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痕》 第一章 所以,一定要开刀吗? 不开刀,你只有半年;开刀,你还有20%活下去的希望。 20%。 原来她的生命只能赌在这微小的机率上了--不对,五分之一也不算小了,至少不是趋近于零。 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万一手术结果是那80%呢?万一她进了开刀房后就再也醒不来,那该怎么办?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夏初雨低声呢喃,从撕心裂肺的胸口,吐出苦涩的语言。 她走出医院大门,户外暑气闷热,夏天的午后,整个城市犹如一台巨大的蒸汽炉,几乎融化柏油地面。 她不想死。 夏初雨走在街头,在红砖人行道上踽踽独行,心神恍惚,脑海意念朦胧。 忽地,天际一道闪电劈开几朵浓云,砸落轰然雷响,跟着,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雨。 雨滴辟哩啪啦,落在街边店家的屋檐,落在透明的窗上,落在随风摇摆的花叶,也落在夏初雨忧郁的眉宇间。 她怔怔地扬起脸,怔怔地探出手心,承接那一颗颗晶莹圆润的水珠。 水珠剔透,隐约反照她的眸,照出她藏在眼潭深处的回忆-- “我喜欢你的名字,夏初雨。” 记忆里,有个男人曾对她如是说道,而她听了,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 “听起来很凉很舒服,对吧?想像一下夏天闷热的午后忽然来一阵雨,你不觉得心情很爽快吗?” “嗯。” “所以傅信宇,让我来做你心中的午后阵雨吧!你的心很闷,乌云密布,最好能下一阵雨,下过以后就会凉爽多了。” 她笑着对他提议,很傻却很真诚的提议。 当时,他没有拒绝。 “傅信宇,信宇……”念着这个名,这个她强迫自己埋葬了三年的名,夏初雨蓦地崩溃了,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我想见你,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 雨珠纷纷,在她脸上碎落,而她已分不清湿润着自己的眼的,是雨还是泪。 她将手探入衣襟,拉出一串圈着戒指的项链,那是他送给她的分手礼物,也是两人之间唯一的纪念品。 曾经那么热烈执着地爱过他,如今往事已成烟,残留的证据只有这枚戒指。 他思念过她吗?就算只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也好,他,想过她吗? 电话铃声响起,震醒她迷濛的思绪,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强忍哽咽。 “初雨,你在哪里?明天晚上的宴会外烩你到底接不接?你要是真的不行,我派小李代你的班……” 她深吸口气。“你是说傅太太的外烩晚宴吧?” “是啊!你不是说你不太方便,想找别人接手?” “不用了,我有空,我接。”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喽!” 电话断线,夏初雨收起手机,单手撑地,颤颤地起身,她努力稳住重心,挺直背脊站立。 她看着眼前濛濛雨雾,樱唇蓦地绽开一抹浅笑,若有似无,带着薄薄哀伤的笑-- 明天,她就能见到他了。 明天,他还是离不了婚。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签字离婚?” 傅信宇坐在办公桌前,对着视讯荧幕说话,荧幕上显现的是一张精雕细琢的容颜--那是方娇娇,他即将分居满一年的妻子。 “我说了,这件事我得先说服我那个顽固老爸,总要等到他愿意接受现实的时候吧!” “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如果你不敢说,我来告诉他。” “傅信宇!你可别太过分,你答应给我时间的,万一我爸生气真的剥夺我的继承权,你要负责吗?” 方娇娇语气很冲,但嗓音仍是一贯地绵软,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用这种方式说话,最能显出她身为大家闺秀高贵又柔弱的一面。 而傅信宇已然太了解她,也许其他男人都会因她这种娇滴滴的嗓音折服,他的心依然冷硬。 “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以后,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他提出最后通牒。 “知道了啦!”方娇娇不愉地撇撇唇,顿了顿。“对了,明天晚上爸生日,我打算在宜兰的别墅为他办个寿宴,你也来吧。” “我明天要见客户。” “有什么客户比爸重要吗?好歹他现在还是你的岳父大人,也是赏你一口饭吃的大老板,你应该来为他祝寿!” 意思就是,在他们协议离婚的事实公布以前,他仍必须陪她扮演模范夫妻的游戏吗? “ok,我会抽空去一趟。”傅信宇无奈地应允。 语落,他结束通讯程式,方娇娇的影像迅速从荧幕上消失。 他没再多看电脑一眼,端着咖啡起身,站定落地窗前,啜饮咖啡,一面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 最近公司的营运很上轨道,去年年底股票公开发行上市后,股价也一路攀升,投资人都对公司未来前景很看好,员工士气也是欣欣向荣。 他的岳父,也就是公司董事长对他的表现赞誉有加,极是欣赏,毫不犹豫地拔擢他为执行长,掌管公司大权。 照理说,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该感到志得意满,可不知为何,近日他总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一片荒芜。 他很空虚,空虚得无以复加,三年前他将灵魂出卖给魔鬼,连带也失去了自己的心…… 不对,即便是三年前,他也没有心,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是个无心的人了。 傅信宇嘲讽地寻思,倏地,一道闪光晃过他眼前,跟着是一阵雷鸣,天空降下激烈的阵雨。 夏天的阵雨。 他下颔一凛,蓦地忆起一个甜美的女孩,她曾许诺,会将自己全部的爱都献给他-- 让我来做你心中的午后阵雨吧!你的心很闷,乌云密布,最好能下一阵雨,下过以后就会凉爽多了。 下过以后就会凉爽吗? 傅信宇抿唇寻思,眸光忽明忽灭,闪烁不定,映着窗外灰色的天空,更显阴沉。 关于爱的愚蠢诺言啊!他从不相信。 这栋位于宜兰的乡间别墅占地宽广,除了西班牙建筑风格的白墙主屋外,尚有一座半开放的庭园,园内栽植着各色花卉,正中央拥着一条气派恢弘的林荫大道。 光看那一辆辆停在林荫大道两旁的名贵轿车,便知这屋子的主人交游广阔,来往的都是绅士名流,屋主一家想必也是过得相当富裕,用度奢华。 这两年夏初雨接过不少外烩工作,这次的生日寿宴算是其中很大手笔了,总共预备一百人份的食物,菜单开出来琳琅满目,每一道都不惜成本,务求使用最天然的有机食材。 饶是初雨手艺不俗,又带领一群工作团队,此刻也有些忙不过来,连续数个小时在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好不容易备好一盘盘精致菜色,摆上两张铺着威尼斯餐巾的长餐桌。 客人川流不息,以自助的方式取餐,服务生端着各种餐酒,四处分送。 夏初雨穿着主厨制服,正在厨房内进行最后的指挥时,她的老板兼好友赵英才神采奕奕地走进来,穿着一身黑又搭配帅气的风衣,加上他那张过分白皙俊美的脸孔,让他整个人看来犹如暗夜吸血鬼,超迷人。 厨房内一阵惊叹,凡是女性动物纷纷对他投以花痴般的注目礼,只有夏初雨丝毫不为所动。 “天气这么热,你穿什么风衣啊?”她吐槽。 “不觉得这样很帅吗?” “不觉得。” 赵英才闻言,忿忿地嘟嘴,夏初雨笑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外面客人反应怎样?他们觉得好吃吗?” 赵英才朝她竖起大拇指,给了一个赞。 “太好了!”夏初雨松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负责如此大型的外烩活动,真怕砸了公司的招牌。 “我看客人们一盘拿了又一盘,满意得不得了!” “真的吗?” “女人,请不要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好吗?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该相信我这个老板。我是谁?我可是赵英才呢!被我看中的人包括我自己,绝对都是这世界上难得一见的英才!” 这就是赵英才,即便在赞美别人的时候,也是为了夸耀自己。 夏初雨好笑地弯唇。 “而且不是我说,你的手艺比起外面那些所谓五星级饭店的名厨还要高明呢!” “哪能跟他们比啊?我做的都只是一些小菜。” “小菜做得好,比起那些油腻腻的大菜更好吃呢!那些上流社会的客人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现在大家讲求的都是养生,你这种崇尚自然风格的料理反而更受欢迎。” “好了,别赞了!再夸下去你会给我加薪吗?” “呵呵呵。”这可打到赵英才痛处了,他干笑。“别这样咩,我们是好朋友,讲到钱不就伤感情了吗?” “是啊,好伤感情喔。”夏初雨赏他白眼,顺便也赏他一拐子。“好了,你别在这里烦我了,快出去控场吧!” “遵命大人!”赵英才玩笑地行举手礼,正欲转身离开,夏初雨心念一动,扬声唤他。 “对了,这家的女主人你有见到吧?” “有啊,怎样?” “没怎样,我就是想问……”夏初雨犹豫地考虑措辞。 “想问我对她感想如何对吧?你放心!寻常女人可入不了我的眼,我承认她是长得不错啦,但没什么特色,比你还差多了呢!哼哼。” “谁在问你这个啦?”夏初雨简直拿这个自恋的老板没辙。“我是想问你……呃,她对外烩的菜色还满意吗?” “客人们都赞不绝口了,她超有面子的,怎么可能不满意?” “那……男主人呢?” “男主人?” “傅先生……你有见到他吗?” “你说傅太太的老公?没看到,可能还没来吧,我倒是有看到傅太太跟她老爸在一起。” “这样啊。”夏初雨咬咬唇,暗暗调匀过分急促的呼吸。“好吧,你先出去,我等下也该把蛋糕推出去了。” “ok!那我就先闪啦!”临走前,赵英才还抛了个飞吻给厨房内的女性员工,众花痴又是纷纷晕迷。 目送老板离去后,夏初雨先是怔忡地出神片刻,接着,手下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她才亲自推着蛋糕来到庭园。 寿星正在致词,感谢大家光临捧场,为他祝寿,而晚宴的女主人一见到她,立即满脸堆笑。 “夏小姐,今天辛苦你了!” “不会,应该的。”她将蛋糕推到定点,插上几朵现摘的玫瑰,做最后的装饰。“这样可以吗?傅太太。” “我说了别叫我傅太太,我比较习惯人家叫我方小姐。” “是,方小姐。”夏初雨望向女主人,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礼服,低胸削肩的剪裁大胆地强调她曼妙的胴体,再加上躺在胸前那串名贵的蓝宝石项链,更添几分性感。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很美,很美,跟他很相配。 