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相府出甜妻 卷三》 v第一章[12.28] 【正文开始】 苏雪遥看墨染她们跑得那般快,忍不住笑着道:「王爷,你方才欺凌弱的模样,被人看去啦。」 谢衡月哼了一句,心中又有点发热,沙哑着嗓子道:「王妃想不想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欺凌?」 苏雪遥轻轻啐他,垂下头去,红着脸不理他了。 谢衡月这下才开心起来,他便将苏雪遥的绣花绷子放在桌子上,看着苏雪遥道:「王妃,她们皆跑了,王这顿饭怎么办?那就由王妃侍奉王用餐吧。」 苏雪遥待要哪里就有这么大的规矩了,郎君明明什么都会。但是看着他放在手边自己的绣花绷子,心里又有了主意。 她便走了过来,挽起袖子,为他盛饭盛汤,殷勤伺候。 放下碗,安顿好了他,看他开始动筷子了。 苏雪遥便偷偷盯着放在他手边她的绣花绷子,她手迅速地一伸,已经抓到了绣花绷子的边缘,心中一喜,以为这下可抢回来了。 不想谢衡月左手疾伸,便重新将绣花绷子抢到了手中,苏雪遥竟抓了个空。 苏雪遥一咬唇,趁谢衡月一只手在吃饭,不那么方便,就又伸手去抢他左手里的绣花绷子。 却见谢衡月将绷子往桌上一扔,抓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她拉在了怀中。苏雪遥落在了他的怀抱中,仍然忘记不了去桌上探她的绷子,终于将她的绣花绷子抢到了手,她心里一阵开心。 而此时她右手一动,竟多了一双筷子,抬头只见谢衡月含笑望着她道:「阿遥太贴心了,要如此近身侍奉你夫君。好,来,夫君正好腕子和胳膊都酸了,抬不起来了,阿遥你来喂我吧。」 苏雪遥一愣,他怀里这般温暖,然而他所谓酸了的胳膊却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让她起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自投罗。 她望望门外,声道:「夫君,你放妾身起来,妾身在一边侍奉你吧。」 谢衡月轻轻地吻上了她满面红晕的脸颊「阿遥,你要再不喂呢,我就换样东西吃了。你可别后悔。」 苏雪遥心中一跳,脸上更红了,没法子,只能就这样坐在他怀里,他想吃什么,便给他夹什么。 谢衡月倒是十分守诺言,只要嘴里有饭吃,就不来闹她。总算等他将这一桌饭菜皆打扫了。苏雪遥放下筷子,这下可真轮到自己手酸了,她回眸嗔道:「郎君,让我起来罢。」 谢衡月轻轻笑了,手一松,苏雪遥忙起身,然而谢衡月也随之了起来,将她圈在了怀中,低头就吻了下来道:「饭菜皆吃了,这最好吃的甜点却要跑了。阿遥,你,为夫要不要把我的饭后点心捉回来。」 苏雪遥被他吻得不出话来,方才坐在他怀里,耳鬓厮磨之间,她的心中也有一点热,如今被他吻上了,她就不再挣扎,渐渐沉醉其中。正当她心神动荡之时,却觉手中一动。 谢衡月放开了她,得意地笑了起来「阿遥,你这绣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藏起来不给我看?」 苏雪遥不想她居然前功尽弃。这么辛苦,最后还是被他抢了去。 她急了,扑上去便要争夺,谢衡月却不躲,正好被她扑了个满怀。苏雪遥看他笑得十分开怀,将绣花绷子高高举起,看她着急努力伸手却够不着的模样,越发笑得高兴了。 午后的秋阳从窗外照进来,十分明亮,他的眼睛秋光之中,显得那般清澈,眼里皆是喜悦。 苏雪遥微微一愣,才意识到了自己扑在他怀中的蹭着他的模样,她脸一红,放下了手,便要离开他,却觉得身上一紧,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谢衡月低下头,在她耳边道:「阿遥,你这刺绣是为了我学的么我很开心,你绣的一定是个鸳鸯,我觉得很好看。」 苏雪遥垂着头,靠在他身上,闷闷地「那是鸭子。衡月,你看我是用黄线绣的。」 谢衡月笑了起来,苏雪遥在他怀里,只觉得他的胸膛都在震动「你看,我还是能看出来是水禽嘛,鸭子在水面上,阿遥你很厉害了!」 苏雪遥抬起头瞪着他「那是鸭子在草地上,那波纹,不是水面,是草地。你没看到我用绿色线绣的么?」 谢衡月哈哈一笑,笑得更开心了,苏雪遥不想理他,便要推开他,他却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不许她推,他轻轻凑到她耳边,热气扑在她的耳垂上「阿遥,你知道么?我的母亲,嘉怡皇后,她也不善针黹。」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顾不得推他,抬起头望着他,只见他脸上的笑意变得很淡。 苏雪遥知道嘉怡皇后乃是一介孤女,父母皆战死殉国,亦无宗族。当初先皇念其父母卫国有功,开恩让她养在太后跟前。隆庆皇帝那时候正好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与毫无家族帮衬的嘉怡皇后倒是十分相配。 谢衡月轻轻道:「我母亲嘉怡皇后,从是充作男孩儿教养的。因要为了家族顶门户,将来要坐地招夫的。她学了一肚子经济学问,刺绣反而没学过。」 苏雪遥十分惊讶,嘉怡皇后的贤后生平,她也曾拜读过。然而贤后传中只彰显其美德,从未提过这样的短处。 谢衡月轻轻道:「母后临去之时,曾她后悔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最终肯嫁给父皇,但是最终她真后悔了。」 他凝神苏雪遥「阿遥,你有什么事情,皆要告诉我。不要觉得难以启齿,或者觉得应该为我着想,便默默忍耐。尤其是觉得伤心难过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为你排忧解难。不要像父皇和母后一样,恩爱夫妻不到头。」 这才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他定定地望着苏雪遥。 苏雪遥也没想到丈夫想的这么多,她望着他带着一丝愁思的眼睛,不由也伸手搂住了他,想到前世种种,心中更是有些难过。 苏雪遥轻声道:「衡月,今生我们会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疑。郎君莫要担心。」 谢衡月低头缓缓吻上了她,她也害羞而热情地回应着他。 她如此想安慰她,此时她也将她的规矩忘到了脑后,她紧紧搂着他,让自己随着他而起舞,告诉他,她的身,她的心,皆属于他。 谢衡月一边吻着她,第一次有点分神了。 谢衡月想着当初风云变化,谁也没料到,最终隆庆皇帝能够登基。而自己的母后嘉怡皇后没有强力的宗族作为后盾。她这皇后的位子,从一开始就一直被各大世家觊觎,过得十分辛苦。 父皇登基后对母后,疏于关怀,嘉怡皇后又性子高傲,不向人倾诉求助,最终酿成了悲剧。自己日后若登基,绝不会如此,什么劳什子的规矩皇统,都通通滚一边儿去。 谢衡月心里发狠,这吻就带上了一丝暴烈之气,他咬着她的唇,让她觉得微微刺痛。 苏雪遥发现了他心中潜藏的不安,她睁开了眼睛,轻轻地舔舐着他,勾着他的舌,想要安慰他。 v第二章[12.28] 他也睁开了眼睛,他停下了这个即将要失控的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哑地「阿遥,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我将来登基为皇,也不会变。」 苏雪遥并不曾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她抚着他的背,轻轻道:「衡月,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他是天下最好的夫君了。 却听谢衡月轻轻道:「我母后嘉怡皇后去了,父皇宁愿扶正贵妃,也不愿意顺应那些人的意愿,迎娶世家贵女。阿遥,我是不是不该那么恨他。」 苏雪遥想到了前世隆庆皇帝吐血而亡的情景,只觉是非成败转头空,许多事情皆无需执着。 她抱紧了丈夫,轻轻道:「衡月,顺着你的心吧。不要违逆自己的心。世上之事,就恩怨缠绵,难以分辨,便顺着自己的心意吧……」 谢衡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他望着她轻轻道:「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顺着我的心,娶了你。阿遥。」 苏雪遥望着他眼中的深情,不由缓缓流下泪来,她也轻轻道:「子白,我也一样。」感谢上苍,能让我重来一次,能弥补前世的过错,能与你互诉衷肠。 墨染绿绮她们等到掌灯时分,要吃晚饭的时候,才听到了传唤。王爷和王妃如此情浓,她们皆在心中想着,世子也许很快就要出生了。 吃过晚饭,谢衡月又搂着她温存一番,才出门去找罗振康了。 苏雪遥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镜子梳了梳头,便顺手挽了个她前世梳惯了的居士的发髻。挽完了,她才忽然一愣,对着镜子看看自己。 铜镜中的自己,在摇曳的红烛中看上去模模糊糊的。 她,年轻,漂亮,乌发如云,她摸着镜中人的脸,轻轻道:「告诉我,这是真的么?这不会是又一场大梦吧?只是因为我不甘心死去,就做这样一个梦来骗自己吧?」 却听帘子哗啦一声打了起来,绿绮红鸾走进来「姐,你方才跟谁话?房中还有谁?」 苏雪遥转过头来,看她们抱着刺绣的笸箩和针线筐,轻轻道:「并没有人。」 重生以来,她早就想跟她的两个大丫鬟好好话了,可惜却一件事赶着一件事,始终找不到闲暇与她们叙话。 她看着眼前的二人。 绿绮明丽,红鸾温婉,两个大丫鬟皆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可惜前世她们却都不得善终,与她也情断义绝。前尘俱往矣,今生只愿所有她亲近的人,皆能平安顺遂。 她望着她们轻轻道:「如今我已出嫁,后半辈子的路已经定了。你们呢?你们有何打算?不要一辈子陪着我,我不会耽误你们的青春。」 绿绮的脸有点白,她这几日的心思起伏不定。一时她觉得谢衡月秀雅绝伦,待姐如此好,自己若能求个妾室,自是终生有靠。一时又害怕谢衡月狠辣的模样,觉得他脾气不好性子高傲,身份太高,太难亲近,自己高攀不得。 如今听到苏雪遥的话,她立时知道自己的妄想破灭了,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绿绮低低道:「姐,将来的事,全凭姐做主。」 苏雪遥借着烛光,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一叹,绿绮自己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前世她肖想谢衡月,想爬床,结果被丢了出来,谢衡月因此还跟自己大吵一架,他十分震怒道:「你平日不贤惠,这事儿上怎么还要装模作样?」从那以后她就不再让绿绮伺候,两人至此情谊断绝。 苏雪遥点点头道:「如此,我便为你多多留意一番。绿绮,到时候为你找个好人家,出去做正头娘子吧。」 绿绮握着绣绷子低下头来不话,含羞的模样,显然很愿意了。 苏雪遥望着红鸾。红鸾接触到了她的目光,总觉得自己的心思皆被姐看透了。她心中一乱。 苏雪遥轻轻问道:「你哥哥,最近如何?」 红鸾忙「我昨日才见了他,他跟着黄先生,打理山庄,他们跟陆山长商量,陆山长要他们划几亩山庄的土地出来,过两天要试试套播什么的。这些话,我也听不懂。他戒毒戒酒了,再不敢辜负姐的厚望。」 苏雪遥点点头,她听到刘顺肯改过,也不由淡淡的有点开心。她望着红鸾轻轻道:「既然如今你哥哥都开始学好了,你也就不必太过忧心他了,以后那些事儿就不要再做了。一切就此揭过,我们便只看日后吧。」 红鸾听到这句,眼圈一下子红了,她跪了下来,一头磕到地上,伏地哭泣起来。 苏雪遥叹了口气,绿绮不明所以,还以为红鸾还在为了她哥哥向苏雪遥请罪,忙要将她扶起来道:「你别这样,你哥若从此能改好了,姐也高兴。」红鸾却甩脱了绿绮的手,不敢起来。 红鸾哭得肩膀都在抖,苏雪遥望着她,红鸾一直十分聪明,这些天来苏雪遥对她的态度,让她一直十分忐忑。 到了现在,苏雪遥把话到那个份上,她岂有不明白之理。这些年因她哥哥刘顺嗜赌如命,账面亏空。每每到了救急之时,她就悄悄地挪用她掌管的姐的私房,等刘顺从别处找到钱,再把这亏空填上。 她最后一次起意,是不久之前,姐出嫁之后。她哥哥又派人来哭诉央求,她差一点儿便要动姐的嫁妆了,不想王府与宰辅府规矩不同。虽然姐的嫁妆是姐的私产,然而凭她一个人竟然连库房都进不去。 从那时被守库房的嬷嬷们拒绝之后,她就十分心惊胆战,唯恐哪天会东窗事发。不想她每日担忧,最后姐居然就这样让事情过去了。 她哭得泪水涟涟,她看着姐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切都知道了。她扑过去抱住了苏雪遥的腿,哭着「姐,是我猪油蒙了心。姐你菩萨心肠,从此以后,姐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皱一下眉头。」 苏雪遥一听,心中一叹,前世她就死于火中,岂料今生她会发如此的誓言。前世刘顺被奸人引着,越赌越大,最终红鸾为他挪用的钱财,再也补不回来。 到了东窗事发,红鸾无力填补亏空,惊惧之中放了一把火,将她自己烧死在了她的房中。 红鸾平常看上去那般温婉,哪里知道她行事如此大胆极端。 重生以来,苏雪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重了又怕她去寻短见。 她们来是从一起长大的情分,前世红鸾之死,令她十分难过。红鸾虽有错,然而罪不及死。苏雪遥那时候不明白,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儿,怎么就能让她走上绝路。 直到她被囚于普善寺中,见到了这世上还有那般饥寒交迫的人,才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苏雪遥俯身轻轻道:「你起来吧。莫要如此。人做了错事,最过不去的是自己的良心。过去的事儿,揭过去了就是揭过去了。谁都不要再提了。你的未来归宿,我也会替你留心。」 红鸾这才了起来,她哭得眼睛皆红了。 v第三章[12.28] 苏雪遥望着他们两个,轻轻道:「我从此便为你们留心着好人。然你们若心中有分晓,此时也不要害羞,只管提一提。莫要让我错点鸳鸯谱。」 绿绮红鸾闻言皆脸一红。还是绿绮先,她期期艾艾地「模样俊一点儿便好……」红鸾也轻声道:「最好家中殷实一些。」 苏雪遥轻轻一笑,还是一个贪花,一个爱财,看来她们这喜好,即便过了一世,也无论如何不会变了。 红鸾起来,为她挑灯花,绿绮则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中。看了看这烛火,红鸾轻轻道:「姐,莫如明天白天再来学着绣吧?灯下十分坏眼睛,又熬人。」 苏雪遥手一顿,她又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想到了她在普善寺的冷风里,连夜在如豆的灯光下,抄写经文时候的苦状,心中一阵恍惚。 苏雪遥轻轻道:「不必担心。且做一会儿,若眼睛疼了,大家再散了罢。」 绿绮红鸾皆知道她们姐脾气十分固执,虽然她成亲之后,看起来人变得温柔沉静了,然而这固执劲儿并不曾改变。 绿绮看着她低声道:「姐,我看姐穿针引线的手法,皆比在家时候好多了,为什么这绣功却不进反退?」 苏雪遥微微一笑,没有话。心中却叹了口气,岂止是好多了,她在家时候确实不善针黹,然而在普善寺中,一切皆需要亲力亲为,她早就学会了。 只是她的针法是从普善寺中学的,她前世虽不善针黹,也知道那种针法十分奇特,她从未在家中看过。 夫君不知道为何对普善寺十分在意,她想既然她已经学会了一种针法,学第二种想必也很简单,普善寺学到的,她就当自己已经都忘了吧。 没想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容易。 她端详着自己的鸭子,觉得它十分可爱,然而想起谢衡月的笑声,不由脸一红,拿起剪刀便要拆了重绣。 红鸾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她道:「姐不要灰心。姐画画那般好,绣活儿也不会差的。」 苏雪遥眼里闪过期冀的光「如此便好了……」 而此时,谢衡月正与夜审的苏氏兄弟和罗振康见面。 苏氏兄弟果然术业有专攻,那几个人皆招认了。如今他们就要将这些情报汇总起来,去伪存真,然后派人出去,一一查证落实。 谢衡月看着他们招供的内容,不由皱起了眉头冷笑道:「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谢清商?命令皆是由蒙面黑衣人传达的?」 苏少黎沉吟片刻道:「鲁王十分心。这些人到了这个田地,我敢保证,他们此时吐露的皆是实情。」 谢衡月攥着手中的证词,冷冷地「有物证,自然也会有人证。他们供出来的几个据点,先去查抄吧,不要惊动九城兵马司,先让我们的人去。」 他转头对罗振康道:「那个军官,曾在绥远常驻,还去过漠北。」 苏少黎和苏冀南吃了一惊,地牢中点着的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他们对望一眼,他们觉得已经把那个人知道的都榨干净了,没想到这么重大的情报,那军官并未吐露。 苏少黎的脸色凝重起来道:「据传今年夏天,北疆在草原上开了部落大会,似乎蠢蠢欲动。」 谢衡月也沉下脸来,皇朝夺嫡,再怎么打,都是内斗。若谢清商真的跟北疆人勾结,那即使皇后不倒台,也救不了他。 谢衡月冷冷道:「希望谢清商不要那么蠢。北疆人哪里可信,他不要与虎谋皮,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想起皇城激战当晚,妻子与他同乘一骑,在马背上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的震惊之情。 他当时其实很想问他的娇妻,她的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它是片段?是场景?还是连续的生活?为什么她会梦到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会梦到这些远离她的现实生活的人和事呢? 难道真像万了和尚所,宿慧之人,十分不凡,会搅动当世风云么? 谢衡月想到这里,对罗振康道:「将此人提出来,我要亲自问。」 那军官双眼无神,两腮塌陷,才几日就像个痨病鬼了。他被捆得牢牢的,丢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谢衡月,哪里还有当日宫城墙头,朝谢衡月放箭时候的狠辣,他浑身颤抖着「王爷,我知道的我都招了。我想看看光,不要把我丢在这黑暗里。」 谢衡月凝视着他,轻轻把苏雪遥告诉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王大力,从中原逃荒去的绥远,家中没有亲眷,平时做毛皮牛马生意,每年春夏往来北疆草原。」 那王大力眼神一闪,他低下头,心中不由一阵绝望。 自从他在宫墙上被那绝世美人叫破行藏,就起了不祥的预感。这两人来了之后,没人问起那时候的事情,他又不由觉得有了一线希望。 他只要能从这铜墙铁壁一样的地方出去,就不愁找到逃跑的时机。他这才假装崩溃,吐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想到那两个蠢货见他招了,倒争先恐后起来,将所知都倒了个干净。 那时候他还庆幸此二人级别不高,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即使都招了也没什么打紧的。 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被识破了。当下他脸色铁青,闭紧了嘴,再也不话了。 苏少黎和苏冀南看到他这样的神色,皆啧啧称奇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看来还是看了天下英雄。不动真格的,看来是没法让你真话了。」 这个叫王大力的人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显然经过了极严苛的训练,这样的人,已经不再是人了,恐怕再多的刑罚皆不会让他开口了。 谢衡月轻轻道:「我的千里马,日行千里,我派了我的人骑着它,想必今晚此时,他们便已经到了绥远了。」 王大力惊讶地抬起头来。 谢衡月盯着他的眼睛「你们能有什么样的好马?快得过我的马?更何况你们不敢走官道大路,只能走路,那就更加慢了。即使他们得知你被抓,就往绥远去,他们动身的时间,也不会比我的人早多少。」 王大力不想谢衡月的动作会如此快,他此时才知道为什么主子一定要他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谢衡月。 他当日在宫墙上,如果不是急切地想要杀死谢衡月,他不会那么快暴露身份。可是这是主子的严令,比当晚的所有命令都要重要,他只能遵从。 此人垂下头来,萧地慢慢道:「成王败寇,无话可。」 v第四章[12.28] 谢衡月了起来,他已经派杨内侍送消息去宫里了,让父皇早做准备,此事非同可。 皇宫长寿殿,皇帝罕见地离开丹炉。 他在长寿殿院中,既惊讶又感伤地望着静慈师太「裕华你……」 他妹妹裕华长公主与皇后同龄。皇后此时打扮起来依然像个双十年华的美人。而裕华长公主当年何等光彩照人,此时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怪不得杨内侍初次见她没有认出来,自己若与她擦肩而过,也未必能认出她来了。 静慈师太双手合十道:「您别来无恙。」 隆庆皇帝轻轻道:「我知道你不想沾惹尘埃,故此前未曾打扰你。只是厉芜尘前日来刺杀我,你可知道这件事?」 静慈师太大吃一惊,她平和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焦虑「皇上见到那孩子了?你,可有损伤?」 隆庆皇帝见妹妹依然在关怀他,心里一阵难过,他摇摇头「你为什么不告诉厉芜尘真相?他他一直在追杀你。你知道他被歹人种下蛊毒,没法自控,他有可能真会杀了你么?」 静慈师太知道皇帝见到厉芜尘的那一刻,一定会认出他来。毕竟他跟他的父亲容貌未毁之前,实在太像了。 她道了一声佛,轻轻道:「贫尼什么都不能。控制他噬心蛊的言灵咒语,就是他的身世。我目下还解不了他的蛊毒,一旦对方催动致命的关窍,他便会立刻身死。」 隆庆皇帝闻言,不由怒发冲冠「岂有此理!到底是何等奸人如此狠毒!我这就去把普善寺的和尚找来!」 静慈师太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情绪,她轻轻道:「那孩子是代他父亲受过,皇上亦明白。下毒的人,是当年被他父亲武威将军屠城灭族的异族人士,不是普善寺中人所为。」 皇帝闻听脸色十分灰败,他喃喃道:「原来还是朕的罪过。武威将军不过在执行朕的命令。他为国尽忠,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我不仅害了你,还害了你的孩子。」 静慈师太的面色十分平静。 她轻轻道:「既然是宿世因果,贫尼一力承受。贫尼即使身死亦无遗憾。只是贫尼这些年十分担心,他们控制这孩子的蛊毒,手段皆十分凶狠。我只怕这孩子杀了我之后,他们会立刻告诉他事实真相。贫尼便是他的母亲,贫尼竟不敢就此赴死。」 隆庆皇帝只觉心中一阵心酸,他望着她道:「裕华,你这些年过得这么苦,你为什么不告诉朕一句?让朕来解决这些事,你,心中可还在怨恨朕?」 静慈师太微微笑了「皇上,贫尼如今是方外之人了,心中并无怨恨。皇上今日既已得知厉芜尘之事,贫尼便厚着脸皮拜托皇上帮我多看顾他。贫尼这些年来,总算快要找到,解他身上噬心蛊的办法了,但是还需要时日。」 隆庆皇帝望着又干又瘦又黑的静慈师太,心中不由一阵心酸「你何必这般执着于苦修。朕派人帮你一起去寻,这并不违背你的佛理。」 静慈望着他,不由轻轻道:「皇上你知道你已经毒入肺腑,无药可救了么?」 皇帝轻轻笑了,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在意「我知道,我还知道毒是你配的。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还要再派人来杀我,这世上还没有比你更好的大夫。你既出手,朕百死无活。」 静慈师太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却流下了两行闪亮的泪「皇上什么都知道,你可知道贫尼并不知道他们会拿毒去谋害你?贫尼心中对你从未有过怨恨。即使当年武威将军战死的时候,也从未怨恨过你?」 皇帝大惊失色,他不由拉住了妹妹的胳膊「可是有谁逼迫你做这事?你为什么不告知朕?你你不怨恨朕?为什么在外行走,受了这般委屈,也不跟朕?朕派的人你也要打发了,朕的照顾你统统不接受,你还记得朕是你哥哥吗?」 静慈师太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脸,眼中泪水不断涌流道:「你呢,中了毒也不医治,是不是心中还觉得贫尼给你下毒,亦是帮你解脱了?嘉怡皇后去了之后,你就不想活了。但是你想过吗?你走了,这皇朝又该如何?」 隆庆皇帝不想妹妹到此时还关怀着他。 只听静慈师太接着沉痛地「父皇当年最终撑着一口气,把皇位传给你,才肯撒手人寰,你呢?皇帝,若储位未定,从此这天下大乱,那你前半生所做的牺牲,我们的牺牲,又有何价值?」 隆庆皇帝握住了妹妹的手,眼中一片萧凄凉「朕这么多年,了无生意,只有呆在丹炉边,才能让朕静心。朕也在为皇朝培养承继者,对他们加以磨砺。只是朕教子无方,一个个皆令朕烦恼。朕此时又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然而孩子们却皆未成才。」 静慈师太看着他,轻轻问道:「皇帝心中,到底属意何人?」 第二天天光未明,苏雪遥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就被谢衡月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她睡眼朦胧,要整整齐齐地梳妆方肯上路。 没想到谢衡月却将她搂在怀里道:「别管那么多了,朝雾易散,去晚了,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饶是绿绮红鸾听他们起身,跑得飞快。然而她们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的时候,苏雪遥和谢衡月皆已经不见了。 谢衡月出门之前,随手从衣架上扯了一件大斗篷。将她整个人罩在了大斗篷中,苏雪遥只能紧紧将兜帽竖起来遮住头脸,以免让人看到她此时长发垂肩的模样。 苏雪遥迷迷糊糊之间,就这样被他抱上了马。 昨夜谢衡月回来得很晚。 她都绣累了,卸妆休息了,谢衡月才回来。她待要起来服侍他,却被他按住了。他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便钻回被子里搂着她安歇了。 一夜皆很规矩,苏雪遥也睡得十分香甜,正庆幸夫君终于听得进她的劝诫,从此应该会规矩一些了。没想到早上起来,他就来这么一出,让她如此狼狈。 苏雪遥有些生气,在马上裹紧了斗篷,不想理会他。 谢衡月也没有逗弄她,只是快马加鞭,加紧赶路。 他们穿过清晨的秋山。中秋过后,满山草木皆转黄了,很少再看见绿叶,山道上堆满了落叶,马蹄踏碎落叶。 清晨薄雾冥冥,太阳还未升起,还有一点寒冷。谢衡月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不管她在生闷气。 她实在太困,马上如此颠簸,然而她坐在他怀中,竟又昏昏入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听马儿嘶鸣,她身子腾空而起,她急忙睁开眼睛,抱紧了谢衡月 ,只觉身边水汽加重。 原来是谢衡月抱着她,直接从马上跃起。 她往下一看,只见他们的下面正是万顷荡漾的碧波。岸边金黄的芦苇在风中哗啦啦地摇晃着,碧波之中是一望无际的残荷。 荷叶枯黄,在这清晨的薄雾之中,此地越发显得荒凉,她抱紧了丈夫,不敢再往下看。 却觉得身子摇晃,耳边水声阵阵,谢衡月轻轻用鼻子拨开她的斗篷,露出了眼神迷离的她。 v第五章[12.28] 他只觉得在这万物凋零之时,万花皆开尽了,唯有她如此娇艳,一支独放,绚烂至极。 他不由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唇道:「娘子,你日前不是梦到了我们在荷花池塘的船上亲热么?如今便让你梦想成真,你高兴不高兴。」 苏雪遥只觉得哭笑不得,她望着湖上茫茫白雾,望着眼前的凄凉的景象。她那丰盛顺滑的长发披了下来,垂到了腰下,在秋风中被吹了起来,纷乱地飞舞着。 谢衡月只觉得此时的她是那么美丽。 一路快马加鞭,总算到了地方,他很高兴。脚下的这条船,虽然有点破旧,但是还算干净。 他又要低头去吻他的娇妻,然而苏雪遥却偏过脸去,让他亲了个空。 苏雪遥只觉毕竟到了深秋,秋风吹过,一阵寒冷。她伸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道:「衡月,这里实在荒凉。」 谢衡月轻轻笑了,拉着她在轻轻摇晃的船头上,坐了下来。 苏雪遥只见这船虽然不大,但是一应俱全,吃喝干粮皆有,茶具炊具也十分精致。 苏雪遥不由好奇地打量着,才发现船舱中的寝具以及短塌,包括炊具都固定在船舱地板上。放茶具的托盘也固定在了矮木几上。 她坐在船头的铺设的软垫之上,只觉深秋的冷风,带着浓重的水汽与薄雾,吹佛着这一池甘香的残荷,令她一时睡意全消。 虽然秋景萧瑟,然而她望着在船舱中忙碌生火煮茶的丈夫,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苏雪遥轻轻道:「郎君,今日午后要找陆莫繁先生去听课,郎君莫忘记啊。第一次听课就迟到可不好。」 谢衡月被煮茶的火炉中的木炭腾起的烟呛到了,他咳了两声道:「记得,怎么会忘记,所以今天阿遥你不能睡懒觉啊。」 苏雪遥忍不住笑了,她看着谢衡月在努力点炉子,但是显然,他不熟悉该怎么做。 苏雪遥走了过去,一边笼着那腾起的青烟,以免微弱的火苗被秋风吹熄,一边拿着放在火炉便吹火的吹管,对着火苗的下方,很有技巧地吹着。 只见火苗摇曳着,终于稳定地燃烧起来了。火炉上水壶中的水也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苏雪遥抬起头来,看着谢衡月,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湖上的雾气稍稍散了一些,她的脸折射着动荡的水光,看上去亦如这水波一般轻柔而美丽。 苏雪遥转开了眼睛,依然笑个不停。 谢衡月浑然不知,他伸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就要去吻她,苏雪遥却推着他的脸颊,坚决不让他靠近,她轻笑着「郎君,你照一照罢。」 谢衡月一愣,他一下明白过来了。呵呵一笑,猛地凑过脸来,在她白皙的脸上蹭了蹭。 苏雪遥不由惊呼一声,谢衡月看着她,也笑了起来道:「咦,这是哪里来的不洗脸的花猫?」 苏雪遥不想他会如此。方才谢衡月去生火,火没有升起来,倒是蹭了一脸烟灰。 这下可好了,苏雪遥看着他的脸上比刚才更花了,知道他脸上那些少了的煤烟,一定是被自己蹭到了自己脸上。 她不由也抱紧了他,也学着他的模样,贴着脸,蹭他,想将脸上的烟灰给他蹭回去。 然而她抬起头的时候,自己却傻眼了,他满面皆是烟灰,自己这么一蹭,反道将他的脸蹭白了。 她脸一红,正要你欺负我,就被谢衡月拽了回去,重重吻上了唇,他轻轻道:「脏脏的花猫,居然不洗脸。来让为夫帮这只花猫擦一擦。」 他将她的反对皆吞回了肚子中。等他放开她的时候,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那纵横交错的黑烟道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苏雪遥一边拿干净的麻布巾擦脸,一边抱怨他「王爷太促狭了。」 谢衡月微微一笑,只觉他的娇妻这样擦拭着脸颊,她细腻的雪肤,被麻布巾擦过,微微泛着粉色,看着令他心跳加快了一瞬。 他便也凑过脸去道:「阿遥,不要只管自己,不管你的郎君。」 苏雪遥闻言只能丢下手中这一方帕子,又换了一条,也为他擦拭着烟灰。 船被缆绳系在岸边,随着湖上秋风吹起的阵阵波涛,轻轻起伏着。 苏雪遥望着丈夫,随着手中的麻布巾在他脸上擦过,一道道的黑灰被拭去,露出了夫君俊逸清雅的面庞。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似乎在慢慢在揩拭着蒙尘的明珠,让那璀璨明珠重新大放光彩。 苏雪遥不由看着他有点呆了。直到谢衡月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阿遥,你听到水开了么?」 苏雪遥一惊面上一红,她忙扔掉了手中的麻布巾,回身看那炭火上的水壶。只见黄铜水壶水嘴儿喷着白雾,沸水顶着壶盖,这是要开了。 苏雪遥看着沸水不断顶着壶盖,她回眸望着她的夫君「郎君,水开了。」 谢衡月抱着她的腰,看那水要溢出来了,苏雪遥有点着急地看着他。他轻轻一笑,一掌轻轻推出。 谢衡月掌风过处,只见水壶下,炉中赤红的炭火火焰立刻摇了一摇,熄灭了,一缕青烟袅袅,而炭火上的水壶却纹丝不动。 谢衡月得意地搂着娇妻道:「如何?」 苏雪遥掰开他的胳膊道:「妾身这便沏茶。」 碧波轻轻荡漾着,满目枯萎的残荷上皆是清晨的露珠,闪亮着在干枯的荷叶上滚来滚去。 苏雪遥端着热茶,只觉杯中茶叶的清香沁人心脾,她轻轻道:「如此这般看残荷,也意趣盎然,夫君有心了。」 谢衡月终于听到了娇妻的赞赏。他不由坐到了苏雪遥的跟前,紧紧挨着她,在她耳边道:「这是娘子的梦做得好啊。」 v第六章[01.09] 苏雪遥闻言不由脸一红,此时的景象,哪里像她的梦了。她是误入荷塘,满池荷花盛开,哪里像现在啊。 谢衡月着便解开了船的缆绳。苏雪遥一惊,谢衡月却操起了船尾的船桨道:「我们走吧。」 苏雪遥望着这茫茫碧湖,一时有点担心道:「夫君不要去得太远了,我们中午要回去听陆山长的课。」 苏雪遥只见谢衡月动作十分娴熟,双桨在水中一拨,船儿便摇晃着离开了岸边。岸边的芦花被秋风一吹,纷纷扬扬好像雪花一般。 他们的船只在,湖面上的残荷之间穿行,荡起阵阵涟漪,推开了水面上的残荷。 苏雪遥见湖上的白雾还是很浓,才发现今天居然是个阴天,冷风阵阵,带着水汽笼罩了他们。 她不由又裹紧了斗篷,此时谢衡月放下了桨,坐到了她的身边,默默地凝视着她。 苏雪遥待要去给他取热茶,谢衡月却接过了她的茶,在她耳边道:「娘子你忘了,你的梦中最重要的事情么?」 苏雪遥一愣,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已经被他推倒在船头的软塌上。 她大吃一惊,她的一头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铺在了雪白柔软的软塌上,更衬着她姿容绝色。 湖上秋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苏雪遥只见她的丈夫俯身上来,望着她眼神灼热「娘子,此处只有残荷与水鸟。没有别的人了。此时你该不会拒绝我了吧?娘子明明在梦中还在思念我,为什么有了旁人,就不肯让我吻你。」 苏雪遥已经脸飞红霞,她推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过来。她没想到他们来开始好好坐着话,最后还是要变成如此的模样。 谢衡月被她如此一推,待要继续笑闹,见她有点认真的模样,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 苏雪遥松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她的长发披了下来,既光滑又闪亮。 谢衡月不由伸手将她丰盛长发的发梢握在了手中。苏雪遥轻轻地拽着自己的头发,谢衡月却不肯松手。 他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道:「娘子,一会儿我要帮娘子梳头发。」 苏雪遥红着脸轻轻道:「郎君我们好好话不好么?」 谢衡月轻笑一声,捉着她的两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想,她的身子果然弱,才这一会儿,她的手就有点凉。 她斗篷带子松了,斗篷垂下,露出她今天穿着的明亮的鹅黄色长裙来。 她就姿容绝色,在这白雾茫茫的湖上,阴翳的天空下,衬着这鲜亮的颜色,越发显得肤光胜雪,美得惊人。 谢衡月望着她,不由心神动荡。他见她瑟缩了一下身子,知道她真觉得有点冷。 谢衡月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望着湖面轻轻道:「娘子,那日镇安大长公主的纸条上,画的就是这个湖。」 苏雪遥来在他怀中心跳不已,听到此言,她惊讶地挣开了眼睛。中秋烟花宴会之后,他们连夜赶往汾阳书院,苏雪遥送走陆山长,才有空与丈夫参详那张纸条。 不想丈夫如此迅速就破解了纸条中的信息。她待要好好看这湖,谢衡月搂着她,蒙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 她只能红着脸道:「郎君,莫闹了。郎君,镇安大长公主到底为什么要给我这张纸条呢?这个湖又有什么秘密?」 谢衡月凝视着她轻声道:「娘子,别光想那些了。先想着如何让你的梦想成真吧。」 谢衡月搂紧了她,轻轻吻上了她的唇,道:「娘子,我在你的梦中,是这般吻你么?」 苏雪遥红着脸,不想他念念不忘那个梦。她颇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夫君提起那个梦。 他松开了蒙着她眼睛的手,此刻她眼前一亮。 她凝视着她英俊的夫君,也轻轻回应着他的吻道:「夫君不要岔开话题,镇安大长公主,跟夫君约定三日后,去她大长公主府中去习武。不若到了那个时候,夫君去当面问问镇安大长公主,到底这碧湖上有何玄机吧?」 谢衡月看着轻柔地吻着自己的娇妻,容光绝色,粉面含羞。 她明明已经满面通红了,还在强作镇定地跟他讨论镇安大长公主的纸条。 苏雪遥只见夫君轻轻一笑,眼中的灼热褪去了,她以为他终于肯跟她讨论眼下当紧的正事儿,不会再歪缠她了。 她正要松口气,他却忽然搂紧了她,热情温暖地吻着她。 她毫无防备地被他卷上了浪涛之上。 只觉碧波荡漾中,他们好像漂流在碧湖之上。白雾茫茫,越来越辨不清东西南北。 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叶孤舟,只剩孤舟之上的她和谢衡月。 谢衡月一边热情地吻着她,一边轻轻地「来,娘子来抱上我的腰。」 苏雪遥被吻得心神皆醉,她混沌之间,便依言抱紧了他。她只觉湖畔的湿气浸润了她的心,好像连她的衣衫皆要浸透了。 或许那不是雾气,而是她心中的浓情。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滚到了船边儿,苏雪遥只觉足尖一凉。她不由睁开了眼睛,原来不知道何时,她的足伸到了冰凉的秋日湖水中。 她这才发现她的鹅黄长裙下摆,已然浸在了水中,缓缓飘荡着,仿佛一片旖旎的夕照云霞。 碧湖的水波荡漾着,她不由想起了那首诗歌「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她只觉略带寒冷的流水,轻轻抚过她的足尖。她急忙将湖中的足尖从水中伸上来。知道这下可糟糕了,一定是鞋袜皆湿了。 白雾茫茫之中,她的动作,带起了一痕清亮的水波,划开了清亮的碧波,让水面都动荡起来。 v第七章[01.09] 她的足尖收了回来,而她鹅黄的长裙,依然浸在水波之中。 湖中的游鱼,好奇地围着她的长裙转圈儿,待要上前吻一吻,却被她的动作吓得一哄而散。 他们这边正在尽情温存之时,忽然听到了大雾湖面上传来了两声大笑「啊哈哈,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苏雪遥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瞬间便清醒过来了。 只听那谈笑的声音,水声和桨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哥哥,这湖上雾气太重了。什么也看不到。罗振康这儿的风光最好,哪里好了?上当了,我们应该先去枫溪,去钓两条枫溪鱼吃吃!」 苏雪遥吓得忙推着丈夫,这声音明明就是她的两个哥哥。 谢衡月心里骂娘,听到他两个大舅子提到「罗振康」三个字 ,就知道一定是罗振康故意捣乱。他只能放开了怀里的娇妻。 苏雪遥忙坐了起来,赶紧理妆整理仪容。她现在庆幸今日湖上雾大,否则若这般模样被哥哥们看到了。她那两个不着调嘴上没把门的哥哥,够拿这件事打趣她一辈子了。 当苏少黎和苏冀南两个的船,拨开浓浓雾气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看到谢衡月和苏雪遥两个人,端坐着在船舱中饮茶,十分惬意。 苏冀南看着妹妹,不由吃了一惊道:「阿遥,你怎么梳这么古怪的头?这尼姑头你梳不好看啊!你这裙角怎么湿了?你要心,离水边远一点儿啊!」 苏雪遥闻言脸一红,她现在梳得最熟练的,就是这个发型,实在梳顺手了,一着急就挽成这样了。 她见苏冀南狐疑地望着谢衡月,不知道又脑补什么坏事儿,她瞪了哥哥一眼,轻声道:「哥哥,莫要总打量女子发髻。」 苏冀南哈哈哈一笑,正要几句有趣的话,看到了坐在一边的谢衡月的脸色,他心中一惊。对了,这可不是在家时候的妹了,不能随便开玩笑了。 他忙道:「妹啊,你和妹夫也在游湖啊?我看你们船上好东西不少啊!」 