肯让步,宁可乔弦饿死也不愿破了家规。 乔颂心疼乔弦,也心叹其如此幼小年纪便已这般坚定执着,心生恻隐而欲助其离开东海乔家前往南潇蔷薇海。 临别之际,乔颂问道:“你且想好,假若今日离开,你便再回不了东海乔家。” 乔弦点头,目光坚定。 乔颂又道:“一旦离去,你便不能后悔。” 乔弦道:“我绝不后悔!” 乔颂道:“我知你极具音律天赋,若留在乔家必会毁你一生,但助你离开,也恐毁你一生。” 乔弦道:“我意已决,伯伯不必担心!终有一天我定会向东海乔家证明乔弦会是天下第一人!” 乔颂助乔弦离开致使乔咏大怒,不仅宣布将乔弦之名自乔家家谱中划去,决不允许乔家与乔弦有半点瓜葛,还彻底将乔颂驱逐出东海乔家,致使乔颂后半生几乎都在四处漂泊之中度过,直至后来乔弦学成相助,才令乔颂得以安享晚年。 乔颂临死之际,乔弦问道:“伯伯可曾后悔放我离开?” 乔颂道:“你可曾后悔离开?” 乔弦道:“从未后悔。” 乔颂道:“我也从未后悔。” 乔弦道:“弦儿此生愧对伯伯,只愿来生再报!” 乔颂道:“我漂泊半生,看尽人间疾苦,只愿你能救死扶伤,也算是报答于我。” 乔弦道:“弦儿记住了!救死扶伤,也向乔家证明伯伯与我当初选择绝没有错!” 自打乔弦离开乔家,又驱逐乔颂离家之后,乔咏便整日抑郁,十多年后便郁郁而终。东海乔家仅剩唯一血脉乔仕年纪轻轻便接任家主之位。乔仕对乔家所发生之事看在眼中,感慨家门之难,甚是想念妹妹乔弦却又不可与其相认。 担心家中再有类似之事发生,乔仕便力排众议更改家规,允许东海乔家中人可如武林门派习武,但仅限于庭北太极门与南潇蔷薇海。 如今乔仕三女之中,大女儿乔凝已是蔷薇海白蔷薇五凤之一青诗莺,二女儿乔熙乃红蔷薇新五音之蔷薇琴才,三女儿乔翎求学于庭北太极门只得道家精髓而未习武功,与北远东方墨然在诗词歌赋一界并称“墨翎”。 第二百章 蔷薇五音(二) 天下第一大盗白羽天潜入禁宫盗窃传国玉玺一案令当时朝廷江湖皆为之震惊,虽有时为禁宫第一高手的刑千崖将白羽天捉拿归案,但皇帝不得不担心有人买通白羽天盗取传国玉玺,意欲拿此来颠覆皇权。 王朝之中,最受皇帝忌惮的便是身处各地的封疆大吏。 江南颜氏乃江南极具权势之家族,因祖辈随开国皇帝东征西战立下汗马功劳,因而被封于江南,掌管江南地区。江南侯颜世忠之名便是世代忠于朝廷,整个江南在江南侯治理之下富庶至极,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而颜世忠也成为了封疆大吏中最具权势之人。 颜世忠为人耿直,说一不二,不喜朝中明争暗斗,虽身居朝廷要职,却也与江湖中人常以兄弟相称,深得江湖中人喜爱,其门客也多江湖豪杰文人墨客而少朝堂中人。 因震惊天下的白羽天一案,皇帝彻查天下,朝中不少人看不惯颜世忠自恃清高却与江湖中人往来,便密谋伪造证据陷害颜世忠私自买通天下第一大盗白羽天盗传国玉玺。 皇帝本就最为忌惮颜世忠所处江南兵强马壮富可敌国,也意图削弱其实力,恰逢奸佞造确凿证据,便令得皇帝深信不疑,不作详查便下了圣旨,将江南侯颜世忠抄家并满门抄斩。 颜世忠之名望在江南及整个江湖皆是极高,其也是朝中重臣中最受江湖人尊重喜爱之人,闻此消息,江湖中人皆为愤怒却又毫无办法,包括龙井山庄在内诸多江湖名门四处走动也无任何效果。最终,江湖中人联名而书,说服东海乔家家主乔咏亲自前往京城以救颜世忠全家性命。 乔咏人脉极广,即便在京城之中也有不少高官朋友,其于京城之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江湖之众愿为筹码说服数位朝中重臣劝说皇帝,最终皇帝念在颜世忠一家曾为国功大且担心引起江湖不满而决定为颜家留一血脉。 颜世忠一生唯有一女儿颜柳,皇帝之意便是留下尚还年幼的颜柳一条性命,并且钦令颜柳至南潇蔷薇海拜师学习红蔷薇救死扶伤之术,以防颜柳心有恨意而学成报复。 颜世忠满门抄斩之后,颜柳被姚芊亲自带至南潇蔷薇海。姚芊眼看颜柳孤身一人甚是可怜,又念在其乃忠良之后,对其甚为照顾。 后先帝驾崩,继任皇帝因重视江湖武林而颇为赏识颜世忠,下旨为其翻案,查出颜世忠之死乃朝中奸佞陷害所至,深知愧对江南颜氏而亲派心腹前往蔷薇海交涉,欲恢复江南颜氏地位厚待颜柳,遭颜柳拒绝。 颜柳久居蔷薇海而渐渐凸显其音律武艺之天赋,其美貌无与伦比,逐渐于蔷薇海红蔷薇众弟子中脱引而出,成为红蔷薇五音之一“蔷薇琴魂”。 白羽天盗传国玉玺一案尾声之际,曾为破此案立下汗马功劳之三人,刑千崖、唐彦之与杜羽相继退出禁宫御林卫。 唐彦之曾为第一个发现白羽天盗传国玉玺之人,应皇帝之要求,在京城建立家业,不仅可以继续护卫京城,而且可代朝廷处理与中原武林江湖之关系。杜羽受白羽天重伤失去武功,皇帝念其护传国玉玺有功,借由其他名义赐杜羽南姓,并封其为江南王以代替被抄斩满门不久的颜世忠,其作用便是代朝廷处理与江南武林江湖之关系,自此之后天下再无杜羽一人,而是江南王南羽。 众人皆知南羽之后唯南博孝一人,而南博孝便是如今的江南王。在南博孝及其母亲之前,南羽曾因友人介绍而娶一女子为其原配夫人。南羽原配夫人贤淑勤劳,通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配得上南羽江南王之地位,但南羽心中所喜乃一布衣女子,只是碍于身份尊卑而无法娶之。 南羽对其原配并无感情,而其原配又为其生下一女后不知为何无法生育,南羽乃极为重男轻女之人,对其原配百般刁难之后,一纸休书便将母女二人赶出江南王府,之后南羽假借原配之名娶得其心中喜爱之布衣女子,生下南博孝。 南羽原配妻子带女儿一路乞讨漂泊,终至南潇,因疲惫不堪又几个日夜未能进食,昏倒于路边,恰逢蔷薇海弟子在南潇走动,见一年轻母亲带幼女可怜至极,便将母女二人带至蔷薇海。 南羽自其原配生下女儿至驱逐母女二人,也未给女儿起得一名。直到母女二人被带至蔷薇海后,掌门姚芊才为此女起得一名:南琴。 姚芊收留南琴母女,一开始并不知晓母女二人身份,直至后来发现南琴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细问之下才得知南琴乃江南王南羽之女。 南琴之母对南羽心有恨意,早早便告知南琴其身世,愿她于蔷薇海出师之后寻得抛弃母女之仇。南琴生性善良平和,颇喜蔷薇海中山水花鸟,与天地自然为伴,得知身世之后也无意寻仇,更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仅是当母亲之面答应下来。 姚芊深知南琴母亲怨念极深,生怕其怨念影响南琴,很是关注南琴,却发现南琴性格与世无争,不显丝毫怨念,只见她常常伴母亲在蔷薇海中散步嬉戏,直至其母亲去世。 姚芊曾问道:“你知你身世与母亲遭遇,可曾想去报复南羽?” 南琴反问道:“为何报复?” 姚芊道:“弃你母女二人,以致流落到蔷薇海。” 南琴道:“我倒想谢谢我生父,若不是他弃我们,我与母亲也不会到蔷薇海来。” 姚芊道:“你母亲生前心愿便是找杜羽寻仇。” 南琴道:“母亲临死之际令我莫要寻仇,她只愿我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姚芊心叹。 南琴如水,不像乔弦那般敢于直面与父母抗争,而是凭生活点滴浸透人心,感化其母。姚芊以为,南琴母亲直至临死之时,终究明白南琴心中所想所愿,便也不愿女儿因自己怨念而沾染是非。 一切皆命,遭江南王所弃为命,受蔷薇海收留亦为命。 南琴非乔弦意在逆天改命之人,却是顺天掌命之人。 江湖中人皆知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南琴乃蔷薇海红蔷薇五音之“蔷薇琴仙”,却少有人知南琴姓南,自姚芊之后,除南琴之外,再无人知晓南琴乃江南王南博孝同父异母的姐姐。 第二百零一章 蔷薇五音(三) 中原白氏,京城以东,洛城以西,非东海乔家那般富有,亦非江南颜氏那般权势,更无多少名望可言,仅是家门稍显富裕,于当地可勉强算得上书香之家,白若虚便生在这书香之家。 白若虚之父于当地为一小有名气书法小家,心有为国之愿,奈何屡次科举不中,心灰意冷,娶白若虚之母意欲教书育人再望科举。白若虚之母师从时任江南逍遥庄掌门箫誉,其所学逍遥庄绝学皆是平常,并无出彩之处,但其对于奇门遁甲琴棋书画却极为熟悉。 二人结合本是普普通通之事,却因生下一对龙凤胎而生变。曾有一游方术士为龙凤胎姐弟算命,称此二人上善若水,虚怀若谷,宁静致远,淡泊明志,若入江湖,定会有所作为。因而为孪生姐弟起名白若虚,白若谷。姐弟之父不愿子女皆入江湖,始终未令二人入门派拜师。 虚谷姐弟二人皆善读书,晓音律,勤奋好学,深得父母友人夸赞。逢二人之父再次科举落榜,二人之母时常救济救济附近贫苦百姓行侠仗义而招惹附近江湖帮派,以致得罪江湖中人,不得已举家南迁,至青园城周边定居。沿途小道遇江湖强盗抢劫,白若虚之父手无提刀之力,其母武功平平难敌强盗,幸得南潇蔷薇海与江南逍遥庄两派弟子路过解围。 白若虚之父顿悟,既不能凭科举为国,若令儿女入武林行侠仗义,便也是为国为民除天下祸害,于是将白若虚托付蔷薇海弟子,又将白若谷托付逍遥庄弟子。夫妻二人心系子女却又不甘弃了抱负理想,迁居于江南与南潇交界之处以时常看望二人,之后便久久再无音讯。 江南逍遥庄箫逸与白若谷乃同辈之人,其任掌门之际,白若谷已是逍遥庄逍遥三公子之一。所谓逍遥三公子,青子衿、白子川、杨子风。白子川便是白若谷。 白若虚入蔷薇海较晚,但其勤奋努力,虽不及乔弦、颜柳等人天赋秉异,但其勤奋努力之天赋无人可及,因而很快便自蔷薇海红蔷薇众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五音之一。 南潇海岸受倭贼袭扰已有数十年之久,虽未对中原王朝形成威胁,但屡屡袭扰使得南潇渔民叫苦不迭,历代蔷薇海掌门及弟子皆有保卫海岸渔民之重任。当今蔷薇海掌门楚风月最得意弟子张汐云便是其自南潇海岸抱得孤儿,当年姚芊也是自南潇海岸抱回楚风月,相似身世致使楚风月将张汐云视如己出,极为疼爱。 疏蕊幽香,禁不过、晚寒愁绝。那更是、巴东江上,楚山千叠。敧帽闲寻西瀼路,亸鞭笑向南枝说。恐使君、归去上銮坡,孤风月。 清镜里,悲华发。山驿外,溪桥侧。凄然回首处,凤凰城阙。憔悴如今谁领略,飘零已是无颜色。问行厨、何日唤宾僚,犹堪折。 楚山千叠,孤风月。楚风月之名便出于此。 姚芊视楚风月年纪最大而学习最快,便令其成为同辈弟子之首,楚风月不负师命,管理师妹极为严格,生怕师尊有何不满。 温青尚是蔷薇海弟子时,其身为白蔷薇弟子本不得练剑,却被楚风月发现私自练剑,百般乞求无果,遭楚风月告密而被逐出师门。姚芊不知温青身世便一怒将其逐出师门,不久之后得知温青乃南潇慕容山庄族人,慕容氏有慕容剑舞绝学,理应练剑。后悔之余,姚芊亲自前往慕容山庄登门道歉,却闻温青早已不知去向。后楚风月心生愧疚,因而特许身为白蔷薇弟子的慕容南茜使剑。 宫商角徵羽。 同辈红蔷薇弟子,唯楚风月、乔弦、白若虚、颜柳与南琴最为尤异,因而入红蔷薇五音之列。 楚风月为宫,称蔷薇琴圣。其琴音富有内力,时而如刀剑,时而如汤药,亦攻亦医,身为五音之首,便有五音之首的魄力。 乔弦为商,称蔷薇琴鬼。其通晓奇门旁类,天赋秉异却又剑走偏锋,乃蔷薇海五音之鬼才,习得琴曲即可自行改编,想法独到,所改之曲不输原曲,即便是师尊姚芊也叹为观止。 白若虚为角,称蔷薇琴魔。其练琴勤奋刻苦如若走火入魔,可水米不进全凭琴音韵律书本为精神之食。以白若虚之见解,天下之间任何事皆为勤奋所能至,若是不至,便是勤奋不足。 颜柳为徵,称蔷薇琴魂。颜柳之琴音镇魂摄魄,同一首曲可自指尖之间奏出完全不同之境界,不同之人领悟不同真谛,武者闻武,诗者闻诗,居庙堂者闻天下,处江湖者闻恩仇。古有一文千解,今有一音千魂。 南琴为羽,称蔷薇琴仙。南琴琴音游荡于天地之间,与自然之音融为一体,恣意洒脱,无拘无束,如天上仙子游览名山大川,如虫鸟野兽游荡山野林间,亦如花草树木生长于日下雨中。 若论音律造诣当世几乎无人能与红蔷薇五音相匹敌。 只言当世几乎无人能与红蔷薇五音相匹敌,但绝非无人与红蔷薇五音匹敌。 东箫西珏南琴北音,西珏南琴乃红蔷薇五音其二,东箫北音便可与五音匹敌。 江湖极少有人知晓的东海乐府,四大弟子便足以匹敌蔷薇海五音,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即便是红蔷薇五音师尊,蔷薇海掌门姚芊也曾在东海乐府求学数年。 所谓东海乐府四大弟子,东箫箫逸、北音薛裳、南海蛟王王子白与云香殿前任盟主花无尽。 可得圣鬼魔魂仙五大红蔷薇弟子,姚芊心中甚喜,却也甚为担心。其对此五人心性看得清楚。 楚风月有领导之才,若是培养下任掌门则其为最佳人选。 乔弦非同寻常,身有逆鳞逆骨,心怀鸿鹄之志,并非愿意留在蔷薇海之人。 白若虚一心练琴不问它事,琴魔之名非其莫属。 颜柳如画如诗,只可远观而不可触,琴魂之音深不见底,恐天下间也无几人可与其成琴瑟知音。 南琴心在天地自然,潇洒自在,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第二百零二章 一朝玉阶(一) 天下云间,高殿威严,迷雾如梦。 殿中五人身着异色长衣居两侧而立,各戴各式面具,似是为隐各自身份,却又难掩身为何人。 浓雾之中,几人相互甚难看得清楚,殿上正中白影更是苍白模糊,若有若无。 白影道:“天下之巅已有许多年未能将诸位一并召来,即便是今日,天下之巅各主仍未到齐。” 停顿片刻,白影继续道:“今日召诸位前来,其中原因想必诸位能猜出一二。太白之主因明月之主欲夺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而遭江岳绝香宫中人杀害,天下之巅七主已少一人,须得有人补上。明月之主本无意杀死太白之主,只因那南海蜃王王子尧心狠手辣以下犯上,南海之主,你可有话要说?” 五人之中,一袭海蓝长衣,面戴云海面具之人道:“犬子嗜杀成性,一时头脑发昏而杀了受伤的太白之主,实乃大不敬之为,还请乾坤之主降罪!” 白影道:“罪便免了,以功抵过吧!” 南海主道:“请乾坤之主示下!” 白影道:“听闻楚江魄宋武鹏集结势力围剿绝香宫,已致绝香宫几近灭门。如今江湖中唯天龙会可与天下四盟抗衡,你可知该如何去做?” 南海主道:“待我回去便令犬子重振绝香宫,与天龙会呈南北呼应之势!” 白影道:“太白之主已逝,天下七主缺一不可。当年天地之主在荆棘林一战后不治而亡,由太白之主引荐暮光之主取代天地之主之位,现今亟待补位,不知暮光之主有何人选推荐?” 青紫长衣,面戴暮色山崖面具之人道:“依我之见,裂风刀可接替太白主之位!” 白影道:“裂风刀功劳甚大,倒是可以作为候选之人。明月之主,你有何人选?” 红白长衣,面戴皎洁夜月面具之女道:“青龙首。” 白影道:“青龙首心有杂念,并非不可,若想成为天下七主之一,必须做一件事证明自己。” 明月主道:“何事?” 白影道:“不需杀人,只须战胜苍翠星辰剑即可。” 明月主道:“为何是他?” 白影道:“唯苍翠星辰剑可试出谁有资格成为天下七主。” 明月主道:“凭苍翠星辰剑现在武功修为……” 白影打断道:“尚不及当年刑开一半,不必担心!” 明月主摇头,不再言语。 白影道:“残风之主与落云之主有何人选?” 黑色长衣,面戴风中飘叶面具之人道:“天涯剑。” 白影道:“天涯剑武功与其父相差甚远,又无吾之信念,还遭凤凰刺打伤,不可用,可杀之!” 残风主道:“何时何地由谁杀之?” 白影道:“此事不必着急。待其育有一后再杀不迟,不论如何也要为其家族留下血脉才行。” 翠绿长衣,面戴疾风骤雨面具之人道:“若是可以,苍翠星辰剑当仁不让。” 白影道:“苍翠星辰剑可遇而不可求,明月主一直暗中观察,依她所见,此人定不能为我天下之巅效力。” 南海主道:“我可否推荐一人?” 白影道:“王子尧擅自杀人,须将功抵过,已无资格竞争天下七主。南海主若有心力,便应想着如何在江南扩张势力以对抗楚江魄与云香殿!” 众人不语,皆听得出来白影语气已然有些愤怒。 在场中人虽不知白影是何背景来历,却皆知但凡能坐上天下之巅主人位置之人,定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白影道:“我平生最敬佩两人,一为刑千崖,二为天外仙客,诸位应知我的意思。如今天下之巅势力衰退,还望诸位莫要忘记我等为天下之利益的初衷!” 言罢,诸人如影皆各自散出殿外不见踪影,仅剩明月主一人留下。 明月主道:“我听你说话之气力,不应强行再练功!” 白影道:“谁能想到当年刑开所致内伤至今难以痊愈,便是弃了现今武功重练恨苍暮也已经来不及了。” 明月主道:“若是刑开不死,你便永远称不上天下第一人。” 白影道:“刑开必须得死,即便搭上天下七主之性命。现天下七主各怀心思,若非我强撑至今,天下之巅怕是早已变了模样。” 明月主道:“天下之巅走到这般地步,你身之责任不可推卸。但不论变成何种模样,天下之巅皆免不了杀伐不断,沾满血腥。” 白影道:“有舍才会有得,待我之抱负实现,便无如此血腥之天下。” 明月主道:“恐怕你活不到实现那日!” 白影道:“你乃逆天改命之人,与我不同。” 明月主道:“闲言少说,我无家国情怀,更无天下苍生之理想抱负!” 白影道:“正因如此,我才最为信任你。” 明月主道:“你且坐好,我以鬼门十三针为你压制内伤。” 庭北青江楼。 众人齐聚,楚风月端坐床侧凝神运功。 南宫千雨于床上打坐,闭眼皱眉,大汗淋漓,凭其精神之力强压青面獠牙邪恶噬主之内力。 荆宇早已做好准备,两掌各通一人,为楚风月和南宫千羽输送袖里乾坤内力。 忽地,拨云筝起音,水龙吟随之,另一筝音也起。 张汐云,箫媛,南琴。 三人合奏一曲《朝玉阶》。 一段: 寒催残蜡放梅时。 年华今又度、鬓先知。 故园何日是归期。 春晖无寸报、负恩私。 已看江海羽书稀。 嘉平新酿熟、放杯迟。 灯前争奏玉参差。 莫论人世上、是谁痴。 二段: 琴曲潺潺,春色欺人拂眼清。 柳条绿丝软,雪花轻。 黄金才钺掩银屏。 阴沈深院静,语娇莺。 美人春困宝钗横。 惜花芳态,泪盈盈。 风流何处最多情。 千金一笑,须信倾城。 此曲乃当年楚风月应刑开之求所作之曲,曲中内力意境与袖里乾坤相得益彰,今有三女一同抚此琴曲,其效果便也更为明显,便是在场之人也可感受得到多少由荆宇周身所散发之袖里乾坤内力。 朝玉阶本意乃咏群臣上朝朝见帝王,此时此刻,竟是诸人内力如若群臣,皆受袖里乾坤帝王之内力波及恩惠,一时间浑身清爽无比,疲倦之感皆消。 第二百零三章 一朝玉阶(二) 丹者,单也,一者,单也。惟道无对,故名曰丹。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 内丹之术,修炼之法。 道家所持,天人合一,天人相应。 袖里乾坤与梦魂余香指之原理皆与道家修炼之法密切相关,即便是青面獠牙这般阴邪武功也出自三易古卷。 待楚风月运功结束,道:“我已做好准备,不知荆少侠如何?” 荆宇道:“晚辈已准备就绪!” 楚风月道:“千雨姑娘可准备好了?” 南宫千雨道:“准备好了!” 楚风月道:“南宫千雨身上青面獠牙内力已贯穿经脉血液,深入肤骨,必得以先通其子午周天奇经八脉,再逼十二经络,最后以内向外催出青面獠牙内力。破解此功须费数日时间,期间望诸位莫要打扰,留南琴师妹与云儿、媛儿在房中即可!” 待他人离开,楚风月猛然运功,以掌为介。 朝玉阶一曲再接一曲,往复循环,琴音不绝,恰如袖里乾坤内力源源不断,如流水潺潺。 楚风月手中翻花,五指一掌不断变换组合在南宫千雨背部各处传功。手法之快速迅捷颇像天星十二拂穴手,但又内涵与袖里乾坤修炼之法极为相似甚至互通之心决原理。 “荆少侠,我已以梦魂余香指点通奇经八脉,速专心致志将袖里乾坤内力传我以破青面獠牙经脉之守势!”正在荆宇思索梦魂余香指武功之际,楚风月道。 “好!”荆宇道。 房门之外,宋武鹏来回踱步。 白蔷薇五凤并立于门口,以防有人打扰。 张汐云身在屋中,云香殿事务便暂时交予慕容南茜打理。 “师尊前来云香殿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之事,恐怕江湖中已有人知晓,但愿这段时间无人骚扰青江楼与蔷薇海。”慕容南茜道。 “我已派楚江魄部众驻守蔷薇海与青江楼周边,若有异动我必会知晓,还请慕容姑娘放心!”宋武鹏道。 “既然已在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我们是否应当将此消息告知青龙首?”慕容南茜道。 “乔恩为南宫千雨之事煞费苦心,依我之见还是通知一声为好,也以此向天龙会展示云香殿为江湖太平的诚意。如若可以,便也捎封书信将此事告知北远东方墨然吧!”宋武鹏道。 “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办!”慕容南茜道。 “有劳慕容姑娘了!”宋武鹏道。 天龙会八门宫,正殿青龙殿。 夕阳西下,恰好照在青龙首盘腿打坐之处。 红粉靓影顺夕阳步入殿门,殿内侍者守卫皆有序离开。 “又要杀谁?”青龙首道。 “不必杀人。”明月主道。 “你将杀岳熙君与四海方丈之责揽与己身,可曾想过后果?”青龙首道。 “我做事从不理会后果。”明月主道。 “可你从不杀人。”青龙首道。 “那又如何?”明月主道。 “少林寺正严查此事。”青龙首道。 “四海方丈通敌之罪证据确凿,任他们去查。况且你留恨苍暮在少林寺中,相较起来,那老和尚一命又算得了什么?”明月主道。 “岳熙圣已得知岳熙君被杀消息,知你与天龙会关系密切,便向我追责。”青龙首道。 “堂堂天龙会青龙首,还忌惮岳熙圣?”明月主道。 “无论如何,他也是天下四盟九州台盟主,惹恼岳熙圣,恐江湖难有宁日。”青龙首道。 “你有何打算?”明月主道。 “与岳熙圣约战,生死由命!”青龙首道。 “南宫千雨呢?”明月主道。 沉默许久。 “我不知如何救她,却也不愿眼看她死去。若缘分未了,便泉下相见。”青龙首道。 “楚风月已前往庭北青江楼,依我之见,她此行是以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武功去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明月主道。 “可是有机会救她?”青龙首道。 “我曾于蔷薇海中读到过此武功,本欲习得,却发现此武功一旦使出,便会耗费大半生内力修为,若要破解诸如青面獠牙这等武功,轻则功力尽失,重则一命呜呼。因而放弃学之。”明月主道。 “既然如此,你如何确信楚风月能救南宫千雨?凭楚风月为人,我也不信她会无条件破解青面獠牙。”青龙首道。 “有两个原因。”明月主道。 “说来听听。”青龙首道。 “其一,楚风月心有不甘,亦或是心有愧疚。当年楚江魄前任盟主宋青阳带义子独孤海去蔷薇海求助楚风月,独孤海所负便是青面獠牙内力。楚风月当初修为不够且从未练过破解青面獠牙之武功,便拒绝了宋青阳。之后,宋青阳与独孤海皆因青面獠牙而惨死。”明月主道。 “独孤海?”青龙首不解道。 “独孤海乃楚江魄宋武鹏之兄长,宋武鹏真名独孤浪,实为当年中原望族独孤氏后人。”明月主道。 “你怎知道?”青龙首道。 “独孤氏因《地书·辟卦》迁居南海。王子白叛逃东海乐府之后便前往南海,引诱拉拢王子白之方式,便是向其透露三易古卷中《地书·辟卦》在南海独孤氏手中。此一切皆为天下之巅所为,我自然知晓。” “原来如此!原因之二呢?”青龙首道。 “其二便是苍翠星辰剑袖里乾坤之内力可助楚风月破解青面獠牙。”明月主道。 “如此说来,倒不是全无可能。”青龙首道。 “留得性命,便仍有可用之处,若是死了,你青龙首乔恩便永远是江湖祸害之名。”明月主道。 “那又如何?既踏上此路,我便早知如此。”青龙首道。 “既然这样,天下之巅倒是又交给你一项任务。”明月主道。 “请讲!”青龙首道。 “如若你能打败苍翠星辰剑,便可跻身天下七主,取代太白主之位。”明月主道。 青龙首惊异,睁眼凝视明月主。 “明月主怎么看?”青龙首道。 “此乃你升入天下之巅之绝佳机会,我不便多言。”明月主道。 “你可知乾坤主是何许人?”青龙首道。 “不甚了解。”明月主道。 “可许我斟酌一番在告知于你?”青龙首道。 “当然!”明月主道。 第二百零四章 一朝玉阶(三) 乾坤之力,有无之息,森罗万象,不离两仪所育。 一日一夜,几破青面獠牙之守势。 荆宇静立传功,毫无疲倦之感。 楚风月手指生风,凭梦魂余香指之手法将袖里乾坤内力借助南宫千雨奇经八脉打入其体内。 “荆少侠,待我突破青面獠牙守势之后,你便可收力。”楚风月道。 “为何?”荆宇不解道。 “破解青面獠牙最难之处便是突破青面獠牙守势打通经脉,其余之事交予我便可!”楚风月道。 “晚辈万不能中途收力,否则楚掌门恐有性命之忧!”荆宇道。 此言一出,抚琴三人皆为大惊。 何为性命之忧? 南琴所忆,楚风月只言此番将令其几废功力,却未说伤及性命。 “荆少侠此言何意?”张汐云忙问道。 “我自打入楚掌门与南宫姑娘体内袖里乾坤内力所感知,青面獠牙内力之阴邪强大超乎寻常,若未猜错,其中应有风华绝代内力增益,绝非楚掌门内力所能逼出。楚掌门蔷薇海内力虽极善疗伤,却也难与如此强而噬主之内力相抗,若强行逼迫,恐危及楚掌门性命!”荆宇道。 “莫要胡言乱语!凭我之力即可破解!南琴,将荆少侠拉开!”楚风月道。 南琴起身,欲上前制止荆宇,却又担心荆宇所言为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汐云与箫媛二人听闻荆宇一言,一时不知所措。 “师姐,由我来助你吧!”南琴道。 “你可记得那日我对你说过的话?”楚风月道。 “记得!”南琴道。 “那便快将荆少侠拉开!”楚风月道。 南琴深知楚风月之良苦用心,打小便颇为尊敬师姐,如今听闻楚风月话语如此果断,于是上前制止荆宇继续传输内力。 “万万不可!”荆宇道。 南琴不理会荆宇所言,执意上前阻拦,方欲触及荆宇手臂,却似遭雷劈一般,被奇异之力猛地震得退至房门口处。 如此强势之劲力,便是距离稍远的张汐云与箫媛也感受到强力冲击,若非及时运功抵挡,二人皆会被推开撞至墙上。 楚风月深感内力倒流,凭己身之力竟无法阻止,急忙问道:“荆少侠为何倒流内力?” 荆宇道:“南宫姑娘体内青面獠牙内力之强超乎预料,恐怕凭楚掌门与我之内力皆无法彻底化解,如今唯有一个办法可行。” 楚风月道:“你欲将青面獠牙内力抽出至自己体内?” 听闻此言,箫媛惊慌。 楚风月意欲运功阻止,却发现荆宇在传功之时已将袖里乾坤内力暗中传至其关键经脉穴位,致其此时此刻无法行动。 荆宇道:“若要救南宫千雨,如今唯有将其内力抽离。” 楚风月道:“一旦内力全部抽离,她也是必死之人!” 荆宇道:“届时望南琴前辈以蔷薇海疗伤之术传其内力,便可保住性命。” 楚风月不解,道:“南宫千雨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如此?” 荆宇道:“南宫千雨与我非亲非故,但乔恩已被我当作兄弟看待。如若能为乔恩救得南宫千雨以换其回头,便也值得。” 楚风月道:“若你抽了青面獠牙内力,天下间便再无人可救你!” 荆宇道:“不妨!以我所感,青面獠牙所能侵噬者皆为心有杂念意志不强或内力不足以抵挡其者,此二项皆非我之弱点,定有办法将其化解!” 楚风月本以为自己计划可如期进行,却不料荆宇竟也有一手准备。且凭这一日一夜打通南宫千雨奇经八脉之过程看来,的确如荆宇所说,南宫千雨体内青面獠牙内力竟有风华绝代增益,远超自己所预期,假若自己一人破解,其结果可能断送自己性命同时也无法破解青面獠牙。 此时此刻楚风月被荆宇以内力封穴而无法运功甚至动弹不得,得知荆宇欲抽离青面獠牙内力,如若成功,她能做的便是尽毕生所学将内力传于南宫千雨,如此这般才不辱南潇蔷薇海掌门之名,也不至于输给苍翠星辰剑。 “如若可以,还请南琴前辈、张盟主与媛儿继续弹奏那曲《朝玉阶》以助我一臂之力!”荆宇道。 此时此刻,荆宇所求,无人不敢听从。 三人之所能做,仅是凭内力附于琴曲之中与荆宇袖里乾坤内力相辅相成以助他,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办法。 惆怅凄凄秋暮天。 萧条离别后,已经年。 乌丝旧咏细生怜。 梦魂飞故人、不能前。 无穷幽怨类啼鹃。 总教多血泪,亦徒然。 枝分连理绝姻缘。 独窥天上月、几回圆。 一曲朝玉阶,心落暖楼边。 寒风不知处,独立江湖间。 青江楼外,有人欲闯楼而入,嘈杂声响,引得慕容南茜亲自出楼查看。 “何人欲闯云香殿青江楼?”慕容南茜问道。 只见一面相粗犷的彪形大汉站在门前与侍卫理论,这大汉虽面相粗犷,但打扮却是有些讲究,并不像时常走动江湖中人,大汉手中之刀锃光发亮,材质也非普通江湖中人轻易可得。大汉身后约摸二十多人皆神气十足,恐其背后有某方豪强势力支持。 慕容南茜见这大汉有些眼熟,却始终忆不起曾在哪见过。那大汉听到慕容南茜声音,也仔细打量其一番,似是也曾有一面之缘,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此女子。 “这位姑娘,可否请云香殿张盟主出来一叙?”大汉道。 “张盟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慕容南茜道。 “我奉家主之令特来青江楼找张盟主,烦请姑娘通报一声!”大汉道。 “你家家主是何人?你又如何通过云香殿层层关卡到青江楼下的?”慕容南茜道。 “我家家主乃当今江南龙井山庄叶暖叶庄主,她与张盟主也是旧交,姑娘恐怕有所不知吧!”大汉道。 龙井山庄庄主叶暖。 自打认识叶暖开始,她与张汐云跟叶暖关系便一直不错,当初叶暖也曾在青江楼中避难数日,她与叶暖、箫媛二人还因青江楼遭血洗而逃过一劫。不过面前这汉子她倒没什么印象。 “你有何证据?”慕容南茜道。 “龙井令!”大汉掏出一枚令牌示出。 “果然是龙井山庄的人。不知叶庄主派二十多人来青江楼作何?”慕容南茜道。 “叶庄主听闻楚掌门、箫姑娘与荆少侠在此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特派我等前来助云香殿守卫青江楼!”大汉道。 第二百零五章 龙井之脉(一) 徘徊龙井上,云气起晴画。 澄公爱客至,取水挹幽窦。 坐我檐莆中,余香不闻嗅, 但见飘中清,翠影落碧岫。 烹煮黄金芽,不取谷雨后。 同来二三子,三咽不忍漱。 江南西湖,西湖龙井。 龙井山庄乃江南第一大山庄,若言江湖名茶,唯江南叶氏龙井山庄西湖龙井、南潇慕容世家慕容山庄铁观音、大红袍及云滇南宫世家普洱最为出名。 黑衣人造龙井惨案之前,龙井山庄便是江南第一山庄,龙井惨案之后,叶暖一年重建,龙井山庄在江南依旧雄居第一山庄之位。 龙井山庄本应属于叶之贤叶氏血脉,以常理应叶之贤之子叶泽涛继承山庄庄主之位,但龙井惨案黑衣人杀害叶之贤叶泽涛父子二人,唯独留下叶之贤义女叶暖,因而只得叶暖一人独自承担重建龙井山庄之重任,幸有阎王李愿跟随叶暖,也可替她分担一些。 若言龙井叶氏,其实并非没有纯正血脉。待叶暖重建龙井山庄之后,裂风刀叶之俊曾出现于山庄之中自述其与叶之俊同父异母兄弟之过往。叶暖本以为裂风刀去龙井山庄是想要回叶家家业,也的确心中打算将龙井山庄家业交回本属于龙井叶氏的裂风刀叶之俊手中,但叶之俊并无接手家业之意。 西湖畔,龙井庄,门庭若市,商旅云集。 龙井山庄不仅控制西湖周边所有茶商,同时也经营如酒楼客栈镖局等诸多山庄及附属商贸行业。龙井山庄家业庞大,人脉之广,受江南百姓爱戴,虽无多少人敢于与龙井山庄作对,但也不乏其他山庄家族觊觎龙井山庄之庞大家业。 叶暖本无经营如此巨大家业之能力,但为重建龙井山庄也学得不少东西,且有江南王府与楚江魄相助,又有不少龙井山庄过往友人,重建山庄便容易一些。 平日叶暖早起便在西湖畔练剑,山庄杂事皆交由大总管阎王李操办。 冬时山庄,湿寒之气逼人,阎王李受叶暖之命率人去庭北青江楼助张汐云,虽阎王李等人之武功能力于云香殿并无太大作用,但这也算叶暖作为龙井山庄庄主的一些心意。 阎王李离开,大小事宜皆须叶暖亲自处理,因而只得舞剑于山庄院中。 每日舞剑乃叶暖必须之事,实得凭自身超群武艺令龙井山庄于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有箫媛偶尔以飞鸽传书传来无名剑谱习剑心得秘诀,以至其可以于龙井山庄自学山庄遗留之剑谱剑法。 冬日暖阳,剑舞翩翩。 习剑之际,叶暖也满心期待何时能与箫媛这些朋友再次聚在一起。 “庄主!钱塘城龙井镖局沈总镖头求见!”山庄门卫快步跑入叶暖舞剑院中道。 “何事?”叶暖一边练剑一边问道。 “沈总镖头说此事事关重大,须当面与庄主商谈!”门卫道。 “请沈镖头去商堂中稍候,我随后赶到!”叶暖道。 “是!”门卫领命转身离去。 龙井山庄共有七进,一进接纳所有来此之人,二进为迎客之处,亦有客房供客人居住,三进为商谈家业之处,四进为家事院落。商堂便是在三进之中。 商堂之中,一扶刀之人直立堂下,此人面容沧桑,面上有几处刀疤,约摸三四十岁年纪,手上厚茧。虽有侍者端茶倒水请其就座,但其却执意站立。 不过多久,叶暖一身青色长衣出现于商堂门口。 “叶庄主!”沈镖头作揖道。 “沈前辈!”叶暖回礼道。 “叶庄主最近可是安好?”沈镖头道。 “有劳沈前辈关心,山庄及周边百姓安好,我便安好!沈前辈请坐!”叶暖道。 “坐便不必了,我说罢此事便要赶回去!”沈镖头道。 “不知沈前辈突然来访龙井山庄有何要事?”叶暖道。 上下打量一番沈镖头,叶暖心觉镖局之人突然到访,定不会是什么小事。 “近些日子江南各处兴起了不少山贼劫匪,我钱塘城多家镖局数镖被劫。这些人虽是山贼劫匪身份却武功不凡,沈某及钱塘城各镖局所认识江湖朋友皆不知贼匪来历。这些人劫镖杀人不留活口,手段极其凶狠残忍,我们已损失了不少弟兄。听闻贼匪神出鬼没,烧杀掠夺一些村庄,官府尚未查出头绪,为保镖局生意名声,只得来找叶庄主帮忙!”沈镖头道。 “江南各处确有贼匪出没,但向来甚少与我龙井山庄作对,如沈前辈所说这般凶恶残忍,倒是从未听说过。”叶暖思索道。 “沈某此来也是应钱塘城各镖头所托,龙井山庄乃江南第一山庄,江湖上人脉关系也比我等庞大得多。”沈镖头道。 “我听闻数日前楚江魄与江南、江岳等地向绝香宫开战,劫杀镖队或许是绝香宫残部所为。”叶暖猜测道。 听到“绝香宫”三字,沈镖头严肃的表情变得很是奇怪。 “沈前辈与绝香宫有恩怨?”叶暖察觉沈镖头表情变化,问道。 “我妻儿半年前被绝香宫之人所杀,本欲报仇却苦于武艺不精,这半年勤练武艺,便是要为妻儿报仇!”沈镖头狠狠道。 “沈前辈莫要心急,待我将此事查清再商讨计划。若是真是绝香宫所为,我定会为各镖局解决此事,也为沈前辈讨回一个公道!”叶暖道。 “对了!那些贼人劫杀镖队之后皆会留下一张字条,或许对叶庄主解决此事有些帮助。”沈镖头掏出字条,道,“这便是我自镖队弟兄身上发现的字条。” 蛟龙云海天,残花一水间。 蛟龙,云海,残花,水间。 这是何意? 叶暖不甚理解。 “这句诗读起来似曾相识,却是与其他什么事难以联系,若是与绝香宫有关的话,我倒是知道南海蛟王王子白,残花令乃绝香宫之物。”叶暖道。 虽是如此一说,但叶暖心中并不希望沈镖头所言贼人与绝香宫扯上关系。毕竟绝香宫残部遍布整个南方,若要针对龙井山庄,仅凭叶暖之力定无法与其抗衡。 