怪不得他说什么也要娶到她…… 夏初雨深呼吸,心口无法克制地揪着,她以为经过三年了,自己不会再对这个女人吃醋,也不会为此而心痛,但她……还是痛。 第二章 “对了,夏小姐。”趁父亲发表落落长的感言时,方娇娇将她拉到一旁,轻声说道。“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什么事?请说。” “这阵子我想学做菜,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当我的家教老师。” “家教老师?”夏初雨愣住。“我?” “是。”方娇娇点头,美眸灿亮。“我很喜欢你的料理,我爸也很喜欢,我想学几道菜,孝敬他老人家。” 意思是…… “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来我家教我,时间不用多,一个礼拜上两次课就好。” 要她到府教学,那不就表示,她有机会常常见到傅家男主人了? “你可以吗?至于钟点费,只要你开口,多少都无所谓。”方娇娇虽无恶意,话里仍流露了富家千金的骄气。 夏初雨迟疑,正欲开口,一道低沉的嗓音率先落下。 “娇娇,我来了。” 她震了震,全身瞬间冻凝,这熟悉的声嗓,莫非是属于他? “你来了啊!还真巧,刚好是要切蛋糕的时候。” 是她听错了吗?傅家的女主人口气似乎噙着一丝讽刺?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傅家男主人亦仿佛嘲谑。 “你有准备礼物送给爸吗?” “当然有。” “那等下我们一起送吧!” “也好。” 夏初雨听着两人对话,一动也不动,她不敢回头望向傅家的男主人,却也不甘心轻易逃开。 方娇娇察觉到她的尴尬。“夏小姐,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公,傅信宇。信宇,这是今天外烩的主厨。” “你好。”他淡淡地打招呼。 夏初雨闭了闭眸。 他没认出是她吗?才不过三年,他已认不得她的背影?又或者他从来没真正地记住? 她悄悄咬牙,咬去所有的哀怨与委屈,缓缓旋过身来。 傅信宇认清她的脸,倏地倒抽一口气。 他震惊地瞪她,而她下意识地伏敛羽睫,逃避他的注视。“傅先生,很荣幸……见到你,我是负责外烩的主厨,夏初雨。” 他没有答腔,她能够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正切割着她。 “我正在说服夏小姐担任我的家教老师,教我做几道拿手好菜。”方娇娇在一旁说道。 “你要学做菜?” “瞧你一副吃惊的样子,有这么不可置信吗?” “……” “夏小姐,你看,连我老公都不相信我能进厨房,你就教教我吧!”方娇娇撒娇似地说道。 夏初雨看看她,又小心翼翼地偷窥傅信宇。 他面色凝重,眼神凌厉如刀。 她知道,他恨不得再也见不到她,若是她答应他妻子的要求,他肯定会很不高兴。 说不定他会想杀了她…… “好,我答应你,傅太太。” “你是故意的,对吧?” 夜色苍茫,月光泻地如银,夏初雨和傅信宇远离喧闹的人群,来到后花园的泳池畔。 三年了,经过一千多个日子,他们终于在这月色下重逢,他总是沉寂的心海,可也有一丝丝波澜起伏? 她盯着他,盯着自己曾经深深爱过,如今也依然眷恋的男人,他的五官如同她不曾磨灭的记忆里的,那么俊朗出采,端挺的鼻翼顶着傲气,刀削般的唇线条冷峻,目光咄咄逼人。 为什么,他一点也没变? 她的心好痛! “干嘛这样说话啊?”她绽分唇,刻意勾起甜笑。“这就是你对三年不见的旧情人的态度吗?” 他眉宇一凛。“夏初雨,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啊,我是认真的。说真的,信宇,你见到我不开心吗?这三年来,你就没有一点点想念我吗?” “没有!”他毫不犹豫的回呛,伤透她的心。 这人怎能这么冷、这么无情啊? 夏初雨自嘲地勾唇,自嘲地笑,泪水威胁欲在她眼里泛滥,她用笑意化解胸臆的酸楚。 “傅信宇,你这样说实在让我太痛心了,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是仇人呢!” 他冷哼不语。 她笑睨他。“你因为我答应当你老婆的家教老师在生气吗?你怕以后常常在家里见到我?”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不承认。 “还是怕我跟你老婆乱讲话,把我们以前的事都抖出来?” “谅你也没那么无聊!” “既然这样,你担心什么呢?干嘛摆这种脸色给我看?” 他瞪她,眼神如冰。“我不是担心,我是不爽。” “不爽什么?” 他没回答。 “啊,我知道了,你怕不小心对我旧情复燃。” 他一震,眸刀狠狠砍向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怕……” 他没让她有再次复述的机会,毫无预警地攫住她手腕,她被他抓得腕骨生疼,笑意不知不觉敛逸。 “信宇,你放开我。” 他不放。 “你放开我!放开……”她霎时慌了,挣扎地想摆脱他,两人拉拉扯扯之间,她鞋底一滑,跌落泳池。 “啊!”她惊声尖叫,狼狈地在水里载浮载沉,他见了,脸色一变,赶忙跃下水。 “救命!救命……”她死命地扭动。 “别动,我抓住你了,夏初雨,你冷静点!”他喝叱道,双手揽扶她的腰,让她在水里站好。 她踏到了地,心情也踏实多了,螓首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你到现在还没学会游泳吗?”他沈声问。 她摇摇头,轻轻地打个冷颤。 他凝视她,墨潭映着她犹如芙蓉出水的容颜,她也望着他,两人同时想起某一天,他们也曾像这样湿漉漉地站在水里。 那是某个夏日的午后,她拉着他到游乐园,强迫他陪她在水舞广场玩水,像孩子般地嬉戏。 多么恣意又浪漫的一段岁月啊!如今已成往事…… 他盯着她,接着用手指拨开她额前湿透的发绺,那不经意的温柔牵动了她心弦,她觉得悲哀。 良久,他终于沙哑地扬嗓。“初雨,你恨我,对吧?” 她闭了闭眸,眼泪融在水珠里-- “对,我恨你。” “到时你会恨我。”他说。 “我不会。”她说。 “你会的,不管你现在说得多潇洒,到时我抛下你去娶别的女人,你一定会恨我。” “我说了我不会!”她很坚持,盯着他的瞳神闪闪发亮,像黑夜里最灿烂的明珠,吸引着他。“我知道你不爱我,也不可能跟我这种平凡的女人结婚,你有光明的未来,你想爬到最高点,想得到权力与财富,这些我都不能给你,但起码,我可以给你现在,就这么短暂的现在,我们是在一起的,而且过得很快乐,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多傻啊她! 他用力瞪她,胸口如万马奔腾,踢踏起漫天黄沙。“你不要以为用这种高贵奉献的情操,就可以感动我,这是现实生活不是在演偶像剧,我不会为你而改变,也从来不相信什么见鬼的爱情。” 他以为他说得够狠了,够冷血了,她却还是用那么明亮的眼眸瞅着他,用那么温暖的笑容试图融化他。 “你真的很愤世嫉俗,傅信宇。”她轻轻地、若有似无地叹息。 他强自冷硬着心。“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对,我知道。”她语声温柔似水。“而且我就爱这样的你。” 他屏住呼吸。“你疯了。” “我是疯了。”她扬起脸,藕臂勾着他僵硬的肩颈。“爱情本来就是这么疯狂的一件事……” 他不等她说完,不许她再如此放肆地动摇他的理智,冰凉的唇俯下,狠狠地、近乎残忍地吻着她。 那是个惩罚的吻,可她却婉转相迎,毫不抗拒地领受他给予的狂风暴雨…… 月光静谧地洒落水面,波光粼粼,宛若摇动着金粉。 他与她相对而立,他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碾吻着她时的柔软,以及从她唇间吐逸的馨息。 他看着她,看着她盈盈漾着水光的眸,不禁伸出手,用拇指抚去眼角那一颗疑似泪水的明珠。 “你这个骗子。”他从齿间厮磨着低语。 她一征。“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过,不会恨我的。” 她震颤。 “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就算我不爱你,就算我还是娶了别的女人,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恨我。这么快就背弃自己许下的诺言了吗?” 啊,所以他这是在指责她喽?他还坏,怎么有人如此可恶? 夏初雨咬牙,也不知是水冷,还是心冷,身子阵阵地颤栗。 “冷吗?”他低声问。 她下意识地点头。 他忽地咧开嘴角,似笑非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抱住她,将她圈锁在自己怀里。 她吓一跳。“你做什么?” “不是冷吗?我给你温暖。” “你……疯了吗?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妇之夫,你老婆就在前院,还有一屋子的客人!” “怎么?你怕?”他冷笑,在她耳畔暧昧地吹气。“怕的话,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出现?为什么接下这场寿宴的外烩?为什么还答应当我太太的私人家教,教她做菜?” “我……”她咬唇。 “你不就是来挑衅我、扰乱我?你想破坏我的婚姻生活,想报复我对吧?” “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还是想跟我旧情复燃的人其实是你?你以为我对三年前那段情还有所眷恋吗?” 够了! 夏初雨猛然推开傅信宇,明眸水与火交融,焚烧着愤恨。 他怎能对她说这些话?她不是来让他奚落嘲讽的,他可知晓,他字字句句都撕扯着她的心? “看来你的确很狠我。”他淡淡地评论。 她喉间一缩,一口血差点没呕出来,忿忿地推开他,顺着救生梯爬离泳池。 他目送她,看着月光映亮她湿透的墨发,泛出点点光泽,即便穿着完全显不出身材的厨师制服,她身上依然吐绽着一股清新的女性魅力。 真该死! “以后不准出现在我面前了!”他撂下威胁。 她闻言,凝住步履,他以为她会无言地顺服,岂知她竟是回过头,朝他送来一抹挑衅的微笑。 “你一定会再见到我的,傅信宇。” 语落,她不等他回应,匆匆由落地窗踏进主屋,往厨房的方向走,她焦急地想躲起来换衣服,没注意到方娇娇由不远处经过,奇怪地瞥她一眼。 接着,方娇娇在楼梯间遇见自己的丈夫,见他同样一身湿淋淋,秀眉一挑。 “信宇,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事,刚刚跌进泳池里了。” “你跌进泳池?为什么?” “就滑了一跤。”傅信宇无心解释,迳自踏上阶梯。“我上楼换件衣服。” 不一会儿,他俊拔的身影便在楼梯口消失,留下方娇娇独自伫立原地,明眸闪烁着复杂情绪,半饷,她悄悄来到屋外隐密处,拨通手机。 对方接起电话,她嫣然一笑,吐落娇滴滴的嗓音。“dailing,在干嘛?有没有想我?呵呵,我跟你说喔,我刚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第三章 外烩宴结束隔天,夏初雨便接到方娇娇的电话,两人敲定上课时间为每个礼拜一和礼拜四的下午。 赵英才听说她答应当方娇娇的料理家教,感到十分惊讶。 “奇怪了,以前我要你开班授课,教那些闲闲美代子的贵妇做菜,你都不肯,说她们根本不是真心要学,怎么现在就肯教那个傅太太了?” “这个嘛……” 面对老板的质疑,夏初雨无话可说,总不能袒承自己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接近人家的老公。 过去她和傅信宇的那段情,赵英才并不知情,她也不打算说出口,这三年来他每过几天便神经病发作,硬要她跟他来一段轰轰烈烈的美丽恋情,她一直没点头,要是让他知道原来自己有个“隐藏版情敌”,肯定引起轩然大波。 她可不想应付这个自恋老板的无聊醋意,只好笑眯眯地装傻。 “也没什么啦,我就觉得傅太太看起来挺有诚意的,她说她爸爸是个美食家,就喜欢到处吃吃喝喝,刚好我做的那些料理都很合她爸胃口,她说她爸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所以想学几道私房菜孝敬他老人家。” “这样啊,没想到那女人妆化得那么浓,一脸刻薄相,对长辈还挺孝顺的。”赵英才嘴贱得很,批评人完全不留情。 夏初雨又无奈又好笑。“所以你应该不会反对我去教她吧?” “切!我有什么好反对的?只要你不影响公司的工作就好。”赵英才笑。“而且你如果教出兴趣来,以后肯开班教那些贵妇做菜,对公司也算是好事一桩啊!我又可以多赚点钱了。” “你啊,满脑子只想着赚钱!”夏初雨嗔笑地赏了他一拐子。 “喔喔喔,好痛!”赵英才赶忙捣着臂膀装可怜,桃花眼眨了又眨。“我要呼呼。” “呼你个头啦!” “你这女人太坏了!你不觉得我白白挨你打很无辜吗?更何况我还是发你薪水的老板,好歹也要……” “唉,没空跟你扯了!我今天要给傅太太上课,跟她约在超市见面,走喽!” 语落,夏初雨抛下一脸懊恼的大男人,迳自离开公司办公室,跳上计程车,来到某间位于百货公司地下楼层的超市,这里专门贩卖来自各国的昂贵食材及调味料。 其实夏初雨并不认为非得用这么舶来品才能做出好料,但方娇娇很坚持,一切都要用最好的。 两个女人在超市逛了一圈,买齐各色用品,方娇娇手上挽了个名牌购物袋,却只装了几瓶调味酱,其他大包小包都由夏初雨来提。 不愧是富家大小姐。 夏初雨嘲弄地寻思,她试着喜欢这位豪门千金,但不知怎地,对其所作所为总是有些看不惯,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吃醋? 她摇摇头,压抑胸臆波动的情绪,冷静下来,随着方娇娇坐上一辆限量版的名贵跑车,来到一间位于台北精华地段的豪宅公寓。 “进来吧!”方娇娇招呼她进屋。“今天我让佣人放一天假,这屋里只有你跟我了。” 只有她们俩? 不知怎地,夏初雨感觉方娇娇似乎有意无意在暗示什么。 “东西你先放在厨房,我去换件衣服。”语落,方娇娇迳自回房,也不招呼她一杯茶,就这么把客人丢在客厅。 可能人家并没有把她当客人吧?或许在这位千金小姐心目中,她更像花钱雇来的。 夏初雨微微叹息,排开阴暗的思绪,将手上的大包小包搁上厨房流理台,乘机在屋内走动一圈。 房子很宽敞,约莫五、六十坪大,给夫妻两个居住足够了,她好奇地走过客厅、餐厅、书房、浴室,有两扇门紧闭着,其中一扇门内,她猜想应该是主卧室。信宇平常就睡在里头吗?和他老婆一起? 思及此,夏初雨心弦蓦地揪紧,她不愿在脑海勾勒他们夫妇俩同床共榻的画面,那对她是难以承受的痛。 她仓皇逃回客厅,倚在吧台边,恍惚地注视着对面墙上一副五彩斑斓的抽像画,那幅画,不像是信宇会喜欢的风格。 事实上这整间屋内的装潢,都显得与他格格不入,太娇贵,太精致富丽,到处是蕾丝流苏以及镶金边的古典家具,她记得他以前的公寓走的是简约路线,摆设利落大方,绝不会有那种繁复又拖沓的设计。 他真的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吗?她很难想像,更奇怪的是,她总觉得在这屋内嗅不到属于他的气息。 怎么回事? 正出神时,一道娇脆的嗓音响起。 “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吧!” 是方娇娇,她换了件裙摆飘逸的洋装,系上滚着蕾丝边的围裙,就连在家里做菜,她也打扮得像个洋娃娃。 夏初雨定定神,摊开她事先准备好的食谱,她将菜色用菜色铅笔画在素描本上,仔细写下料理的步骤。 方娇娇见了,娇声惊呼。“你也太认真了吧?这食谱做得这么漂亮!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 “还好。”她浅浅地笑。“我从小就喜欢这样乱画,想像我想做出的料理。” “怪不得你会成为外烩主厨,而我是厨房白痴。”方娇娇吐吐丁香舌,模样俏皮。 这瞬间,她看来很可爱,带着几分孩子气。 夏初雨茫然地盯着她,或许信宇爱的就是她这一点吧?娇纵任性,却也不失天真…… “老师,你发什么呆?”方娇娇用手肘轻轻推她。 “没事。”她勉强扬笑。 “那我们快开始吧!今天我可是约了我爸来吃晚餐喔,你得教我做出几道好菜,我不想漏气。” “我知道了,我先来解释我们今天要学的菜色……” 今天的课程,她准备了三道菜,一道泰式海鲜汤,据说是方娇娇父亲的最爱,另外两道泰式椒麻鸡及青木瓜沙拉是她选的,因为这是信宇爱吃的。 “可是我不喜欢椒麻鸡耶!我们非得做这道吗?”方娇娇蹙眉。 夏初雨讶异地望她。难道她不晓得她老公爱吃这道菜吗? “还有喔,鱼跟虾子这种东西我不碰的,感觉好腥喔,手会弄脏吧?” ”可你不是说你爸爱喝泰式海鲜汤,说今天一定要做这道菜吗? “是啊!” “那你就得先学会处理这些鱼虾……” “我不要!我才不要去剖开鱼内脏呢,恶心死了,还有你这里写虾子要去肠泥,那是什么啊?” “呃,那可以说是虾子的……排泄物。” “什么?”方娇娇惊天动地地喊。“好恶心!我才不要碰那个!” “可是你不是说你爸爱喝海鲜汤,所以先学这道菜?” “反正我爸也不晓得这些鱼虾是谁处理的,你就帮我弄一弄,我来负责切菜好了。” 这能算是学做菜吗?她打算就这样跟自己的父亲宣称这道海鲜汤是她亲自熬的? 夏初雨不可思议地盯着方娇娇,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眨眨刷着蓝色眼影的美丽双瞳,双手拿起菜刀,指甲还涂着光鲜亮丽的彩绘。 顶着那样的彩绘指甲能切菜吗? 夏初雨怀疑,但她没多说什么,拿出最大的耐心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导方娇娇。 三小时后,她们总算完成这三道菜,以及一道夏初雨追加的焦糖布丁。 这焦糖布丁也是傅信宇爱吃的点心,但方娇娇仍未意识到,只嚷嚷着赞美她把布丁做得很可口。 “我爸一定会很满意的!”方娇娇欢欣地拍手。“他如果知道这桌菜都是我亲自为他准备的,一定感动死了!” 是啊。夏初雨苦笑。“他应该快到了吧?” “应该是,我想他会跟信宇一起从公司过来。”方娇娇瞥了眼墙上时钟。“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房冲个澡换衣服,老师你在这里等等哦。” 要她等什么?夏初雨愕然,想追问,方娇娇已翩然闪进房里,她无奈,只得先将厨房残局收拾干净。 整理过厨房,她想,自己该走了,人家家庭聚餐,她一个外人在场总是不方便,但想归想,步履却踯躅。 如果现在走了,就见不得傅信宇了,何况也不算她赖着不走,是方娇娇要她留下来等候。 也许有什么事要交代她吧!没跟主人知会一声,就这么离开岂不是太没有礼貌了? 夏初雨心神不定,正矛盾时,玄关处蓦地传来声响,有人拿钥匙开门。 “爸,进来吧。” 听见傅信宇低沉的嗓音,她整个人冻凝原地。 虽然她接下这份家教的工作就是为了不时制造与他巧遇的机会,但当两人又即将面对面时,她也不禁神经紧绷起来。 她不觉忆起上回两人在泳池不欢而散,他摆明了不想再见到她…… 夏初雨双手扶着流理台边缘,十指抓紧。 傅信宇和另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眸光一转,与她四目相凝。 她注意到他变了脸色,但不及两秒,又恢复面无表情。 方爸爸也跟着瞥见她。“你是新来的佣人吧?以前没见过你。” 她愣了愣,正想解释,傅信宇已主动开口。 “她是那天负责寿宴的外烩主厨,娇娇现在跟她学做菜。夏小姐,这位是我岳丈,方怀义先生。” “方董事长您好。”夏初雨礼貌地打招呼。 “啊,原来那天的外烩就是你做的啊!”方怀义恍然,满脸堆笑。“这么说娇娇说她今晚要亲自下厨招待我,都是你教她做的菜?” “是。” “辛苦你了,老师,我这个女儿很不受教吧?” “不会,她很用心学习。” “呵呵??在她老爸面前,你就别说客气话了。”方怀义哈哈笑。 短短几句对话,夏初雨已经确定自己喜欢这个老人,跟她想像中那种冷漠苛刻的企业家不太相同。 “爸!你在说什么啊?”方娇娇撒娇的声嗓扬起。 淋浴过后,她换了另一件露背洋装,戴着珍珠耳环,身上飘来一股玫瑰香水味。 她经过傅信宇,走向父亲,夏初雨讶异地察觉两人之间连视线都没接触。 “爸,你瞧瞧,这些菜可都是我特别为你准备的喔!感不感动?” “嗯,是挺感动的。” “那你快坐下来吃吧!”方娇娇揽着父亲坐下,扬眸望向夏初雨。“老师,麻烦你上菜。” 什么?夏初雨愣住,没想到方娇娇要她留下来竟是要她担任服务生,帮忙上菜。 傅信宇似乎也对妻子此举感动很惊讶,不悦地拧眉,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怀义已落下严厉的责备。 “娇娇你做什么?人家是来教你做菜的老师,你把人家当佣人使唤?” “只是请她帮个忙啊!因为今天佣人放假嘛。” “佣人放假,你自己就不能端盘子上菜吗?你不是说要亲自下厨招待老爸?” “我有下厨了啊!” “既然这样,你做事就不要做半套,自己去厨房把菜端过来。” “爸!”方娇娇瞠视父亲,不敢相信他当着外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 “去啊!”方怀义毫不让步。 方娇娇气得容色刷白,银牙一咬,忿忿然起身,不情不愿地去端菜。 夏初雨见气氛尴尬,主动跟上。“我来帮忙!” 第四章 傅信宇瞪她一眼,她假装没看到他的不满,帮着端菜上桌。 “老师,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方怀义和蔼地邀约。 她忙摇头。“不用了,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我爸要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吧!”方娇娇打断她。“免得我爸又说我不会做人。” 这下气氛更糟了,夏初雨困窘地偷觑傅信宇,他回她“这是你自找的”冷漠眼神。 夏初雨没辙,只得坐下来,陪他们一家人用餐。 席间,只见方怀义对女婿慈眉善目,称赞他最近又谈成一件大案子,帮公司赚了不少钱,还说公司员工都对他这个执行长极为爱戴。 对夏初雨,方怀义也很客气,赞她手艺不错,这几道菜做得很好吃。 “这些……都是令千金亲手做的,我只是在一边教她而已。” “你别想瞒我了!我们娇娇有几两重,我这个做爸爸的最清楚了,你说这些鱼啊虾啊是她亲手处理的?我不相信。” “爸!”方娇娇恼了,大发娇嗔。“为什么你老是要针对我?” “我是说实话。”方怀义丝毫不给女儿面子。“你敢说这鱼的内脏是你去掉的?虾壳是你剥的?” “是……虽然不是,可起码我也有拿菜刀切菜啊!调味料也是我下的。” “呵,就切个菜你也得意?” “爸!” “唉,爸也不是骂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做事认真点,别整天只想着逛街shopping,跟你那些狐群狗党鬼混,有空也正经学点东西,或者到公司上班也好……” “爸,你别再说了!” “我是为你好……”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方娇娇被父亲叨念得情绪焦躁,脾气上来,倏地起身跺了跺脚。