苏少黎立刻道:「是啊,你们船上应有尽有,我们这船是罗骗子,啊,不罗长史准备的,寒酸得很。这样的船,怎么能让我们乘着好好游玩。」 着两个厚脸皮哥哥便已经将船板搭了过来,笑着「咱们既然碰到了。就一起玩吧。」 于是来是两人甜蜜的碧湖之行,最终变成了四人结伴游湖。苏少黎和苏冀南兄弟两个,言谈倒是十分风趣。 若是在平时,谢衡月一定不讨厌他们两个。 然而此时,他却是从头到尾一直板着脸。他们兄弟两个就像没看见谢衡月的脸色一样,一路高谈阔论。 别看他们不爱科举正途,这风花雪月之事,样样精通,一时各种诗词歌赋,历代名句,不要钱一样往出撒。他们俩还真是没有白来一趟。 谢衡月冷冷道:「这白雾茫茫,什么都看不到。诗中的景色,又不是眼前的景色,来有何趣味。」 苏少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摇着扇子道:「妹夫,你有所不知。正是因为这白雾茫茫,景物皆不见了,才要谈这些诗歌来遥想一番,若等到雾散湖出,景物该有多么美呀!」 他着口渴了,端起茶壶道:「哎呀,怎么这就没茶水了?阿遥,再给煮一壶吧!」 苏雪遥不由忍俊不禁,谢衡月看她要起身去生火,他黑着脸道:「二位想喝茶,自己煮。」 苏冀南一听立刻道:「我来我来,我最爱干这活儿了!」 苏雪遥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由又抿唇一笑,对谢衡月道:「妾身的二哥精于庖厨。」 苏冀南很得意地「那是!京城百味楼的大厨,跟我比赛烧酱汁红烧肉,输给了我,免了我一年单呢。」 谢衡月呵呵一笑「如此甚好,冀南兄可知,过几日重阳之时,阿遥要在温泉别院宴请宾客,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宾客。不若冀南兄来为阿遥掌个厨吧。」 谢衡月来是在为难他,他觉得苏冀南好歹是相府公子,学什么都是当个玩意儿,玩耍一番的。要让他认真做,他一定就不愿意了。 没想到苏冀南一听他的话,眼睛放光地扭过头,看着苏雪遥道:「妹妹,你听到了吗?这可是妹夫请我来的!那就却之不恭啦!我到时候一定好好准备。」 苏雪遥听谢衡月那么,就知道要糟糕。 她待要跟哥哥没有的事儿,可是看见哥哥此时那开心的模样,她又微微踌躇,最终还是「哥哥,你来做饭后点心罢。」 苏少黎哈哈一笑道:「好,点心就点心。」他朝不太满意的弟弟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如果他不答应,可能点心都没得做了。 苏冀南这才叹了口气道:「听妹妹的。」着他俯身便点着了火,那手势十分熟练,完全不见谢衡月刚才的笨拙。 苏雪遥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她这位哥哥,确实十分喜欢做菜,手艺也不能不好。 但是苏冀南有个毛病,太爱标新立异。 他发明出来的菜色,不求好吃,但求新颖。他的菜色千奇百怪,食材搭配更是越来越匪夷所思。久而久之,他的新菜让人望而却步,除了他自己没人爱吃了。然而他已经这般被大家嫌弃了,苏冀南还乐此不疲。 苏雪遥轻轻看了惊奇不已的谢衡月,用眼睛告诉他,夫君,你给我惹麻烦了。 谢衡月人那么聪明,看到现在这样光景,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握住了娇妻的手,温柔地「娘子勿要担心。你第一次开宴席,一定会尽善尽美。」 苏雪遥望着温柔的丈夫,望着兴高采烈的哥哥,什么话都不不出来了。 这船上多了两个人,谢衡月的种种设想皆不能实现了。等苏少黎和苏冀南将船上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他们俩人便划船离开,因他们还有十天假期,这碧湖只是他们游玩的第一处地方。 因是阴天,苏雪遥俩人离开碧湖之时,那湖上茫茫雾气还没有散去,满池的残荷皆隐没在了浓雾之中了。 汾阳书院中的陆山长,吃过午饭便等候他们夫妻。 他早上正好经过王爷的别院,便想进去拜访一下,再跟谢衡月谈一谈,结果院中的人告诉他,王爷王妃皆不在,他们早上就去远足了。 陆莫繁闻言十分惊讶,不想谢衡月苏雪遥会如此。 尽管陆莫繁担心他们俩失约,但是他还是依照前面约定好的时间,静心坐在了他私人书斋的书桌前,只等他的学生到来。 v第八章[01.09] 墙上的西洋自鸣钟当地一声,他知道约定的时辰已到。而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陆莫繁叹了口气,看来苏家子弟都一个样子。 当初苏少黎和苏冀南在此求学的时候,陆莫繁也满怀希望地想要教导他们,跟他们约好了时间,私下加课。那两个苏公子也是像今天一般,放了他的鸽子。 陆莫繁正要起来,门推开来,苏雪遥和谢衡月身上犹带着碧湖之上的水汽。他们在门口,手中抱着书。 苏雪遥敛衽行礼道:「学生从今日起,便要聆听陆山长教导。」 陆莫繁心中欢喜,他捋着长须,开心地「好好,不知你回去可曾研读农书?」 苏雪遥恭敬地道:「学生未嫁之前曾读过先生的《农书纪要》。」 她心中有点汗颜,她被囚普善寺中,读了大量的书。这些农书也是她在普善寺中读的。读完年代久远了,其实内容她早就记不清楚了。 她打算今日来之前温温书抱个佛脚,可是没想到清晨起来,就被谢衡月拉去碧湖。如今她十分忐忑,不知道一回儿先生考较她,她又该如何是好。 陆莫繁望着谢衡月。 却听谢衡月轻轻道:「王对历代农书皆有涉猎,亦曾躬耕于南郊。我知稼穑之苦,亦知帝国立国之,在于农事,仓廪足而天下安。」 陆莫繁和苏雪遥皆有点惊异地望着他。 苏雪遥知道丈夫有远大志向,然而亦知他有心结。 前世的谢衡月想挽狂澜于既倒,但是又放不下与隆庆皇帝的心结,常左右摇摆,在加上自己与他婚姻不睦,他后院失火,最终他的万种雄心与慈心皆化为流水,只剩惆怅。 前世他临死之前望着她的眼神中,除了深情之外,亦有化不开的遗憾,他是不甘心就那般输给了谢清商。 苏雪遥到此时,发现自己对丈夫还是知之甚少。 陆莫繁听他如此,不由眼前一亮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讲什么农书了。老夫毕生的农学心血,皆在书中。读过老夫的书,老夫的主张你们便已知晓了。若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今日你们便随我来。我们去田间,来书里没讲过的东西。」 苏雪遥和谢衡月皆吃了一惊,陆莫繁不愧是当代大儒。这是要知行合一,不要一味死读书。原来这便是农学大家的风范。 谢衡月却微微一愣,如今秋收已过。现在田间的活儿并不多。不知道陆莫繁领他们去田间,到底要看什么农活儿。 其实苏雪遥想岔了,谢衡月少年时代躬耕南郊整一年,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事,体会民情,而是因为那时候,他在跟隆庆皇帝闹脾气。 他对隆庆皇帝喊「我才不想生在什么帝王家!」 当时隆庆皇帝勃然大怒,「好,那你试试不生在帝王家,不锦衣玉食的日子什么模样!」当时便给了他一块南郊的土地,除了农具什么都不给他,亦不令人帮他。 谢衡月骨头硬,并不向父皇求饶低头。 他便胼手胝足地在田间辛苦劳作了整整一年。白日种田,晚上读书。嘉怡皇后去后,他那愤怒的心情,在这一年的劳作之中倒是消解不少,总不至于一见父皇的面就跟他吵架了。 最终还是隆庆皇帝忍不住,将他招了回来。然而从此谢衡月便荒废正事流连风月,在风流场上创出大大的名头,变成了一个京中知名的纨绔子弟。 隆庆皇帝初时也曾训斥劝导,但是谢衡月完全充耳不闻。隆庆皇帝沉迷炼丹之后,便再也不管他,随他去了。 谢衡月想到此处,心中一叹。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跟着陆莫繁出了书院,来到了书院后面农田之中。这片农田亦属于甘泉山庄。 收割后的稻田,一望无际。田间到处都是码得整整齐齐高高的稻秸堆。 今日天空阴云密布,乌压压地压在头顶。今年大旱少雨,若此时真能落一场雨,倒也是一件好事。 苏雪遥好奇地悄悄问他「郎君真的亲自种过田么?」谢衡月微微一笑,低声道:「不仅种过田,还有收成,亦吃过自己种出来的粮食。阿遥,你不要担心你夫君养活不了你了。」 苏雪遥轻轻拉拉他,脸红了,陆山长还走在前面,他便又如此放浪了。 谢衡月看了一眼陆山长,悄声道:「没事儿,他老了,耳朵背,听不见。」 陆莫繁却在前面咳了一声道:「王爷,老夫目下还没有到耳背的年纪。」 苏雪遥一时大羞,她甩脱了谢衡月的手,紧走几步,跟上了老师。心里倒是忽然想起前几日,他得知自己拜了陆莫繁为师,他他也可以做自己的师父,如今看来,她夫君还真是能文能武能种田。 苏雪遥跟着陆莫繁走在田埂之上,不由问道:「老师,为何这稻田,右边的田间仍有浅水,而左边的田间的水却已经排干了。」 谢衡月也注意到了,右边的稻田中,收割之后,留在田间的水稻根茬子上,又长出了新绿的细芽。 陆莫繁哈哈一笑道:「有水的这片田,要尝试在田间养虾。虾美味收益又高,又能利用闲田,还能肥沃田土,且看能不能养成。」 谢衡月赞道:「真是巧思!」 苏雪遥觉得十分新鲜,便问「左边的田呢?莫非秋收后也要想什么法子,利用起来么?」 此时她看到左边的稻田中,许多人正在忙碌,她一眼便看到了新晋的山庄管家黄猛,黄猛身边的皆是她认识的熟人。 只见他们个个挽着裤腿,在田间,似乎在辛苦劳作。前阵子受罚的甘泉山庄的人都在此处,他们满头大汗,似乎十分辛劳。 黄猛看到陆莫繁正要招呼,又看到了跟在他们后面的苏雪遥和谢衡月。不想会在此时看到自己的主家,他们几人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过来,一起跪下行礼。 苏雪遥看着跪在黄猛后面的刘顺,她原来的陪嫁管事冯力。他们比前几日黑瘦了一些,然而精神却更加好了,也一扫从前的颓废模样。 她轻轻道:「起来话吧。你们在此地在做什么?」 黄猛恭敬地答道:「人等,正跟着陆山长,为陆山长的新耕作方法做实验。」 苏雪遥昨夜亦听红鸾提过,她一时也十分好奇地看着陆莫繁。 陆莫繁捋了一把胡须,严肃地「此法若能成功,便可缓解这大旱之势,让流离失所的百姓们,重回故土安居乐业。」 v第九章[01.09] 苏雪遥和谢衡月一听,皆大吃一惊。眼前朝局动荡不安,其根在于夺嫡之争导致朝中党争不断,各种掣肘内斗,不好好办差,从而让朝局糜烂。 而眼前最大问题,就是天下大旱,作物歉收,人民不得果腹,没有火炉,只能揭竿而起,而战争又将导致更大的混乱。 他们二人皆激动地望着陆莫繁「先生此举,乃是救万民如水火之中!」 陆莫繁却摇摇头,望着他们二人道:「此间风险亦大。我在甘泉山庄试验一番,成败皆自己承担,没什么事儿。若真推广出去,却出了岔子,稍有不慎,便会提前催化混乱。从此天下将永无宁日。」 苏雪遥听着陆莫繁的话,心中十分震动。前世天下大旱,粮食歉收,最终造成了极大的乱局,从此王朝一蹶不振,叛乱始终没有平定不,再也没有恢复今日的盛世。 苏雪遥暗自想,前世陆莫繁为什么没有提出这个办法?还是这个办法他前世已经提出来,但是最终却失败了。就像陆山长刚才所,失败的改良,让乱局提前到来。 苏雪遥这几日终于将她记忆中的大事理了出来,然而她也不知道她前世的经验是否有用了。因为自从她重生以来,已经出现诸多变化,很多事情皆与前世不同了。 而她前世在普善寺四十年里思量最多的,是她到底为什么会落到今日的下场,追怀的是那些被她视而不见的谢衡月的深情,和谢清商的种种阴谋的脉络。她对时局大事,身便不甚明了。 她轻轻问陆莫繁「老师,您有什么发现?」 陆莫繁严肃地「我在研究一种新的稻种,在重新育种。它成熟快,生长周期短,最重要的是它十分耐旱。」 谢衡月大吃一惊,怪不得江南农人为陆莫繁塑像祭拜,尊他为农神。他道:「先生的稻种若能成功,可遗泽后人,造福子孙!」 陆莫繁轻轻摇摇头「然其中亦有极大的风险。」 谢衡月和苏雪遥齐声道:「愿闻其详!」 陆莫繁指着右边田中正在平整土地的众人。从田埂中吹来阵阵了冷风,然而这风阴冷却不带水汽,显然这场雨不一定能下来。 他轻轻道:「一,它耐旱,自然怕水。如果让全国种植,但明年水量丰沛,稻种必然没法顺利成长。那就不是天灾,是成了一场人为的灾荒。我不是造福而是为祸了,我身败名裂不,百姓会比今日更苦。」 苏雪遥身子一震,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她一下子明白了,陆莫繁前世也曾研究出来他的稻种,想要拯救万民,然而他失败,不是失败在稻种上,而是人祸! 她脱口而出「先生,先生夜观天象,应该看得分明,大旱三年之势不改。此事先生不要担忧,那么第二点呢?」 她知道谢衡月在十分惊诧地看着她,但是此时不是跟他解释的时候。 陆莫繁点点头,欣赏地「不愧是苏皓的女儿。王妃得没错。我们几个反复推演,都觉得这次大旱定当持续年数。」 陆莫繁望着田野,叹了口气道:「还有第二,这种水稻的确耐旱,但是到底是水稻,还是需要水。另外国朝地域十分广大,气候土壤不同,许多地方不种水稻。虽然我在加紧研究抗旱麦,然看目前的进度,恐怕难以赶在秋耕之前完成。即便完成,如何服皇上,想全国推广,也是个难题。」 却听谢衡月道:「先生莫要着急,王有办法。」 陆莫繁和苏雪遥惊讶地望着谢衡月。 谢衡月遣退了黄猛等人,让他们继续到田间劳作。 谢衡月望着陆莫繁轻轻道:「重阳之后,太子之位,我势在必得。待我当上太子,届时我一定会服父王,在全国推行先生的新式稻种。」 陆莫繁和苏雪遥都没想到谢衡月会在此时,下了这般决心。 陆莫繁肃容拱手道:「晋王既然如此决断,那么老夫亦会全力以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成败在此一举。」 这一下午,苏雪遥和谢衡月随着陆莫繁奔走田间,听他细细讲解农事。她只恨没有多生几只耳朵,总觉自己没有记下老师所的每一句话。 谢衡月见她焦虑,轻轻在她耳边道:「别担心,我每一句都记住了,回去我默写给你看。」 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十分喜悦,轻轻道:「若在闺中之时,有郎君伴读,也许妾身今日也能做个女夫子了。」 谢衡月轻轻笑了,趁着陆莫繁走在前面看不到他们。 他俯身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悄悄道:「娘子想做夫子,那有何难。待日后我们有了世子郡主,你想怎么教他们都好。」 苏雪遥脸一红,来看着他正经起来,她稍稍放了心。没想到夫君,还是一见她便要如此。 时光匆匆而过,中秋之后,转眼便是重阳。 这些天苏雪遥终于将她能记得起来的未来天下大事,谢清商的布置,皆跟谢衡月了。 谢衡月那时候望着她,十分惊讶,他来想问她什么话,最终还是慎重地告诉她,她所的,他一定会放在心上,好好查证,并叮嘱她莫要对第二人提起。 苏雪遥看着他慎重的模样,点点头,又对谢衡月,她想去普善寺看看。谢衡月沉吟良久之后,「重阳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带你去。」 苏雪遥忍不住问他「这普善寺中到底有何秘密。」 谢衡月却一言不发地抱紧了她「待重阳之后,阿遥你便知道了。普善寺中藏着皇家隐秘,我当年也是凑巧得知。总之,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雪遥心中想,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也不是什么不好地方啊。在她看来,前世的普善寺,除了充作囚牢之外,其余一切与一般寺庙无二,也会斋醮赈灾讲经开佛会,也接待善男信女。到底寺中有何玄机呢? 不过她也很快就没有余裕想这些了。谢衡月离开书院回了京都,去跟镇安大长公主习武。每日他们飞鸽传信,再也没见过面。 苏雪遥一人留在书院之中,每日跟着陆莫繁修习农事,清查甘泉山庄的账目,厘清山庄未来的发展方向。 近来她跟陆莫繁学得多了,此时她才恍然大悟,陆莫繁所教的皆切合甘泉山庄的情况。她念及老师苦心,十分感动。按现在的方式经营,甘泉山庄以后将不会再入不敷出。 她翻阅账目,也发现来前朝时候甘泉山庄十分富庶,是在他们苏家手上才变成这般模样。她不由心下惭愧,更下决心要努力经营,重振山庄。 这几日,苏雪遥与山道上收留的流民们见面,一一了解他们的需求,让罗振康为他们迁移户籍。因今年是大灾荒年,像这样的情况,比往年更容易迁移入籍。 苏雪遥与这些百姓们交谈,才发现黄猛带领的这些百姓,还会养蚕缫丝。她不由大喜,便让人在山庄中开辟土地,种植桑树,预备再开一条生财之道。 陆莫繁见她勤谨聪明。开初只是打算教她农学,尤其是提点她山庄经营,但到了现在,凡是他们提及到的知识与经验,他都教给她了。除了他的开山大弟子之外,他很久没有这样倾注全力地培养教导一个人了。 v第十章[01.09] 苏雪遥得了陆莫繁悉心指导,进步飞速。 然而她一面学习,一面还在为重阳之时的宴会作准备,每日十分忙碌。这样早起晚睡,倒是让她那一腔相思之情,不那么难耐了。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月光照在帘帏之上,总是让她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 然她又不想在书信中吐露她这难耐之情,亦不敢在信中催他早归。她怕夫君看到了,一时冲动起来,自己岂不是会耽误他的大事。 于是,虽然她强自压抑着一腔情愫,给夫君的飞鸽传书倒越来越短。 她每每灯下提笔,半响不知该写什么,最终还是叙一些淡而无味的家常,让他保重身体勿要牵挂她云云。 倒是谢衡月,每日的书信越来越长,越来越热切,词句越来越露骨。 谢衡月信中的缠绵之意,令她脸红心跳,最近他的几封信,苏雪遥都没敢打开。 白日没有空闲读信。若她在晚间打开来,看着他的那些话语,信中升起浓浓思念,辗转反侧,听着秋风吹动着窗棂,难以入眠了。 她的夫君太会撩人情思,苏雪遥只觉得他们定然在三生石上结过因缘,他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 这日,天还蒙蒙亮,她在梦中又梦到了夫君。 梦里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开满荷花的湖上。荷花娇嫩鲜艳,阳光灿烂,她抚琴,他吹笛。 他们二人诗词相和,其乐融融。她不由在梦中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却听床头有人轻轻唤她,她不愿从美梦中醒来,转身接着睡。那人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摇摇她。 她睁开眼,却见眼前着绿绮。 绿绮面色焦急地「姐,夏菊姨娘不好了。」 苏雪遥大吃一惊。自从在甘泉山中见过她和苏清婉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她想她该的都了,道理无非就那些,得自己慢慢悟。可是苏雪遥也命人好生照料她们,不要短了她们的东西,苛待了她们。 苏雪遥忙起身问道:「如何就不好了?前阵子我看她的时候,她虽精神不好,身子并没有毛病。」 即便是在前世,夏菊也是在苏清婉真实的死因传出来之后,才发了疯一样,将实情都吐露出来,不就便服毒自尽。但是当时谢清商已经登基为皇,苏家被贬谪,朝不保夕,更无力追究此事。 苏雪遥匆匆地走进了夏菊的院。一进院中,迎面而来浓浓的药味。绿绮打帘子,她走了进去,看着床上脸颊深陷的夏菊,更是大吃一惊。 夏菊的脸上已经有了浓浓的死气。 苏雪遥凝视着她「如何就到了这步田地?」她又转身看着看管这院子的婆子「夏菊姨娘病得如此重,为何不早回禀?」 夏菊在床上,喘着粗气开口了「姐,是奴婢不让打扰你的。」 苏雪遥轻轻叹了口气。 那看管她的婆子急忙回到「夏姨娘的病,最开始犯的时候,就帮她请大夫了。只是那时候姐不在,没法回禀。她前两日看上去还好,昨夜突然跌倒,一夜之间便成了这般模样,大夫来看了凶险,奴婢们不待天亮,便急忙去禀告了。」 苏雪遥问那婆子「到底是何病症,为何这般严重,来得这般急?」 夏菊轻轻道:「姐,我要跟你一个人单独些话。」 一直跟在苏雪遥后面,不离她左右的亦苒亦慕却「王妃不可。王爷令我们寸步不离您。」 绿绮见她们俩不肯走,也垂手立在一边,不打算离开。 苏雪遥知道她劝不动亦慕亦苒,也就由绿绮去了。她挥手让院中看管的人皆下去了。 苏雪遥轻轻问夏菊「你可有什么心愿?二姐的事儿,你别担心。明年她许嫁之时,我一定送她还家。」 夏菊眼窝深陷,两只眼睛好像一对黑洞一般,看上去十分渗人。 她望着苏雪遥悲悯的脸,她嘴张了张,忽然流下泪来,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姐,奴婢不想死。」 苏雪遥吃了一惊「你这病可有什么隐情?我这便派人为你再找个好大夫来。」 夏菊却忽然从被子里伸出跟鸡爪子一样干瘦的手,正要去抓苏雪遥的胳膊,却被在一边的亦慕亦苒拦住了。 夏菊在她们手中吃过苦头,如今看到了她们,再不敢挣扎。 亦慕抓住她的手,便顺手把了一下她的脉,回身对苏雪遥惊讶地「她这是中毒了。」 苏雪遥望着涕泪横流的夏菊,前世自己中了谢清商的毒,缠缠绵绵,总是为毒所苦,还害丈夫为此丢了性命。不想今生这下毒者夏菊,自己今日会有如此下场。 却听绿绮在后面道:「你这是自作自受,你当初怎么会那么狠心,给姐下那歹毒的毒?」 夏菊那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燃起了一线希望,她恳求道:「姐,救救奴婢。奴婢罪该万死,可是奴婢看不到清婉出嫁,奴婢死也不安心啊!」 苏雪遥轻轻道:「鲁王给你下的毒,是什么毒?我又如何救你?」 夏菊一愣,她哭泣起来「奴婢不知道。他没有告诉奴婢。」 亦慕淡淡「王妃,她的毒是一种常见的慢性毒素,专用来控制下人的,不难解。可是她中毒很深,此时已经很难解开了。」 夏菊一听,激动地大咳起来,她绝望地哭着,断断续续地「奴婢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奴婢入局时候,被逼服下了这毒。只能靠解药续命,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对不起姐。前些日子从大家甘泉山庄转移到汾阳书院的时候,有人在路上趁乱塞给我一瓶药,是解药。奴婢还谨慎地先喂给鸡鸭吃了,看见无妨,才自己吞了,不想那竟然是催命的毒!」 她哭泣着,满眼恐惧「奴婢,不想死。姐救救奴婢!」 苏雪遥轻轻道:「你得没错,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怎么到了现在这个田地,你还相信鲁王府的人会救你。」 v第十一章[01.16] 她对绿绮道:「再请个高明的大夫来吧。再去请陆山长来。陆山长他十分博学。医卜星象皆通,此时只能试试了。」 夏菊刚才的激动皆不见了,只剩眼窝里的那一点光在闪动。 她惨然笑着「三姐,我想再见清婉。她……前日来看过我,便再也不肯来了……」 苏雪遥闻言,微微踌躇,她跟苏清婉总是合不来,如今她去劝苏清婉,也许会火上浇油。 但是她看着夏菊行将就木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道:「我便试试去劝姐姐过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皆一起了吧。」 苏雪遥忽然明白过来了,前世夏菊大约也是像现在这样,被毒死的,并非自杀。 夏菊缓缓抬起头来,两行泪从她青灰的脸上滚下来道:「三姐,若见到老爷,便夏菊这一世最幸运的事,便是遇上老爷。」 苏雪遥推开隔壁院落苏清婉的门的时候,不想居然看到苏清婉趴在床上,正呜呜哭泣。 苏雪遥便坐在她床头的木凳上,一言不发地听她哭。 苏清婉却猛地抬起头来道:「你来做什么?看我过得有多么惨吗?」 苏雪遥凝视着她,她略黑了一点,但是看起来还健康。她松了口气,轻轻叹道:「姐姐,姨娘不行了。」 苏清婉待要骂她,自己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苏雪遥伸出帕子,为她擦拭眼泪道:「姐姐,今夏之时,众人皆是你推我落水,我知道你当时是想拉我,不想足下一滑,反而将我推下去了。」 苏清婉愣住了,这件事她一直百口莫辩。明明当时苏雪遥也一口咬定是她干的,怎么现在她改了话锋,她狠狠从苏雪遥手里拽过帕子,自己揩拭起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现在怎么突然肯信我了?」 苏雪遥心中一酸,苏清婉当年私奔嫁给谢清商,被谢清商百般折磨,她却依然对谢清商怀着一片痴心,从来不跟家人吐露实情。 直到谢清商登基,真面目毕露之时,苏清婉也将被摧折而死了。 那时候谢清商将苏清婉秘密抬到普善寺,让自己看她的惨状,恐吓自己,若不就范这便是下场。而那时候已只剩一口气的苏清婉,却沙哑着嗓子对她「那年夏天,我真没有推你落水,你要信我。」 这是苏清婉至死皆忘不了的执念,自己又怎么能不相信她呢。 苏雪遥闭上眼睛,眼中伤痛悲悯一闪而过,她轻轻道:「姨娘是被鲁王派来的人害了的。到现在你还要对鲁王执迷不悟么?不管他对你了什么花言巧语,他都是骗你的。」 苏清婉来揩拭着眼泪,泪水快要止住了,听她这么一,又羞又气。 夏菊已经告诉她中毒的实情,然而她心中那一腔情思缠绕,虽然明知道鲁王必然脱不开关系,但是她还是慌乱地低声道:「不会的!鲁王千头万绪,哪里事事都知道,这必然是他属下背着他干的。他不会杀我娘!」 苏雪遥见她的模样,似乎看到前生的自己,识人不清,误将豺狼豺狼当恩人。 苏雪遥缓缓道:「你知道皇后被褫夺凤印禁足了么?」 苏清婉大惊失色,抬起头来。 苏雪遥接着「皇后在中秋宴上,拿出了我跟鲁王往来的书信,找了个江湖骗子装作我的情郎,污蔑我跟他有私情。这就是鲁王的手段。你到此,还不清醒么?」 苏清婉望着她的妹妹,看着她的神色,明白苏雪遥的是真话。 她终于忍不住崩溃痛哭起来,她那自欺欺人的心理防线被立刻打破了。她自然知道鲁王对苏雪遥又多么势在必得,如果他能对苏雪遥下次狠手,那么杀了自己的娘,也必不在话下。 苏清婉心中既恨又悔。又听苏雪遥缓缓道:「姐姐不肯见姨娘。然而姐姐知道姨娘若无解药,便活不过今晚么?」 苏清婉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夏菊的院之中,一头扑了进去。 苏雪遥在院中没有进去,只听屋中她们母女俩一见面,便抱头痛哭起来。 苏雪遥又叹了口气,便留下她们母女相聚,不再去打扰。 她转头询问看管苏清婉的婆子,问苏清婉的近况。婆子们苏清婉每日都在屋中绣嫁妆,不爱多言。 苏雪遥在院中,看着这深秋的景色,草木凋零,一夜狂风过后,枫叶便落尽了,满目皆是一片凄凉的枯黄。她重生之后,只想着前世的悲剧不要重演。然而还是敌不过这人心叵测。 陆莫繁匆匆而来,苏雪遥见先生头上还有点点热汗,心中十分感激。陆莫繁却顾不得跟她寒暄,只问「病人在哪里。」 事急从权,陆莫繁也是他们的知交长辈,她便直接请他进去了。 陆莫繁进了屋中,静静地给夏菊诊脉,左右两只手换了一遍。他起来,引着苏雪遥到了外面。苏清婉也慌忙跟了出去。 她们皆焦急地等着陆莫繁的诊断。 陆莫繁沉吟着捋着胡须摇头道:「毒入肺腑,实在难以救活了。」 苏清婉一时忍不住悲声。苏雪遥却轻轻道:「也许还有办法。」 大家一惊,皆看着她,苏清婉一时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哀恳道:「妹妹,你若能救姨娘,以后万事我皆听你的。」 苏雪遥望着陆莫繁,轻轻道:「先生我身中奇毒,不知是否能以毒攻毒?」 她方才忽然想起,前世厉芜尘让曾拿她的血,压抑他身上的毒性,初开始也有效果,后来却逐渐不管用了。她想到厉芜尘,心中一时有点恍惚。 而陆莫繁听了她的话,却大吃一惊。 他端详着苏雪遥,只觉得她绝色倾城,无一处不美。 他要为她诊脉,苏雪遥依言伸出手腕,这样手指一搭,陆莫繁却吃了一惊。 苏雪遥的脉象,十分奇怪,而且显示她脏腑中另有一股纠结的寒气。 v第十二章[01.16] 陆莫繁道:「王妃可是从就体虚怕冷?自从中毒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苏雪遥点头。陆莫繁凝重地「王妃你的脉象确实十分古怪,但是老夫行医多年,也不敢断定王妃是否中毒,还只是你脏腑之间先天带来的寒气作祟。」 「妹妹!不管什么法子,有用没有用,都试试吧!」苏清婉急切地。她一时着急又埋怨道:「你不会早就盼着姨娘死,所以能救也不恳救吧?」 一边的绿绮听苏清婉如此,她立刻就忍不住了。 绿绮义愤地「二姐 ,夏姨娘谋害姐!姐如今身子里的毒,都是拜夏姨娘所赐!奴才谋害主子是重罪,要杀头的!姐现在对夏姨娘已经仁至义尽了!」 苏清婉遭绿绮如此抢白,才想起此时的情景,她无论如何不该触怒苏雪遥。 她不由落下泪来,焦急地看着苏雪遥「是我不对,妹妹我食言了。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姨娘,就大胆一试罢!」 此时,谢衡月正飞快地从房顶上掠过。 谢衡月这些日子在京城事务繁忙,又要习武又要接待来试探虚实的各方人等,尝试投诚谈条件的诸多势力,还要审问抓获的谢清商余党,逐个包抄他的据点。 这些日子以来,除却谢清商一派的重要人物,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谢衡月没有动之外,他们手下办差的人,皆被他一个个秘密抓捕。 京城之中表面十分平静,实际暗流涌动,早就风声鹤唳了。 谢衡月既在中秋之宴后,得了隆庆皇帝的支持,他想徐徐图之,但是陆莫繁的稻种不等人。 他几次面见隆庆皇帝,想跟他陆莫繁的抗旱计划,隆庆皇帝却闭关炼丹,难以见到。他仗着武艺高强闯了进去,却差点被当做刺客打杀。 丹炉边的隆庆皇帝见他执着,只丢给他四个字「你看着办。」 既得了这四个字,谢衡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以他目前在朝中的势力,想要推广这个计划,犹如白日做梦。光朝堂上的吵闹扯皮就够他心力交瘁的。 谢衡月知道,只有自己掌握住核心权力,才能有革新的希望。故而明知操之过急,却不得不冒险一搏。 如今他只能走兵行险着,借着拉下谢清商,清理朝堂,提擢自己人,才能抢到时间,派出去大批人手去地方指导耕种,抗旱保丰收。 而隆庆皇帝赐给他的尚方宝剑,他已经交给他的人,带去绥远。以便到时候弹压局势。 事情千头万绪,桩桩都不可轻忽,他每日不过睡两个时辰。 而朝中的实权人物,世家大族们派出来的人,皆是十分精明,这几日谢衡月颇为疲惫。 到了此时,他差不多安排妥当,就等收了。此时他若要出击,便一击而中,让谢清商再无处遁逃。 而他跟随镇安大长公主,终于将谢氏家传武学得差不多了。 他对镇安大长公主,他王妃的重阳宴席也该开了,不能没有男主人坐镇。他以此向镇安大长公主告假,终于又回到了书院,回到了妻子身边。 他去他们的院中寻妻子,却扑了个空,问清楚了苏雪遥的去向,便一路疾奔而来。 当谢衡月从房顶上一路飞过,他落在院中,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雪遥手里拿着一把利刃,鲜血从她的腕中流了下来,那般刺目。 苏雪遥只觉一阵风过,她便被人紧紧搂住了,同时她手中的匕首也被夺了过来,耳边响起了谢衡月沙哑而痛楚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苏雪遥抬起头,却见谢衡月的眼圈皆红了,他痛苦地问「你为什么如此?王妃为什么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你有什么难事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自己伤害自己?是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他这般深情焦急,大家在一边都看愣了。 苏雪遥来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然而此时她不由满面红晕,她望着焦急的夫君,轻轻道:「夫君,妾身并非自残,而是救人。」 绿绮在一边焦急地「哎呀,不要白挨这一刀啊,姐的血要滴下去了。」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总算又将苏雪遥手腕中的血导入了杯中。谢衡月看得十分心疼,为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推开了所有人,他要亲自做。 他心地为她裹着伤,呼吸皆喷在她莹白如玉的腕子上,「疼么?」 苏雪遥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心一颤,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 她没想到丈夫会在此时回来。 她想一个浅浅的伤口,等他回来,肯定长好了,就不要告诉他此事了。哪里知道会被抓个正着。 那边床上的夏菊,已经将那一杯血酒一饮而尽。大家都紧张地看着她。是生是死,皆看这一杯酒了。 谢衡月目光沉沉,他后悔没有让墨染也牢牢盯着他的王妃。 墨染在此便是他的内院管家,他想想墨染事情多,肯定没法随身伺候他的娇妻。但是亦慕亦苒两个,实在死板,这样的事情就该拦住。 如今虽然夏菊已经毒入肺腑,但是若真因苏雪遥的一杯血酒而死,却也是个麻烦。 却见夏菊的脸色由青转黑,接着吐出一口黑血来。 苏清婉大惊失色扑了上去,虽然开初她们都好了,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最后的不是办法的办法,然而此时见夏菊这般萎靡,生命犹如风中烛火,苏清婉依然心中犹如火烧,十分煎熬。 陆莫繁却道:「大家让开,我来把脉。」 他的手指搭上了夏菊的手腕,凝神细察了一番,脸上微微露出了一点儿喜色。 大家都紧紧盯着夏菊的脸色,她已经不是方才那样仿佛送命便在须臾之间的模样了。她的脸色虽然极为苍白,但是比刚才的青灰之色好看多了。 陆莫繁捻着胡须,望着苏雪遥微笑道:「王妃这个法子虽然凶险,然以毒攻毒,竟十分奏效。这也因为王妃已经开始解毒,体内毒素不再那么酷烈。否则的话,血中毒性太烈,救不活人,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夏菊挣扎要起来拜谢她,苏雪遥让她静养。苏清婉含着热泪,抬头望着她轻轻道:「妹妹不计前嫌搭救姨娘,我总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汗颜。妹妹的大恩大德,姐姐没齿难忘。」 v第十三章[01.16] 着苏清婉朝她深施一礼。苏雪遥忙将她扶起来。 此时苏雪遥心中却想到了厉芜尘。不知前世他中的又是何等剧毒,竟不怕她的毒血? 却听谢衡月「王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静慈师太,此次也随我回来了。」 苏雪遥惊讶地回头,谢衡月又不太情愿地「还有厉芜尘那个倒霉鬼,我也一起带回来了。」 隆庆皇帝自从中秋之后就钻在他的万寿殿中,不见任何人。谢衡月几次进宫皆吃了闭门羹,最后一次强闯进去,皇帝跟他了那四个字之后,将昏迷的厉芜尘丢了出来,留下话来「好好照顾他,不要再让他冲锋陷阵,去危险的地方。」 谢衡月也不知道皇帝这是为何,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厉芜尘醒来,问他情况,厉芜尘那该死的家伙,就了一句「皇帝很有意思。」也再也不了。 谢衡月也不知道厉芜尘跟皇帝达成了什么交易。他到底如何跟皇帝有了这般交情。 他们从夏菊的院中出来,陆莫繁便告诉谢衡月,这些天来他们育苗的进展。 陆莫繁这几日,还紧急研究出来一种打深井的技术。 因现在乃大旱之年,浅一点的井都干涸了。这种打井技术,比从前的旧方法安全,可以打穿厚厚的岩层,从极深的地方汲水。 陆莫繁叹了口气道:「然而这样的深井,如此只能救一时之急。不能当做长久的办法,还是希望赶紧下雨吧。」 苏雪遥和谢衡月对视一眼,他们皆知道,这大旱要持续三年。这个深井打井技术,此时即便有再多的毛病,都不能在乎了。他们此时只能一搏。 他们随陆莫繁去田间地头忙碌,午饭皆是简单地摆在了外面。不知不觉便已经暮色沉沉。大家收工回家。 辞别了陆莫繁,谢衡月苏雪遥俩人便朝书院走来。 谢衡月问她这些天来做了什么,苏雪遥一一作答。 不知何时他们俩进了书院,闲庭信步,走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背后。 苏雪遥发现书院广大,她竟是第一次来此处,她抬头望着那重檐高耸的殿宇,揣度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衡月却在沉沉的暮色里凝视着苏雪遥,忽然伸臂抱起了她。 苏雪遥被他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她轻轻捶着他的肩膀道:「夫君,这是在外面,我们好好叙话。」她忙看着左近,幸亏此处似乎没有人。 然而还没等她放下心,便听到了铠甲碰撞的声音,士兵的脚步声,有人怒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哗,报上名来?」 苏雪遥不想山庄原来内紧外松,居然保卫如此严格。他们发出了这一点儿动静,就惊动了人呢。 谢衡月一笑,抱着她便轻轻飞上了屋檐。 秋风吹拂着苏雪遥的裙子和长发,她抬头看这屋檐,既精致又厚重。屋檐下犹留有鸟巢,然而鸟巢中却不见鸟儿,想必秋风起的时候,它们便已经南迁移。 谢衡月顺着这陡峭的屋檐,一路飞奔,从后面绕了过来。 苏雪遥此时看到了正殿上挂着的匾额,知道这原来是汾阳书院的讲经堂。 此时已经日暮,讲经堂中烛火熄灭,显然无人在内了。 方才谢衡月抱着她在屋檐上奔跑。便听着下面的巡逻守卫们,呼喊着,在喊人帮忙,要大家一起追捕他。 苏雪遥见此情景,不由有点着急,她道:「王爷,不若我们对卫士们表明身份吧。不要再跟大家追着玩了。」 却听谢衡月沙哑着嗓子道:「我的王妃都会自己割腕子玩儿了。我还不能上屋檐玩一玩儿?」 苏雪遥见他还在计较刚才之事,她也急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君,我没法子见死不救的。」 谢衡月望着怀中娇妻那娇艳的模样,如此柔弱,又如此有主意,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轻轻一叹。 苏雪遥却听谢衡月「闭上眼睛,不要害怕。」 话之间他便跃了起来。苏雪遥这次却没有闭眼睛,她已经习惯了,她的丈夫天天抱着她这样高来高去了。不想入目只见黑沉沉的窗棂扑面而来,苏雪遥还是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听「哗啦啦」一声,谢衡月一脚便踹开了窗户,从窗户跳进了讲经堂中。 苏雪遥正要埋怨,却听堂中两人惊叫起来。 苏雪遥一看,不免大羞,心跳不已。 只见这讲经堂楼上,竟有一对野鸳鸯,正滚在地板上,交颈而卧,衣衫不整,情浓之极,却被他们二人打扰。 谢衡月不想他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便恶人先告状喝道:「何人在此做此不雅之事?」 苏雪遥忙推着他,让他放她下来,谢衡月却遮住她的眼睛,不许她看他们眼前的狼狈。 那二人被人撞破,来心中惶恐,但是听到了谢衡月的声音,反而大定了。 只听一女子娇娇怯怯地「妾身还未拜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苏雪遥一愣,谢衡月终于放开了捂着她眼睛的手。 那二人已经整理好衣衫了起来,苏雪遥这才发现,原来那个男的,竟是王匡卢。 王匡卢此时脸上也微微红了,但是他大大方方地给谢衡月行个礼道:「生亦要拜谢王爷,搭救我妻。我们夫妻二人,结草衔环定要报答王爷。」 v第十四章[01.16] 原来此去京城,谢衡月既已决定对谢清商动手,便不再隐忍。 他一不做二不休,抄了谢清商的京郊别院,将院中被谢清商抢来的女子皆救了出来。 他们亦在后院中发掘出诸多女子尸首,谢清商真是丧心病狂,他若登基,必定天下大乱。 谢衡月一直记着王匡卢的未婚妻,将她救了出来,就交给了王匡卢。王匡卢带着他的未婚妻一起回到了书院,不想他们会在此地碰到。 谢衡月望着王匡卢,这家伙定然跟自己八字相冲。 自己不过想寻个地方与娇妻温存片刻,每次都能碰上他扫兴。 谢衡月瞅了瞅那低着头羞涩的女子,又看看王匡卢道:「虽有婚约,亦不可如此草率,好歹拜过堂来。」 王匡卢的表妹满面通红垂首不语,王匡卢却十分脸皮厚道:「已然告过天地,我与我妻拜过堂的了。」 王匡卢不等谢衡月瞪眼睛,便又微笑道:「学生斗胆,请王爷为学生和表妹主婚。」 苏雪遥轻轻拉着谢衡月的袖子。 她心中浮现起前世普善寺那个一心挖地洞想逃出去的王匡卢。想他前生遭遇一定极惨,如今他这般意气风发,实属难得。 谢衡月看了看王匡卢身边那羞窘的佳人,哼了一声道:「王允了!」 他就不再看这对惊喜的野鸳鸯,抱起王妃,重新蹿了出去。 他运起轻功,在屋檐上一点,便窜上了屋脊。顺着屋脊再一跃,便跃上了旁边稍矮一点的正殿屋脊。 他顺着正殿屋脊飞奔起来。 他听着后面讲经堂中的嘈杂声,呵呵笑了,感谢王匡卢替他吸引守卫的注意力。 至于王匡卢如何对巡逻守卫们,又如何脱身,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王匡卢这家伙未免行动也太快了,昨日刚刚救出了人,今日他便要做成熟饭,如此快手,实在可恨。 自己的圆房之日还在半年之后,真是岂有此理。 苏雪遥被他抱在怀中,带着在屋脊上狂奔。 暮色之中,丈夫的眉眼越发显得深且黑,十分英俊。 苏雪遥不由搂紧了丈夫的臂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轻轻吻着他的唇。 她满腹的相思,到此时方才倾泻而出。 而谢衡月大惊之下,差一点儿从房顶上掉下去。他猛然停下了脚步,也凝视着苏雪遥,沙哑道:「阿遥,我好想你。」便低头深深吻上了她。