第二百零六章 龙井之脉(二) 天塘山庄曾是前朝时期江南第一山庄,人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无数文人墨客江湖侠士无不向往之。所谓天堂之景便在天塘山庄中一览无余,可称天塘山庄之景乃人间天堂,天上人间。 曾有言,南有天塘上官,北有东海乔氏。 与东海乔氏不理朝堂与江湖中事不同,天塘山庄上官氏世代忠于前朝,因而在前朝灭亡之际集结其江湖势力力保前朝皇帝与今朝开国皇帝作战,导致今朝开国皇帝损失惨重。待改朝换代之后,开国皇帝怒其倾力助前朝亡国皇帝,又叹其忠心耿耿不屈不挠之气节,于是奖惩折中,下旨斩杀天塘山庄中参与抵抗的上官氏族人,但又网开一面为上官氏留得血脉。 如今江南第一山庄龙井山庄之庞大富庶及美景已令江南文人不吝辞藻,但相比起前朝之江南天塘山庄却是差距甚远。 当年开国皇帝杀上官氏,为其留后贬庶之后,曾富可敌国的天塘山庄便被一分为五,成为江南五大山庄。叶氏龙井山庄便是起初江南五大山庄之一。 江南五大山庄,龙井山庄、萧山堂、塘栖城、甪直镇及青玉山庄。此五大山庄家主便是曾天塘山庄之中分管此五处之人。 诸多年来,五大山庄命运各不相同。 萧山堂因江湖纷争而家道中落,氏族血脉逐渐人丁稀少,终至萧山堂成为一片废墟而无人问津。 塘栖城因靠近钱塘城而致钱塘城扩建,终使得塘栖城变为钱塘城中小城,亦为钱塘城一大氏族,早便退出五大山庄之列。 甪直镇效仿东海乔家不问朝堂与与及江湖中事,逐渐淡出江湖武林,成文人墨客旅者心所向往之处,亦退出五大山庄之列。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锦瑟华年谁与度?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 试问闲情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青玉山庄之名便出于一首《青玉案》,可见青玉山庄之美与安逸。 当今江湖天下,曾天塘山庄所分五大山庄仅剩龙井山庄与青玉山庄。青玉山庄虽也景色优美颇为富庶,却早已难与龙井山庄相提并论,更无多少涉足江湖之实力。 曾有楚江魄探子与江南王府中人查探,原本已荒废而无人问津的萧山堂被绝香宫暗中设为一处堂口,但因绝香宫内部过为严密而难得此堂口之中确切消息。 萧山堂周边山丘密布,泥沙沼泽众多,非常人愿去之处,当初天塘山庄建萧山堂之原因便用于军事,后分出便难有发展,又遇江湖纷争而衰落,荒废之后便成了绝香宫眼中绝佳之处。 江湖中事少不了江南王府参与,江南之事必然也少不了江南王府。 仅是钱塘城龙井镖局沈镖头到访仅一日后,江南王府南公子便到了龙井山庄。其目的与沈镖头一致,也是为了近些日子大肆于江南各处作恶的贼匪。 龙井山庄二进江南堂。 “叶庄主可听闻些近期江南所发生之事?”南公子道。 “南公子是说贼匪劫杀镖队之事?”叶暖道。 “不仅劫杀镖队,还劫掠商队,骚扰江南各处村庄百姓。”南公子道。 “昨日钱塘城龙井镖局沈镖头来山庄与我谈过此事,我猜测此事与绝香宫有关联,本欲请教南公子与楚江魄宋盟主,没想南公子今日便到了。”叶暖道。 “此时于江南王府来说并非小事,扰民不说,令各处官府也很是难办。依我调查,这帮贼匪武功皆不一般,由官府出手恐怕不妥,须有江湖中人摆平。”南公子道。 “这么说来,确实与绝香宫有关?”叶暖道。 “绝香宫多处舵口堂口遭楚江魄重创,但毕竟其为江南第一大帮派,就连楚江魄宋盟主也难寻绝香宫总舵在江岳何处,如今作乱于江南的正是绝香宫残部:萧山堂。”南公子道。 “萧山堂?”叶暖身为龙井山庄庄主,不会不知萧山堂的来历。 “此萧山堂非彼萧山堂。曾经五大山庄之一萧山堂已不复存在,而是绝香宫在萧山堂旧址所建堂口名为萧山堂。”南公子道。 “萧山堂地形复杂,若无熟悉之人带路,恐怕很难进入。”叶暖道。 叶暖孩提之时,便被叶之贤所带与叶泽涛一同在萧山堂周边游览,听闻叶之贤讲述曾经天塘山庄历史。 “的确!萧山堂不仅难走,且附近常有暗哨出没,不易对付。不过依我之见,擒贼先擒王,若叶庄主有意,我们便可联手出力将控制萧山堂之人拿下,如此一来变也能解了贼匪之乱。”南公子道。 “有些道理,既然南公子出了这般主意,想必是已查出指使萧山堂的人了?”叶暖道。 “此人曾也是江湖中一位英雄豪杰,于江南各处锄强扶弱为民除害,深得民心。后来天龙会青龙首一举灭了朱雀门与玄武盟,混乱之中这人便也自江湖中销声匿迹。不久之后,绝香宫出现于江湖之中,并在江南建立舵口,名曰天塘舵。”南公子道。 “天塘舵?”叶暖疑惑。 以南公子之描述,叶暖甚至可以猜到其所说之人究竟为谁,但她心中却不愿相信。重建龙井山庄之际,那人曾倾力相助,叶暖数次欲表示感谢却始终遭拒,他怎会突然从江湖中消失,加入绝香宫这无恶不作的组织? “想必叶庄主已猜到此人是谁,只是不愿相信?”南公子问道。 “他向来心系百姓,始终为民除害,曾也是我义父密友之一,怎会加入绝香宫?”叶暖道。 “叶庄主或许不知,此人心中始终有一执念。依我猜测,那执念便是其加入绝香宫,成为天塘舵舵主的原因。”南公子道。 “什么执念?”叶暖问道。 “作为上官氏族所剩不多的血脉之一,他的执念便是恢复上官氏族之兴旺,重振天塘山庄之辉煌。”南公子道。 第二百零七章 龙井之脉(三) 天塘山庄,上官氏族。 叶暖所想,南公子所说之人正是当年天塘山庄上官氏被斩杀之后受皇帝特赦所留血脉之后人,江南民间口耳相传的名侠:上官天城。 上官天城不染朝廷,不触江湖,一心只为江南百姓惩凶除恶,虽在江湖武林中名声不大,但江南百姓无不知晓其姓名。 身为天塘上官之后,心有恢复氏族家业之愿便也理所应当。 但他为何加入绝香宫? 叶暖始终无法理解。 “我本也不理解一个心在恢复氏族重振家业之人为何会为绝香宫效力,如此不仅无法令其完成心愿,还将使得江南百姓对其厌恶甚至痛恨,直到我来此之前楚江魄宋盟主一封书信令我明白上官天城加入绝香宫的原因。”南公子道。 “是何原因?”叶暖道。 “如今绝香宫幕后之人是王子尧无疑,甚至王子尧身后有南海蛟王王子白支持,若是王子尧承诺上官天城将助他恢复氏族家业之盛景,他为何不做?况且上官天城隐藏之深几无人知,便是我与宋盟主所得消息也是由一神秘之人透露。”南公子道。 “王子尧向上官大侠许诺恢复家业便能令他答应下来,那他岂不是总有一天要对付龙井山庄和青玉山庄?我以为上官大侠并非这样的人。”叶暖道。 “证据还未确凿,其实我也不信上官天城会真心实意加入绝香宫与江湖为敌,此事还须细致调查。”南公子道,“龙井山庄乃江南第一山庄,也请叶庄主能做好准备以应对突发事件。调查之事便交予我去做。” “江南之事龙井山庄必然有义务插手,只愿能尽快解决这贼匪之祸。”叶暖道。 小篷又泛曾行路。 这身世、如何去。 去了还来知几度。 多情山色,有情江水,笑我归无处。 夕阳杳杳还催暮。 练净空吟谢郎句。 试祷波神应见许。 帆开风转,事谐心遂,直到明年雨。 青玉山庄,山脚河岸,背山面水,景色怡人。 即便时在深冬,依旧青碧如春。 白衣蓝带,离心一剑。 叶暖独身站在青玉山庄门口处。 青玉山庄于江湖之中名声甚小,其立庄之本乃这周边山水木材及鱼米。龙井山庄虽与青玉山庄时常有生意往来,但这两庄间关系却一般得很。 “何人拜庄?” 庄门处佩刀守卫见叶暖气质与平时来者不同,且手中之剑也非常见兵器,于是拦下问道。 “龙井山庄庄主叶暖拜见青玉山庄卫庄主。”叶暖道。 “龙井山庄叶庄主?有何证据?”守卫上下打量叶暖一番,问道。 “此剑乃龙井山庄至宝离心剑。”叶暖道。 守卫早便发现这剑非同一般,此刻听闻叶暖所说为离心剑,心中一惊。 “请稍候!待我禀报庄主!”守卫道。 青玉山庄之内,石台楼阁,虽无龙井山庄那般大气,却是独有这得天独厚之风景,坐于山脚之下,却可望遍眼前河山。 客厅之内,一碗红茶上桌,叶暖端碗品茶。 青玉山庄庄主卫震书已是四十多岁之人,眯眼凝视叶暖。他确实没有想到如此年纪的姑娘竟能重建龙井山庄,并恢复龙井山庄庞大家业。当初龙井惨案之后,他甚至一度认为龙井山庄因此定会衰败,而这也将是青玉山庄崛起之大好时机。如今龙井山庄重建,青玉山庄便难有机会发展壮大。 “叶庄主若是有事,令下人通知便是,何必亲自来跑一趟?”卫震书道。 “此事并非小事,还是当面同卫庄主谈谈为好。”叶暖道。 “哦?何事能让龙井山庄叶庄主亲自拜庄?”卫震书道。 “正是近些日子于江南四处作乱的贼匪。”叶暖道。 “贼匪之事,卫某偶有听说,不过我青玉山庄倒是没有受到贼匪袭扰。或许是青玉山庄家业太小,不足以入那伙贼匪法眼吧!”卫震书道。 “卫庄主说青玉山庄未曾受到过贼匪袭扰?”叶暖疑惑道。 “正是!青玉山庄常年极少涉及江湖中事,更无多少恩怨仇敌,做的皆是些小本买卖,贼匪若想夺取钱财宝物,找我青玉山庄恐怕捞不到什么好处。”卫震书道。 “既然如此,请问卫庄主可了解萧山堂旧址与天塘山庄旧址的消息?”叶暖道。 “早便听闻萧山堂旧址成了绝香宫的堂口之一,而天塘山庄旧址位于深山密林之中,数十年无人问津,恐怕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叶庄主为何突然提及这些?”卫震书道。 “贵庄与龙井山庄为当初天塘山庄遗留下仅剩的两大山庄,据说天塘山庄上官氏后人上官天城有恢复天塘山庄之意图,便随口问问罢了。”叶暖道。 “上官天城的确有意恢复天塘山庄家业,依卫某之见,恢复天塘山庄或许并非什么坏事,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而上官天城也还未做好准备。”卫震书道。 “卫庄主此话何意?你也有恢复天塘山庄之意?”叶暖道。 “我并无此意。确切说我对于天塘山庄是否重建并不关心,我只关心如何能使我青玉山庄获益最大。”卫震书道。 “若是上官天城恢复了天塘山庄,卫庄主与我恐怕都做不了一庄之主,如此一来,青玉山庄又如何获益?”叶暖道。 “叶庄主此话差矣!”卫震书道,“叶庄主可能做不了龙井山庄庄主,但卫某未必做不了青玉山庄庄主,或许到时候龙井山庄之主的位置也是卫某人的了。” 叶暖心惊,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客厅外依稀听到多人脚步之声,似是向客厅处靠近。 “既然卫庄主与我想法差别甚大,那我便不再久留,告辞了!” 叶暖起身作揖,欲转身离开。 “叶庄主且慢!”卫震书不紧不慢道,“卫某近期绞尽脑汁思索如何能请叶庄主来庄上作客而不得方法,今日叶庄主既然来了,不妨多留几日!” 卫震书话音落下,客厅门口已然站下了数十青玉山庄守卫,挡住了叶暖去路。 “卫庄主这是何意?”叶暖道。 “上官天城已许诺我,若能拿下龙井山庄叶庄主,待天塘山庄恢复家业,我便是青玉山庄与龙井山庄的庄主。”卫震书道。 第二百零八章 龙井之脉(四) “这么说来,卫庄主已经为绝香宫卖命了?”叶暖道。 叶暖手指紧握离心剑,见此情形,若想离开青玉山庄,便免不了在此一战。 “叶庄主少年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卫某佩服!”卫震书道,“但江湖天下,不决于长久,而在于一时。此一时我可潇洒自在,便不必管将来如何。既能拿下叶庄主,就不要怪卫某用手段了!” “我念在两大山庄渊源颇深才亲自前来商讨此事,不料卫庄主已然投靠绝香宫,既然如此便别怪我不客气了!”叶暖面露不悦神色。 “拿下!” 卫震书一声令下,守卫蜂拥而上涌进客厅之内。 剑不出鞘,白衣蓝带飘舞于刀光之间,片刻,一阵刀兵落地的“叮当”声响之后,客厅内侍卫无一不捂着胳膊胸口痛叫。 “好一套太极剑法,剑不出鞘也能使出如此功力,莫非是效仿苍翠星辰剑?”卫震书目露凶光,似是在嘲讽叶暖。 “你若是回头还来得及,江湖之大并非此一条路可行。”叶暖冷道。 “呵!笑话!莫要以为你是龙井山庄庄主便可对我指手画脚!”卫震书摆招起势。 拳掌相掩,剑光之间。 卫震书的武功套路颇为奇怪,下盘步伐功力还有中原及江南武学的影子,但拳掌的武功却很是奇怪。这武功叶暖也算熟悉,当初西湖论剑之时,南海蜃王王子尧便用的这种路数武功。 若论凭本门武功招式,叶暖所学庭北太极门绝学不精,并非身有诸多江湖武学的卫震书对手,但自发现无名剑谱后便勤苦练剑的叶暖非仅凭所学不精的太极门武功便敢一人拜庄。 卫震书所用南海蛟王王子白的武功并不熟练,看得出是不久前才得其传授,因而卫震书投靠绝香宫并非上官天城所许诺,而应是王子白抑或王子尧亲自许诺。 剑可无心心有剑,心若离剑剑伤心。 离心一剑,剑锋摧心。 左右上下,阴阳人鬼地魔生,虚实天心意无神。 剑影之中,卫震书本已该死上十数次之多,却次次因叶暖心生善念而剑下留命。 招必,卫震书败。 “你这剑法好生奇怪!” 卫震书既败,便也无话可说,身已受经脉之伤,能留得一条性命已算得上莫大幸运。 “你若以为我年纪轻轻又是女流之辈就甚好欺负,那便是错了!”叶暖道,“我既敢独自拜庄,便不怕你使出什么手段!” “很好!好一个龙井山庄叶庄主!好一手绝妙剑法!” 忽地,客厅门口多出一个人影。 叶暖转身,迎着照入客厅的阳光只看得清那人轮廓,却看不见那人的脸。 但闻其声,却也猜得出一二。 “你是……王子白?”叶暖试探道。 “正是!” 叶暖不由后退几步,慎而防之。 “有传言道天外仙客项墨将那先天十六剑谱留在龙井山庄,但终究没有切实证据。王子尧参加西湖论剑却也未探出龙井山庄虚实,没想到这剑谱竟真在龙井山庄之中。”王子白道。 “先天十六剑谱?!”叶暖似是曾有听说,却又不甚明白。 “没想到当年天外仙客也未完全参透的天下第一剑谱竟会被你一年纪轻轻的江湖后生练至这般地步!”王子白叹道。 “什么先天十六剑谱?什么天下第一剑谱?我龙井山庄怎会有这种东西?”叶暖道。 话方说罢,叶暖便想起了江湖传说中失传已久的天下第一剑谱,猛然一怔。 那无名剑谱语言晦涩难懂,内容高深莫测,仅是练个皮毛已令她武功长进不小,莫非…… “叶庄主切莫着急否认,我自你的剑法中看得出脱离于六十四路阴阳剑却又高于其本身的剑法精髓,如此这般剑法,我虽没见过但也猜得出除天外仙客项墨之外,再无人能将剑法练至这个境地。”王子白道。 “那又如何?我未曾练过什么先天十六剑谱,也不曾学过六十四路阴阳剑,只能说前辈老眼昏花,辨不清太极剑法与其他剑法的区别了。”叶暖道。 如此境地,深入虎穴,叶暖倒也心里明白万不可与王子白纠缠,凭她的武功必不是王子白的对手,当下之计便是寻找机会逃离此地。 “叶庄主此言有些道理,先天十六剑谱也好,太极剑法也好,本就是同出一宗,有相似之处倒也不足为奇。但叶庄主先以太白剑法打伤青玉山庄守卫,又以先天十六剑法打伤卫震书卫庄主,这两套剑法有了比较便不难分辨。”王子白道。 “随你如何猜测,既然卫震书已投靠了绝香宫,我便再无留于青玉山庄的必要,还请王子白前辈莫要拦我。”叶暖道。 “不拦你倒是可以,但我要拿走一样东西。”王子白道。 “龙井山庄从未有过你想要的东西,我身上也无此物。”叶暖道。 听闻王子白絮叨半天先天十六剑谱之事,叶暖不用猜测便知其想要之物正是那本无名剑谱。好在知晓无名剑谱及其下落之人屈指可数,即便王子白笃定剑谱在她身上,也无任何办法找到。 “若是我要拿龙井山庄及周边百姓的性命换取那一本剑谱,叶庄主该当如何?”王子白语气平静,但字句之间却尽是威胁,仿佛在他眼中那些性命犹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以无辜之人性命威胁一个姑娘不应是南海主的作风。恃强凌弱更非大丈夫所为。” 清风吹过,青龙降临。 王子白身后又多了一个人影。 青蓝长衣,龙头面具。 “青龙首?”王子白转身,诧异道。 “正是在下!”青龙首道。 “你来此地作何?”王子白问道。 “南海主既然可以来这四季景色优美的青玉山庄,青龙首为何不能来?”青龙首反问道。 “哼!你若此行是来助她,恐怕也是杯水车薪。”王子白道。 “不论如何,龙井山庄也曾对我有不止一次的救命之恩,叶庄主也是我仅剩的亲人。剑谱的确不在叶庄主手中,我来此只愿南海主能放她一马,至于你要的剑谱,我可以想办法为你拿到。”青龙首道。 “哦?我如何信你?”王子白道。 “不必你信我。依我之见,比起强夺剑谱,有一个人才是南海主更应忌惮的。”青龙首道。 “何人?” “楚江魄宋武鹏。” 第二百零九章 涅盘之舞(一) 应潇湘,一曲三重,断了肠。 烟波江上,寒楼清芳。 笛奏龙吟水,琴扶水龙吟。 数个日夜,终得功成。 南宫千雨气虚而倒,楚风月与南琴竭力救之。 荆宇强压不适凝神打坐,试以袖里乾坤内功包容青面獠牙内力。 箫媛心慌。眼见荆宇汗如雨下,凝眉紧蹙,却不知如何是好。 “师姐,我们怎么办?”箫媛急切道。 “荆少侠吸纳了青面獠牙的内功,此刻定是难受不已,妹妹与我试以天星十二拂穴手为其传功以助于压制青面獠牙。”张汐云道。 “切莫干扰荆少侠打坐!”南琴突然道。 “为何?”箫媛不解。 “此刻荆少侠应是在以袖里乾坤的内功压制青面獠牙,袖里乾坤内功纯净广博,若为他人传功则再好不过,但并非完全适应他人内功,特别是在其压制青面獠牙时向他传蔷薇海内功,或许效果适得其反。”南琴道。 “看他这般模样,我却无事可做……”箫媛自责道。 “你可奏曲朝玉阶呼应袖里乾坤。”南琴道,“汐云,助我们为南宫千雨传功!” 琵琶声再起。 龙吟桌上置,清音水龙吟。 一曲奏罢又一曲,反复五遍。 忽尔,荆宇睁眼起身。 “如何?”箫媛压弦,关切道。 “方才运功强压青面獠牙内力,已无大碍。”荆宇道。 “当真无碍?”箫媛道。 “青面獠牙内力噬人心智,我已凭内功暂时压制。”荆宇道,“一时半会难寻化解之法,只得等得到些头绪再寻化解。” “既然如此,你便回房好好休息吧!”箫媛上前挽住荆宇胳膊道。 “不急,先处理了青江楼外之事再休息不迟。”荆宇道。 青江楼外,寒日照水,冷江泛波。 两个人影如入无人之境。 一影如风,挥舞狂风之际,来者皆被击散。 一影如剑,剑锋扫过之处,血光四溅,视青江楼侍卫性命如同草芥。 慕容南茜守在青江楼下,横剑而待。 她知自己必须守住青江楼,此时此刻青江楼唯有她能做主,也唯有她可保得楼中人能安心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 二影转瞬之间便落在落在慕容南茜面前。 如风者,青蓝长衣,龙头面具。 如剑者,长须白眉,蓝衣白衫。 风若逐风,狂风不止。 剑手无剑,一箫胜剑。 风,乃青龙首。 剑,乃王子白。 此二人不费吹灰之力打至青江楼,倒也非奇怪之事。 “楚江魄宋武鹏在何处?”王子白不紧不慢道,呼吸竟无丝毫急促,仿佛刚才是他站在此观战。 “宋盟主昨日因盟会之事已离开青江楼,去向不明,二位若为宋盟主而来,还请他处寻找。”慕容南茜道。 “既然宋武鹏不在此处,那便麻烦姑娘叫苍翠星辰剑出来。”青龙首道。 “苍翠星辰剑不便见客!”慕容南茜道。 “青龙首何时变得文绉绉了?若苍翠星辰剑不愿见你我二人,我们血洗了这青江楼便可引他出来。”王子白道。 “擅闯青江楼者,杀无赦!”慕容南茜拔剑相向。 “那便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王子白道。 说话间,王子白持箫之手微抬,似欲出手。 “有事说事,何必自恃武功高强而以杀戮之名四处威胁?” 风落,二人自天而降,恰好站在慕容南茜面前。 一剑雕龙镀金,一剑嫣红绽放。 方才二人不由后退两步,凝视突然出现这二人。 “苍翠星辰剑,蔷薇迷踪剑。果然形影不离!”王子白道。 “青江楼乃云香殿重地,擅闯此地可是有何要事?”荆宇淡淡道。 心平气和之音却藏凌厉之气。 “你可认识我是谁?”青龙首道。 “青龙首。”荆宇道。 “你可记得曾答应过我什么?”青龙首道。 “我从未答应过你什么。”荆宇道。 沉默。 “我曾说过,你带上面具是青龙首,摘下面具是乔恩。你若是乔恩,我们便以兄弟相称,你若是青龙首,我们便无瓜葛。”荆宇道。 “你曾是否答应过乔恩要保护暖儿和媛儿?”青龙首道。 荆宇点头。 “苍翠星辰剑说话可是算数?”青龙首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荆宇道。 “暖儿危难,你为何不救?”青龙首道。 荆宇如遭重击,久难回神。 “是谁为难叶暖?”箫媛忙道。 相较荆宇,箫媛倒是清醒许多。 “是我!”王子白突然道。 “叶暖可曾受到半点伤害?”荆宇握紧龙吟,冷冷道。 王子白之可恶,荆宇知晓不多但也不少,闻其嗜血屠戮,不惜他人性命,倒是像极了燕青虹所说绝香宫所谓的抱负。 “多亏青龙首及时赶来,否则叶姑娘已经死在我的手中。”王子白得意道。 “你若伤她毫发,我定杀你父子二人。”荆宇道。 “哦?”王子白眯眼,心生不快。 青龙首急忙伸手阻拦王子白。 “南海主且慢!”青龙首道,“你曾应我绝不出手,此事交给我便好!” “你若做不到,我便杀龙井山庄满门!” 王子白说罢,负手转身离去。 南海主,王子白。 荆宇箫媛二人所知仅为王子白与天下之巅关系密切,此时终于知晓其身份。 “师兄,你答应他何事?”箫媛问道。 “绝香宫残部于江南四处作乱,暖儿身为龙井山庄庄主,独身前往青玉山庄寻卫震书商讨解决绝香宫残部事宜。卫震书倒戈再先,困暖儿于青玉山庄之内。幸有我提前得知叶暖动向星夜前往,才救她一命。”青龙首道,“王子白之所欲,乃江湖失传已久的天下第一剑谱《先天十六剑谱》。” “叶暖怎会有那剑谱?”箫媛不解道。 “王子白早便查到些此剑谱踪迹,得知曾经手与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其曾派王子尧参加西湖论剑调查未果,在青玉山庄时便看到叶暖剑法超脱于六十四路阴阳剑。”青龙首道。 叶暖剑法超脱于六十四路阴阳剑。 听闻此言,荆宇箫媛二人对视一眼。 那本无名剑谱,果然就是江湖传言之中的天下第一剑谱。 第二百一十章 涅盘之舞(二) “既然是寻剑谱,你找我作何?”荆宇问道。 “抛开庭北太极门绝学,除了你们二人,叶暖会从谁那里学得高超剑术?而且是与六十四路阴阳剑剑路相近的高超剑术。”青龙首道。 “我并不会什么六十四路阴阳剑。”荆宇道。 “但你却为叶暖解读先天十六剑谱的奥义。”青龙首道。 荆宇不言,听闻青龙首这番话,便能猜得出叶暖已向其坦白剑谱下落。凭叶暖心性以及对乔恩的感情,坦白此事倒也再正常不过。 “叶暖的确将剑谱交给我们保管,但我们绝不会将其交给师兄!”箫媛果断道。 “我已答应南海主。”青龙首道。 “你答应王子白是你的事,如何保护叶暖是我的事,叶暖的事你不必再操心。若真的有心,便去关心关心你心心念念的南宫千雨吧!”荆宇道。 “千雨?她如何了?”青龙首道。 “已为她抽出了体内的青面獠牙内力,师尊与师叔正在为她传功。”箫媛道。 “没想到楚风月竟真的愿意为千雨破解青面獠牙……”青龙首似是自言自语道。 “楚掌门赌上性命救南宫千羽,你却执意要做青龙首祸害江湖。”荆宇叹气道。 “身在江湖,不能自己。”青龙首道。 “你若回头,我便助你。”荆宇道。 “我既踏入黑暗,便再无回头可能。终有一日会被黑暗吞噬。”青龙首道。 “若你陷入黑暗之中,你我便势不两立。”荆宇道。 “那便甚好!”青龙首道,“能与苍翠星辰剑一战,我也不留遗憾!” “我倒也期待能与天龙会青龙首正大光明交手一次。”荆宇道。 “既然如此,你我约战一场如何?”青龙首道。 “若我赢了,你便回头。”荆宇道。 “若你输了,便将剑谱交予我手中,与媛儿替我照顾好千雨。”青龙首道。 “一言为定!”荆宇道。 “惊蛰日,秋月镇。江湖见证,有进无退。” “甚好!” 楼外江水寒,横波断,微风凌乱。 莫言天涯散,声声慢,江湖长短。 入夜,青江楼。 楚风月一人照顾南宫千雨,南琴暂代楚风月处理蔷薇海事务。 议事厅内,张汐云愁眉不展,南琴闭目养神。慕容南茜与白蔷薇五凤窃窃私语,议论白日时青龙首与荆宇的约战。 “当年正是在秋月镇云香客栈,荆少侠与玉面冰心东方嫣然交手,我也是初次见到荆少侠。”张汐云回忆道。 “不知师兄为何要约定在惊蛰日秋月镇。”箫媛道。 “此地正是我们几人知晓乔恩与南宫千雨过往之处,亦是我们几人涉足诸多江湖恩怨之开始。”荆宇道,“我以为他所选时间地点定是别有深意。” “荆少侠才为南宫千雨抽出青面獠牙内力,仍需调养一些时日,不如就先留在青江楼内,待到约战之时将至再离开。”张汐云道。 “多谢张盟主好意!今日听闻青龙首说叶暖险些遭遇不测,龙井山庄阎王李忧其安危而先行离开,我也打算先去龙井山庄护其周全。”荆宇道。 “我与你同行!”箫媛道。 星辰蔷薇。 “不知是什么剑谱能让王子白与青龙首同时闯到青江楼来?”张汐云好奇道。 “属于龙井山庄的剑谱,王子白欲夺之。”荆宇道,“自绝香宫遭楚江魄重创之后,其残部便在江南作乱,我此行也是想替龙井山庄解决此事。” 话说一半,转而言它。 荆宇之意便是不想让更多人知晓先天十六剑谱的存在,以免在场某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单凭张汐云的聪明才智以及慕容南茜所听所闻,不需多久便可知道那剑谱的秘密。 “江南之事的确需要有人前去解决,既然荆少侠要去,便代我向叶庄主问好!”张汐云道,“师妹,你与荆少侠英雄佳人,定可以照顾好他!” “嗯!姐姐放心!”箫媛道。 “荆大哥!媛姐姐!凝儿可否也与你们同行?”公孙凝突然问道。 南琴猛地睁眼,疑惑打量公孙凝片刻,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叹口气。 “凝儿为何要跟我们去龙井山庄?”箫媛问道。 “助你们处理江南之事,也向叶暖姐姐请教重建龙井山庄的经验。”公孙凝认真道。 公孙血脉,无一不是机智多谋生性坚韧,心有远大抱负也知循序渐进。公孙凝一女已有公孙瑜亮之影,但较公孙瑜亮更显隐忍谋略之才。 时有司马仲达凭隐忍谋略之才借高平陵之变夺得天下,今或有公孙凝以隐忍谋略之天赋重建黄鹤山庄,谋得江湖天下之地位。 “南琴前辈以为如何?”荆宇道。 毕竟南琴乃公孙凝之母,以公孙凝的年纪,荆宇以为仍需征求其母南琴的意见。 “凝儿勇武智谋胜过其父,她已心有打算,便劳烦荆少侠与媛儿一路照看!”南琴道。 “师叔放心!媛儿定会好生照顾凝儿!”箫媛保证道。 “还有一事须得告诫荆少侠。”南琴道。 “前辈请讲!”荆宇道。 “据我所知,自八门宫一战之后,青龙首武功精进,与当年的青龙首已有天地之差,甚至相较重伤汐云之时也大有进步。”南琴道,“或许他已将风华绝代修炼至超越当年安无天的境界,还望荆少侠当心!” 安无天为何人? 当年剑挑八大门派而无敌于天下者,将风华绝代练至四重境界便已难逢敌手,若是将这武功修炼超过安无天,那边甚是可怕。 “前辈怎知?”荆宇道。 “我曾自先夫口中听闻一些相关青龙首之事,今日他在青江楼外打斗,我虽在屋内为南宫千雨传功,却也能察觉得到其武功高强已超乎我想象。”南琴道。 “我只知袖里乾坤可察觉得出他人内功深浅,前辈如何察觉出他武功高低?”荆宇惊讶道。 “身在天地自然,融于其中,吸纳万物之灵气,即可无拘无束。花叶草木、流水清风皆可为我眼耳口鼻。青龙首出招之力道内劲细微之差便也可以被我感受得到。”南琴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涅盘之舞(三) 蔷薇芬芳,江楼飘香。 荆宇箫媛带公孙凝离开青江楼赶往龙井山庄已有几日,楚风月闭门为南宫千雨传功也已完成。 蔷薇琴仙筝音袅袅,怡情养神,如将天地元气聚于闻者经脉之中。 房中,楚风月静坐调息,面容明显较之前苍老许多。张汐云与南琴立于一侧。 “师父,您现在身体如何?”张汐云关切道。 “我已将功力修为传于南宫千雨体内,她性命无碍,不久便可恢复十之五六,如若多加修炼,恢复至习得青面獠牙前的七八分武功修为应无问题。”楚风月刻意避开张汐云所提问题道。 “姐姐,你将功力几乎尽数传给她,你自己又当如何是好?”南琴神色凝重道。 “荆少侠运功相助保我一命已是甚幸,我为南宫千雨传功救她,也算是为弥补当年遗憾与愧疚。”楚风月道,“至于之后的事,只得交给你们去做了。” 张汐云伸手触脉,发觉楚风月经脉内力薄弱之至,顿时明白。 “师父莫非是要淡出江湖?”张汐云道。 “身为蔷薇海掌门,疗伤治病救人乃我义不容辞之事。楚江魄创盟之人蔷薇医仙南门瑶光乃蔷薇海前辈,当年楚江魄也曾于我有恩,我身为蔷薇海掌门却未能救下宋青阳及其义子,早已没有脸面再留于盟主之位。”楚风月道,“武林江湖,天下八大门派本不应涉足江湖,却不得不牵扯其中。现如今我再无能力担任蔷薇海掌门一职,南潇蔷薇海掌门之位便交由南琴。” “师父想要去哪?”张汐云道。 身为云香殿一盟之主,对于师尊楚风月所做任何决定,张汐云皆可以坦然接受。身在江湖之中,又身为江湖一方盟会之主,张汐云所站之高,自然能够看得更远想得更加明白。 “待南宫千雨醒了之后,我便与南琴一同回南潇蔷薇海。”楚风月道,“这些年身在武林江湖,是时候看看南潇的景物,享享闲情逸致了。” “假若汐云没能成为云香殿的盟主,倒是可以接替姐姐的掌门之位。”南琴道。 “汐云学艺德行不够,不足以担当蔷薇海掌门一位!”张汐云忙道。 “蔷薇海诸多弟子之中,汐云与我身世来历皆极为相似,其人善琴优,心有天下苍生,实为天上鸿鹄,理应进入江湖。若留于蔷薇海一隅之地,甚难实现心中理想抱负。”楚风月道。 “师尊于我恩重如山,不论汐云行走在江湖何处,但凡师尊及蔷薇海需要汐云,汐云必当竭尽全力!”张汐云跪于地上以谢师恩。 “汐云快起!”楚风月道,“你现已是一盟之主,号令无数江湖豪杰,切莫屈膝于任何人。论资排辈我是你师父,但论江湖地位,你已是江湖四大盟主之一,如若让外人看去,定会损了你云香殿盟主的名望。” 张汐云美眸起雾,情不自禁。 自打她进入蔷薇海懂事之时起,便一直由楚风月悉心教导,不论采花抚琴还是疗伤救人,以及药材之性与经脉之理,无一不是楚风月口耳相传。唯有楚风月这番教导,才可使得她能红白蔷薇双修双精,也唯有楚风月亲自出面推荐,才可令她进入云香殿成为花无尽左膀右臂。 这般收留养育举荐之恩,张汐云怎会淡之? “待汐云将这些江湖乱事一并处理干净,便回蔷薇海陪您!”张汐云道。 “陪伴不必,只愿你能答应为师一事。”楚风月道。 “请师父吩咐!”张汐云道。 “当年宋青阳带其义子独孤海来蔷薇海寻求破解青面獠牙之法时我未能助之,导致后来这二人死于青面獠牙。我心有愧疚而愿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又得荆少侠出手保我一命。我力所能及之事已然做尽。”楚风月道,“现今宋武鹏实乃独孤海兄弟独孤浪,亦是宋青阳义子。我见你们二人之间互有心意,你年纪大他一些,若是可以,便代为师对其多加照顾,可好?” “汐云谨遵师父之命!”张汐云道。 宋武鹏乃独孤浪之事自其坦白于张汐云等人之后,便得张汐云甚多关注,虽无多少切实表现,举手投足间暗含情愫,不论楚风月还是南琴皆看得明白,甚至荆宇也不会注意不到。 “待姐姐与我一同回到蔷薇海之后,我便着力助姐姐恢复功力。”南琴道,“蔷薇海不可一日无姐姐,即便我也回去,也定是不如姐姐。” “蔷薇海中事我来之前便已安排下去。东箫西珏南琴北音,妹妹蔷薇琴仙南琴之名与我西珏之名不分先后,蔷薇海弟子必会如尊我一般尊妹妹。”楚风月道。 “蔷薇琴仙南琴仅是浪得虚名,败于蔷薇琴鬼乔弦手下十有八九已传遍江湖。”南琴道。 “乔弦剑走偏锋,实乃江湖杀伐之人,与我等练功习武治病救人者并不等同。”楚风月道,“妹妹不必在意这些!若有妹妹坐上蔷薇海掌门之位,南潇蔷薇海定会涅盘重生,立足于武林之中,独立于江湖之外。” 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南琴之风骨,便是不争不抢清净无为,心灵虚寂,坚守清静,复返自然。 自然之道本无为,若执无为便有为。 得意忘言方了彻,泥形执象转昏迷。 身心静定包天地,神气冲和会坎离。 料想这些真妙诀,几人会得几人知。 楚山千叠、孤风月。 楚风月心中已然以为自己将南潇蔷薇海带入了凡尘俗世之中,若是南琴接手南潇蔷薇海,凭其与天地自然为友为伴之习武修身之理念,定会也将蔷薇琴仙那股生于世俗却独立人间之仙意灵气赋于南潇蔷薇海。 “南潇蔷薇海有困难,我便应当为南潇蔷薇海尽一份力。”南琴道,“不论我是否适合,既然姐姐信我,我当尽我所能不令师门蒙羞。” “楚……掌门……南琴……前辈……” 三人交心相谈,竟忘了南宫千雨还躺在这里。听到虚弱言语之声,三人才注意到昏迷的南宫千雨已然醒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玉楼三涧(一) 光影江南岸,浮云碧水端。 看佳人戏水,闻嫣红呢喃。 一路同行,自在惬意。 并未如传言所说遇到绝香宫残部作乱,倒是替沿途百姓清理了些山贼强盗。 麻布包裹,漆黑一剑。 倩影翻飞,花魂一抹。 “距龙井山庄只剩半日路程,不妨在此多休息一会儿。看看江景,弄弄江水。”箫媛道。 “如此倒是不错。”荆宇道。 江岸,冬寒之意虽盛,却敌不过日照暖意。 “荆大哥,与我切磋几招吧!”公孙凝道。 不由反应,便拉着荆宇走至空地。 “凝儿可是已将明珠泪练得颇为熟悉,你可要小心呐!”箫媛盈盈笑道。 肤光胜雪,双目一泓,明珠生晕,美玉盈华,清新之气跃然眉眼之上。 “那便请公孙女侠手下留情,点到为止!”荆宇笑道。 “凝儿,用我的花魂!”箫媛抬手掷剑。 嫣红一瞬,划过碧蓝之间。 “荆大哥,得罪了!”公孙凝道。 话音未落,嫣红之影似苍穹之光扑面而袭。 黑剑起而红光落。 嫣影缭乱,若白花齐放。 公孙凝曾习得傲剑山庄苍月剑法又师从箫媛习了蔷薇迷踪剑法,身上却未被此二种剑法所束缚,剑舞交手之际,竟令荆宇有些摸不着头脑。 红黑剑影擦过,公孙凝翻腕弹指,似是模仿箫媛那般掷出暗器飞镖,手中却无任何物件。 指尖弹过,一股劲力扑来。 荆宇提剑抵之,竟觉手中龙吟轻微一震,执剑之手一时使不上力气。 忽地,心中灼烈之息噬骨夺魂。 肃杀之息骤起四散。 坠落,无尽深渊。 苍翠殷红,星辰浮光,皓月如空,刀绞火燎。 阴兵来袭,自天而降,遮天蔽日。 忽觉双手劲力十足,杀意之势毁天灭地。 真假虚实。 如若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江边小林,枫叶蔷薇。 晴空落雨。 水潺潺,清梦清音。 万籁寂,云卷云舒。 惊醒。睁眼。 两张面孔,关切焦急,饱含歉意。 江水之声传入耳中,风息拂面,清醒许多。 “你还好吧?!”箫媛道。 水龙吟置于一旁,沾了泥土。 龙吟裹布,与他的手一起在她手中轻抚。 “犹如当初中朱雀首赤凰鞭那般感受,此生难忘。”荆宇道。 “荆大哥,我不知怎么回事……”公孙凝急切道歉,却不知怎地,似是被吓得出不出话来。 “此事与凝儿无关,也与朱雀首的冥炎内力无关。”箫媛道,“我在北远时见过南宫千雨发作时的模样,方才应是你抽走她青面獠牙内力于自己体内,遭此内力反噬所至。” “没想到青面獠牙内力竟如此强大,竟可反噬袖里乾坤。”荆宇道。 “这也不足为奇。我方才以天星十二拂穴手为你调理经脉,凭袖里乾坤内力压制不成问题,但若多耗内力,必使得压制青面獠牙之内力不足,以至于遭其反噬。”箫媛道。 “方才有清梦清音之声,甚是熟悉。”荆宇道。 “清梦曲本是对失眠之人有奇效,也可助练武之人充足休息,却唯独对内功特殊之人效果相反。师姐曾说清梦曲对驭你心魔有效,我便以水龙吟抚之。”箫媛道,“千日琵琶百日筝。以琵琶抚清梦之曲更易打动人心。” “若是不能多耗内力,惊蛰日时,荆大哥怎么与青龙首交手?”公孙凝道。 “不必担心,待到惊蛰日时,或许我已有办法化解青面獠牙的内力。”