“我不吃了!” 语落,她也不管还有外人在,随手抓起搁在桌上的皮包,转身便离家而去,丢下一脸错愕的父亲和丈夫。 方怀义气得面色铁青,呼吸不顺,颤着手从怀里掏出药瓶,傅信宇见了,忙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 方怀义喝水吃药,好不容易胸口一股闷气菜顺过来,他无奈地望向女婿。“信宇你说我该拿这个女儿怎么办?真是气死我了!” “爸,你别气了,娇娇就是脾气任性一点,她对你还是很孝顺的。” “唉,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方怀义怅然长叹。 夏初雨望着这一幕,同样怅然。 她以为信宇的婚姻生活很美满,但看起来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并不怎么亲密,就连跟长辈一起吃晚餐,夫妻俩也几乎不交谈。 难道他过得……不幸福? 晚餐过后,傅信宇开车送自己的岳丈大人回家,“顺路”也载夏初雨一程。他岳父家就在不远处,方怀义很快就下车了,接下来的漫漫路途只剩两人在车上独处,气氛沉寂,说不出的尴尬。 月光在前方的路面晕染着一片朦胧,夏初雨盯着月色,脑海思绪起伏,想起该如何打破僵凝,虽说他摆明了不想与有任何交集,更懒得与她说话,但她有好多事想问他,好多事想弄清楚。 她想问他,这三年来,他的婚姻生活过得幸福吗?与自己的妻子相处得好吗?如果处得不好,问题出在哪里,她能否帮得上忙? 若是她能够帮助他找到幸福,她会很乐意很乐意倾尽全力的,若这将会是她人生最后的日子,她但愿自己能全部奉献给他。 因为,她还是爱着他,时过境迁,她发现自己依然忘不了他,岁月并未磨灭她藏在心底的美好回忆,透过时光的滤镜看,似乎反倒显得更加鲜明。 夏初雨深呼吸,悄悄平定过分急促的心韵,刻意以一种不慌不忙的语气扬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傅信宇。” 他闻言,震了震,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掐紧。 见他仍默不作声,她继续激他。“我说,你怎么会一点都没变呢?都三年过去了!” 他蓦地收拢眉宇。“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到现在还是不爱说话啊!你老婆整天跟你这个闷葫芦相处,不闷吗?” 锐利的阵刀砍向她。 她笑笑,眉眼弯弯,一副悠闲自在的姿态,丝毫不畏惧他凌厉的注视。“你如果希望人家了解你,自己也得放下身段去迎合人家,夫妻之间需要持续的沟通和对话,感情才会更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想说,为何他们夫妻感情看来那么冷淡呢?为何要让她见到他过得不幸福?“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嘲笑?她怔住。“我没这意思。” 他蓦地转达方向盘,靠边紧急停车,尖锐的煞车声划破黑夜的空气,也震动了车厢内的气流。 看样子他生气了。夏初雨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 他转头瞪她,墨阵在夜色里闪着阴郁的瞳光。“为什么今天你让娇娇做那些菜?” “啊?” “椒麻鸡、青木瓜沙拉,就连饭后的甜点也是我爱吃的--娇娇从来就不晓得我喜欢吃这些东西,是你告诉她的,对吧?” “我没……她怎么可能不晓得你喜欢吃这些?” “她就是不、知、道!”言语如刀,切割她心房。 她不可置信地望他。“为什么?你们还算是夫妻吗?怎么会连对方喜欢吃什么都不晓得?” “为什么要晓得?”他犀利地反问。“谁规定夫妻之间一定要知道这些?” “因为……”她一时哑然。 “夏初雨,你究竟以为自己是谁?婚姻问题诊断专家吗?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经营自己的婚姻吗?” “我没那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好像……过得不幸福。” “我没想过要幸福。” 淡漠的回应如钢索,掐住夏初雨喉咙,她怔怔地看着傅信宇面无表情的脸庞,为何他能将一句令人心痛的话说得如此漠然? “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结婚是为了幸福,我说过我的婚姻必须能为我带来……” “权力与财富。”她涩涩地接口。 他一凛,抿唇不语。 “所以你现在都得到了,你应该很满意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犹如一根羽毛,静静地飘落他心上。 他却倏地有种被压得透不过气的郁闷感。“我满不满意,不需要向你交代。你管不着。” “对,我管不着。”她轻声地表示同意,强忍胸臆一股纠结的酸楚。“但是信宇,你这样真的快乐吗?” 不是说了她管不着吗? 傅信宇怒了,心海霎时翻腾。“你下车。” “什么?”她一愣。 “下车!”他毫不留情地命令。“我很累了,没精力也没义务送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回家,你自己叫计程车。” “信宇,你……” “下车!” 够了没?他有必要这样驱赶她吗?好歹三年前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对他而言,她已是不相干的女人了吗? 好冷酷的一句话,好残忍的男人! “傅信宇,我恨你。”夏初雨紧紧咬牙,水眸隐隐浮漾泪光。 “你恨我?”他傲慢地哼。“凭什么?” 她怔住。 “别忘了,当初选择不告而别的人是你是你主动提分手!” 所以呢?他这是在怪她? 她忍不住嘶喊。“就算是我先离开的又怎样?你在乎吗?你有来找过我吗?你有因此就决定不娶富家千金了吗?” 他狠狠瞪她,眸刀冷厉无情,刺痛她。 她全身颤栗。“我走,只是成全你而已,你不觉得松了口气吗?” 他咬牙,许久,一字一句地从齿间迸落。“没错,我松了口气,多谢你的成全。” 她倒抽口气。“傅信宇!你……” “你以为我的婚姻不幸福,跟我老婆相处得就像两个陌生人,我就会对以前所作的决定后悔吗?告诉你,夏初雨,我没后悔--就算当初我背弃了你,换来这个可笑的婚姻,换来一个红杏出墙的老婆,我不后悔!” 红杏出墙?她震慑,心跳暂停。“你老婆……有别的男人?” 他冷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她不知道。她看得出方娇娇任性娇纵,看出他们夫妻貌合神离,但没想到事情竟已恶化至此。 “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语气更嘲讽了。“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没了爱情便会觉得天崩地裂的男人。” 是这样吗? 夏初雨怆然下车,怆然地站在街边,目送他开车扬长而去。 他走得那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她开始觉得恨他了,真的,真的很恨他,恨他放弃追寻幸福,恨他在她生命也许将走到尽头的时候,还如此令她牵挂难舍。 她好恨他…… 泪水在她眼痰开起一朵花,然后,无声地凋落。 他没看到她眼里的泪花,但他看见她独自坐上计程车的身影,看见计程车停在她家楼下,而她孤单地上楼。 他看见夜色苍茫,而对街一间小巧的餐馆招牌仍亮着灯。 他心念一动,走进那家餐馆,这里变了很多,以前卖的是家庭式的西班牙料理,现在菜单上都是些俗气没特色的简餐。 他在窗边坐下,点了一杯淡而无味的咖啡,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恍惚之间,仿佛听到一道清脆欢悦的嗓音…… “这些是本店新开发的菜色,招待你试吃!” 一个托盘送到他面前,盘上搁着几碟西班牙风味小点,勾惹他空空的胃袋。他抬头,望向一张清爽灿烂的笑颜。 “你知道tapas吗?西班牙人很习惯在晚餐前来几盘小点心当开胃的下酒菜,这是酸豆熏鲑鱼,这是腊肠起司酿烤蘑菇,还有这个脆皮芦笋卷,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发现这里附近有不少上班族,下午的时候让他们来这边跟客户谈谈事情顺便吃点点心,应该很不错吧!你觉得呢?” 为何要请教他的意见? “因为你是我们重要的常客啊!你喜欢吃的东西,我相信别的客人一定也喜欢吃。”她笑得甜蜜。“快试吃看看吧,然后告诉我好不好吃。” 在她百般催促下,他终于试吃了,也诚实地告知自己的感想,她很专注地聆听,对他的意见极为慎重。 那是第一次,他们有了比较深入的谈话。之后她便经常主动找他聊天,她很活泼,各式各样的话题都能侃侃而谈,起初他觉得她有些烦,有些聒噪,但不知怎地,他就是无法冷漠地拒绝她的攀谈。 为什么呢? 他也不懂,或许是因为这间小而美的餐馆给他一种家的感觉吧!不论是温馨的装潢、美味实惠的料理,或是她这位笑脸迎人的老板娘,都让他感到很舒服,在漫长而疲惫的一天过后,来这里吃一顿简单的晚餐或宵夜,仿佛能净化全身的污秽。 他工作时间很部固定,经常加班到深夜,有时店内只有他一个客人,她仍会坚持不打烊,耐心地等他用餐。 这时候她便会来到他身边,一边啜着花茶,一边呱啦呱啦地告诉他很多事,比方她爸妈有多啰嗦,每次她回老家就催着她去相亲,诡异的是每个相亲对象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怪咖,简直就是考验她身为人家女儿的孝心。 第五章 “你知道吗?好几次我好想对我爸妈发飙喔!真想跪下来求他们放过我,就算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拖累他们的,就饶了我会怎样啦!你说是不是?” 她很喜欢问他的意见,他多半不回答,偶尔漫不经心地点头或摇头。 但她从来不介意他的沉默,依旧落落大方地与他分享自己的私生活,但又不是那种自我中心的强迫推销,当他疲倦想独处时,她都看得出来,会体贴地退下,给他安静的空间。 自从认识她后,他很少感到寂寞,在心情忧郁的时候,听着她妙趣横生的各种糗事,忍不住也会想笑。 某天,他在公司接到医院传来的消息,他父亲去世了。 他不确定那算不算是噩耗,只知道自己赶到医院时,父亲已蒙上白布,盖去总让他感觉厌恶的那张脸。 他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流,火化了父亲的遗体,将骨灰坛安置于山上某座灵骨塔,然后在滂沱大雨中,一个人默默回家。 他生病了,烧得很厉害,连续几天出不了门,好不容易熬过了最痛苦的期间,有了点食欲,他打电话到她店里。 是她本人接的电话,一听是他的声音,她大大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好几天都没到店里来呢!是出差了吗?我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她担心他? 他愕然,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嗓音。