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质问她「阿遥,你真的想我么?为什么我每日写那么长的信,你却回复那么短几句?你知道我这些天来,把你的每一个字都会倒背如流了么?」 苏雪遥不由一阵羞涩,他们额头相抵呼吸相闻。暮色中的秋风虽寒冷,但是此时他们两人却心中一片火热。 苏雪遥羞红了脸颊,轻轻道:「衡月,妾身这些日子,十分挂念郎君,只是……」 谢衡月含住了她唇,轻轻道:「只是你太害羞,不知道什么对么?」 她不想自己的心事被谢衡月出来。 她只觉被紧紧箍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谢衡月吻着她的滋味,还跟她夜夜梦中梦到的一样甜美。 她也忍不住抱紧了夫君,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这深情之中,忘记了一切烦恼。 却听谢衡月沙哑着嗓子道:「我问了静慈师太。师太等你解毒之后,我们可以圆房了,到时候亦可让你受孕。」 苏雪遥吃了一惊,面上红晕更甚,虽然害羞,然而此等大事,还需问个清楚。 她待要推开他问个仔细,却被他的吻,吻得手脚皆软,一时什么都忘了。 暮色之中,袁腾义和展宇在下面远远地缀着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二人。 他们追到了近前,抬头看两人在屋脊上那般缠绵相拥。 展宇不由脸一红,咳了一声,忙低下头来。 袁腾义将苏雪遥的模样收入眼中,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此时背后来了一人,正是罗振康。罗振康看了一眼道:「一回来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他看着袁腾义道:「听袁兄已经为京城百花楼的姑娘赎身,这是要办喜事了么?」 袁腾义呵呵一笑,心中一冷,他自是知道罗振康的手段,但是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袁腾义淡淡道:「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不成功便成仁。自然要为亲近的人考虑一番了。」 罗振康叹了口气,有些萧「袁兄还有人可以挂念,我到了如今才发现,我竟无人可以牵挂。」 展宇转过身来,他年纪尚轻,是个孤儿,从养在王府。 他眼里皆是兴奋之情道:「二位何必做此颓废模样?等他日功成,好日子在后面呢!」 罗振康和袁腾义皆一笑,道:「展护卫得对!」 v第十五章[01.16] 重阳这日,车如流水马如龙。 从京城到甘泉山的山道上,挤满了来温泉别院的显贵们和随从。天未亮,山道上便已经车马喧阗。 更亲近的人,比如苏雪遥的大姐苏雪芸和母亲田氏,包括镇安大长公主,静惠公主等,早在前日便住进来了。此时也不必赶大早了。 如今苏雪遥正在和诸位亲近的亲友们在凉亭中叙话。 这凉亭建在山上,从此望下去,东面云海翻滚,秋阳高照,十分绮丽。而西面则能看得到那逶迤的山道上,流水一般的车辆。 温泉别院依着山中温泉而建,正在甘泉峰顶,靠着汾阳书院。深秋时节,满山草木皆黄,偶尔还有一星半点儿的绿色,在一片枯黄焦黄中也显得没有精神。 镇安大长公主看着山下的车队,摇摇头道:「这么多人,幸亏你摆了流水席。否则等到人齐了再开大宴……」 静惠公主接言道:「那就把大家都饿死了。」 众人一笑,苏雪遥心中有点紧张,前世这样的事情,她其实并不经手,都是交给墨染芝华绿绮红鸾,她就当撒手掌柜。 前世她与谢衡月吵得鸡飞狗跳,偶然开个宴会,也十分敷衍,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光临。 如今她准备这么久,就怕还有想不周到的地方,到时候出了纰漏。 而在离此不远处的甘泉山的另一座山峰上。谢衡月也俯视着那人流,他冷笑道:「谢清商的人到哪里了?」 展宇展开了从信鸽腿上的信筒中取出的信,道:「谢清商已经调动了他在京师中所有的力量。他也要跟我们决一死战了。」 罗振康在一边笑道:「那是当然了,他即使想装孙子都装不住了。这些天来,他的羽翼被剪除不少。多少他们穆家的座上宾皆闭门谢客,以保平安。」 王匡卢点头道:「这便是天下之势,顺势而起,便能事半功倍,反之亦然。鲁王如今已经失势。」 他们都知道来以谢清商筹谋多年盘根错节的势力,他应该就此潜伏不动,再图良机。然而谢清商没想到谢衡月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自从谢衡月回京,动不动就闯进他的鲁王府去,反复追问他与大皇子赈灾的细节。他被皇帝授予查案的职权,又有尚方宝剑在手,竟无人敢碰他的锋芒。 谢衡月每次都来查看他的伤情,他一旦伤愈就要跟着他去内务府过堂。 谢衡月做出这样一副得意便猖狂的人模样,整天逼迫折辱谢清商,就是要逼得他现在就反。 如今苏雪遥在甘泉山温泉别院设宴,更是给了谢清商一个香香的大诱饵,如果谢清商到现在还能忍住,他就佩服谢清商了。 展宇接着「通往京师的要道,已经命令东西大营守将设卡封住了。左近埋伏着人马,一有异动,便行剿灭。」 谢衡月点点头,这些天来,他终于争取到了京中几位重要将领的支持。 他深知此时发难太过勉强,然而现在地方上吏治废弛,若通过正规途径来推广命令 ,恐怕是等三年大旱结束,新稻种都推行不开。 苏雪遥告诉他,她在梦中梦到隆庆皇帝接受采纳了陆莫繁的办法。 然而推广新稻种,要触动既有的大家族的利益。这革新,遇上重重阻力不,还有人放火焚烧了陆莫繁的稻种。 陆莫繁的失败,让最后一个拯救国朝的机会,就此断送。谢衡月眼神一变,妻子的这个梦十分可怕,然而却是有可能变为现实的未来。他决心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一定要铤而走险,出此奇兵,先拿下谢清商,整顿中央,其后再图地方。 他惊讶地望着远处的龙旗仪仗「为什么皇帝会来?皇上出巡非同可,速速派人接应!」 山下的皇辇之中,皇帝和皇后并排坐着。 皇后面色如冰。而皇帝看着甘泉山的秋日景色,轻轻道:「梓童,上一次你我出游,还是十几年前吧?」 皇后穆慈仁被禁足多日,大权旁落,若不是她在宫中经营已久,一时她们还摆布不到她。她早就被贵妃等人生吞活剥了。 她这些年外表忠厚,实际下手狠辣,凡是隆庆皇帝的近身之人,皆被她在暗中下了不孕的药物,是以竟无人能诞下皇嗣。 后宫女子远离家人,如履薄冰,所求不过是皇帝宠爱,能有皇嗣傍身,后半生无忧。 皇后坏人子嗣,此等大恨,平日里大家畏惧她的淫威,畏惧穆家滔天的权势,只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她失势了,正是众人有仇报仇的时候。 何况谢衡月对谢清商百般逼迫,谢清商竟没有功夫偷入皇城看顾她。相反京中人人皆知谢衡月在对谢清商以及穆家的势力大肆攻伐,他们的倾覆便在旦夕。 皇后依然盛装明艳无比,然而脸上却再也挤不出笑容,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依然那般英俊。 她少女时代,对隆庆皇帝一见倾心,费尽心思嫁给他,为他养育皇子,多年来尽心尽力为他打理六宫。可到头来,他却将自己丢给群狼践踏,如今还能这般轻描淡写地问出这等貌似深情的话。 穆慈仁垂下眼睫毛,将她的一腔仇恨皆隐藏起来,她低声道:「嘉怡皇后去后,皇帝就再未出城游猎,自然也未曾与宫出行。」 隆庆皇帝听她故意提到嘉怡皇后的死,知道她这是心存怨恨。他对这样的怨恨已经见多了,然而还是做不到毫不在意。 皇后也知道他做不到。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才能伤害你。 隆庆皇帝看着满山的秋林被秋风吹着,呼啸着,他轻轻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在丹炉边对着火焰,总觉得嘉怡皇后还在身边,竟然没有注意到,原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 穆慈仁暗中咬着牙。却听隆庆皇帝温柔地「梓童,今日我们难得出来。都不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好好游玩一番吧。」 穆慈仁虽然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然而此时听到隆庆皇帝这样温存的话语,还是没忍住眼泪,瞬间便泪水盈满了眼眶。 隆庆皇帝却像没看见她的眼泪一样,仰望着头上碧蓝的天空,他轻轻道:「一连多日皆是阴沉沉的天,却没有下半点儿雨。既然不下雨,那么晴了也好。」 在甘泉山的另一座山峰上,谢清商坐在滑竿上,他望着招展的龙旗,咬牙切齿道:「皇帝这是来做什么?他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谢清商这些天被谢衡月折腾得不轻,他来伤势重,但是他有名医医治,可以迅速恢复,然而谢衡月天天上门堵他,他竟不敢好得太快,吃了无数苦头。 v第16章[01.25] 如今他敷上了独门秘药,止住了疼痛,却依然难以上马打仗。这般重要的时刻,他只能被人用滑竿抬上来。 谢清商想到此处就一阵暴躁,他扭头骂道:「你不是你这药很管用吗?我都服了三天药了,怎么现在我居然还是不起来!」 在他身边是一个面容俊雅,却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他听着谢清商的话,只是躬身谢罪,不发一言。 在一边的谢清商的亲舅舅,承恩伯穆望道心翼翼地「殿下不要太生气,当心伤口迸裂。」 谢清商眼里闪着阴鸷的光芒道:「你们穆家这么多年,借着皇后外家的名头,得了不少好处。事到如今,你们想置身事外,看看谢衡月那条疯狗会不会放过你们!别忘了当年八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谢清商背后的那个中年人,听到八公主三个字,眼睛中闪过一道光,便又熄灭了。 温泉别院中,丝竹管弦阵阵,流水宴席摆开,客人们随到随吃,随吃随走。一应接引厮丫头,都十分周到。 这温泉别院,是前朝皇帝的过冬别宫,当初修葺得十分精致。前朝灭后,高祖舍弃这奢靡之地,将它赐给甘泉山庄。 温泉别院占地广,维护起来十分费力,苏家只是将其草草修缮一番,把前朝皇室的彩绘等统统剥去了。 众人正吃酒的吃酒,预备去温泉的去温泉,却看温泉别院中一阵忙乱「圣上驾到了!」 今日虽然是苏雪遥设宴宴请姐夫人们,但是如今这样的环境里,各家的男人们,勋贵大臣们也皆以护送之名跟着来了。 姐夫人们还在前面叙话,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论头面首饰妆容衣服。 而送她们来的各家的男人们却早就下了温泉。 此地的温泉有大有,有露天有隔间,大大足有数百池子。 他们选定了温泉,便下水去。吃食和酒皆放在木头托盘中,飘在温泉之中,泡着温泉,喝着酒,听着丝竹管弦,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结果外面这一声喊,又来了厮们挨个温泉池传话,告诉他们皇帝来啦,速来迎驾。 这一下可苦了在池子里泡成发红的龙虾一般的诸位大人们。他们一听这消息,不顾身子还滴着水,就忙着从温泉里面跑出来。 这深秋时节,又在甘泉山顶上,山风吹过,颇为寒冷。大人们这般沾着水从温泉里跑出来,被山风一吹,不由冷得浑身打哆嗦。 而那边山道上也人仰马翻十分热闹。 皇帝御驾亲临,山道上的众人忙着给皇帝让路。然而山路狭窄亦没有多少回旋余地。有不少马车,差一点儿被挤到山沟里去。 这样一番忙碌之后,皇帝和皇后的圣驾终于来到了温泉别院门口。 皇帝与皇后下了御辇,众人早就在门口迎候,一时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皇帝望着这温泉别院的地形,易守难攻。他皱着眉头想着前朝皇帝为什么要在这里设行宫,若这里被围,显然是个绝地啊。 谢衡月也在快马加鞭地朝这里来,他设下的伏击狙击地点皆离温泉别院还有一段距离。皇帝忽然就跑来了,恐怕对方也会改了目标,而自己的计划也需要临时变更了。 秋风吹拂着谢衡月的衣袍,他一面策马飞奔,一面问展宇「杨公公怎么没提前放消息回来?」他眉头紧皱,不明白隆庆皇帝为什么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温泉别院中,隆庆皇帝看着来迎驾的众人,他的大臣们很多头上还湿漉漉的,伏地磕头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背上的衣服,皆被水洇湿了。 隆庆皇帝不由觉得很有意思,脸上带上了笑容。 他一挥手,便漫不经心地让他们起身,又道:「你们不要拘谨,朕只是想着秋日盛景,出来散个心。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要管朕就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苏雪遥和镇安大长公主脸上。 镇安大长公主望着他,他们彼此都在那一刻明白了对方所想。老太太明明刚才还谈笑风生,十分开心,此时却板起脸来。 苏雪遥望着依旧在隆庆皇帝身边,看上去十分端庄高贵的皇后,心中也觉得一阵气闷。不是了皇后要被禁足很久么,怎么这么快,皇帝就将她带了出来。 皇帝今天却似乎心情很好,看不到所有人的表情。 苏雪遥只能前面带路,将皇帝皇后引进了大厅,便吩咐人摆上茶果来。 皇后一扫在御辇之中的冰冷之色,十分亲切地看着苏雪遥道:「晋王妃辛苦了。这样的大会一定很操劳吧。」 皇后的态度仿佛在中秋宴上,要置苏雪遥于死地的人不是她。她还是那个温良贤淑美名在外的皇后。 苏雪遥还未答话,却听前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大家皆朝外看,谢衡月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进来,正好听到了皇后的问话,将马鞭丢给了身后的展宇,冷冷道:「皇后贵足踏贱地,招待不周了。」 苏雪遥见到丈夫回来,心中终于放下心来。她冲他微微一笑,他也冲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谢衡月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日头,便向隆庆皇帝请示道:「既然父皇到了,时间不早了,不若就此开宴吧。」 苏雪遥准备了流水席,亦准备了大宴会的席面,只是如今皇帝驾临,这酒菜恐怕就有点不够隆重了。然而此时她一时之间变不出御膳来。 隆庆皇帝见到儿子急匆匆赶回来,他心中一叹,自然明白了此番他来,为了什么。他便点点头道:「开宴吧。」 一时各色佳肴流水一般地端上来了,充满了甘泉山中的野趣,各种食材皆十分新鲜。连胃口很差的隆庆皇帝,都忍不住多吃了几筷子。 苏雪遥见此情景,心中松了口气。只有皇后只是端坐,水米皆未曾进,苏雪遥自然知道她是不敢吃。原来皇后也有怕的时候。 想想不久之前中秋宴会上,自己亦什么都不敢吃。没想到还没过了多久,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也会不敢吃别人的吃食。 大厅厅门大敞,深秋的山风直吹而入,带着萧瑟的秋意,以及满山浓郁的草木清香。 v第17章[01.25] 苏雪遥考虑到了如今的情形,所以凉菜少,热菜大多数用火炉煨着,以免被秋风吹凉了。 只听隆庆皇帝在座上问道:「这道菜是什么东西做的?朕怎么不认识?」 侍卫太监皆一哄而上,紧张兮兮地要给隆庆皇帝检查食物。隆庆皇帝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苏雪遥心里一咯噔,却听殿外有人「这菜是人做的,人愿为皇上详细解其中的奥妙。」 这个声音正是她的好哥哥苏冀南。她很奇怪,明明苏冀南是做饭后甜点的,怎么现在主菜的席面儿也让他做了。 她正在着急的时候,瞥见了丈夫脸上的一丝笑意,明白这是他的主意。 苏冀南已经走了进来,跪在中间。皇帝便问他「这是什么菜?你怎么做的?」 苏冀南此时看上去十分光鲜,是个清爽干净,英俊不凡的公子哥。众人皆好奇地看着他。 有人认识他,低声「这不是宰辅府的二少爷么?听闻他确实擅于庖厨。」 苏冀南缓缓道:「人用的是汾阳书院山长陆莫繁改良过的品种。皇上慧眼如炬,一眼就认出了它的不凡。它原是山间苦涩的野果,只有一点微甘。被改良之后,个头大了,口感也好。大家都喊它做陆公果。」 隆庆皇帝听到这儿,再看看苏冀南和谢衡月的脸,已经明白他们今日献上这道菜的用意。 他一时沉默不语,又夹了一筷子尝尝,只觉确实美味。他便点点头道:「好。你做得好。陆莫繁也做得好。传赏!赐黄金百两。」 苏冀南心中乐开了花,幸好他是大家族子弟,还懂得分寸,没有当场手舞足蹈起来,他磕头谢恩。 苏冀南心中觉得隆庆皇帝真是他的伯乐,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现在就进宫当御厨。 不提这边苏冀南高兴万分,乐颠颠地继续回到后厨,预备大显身手,搞更多奇怪的东西出来,以博赏赐。 单谢衡月此时看着宴会上大家的反应,心里却一阵冰凉。 刚才还一致对新菜叫好的人们,有些人却不再对这道菜下筷子了。谢衡月将这些人一一记在心中。 还有些人来也不想吃,但是隆庆皇帝喊赏了,他们便接着筷筷地意思意思沾沾嘴唇。 剩下的那些人,数目不多,是那些只要好吃喜欢吃,就下筷子吃,什么也不想,不管它是什么东西的人。 他的岳父望着他对他点点头,夹了一筷子吃下去了。 谢衡月方才心中的冰冷又化作暖流,岳父这是在表示支持他。 然而他看了看此时的情景,就知道他要推广的抗旱稻种,将会遇到怎么样的阻力了。 他望着座上的皇帝,皇帝只顾吃那一道素炒陆公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谢衡月便径直跪在了地上,抬头道:「儿臣有事启奏。」 苏雪遥此时也明白了他们的布置,知道丈夫想什么了。他已经努力过一次了,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来,会有不同的结果么? 苏雪遥在一边,望着丈夫,心中十分忐忑。 谢衡月的这句话,让厅中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 大家心中也十分忐忑,不知道谢衡月这一次又要掀起什么风波。 一时之间,宴会上十分安静,只有呼呼的山风穿过厅堂的声音。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道:「草民参见皇上。」 走进来的人穿着儒衫,虽上了年纪,依旧俊逸潇洒,正是陆莫繁。 苏雪遥又吃了一惊,她开宴之前便请过陆山长,但是那时候陆山长他不来。 苏雪遥自然知道陆莫繁此次出现,一定是专程来拜访皇帝的。 大家皆望向陆莫繁,镇安大长公主的头上的珠冠摇晃,她凝视着陆莫繁,眼中各种复杂情绪交织着。 隆庆皇帝也看到了她眼中的神色,他心里想,自己果然来对了。镇安大长公主,提出要在这温泉山庄开宴,果然是意在陆莫繁。 隆庆皇帝一边想,一边便了起来,道:「陆先生无需多礼,赐座。」 皇帝登基之前,曾向陆莫繁问策,亦延揽过他。但是陆莫繁婉拒了。 皇帝看着陆莫繁,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不再年轻。但是皇帝忘不了陆莫繁当年的话。 陆莫繁此时来见皇帝也是硬着头皮,因他当年可是得罪了皇帝。 那时候他还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 陆莫繁对着即将登基,被封为太子的皇帝「天地君亲师。然高祖对我汾阳书院的学子过,我们学子不管出仕还是在野,皆要记住一条要为民请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虽然他引用的是圣人的言论,然而当着未来的皇帝的面,他就敢如此,当时立刻令隆庆皇帝变了脸色。 隆庆皇帝登基后,陆莫繁曾十分担忧。没想到隆庆皇帝心胸宽广,为人也宽仁,并未跟他秋后算账。 陆莫繁望着座上的皇帝,他其实也不明白,隆庆皇帝为何从当年那个励精图治的中兴之主,变成现在只要沉迷炼丹不理朝政的模样。 虽然今日的乱局来自皇子夺嫡,然而问题的根,还是出在隆庆皇帝身上。 陆莫繁心中慨叹,这还真是因一人而兴,亦因一人而亡。 v第18章[01.25] 看着隆庆皇帝,陆莫繁更加明白了,王朝继任者的贤与不肖,于国运有多么重要。 想想先帝,冷眼看着他的皇子们斗得不可开交,最后皇子们死的死,残的残,只剩隆庆皇帝一个囫囵人,只能让他登基,实在是可悲又可叹了。 隆庆皇帝也仔细看着陆莫繁,然而他想的却跟他完全不同。 隆庆皇帝想的是,当年自己没能请到陆莫繁出山。而如今他儿子居然请动他了。可知谢衡月比自己强。 隆庆皇帝看着谢衡月,只觉他秀逸绝伦,果然不像自己,他更像他的母亲嘉怡先皇后。 隆庆皇帝心中一疼,便请陆莫繁入座。 然而谢衡月却下面朗声道:「皇上,陆山长苦心孤诣,发现了耐旱水稻以及耐旱麦一事,儿臣已经回禀过父皇了。如今父皇与陆山长会面,父皇对此事的细节若还有什么疑问,不若与陆山长好好谈谈,令陆山长为父皇解。」 陆莫繁忙躬身道:「草民惶恐,自当尽心为陛下分。」 隆庆皇帝点点头。陆莫繁要在此光他那抗旱水稻的好处,那自然没什么了。 谁知道谢衡月见隆庆皇帝点头,立刻接着「这抗旱水稻以及麦,便是皇朝抵御这次旱情的杀手锏。父皇还请早日下令向全国推广稻种。以免大旱之下,庄稼歉收,百姓饥寒,造成全国动荡。」 隆庆皇帝心中轻轻一叹。谢衡月这是故意在此时提及水稻一事。他这是在向自己表明他的决心,他已经孤注一掷了。 隆庆皇帝凝视着他,然而你可知道要推动一项改革,会有多么难么? 今日座中的大臣们人很齐全,快赶上上月中秋皇宫夜宴的人了。人多,自然嘴也杂。 谢衡月的话音一落,户部尚书便立时出言反对「六皇子不通农事,这粮食新品种推广,需要经过户部的严格检验,短的也要耗时三年,长的,十几年,几十年皆不为过。」 众人皆点头。 户部尚书接着慷慨激昂地反对道:「尤其稻谷麦皆是要入口的粮食,关系国朝根,岂能如此草率行事。只凭六皇子一语便要推行全国?没有这样的规矩。」 隆庆皇帝见谢衡月要分辨,他摆摆手,制止了他。 隆庆皇帝威严地看着大家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再提了。今日乃是晋王妃的温泉宴会,你们不要如此无趣,将好好的宴会变成朝会。」 苏雪遥见到如此情景,终于明白了丈夫为何他等不得了。户部一直由谢清商把持,户部尚书亦是谢清商的人。 苏雪遥望向丈夫,谢衡月遭此挫折,他的的表情倒十分镇静。他在开口之前,便早已料到会是今日的局面了。 谢衡月便行了个礼,再不话。大家见他走向苏雪遥,到此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从此之后,宴会上再上来什么什么没见过的新鲜菜色。 很多人便再也不敢下筷子了,唯恐那菜色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新式品种做的。唯恐它会对人们有害处。 苏雪遥指挥仆役往来伺候,始终十分忙碌。她也注意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那一定是二哥精心烹饪的。 她其实此时倒是很想吃二哥的稀奇菜色,不晓得二哥做成了什么口味,才让皇帝赞不绝口。 墨染一直在后厨忙碌,趁着上菜的功夫才来悄悄告诉她「后厨中皇家试菜的太监们脸色越来越白了。他们唯恐被二舅爷的新式菜毒死。二舅爷每做出一道,他们都一副视死如归咬牙尝试的模样。」 苏雪遥不由抿嘴一笑,亦悄悄问她「那我二哥,他如何?」 苏雪遥想想过去大家嫌弃他的菜色,他每次都很愤愤不平,如今他不止被亲友嫌弃,还被外人嫌弃,不知道会不会痛改前非。 墨染却笑着「王妃您没瞧见。二舅爷得了皇上的夸奖,在后厨嚷嚷着他如今已经有了不输给御厨的手艺了。那是大家不懂得欣赏,埋没了他这等美玉良才。谁再捏着鼻子摆出苦相,就是跟皇上作对。」 苏雪遥摇摇头,二哥是没救了。 苏雪遥这边听得热闹,墨染得开心。她们一时皆将手中的活计扔下。 墨染继续笑着悄声道:「大舅爷更促狭,他见那些太监们不敢吃,他就追着人让人吃,不上到皇上跟前,不需要尝的菜品,他也逼着人吃。还故意二舅爷受了皇上赏识,定然会进宫了,要尝菜试毒的太监们,早点习惯二舅爷的做菜的手法。」 苏雪遥与墨染偷偷笑着,苏雪遥的腰却被人忽然从后面搂住了,只听谢衡月轻轻道:「王妃何事如此开心?可还记得你的满堂宾客?还记得夫君我?」 墨染见如今主子连她的醋都要吃了,实在惹不得,急忙告辞继续回后厨了。 苏雪遥偷眼看着厅中的宾客,她将他的手拽了下来,轻嗔道:「衡月不可如此,这么多的人呢。」 她望着谢衡月沉静的眸子,想到他方才在宴会上的挫折,又不免有点心疼,她轻轻抬起帕子为他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她柔声安慰他道:「衡月不要忧心。做事哪里就能一蹴而就,那般顺利的,原便要循序渐进啊。」 谢衡月抓住了她的手。苏雪遥一惊,立刻便脸红了。然而不等她挣扎,谢衡月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 谢衡月凝视着因为忙碌而额上渗出了一点点细汗的苏雪遥,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地「王妃的永远是对的。多谢王妃关怀。」 他最后抬起脸的时候,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边。 苏雪遥的耳朵最为敏感,不由浑身轻轻一抖,他这么一闹,苏雪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他唇的触感,她一时竟将下面要做的事情皆忘了。 谢衡月见她呆呆的模样,心中爱怜不已,然此时的确不是叙话的时候。 谢衡月便轻轻对她「娘子也辛苦了,娘子你若有什么事情,便唤我。皇帝起驾之前,我不会离开温泉别院了。」 苏雪遥只听到了夫君他不会走了,她正待多问几句。 谢衡月已经转身走了,行色匆匆,想必他从厅中出来,是因为他身有要事,苏雪遥便望着他的背影,不再喊了。 然而正当她此时有些走神的时候,绿绮悄悄地来回禀她「那乐舞班子中弹月琴的姑娘,在后面试音调弦的时候,不心琴弦断了,割了手,如今没法上场了。」 v第19章[01.25] 苏雪遥一惊,她略略一想,声道:「即便没有月琴,也不打紧吧?」 绿绮一脸焦急地道:「平常是不打紧,可是他们为了这次大宴,排了新节目,少一把弦乐,很当紧。」 苏雪遥皱着眉头道:「他们怎么?」 绿绮道:「他们求王府出个乐伶,再加一把弦乐,琴也好筝也好。月琴等闲人不会学的,他们不指望了。可是咱们府内的乐伶,没有跟着来书院,如今去哪里给他找人?」 苏雪遥微微一愣,想到了越芙蓉自从中秋之后,就再没见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叹了口气道:「既然琴筝皆可,我便去看看吧。」 此时谢衡月跃上了山中高高的凉亭。 凉亭中的石桌上犹留有方才不及收拾的残棋,和瓜果等物。方才苏雪遥和诸位公主贵妇们正是在此闲谈。 此处是温泉别院的最高处,视野最好。从此处望去,看到山道上依然车轮滚滚,还在不断地有人来。整条山路上皆是打着各色旗帜的队伍。 谢衡月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苏雪遥的贴子并没有散出去这么多,想必有不少不请自来的人了。 谢衡月望着如此的光景,只觉到了入夜的时候,他们能走到温泉别院都算好的了。他心中想着如果人不够住,只能让陆莫繁腾出书院的房子暂时安顿一下了。 谢衡月这才转身问在一边的越芙蓉「你把我从宴会上叫出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越芙蓉定睛望着他,她很久不曾与他如此独处了。 只是她从前望着他,便如望着天上的明月,清辉一片,即便触摸不到,心中也是欢喜的。 而现在她望着他,依然清辉一片,然而想到自己登天梯也触不到,心中却十分痛楚。 谢衡月对上她的目光,神色丝毫不动,他只等她回话。 越芙蓉忽然流下泪来道:「我这些天来奉王爷的命令,拿到了宫廷绝密的内档,继续追查我父亲续白新当年之事。然而我发现,我父亲当年可能没有死。」 谢衡月微微皱着眉头,只见越芙蓉痛苦地「如果他没有死,那么我这些年在做什么?」 谢衡月望着越芙蓉「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帝当年念续白新乃当世名医,活人无数,虽然按律条该处以极刑,但是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痛快。续白新被赐了毒酒,当时亦验明了正身。你他没有死,又从何起呢?」 越芙蓉擦干了眼泪,悲伤地「我正是从宫廷密档里得知的。那秘档详细记述了验身结果,但是那身上标记却与我父亲不符。我起了疑心,继续调查,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消息。他当年恐怕真的没有死,死的另有其人。」 谢衡月大吃一惊。 越芙蓉神色转向悲愤「我们续家虽然不是大家族,全族上下也有几百号人。当初他出事,满族皆受牵连,我那时不过是女童,亦被没入教坊司,吃了多少苦头。我一心为蒙冤死去的他翻案,结果他却欺骗了世人,那我这些年所为何事?衡月我该如何是好?」 谢衡月看她的悲痛的神情,心中也是一叹,他道:「你父亲未死,那他此时又身在何方?他是当年的重要人证,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越芙蓉收住了悲声,她轻轻道:「王爷捣毁的谢清商藏匿抢来的妇女的那个别院,我查到他亦曾出入过。」 她垂着头,十分难过地「我父亲可能投靠了皇后一脉,亦投靠了谢清商。」 谢衡月冷笑「也许他并不是投靠,而是他来就是谢清商的人。」他心中怒不可遏,他已经查到了当年八公主之死,是谢清商所为,苦于没有十分直接的证据。 皇后下手十分狠毒,将证人门统统剪除,他也是从续白新的行医手札上才勉强找到些旁证。到如今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没想到续白新就这样冒了出来。 另一座山头上谢清商望着山路上络绎不绝的车队,他更加烦躁了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承恩伯声道:「因上次中秋烟花走漏了消息,殿下您这次严令所有人不得泄密。除了直接参与行动的人,其余人等对此一无所知。」 承恩伯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很多人今日也来赴会了。」 谢清商咬牙切齿地道:「我们的人?都来捧谢衡月那狗杂种的臭脚了,还能叫我们的人?一起都轰杀了 ,没一个可惜的!」 大家听他出这样的话,皆俯下头不敢开口,然而心里也免不了一阵颤栗。 谢清商一直顺风顺水无往不胜,近来屡遭挫折,他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有点绷不住了。 现在看见众人那般噤如寒蝉的模样,谢清商知道自己不该显示出自己暴戾的一面。 谢清商便又笑了道:「唉,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那我做主子的也只能担待你们了。再探,尽快搞到温泉别院里的全部宾客名单。计划延后,再看看再做定夺。」 谢清商回头看着他背后的那个中年人,忽然道:「续白新,当初皇后要去救你女儿,结果你女儿续芙蓉却突然失踪了。现在她长大了,却跟谢衡月混在一起,跟王作对,你该怎么办?」 那个中年人面色麻木,他躬身道:「臣眼中只有殿下和娘娘。不记得还有什么女儿。跟王爷作对的人,打杀就好。」 谢清商哈哈大笑起来,不顾笑声牵动了他的伤口,他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道:「好!」他的脑海中闪过的是另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苏雪遥。 他只恨她始终欺骗自己,亏自己还觉得苏雪遥是个女孩儿,什么都不懂,也没法引诱上钩。原来她是跟谢衡月一起玩仙人跳,布了好大的一个局。自己打雁被雁啄了眼,栽在了这么一个善于伪装的狡猾的黄毛丫头手里,实在太过冤枉。 此时那个被谢清商咬牙切齿惦记的善于伪装的黄毛丫头,正在后台调弦。摆在她面前的正是皇帝在中秋夜宴之时,赐给她的名琴焦尾琴。 绿绮望着请来的乐舞班主道:「你们面子太大了,居然请动我们王妃给你们救场。」 那班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望之十分和蔼。 班主一头热汗,忙苦笑道:「晋王妃宅心仁厚,体恤的。实在是汗颜,此次的包银,全部退回,的过后再给晋王妃加演几场,以报您的恩德。」 绿绮待要再,苏雪遥轻轻道:「班主多虑了,只要众人你们演得好,你的包银照拿。此番救场之事,你知我知,不要声张。」 班主忙道:「那是自然,人知道规矩。再不敢多嘴胡言的。晋王妃您是救苦救难的大恩人。」 绿绮瞪他「话好多,一会儿遮上幕布帘子,你们仔细着,不要冲撞了晋王妃。」 班主看了看跟在晋王妃后面的亦慕亦苒两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苦着脸道:「王妃这边儿都是女孩儿,很有规矩的,绿绮姑娘,您莫担心了。」 v第20章[01.25] 皇帝皇后和众位大臣们吃得差不多了,却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跪倒道:「请皇上贵人们移驾。贵人们想看节目的便走这边,要去泡温泉的走另一半,自有厮们引路。」 大家皆看着皇帝,皇帝不发话,何人敢乱跑。 皇帝轻轻道:「朕与皇后便去看看晋王府的节目,诸位爱卿就不必跟随了。自便吧。」 得了这句话,大臣们才敢继续泡他们的温泉。 可怜他们的头发来湿淋淋的,硬生生被这山风吹干了。他们都年岁不了,只怕回去要生病。得了皇帝的话,一个个皆争先恐后地重新下水去暖身子了。 皇后眼神一闪道:「皇上,宫也想去看看这甘泉山的温泉。」 皇帝看着她,忽然紧紧执着皇后的手,温言道:「皇后还是跟朕一起走吧。」 皇后心一跳,不知道是担心被皇帝识破,还是为了皇帝这久违的亲近之举。 皇帝看着那个给他们引路的年轻人,认出来他就是中秋烟花大会,出来放烟火的那个年轻人。 皇帝事后查过此人的底细,没想到他竟然就是王匡卢。 皇帝问道:「人皆东昌王匡卢有状元之才,怎么朕两番见你,你不是在放烟花就是做接引伴当?」 王匡卢也很无奈,他有了两次面君的机会,今次更是随身侍奉,然而他每次所做的,不是工匠活就是杂役活。 此刻王匡卢听皇帝居然还记得他,不由一阵激动。 王匡卢心中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能博圣上一笑,持烟花杂役,他亦甘之如饴,这样未免太过谄媚,没有士子风骨。 如果他百工无贵贱,下一句恐怕就该接王侯将相岂有种乎,那不就又成了反贼了。 王匡卢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学生家中贫寒,寡母靠制烟火养大了学生。作坊爆炸,寡母亦丢了一根手指,一直极为辛劳。寡母靠制作烟花,供学生读书进学,是以学生如今不能忘。而能为圣上操演烟花,亦是制作烟花的行中人,一生期盼得到的至高荣耀。」 深秋的山风吹拂着满山枯黄的树叶,在空中飞舞着,看上去十分凄凉。 隆庆皇帝听了王匡卢的话,不由微微动容。 他想到他曾看过的王匡卢的生平,知道他此时的话,皆是真话。 隆庆皇帝点点头道:「东昌王匡卢,是个可造之材。」 王匡卢大喜过望,忙跪下谢恩,知道有了这句话,明年春闱,他的状元大约是十拿九稳了。 皇帝来是要问他谢衡月和苏雪遥哪里去了,怎么派他来接引。这样一混,皇帝便忘了。 他们拾阶而上,观赏着甘泉山的秋日盛景。抬头只见一间大殿,十分恢弘,登上了最后一阶台阶,整个大殿便跃入眼帘。 碧空之下,大殿灰瓦明亮,廊檐高挑,殿宇十分宽大。而殿中乐声阵阵,十分悠扬。 这别院是前朝皇帝的行宫,是以亭台楼阁皆十分讲究,玩乐游艺之所亦应有尽有。 进大殿众人落座。只见这殿宇建在山巅,松涛阵阵,秋风徐来,山间雾气涌入,此地竟不像人间,像仙境。 隆庆皇帝只觉心胸开阔,他点点头道:「不错。」 众人入座,表演开始。 今日晋王府开宴,十分隆重,开场表演的这个班子名唤和合班。内中有一半西洋人,用西洋乐器。 这些西洋人运道而来,刚来的时候,无人问津,十分落魄。 自从他们跟着班主组成中西合璧乐舞班子和合班之后,一炮而红,在京中炙手可热。 据他们的堂会帖子已经排到明年中秋。 此时殿中的人,看到这班子,皆觉得跟着隆庆皇帝看节目,不虚此行。 苏雪遥在幕布后听到了人声喧哗。不由一阵紧张。她轻纱遮面,穿了一条素白的衣裙,看不出她的王妃身份。 亦慕亦苒和绿绮皆在她的身边。班子里的众人,以为她是王府乐伶,只想这乐伶好大排场,却不知道弹得如何。 有人来搭讪,苏雪遥垂目不语,皆被亦慕亦苒他们打发了。 苏雪遥只想言多必失。她此来只是救场,越少生枝节越好,但求平安撑过这场子,不求别的。 却听台前有人道:「我们和合班今日为大家排演了新节目。这节目将在温泉别院中初次亮相。若有粗陋之处,还望各位方家海涵。」 班主这一声介绍之后,苏雪遥只见后台的大家抱起乐器,鱼贯而出。而她始终端坐原地,手放琴弦之上,深吸一口气。 这乐团演奏,人数众多,谱子又不同,需要看前方的指挥演奏,方能保证质量。 但是苏雪遥不能出现,不能露面,只能待在这后台,却又看不到指挥。 他们商量的权宜之计是让苏雪遥先速记整个谱子,到了该她该演奏的时候,前台会以三声檀板敲击为号。 大家看着台上坐定的庞大乐队,都觉得十分新奇。 尤其这乐队中一半皆是西洋人。这些西洋人,有金发碧眼,有褐发棕眼的,高鼻深目,身量比旁边的人高出许多,穿着他们西洋的服饰,拿着大家都不认识的奇怪的乐器。 而乐队另一边则是国朝的乐伶并乐工。两相印照,十分有趣。 v第21章[02.01] 只见一个个子极高的,一头短发乱糟糟的浅栗色头发的西洋人走了上来,朝皇帝单膝行礼。 皇帝免礼之后,他转过身去,手中拿一根棍儿,朝乐队一挥,演奏就开始了。 大家一时皆静心听他们的乐音。只觉这丝竹管弦之间配上西洋的大提琴长笛圆号,听起来竟然十分和谐。演奏的曲子也十分新。 这曲子是最近京城最火的话《诉衷情》中的开场曲子。 曲子是讲一个世家公子爱上了一位世家姐,便在她窗下,夜夜为她吹笛。最终感动了姐,得到了皇帝赐婚,喜结连理的故事。 苏雪遥听着这旖旎动人的旋律,她面上早已一片红晕。 班主初跟她明曲目,并解内容的时候,她大吃一惊。 她想起之前总是打趣影射谢衡月和越芙蓉的话《月下遇芙蓉》,不想今日便出了这《诉衷情》。 她的心中纷乱,又甜又不知所措。 她方才看谱子的时候,只觉这曲子十分婉转悠扬。 然而此时她坐在后台,望着空气中被乐器震动飘起的灿金色的微尘,她被那宏大而悠扬的合奏深深吸引了。 她记得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可是她却没有听到檀板之声。 她心中惊讶,但是她的琴在这曲目之中十分重要,她当下便指尖微触琴弦,弹出一个音调。 她的琴音一起,前台的大家的演奏立刻低了下去。 指挥看了一眼那个敲檀板的人。那人乍见贵人,事先又没有排演,一紧张竟忘了。 和合班的众人心中皆捏着一把汗。他们不知道班主从王府借来的这个乐伶到底如何。他们和合班在京师创出名头,何等艰难,不要毁在今日。 此时秋风吹过,万木萧萧,殿中只剩竖琴还在轻轻撩拨众人的心弦,只听寂静中一阵清亮的琴音如流水潺潺。 隆庆皇帝身子微微一颤,他知道谁在弹琴了。 这样的琴音,他已经多年不听了。这焦尾琴的音色真是独特,世上再无琴能似它。亦再无人能似嘉怡皇后。 众人只听那琴音时而如喁喁细语情人耳鬓厮磨,时而又清丽高亢,似秋风吹入帘栊,让人心中一空。 琴音不断从琴弦上涌出,苏雪遥额上已经有了汗水。她的指尖勾剔抹挑,划出一串绝美的音符。 琴音演奏到了一个关键处,她以 「寒蝉吟秋」之势微颤琴弦。 此时应该有西洋长笛接过,然而她等了片刻,她的手腕急动,将这颤音变为了长吟,还是不见长笛吹起。 她心中十分焦急,琴音中也透出了几分期盼之意,这让座中听琴的人皆不由坐直了身子,跟着她一起紧张起来。 那西洋指挥也急了,他用指挥棒点了好几次长笛手,那长笛手却被苏雪遥的琴音所迷。 那长笛手与人多次合作过这一支曲子,然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精彩绝伦的演奏。他还在心里痴痴地想,为什么她不往下弹? 指挥实在没法子了,正打算挥舞指挥棒,让大家此时便来个大合奏。 殿中众人却听一声极高极亮的笛声响了起来,在山谷间回荡着,一声化作了万万声,正与此间的琴音相合。 苏雪遥额上的汗珠低落在琴弦上,而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指尖轻颤,一段极为缠绵美妙的曲子低徊在殿中。与那笛声遥遥相应。 那笛声渐渐由远而近,山谷间笛声的回响则逐渐止息。 等到那悠扬无比的笛声到了殿前,大家皆抬头看,不想进来的竟是谢衡月。 谢衡月来就风姿秀美,如今山风将他的宽袍大袖吹起,他的唇间不断流淌出清亮的笛音,他的表情也沉静而温情,于大家所见过的他,迥然不同。 琴音与笛音纠缠着,大家在这音乐中看到了一对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一时殿中人皆为之沉醉,大殿里一片寂静。 那指挥没想到今天班主为他找来了这么出色的乐手,太出色了,以至于乐团的众人都忘了自己的职责。 指挥实在忍不住,跑到了乐队末尾,从那敲鼓的乐手手中抢过了鼓槌,和着节奏,他敲响了鼓点,鼓点由轻及重,终于唤醒了他沉迷在音乐中的和合班的乐手们。 他们一个个这才如梦方醒,在笛音和琴音将要收尾之时,他们一种乐器接着一种乐器,以同样的旋律逐渐加入了合奏,乐音壮大起来,更加辉煌而富有激情。 