荆宇道。 一梦浮生未觉,三冬短晷堪惊。 天高谁解挽长绳。 系住流年光景。 须信阴阳有定,非关岁月无情。 若教心地湛然清。 日在壶中自永。 庭北,洞庭畔,碧波亭。 日落风生古洞,夜深月照寒潭。 一人,一笛,一扇,一曲。 扇坠惜美人随风而晃。 扇面烟波倾城。 当年誓言二仇,一乃叶氏满门被灭之仇,二乃龙倾城毁他一生挚爱之仇。 墨竹林火光冲天,仇怨化为灰烬,他却再无法回头。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那年。 那年那月,那人那情。 笛声荡,湖中再无鸳鸯。 一缕琴音飘过,起承转合,琴笛之音相得益彰。 琴鬼知音,探读人心。 临水岸,一枝斜。 小桃初破两三花。深浅散余霞。 红粉身影如若冬开桃花,飘落亭下。 “你已很久不来此处。”乔弦轻道。 “何必要来?”乔恩道。 “凤凰刺。”乔弦道。 “她非凤凰刺,此时此刻我也非青龙首。”乔恩道。 “你知踏出这步便无法回头,却又抱有一丝希望。”乔弦道。 “那人想我为其所用,我依他便是,愿他莫要再伤害千雨。”乔恩道。 “因而你现今对她不管不问?”乔弦道。 “她在青江楼,我就安心。”乔恩道。 “苍翠星辰剑借楚风月梦魂余香指自南宫千雨体内抽出了青面獠牙的内力,似是欲以袖里乾坤内力将其压制。”乔弦道。 乔恩沉默。 “你没看错人。”乔弦道。 “你也一样。”乔恩道。 “但若真要保护南宫千雨,有一事你必须果决。”乔弦道。 “何事?”乔恩道。 “重伤或杀了苍翠星辰剑。”乔弦道。 “为何是他?”乔恩不解。 “依那人所见,假若苍翠星辰剑练成袖里乾坤,他就如当年刑开一样,成为天下之巅不可控制之人。”乔弦道。 “你怎么看?”乔恩道。 “天下之巅之令,我无权评判。但以你现在武功还杀不了他。”乔弦道。 “若是打败他,我便可跻身天下之巅七主之列。”乔恩道。 “这便是你约战于他的原因?”乔弦问道。 “你我皆无意杀他,又岂会为天下之巅之令杀他?”乔恩道。 “抗天下之巅令者,我有权此时此刻便杀了你。”乔弦道。 “你杀过几个抗命之人?”乔恩问道。 “我从未杀过人。”乔弦道。 “但你也甚少救人。”乔恩道。 “救人杀人,善恶一念之间。我无个人恩怨,便也无善恶理由,况且善恶难辨,又如何判断生杀是对是错?”乔弦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玉楼三涧(二) 点心佳肴,香茶美酒。 庄主挚友远道而来,龙井山庄上下便以最高礼遇相待。 龙井山庄七进西叶堂。 堂内雕纹桌椅,皆是极其贵重木材,雕工细腻,龙腾虎啸,栩栩如生。曲帐画屏,素女彩扇。书画修饰,几出自名家大师之手。 叶暖坐于桌旁,不多言语,但心意可见。 “世事无常,但我们几人还是再一次齐聚于这龙井山庄七进西叶堂。”宋武鹏微抿茶碗,叹道。 上次这几人齐聚在这西叶堂,还是因荆宇箫媛去了少林除凤大会救下凤凰刺而至此,也因而目睹了早已不如传闻中那般盛大的江南武林盛会:西湖论剑。 “江湖多变,比起当初,我们目标都明确了许多。”荆宇道。 “是啊!不过还是要多谢叶姑娘以这般规格款待!”宋武鹏道。 “宋盟主客气了!江湖挚友相见,不论饕餮盛宴,又或粗茶淡饭,皆是形式而已,感情至真至诚才最为重要。”叶暖道。 至真至诚。 江湖挚友,确如叶暖所说,不必日日相见,却可因大小之事齐聚一堂。 此行,不论楚江魄宋武鹏,还是荆宇箫媛三人,皆是听闻叶暖在青玉山庄遭遇而赶来。 “哈哈!的确如此!”宋武鹏笑道,“既然大家皆为江湖挚友,便不要以盟主庄主之名称呼了。在场众人属我年纪最大,若当我是朋友,便给个面子以兄弟兄妹相称,如何?” “宋大哥与汐云姐姐身为盟主却这样亲和,比岳熙圣和华渊那两人好相处多了。”箫媛笑道。 “岳盟主与华盟主乃江湖前辈,身份性格各异,不论以何种态度面世,皆可理解。”宋武鹏道,“人无完人,二人为人处事态度方式不同也不可否认他们皆是正派之人。” 酒菜三巡五味,心满意足,闲谈之际,叶暖端酒起身。 “大家此行皆是因我而来,暖儿在此还是谢谢各位!”叶暖言罢,举杯而尽。 “朋友之间不必言谢!不瞒叶姑娘,我此来龙井山庄,不仅是因你,还因我私人恩怨。”宋武鹏道。 “私人恩怨?”叶暖不解。 以叶暖之见,宋武鹏向来潇洒恣意,从未因私人恩怨与他人起过争执,她也从未听说宋武鹏与何人有怨,但闻宋武鹏自己提及私人恩怨,自是觉得奇怪。 宋武鹏实乃独孤浪之事唯有当日青江楼在场之人知晓,虽后来也被楚风月等信得过之人了解,但知晓此事之人皆未向外提及,如今宋武鹏谈及,便是也不想隐瞒叶暖。 “王子白与我有杀父之仇,我此行也报私心,望能借机对付王子白而杀之。”宋武鹏道。 “可王子白是你师父,你与王子尧关系也不错……”叶暖忆起宋武鹏在黄鹤山庄险些杀死王子尧之事,些许明白什么,但仍不清楚其中缘由。 “知己知彼百战而不殆。我拜师于王子白,想要学回本应属于我族的武功秘籍。但杀父之仇永不可忘。”宋武鹏道。 宋武鹏,独孤浪。 身为楚江魄盟主,宋武鹏江湖之道向来公私甚是分明。江湖之事始终占据其心目中第一之位,即便私人恩怨,也须向江湖天下让步。唯独此次,言公言私皆须惩治南海蛟王王子白,便也令宋武鹏颇为积极。 所谓江湖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仇必报虽在常理,却也是率性所为,不计得失后果。以宋武鹏之见,冤冤相报何时了,杀伐恩怨,血色江湖。若有一人摒弃仇怨,便可少些杀伐仇怨,正是因此,这些年来他闭口不提心中仇怨,一切皆为楚江魄,皆为江湖。 “荆少侠替南宫千雨抽离青面獠牙内力,也算是解了我多年心结,能见证身遭青面獠牙侵噬的南宫千雨安然无恙,便也少了牵挂。”宋武鹏道。 山庄之外,西湖一畔。 黑影静立树梢之上,黑衣蒙面,凝视月夜山庄,寒芒乍现。 深夜回房,荆箫二人以酒拭剑。 嫣红花魂艳丽无比,箫媛轻拭心爱之物如同至宝,生怕稍有损伤。 擦拭至剑柄处时,偶然发现剑柄处竟多了一条细微裂痕。 “剑柄怎会无端多了条裂痕?”箫媛道。 荆宇闻言查看,裂痕之处平整光滑,若非极其刚猛之力造成,便是剑柄此处本就有一条印记。 “莫非是我与凝儿交手时所至?”荆宇疑惑道。 “或许不是。此处于剑柄靠近剑镡位置,凝儿握剑虎口贴近剑格,此处甚少收力,若以剑抵你攻击,也不应在这里开裂。”箫媛道。 凝眉沉思片刻,箫媛一惊。 “你可知离心剑为何成为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箫媛道。 “传言离心剑剑鞘剑柄及剑身均有机关暗器,与人交手之时常常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荆宇道。 “江湖之中常有人会在武器之中做些机关,此剑乃天外仙客项墨亲手铸造赠予其仰慕女子,或许其中也有机关。”箫媛道。 说罢,箫媛摆弄花魂剑柄,时而用力拔之,时而左右旋转。 荆宇见箫媛琢磨花魂样子颇为可爱,呆而望之。 许久,箫媛拔剑。 “拔剑作何?”荆宇回神过来,问道。 “这道裂痕我从未发现,自凝儿用过这剑之后,便多了出来。”箫媛道,“我曾说凝儿使剑少了些意境,且灵动飘逸不足,便是因其用剑之手靠近剑格而缺乏变幻空间。” “她师从傲剑山庄,苍月剑法便是如此。”荆宇道。 “因而触发机关之处应就在靠近剑格之处。”箫媛道,“我的使剑习惯与天外仙客及温青恰巧相似,极少用力握住剑柄上方,所以一直以来都未能发现。” 说着,箫媛紧握花魂剑柄靠近剑格之处,只觉此处竟能稍许握捏下去一些,急忙观察裂缝处,另一手用力,竟将裂缝处下半部分剑柄拔了下来。 “此剑竟真有机关!”荆宇惊讶道。 剑柄机关之中空间不大,其中卷藏着的刺绣手帕甚是精致。 刺绣手帕以银线制成,其中蓝线绣云,红线绣山,山巅云间似乎一座宫殿若隐若现,手帕顶端边角金线绣日,精美至极。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玉楼三涧(三) 这手帕颜色刺绣虽有不同,但荆宇箫媛二人皆记得相似手帕来历。 前两张相似手帕,一为天下之巅明月主乔弦之物,二为天下之巅暮光主唐啸之物。 而这一张手帕又是何人之物? 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项墨? 大漠白妖温青? 二人并未看到刺绣正面绣者任何人名字,甚至未绣任何一字。 但却在手帕背面发现几行字,短短几行字却令人惊诧,亦令人生畏。 唐啸笔迹,箫媛认得。 此剑曾是在京城唐京世家唐啸府中藏兵阁中由唐啸赠予箫媛,经过唐啸之手,可是会还留着项墨与温青的遗物? 应是不会,但也有可能会。 手帕所写,天下之巅七主罗列其中,除乾坤主之外,其余六人之名皆有涉及。 明月之主乔弦。 南海之主王子白。 太白之主公孙瑜亮。 暮光之主唐啸。 残风之主风中羽。 落云之主林觉风。 唯独乾坤之主称号之后空无一字。 当初武林大会之前荆宇同宋武鹏前往青山太平殿遇上了听风阁阁主风中羽,而风中羽乃天下之巅残风主的身份在荆宇途径骊靬城时便有所耳闻。荆宇与风中羽短暂交手,虽未分胜负优劣,却也深深感受到其并无多少认真出手之意。 除乾坤之主之外其余六人之中,唯有落云之主林觉风是荆宇箫媛二人从未想到过的。 武林八大门派之外,四大武林派别地位仅逊于八大门派,人称江湖四绝。 傲剑山庄经历劫难之后,在宇泉重建之下浴火重生,几复往日风采。荆棘林自血案之后便成废墟,消失于江湖之中。听风阁阁主乃风中羽,此派善用暗器,以凤羽镖名震江湖,风中羽武功更是高深莫测,江湖少有人与听风阁为敌。孤云轩以刀法为长,地处江岳以南云滇以北的蜀中深山之中,主人林觉风刀法沿袭孤云轩刀法之精要,独立于武林各派,低调之至,江湖几无孤云轩之消息。 孤云轩主人林觉风乃天下之巅落云之主。 此确实令人讶异。 “爹爹曾说孤云轩刀法堪称当世难逢敌手,江湖几乎无人见过林觉风出手,只有传言说独行刀神岳千华在世时曾与林觉风有过交手,二人鏖战五个日夜不分胜负。但这仅为传言,从未有人出面证实。”箫媛道。 “林觉风武功如此之高,理应名震江湖才对。”荆宇道。 “这也仅是传言,不知真假。况且孤云轩向来低调,少主林义勋参加西湖论剑也是此派屈指可数现世之机会。”箫媛道,“听爹爹说,孤云轩专注武林功夫胜过八大门派,时而令他这个江南逍遥庄掌门也自愧不如。但谁能料到孤云轩主人林觉风也是天下之巅七主之一。”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荆宇道,“若要验证那传言真伪,倒是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何人?”箫媛道。 “岳千华弟子,也是曾亲手杀害岳千华之人,裂风刀叶之俊。”荆宇道。 裂风刀叶之俊既然身为岳千华弟子,便应是知道岳千华是否真与林觉风大战五天五夜不分胜负。 “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曾以为独行刀神岳千华已是传奇,却又怎会想到有人能与之胶着而难分胜负。”箫媛道,“就如当初剑挑八大门派无敌于天下的安无天,竟是被欧阳仙借霍云枫之手所杀。” “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高调而有人低调罢了。现在想来,安无天之流何德何能剑挑八大门派而无敌于天下?即便其习得风华绝代,即便八大门派掌门一时难以将其击败,即便是二十多年前,凭庭北太极门阴阳二圣李道黄庄、少林隐世三大高手及秦川天武巅天武剑宗皇甫尊这些隐世前辈的武功,随便一人也不会令安无天如此嚣张才是。”荆宇道,“既然欧阳仙能借霍云枫之手杀了安无天,那么当时能杀安无天者便有不少。” 江湖纷乱复杂,人心难料,各人作何选择全在各人罢了。亦如身为天下之巅暮光主的唐啸在这花魂剑中留下天下之巅的线索后却又将剑赠予箫媛,这便也是唐啸的选择。至于唐啸有何目的便不得而知。 手绢底部,细绣一行字,若非细看,甚难察觉。 万兵一抹红,寒光葬花魂。 花魂。 此剑本名便是花魂,而箫媛为这剑起名正是因此句诗而起。 如此巧合。 天外仙客项墨赠予温青此剑时,温青也应受此诗启发。也难怪那时唐啸听到“花魂”二字时神情怪异。 箫媛陷入沉思。 荆宇将手帕平整摆于桌上,细细观察,试图寻找其他线索。 “还记得那句诗吗?”箫媛突然道。 “什么诗?”荆宇疑惑。 “武林大会之际,我爹爹与云香殿前盟主花无尽前辈曾出现过。花前辈”箫媛道。 “江湖纷乱至,人心恐难试。花魂绽放处,花开无尽时?”荆宇问道。 “正是此诗。”箫媛喜道。 “诗中所言花魂莫非就是唐啸赠你这柄花魂?”荆宇道。 “或许正是如此。”箫媛道。 江湖纷乱至,人心恐难试。花魂绽放处,花开无尽时。 短短二十字诗,若言提得清楚,却也很是模糊,若说模糊,却又线索清晰。 江湖纷乱,人心难试。 天下之巅正是如此。 公孙瑜亮身为太白之主,却又试图调查这组织中的秘密。唐啸身为暮光之主,却把组织中线索藏于剑中赠予箫媛。孤云轩林觉风低调至极,却是天下之巅落云之主。 早便有宋武鹏、张汐云等分析出天下之巅各主心有不一各抱目的,而宋武鹏等人所得消息绝大多数出自花无尽之手,如此恰好印证了前两句诗。 花魂绽放,花开无尽。 剑柄机关所藏手帕,应是花魂绽放之意,手帕内容与花无尽有何关系? 花无尽所言此诗,竟是在唐啸赠予箫媛的剑中。 如此看来,唐啸与花无尽之间似乎也是有着某种关系,而这关系或许正是花无尽能搜寻调查到天下之巅些许秘密的原因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花明柳暗(一) 正邪皆伴杀戮,行善须备圣术。 天地之间,九州方圆,六合八荒,唯南潇蔷薇海堪称救死扶伤医疗圣地。蔷薇海弟子遍布九州四海,皆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唯蔷薇琴鬼乔弦步入邪门歪道,其在江湖武林之中所作所为令得南潇蔷薇海视其为蔷薇海创派以来一大耻辱。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立春雨水到,早起晚睡觉。 山色幽幽,奇峰秀水。虫鸟声复,荡谷似乐,入耳醉心。 云雾缭绕,溪水潺潺,隐约间,悠曲缓奏,清心养神。 立春时节,江岳音谷,绝音谷。 深谷清流,花木旺盛,虫鸟欢快。 此处向来比别处更早触春。 谷中深处,水烟弥漫,琼楼玉宇,宛若仙宫。 湖中石台,明月主坐而弄弦,琴曲如天上仙音,袅袅不绝。身后瀑布作响,倩影若影若现。 湖旁小亭顶,南海主立而奏箫,气概山河,衔山吞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一曲合奏罢,明月主起身弃琴,踏烟浮波,飘至亭下。 “每每与蔷薇琴鬼合奏,便如遇知音,佩服!”南海主收箫下亭,赞道。 “你我心知肚明,不必这些客套之言。”明月主道。 “哈哈!应是如此!不过还是要感谢明月主来我绝香宫总舵为犬子疗伤。”南海主道。 “南海主现已代替王子尧成了绝香宫宫主,但莫要忘了我才是这绝音谷的谷主。”明月主道。 “明月主所言甚是!不过你时常行走于江湖之中,恐怕也没多少机会居于这绝音谷之中吧!”南海主道。 “你太过贪心,若不到此为止,终将一无所有。”明月主道。 “明月主何出此言?”南海主道。 “你早便盗走了东海乐府的南海玉龙曲曲谱,又于南海夺了本属于独孤氏的辟卦之书,现今得以在我绝音谷中组建绝香宫以对抗四盟。”明月主道,“既已练成了不逊于四大绝世武功的武功,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夺取傲剑山庄的剑谱?” “如此说来,明月主与我算是彼此彼此了吧!”南海主道,“既有明月三弦曲,又拿了阴阳定魂曲,且改谱琴鬼五奏,自创残月七舞与黄道十二象这等武功,怕是当今天下之巅乾坤主也未必有把握胜过你。为何还要去夺太白主手中的天下第一暗器明珠泪?” “我并未夺走明珠泪,但王子尧杀了太白主。”明月主道。 “可你带走了太平令。”南海主道。 四目相视,皆无退让。 风静水凝,犹如时光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主转身。 “罢了!你逼青龙首约战苍翠星辰剑,目的已达成一半,便等着结果吧。”明月主道。 “明月主既然得了太平令,难道不想试着练练连天外仙客都难以参透的先天十六剑谱?”南海主道。 “我并无兴趣。倒是给王子尧疗伤之时,我发觉其内力怪异,内劲强至溢出经脉渗入气血,隐约有有力难使之感。”明月主道,“若因练了辟卦一书所至,恐怕南海主早已有了这般症状。” “还请明月主详述!”南海主忙道。 如此状况,南海主的确早便身有感受,但始终未能明白其中缘由,今日竟听出身南潇蔷薇海的蔷薇琴鬼明言,便欲详细询问一番。 “南海主当初夺独孤雁手中辟卦书时便已有所耳闻。”明月主道,“原本为中原大族的独孤氏因练了辟卦武功而人丁渐稀,为避江湖纷争,终得迁至南海隐居。你能杀独孤雁全因他未练辟卦书中任何武功。” “你是说这武功有问题?”南海主问道。 “不知。我从未研究过这武功,也无什么机会接触因练此武功而反受其伤之人。仅凭令郎王子尧之伤势,我猜是因其与宋武鹏交手时强发功力欲将其杀之,与宋武鹏皆有杀人之心,导致内力入血攻心,险些被宋武鹏所杀。”明月主道。 “宋武鹏也曾跟我学过辟卦之武功,若二人皆起杀心,为何宋武鹏没事?”南海主道。 “宋武鹏拜师于你时,你将那辟卦武功琢磨透了几成?你又练成了几成?”明月主道,“况且,你给宋武鹏所传授的多为辟卦武功皮毛之术而已。如此强力武功,南海主定不会轻易教授于外人。” “依明月主所言,辟卦武功功力越强便越会反伤自身?”南海主问道。 “我猜测如此。”明月主道。 “这岂不是和冥炎内力与青面獠牙等等阴邪武功一样了?”南海主道。 “是否一样不得而知,还望南海主莫要贪心。”明月主道。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武林八大门派,近些年来南潇蔷薇海相较最为强盛,弟子遍布江湖各处,且有西珏南琴二人并列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之二,楚风月得意弟子张汐云升任天下四盟之一云香殿盟主,红蔷薇五音之中虽蔷薇琴魔白若虚与蔷薇琴魂颜柳已死,但蔷薇琴鬼身份现世扰乱江湖,令得其他门派对南潇蔷薇海颇为忌惮。 如此当口,唯有削弱蔷薇海实力才能使得武林门派处于均衡态势。张汐云于蔷薇海花海之中遭青龙首重伤便已令蔷薇海受创。楚风月深知蔷薇海所处境地,恰借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之机,推举蔷薇琴仙南琴出任掌门一职,也算两得之举。 新旧两任盟主在张汐云、慕容南茜与白蔷薇五凤陪伴之下返回南潇蔷薇海。 蔷薇海众弟子于蔷薇谷外夹道相迎。 蔷薇琴仙南琴武功修为不及楚风月那般,但其气质境界却更胜一筹。自离开青江楼之时,南琴便飞鸽传书告知天下各大门派,南潇蔷薇海掌门楚风月因破解南宫千雨青面獠牙而功力尽失,将掌门之位托付于同门师妹:蔷薇琴仙南琴。 其余七大门派及傲剑山庄、孤云轩与听风阁皆传书至蔷薇海,一为慰问楚风月,为其歌功颂德,二为恭喜南琴接任蔷薇海掌门一职。 第二百一十六章 花明柳暗(二) 紧随南琴一行人离开青江楼,两则足以惊动江湖武林之消息也四散传开。其一乃南琴接任南潇蔷薇海掌门之位,其二乃天龙会青龙首于青江楼邀战苍翠星辰剑。 相较南琴接任南潇蔷薇海掌门消息,青龙首邀战苍翠星辰剑可算是江湖中人极为期待之事。此二人曾于八门宫交手,苍翠星辰剑凭一柄龙吟剑挑八门宫,以一人之力对付青龙首与凤凰刺二人。八门宫一战之后,无恶不作的天龙会并未被铲除,反而是天龙会铲除了朱雀门与玄武盟,间接导致绝香宫在江湖中崛起,形成北天龙南绝香之局面。 绝香宫在楚江魄宋武鹏全力打击之下已不复往日强势,但其势力依存,不少绝香宫残众加入天龙会,使得天龙会实力大增。此番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之战,在江湖人眼中,或可一定程度决定未来江湖态势。 以江湖人所见,若青龙首胜,天龙会势必会更加不可一世。若苍翠星辰剑胜,便会打击天龙会气焰,假若苍翠星辰剑杀了青龙首,那么天龙会便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南潇蔷薇海新掌门即位,依照蔷薇海规矩,身在南潇的所有蔷薇海弟子皆须赶到蔷薇谷中参加掌门大典,而走动于南潇之外的蔷薇海弟子则依据个人情况选择是否回门派参加大典。 南潇蔷薇海自姚芊让位于楚风月之后,不久便因病与世长辞。自那之后,楚风月师父姚芊一代前辈因各种原因相继去世,直至南琴接任掌门之际,楚风月与南琴师叔辈前辈仅剩二人,此二人皆为姚芊师姐,一为蔷薇花神宇文樱,二为蔷薇药王游幽兰。 宇文樱被称蔷薇花神,其为姚芊一代白蔷薇绝代高手,白蔷薇绝学已至出神入化之境界,本隐居于蔷薇谷中不问世事,后因楚江魄宋武鹏七顾相邀,故而加入楚江魄,成为楚江魄四大长老之一,直辖楚江魄蔷薇堂。 楚江魄蔷薇堂由楚江魄创始之人蔷薇医仙南门瑶光设立,向来由楚江魄内最有资历的蔷薇海门人掌控,要务之一便是清理盟会中有异心之人。宋青阳担任盟主之际,因盟会中无可胜任之人,楚江魄蔷薇堂几近荒废,堂人受盟会其他势力裹挟,终而诱发南古苑之乱。宋武鹏接任之后深知蔷薇堂之重要,因而七次请求宇文樱加入楚江魄掌控蔷薇堂,最终如愿。 游幽兰被尊蔷薇药王,姚芊一代红蔷薇极优弟子之一,常年行走于江湖各处搜集奇花异草稀世药材,带回蔷薇海制药,其虽偶居蔷薇谷之中,但即使蔷薇海弟子也甚少见其真容,甚至绝大多数蔷薇海弟子仅闻其名而从未见过其人。相较之下,张汐云便是极少数与游幽兰见过面的楚风月一代之后蔷薇海弟子之一。楚风月前往青江楼为南宫千雨破解青面獠牙之前便也拜见过游幽兰,征求其意见而最终决定推举南琴接任盟主。 宇文樱与游幽兰可算当今南潇蔷薇海最有资历两大前辈,游幽兰放下手头制药工作露面,而宇文樱则亲自从江南南古苑赶往蔷薇海,其不仅作为蔷薇海前辈参加大典,也作为天下四盟之一楚江魄代表参加。 楚江魄之外,贺圣朝江南舵总舵主洛薇亦前来参加。洛薇身为贺圣朝江南舵总舵主,亦为贺圣朝创盟之人洛阳冲后人,有心为国征战,却奈何华渊将其按在江南之地而不得北上,因而时常于南潇沿海与蔷薇海共同对付倭贼。云香殿盟主张汐云身为蔷薇海弟子,也是代表云香殿参加大典。九州台燕云舵统辖燕云十六州之舵主梦虚白作为九州台代表参加,九州台燕云舵舵主向来是下一任盟主不二之选,因而看得出九州台对蔷薇海盟主更替之重视。 除天下四盟及各大门派之外,江湖之中但凡受过蔷薇海恩惠之人几乎无一不以各种形式祝贺南琴,同时问候前任掌门楚风月。 如此盛大仪式,更是江湖武林极为重要之变动,江南王南博孝自不会错过,其便是朝廷于江湖武林之中最有分量之代表。 大典期间,当诸人询问楚风月伤情之时,楚风月不作隐瞒,实话说出自己功力几乎全失,已无能力再居掌门之位,更无能力齐名在东箫西珏南琴北音之列,而其今后之打算,便是跟随游幽兰淡出江湖,深研制药之理。 花海之中,蔷薇海弟子如初春芳华一般,清新淡雅,美艳不俗,与百花争艳却丝毫不落下风。 大典之后,婉花堂中。江南王南博孝独见蔷薇海掌门南琴。 “江南王单独求见,不知有何要事?”南琴独坐婉花堂正座之位,问道。 “黄鹤山庄之事,未能亲自吊唁,如此大喜之日本不该提及,但还愿南掌门节哀。公孙凝我定会全力助她重建黄鹤山庄。”南博孝言辞恳切道。 “这些年江湖大事频发,生死无常,聚散有缘,既已过去,便不必过多提及。江南王能为先夫悉心培养凝儿成人,南琴在此谢过了!”南琴道。 “还有一事不知是否当讲。”南博孝道。 “江南王既有言语之意,又何必如此作态?”南琴道。 江南王犹豫片刻,目光直视南琴。 “父亲临死之际,托我替他赔罪。”南博孝道。 南琴惊诧一瞬,银光自眼眸闪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些事情且化作飞烟散尽。江南王仍旧是江南王,从今日起,南琴便是这南潇蔷薇海的掌门。”南琴道。 南琴未料南博孝竟已知晓,想来也正常不过,既然心知肚明,便不必摊开去谈。 “蔷薇琴仙高世之度,江南王佩服!”南博孝道。 “不知江南王还有何事?”南琴道。 “近日江南及南潇有一人横空出世,劫富济贫,自言效仿苍翠星辰剑之名号行侠仗义,江湖无人知晓其来历,但其风格气质却似与蔷薇海略微相似。如有其背景消息,还请南掌门及时通知。”南博孝道。 “效仿苍翠星辰剑?”南琴疑惑道,“此人又有何名号?” “牡丹剑。” 第二百一十七章 花明柳暗(三) 龙井山庄庄主叶暖于青玉山庄遭遇传入江南之后,众说纷纭,江湖中人及寻常百姓皆心生忌惮,甚至江南王府南公子也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此事。 就连江南第一山庄龙井山庄庄主叶暖也未被绝香宫之人放在眼里,放眼整个江南,或许也只剩逍遥庄与南古苑有本事与其抗衡了。 箫逸自武林大会之后便时常不在逍遥庄中,至于其行踪,就连逍遥庄之人也不甚清楚。南古苑身为天下四盟之一楚江魄总舵,其江湖势力并未如云香殿那般遍布,虽凭楚江魄之力重创绝香宫,但终究强龙难压地头蛇,对于分布于各处的绝香宫残余势力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江湖天下从不缺英雄豪杰,即便逍遥庄与南古苑一时难以解决绝香宫残部于各地袭扰之问题,便也另有人仗义出手。 自打龙井山庄叶暖独行青玉山庄遭遇青玉山庄庄主卫震书倒戈之后,江南南潇地界便有一豪侠横空出世,仅在不到一月时间之内,其现身之处皆重击了绝香宫残部,更是凭借一人之力助江岳岳麓宫与南潇慕容山庄清理了来犯的绝香宫势力,且一人一剑独创江南萧山堂,几近全灭绝香宫萧山堂部。 受其所助的慕容山庄庄主慕容德与岳麓宫宫主满心感激却未得谋其一面,仅得其一名号:牡丹剑。江南百姓视其如天上仙女下凡,见其手中牡丹绣剑,风姿绰约,颇有当年桃花仙子蔷薇琴魂颜柳之仪态气质,因而尊其为牡丹仙子。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 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百花之王,牡丹独香。 传言此人武功绝顶,容貌国色天香,常常以一袭素雅长衣现世,笠帽青纱,牡丹绣剑,剑坠腰坠皆为牡丹嫩玉。 剑出如雨,渐残红零落,胭脂颜色。 如此人物,此前竟从未在江湖中留下什么名声,令人惊奇,却也在情理之中。 仅是独闯绝香宫萧山堂,便已令其留名于江湖武林之中。 然此人目的并非仅是这般,萧山堂后,又于江湖扬言,不日便要凭一柄牡丹剑独闯天塘山庄旧址,荡平绝香宫天塘舵。 谁人敢想此豪言壮语竟是一女子所出?放眼江湖,安无天之后,几乎无人敢夸下这般海口,敢凭一人之力对付江湖一大组织。 龙井山庄之中,西叶堂内,宋武鹏来回踱步,对于江湖突现之人身份背景颇为好奇。那自称牡丹剑之人横空出世之时,他便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自青江楼动身离开,追查此人线索。调查之际,他便在江南与南潇交界之处与那牡丹剑相遇并交手数个回合。 “我前几日调查这个牡丹剑时被其发觉,交手几个回合。”宋武鹏道。 “如何?”荆宇问道。 “与我相似。”宋武鹏道。 “与你相似?”荆宇不解。 “我自以为这些年来博采众家之长,所学所悟诸家武学已小有成就,但与那人交手之后才发觉自己甚为年轻。”宋武鹏道,“所谓博采众家之长一言,应是那牡丹剑才可配得上。” “那人武功竟能让宋兄如此佩服,我是有些好奇。”荆宇道。 “哈哈!荆少侠理应好奇。你们皆为用剑之人,且她自称牡丹剑便是效仿苍翠星辰剑。”宋武鹏道,“交手之时,她仅是一招,我便能从中看出江湖八大门派中七个门派武功的影子。” “江湖武林之中竟还藏着此等高手,真是人外有人!”箫媛叹道。 “各位暂且不必担心,此人目前仍是江湖正义侠士,应该不会危害江湖。”宋武鹏道,“但楚江魄有义务查清其来历,如此也能令江湖安心一些。” “既然那个牡丹剑扬言荡平天塘舵,那么天塘舵中人应是无暇顾及龙井山庄,宋大哥若是要查牡丹剑身份,不如去一趟天塘山庄旧址。”叶暖道。 “话虽如此,但我以为此不可行。”宋武鹏道。 “为何?”叶暖问道。 “天塘舵仅是绝香宫一分舵,对于王子白来说应是可有可无,他十有八九不去理会天塘舵人死活。”宋武鹏道,“其目的还是龙井山庄。” “如若这样,不如由我代宋兄去一趟天塘山庄旧址,顺便会一会那个牡丹剑。”荆宇道。 “我与你同行!”箫媛忙道。 “媛儿,你留在龙井山庄陪暖儿练剑,我很快便会回来。”荆宇道。 “可你身上的青面獠牙……”箫媛担心道。 “无妨!有你与宋兄留在龙井山庄,我也放心许多。”荆宇坚决道。 箫媛虽心中依旧不愿,却还是答应下来。 当年荆宇毅然决然离开江南逍遥庄时的坚决还留在她心中,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旦荆宇做出决定,便是天崩地裂也改变不了,不论是当初离开逍遥庄,还是强行代楚风月抽出南宫千雨体内的青面獠牙内力。 “既然荆少侠想去探探牡丹剑的虚实,倒也不是不可。我派两个楚江魄探子与你同行。”宋武鹏道。 “多谢宋兄,但这就不必了!”荆宇道。 “天塘山庄位于深山密林之中,数十年无人问津,江湖真正知晓其确切地址之人少之又少。密林环境错综复杂,若无楚江魄探子带路,恐怕荆少侠花个一两个月时间也未必能找到啊!”宋武鹏笑道。 “原来如此,那便有劳宋兄了!”荆宇道。 夜,西湖岸,众星拱月。 青影闪过,直奔葱郁山林。 黑影飘随,寒芒一瞬。 初入树林,忽地剑影逼近,剑身倒映星月,泛泛红光。 剑锋之快令得黑影慌忙拔刀才躲过致命一剑。 “何人跟我?” “你又是何人?” “我乃牡丹剑。” “我乃裂风刀。” 收剑,收刀。 青纱之中,眸光如月。 黑影长呼口气。 “你便是弑师弑父的裂风刀叶之俊?”牡丹剑问道。 “那又如何?”裂风刀道。 “该杀!”牡丹剑说道,但却丝毫无出手之意。 “的确该杀,但此时此刻我不该死。”裂风刀道。 “你若再跟我,我便杀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剑染苍穹(一) 百宝阑干护晓寒,沉香亭畔若为看。 春来谁作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 江南葱林,仅是初春,已然遮天蔽日。 牡丹花影穿梭其中,万绿丛中一抹红。 素来人间天堂,山中人间天塘。 天塘山庄虽作废已久,但其方圆景色依旧无与伦比。自绝香宫天塘舵在此设立之后,人烟渐多,虽都是江湖祸害,却也能将这山庄旧址打理得有模有样。 半里三明哨,一里五暗哨,绝香宫天塘舵周边戒备极为森严。遭受楚江魄重创之后,天塘舵便是绝香宫除总舵绝音谷之外保留最为完整的集结之地。 牡丹剑横空出世,阻拦绝香宫进犯岳麓宫与慕容山庄,还几近全灭萧山堂,扬言荡平天塘舵,令天塘舵不得不增设哨卡,以防这牡丹剑突袭。 破晓,金光初照,葱林之中,光影如箭。 明暗之哨,可言有用,也可言无用。对于牡丹剑而言,便无丝毫用处。 一抹红光闪过,继而血溅三步。红光所至,如若春风拂过,艳丽牡丹相继而开,殷红无声。 红墙高瓦,残破不堪,多年雨水侵蚀,几无颜色。青苔藤花遍布,乍看似是这天塘旧址已与自然融为一体。石路潮滑,积水甚多,应是昨夜此处下过雨。假山瀑布皆已作废,破亭败楼成了匪人岗哨,刀剑兵影锃亮,寒光闪烁,映出天塘残景。 红影迎阳,山庄旧址之内,经过之处,尽无人气。 眨眼之间,光天之下,天塘舵侧门口数队守卫已无人生还。 这般果决暗杀,倒也多少看得出绝香宫天塘舵中聚集了不少乌合之众。 既然这样,光明正大荡平天塘舵,也算是英雄豪杰所为。 心想至此,牡丹剑翩然落地,负手持剑,依着湿滑台阶一步一步走上,气定神闲,仿若来此只为观景,不为杀人。 “什么人擅闯天塘山庄?” 长梯尽头,下一进院落口处,一队守卫拔刀相向。 “叫你们天塘舵舵主出来。” 牡丹剑自顾前行,不多理会。 “舵主岂是闲杂之人随便能……” 说话之人话未说完,已觉冰凉之物没入腹中,鼻腔内漫入细微花香,双眼模糊,隐约间一张精美面孔浮现。 身旁几人无一作出反应,仅是闻到花香漫过,继而转眼,方才说话的同伴便已倒在地上,鲜血与青苔、露水混为一体。 “女…女侠可是江…湖传说…说的牡牡牡…牡丹…剑?” “正是。” 剑绣牡丹,殷红嫣红。 她此刻暂无杀意,依旧前行。 持刀守卫双腿打颤,一时哑然,目送她背影消失。 院落之中,里外三层,皆是天塘舵内高手。 她一人一剑,青纱微拂,只管前行,仿佛这些人并不存在。 忽然停步。 “谁能把天塘舵舵主叫来,我便饶他一命。” 无人说话,皆以刀剑相指。 约摸十几个人突然动身,自四面八方同时奔来。 脚下有积水。 她落剑取水,纵剑挥洒,透光而现七彩,水彩飞扬,直奔命门。 滴水夺魂,只是下手轻了些,将围上来这十几人各取了一只眼睛。 水滴之内劲,轻易间便几乎同时精准打入来犯者眼中,如此武功非轻易可以练得。 “再若动手,莫怪我不留一命。” 她警告。 众人慌乱后退,却又不敢轻易将其放过。 “几乎全灭萧山堂之人的确有些本事,但是否有资格荡平天塘舵,还需过我这一关!” 一人自败楼残顶一跃而下,男声女身,朱砂面具,身形纤细,颇为妖娆多姿,手中锋刃长鞭熠熠生光。 “朱雀首?” “正是在下。” “杀了你可是能见到天塘舵主?” “莫说大话。” “挡我者必死。” 赤凰鞭起,炎龙赤凤,气势逼人。 鞭舞之际,虎虎生风,冥炎内力灼烧,便是青苔积水也可化为青烟。 自被青龙首灭朱雀门,火烧南赤楼,朱雀首便难有出头之日,今得练成新功,定不会轻易放过获主上重视之机会。 鞭刃所过之处,灼热伤人,周边之人皆退而避之。 牡丹剑站定不动,像是看戏一般。 忽尔,剑破苍穹。 赤凰长鞭断为数截,红光乍现,进出一剑。 转身。 朱雀首瞳孔大张,已然无神,随牡丹剑走开步伐,“扑通”一声倒地。 “这般臭鱼烂瞎的武功,也能打伤苍翠星辰剑?!” 牡丹剑冷哼一声。 朱雀首死,四周更是无人敢动。 拍手之声想起,仍是朱雀首现身之处,一人黑袍绣金,长发飘飘。 “一人一剑一影留,一书笔墨一寸游。一式纵横一招休,一幅山水一江秋。”那人叹道,“甚哉一招泼墨决,妙哉一式小写意剑。没想到横空出世的牡丹剑竟能使出九州台初代盟主、东海名侠轩辕长风自书画笔墨之中悟出的写意武功。” “你便是天塘舵舵主上官天城?”牡丹剑道。 “正是在下。”上官天城道。 “你曾为江南百姓惩凶除恶,名扬江南一方,为何要加入作恶多端的绝香宫?”牡丹剑道。 “个中原因,恕难如实相告。”上官天城道,“若女侠此行是要实现荡平天塘舵之豪言,倒是可以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牡丹剑既敢口出此言,必能如实做到,不过我会留你上官天城一命。”牡丹剑道。 “哦?既要荡平天塘舵,又为何留我一命?”上官天城道。 “留你去给南海蛟王王子白报信。”牡丹剑道。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剑在长亭院里。楼枕山色春水。 一阵牡丹风,香压满园花气。 风碎。