“我没出事,只是生病了。” “生病?生什么病?很严重吗?”她语气焦灼。 “只是有点发烧而已。”他轻描淡写。“我想问你们店里可以送餐吗?” “送到你家吗?当然可以!” 她兴高采烈地接受他的点单,半小时后,她按他家门铃,他以为她是送来餐点,没想到她却是买好材料亲自来下厨。 “你生病了,不能吃我们店里那些东西,得吃点清淡的,所以我来帮你熬粥、炖点鸡汤什么的,对了,这杯打碎的柳橙苹果泥你先喝,先垫垫肚子,补充一点维他命c.” 她像母亲吩咐孩子,又像妻子照顾丈夫,将他的一切打点得妥妥帖帖,顺手也帮他整理了凌乱的居家环境。 他喝着撒了青葱和蛋花的粥,吃着她精心准备的小菜,冰凉的心房慢慢地流进一束温暖。 那天黄昏,霞光很美,将她在窗边忙碌的倩影映衬得如诗如画。 “为什么发烧呢?”她忽然问。 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沙哑着扬嗓。“因为淋了雨。” “为什么淋雨?” 他没回答。 她见他不吭声,转过容颜,眉宇淡淡拢着忧色。“以后别这样了,一个男人孤身在外,要懂得照顾自己。” “你不是也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吗?” “我不一样啊!我们女人很懂得照顾自己。” “我们男人也不是小孩子。” “淋雨淋到发烧生病,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她温柔地嘲笑他。“是大人的话,就别做这么令人担心的事。” 他令她担心吗? 他怔忡地瞧着她,而她似乎也惊觉自己无意之间流露了心意,颊畔羞涩地染上霞晕。 “呃,你一定累了,那你吃过药,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仓皇落话后,她旋身便想离开,而他不知哪来的冲动蓦地拽住她手腕。 她疑惑地回眸望他,而看着她那单纯天真的眼神,他的心有短暂的疼痛。“留下来陪我。”他哑声低语。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深深地望她,而她也深深地回凝,瞳光明灭不定,似是挣扎着什么。 良久,她才轻轻地开口。“你对我,有一点点在意吗?就算是一点点喜欢也好。” 他默然不语。 而她瞬间便理解了那样的沉默,樱唇无声的绽开,吐落心伤的言语。“没关系,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我都无所谓。傅信宇,我愿意留下来陪你。” 那并非他这辈子初次听到女人对他示爱,却是初次令他感到一股无可言喻的愧疚。 当他在床上贪婪地占有她的胴体时,他祈祷她的心别落在他身上,因为他不想要。 他厌倦女人总是对他索求那些他根本给不起的承诺。 但意外地,在他们缱倦缠绵的隔天,她竟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接着好一段日子毫无音讯,知道某个彻夜失眠的清晨,他主动去到她店里。 她正拿抹布擦窗,准备开店,他大踏步走向她,气势咄咄逼人。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兴师问罪。 “啊?”她怔住,半响,灿灿扬笑。“你病好了吗?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早就好了!”他几乎是怒视她。“为什么连一通电话都不打给我?” 她眨眨眼。“你希望我打给你吗?” 他一窒,霎时感到狼狈。 她注视他阴晴不定的眼神,软软地扬嗓。“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了。”谁说他不想再见到她? 他用力捏紧拳头。“我有结婚的对象了,是我老板的女儿,她现在还不是我女朋友,但我总有一天会娶到她。” 她闻言,双手轻颤,抹布悄无声息地落了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一个男人,我不相信爱情,也不打算跟任何女人谈恋爱,你如果想从我身上得到这些,劝你还是死心吧!你不可能从我身上找到温暖和人性。”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话?”她容色发白。“一个人怎么可能没人性?” “我就没有!”他强调。“我自私、无情,凡事只计较利益,我对人生早就有规划,爱情不在我考虑的范围。”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 他忧郁地盯着她,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盯着抛下他们父子俩、飘然远走的母亲,他感觉自己的心房如同当时,破了个大大的洞--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还要我吗?” 她没立刻回答,圆亮的眼眸氤氲着雾气,跟着,落下一颗颗清澈透明的泪珠。他以为她会生气,会重重甩他耳光,或许辛辣地讽刺他几句,但她竟是翩然投入他怀里,用那纤细女性化的手臂,勇敢地环抱他。 “我要!一个月也好,一星期也好,就算只能有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她笑着流泪,笑着在他心版烙下永远难以磨灭的记忆。 回到她租的那间三十年的老公寓,夏初雨发现自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情绪如打结的毛线纠成一团,她整个人坐立不安。 实在焦躁难耐,于是她抓起钥匙,又匆匆下了楼,在家附近散步,不知不觉来到对街的小餐馆。 这原本是她开的店,三年前为了了断情伤,她将店面顶让给他人,如今成了一家毫无特色的简餐馆。 这里有她满满的回忆,快乐的痛苦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一个月也好,一星期也好,就算只能有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当年她对他说过的话,他可还记得? 夏初雨伫立于路灯下,静静沉思,透过落地玻璃窗,她能看见店内的服务员正进行打烊的工作。 她看见有个男人在柜台前结帐,接着推门走出来。 夜色雕琢着他的脸,那么英俊、那么凛冽如刀的一张脸,她的心怦然震颤,迟疑半响,终于忍不住举步追上去。 “信宇!” 她扬声唤他,他没听见,眼看着那颀长的背影逐渐没入黑夜,离她更远,胸臆不觉升起某种无名的恐慌。 “信……” 蓦地,腹部一阵撕裂般的抽疼,她承受不住,只能捧着肚子无助地蹲下来,冷汗涔涔由鬓边坠落。 好痛!她快承受不住了,谁来救救她? 夏初雨挣扎地喘息,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这是怎么回事?” “……” “你说话啊!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刚刚医生会要求你住院开刀?” “……” “好,夏初雨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医生!” 眼看着那一脸气呼呼的男人就要转身离去,夏初雨连忙扬嗓唤住他。 “等等!不用问了,我说就是了。” 男人回过头,俊眸眯着,一声不吭,表示半信半疑。 夏初雨没辙,无奈地叹息。“好了,你坐下吧,我慢慢跟你说。” “这还差不多!”赵英才撇撇嘴,冷哼一声,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双手交抱胸前,一副大老爷姿态。 夏初雨靠坐在病床上,双手握着水杯,菱唇衔着杯缘,若有所思地啜饮。 赵英才见她久久不说话,顿时又恼了。“你又发什么呆了?拖拖拉拉的是想隐瞒我到什么时候?夏初雨,你老实说,我们俩到底算不算是朋友?” “……算啊。” “算啊。”赵英才哼哼地学她细声细气的声调,整个超不爽。“你话倒是说得很好听,真有把我当朋友的话会那么见外,连生病了要开刀都不跟我说一声?”她闻言,放下水杯,又是一声叹息。“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啊,要不然昨天晚上我在路边快晕倒,也不会打电话向你求救了。” 不说还好,一说赵英才更气,狠狠瞪她一眼。“还说呢!你知道我昨天接到你sos电话有多惊吓吗?那时候我刚要跟女人上床,气氛正好呢,结果你一通电话打来,又是那种要死不活的哭声,我都快急死了好吗?” “对不起,打扰你的春宵浪漫夜。”她慎重道歉。 “马的真的会被你气死!”赵英才火大。“那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会三更半夜在路边肚子痛到走不了路?还差点晕倒?” “因为……”夏初雨咬唇,双手不知不觉拽紧棉被。“说话啊!因为什么?” “因为我病情发作了。” “所以我问你是什么病?” “是……癌症。” “什么?!”赵英才骇愣。 “是癌症。”夏初雨低声重复,苍白的唇角牵起一丝苦笑。“我上个月检查出来的,医生说如果不开刀,我大概只能活半年。” “你、你说……半、半年?”素来伶牙俐齿的赵英才难得惊讶到口吃。“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还不赶快开刀!”赵英才整个人跳起来,尖锐的声嗓引来病房内其他病人的侧目。 但没有人说话,医院内的生老病死他们见得多了,也经常目睹无法接受事实的家属或病人大哭大闹,这样寻常的争吵其实不算什么。 他们默默看了赵英才一眼,又把视线收回,各做各的事去了。 而仍处在震惊状态中的赵英才直花了好片刻,才勉强宁定激动的情绪。 夏初雨看着他,淡淡一笑。“你冷静一些了吗?” 居然反过来让罹癌的病人安抚自己,赵英才不禁愧疚,却也仍有几分怒气。 “初雨,难道你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我当然担心。” “那你为什么拖延不肯开刀,还要医生一直劝你?” “因为……”夏初雨别过眸,望向窗外。“我有放不下的人。” “谁?”赵英才好奇地追问。“你爸爸妈妈吗?” 她摇头。“虽然我也会担心他们,但我知道我哥哥姊姊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的。” 第六章 “那是谁?” “总之有那么一个人。” “是男人吗?”赵英才敏锐地嗅到事情不单纯,他狐疑地打量夏初雨的侧颜,见她微微一凛,他立刻领悟自己猜对了。“老实说,我很早以前就怀疑了,三年前那个下雨天,你昏倒在我公司门前,是因为失恋对吧?虽然你死都不肯说,但你心里有个男人对吧?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菜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感情。” 夏初雨深呼吸,回过眸来,唇畔笑意盈盈。“你说什么啊?什么你的感情?你大少爷根本对我不是认真的好吗?” “谁说我不认真?”赵英才懊恼地强调。“我很认真!” “是啊,你很认真,认真到这三年来到处跟别的女人上床。”她温柔地戏论。 “那是……”赵英才一窒。“谁叫你不肯接受我?男人总是有生理需求。” “是喔。”她弯弯唇。 赵英才凝望夏初雨,自觉理亏,他承认自己不是那种守身如玉的痴情种,但对她,她也的确有一份特殊情谊。 