一时那乐音由两人相望,变成了众人庆贺,场面十分热闹。众人皆不由回忆起自己的婚礼来,回忆起自己当初娶妻出嫁之时的旖旎风光。 这一曲终了,众人轰然喝彩。 却听座上的皇后穆慈仁道:「和合班,真是名不虚传。请你们方才那位弹琴的乐师,到前面来话吧。」 苏雪遥今日终于与夫君,像她梦中一般琴笛合奏一番。她此时正心中满盈爱意,而方才的动情演奏,亦让她浑身皆觉得疲惫。 她打算悄悄溜走,先歇一会儿再过来伺候,却听到了皇后的话。她心中一惊。 只听谢衡月轻轻道:「王妃出来吧。」 谢衡月转头望着皇后,目中皆是鄙夷。 他缓缓道:「皇上皇后忽然驾临,王府准备不周,唯恐怠慢了贵宾。王就和王妃商量,亦学那彩衣娱亲之人,为皇上演奏一曲,以博皇上一笑。」 此时坐在皇帝旁边的陆莫繁立刻道:「晋王晋王妃的孝心可嘉,乐技更是高超。」 v第22章[02.01] 皇后正要再发问,皇帝却轻轻叹了口气,他「晋王妃果然没有辱没了嘉怡皇后的好琴。你们都很好,朕今日很开心。」 皇帝这样了,皇后见此情势,只好不再多言。 皇帝虽然嘴上开心,脸上却无喜色。 苏雪遥已经从幕后走了出来,她已经紧急换上了她的王妃服饰,在了她夫君身边。 谢衡月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责备,然而她却满眼柔情地望着他。对上了她的眼神,谢衡月再有多少不满,皆不见了。 皇帝看着他们二人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的模样,又一阵恍惚。 此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跟嘉怡皇后年少之时的模样。曾几何时他们也如这对夫妻一般恩爱。 隆庆皇帝了起来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朕听这一曲就好了。你们自便。我跟皇后也去看看这温泉。」 皇帝要去泡温泉,这下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重阳佳节,大家远途跋涉而来,真的不是为了来伴驾的。 苏雪遥和谢衡月送皇帝皇后去了最大最好的温泉。 送他们二位进去,苏雪遥觉得她终于能缓一口气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前厅宴会表演还在进行,想起不断有新的勋贵到达,她叹了口气,便准备继续去接待客人。 她正要喊绿绮,才发现此时附近伺候的人皆没有了。 忽然谢衡月将她一把抱起,她忙扭脸对他「王爷,正事要紧。」 谢衡月炽热地看着她道:「你看看大家皆游乐去了,你总是帮人救场,那么为夫的场,你怎么不来救一救。」 苏雪遥微微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他的话来,她脸红着轻轻道:「我们来日方长……」 谢衡月却不依从她,将她横抱在怀里,足尖一点便飞上了短墙,他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让他们自己料理去,王妃要休息一会儿,没有大事不要打扰。」 苏雪遥知道她反对也没有用,她叹了口气道:「夫君,你不是你要图谋大事么?这几日你如此忙碌,怎么今日闲了下来。」 谢衡月轻轻笑道:「我的阿遥为何口气如此幽怨,是不是埋怨这几日为夫冷落了你,不要担心,我们马上也可以暖一暖了。」 苏雪遥知道夫君惯于跟她歪缠,她便脸一红,不去理他。 着谢衡月已经从院墙上一纵而下,就此落地。 苏雪遥定睛一看,十分吃惊,原来他们来到了靠着山的一处温泉。 温泉地处险要,亦远离别院中心,是个僻静之所。 这温泉建在了悬崖边上。孤峰独立,温泉右边就是万丈深渊,而且温泉上无顶棚,是露天的。 此时温泉水雾缭绕,山崖之外云霞翻滚,衬着碧空,十分美丽。 苏雪遥查看整个温泉别院的时候,还想这地方虽然美丽,实在有点危险,恐怕没人敢来泡。 谢衡月一来便让温泉伺候的厮丫鬟们皆走开。 苏雪遥一看是这里,顾不得害羞,抱紧了谢衡月软语央求道:「郎君,这里有点太高了,我们不若换一个吧。」 谢衡月见她抱紧了自己,竟不愿意下去的模样,他轻轻道:「为什么要换呢?我觉得这里十分好。」 苏雪遥只管抱着他的脖子,用眼睛恳求着她,却没有丝毫动作。 谢衡月被她亲密的动作撩得又有点气息不稳,他一笑道:「王妃这喜好与众不同,原来王妃喜欢穿着衣服泡温泉。那也行!」 不等苏雪遥反对,他抱着她便跃入了温泉之中。 温泉温暖的水花四射,苏雪遥大惊之下,不由搂紧了他。他们口鼻皆没入了温泉水中,忙屏住呼吸,只觉得这温泉滑腻,水温正热。 苏雪遥待要浮出水面,却被谢衡月紧紧抱在怀中,他在水中吻上了娇妻,水波荡漾,阳光从水面透过来,他的妻在水中显得那般明艳,让他的心皆跳了起来。 他紧紧吻着她,而她也紧紧抱着他,贪婪地从他口中吸着空气。 谢衡月不知道是不是水波柔软让她变得更美丽,他只管搂紧了她,吻得更深了。 这一吻十分漫长,苏雪遥差一点儿便要透不过气了,她只能紧紧地贴在谢衡月身上。直到两人肺中的气息将要用尽,谢衡月才抱着她浮出了水面。 苏雪遥大口喘着气,她的衣裙皆紧紧贴在了身上,她拍打着水面,只怕自己会沉下去。 苏雪遥抹了一脸温泉水,浸在水中太久,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她埋怨道:「夫君,岂有这样泡温泉的道理……」 谢衡月已经划着水,贴近了她,笑着道:「阿遥口味独特,要穿着衣服泡。阿遥如今既然后悔了,不若我帮阿遥除下来吧。」 苏雪遥这才明白过来,她的脸颊如火烧一般,她结结巴巴地声道:「不必劳烦王爷……王爷得对,有衣服也不妨事,不若就这样泡吧……」 方才在水中换不上气,自己心跳加快,而此时听了谢衡月的话,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苏雪遥见谢衡月的衣袍也都贴在了他的身上,水滴从他的发间滴落,让他的眉眼更加俊逸。 苏雪遥只觉得再凛冽的山风,都没法让她发热的头脑清醒过来了。她忙轻轻拍着水面,游到远离悬崖的那一边。那边的温泉水之下,有个玉石做的台子。 这玉石台子,正是让人在温泉中休息的地方。来温泉上也漂浮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各种吃食和美酒。谢衡月这一跳,托盘皆被打翻了,酒壶也在温泉中沉沉浮浮。 v第23章[02.01] 她坐在了台子上,只剩头和脖子露在温泉水面上,她轻轻道:「王爷莫闹,我们好好歇一歇吧。这几日皆太乏了。」 谢衡月轻轻一笑,便也朝她游了过来,他将她抱在了怀中,温暖的温泉水荡漾着十分温柔。 苏雪遥待要推开他,然而只觉被这温泉水一泡,浑身皆没有了力气,没能推开。 谢衡月搂着她轻轻道:「此间白雾缭绕,什么都不看到,阿遥莫要担心。这般穿着衣服泡,多么沉重,没法解困,不若我帮你除去吧。我保证规规矩矩的。我们只泡温泉,我不闹你。」 苏雪遥望着他,按着他的手,轻轻问道:「郎君,《诉衷情》这话……」 谢衡月微微一笑道:「一定是你我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便有坊间的好事者,做此曲来称颂。娘子,这是百姓们的乐趣,不妨事的。娘子之前还劝我,不要砸人饭碗。」 苏雪遥红着脸转开了头,然而《诉衷情》这话字字句句正中了她的心思,其中的缠绵爱意,令她闻之心动。 她总以为这话定然是她的郎君所做,没想到郎君此时推了个一干二净,又将她的话皆堵住了,她一时竟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而此时在别院正中,最大的温泉里,皇帝和皇后也浸在温泉水中。 皇后攀着皇帝的脖颈,话语十分温柔「皇上,阿仁多久没有服侍皇上了。此番皇上带阿仁出来,阿仁很开心。」 她的话音极媚,然而眼中却一片冰冷,只是温泉中雾气升腾,隆庆皇帝又闭着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正要做出种种诱惑姿态,忽然她挂在隆庆皇帝身上的手臂,被他一把擒在了手中。 隆庆皇帝的力气很大,穆慈仁一边咬牙,一边做娇弱的模样,依然极媚地轻呼道:「皇上你手太重了。皇上英武一如当年,令阿仁十分想念。」 隆庆皇帝望着她,她虽然面上极力在诱惑他,然而眼中却闪着厌恶的光。 隆庆皇帝猛地将她拉在了近前,他们对视着对方,看清楚对方瞳仁中自己的模样。 穆慈仁看到了一个十分情动,满心厌恶又满心欢喜的女人,她一时愣在哪儿,再也做不出什么妩媚之姿。 隆庆皇帝轻轻道:「皇后,你已经是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穆慈仁将方才的妩媚都收了起来,她冷硬地回答他「皇上什么,宫听不懂。」 皇帝将她拉开来,但是依然紧紧擒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他淡淡道:「你要朕死,朕不怪你,你逼迫裕华长公主来害朕,你的心太毒了。」 皇后一惊,习惯性地要辩解作伪,然而想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况,她又生生止住了狡辩。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皇帝为什么肯解了我的禁足。原来是要为你妹妹出头。天下医者,谁能比得过你妹妹。我要稳妥起见,不找她找谁?」 隆庆皇帝低低地笑了起来「稳妥么?就怕朕死不了么?皇后啊皇后,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么?你在撒谎。你就是想让朕死在自己亲妹手中,就像当初你设计嘉怡皇后,让她临死之时仍在怨恨朕。」 穆慈仁的脸微微扭曲起来,她想挣脱隆庆皇帝的手,但是隆庆皇帝却将她圈在怀里,他们此时看似是最亲密的伴侣。 穆慈仁很久不近隆庆皇帝的身了,这番折腾,让她的渴望升腾起来,她忽然狠狠地吻上了隆庆皇帝,她道:「没错,你无视我,你不在乎我,你把我的真心放在脚底碾来碾去,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隆庆皇帝任由她那般狂乱地吻着,轻轻道:「你恨朕,要杀朕,都可以。你不该去伤害无辜的人,嘉怡皇后对你不好么?裕华长公主又跟你有什么过节?你要这么对她们如此狠毒?」 皇后听到狠毒这两个字,她才从意乱情迷中醒了过来。 她发现即使她与他如此贴身缠绵,隆庆皇帝的眸子依然十分冷静。 穆慈仁忽然痛哭起来,她松开了他,离他远了一点儿。 她心爱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曾爱过她。她前半生证明了这一点,用后半生怨恨这一点,然而却于事无补,不爱就是不爱。 她只觉筋疲力尽,她望着这个永远英俊的男人,低声道:「你爱她们,却不肯爱我,我和她们就是仇敌。嘉怡皇后太傻了,如果她一开始就杀了我,她也不会落到那样结局。」 隆庆皇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忽然又冷笑道:「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不和你亲近么?」 穆慈仁的身子一颤,这就是她最痛恨他,然而却难以启齿的事情。 嘉怡皇后在的时候,隆庆皇帝也雨露均沾,没有断了临幸后宫,亦诞下诸多皇子。可唯独对自己,他总是面上赏赐众多,床帏之中却很难动情。 即便是谢清商,都是她不得已,对皇帝下了药才得来的。而从那以后,他更少留宿。即便嘉怡皇后死了,他扶持她当了皇后,一年也不碰她几回。 穆慈仁红了眼睛,瞪着他道:「你恨我,故意折磨我。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顺应了你父皇的要求,背叛了嘉怡皇后,所以你恨我。」 皇帝笑了起来,他的眸光更沉「原来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此事是朕毕生的耻辱,朕想到那夜就想吐。朕懦弱自私不敢顶撞父皇,只能顺应着规矩。你自作聪明地代替教养宫女,做朕的第一个女人,那不是荣耀是罪孽。」 穆慈仁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原来她竟是自己害了自己。 皇帝不由低声笑起来,越笑越悲凉。 他想到当初他像父皇那样,给儿子安排教养宫女的时候,谢衡月跳起来,跟他脸红脖子粗叫喊的那一刻「我这一生,只抱我喜欢的女人。我是人,不是你们传宗接待的工具!走开!都给我走开!」 他凄凉地笑了,儿子喊出了他当年不敢喊的话。他果然不如儿子,怪不得嘉怡皇后临死之时,她后悔了。 可是能娶到嘉怡,是他一生之幸。作为不得宠的皇子,他一直懦弱无能,只想远离争斗,跟妻妾过点儿平凡的日子。 刚登基的时候,他惶恐不安,十分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帝。祖宗的基业,这大好的河山,会毁在自己手里。倒是嘉怡皇后,她从被充作男儿教养,十分刚强,暗中帮他撑起了这半壁河山。 明明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明明多年来,他已经逐渐成长起来,虚心学习忍旁人所不能忍,马上救能成为一代明君名留青史了。而嘉怡皇后也是一代贤后,与他珠联璧合。 怎么就会变成那样的结果呢? 隆庆皇帝手中用力,荡起阵阵水花,他将穆慈仁拖到了近前,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颊,冷冷道:「你要杀朕,朕不怪你。你那么恶毒地害裕华长公主,就不要怪朕无情。裕华她儿子厉芜尘是中了异族人的蛊毒。然而我查到了,分明是你出手了!把蛊毒的解药拿出来!你到底在厉芜尘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v第24章[02.01] 穆慈仁崩溃地大喊起来「我没有干过!也不知道什么解药!即便我有,我也不给你!」 隆庆皇帝眸子变得极冷「你不拿出那蛊毒的解药来,朕就让你也中这毒。这毒触发,依靠口令,这种口令到底如何设置,不难知道。朕只需要去问问普善寺的和尚,这蛊毒的法门。你想清楚了,朕如今命若风中残烛,什么都不在乎了。」 穆慈仁虽然一直在心地给隆庆皇帝下毒,但是她不知道皇帝竟然对此事知情。此刻听他自己命若残烛,她那瞬间,只觉得万箭穿心。 她大哭起来,颤抖着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你拦着我,你杀了我,我就不用走到如此疯狂,如此丑陋的地步了。」 皇帝看着她,这个女人用她扭曲的爱意,跟他纠缠了半生。他躲在丹炉边,想逃开这一切,然而世事如尘,岂能逃避便逃避的。他只觉得十分疲惫。 他凝视着穆慈仁的眼睛,轻轻道:「你把解药拿出来。你去普善寺,朕送你一杯鸩酒,让你体面上路。朕保你穆家留下根苗,不会就此绝户。」 皇后抬起头来,她知道皇帝定然拿到了她给厉芜尘下毒的实据,才找上了她。如今她在什么都没有用了。 皇后眼里闪过恶毒和心碎的光「这便是你开给我最好的条件?我这么爱你,你却如此对我?」 着皇后轻轻搂上了皇帝,他们此刻就像最亲密的爱人。然而皇后手中却悄悄从发髻中抽出了一根乌沉沉不起眼的尖利发簪。 她举起尖利发簪,悄悄在皇帝脑后高高扬起手来,而她的唇却贴上了皇帝,极为温柔地「皇上,下辈子,再下辈子,我一定要早一点遇上你。抢在嘉怡皇后之前。」 此时悬崖边的温泉中,谢衡月望着伏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的苏雪遥,心中十分无奈。苏雪遥实在太累了,而温泉热气又十分安神。 苏雪遥方才低声跟他着今天接下来的活动,半句话还没完就睡着了。 谢衡月想与妻子好好温存一番,没想到如今竟跟她一起穿着衣服泡温泉。 他叹了口气,将妻子揽在怀中。他其实也十分疲累。只是不能这般泡温泉。 他轻手轻脚地除了两人的衣物,只留贴身衣物,总算苏雪遥宽大的裙角不会随着温泉水流缠绕在他身上了。 他心中有万般旖旎之念,然而此时皆被打消了。他也静静靠着妻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山风吹着他们的脸颊,天上明亮的太阳皆穿不透这温泉蒸腾的白气。 悬崖上的云海翻滚着,映着阳光,好像要卷上温泉来,将他们一起卷到云海之中去。让他们上九天遨游。 苏雪遥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听绿绮呼唤她「姐,姐,快去看看镇安大长公主发火了。现在没人能劝得了她。」 苏雪遥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模样不由脸一红,但她再看旁边,却发现她的丈夫不见了。 苏雪遥不由心中空落落的,如今她已经习惯了丈夫的忙碌。这样一睁眼就看不到丈夫的情况,发生了很多次了。 然而她还是心中惆怅,每次都会恍惚一阵子,明明闭眼之前还那般情浓,然而睁眼以后就不见人影。 「姐!」苏雪遥吃了一惊,看着绿绮,眼中责备她怎么将冯妈妈带来了。 绿绮苦苦地歪了歪嘴角,不是她带来的,是冯妈妈自己非要来。 这些天她们给冯妈妈找了个忙碌的差事,她才不再总是一脸忧虑地盯着苏雪遥。 甘泉山庄新近收留了那许多百姓。男人们皆在田中劳作,有技能的人被另外安置。而这些人家的娘子们,苏雪遥也了,愿意来做工的,便来,多一份工钱,日子也宽裕一些。 众人一听皆很乐意,正好苏雪遥要在温泉别院开大宴会,正是需要人手之时。只是这些百姓家的娘子们,并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繁琐规矩,需要人一一提点教育。 冯妈妈得了这个差事,十分尽心。而那些百姓家的娘子中,亦有许多心灵手巧的人。她们一边学着规矩,一边与冯妈妈切磋各种活计,取长补短,亦对她十分尊重。 是以冯妈妈每日既忙碌又开心,总算不再一味皱着眉头盯着苏雪遥的行止了。 苏雪遥望着冯妈妈皱起来的眉头,翕动的鼻翼,她似乎又要哭了。 苏雪遥忙道:「妈妈,前面有事儿,我要去看看。妈妈我们随后再叙。」 冯妈妈一言不发地看着温泉边上,谢衡月随意乱丢的她那些湿淋淋的衣物。 虽然苏雪遥此时已经衣衫齐整,正在擦拭着头发,以求速干,看到了冯妈妈的目光,她还是有点脸红。 她不敢想方才的情形,声道:「妈妈,静慈师太我开始解毒之后,身子便会慢慢好起来。」 冯妈妈望着羞窘的姐,她叹了口气道:「莫要一时贪欢,便不顾惜自己。」 苏雪遥见她得如此直白,不由更羞了。又听冯妈妈自言自语道:「奴婢还是再跟姑爷好了。」 苏雪遥忙不顾羞窘,抬头柔声道:「妈妈,我……我会提醒他……」着又低下头来,只觉她脸上的热气足以将她的发蒸干了。 冯妈妈换了一条擦发的干巾道:「姐莫嫌弃奴婢啰嗦。姐今年夏天病得太过凶险。一定要多保重身子才对。」 苏雪遥自然知道她这老妈妈的关怀之意,她点点头道:「妈妈得对,我会心在意身体的。」 想想她出嫁以来的日子,确实过得十分放纵。 往日在宰辅府中,因她体弱,生活十分有节制,夜间都不开窗。如今每日跟丈夫歪缠,常常夜半才睡,还在外面吹冷风。 又兼她重生以来,心情大喜大悲,最近几天,她便常觉得眩晕。 因事情众多,她脱不开身静养,只偷偷命绿绮红鸾,按常用药方抓了药来,吃了药便略好一点。然而她今日劳累,从温泉中出来,便觉得又一阵眩晕。 冯妈妈的担心,很有道理。 苏雪遥望着在利落地帮她擦头发的冯妈妈,伸手攀住了她的胳膊道:「妈妈辛苦了。今我已经出嫁了,妈妈就不要那般操劳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下面的人做。你只管看着他们就好了。」 v第25章[02.01] 冯妈妈不想苏雪遥会出这样贴心懂事的话,一时十分喜悦「姐莫要担心我,我又不是金娇玉贵的人,我糙着呢,好养活,闲下来我才会出毛病。姐只管保重自己就好!」 此刻前面的大殿之中,和合班的表演已经停了下来。桌椅板凳被打翻了,杯盘狼藉,而下人们在一边竟没人敢来收拾。 皇帝去泡温泉之后,这殿中众人也随之散了。 现在这殿中就剩陆莫繁等寥寥几人。镇安大长公主发怒,竟连个能跟她得上话,敢拦着她劝着她的人皆没有。 陆莫繁脸色平静,而镇安大长公主却将龙头拐敲得震天响。她头上的珠冠在剧烈摇动,平日里,她面上的和蔼皆不见了。 镇安大长公主满头银发,被山风吹拂着,脸上的神情既愤怒又伤心。她朝陆莫繁怒喝道:「你总算肯走出你的乌龟壳书院了。正好,我们今天就来好好算个总账!」 山风猛烈地吹起来,将殿中的纱帐吹得飞舞起来,在座的大家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此时只听门外脚步匆匆,有人道:「大长公主莫生气,有话好好。你们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 这话一出,下人们才敢上前。 话的人正是静惠公主。她们几位皇室公主皇子妃们,听到了消息,便急匆匆赶来了。 静惠公主年轻,不知道镇安大长公主跟陆莫繁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是在此处闹起来总是不好。 而跟着一起进来的几位皇子妃们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急忙上去,拥着镇安大长公主,都温言劝她消气。 镇安大长公主来是打算私下跟陆莫繁计较的,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跑来问她,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立刻就压不住火气了。 此时经过了众人劝导,老太太的怒容稍减。 走在后面的四皇子妃刘氏姗姗来迟,她打算看个热闹,没想到她来了,众人居然劝住了老太太。 刘氏心中鄙夷地看着诸位皇子妃。她认为自己与她们不同,她的夫君迟早要登临大位,自己到时候就是皇后。 是以刘氏对于皇室秘闻皆十分上心。中秋宴后,她就将镇安大长公主的往事,打听得明明白白了。 见此时镇安大长公主与陆莫繁翻脸,她心中大喜,谢衡月的人自乱阵脚最好不过了。 眼看他们要被劝住了,四皇子妃刘氏不由心生一计。 刘氏用帕子擦擦眼泪道:「见二位在一起,不由想起了清宁公主。公主卫国有功,巾帼不让须眉。妾幼时便十分仰慕,可惜……」 镇安大长公主明知道刘氏不怀好意,但是她听到清宁公主的名号,再看到眼前的陆莫繁淡定的模样,还是瞬间便压不住火了。 镇安大长公主悲声道:「陆莫繁!清宁的名号还有人记得!你怎么敢跟我,过去的一切你都忘了?」 静惠公主望着刘氏,十分不满她又搅事儿。 静惠公主忙劝道:「清宁公主当初为国牺牲,请缨和亲一事,我们都记得,亦感念公主当年的牺牲。」着她心中,不由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如今静惠公主正在许婚之时,听她母妃了不少诸位公主的归宿,而这清宁郡主无疑是最凄惨的一位。 静惠公主想到她的母妃,六妃之首的安妃,私下跟她的话。当下朝局动荡,议亲之时,切勿好高骛远,还是脚踏实地为好。 安妃悄悄跟她「哪怕嫁给京中纨绔,也比当年清宁公主远嫁和亲好。这些年来国朝强盛,再没出过和亲公主。可是往后,唉,就无人知道了。你莫要非得等到明年春闱,挑个可心的人,还是听母妃的话,速速定下才好。」 镇安大长公主,听了静惠公主的话,却更加悲愤。陆莫繁始终面色平静,仿佛这一切皆和他没有关系。 镇安大长公主当年碍于隆庆皇帝刚刚登基,国朝时局动荡,再容不下勋贵与士林的斗争,她便一直忍到今日。 没想到陆莫繁竟然对此事丝毫不愧疚,着实令她怒火中烧。 老太太怒喝道:「陆莫繁!国朝自立国以来,就出过清宁一个和亲公主!你不羞惭吗?而且还是你再三向皇帝谏言!你拒婚清宁的时候,你一个白身配不上公主,可你向皇帝上书的时候,却忘了你是个白身?」 静惠公主并不知道,当年还有这段公案,大家皆十分惊诧地望着陆莫繁,不免心中鄙夷。没想到陆莫繁一代大儒,竟力主和亲,还送出了倾慕他的公主。 四皇子妃刘氏见他们终于吵起来了,但是陆莫繁始终不发一言,亦面色如常,她只觉这场面还不够火爆,她不太满意。 刘氏便又擦着眼角悲伤地道:「妾身虽不得见清宁公主,未曾一睹她的飒爽英姿,亦听当初清宁公主,十里红妆和亲出京都之时,立下了誓言。她当时,既然男人没有事平定天下,想用女人的血泪去填,她便终身守国门,此生再不回转京师。」 苏雪遥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这句话在前世人人皆知,然而此时听来,依然让她心情激荡。 镇安大长公主又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十分悲愤,握紧手中龙头拐,很想轮起拐杖来,把陆莫繁狠狠打一顿。 她却听门边有人道:「清宁公主实乃吾辈楷模。」 所有人皆一愣,只见苏雪遥在那里,容光绝世。 她面色肃然道:「人皆女子柔弱,然清宁公主却胜男儿百倍。当初北疆平定,公主来已经还朝,却依然守着诺言,在玉女关中驻守数十年。她不辞劳苦,餐风露宿,守卫国门,乃是大仁大义大勇之人。」 四皇子妃刘氏大吃一惊,其实清宁公主之事早已时过境迁。 这么些年下来,镇安大长公主府也十分低调深入简出,大家早就忘记了清宁公主了。勋贵们在京中享太平,谁还记得数十年前,有位公主还在寒苦塞外戍边未归? 陆莫繁终于动容了,他长叹一声,一躬到地道:「当年之情景,北疆大兵压境,国朝无力争锋,只能牺牲公主,是草民对不起她。」 镇安大长公主方才听到苏雪遥之言,便已经泪流满面。如今见陆莫繁终于肯认错,她的愤怒减了不少,然而悲伤却更甚了。 却见陆莫繁直起身来,对镇安大长公主「然当时的情景,即便再来一次,草民也依然会上书皇上,派公主和亲纳贡,而不是与北疆开战。」 苏雪遥来一直觉得陆莫繁脾气很好,为人十分通达,是她学习的前辈。没想到陆莫繁也有这样牛脾气的时候。 v第26章[02.07] 眼看镇安大长公主又要发怒,苏雪遥忙轻轻道:「陆先生,如果再来一次,大家料敌于先,一定会想出更好的法子对付北疆人,自无需公主牺牲。」 她得十分温柔,话音又十分婉转动听。 一时大家皆望着她。 陆莫繁脸上也现出了一丝感慨道:「晋王妃的没错。是老夫没考虑周全。」 镇安大长公主也朝她转过脸来,她脸上的怒容收敛了,她道:「好孩子,得好,过这里来。」 苏雪遥忙去搀扶老太太,才发现镇安大长公主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她知道老太太方才是真动了气。 她忙用帕子给镇安大长公主拭泪,轻轻道:「今日重阳佳节,大家欢聚一堂,实属不易。甘泉八景之一的繁花叠泉便就在这里,一会儿我们便登高望远,赏花饮酒吧。」 四皇子妃刘氏,没想到这样一场翻脸好戏,就如此被苏雪遥化解了。她心中不忿,正要继续,却对上了镇安大长公主冷冷的目光。 刘氏心一惊,一下不敢再多言。镇安大长公主脾气有多么火爆,大家也都见识过了。今日若真触怒了她,自己挨了打,大约也是白挨。 当下四皇子妃刘氏便假做擦泪,低头不语。她心中只咒骂皇后。来这宴席她并不打算来,结果皇后忽然半夜送信来,叫她今日上温泉别院来。 如今谢清商失势,众人见了他们四皇子府的人,皆客客气气,以往的热络劲儿皆没有了。甚至连原鲁王府一系的人,都不主动过来跟她叙话。她心中气闷难当,暗暗怀恨,暗想着他日鲁王登基,今日的一切委屈,她都要讨回来。 「王妃,他们皆走了。」跟着她的侧妃周轻烟见刘氏不知道在想什么,目露凶光,她心中一抖。王妃不高兴就是自己倒霉,还是赶紧让她跟上大家为妙。 另一个侧妃雪浪却看了看附近的群山,看周围没人,便收起了恭敬的神色,对刘氏道:「再等一会儿。听到声儿,你们就跟着我走。」 刘氏看着她,不由又一阵气堵。 这雪浪是自己府中的丫头,她抬举雪浪,也是为了压那周轻烟。没想到雪浪趁着这几日谢清商受伤,歇在家中,使出浑身解数,用种种低贱的法子,哄住了爷们儿。如今越来越猖狂起来。 刘氏管不了雪浪,只能将气撒在周轻烟身上「走走走,就知道玩。养你们有什么用,真是白费米粮!」 温泉的更衣室中。 皇后头发湿淋淋的,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袍子蔽体,被扔在了一边。她方才手中,用来刺杀皇帝的钗子也扔在了她的脚下。 她满面死灰,直愣愣的望着地面,连眼泪皆没有了。 她方才狠下心行刺皇帝,却被皇帝捏住了手腕,直接摔在了温泉中。 皇帝静坐着喝茶,眼中一片冷寂「吧,快点儿把解药拿出来,朕就不计较你方才行刺之举,依然按照前面的约定,留你们穆家一根苗。不过他要改姓,更不能得知自己的身世。皇后,你不要再拖延了。」 皇后忽然笑起来,看上去却十分悲伤「你这么多年,对我对清商,皆是在作伪吗?你已经是九五之尊,你不喜欢的人,皆可以除去。你跟我这样演了一出大戏,骗了我,骗了清商,很好玩么?」 皇帝微微皱着眉头道:「父皇偏爱贵妃之子,硬要废嫡立庶,还要压着诸位能干的皇子们的头。他迟迟不立储位,终于酿成大祸。朕,决心绝不重蹈覆辙。朕对皇子们的疼爱皆出于真心,朕想的是,皇位要有能者居之。朕要为皇朝留下真正合格的继位者。」 他看着皇后,淡淡道:「朕对你,也一样。然而你我的夫妻之情,已经在方才温泉中便尽了。现在我们谈的是孩子。」 穆慈仁听皇帝的那般冰冷,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 她在地上端坐起来,望着他讥讽地「你是皇帝。皇子们,先是你的臣,才是你的子。你对先皇怀着深深的怨恨,最后却成了比他更坏的父亲。惜子如害子,惯子如杀子,你可知道?」 隆庆皇帝点点头,目中毫无情绪道:「你得没错。可惜这番良言,你没早。解药是什么,在谁手里,你出来吧。」 皇后看着隆庆皇帝,她知道就像他方才的那样,在他心里再不会对自己存一分怜悯了。 她的心中又冷又绝望,然而到了此时,她亦不能不为穆家考虑。 她咬牙轻轻道:「毒是续白新配的。解药也在他手里。抓到他就知道了。」 隆庆皇帝大吃一惊,从椅子上了起来「续白新?续白新还活着?续白新是你的人?」 隆庆皇帝在心里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眼中都是痛恨「当年你害八公主不只是出于嫉妒吧。,当年你拿了北疆人什么好处?让你可以这样出卖你的丈夫,你的祖国?你为什么这样辣手,要害死无辜的孩子?」 皇后看着隆庆皇帝愤怒的眼睛,心中倒升腾起了另类的快感。 她低哑地笑了道:「北疆人?北疆人恨不得把举国的宝藏都给宫。只要宫那时候,能助他们解除亡国之祸。」 她看着隆庆皇帝的愤怒,淡淡笑道:「我好不容易才生了清商。可你表面上雨露均沾,实际上待我冷漠如冰。我们母子的未来一片黑暗。我牺牲这么多,我要拿到我应得的。清商一定要成为未来皇帝,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隆庆皇帝终于忍不住俯下身来,将皇后拖了过来,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道:「毒妇。不要是朕把你逼成这样的。是你心中永不满足的野心,让你变成了如此扭曲的模样。」 隆庆皇帝痛心地松开了她,对一旁侍奉的李公公道:「朕不想再看见她了。朕死了之后也不想。」 穆慈仁发疯地喊叫起来,却只喊出一个字就被堵上了嘴。 隆庆皇帝心中一阵一阵的冷,他走出了更衣室,来到了外面。猛烈的山风吹着他的心,他只觉一片茫然。 八公主死的时候,皇朝正在跟北疆做最后的决战,他为此不敢大肆清理朝堂,在追查不到真凶之后,就想以续白新的话结案。 然而他没想到遭遇丧子之痛之后,贤良恭顺了半生的嘉怡皇后,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嘉怡皇后猝然死去,他伤心欲绝,还要强装无事,在半夜批阅奏折时候,终于撑不住吐血,大病一场昏迷半月。 彼时皇子们尚幼,竟无人可以继位。于是国朝攻破北疆的最后一个机会,就这样丢掉了。 v第27章[02.07] 隆庆皇帝漫无目的地走在山间。他这些天来,亦在细细按着谢衡月呈上来的续白新的行医手札还原当时的情景。越来越肯定,八公主的死,一定有北疆人插手。 今日皇后终于承认了,而却一切于事无补。 隆庆皇帝喃喃道:「嘉怡,你的时候,丈夫不可靠,儿子也不可靠。不对,你的儿子还是可靠的。他花了这么多年,终于为八公主的死,找到了真相。朕对不起你,若朕死去,你也一定不愿意见朕了吧。」 那边厢苏雪遥引着众人从右侧的山路下去,去看那甘泉山八景之一的繁花叠泉。 陆莫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来了。镇安长公主脾气太爆了,他有事要当面跟她讲,结果还没出口,老太太就翻脸了。 陆莫繁心中叹气,他想到了清宁公主。 很多年前,他拒婚的时候,清宁还没有被封为和亲公主,还是清宁郡主。她美丽明艳肆意张扬,他少年意气满腹雄心。若清宁只是清宁,他一定遣媒人上门提亲。然而她不是。 他陆莫繁不管是做纯臣入仕,还是在山野继承师父衣钵,执掌汾阳书院,皆不愿与勋贵扯上关系。 没有想到清宁居然那般决绝和勇敢。来不过是少年时代一段相逢,反而令他终生难以忘怀。他单身至今,没有娶亲。 然而往者不可追,镇安大长公主,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陆莫繁心中一叹,加紧了脚步,跟了上来。 他此来袖中还揣着清宁公主的书信,是要借机给了镇安大长公主,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有寻到机会,倒先挨了骂。 镇安大长公主眼角的余光留意到陆莫繁追了上来,她哼了一声,心中也有些为难。她来也是打算好好跟他话,并不打算跟陆莫繁算账。 当年陆莫繁拒婚之后,清宁在和亲之前,曾亲自打上陆莫繁的家门,将陆莫繁狠狠揍了一番,对他「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公主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从此宫改过了!」 镇安大长公主心中难过,她儿子众多,女儿却只有清宁一个。清宁公主就这样一去不回头,自己垂垂老矣,十分思念女儿。 忽然山风变得了起来,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山谷。 午后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山谷。众人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由皆发出了赞叹。 只见这山谷中开满了各色岩菊,花海在阳光下绚烂无比,而这一望无际深浅不同的绚丽花海尽头是一条细细的飞瀑,远远望去,飞瀑上挂着一道七彩的霓虹。 苏雪遥深吸一口花香,对大家「这里便是甘泉山八景之一的繁花叠泉了。那飞瀑便是甘泉所在。甘泉山既得名于此泉水。泉水甘甜,据可以明目润肺,山中山民饮此清泉,精神健旺,可过百岁。」 静惠公主十分喜悦道:「这繁华盛景,正应了重阳登高之意。晋王妃,你这安排真是妙。」 苏雪遥见镇安大长公主望着眼前的美景也略开怀了些,她对苏雪遥微微一笑道:「晋王妃蕙质兰心,如此安排真是独具匠心。」 苏雪遥心中终于放下心来,她忙碌这些天,这温泉聚会,到了现在总算是过了一多半了。 她如今既得了大家好评,又没有出了乱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般能干。 大家一边称赞眼前的美景,一边夸奖苏雪遥,不吝赞美之词,让她的脸都有点红。 四皇子妃刘氏在人群后面,看苏雪遥众星拱月一般,她心中不悦,脸上还得挂着笑容与人一起称赞苏雪遥,暗中早在磨牙了。 周轻烟看着苏雪遥,心中百味杂陈,她想当初苏雪遥骂她「你好歹是国公家的姐,即便是庶出的,做人正妻也绰绰有余,你成日想着做妾,脑子进水了吧!」 周轻烟到了如今,才真正明白了苏雪遥的话有道理。她自己一心要嫁谢清商,当初做妾也甘愿,还真是脑子进水了。 苏雪遥发现了周轻烟的目光。她也隔着众人,遥遥地看着周轻烟。 想要发现周轻烟看向她的目光中,没有了前世那灼热的嫉妒,而是充满了伤怀之意。 苏雪遥不由一颤,她心中浮现起了周轻烟前世的悲惨结局。 苏雪遥跟周轻烟是死对头中的死对头,然而到了她在普善寺中静思之时,忽然发现,她们吵吵闹闹之余,周轻烟亦是她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 周轻烟虽然总是跟她拆台斗嘴,甚至她们俩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互不相让,斗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 但是她们亦是可以向彼此倾诉心声的人。 苏雪遥前世告诉周轻烟的闺中秘密,叮嘱了她不要再告诉别人,周轻烟就为她保守秘密,不曾向人提起。即使她们在人前吵架斗嘴,周轻烟都不曾漏嘴过。 苏雪遥看看太阳,估量着时辰不早了,她手一招,静候在一边的厮们抬了众多软轿过来。 众位贵妇皆依次上了软轿。 苏雪遥安排大家上轿子,在一边看着队伍。 快到周轻烟和四皇子妃的时候,苏雪遥忽然朝周轻烟挥挥手 「周侧妃,你我许久未见,来这边叙叙话吧。」 她又柔声对四皇子妃刘氏道:「鲁王妃,妾身借一会儿你的人,你不会见怪吧?」 四皇子妃刘氏微微一愣,她拿帕子遮唇,迅速极低地嘱咐了周轻烟一句「不需乱话!」放下帕子,对苏雪遥轻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姐妹那般好,如今见面,是该多叙叙。」 苏雪遥懒得理会刘氏的阴阳怪气。她和周轻烟是众人皆知的对头,哪里就姐妹那么好了,她朝刘氏笑笑,便带着周轻烟一起上了自己的轿子。 周轻烟今日打扮得比那日中秋宴上更为丑陋,她来是清秀佳人,今日这妆容过于浓艳,只显得十分怪异,更不符合她的气质。 周轻烟进了苏雪遥的轿子,便撑不住流下泪来。 苏雪遥默默望着她,轻轻道:「莫哭了。你过得好么?」 周轻烟瞪了她一眼道:「我不好,都怪你,你要嫁了鲁王,我就是给你当侧福晋,不用这么受苦了。」 苏雪遥听了她毫无道理的话,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又有点心酸。她道:「你如今,还觉得谢清商好么?」 v第28章[02.07] 周轻烟来一肚子气,打算先跟苏雪遥吵一架泄愤完了再。没想到苏雪遥如今竟不跟她吵了。她只觉得眼前的苏雪遥十分陌生,她怔怔地望着她道:「你好像变老了。」 苏雪遥用指节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像过去一般。敲完周轻烟之后,苏雪遥自己也愣住了,这个动作这么多年没做,她居然还记得。 而苏雪遥此时心里也有点难过。 她重生以来,亲友们皆鸽子找了各种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只有周轻烟一眼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目下的她,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娇憨少女了,也再做不出当年那少女的骄横模样了。苏雪遥轻轻道:「我是变稳重了。」 周轻烟摸着脑袋,嘟囔着「啧,就是变老了。你现在怎么跟我妈妈一样了。你眼睛看过来,我就觉得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是不是我又把衣服绊子系错了。」 苏雪遥拿帕子拂了她一下「看仔细,此处没有你妈妈,莫要乱攀亲戚了。我们时间不多。你在鲁王府的日子如何?」 周轻烟揪住了她的帕子,扯了过来,很想现在就将脸上的浓妆艳抹擦去,然而又住了手。 周轻烟轻轻挽起袖子来,亮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来,不由哭着「你我的日子如何?」 苏雪遥大吃一惊,她细细查看她的伤口「这是怎么弄的?」 周轻烟哭道:「刘氏刻薄,我还能忍耐。这爷们儿是我自己哭着喊着要嫁的,做侧妃受主母辖制,亦是开初便知道的事儿。可是谢清商自从受了伤,回来以后他就十分暴戾。我还算好的,他顾忌我娘家,不曾下极重的手。好多夜了,进去侍奉的女孩儿皆不见了。我也不敢问,但是我猜她们恐怕是不好了。」 苏雪遥心中一惊,前世谢清商还是伪装了些年的,今生才这么几日,他就真面目毕露了么? 苏雪遥担忧地轻轻执着周轻烟的手问道:「那么,如今你想如何?」 周轻烟望着她哭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也会没命。苏雪遥你救救我!」 苏雪遥定定看着她道:「我若帮你逃走,自然是不难。但是从此以后,你就得隐姓埋名,性命皆操于人手,世上也再无周轻烟这个人了。」 周轻烟一愣,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苏雪遥这样一,她又有点犹豫。 苏雪遥轻轻道:「你若肯为自己一搏,依然有希望。但是你可要想好了。不要到时候,你后悔了,临阵反口,那就害了你自己,又害了我。」 周轻云毕竟十分年轻,逃走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大胆的主意了。苏雪遥暗指的事情,实在事关重大,她一时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显然是失去了勇气,有点犹豫不决。 苏雪遥便又轻轻「你想想清楚罢。问自己心中,对谢清商是否依然有情谊。若有情谊,便作罢。我们一会儿去了那甘泉泉眼之下,我自有办法安排你逃脱。只是你从此便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有家不能回了。」 周轻云咬着唇,眼里闪过一道光。她抬起头来道:「苏雪遥,容我再想想了。」 贵妇们的软轿穿行在花海之中,秋风吹起纷纷扬扬的花瓣,绮丽无比。 