风碎。 不知殷红玉坠。 春日当中,正是白驹登高时。 天塘山庄旧址里外上下,唯剩二人。 一人乃牡丹剑,另一人乃上官天城。 剑过留痕,牡丹剑杀人只过一剑,杀不见血,死后才会殷红散出。 或许这天塘舵内人数实在太多,疲惫之下,为留上官天城一命而只伤其胳膊,竟不小心使得剑坠牡丹嫩玉上沾了血迹。 “杀人而不沾血,杀遍天塘舵上下,仅是剑坠染红,佩服!”上官天城紧捂左臂,单膝跪地道。 “我说过留你性命给王子白报信。”牡丹剑道。 “要我跟他说什么?”上官天城道。 “交出《南海玉龙曲》便可饶他性命,否则杀之!” 第二百一十九章 剑染苍穹(二) 春山暖日和风, 阑干楼阁帘栊, 杨枊秋千院中。 啼莺舞燕, 小桥流水飞红。 上官天城保得一命,却也不急着逃离。 眼前这自称牡丹剑的女子武功极高,又似与王子白因四海神曲之南海玉龙曲而有些瓜葛,既然自己还不能死,便也相信对方再无多少杀意。 “还没听说过江湖中谁敢抢南海蛟王王子白手中的南海玉龙曲。”上官天城道。 “你只管告诉他便好。”牡丹剑道。 “你乃剑客,武功虽甚为高强,也不必为夺一曲谱而招惹王子白。”上官天城道。 “不该你管,你不必多管。”牡丹剑道。 “我只是善意提醒……” 剑光闪出,一瞬之间。 剑锋所向,只为夺了上官天城性命。 却不料天降一柄黑布裹剑,挡住了那已夺无数人性命的牡丹绣剑。 “话不投机,以杀而终。为江南荡平萧山堂与天塘舵的牡丹剑竟也是嗜杀之徒。” 影随剑落,令得牡丹剑不由后退几步。 自打苍翠星辰剑名扬江湖之后,天下间便再几无人敢以黑布裹剑行走江湖。 如今黑布裹剑无声无息便以千钧之势护得上官天城一命,如此武功者唯有一人。 黑布中剑乃龙吟,持剑之人便是苍翠星辰剑荆宇。 “好一柄龙吟,好一个苍翠星辰剑。”牡丹剑道。 紧随荆宇奔至者,便是宋武鹏亲派为荆宇带路之人,楚江魄三大神探之一,青鸟薛辰。 牡丹剑目光扫过薛辰,冷道:“你曾在江岳跟踪我数日,可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 薛辰心知此行必定会再遇牡丹剑,本是对这连楚江魄盟主宋武鹏都有些忌惮的人心生恐惧,不过此次有苍翠星辰剑在,心里倒也镇定不少。 “再遇到我跟踪你,便取我性命。”薛辰道。 “今日是我跟踪你,与他人无关。”荆宇抢道。 “想不到苍翠星辰剑也会来天塘山庄。”牡丹剑道。 “江湖难料之事甚多,可我来到这应是你能想到的。”荆宇道。 “我来天塘山庄荡平天塘舵,你来作何?”牡丹剑道。 “来看看牡丹剑究竟是何方高手。”荆宇道。 “既然看到了,那便请回吧!”牡丹剑道。 “你本要留他一命,为何又要出手杀他?”荆宇指着上官天城道。 “废话太多。”牡丹剑道。 废话太多?! 上官天城冒出一身冷汗,凭他识人之功夫,本应看得出这牡丹剑必不会杀他,却不料就因自己多了几句话就险些送了性命。 此人心性难测,肆意而为,武功高强之外,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既言留命,便不该食言。”荆宇道。 “既然苍翠星辰剑出面,我便留他一命。”牡丹剑转向上官天城道,“还不滚?!” 上官天城此时不敢有任何违逆,起身而逃。 “你想死?”牡丹剑看向青鸟薛辰。 “荆少侠,我已带你至绝香宫天塘舵,此去复命!少侠保重!” 青鸟薛辰瞥了荆宇一眼,飞跃而走。 “打一场?”荆宇道。 “为何要打?”牡丹剑道。 “好奇你的武功。”荆宇道。 “你更应该好奇的是我的身份。”牡丹剑道。 荆宇紧盯牡丹剑,似乎一转眼她便会消失一般。 “不必紧张,以你的武功不会死在我的剑下。但是否会死于青面獠牙就不得而知了。”牡丹剑道。 荆宇咬牙。体内青面獠牙内力的确反噬宿主,长此以往,难言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牡丹剑有何办法?”荆宇道。 “若有兴趣,便在五日后独自去青园城西门,紧跟一素衣术士,他自会引你。”牡丹剑道,“若另有他人跟随,莫怪我剑不留命。” 青江还暖,绿枝新芽。 自张汐云与慕容南茜陪南琴、楚风月回南潇蔷薇海之后,南宫千雨便一人留在青江楼内调养。 每日定时有侍者侍候进食吃药,所受待遇可谓不亚于云香殿盟主张汐云。 凭青江楼及其周边之守备,除非武林顶尖高手,其他人皆难以靠近,且召来了云香殿三大护法镇守,可谓安全之至。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青江一水间,孤寂晚来风。 俯首望名玉,公子惜美人。 多年记忆,历历在目。 手中忆公子,怎念公子于何处。 不见惜美人,不知美人依如初。 往昔来回,便是她令得那本无牵无挂浪迹天涯的逐风浪子心有所念。也是她使得本游离于两个身份之外的江南四公子之一毫不犹豫踏入无尽黑暗。 若知那一切皆是阴谋,若她能早些果决,便不会有如今的结果,亦不会如现在这般难过。 那个逐风浪子今在何处? 江湖之大,沧海一粟。偏偏她这微不足道的角色成了左右青龙首的筹码。 青龙首,凤凰刺。 她已不再是凤凰刺,而他却永远只能是青龙首。 洞庭湖畔碧波亭,她翩翩起舞。 墨竹林中,她受龙倾城所辱,早已无资格与他再续情缘。 她本以为性命当绝,却没想自楚风月与苍翠星辰剑手中保得一命,如今留在这青江楼内,受张汐云好生保护。她何德何能受这般待遇? 当初四处作乱之事还清晰记得,若是不为江湖天下做些什么,又怎对得起曾为她而死伤的正义之士?怎对得起那甘愿为她以命相搏的逐风浪子? 星河灿烂,青江入暖,京城苍寒。 星光之下,苍白之人,苍白之剑。 唐京世家门口空无一人。 寒风刺骨,刺得枝折叶败。 苍白,白得阴森可怖,白得毫无生气。 如若无常一般,阴气笼罩。 寂静。 死寂。 死。 苍白者推门而入。 那门仿佛有人有意虚掩,只为苍白之人能轻易进入。 深墙高瓦,在那人眼中皆如平地。 但他偏偏要推门而入。 悄无声息,剑刃无鞘。 不久,苍白之人负手出门,扬长而去。 院落之内,一柄无鞘长剑斜刺于青砖之中。 剑已不再苍白,腥红取而代之。 剑坠静垂,血红瘆人,太平有象已分不出模样。 第二百二十章 剑染苍穹(三) 青红利剑留玉楼,深锁寒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无花朵,殷霞飞上败枝头。 一夜之后,腥气弥漫。长剑无鞘,太平令血溅唐京世家。 唐子龙起身更衣,欲唤侍女,几次三番却始终无人回应。 心觉异样,出而察之。 全府上下,除他一人之外,再无活口。甚至连府内花鸟虫鱼也在一夜之间败亡。 破日犹在,但其主人却死得不明不白,竟没有丝毫打斗痕迹。 唐子龙脑中空白,凝视自己生父遗体。桌上破日未曾有人动过,此时此刻已在他手中。 他怎会想到,一夜之间,本还热闹非常的京城唐府竟只剩他一人。 他又怎会知道,江湖天下,竟有如此高手,无声无息便将整个京城唐宅几乎灭门,唯留他唐子龙一人肩负家门血海深仇。 此时此刻,京城唐京世家唐氏仅剩唐子龙与唐子心二人。唐子龙不明自己为何得以留下一命,而唐子心则随南公子在江南王府逃过一劫。 除了震惊悲愤之外,便是无尽的恐惧。 唐子龙持刀之手颤抖,心中熊熊怒火却渐渐被恐惧所淹没。恐惧大于愤怒,便是见多了江湖恩怨生杀。 因为恐惧,他浑身麻木,甚至忘记何谓悲伤。 如今江湖,前有龙井山庄与傲剑山庄遭黑衣人灭门,后有黄鹤山庄被乔弦和王子尧率绝香宫所灭,而他唐京世家今日遭灭门之灾,留他一人,究竟为何? 何人有何等本事能将他向来敬重的父亲轻易杀死在卧房之中? 唐子龙因恐惧而不住颤抖,却也清醒得很。唐京世家多年游走于朝廷与江湖之间,人脉甚广,颇受朝廷与江湖中人敌视,虽未与什么豪门大家有所瓜葛,但也难免无意中令某些人心生杀意,而前一个欲灭唐京世家之人正是不久前遭青龙首灭门的沙丞相。 院中斜刺地砖之中的太平令泛着血红之光。 唐府中人正是被这柄太平令夺了性命,而太平令的主人应是新任武林盟主公孙瑜亮。公孙瑜亮死于王子尧之手,自那之后,太平令便消失不见。楚江魄宋武鹏袭杀绝香宫,未得任何太平令的消息。 仅有一种可能,太平令被乔弦拿走。 今日太平令出现在唐府之中,杀他京城唐家满门之人,十之八九便是乔弦。 蔷薇琴鬼,乔弦。 唐京世家惨遭血洗,不出一日便已传遍京城。 上至朝廷重臣,下至街边乞丐,无一不在讨论唐京世家之难。 天子脚下生出如此大案,又是江湖中人所为,皇帝震怒,尽出禁宫御林卫捉拿凶手,伤愈不久的禁宫第一高手天涯剑凭一柄尚方剑再出禁宫,他之任务便是诛杀血洗唐京世家之人,而他心中明白此行几无胜算却也不得不以命相搏。 青园城。 荆宇换了身行头,蓝衣金带,腰挂白布长剑。手握马缰,行走于闹市街道之中。 几年来,青园城样貌几无差别,行至红枫楼废墟旧址处,已建起了一座三层客栈,客栈外形样貌与红枫楼极为相似,客栈牌匾写有四个大字:写意客栈。 仅凭这客栈之名,便知掌柜应是心中向往山水风景之人。 写意客栈斜对面,说书先生吐沫横飞,讲着江南横空出世的牡丹剑如何巾帼不让须眉之事迹。荆宇认得这说书先生,当初与箫媛自枫蔷居出来赶往除凤大会途中便是听这先生说了些苍翠星辰剑的故事。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恍惚之间,距他与箫媛重逢已有数个年头。 往昔点滴,平淡如水,并无乔恩与南宫千雨那般困难重重,也无宋武鹏与张汐云那般心有意而不言,仅是那份平淡,也叫人回味无穷。 闲来无事,驻足而闻。 那说书先生说得激动,一则牡丹剑的故事说罢,便扯起了青龙首于青江楼约战苍翠星辰剑之事,前后故事详细真实,令荆宇颇为讶异,其中夹杂些闲言修饰,便令得荆宇想起了当日情境。 说书先生目光扫过,恰好落定在荆宇身上,犹豫了片刻,便如方才一半继续说了起来。 “那说书先生莫非认识我?”荆宇心中疑惑,牵马转身,走向写意客栈。 写意客栈之中书画飘香,窗边墙上裱了不少风雅之作,落款各样,不仅有东海乔家乔翎的字画,也有北远东方墨然的字画,还有一些应也是江湖名家所作,但令荆宇颇为感兴趣的是此处竟有九州台初代盟主轩辕长风的一副字。 九州四海。 四字简单,但笔墨之中蕴涵其心怀天下苍生之豪迈。 另一熟悉落款便是淮南子。 淮南子是何许人也? 荆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但的确曾听过此名。 故日月欲明,浮云盖之;河水欲清,沙石涔之。 短短一句话,落笔自在潇洒,仿若看破人间万事,倒是应了些袖里乾坤的境界。 客栈内多是些吟诗对赋的文人,亦有些带着兵器的八大门派弟子。 “客官!请问您要点什么?” 小二上前招呼,一手仅是手指生茧,另一手手掌手指皆有厚茧,看那生茧的部位便能发觉这小二应是从小就有练习书画,同时还有练些武功。 “一壶淡茶,一盘点心便好。” 荆宇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小二。 “客官稍候片刻!” 不过一会,小二便端来清茶点心。 “客官请慢用!”小二道。 “不知这写意客栈的掌柜是何许人也?”荆宇道。 “客官找我们掌柜的有事?”小二警惕道。 “只是随意问问罢了!”荆宇道,“我还从未见过这等诗赋悦耳笔墨飘香的客栈。” “看来客官也对诗书字画有些兴趣,若是喜欢,可以在客栈中逗留几日。”小二道,“掌柜的对这些颇有研究,但常常外出忙碌,应该明后日便要回来与同好之人交流切磋一番。届时,客官可与掌柜的详聊。” “既然如此,那边多谢了!”荆宇道。 “看这打扮,客官也应是江湖中人,江湖动荡,还望客官行走江湖多加小心!”小二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静漠恬澹(一) 水之性真清,而土洞之;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 静漠恬澹,所以养性也;和愉虚无,所以养德也。外不滑内,则性得其宜;性不动和,则德安其位。 青园城之夜如往日一般,写意客栈来往者多却不喧哗,似是来者皆知此为何种人聚集之处。 距牡丹剑所约时间还有两日,荆宇坐客房之内以酒拭剑,心思缥缈。 当年的红枫楼不复存在,写意客栈取而代之,理应此地仍属逍遥庄箫逸所有,也不知是何人从箫逸手中购得了这块土地,在红枫楼废墟之上建起了写意客栈。 客房壁上,一副装裱字画。 斜霏动远吹,暗馥留微火。 心事共成灰,窗间一翁坐。 风雅闲适,在这纷繁浮躁的江湖之中,确是修身养性。 红枫楼仍在时,与此何尝不似。 俗言物是人非,今却物非人是。 晨光熹微,雨露初窥。 下楼喝茶,偶闻邻桌二人讨论京城之事。 “真没料到堂堂京城唐家就这样消失了!” “的确!不过那个唐啸也算是死有余辜。” “何以见得?” “他常年在朝廷与江湖之间走动,左右逢源,却不知朝廷和江湖对其均有非议,此次唐家被灭,据说是有人查出唐啸私通外敌欲谋皇权。” “嘘!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 “坊间传言可信可不信,但京城唐宅一夜之间唯有唐子龙幸存,凶手不仅未夺走名刀破日,还将凶器太平令留于唐宅,这还说明不了问题?!” …… 荆宇且听只言片语,不敢深思,起身上前。 “方才在邻桌听闻二位谈论京城唐家,不知京城唐家发生何事?” 荆宇上前端茶倒水,坐于两人身旁,好奇道。 “你是何人?” 其中一人颇有英气,剑眉星眸,见荆宇如此主动,露出警惕神色。 “在下自江南而来寻一朋友,昨日抵青园城客居一宿。不知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好奇之下便想问问。”荆宇道。 “难怪好奇!前日有人夜袭京城唐京世家,悄无声息便几乎杀了唐家满门,仅留唐子龙一个活口。” 另一人眼有刀伤,面相显凶,但说话倒是有几分和气。 “唐京世家遭人灭门?何人有如此本事?”荆宇诧异。 “凶手手有太平令,自然有些本事。”英气之人道。 “太平令自黄鹤山庄遭袭之后便已消失……”荆宇不解。 “江湖传闻太平令被蔷薇琴鬼乔弦拿了去,凭乔弦的本事,杀唐啸一家倒也是正常。”英气之人道,“乔弦也非江湖善类,不知她杀唐家究竟有何目的,不应是传言所说唐啸私通外敌才对。” “看二位打扮应是庭北太极门与大漠万孤城的弟子,腰有贺圣朝圣朝令,此行自北方过来,莫非也是与京唐世家之事有关?”荆宇道。 “不该问的就别问。”刀伤之人冷冷道。 荆宇本欲再说些什么,却感一股清风自客栈门口吹来,风中夹杂一股清淡花香。 转头望去,一如仙女子飘然而入,身后两名侍者白衣蓝带风采十足。 “未入江南便能见到如此国色天香,甚哉!”英气之人叹道。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此女柔弱而飘仙,一眼望去便知其绝非沾染江湖俗世之人。 放眼客栈,此女一至,便突然寂静无声,无人不定睛细看这桃李霜雪之颜。 红枫楼箫媛一笑倾城已然令人神往,又有江湖天下第一美人张汐云名声在外,但此女之风雅精致与那二人皆不相同,唯有东方墨然那般绝世而独立之容貌气质与其相似。 本应凝眸赏佳人,却闻小二上前恭敬称其掌柜,荆宇才得知这女子便是写意客栈的掌柜。 “原来是掌柜的,久仰久仰!” “只闻写意客栈掌柜书画造诣极深,未料却是貌若天仙女子,今日一见,深感荣幸!” “掌柜的此回客栈,可否与我等吟诗作赋风雅一番?” …… “诸位贵客光临小小客栈实在是小女子之荣幸,吟诗作赋不敢献丑,若是看得起小女子,还请以后多多赏光才是!” 女子目光环扫,至荆宇出落定,眼中稍有犹疑,与小二交代几句便带着侍者走上楼去。 听闻身旁二人开始谈论方才那女子,荆宇便简单招呼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不一会儿便有小二上前添茶。 “不必了!”荆宇礼貌道。 “客官方才可是见了掌柜的?”小二低声道。 “见过了。没想到客栈掌柜竟是如此美妙女子。”荆宇道。 “既然见过,还请客官到楼上去。” 小二说罢便收拾桌子离开。 荆宇疑惑片刻,心觉小二话中有意,又想起那女子看到自己时的眼神,于是起身上楼。 楼上梯口一侍者在候,正是那女子所带侍者之一。 “少侠这边请!”侍者道。 荆宇随行至走道深处,另一侍者守于门口。 “少侠请!” 闻言,荆宇推门而入。 房中花香与墨香交融,窗口薄纱为帘,晨光洒入,颇为写意。 掌柜女子立于房间正中桌旁,挥笔洒墨。 “方才在楼下看到苍翠星辰剑时甚是意外,转念想来,这写意客栈之前正是红枫楼旧址,便不觉得奇怪了。”女子道。 “姑娘认识我?”荆宇疑惑道。 眼看这女子纵笔挥洒之形态,竟觉似曾相识。 “苍翠星辰剑正是在楼下街道名扬江湖,与青园红枫楼箫媛两情相悦,一同行走江湖,我怎会不认识?”女子道。 “我曾与北远东方墨然相识,见姑娘与墨然气质相似,也应非涉足江湖,怎会认识我这个深陷于江湖漩涡之人的?”荆宇道。 “论年纪,云香殿张汐云还要比我小上几岁。论修养,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论本事,以一人之力经营这写意客栈。少侠一口一个姑娘可否觉得合适?”女子道。 “既然如此,敢问在下该如何称呼?”荆宇问道。 “也罢!既称姑娘,我倒不很介意。”女子道。 “不知姑娘邀我来此是有何事?”荆宇道。 “先给少侠看一副字。” 第二百二十二章 静漠恬澹(二)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 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一纸行书,大小相兼而连断呼应,收放自如而锋刃互转,跌扑纵跃而苍劲多姿,轻重适宜而浓淡相间。 一卷诗词,看淡江湖天下兴亡盛衰,厌倦风尘俗世,放情烟霞,诗酒自娱。 虽不如箫媛那般通晓诗词文学,但荆宇也多少理解得来这女子字里行间所透出的心境。 “既是乐于自在,又为何在这青园城中开设客栈?”荆宇道。 女子莞尔一笑。 “有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女子道。 “这岂不是与姑娘方才所写自相矛盾了?”荆宇道。 “世间万物,何处无矛盾对立?即便太极阴阳两仪,亦是矛盾。”女子道。 “说得也是。”荆宇沉思片刻,点头道。 “不知少侠为何来这青园城。”女子忽然问道。 “受一友人相约。”荆宇道。 “苍翠星辰剑交朋友是否太过随意了些?”女子道。 “姑娘此言何意?”荆宇不解。 “随便说说而已。”女子笑道,“想必少侠已经听说了京城唐啸一家一夜之间几被杀尽满门之事,好在唐啸之女唐子心随南公子去了江南王府而躲过一劫,却不知唐子龙为何被留下一命。” “方才在楼下听说一些,据言与乔弦有关。”荆宇道。 “与谁有关皆不重要,甚至于唐啸来说也不重要。”女子道。 “唐啸一家被杀,怎会于唐啸不重要?”荆宇疑惑。 “少侠当真想知道?”女子美眸透光,清澈见底。 “当然。”荆宇道。 “那便与我一同去青园城外山中一叙。”女子道。 “我与友人有约……”荆宇迟疑。 “既然少侠与我相遇,便不必专门去青园城西门寻那素衣术士了。”女子道。 荆宇心惊。 眼前这女子温婉娴雅,书卷气质自周身散发,并不像是身怀武功之人,怎会莫名知道自己与牡丹剑在天塘山庄相约之事? 莫非此女与牡丹剑有何种联系? “既然如此,烦请姑娘带路!” 浪花有意千堆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江北山中,春意盎然,闲静自在。 曲折山路,虫鸟齐鸣,花木兴盛。 马车里,女子赋诗吟曲,轻松惬意,如山林中唧唧喳喳的鸟儿一般,享受天地间清新自然。 荆宇一旁拨帘观景,呼吸湿润泥土气味,心旷神怡。 “江湖之大,偏爱闲适惬意之地,没想姑娘也是如此。”荆宇道。 “有人喜喧嚣,便有人喜安静,恰好少侠与我皆是喜静之人。”女子道。 “姑娘以为喧嚣与安静哪个更好?”荆宇问道。 “日有昼夜,年有冬夏,人有生死,太极有阴阳,世事有正邪。少侠如何以为?”女子反问道。 “此间相对,各有优劣,但世事正邪,我以为正好于邪。”荆宇道。 “何为正?何为邪?”女子道。 何为正?何为邪? 荆宇不知如何作答。 在青江楼时,南琴便问过相同问题,但至今荆宇也未得出准确答案。 “少侠心存大义,浩然正气,又见过江湖生杀正邪,如此认为也属正常。”女子道,“唯有游离于正邪黑白善恶之间者,才真正理解其中含义。” “姑娘觉得谁会更为理解?”荆宇好奇道。 “与少侠相识之人中,青龙首便要比少侠更加理解正邪之意。”女子道,“不论是正是邪,皆为片面之见罢了。世间若是无邪,何以谈正?少侠既能辨别昼夜冬夏生死阴阳之优劣,为何对正邪之分另当他论呢?” “姑娘说得在理,的确是在下见解过于浅显偏颇了。”荆宇承认道。 行走江湖几年,荆宇已然见闻经历了诸多正邪之事,方才所言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世事复杂,绝非轻易便能看得清楚。 自青园城西门至女子欲达之处仅需半天车程,路程并不算远,但因山路曲折岔道繁多,便使得荆宇觉得此地距离青园城甚远。 车停之处,山腰深院,淮南书阁。 山中春意浓郁地,笔墨书香飘溢处。 院门牌匾上,淮南书阁四字苍劲有力,却也泛出潇洒飘逸之感。落款三字淮南子,令得荆宇又想不住回想究竟在何处听说过这熟悉之名。 “一花一柳一鱼矶,一抹斜阳一鸟飞。一山一水中一院,一林青叶一君归。”女子道,“这便是我想带少侠游览之地。” “淮南书阁,幽古山院,书香清静之地,姑娘可是常常在此修习?”荆宇问道。 “此书阁只研诗棋书画,不涉武功,更不触江湖。我正是常常在此修习。”女子道。 “姑娘带我至此,可否请出牡丹剑一见?”荆宇道。 “我方才说过,这书阁不涉武功不触江湖,哪有什么牡丹剑?”女子道。 说罢,女子径自走入院中。荆宇快步跟上。 院中清幽,墨香浓郁。石道两侧地砖皆有刻字,墙边石碑也尽是石刻字迹。 几进几落,鸟语花香。 出入来往者皆是文人墨客,书卷之息浓郁之至。 走至其中一进院落之中,方见有一处棋盘空着,女子上前捡起一枚黑子把玩。 “少侠可是会对弈?”女子道。 “不会。”荆宇道。 “可惜了!”女子叹气,继续走向书阁深院中。 行至一处院落,左右两门一侧静谧,隐约传出朗诵之声,另一侧稍显喧闹,皆是作诗对赋之声。 “此左右两门,静谧侧曰墨然亭,稍喧侧曰百翎坊。”女子道。 “东方墨然与乔翎?”荆宇听闻二处之名,又联系那两女墨翎之名声,第一时间便脱口而出。 “正是!北远东方墨然与东海乔翎皆来过这淮南书阁,她们只因慕一人之名而来。”女子道。 “何人?”荆宇问道。 “创建了这淮南书阁的天下第一智者,淮南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 静漠恬澹(三) 天下第一智者淮南子。 荆宇从未听说过这等名号,更不会知道天下间有这等人物,他所知晓的,便是当初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公孙瑜亮。 淮南子是何许人也? 荆宇印象中,唯有不知何时何地曾听过此人,以及在写意客栈所见淮南子的笔迹。 “天下第一智者?”荆宇疑惑道。 “少侠不知淮南子并不奇怪,他非江湖武林中人,江湖中知晓淮南子之人已屈指可数。”女子道,“许多年前,淮南子便已驾鹤西去。” “既是不在人世之人,便称不得天下第一智者了吧?”荆宇道。 “少侠以为何人配得上此称号?”女子问道。 “黄鹤山庄公孙瑜亮可称天下第一聪明人,他死之后,我便不知。”荆宇道。 “公孙瑜亮的确聪明,但称不上智者。所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阅尽世间万物而悠然淡泊,公孙瑜亮并不舍得江湖凡尘。”女子道。 “言之有理,能淡薄名利者少之又少,不过淮南子之名听上去有些熟悉。”荆宇道。 “少侠应该是从江湖某人口中有听过吧。”女子笑道。 “何以见得?”荆宇道。 “淮南子曾为一游方术士,行走于江湖各处,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无数江湖纷争。”女子道,“后来其看淡江湖,恰逢遇到一武功天赋极高之少年,便将身上所带两件宝物赠予那少年后,回到这里建起淮南书阁,自此隐居。” “两件宝物?”荆宇好奇道。 “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的名刀破日与前朝名将李钧所着的刀谱《钧刀》上卷。”女子道。 龙吟破日明珠泪。 名刀破日便是游方术士淮南子赠予唐啸之父唐彦之的宝物之一。 荆宇恍然。 正是在京城唐啸府中,荆宇才真正了解到他祖父刑千崖当年与唐彦之、杜羽的过往,而熟悉的游方术士淮南子之名,正是那时被他初次听说。 本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方术士而已,却不想那个淮南子竟还在青园城外山中建了这淮南书阁。 “淮南子在今日的确甚少有人知晓,但在唐彦之在世之时,却是江湖高手争相拜访之人。”女子说着,带荆宇走进院落正前方高堂之中。 高堂正中有一约摸一人半高的石像,石像前石碑上刻“淮南子”三字,周边墙壁挂有五幅淮南子亲笔所作书画。 “来访江湖高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能与淮南子真正见面者却是少之又少。”女子道,“此些字画正是那些高手与淮南子畅谈离去之后,由淮南子依自己心情所作。” 字画笔迹清晰,每一幅落款皆是与当年江湖高手畅谈有感而作。 “江湖中事,淮南书阁虽不涉足江湖,却看得比谁都清楚。”女子道,“淮南子将破日赠予唐彦之那日,便算到了唐彦之之子唐啸死于非命之日。”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荆宇道。 “是也不是。今日与少侠所言甚多,还请莫要声张。”女子道,“时候不早,淮南书阁不便江湖中人久留,我也须做我该做之事了。荆少侠恕不远送,后会有期!” 女子忽然之间便下了逐客令,弄得荆宇一头雾水,方才心中升起的疑惑还没问个明白便不得不离开这淮南书阁,心有失落,竟连那女子芳名为何也难得一问。 书阁门口,荆宇正欲沿青苔石阶下山,却闻书阁外墙角落树林中一冷漠女声唤道:“荆少侠!” 听闻此声,荆宇回神,循声望去,葱郁林中一素衣青纱身影若隐若现。 不必怀疑,此人便是与荆宇相约的牡丹剑本人了。 “你怎会在这?”荆宇上前,好奇道。 “许你来这,怎不许我来?”牡丹剑冷道。 “既然见了,便告诉我吧。”荆宇道。 “告诉你什么?”牡丹剑道。 “如何处理我体内的青面獠牙内力。”荆宇道。 “我要你在青园城西门紧跟一素衣术士,你为何不跟?”牡丹剑道。 “我在青园城中偶遇写意客栈掌柜,她说既然与她相遇,便不必专门去寻那素衣术士了。”荆宇如实道。 牡丹剑沉默不语,握剑之手微微一动。 “我以为你与她相识。”荆宇道。 “她的确与我相识。”牡丹剑道。 “既然如约相见了,还请女侠教我一法。”荆宇道。 “你身有袖里乾坤内功,处理青面獠牙内力便无多大问题,但当下不可助你。”牡丹剑道。 “为何?”荆宇不解。 “因为你已与青龙首约战。”牡丹剑道。 “正因如此,我才更应化解青面獠牙内力而去应战!”荆宇道。 “你想赢他?”牡丹剑问道。 “嗯!”荆宇点头。 “原因?”牡丹剑又问。 “为了江湖正义,为了让他回头,也为了不让剑谱落于王子尧之手。”荆宇道。 “你不能赢他。”牡丹剑道。 “为何?”荆宇诧异。 “首先,青龙首深陷黑暗之中,你无法挽回。其次,青龙首并非轻易将剑谱交予王子白之人。再次,你赢不了他。”牡丹剑道。 “还未交手,你怎知我赢不了他?”荆宇道。 “你有仁慈之心,并无他那般果断决绝,即便武功赢了他,于江湖而言,你仍是败者。”牡丹剑道。 “既然如此,恕在下只好另寻他法!”荆宇转身道。 “当下之急,并非你与青龙首孰胜孰负,而是叶暖与龙井山庄之安危,我所言是否有些道理?”牡丹剑道。 荆宇一顿,又转身回来,不知这牡丹剑又在打什么算盘。 “若是除掉王子白,便少了许多烦恼不是?”牡丹剑道。 “我知道你想夺王子白手中的《南海玉龙曲》。”荆宇道。 “夺?”牡丹剑冷哼一声。 “若不算夺,又算什么?”荆宇道。 “我只是要拿回不属于他的东西而已。”牡丹剑道。 拿回。 荆宇似乎了解了些牡丹剑的身份。 “你是东海乐府的人?”荆宇试探道。 “是也不是。”牡丹剑道。 是也不是。 方才带他进入淮南书阁的女子也曾说过这四个字。 语气,声音,停顿,如出一辙。 “春风吹不尽,犹看洛阳花。” 第二百二十四章 善恶惊蛰(一) 浮云集。轻雷隐隐初惊蛰。 初惊蛰。鹁鸠鸣怒,绿杨风急。 玉炉烟重香罗浥。 拂墙浓杏燕支湿。 燕支湿。 花梢缺处,画楼人立。 一眼惊蛰时至,惊起江湖诸事。 善恶恩仇剑落,正邪是非乱世。 前夕,皓月当空,秋月镇外,山中葱林。 青龙首席地打坐,天龙会四大堂口堂主率各堂高手守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 星月之下,微风阵阵,花叶簌簌。 一阵花香袭来,红粉靓影似月宫姮娥,飘然落下。 明月主乔弦到此,四大堂主心照不宣,率人离开。 “明日便是约战之日。”明月主道。 青龙首点头。 “可有几分把握?”明月主问道。 “无论如何,我杀不了他。”青龙首道。 “唐啸已死,若是绝香宫重整旗鼓,王子尧便也有机会跻身天下七主之列。”明月主道,“你必须向天下之巅证明你的决心。” “如何证明?”青龙首道。 “你应该明白。”明月主道。 青龙首长呼口气,站起身来,仰天望月,星象隐现。 “如你所说,他身有青面獠牙内力,必不能用尽全力与我一战。”青龙首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杀他。” “尽你所能即可。”明月主道。 青龙首直视明月主双眼,却不如以往那般看得透彻。 “你另有打算?”青龙首问道。 “你只管尽力杀他便是。”明月主道。 “如此一来,我在江湖之中便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永无翻身之日。”青龙首道。 “你可知唐啸为何而死?”明月主问道。 “传闻唐啸与四海方丈私通外敌,但我知晓其中缘由,而人也不是你明月主所杀。”青龙首道。 “那只是表象。”明月主道,“眼见耳闻亲身经历并不一定是事实。” “愿闻其详。”青龙首道。 “江湖至此,你须明白。唐啸之死唯有一个缘由,这缘由便是江湖天下之中,好人太多而恶人太少。”明月主道。 “所以我必须成为江湖一大恶人。”青龙首顿悟。 “当你选择踏入黑暗之中,便应是这个归宿,我已不止一次告诉过你。”明月主道。 “那人千方百计要利用我,究竟缘何?”青龙首问道。 “要说原因,以你性格,若非大善,便是大恶。与那人倒是几分相似。”明月主道。 “那你如何?”青龙首道。 “我便是我,只做我应做之事。是非善恶,尽管他人去说。”明月主道。 青龙首沉默。 顽愚不省。祸福还如身逐影。 劫运天灾。都是人人心上来。 若明此理。视物应当同自己。 了见天真。善恶临时全在人。 秋月镇内,四大盟会齐聚。 贺圣朝华渊亲坐秦北朝圣阁镇守北境,九州台岳熙圣因京唐世家之案受邀追捕乔弦,此二人虽未亲临,却也令盟会中极具声望者代至。 贺圣朝江南舵总舵主洛薇与九州台燕云分舵舵主梦虚白自参加过南潇蔷薇海新任盟主南琴就任大典之后便赶至秋月镇,亲迎云香殿盟主张汐云与楚江魄盟主宋武鹏。 天龙会青龙首约战苍翠星辰剑荆宇乃江湖天下自新任武林盟主公孙瑜亮被杀以来最受关注之事,此战之意义关乎江湖正义,而此战之结局更关乎江湖天下之未来。 苍翠星辰剑荆宇虽非江湖名望之人,却也因横空出世,乃荆棘林刑开之子,身有袖里乾坤与名剑龙吟而被视为江湖正义之代表。青龙首无须多言,当年江湖四帮臭名昭着,天龙会势力极盛之时,便是武林盟主霍云枫与天下四盟也将其无可奈何,而其更是凭一人之力剿灭朱雀门与玄武盟,杀戮不止,无恶不作。 苍翠星辰剑当年剑挑天龙会八门宫,独战青龙首与凤凰刺二人而立于不败之地,本应是清剿天龙会之绝佳时机,却引出黑衣祸始作俑者墨竹林龙倾城,以至于天龙会为民除害火烧墨竹林,天下四盟终究也未能齐心对付天龙会。 云香客栈,张汐云端坐饮茶,静听梦虚白阐述九州台对于秋月镇一战之计划。宋武鹏与洛薇二人则站在客栈门口观星闲聊。 忽然,慕容南茜仓皇而至,仅是与宋武鹏招呼一声,便闯入客栈之内。 张汐云见慕容南茜神情慌张,心知青江楼内生出变故,于是摆手示意梦虚白,起身迎向慕容南茜。 “发生了什么事?”张汐云低声问道。 “南宫千雨不见了。”慕容南茜喘气道。 “何时之事?”张汐云道。 相较慕容南茜,张汐云倒是镇定许多。 “今日清晨。”慕容南茜答道。 “可有派人去寻她?”张汐云问道。 “发现她消失之后,三大护法便率人寻找。”慕容南茜道。 “令三大护法回青江楼待命,不必寻找。”张汐云道。 慕容南茜迟疑,不知张汐云何意。 “师妹细想,惊蛰之约便是明日,青龙首乔恩与苍翠星辰剑荆宇对南宫千雨来说皆是极其重要之人,如此大事,她怎会不来秋月镇?”张汐云解释道。 慕容南茜闻言亦觉如此,不禁点头。 “箫师妹与叶姑娘已快到秋月镇外,夜色已深,却不见荆少侠身影。”慕容南茜担心道。 “我已为媛儿与暖儿准备好了住处,稍后命人带她们来此即可。不必担心荆少侠,他明日定会出现在秋月镇。”张汐云道。 客栈门外,宋武鹏负手吟诗。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洛薇迷茫。 “宋盟主正值壮年,吟此诗何叹?”洛薇问道。 “叹时光如梭,叹乔恩与荆宇二人。”宋武鹏道。 “早闻荆宇乔恩二人于青园城红枫楼相识,乃江湖挚友,谁知乔恩另一身份竟是天龙会青龙首!”洛薇轻言,继而一声叹息。 “二人走至这般地步,也算江湖使命使然吧!”宋武鹏道。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洛薇吟诗一首。 “正值初春惊蛰,大战在即,洛姑娘为何吟一首秋夕孤怨之诗?”宋武鹏道。 “浩瀚星河,不就是这纷乱江湖,江湖二侧,恰似世间正邪明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善恶惊蛰(二) 梦魂乍醒,听一声啼鸟,幽镇岑寂。 淡日朦胧初破晓,满眼娇晴天色。 鸟厌风吹,着空待战,漏惊蛰消息。 池塘芳草,又还淑景催逼。 又念旧日芳菲,花开永巷,恰似初相识。 荏苒时光,因惯却、觅雨寻云踪迹。 奈有离拆,瑶台月下,回首频思忆。 重愁叠恨,万般都在胸臆。 惊蛰,破晓,在晴日。 秋月镇虽平时也常有不少江湖侠士聚集抑或路过,但却从未如今日这般热闹。闻约战之讯而赶来的江湖中人早在几日前便几乎占满了秋月镇大大小小的客栈民宿以及商铺镖局,唯独西街云香客栈无人过问。上一次秋月镇受江湖极其关注之时,还是兵器谱十二兵器之一流星刃现身于云香客栈,引得天下使刀之人齐聚参加天下刀会。 张汐云早便知会云香客栈在惊蛰日前半个月停业以备惊蛰之战时四大盟会有处理突发状况之处。身为云香殿盟主,张汐云并非自视高人一等,只是面对其他三大盟会时不便留下什么话柄,同为四大盟会,以礼相待仍是江湖中人并不可少的规矩。 相较于四大盟会,天龙会则是在秋月镇外扎下营寨。天龙会此行所到之人并不算多,但个个皆为高手。 秋月镇外,当年霍云枫主持天下刀会之地。 