他没几个谈得来的朋友,而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红粉知己,他希望她能幸福。 “你是不是想见那男人一面?你跟我说他是谁,我去帮你把他带过来。”他自告奋勇。 她听了,只是笑笑,藏不住忧伤的眼神令他也跟着难受。 “我已经见到他了。”她幽幽低语。 他一愣。“已经见到了?那他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她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自己也有很多烦恼,我是想去化解他的烦恼的,不是增添他烦恼。” “你想化解他的烦恼?”赵英才不悦地怪叫。“夏初雨你是白痴吗?你自己都命在旦夕了,还管人家烦不烦恼?” “就因为我可能活不久了,所以更希望看他幸福。” 赵英才听她倾诉,胸臆莫名地横堵一股醋意。是什么样的男人,让她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依然思念着他,牵挂他的幸福? 望着她忧愁的眉宇、忧愁的笑容,他的心有短暂的瞬间迷了路,他决定,即使她不肯告诉他,他也要亲自把那个偷走她芳心的坏男人给揪出来! 赵英才知道自己很无聊,若是被发现,很可能还被冠上卑鄙的形容词,但这天清晨,他还是戴上墨镜,压低鸭舌帽檐,穿上一件耍帅有余挡风不足的黑色风衣,出发跟踪去。 他在夏初雨家楼下守株待兔,躲在电线杆后,这一等足足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到他耐性濒临崩溃边缘,女主角这才姗姗现身,手上还提了个野餐篮。 好,她要去哪里呢? 这天是夏初雨的休假日,他有预感,她一定会抽空去见那男人一面,究竟是谁令她如此神魂颠倒呢?他非见识见识不可! 他躲躲闪闪地跟着她身后,像个初出茅庐的蹩脚侦探,有好几次她差点都要发现他了,幸而幸运之神眷顾,解救了他。 他跟着她搭捷运、坐公车,来到市区的另一端,她停在一栋高耸的办公大楼下,秀颜仰起,像是在遥慕着某个触不到的男人。 该死的!到底是谁? 赵英才冒火地盯着,此刻正值午休时分,附近的上班族纷纷出来觅食,她悄悄躲在一旁看着,然后,似是目标物出现,她精神一振,缓缓举步尾随。 她在跟踪谁啊? 赵英才探长脖子想瞧个分明,但周遭人潮拥挤,每个人背影都差不多,实在很难弄清楚她目光锁定的焦点。 眼看就连夏初雨的倩影都即将没入人群里,赵英才心神一临,连忙从藏身之处奔出来。 可恶,拼了!他就不信逮不到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斗志高昂地摘下墨镜,俊眸焚烧熊熊火焰。 他不快乐。 夏初雨提着野餐篮,偷偷跟着傅信宇身后,篮子里装的是她亲手做的三明治,夹着新鲜的生菜及咸肉,酱料是她独家研发的配方,傅信宇很爱。 当年他初次尝到时赞不绝口,一连吃了好几个,她很想再看一次那狼吞虎咽的满足表情,只要他开心,她便开心。 但他不开心,从走出办公大楼时,他的脸便一直紧绷着,严肃的神情教她心惊,路上偶尔有公司同事对他打招呼,他总是淡漠地不太理人。 他有心事,是关于他的婚姻吗?他老婆红杏出墙的事想必重重伤了他! 夏初雨轻轻叹息,手提着野餐篮的提把,很想奔上前将特地做的三明治拿给他,却又担心会惹恼他。 “夏初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这不像你。”她喃喃自语,深呼吸几遍,瞥见傅信宇独自走进对街的公园,她快步追上,鼓足勇气,正欲扬声唤他,一个意外的人物蓦地携住她视线。 她哑然愣住。 那是一个衣饰华贵的中年女子,相貌极美,气质优雅出众,和傅信宇面对面,很明显脸上写着惊喜、焦虑和几分难以置信的不确定。 “谢谢你愿意出来见我!”中年美妇激动地上前一步,傅信宇的反应却是冷淡地后退一步。 “你可别误会,我出来见你并不表示想跟你说话,只不过我不想有人三天两头打电话来烦我。”他语气也很冷。 妇人容色一黯,唇畔的笑意霎时化为苦涩。“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轻哼,双手插在裤袋,姿态明摆着就是疏离。 妇人霎时有些手足无措,迟疑片刻,菜幽幽开口。“信宇,就不能原谅妈吗?妈知道自己当年做错了。” 那女人是他妈?夏初雨愕然。 “是我不对,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你那时候还那么小……” “别说了!” “其实妈是爱你的,真的!我会离开是有苦衷……” “我叫你别说了!”傅信宇再次打断她,这回口气更呛,脸色更难看。“别跟我假惺惺地谈当年的事,我不管你那时候有什么理由,总之你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把你当成我妈了,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妈妈也过得很好,你不用觉得歉疚什么的,更不必到现在还刻意来跟我谈什么母子亲情,太假了,我不需要。” “信宇……” “就这样吧,我们老早就各不相干了,麻烦你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 语落,傅信宇转身就走。 “信宇、信宇!”他母亲在他身后无助地唤着,但他完全不理会,行走的身姿毅然而决绝。 他真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般狠心吗? 夏初雨在一旁看着,或许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他冷血无情。对母亲的殷殷求和置之不理,但她却看见他藏在裤袋里的双手紧紧握着,看见他咬牙切齿强自压抑波动的情绪,看见他仿佛冷硬的心,其实有道深深的伤。 如果她能抚平那道伤…… 思及此,夏初雨再也顾不得自己可能会被讨厌,不由自主地追在傅信宇身后,然后超前拦住他。 他讶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我来送午餐给你的。”她高举野餐篮,刻意绽开灿笑。“是我亲手做的三明治。” 他拧眉,有半响只是恼怒地瞪着她。“你都看到了?” 她吞咽口水。“对,我都看到了。” 他下额抽凛,眼神冻结如冰。 她不禁颤栗,但仍爽朗地笑着。“刚才那是你妈妈吧?我以前问你关于她的事,你都不肯说……” 他继续瞪她。 她咬咬唇。“我不多问了,你肚子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餐好吗?” 他当然没那么轻易接受她的善意。“夏初雨,你到底想怎样?我不是要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别这么说嘛,好歹我们以前有过一段情,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冷淡吗?” “……” “我只是想跟你吃一顿饭而已,看在我早起做三明治的份上,赏个光好吗?” “……” “信宇……” “走开!”他毫不留情地撂话。 她怔住,笑意凝敛。 “趁我还没说出更难听的话以前,劝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可是……” “滚!” 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拨开她,她微微一踉,身子正摇晃时,一个男人箭步一跨,飞也似地抢到她身边,揽扶着她纤腰。 这一扶,夏初雨和傅信宇都愣住,同时望向不速之客。 “你没事吧?初雨。”赵英才柔声问,捏捏她臂膀又摸摸她的脸,确定她很好才转向傅信宇,哇哇指责。“你居然对初雨那么凶!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 傅信宇面色阴沉。“那你又是谁?” “我是初雨的老板,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赵英才!” 最好的朋友? 傅信宇眯了眯眼,目光雷电般劈过眼前这个长相过分俊美的男人,见他一手仍抓着初雨不放,胸臆徒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悦。 “你就是……三年前害初雨失恋的负心汉吧?可恶的家伙!你凭什么让初雨对你那么好,还专程送午餐来给你吃?马的你不配!”赵英才忿忿指责。 这下傅信宇更不爽了,嗓音危险地扬起。“我不配?” “对,你不配!就凭你对她的态度,根本不值得她的关心,刚刚居然还推她,你知道她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吗?她前两天还因为晕倒去住院,她……” “赵英才!”抢在这鲁莽的男人一股脑儿地抖出她的秘密前,夏初雨及时发声阻止。“你想我跟你绝交吗?” 他震住,可怜兮兮地望向她。“初雨?” “你如果是我好朋友,就静静地不要多嘴,我没说你可以把那些事说出去。” “可是初雨,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她叹气,心软了,扯扯他衣袖。“走吧。” “什么?就这样走了?”赵英才负气又不解。“你不跟他说……” “不用了!”她再度喝止他。“走吧。” “初雨……” “我真的要跟你绝交哦?” “好好好,我走,我跟你走就是了。”赵英才举双手投降,悻悻然又瞪傅信宇一眼,这菜不情不怨地随着夏初雨离去。 傅信宇目送两人背影,照理说麻烦人士都走了,他该觉得耳根清净菜是,但不知怎地,他只觉得满腔怒意无从抒发。 他发现他很介意前女友这位所谓的老板兼好友,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一句话,那男人便乖乖听从? 那家伙很看重他们的友情,似乎对她还怀抱着别样情愫,另外他说她身体虚弱是怎么回事?又为何会弄到晕倒住院? “shit!shit!shit!” 愈想思绪愈乱,心情愈糟,傅信宇握拳,重重槌了公园内的树干好几记,指节因此瘀青泛血,他却丝毫没意识到疼痛。 “就是为了他,你才不肯开刀的对吧?” 在夏初雨的引领下,赵英才随着她离开公园,两人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刚在长板凳上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她只是微笑着,打开野餐篮,取出一个三明治。“要不要吃一点?” “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吗?”赵英才怒视她,话虽如此,他仍下意识地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喔,这个还真好吃!这酱料怎么调的……不对!”他倏地一凛,忙将三明治丢回野餐篮里。“差点又被你岔开话题了,这个不是重点!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就是为了刚刚那个男人,你菜拖延开刀的事吗?” 第七章 看来是逃不过了。 夏初雨闭了闭眸,认命地点头。“嗯。” “傻瓜啊傻瓜!”赵英才发指地瞪她,几乎想伸手掐死她。“他对你那么无情,你还想开刀的时候他会陪在你身边吗?拜托你有点骨气,他不陪你我会陪你,你不用怕!” “不是那样的。”