众人只觉无比惬意,顺着这清澈见底的甘泉流淌而成的溪,大家离那甘泉泉眼下的飞瀑,越来越近了。而飞瀑上的彩虹,也显得更加晶莹剔透,璀璨无比,越来越清晰。 在这甘泉谷底对面的一座山上,浓密的金色叶子下,谢清商亦凝视着谷中的队伍。 他躺在软轿上,看着不远处被树叶掩盖的东西,唇边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他问属下「宴会的名单出来了么?这山谷中,人很齐啊,不过皇帝好像没有来。」 他的属下回禀道:「温泉别院,我们混不进人去,但是他们进山庄的车子,我们皆数过了。如今满朝文武皆来了。我们的人也混在里面。」 谢清商焦躁地「怎么这谷底来的大多数都是女眷。她们能有什么价值?谢衡月那混蛋跑哪儿去了?这样关键的时刻,他怎么不见了?」 谢衡月却在对面山头上,跟他一般凝视着谷中的队伍。所有的人皆围在他身边。他问道:「找到了谢清商藏身的地方了么?」 袁腾义摇摇头道:「山高林密,我们的人虽然在秘密山,但是到了现在还是没发现谢清商藏身的具体地点。如果可以调动大军山,可能会更容易点儿。」 罗振义笑了「调动大军山?动静大一点儿,谢清商就跑得比兔子都快。别忘了我们中秋的烟花局,我们准备了多久,结果最后还是没有捉到他。」 谢衡月看着谷底的大多数皆是贵妇们的队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饵,不是他想要的。他不会出来的。」 谢衡月着便飞身上了马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挥起马鞭,马儿嘶鸣着,便从山崖上奔驰而去。 袁腾义和展宇话都来不及,急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罗振康被他们马蹄溅起的尘土迷了眼睛,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气急败坏地喊「我去啊,王爷你能跟人商量商量,再做事儿么?」 他看到了在一边的杨公公,不由一愣道:「杨总管,你怎么没跟去。」 杨总管呵呵一笑道:「你忘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儿啊。」 软轿微颤,花香四溢,鸟鸣阵阵,美景醉人,不少人在软轿上皆有点昏昏欲睡。 眼看那飞珠溅玉的甘泉就在眼前了,忽然后面的大路上风驰电掣一般,跑过一匹骏马。大家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马儿便跑向了前方。 苏雪遥此时正在跟周轻烟细细分,周轻烟动不动就使性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苏雪遥还以为自己依旧修炼得差不多了,等闲不会被人激怒,没想到还是因为没有碰到宿敌。这个周轻烟太让人头疼了。 她忍不住道:「你到底想不想自己救自己?」 周轻烟见她板起脸来,她才「哇」的一声,抱住了她,将她搂得紧紧的,头埋在她肩膀道:「苏雪遥,我刚才吓死了。总觉得你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才是你么?你怎么就一夜之间长大了呢?我怎么就没法像你一样长大?」 苏雪遥心中十分复杂。她想如果你也遭遇我的事情,也过了一辈子又重生,你想不长大都不行。 苏雪遥轻轻「你方才不是,这样就变老了么?你能永葆青春啊……」 周轻烟笑了,越发搂紧了她「没错,我永远年轻。」 她忽然认真起来,低声道:「苏雪遥谢谢你帮我。我都不敢跟我父母哥哥们。你知道我这个侧妃怎么来的么?我和谢清商我们是先越了礼……是以我家人皆对谢清商十分憎恨,也对我十分失望。如今,我已经没脸回家了。」 v第29章[02.07] 着周轻烟抱着苏雪遥竟呜呜哭泣起来。 苏雪遥忙抚着她的背,没想到周轻烟也是如此上了谢清商的贼船,想到前世的苏清婉亦如此。谢清商真是个该杀的禽兽。 苏雪遥轻轻道:「你别哭了,国公府上下那么疼爱你,他们会原谅你的。只要你出实情,他们一定会为你做主。」 只听一声马儿嘶鸣,软轿的轿帘被猛地掀开来。 谢衡月望着轿子中相拥的两人,目光一沉道:「你们在干什么?」 周轻烟红了脸,忙转过头去擦泪。苏雪遥望着谢衡月,不知道他又从哪里跑出来的。她知道最近丈夫十分忙碌,但是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她轻轻道:「你莫惊吓了周侧妃。」 谢衡月对轿夫吩咐道:「你们还带着贵客到了地方再停下。稳当点儿。」 他朝周轻烟道:「周侧妃,王有急事要与王妃商量,得罪了。」 不等轿子中的人反应过来。他就伸臂搂住了苏雪遥的腰,一把将她从轿子中拖了出来,直接抱上了马背,放在了他的身前。 苏雪遥只来得及对周轻烟道:「莫要担心!」她便随着谢衡月的马一骑绝尘飞奔而去了。 周轻烟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十分羡慕。原来嫁个良人就是这般模样。此刻她终于不再犹豫,下了决心。她在心中道,我也会找到真心对我的人的。 在马上的苏雪遥,只觉马蹄踏着花丛,满谷的岩菊,花瓣飘飞,花香四溢,美景如斯,令人心醉。 然而此时却不是他们二人纵马赏花之时。 「郎君,妾身还要回去招呼客人啊。郎君,怎可如此?」 谢衡月在马上搂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莫要担心,我们只是比他们早到一点儿。不会耽误你的事儿。今日你已经够忙碌了,也需要歇一会儿了。」 苏雪遥嗔道:「方才妾身刚歇过。」 他们不由都想起了方才两人在温泉中甜蜜的情景。苏雪遥面红耳赤,垂头不语了。 谢衡月虽然心事重重,十分紧张,然而此时望着怀中娇妻的模样,也不由心中一热,道:「等送走了客人,我的事也忙完了,我们便好好歇一歇。」 苏雪遥顾不得丈夫话语中暗含的深意,她有点担忧地问「夫君,你的事如何了?你一定莫要一人去冒险啊。」 谢衡月看着她,忽然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忽然勒住了马,他看了看前面的飞瀑,他抱起了苏雪遥,将她放在了路边的花海中。众人那软轿的长长队伍还在后面。 苏雪遥不明所以,谢衡月已经翻身上马。他在马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间。 他道:「你跟紧亦慕亦苒,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乱跑。我就是跟你来跟你这句话的。你总是让我担心。」 苏雪遥忽然明白过来了「衡月,你布局在这温泉别院?你想做什么?这里宾客众多……」她忽然想到中秋之夜也是宾客众多的时候。 她望着他,急促地「带我一起去。」 谢衡月轻轻笑了「你呀,要听为夫的话好么?我没时间了。」 谢衡月的马儿在原地踏了两步,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他来只是来跟她两句,叮嘱一下她的。 然而此时看到了她,他心中竟杀意全无,只想跟他的娇妻在这花海里徜徉,好好玩耍。 谢衡月眼神一变道:「我们以后平安相守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在那之前,你要等着我!听我的话,不要乱跑!」 当下谢衡月扬起马鞭,在马上对苏雪遥一笑,便又转身飞奔而去。 亦慕亦苒骑着马跟在苏雪遥的软轿后面,谢衡月忽然出现抱走了苏雪遥。她们一惊,亦在后面拍马追赶,只是她们的马匹不如谢衡月的神骏,是以过了一会儿此时才赶到。 苏雪遥望着丈夫消失的方向,只觉心里十分不安。她转头道:「王爷有什么安排?今日王爷到底在这温泉别院中,有何布置?」 此时山崖上的谢清商,看到了谢衡月疾驰而来。他的马跑得很快,显然十分神骏。 谢清商大吃一惊「那匹马!」 大家不明所以,谢清商眼神十分阴厉「蠢材,都是蠢材。当初你们不是看到谢衡月的马往北边去了么?」 穆望道急忙道:「那是误报,是谢衡月的人骑了他的马去往北边,不是谢衡月人。」 谢清商轻轻道:「这马出现在这里,你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么?」 谢清商冷笑起来,笑声中皆是痛恨「北面的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传回来了。你们还他们是蛰伏起来,以免被谢衡月一锅端。蛰伏?是都完了吧。谢衡月的马回来了,他派往绥远的人自然也回来了。而我们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 谢清商的舅舅承恩伯穆望道,不由面如土灰「殿下是,我们在北面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他如今已经拿到了我们的实据了?难怪他这般嚣张!」 谢清商的部下皆一阵慌乱。他们做那等叛国之事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到如今事情要泄露出来,他们都知道里通外国,乃是不可赦的重罪。 如果谢衡月手中拿到了这等实据,他们将再无翻身之日。 谢清商看着下面谢衡月正朝泉眼飞奔,隔着这么远,依然觉得他不可一世。谢清商咬了咬牙道:「不管别人了,先在此处结果了他再!」 苏雪遥十分忐忑,然而丈夫特意来叮嘱她的话,她亦不愿意违背。 苏雪遥上了亦慕的马,正在缓缓而行,后面的软轿队伍终于来了。打头的轿子中坐的就是镇安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在软轿经,过她马儿的时候,大长公主撩起了轿帘道:「晋王妃,请过来叙话。」 v第30章[02.07] 苏雪遥见她召唤,便下了马,上了镇安大长公主的轿子。 苏雪遥一上轿子,镇安大长公主便执着她的手,轻轻道:「晋王妃,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能帮宫。」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忙道:「大长公主莫要客气。妾身但能办到,一定尽心尽力。」 镇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道:「这是我女儿清宁公主,从玉女关寄来的信。」她抽出最后一页给苏雪遥道:「听闻你拜了陆莫繁为师。你帮宫劝劝陆莫繁吧。」 苏雪遥仔细看着那一页信,看完了吃了一惊,心中颇觉为难。 然而苏雪遥知道,虽然镇安大长公主和清宁公主此时的名声不显,但是在后世,她们的名号,可是妇孺皆知。 镇安大长公主的子孙们是国朝最后一道铁壁,有了他们,前世国朝在风雨飘摇之时,京师都始终未曾被北疆人攻破。 苏雪遥将清宁公主的手书,交还给了镇安大长公主。 她努力回想着记忆中关于清宁公主的一切,然而却对此事,没有什么帮助。 镇安大长公主这刚强的老太太,看着苏雪遥为难的模样 ,不由颤声道:「宫如今年岁已高,人生路已到尽头。宫寿命不长了,只想再见一次女儿。晋王妃,还望你能伸出援手。」 苏雪遥知道她无论如何不能推辞,她望着大长公主轻轻道:「大长公主莫要着急,妾身尽力一试吧。」 正在此时,前面的花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火光。紧接着一阵巨响传来。 轿子中的大家纷纷探出头来。 只见方才在秋日阳光下,晶莹剔透,笼罩着五彩光芒霓虹的甘泉飞瀑,在这声巨响中消失不见了。 众人皆大吃一惊。 甘泉亘古流淌,泉眼从山崖上跌落形成飞瀑,这样的奇景存在了很多年。这飞瀑乃是甘泉山八景之一。 不想今日这般美景,就被这般凶残地毁掉了。 众人只见巨响之后,泉眼所在的山崖,轰隆隆地崩塌下来,山石滚落,尘土飞扬。 谢衡月来在策马奔驰,然而听到了空中炮弹呼啸而来的时候,他就瞬间拨转马头,折返了方向,朝山崖相反的方向奔跑。袁腾义和展宇等人也在此刻追上了他。 谢衡月的衣袍在风中飞舞起来,他朝他们大喝「往回跑!」 他们的反应也很快,听到谢衡月的话,立刻拨转了马头头也不回地飞奔。只差一点儿,那崩塌的悬崖巨石,就要将他们都压在了下面了。 一时花海中人马嘶鸣,烟尘四起,所有人皆十分惊慌。 而此时在另一边的山崖上,杨公公直了腰,他手一挥,身后一队精锐士兵无声地了出来。杨公公眼中放出精光,他喊道:「发现了对方的藏身之所,突击!」 而对面山崖上谢清商所在的地方,方才遮盖在重重落叶下的红衣大炮,赫然显露出来! 红衣大炮炮口黑洞洞的,还在冒着青烟。刚刚悬崖上的变乱,全是这门大炮造成的。 谢清商朝他的属下吼道:「继续开火!蠢材,这样你们都打不住谢衡月!如果这次再让谢衡月跑了,你们想想自己的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看看谢衡月会不会放过你们!」 谢清商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他转头瞪着续白新「你那什么药?我怎么感觉不太好?怎么都动不了?」 续白新一脸木然地俯身「王爷,这止疼的药就是如此,到了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就会手足酸软。」 谢清商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只盯着山谷花海中,正骑着骏马飞驰的谢衡月,咬牙道:「继续发炮弹,不要停,一定要在这里杀了谢衡月。」 红衣大炮的炮膛滚烫,接连发射,让这炮身都似乎要融化了。 谢衡月的士兵望着大炮,都有点不敢再碰它。按照他们正规的操作方法,此时他们应该休息一会儿,等炮膛冷却。然而谢清商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他们已经连发了好几颗炮弹了,将下面的美丽花海炸得一片狼藉,然而却似乎没有炸到一个人。 谢衡月的骏马跑得太快了,而他又非常狡猾,不走直线,而是在花海中转圈,炮弹瞄准了射出去,却总是落空。 谢清商看着下面谷中,完好无损的谢衡月,不由气得眼中充了血。 谢清商看着远处山道上惊慌失措的贵妇和大臣们,突然恶向胆边生,道:「朝那边的人群打!」 他的属下皆一愣,穆望道急忙道:「鲁王爷,那里面有我们的人,鲁王妃也在里面!」 谢清商猛地看向他,道:「你方才就是这句话!听你的话,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错失了方才的良机!我们的第一个炮火点,来设在外面山崖,对准了轰平温泉别院的大殿。那里他们无处可逃!谢衡月和他的狗腿们都必死无疑!就是因为你这蠢货!」 穆望道大吃一惊,他道:「可是皇后娘娘也来了啊!在刚才那处发动攻击,皇后娘娘她也一样逃不过啊!」 谢清商微微一顿,他实在太生气 ,不心吐露了心声。 他看着穆望道,知道自己方才得有点重了,他收敛了怒容,淡淡道:「就是为了母后的安危,王才放弃了第一套计划。承恩伯,母后如今无恙。鲁王妃也是一样。王在她身边放了人。会保护她的。」他掩盖着眼中的不耐烦。 穆望道一阵心寒。过去他见他的外甥杀伐决断,他只觉得外甥这是帝王之道。如今,见谢清商心中父母妻子皆不顾及,穆望道自然有点胆颤。 他的姐姐皇后穆慈仁,虽然同样心狠手辣,可是还是十分顾念家族,这些年没少照顾穆家。他这外甥平日里笑嘻嘻的,待穆家也一直很优厚,他一直以为外甥登基,他们穆家会更风光。 穆望道手中渗出了汗水,他第一次开始后悔。 谷中队伍里。 在最初的炮声响起的时候,鲁王妃刘氏就吓得让人落轿了。而跟她同轿的雪浪,忽然厉声对她道:「王妃不要乱动,以免坏了王爷的大事!」 v第31章[02.12] 雪浪伸手就将她抓了出来,刘氏吓了一大跳,只觉她出手带着风,自己竟然躲不开。 雪浪这丫头,她买进来也有好几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刘氏吃惊之余,正要训斥她,却见雪浪一翻手就掏出袖箭来,袖箭连发,射到了旁边的晋王府的侍卫,从他们手中抢到了一匹马。 雪浪将惊慌失措的刘氏推上马儿,对她冷冷「你朝出口跑,不要再回来!那里有我们接应的人。」 刘氏到了此时,才明白雪浪绝不简单。她竟身负武艺,自己以为雪浪是自己挑选的陪嫁丫头,哪里知道她竟是谢清商安插的暗子。 刘氏当机立断,看了雪浪一眼,便打马朝他们来的谷口跑去。 刘氏心中十分惊骇,原来自己的枕边人,从开始就算计自己。想想当初议亲之时,谢清商其实属意苏雪遥,自己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对象。然而他却提前多少年,便安排雪浪在自己身边。 刘氏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乱哄哄的人群,看到雪浪已经混入了人群不见了。 刘氏扭头御马前行,心中却想,如果当日苏雪遥做了鲁王妃,自己的下场会如何?谢清商会放过自己么,还是自己将和周轻烟一般,先失身再被谢清商逼娶,到时候做他的侧妃? 刘氏就心性凉薄,在此刻想明白了所有事情,又听着这隆隆炮声,她立刻下了决心。谢清商这条船不可靠,他们刘氏要在最后一刻下船! 谢衡月正在花海中策马飞奔,花朵的花瓣被马蹄踏碎,在空中飞舞着,粘在他的发上。 谢衡月灵活地躲避着炮弹,每一次都在间不容发的时候,躲了过去。其实他的骏马十分神骏,他早就可以逃离炮火射程。但此时他就是最大的诱饵,他怕自己一跑出炮火的射程,谢清商见事情不成,也会反应过来,立刻逃跑。 所以谢衡月惊险万分地引逗着谢清商的炮火,吊着他,不让他自此收兵。 就在此时,谢衡月忽然听到了远处的人群尖叫起来。 谢清商居然将下一发炮弹,打到了人群附近。 也不知道是他的准头不准,还是火炮太热,总之这一发炮弹,擦着人群落地,炸翻了地面,泥土飞扬,山石四溅,炮弹没有直接掉到人群里。 可是炮弹掀起的气浪,照样掀翻了几顶软轿。 一时十分混乱。众人什么都顾不得了,皆下了轿子,在花海中发足狂奔。 谢衡月忙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袁腾义和展宇,以及他们带的人「你们去救护所有人。不要再跟着我!」 袁腾义立刻瞪着展宇「你去!王爷这边有我!」 展宇想再什么,谢衡月和袁腾义却立刻冲他吼了起来。 展宇只能折返马头,带着他的人马,朝众位贵人奔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家不要害怕!朝谷口走,不要乱!」 山崖上,谢清商一巴掌摔在了穆望道脸上,他手足无力,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 穆望道心中一阵冰凉,他捂着脸低着头,方才谢清商的命令朝人群发射炮弹之时,他推了一把掌握大炮方向的士兵,让那一发炮弹偏离了方向。 初时谢清商这温泉别院的聚会,来的人皆是谢衡月的狗腿子。穆望道只觉得鲁王的这个计划,实在太好了。虽然是兵行险着,然而却一劳永逸,几发炮弹就可以消灭谢衡月的所有势力。 然而眼见他这温泉聚会已经变成了大朝会,他们穆家的众多亲朋故旧的亲眷,属于皇后势力的女眷们也皆在队伍中。谢衡月却命令大家悍然开火,简直疯了。 他们穆家乃是世家大族,比国朝的历史还要古老。 即便改朝换代,他们家族也会继续延续,如今谢清商却要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今日只要有一人不死,他们穆家就等于得罪了国朝所有的勋贵世家。谢清商竟然什么都不管了。 谢清商不知道穆望道心中的想法,朝他怒吼道:「山谷底下有谁都无所谓,成大事者不拘节,这不都是你们教我的吗?到现在你心慈手软?这个计划,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穆望道身子一抖,没有话。 谢清商大吼道:「你想给自己留退路?不想得罪这么多人?我告诉你,我们谁都没有退路了!王登基之时,今日殉难的自己人,就是为国捐躯的栋梁,王会为他们树碑立传,王不会忘了他们!」 他越,穆望道头越低,心越凉。 而谢清商却不再理他,转头命令那操作火炮的士兵道:「速速开炮!」 其实这火炮连续发了这么多,再发就十分勉强了,但是大家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 他的属下,指挥炮火发射的人,迟疑地看看山谷,不由问谢清商道:「王爷,现在我们该打谁?」 谢清商正要骂他蠢材,然而他自己定睛朝山谷中一看,才发现谢衡月居然策马朝自己藏身的山崖奔来,朝炮口的方向奔来。 谢清商大喜过望,道:「当然打谢衡月,现在就杀了他!」 谢衡月这是无奈之举,他自然知道谢清商朝贵妇们开炮,为的就是引出自己。可是自己却不能将他们抛给谢清商,不能让他们面对炮口。 即便那人群中没有自己的娇妻,他也一样会如此做。更何况,自己的爱人就在那里。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那混乱的人群正在展宇所带的护卫的保护下,向谷口撤离。 而苏雪遥却一直牵挂着谢衡月,混乱之中,硝烟滚滚,她什么看不清楚,只能不断焦急地张望。 然而此时,谢衡月迅速地突入了花海,他单人独骑,在灿烂的花海中,显得那般清晰。他骑着骏马,朝那炮弹飞来的方向飞奔。苏雪遥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苏雪遥不由惊叫一声「衡月!」她急切地转头问展宇「衡月为何不跑,反而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她焦急万分地抓着展宇,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就明白过来了。她瞬间知道了谢衡月为什么这么做,他这是在保护她,保护大家。 她的泪水滚滚而下,只觉此刻肝胆俱裂,痛楚难当。 在奔逃的勋贵们,一时也朝那远方的花海中望去。 v第32章[02.12] 只见谢衡月顶着炮弹,飞奔在花海里。袁腾义亦跟随在他身边,努力吸引着炮火,但是那炮火却无视袁腾义,只追着谢衡月一个人打。 谢衡月和他的马儿在那纷飞的花海中,仿佛跳着最危险的舞蹈。他的姿势优雅,动作有力,马儿和他似乎已经合为一体。 一发发炮弹,闪着黑烟,不断地落在美丽的花海中,将那岩菊的海洋炸成焦土,黑色的泥土裹着五彩的破碎花瓣,在空中飞舞。 而谢衡月就在这美丽和变乱,生与死,和平与战争的交织的间隙中穿行,他是那般英勇无畏,又那般灵敏矫健。似乎黑白无常的锁链皆无法将他捕捉。 镇安大长公主望着远方谢衡月的身影,她亦眼中含泪道:「这才是我们谢氏子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当初高祖起兵,是为了解民于倒悬之苦。谢衡月今日所为,有高祖遗风,是个好孩子!」 镇安大长公主看着谢衡月的同时,亦想到了自己镇守玉女关多年的女儿。 镇安大长公主在中秋宴上,接受谢衡月做谢氏武艺的传人。虽然谢衡月令她十分满意,但她对他还未完全信任。 毕竟国朝储位的归属,事关重大,谢衡月之前又一直以纨绔的面目示人。谁又能保证,他这纨绔,只是假面,而不是他的一部分真性情? 有隆庆帝的前车之鉴,他们勋贵们对下任继承人的选择,更加谨慎了。隆庆帝初时也是位励精图治的明君,然而谁能知道嘉怡皇后一死,他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少年时代一个人身上的瑕疵毛病,一旦登基为皇,权力不受制约,就会变成影响国朝走势的大问题。 然而到了此时,镇安大长公主终于对谢衡月放下心来。她此时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在棋盘上落子了。 镇安大长公主肃容对苏雪遥道:「此处炮火连连,我们待在这儿只能让晋王分心,晋王妃,速速撤退。」 苏雪遥看着孤军奋战的谢衡月,她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想挣脱所有人,冲向他,然而她知道镇安大长公主得对。 此时只见谢衡月离那喷吐着炮火的山崖,越来越近。那山崖上忽然树木摇动,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而那炮火也终于停了下来。 在花海之中的谢衡月和袁腾义,终于可以喘息片刻,而他们也立刻明白,他们的诱饵使命结束了。他们的人终于杀过去了。 谢衡月此时才发现他身上皆是汗水。他在秋风中哈哈一笑道:「走!我们攻上去!这次轮到我们了!看谢清商这次还怎么跑!」 山崖之上,杨公公带着的精锐士兵终于杀到。他们与谢清商的兵卒们激烈地拼杀起来。两边皆是精兵,刀光闪闪,喊杀震天。 谢清商的人见被人抄了上来,而他们放在山路上的哨兵们,连消息都没有传过一条,就知道他们埋伏在这山中的各路人马,已经全军覆没了。 谢清商知道大势已去。他眼神狠厉,急忙钻回了马车之中,喝令他的护卫们迅速逃跑。 然而杨公公布局十分缜密。他在摸清楚谢清商的方位之后,就立刻明白了他的兵力部署。毕竟是秘密行动,他来的人不多。杨公公这边重兵压上,谢清商的几处人马埋伏,立刻土崩瓦解。 而杨公公就此便将此处山崖上下的通路,皆封住了。 谢清商发现他们逃跑的道路被堵住了,他在车中气急败坏地喊道:「不计代价,一定要突出去!」 他的下属听到了这句话,知道今日便是他们的丧命之时,一时都使出了拼命的绝招,而陷在重重重兵之中的谢清商的马车,终于缓缓动了。 只见晋王府守着靠近东面路的将士,虽然皆是精锐,却顶不住谢清商武林高手的激烈攻势。他们的包围圈缓缓松动,眼看谢清商就要杀出一条血路了。 杨公公指挥全局,看到此景,他立刻命令好手随着他一起突击,一定要将谢清商拦截在此处。 却听一阵骏马嘶鸣,谢衡月和袁腾义纵马从另一边跃上了山崖。 谢衡月坐在马上,满面烟尘,却无比英俊,而他手中的细剑,在秋日阳光下闪耀夺目。 杨公公不由喊道:「王爷!」 谢衡月看着不远处即将冲出重围的谢清商的马车,他深吸一口气,丹田中真气勃发,他倾尽全力,挥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只见这一剑挥出,似乎带着咆哮的龙影,被剑风扫到的敌人皆飞了几丈远重重摔在地上。这一剑似乎让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剑! 这一剑并不是谢衡月一贯用的落梅剑法,而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跟着镇安长公主学习的谢氏家传独门武学,斩仇断忧剑! 此时他斩出的这一招,就是斩仇断忧剑中的绝招,名唤力斩山岳。他的剑光带着庞大的剑气斩下,似乎劈开山岳。 只听众人惊叫。这一剑劈出,他将谢清商的马车,硬生生劈成了两半。而他周围数丈的侍卫,皆被这剑锋扫到,非死即伤,飞了出去。一时人群大乱,众人胆寒,再也不敢靠近谢衡月半步。 而谢衡月此时丹田空空,其实也再挥不出第二剑。袁腾义紧张地护卫着他。而杨公公和晋王府的高手也终于杀到了近前。 谢清商从那被谢衡月剑气劈烂了的马车中,滚了出来。 他哇哇的几声,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显然脏腑之中受到了重创。 谢清商心中一阵害怕,在这剑风袭来的时候,他还拖了王府侍卫挡在自己面前,没想到隔着马车又隔着侍卫,自己仅仅被谢衡月的剑风扫到,就受了这样的重伤。 谢清商倒在地上,浑身剧痛,已经无力动弹。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谢衡月。此刻他近身的所有护卫们,都无力再战,谢衡月方才那恐怖的一剑之下实在太可怕了。 众人皆心惊胆寒,此刻的谢衡月坐在马上,细剑光寒,威风凛凛,恍若天神下凡。 忽人群中有人喊道:「高祖陛下复生了!」 这喊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谢清商的士兵们来还在做最后的搏杀。而谢衡月这威力十足的一剑劈出,竟彻底劈碎了他们的抵抗之心。一时刀剑当啷纷纷落地,他们都惊恐地看着谢衡月。 这斩仇断忧剑法,太过刚猛,对筋骨的要求又高。 高祖乃是武学奇才,自悟此剑法,而高祖以后,就没人能够练成。 v第33章[02.12] 镇安大长公主来是试着让他练了练,聊胜于无吧。没想到这斩仇断忧剑法配合谢衡月的内功清心诀,居然可以事半功倍。他初上手学剑,就能发挥剑法中的五成威力,比他自己从练到的落梅剑法更为顺手。 镇安大长公主大惊,细细参详了谢衡月的清心诀,才发现这清心诀是他们谢氏的最高等级的内功。自己都不曾修成过,不知道怎么这内功法诀会流落江湖,还改了名字。不过想想高祖的出身和经历,也许是高祖自己传布出去的也未可知。 当时谢衡月知道这清心诀,居然是高祖的内功,他想到这清心诀修炼的刁钻方法,心里想,谢氏高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他联想起高祖皇后那些未曾见诸史册的彪悍传,他不由对多年之前的老祖宗产生了一丝同情。 明亮的秋阳之下,硝烟的味道还未散尽,谢衡月轻轻一挥细剑,剑尖便指着谢清商。想到他这剑的威力,谢清商吓得面无人色。 谢衡月冷笑道:「鲁王爷,你不好好在家里养伤,跑出来干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今日你被当场擒获,我们的老账终于可以算一算了。」 谢清商脸色发青,却忽然喊道:「王是被这些贼子劫掠至此。王也是受害者,感谢六弟英勇,把我从贼子们手中救了出来!」他一边,一边又在吐血。 他明明心中恨极了谢衡月,但是面上依然作出了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 谢衡月冷笑着看着他,好像在听什么好笑的笑话,在看耍把戏的逗乐表演。 谢清商毫不气馁,他的目光寻着,在人群中找到了穆望道。穆望道早已被杨公公的人捉到了。 谢清商立刻做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道:「就是穆望道,他是主谋!他……他怕自己跟北疆人勾结的阴谋败露,就劫持皇子,行此险招,要将大家都一起轰杀!」 谢清商的部下一听,知道王爷这是要推穆望道出来顶缸了。众人一时都垂首不语。 承恩伯穆望道,不想谢清商会挑中自己,在此反咬一口。不过在场的人,他身份最高,谢清商别人也不过去。 穆望道方才已经见识到了谢清商的冷血残忍。果不其然,他如今将这份冷血残忍用到了自己身上。 穆望道心中冰冷,他无视谢清商的手势。谢清商正在飞快地跟他打暗号,承诺他种种补偿。而此时的穆望道再不稀罕谢清商给他开的空头许诺了。他心里想,只怕连我死后,给我平反冤情,树碑立传这一句都是假的,更何况其他。 穆望道目光一变,他朝谢衡月大声喊了起来「晋王爷,谢清商血口喷人!他才是主谋!我手中有谢清商勾结北疆人的历年书信等。我给他的是副,真迹皆在我的手中!」 谢清商大惊失色,他这个舅舅,他一贯看不上眼,只是将他当条忠心的狗。哪里知道狗反咬主人,会如此地疼。 他慌忙怒斥道:「你信口雌黄!」谢清商只恨自己心慈手软,不曾在方才开始逃亡的时候,就射杀了此人,然后将一切推在他身上。他一时慈悲,竟害了自己。 谢清商再要大喊,只觉喉头一凉,谢衡月已经将长剑抵住了他的脖子,他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被剑尖划出口子。 谢清商当下再不敢开口。 谢衡月看着他微微一笑,谢清商还以为他到底还是顾忌自己在朝堂中的势力,正放松了心。 不想谢衡月忽然细剑轻拍,只听一阵响亮的「噼啪声」,谢衡月居然用剑尖瞬间抽了他二三十个耳光,将谢清商打得门牙都飞出去了几颗。 谢清商滚倒在地上,又吐出一口血。 他之前围攻汾阳书院所受的伤还没好,但面上的肿块淤青,总算差不多都消退了。 然而此时被谢衡月抽了这么多耳光,只见他的脸颊高高肿起,口鼻皆流出血来,竟比之前那一回受伤,还要凄惨,已经看不出来他的来面目。 谢清商不想谢衡月会下此重手,对他怒目而视,眼中还是流露出一丝恐惧,他只怕谢衡月这疯子,如今占尽优势,只怕会将他当场格杀。 谢衡月的剑尖一抖,谢清商吓得浑身颤抖,他再无往日的嚣张神气,他被谢衡月打成这般模样,开口亦嘟嘟囔囔的,话都不清楚「不要杀我,我们是亲兄弟,衡月不要杀我。」 谢衡月来面上冷笑,听他到亲兄弟三个字的时候,他不由仰天大笑起来「好一个亲兄弟!这世上我有你这样对着我开炮的亲兄弟,我还要仇人干什么呢?」 他的剑尖一抖。 杨公公在一边用尖细的声音道:「主子!他的确是你的亲兄弟,还是一国的亲王,主子不可如此。」 谢衡月转头凝视着杨公公「父皇让你这么做的?」 谢清商听到隆庆皇帝的名字,不由眼里闪过一道希冀的光。 杨公公垂首,只道:「谢清商的罪恶滔天,自然会按照法度,受到应有的惩罚。主子,弑兄不祥。」 谢衡月定定地看着杨公公,看到了杨公公已经浑身充满气机,知道他正在暗自用功。 杨公公是当世绝顶高手,他自问即便是自己内力充沛的时候,与使出全力的杨公公一战,不动用斩仇断忧剑,他一定会输给杨公公。 而此刻谢衡月丹田之中空空如也,更无力再跟杨公公这样的高手对决了。 到了现在,谢衡月终于明白,今日自己是杀不了谢清商了。 其实方才他劈出那一剑的时候,来是打算连谢清商一起劈的,他已经用尽了全力。 不想谢清商居然如此命好,车子护卫包括马都死在了他的斩仇断忧剑之下,而谢清商却只是被剑锋扫到吐血而已,太便宜他了。 谢衡月收剑入鞘,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即便杨公公也觉得背上流下了一滴汗。 谢衡月转身背对着他们道:「不让我杀他,那么父皇自己来杀他。谢清商必须死。」他的话音非常冷酷。 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凌厉,他顿了顿又「杨公公,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到底是来保护我的,还是父皇怕我一时激愤会杀了谢清商,所以让你看着我。」 杨公公知道他今日这样一拦,必然会和谢衡月走到今日的地步。 杨公公跪下来道:「主子,咱家并不是奉皇帝之命,而是遵嘉怡皇后的旨意,要阻止您。」 谢衡月猛地回过头来「你什么?你再一遍?」 杨公公却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来道:「先皇后,您是未来国朝的希望。不要让你沾染尘埃。您光风霁月,应该坐拥天下,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而不应该牵涉到诡谲的阴谋中。」 v第34章[02.12] 谢衡月定定地看着他,嘉怡皇后之死,亦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儿。他从来没想到母后居然会对他寄予厚望。 他分明记得母后临终之时跟隆庆皇帝喊的话「丈夫不可靠,儿子也不可靠!」 他猛地转过头去,只觉眼角渗出了一滴泪,好在此时背对着众人,他们无人能看到。 他翻身上马,再不回头「谢清商必须死!如果父皇要放过他,王不介意自己来,即便那样做,会辜负我母后的期望。谢清商害我妹妹,罪恶滔天,我跟他不共戴天!」 谢衡月完,打马便从山崖上飞奔而下。 他在山崖之上的时候,已经遥遥地看到了苏雪遥他们撤退的队伍了。现在他要从这里飞奔下去,要去见她。 他要告诉她,原来母后对他怀着这样大的期许。原来在母后心里,他是国朝的未来之光。 谢衡月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嘉怡皇后死之前的那声喊,让他多年以来,都觉得自己无用且无能,不能挽救嘉怡皇后的生命,不能让她留恋世间。 他和父皇一样糟糕,只会让母后失望,不能给她安慰。 原来事实并不是那样。 谢衡月已经很多年不曾落泪了。此时他心中激荡,原来自己的志向,亦是母后的期望。 谢衡月奔驰在马上,他的眼泪消失在空中,那细碎而晶莹的泪滴,跟马儿踏起的花瓣融为一体,被这深秋的汹涌山风吹干了,不留一丝痕迹。 苏雪遥他们自从山崖上那炮声停止,便待在原地没有动。 苏雪遥焦急地望着山崖,然而她只能听到喊杀声,看到时不时有士兵从山崖上掉落山涧。 她看不到她的夫君。要不是大家皆拦着她,她又要策马前去查看了。 镇安大长公主十分惊讶,苏雪遥一个娇弱的女孩儿,却有这样无畏的勇气,可惜她方才看了看她的筋骨,她实在体虚,不能练武,否则镇安大长公主真想收了她做自己的看门弟子。 「来了!」展宇忽然看到了谢衡月的骏马飞驰而来。 苏雪遥大喜过望,她看着展宇。 展宇明白了主母无声的要求,他叹了口气,放开了手中的缰绳。 展宇方才为了防止苏雪遥一时冲动就冲出去,他一直牢牢拽着苏雪遥的缰绳。 现在苏雪遥得了自由,她立刻催动马儿,朝丈夫狂奔而去。她的骑术来不太好,然而她一着急,只管催动马儿,希望它跑得再快一点儿。 此时苏雪遥的心中,除了谢衡月,什么都不想。她只想奔向他的怀抱,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多么担心他。 然而她的骑术却不可能因为她的爱意浓烈,就在瞬间变得精湛起来。来那一望无际的花海下面就不平整,现在被谢清商的炮弹炸成了马蜂窝,处处都是焦黑的大坑。 苏雪遥一边策马奔跑,一边还要让马儿躲过那些大坑。 没跑几步,她就开始满头大汗,手中的缰绳也快捉不住了。而她狂奔的速度又不减,她的马儿,竟有点儿失控了 她来打算跑个直线,而马儿却头一摆,朝花田中,炮弹炸出来的大坑中里去了,如此她离谢衡月反而远了。 谢衡月正朝她飞奔而来。他远远地看到苏雪遥控马的姿势,他就有点担心了。 到此时苏雪遥的马儿失控,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一拍马鞍,便从马上跃起。 苏雪遥只见马儿不收马蹄,马上就要跳进前面的弹坑里去。 她不由一声惊叫,马上颠簸,她身子一歪,便要从马上坠落,她心有不甘地大喊一声「衡月!」我还没有见到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儿? 却感觉到了身前一阵风,她的心上人,已经凌空飞至。 谢衡月轻巧地跃上了马鞍,将即将要掉下去的苏雪遥一把捞回了他的怀中。 他手疾眼快地拉住了苏雪遥的缰绳,右足使劲儿,瞬间便控制住了局势,马儿在他的控制下,撒开四蹄,亦腾空跃起,飞过了弹坑,落在了花田之中。 众人远远看着这般惊魂之景,都下了一大跳,看谢衡月如此利落地救人,又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喊声。 谢衡月却不管那些,他只望着她道:「娘子,你还好么?」 苏雪遥不由哭泣起来道:「夫君,每次都让你舍命相救,我又怎么能不好?」 谢衡月将她拥在怀里,只觉到了此时,他才踏实下来。方才惊险搏杀,他什么都来不及考虑,到此时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他害怕他若是失败,再也见不到他的娇妻怎么办?若是他真的死了,他的娇妻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然而这些担忧,在当时拼杀的时候,他都想不起来。如果心里惦记这些,他也就打不赢谢清商了。 苏雪遥望着他,眼里已经都是泪水,她沙哑着嗓子道:「王爷,你要保重自己。你不要每次都如此身先士卒。」 谢衡月轻轻一笑,搂紧了她,深深吻上了她的唇,仿佛品尝到了甘霖一般。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疼,他轻轻道:「娘子,你夫君吉人天相,你莫要担心。」 他吻着她的眼泪,而她的泪却像开了闸,不断地涌出来,无论如何都吻不净。 山崖上,众人正在清点俘虏和兵器,看着堆在一边的那些未打出去的炮弹,众人皆一阵心惊,幸亏大家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清商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被放在一边的丛林落叶上。杨公公要找辆车子运送他下山,唯恐他如今经不起颠簸,就此死去。 杨公公安排了几个士兵看着他,士兵们经过此等搏杀皆十分疲惫,谢清商既然不能动了,大家也不紧张。大家或坐或正在林间休息。 v第35章[02.12] 忽听的身后树林一阵响,这几个士兵抓着武器,警惕地回过头来。 却见从树林中出来一个极为娇艳的女子,她眼泪汪汪的,一见他们便扑了过来,声音又软又媚「军爷,吓死奴婢了,奴婢如今可算见到人了。」 士兵被她抱了个满怀,不由一阵脸红道:「你是谁家的娘子,且在一边话,不要如此。」 众人皆嬉笑起来,他们都知道下面的队伍中很多贵妇贵女并她们的丫头,许是这女子见打得激烈,吓破了胆子,慌不择路藏在林间,如今听见打完了才敢钻出来。 众位士兵皆嘻嘻哈哈,羡慕那个士兵的艳遇,谁都没有看到那女子眼里的寒光,和她手中指缝里夹着的银针。 谢衡月拥着苏雪遥,骑着马儿,慢慢从花海中走来,他们二人皆当世难觅的美人,众人望去,只觉满山花海衬着二人容光绝世,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谢衡月很想现在就将娇妻压倒在花海中,与她好好温存一番,然而此时大家都望着他们,竟不是时候。 苏雪遥看着方才还那般美丽的花海,如今却满目疮痍的模样,心中十分心痛。好在尽管经过了一番大战,大家有些人扭了腰和足,但没有人受更重的伤了,可谓大幸。 苏雪遥有点忧伤地轻轻道:「今日重阳聚会,不料竟坏了这甘泉山八景,真是我的罪过。」 谢衡月在马上拥着妻子,轻轻地安慰她道:「阿遥莫要忧愁,不过就是些花花草草,重新种了便好。这遍山都是岩菊,难免单调,到时候我们移栽一些奇花异树来。」 苏雪遥叹了口气道:「只能如此补救了。那甘泉泉眼恢复不了。」 谢衡月轻轻笑了道:「娘子莫要担忧。将山崖的碎石整理一番,甘泉泉眼照样会像从前一样奔涌,只是泉水改道之后,飞瀑形状肯定不能复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苏雪遥一听,心中终于大定。