比武台风雨侵蚀,尽留岁月痕迹。 四面八方,除四盟之人守卫之外,皆是慕名观战的江湖人士。 天色尚早,比武台已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江湖武林仍无武林盟主,四大盟主也仅来二人。 山青路远,天晴水长。 二影前后而行,穿梭于山水之间。 龙吟向日,璀璨夺目。 牡丹飞云,飘逸如仙。 牡丹剑轻功逊于荆宇,只得紧随荆宇身后,生怕被其甩下。 荆宇知牡丹剑轻功稍差,倒也未尽全力,以便其能跟上。 龙吟反光刺入牡丹剑眼中,恍惚间,蛟龙天降,腾云驾雾之景跃然牡丹剑眼前。 如此身影,如此名剑。 “这便是真正的苍翠星辰剑!”牡丹剑心道。 天龙会营地之中,青龙首一袭青蓝长衣,负手而行,不紧不慢。 四大堂主紧跟青龙首身后,欲随青龙首同去。 “你们四人在此待命。”青龙首淡淡道。 “龙首,秋月镇尽是四盟高手,又有苍翠星辰剑在,你一人赴约,恐不安全!”生杀堂堂主武笑天道。 “不必担心,我知张汐云与宋武鹏为人,他们不会对我怎样。”青龙首道。 “万一……”武笑天依然很是担心。 “凭我的武功,即便不是他们的对手,亦不会被他们捉住。”青龙首道,“万一有变,依我之令,你们四大堂主立即率人分散撤回八门宫,不必管我。” “龙首有难,我等岂能弃龙首而去?”四大堂主异口同声道。 “此乃龙首之令,违令者死!” 话罢,不待四人作何反应,青龙首腾空跃起,一影无踪。 秋月镇外比武台,天下刀会胜者裂风刀不请自来,跃上比武台。 “裂风刀?!” “那炳刀不就是流星刃?!” “他怎么来了?” “据说裂风刀是已故龙井山庄庄主叶之贤同父异母的弟弟!” “还有这事?!” “是听参加了武林大会的江湖朋友说的……” 闲言碎语,在这无聊之时有一个话题来说,倒也舒服许多。 裂风刀耳闻台下一些人谈论自己却毫不在意。 “各位英雄豪杰!各位江湖侠客!”裂风刀道,“鄙人流星刃之主裂风刀!” 不知裂风刀来此为何,宋武鹏忙跃上台去。 “久闻裂风刀大名,如雷贯耳。宋某记得当年你一人一刀夺下这流星刃,但此时此地乃苍翠星辰剑与青龙首约战之处。”宋武鹏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以为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二人迟迟未到,而你们却早早站在此处等着看戏,心中略有感想。”裂风刀道。 “哦?不知裂风刀有何感想?”宋武鹏问道。 “本是二人私定之决战,却被天下四盟搞得跟耍猴看戏一般,实在侮辱了这二人。”裂风刀道。 宋武鹏正欲反驳,却见一青蓝之影飞来,恰好落在裂风刀与宋武鹏之间。 青蓝长衣,面掩龙头面具,腰坠龙头玉佩,正是天龙会之主青龙首。 “无妨!我与他约战之目的,仅为一物。”青龙首道。 “何物?”台下一人大声问道。 宋武鹏皱眉,生怕青龙首说出此物件而给龙井山庄带来麻烦。 “我与苍翠星辰剑之间的事,岂是你等闲杂之辈可随意过问的?”青龙首斥道。 声带内劲,如此气场,令得原本嘈杂的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作乱江湖的青龙首今日当四盟之面也敢如此嚣张,难道不怕我们与苍翠星辰剑一并在此杀了你?”洛薇跃上,立于宋武鹏身边,横眉冷对道。 “小小贺圣朝江南舵舵主也敢有如此口气?”青龙首轻蔑道。 洛薇怒而欲攻之,好在被宋武鹏及时拦下。 “依四盟之约,今日是你与苍翠星辰剑约战之日,我们自不会动你,但过了今日,便不会对你如此客气。”宋武鹏道。 “哼!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青龙首冷哼道。 清晨本是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日近正午之时,却吹起了微风,几片黑压压的云遮天蔽日。 众人等待一个上午却不见苍翠星辰剑出现,甚至宋武鹏与张汐云也开始来回踱步,唯有青龙首岿然而立,如一尊雕像,任凭风吹衣摆。 喧闹之声又起,不少人只闻天龙会青龙首之恶名,却从未见过其真身,今日一见,的确发觉此人即便是恶贯满盈的坏人,依然有与众不同之气质。 箫媛叶暖紧握双手,自龙井山庄一别之后,荆宇独往天塘山庄旧址追查牡丹剑身份后便再无音讯,甚至担心起荆宇安危。 “师姐!你派人找找他吧!”箫媛着急道。 “妹妹莫急,他应该快来了!”张汐云轻声道。 张汐云声音还未落下,只闻刺耳长啸之声划破长空,声如蛟龙嘶吼,继而雕龙镀金之物自西南方向一瞬而过,径直刺入比武台,比武台应声而裂,令得青龙首不得不跃身避开裂口。 剑,乃龙吟。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善恶惊蛰(三)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一剑,一人。 众人所期之人,终倚剑而至。 箫媛心中所期,便是荆宇乔恩二人如初识时那般。箫媛如此,叶暖亦是如此。 “你终于来了。”青龙首道。 “青龙首相约,怎能不来?”荆宇道。 “可还记得那日青江楼下你我约定?”青龙首问道。 “若我胜了,你便回头。若你胜了,便把东西交给你。”荆宇道。 “很好!”青龙首垂臂。 “出招吧!”荆宇提剑道。 忽尔,黑云密布,风大作,骤雨急。 雨滴如豆,倾盆而下,打得人生疼,即便如此,也无一人愿错过这一战。 龙吟水啸,劲风嘶吼。 双影起,二龙争雄。 生杀仅于一瞬,是非善恶自在人心。 一人持剑,一人赤手。 剑声,掌声,霹雳声。 蛟龙貉兔狐虎豹,狼狗雉鸡乌猴猿,獬牛蝠鼠燕猪貐。 天地人鬼阴阳仙魔,虚实生死心意无神。 二十八星宿功二十一式出神入化,先天十六剑仍需研磨雕琢。 一声惊雷猛响,恍惚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观战者无不捂耳凝眸,心惊胆战,生怕双龙相争之势伤及自身。 风似刀,雨如镖。 花叶于狂风之中凌乱,伴着扯断树杈,撕打观战者面庞衣物。 风雨交错之间,又一声电光炸裂。 霹雳剑惊,青龙探首。 箫媛慌张无措,叶暖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骤雨早已浸透衣物,与汗水混为一体。 忽地,双龙相交之际,龙吟剑落,直刺比武台中。 第三道金光自天而降,蹿出轰隆黑云,直击龙吟。 天地间,金光乍现,眼前世间,仿若被这道金光一分为二。 一侧,青龙盘踞,另一侧,风雨渐歇。 双龙降世,雨息云欲散。 青龙首负手而立,喘息不止。 荆宇傲立如峰,却掩不了元气之伤。 暴风骤雨,来去皆快。 风雨惊雷之际,二人便已交手一遍。 “你看不起我?!”青龙首冷冷道。 “此话怎讲?”荆宇不解。 “便是与我相遇,龙吟也不出鞘么?”青龙首道。 “龙吟出不出鞘,与你我之战有何干系?”荆宇道。 “今日我定会逼你龙吟出鞘!” 话罢,青龙首俯冲而上。 荆宇跃上取剑。 青龙狂舞,剑定风波。 风吹云散,踆乌如盘。 决战之地已是一片狼藉,未待观者反应过来,二人又已打成一片。 高手交战,或是数招之内见胜负,或是旷日持久惊天动地。 青龙首与荆宇二人之战,非同八门宫时那般简单明了。 荆宇接战之目的,无非是愿令乔恩回头。而青龙首之目的,恐怕荆宇一丝一毫也不知晓。 忽地,远处弦音传来。 仅是弹指一弄之音,竟令得观战众人十之八九抱头掩面捂耳,甚至不少人倒地哀嚎惨叫。 张汐云心惊,她自然知晓这琴音出自何人之手。 箫媛叶暖等人内力不及,闭耳运气才勉强挺过此音。 好在宋武鹏内力深厚,所受这弦音影响并不算大。 “何人捣乱?”宋武鹏内力传音,却不闻有人回复。 片刻之后,又一弦音传至,摄心震魄,直取人心。 “琴鬼五奏,是乔弦!” 张汐云起筝抚弦,宋武鹏立刻会意,拔笛奏曲。 两大盟主合力一曲,才令得琴鬼五奏第三声弦音未能影响众人。 “没想到乔弦功力已至这般程度!” 一曲奏罢,宋武鹏不禁感叹。 不知不觉间,比武台上二人已然相视而立。 众人莫名其妙。 “你赢了。”荆宇扶剑道。 青龙首依旧负手,掩面龙首之下,表情狰狞。 “宁可输给我也不肯令龙吟出鞘?”青龙首道。 “输便是输了,你我之间无需他物。”荆宇道。 箫媛运气方罢,便闻荆宇此言,心中如若千斤巨石落下,隐隐作痛。 一面是自己生死相依之人,一面是自己心系牵挂之人,如此结果,却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既然如此,今日便算作我略胜一筹。”青龙首道,“待江湖事过,你我二人便另寻他处决一胜负,有进无退!” “甚好!”荆宇道。 言罢,荆宇转身看向箫媛叶暖二人。 箫媛眼看荆宇模样,已然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自知荆宇已身负重伤,与叶暖相视之后,跃上比武台。 “师兄,今日便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唤你师兄,今日之后,你我便再无兄妹之情!”箫媛道。 青龙首沉默良久,一手伸向箫媛。 “拿来。” 箫媛自怀中掏出已经重新装订过的古朴卷本交予青龙首手中。 青龙首翻看卷本,发觉其中语句词汇晦涩难懂,一时难辨真伪。 “不相信我?”荆宇问道。 此时荆宇说话已有气无力,仅凭手中龙吟勉强站立。 箫媛伸手搀扶荆宇,却被摆脱。 “苍翠星辰剑一诺千金,我定是相信。但箫媛鬼精鬼灵,我岂知她不会骗我?”青龙首道。 “你尽管放心,这卷本虽经重新装订,却是货真价实的剑谱。如若骗你,我便……”箫媛道。 “既然如此,我就信了你。”青龙首不待箫媛说完,转身欲走。 “且慢!” 一声喝令自台下传来,紧接着梦虚白跃上比武台,拦住了青龙首去路。 “如何?”青龙首不屑道。 “吾奉九州台盟主岳熙圣岳盟主之令,待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决战之后,若青龙首生还便捉回泰山九州城,若青龙首死,则带首级回泰山九州城。”梦虚白道。 “哦?方才宋盟主可不是如此说的。”青龙首道。 “此非四盟之令,仅为岳盟主私人恩怨。”梦虚白道。 “天龙会与九州台向来势不两立,我与他岳熙圣谋面甚少,何来私人恩怨?”青龙首道。 “你以为我不知是谁杀了我兄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善恶惊蛰(四) 雄浑之声响彻云霄,一影袭来,金衣蔽日。 锦袍玉带,面如刀刻,眉如笔画,双眼如鹰。 “岳盟主!” 梦虚白面见此人,立即弯腰作揖,毕恭毕敬。 来者正是九州台盟主岳熙圣。 天龙会早便得到探报称岳熙圣受邀追捕乔弦,青龙首也未料岳熙圣会出现在此地。 “不知岳盟主的兄弟是何人?”青龙首明知故问道。 岳熙圣深知岳熙君之事不便公开来说,但今日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一战之后元气大伤,也乃捉拿青龙首之绝佳时机,权衡之下,仍决定不惜代价拿下青龙首。 “岳盟主恐怕是因追我而来到秋月镇,既然要挑明此事,我便应出来说道说道。” 凌厉女声响起,众人皆惊,四顾而寻,却不知一红粉倩影已出现在比武台上。 红粉衣带,冰肌玉骨。衣物清洁无雨渍,清风徐来暗香满。双眸明月窥人,眼角些许皱褶。 “乔弦?!” 诸人皆惊。 “如此甚好!天下四盟,三大盟主在此,正好捉了青龙首与乔弦,为江湖除害!”岳熙圣道。 “公事公断,私事私了。岳盟主乃堂堂一盟之主,怎么也做起了你兄弟那般以公谋私的勾当?”乔弦质问道。 “公私之事本就纠缠难分,你与青龙首沆瀣一气,凭三指弦音扰乱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之战,有何脸面说我?”岳熙圣反驳道。 “我本就江湖天下人人口诛笔伐的恶人,岂会在乎这些?”乔弦不屑道。 岳熙圣常年专注习武,不喜与人斗嘴,仅是一两句话便被乔弦说得哑口无言,一时紧握双拳,怒火中烧。孪生兄弟被杀,九州台与天龙会胶着而难得一胜,岳熙圣公私之恨皆憋在心里难以泄愤。 斗嘴之际,比武台下已有些慌乱,全凭四盟高手才得以维持秩序。 箫媛搀扶荆宇走下台去,以自身红蔷薇绝学为荆宇简单疗伤,依张汐云之命欲带其回到云香客栈。 穿过人群,方欲远离,却被两女拦下,定睛一看,竟是北远玄冰阁的东方姐妹。 “你们怎会在此?”箫媛惊讶。 “母亲带我与墨然来此,恰闻有高人可解荆少侠体内青面獠牙邪力,便与妹妹一同来接荆少侠。”东方墨然持剑作揖道。 “媛儿姑娘,今日此地恐生祸乱,你且放心将荆少侠交给我和姐姐,这边还望你能留下来助张盟主一臂之力。”东方墨然道。 东方墨然从不沾染江湖之事,今日却一反常态,竟主动出手帮助荆宇,令得箫媛心生不安。 “媛儿姑娘不必多虑,母亲正在来这的路上。于情于理,我与姐姐也应尽力救助荆少侠,事不宜迟,我与姐姐须得上路了!”东方墨然莞尔笑道。 箫媛透过二人身后,发现已有已有马车备好,四周玄冰阁弟子严阵以待,想来已是有了充足准备,于是微微点头。 回身至张汐云身边,仅是一会儿工夫,却见张汐云神色紧张。 “师姐,怎么了?” “王子白也来了。” 放眼台上,长须白眉,蓝衣白衫者正是南海蛟王王子白。 未曾料到,却又在意料之中。 青龙首约战苍翠星辰剑,不仅引来了三大盟主,也引来了蔷薇琴鬼乔弦与南海蛟王王子白,而据东方姐妹所言,玄冰阁东方圣夫人,北音薛裳也正赶往此处。 “今日竟来了这些人!若是打起来,我与宋盟主恐难收拾局面。”张汐云道。 “方才遇上东方姐妹,似乎北音薛裳前辈也已赶往这里。”箫媛道。 “北音薛裳?”张汐云面带疑惑。 比武台上,王子白单手横箫,目视几人。 “既然胜了,青龙首是该将剑谱交给我了吧?”王子尧道。 “倒是可以,但此时此刻不可。”青龙首气息渐弱,仍强撑道。 “为何?”王子白不解。 “岳盟主欲捉我去泰山九州城,若是去了,我便没了性命。还有一人也不愿我将剑谱交给你,若是给你,我也没了性命。这剑谱于我来说正是救命之符,岂能轻易给你?”青龙首道。 “何人不愿?”王子白气势逼人,当即问道。 “你知道那人是谁,他觊觎这剑谱比你还久。”乔弦淡淡道。 王子白僵住,顿时后脊发凉。 乔弦所说那人,其意所指,王子白不会不知。 “他要这剑谱作甚?”许久之后,王子白才回神过来,心有不甘。 “你亲自问他即可。”乔弦言简意赅。 那人是谁? 在场者恐无一人知道。 且不论观战的江湖中人,包括三大盟主,甚至青龙首、乔弦与王子白也不知那人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但这三人皆知,所谓那人,普天之下无人敢惹,更无人敢与其作对。 “青龙首已负重伤,带他离开。”乔弦令道。 众人心奇,左右环顾,不知乔弦是在向谁下令。 一道黑影闪过,甚至连青龙首也未能反应过来。 来去无踪,青龙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同黑影一样不见踪影。 直至青龙首消失,诸人才发觉苍翠星辰剑荆宇早已不知去向。 “这是何意?”王子白看向乔弦。 “若不带走,留他送命于此?”乔弦道。 岳熙圣立即反应,示意梦虚白率人追捕黑影。 “不必追了!天下轻功,孰能跟得上万里追云?”乔弦道。 万里追云。 江湖武林,人皆有闻,却从未见。 人言万里追云,千里逐风。 练成万里追云者,恐怕此时此地除乔弦之外,无人知晓。 “既然青龙首已逃,那便来算算蔷薇琴鬼乔弦的账!”岳熙圣转身怒视乔弦。 “吾曾乃蔷薇琴鬼,出师之后行走江湖,有人称明月仙子,但我更喜他人称明月之主。” 乔弦垂手静立,丝毫未将岳熙圣等人放在眼里。 忽地,宋武鹏玉笛出手,气贯云霄。 寒锋所向,直指王子白后颈。 玉笛带劲,卷风带叶,杀意无尽。 清风挽月,近在咫尺。 王子白握箫后抵,竟未回望,便挡下了宋武鹏的袭击。 “以我教你的武功偷袭我,怕是活够了吧?!”王子白道。 “方才岳盟主要算私仇未果,宋某倒也想趁此机会算上一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涯一决(一)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 长沟流月去无声。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闲登小阁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江湖若梦,杯酒天涯。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潇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快意江湖,生杀不止,是非善恶,因果报应。 宋武鹏曾隐忍多年,只为报得杀父之仇。却因接掌楚江魄,而以江湖大义为重,私仇旧恨埋在心底,甚不愿提及。 自黄鹤山庄一战,王子尧一言激怒宋武鹏,便引得其心中仇恨愈发强烈,若非乔弦及时出手制止,那日宋武鹏便可手刃王子尧。 秋月镇外,比武台上。 宋武鹏与王子白冷眸相对,互不相让。 乔弦身在一旁,却如周围观者一般,待看好戏。 “我曾教你武功,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打伤我儿不说,还妄言与我算私仇,这便是楚江魄盟主的作派?”王子白问道。 “王子尧率绝香宫血洗黄鹤山庄,心狠手辣,罪该万死!如今王子尧重伤未愈,你接管绝香宫祸害江南多地。于公,我该除你,于私,我更该除你。”宋武鹏道。 “江湖天下,正邪两立。我南海蛟王凭绝香宫欲立江湖秩序,却被尔等所谓正义之人视为江湖祸害,实在可笑!为公,今日便该一战,为私,你我有何私仇?”王子白道。 “你可记得当年在南海被你杀害的独孤雁?”宋武鹏道。 王子白诧异。 当年杀独孤雁夺辟卦一书极为顺利,王子白也未过多在意其他,今日竟被楚江魄盟主提及,莫非其中还有他所不知的秘密? “当年楚江魄前任盟主宋青阳带你拜师于我,他应知道此事,但独孤雁之死与你有何干系?”王子白话虽如此,心中却隐隐有些异觉。 “我便是独孤雁之子,独孤浪。”宋武鹏道。 独孤浪。 宋武鹏。 王子白瞥了一眼乔弦。 只见乔弦目光丝毫没有波澜,似是早已知道宋武鹏的身份。 没错,她的确知道宋武鹏的身份。 青龙首曾提醒过他须忌惮楚江魄宋武鹏,既然青龙首知晓,与青龙首关系密切的乔弦必然也知晓,甚至极有可能是乔弦告知于青龙首。 王子白万万没有想到,宋青阳竟会带着独孤雁之子独孤浪去拜杀父仇人为师,如此目的,究竟为何? “独孤雁武功稀松平常,你的武功也是由我传授,你何来的自信寻仇于我?”王子白道。 “身为楚江魄盟主,你如何以为?”宋武鹏道。 “曾听闻宋盟主年少之时便凭一人之力平定南古苑之乱,整个楚江魄无不被你威名震慑,当初我还引以为豪,甚至期待将来某日你会为我所用,看来今日我便要亲手终结我曾经的期待了。”王子白道。 “废话少说,今日之战,必取你性命!”宋武鹏道。 “冤冤相报,甚有意思。快意恩仇,也看你本事如何!”王子白道。 “那便当着四盟及各位江湖侠士之面,宋某公私同仇,匡扶江湖正义!”宋武鹏道。 风吹花木动,枝桠漫天空。 方才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一战,风雨大作,令得枝桠花叶漫天狂飞,此时此刻,又因宋武鹏与王子白二人交手所致,朝朝春日竟如秋。 一箫一笛,一拳一掌。 穿云似箭贯三生,阔海排浪江湖冷。 虚势七杀断心祸,奔流不见意绝尘。 王子白之武功堪称登峰造极,十数年潜心修炼之果,再加东海乐府与辟卦之书武功相辅相成,武功招式变幻莫测,虚实无序,内力更是雄浑若海,势大不竭。 宋武鹏武功博采众家之长,虽自谦称不如牡丹剑那般,但已得诸家之精髓,拳掌指腿套路竟无重样,内力竟也不虚王子白。 初见王子白认真出手,乔弦竟也露出惊讶神色。 天上地下,狂风怒号,劲气排山,石木飞溅,墙倾柱摧,有影无形,虎啸猿啼,鸟凄马嘶。 双雄缠斗,生死一战,激烈之状,不逊于方才二龙相争之景。 四面八方之看客不由连连后退,好奇之下,更多是瞠目结舌,甚至惊恐万状。 张汐云心中揪成一团,双眸凝视宋武鹏身影,两手握拳,几欲出手相助。 她心知他等待这天已等了许多年,父仇必报,不应由外人干涉。待到宋武鹏报过杀父之仇,二人携手致力江湖天下,江湖太平,便可一同归隐。 张汐云心有所期,亦有所系。 箫媛叶暖相伴张汐云左右,皆蓄势待发,欲助宋武鹏一臂之力。 岳熙圣虽乐得楚江魄盟主宋武鹏与王子白交战,心中却悬一巨石。王子白之武功令他甚是惊异,即便他亲自与王子白交手也未必能占得了多少便宜。若王子白胜,楚江魄必生大乱,届时江湖天下不知又会是一番怎样景象。若宋武鹏胜,必将名声大噪,整个楚江魄势力定然大增,四大盟会实力不均,或又会有一番争斗。 原本以为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一战将会影响江湖走向,然而此二人仅是仓促一战便双双身受重伤,以苍翠星辰剑认输而草草收场。这战之后,天龙会依旧是天龙会,只会因青龙首之胜而壮大实力,更加嚣张狂妄而不会有所收敛。 胶着之战,久而显优劣。 王子白武功之强,愈战愈强,宋武鹏虽武功也强,却愈发显得力不从心。 未能以一二三招制敌,便陷入鏖战之中,如此一来,胜负天平便看似慢慢倾斜。 忽地,宋武鹏步影隐约之间,迹简意深,看似招式简略,拳掌交融,夸张巧拙,力透周身气劲,一时竟令略站优势的王子白疏于防范,身中一掌。 如此招式,竟令岳熙圣瞪大了眼睛。 写意心决之大写意。 这熟悉武功,自己虽有修习,却因未能领会而难以达到这般境界。 宋武鹏怎会学到九州台初代盟主轩辕长风所创的武功?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涯一决(二) 阳气初惊蛰,韶光大地周。 桃花开蜀锦,鹰老化春鸠。 时候争催迫,萌芽互矩修。 人间务生事,耕种满田畴。 春日惊蛰,本应春柳拂堤,风吹纸鸢,大好春光里,百花千姿,花香满衣。 然秋月镇外,却非如此景象。 风卷花叶残,剑惊燕雀寒。 宋武鹏一招写意心决大写意令得王子白身中一掌,倒是挽回了些劣势,然王子白虽受了不小内伤,攻势却较方才更盛。 拳脚相搏,内功为基,外功为势。 南海蛟王高跃以蛟龙俯冲之势,直扑宋武鹏面门,继而拳掌变幻之间,招式诡异难辨却下招力劲十足。 宋武鹏只有招架之顾,已然失了反击之力。 王子白如此武功,也令得岳熙圣等人暗中叫绝。抛开正邪之分,王子白所用之武功,竟应了南斗六星之寓,招式精绝,几乎无懈可击。 忽而,王子白突下杀招,宋武鹏疲于防备却未能辨得出这招意在取他性命。 “当心!” 张汐云观者自清,一眼便看出王子白出招之用意。待其跃上欲助宋武鹏之际,为时已晚。 一招一式,正中宋武鹏胸口。 风息花叶落。 王子白收招负手。 宋武鹏虽立,保持防御姿态,但面色苍白,七窍渗出黑红血迹。 乔弦蹙眉回思,方才王子白所用武功竟这般之强,即便是她也是在蔷薇海万经阁禁书房中阅到,听闻姚芊有所提及,却从未亲眼见过。 天府玉令轮回命,天梁荫蔽帝王星。 天机予善玲珑心,天同赐福万木青。 天相五主持生灵,七杀天降生死印。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南斗主生,帝王将相。 依乔弦所见,王子白方才所用的正是东海乐府的武功:南斗天子式。 南斗天子式六招唯七杀主宰生死之命,而王子白方才便是以七杀之招击中宋武鹏。 眼见宋武鹏一动不动,四出一片安静,张汐云心慌不已,欲以红蔷薇绝学为其疗伤,却脑中空白,不知所措。她还从未见过这般伤势,七窍尽溢黑红血迹,却一息尚在。 突然,几枚银针飞过,封住宋武鹏穴位。 “这是何意?”王子白转头看向乔弦,心生不悦。 “你若杀他,江湖天下恐无你王子白容身之地。”乔弦淡淡道。 “所以你救他?”王子白问道。 “我非救他,而是救你。”乔弦道。 “救我?哼!他打伤我儿,又与我寻仇至此,若不杀他,今后定成祸患!”王子白冷道。 言罢,王子白飞身起势,双手杀意,直扑宋武鹏。 张汐云起身迎战,蔷薇纷飞。 春意渐浓,蔷薇绽放。 红白花叶千百散开,风中飘香。 蛟龙腾空,凌日而动,遮天蔽日。 君临天下之肃杀内劲犹如雨打蔷薇,令人窒息,一瞬之间,红白花叶尽落于地。 所见之人,皆已看出王子白此时已是必杀之心,唯张汐云为保宋武鹏而与其交手。 龙随掌落,金虎乍现。 千万金光如箭,刺向张汐云双眼之中。 势毕。 张汐云跪倒在地。 强接一掌杀招,蔷薇凋零。 蔷薇海武功本就受刚猛之武功克制,王子白一掌外刚内猛,震得张汐云内力溃散,五脏俱损,身柔如飘落花瓣,动弹不得。 王子白再欲出招击杀二人,却被乔弦伸手拦下。 “为何拦我?”王子白道。 “若你一日之内杀死两大盟主,定使得江湖大乱,如此便也将我们全部牵扯其中,甚至耽误大计!”乔弦道。 “哼!你们口口声声江湖大计,却始终优柔寡断畏首畏尾,不如由我来打破僵局,一统江湖天下!”王子白道。 听闻此言,乔弦神情变幻,沉默良久,后退数步。 不受乔弦阻拦,王子白立即出招,意在了结宋武鹏与张汐云性命。 岳熙圣心知自己不能旁观,跃身欲拦,却见两个身影先一步上前。 一人洁白如雪,似是自冰封雪山下凡之仙子,雪胎梅骨,圣洁高贵,手中银白之剑泛着冰霜寒光,剑坠北远冰清玉,冷傲难近。 另一人身着雅致青衣,笠帽青纱,牡丹绣剑,腰坠剑坠皆为牡丹嫩玉,倩影落至,遍地牡丹芬芳。 江湖中人皆知那坠有北远冰清玉之剑乃东方圣佩剑雪舞剑,持剑之人乃一女子,故而此人便是北远东方圣之妻,北音薛裳。 另一人名传江湖不久,牡丹为剑,正是凭一人之力连平绝香宫萧山堂与天塘舵的牡丹剑。 北音薛裳仅以一剑之招便令王子白不得不收手后撤。 “岳盟主不必担心,张盟主与宋盟主二人由我保护,今日恰好也与王子白算算旧账。”薛裳道。 “你怎么来了?!”王子白讶异。 不仅王子白,在场众人皆为讶异,青龙首与苍翠星辰剑一战竟引来这些个平时甚难见到的高手。 “以南斗天子式杀人,大逆不道!”薛裳斥道。 顿时寒气四溢,令得周围之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皆知玉面冰心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如今薛裳出面,竟有拒人万里甚至数万里之寒冷摄骨之气。 “那有如何?念在往日情分,我尊你一声师姐,但若执意与我作对,即便是北音薛裳,我南海蛟王照杀不误!”王子白道。 “想杀北音,还看你是不是我的对手。” 牡丹剑向前一步,倚剑而立,虽有青纱遮面,但其气势之强不亚于王子白与薛裳二人。 “你便是牡丹剑?”王子白上下打量一番,不屑道。 “正是。”牡丹剑道。 “阻我绝香宫大事,灭萧山堂与天塘舵,扬言要夺南海玉龙曲,口气倒是不小!”王子白道。 “夺?我只是要回不属于你的东西而已!”牡丹剑道。 要回?! 王子白恍惚。 莫非这牡丹剑也是乐府的人? 既然她与薛裳一同前来,或许二人认识,但若是要回南海玉龙曲,唯有东海乐府中人才会说出这般话语。 “你究竟是何人?”王子白问道。 “你盗走南海玉龙曲,致我父亲一病不起直至仙逝。你说我是何人?”牡丹剑怒道。 第二百三十章 天涯一决(三) 东海乐府主人乐觞之女。 王子白于东海乐府拜师求学之际,便知乐觞育有二子二女,其大女儿温文尔雅,小女儿却盛气凌人,实难对付,即便是乐觞也对其束手无策。如今敢于以一人之力与绝香宫作对,且直接叫嚣王子白者,只能是乐觞的小女儿。 “竟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我早应想到你便是乐香。”王子白道。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如今江湖人皆知我牡丹剑惩凶除恶匡扶正义,今日见了你南海蛟王王子白,便不会再让你逃去。”牡丹剑道。 “念在同门之情,我劝你们莫要管我,南海玉龙曲更是别想从我手中拿去。”王子白道。 “那我便先杀了你!” 牡丹剑挥剑而起,衣袂飘飘,意在直取王子白性命。 薛裳乘牡丹剑与王子白交手之机,急忙将宋武鹏与张汐云二人带至一旁,向二人注入自身内力以保二人性命。 虽然薛裳并未习过救人疗伤之法,然东海乐府武功中不乏强人体魄内劲之要诀,凭自己所学,又极为熟悉王子白所用武功,对症下药倒是有可能保下这二人性命。 此时四盟中人及江湖观客已无心去看牡丹剑与王子白如何交手,宋武鹏与张汐云的伤势才是众人最为担心的。以这二人的江湖地位来说,身受重伤便已是楚江魄与云香殿的重大损失,若难以恢复,于整个江湖之影响必是极其巨大。 众人皆观薛裳,凭北音之武功修为,即便未学救人疗伤之法,也可凭内力为二人续命,却见其神色渐暗,眉头愈紧,并非好的兆头。 “两位盟主伤势如何?” 人群中走出一白发蓝衣之女,众人见其面容之后纷纷后退行礼。 此人便是楚江魄四大长老之一,蔷薇堂之主蔷薇花神宇文樱。宇文樱之地位放眼整个江湖武林,也属极为德高望重,其与楚风月一代红蔷薇五音之师尊姚芊曾为同门姐妹,乃白蔷薇绝代高手。 薛裳面见此人,心有敬重之情,不敢怠慢,忙道:“薛裳见过花神前辈!两位盟主身受王子白南斗天子式七杀将之伤,此前便已被这套武功其余招式伤及经脉脏器,杀招之后,损耗几难恢复。张盟主曾受重伤仍未痊愈,今日再遭重创,恐难保住性命。宋盟主伤势已波及七窍,幸在及时由蔷薇海鬼门十三针封住要害,但此非长久之策。二人已不能久留于此!” “我处理南古苑事务方罢便急忙赶来此处,没想还是晚了一步。如此,还是感谢北音薛裳耗费内力为二位盟主疗伤。” 宇文樱说罢,观察二人伤势。自宋武鹏穴位银针之手法中竟发现熟悉之感。 “这鬼门十三针的手法,怎回事乔弦?”宇文樱自言自语道。 “方才以乔弦所说,她似是欲以大局为重,不愿王子白杀了二位盟主。”薛裳道。 “此女心思缜密,却也单纯执着。”宇文樱叹气道。 “花神前辈可有办法救治二位盟主?”薛裳问道。 “我精通白蔷薇绝学,却甚少熟悉红蔷薇武功,若是救人,恐须我立即带他们二人回南潇蔷薇海。”宇文樱道。 “我与前辈同去!”箫媛忙道。 事不宜迟,起身便走。 宇文樱虽未练得绝世轻功,单凭其修为也不输于千里逐风,箫媛身背张汐云,清风挽月轻功毫不因迅疾而失了耐久,且有宇文樱内力相助,甚为迅速。 “师妹……我恐怕……” 张汐云奄奄一息,似是有些心事未了,尽力而言。 “师姐,你稍稍坚持,我们马上就回蔷薇海!” 箫媛双眼玉珠划出,随风而飘。 “云香殿事务……望师妹能与南茜一同处理……你们……一定要救宋盟主……” 秋月镇外,比武台上。 待蔷薇花神宇文樱与箫媛带走两位盟主之后,众人注意力重新投在交手二人身上,但乔弦与岳熙圣已然不见了踪影。 依九州台燕云分舵舵主梦虚白所言,乔弦突然御风离去,岳熙圣立即紧追而上,欲拿下乔弦,二人交手之际便没了踪影。 牡丹剑气势逼人,剑光人影飘忽不定,其虚实之招却实为致命。 王子白除开东海乐府所学之外,不仅精习辟卦武功,亦是自创不少,但与牡丹剑交手起来,却占不到多少便宜。 中锋健沉侧锋灵,顺锋精绝逆锋行。 牡丹剑一手大小写意剑法,横拖竖抹,瞬息万变,神幻莫测,顺逆虚实。时而剑点成线,线成面,时而以点构面,面面俱至。剑锋盘旋往复,曲折顿挫,剑中有意,意中生剑,挥剑之间,仿若以笔代剑,绘出其心中之江湖天下。 王子白曾有幸见过轩辕长风所创的写意武功,更是在与宋武鹏交手当中中其一掌大写意掌,即便如此,却依旧摸不透与写意武功同生一脉的写意剑法究竟什么套路。 忽地,剑锋折光,牡丹尽散,大小写意剑法互为虚实意韵,只为夺取王子白性命。 王子白凭蛟龙出海之势,欲以辟卦三生穿云指力破了写意剑法。 蛟龙浮空饮沧海,牡丹杀意画中来。 指尖聚力,却一招而空。 牡丹剑锋意境难分,竟使得王子白眼生幻境。 王子白突觉腹部剧痛难耐,回神过来,牡丹剑已然贴近站在自己面前。 笠帽青纱之下,星眸闪烁,国色天香,眉眼面庞颇有师父乐觞之神。 恍惚之间,回到东海乐府求学时候。往昔之事历历在目。 花无尽正气浩然,箫逸洒脱飘逸,薛裳静若止水,王子白特立独行。 四大弟子各有所好,感情却甚是亲密。师徒之间,关系之密切不亚于乐觞与其四位子女,一片祥和之中,正是他王子白打破这一切,叛逃至南海。 乐香虽刁蛮,却从小以忠孝义为旨,她最恨叛徒,今日之结局,也应是命中注定。 手指渐渐麻木,力劲散逸。眼前耳边,皆为死于自己手下之人的惨状哀嚎,以及悲愤之咒。 声像渐远,却闻一音如耳语一般。 “我不以乐府武功杀你,乐府中人从不杀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谋动江湖(一) 缥蒂缃枝,玉叶翡英,百梢争赴春忙。正雨后、蜂黏落絮,燕扑晴香。遗策谁家荡子,唾花何处新新妆。想流红有恨,拾翠无心,往事凄凉。 春愁如海,客思翻空,带围只看东阳。更那堪、玉笙度曲,翠羽传觞。红泪不胜闺怨,白云应老他乡。梦回羁枕,风惊庭树,月在西厢。 轻拨云雾,翻愁覆彷徨。 苍白天地间,空荡殿中,青龙首盘腿而坐。 雾气弥漫,白影依稀,苍凉阴森。 “我已尽力而为。”青龙首道。 “做得不错。”白影道。 “可否放过千雨?”青龙首道。 “凤凰刺于我来说已经无用,由她去吧。”白影道。 “你还有何要求?”青龙首道。 “自今日起,你便是天下之巅七主之一,青龙之主。”白影道,“你须暗中助风魔主接手绝香宫。” “风魔主?”青龙首不解。 天下之巅七主之名他皆有听闻,却不知风魔主是何来历。 片刻,明月主与一黑衣之影出现自殿门口处。二人渐近,黑衣之影未露面目,手中寒芒之刃便暴露出其身份。 “裂风刀?”青龙首诧异。 “风魔主在诱杀王子白一事中立下汗马之功,凭他武功修为,可称一主。”白影道。 “诱杀王子白?王子白死了?”青龙首问道。 “王子白身为天下七主之一,怀二心异念,不仅险些坏了我们的大计,更有取代天下之巅的想法,此人不可留。”明月主道。 “谁杀了他?”青龙首道。 凭王子白的武功,放眼整个江湖也无几人有本事取他性命,若非明月主或乾坤主出手,青龙首还真想不出谁有本事杀了王子白。 “我早提醒王子白切莫贪心,但他已自负之至,难以回头。辟卦武功盛极则衰,几乎杀死张汐云与宋武鹏二人已至其武功达到巅峰,死于牡丹剑手中也算是为东海乐府除掉师门祸害,与天下之巅毫无关系。”明月主道。 “张汐云与宋武鹏被王子白所杀?”青龙首忽觉大脑一片空白。 “此二人命不该绝,我以鬼门十三针暂保宋武鹏性命,有北音薛裳与宇文樱出手相救,已被带回南潇蔷薇海治疗,是生是死便看南琴与游幽兰有没有本事了。”明月主道。 “楚江魄盟主与云香殿盟主命不该绝,若是死了,定会掀起滔天巨浪。”白影道,“风魔主与青龙主你们二人听着,身为天下七主之一,须有大局之念,只杀该杀之人。” “既然如此,这剑谱如何处理?”青龙首问道。 “先天十六剑谱,曾乃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名扬天下之武功,我曾为此与他大打出手,如今想来却也觉得没有丝毫意义。”白影道,“且留在青龙主手中由你自行处理。” “乾坤之主,若是要我接手绝香宫,那么王子尧该如何处置?”风魔主裂风刀突然问道。 “收服之为你所用。王子白乃牡丹剑所杀,你知道该如何去做。”白影道。 月影重叠浮云歇,清曲禅香渡幽野。 风柳挂墙梢,新露滴青砖,星月照红瓦。 