她轻轻摇头。“我不是怕,也不是想有人陪我开刀。” “那你为什么迟迟不答应开刀?” 他非得追根究底吗?夏初雨深吸口气,努力持住弯弯的唇角。 “因为只有20%的成功机率而已。” “什么?”他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凝睇他,笑着,却掩不住眼里的忧伤。“因为在进了开刀房后,我就有80%的机率再也看不到他了,永远、永远见不到他了……你懂吗?” “初雨……”赵英才吓慌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不是作梦吧?他在作梦吗?“怎么会?老天爷怎么可以对你这么残忍?” 她依然微笑着。 看她那样笑,他反而更心痛,展臂抱住她,紧紧地,像要保护她不受伤害。 “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初雨,你一定会平安地活下来,你会幸福快乐,会有个男人一辈子疼爱你,一定会的!” 听出他话里的沉痛与关怀,夏初雨只觉得心颤着,感动着,喉间噙着一股酸楚。“谢谢你,英才,谢谢……” “我不是要你道谢的,你知道我说这些不是要你感谢。” “我知道,我明白的。” 是因为当她是朋友,因为在乎她关心她,才试着安慰她,给她力量。 赵英才推开她,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容颜,看着泪水静静地在她眼潭开。 “现在告诉我,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压抑着满腔烦躁回到办公室,傅信宇端起凉透的咖啡,一边喝着,一边凭窗往下望,不看还好,一看更气。 他看见夏初雨和赵英才肩并肩坐在路边,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忽地,赵英才展臂拥抱她。 这也……太亲密了吧?不是说那男人是她的朋友吗?朋友之间会这样抱来抱去吗? 难道他们其实是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 思及此,傅信宇不禁拧眉,饮入喉中的黑咖啡霎时变得更加苦涩。 关他什么事呢?不论她跟那男人是恋人是朋友,他管不着,他们直接已经是过去式了,有点节操的男人都不会去干涉前女友的感情。 相反的,他该为她感到高兴,如果她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那很好啊!祝她幸福。 可为什么,理智告诉他不在乎,他的胸臆仍锁紧,纠结着某种透不过气的痛楚,他在吃醋,他很清楚,但不该如此啊! “夏、初、雨。” 磨着牙从齿缝里逼出这名字,傅信宇忽然觉得自己累了,不欲再看楼下那两位卿卿我我,他转开视线,坐回办公椅,身子深深地埋入椅背,意识亦深深地潜进回忆。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雾濛濛的雨天,雨滴淅淅沥沥地砸在窗上,犹如一颗颗天际降下的流星,砸在他心上。 他被雨声惊醒,从昏沉的梦里醒来,原该躺在他身旁的她已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封信。 一封辞别的信。她说,自己对他爱太浓,爱到心海已满溢,她做不得眼睁睁地看他娶别的女人,宁愿提早离开。 她说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他,而不是不想让他看见她脆弱的泪颜,她但愿他永远只记得她的笑,灿烂的笑。 那天下了场夏天最后的阵雨,傍晚时,乌云散开,夕阳在整个城市染开暮色。至今他仍鲜明地记得那片美丽到近乎哀伤的暮色,他记得自己在暮色里泪如雨下,记得自己当时的怒与痛。 她就那么走了,自以为温柔,自以为潇洒,如果她不能坚持爱到最后,当初为何决定要开始? 他是错了,但她难道没有错吗?她恨他的薄情,可知他也恨她啊!对她,他也有说不出口的怨…… 但,一切都过去了! “傅信宇,你是个男人。”他咬牙,喃喃自语。 是男人的话,就该放开胸怀,婆婆妈妈地计较过去的事只会显得自己小气。过去了,他跟初雨的一切,都过去了,即便当时她爱他爱得多么浓烈,此刻与别的男人再相爱也不足为奇。 她不是他的,从来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过他,他也不配拥有她。 过去了,都过去了,不只是她,还有离他而去的母亲,他们都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而已,要走便走,他不会挽留的…… 傅信宇闭眼,眉宇紧紧地蹙拢,是情绪太激昂又或者肌肉太紧绷,他鬓边隐隐渗出冷汗。 “怎么啦?看你脸色很差的样子。”一道娇滴滴的声嗓扬起,分明噙着嘲弄意味。 他倏地张眸,映入眼底的正是他分居的妻子。 “你来干嘛?”他语气不善。 方娇娇轻哼。“你以为我爱来吗?爸要我来的,因为上次在家里吃饭的事,他到现在还很气我,我只好说要向他赔罪,专程来请他吃饭。” “那干嘛来我这边?” “就爸要我来邀你一起去吃啊!”她嘟嘴。“他也不晓得是不是看出什么了,硬要我来找你。” 他瞪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配合演戏?” “麻烦你喽!”她刻意朝他送出甜甜笑靥。 他反应冷淡。“今天我没心情演戏,如果你非要我去,就别怪我当场把我们早就分居的事实说出来。” 方娇娇闻言,倒抽口气,“傅信宇!你……” “而且我们不是已经说好在月底前办好离婚,你打算什么时候实践诺言?” “月底又还没到,还有两个礼拜!” 确实还有十四天,但他已感到度日如年。 傅信宇漠然地拾起钢笔,打开桌上一叠文件。“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跟爸说我不去了。” “傅信宇,你一定要这样让我下不了台吗?”方娇娇气得跺脚。 “你们父女俩的事,自己去解决,我不想插手。” “你……”眼看他面无表情,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方娇娇无奈,只好悻悻然转身离开。 但她怎么可能就此认输?傅信宇的冷漠只会更激起她的斗志,她来到楼梯转角处拨打手机。 “喂,darling,是我……我现在没心情跟你闹啦,我简直快被那可恶的男人气死了……还会有谁?就傅信宇啊……你那边进展怎样?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可以利用的情报……你说什么?” 方娇娇惊呼一声,听对方在电话里报告,渐渐的,原本笼罩娇容的阴郁散开,明眸透出犀利的光芒。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放心,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搞定,我一定会成功离婚的。” 语落,她切断线,朱唇勾起不怀好意的笑。 “老师,你知道吗?听说过两天有台风要来。” 这天,夏初雨上完课后,方娇娇意有所指地对她说道。 她点点头。“嗯,我昨天有看气象预报,所以你要取消下次上课吗?” “正好相反,我想请老师不管那天天气怎样,一定要来帮我上课,我想学做蛋糕。” “你要学做蛋糕?可是我们排定的课程,下一堂应该是做牛肉面。” “嗯,其实是这样的,我老公生日快到了,我想亲自做蛋糕为他庆祝。”方娇娇解释,笑容如花。 夏初雨一凛。是啊,再过几天就是傅信宇的生日了,她一直挂念着该送什么样的礼物给他,没想到方娇娇也记得他的生日。 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不是不好吗?为何方娇娇会忽然想替他过生日?难道她打算跟自己的丈夫和好? 方娇娇似是注意到她神色有异,秀眉轻轻一挑。“老师你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啊?”她蓦地醒神。 “你是不相信我能做好一个蛋糕吗?还是……”方娇娇偏头打量她,尾音慵懒地拉得长长的。 “还是什么?”夏初雨直觉不妙。 果然,方娇娇意味深刻地扬嗓。“你也知道我老公一表人才,又有能力,很多女人见到他都会被他迷住。” 所以呢?她想说什么? “所以我这个老婆实在不好当啊!你知道我每天要面对多少潜在情敌吗?要是不做些事拉拢一下老公,我看他说不定早就变心了!” 为何要对她说这些? 夏初雨默默寻思,但她不敢问,怕问多了被方娇娇看出端倪,她只是浅浅微笑。 “好吧,那下次我就教你做蛋糕。” “太好了,谢谢老师啊!”方娇娇拍手,一副天真可爱的神态,若是不仔细瞧,谁也不会看出她眼里闪过一道锋锐如刀的光。 夏初雨瞥了眼腕表,准备告辞。“都七点多了,你老公也该回来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方娇娇愣了愣,半晌,嫣然笑道:“老师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她不解。 方娇娇淘气似地眨眨眼。“其实我跟我老公早在一年前就分居了,现在这里是我一个人住。” “你们……分居了?”这又是一个令夏初雨震惊的消息。 所以之前傅信宇说方娇娇红杏出墙,是确有其事?既然都分居了,为何还要在人前营造幸福夫妻的假象?为何方娇娇还要特地为他庆生? “你真的不晓得这件事?”方娇娇话里似有试探意味。 夏初雨没听出来,只是怅然摇头。“我不晓得。”如果可能,她还真想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方娇娇挑眉,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颔首,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辞。“总之呢,我们夫妻已经冷战好长一段时间,我想趁这个机会跟他和好。” 夏初雨没搭腔,保持静默,独自咀嚼着胸臆间漫开的复杂滋味。 为何那像是有点酸有点苦呢? 她该高兴的,方娇娇若是真有意和自己的丈夫复合,那是件好事,她一直希望他得到幸福的,若是他的婚姻还有救,她会帮助他。 “那就这么说定喽?下次上课,你教我做蛋糕。”方娇娇寻求她的承诺。 她震了震,强迫自己扬笑。“嗯,没问题。” 许下诺言后,她便告辞离去,没想到在上课前一天,当她正在家里构思蛋糕配方时,方娇娇突然来电。 “老师,我们改今天上课好吗?” “今天?为什么?” “因为我明天临时有事。” “可是……”夏初雨执握手机,观望户外天色。“气象预报说今天晚上台风就会登陆了。” “我知道。但只是个轻度台风嘛,顶多刮点风下点雨,没什么的。而且我都跟信宇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帮他庆生,你可别让我对自己的老公黄牛啊!” “你已经跟他约好了?” “是啊,我们约在宜兰别墅,就是上次你帮我爸寿宴办外烩那个地方,你记得吗?” “嗯,我记得。” “那我们就约在哪里见吧!下午三点,你可别迟到哦!” 方娇娇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裕,干脆俐落地挂电话。 她又再次见识到这女人娇蛮独断的一面。 夏初雨苦笑,没辙,只得迅速收拾包包,到超市购齐了食材,然后开着去年才买的嫩黄色smart双门小轿车,直奔宜兰。 