她仰脸望着夫君道:「夫君,你是不是无所不能?」 谢衡月听娇妻夸奖他,不由心中得意,他又想吻上她的唇,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知道娇妻定然会恼他。 他轻轻道:「阿遥,你对了,为夫确实无所不能。你要有什么烦恼一定不要闷在心里,要告诉为夫。」 苏雪遥轻轻应了一句「嗯。」 谢衡月只觉怀中的娇妻这般乖顺,着实可爱,他在娇妻耳边不动声色地「阿遥,等这里的花海和飞瀑重新修好了,我们就再来一趟,只有我们两个人。到时候我才好让阿遥看看我的无所不能。」 他面上不动声色,然而话语中却充满了暧昧的暗示,苏雪遥如今也被他带坏了,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却觉得他什么都了。 苏雪遥不由有点脸红,轻声道:「王爷莫要胡言,大家都看着呢……」 谢衡月知道娇妻听懂了,不由一阵得意,故意道:「我什么都没有,阿遥你为什么要责备我?哎呀,我懂了,是阿遥你太不乖了,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啊。这花朵和清泉,一定很衬你啊。」 他们在那边喁喁细语,而这边队伍中,扭伤的人,已经上了软轿,要抬回别院去治疗了。 却见谷口龙旗招展,是皇帝听到了动静,匆匆赶来了。 谢衡月望着龙旗,终于严肃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的马儿到了御驾跟前。谢衡月翻身下马,跟皇帝行礼。 谢衡月跪在地上,皇帝望着这大变样的山谷,久久不发一语。 谢衡月方才就已经派了袁腾义面圣明情况,山下依旧在清剿谢清商的人,驻守甘泉山的大军已经出动,现在正在大举山。 在彻底清扫之前,谢衡月请皇帝先在温泉别院盘桓几日再走,回京途中不够安全。然而皇帝和谢衡月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跪倒面圣。皇帝点点头,他身边大太监李公公让大家免礼平身,并让大家回转温泉别院,不必在此地逗留。 隆庆皇帝铁青了脸看着跪在脚边谢衡月,苏雪遥见皇帝迟迟不让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也有点忐忑起来。 隆庆皇帝终于慢慢道:「很好,你终于长大了。」 他的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沉重。 谢衡月抬起头来,他鬓角依然沾着炮火腾起的黑烟,没有擦拭干净,他沉静地道:「父皇,儿臣已经娶妻开府了。」 隆庆皇帝看了看苏雪遥,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儿子。 隆庆皇帝慢慢道:「你长大了,连逼宫都学会了。你将朕留在这温泉别院,意欲何为?」 谢衡月望着父亲,眼神毫不闪避「山中乱匪尚未清除,父皇此时回宫,路上不安全。既然文武百官都在此处。这温泉别院又是前朝皇帝的行宫改造。父皇且在此委屈几日,并不耽误朝事。」 隆庆皇帝看着儿子理直气壮的模样,气极反笑「如此来,你倒是个大大的忠臣了?」 谢衡月望着父亲,不卑不亢地「忠臣不敢当,儿臣定是个孝子。」 苏雪遥听了他们父子对话,才知道丈夫真是胆大包天,竟意图扣留皇帝了。她一时心中害怕,然而谢衡月既然做下这件事,他自然不会再回头了。她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隆庆皇帝听谢衡月他自己是孝子,终于忍不住了,伸手重重拍在他的头上,厉声道:「好一个孝子!我怎么就养出了你们这些逆子!」 苏雪遥知道头颅乃人的命脉,她也知道隆庆皇帝身有武艺,丈夫既然做下了这等事,怎么敢如此托大,不闪不避,竟让隆庆皇帝这一掌拍实了? 他如今是将自己的性命,都交给了他的父皇了。 苏雪遥不由心中大惊,她颤抖着恳求「父皇息怒。父皇与晋王有话好好,这里面定然有误会。」 隆庆皇帝手微微一颤。 却见谢衡月抬起眼睛望着他道:「王妃莫要惊慌。父皇连狼心狗肺的谢清商都不舍得杀,又怎么会杀我?」 隆庆皇帝一听,气得脸色更难看了。 v第36章[02.16] 谢衡月来就一直桀骜不驯,难以管教,如今他竟什么也不怕。隆庆皇帝看看苏雪遥,知道唯有这女子才是儿子的软肋,待要放点儿狠话,又觉得然无味。 隆庆皇帝从谢衡月的头顶上,拿开了自己的手掌。 他十分疲惫地道:「朕命不久矣,为什么你们就一个两个都等不及?这个皇位就如此让人疯狂吗?你们就不能等朕归天吗?」 谢衡月猛地抬头望着父皇,他抓住了父皇的袍子,急切地问他「父皇,你可是身体出了什么事儿?你为什么出这样不吉祥的话?」 隆庆皇帝望着儿子那焦急的模样,心中微微有点后悔。 隆庆皇帝来不打算告诉他这些,他只想就这样静静地去了。他早就觉得活着痛苦,不若死去了。 今日他只是没有想到,一贯看上去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的谢衡月,却如此心机深沉,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个局,一边铲除兄弟,一边软禁自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逼宫。 如今看着儿子紧张的模样,隆庆皇帝冷淡地笑了笑道:「你也会关心你父皇的死活么?放心,朕只是一时生气,一时还死不了呢。你想当皇帝,可得等着呢!」 却听一人在后面道:「到了如今,皇上还不跟晋王实话么?」 因山谷中的众人皆已经散去,他们身边没有人了。他们在此间话,太过专注,竟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人。 大家皆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话的是静慈师太。 苏雪遥不知道师太何时到了山庄。 隆庆皇帝见是她,知道他的侍卫自然不敢拦裕华长公主。他叹了口气对谢衡月夫妻道:「滚起来吧!」 谢衡月和苏雪遥这才起来。谢衡月急切地看着隆庆皇帝,又看着静慈师太,他低沉着嗓子道:「姑姑,你们瞒了我什么事儿?我父皇他,他,是不是……」 谢衡月一时嗓子有点堵,竟然问不出来。平常的时候,他看到隆庆皇帝就心里有气,就很想跟他作对,如果能让他不开心,他就高兴了。 然而此时他却慌乱起来了。他已经没有了母亲,如果父亲也有不测,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雪遥轻轻握上了他的手,她从来不曾见丈夫这般慌乱,原来再无所不能的人,在父母面前也是个孩子。她柔声道:「晋王莫要着急,且听静慈师太分明。」 谢衡月被她这样柔声安慰,他定了定神,心中一暖,终于不像方才那样方寸大乱了。他望着静慈师太恳求道:「姑姑,姑姑告诉我吧。」 静慈师太道了声阿弥陀佛,问道:「你方才捉到了谢清商,那么你有没有捉到续白新?皇上身上的毒,恐怕也要落在他身上了。」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看着面色疲惫的父皇「父皇你中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谁下的手?是谢清商那贼子吗?谢清商他要你的命,你还要保他?父皇!」 不等隆庆皇帝回答,却听他们身后一阵马蹄声,来了一个王府高手,他一下马,就跪在地上焦急地道:「王爷,谢清商跑了!」 雪浪躲在高大的树上,密密的金色叶子,遮掩住了她的行藏,也遮住了被她放在一边粗大树杈上的谢清商。 树下面的士兵们,正在细细地在丛林中寻,可是谁也没有发现他们俩就在大家的头顶。 谢清商一动不动地伏在树杈上,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雪浪给他点了穴,唯恐他会忍不住浑身的疼痛,发出声音,引来了人。 谢清商心中一片绝望,方才雪浪出现,将士兵们打倒的时候,他还心中十分欣喜,以为自己要绝处逢生了。 没想到她出现的时候,后面还跟着续白新。 续白新二话没就塞给他口中一个药丸,他还没来得及问,雪浪一掌击出,就让他将那药直吞了下去。 他一吞下就觉得脏腑都在燃烧,虽然身上的疼痛不像方才那么难以忍耐,但是他却觉得这药肯定不太对。 他怒道:「你们在做什么?」 雪浪却收起了平时的妩媚模样,关切地问续白新「他们在找你。你如今也是他们最想抓到的重要人物。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解药。」 续白新的表情不像方才那么木讷,他的眼睛里重新有了神采,但是他的眼里充满了深深的痛苦「我想看看我女儿。」 谢清商见他们两人竟像相识已久,他不由心中大惊。这二人何时有了奸情? 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借助这一对狗男女的手逃出去,他忍耐着,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道:「你们冒险来营救王。王逃出去,一定会好好嘉奖你们。」 雪浪突然扭过头对他笑了起来,跟平常在府中服侍他一般,笑得又软又媚,然而她出口的话却十分惊人「鲁王爷真是个大方可靠的人儿。只是妾身忘了告诉王爷,妾身是北疆人士,鲁王爷如今落难,不若跟妾身回转家乡,我们再以图后事吧。」 谢清商大吃一惊,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在刘氏跟前安插的人,竟开始就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容已经惨不忍睹,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做出个深情模样,却显得更加丑陋「雪浪你为什么不早,那就太好了。我早就想去看看北疆的草原雪山了。」 他心里却已经凉了一半,这些年他跟北疆人勾结,刮了不少东西,如今他落在了这女人手里,恐怕都得吐出来。 不仅如此,谢清商性十分暴戾,却要在众人面前,伪装成一个温良恭俭让之人,他每日十分气闷。 面对北疆来人,他就没有了顾忌,一贯非打即骂,动不动就要折辱,更不知道有多少男女美人,命丧他手。 如今他落在了雪浪手中,他已经将雪浪笑容之下,藏在眼底的仇恨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阵颤栗。忽然觉得恐怕他还不如被谢衡月抓住,父皇无论如何,总是要顾念他的。 谢清商想到此处,眼神一变,就打算呼喊,招来谢衡月的士兵。 却听续白新淡淡地「鲁王方才服下的就是我最新研究出来的好药。若无解药,那凄惨的模样,鲁王一定不想看到。」 谢清商再也绷不住了,他气急败坏地看着续白新低声道:「你也是北疆人!」 雪浪面带崇敬地望着续白新道:「续先生孤身一人,卧薪尝胆,搅乱你们代国朝堂,是我们北疆人敬仰的英雄。现在终于可以归国,先生的光辉事迹,可以向世人宣扬了。」 在皇帝那边,静慈师太完了始末,静静地看着谢衡月道:「续白新此人,定然跟北疆人有关。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他捉回来。皇上身上的毒恐怕只能撑到夏天了。」 v第37章[02.16] 谢衡月看了一眼父皇「儿臣这就亲自去追捕!」 皇帝却喊住了他「别跑,你意图逼宫的事情,我们还没有算清楚呢。朕现在可以离开你温泉别院了么?」 谢衡月微微一怔,他在父皇面前跪了下来,他坚定地「父皇,如今饥民已经到了京畿之地。天下大旱,若再不改用良种,恐怕大乱将至。」 隆庆皇帝没想到他到了现在还在讲这件事。他皱着眉听他。 苏雪遥不由替丈夫捏一把汗,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打算。 他现在能成事,其实是借助了皇帝的力量,不管是甘泉山守将,还是苏皓,都是心向皇帝的纯臣。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谢衡月此时逼宫之举,恐怕他会满盘皆输! 然而苏雪遥亦明白丈夫为什么会如此急切,秋耕将至,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明明如今谢清商已经彻底完了,徐徐图之,逐渐铲除他和皇后在朝堂的势力,再图太子之位,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苏雪遥知道,他们如今等不及了。 她只听谢衡月继续恳切地「儿臣自知要推动此等革新,必然十分艰辛,亦要触动世家大族和当地官僚的利益。然而那些世家大族们,即便国朝灭亡,于他们也不过是皇帝换个姓的事儿。皇上,唯有万民才是国朝的根基!」 隆庆皇帝十分震动。 谢衡月望着他,知道了父皇身中剧毒,他心中十分难过。可是该的话,他也不能不,该做的事,他还是得做。 隆庆皇帝忽然笑了起来道:「你要逼宫上位,还打着为了万民的旗号,是不是无耻了一点儿?」 他见谢衡月着急,隆庆皇帝深深看着他道:「你果然是嘉怡皇后的儿子。」 隆庆皇帝叹了口气,脸上忽然出现了淡淡的欣慰「朕以为你贪恋权位,不忠不孝,最终你还是没有通过朕的考验。没想到啊,你比朕所期待的更好。国朝有你,朕如今竟可以安心而去了。朕总算比父皇强了那么一点儿了。朕的儿子比他强。」 众人皆不知道隆庆皇帝为何如此。 却见隆庆皇帝望着眼前这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大坑的花海,轻轻道:「传朕旨意,封晋王谢衡月为太子,命其统领户部,商酌抗旱粮谷推广全国的事宜。」 众人皆跪下谢恩,谢衡月不由热泪盈眶,一头磕到底道:「儿臣领旨谢恩!」 苏雪遥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来得太快了,让她应接不暇。 隆庆皇帝望着谢衡月「如今我还能回宫么?」 谢衡月一阵羞惭,不敢回话。 隆庆皇帝却微微一笑道:「此处景色优美,朕决定就在此处了。传令下去,朕从今日起移驾温泉别院了。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你父皇真的不走了。」 听到隆庆皇帝不走的消息,最开心的当属苏雪遥的三哥苏冀南。隆庆皇帝移驾之后,温泉别院就改名叫温泉宫了。宫中的御厨也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厨房中多了个同僚。 隆庆皇帝还真是苏冀南的知己,苏冀南那奇葩的菜肴,每次都能得到皇帝的嘉许。 发出了 谢衡月当了太子,就没法亲自去追捕谢清商了。他向全国发出了海捕文书,捉拿谢清商续白新雪浪三人。然而他们却好像阳光下的雪一般,融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清商的王妃刘氏,当日一出谷地,便已经求见皇帝,将她所知的谢清商的秘事和盘托出,以求刘家能够免罪。隆庆皇帝念她出首谢清商有功,留下了刘氏满门的性命,轻判只是将他们抄家流放了。 而谢清商的侧妃周轻烟,在御前控诉被谢清商诱拐虐待的种种情形,皇帝恩准她和离,重归保国公府。 现在谢清商人虽然跑了,但是他的罪行跑不了。他里通外国,贪墨关饷,残害妇女等等重罪皆被揭发出来,一时身败名裂。 穆望道虽然也出来揭发谢清商,但是穆家的罪过太重,难以赦免,只是将凌迟处死改为毒酒自尽。穆家亦满门抄斩。皇帝秘密留下了穆家一个襁褓中的孩童,这是他与皇后的交易,他答应皇后给穆家留一条根。 皇后被废,囚禁冷宫,遇赦不得免罪。 到了今日,谢清商一脉的人终于知道,皇后和穆家这是彻底失势了,谢清商也不会再有翻身之时。 穆家多年来在朝中势力庞大,众人皆难免跟他家有牵扯。更有不少边境将领,多年来靠贿赂穆家,才能得到军饷。如今穆家一倒,朝堂和边疆之中,皆有点风声鹤唳,各地蠢蠢欲动。 然而谢衡月却顾不得这些了。他临时征召了陆莫繁的汾阳书院的三千学子,让他们全部出发,去往全国,带着陆莫繁的新式抗旱稻种和麦种。 谢衡月知道这三千学子,尚未出仕,但是也不可能骤然给他们授予官职,只能让他们以太子门客的身份,去「规劝「」游」当地官员推广稻种。 好在朝局动荡,地方官员也心中忐忑,唯恐自己成为太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刀的对象,平日极难以推进的事情,到了今天反而快了许多。 如此这般,居然让他们在上冻之前,将新式抗旱种子在全国范围内统统种了下去。 种种事情千头万绪,十分繁琐,皇帝驻跸温泉宫,苏雪遥一下子需要跑前跑后。 苏雪遥荣升了太子妃,感觉自己比晋王妃的时候更加忙碌。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忘记镇安大长公主的嘱托,她还是抽空找到了陆莫繁,将大长公主的意思和盘托出。 陆莫繁十分震惊,他这些天来忙着新式种子的事情,大家都很难捉到他。他来想将清宁公主的信给了镇安大长公主,然而也始终找不到机会。 他望着苏雪遥苦笑道:「怎会如此?我得找镇安大长公主个明白了。」 因皇帝自从来了温泉别院就没走。很多人也逗留在了这里不走。这温泉别院,温泉水滑,草木葱茏,空气清新,比城中好过百倍。 皇帝移驾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日上朝的人变成了监国太子谢衡月。这倒让大家开心了点儿。 因隆庆皇帝往日不理朝政,积压了很多朝中事务,此时百官们在朝堂将它们全部重提。谢衡月忙得不可开交,人都瘦了一圈儿。 百官很多人都留在了温泉别院,抢不到温泉别院的房子,也都长租了山下甘泉山庄的房子,以便上朝方便。 v第38章[02.16] 往日寂静的甘泉山,变成了车马喧阗的热闹之地。 而镇安大长公主,也自从温泉宴会之后就没有离开这里。她倒不是为了贪图温泉舒服才不走,她是一直在这里等陆莫繁。现在总算让她等到了。 已经到了初冬,外面寒风呼啸,而镇安大长公主的屋中暖意融融。 陆莫繁坐在下手的檀木雕花椅子上望着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大长公主,你看看我这封信。」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镇安大长公主看信上的字迹,就知道是清宁公主的字迹。 然而她读完这封信之后,她大吃一惊「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的银发映着炭火炉的微光,闪闪发亮,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莫繁「这是真的么?清宁她……」 陆莫繁苦苦一笑道:「清宁是女中豪杰,她当年和亲之时就与我恩断义绝。皇上念她为国守关辛苦,为她在玉女关修了别宫,据十分舒适。她这些年并不像您想的那般清苦,相反……」陆莫繁顿了顿,想了个词「十分潇洒。」 如果把大开后宫,蓄养面首三千叫做潇洒的话。镇安大长公主皱着眉头,实在不敢相信清宁会如此做。 她约束儿孙皆十分严厉,从来不许他们出没秦楼楚馆,怎么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却如此放纵自己,即便当年她被逼和亲深受打击,但是这转变也太大了。 镇安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苦笑的陆莫繁。陆莫繁虽然已经不再是年轻伙子,然而依旧十分英俊儒雅。 她忽然道:「我不信!再玉女关苦寒之所,物资皆十分匮乏。你不知道,北边关隘的大战役就没有停歇过。北疆士兵皆是枕戈待旦,清宁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大开后宫!她若如此做了,又何如服众领兵?这里面定有蹊跷!」 陆莫繁听她如此,十分惊讶「边疆局势居然如此紧张么?」 镇安大长公主点点头道:「这些的摩擦,战报都不提了,只有给皇帝的密奏中会提及。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陆莫繁十分惊讶,他想问她,战报中皆不提的事情,镇安大长公主又是如何知晓的。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老太太,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皇室长辈,不仅仅是他心上人的母亲。 陆莫繁听到镇安大长公主「枕戈待旦」四个字,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了多年前那个美艳的女子。 他想起清宁穿着和亲公主的盛装,提着剑来找他的时候的情形。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她,这些年到底如何在边疆戎装上阵,又如何餐冰饮雪苦度岁月。 陆莫繁忽然宁愿清宁如她信中所,她在大开后宫骄奢横溢,过得快活肆意,也不想她当真在北疆吃苦。 然而此时他已经明白镇安大长公主得有道理,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镇安大长公主忽然道:「清宁也许遇上了麻烦,陆先生,无论如何请你去一趟玉女关吧!」 陆莫繁不由为难,他记得清宁和亲之前的话,此生不愿再跟他相见。可是他想想清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寄出了两封截然不同的信,她这么多年从未与他书信往来,第一次寄信便出了这样奇怪的状况。 陆莫繁忽然从椅子了起来,他急道:「糟糕!定然是北疆生变!然而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消息,这情势恐怕已经很坏了!」 镇安大长公主也大吃一惊,他们俩对视一眼,当机立断,立刻一起去面君。 温泉别院虽然改名叫温泉宫,但是一应布置还是没变,皇帝和谢衡月皆如今国事艰难,提倡简朴。 谢衡月坐在温泉宫大殿旁的书房中,这里是他太子的办公之所。 他正在批阅奏折,父亲多年不理朝政,积压的正常政务堆积如山。他估摸着光处理文牍,他就可以忙到明年了。 每晚他忙到半夜回去,看到娇妻沉沉入睡的脸颊,都觉得自己这是揽了个十分糟糕的苦差事。 当皇帝有什么好啊,他一下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消极怠工,他要再这么劳累几年,他也不想干了。 自从立了他为监国太子,父皇丹也不练了,每天带着苏氏兄弟和王匡卢三个在甘泉山中游玩,常常就不回来了,过得好不惬意。他就知道父亲之前沉迷炼丹,只是个借口,其实是父皇不想上朝理政而已。 然而想想谢清商和续白新始终不见踪影,谢衡月不由心情十分沉重。想到姑姑若无解药,最迟父皇只能撑到夏天,他不免心急如焚。 如今秋耕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他决定不要被这文牍的海洋包围,再安排一番人事,他就亲自去追捕谢清商和续白新,这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正当谢衡月为隆庆皇帝的毒烦恼的时候,只听门口的黄门报道:「镇安大长公主,汾阳书院山长陆莫繁,求见殿下。」 他们两人一进来,就对谢衡月急切「太子!恐怕北疆有变,请速速发兵!」 谢衡月大吃一惊,问他们如何得知,他还在收奏报,边境一切平安,怎么就忽然有变了?不过他想想续白新和谢清商居然就那样消失了,北疆人在国朝隐藏的势力,也不可觑。 镇安大长公主和陆莫繁呈上了两封信。 谢衡月仔细看着这两封信。信上的笔迹十分俊逸,看不出来是个女子。 谢衡月凝神一看,不由心中好笑。 一封信是写给镇安大长公主的。大意是,您老人家想见我,叫当年辜负我的那个男人来见我吧,他当年将我出卖给敌人,他不给我道歉,我就不回来。 另一封写给陆莫繁就更好笑了。她信中对陆莫繁,她现在面首三千,日子十分舒服,别再自作多情。若是他敢来,不要怪她辣手,将他收入后宫。 谢衡月看着这两封信,只觉得这位清宁姑姑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们谢家的女子来就彪悍,但是清宁姑姑这样的,也是彪悍之中的彪悍人了。 他有点迟疑地「从这信中,怎么能看出北疆有变呢?」 镇安大长公主肯定地「这两封内容互相抵牾的信,只能达到一个目的,就是让宫和陆莫繁见面,然后看出来这信中的问题来。」 陆莫繁严肃地「恐怕玉女关有变,而通信渠道也受到了严重干扰。我们和玉女关之间的消息,可能被人为隔断了。」 谢衡月闻言大吃一惊。 却听黄门报道:「有急报!」 v第39章[02.16] 谢衡月让人进来,只见门外连滚带爬,跑进来一个传令兵,他跪在地上,还气喘吁吁的,他送上了一个信筒。 谢衡月看他的模样,问他从哪里来的。传令兵道,从京城来的,京城大人,这奏报十分紧急,一定要尽快送到。 谢衡月拆开信筒中的奏折,也不由大惊失色。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道:「北疆陈兵数十万,要求我们送公主和亲,并开出了纳岁币,割让城池两座的要求。他们特意提到,玉女关……」 镇安大长公主不由颤声道:「玉女关怎么了?」 谢衡月不忍心地看着老太太,他心中实在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承受这个消息,他缓缓「北疆人,玉女关陷落,清宁公主殉国了!」 镇安大长公主瞪大了双眼,她和陆莫繁齐声道:「不可能!」 他们二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痛楚。 却听门边有人同样既轻柔又坚定地「不可能!北疆人在胡扯。」 三人抬头,只见进来的人竟是苏雪遥。她手中也拿着一封信。却是静惠公主写来的,她也听到了北疆人的消息,她来已经快定下婚事了,没料中间又出了一点波折,想不到此时北疆人就提出和亲的要求了。 如今公主中适龄的,就剩她了,这和亲公主的人选,非她莫属。静惠公主一时着急,便急忙给苏雪遥送信,希望她能帮她的忙,劝谢衡月不要将她送去和亲。 苏雪遥收到静惠公主的信,闻之北疆战事,也不由大吃一惊。这在前世应该发生在五年之后,谢清商登基之后,静惠公主和亲北疆,没多久就病故了。怎么今生这个时节,北疆人就要起兵了? 她忙来找谢衡月,正好听到他们的话。 谢衡月望着她,只见他的娇妻还是那般美丽,他轻轻问「太子妃,你如何这般笃定,玉女关不可能破?」 苏雪遥差一点儿脱口而出,我是在梦中梦到的,前世国事那般颓废,然而玉女关却始终未破。 然而此刻她看到镇安大长公主和陆莫繁,皆十分热切地望着她,她却不能简单个梦就搪塞过去了。 苏雪遥想了想,轻轻道:「北疆人狡诈,若是他们真的破了玉女关,此时他们应该早已驱兵南下,兵围京师才对,不会这般遣使节前来,还要求公主和亲。」 镇安大长公主和陆莫繁听了,心中不再那么焦急,他们一扭头,又异口同声道:「我是因为那封信!」因那封信认定玉女关一定未失。 镇安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陆莫繁,不想两人又想到了一块儿,心中一阵遗憾,此人可惜竟与清宁无缘。 陆莫繁见大长公主不话了,他便接着「若清宁公主有事,这两封信不会用这般游戏人间的口吻。这封信大约是一个月前写的。玉女关乃是北面的第一雄关,即便北疆人想攻破它,一时半会也做不到,不可能一个月之内就陷落!」 谢衡月点点头,道:「大家得有道理!为今之计,我们就从了那北疆人的愿望,送静惠公主去和亲吧!」 苏雪遥三人皆惊讶地望着谢衡月。只见谢衡月秀雅俊逸的面庞上面无表情,而眼神却十分坚定,显然下了最后的决心。 寒风呼啸,北疆的使者到达之后,国朝多年之后,又送出了一位和亲公主。 来和亲事宜需要慢慢商讨,至少要到明年冬天才能真正遣嫁。 然而北疆人的使者十分蛮横,国朝总是食言。既然答应和亲,就要按照他们北疆人的习俗,现在立刻启程。 众大臣十分愤怒,你们北疆人还有抢婚的习俗,抢到了就是自己娘子。难道你们这是来国朝抢婚的不成? 然而谢衡月却将这么不合理而屈辱的条件,全部答应下来了。 朝野上下皆十分震惊,他们依然沉浸在国朝天下第一的美梦中。 虽然现在烽烟四起,虽然目下变乱已生,但是大家仍然觉得国朝不至于向北疆蕞尔国俯首。大家也不认为,此时国力已经衰落到了需要送出和亲公主的地步。一时举国上下皆骂谢衡月无能,卖国求荣。 连优哉游哉的隆庆皇帝,都不得不出面,罕见地举行了朝会,谢衡月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意思。他,国朝的和亲公主,不是那么好要的,当初清宁公主和亲之后,最后我们打得北疆人几近灭族,如今我们需要卧薪尝胆,大家稍安勿躁。 如此才将表面的反对声压下去了,然而谢衡月还是名声皆毁。剩下的几位皇子,来在谢衡月当太子之后,皆收缩了势力,然而此时又开始四处活动。 如此这般一石激起千层浪,和亲一事,竟让来就不平静的朝堂,变得似乎马上就要沸腾起来。 就在这样滔天的骂声之中,和亲队伍顶着风雪上路了。他们的目标就是北疆边境最大的城市,绥远。 北疆的使者在前,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在后。国朝不仅送了和亲公主,还送了大量的陪嫁金银。 已经到了隆冬,和亲队伍越向北走,天气就越发寒冷,滴水成冰。 北疆使者一直催促他们速速前行。他们便昼夜赶路,十分辛劳。 国朝派出的送亲使者是一个满面浓密胡子的年轻人。 他的胡子太过茂盛,除了一双眼睛,几乎看不出来他的长相来了。他官职低微,是太子的人,众人此前皆没有见过他。 不知道太子从哪儿找出来这样一个人,太子他出身北地,亦熟悉当地的风俗。 当然派这样一个人物来做这样的大事,不合礼法,然而此次和亲处处不合礼法,即使有人弹劾,也没有什么用。 到了晚间起了风雪,雪花飘飘,将这和亲使者的黑胡子变成了白胡子。 胡子使者嘟囔了一声「鬼天气。」他抬头对一边的北疆使者道:「我要休息一下,你盯着吧!」他的话音带着浓浓的北地方言的腔调。 北疆使者嗤笑道:「中原人真是娇弱。」 这胡子男就像没听到一样,下了马,直接便钻进了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中了。 北疆使者看他如此草包,心中对中原人的鄙夷更浓了。 而那胡子男一进车中,就觉一阵温暖。 v第40章[02.16] 这车子看似简朴,但车子所用的木材,内中的陈设皆十分名贵。车中飘着淡淡的清雅甜美的香气。 那胡子凝视着车中塌上。只见塌上安然卧着一个穿着宫女服侍的女子。他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看着宫女那蜡黄的面容,他不由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忘记了他的胡子上皆是冰雪,进了温暖的车中,雪花皆化成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了水,挂在他浓密的胡子上。 他的吻虽然很轻,不会惊动女子,但他胡子上冰冷的水滴却钻到了宫女的脖子里。 那宫女被冰水冰到了,她一激灵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的面容十分普通,面色蜡黄,好像生了病没精打采,然而这一双眼睛却无比清亮,十分漂亮。 她望着眼前的胡子男,眼神有一刻陌生,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轻声道:「公子,妾身昨夜没有睡好,补个眠,公子就又来闹我。」 这声音非常好听,清甜而且温柔,然而她的长相太过平庸,浪费了这样好的声音。 那大胡子也换了口音,不再是一口浓浓的北地口音,嗓音也变得清亮起来,他轻轻道:「阿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闹你,你要困就接着睡一会儿。」 两人一下子都想起了昨夜在雪中相见,两人热情拥吻的模样,都有点心气浮躁。 原来这大胡子男就是谢衡月,而塌上的宫女却是苏雪遥。 他们夫妻十分大胆,居然敢乔装改扮,混进了和亲队伍。 未免暴露身份,他们把私下的称呼都改了,以免自己一时不察,被人听去了。苏雪遥只喊他公子,而谢衡月则心满意足地叫她阿遥。 那日北疆人和亲的使者还没到,谢衡月就决定将计就计,送北疆人一个惊喜。 他已经可以确定,如今的种种危机,跟谢清商脱不开关系。而谢衡月派出去追捕谢清商的各路人马传回来的消息,也几乎让他作出最终判断。 谢清商是逃往了北疆。 那么谢衡月这北疆之行,势在必行。 大家都劝他如今身份贵重,不能再冒险。然而谢衡月却,他一定要为父皇取得解药,续白新和谢清商是从他的人手中逃脱的,做事要有始有终。 更何况北疆有变,清宁公主一定出了什么事儿,前方急需救援,正是他太子负起责任的时候了。 苏雪遥望着他胡子上融化的雪水,忽然低低地惊叫一声「心,你的胡子开了。」 谢衡月一低头,才发现雪水浸透了胡子,又被车中热气一蒸,右侧脸颊上黏着胡子的浆糊居然开了,那浓密的假胡子,掀起了一个角。 苏雪遥忙坐了起来,从这车中的暗格中取出种种易容的工具,要替他将他的胡子重新粘好。 谢衡月却望着她,不断地吹气,让那开了的胡子,飘了起来,他猴子献宝一般地跟苏雪遥道:「阿遥,你觉得好玩么?」 苏雪遥不由被他逗得抿唇微笑起来。 她扳过他的脸,轻轻道:「公子这胡子可当紧得很,不能掉下来。」 谢衡月笑了,他唇微动,以免影响苏雪遥为他粘胡子的动作「阿遥,你不知道,我开始黏上它的时候,总觉得好奇怪。时不时就想找个镜子水面瞅瞅,看看它到底掉了没有。」 苏雪遥忍着笑,帮他粘好了,端详道:「公子放心,这胡子等闲不会掉下来的。」 谢衡月只觉妻子的手十分温柔,他便故意用胡子去蹭她的手。 他的行为,惹得娇妻嗔道:「公子,如今我们身处狼群之中,行事越发需要谨慎才是。公子莫闹,可知道一点差错,足以让我们断送性命啊!」 谢衡月听娇妻这般认真,心中一暖,他伸手将她圈在了怀里,只觉得她身上的热气,透过宫女长裙温暖了他的心。 苏雪遥不料丈夫会如此,脸一下红了。 然而她已经多日不得亲近他,昨夜相见,他们相拥长吻只待了片刻,便被巡夜的守卫惊散了。 她一时也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丈夫,静静靠在他的怀中。 自打从京师上路,他们怕路出马脚,在人前并不如何搭话。而苏雪遥也深居简出,到了夜半休息的时候,她才敢出来透透气。而他们也在那个时候短暂地碰个面。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开心。虽然白天不方便交谈,但是她经常看着他骑着马经过自己的车子。谢衡月那大胡子实在可笑,可是只要能看到他,她就心中安定。 谢衡月轻轻用胡子扎着她的脸颊道:「阿遥,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这么危险的事儿,你也非要跟我来。」 苏雪遥觉得他的胡子痒痒的,轻轻笑了道:「公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队伍中这么多人,一定也容得下我吧。」 却觉得身子一倾,原来车子停了下来了。 胡子谢衡月忙将她放开了。苏雪遥抿唇一笑,现在谢衡月再也不敢歪缠她了,她倒是省了不少口舌。 此时帘子一掀,进来两个人,望着他们悄声道:「快到了,陆先生让我告诉二位,今晚我们便要路过玉女关了。出了玉女关,再行一日,过了绥远就要进入北疆境内了。」 苏雪遥和谢衡月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进来的人正是墨染和绿绮。她们俩一进来就忙着给两人沏茶,并打开她们手中的提篮,为他们摆饭。 绿绮和苏雪遥都是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一路上十分辛劳,然而她们却很开心。尤其是苏雪遥,只要能看到丈夫,心中便只剩甜蜜。 她们未免惊动外面的北疆人,话皆十分声。 v第41章[02.20] 绿绮悄悄趴在苏雪遥跟前「我一路上看到了好大的冰原,冰原上奇形怪状的大冰山,还有好深的满是积雪的峡谷。我掀开帘子,那北风啊,直接把我的兜帽都吹翻了。好可怕的风,像刀子一样。」 墨染笑了,跟苏雪遥道:「娘子啊,你不知道,绿绮这丫头啊,不知道听谁的,这里泼出水去,不待水花落地立刻便能冰冻变成冰坨子。我们今天早上试了试,还真的是这样。这里太冷了。」 她们两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皆裹着厚厚的棉披风,将身子和脸皆裹在了里面,即便如此她们的手脸,皆被呼啸的寒风吹得通红。 苏雪遥听着在一边叽叽喳喳的绿绮,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一阵恍惚,以为还在家中。 这些天她在温泉别院其实十分辛劳,反而跟着来了和亲队伍之中,每日睡到自然醒,吃了睡睡了吃没事看看话子。 每天透过车子的帘子,看看时不时骑着马经过的大胡子夫君,虽然车上颠簸,旅途劳顿,但是苏雪遥却觉得她此时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苏雪遥想到此处,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想就这样,别回去了。」 绿绮忙摇头「娘子这可不行啊,这里太冷了,我受不了。出来玩玩还行。」 ⌒ヽ ( w) 谢谢~~ / ~つと) 谢衡月望着他的娇妻,他的面容皆掩盖在大胡子后面,他笑着「阿遥不想回去了?那也好,那就北疆王庭住一辈子吧。」 墨染笑了起来道:「只怕公子你舍不得!」 苏雪遥嗔道:「他心狠,必然是舍得。」 谢衡月忙将娇妻的手笼在手中道:「哪里就心狠了,我们打下北疆,北疆王庭便是我们的地盘,阿遥留下,我也跟你留下。」 墨染笑道:「太子妃,你看太子又来啦。」 一时众人皆看着她,墨染忙声道:「奴婢错了。」 他们自打离了京都就约定好了,不要喊太子之类的名号,以免穿帮。在北疆穿帮,可不是闹着玩的。 墨染悄悄道:「陆先生这风雪来得好,起码这里的庄稼,明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了。」 谢衡月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原野,他道:「若能如此便好了。」 正如此,帘子又掀开了,夹带着风雪,进来的却是北疆的使者。 他不怀好意地仔细看了一圈马车中的人。墨染绿绮皆改扮过了,此时望上去皆有点黄瘦营养不良的模样,面上还点了雀斑。 那北疆使者对谢衡月道:「正史大人,我来找你讨杯酒喝。」 他的目光却不断在车中逡巡,谢衡月知道自己今天不该大白天就来看娇妻,可是他实在按耐不住。 谢衡月看了一眼乔装改扮的娇妻。想到了昨夜风雪中的热吻。那吻实在太过甜美,他今日一路上皆在思念她,已经不能满足,骑马经过她的车子,却不进来了。 不料这北疆使者这么警惕,如今他惹上了此人,也是觉得微微有点麻烦。 谢衡月一捋他的大胡子,哈哈道:「这里没有酒,只有茶!不过不是你们北疆人的奶茶,是我们中原人的清茶。使者大人要尝尝么?」 那北疆使者十分狡猾,哪里肯用他的东西。 他的眼珠子乱转,贼溜溜地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妥。这车子里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寒酸。 北疆使者心想,这中原正史眼光也忒差了,挑选的陪嫁宫女们都十分平庸,身材也很干瘪,哪里比得上北疆的野玫瑰。 那北疆使者又找到了个鄙视中原的理由,宫女长成这样,那和亲公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了。虽然她总是戴着面纱,他不知道其容貌,但是想必也是跟这车中的干瘦黄丫头一样吧。 他又试探地问道:「大人怎么挑了这么几个人服侍?可是因为她们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眼神中既有疑惑,又有几分猥琐之意。 谢衡月的眸子已经冷了下来,他的手指微张,在袖子中变成了鹰爪的模样。 苏雪遥看得分明,她一着急,忙伸出腿来,轻轻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她的夫君。不可莽撞。心中也是一叹,夫君如此在乎她,不肯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谢衡月被提醒了,收回了那一招,哈哈一笑道:「她们是我家中的侍女,专程带来侍奉我的。是家中用惯了的人手。那和亲公主队伍里的一切,包括宫女们,皆属于北疆大王,我可不敢僭越让她们服侍。」 北疆使者一愣,不好反驳他,便也点头道:「大人考虑周全。大人,方才静惠公主唤你,你这就随我去吧。这茶,等你回来再喝吧。」 谢衡月只得起身,给苏雪遥他们使了个眼色,便下车了。 墨染偷眼望着苏雪遥的神色,心中一叹,心想怎么偏生那位也一定要来呢。 谢衡月随着北疆使者,顶风冒雪来到了装饰华丽的最大车子旁边。 帘子一打,他和那北疆使者一起上了车子。这车子十分宽大华丽,能容下三十几个人,车中烧着炭火炉,十分温暖。 这车子白日行车,晚上将轮子拆了就是帐篷,十分方便,是专为了皇帝出巡北方打造的。现在送给了和亲公主,以示恩宠。 公主带着厚厚的面幕,看不到长相。她这车中暖和,故而身穿薄纱裙子,望去身段窈窕。 她静静地看着他们道:「快到玉女关了,宫要进玉女关看看。」 那北疆使者立刻沉下脸道:「如今玉女关已经属于我们北疆了。战火硝烟未散尽,关城之中十分不太平,我们开始好的路线之中,并没有玉女关。公主这提议不太可行。」 公主定定地望着使者,而那北疆人也毫不妥协地瞪着公主。 v第42章[02.20] 谢衡月在一边轻轻道:「既然如此,公主我们便按照开初的计划走吧。早一点到北疆,大家也能早一点儿休息。」 