院中屋内,雕龙镀金之剑横卧桌上,银盆方巾摆于榻侧。 不知几个日夜,冥邪攻心,心魔乱舞,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时而荆棘林惨象跃然眼前,时而傲剑山庄哀嚎响彻耳旁。 游走于阴阳之间,生死之际,奈何桥边。 忽地,幽乐声飘,直侵人心,如一只无形之手,生拉硬拽。 空白无梦,周身静如止水。 睁眼,苍茫一片。 渐而清晰,纤细之手轻摆方巾置于额头,清凉之感顿遍全身。 “你醒啦?” 本以为是受箫媛悉心照料,正如受朱雀首重伤后在那江边小林。 凝神细看,却不是箫媛模样。 “媛儿呢?” “秋月镇外一战,张盟主与宋盟主险些被王子白打死,箫姑娘和宇文樱前辈带他们去了南潇蔷薇海。” “这是何处?” “青园城外山中,应是叫淮南书阁的地方。” “你怎会在这?” “花无尽前辈从青江楼密道中把我带到此处。你救我一命,无以为报。” 自打为南宫千雨抽走青面獠牙内力之后,荆宇便再未见过其面貌,此时抛开沉睡初醒的迷茫,更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认得出眼前此女正是南宫千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眉清目秀,气若幽兰,这才是乔恩心心念念的南宫千雨。 “你已沉睡七八个日夜,终于醒了。”南宫千雨不掩欣喜道。 “张盟主与宋盟主如何了?”荆宇担心道。 “不知,据说伤势极重,生死难料。”南宫千雨道。 “那乔恩呢?”荆宇又问道。 “不知,我也想找他。”南宫千雨回答道。 夜渐消,风招摇,明透纱窗天欲晓。 淮南书阁,熟悉之地,不触江湖,荆宇仅是来过一次,便觉这书阁中藏着不少秘密。 神清气爽,周身上下毫无异感,依南宫千雨所说,自他被带来淮南书阁后,便昏迷不醒,有时癫狂发作,有时胡言乱语。直至箫逸和薛裳等人到达,由花无尽、箫逸、牡丹剑和薛裳合力奏出东海乐府仙曲之一《广寒清秋曲》,借袖里乾坤内力逼迫,才驱除荆宇体内青面獠牙阴邪内力,且一并治好了曾困扰荆宇许久的心魔之症。 “没想到东海乐府的乐曲竟也有疗伤救人之作用。”荆宇叹道。 “以乐疗伤本就是东海乐府的绝技。只不过数百年来乐府与南潇蔷薇海接触颇多,乐府主人不愿触及江湖武林,又念南潇蔷薇海为救人疗伤不惜余力,于是便借以诸多方式将以乐疗伤之法在蔷薇海中发扬光大。南潇蔷薇海创派之人,江湖药圣楚莲香便与乐府中人关系密切。” 忽地,箫逸推门而入,清风徐徐,舒爽至极。 “师父!” 荆宇欲起身,被箫逸快步按住。 “好好养伤歇息,近些日子不必考虑太多。”箫逸道。 “张盟主与宋盟主如何了?”荆宇问道。 “依二位盟主之意,宇文樱暂代处理楚江魄事务,慕容南茜代云香殿盟主之位,由媛儿助她。江湖之事尚且稳定,不必担心。至于二人伤势,不容乐观。”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谋动江湖(二) 天将小雨交春半,谁见枝头花历乱。 纵目天涯,浅黛春山处处纱。 焦人不过轻寒恼,问卜怕听情未了。 许是今生,误把前生草踏青。 淮南书阁,春分遇雨,青阁归燕看黄昏,静谧倚高门。轻风细雨,惜花天气,相次过春分。画堂无绪,初燃绛蜡,罗帐掩馀薰。 微露乘叶,琉璃凭光,砖瓦透绿,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 东方墨然细磨草药,心情尚愉,南宫千雨身伴一侧,嬉笑不止。 久居淮南书阁数日,荆宇些微熟悉这书阁之氛围气韵,却始终再未遇到青园城写意客栈的那个女掌柜。 修养之于,受东方嫣然之邀切磋比试。 北音薛裳见状,训道:“嫣然,莫要耽误荆少侠休息。” 荆宇持剑道:“北音前辈莫怪,晚辈休养数日,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剑动江湖,身动乾坤。 一招一式之间,只觉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东方嫣然本还只想稍微切磋,点到为止,却未料荆宇剑招攻势凌厉,步步紧逼,仅是七八招之后,便已令东方嫣然难以招架。 “荆少侠伤势初愈便能用出如此高超剑法,实在佩服!”东方嫣然收剑,钦佩道。 未待荆宇有所言语,一柄折扇凭空飞过,旋若厉风,利若剑锋,回转旋舞之势逼人,令得荆宇不得不提剑抵之。 鸾翔凤翥惊鸿飞,琴箫逸曲画境水。 扇乃画境,人乃箫逸。 见箫逸突然出手,东方嫣然急忙躲避,以免自己妨碍二人交手。 三五回合作罢,一柄牡丹长剑加入战局。 兵刃相击之声清脆悦耳,幽静之中略显嘈杂。荆宇本觉淮南书阁乃笔墨之林,贸然如此恐有不妥,几次示意却未得箫逸与牡丹剑理会,只得应战,以一敌二。 水墨横姿,剑走龙蛇,行歌跃舞。 忽地,雪舞剑不甘寂寞,冰霜之刃贯云穿雾,亦与三人争斗起来。 四人同场试剑论武,丹楹刻桷侧,剑底生花,纷华绚丽,鸿形秀影,乱舞江湖。 看似四人混战,实乃三人八方同袭,围击荆宇。 乐府三人心灵相犀,三人共舞,虽未用同样武功,却如一人同时用出三种武功那般。 行草隶楷写意剑,枫舞落花逍遥仙。 芳华三生玉琴痕,虚实十六窥先天。 以东方嫣然之所见,四人交手,皆使出绝学武功,却又出招即收,点到为止,乱战之中竟能将内外功力拿捏到这般精细巧妙之境界,着实发自内心赞叹。 许久之后,收招运气。 “亏得师父与薛前辈、牡丹剑出招即收,让于晚辈,否则晚辈定会败得一塌糊涂。”荆宇作揖道。 “宇儿年纪轻轻,浅习三大门派与傲剑山庄剑法,又得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武功熏陶,能至如此地步已实属不易,莫要过于谦虚才是!”箫逸反手持扇,微微笑道。 “荆少侠武艺精进,比起当初傲剑山庄一试更是厉害了许多。”薛裳说道,眼神之中充满赞许之情。 牡丹剑依旧素衣笠帽,青纱掩面,不言不语,剑坠牡丹嫩玉微微晃动,散出牡丹花香。 “师父与薛前辈武功在下皆有些许了解,不知牡丹剑所用是何武功?为何隐隐有种欲藏乐府武功而未果之感?”荆宇好奇道。 “你可发觉我剑法之中有乐府武功的影子?”牡丹剑惊道。 “北音薛前辈以仙舞九剑和芳华三生与我切磋,自然见过,你剑招写意,但剑意仍留乐府之影。既是乐府中人,又为何在此刻意隐藏乐府武功?”荆宇道。 “自我杀人开始,便已不是乐府中人,更不能流露乐府武功。”牡丹剑道。 话音未落,箫逸与薛裳二人神情皆生细微变化,荆宇未能察觉,却被东方嫣然看得清楚。 “荆少侠,你的药已熬好,快喝了吧!”东方墨然端药入院,轻声细语。 “此乃诗书风雅之地,从未受江湖风尘玷污,我们去深阁密室之中详谈。”箫逸道。 淮南书阁内院高堂淮南子石碑之后,深阁密道,行走其中,虽感阴潮,但无寒意,不过数十步,密道尽头阔屋明房。 密室之中已有两人,年轻者乃南宫千雨,年长者一袭黑衣,观其相貌,荆宇便认出其正是曾于武林大会时出现在青山太平殿中的云香殿前任盟主花无尽。 “花前辈!” 荆宇深知这些年花无尽游走于阴影之中,命悬于生死一线,只欲为江湖天下探出密谋无数江湖血案的天下之巅秘密。钦佩之下,荆宇不自觉以礼相对。 环视一圈,见应到之人皆已到齐,花无尽便拿出一个精致铜盒,置于屋中石桌之上。铜盒龙纹祥云,光天化日,七星高照,山巅云间,一宫殿若隐若现。 “自武林大会之后,公孙瑜亮、唐啸与王子白相继殒命。在此之前,我曾现身于青山太平殿,那时已与箫师弟察觉天下之巅内部将生大变,果不其然,这些时间暗中调查,终将目光锁定在从不涉江湖的淮南书阁之中。”花无尽道。 在场诸人皆不言语,似是早已知晓花无尽今日欲言之事,但荆宇以为,除过花无尽与箫逸之外,其他人也只是略有知晓,并不了解。 “数百年来,东海乐府几不干涉江湖善恶之事,江湖纷争也从未波及东海乐府,但王子白入天下之巅,背叛东海乐府在前,祸乱江湖在后,我等身为师尊乐觞弟子抑或后人,有义务为江湖除害,至此之后,江湖纷争便不归我等东海乐府之人所管。”花无尽继续道。 “自此之后,花前辈与师父、薛前辈便不管天下之巅的事了?”荆宇不解道。 “江湖之水深过四海,天下之巅牵扯之面广泛至极。东海乐府始终隐于世外,为保东海乐府不受牵连,我等只得安居江湖武林,因而须请荆少侠助力天下四盟维护江湖太平正义。”薛裳道。 “晚辈涉世未深,资历浅薄,恐难以负担这般重任。”荆宇道。 “荆少侠不必担心,待你需要之时,自会有人出手相助。”牡丹剑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谋动江湖(三) 时天下四盟相继创建伊始,公孙云手握白玉雕花剑与七星宝刀,以云香殿盟主之名,广招天下之豪杰,雄据庭北一方,令江湖天下极为忌惮。 洛阳冲身为洛神山庄洛氏后人,处江湖之远而深忧其君,心意只为保境安民,建贺圣朝而募江湖为国为民之侠以共保国家安定。 轩辕长风拳掌之功天下之间几无人敌,本潜心于武学艺术,却因云香殿与贺圣朝之建立而倚泰山创建九州台,据天下第一山而放眼九州四海。 南门瑶光遍走江湖行医为善,人言蔷薇医仙,广交江湖天下之好友,人脉之光无人能及,其本不愿参与江湖恩怨,但因为贺圣朝诸侠疗伤而与洛阳冲攀谈,归至江南便以南古苑为基创建楚江魄。 圣朝出明君,太平天下贺。 大禹分九州,中原英雄台。 云中有花香,宫殿烟波上。 楚江一曲歌,便得八荒魄。 不论是公孙云或洛阳冲,还是轩辕长风与南门瑶光,江湖之名望地位皆不输于天外仙客项墨,相较于天外仙客项墨独立于世外,这四人为江湖天下所做功绩堪称当世无人能比。 虽四大高手创建四盟皆为家国天下,然建立之初,四大盟会之摩擦纷争始终不断,直至今日,四大盟会依旧表面和谐而私下争斗。 祸乱江湖之帮派势力层出不穷,四大盟会常常以诸多名义剿灭或是收编,其中不乏掺杂各样人等。 有传言道四大盟会初代盟主创盟皆与当年禁宫第一高手刑千崖有关,但却始终未有真正证据可证明刑千崖凭一己之力能令这四大高手相继创盟,其中详情更是连当今四大盟主也未必真正了解。 花无尽曾为云香殿盟主,诈败于朱雀门朱雀首之后,暗中调查,终得天下之巅相关秘密,继而才了解到些许四盟创建之初的详情。 “这铜盒之中便藏着天下之巅创立之初天下七主的秘密。”花无尽轻抚石桌之上精致铜盒,神情复杂。 “宇儿,南琴应该有所提及,你祖父刑千崖不仅与天下四盟之创建有关,也与天下之巅创建有极大关系。”箫逸提醒道。 听闻此言,荆宇心生莫名之感。 花无尽缓慢打开铜盒,像是某种仪式一般,小心翼翼自铜盒之中拿出一张白色刺绣手帕。 白色刺绣手帕以金线为廓,其中红线绣云,紫线绣山,山上绿线绣七树,山巅云间似乎一座宫殿若隐若现,手帕顶端边角红线绣日,色彩与荆宇之前所见皆为不同。 手帕有字,乃笔墨书写,以荆宇视角难以看清字迹。 “天地之主刑千崖,宿命之主淮南子,九州之主轩辕长风,星宿之主洛阳冲,四海之主公孙云,阴阳之主南门瑶光,乾坤之主白云天。”花无尽顿了顿,继续道,“这便是天下之巅创立之初天下七主。” 话音落下,箫逸之外,其余之人皆为震惊。 “我祖父怎会是天下之巅的人?”荆宇不可置信道。 “刑千崖不仅仅是天下之巅的人,据我调查,他正是天下之巅创建之人,天下七主之首。”花无尽道。 “按理来说,刑千崖名望资历尚浅,他何德何能统领天下第一智者淮南子与四大盟会初代盟主?”牡丹剑不解道。 “天下第一大盗白羽天盗传国玉玺一案之后,刑千崖名扬天下,其不仅得到名剑龙吟,更是将袖里乾坤练至天下无双之境。虽淮南子已创淮南书阁隐居此地,不问世事,但其四处游历之时,已看透天下之事。你们可知白羽天为何盗取传国玉玺?”花无尽道。 几人屏息而待。 “白云天与白羽天兄弟二人曾与淮南子相遇,白羽天误解淮南子之意,因而只身入禁宫之中盗取传国玉玺。”花无尽道。 “乾坤之主白云天……此人莫非就是现在天下之巅七主之首?”荆宇问道。 荆宇忆起,箫媛手持之剑花魂之中所留唐啸字迹手帕中,天下七主之名唯独乾坤之主后未写其真实姓名。 “正是白云天。”花无尽道,“刑千崖、淮南子以及其他四人相继去世之后,白云天便成为天下之巅七主之首,这期间其余六主频繁更替,包括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项墨也曾做过七主之一。独行刀神岳千华因不愿接受白云天之邀请加入天下之巅而惨遭杀害。”花无尽道。 据荆宇所知,岳千华乃其徒弟裂风刀叶之俊所杀,细细想来,叶之俊弑师也是受天下之巅所令。 “当年正是刑千崖抓捕白羽天归案,至白羽天惨遭酷刑而死,但白云天并非因此而记恨刑千崖,反倒是受刑千崖之邀加入天下之巅,为其效力。”花无尽道,“这一切,皆在淮南子的掌控之中。” “你是说淮南子才是天下之巅的实际控制者?”牡丹剑问道。 “并非如此。淮南子仅是将自己于江湖天下的抱负借由诸多方式传达于其余六人,刑千崖曾为禁宫第一高手,其在禁宫御林卫中所见所闻,心知朝廷抵御外敌时又担忧江湖势大而致国家根基不稳,同时又获悉朝廷中不少逆臣贼子私通外敌,心有意图而未得方法,恰遇淮南子,与其畅谈一番,故而劝说四人建立天下四盟。” “但天下四盟建立之初并未如刑千崖预想那般可维持江湖安定,更令得朝廷对于这四大盟会甚是忌惮,因而又集结这几人,尊淮南子为军师,建立起隐世的天下之巅,以制造江湖与朝廷血案的方式而保持江湖天下的平衡,同时四处收集绝世秘籍,如此才可在保证天下安定的同时也在时刻保持天下之巅高于江湖的地位。刑千崖的时代,可入天下之巅者,皆为绝世高手。” “制善制恶,善恶平衡,以人之力,致正邪两立,这便是天下之巅的目标?岂不是与天下安定相悖?”荆宇问道。 “世有正邪两立,天有阴阳之分,天下岂有真正安定之时?天下大同也仅是先秦哲人理想罢了,弱肉强食,为利所动,此乃物之本能,人也好,兽也罢,皆逃不过这个规律。不论是淮南子,还是刑千崖,他们所能做的,便是以己之力,牺牲小众,创造相对之大同而已。” “何为小众?” “刑开、宇天、叶之贤皆为小众。” 第二百三十四章 谋动江湖(四) 小众者,数小而势众。 天下之巅眼中所谓小众,便是如宇天、叶之贤等身居江湖天下权势之位,言行举止皆可左右江湖一方者,恰是这些人成为天下之巅所须取舍之人。 高官富贾多为保己弃他自私自利之辈,而天下之巅却反而行之,以牺牲江湖名望者为代价来换取江湖天下太平安定。此本为淮南子设想,却也得到刑千崖等人赞同。 欲得相对之大同,便须先保江湖正邪平衡,继而令朝廷与江湖平衡,最终令得国家与外敌平衡。 四大盟会创建之后,天下之巅便由刑千崖建立,由于天下之巅宗旨必会受到江湖中人反对,只得借助四大盟会之力暗中左右江湖,然四盟纷争终引得朝廷注意,高压之下迫不得已,天下之巅授意四盟通过京城唐京世家与新封江南王共选武林盟主一统江湖武林。 选举武林盟主乃江湖天下之大事,不仅江湖武林极为重视,朝廷也视之为安定内部极为重要之事。武林盟主不仅满足朝廷要求,更要武功高强,德行能令江湖武林心服口服。原本刑千崖为初代武林盟主的不二之选,但刑千崖却推荐欧阳烈担任武林盟主一职。 欧阳烈,欧阳仙,欧阳歌。 欧阳烈曾是禁宫第一高手,御林卫首领欧阳仙之父。欧阳烈本是刑千崖之前的禁宫首领,江湖名望不高,只因对刑千崖有知遇之恩,又符合朝廷与江湖两方要求,又有刑千崖全力推举,自然而然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 欧阳烈武功虽高,仍不及四大盟会创盟之人,但也有足够实力号令江湖天下,青山太平殿便是由刑千崖与欧阳烈共选而建,青山太平殿之名,也是由于天下之巅收集诸多武功秘籍与江湖名兵,由淮南子与刑千崖共商而将太平令赠予欧阳烈,以将太平令作为武林盟主之兵。 数代武林盟主结局各不相同,但所作所为皆为江湖天下,从未受天下之巅左右,直至霍云枫上位,整个江湖便变了样子。 “淮南子的想法被我祖父及数位江湖前辈接受并付诸实践。可我以为这并非良策。”荆宇道。 “荆少侠如何以为?”花无尽问道。 “因果宿命,皆应由上天注定。而如花前辈之言,天下之巅自创立之初便欲以凡人之力左右江湖,未免不妥。且不论叶之贤如何,我舅舅宇天身乃傲剑山庄一庄之主,凭何成为天下之巅眼中的小众,受其所弃?”荆宇道。 “决千金之货者不争铢两之价。兵者,所以禁暴讨乱也,止言以言,止事以事,以杀止杀,这就是江湖。”花无尽道,“若是少侠懂得博弈之术,便应知棋盘之上合纵连横,黑白棋子皆知自己宿命,却依旧毫无悔恨。” “江湖中人谁又想不到自己该是如何下场,唐啸也好,公孙瑜亮也罢,死因众说纷纭,但终究难逃一死。”牡丹剑突然道。 “舍小子而杀戮不止,大子终有一死,唯舍大子才可保小子安宁,求得一时太平。原本天下之巅目的只为江湖天下,但刑千崖等人去世,白云天接掌之后,一切皆与当初不同。霍云枫乃欧阳仙暗中扶植,这也算是白云天为首的天下之巅开始频繁公然插手江湖之事的开始。”花无尽道,“至于白云天控制天下之巅,左右江湖之意图,我还未能查清,只是从淮南书阁中发现了这铜盒秘密,才邀荆少侠前来。” 淮南书阁乃淮南子隐居之地,留有铜盒也是极为正常之事,而刑千崖与天下之巅的关系却令得荆宇心有不安。 白云天掌控天下之巅期间,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项墨与独行刀神岳千华相继死去,安无天剑挑八大门派而无敌于天下,黑衣人猖獗十数年却让武林盟主霍云枫无能为力,天下四帮相继崛起对抗四盟,侠客联盟墨竹林明侠暗盗,荆棘林、龙井山庄、傲剑山庄等江湖名门相继惨遭血洗,朝中重臣私通外敌以谋大漠万孤城萧归雁与贺圣朝华渊,不论江湖还是朝廷,皆是一番混乱之景,更不必提身在天下之巅七主之列的唐啸与公孙瑜亮竟也是死在天下之巅势力手中。 “白羽天曾误解淮南子想法,盗传国玉玺意欲窃国,我猜其兄弟白云天忍辱负重加入天下之巅,所等待的亦是延续白羽天的意志。”牡丹剑道,“据我所知,白云天早已与夷狄倭暗中接触,其心可诛。” “天下之巅私通外敌?”荆宇诧异,而诧异之后却有种早应知道如此的心情。 “我曾在天下之巅时略有听闻他们谈论,的确如此,只是我那时并不知道隐于云雾之中的白影是白云天。”南宫千雨道。 “那你可知是谁把青面獠牙内力传授于你?”荆宇忙问。情面獠牙与宋武鹏渊源颇深,因而荆宇也想知道是谁害了宋武鹏的兄长。 “我记不太清,就连我如何去了天下之巅也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宫殿内外云雾缭绕,放眼望去,正有踏在人间云巅之感。那里极少有人出现,即便出现也有面具掩面,我唯一见得真容的便是乔弦。”南宫千雨道。 “乔弦乃蔷薇琴鬼,四帮现世时便是由乔弦全权控制,令四帮作恶无数,或许是她。”花无尽道,“我知南宫姑娘对天下之巅有所了解,因而潜入青江楼带她至此,一来为保护她不遭天下之巅毒手,二来也为了解更多天下之巅内部细节。” 南宫千雨微微点头。 “整个江湖受制于天下之巅,即便我们知道天下七主皆为何人,但仍旧难保身边没有他们的耳目,唯有这淮南书阁,江湖天下,唯有乐府中人知晓此处秘密。”花无尽道。 “其实还有一人也知晓淮南书阁的秘密。”荆宇道。 “何人?” “天下之巅乾坤之主:白云天。” 荆宇突然想起那日与写意客栈掌柜在淮南书阁之中谈话,依稀印象立有淮南子石碑高堂周边墙壁那五幅淮南子亲笔画作当中,其中一幅便是其与白云天畅谈之后所作。 第二百三十五章 谋动江湖(五) 绿树阴浓春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谷香。 南潇蔷薇海,蔷薇谷中。 山清水秀,蓝天白云,没有冬遗寒意,生机勃勃。 周山入云,蔷薇五彩,世外花海。 蔷薇海蔷薇四季绽放,从不凋零。 烟红露绿晓风香,燕舞莺啼琴音扬。 蔷薇谷内一处僻幽之地,远离花海诸阁,甚至在楚风月开始便被列为门派禁地,无掌门许可不得靠近。 药溪深沼,蔷薇药王游幽兰闭关炼药之处。 茅屋陋筑临溪,花药香气交织醉人醉心。药溪本名并非如此,乃因溪水源自不远处山巅之瀑,又经游幽兰炼药之地,深受千余药草影响,溪水常年富含药香,虽无治病疗伤之用,却可令蔷薇海弟子长期饮溪而助内力修炼,娇美容颜,肤白如雪。 本是游幽兰一人炼药之处,楚风月来此之后,其终日精修制药之法,再无他思,直至宇文樱和箫媛带宋武鹏与张汐云来此,使得楚风月本已平静似水的内心再起波澜。 她怎会想到自己得意弟子,门下堪称蔷薇海骄傲的张汐云竟变成生死难辨的模样,更不会想到独孤雁后人独孤浪已几无生还迹象。 仅是回归蔷薇海不到一月,这个江湖武林便已不复往日。 即便蔷薇药王游幽兰,一时半会也难得救治此二人之法,幸在有乔弦鬼门十三针与北音薛裳凭内力为二人些微续命,否则宇文樱在回来路上即可给这二人挖坟立碑。 蔷薇海向来以疗伤救人为长,数百年来,所见伤势数以千万计,所救之人不计其数,现如今,任凭何等伤势,皆无蔷薇海所未见过抑或万经阁记录过,便是困扰独孤海与南宫千雨的阴邪武功青面獠牙,依然有梦魂余香指可解,只是代价极高罢了。 然宋武鹏与张汐云伤势却令蔷薇海烦恼不已,不论南琴还是游幽兰,皆觉棘手非常,更不必提为南宫千雨几乎耗尽功力的楚风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此在造化,尽力便好。”游幽兰如是道。 天龙会,八门宫。 青龙首已非青龙首,自成为天下七主之后,于天龙会中虽仍以青龙首之名,而起真实身份已然成为青龙之主。 大堂之上,二人相视而坐。每逢此二人会面,整个天龙会便无一人敢于靠近,非仅为青龙首之令,更因青龙首曾言道:“天下之间无人敢惹她,若是惹了,便须体会天下所有痛苦,痛却难得一死。” 明月之主,青龙之主。 “不知明月主此来有何事?”青龙首道。 “你我如今皆为天下七主之一,有些事须向你告知。”明月主道。 “明月主请讲!”青龙首道。 “你曾堕入黑暗之中无法回头,如今倒是另有选择。”明月主道。 “此话怎讲?”青龙首问道。 “江湖天下,任由你选。”明月主道。 “他令我暗中助风魔主接手绝香宫,如何任由我选?”青龙首不解。 “世间善恶相伴而生,即便是恶人也应有所归处。天龙会与绝香宫皆应是吸纳恶人之处,倘若天下之巅控制了世间善恶,那么江湖天下便由你选择。”明月主道。 “我已是恶人之首,无从选择。”青龙首道。 “南宫千雨。”明月主道。 青龙首哑然。 南宫千雨,虽不是他堕入黑暗的原因,却是逼他在黑暗之中越陷越深的筹码。 犹记得洞庭湖畔,碧波庭下,鸳鸯嬉戏,佳人起舞。 南潇名玉,惜美人,忆公子。 当年初见,他还是逐风浪子,她仍为天武巅弟子。而后,他成了青龙首,她变为凤凰刺,本以为龙凤之寓乃是天意,才发觉这一切皆为他人之谋。 现如今,他已成了青龙之主,她却变回了南宫千雨。 折扇之中,细雨朦胧烟波倾城之景,早已是镜花水月。而他所发誓要报二仇,不论叶氏被灭满门之仇,还是龙倾城毁他一生挚爱之仇,皆是自己所效忠之人一手策划。 其中缘由,他些许知晓,却始终未得正解。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本不再想牵扯南宫千雨,然而这名字又被提及。 “你心中有她,她心中亦是有你。”明月主道。 “你怎知道?”青龙首问道。 “于青江楼层层保护之中消失,恰是在惊蛰前一日。她欲寻你救你,而你却想离她而去。”明月主道。 “我不想再将她牵扯进来。” “但她已主动牵扯进来。” 宁静旧书阁,谧意临空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山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书卷音。 淮南书阁,暗道密室之中。 几人神色凝重,虽了解了不少关于天下之巅的秘密,却依旧难以捉摸白云天的目的。 “依淮南子所留卷宗所看,白云天武功极高,城府也深,虽在刑千崖及四盟初代盟主面前几无作为,但心中早已谋划许多。”花无尽道,“若没猜错,南宫千雨也是白云天试验品其中之一。” 试验品。 荆宇曾听宋武鹏提及,其兄长宋武鲲与南宫千雨可能是试验品,虽只是猜测,但并非没有道理。 “他想要做什么试验?”薛裳问道。 “刑千崖杀了白羽天,白云天归顺刑千崖,后来荆棘林一战,白云天倾尽天下之巅之力,仅是与刑开两败俱伤。他曾忌惮身负袖里乾坤的刑千崖,自然不会放过刑千崖之子刑开,所做试验,或许是为了对付刑开和荆少侠。”花无尽道。 “对付我?凭我的武功,未必能是他的对手,何必煞费苦心?”荆宇道。 “荆少侠初入江湖,武功的确超于寻常之人,但相比高手又差了许多,白云天当时另有计划,在发觉南宫千雨难堪重用之后,白云天找到了将来可以对付你的人,而那个人似乎也对你另有打算,那人与白云天之间,或许也在相互利用。”花无尽道。 “青龙首?”荆宇问道。 “青龙首还没那个能力。” “那是谁?” “天下之巅明月之主,乔弦。”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旧地清明(一)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清明时节,踏青祭祖,吐故纳新,春和景明。 傲剑山庄外,踏青之客悠闲而过,祭祖之人形色匆匆。 晨曦娇媚。 熟悉之景依旧,木舟码头附近,傲剑山庄白衣弟子倚剑而立,谈吐间,时而为行客指路,时而助游者搬物。不动之时,依旧笔直若剑,与身倚之剑一般。 荆宇蓝衣金带,斗篷遮剑,漫步水畔。此些时间,甚少回访傲剑山庄,面对这养育之地,心中情感复杂,怀念之情油然而生。 忆曾经清明时节,芳林绿野恣行时,春入青山碧四围。兴逐乱红穿新巷,困临静水坐苔矶。莫辞淡茶半分醉,只恐风花一片飞。 恍惚之间,一柄剑横挡住去路。 “少侠可有心事?”年轻声音于耳畔响起,恰似曾经自己。 虽无多少年月,却恍若隔世,竟有离别数十年之感。 “故地重游,心中多了些感叹罢了!”荆宇道。 “哦?少侠可是这附近的人?”傲剑山庄弟子好奇道。 “这倒不是,恰好在这傲剑山庄中生活过十来年吧。”荆宇道。 横剑弟子略感惊异,上下打量荆宇一番,却未看出其身上有何傲剑山庄的影子,因而心生警惕。 荆宇倒不在乎对方如何以为,年轻之时,自己也曾心怀鸿鹄之志,也曾梦想过将来某日自己能凭一声本领立足江湖武林,成就一番大事。现如今,江湖难闯,处处磨人,即便本事天大,也不得不收起锋芒。 宇天曾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的确如此。 对于他人,不得不信,也不得全信,朋友可多,但也须精,混迹江湖,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 “少侠,若无他事,还请离这码头远一点为好。” 横剑弟子话音再次传入荆宇耳中。 “我要入庄。”荆宇道。 横剑弟子一怔,立刻唤来身后二人。 “若要拜庄,还请少侠留名以待我禀报庄主。”横剑弟子道。 “山庄剑名傲剑剑心,我与你们师傅傲剑剑生为同门兄弟。”荆宇道。 傲剑剑心。 傲剑剑生。 若是傲剑山庄之外的人,绝不会知道山庄弟子所属剑名,唯有山庄顶尖弟子,才有资格被赠予剑名。自山庄重建之后,山庄弟子便不会不知这两个剑名。 傲剑剑生便是如今的傲剑山庄庄主,而据庄主所言,傲剑剑心正是名扬江湖的苍翠星辰剑。 “少侠是……” “在傲剑山庄,我便是剑心,再无他名。” “师叔!请!” 碧波泛舟青云天, 翠山始出无双剑。 东海一舞苍月下, 傲气长留湖中仙。 山庄内,青砖道,白衣弟子齐列两侧。 荆宇上岸,未待有何动作,便闻两侧弟子齐声道:“恭迎师叔归庄!” 惊异之下,亲切之人快步迎来。 青白身影,腰坠长剑,人乃宇泉,剑乃问天。 善恶是非人心难辨,正邪之间天自公允,故为问天 龙吟无剑,太平无鞘,剑可离心,心问苍天。 龙吟,太平令,离心剑,问天。 兵器谱十二兵器唯有四剑,剑名之意在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如今龙吟未啸,太平不安,离心蛰伏,问天不言,实在令人唏嘘。 “师兄清明归庄,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宇泉喜道。 “我未知会,你不也已提前获悉。”荆宇道。 “如今傲剑山庄探子遍布南北,师兄未踏轻功而来,自然被我提前知晓。”宇泉道。 “既然如此,还请师弟先带我去祭拜师父。” 舞剑亭,心剑瀑,傲剑台,试剑阁,归剑谷。 傲剑山庄内处处皆为难抹记忆,练剑习武,修身养性,立德立人。 生而为人,必得先学做人,先成人,再成事,终成大事。 宇天教诲,荆宇时刻牢记于心。 墓前,荆宇立剑屈膝,三拜之后,起身拭泪。 花木清香,水声潺潺,欢鸟相逐。 “我与师父既有师徒之情,又有甥舅之亲。此逢清明,特来看望,一愿师父能看到傲剑山庄之繁,二诺于师父,剑心定会把此事做一个了断。”荆宇坚定道。 “师兄,今日可来得及去看看姑姑姑父?”祭拜之后,宇泉问道。 “暂不打算去荆棘林。”荆宇道。 “这是为何?”宇泉问道。 “待与天下之巅做一个了断之后,我再去见他们。”荆宇道。 天高海阔,江湖未果。 “说起天下之巅,有件事倒是该与师兄说说。”宇泉道。 “何事?” “对于天下之巅,之前江湖武林八大门派四大师门山庄,以及诸多江湖世家一直避而不谈。其实荆棘林惨案之前,包括姑父刑开和我父亲宇天在内,江湖之中所有极具名望之人,皆对这组织有所知晓。” “自你发现公孙瑜亮以天下之巅为名与整个江湖立约之时,便已知晓此事。” “我重建傲剑山庄,整理父亲遗留物品及书籍信件之后,左思右想才发觉并非如此简单。”宇泉道,“天下之巅意在左右江湖天下,所作所为皆是由分布于江湖各处的诸多组织代为行之,荆棘林一案之后,江湖甚为忌惮,名望之人顾虑甚多,也就无人敢于谈论。” “依你所言,门派掌门以及世家家主这类有声望势力的人才会知晓天下之巅更多秘密?” “我也是做了庄主之后,渐渐了解,直至现在才大致明白。或许龙井山庄的叶姑娘也多少有所了解。” “这是为何?” “或许是一种威胁。” 威胁? 荆宇想起淮南书阁时花无尽所说的话。 天下之巅的目的,他不愿过多揣测,即便揣测,也未必准确,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寻到所谓天下七主之一,从他们身上得到答案。白云天也好,乔弦也罢,又或是林觉风与风中羽。 荆宇目的,便是保这个江湖太平,也为荆棘林一案寻个结果。 “师兄接下来打算去哪?”宇泉道。 “青山太平殿。”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旧地清明(二) 莺啼山水,楼台烟雨,江南春风。 龙井山庄依旧乃江南第一山庄。 清明时节,钱塘城内外踏青祭祖者纷纷不止,其中不乏江南名门望族,江南百姓则更不必说。即便是祭祖一事,最受关注者仍为江南龙井山庄叶氏。 龙井山庄庄主叶暖年纪轻轻便独挑重振山庄之重任,于整个江南也成就一番佳话。曾江南诸多家族及百姓皆受过叶氏恩惠,倘若龙井山庄宣布祭祖,曾受恩惠之人定会前去一拜。 龙井后山,叶宗祠外。 曾于龙井惨案后参加过叶之贤葬礼之人,但若在世,无一缺席,除此之外,此些年来受山庄之恩货助山庄重振者也受邀参加。 叶暖非龙井叶氏之血脉,却的的确确是叶氏所养唯一后人,此番祭祖,不仅是祭奠养父叶之贤及其族宗,亦是借此来进一步奠定重建之后的龙井山庄在江南的地位。自叶暖在青玉山庄遭遇之后,其便深深感受到如今龙井山庄地位已大不如惨案之前那般,虽仍是江南第一,但已颇有四面楚歌之处境。 借清明祭祖一事为龙井山庄之未来奠定基础,此乃宋武鹏到山庄之中时为叶暖所献计策,当时宋武鹏还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定会以楚江魄盟主身份前来祭拜,而如今,四大盟会仅是派出各自在江南势力之代表代为参加。 短短数十日,物是人非,更何况数年。 祭祖仪式盛大庄重则不必说,期间安全由山庄大总管阎王李全权负责。阎王李自八门宫一战之后便下定决心跟随叶暖重建龙井山庄,此些年来,身为叶暖左膀右臂,为重建山庄立下汗马功劳,其武功虽是平常得很,但依旧深得叶暖信任,更得叶暖和山庄上下以及与山庄有所往来之人尊重。 未得叶暖邀请,却也前来祭拜者,其中一人极为引人注目,但也未有人敢轻易靠近。此人一身素衣,青纱遮面,头戴牡丹发簪,腰剑所坠皆为牡丹嫩玉,霞姿月韵。 不必猜测,也知此人正是江湖中横空出世,凭一己之力荡平绝香宫萧山堂与天塘舵、手刃南海蛟王王子白而夺了其身上所带四海神曲之一《南海玉龙曲》之人:牡丹剑。牡丹剑虽非坏人,但其出剑必有杀伐之风,令得所见之人皆有忌惮。 整个祭祖仪式皆由龙井山庄司仪主持,期间静无他人之声,直至结束。 仪式罢了,叶暖与前来参与祭祖仪式的主人致谢,至牡丹剑身前时,也略显吃惊。 “没想到牡丹剑也会来参加龙井山庄祭祖,叶暖在此谢过!” “不必言谢!我此次前来,一是曾也受过叶老庄主恩惠,心怀感激而未能回报。二是受人所托,代他暂为保护叶庄主。” “原来如此,你可知荆大哥现在何处?他可还好?惊蛰一战之后我便寻不到他的消息。” “惊蛰一战之后他身负重伤,不过现已痊愈,体内所负青面獠牙内力也已化解,叶庄主不必担心。” “荆大哥没事就好!那么张盟主与宋盟主情况如何……” “生死有命。” 叶暖叹息。 “我此来有些疑问,不知叶庄主能否解答。” “荆大哥曾去天塘山庄寻你,你又与薛裳前辈一同出现保护两位盟主,算是他们的朋友,自然也是叶暖的朋友,如若方便,叶暖定会全力解答。只不过场合不适,还请牡丹剑先行去庄上一坐。” “甚好!” 后山深林,叶宗祠对面不远之处,阴影间,黑影闪现。漆黑一身,于林荫之下极难分辨,唯有寒芒恰如流星,若隐若现。 黑眸透光,仅是一瞬。 一枚飞镖飞过,黑影抽刀而御,紧接青白人影袭来,二人于树林之中交手起来。 寒芒闪袭,青龙幻影。 十招之后,双双停手。 自外而看,风吹树晃,枝叶簌簌,毫无异样。 然而树林之内,此二人已是打了一架。 “你来此作何?” “你来此又作何?” 二人相视片刻,视线不约而同转向叶宗祠。 “叶之贤是我义父,我为何不来?” “我乃叶家血脉,为何不来?” 青龙主。风魔主。 “你弑父杀师,暗中操纵造下龙井惨案,不孝不义,有何脸面来此?”青龙主质问道。 “你背信弃义,辜负一切,祸害江湖,置亲友于危难,又有何脸面来此?”风魔主反问道。 再次相视。 “我曾立誓要报龙井灭门之仇,你不怕我杀了你?”青龙主道。 “我罪恶滔天,双手沾血,怕你不成?况且操纵墨竹林也是奉乾坤主之命,归根结底,若是想要报仇,你去找他才是。”风魔主道。 风吹鸟啼,林声嘈杂。 “听说叶暖可能在青玉山庄遭伏是你传出的消息?”青龙主问道。 “我受命调查王子白,恰好发现而已,能卖你青龙主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风魔主道。 “我受命助你接掌绝香宫,但我也须提前警告你,若是绝香宫对叶暖不利,我定举天龙会之力南下灭你绝香宫!”青龙主警告道。 “遁入黑暗倒还心系叶暖,你这个人是有点意思。”风魔主道。 “我知晓一些你的过往,但对于恩师和生父能痛下杀手,你同样有些意思。”青龙主道。 “和我这种人同为天下七主之一,青龙主是否觉得有些掉价?”风魔主问道。 “同为天下七主之一,各有过人之处,亦各有心中之江湖天下。”青龙主道。 “那便看看将来的江湖天下是哪番景象!”风魔主道。 龙井山庄,二进江南堂中。 茶盏微凉,茶水未动。牡丹剑端坐于侧,静待叶暖出现。 