公主看着谢衡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低声道:「那便只好如此了。」她对北疆使者冷脸道:「宫要跟正史大人些话,你回避吧!」 那北疆使者来就是来监视他们对话的,可是他方才刚驳了公主的面子,当下也不便继续驳斥她的意思。 他看了看那草包中原使者,觉得他不足为虑,便躬身行礼告退,退出了车子。 对面的公主望着谢衡月,除下她的面幕,露出了艳丽无比的面容,却是续芙蓉。 续芙蓉自从知道自己父亲是北疆人的奸细以来,情绪就十分低落。这些日子以来,她发了疯一样追寻着续白新的下落。大部分关于续白新的有用线,皆是她发现的。 她望着谢衡月轻轻道:「谢谢你这次肯让我来。」 谢衡月望着她,叹了口气「假扮公主原是极冒险的事情,我们此去也不能保证安全,你又何苦如此执着?」 续芙蓉苦涩地一笑道:「即便是赴死的危险事情,你让我来,也是信任我。你信任我不会出卖大家。我父亲是北疆奸细,我不是。衡月,谢谢你信任我。」 谢衡月神情十分严肃道:「你生于此,从亦接受中原教化,更何况你母亲也是中原人。你认定自己是哪里人,那便是哪里人。别人谁了都不算,自己的心,才能决定你的归属。那才是最要紧的。」 续芙蓉不想谢衡月会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忽然眼眶中噙满了眼泪,她转头拭泪道:「太子爷如此信任我,我必然不辱使命。续白新这个叛徒,我一定要亲手抓到他。」 谢衡月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夜准备好吧。看那北疆使者的情形,玉女关中一定有蹊跷。今夜我们便能知道了。」 续芙蓉抬起头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问道:「若他敢阻拦,我们不若现在就干掉他。」 谢衡月摇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了他。他有用。」 在离苏雪遥的马车不远处,停着一辆更加不起眼的马车。 一双眼睛黑漆漆地,透过马车的窗户推开的缝隙,注视着苏雪遥的马车。 车中的万了和尚愁眉苦脸地对厉芜尘「你这么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实在好冷啊。施主你就不能关上窗户么?」 厉芜尘只顾看着苏雪遥的车子道:「你武艺高强,并不怕冷。」 万了和尚无奈地「是,你我都不怕冷,但是静慈师太她怕啊。」 厉芜尘「啪」的一声将马车窗户合拢了。他静静地靠在马车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去看看她。今天半夜我就去。」厉芜尘突然。 厉芜尘自刺杀隆庆皇帝失败后,从宫中出来以后,他身上的毒就时常发作,连谢衡月跟谢清商在谷中的大战皆没有参加。 苏雪遥乔装改扮加入和亲队伍的时候,厉芜尘正好去看她,撞上了他们的计划。他就坚持非要跟着一起来北疆。 「阿弥陀佛,你的毒,夜间更容易发作,你不要勉强。」为了照顾他,也为了抓住续白新之后,鉴定他手中的解药真假,静慈师太也跟了来。师太忧虑地看着厉芜尘。 「喂,你这子,要听话,真是的。太让人操心了。多大的人了。唉,你世人养孩子图什么啊,图气死自己么?为什么不出家,六根清净啊。」话的是万了和尚。 谢衡月这次遍请高手,将他能找到的武林高手都找来了。连万了和尚也请动了。厉芜尘如此情状,万了和尚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以免他的毒发作,忽然发疯暴起伤人,无人能控制他。 厉芜尘望着万了和尚,眼睛黑沉沉地「和尚,我不会跟你出家去的。我有喜欢的人。」 万了和尚哈哈一笑,正要胡扯,静慈师太咳了一声道:「师兄,不要对着实心眼孩子玩笑,他每一句话都会当真的。」 厉芜尘转过头来望着静慈师太「有时候我觉得你十分亲切,有时候,又觉得你面目可憎,需要一剑结果了你。」 静慈师太听他这样可怕的话,却依然十分平静道:「那是你毒的作用,等你毒解了之后,你就知道你心中到底如何想了。」 万了和尚一贯爱开玩笑,然而听到现在,他的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这蛊毒太过歹毒,续白新这厮,捣鼓出这种毒来,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他已经入魔道了!」 而此时续白新,正坐在北疆王庭的华丽大帐之中。外面的风雪丝毫吹不进大帐。 续白新换上了十分华丽的北疆人服饰,做贵族打扮。 北疆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脸膛发红。 此时的王庭大帐之中,皆是衣服华丽的北疆贵族。 他们济济一堂,看着续白新,神色各异。 续白新虽然换了服饰,但是他的神色依然和往常一样,有点木讷。他跟这一群彪形大汉北疆人比起来,显得过于斯文瘦弱。 北疆王笑道:「按中原蛮子的法,续白新这次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多年之前,就是续白新想出了离间的好法子,让中原皇帝不得不撤兵,救了我们北疆人。现在终于到了我们雪耻的时候了!」 众人一起鼓噪起来,仿佛立刻就要打入中原,席卷中原那数不尽的财宝了。 北疆王之侧,坐着他的儿子,如今的北疆太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北疆太子不屑地「他不过是靠一些跟中原人学来的阴谋诡计而已。续白新,哼,他也配称英雄。」 北疆王皱着眉头看了北疆太子一眼,厉声道:「给续先生道歉!别以为你最近击败了几个草原部落,就可以在徐先生面前逞英雄!」 那北疆太子却忽的了起来「续白新躲在阴暗的角落,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穿上我们北疆人的衣服,也不像个北疆人。父王,你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个使毒搞诡计的家伙,我看他根已经不是个北疆人了!」 北疆太子的话音一落,座中的贵族们,不少皆暗暗点头。他们亦这样认为。 v第43章[02.20] 他们不懂北疆王为什么这么礼遇续白新。即便他是个成功的间谍,如今他已经彻底暴露身份,不得不回到了北疆,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彻底没有了,应该除掉才对。 北疆王看着这一群短视的狼群,心中十分失望,这样的人,如何能跟着他入主中原。 北疆王庭大帐之中,灯火通明。 北疆王怒视着儿子道:「你少放大话,你先向续先生一样,为北疆立下汗马功劳,再来开口诋毁他!跪下,认错,要不然我的马刀就不容情了!」 北疆太子怒冲冲地道:「为北疆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儿臣这就去前线,狠狠教训那些中原人,夺取他们的城池!把他们的牛羊女人财宝都抢来!父王,我的膝盖绝不为了这个阴沉的老男人而弯!」 着北疆太子便出了大帐,一时只听一阵骏马嘶鸣,他竟带着自己的下属冲进了茫茫大雪之中。 这一场欢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北疆王的目光落在了续白新背后那美艳无比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正是雪浪。 他心中也是颇为不满,一个女人而已。 北疆王子来是草原上最彪悍的汉子,他看上了谁,那是谁的荣耀。这女子一味推据不从,还搞得王子与续白新之间起了龃龉,实在不像话。 雪浪感受到了北疆王的眼光,她心里一颤。她在中原忍辱负重,为了北疆,忍受着谢清商的摧残,如今她终于回到故土,却不肯再委屈自己的心意。 不想她这一点微薄的愿望也难以达成。 续白新依然眼神茫然,脸色木讷,他了起来道:「谢大王赏赐,我要回去了。」着他朝北疆王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 雪浪也随之行礼告退,却看到了北疆王收敛了笑容的那阴沉沉的眼神。她心中一惊,不由一阵绝望。 她随着续白新走出大帐,忽然轻声道:「先生,明日我便去找太子殿下。」 续白新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随你。」 雪浪轻轻道:「北疆和中原,原来没有什么两样。」 续白新嗯了一声道:「普天下都一样,就没有什么两样。」他心中茫然地想着自己的女儿,可惜他离开中原之前,都没能再见她一面。 雪花飞舞着,入夜了。 和亲队伍已经离玉女关很近了,雪很大,队伍停了下来。那北疆使者坐在帐中喝酒,一回儿便困得不行,倒在了桌上。 谢衡月等人收到消息,便悄悄冒着风雪离开了和亲队伍,消失在了茫茫夜幕和风雪之中了。 风雪呼啸着。谢衡月一行人在风雪中艰难跋涉着,今晚谢衡月带上了陆莫繁和袁腾义展宇袁公公三人,要一探玉女关。 他们现在已经基可以确定,是谢清商的叛变,让边疆与京师的联络中断了。 他们不知道谢清商掌握了什么法子,但是现在他们用来传递消息,军中豢养的信鸽,已经失去了作用,重要情报皆被人截获,并且篡改过了。 现在情报只能靠人力传送。 他们和亲队伍上路之后,只接了两次情报,一次情报他们派往玉女关的援军,正在昼夜兼程。另一次是报告援军们在玉女关附近发现了大量的敌军。 他们也向玉女关偷偷派出去了哨探,但是没有人活着回来。玉女关现在到底什么情形,现在没人知道了。 但是陆莫繁坚称,玉女关此时一定还没有陷落。既然清宁公主的信上指名要见他,不管有多么危险,他也要去。 谢衡月只能带上他。只是有了不会武功的陆莫繁,他们的速度就只能放慢了。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风雪交加之时,谢衡月忽然道:「心。」 只见前方风雪中,出现了隐隐绰绰的晕黄灯光,他们再向前走了一阵子,便发现那灯火变得十分壮观,原来灯火处是连绵不绝的军营。 谢衡月让展宇去探了探,片刻展宇回来,这是北疆人的军营。大家的心情皆很沉重。 他们只能远远地绕开这军营,打算迂回到没有兵营的地方进入玉女关。 却听前面风雪中传来了一阵喊杀声,眼前的营寨中的黄色光晕乱了起来。袁腾义道:「是士兵们的火把,他们这是出去迎战了。」 和亲营地之中。大家搭起了帐篷。 苏雪遥待在车中,点着一盏如豆的灯光,窗外寒风呼啸,这车子十分坚固,然而寒风还是从纸糊的窗户的缝隙中灌了进来。吹得苏雪遥心和手都一样凉。 今夜谢衡月他们要去玉女关。他们出发之前,冒险用迷药迷倒了北疆使者。现在只能祈祷今夜一夜平安,不要有事儿发生。不要有人发现这件事。 苏雪遥在那昏黄微弱的灯下,绣着她的帕子。 她这些天来,终于学会了绿绮红鸾教给她的针法,但是使用起来还是不熟练。她前世用惯了普善寺的针法,想要改过来十分困难。她还是时不时就会带出普善寺的针法的风格来。 红鸾细心,曾问过她,是不是她从哪里看过别的针法,为什么经常看到她那么绣。红鸾,也许苏雪遥这样的针法更省力呢。 苏雪遥却不敢跟她细谈,只自己图简便,是以总是弄错。 她轻轻一声啊了一声。她方才心中想着谢衡月,不由分了神,让针扎了手。 她急忙吸吮着伤口,以免弄脏绣帕。却听此时营中似乎传来了嘈杂声。 她忙推开马车窗户,望着远处,只见远处营帐中传来了火光。有人喊道:「北疆的贵人来了,快来迎接!」 苏雪遥大吃一惊,那北疆使者被药放倒了,而谢衡月这个中原使者却夤夜探玉女关去了。如今这迎亲队伍中,还有谁能去迎接那个贵人? 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v第44章[02.20] 主账中的续芙蓉也吃了一惊,她今夜都不敢卸妆,她也十分担心出纰漏,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还好谢衡月临走时候吩咐过,准备了应急的办法。 续芙蓉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容,带上了面幕,便喊人道:「是哪一位贵人?深夜惊动和亲队伍?有什么话明日再。」 北疆人回禀道:「我们的北疆太子到了。太子来亲迎公主,以表我们北疆对中原的敬意。」 续芙蓉见此人眼神乱转,知道他所未必属实。 不知道这北疆太子突然闯进和亲队伍,意欲何为。然而却不能搪塞不理会。 她便道:「原来如此,那么失敬了。请你们将北疆太子请过来吧。宫要当面道谢。」 那北疆人发现自己家派来的使者,在营帐中醉酒,喝的不省人事,怎么都弄不起来,正在发愁呢。 如今静惠公主肯接下这个事儿,接待北疆太子,他们求之不得,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北疆人又「我们这边去通知中原正史大人,让他一同过来。」 越芙蓉却轻轻道:「我已经派人知会过了,他马上就来。你们不用去找他了。」 话间,一个满脸大胡子身着官服的人,就径直闯进了营帐,连通报都没有通报。只见这个大胡子眼睛黑漆漆的,在这灯光下看起来有点渗人。 越芙蓉忙道:「正史大人这边来。」那一脸大胡子的男人就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北疆人想这大人似乎不如平日和蔼,也许是深夜打扰了他,这位正史大人带着起床气吧。 却听一阵喧哗。而营帐门口的风雪,猛烈地吹了起来,将公主帐中的轻纱皆吹了起来。 只见公主营帐的门帘被高高撩起。而那人在门口却一直不肯进来。 续芙蓉身上穿得单薄,瞬间就被这带着雪的冷风吹得透心凉。不过她身负武功,并不在乎这点寒冷。 但是续芙蓉忽然反应过来了,知道此人是故意的。 她忙做寒冷的模样,抱紧了双肩,道:「怎么如此冷,贵客莫要在门边逗留,请进来话。」 却听那人冷冷道:「草原的寒风比这刺骨一百倍,这就受不了,如此娇柔,日后还怎么在我们北疆扎根?」 续芙蓉心中咬牙,谁要在你们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扎根了。 然而她却只能端庄笑道:「既然嫁到北疆,以后自会入乡随俗,只是宫需要时间适应。宫现今初来乍到,自然一时习惯不了。」 却听在续芙蓉旁边,那眼睛黑漆漆的大胡子正史道:「娶了老婆就要让她吃饱穿暖,不要让她吃苦。嫌弃女人吃不了苦,也算男人吗?一个男人为什么故意要给女人苦头吃?」 那人一愣,续芙蓉很想笑,却要做出一副端庄明理的模样「请进来再吧。」 那人哼了一句,却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道:「听到北疆太子驾到,别人都从帐篷马车里出来,跪下迎接太子了。怎么那辆车上帘子也没撩,人也不下来,是不是在藐视太子。」 续芙蓉跟大胡子对视一眼,他们现在很想飞起一脚,将这个专程挑毛病来的北疆太子打发了,但是看看他身后那明晃晃的刀枪,和不远处他大军的连天火把,又忍了忍,压住了火。 他话音一落,已经有他的从人,朝那马车喊话「马车上是什么人?还不赶紧下来迎接太子!」 那辆马车上的正是苏雪遥。苏雪遥透过马车车窗裱糊的雪花纸,看到了那迫近的火把光亮。 她知道不能再拖延,她忙收拾停当,裹了一件厚厚的大斗篷,从车上走了下来。 即便穿这么多,苏雪遥一下车,便觉得在这北风呼啸之中,她好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瞬间被吹得透心凉。 续芙蓉只见自己身边的那个大胡子,忽然蹿了出去。 她一愣,也明白过来那马车到底是谁的马车了。她心里大叫一声糟糕,忙也抓起了一件斗篷,疾步走向帐篷门口。 暗中围着苏雪遥马车的人,皆是谢衡月从王府的带来的好手,专门用来保护苏雪遥的。 苏雪遥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握紧了自己藏在衣服里的武器。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不计一切保护苏雪遥。他们知道,此时北疆人胆敢无礼,他们就带着太子妃杀出去,折返中原。谢衡月昨夜走之前吩咐他们,以太子妃的安危为重,其余一切,都不要管。 苏雪遥在那里,望着火把下的北疆王子。他满面通红,眼神凶恶。她垂下眼睛,福了一福道:「女子拜见北疆太子。」 那北疆太子见下来一个面容蜡黄不起眼的宫女,他哼了一声道:「见太子怎么不跪拜?」 北疆太子此时只觉似乎一阵黑色旋风从身边卷了过去。他忙去摸刀。而那旋风已经擦过他的身边,落在了苏雪遥的面前。 苏雪遥一见他的打扮,也大吃一惊,这大胡子,这官服,明明是谢衡月的行头。 可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不是谢衡月。谢衡月此时分明还在玉女关,这里怎么能再冒出一个谢衡月来。 那人用黑漆漆的眼神望着她。 苏雪遥终于认出来了,原来这个假大胡子,是厉芜尘假扮的。她并不知道厉芜尘也在和亲队伍里。 厉芜尘看了看她,扭过头道:「你是北疆太子,又不是中原太子,她是中原女人,为什么要拜你?」 那北疆王子被他连续抢白了两次,终于发怒了「别以为你是和亲使者,太子就不敢砍了你!」 却听背后有女声冷冷道:「太子好大威风。借着一个宫女,给宫下马威,深夜闯入和亲营帐意图欺侮宫。据宫所知,此地还未属北疆,这还是我母国的国土。宫还没有离开中原的地方,太子就要如此欺凌宫么?那宫去了北疆还能活么?」 v第45章[02.20] 那北疆太子今夜受了父亲的气,喝多了,听到和亲队伍就在前面,就闯进来撒酒疯,不想这个中原女人如此厉害。 他人虽然鲁莽,并不笨,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和分寸。 续芙蓉见他没有继续发怒,反而眼神比方才清醒了一点儿,她不由放下了一点儿心。 她现在也在了门口,离北疆太子十分近,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气,只怕他会借醉发疯。 如果真的糊弄不过去,那么他们也只好提前行动,现在就将这送上门的太子捆了。 只听厉芜尘亦冷冷道:「他就是上门来欺负人的。公主你不去了。咱们就在此扎营,等你们北疆王,自己过来迎娶公主吧!」 北疆太子没想到这和亲公主和她的下属,居然如此强硬。 和亲队伍中的北疆官员有点害怕了,他们大人喝醉了酒,没法接驾,如今太子要闯出祸来,搞得那中原公主真的赌气不走了,误了婚期,倒霉的还是他们。 他们急忙上来打圆场道:「太子来见公主是一片好意,公主误会了。既然今日天晚了,不适合叙话。我们就明天再来拜见公主吧。」 那北疆太子如今清醒了一点儿,却故意装作醉了的模样,东倒西歪地「中原人就是不爽利,不过多问了两句就恼了。」 着他竟装着不稳,一把便去扯续芙蓉的面幕。 续芙蓉武艺高强,身子微微一动就要让开,忽然意识到此时她扮演的是和亲公主静惠公主,不能在此露馅儿。 她便假做歪了歪身子,躲不过的模样,被那太子一把扯下了面幕来。 北疆太子只见面幕下是一个美艳无比的丽人,脸上还带着怒容。他一时竟愣住了。 续芙蓉心中冷笑,已经背过了身子道:「你们太子喝醉了,还不赶紧将他弄走?」 厉芜尘也吃了一惊,他手一动就要拔剑,苏雪遥忙按住了他的手。他回眸望着苏雪遥,苏雪遥轻轻摇摇头。 那北疆太子的从人见他闹得不像话了,急忙连拖带拽地将他哄走了。而那北疆太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世上居然有那样美貌的女子。 越芙蓉已经掀帘子进了大帐,气呼呼地道:「送客。」然而她却一脸冷笑,这混账想吃她豆腐,且看谁倒霉。 北疆太子跟他的人退出了和亲队伍的营帐,然而他们队伍却不走了,挨着和亲队伍扎下营来。 苏雪遥也忙回到了自己的马车,而厉芜尘竟跟在后面也上了车。 厉芜尘望着她,车中灯光昏暗,苏雪遥只能低头道:「方才谢谢你了。」 厉芜尘眼睛也不眨地望着苏雪遥道:「我中了毒。」 苏雪遥轻轻道:「我知道。」 她抬眼看他,一阵心酸,又「我们找到续白新,你的毒就能解开了。」 厉芜尘忽然又「老尼姑,我既觉得她亲切又想杀她,是因为我中了蛊毒的缘故。蛊毒能操纵我的心情。那么我看见你,就觉得想亲近你。我觉得我喜欢你,会不会也是因为蛊毒。」 苏雪遥不想他在思考这件事。她脸红了,然而这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却不能因为害羞,就不回答他。 她想了想道:「也许你得对。我身上也中了毒。可能是蛊毒给你造成了错觉。」 厉芜尘定定地望着她道:「那么,我宁愿我的蛊毒不要解了。」完那眼睛黑漆漆的杀手便回身挑起帘子,跳下了马车。 苏雪遥跟他相处,总是觉得紧张,然而听到他这样的话,又不免有点难过。 苏雪遥望着那微微颤动着的门帘,有点出神,不由轻轻道:「若解了蛊毒,你能忘了我,不再为我烦恼,也是好事一桩。」 她不知道厉芜尘跳下了车子,却没有走只在她的车旁,他将她的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越芙蓉在公主帐中正对着镜子卸妆,她今天兵行险着,但是收获巨大。能不能找到续白新,就着落在这个北疆王子身上了。 她忽然在镜子中看到了后面多了一个人,她尽管武艺高强也被吓了一跳。 续芙蓉对着镜子怒道:「混蛋厉芜尘,知不知道不能夜闯女子闺房,赶紧给我滚出去!」 厉芜尘却望着镜子中的她轻轻道:「你爱谢衡月,谢衡月不爱你,你想怎么做?」 续芙蓉微微一颤,这个杀手最讨厌的就是这点,永远不会人话,哪儿痛他戳哪儿「你管我你爱苏雪遥,苏雪遥不爱你,你又想怎么做?」 厉芜尘看着她,认真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才来问你。看来你也不知道。」 越芙蓉眼神一闪,忽然回头笑着「我有办法,你可试一试。」 风雪呼啸,玉女关前,谢衡月听那喊杀声越来越大,他们当机立断,也冲了进去。 他们专挑北疆人砍。他们几人皆是武林高手,杀起敌人砍瓜切菜一般。他们不多时便杀到了对方的营帐中央。 谢衡月他们只管挑最大的营帐进去,那营帐之中的北疆军官还在穿盔甲,来不及拿武器,就被谢衡月他们一剑砍倒。 他们厮杀得正十分痛快。袁腾义却凝神细听,他听到了鸣金的声音。 他们三人对望一眼,急忙冲出了营帐。他们在此刻已经将身外的伪装服饰都脱掉,露出了里面的代国铠甲。 他们三人抢到了马匹,顺利地混进了前来袭营的代国队伍之中。 代国这一支队,专在夜间偷营,袭扰对方,所以他们来得快,撤得更快。 v第46章[02.28] 一时大家策马飞驰,路上竟无人一人交谈,军纪十分严明。他们随着这一支队在风雪中飞驰,很快便接近了玉女关关城。 只见那千年雄关,在风雪中迷离了样貌。 靠近关城,他们终于看到了城楼上,被巨大的灯笼照亮的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玉女关」。 谢衡月他们总算松了口气,却见众人此时忽的在关城前勒住了马。 为首的将领道:「好了,在这里清点一下此战将士们的损伤,一会儿开关进城!」 谢衡月三人面面相觑,果然军纪严明,这可如何是好! 士兵们很快就在关前列队,各队的队长纷纷出列,自己盘点队人数,队长阵亡的队,便由副队长代替盘点,以此类推。 士兵们显然是习惯如此了,不到片刻,马上就要盘点到谢衡月三人了。 谢衡月望了大家一眼,知道他开始的想法,就这样偷偷混进去,现在是行不通了。 风雪更大了,谢衡月的策马向前,他脱下头盔,露出了自己英俊的脸庞,慢慢道:「我是代国太子谢衡月,此次特来求见玉女关守将清宁公主。」 谢衡月的话音一落,他们三人立刻被士兵们闪亮的刀剑丛林包围。半夜的寒风呼啸卷起雪花,城楼上那一盏淡金色的孤灯,照在明晃晃的兵器上。 袁腾义和展宇紧张地将谢衡月围在中央。 领队的将军,厚厚的铠甲上结满了午夜北国的寒霜,他脸上带着面具,声音透过面具隆隆的。 听到谢衡月的话,那将领拨转马头朝他走了过来。 谢衡月只觉得被一道极为犀利的目光审视着,他十分平静,方才他报出身份的时候,就将手中的细剑抛在了地上。他们三人现在皆手无寸铁了。 那将领慢慢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十分清瘦苍白,虽然有些年纪了,依然很美丽的脸,她淡淡道:「宫就是清宁。你如何证明你是代国太子。」 谢衡月大吃一惊,这个将领方才在冲杀之时,指挥若定勇猛异常,居然她就是清宁公主? 寒风呼啸,雪花飘舞。 谢衡月凝视着清宁公主,他在马上低头行礼道:「公主多年来为国戍边,碧血丹心,衡月感佩在心。您辛苦了!」 完他抬起头来,望着清宁公主道:「我此番来,还带来了陆莫繁,另有公主的母亲镇安大长公主的手书。朝廷的援军亦在我的身后,最迟七天之内就会到达。公主勿要相疑。」 那清宁公主听到他的话,眉毛微微一挑道:「陆莫繁来了?」她轻轻笑了,脸上却没有喜色「援兵七日将至,可我们没有七天了。」 他们身后玉女关的城门缓缓大开,众人骑着马鱼贯而入。 谢衡月借着城楼上的高悬的灯,观察着这座千年雄关,只觉一股沧桑之气扑面而来。 城楼上城墙上皆是刀砍斧劈的痕迹,到处都是被黑烟焚烧的焦黑痕迹。 谢衡月十分惊讶,他低声问清宁公主道:「公主殿下,玉女关被围多久了?」 清宁公主摘了头盔,谢衡月此时才发现她不是消瘦,而是过分消瘦。 清宁公主的嗓音很柔和,但是即便策马走在她旁边,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那常年在军中厮杀的酷烈之气。 清宁公主轻轻道:「被围一个月了。照理不该如此窘迫,然而二十天之前,我们的粮仓被奸细烧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忽然扭头看着他厉声道:「国朝的皇子,居然投靠北疆人,真是谢氏耻辱!」 谢衡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虽然投敌的不是他,但是他同样是国朝皇子。他俯首道:「我此来就是来追捕谢清商,一定要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清宁公主望着夜空中不断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道:「宫已经派人去你的地方接陆莫繁了。等一会儿他到了,你们就趁着天黑,回转吧。今夜敌军营地被袭扰,他们定然一夜不敢眠。今夜的通路,暂时还算安全。决战就在这几日了,你们早点走吧。回了都城,告诉我母亲镇安大长公主……」 清宁公主想了想,脸上有了一点儿惆怅,轻轻一笑道:「算啦,什么都不要了。她自然明白。」 谢衡月心中震动不已,清宁公主这话语之间显露的决心,她显然是要与这座千年关城共存亡。 谢衡月沙哑着嗓子道:「我的母亲嘉怡皇后,她的父母,便是上一任镇守玉女关的守将。当年他们战至最后一刻,全族皆殁,终于守住了玉女关,没有让北疆人长驱直入。代国人都知道那句口号玉女关,永不陷落!姑姑莫要气馁!」 清宁公主惊讶地望着他,肃然道:「失敬!是宫失去了勇气!原来你是嘉怡皇后的儿子,怪不得敢混入乱军,此时冒险来叩关。很多年前,先皇后在闺中时候,跟宫相处甚得。不想一晃多少年,她的儿子如今都这般大了。」 清宁公主重新打量着谢衡月道:「宫实在离开京城太久了,对今日的辈们皆不熟悉了。既然如此,你更要早点离开,嘉怡皇后只剩你一根独苗,你不能有失。」 谢衡月不想清宁公主居然跟自己母后有交情,他毅然道:「公主莫要担忧。玉女关永不陷落!公主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还坚持了这么久,如今曙光就在眼前,不可气馁!」 清宁公主望着谢衡月,这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希望。 她不再话,望着沉沉的夜幕,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着,眼前萧条破败的关城似乎已无希望。 她轻轻道:「曙光啊,终究会来,就是不知道,宫到底能不能看到了。」 天终于蒙蒙亮了,雪依然下得很大。 和亲营地中的所有人皆十分紧张,他们一夜都未曾合眼。大家不知道谢衡月一行,到底能不能顺利归来。 苏雪遥在马车中也未合眼,她绣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明的时候,绣完了最后一针。 她这时候抬起头,才发现熹微的晨光从车窗中射了进来。 而她腰背手指皆麻木了,待她缓过来,那麻木就变成了针扎一般的疼痛。 v第47章[02.28] 然而苏雪遥却浑然不觉,她举起了她的绣帕,借着曦光仔细观瞧,她的黄鸭戏水图终于绣好了。 谢衡月第一次见她,是在宰辅府池塘边。其实那天她也看到了他。只是那时候谢衡月已经转身而去,却不知道水塘边的姑娘也在注视着他。 那时候苏雪遥只看到了一个背影。那背影穿着月白长袍,秀雅飘逸,与她所见过的所有人皆不同。她一时贪看,竟有点呆住了。 她只顾看着谢衡月,不留神池塘里的黄鸭子游了过来,嘎嘎地叫了起来,扑起水花,她吓了一跳。绿绮笑着问她「姐你方才看什么看呆了?」 一贯言行肆无忌惮的她,却觉得不能将此事出来,「看鸭子呀,这鸭子可恶,吓人一跳。」 苏雪遥回忆着这一段往事,只觉心中又甜又苦,谁能想到他们会走到今日。 她看着手中的帕子,黄鸭子栩栩如生,碧波轻轻荡漾,一派春日盛景,透着温情脉脉。 只听此时暗中守卫她马车的王府侍卫们,忽然怒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苏雪遥忙推开窗看,却见昨夜那北疆王子的从人又出现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太子要传那车中的宫女去问个话。你们鬼吼鬼叫什么?她一个宫女,还对太子殿下拿起腔调来了?」 苏雪遥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就被这北疆太子注意到了。 她看眼前的情景,知道她若不开口,恐怕立刻就是一场乱斗。谢衡月混进和亲车队是要做大事的,不能因她而耽误大事。 「妾身随你走就是。」苏雪遥披着斗篷,走下车子。 那人只觉自己好像眼花了,眼前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苏雪遥下车的那一刻,他觉得这宫女似乎浑身散发着凛然之气,着实不凡。 然而他定睛一看,眼前还是一个普普通通低眉顺眼的宫女。 这其貌不扬的宫女并不是他此行的目标,苏雪遥虽然在已经在雪地里了,而那太子的从人却不着急走了。 他对着静惠公主的帐篷高声喊道:「宫女你这么做就对了。北疆太子,英明神武,你这宫女有幸侍奉贵人,就该立刻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才对。」 众王府侍卫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砍了。 只听隔着营帐,静惠公主道:「北疆太子,怎么又派人聒噪来了?他竟是没早没晚么?比鸡起得还早啊。」 那人立刻怒了,然而想到他家太子的叮嘱,又不得不按耐住怒火。 只见帘子一挑,静惠公主在门口,她缓缓道:「北疆太子好歹是草原上声名赫赫的英雄,宫还等着今日他来拜访宫。怎么不见他人,却先见了条狗!」 众人皆大吃一惊,却听有人笑道:「静惠公主真是快人快语,你这恶奴,竟然敢袭扰和亲营地,来呀,给太子拖出去杖责!」 只见北疆太子打扮得十分光鲜,每一绺胡须都打了蜡,翘得十分神气。他被大把随从簇拥着,缓缓从营地外而来,踏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声。 那北疆王子满面笑容,跟昨夜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众人到此时才看明白这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那喝令苏雪遥的北疆太子的从人,没想到自己按令行事,却要挨打,一着急便要喊冤,早已被人掩住了口,拖了下去。 续芙蓉心中冷笑,她凝视着那北疆太子,淡淡道:「太子来了,进来叙话吧。」 那北疆太子立刻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便随着这假冒的静惠公主,走入了营帐之中。 苏雪遥在不远处,看得分明。续芙蓉方才凝视着北疆太子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极细的微光,映着雪光,显得十分诡异。 苏雪遥不由大吃一惊。 苏雪遥望着和亲大营的营门口。 马上就要天亮了,而丈夫他们还未出现,她握紧了手中的锦帕,心中默默祈祷,望佛祖保佑。她又望向公主营帐,希望续芙蓉一切顺利。 续芙蓉将北疆太子引入营帐。昨夜在火光中乍然见到她的容貌,北疆太子只觉前半生所见的女子皆成了瓦砾。 连今晨那仗着续白新撑腰,就胆敢拒绝他的雪浪,半夜冒着大雪来登门投靠,他都对她不屑一顾。他出门前,命人将那雪浪绑在了营门口,让所有人看看触怒他的人的下场。 续芙蓉看到了那北疆太子眼中暗藏的暴戾之色,心中一惊。这样的人,不是很好控制。 她收起了方才对北疆太子的轻蔑之情。她不再作出方才的冷傲的模样,而是温和端庄地请他坐下,并命人上茶。 那北疆太子却一笑,径直朝她走了过来,一把就将她的面幕扯掉了,他眼里闪着灼热的光芒道:「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公主殿下,何必总戴着面幕,那般见外?」 他逼近了续芙蓉,目露邪光道:「母后如此通情达理,儿臣十分开心。不知道母后知不知道,我们北疆还有父死儿子娶继母的规矩?」 帐中的侍女从人皆大吃一惊,喝道:「太子无礼!」 续芙蓉忍着暴打他一顿的冲动,止住了帐中从人,对北疆太子绽出一个明艳动人的笑容「太子得对,宫马上就要成为太子的母后了,不是外人。」 北疆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的艳丽容貌,只觉心痒难当。 北疆太子,眼神中皆是恶念,他一边着,一边就忍不住伸手去拉续芙蓉。 续芙蓉没想到他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这般无耻放肆,肆无忌惮,这般迫不及待。 此时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卷起了一阵雪花。营帐外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在营帐门口,冷冷地「太子,雪浪是个无知的女人。你这么大冷天,把她绑在营外,不多时她就会被冻死。你饶了她,我投靠你,为你配药。」 v第48章[02.28] 续芙蓉望着那人,不由大吃一惊,她饶是见过大场面,却也失去了镇定,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颤。 北疆太子一直紧紧盯着她,将她的这个动作,看得分明。他不由眼神一变,忽然将她的手腕擒住「公主,你认识续白新?」 进来的人,正是续白新。续白新此时才看到了被北疆太子挡住的续芙蓉。 续白新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低头道:「公主殿下。您还记得我啊。您时候我曾帮您诊过脉。如今您嫁过来了,希望您能喜欢北疆。」 续芙蓉看着父亲。 多少年不见了,父亲的面容似乎跟她记忆中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她时候的父亲不像现在这样,眼中透着沉沉的死气,那时候的父亲总是目中含笑,对她十分温柔,会带她去皇宫,见嘉怡皇后,在皇宫后花园玩耍。 续芙蓉存身在戏班子中,遮掩身份四海漂泊,她只觉得自己演了这么多年戏,今天这场,是她唱得最艰难的一出。 续芙蓉仰起头,眼中出现了眼泪,她望着北疆太子,轻轻蹙起眉头,眼角却露出了一丝妩媚之意,轻柔地「你弄疼宫了,还不放手。」 北疆太子被她一看,早已心痒难当,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心中只恨不得让她立刻就哭叫起来。 然而此时他却知道火候还不够,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道歉道:「是我鲁莽了。」 他扭头看着续白新道:「喂,你不是个大夫吗?给公主看看,看她的手腕有没有事儿?」 续白新镇定地回答道:「遵旨,微臣这便给公主看看。」他望着续芙蓉,朝她走了过来。 续芙蓉低下头来,看不清她的神色,柔声道:「如此,有劳先生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隐藏在帐子中的厉芜尘,厉芜尘黑剑在手,紧紧盯着这一切。 此时忽然只听帐篷外一阵喧哗,门帘被猛地掀开,和亲队伍的北疆正史冲了进来,他怒喝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他看着眼前的北疆太子,大吃一惊,忙跪了下来。 北疆太子皱着眉头,这家伙从开始昨天都没出现,他还在心中赞美他识趣,不来触他的霉头,他肯装聋作哑最好。 自己既然看上了这和亲公主,她就不能是别人的。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车队未进入北疆之前,便将这中原公主弄上手了。没想到这家伙迟不来早不来,这个时候冒出来。 北疆正史方才扫过营帐中的那一眼,看到了那静惠公主面纱下的娇艳容貌,和太子瞪着他的模样,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北疆太子好色无度的声名在外,不过他们北疆人不以为意。以为太子是当世英雄,女人多一点儿,更能彰显他的勇武。 北疆使者心里转过无数念头,然而此事他却不敢隐瞒。 他道:「太子心,这群中原人有诈!臣自从接下了这个差事就十分心。每日饮酒从不过量。昨夜臣只喝了一口,便立刻昏迷不醒。到此时方醒来,便觉得不对。臣醒过来,便到处去找那中原正史,可是他竟然不见了!」 北疆太子想起了昨夜那个大胡子中原人,认真起来了「你的是真话?」 北疆太子扭头便怀疑地看着公主「公主,你的使者哪里去了?中原和亲使者为什么不见了?」 续芙蓉正看着续白新,她抬起头来,心中大叫糟糕,面上十分镇定,正要话。 此时大帐的帘子又被撩开了,传来一个声音道:「太子殿下,我肠胃坏了,跑得远了些去如厕,怎么就变成不见了呢?」 众人皆朝门外望去。只见黯淡的天光下,营帐外茫茫白雪十分刺目。一个大胡子在门口,看上去十分普通,然而众人却心里一震,总觉得那大胡子气势莫名。 那大胡子又转头看着北疆使者,生气地「老兄,你这就太不地道了吧!咋了我就不见了?你自己贪杯喝过了头,没有来得及迎接你家太子,怎么到头来,却成了我的过错?老兄,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北疆,你都不能如此做人吧!」 续芙蓉见是他,心中更十分紧张,没想到谢衡月会在此时回来。 续白新正在给她诊脉,她忽然手指一翻,按在了续白新的脉搏上,内力注入了他的脉搏,瞬间便控制住了他。 她趁着北疆太子注意力放在门口的谢衡月身上,狠狠瞪了续白新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话。 续芙蓉轻轻道:「啊,宫今日起得太早,有点疲乏了。你们莫要在这里吵架,听着头疼。太子,宫且歇息一会儿。太子我们午间再叙吧。」 那北疆太子来正仔细看着谢衡月和自己家的使者,在心中揣度着他们俩到底谁的是真话。没想到公主却先不耐烦了。 北疆太子哈哈一笑,回过头来,看着续芙蓉,眼中闪过灼热的光,道:「公主,不妨事,你休息就好。太子就在帐中为你护卫。这群蠢货,都不得用。不能相信他们!」 众人听他这般无礼的话语,竟毫不掩饰他的目的,都大吃一惊。 那北疆使者也没想到太子爷这样的急切,他不由又看了一眼续芙蓉,心中也是一惊。 这静惠公主,并没有美名传播,他以为她最多不过是个一般美貌的女子,哪里知道她是这样出众的佳人。 北疆使者眼中阴鸷的光闪过,这样的美貌的女子,还未到北疆,就引得太子如此,若真去了王庭,搞不好会弄出什么大风波来。不若就此将这个祸患解决了吧。 和亲公主,到不了王庭,死在路上的,也不是没有啊。 他低头道:「太子这般照顾公主,我等感激涕零。」 北疆使者抬起头看着谢衡月「正史大人,是我鲁莽了,方才多有得罪,一会儿就备好酒好菜给正史大人赔罪。」 谢衡月却转身将门帘放了下来,对着门口的众人道:「里面的贵人要休息了。你们都不要打扰!」 而帐中的众人皆一惊,看着谢衡月。 续芙蓉心中大骂他,谢衡月不看看她现在手中还制着一个人,这个时候她能脱得开手么? v第49章[02.28] 然而他已经出了暗号,她只能依计行事了。 续芙蓉便一声惊呼,便朝北疆太子身上倒去,轻轻道:「怎么我头这么晕。」 那北疆太子只觉香风一阵,眼看那佳人要倒下,他忙伸手去接,对上了续芙蓉那含情的眼波,他心中大喜,原来这中原公主这般识英雄。 他还没接到续芙蓉,却见那将要倒地的佳人望着他,眼里闪过一道光,他只觉得心中一阵迷糊,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她。 只觉她美得那般夺人心魄,眼中只见她的红唇微启道:「来吧,睡吧。」 北疆太子只觉得眼皮沉重,马上就要合上眼睛了。 而那北疆使者,从谢衡月在门口的时候就暗暗戒备。此时忽然见太子面露迷惘之色,身子摇晃,他立刻喊道:「太子!」 这喊声还未全部出口,帐子后面忽然掠过一个黑影,只听咔嚓一声,他脖子一歪,立刻气绝,他的后半句话就被永远堵在了喉咙里。 然而那北疆太子,已经快要被续芙蓉的魅惑之法迷惑,听到了北疆使者的这句话,眼睛却瞬间重又变得清明。 而续芙蓉此术失败,立刻遭到反噬,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口鲜血,虽然还按着续白新的脉搏不放,可是她真气乱窜,已然制不住续白新。 续白新方才被她用内力灌注脉搏压着不能开口,此时续芙蓉内力一乱,他立刻恢复了自有。