许久之后,叶暖匆匆赶来,招呼侍者护卫离去,亲自关上江南堂大门。 “今日客人众多,恕叶暖不能好生招待!”叶暖歉意道。 “无妨!我只是有些疑惑。”牡丹剑道。 “请讲!”叶暖道。 “听闻裂风刀叶之俊曾是叶老庄主同父异母弟弟,是他亲手杀害自己恩师独行刀神岳千华与他生父叶笙?”牡丹剑问道。 叶暖点头,陷入沉思。 “他弑父之因乃是老庄主叶之贤雇凶?”牡丹剑又问。 “他这样说,我不了解。我知道他的确是义父生弟,但至今也不知该信他哪些话。”叶暖道。 “他找过你?”牡丹剑道。 “嗯!叶之俊说他是叶氏后人,想接手龙井山庄。我也打算交还山庄给真正叶氏后人,但荆大哥突然出现,叶之俊便离开,再未来过。”叶暖如实道。 “或许他没有骗你。”牡丹剑若有所思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旧地清明(三)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大江东逝,似年月流光。 空楼空巷空思绪,孤墓孤影孤云帆。 杂草绕碑,潦草数字。 来往之人立足注目,片刻之后拂袖叹息而去。娇小身影久久未动,自晨光熹微,至烈日当空。 无人知晓这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是何来头,却也自其身上所带两样物品大致猜出一二。 其中一物乃剑,剑鞘剑柄以汉白玉为材,细密花纹,雕工上乘堪称珍品,可称之为剑,更可称之为雕刻工艺之品。另一物乃匕首,刀长尺余,七宝嵌饰,精美至极。 剑乃白玉雕花剑,匕乃七星宝刀。 公孙三宝,手有其二,应是黄鹤山庄公孙氏后人,却从未有谁见过。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庭北黄鹤山庄之繁盛仿佛刚刚还在眼前,眨眼之间萧条一片,即便是春风吹拂,也再看不到任何生机。 便是这几无生机之处,曾是生她之地,更是她本应长大之地。她此番来这,唯一目的便是以庭北公孙氏之名,重现黄鹤山庄往日繁华。 坟冢墓碑乃楚江魄与云香殿料理后事之时匆匆所制,绝香宫袭击黄鹤山庄一战之中所遇难的庄中之人无一例外,皆被埋在此处。 公孙凝于这黄鹤山庄没有丝毫感情,也几乎不认识这山庄的任何一人,仅是以庭北公孙氏唯一后人出现在此,延续血脉,重振家门。 重建之言,说着容易,听着励志,然而切身实地,却非那般容易。虽然曾在傲剑山庄师父宇天那里了解些当初重建傲剑山庄的经历,也在龙井山庄请教叶暖是如何着手重建龙井山庄,但到了自己这里,竟发觉无从入手。 立志虽易,实现太难。 自从黄鹤山庄遭袭之后,庭北便人心惶惶,即便庭北有云香殿总舵青江楼,也难以代替黄鹤山庄在庭北人心中地位。 犹豫,质疑,自疑。 向来自信满满的公孙凝,可在荆宇简单指引下便练成明珠泪,亦可学习箫媛剑法终得独特套路,却在面对黄鹤山庄这一片破败景象时无所适从。 江南王南博孝与母亲南琴都曾称赞她聪慧至极胜过其父公孙瑜亮,她也暗下决心,此时此刻,她知道想要超越自己生父是何等困难。 不知不觉,江风吹拂,身心竟生出些许寒意。 斗篷披身,她茫然。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去,一人微笑而视。 “媛儿姐姐?” 她惊讶。龙井山庄不辞而别,独回庭北,怎会被发现?转念一想,又怎会不被发现? “虽已春深,但这江边风大,小心着凉!”箫媛关切道。 “媛儿姐姐,你怎会来此?”公孙凝问道。 “公孙瑜亮前辈曾相助于我,师姐与南琴师叔也嘱托过我,云香殿曾是庭北公孙云所创,所以我带云香殿部众来此助你重建黄鹤山庄。”箫媛道。 公孙凝放眼看去,身后已没有多少行走过客,反倒站了很多应是云香殿盟会中人。 “荆大哥、宋大哥和汐云姐姐还好吗?”公孙凝问道。 箫媛神色凝重下来,紧盯江水,双手紧握,欲言又止。 许久之后。 “荆宇去了他应去之地,宋盟主与师姐……” 箫媛不知以何种方式告知公孙凝。 “媛儿姐姐,他们怎么样了?”公孙凝心中“咯噔”一下,握紧箫媛双手,焦急问道。 “他们被王子白打成重伤,生死不明。”箫媛道。 “怎会这样?宋大哥和汐云姐姐武功高深莫测,怎会被王子白打成重伤?”公孙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箫媛。 “王子白乃天下之巅七主之一,武功之高远非我们所能想象。”箫媛道。 “那荆大哥可有赢了青龙首?”公孙凝又问。 “他输了。”箫媛道。 “怎么会这样?” 公孙凝瘫坐在地。 她以为的江湖并不应该如眼见耳闻的这样才是。 她以为自己身在江南王府,便应是江南王府的人。 她以为拜入傲剑山庄,便可练就高深武功。 她以为凭自己聪慧便可与箫媛一般创出独门剑术。 她以为聪明胜过父亲,便不必如想象那般困难即可重建黄鹤山庄。 她以为能成为天下四盟盟主,就应以绝世武功立于不败之地。 她以为荆宇不会输给任何人。 她聪明,但她终究没有真正进入过江湖。 “你所见所闻,并非全是事实。想要真正了解,必须由你亲自去寻找答案。”箫媛道。 公孙凝盯着箫媛,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箫媛道,“想要重建黄鹤山庄,首先便是要成为真正的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 何为江湖中人? 公孙凝想象不出,甚至箫媛也未能真正理解透彻。 杀伐果决,快意恩仇,那是狭隘的江湖,个人的江湖,而非江湖天下的江湖。 “或许宋盟主就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吧!”箫媛说道。 公孙凝沉思,宋武鹏的过往,在青江楼时她便有所了解。 “便是做不了宋大哥那样真正的江湖中人,我也一定手刃王子白王子尧父子,为我父亲,也为宋大哥和汐云姐姐报仇!”公孙凝果决道。 “王子白已经死了。”箫媛道。 “那……”公孙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箫媛打断。 “我此行便是带云香殿部众过来,同时联络庭北曾与黄鹤山庄关系密切的世家助你。重建黄鹤山庄之事,宋盟主与师姐已提前为你做了准备,他们怕你不愿接受便只字未提。”箫媛道,“但此后之事还须你独自承担。” “那媛儿姐姐你呢?”公孙凝问道。 “我要去寻找一个答案。”箫媛道。 “什么答案?”公孙凝疑惑。 “关于我母亲颜柳之死,以及荆棘林惨案的答案。”箫媛答道。 “媛儿姐姐是要和荆大哥一起去吗?”公孙凝道。 “他会等我。” 箫媛说罢,陷入回忆之中。 惊蛰之日,宋武鹏身受重伤,张汐云挺身而救。 乔弦出手以鬼门十三针为宋武鹏封住穴位,暂救其命。乔弦出招几乎不可被察觉,唯有张汐云和王子白距离够进才发现,但身为蔷薇海弟子的箫媛和慕容南茜不会没有察觉。 既然乔弦是害死母亲颜柳之人,为何父亲箫逸却从来不愿寻仇? 她想了解乔弦,想了解她母亲之死,更想了解这个天下之巅的明月之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太平青山(一) 青山幽幽,雨雾蒙蒙。 有道是: 日出青山雨,无晴又有晴。 乱山深处过清明。 不见江湖过客、步履轻。 独羡世间闲客、此闲行。 自从武林盟主公孙瑜亮于黄鹤山庄被杀之后,青山太平殿便再次无主,仅凭四大盟会代为打理并无重现青山太平殿昔日辉煌可能,唯有再出一位盟主才可恢复江湖武林秩序。 江湖天下,四大盟会,再次齐聚青山太平殿,因牡丹剑杀南海蛟王王子白而重创天下之巅,此番聚会,正是为了乘胜追击,一举挖出天下之巅埋藏数十年的秘密。 贺圣朝江南舵舵主洛薇、九州台盟主岳熙圣、楚江魄四大长老之一宇文樱和云香殿副盟主慕容南茜同坐一堂,与此同时,唐京世家唐子龙携太平令、云滇南宫世家家主南宫信也在赶往青山太平殿路上。 唐子龙之目的,除过向青山太平殿交还太平令之外,便是联合四大盟会一同剿灭天下之巅,为父亲唐啸及唐京世家上下百口人报仇雪恨。 南宫信自南宫千雨失踪之后便派人四处打探南宫千雨下落,得知南宫千雨练成青面獠牙之后便大病不起,久病初愈则亲自启程,一为亲生女儿讨回公道,二为带南宫千雨回去。 大殿之内,鸿雁飞鹤椅始终一尘不染,只不过很久没有谁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两侧,四大盟会代表之人端坐品茶,无人多说一句话。 沉默许久,岳熙圣终于忍不住开口。 “既然在座诸位都是各自盟会举足轻重之人,岳某以为有件事须向各位澄清,以免产生误会。”岳熙圣挨个打量其余三人之后,说道。 三人抬头看向岳熙圣,待其解释。 “岳某确实有一个孪生兄弟,名叫岳熙君。他武功不及岳某一半,但统领盟会事务却比岳某擅长一些。岳某闭关之时,常常由他以岳某之身份行走江湖,不仅仅与中原少林寺四海方丈一同设计捉了那南宫千雨,也和四海方丈一同私自与夷狄倭使者密会。”岳熙圣道,“这些全在岳某计划之中。想必各位对各自盟会情况了解甚多,各大盟会中皆混有夷狄倭高手,岳某也是数年前得知有人私通外敌,因而令岳熙君勾结天下之巅中人,调查谋划之人及其目的,谁想就在即将成功之时,青龙首杀了四海方丈与岳熙君,坐实了我孪生兄弟私通外敌之罪。” “江湖上说是乔弦独闯少林,杀死四海方丈与岳熙君,并与广德大师和千智大师两位隐世高手交战全身而退,怎会是青龙首?”洛薇问道。 “岳盟主,天龙会虽是江湖中穷凶极恶的势力,但没有确凿证据之时,也不能随意将罪责推到天龙会身上吧?”宇文樱道,“江湖皆知九州台与天龙会势不两立,还望岳盟主能公事公断。” “此间缘由一言难尽,花神前辈代宋盟主执掌楚江魄,有些事情或许还不了解。岳某正是受邀追捕乔弦之时,才无意中查到这点。”岳熙圣道。 “慕容姑娘,你怎么看?”洛薇突然转头问向慕容南茜。 “九州台与天龙会之事江湖人尽皆知,岳盟主向来专注武功而不善言辞,或不可轻易定论。待解决天下之巅之后,四大盟会合力围剿天龙会,或许可以找到真相。”慕容南茜道。 “慕容姑娘言之有理。”洛薇道,“楚江魄已将绝香宫几乎摧毁,牡丹剑杀王子白而重创天下之巅,贺圣朝与云香殿、楚江魄已经开始暗中部署清剿天下之巅残风主风中羽的听风阁和落云主林觉风的孤云轩,也正是因为如此,天下之巅大势已去,才不得不主动与我们交涉。” 山巅之殿,冷风吹袭,云雾尽散。 苍白之人白衣长袍,白发飘飘,瘦若白骨,眼窝塌陷,皮肤褶皱令人生惧。如此看似奄奄一息之人,却屹立如峰,任凭冷风刺肤噬骨也纹丝不动。 明月之主立于一旁,如往常那般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早就习惯了白衣之人的模样。 “你终于肯露出真正面目了。”明月主淡淡道。 “看你表情,应是早就猜到我的模样了。”乾坤主道。 “你是决定要出手了?”明月主问道。 “放手一搏,也不枉此生。”乾坤主道。 “欧阳仙死于刑开之手,唐啸死于你手,公孙瑜亮死于王子尧之手,王子白死于乐府之手,听风阁与孤云轩如今自顾不暇,这神武殿天下七主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人,天下之巅风雨飘摇,还为何而搏?又如何一搏?”明月主问道。 “为了天下,为了天下之巅,尽力一搏。”乾坤主道。 “若我不愿意陪你一搏呢?”明月主道。 “蔷薇琴鬼,明月之主。我知你心中想法,故而未令你陪我一搏。待我死后,你便是天下第一人。”乾坤主道。 “我永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人。”明月主道。 “看来荆棘林一战伤你极深。”乾坤主道。 “那曾是你统领天下之巅以来最为强盛之时,却以天下七主其中六主之力才与刑开一人打得两败俱伤。”明月主道。 “的确。若你出手,我们七人恐怕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乾坤主叹道。 “可以想象刑千崖时代的天下之巅有多么可怕。”明月主道。 “你可以打败苍翠星辰剑,成为天下第一人。”乾坤主道。 “曾经可以约他一战。”明月主道。 “你变了。”乾坤主道。 “经历过这般江湖,无人不会改变。”明月主道。 “我交给你的事都办了吗?”乾坤主突然问道。 “自然。”明月主道。 “务必保住天下之巅。”乾坤主道。 “将死之人,还不肯放弃?”明月主问道。 “唯有保住天下之巅,才能控制夷狄,免其犯我家国,其中布局将来你自会知晓。”乾坤主道。 明月主诧异。 许久许久。 日光斜照,恰自殿门照入,苍白之影阴森可怖,却又不那么可怖。 “你私通外敌之目的竟连我也瞒着?”明月主问道。 “你瞒着我的事难道不多吗?”乾坤主反问。 两人相视,忽而大笑。 “在天下之巅没有信任,只有信念。”乾坤主道。 第二百四十章 太平青山(二) 青山太平殿乃江湖武林盟主之殿,历代武林盟主皆为江湖武林极具威望之人,无一未对江湖天下做出过极大贡献,自初代武林盟主欧阳烈到目前已死的武林盟主公孙瑜亮皆是如此。虽说江湖之中不少人对于公孙瑜亮于武林的贡献并不认可,但各大门派之主无不知晓公孙瑜亮对于江湖的意义。 荆棘林惨案之后,正是公孙瑜亮出面调和了朝廷与江湖以及天下之巅之间的矛盾,使得江湖之中的混乱少了许多,如此贡献,即便是打败安无天的武林盟主霍云枫也未能做到。 四大盟会代表聚首,除过谈论如何对付天下之巅之外,还有一大目的便是商讨解决天下之巅之后,如何确定江湖武林秩序。上一次通过武林大会选出的武林盟主公孙瑜亮除过下令追杀乔恩之外,再未以武林盟主之名做任何事。 四人相互看着,各自以各自盟会势力利益为底线,互不相让。岳熙圣在这四人当中算得上最有发言权之人,相较南门瑶光,岳熙圣虽辈分资历不及,却是堂堂正正的九州台盟主,而南门瑶光仅是楚江魄的一大长老,而相对于洛薇和慕容南茜,岳熙圣则是在各方面皆有足够实力压制。 可即便如此,岳熙圣也没任何凌人之势,他的目的只想在保证九州台现有势力的基础上借助其他三盟力量消灭天龙会。可对于其他三盟来说,若真联手彻底消灭天龙会,只会让九州台势力在中原无人能敌,即便是贺圣朝也不会分出精力和九州台周旋,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击天龙会八门宫,借天龙会势力牵扯九州台,而不是彻底消灭之。慕容南茜所言合力围剿天龙会,也不过是表面敷衍之辞。 “天下四盟可真是滑稽可笑,未打败我天下之巅便已开始争论如何瓜分江湖天下,还口口声声江湖大义,呵!” 一人推开殿门,阳光顺势打入,异常刺眼。门口那人白衣白发,皮肤满是皱纹,苍白可怖,一时分不清那刺眼的光芒究竟是阳光还是那苍白之人散出的光芒。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此地?!” 洛薇猛地起身,做攻击之势,神情警惕。早前贺圣朝盟主华渊便提醒洛薇此行极其凶险,不仅要防范天下之巅,同时也要防反其他三盟,必须十二分警惕,也是因此,洛薇带了江南舵顶尖高手于身边作为侍卫,进这大殿之前便令这些高手同另三盟高手一同守卫。 “我便是你们要见的人。” 苍白之人慢步跨进殿门,负手独行,苍白如云。 “门外……” 慕容南茜后脊发凉,双手不住颤抖起来。她从未见过这人,也从未感受过此人身上所散发出那股令人绝望的气场。 “门外的人都睡了,再也醒不来了。” 四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冷颤,即便是蔷薇花神宇文樱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内力气场太过强大,强大到令人看一眼便自知命不久矣。 “你就是天下之巅乾坤之主?”岳熙圣问道。 “不错,我就是天下之巅乾坤之主白云天。四位应该都是各自盟会举足轻重之人,想必也知晓一些关于天下之巅过去的秘密。”苍白之人说道。 白云天。久违的名字。 岳熙圣身为九州台盟主,自然知晓九州台初代盟主轩辕长风的些许秘密,但也不知白云天这个名字和天下之巅有何关系。宇文樱年轻之时便听说过白云天之名。至于洛薇和慕容南茜则对此人毫不知情。 “曾经的四大盟会初代盟主,公孙云、轩辕长风、洛阳冲和南门瑶光都是天下之巅中人。轩辕长风曾为九州之主,洛阳冲曾为星宿之主,公孙云曾为四海之主,而南门瑶光曾是阴阳之主,我便是那时的乾坤之主。那时的天下之巅虽隐于世外,却强大无比,天下七主无一不是绝世高手。” 白云天像是回忆,亦像是在解释。那个曾经的天下之巅,是白云天终其一生都想重现辉煌的天下之巅,然而他手中最为强大的天下之巅,集六主之力也未能真正打败刑千崖之子刑开。 “四位初代盟主皆是江湖豪杰,除暴安良,维护正义,保家卫国,怎会是天下之巅的人?”洛薇驳斥道。 “你信也罢,不信也好,事实便是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白云天说着,眼角余光撇过岳熙圣。 “暗中操纵江湖数十载的天下之巅,怎么就你一人出现?” 宇文樱上前几步挡在其余三人身前,此时四盟数她资历最老,理应站出来面对这天下之巅的幕后操纵者。 “听说唐京世家的唐子龙带太平令赶来,还有南宫世家的南宫信,明月主已前去迎接他们了。”白云天说道。 “你以为凭你和乔弦就能对付得了我们?”洛薇问道。 “我很好奇唐子龙看见他以为灭他唐家满门之人明月主时,心里有何感受。”白云天说道,“或许唐子龙永远也不会知道灭了他唐京世家之人并非明月主,而是我。 话音落下,风吹殿门吱呀作响,一片安静。殿外无丝毫人气,光天之下,竟让人感觉到无尽的阴森和冰冷。” “乔弦要去杀他们?”岳熙圣问道。 “或许是我要杀你们四个。” 白云天言语平淡如水,毫无波澜,暗里却让听着心中狂风巨浪,难以平静。 “那便试试!” 洛薇抬步欲攻,宇文樱慌忙意图伸手阻拦。 门口一阵清风拂过,白云天苍白身影出现在洛薇身前,手指已卡住其喉咙。 “我若稍稍用力,洛阳冲便再无后人。”白云天说话依旧平静如水。 如此气场,如此情绪,如此自信。 究竟是何等高强的武功,在宇文樱和岳熙圣眼皮之下也能轻而易举出手而令人反应不及。 岳熙圣追捕乔弦之际,每每接近,与乔弦短暂交手之后便令其以轻功逃走。他自信乔弦武功不如他才会逃走,也自信自己如若有机会对付王子白时能一举将其拿下,然而真正见过王子白出手之后,他犹疑了。 王子白武功高深莫测,乔弦武功更不逊于王子白,而这个白云天身法之迅捷竟能让他毫无反应,这个天下之巅实在是太过可怕。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太平青山(三) 白云天瘦骨嶙峋,一副病怏怏的外表,周身却散发着令人恐惧的震慑之息,堂堂江湖天下四大盟会为剿灭天下之巅而聚首四人,一时间竟没有半点想要与白云天交手之意。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不敢,是因为不了解,所谓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 白云天既然能够瞬息之间解决殿外驻守的上百人而未发出半点声响,便也有足够实力解决他们四人。 “你令乔弦约我等来这青山太平殿,究竟有何目的?”胶着之下,岳熙圣开口问道。 白云天干枯的手依旧卡在洛薇喉咙上,颇有一念之间便能凭内力彻底扭断洛薇脖颈之势。 “自然是不愿你们轻易之间瓦解天下之巅。”白云天答道。 “天下之巅大势已去,江湖之中虽无多少人知晓天下之巅,但知晓之人皆是江湖极有名望之人,他们无一不希望铲除你们。”宇文樱说道。 “荆棘林一战之后,我白云天便是天下第一,凭你们这些臭鱼烂虾也配铲除我?” 白云天哼了一声,卡扣洛薇喉咙的手渐渐收紧。 四人见状,不敢多言。 不论是谁,都看得出若是激怒了白云天,洛薇性命便很难保下。凭在场四人的武功,且不提能否和白云天交手,单是内力所散发的气场便已被完全压制。 一阵安静。唯有殿门吱呀之声作响,像是哀嚎。 白云天突然放手,背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面对殿门,像是在等什么人来。 “我曾诚邀刑开加入天下之巅做七主之首而遭他拒绝,同样,岳千华与项墨也曾受我邀请,最终皆没有真正成为天下之巅七主之一,我只得杀了他们。”白云天叹道。 四人一惊,不知所措。 整个江湖追查了十多年的案子,如今却被白云天主动承认下来。 本该怀疑其坦白的目的,但是仔细想来,似乎也只有白云天这般实力才能杀了项墨与岳千华甚至刑开这辈高手。 “正是荆棘林一战,天下之巅七主其中六主与刑开两败俱伤,幸在乔弦及时出手才救得我们。即便如此,我等也元气大伤,甚至欧阳仙重伤不治而亡,不得已才令公孙瑜亮与江湖立约。”白云天道,“但自此之后,江湖天下再也没有我的对手。” “这十多年来查不出真凶,背后果然是你们干的!”洛薇愤怒道。 “刑开曾对我们说过,江湖可以是你们的江湖,天下永无可能是你们的天下。这句话我今日便也送给你们。”白云天道。 “这是何意?” 宇文樱察觉白云天身上内力似有减弱迹象,却猜不到其有何目的。感受不到方才那般迫人之势,但更让人心生寒意。 “如今江湖,唯有三人有本事杀我,而我依旧可以轻易杀了你们。”白云天并不理会宇文樱,自顾自说道,“若不是乔弦暗中处处阻挠,或许你们没有一人今日能活着站在这里。” 乔弦? 乔弦身为天下之巅明月之主,怎会暗中阻挠白云天? 四人不解,这其中又有什么秘密? “若不是乔弦,任凭你们如何也绝不会查到这么多关于天下之巅的秘密。即便是花无尽诈败朱雀首,也尽在乔弦意料之中。”白云天道,“天下四盟自以为是,却不知其中所有都已被天下之巅掌控,你们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乔弦作恶多端,我们四大盟会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慕容南茜道。 “乔弦乃逆天改命之人,无人可以左右她的想法,更无人可以左右她生死。我白云天不能,你们更是不能。”白云天道。 无人知道白云天此言何意,唯有静静等着,等待白云天下一步有何动作,也等待各自盟会援军到来。四人心中想法如出一辙,无论如何,今日一定想尽办法拿下白云天,是死是活都要给江湖天下一个交代。然而白云天似乎早已猜透这四人的心思,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才如约赶赴此处。 “我知道你们需要拿我开刀以给江湖人一个交代,正如当年刑千崖拿下白羽天而向朝廷交代一样。”白云天说道。 “束手就擒吧!天下之巅已绝无可能再与江湖作对了。”宇文樱好言相劝道。 “你们可知我为何瞧不起天下四盟吗?”白云天突然问道。 无人回答,因为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回应了,那便是承认了其瞧不起天下四盟,若是不回应,也算是默认如此,没有谁想得出如何应对。 白云天的高傲自负,或许只有他口中逆天改命的乔弦才可应对。 “霍云枫曾因黑衣人之事有求于我,你们竟令霍云枫之辈统领江湖,集结四大盟会之力却无法对付一个神虎帮白虎首,而一个天龙会青龙首就能灭了朱雀门和玄武盟,真是可笑之至!” 慕容南茜恍然,似曾相识之感。 霍云枫率领江湖势力进攻神虎帮总舵战神岭之日,张汐云败于白虎首,霍云枫更是死于白虎首手下,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那白影犹如无常一般自天而降,转瞬之间便取了白虎首首级消失不见,那白影竟和眼前这人如此相似。 “杀了白虎首的人……是你?!” “若我不出手,莫非要等青龙首替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出手?” 不论是岳熙圣还是宇文樱,皆有听闻白影天降夺白虎首性命之传言,但亲眼所见之人越传越奇,便令人以为是某个隐世高手出手而已,久而久之便抛之脑后。 “今日我无意与你们出手,只想劝告一句,江湖天下,阴阳并生,若无对立矛盾,江湖天下便唯有后退。” 内力发音,充斥大殿,回荡不绝。虽是平静之声,却震人心神,双耳难耐。 待话音渐渐消失,白云天不再说话。 清风依旧,吱呀声愈发嘈杂,四人却再不闻白云天有任何言语行动,仅是静静站在那里,如峰如松,衣摆随风而飘。 不知多久之后,宇文樱走上前去。 白云天面对大殿之门,目光直视门外天际,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早已没了气息。 第二百四十二章 虚弦若梦(一) 古道微风,云淡林深,袅袅琴声。 有言人生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京城唐京世家虽说曾被灭门,唐宅之中唯留唐子龙一人,但唐家家业仍在,经唐子龙一番整理,依旧颇为兴隆,不少唐京世家旧友皆支持唐子龙重振家族,甚至朝廷也助力其经营唐氏产业。 乔弦灭门唐京世家之传言,使得江湖极为不满,再加其曾与王子尧一同袭击黄鹤山庄,名声已差至极点,可谓是成了江湖中人人喊打之人。 青山之外,琴音随风而散,传入耳中。 唐子龙与南宫信一行如约率人前往青山太平殿与四大盟会聚首,此处本应有盟会中人相迎,却不见任何人影,只闻琴音。 婉转之中藏着些许凄凉,与这春末近夏的风景格格不入,悠扬之中蕴涵思念之情,不知抚琴之人心中有何哀伤,又有何思念。 唐子龙闻音深觉心痛,那日清晨醒来之后,唐宅之内凄惨寒寂之景跃然眼前,一夜之间,唐家便遭受如此劫难,回首父亲唐啸曾对自己的那番严厉挑剔,曾以叛逆而时常反抗甚至顶撞,此时想来却甚是怀念。 南宫信自女儿南宫千雨求学于秦川天武巅之后,便几乎再未见其一面,江湖传言南宫千雨成为凤凰刺而为天下之巅效力,容貌性格大变,此时此刻再次忆起女儿幼时聪慧乖巧身影,以及向自己撒娇时的模样,竟觉得心中竟如刀割一般。 “不知何人在此抚琴,琴技竟这般高明!” 近至青山下,依旧空无一人,这令得前来之人隐隐不安起来。 哀凉琴声渐近尾声,突然,断弦之音刺耳扎心。 忽觉不妙,二人伸手止步,令前进队伍原地待命。 原本按照计划,四大盟会在此应是聚集一批高手才对,但为何前进如此之久都未见任何盟会之人在青山附近走动,甚至青山太平殿侍卫也未见一人。 “莫非……” 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唐子龙即刻拔刀警戒,身后唐家侍卫也随家主一起拔刀环顾四周。 南宫信年岁已大,又大病初愈,武功大不如前,见唐子龙这番警惕,自己倒是并无太过在意。他此来主要目的便是带回女儿南宫千雨,查到害自己女儿的凶手,至于其他并未管顾太多。 黑漆长刀,刀刃青光,刀格之上“兵主”二字清晰可见。 极凶之时,城破之日。 唐子龙曾发下毒誓,定要用破日为唐京世家报仇。 琴声不再,唯有风吹草木之声簌簌作响。 “不必去了,太平殿内不需要尔等相助。” 平静女声内富雄厚内力,传入众人二中,似是由各自脑中发声,根本分辨不出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片刻,二人面前,一道红粉身影飘下,如仙子下凡,令人眼前一亮,继而心中不免好奇。 “唐京世家家主唐子龙,南宫世家家主南宫信,你们一个是为灭门之仇而来,一个是为南宫千雨而来,我说的可对?” “你是何人?”唐子龙大声问道。 “天下之巅明月之主,乔弦。” 乔弦。 这便是乔弦。 唐子龙顿时双眼泛红。他心心念念想要复仇之人正站在眼前。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乔弦主动找上门来,他持刀之手却颤抖不止。 “南宫千雨青面獠牙之内力已被楚风月联手苍翠星辰剑破解,她并不在此处。至于唐家之事,想要报仇便尽管出手吧!”乔弦淡淡道。 “我此生从未杀过人,也不想杀人,这都是你逼我的!” 唐子龙强作镇定,双手握刀,却依旧止不住颤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善恶有别,若不果断决绝,你终难成气候,说不定会落得与唐啸一般下场。”乔弦依旧平淡而言。 唐子龙闭眼,深吸一口气。 呼气,迈步。 日光之下,刀影耀光。杀气破空,两侧树叶纷纷飞舞。 刀锋利气划过,飘飞树叶皆断成两半。 唐子龙攻势如若腾龙猛虎,然而乔弦却纹丝不动。一刀劈下,力劲之大令得两人周身皆扬起不小尘土。唐子龙只觉刀刃似是劈在坚韧巨石之上,一时间挪动不了手中破日。 待尘土落尽,定睛一看,自己用尽内外功之力所使之招,竟令破日刀尖被乔弦凭两指轻易接住。 “想报灭门之仇,待你武功超过唐啸再来找我吧!” 乔弦言语轻而有力,仿佛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说罢,乔弦另一只手凭指力点中唐子龙胸口,气劲之大,直接将其击飞出去。 “刀还给你,回去吧!” 乔弦随手将破日掷在地上,转身拂袖欲离。 “且慢!” 南宫信上前数步,捡起破日,目光紧盯乔弦背影。 “作何?”乔弦问道。 “既然千雨已经被救,我自然会派人寻他。可否告诉我是谁迫她练那青面獠牙的武功?”南宫信问道。 当年宋青阳曾托南宫世家照看身负青面獠牙的宋武鲲,那般模样南宫信永生难忘,现今轮到自己女儿南宫千雨遭此境遇,他必须问个明白,给南宫家也给因此而丧命的宋青阳一个交代。 “你当真想要知道?”乔弦问道。 “那是自然。”南宫信答道。 “是谁并不重要,你寻不了仇,若是有机会寻仇,也是徒增杀戮而已。为南宫世家多作考虑吧!”乔弦道。 南宫信沉默。 有乔弦此番之言,他便多少猜得出凶手是谁,虽隐有寻仇之意,但好在南宫千雨并未落得宋武鲲那般下场。正如乔弦所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作罢或许还能换得南宫世家平安如初。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 南宫信将手中破日交还给唐子龙,意欲率人离开。 “南宫伯伯,你这是要走?”唐子龙疑惑道。 “老夫年岁已大,唯有千雨这一个女儿,既不能逞凶而后快,便保得全家一生平安吧!”南宫信道。 “可是……” “有本事就来杀我,没本事就莫要纠缠!”乔弦冷道。 唐子龙怒火中烧,方才胸口中招仍旧如烈火燃烧般痛苦,但已顾不了这么多,若今日杀不了乔弦,恐怕再想寻她更是难上加难。 方提刀欲战,却见一柄嫣红之剑横空飞过,直刺在唐子龙面前地上。 “打不过就莫要以卵击石!” 第二百四十三章 虚弦若梦(二) 嫣红之剑,清亮之声,窈窕之影。 剑乃花魂,人乃箫媛。 随箫媛一同赶到的那人,白衣蓝带,翩翩公子,手中之剑雕龙镀金,气势非同寻常。 苍翠星辰剑与蔷薇迷踪剑终是赶到了青山。 此二人来此,令乔弦也不得不转回身来。 “惊蛰之日秋月镇外匆匆一见,今日便又见面了!” 乔弦神情变幻,言语之中颇有意味。 “想不到双手沾满鲜血的明月之主也会出手救人!”箫媛冷冷道。 “无辜之人何必白白去死?”乔弦问道。 “在你眼中,我母亲算不算是无辜之人?” 箫媛双眼之中泛起泪花。这一天她已等了许多年,而是的记忆已模糊不清,母亲的样貌也只能在父亲画作之中回忆,即便父亲这些年再三劝道,她依旧心结难解。 乔弦微微皱起眉头。颜柳之死即便是她乔弦也心怀愧疚,或许这是她此生唯一愧疚,终其一生也难补救之事。江湖传言她为夺箫逸手中《阴阳定魂曲》而暗中使诈害死颜柳,重伤箫逸,同时也夺走了曲谱。 既然传言为真,便就当真了去。 “我早知终有一天你会来找我询问颜柳之事,正如江湖所传那样,也如箫逸所说的那般,我乔弦绝不否认。”乔弦说道。 “我曾打听到是你为夺琴曲而害死我母亲,但父亲从来不许我寻仇,更不告诉我凶手是谁。我本恨透了你,但回想过往所见所闻,觉得你并非冷血嗜杀之人,此番前来只想问个究竟。” 箫媛语气温和了许多,在她心中,本就没有多少恨意,母亲虽死,但已过去十多年时间,即便再过思念也终究会被时间所淡化。而对于母亲曾经的姐妹,天下之巅的明月之主乔弦,箫媛心中有着诸多好奇与疑惑。 箫媛曾听宋武鹏说乔弦亲手救下濒死的宋青阳,也听荆宇说过乔弦在绝音谷中出手救罗依一命,她亲眼看到惊蛰日乔弦暗中出手保宋武鹏性命,也见证乔弦阻拦王子尧出手杀死宋武鹏与张汐云。 南琴曾说乔弦虽作恶多端,但心思目的单纯,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已,而其因年少时到南潇蔷薇海拜师的目的自始至终也未曾改变。宇文樱也说过乔弦心思缜密,却也单纯执着。 闻箫媛之言,乔弦一怔。 “箫逸为何如此?”乔弦不解。 “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箫媛道。 “既然箫姑娘和我一样与乔弦有夺亲之仇,不如我们今日联手除之!” 不待箫媛反应,唐子龙挥刀而上,意在夺了乔弦性命。 “不自量力!” 乔弦扬起衣袖,数枚银针飞出,针快如光,唐子龙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那银针便要刺入唐子龙眼中。 正在此时,雕龙镀金之剑横过,挡下银针,也将唐子龙挡了下来。 “荆少侠,你这是何意?” 唐子龙被龙吟剑重击在地,一时间竟起不来身,只得怒目看向荆宇。 “你不是她的对手,又何必白费力气?”荆宇道,“且以我所见,灭唐京世家之人并非乔弦。” “哦?不知荆少侠有何见解?”乔弦挑眉道。 “我曾听闻江湖中几乎无人来夺龙吟与袖里乾坤是因为天下之巅对我有所谋划,南琴前辈曾说你始终未改初心。乔恩曾说我是那个人唯一的对手,想必他口中那个人就是你。”荆宇道,“惊蛰日秋月镇外一战,乔恩拼尽全力意在杀我,而恰逢我内力无法压制青面獠牙之时,你用琴音替我压制青面獠牙的同时也提醒乔恩适时停手。此番用意,除了你原本计划之外,恐怕也是另有担心。黄鹤山庄一战你也并无杀人之意,我实在想不出一面如魔一面如佛的乔弦会一夜之间灭门唐京世家。” 唐子龙听在耳中,疑惑在心。江湖天下,他在父亲唐啸的庇护之下安逸太久,并未见识过真正的江湖,不像箫媛和荆宇那样离开亲人闯荡江湖。安逸奢靡的生活使得他对于任何事都太过麻木,不愿真正去思考,以至于看不清周身之事,甚至也想不到唐家旧友及朝廷为何会全力助他维护唐家地位。 眼见耳闻从来不一定是真相,即便心中仇恨再盛,或许也应该先查明真相。 “如此说来,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但这又如何?” 乔弦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她心中,替人顶罪,背负骂名已是家常便饭,她从来不在乎种种恶名,亦不在乎多少人前来寻仇,凭她的武功修为,来寻仇者皆会无功而返。多少年如一日,她早已习惯如此,唯有白云天与乔恩知晓她的所作所为。 正如她与乔恩所说那般,既已踏入黑暗,便无法回头。或许乔恩仍有机会做出选择,但记在她名下的罪恶与仇恨实在太多。 不愿解释,也无须解释,但今日却遇到荆宇开口替她解释,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你将我视为唯一的对手,我乐意奉陪!”