然而他木讷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并没有叫破一切,而是伸手便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续芙蓉,急切地问道:「莫要再强行运气,不要伤上加伤,收内力在丹田,缓慢呼吸。你怎么用这种危险法诀?」 那北疆太子瞬间便已经醒过神来,便明白这是上了当,这和亲公主不知道用的什么邪术。 北疆太子眼神一变就要张口叫人,他的脖子上已经抵上了两把冰冷的长剑。 一把黑剑是厉芜尘的,另一把闪亮的细剑,却是谢衡月的。 谢衡月看着北疆太子,谢衡月的胡子太过浓密,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轻轻道:「太子殿下,若想活命就不要喊。喊了也没有用,你第一个字都喊不出口,就会死在这儿了。」 续芙蓉虽然气血翻滚,还是努力一反手,便将续白新按在地上。她的血从嘴角流出来,她也不顾不得擦嘴角,只是急促地抬头对谢衡月道:「他就是续白新!不要让他跑了!」 大家都大吃一惊。 苏雪遥回到了马车中,望着公主大帐,她方才看到了谢衡月匆匆冲进了大帐。她心中总算放下心来,知道他终于及时赶回来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忽然她的车帘掀开来,进来了两个人。 苏雪遥十分惊讶,她不知道原来他们也跟着来了「万了大师,静慈师太!」 在车中的苏雪遥,透过万了和尚和静慈师太撩起的车帘,正好看到公主大帐中的谢衡月。 只见她的夫君走到大帐门口,看了她的马车一眼,便将公主大帐厚厚的门帘皆放了下来。 在那瞬间,她与丈夫的目光隔空相遇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寒光,她能地觉得,要出大事了。 而静慈师太却不知道苏雪遥在看什么,她进了车中,随手放下了车帘,便焦急地对她「太子妃,厉芜尘不见了。他,他此时的情况不好,不能离开万了师兄。他若不在你这里,恐怕就在那公主大帐之中,我们得进去!」 万了大师朝苏雪遥双手合十,少见的没有跟苏雪遥开玩笑。 他慢慢道:「如今天光已明,公主大帐被守卫和北疆王子的士兵团团围住。我们没法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之下,潜伏进去,现在只能靠你了。」 雪一直在下,守卫公主大帐的士兵们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呼啸的北风凛冽寒冷,雪花在这样的风中好像细碎的刀片一样划在他们脸上。公主大帐中时不时传来笑声,似乎里面的一切都好。 太子带来的守卫大帐的侍卫头领,是他的心腹。他知道北疆太子对这和亲公主势在必得。 早上太子出来的时候,就不会让她去王庭。这头领围住大帐,以免事情不顺利,中原人闹将起来,坏了太子的事儿。 却见顶着风雪缓缓走来三人。一个面色蜡黄的宫女,一个黑瘦老尼姑和一个白胡子老和尚。 他们径直走到公主大帐前。头领喝道:「什么人?不许随便乱动。」 苏雪遥捧着茶道:「公主昨夜心悸,需要大师们来念经平气血。」 万了和尚一瞪道:「赶紧让开,公主怪罪下来,你吃罪得起吗?」 那头领仔细听听帐中的声音,传来了一阵笑声,似乎自家太子和公主谈得很开心。 他略一踌躇,万了和尚那厮用了个巧劲儿就摆脱了他的手,掀开了帘子。 那头领一急正要发话,却觉得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一般,而那乖觉的宫女和老尼姑瞬间便钻进了大帐。 老和尚放开他的手,朝他一笑,也迅速地闪了进去。 那头领一急,可是他自己却不敢此时便进去,他在门口高声回道:「公主要的凝神诵经的和尚尼姑来了!」 只听大帐中又传来了一阵笑声,似乎十分快活。他正要放心,却听见他家太子喊了一声「你进来!」 那头领一听,忙掀帘子进去。 他一掀帘子,便见他的主人北疆太子倒在地上,被一个黑衣男人踩着脸。看他进来,太子投过来惊慌的目光。 那头领大吃一惊,眼前一黑,已经被打晕了。 谢衡月望着娇妻,又看看两位出家人,他凝神道:「你们来得正好!」 v第50章[02.28] 他俯身看着那北疆太子,露出了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太子,我们要请你帮个忙。」 守卫公主大帐的士兵们依然在风雪中,只是他们的首领进去了就没再出来,现在好一会儿了。大帐中依然不断地传出欢声笑语,似乎相谈甚欢。 忽然大帐帘子高高撩起,只见北疆太子和那和亲公主一起走了出来。 众人皆跪下迎驾。 和亲公主戴着面幕,在她身旁的一个脸色蜡黄的侍女「北疆太子了,静惠公主想去玉女关看看,他要陪公主去玉女关,你们立刻准备!」 大家都一惊,此时他们的头领也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个白胡子老和尚,他怒斥道:「快点儿准备马车,太子的话没听到么?」 续白新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后面,也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旁边跟着一个黑衣侍卫。 北疆人忙下去准备一切,只听拔营的号角吹了起来,他们的行动很快,已经在整装列队。 而此时太子一行人缓缓走出了和亲营地,来到了北疆太子兵马的营门口。 只见营门口捆着一个人,身上积满了厚厚的雪,已经变成了雪人,看不清楚是否还活着了,一动不动垂着头。 走在他们身后的续白新忽然道:「太子你刚才不是答应放开雪浪么?」 走在最前面的北疆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对那营帐门口的守卫点点头。 他们忙解开了绳子。而已经冻成冰块的雪浪,应声而倒。原来她被捆在门口的时候,还被泼上了水。 续白新跪在雪地里,摸了摸她的脉搏,摇摇头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她死了。」 续白新又变得神色木讷,他只对那侍卫了一句「将她烧了,骨灰带回北疆吧。」 北疆太子的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 那和亲公主的侍女忽然「续白新不跟我们一起走,你们要再准备一辆车子。还有一会儿有人会把公主的此行要穿的衣服,喝茶用的茶碗等等,皆装箱子运过来,你们要心搬运,里面都是我们公主的重要物品。」 众人看那侍女十分嚣张,再看北疆王子望着和亲公主的神情,知道这女人此时已经攀上了太子,大家都得罪不得。 一时公主的箱子运了过来。而另一辆马车也准备好了。 续白新和一个老尼姑还有黑衣侍卫上了那车子。而剩下的人都上了华丽的太子马车。 虽然他们都比较奇怪,太子平常休息的时候才会上马车,一般都是策马前行。不过这风雪这样大,太子又带着女人,要上马车也合情理。 几个太子的幕僚,听到太子要去玉女关的消息,都会心一笑。那玉女关的守将十分顽强,哈默部的头领久攻不下,已经受尽嘲笑。如今那玉女关中,终于弹尽粮绝,是强弩之末了。 他们太子现在去攻城,估计马到成功,那哈默部算是白给太子爷送了功绩。这等摘桃子的好事,他们怎么可能反对呢。 此刻北疆太子的马车中,那北疆太子见车子外飞雪飘飘,他们已经离开了宿营地,群山莽莽银装素裹,景色十分壮美。 他低声笑道:「公主,既上了这车,就是我的人了,来陪我饮一杯酒吧。」 着他不由分,便伸手去扯那带着面幕的公主。 公主看着车中的大家,躲开了她的手,嗔道:「郎君你演戏演上瘾了么?」 坐在公主身边的侍女,咳了几声道:「公主不要理她,要喝酒也跟我喝。」 万了和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道:「哎呀,你们都改扮了,我也想改扮一下,贫僧扮个谁好呢?」 他一指头便戳在坐在旁边的北疆王子的侍卫头领身上。那人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听起来笑得十分开心,然而脸上却都是恐惧。 原来和尚点了他笑穴。 公主侍女皱眉头道:「好了,老和尚,你别坐在那个箱子上了,赶紧把里面的人放出来,一会儿就憋死了。我们到了玉女关,还得用他呢。」 万了和尚了起来,撇嘴道:「你有软塌坐,贫僧硬邦邦坐箱子,你还想怎么样?」 一边,他一边了起来,打开了箱子,里面赫然叠罗汉一般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北疆的和亲使者,已经死了,一个却是北疆王子。他被捆成了粽子堵住了嘴。此时得见天日,忙用眼神恳求大家。 原来方才谢衡月假扮北疆王子,苏雪遥假扮公主,续芙蓉扮了公主侍女。谢衡月竟想出了个惊人的主意,要一举两得,为玉女关解围。 这计划疯狂而大胆,但是此时玉女关危在旦夕,却容不得他们坐待援兵了。 此时的玉女关中城楼上,北风呼啸,雪花乱舞。 清宁公主和陆莫繁在城楼上,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北疆士兵。大战在即。 清宁公主转头看着陆莫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肯跟着太子离开?非要留下来?」 陆莫繁望着满面风霜的清宁公主,在他眼里,她比从前更美丽「我一生做事但求无愧无心。我自问对得起所有人,但是我却不敢我对得起你。」 清宁公主微微笑了道:「你不是来看我的面首三千的么?」 陆莫繁白皙的面皮却有点红,他轻轻道:「我尚未娶妻。若此战你我皆未殉国,清宁公主可愿舍弃你的面首三千。」 清宁公主抬头看天,其实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若是早几日听到陆莫繁这么,她一定会嗤笑他。 但是此时她却只是抬起头,感受着雪花落在面上又融化的寒冷「宫得好好想想才能告诉你。」 v第51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谢衡月的马车行进速度很快。 过了中午,便开始碰到北疆人的零星斥候。他们非常惊讶,不知道太子的兵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时此地。 同时在茫茫群山中,载着厉芜尘静慈师太和续白新的车子也在雪原上飞驰。 方才在公主帐中,续白新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他们以为此人做出这么多可怕的毒,如果让他交出解药一定很难。没想到他只了一句「我领你们去见谢清商。」就很利的给了他们皇帝身上毒的解药,以及厉芜尘毒的解药。 他们拿到解药的时候,都愣住了。不明白续白新到底想做什么。他也不解释。 续白新坐在车中,想着方才看到的女儿,她长大了。却失却了笑容,他又想到了方才倒在雪地里的雪浪。 他忽然开口「雪浪她是孤女,是代国人和北疆人的混血儿,她的父母皆在多年前的边境之战中,被中原人所杀。」 厉芜尘瞪着黑漆漆的眼睛。 续白新看了一眼静慈师太,面无表情地道:「我的妻子和家人,也是被裕华大长公主您的丈夫,前任武威将军所杀。」 静慈师太静静地看着他「这是你对无辜孩童下手的理由么?」 续白新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武威将军死了,我总要找到个报仇的人,才算做完一件事。那时候亲人和妻子死了,我没有多么难受,我以为我天生没有人的感情。我来想杀了你,但是你医毒双修是我的克星。我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我就只好偷走了你的儿子,让他为他的父亲恕罪了。」 静慈师太道了声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不该将大人们的纷争迁怒襁褓中的孩子。」 续白新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他慢慢道:「裕华大长公主您得没错。所以我得到了报应,我也丢了我的孩子。我在孩子身上才感受到了一个人该有的感情,可是我失去了她。」 续白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从那以后,我心里只想着要研究出天下独一无二的毒来。我救了很多人,可是我只想着如何才能毒死人。裕华大长公主,我跟你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静慈师太道一声阿弥陀佛「你是真魔。」 厉芜尘望着续白新道:「老尼姑,真魔不能感化,只能一剑杀掉。」 续白新笑了起来道:「我当初把你交给断剑谷的杀手的时候,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你居然始终不曾变成一个杀人机器,而存有一线理智。」 他又看看静慈师太「也许这就是亲缘的力量,厉芜尘始终不肯杀了你。」 玉女关前,雪下得更大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这样大的风雪却没有挡住北疆人进攻的步伐。 他们竖起了高高的云梯,在风雪中开始发动对玉女关的最大的攻势。他们的首领得到了太子即将到达的消息,决心抢先发动攻势,不要被太子摘了胜利的果实。 一时箭如雨下,但是北风呼啸,那箭支大多射不中方向。 而玉女关中的箭支皆是特殊的重箭,箭头很重,正适合在这样的天气使用。 玉女关中的将士皆写下了遗言。他们知道此战之后,只有极少数人能活下来。 此时谢衡月他们终于来到了玉女关关城之前的营地中。 谢衡月望着车中的真太子,他淡淡道:「一会儿我们会把你改扮成随从,你若想有什么别的动作,我们会立刻杀了你。你别担心。」 那北疆太子终于手足能动了,可是他被封了全身大穴,此时跟废人一样,毫无反抗的余地了。 谢衡月望着他,忽然了一串流利的北疆话「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们语言不通?我一直不话,是因为我不会模仿你的口音」 北疆太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 谢衡月迅疾地点住了他的哑穴,他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杀你,是想看看你父王肯用多大代价换你回去。你们从谢清商那儿搞到多少财富,现在给我双倍吐出来吧。我不想开战,可若有必要,我也不介意开战。」 他们终于到了昨天夜里来过的北疆人的营地。 不一会儿那营地的头领匆匆地赶了过来,见了谢衡月假扮的太子,就跪倒在地「昨夜中原蛮子袭营,杀了我们哈默部的大头领。太子殿下,不要阻止我们复仇!」 苏雪遥非常惊讶,在车中的时候,谢衡月已经告诉了他们所有的事情,了他们摸进敌军营帐,解决了一个头领模样的人。 但是他们皆不知道,原来昨夜他们杀死的那人,竟然就是哈默部的大头领。 谢衡月心中喜悦,然而却学着北疆太子那粗鲁的模样道:「哈默部的大头领死了,现在谁在指挥攻城?谁给你的权利?赶紧给我把人撤回来!这么大的风雪,不是进攻的时候,你却一味想着抢功?如今太子的人马已经来了。听我的命令,到雪停的时候,再发动总攻!」 那哈默部的副头领十分愤怒地看着太子道:「复仇是我们草原的铁律,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让我停止复仇!」 谢衡月哼了一声,他身后北疆太子的人立刻气势汹汹地拔出刀剑来「哈默部,想从草原上被抹掉吗?你们打不过玉女关的娘们,现在却敢在太子面前逞英雄?」 那哈默部的副头领和他的人也气得手按在刀把上,马上就要拔出刀和他火并了。 谢衡月心中大喜,只希望赶紧打起来,打得越激烈越好。 没想到最后那哈默部的副头领,最终还是忍住了怒火道:「传令大军,就此撤退!」 玉女关的将士们已经断粮一日了,经过这番激烈的拼杀,他们都有点摇摇欲坠,快撑不住了。 然而此时却听城下的敌人吹起来羊角号。敌人的攻势停了下来。 将士们皆十分疲惫,直接便倒在城楼中大喘着气儿休息了。 清宁公主也同样一头是汗。她望着给自己递过一杯澄清过的雪水的陆莫繁,她轻轻笑了道:「谢谢。」 而谢衡月假扮的北疆太子,吵完架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他华丽的马车上。 v第52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的心中有点焦急,不知道他们的援兵走到哪里了。 苏雪遥望着他,轻轻道:「玉女关永不陷落。」 车中的代国人皆肃穆地齐声道:「玉女关永不陷落。」 遥远的甘泉山温泉宫之中,皇帝来到了碧湖之上。只见碧湖中皆是熟悉水性的好手,他们不断地从碧湖中打捞出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箱子。箱子抬上岸,打开来,里面全是金银珠宝。 隆庆皇帝看着眼前的庞大财富,他十分感慨「前朝皇帝以为很快就能打回京都,将一朝的财富皆沉在了这湖中。哪里知道都城已破,民心已失。」 镇安大长公主望着眼前被湖水浸泡多年失去了光泽的宝藏道:「有这笔财富,北疆可破!」 隆庆皇帝点点头又突然问道:「如果此时清宁公主的玉女关没有被围,你会向朕吐露这个秘密么?」 镇安大长公主也看着隆庆皇帝道:「高祖当时就知道了这个秘密,然而他却不曾告诉他的继任者。开国之时,境况那般难,他也不曾打过这财富的主意,皇上可知道为什么?」 隆庆皇帝默然。他自然想起了高祖的遗训,前朝因昏庸无能亡国,刮再多的财富,都拯救不了它败亡的命运。 镇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道:「高祖希望子孙们永远不要用上这条后路,不要取出这湖中的东西。你让清宁和亲之时,宫曾用这个秘密跟你做交换,而你却依然拒绝了宫。皇帝,那时候你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正确选择。你帝王无情。」 隆庆皇帝没想到镇安大长公主在此时提起往事。 老太太接着「可轮到自己的时候,你却忘记了帝王无情。你为了先皇后心灰意冷,你将整个国家,都做了你失败爱情的陪葬品。皇帝,太子一定会拿着解药回来的。而你,请你一定要履行约定,退位吧!」 皇帝苦苦一笑,他没法反驳一个字。 他喃喃道:「衡月一定会找到解药么?我却不这样认为。」我已经无药可解。 玉女关中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 到了所有人皆要丧失耐心的时候,第四天晚上雪停了。 晚上城上城下的所有的士兵将领们,都开始擦拭着兵器,他们知道最终的大战终于要来了。 而谢衡月知道,这是他能拖延的极限了,可是代国的援兵却还是没有影踪。 他想到了那天哈默部的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知道他们跟北疆太子素有积怨,又心生一计。 消息传得跟野火一样,不到半天功夫,所有人皆知道了北疆太子遇到刺杀,生死未卜。 北疆太子躺在他华丽的马车里,心口中了一剑,伤得极重,而且经脉滞涩,太子竟然不能动也不能话。 太子的幕僚们皆十分忧心,他们来以为攻破玉女关这个功劳,太子随手可得,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今夏太子将他的所有成年兄弟皆杀死,最终登上了太子之位。如今他若出事儿了,北疆王十年之内,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了。 他们北疆纠结了数十万精兵,此次来要一雪前耻。没想到隆庆皇帝送和亲公主送得那么痛快。他们便决定等公主到了,拿着丰厚的陪嫁和岁贡再来攻打中原。 没想到他们的大军,还未到中原,便在玉女关受阻。如今太子又受了重伤,生死难料,一时他的幕僚皆觉得,实在不顺利,心中起了退却之意。 只听太子的心腹,他的侍卫统领忽然大声道:「请什么萨满大神来给太子驱邪?你们这帮家伙,太子明明就是被被哈默部的人暗算了!」 他这一句话,出了太子麾下众人心中的猜测。 他愤怒极了,脸都憋红了「太子出事,我们谁能落得了好?如今我们要祈祷天神保佑太子!更要给太子报仇!哈默部的人,胆大包天,这是看我们大王只剩太子一位继承人,便想谋害太子,推翻大王,他哈默部想取而代之!」 乔装成北疆太子侍卫统领的谢衡月,看着众人那一脸豁然开朗的脸色,心里明白,他的离间之计有了效果。他还需再接再厉,让这场仗,先从他们内部打起来。 外面明亮的太阳照进了马车,照在雪地上,让这北国的晴空变得更加明澈。 最后的大战即将开始了。 那太子侍卫头领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他看着所有人伸出手来,众人看互相看了看对方,此时他们得找个为太子遇刺背黑锅的人来。他们便皆一同伸出手来,握在了一起 。 史书上的记载隆庆三十五年冬的玉女关之战,只有寥寥几个字「玉女关被围四十天,援兵至,围解。」 而这几行字背后有多少人牺牲,却已经无人知晓了。 谢衡月伪装成太子侍卫统领,挑动太子的人和哈默部的人火拼,一时北疆人的军队大乱。 而玉女关守军,虽然断粮十分饥饿,都开始吃草根树皮了,但是他们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还是打开了城门,勇猛地冲进了北疆人的营地。他们一番冲杀,又给了北疆军队重击。 等到第五天,代国的援军终于到了。 大军压境,内外合围,终于将这一波围困玉女关的北疆人彻底打败了。 而溃败的北疆人逃亡边境,却被直插绥远的另一支军队彻底歼灭。至此这一场围困,终于落下了帷幕。 代国的军队兵合一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大军在谢衡月的带领之下,跟北疆王在绥远附近大战一场,杀得北疆王大败而回,余生皆不敢再犯边。 而在此战中,谢衡月所带的众人皆立下了赫赫战功,为后世所传颂。 而那北疆王子却不如谢衡月想的值钱。他父皇对他十分失望,只肯用谢清商席卷的财产来赎他,不肯出双倍财富。谢衡月见北疆大败之后的确穷困,就也不再坚持。 北疆王果然老谋深算,那北疆太子被赎回之后,不久就死了。北疆人重新开始争权夺利,再也无力起兵。 那和亲之事也作罢,北疆接着缴纳牛羊岁币,还付了一大笔战争赔款。而真正的静惠公主,在来年春闱之时,爱上了一位出色年轻人,圣上赐婚,公主与那青年结为伉俪,婚后十分恩爱。 而续白新终于带着他们找到了谢清商,却发现谢清商被续白新用来试药,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药人。 v第53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续白新此人,像静慈师太的那样,已经入魔了。 当时他们看到了他试验毒物的种种情形,厉芜尘什么话都没,反手便一剑刺中续白新的要害。 静慈师太大吃一惊,忙对续白新加以施救。 然而续白新却微笑道:「这样也好,我一生杀人无数,死在杀手手中,很配得上我。」 他望着静慈师太轻轻道:「八公主的死,是个意外。我不想让她死,我下毒,只是让她生个病。」 静慈师太静静地「那不是意外,那是必然。八公主的生辰是六月初六卯时三刻,八字太热,胎中带有胎毒。你给她下的毒,她承受不住。这么些年,贫尼已经见了许多同天出生的姑娘,应证了这一点。你学艺不精,害得许多人一生痛楚。」 续白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轻轻道:「原来如此,医术我还是不如你。」就这样死了。 续芙蓉听到他死讯的时候,只淡淡了一句「他死得太晚了。」 然而第二天她就留书出走,她羡慕清宁公主,她要回玉女关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续白新的墓就在玉女关附近。 续芙蓉在大战中立下功勋,赏赐无数,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要。厉芜尘和静慈师太、万了和尚也同样辞掉了朝廷的赏赐。 苏雪遥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她躺在谢衡月的怀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恍若梦中。 她轻叹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皇后命的真相。」 谢衡月也没想到,原来父皇同样没有放弃追查八公主的死因。皇后命,只是皇帝追查八公主死因的幌子。原来这些年他和静慈师太,默默调查了许多同样时辰出生的少女,终于窥得了真相。 八公主死得太冤枉了。当初北疆人是要续白新杀人,但是续白新那时候,确实罕见地起了好心,想放过八公主。只是阴差阳错,续白新学艺不精,反而害了人。 苏雪遥此时终于明白,皇帝显然没有告诉皇后这件事。所以前世谢清商登基之后,才会娶这个时辰出生的少女。他们以为这个八字,真的有皇后命。 谢衡月吻着她的头发道:「可是娘子此时不是做了太子妃了么?可见那算命的先生,还是有点事的。」 苏雪遥到了此时,轻轻抬起头望着他道:「郎君,现在你能带我去普善寺了吧?那寺中有何秘密呢?」 谢衡月搂紧了她,叹了口气道:「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你非要去,如今我是太子了,可以踏入普善寺了。等我们回京之后,我就带你去吧。」 回到京中,他们先去了甘泉山,将解药给隆庆皇帝送过去。续白新的毒十分刁钻,要解起来也很费时,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彻底解毒。 皇帝来想对谢衡月些要紧的事情,然而谢衡月却有更当紧的事情要做。 当时他们看皇帝服下解药,认定这解药果然有用。谢衡月便话也来不及跟皇帝,便匆匆带着苏雪遥跑了。 他们快马加鞭,星夜奔驰,终于来到了京郊的普善寺。 苏雪遥自从重生就想看看这寺庙。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这普善寺还跟苏雪遥记忆中一样,寺庙古朴宏大。寺中佛像金身威严,佛殿中点满了长明灯。寺中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苏雪遥跪在佛前,想起了当初她饮鸩而死的时候,她心中的期盼。 那时候她在心中只对佛祖了一句话「若人死后有知,我想再见我夫君一面。」 谢衡月看她眼神那般痴。他不愿意让他来此处,然而她却非来不可。 他们在寺庙中闲逛,这里的一草一木,苏雪遥都十分熟悉。这里既是她的囚笼,又是她求得救赎的地方。 谢衡月却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心中对这里没有丝毫好感。然而他没想到这普善寺,与旁的寺庙并无不同。 年关将近,普善寺中的香火更旺了。 苏雪遥望着皱着眉头的夫君,她问「普善寺中的秘密,夫君如今可以告诉我了吧?」 谢衡月轻轻道:「如今我是储君,你是储君之妻。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这段秘事,是谢氏家族之秘,只有皇位继承人才能得知。我当年是听父皇和母后吵架,偷听到的。」 谢衡月望着普善寺大殿中那闪烁的长明灯灯火,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轻轻道:「这普善寺,保存着历代夺嫡失败的皇室子孙的遗骨,这里的长明灯的灯芯皆是谢氏子孙的遗骸所做。」 苏雪遥不由大吃一惊「为什么祖先要这么做?」 谢衡月叹了口气道:「高祖皇帝晚年,他的儿子亦为了皇位斗得不可开交。还死了几个人。高祖皇帝一怒之下,就下了这个命令,让历代的谢氏子孙记住这件事。死在夺嫡中,不仅生前一无所有,死后也要变成皇朝的保护者。要拱卫着成功者,变作为成功者祈福的长明灯。」 苏雪遥忽然泪流满面,谢衡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娇妻如此了。 他想定然是吓着她了。他不愿意告诉她,可是她总是问。 他一时手忙脚乱,他擦拭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唇道:「你莫要怕,我没有杀兄弟,我也不会用这种诡异的东西来保佑我国祚昌隆。我不会在这里点长明灯。」 苏雪遥终于知道了前世自己负责供奉的那盏长明灯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想起静慈师太圆寂之前,望着那长明灯的复杂神态。想起了谢清商几次咬牙切齿,却终于没出口的话。 她摸着谢衡月的脸颊,不管他如何做,她都哭得停不下来。 她轻轻道:「衡月,原来是你。我以为是佛祖让我重生。原来不是的。是你,是你让我重活一次。」 谢衡月不知道她在什么,他只是亲吻着她的指尖,想将自己安慰她的心意传递给她。 而苏雪遥望着如此温柔的丈夫,想到了前世日日与那盏灯相伴的日子,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谢衡月道:「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v第54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谢衡月出了普善寺,和娇妻一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王府。 她躺在他的腿上,他靠着床头,听她慢慢讲了这个长长的故事。到伤心处她常哭得无法讲下去,他就温柔地吻着她,让她重新平静下来。 当她最终到她死在普善寺中,睁眼便回到了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谢衡月无言地抱紧了他的娇妻。 他低沉地「这个故事太长,太令人难过了。你该早一点儿告诉我。为什么你将这样的秘密藏了这么久?」 「开初是不敢,后来是觉得没必要。」 谢衡月在她耳边轻轻道:「前世的那个我,太傻了。他不懂娘子是要来疼的。」着他就轻轻吻着她,而心中也是一叹。 洞房花烛夜那天,他的心情其实非常紧张。 他知道娘子不愿意嫁给他,这姻缘是他强求来的。他非常害怕盖头一掀,娘子对他,她不爱他,他这般强求也无用。他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发狂。 还好今生他们不再彼此错过了。 苏雪遥也紧紧抱着丈夫,十分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而谢衡月的清心诀毫无征兆地又突破了一层。他们拥着彼此,十分缠绵。 碧湖之中起出来的珠宝,攻打北疆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皆被用来去海外购买粮食,总算粮食可以熬到来年了。 谢衡月在北疆大胜而归,又带回来叛逃的谢清商。幽禁中的皇后,听谢清商回来了,要求去见儿子。见了之后,她回来便吊死了。 谢衡月这一番整顿朝堂,兴利除弊,到第二年春天开科取士之时,朝堂便气象一新。 谢衡月的谋臣王匡卢考中了状元,而苏家二位公子,亦分列榜眼探花。三人立刻便被谢衡月委以重任。 谢衡月在东宫的僚属,罗振康袁腾义展宇等人,也皆春风得意,娶妻成家,各有司职。袁腾义娶了他的那位老相好,很快就有了孩子,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陆莫繁和清宁公主的婚礼在春天举行,清宁公主离家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离开玉女关回家省亲。 镇安大长公主激动不已,而清宁公主的哥哥们将陆莫繁好好灌了一顿酒,还是清宁公主出来解围,才放开了他。 陆莫繁的抗旱良种,也经受住了考验,尽管春季依然雨水稀少,但是改良过的稻种和麦种皆生长良好。在他们从海外购买的粮食将要耗尽之时,国朝迎来了大丰收。 前世让国朝败亡的困境,就这样迎刃而解了。至此谢衡月和苏雪遥皆松了一口气,前世那烽烟四起分崩离析的境况不会再现了。 到夏天的时候,隆庆皇帝身上毒终于解了。静慈师太带着她的弟子离开京都,继续游历修行。 而隆庆皇帝招来了谢衡月。 隆庆皇帝不再炼丹,却依然习惯坐在万寿殿他的丹炉之前。夏日炎炎,丹炉熊熊,他却没有出汗。这是那毒的后遗症,一生都不会好了,他得穿多点儿保暖。 隆庆皇帝看着儿子轻轻道:「朕总算可以卸下这江山的包袱,去游历四海了。我跟你母后大婚之时,答应她做到的事情。总算可以实现了。」 谢衡月默默地看着父皇。去年冬天,他从北疆大胜而归之时,父皇就想禅位给他了,但是当时朝局未稳,隆庆皇帝还是忍了忍。 隆庆皇帝对谢衡月慢慢「你要珍惜你拥有的,不要像朕这样,失去了才知道一切皆无可挽回。」 谢衡月望着父皇,眼神坚定地轻轻道:「父皇,我不会对任何人妥协。」我也已经失败过了一世了。在那一世里,我失去了一切,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隆庆皇帝悄悄退位。 谢衡月登基仪式十分简单,改年号为元兴,从此开始了长达六十年的盛世。 因为旱情依然在持续,而这老大帝国,腐朽已久,需要修补翻新的地方又太多。谢衡月在继位之前就是监国太子,继位之后的变化也不多。 苏皓成了他最有力的支持者,苏皓人已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相。 谢衡月一继位就公告天下,皇后苏雪遥与他识于微时,相濡与沫,他此生只有这一个妻子。帝王家事也是国事,特通告天下,特昭告上天。 田夫人十分开心,没想到她这皇帝女婿如此可靠。冯妈妈也欣慰不已。 苏雪遥却不奇怪,她的丈夫,一直到做到。然而田氏到了此时,就有点焦急了,女儿和女婿成婚将近一载,却还未有子嗣的消息。 这日成了皇后的苏雪遥回家看望二老,田氏便委婉地问苏雪遥到底何时圆房。 苏雪遥羞窘低头,她也不知道。 苏雪遥的闺蜜周轻烟从四皇子府归家之后,迅速嫁了一个京官之子,人很体贴温柔,此时已经快生了。 春天的时候,她二姐苏清婉亦顺利出嫁,嫁后夫妻和睦,如今成婚才三月,便遣人报喜有了。 大家都有了好消息,也不怪田氏着急。 然而苏雪遥十多天前才彻底解毒。谢衡月朝堂事务十分忙碌,她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解毒的最后一枚药丸吃完了。 也是在春天的时候,苏雪遥为府中的墨染芝华绿绮红鸾都找了极好的人家。四人中年龄最大的芝华,有自己的心上人,等了多年,如今一切平定,便不再等待,直接遣嫁。 其余三人也在忙忙碌碌地准备嫁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些时日,大家相聚之时,皆有点伤感。 苏雪遥在首辅府的夏日浓阴里,看着池塘中碧波和划着水的鸭子,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她依然是当年那个少女。 却听一阵风掠过,池塘边多了一人。 苏雪遥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差点喊出「衡月」两个字来,然而来人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是厉芜尘。 v第55章[03.04]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苏雪遥知道厉芜尘解毒之后,回去扫荡了断剑谷,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就如此覆灭了。 厉芜尘慢慢地「我听你解毒了。我的毒也早就解了。现在我们身上再没有相生相克的东西,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还喜欢你。」 苏雪遥脸微微一红,厉芜尘永远如此,出来的话令人窘迫。 厉芜尘凝视着她半响,忽然靠近了她,苏雪遥吓了一跳。厉芜尘轻轻道:「那原来真是毒的效果。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苏雪遥松了一口气,不由微笑了,诚心诚意地道:「厉芜尘,那太好了,希望你忘了我,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厉芜尘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雪遥的笑容却有点僵硬。他这一眼,跟前世他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眼中分明是一生都不肯放手的执着。 然而厉芜尘已经转过头去道:「女人,你只是一个假象。我走了。如果以后谢衡月对不起你,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你了。」 苏雪遥心中微微一颤,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谢衡月不知道何时也来了。 谢衡月拥着妻子朝那杀手冷冷道:「我会好好对我的皇后。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厉芜尘看了他们夫妻一眼。他的手指微微一扬,扔过来一个纸包。 谢衡月伸出手接住了那纸包。他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他一打开纸包,一阵烟雾腾起。谢衡月忙着屏息,然而苏雪遥却已经将那烟雾吸进去了不少。 她立时便满面通红,软倒在了谢衡月怀中。她望着丈夫眼神迷离而热切。 谢衡月大吃一惊,他怒道:「你做什么?」 厉芜尘扭过头去,「续芙蓉那女人给我的。我问她,我爱女人,女人不爱我,我该怎么做?她,在女人面前撕开这药包,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软在谢衡月怀中,一双眼睛要滴出水来,柔媚无比的苏雪遥。 厉芜尘道:「我问过老尼姑,老尼姑这是催情之药。这样的法子,续芙蓉她自己都不用,我又不傻,怎么会用。女人她已经解毒了。你不要辜负她。」 他知道这药极为厉害,苏雪遥眼中只有谢衡月,此时定然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子从未见过的模样,转身便飞上了墙头,消失不见了。 厉芜尘心中只记得当初在北疆风雪中,听到苏雪遥的那句自言自语「若解了蛊毒,你能忘了我,不再为我烦恼,也是好事一桩。」 厉芜尘在风中飞纵,轻轻道:「你想做的,我就帮你达成。」 夏日炎炎,就令人焦躁。然而苏雪遥像藤蔓一般紧紧痴缠着他,更让谢衡月出了一头汗。 他一边运起清心诀,一边急匆匆地抱着她飞掠回府。 众人只见他抱着苏雪遥匆匆冲进了内室,啪嗒一声合上了房门。接着便听到了一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低吟。 众人皆大喜。 苏雪遥嗅到了那包药的时候,就立刻陷入了高热之中。她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他的夫君。似乎是午夜最深沉的梦境,又似乎是黎明最深切的期盼。 她什么都忘了,只想攀着他,搂着他,从他身上吸取更多的光和热,温存和爱意。 然而他却始终拒绝她,不肯吻她,她终于生气了。她抱着他,胡乱地热切地亲吻着他,将他推倒在身下。 只听那笼罩在彩云和霞光中的英俊无比的丈夫轻轻问她「你吻的是谁?你此刻想着的是谁?」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他这些,她一边热情地吻着他,一边胡乱叫道:「是我的亲亲子白……我的衡月……我的郎君啊……」 她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想起了自己的绣帕。自从她绣好了帕子,她一直没有将帕子交给夫君。 每次拿出来,都觉得有点羞惭。 此时她将那绣着黄鸭戏水图的绣帕从袖子中取了出来,她一边吻着他,一边急切地给他看「亲亲子白,你喜欢么?那是我们相逢的池塘中的黄鸭啊。我今日去看,黄鸭都长大了。亲亲子白……」 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的丈夫已经反客为主,将她抱在了怀中。他凝视着她,轻轻道:「阿遥,我太喜欢了。你知道我是谁就好。你,你不会后悔吧?」 苏雪遥急不可待地吻着丈夫,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有耐心。 谢衡月一声轻轻叹息,终于不再在丹田之中运转清心诀,他的火焰燃烧起来了。 一夜被翻红浪旖旎无限,二人终成鱼水之欢。而谢衡月的清心诀也止步第五层,不曾修成九成大圆满。据第一个修成九成清心诀的就是他们高祖。谢衡月只觉果然高祖非常人也。 苏雪遥和谢衡月一夕贪欢,便有了身孕,第二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元兴皇帝谢衡月是代国最出色的中兴之主,而他的皇后也以仁慈聪慧着称。他们二位有四位皇子一位公主,一生和睦美满,极少红脸。 谢衡月和苏雪遥的爱情故事被传颂多年,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相府出甜妻》卷一 作者:秋浓林意 02、《相府出甜妻》卷二 作者:秋浓林意 03、《相府出甜妻》卷三 作者:秋浓林意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