荆宇道。 “你可知当年荆棘林之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沉思良久之后,乔弦突然开口。不为它事,她知道荆宇离开傲剑山庄唯一的目的便是查明荆棘林惨案的真相,而今日已是白云天所掌控天下之巅的终结之日,或许也是时候做一个了解。 荆宇身倚龙吟,沉默不语。箫媛见状,忙上前搀住荆宇胳膊。二人相靠,竟令乔弦嘴角微扬,转瞬即逝。 “天下之巅的事想必你们已有所了解,荆棘林一战,白云天忌惮刑开不能为其所用必会碍其行事,便倾尽天下之巅之力,天下七主一并夜袭荆棘林。”乔弦道。 “所以说,你也是荆棘林血案凶手之一?”荆宇问道。 “那时的天下之巅高手云集,白云天、欧阳仙、王子白等等,天下七主之中六人拼了性命才与刑开两败俱伤。我并未出手,因为我不愿以多欺少,更不愿他人干涉我的目的。”乔弦并不理会荆宇,自顾自说道,“正因我未出手,才保得天下之巅全身而退,最终只有欧阳仙不治而亡。” 第二百四十四章 虚弦若梦(三) 风飒木萧,静若无人。 谁都想不到能在此听到江湖调查十几年而未果的荆棘林惨案真相。 “白云天意在灭门,夺取袖里乾坤与龙吟,而两败俱伤之后,我只拿到了龙吟,却没找到袖里乾坤。其余六人皆身负重伤,我只得先带他们离开,而后奉白云天之命回荆棘林寻找袖里乾坤下落。”乔弦说道,“那一战之惨烈我终生难忘,待我赶回荆棘林,御林卫与黑衣侍受命不留活口,宇天拼死保你,袖里乾坤便在宇天手中,而你从不拔剑的原因,当今世上除了你我二人,恐怕再无他人知道。或许还有箫逸父女。” 说罢,乔弦摇了摇头。 “你将龙吟交给了他?”荆宇问道。 “杀人灭口岂是我乔弦该为?”乔弦反问。 “白云天难道没有怪罪于你?”荆宇疑惑。 “若没有我,他们六人无一能活着离开,若不依我,我便任他们自生自灭。”乔弦道。 “你这是为何?”箫媛忍不住道。 “这便是我拜师蔷薇海的初心。”乔弦道。 “所以说是你在荆棘林中留下御林卫的牌子,也是你一直在暗中一步步引导我们调查天下之巅?”箫媛恍然。 “若不是花无尽,恐怕今日你们仍不知所以。”乔弦说道。 花无尽。 花无尽曾诈败于朱雀首之手,这一直是其借助自废武功归隐江湖而暗中调查天下之巅的借口,乔弦怎么会知道? “天下之巅自创建以来便一直是不留丝毫破绽的组织,知晓其秘密之人下场无一不是尸首分离,而白云天手下的天下之巅并非我所期待,唯有我才能向外透露天下之巅的秘密。”乔弦说道,“不论公孙瑜亮、王子白还是唐啸,归根结底皆是因此而死。” “你难道不怕白云天杀你?”荆宇问道。 “若没有我,他活不到现在,又怎敢杀我?”乔弦反问。 这便是乔弦在江湖,甚至在天下之巅中的可怕之处。身为天下之巅明月之主,一面为天下之巅做事,穷凶极恶,另一面却在谋划肢解天下之巅,心思莫测。 箫媛不由得握紧手中花魂,正是这柄剑中藏着唐啸所留天下之巅七主的身份。 乔弦察觉箫媛动作,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花魂,淡淡一笑。 “这些年来我一直误解了白云天的意图,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乔弦道。 “你后悔了?”荆宇问道。 “我乔弦从不后悔。”乔弦道。 “白云天现在何处?” 依乔弦所说,荆棘林惨案全由白云天一手策划,既然想要真正了结此事,那边必须去找白云天。 乔弦抬头看了看天空,迎着阳光直视天际,眼中露出些许遗憾与惋惜神色。 “此时他或许已经死了。” “死了?” “他早就是该死的人。” “其他人呢?” “林觉风和风中羽自顾不暇,命不久矣,如今白云天手下天下七主恐怕只有我可以和你了结荆棘林之事。我是你进入江湖后唯一的对手,你也是我达成心愿唯一的对手,这便是宿命。” 听闻此言,荆宇提剑,不为报仇,只为了结一桩心事。 龙吟而景云至,虎啸而谷风轃。 一方是苍翠星辰剑荆宇,一方是天下之巅明月主乔弦。 皆是为了心愿而战,无一人不拼尽全力,但交手之间,却如约定好了一般,张弛有度,未下杀手。 蔷薇碧春回天意,清心寡欲定心神。 残月七舞风凌厉,大象无形纳乾坤。 黄道十二凝杀气,先天十六破仙宫。 二人交手速率之快,犹如幻影晃动,即便箫媛也一时难以看清。 自地面至空中,草丛至树梢,青山之下至邻山之巅,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乔弦尽其全力,只求一胜。荆宇毕其所学,与她一战。 观战者只见二人身影渐远,却无从跟上,唯留在原地惊而叹之。 “箫姑娘,荆少侠可是乔弦的对手?”唐子龙缓缓起身,捂着胸口问道。 “不知。” 若放在从前,她定会担心荆宇安危,如今荆宇已然解除了青面獠牙内力,又脱离了心魔之困,凭其内外武功,当是有一定把握与乔弦一战。 “此二人武功之高,实乃我等难以企及。江湖天下,莫要妄言能成何等大事,单能保护身边之人足矣。”南宫信叹道。 “南宫前辈说得在理,若不能保护身边之人,又有何资格为江湖天下着想!”箫媛道。 “听闻青江楼为千雨破解青面獠牙之时箫姑娘也在,不知箫姑娘可有千雨的下落?”南宫信问道。 “自青江楼之后我便再未与其谋面,南宫伯伯可以去青园城写意客栈打听打听。”箫媛道。 南宫信一行人离去之后,唐子龙默默收刀,怅然若失。论内外武艺,他远不如乔弦,论智谋心性,他亦不如乔弦。按理说来,自打唐啸死后,他才算真正步入江湖,而在这个江湖之中,他竟如跳梁小丑一般。这时,他才明白当初父亲曾经那些令自己甚是不满的所作所为,于立足江湖之中是多么重要。 “想来,你已经不是除凤大会初见时那个玉树临风的江湖四公子之一了。”箫媛微笑道。 “箫姑娘却始终如一,不论困苦磨难,终究伴在荆少侠身边,在下佩服之至!”唐子龙礼貌道。 “我与荆宇,还有你,皆为身负血仇之人,我父亲曾说过,切莫让仇恨蒙蔽双眼,令其左右你的判断,误了大事。”箫媛道。 “箫姑娘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报仇?”唐子龙疑惑道。 “家仇必报,却也不急着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急于报仇而白白丢了性命?冤冤相报何时了,若言报仇,也当分个方式。不论是否真是乔弦杀你全家,终究留了你性命,我想凶手之意并非让你去寻仇这般简单。”箫媛道。 唐子龙深思却不得其解。 “你也相信乔弦不是真凶?”唐子龙问道。 “嗯。”箫媛点头。 “但她亲口承认杀了我全家!”唐子龙情绪激动,虽极力控制,但还是表现出来。 “如若她就是想让你这样以为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虚弦若梦(四) 青山之邻,翠山之巅。 鏖战之后,二人并肩而立。 “终究没有能赢你,也做不了天下第一。” 乔弦黯然,垂袖远眺。近处青山高耸入云,不见其顶。 “你武功修为一半在于琴弦之上,以一半功力与我打个平手,如何没赢?” 荆宇倚剑,看着那入云青山,多少年心结如愿打开,心中言不尽的舒畅欢欣。 “我曾参与天下之巅袭击荆棘林,你可恨我?”乔弦突然问道。 “恨有何用?一切皆为命数,有所失才会有所得,只不过得失并非我能选择罢了。”荆宇道。 “颜柳之死,箫逸不愿提及,而我也不可多言。”乔弦道。 当年颜柳嫁给箫逸,被江南中人成为桃花仙子,其仪态气质如若仙子自天宫下凡那般。曹植有言“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而颜柳之气质容貌相较《洛神赋》言辞之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其被称为“桃花仙子”原因之一。 颜柳怀胎箫媛之时,本与箫逸相爱如初,感情甚好,但自从产下箫媛之后,颜柳便如变了个人一样,时常郁郁寡欢,身感凄凉沉闷,犯病之时自暴自弃,如疯癫了一般,令箫逸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箫逸发觉颜柳或是染上心病,四处求医未果,只得寻求姚芊,然姚芊诸多尝试之后也对颜柳心病束手无策。 恰逢乔弦行至江南,得知颜柳染上疯癫怪病之事,主动前去江南逍遥庄为其疗病,那时乔弦已是天下之巅中人,只不过行事低调而鲜有人知。箫逸知晓些乔弦的过往,本不愿乔弦为颜柳疗病。颜柳劝说箫逸,虽乔弦在师门之中剑走偏锋与众不同,但其心性纯良,并非恶人。 乔弦自荐,以自己在蔷薇海及行走江湖所学所悟,以琴音内功为主药物为辅为颜柳治疗心病,此法也得颜柳赞同。 就在奏曲疗伤期间,乔弦之法本已有压制颜柳怪病之趋势,谁知颜柳突然癫狂发作,令箫逸甚是紧张,慌张之下为压制颜柳发作而不伤她,反倒被颜柳重伤,乔弦为救颜柳而极尽所学也未能成功,直至颜柳癫狂跳湖。乔弦见颜柳跳湖,而箫逸重伤不起,独自下湖施救,却被癫狂的颜柳拖入水下自身难保。 待乔弦苏醒,已是在逍遥庄内病榻之上,箫逸坐于一旁,神情沮丧。经乔弦再三追问,才知颜柳已溺水而亡。就在乔弦心痛之时,箫逸拿出颜柳在接受乔弦治疗之前所留书信,书信之上仅有一句话:我知心病无解,命不久矣,若生意外,莫要怪罪乔弦。 “此后我走遍江湖,只为寻到这心病原因,后来才知此乃常见病症,只因颜柳太过在意箫媛而陷入抑郁之中。”乔弦道,“或许箫逸也已知晓,所以始终不愿吐露真相。” 说着,乔弦自袖口之中拿出一封陈旧泛黄的书信,心中正是颜柳临死之前留于箫逸的那封信。 “依你所言,颜柳之死,是因为媛儿?”荆宇问道。 “武功练至极境,便会走火入魔,爱至极深之时,亦会扭曲至走火入魔。”乔弦道,“颜柳乃蔷薇琴魂,一音千魂,唯独其对于箫逸父女之爱深切之至,一音一魂,以命相守,终才会有此般结局。” “师父怎会把这书信交予你手?”荆宇道。 “颜柳之死与我也有关系,箫逸或许只是不愿我太过自责吧!”乔弦叹息道。 “那你夺曲谱一事……”荆宇道。 “颜柳之死惊动江南,箫逸本就不愿公开颜柳病症,人已不在,便要给个说法。”乔弦道。 “所以师父就说是你……”荆宇问道。 “自颜柳死后,箫逸便不愿提及此事。夺曲谱杀颜柳伤箫逸之事是我传的。”乔弦淡淡道。 “你……为何如此?” 荆宇不解。欲做好事未果,虽酿成大祸,但也非全怪乔弦,乔弦自传谣言,独自揽下这恶名,倒是令荆宇极为不解。 “我本就是天下之巅的人,有了这恶名倒也不是坏事,倒还替箫逸解了此围,岂不是一举两得?”乔弦笑道。 荆宇无言以对。 这个乔弦,这蔷薇琴鬼,这天下之巅明月之主,其身上所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多至令荆宇无法想像,亦不敢想象。就是这曾背弃家门孤身前往蔷薇海求学,在纷乱的江湖中走至现在这般地步,该是有多么强大的心力才可做到? “你与箫媛两情相悦,理应知晓此事,书信便交于你手,但是否告知于她由你来决定。至少箫逸至今也不愿提及。”乔弦道。 翠山之巅,冷风微袭,荆宇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起方才面对箫媛时乔弦的表现,荆宇才稍稍理解其用意。 “你究竟是好是坏?” 荆宇问出,才觉自己不该如此询问,但心中疑惑甚深,明知所见所闻并非一定是真,但心中也愿相信乔弦所言皆为真相,至少凭自己所掌握那些消息来看,乔弦所言非虚。 “好坏善恶,三言两语又怎会说得清楚?”乔弦道,“白云天已死在青山太平殿中,四大盟会定会拿他尸首来了结这数十年来的江湖恶事。” “既然天下之巅已经覆灭,你作何打算?”荆宇问道。 乔弦凝视高耸入云的青山,久久未作回复。 “若是一个时代终了,那便是另一个时代的开端。”乔弦道“若我不死,江湖武林依旧要追杀我至死,但我仍有未完成之事。” “你可保证今后不再祸乱江湖天下?”荆宇问道。 “我何时祸乱过江湖天下?”乔弦道,“你我皆为鸿鹄,只是道路恰好相反罢了。今有乔弦祸乱江湖,明有乔恩祸害江湖,总须有一人承担江湖天下的恶名。我只做我应做之事。” “你是说乔恩……”荆宇诧异。 “是我指引他走上此路,也唯有他才可坚持下去,此时此刻你如何想,事实便是如何。”乔弦道,“你心愿已了,我曾是你进入江湖唯一的对手,乔恩便是你离开江湖前唯一的对手。江湖如梦,你我都只是这梦中虚无罢了。” 荆宇不置可否。 “你可知这翠山之下是什么?” 乔弦低头望着山下,悬崖峭壁,隐约可见一湖碧蓝如天。 “湖?” “江湖。” 说罢,乔弦一跃而下。 荆宇一惊,不料乔弦竟从这悬崖之上跃下,本欲上前施救,待低头望去,却已看不到其身影。 此时箫媛气喘吁吁赶来,只见荆宇一人望着山下,心中好奇。 “乔弦呢?” “她死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圣主垂衣(一) 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玉烛调和,圣主垂衣。 白云天死于青山太平殿,四大盟会昭告江湖,算是了结了数十年的江湖祸事,也令得一直对江湖武林极为关注的朝廷松了口气,那日在青山太平殿中见过白云天的四人,也将白云天及其所述以及所查到这些年武林诸多命案的真相一一公之于众。 不论是荆棘林惨案,还是唐京世家血案,真凶皆已水落石出。 江湖事唯有江湖能了,朝廷即便插手,也难以过多干涉。 白羽天与白云天两大江湖祸害影响了将近四代江湖中人,最终还是未逃脱江湖武林正义制裁。 而就在白云天死后不到一月,孤云轩与听风阁相继被剿灭,林觉风和风中羽二人先后被四大盟会联手捉拿,以江湖武林之名交于官府处置,也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 天下之巅所余势力如今唯有天龙会还在支撑,四大盟会也已集结力量准备与天龙会决战一场。想要消灭天龙会,则必须拿下青龙首,所谓擒贼先擒王,但青龙首行踪难觅,即便是各大盟会尽出高手查探也寻不到其踪迹。 白云天乃天下之巅幕后主使,这个江湖之中,最令人忌惮同时又憎恶之人,非乔弦莫属,乔弦下落更是江湖人极为关心之事。在江湖中人看来,乔弦之死才是这些年来江湖混乱的真正终结。 荆宇便是最后一个见过乔弦的人。 “乔弦死了。” “是你杀了她?” “我亲眼见她跳下悬崖,翠山峰顶悬崖,如若跃下,定无生还可能。” 江湖中人始终认为是荆宇亲手杀了乔弦,即便未能亲手杀她,也是逼她至绝境之后令其跳崖自行了结。 众人所知的真相不过是寄予期冀的猜测,而非真正的真相。荆宇不愿过多提及,只是反反复复告知众人乔弦已死。 乔弦是否真的死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乔弦想要做什么,无人可以理解,也无人可以阻拦,她只做她应做之事。虽与乔弦接触甚少,但荆宇相信之后的江湖天下皆已在其预料之中。 四大盟会及青山太平殿皆数次派人在翠山周围寻找乔弦尸身,翠山陡崖极险,难以攀爬细查,最终只在悬崖之下一片静湖上寻到乔弦衣物,而在湖底发现一具被水草缠绕而浸泡得浮肿女尸,容貌身形皆难以分辨,只得认为这便是乔弦尸身。 江湖皆传是苍翠星辰剑荆宇杀了乔弦,其对江湖的意义甚至大过白云天之死。 青山太平殿,大院深处,山泉梧桐,溪水潺潺,蔷薇飘香。 这本是张汐云在青山太平殿长期以来的居所,在荆宇于翠山之巅见证乔弦跳崖之后,便与箫媛一同由慕容南茜安排一直居于此处,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这些时日,琵琶不绝,水龙吟音色醉心,却始终令荆宇提不起多少兴致。 “自离开翠山顶之后你便始终闷闷不乐,究竟有何心事可否讲与我听?” 箫媛轻放琵琶于院中石桌上,偎在荆宇身旁,见其时而呆滞时而自言自语,心中焦急关心却又无可奈何。她了解荆宇心性,定是与乔弦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至这般模样,而正因荆宇这般模样,她便也多少猜得出真正的乔弦与众人所见所闻的乔弦有多大差别。 “了结了荆棘林之事,心中竟有空荡之感!” 荆宇一手轻搂箫媛,一手抚着龙吟,脑中所回荡的依旧是那日在翠山顶峰上乔弦所说的话。 “了结一桩心事之后便是如此,但我觉得你心中还有其他事未与我说。”箫媛轻声道。 荆宇浅笑,搂着箫媛的手更紧了一些。 “我并未杀死乔弦,你应懂我,我不会出手杀人。” “我懂。但这就是江湖武林,必须有一人站出来杀死江湖极恶之首,成为江湖武林一大英雄。正如当年的霍云枫与安无天一样,只不过这次是你与乔弦罢了。” 荆宇恍惚。 乔弦说过,总须有一人承担江湖天下之恶名。 如此这般,总须有一人肩负江湖天下之英名。 但他不想不愿,也没有资格。 自己从未真正为这个江湖做什么英雄之事,虽心怀江湖天下百姓民生,但行走江湖之目的终究是为了荆棘林之事。 “我连宋盟主那般大义都难以企及,又有何脸面承担英雄之名?” 荆宇叹息。至今也不知宋武鹏与张汐云是死是活,又如何去接受江湖武林中那些人的恭敬赞美之辞。 “有人有所得,便有人有所失,不论是谁失去或是得到,但若能令这个江湖安定下来,那便都极有意义。”箫媛道。 “你认为乔弦究竟是怎样的人?”荆宇问道。 “或许,她对于这个江湖的理解与我们不同吧,她有她自己的选择。我不觉得她是江湖恶人。”箫媛答道。 “那你母亲颜柳的事?” 荆宇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既然箫逸不愿提及,乔弦也以莫须有的恶名背负这一切,他便没有资格代乔弦向箫媛坦白。 “父亲既然不说,自有他的道理,问过乔弦之后虽没得到答案,但我已经释怀。”箫媛道。 “既然如此,那便好!” 小筑外有人走近,接着敲门声响起,未待荆宇起身开门,便闻一人声传入。 “荆少侠,箫姑娘,在下受慕容副盟主之命前来通知二位。江南王与四大盟会已邀八大门派及江湖各大家族、江湖侠士前来商讨武林盟主人选一事,七日之后于青山太平殿共举荆少侠为武林盟主,还请少侠有所准备!” 说罢,便听那人脚步声渐渐远去。 “果真如此,如何是好?” “若你不想,我们便就此归隐,回去枫蔷居过平淡的生活,如何?” 枫蔷居,久违的名字。 八门宫一战之后,了结了黑衣人之事,本以为可以就此隐居,却因宋武鹏的到来,引出了黑衣人背后那更为惊人的秘密,而那秘密却也指引着荆棘林惨案的真相。 “经历如此之多,你还愿与我一同隐居?” “心如初见,情如初恋。我曾说过,君心所向,天涯相随。”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圣主垂衣(二) 七日之间,荆宇与箫媛二人除过在梧桐小筑之中抚琴观景之外,便只能在青山太平殿中走走看看,如若被软禁了一般,令人难耐非常。 负责守卫青山太平殿之人名为岳展,此人年纪与荆宇相仿,此前仅是行走江湖的年轻剑客,武功不算太高,但为人仗义,忠肝义胆,后被洛薇看中,便由四大盟会一同推荐至青山太平殿成为负责守卫之人。 将荆宇困在青山太平殿之中,目的便是将其推举为武林盟主。岳展对于苍翠星辰剑仰慕已久,如今能真正接触到其真人,心中欣喜难言。然其见荆宇时而孤身一人,时而有箫媛相伴,走动在青山太平殿中整天闷闷不乐,好奇得很。 “荆少侠,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一日,见荆宇负手独行,情绪似是低落得很,于是及忙上前。 “终日待在这青山太平殿中,甚是难过。” 箫媛于小筑之中专心在酿蔷薇酒,荆宇练剑之余出来走走,倒也是无奈之举。本因练了袖里乾坤之后,并非有这般着急情绪,但自与乔弦深谈之后,他便知晓自己当下还有一事必须要做,而此事如今看来只得也必须等到推举过武林盟主之后才可去做。 “凭少侠武功,若想离开也是轻而易举才是。若是就此与箫姑娘一同离开,隐居世外,岂不是成就了一段江湖佳话?” 岳展早闻荆宇非追名逐利之人,想必其也对武林盟主之位毫无兴趣,与其这般被束缚住,不如一走了之来得痛快。 “你身负守我重任,若我离去,你如何向江湖交代?况且我还有一事未了,暂时不能离开。”荆宇说罢稍作思考,又道,“不如你我切磋切磋,也算是消磨时间,如何?” 切磋? 与苍翠星辰剑切磋比试,他岳展何德何能? 单凭武艺,恐怕苍翠星辰剑还未真正出招便能将其击败,不过换句话说,若能与苍翠星辰剑切磋,倒也是长进自身武艺的绝佳机会。 “我曾师从傲剑山庄、江南逍遥庄、庭北太极门与秦川天武巅,皆得皮毛而未练就这些门派武功之精髓,后巧合之际得以习到江南第一剑天外仙客的独门剑术,又练得传奇剑法,但此些终不是属于我自己的剑道。”荆宇道,“纷争打斗之余,我终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术,在这无聊时间若能与你分享,岂不快哉!” “你自己的剑术?”岳展惊讶。其从未求学于八大门派之中任一门派,行侠仗义行走江湖全凭一腔热血,而其武功更是在行走江湖之际所见所学,幸在天资不错,才得以至少在江湖之中自保。 “正是!实在无聊得很,也只得与你分享这些解闷了。”荆宇苦笑道。 “可……少侠为何不与箫姑娘分享?”岳展问道。 “媛儿剑术自成一派,与我风格截然不同,自不适合与她分享。”荆宇道。 再三确认之后,岳展欣喜若狂,急忙单膝跪地,作揖道:“还请荆少侠受徒弟一拜!” “莫要如此!你我只是切磋而已,短短时间,能领悟多少便是多少,无师徒之说,更不必行师徒之礼!” 荆宇自创剑术起名曰无为剑法,意在借无为之势行有为之事,其中动静有无,全在一念之间,攻守生杀游刃有余,依托袖里乾坤之思想,创出一套与众不同的剑法,不单是岳展,甚至箫媛见此剑法也是连连拍手称赞。 二人切磋,时而在太平殿殿前交手,时而在梧桐小筑比试。练得疲乏,则有箫媛所酿蔷薇酒解乏,如遇瓶颈,则有荆宇箫媛二人一同解惑。 这几日中,岳展与荆箫二人接触颇多,也对二人了解颇深,不仅得以习到荆宇独创剑法,更能自言语之中了解这二人对于江湖天下的看法与期待,感激之余心中崇敬之情愈深。 “荆少侠,你可是真的对这武林盟主之位毫无兴趣?” 以岳展所见,荆宇性格似乎的确并不适合担任这武林盟主之位,但其于江湖天下之见解,却又是武林盟主所需要的,直至推举武林盟主前夕,岳展依旧对于荆宇留在此地等待推举武林盟主之原因有所疑惑。 “没有兴趣。今日是你我切磋武艺最后一日,明日便要推选武林盟主,未来难料,愿我自创剑法能助你实现江湖抱负!” 龙吟无剑,圣主垂衣。太平无鞘,苍生大义。 天下皆知太平令坠太平有象,却无剑鞘,然天下却几无人知龙吟无剑,所谓传说皆为虚言。 推举盟主之日,天下武林豪杰齐聚,此番盛况胜过当初武林大会,且推举荆宇为武林盟主无人再有异议。随是如此,荆宇却在台上再三推辞。 “在下并未亲手杀死乔弦,且秋月镇外一战败于青龙首,如今天龙会未除,实在无法胜任武林盟主一职,还请各位江湖前辈推举更有资历之人号令江湖天下!”荆宇推辞道。 “荆少侠身先武林江湖,与天下之巅为敌,终使得天下之巅步步瓦解,又以一人之力除掉江湖首恶,还这数十年来江湖天下一个安定,远胜过当年霍云枫打败安无天,除过荆少侠之外,江湖天下便再无一人承受得起武林盟主之名!”华渊说道。 对于推荆宇为武林盟主之举,华渊极为赞同。如今天下之巅覆灭,夷狄内乱,与朝廷何解,再无边防之忧。华渊与荆宇接触不多,但无论自贺圣朝探子口中还是自宋武鹏口中皆可知晓荆宇实乃如今一统武林无二之选。 太平令近在咫尺,荆宇却不愿触碰。这剑虽为太平令,却是在杀戮之中求得天下太平之剑,而非如龙吟这般无为治世之剑。 善恶有报,他从无杀伐果决之态度,唯有无剑之剑龙吟才是最为适合他的兵器,若手持太平令,那便必须承担起为江湖天下惩凶除恶的重任。 非他不愿承担这等重任,也非他不愿惩凶除恶,仅仅是因为他不愿取人性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圣主垂衣(三) 江湖众愿,一人难违。 自七日前云香殿中人在门口通知荆宇时,他便心中有了打算。 总须有一人承担江湖天下之恶名,那么也总须有一人肩负江湖天下之英名。 恶名之首唯有乔弦,在江湖人看来杀死乔弦之人便自然而然需要肩负江湖天下的英名。这英名于荆宇来说,可得可弃,但还有一事,他必须去做,或许接受了武林盟主之位,使得他更容易去做这件事。 “承蒙各位江湖前辈举荐,在下以为做了这武林盟主就须得以江湖天下为己任,如今天下之巅已然倾覆,但其残余势力依旧存在,如若可以,还请各大盟会以清剿天下之巅残余势力为目标,待江湖天下重归太平之后再来决定武林盟主,如何?” 推辞不过,且留后路。既然自己已是众望所归之人,除过有杀乔弦之虚名之外,在各大盟会及势力看来,唯有他坐上盟主之位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势力,也有足够实力保得江湖太平。 “既然如此,还请荆少侠接过太平令之后,发出天涯金令以号令天下剿灭天龙会!” “荆少侠!莫要推辞了!” …… 南博孝手捧太平令,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当年刑千崖之子刑开受江湖天下推举为武林盟主,但其却毫不在乎,当着诸多江湖前辈及侠士之面一走了之。如今荆宇在此,却未如刑开那般任性而为。祖孙三代皆为江湖名声显赫之人,但这三人面对江湖天下所做选择似乎皆有所不同。 “荆少侠,依我所见你可接下这太平令再作打算不迟。”南博孝低声说道,“如此也能暂令朝廷与江湖安心。” 荆宇一怔,隐隐察觉自己心中打算似乎是被南博孝看穿了一般,一手紧握龙吟,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欲接过太平令。 忽然一个人影自殿外飞来,掷出一枚飞镖之后便逆风飞去,轻功之高令人赞叹。 那人影一袭蓝衣,面戴龙头面具,不必猜测便可知道正是天龙会青龙首。 人乃青龙首,镖乃雨墨镖。虽是一瞬而过,但荆宇似乎注意到其腰坠却非龙头玉佩,而是与南宫千雨的定情信物:惜美人。 雨墨镖径直射向荆宇欲接过太平令之手,幸在荆宇反应极快,翻手转腕便接住了雨墨镖。镖上附一字条,唯有一句话。 翠山之巅,与我决战。 翠山之巅,正是荆宇亲眼看见乔弦纵身跃下悬崖之处,青龙首缘何在此时此刻选此处决战? “是青龙首!” “他来此处作甚?” “白云天与乔弦皆死,天下之巅覆灭,他何来的胆量还敢出现?” …… 众人猜测,愤而怒斥。 “荆少侠,我前几日前往青园城打探女儿南宫千雨下落,得知她已被青龙首掳走,还请荆少侠出手救回千雨!”南宫信起身大声说道。 听闻此言,荆宇手握雨墨镖与字条,似乎有所理解。 “诸位前辈、侠士!青龙首突现青山太平殿与我相约决战于翠山之巅,想必也是知晓大势已去,要做个了断。”荆宇举起字条大声说道,“八门宫本就难破,又常有青龙首坐镇而令江湖头疼不已,如今青龙首在这附近,正是剿灭天龙会的绝佳机会!” “荆少侠欲前去与青龙首决战?” “我等与荆少侠同行,一并捉了那青龙首!” 如今青龙首武功之高令江湖中人颇为烦恼,既然有苍翠星辰剑荆宇与其决战,那便应有十之七八的把握拿下青龙首。 “秋月镇一战后,我与他曾约定,待江湖事过,便另寻他处决一胜负,有进无退。”荆宇说道,“此番不仅事关江湖天下,亦事关我与他私人恩怨,由我一人前去即可。” 此言一出,议论纷纷。 如此大好机会,在场诸人并非真正愿意听从荆宇建议,也正因此,荆宇多少看得出来江湖武林推举其为武林盟主,其中缘由并非那么简单。 “既然荆少侠与那青龙首有约在先,以南某所见便由他前去一战。想必诸位还记得乔弦正是在翠山之巅落崖而亡,若不放心,诸位大可将那翠山围个水泄不通。翠山绝险,唯一条路可通山巅,届时无论谁胜谁败,想要活命须得原路返回。”南博孝说道。 若是荆宇的话还有诸多人不愿听从信任,但江南王南博孝之言,在场之人无一不信,南博孝于江湖之中的地位虽非凭自己武功修为而至,但其凭其身份地位能在朝廷之中保得江湖武林不受官府干涉,放眼天下也无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既然江南王如此一说,我等便同荆少侠一并去翠山底下等着,待荆少侠提着青龙首人头下山!” “如此甚好!” “就依江南王之言!” …… 青山距离翠山不远,仅是一河之隔,下山过桥便至翠山脚下。 行至途中,荆宇与箫媛并行与最前方,江南王紧随其后。原本前来参加武林盟主就任仪式的江湖中人皆跟在后面谈笑风生。 “你真要去和他决一死战?” 箫媛心中忐忑,虽说在秋月镇外时她已与青龙首划清界限,但毕竟师兄妹一场,其中感情之深并非简单善恶有别便能抹除得了的。况且乔恩的事,荆宇已与她说了些缘由,她也猜得出真相如何,若非得分出个善恶,如何让她忍心。 “走到这一步,已无他选。”荆宇道。 “我与你同去!”箫媛道。 “甚好!”荆宇说着,牵起箫媛的手。 手心微凉,透些冷汗。荆宇侧过头去,发觉箫媛神色慌张。 自当年青园城红枫楼重聚之后,短短几年相伴,不知不觉竞走过一个江湖时代。荆宇极少亲眼看到一向聪慧镇定的箫媛露出如此神色,即便是她,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恍惚之中,南博孝快步赶上二人,伸手拍了拍荆宇肩膀,令荆宇猛地回神过来。 “不论是否受刑开之托,我皆须助你。”南博孝道,“如今江湖武林,没了天下之巅,你也看得出即便是众望所归将成武林盟主,也未必受众人信服……” 南博孝欲言又止,荆宇微微点头。 第二百四十九章 沧海江湖 翠山之巅,夕阳黄昏。 月如薄纱,星辰渐现。 余晖映照,晚霞满天, 山凝胭脂,气象万千。 荆宇箫媛二人相伴同行,至翠山之巅。 山巅已有二人,立于崖侧,正是乔弦纵身跃下之处,依偎而立,静观落日盛景。 落霞天,江湖地,暮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花木无情,更在斜阳外。 生杀愁,善恶罪。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山高休独倚,无言惆怅,化作是非泪。 “你来了?” “来了。” 风似无声,叶觉而息。 “你以何身份来?” “苍翠星辰剑。你呢?” “逐风浪子。” 二人缓缓转身,面对荆宇与箫媛二人。 浪子佳人,此乃荆宇初次见这二人依偎在一起。 没有龙头面具,没有龙头令牌,忆公子与惜美人于夕阳之下熠熠生辉。 这才是他们二人本该有的样子。 “暖儿的剑谱……” “你若不拿走剑谱,龙井山庄定会麻烦不断,这个江湖也会纷争不休。” 乔恩本欲解释,却被荆宇打断。 自在这翠山之巅与乔弦聊过之后,荆宇终于明白。既然乔恩也是终要背负无数恶名之人,便也应有足够理由让天下人憎恶。 “你终于想明白了。” “多亏了乔弦。” 夏日晚霞,如龙如凤,龙凤呈祥。 “她从不做任何解释,最终还是向你坦白了。” “若不坦白,你还想我与媛儿误解到何时?” “堂堂青龙之首,怎会在乎你们如何看我?” “师兄!” 箫媛眼中泛起水花,当初在秋月镇外的决绝之感恰如方才,如今再见乔恩,她有言却又难言。 “江湖天下恶事不绝,除恶本应是苍翠星辰剑该做之事,但与其让极恶之人去做恶事,不如让我这背负天下恶名之人去做恶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箫媛啜泣不止,南宫千雨上前挽住箫媛,以手帕替她拭泪。 曾经她眼中的师兄,翩翩公子,洒脱不羁,钟情于一人,终情于一人。如今却背上了这天下恶人之名。 “不必难过,我曾杀过无数恶人,也曾因片面之见错杀过好人。如此说来,我仍是恶人。” “可你本性并非恶人。” “可我已经是天下人眼中的恶人。” 乔恩说得轻松,可其心中所想,又怎会如此轻松。背负这般恶名,即便是与他重归于好的南宫千雨,恐怕也难切身体会。 一切皆须乔恩独自承受,正如当初的乔弦那般。 但至少乔恩至此,有乔弦替他解释,也有南宫千雨,有箫媛也有荆宇理解,甚至愿意出手相助。而当初的乔弦,唯有真正独自承担一切的恶名。 “乔弦真的死了?” 荆宇虽不如此以为,但还是想确认,在他看来,即便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跃下这悬崖还留得一命。 “天下人希望她死,她便死了。你不希望她死,她便没死。” “我知道了。” “天下本就没什么万里追云的轻功,所谓万里追云,便是将诸如千里逐风、清风挽月这等绝世轻功以十倍功力用出罢了。”乔恩道,“江湖天下,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担心她安危的人。不知她会觉得欣慰,还是会觉得悲哀。” 江湖传言,天下轻功,千里逐风,万里追云,唯有南海清风挽月可与千里逐风媲美,但万里追云则是无数江湖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轻功。 乔恩曾说千里逐风的传言皆为虚假,如今亦是乔恩所说天下间根本没有什么万里追云。 天色入暗,夕阳隐世。明月如烛,星河灿烂。 乔恩回首望去,山下火光通明,便知道翠山已被团团围住。 “看来今日必须得做个了结了。” “如若不是,你又何必去青山太平殿给我送信?” “此前两战,你胜我负,皆若这世间是非善恶,邪不胜正。” “秋月镇外一战,是我输了。” “你受青面獠牙影响,又与牡丹剑立约只败不胜。” “你怎知道?” “江湖之事,有何能逃过乔弦的眼睛?” 荆宇抬头,仰望星河。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荆宇有感而发,吟诗一首。 “好一个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乔恩也抬头望向星空,不禁叹道。 沧海江湖。 古有曹操望海而叹,抒怀明志。虽与曹操不可相提并论,但江湖中人却皆心怀江湖天下,身为国泰民安。 “你们二人今后有何打算?”荆宇问道。 “今夜可否过去还是未知,何谈今后?”乔恩道。 “我此次并非与你决一死战!”荆宇道。 “我与你一样!”乔恩道。 “乔弦曾说,她是我步入江湖之后唯一的对手,而你则是我离开江湖之前唯一的对手。”荆宇道。 “不错,时候不早,一决胜负吧!”乔恩道。 翠山之巅,打斗之声骤起。 自惊蛰之日秋月镇外一战之后,双龙相争之势便如山下众人所料那般激烈。 山石乱溅,草木飞舞。 悬崖之下,时而碎石飞落,时而树枝划过。山崩地裂之声不绝于耳,隐约之间,仿佛蛟龙嘶吼之声于山巅响起。 山下之人高举火把仰首凝视,虽不见此二人决战之场面,但凭飞落的碎石树木及传来的轰鸣之声,便多少能想象得到山巅战场究竟是何等激烈。 星河如昼,却盖不过山下四处火光。那星河正如这江湖一般,点点繁星聚而成河,没有善恶之分,没有正邪之辨,几星构座,数星集云,但不论是何星座,亦或是何星云,在这苍穹之中,究抵不过星河灿烂。 恩怨流逝,星河仍在,或许这横亘天际的星河,才是无数人满心期待的江湖天下,但江湖多变,星河永恒,这一切,终究只能在天上。 忽地,两颗流星,自星河之中一左一右一闪划过。 虽是流星,但耀眼成线,光影夺目,转瞬即逝。 刹那之后,苍穹如初,再无痕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