第八章 车子出了雪山隧道,正式踏入宜兰县境,夏初雨明显感到风雨变大了,风呼呼地吹,路树随风摇摆,雨雾如帘幔,朦胧了车窗前方的道路。 这下可不妙,难道台风提早登陆了吗? 她打开车上收音机,转到新闻频道,播报员正在报告气象,台风即将于两个小时后于花莲登陆,比预计的时间早,也比预估的行进路线还要偏北许多。 从花莲登陆的话,宜兰现在应该已经在暴风圈外围了,难怪风强雨骤。 夏初雨顿时感到些许不安,或许她不该答应方娇娇提前一天到宜兰上课,她开车技术不算上乘,那间别墅又靠近山区,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思及此,她微微一凛,连忙敲敲自己额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不会的,夏初雨,你别自己吓自己,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她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地前进。 该死的!瞧这雨势,情况不妙啊! 车子转出雪山隧道后,眼看前方风雨飘摇,傅信宇只觉得一阵懊恼,剑眉拧拢。 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在这种台风天将人约到鸟不生蛋的山区去谈判?也就只有方娇娇那个任性千金做得出来了? 原本中午接到她电话,约他傍晚五点在宜兰别墅见面,他并不想理会的,但她说是为了签离婚协议,若是他不去,离婚一事就作罢,他没辙,只得顺她的意了。但这种鬼天气,她真的会如期赴约吗?他很怀疑她该不会在恶整他? 正寻思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那种最传统也最古典的电话铃声,预示着这通来电应该就是来自那个害他身陷这场暴风雨的女人。 “怎样?”他戴上耳机接电话,丝毫不掩饰不耐的口气。 “信宇,你出发了吗?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已经到宜兰了,就快到了。” “这样啊。”方娇娇沉吟,忽地,噗嗤一笑。 他蹙眉。“你特地打电话来傻笑的吗?” “呵呵,不是啦!我想跟你说,我今天去不成了。” “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风雨太大,我就不去了。” 傅信宇想杀人。“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台北啊。” “你还在台北?” “嗯哼。” “既然这样,你把我约到宜兰干嘛?你耍我吗?” “哎,别这么说嘛,我也不晓得风雨会忽然变这么大啊!总之你现在人既然已经到别墅附近了,你就在那边住一晚吧!等风雨小些再回台北,免得危险。”方娇娇一副很关心他的口吻。 见鬼了!傅信宇不爽。“那你说签离婚协议的事呢?” “就等你回台北再说喽。” 她果然在整他!傅信宇咬牙,还来不及说什么,方娇娇已笑呵呵地挂电话。 傅信宇忿忿地拔下耳机,用力掷向车窗,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直接掉头飞奔回台北,亲自将那女人掐死。 但不行,眼看路边行道树一棵棵被吹得东倒西歪,他知道现在不是失去理智的时候,得马上找个安全之处落脚才是。 是回别墅呢?还是路边随便先找一家旅馆? 傅信宇打开gps,思索着该如何定位目标。 “你啊,真是个坏女人。” “有吗?” “这种天气还把人骗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你说自己坏不坏?” “呵呵~~你不就是因为这点,才爱上我的吗?” 方娇娇慵懒地笑着,将手机随手一丢,朝床上那个比她还年轻好几岁的男人抛去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他仿佛也感受到那强烈的电流,迫不及待地伸手拉她。她娇笑地跌进他怀里,他一个翻身,由上而下压制她,狠狠地蹂躏她的唇。 她任由他吻着,像两头饥渴的野兽相互撕咬,贪婪地吞噬彼此的肉体,直到啃光最后一根欲望的骨头。 窗外风雨交加,窗内两人战得酣畅淋漓,直过了大半个小时,喘息声方逐渐止。 方娇娇满足地仰躺,狐媚的瞳眸盯着身畔英俊可口如上等奶油的男人,他笑了,撑起臂膀,俯望她,继续未竟的话题。 “说真的,你在这种台风天把那两个人都骗到宜兰别墅去,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你说呢?” “我想不通。” “你这笨蛋!”方娇娇爱娇地拿葱葱纤指刮他的俊脸。“我当然是为了我们俩的未来啊!你不想我快点跟傅信宇离婚吗?” “当然想!”奶油男直觉地回应,想了想,又蹙眉。“可你不是说过,你爸很喜欢你老公,早就把他当公司接班人看了吗?他不会答应你离婚的,如果你非要离婚,他很可能会剥夺你的继承权。” “所以啦,我才会想出这个计策,我啊,是打算……”方娇娇拉下情郎的头,贴在他耳边一阵软语呢喃。 他听了,目光一亮,又惊又喜。“原来还有这种办法!娇娇,你真聪明!” “那当然喽,不然你怎么会爱上我?难道真爱我的坏?” “你可别这样说,我是真的很喜欢坏坏的你。”说着,他咬上她胸前蓓蕾,像小动物似地吸吮着。 她爱怜地抚摸他的头。“darling,我知道你在业务部受了很多委屈,不过你再忍忍,等我离婚后,我爸的公司以后就归你管了,我会让你坐上执行长的位置,到时你就可以随心随欲地报复那些胆敢瞧不起你的混蛋了!” “真的吗?真希望那天快点到来,我很期待。” “一定会来的,我跟你保证。” “嗯。”奶油男漫不经心似的应着,从她莹腻的胸乳往下啃到她肚脐,然后再到她最最敏感的女性幽 径…… 她倏地全身颤栗,再度沉沦于情欲的浪潮里。 砰! 一面老旧的招牌被风吹落,差点砸上车窗,夏初雨惊骇,忙用力旋转方向盘,千钧一发地闪避。 愈来愈不妙了,再不快点找到那间别墅,她可能真的会不幸命丧黄泉。 结果,不是病魔带走她,二嫂愚蠢的台风意外吗? 夏初雨自嘲地苦笑,想起方才接到方娇娇电话,说她不克前来,就觉得自己更蠢,像白痴一样。 根本被耍了嘛!她不禁叹息。 但懊恼归懊恼,她还是只能依照方娇娇的提议,暂且在别墅留宿一晚,要不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一时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去。 “别墅门口有个石灯笼你知道吧?我们有请一个定期打扫的家事管家,她早上离开前把钥匙藏在石灯笼里了,你就自己开门进去吧!屋内的东西随你用,不好意思啦。” 方娇娇在电话里向她道歉,听来并不具什么诚意,但总归是个解决办法,总比让让她孤身一人困在这偏僻乡间好。 问题是,她能平安抵达那里吗? 夏初雨惊疑不定地寻思。 穿过一条森林小径,傅信宇总算抵达目的地。 经过一番考虑,他还是决定来到自家别墅过夜,反正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民宿或旅馆,至少自己的房子能保证住得舒服。 他将车挺好,冒着激烈的雨势奔过庭院,冲到主屋大门前,短短一段路,他全身已淋得湿透,眼睛都快睁不开。 真是够狼狈了! 他开门进屋,伸手抹干脸上的雨滴,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着,难道家事管家打扫完后忘了关吗? 他脱下湿漉漉的鞋袜,卷起西装裤管,正欲走进客厅,忽地,屋外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他还没从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回神,屋内灯光随之暗灭。 停电了! 傅信宇呆愣两秒,在黑漆漆的屋内摸索着行走,手抚过墙面一排开关,连续试了几次,不见动静。 很好,真的停电了,这就教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傅信宇嘲讽地冷笑,仔细回想手电筒跟蜡烛应该放在哪里,可惜他在这间别墅没住过几天,实在不熟,只隐约记得卧房里似乎有几盏装饰用的香氛蜡烛。 他凭着记忆缓缓前进,扶着楼梯扶手拾级而上,随手打开第一扇经过的房门-- “啊~~”刺耳的尖叫声倏地划破了空气,跟着,一把浴室用的清洁刷蛮不讲理地往他身上重重击打。 “走开!你这个可恶的小偷!你、你、你别过来喔!要不然我不会绕过你的……” 这神经质的女人究竟是谁啊?他可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好吗?真正私闯民宅的小偷应该是她吧! 傅信宇怒了,一路冒着风雨前来宜兰的挫折与烦躁霎时携住他全身,他不悦地抓住那根不分青红皂白偷袭自己的清洁刷,用力甩开,接着将那不识相的女人推抵在墙,幽亮的墨眸凌厉地喷火,宛如遭人触碰逆鳞的暴龙,令人不由得胆寒-- “你是谁?这可是我家!” “你是谁?这可是我家!” 男人一手抵墙,另一手威胁地掐住她咽喉,在黑暗当中更显得气势咄咄逼人,夏初雨不敢妄动,怕自己一动,小命便不保。 “你、你放开我……” “先说你是谁,为什么私闯民宅?” 她哪有私闯民宅啊?明明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要她拿钥匙自便的……等等!这声音好熟悉,难道是…… 夏初雨惊恐的情绪稍稍平复后,当机的理智重新运作,忽然觉得自己傻得透顶。“你是……信宇吗?” 对方听到她的问话,倒抽口气,她能感觉到他掐住她的手瞬间放松。“初雨?” 果然是他! 夏初雨哑然,半晌,莞尔地笑了。“原来是你,害我吓死了,以为屋子里有小偷闯进来,才会拿清洁刷当武器自保。”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老婆要我来的。” “娇娇?” “是啊!她说今天要帮你庆生,要我来教她做蛋糕。” “这种台风天她要你专程来这里?” “嗯。” “结果呢?她是不是跟你说风雨太大她来不成了?” “是啊。” 傅信宇沉吟不语,原来这一切都是娇娇捣的鬼,问题是,她处心积虑安排他和初雨共处一个屋檐下到底想干嘛?该不会他以前跟初雨的关系被她发现了? 正寻思着,夏初雨忽地又轻声笑了,笑声清脆悦耳,如夏季在门檐摇荡的风铃。 听着那熟悉的笑声,傅信宇莫名地感觉胸口一阵搔痒。“你笑什么?”他哑声问。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以前也曾经发生这种事。” “以前?” “对啊,你忘了吗?有一天你把你家钥匙交给我,说我以后可以自由出入你家,结果隔天你下班回来,却以为家里被闯空门,也是像这样把我抓起来,逼问我是谁--你说是因为我头上包着头巾,又穿着油漆工穿的那种工人裤,所以一时没认出是我的背影,但我还是很伤心,气得一直骂你,我身材有那么差吗?再怎样也不该将我的背影误认为男生。” 她笑着倾诉往事,带着幽默自嘲的口吻,他听着,心口不禁揪拧。 其实不是那样的,他并非只是单纯地认不出她的背影菜误以为她是小偷,而是当时的他根本就不认为会有外人在自己屋里。 第九章 他忘了自己把家里钥匙交给她的事了,那个深夜,只是因为他应酬喝多了酒,回家时看见她蹲坐在他家门前,可怜兮兮地打瞌睡,一时不忍,才会冲动地做出傻事。 是的,从那天之后,他后悔了好久,不该将钥匙交给她,不该任由她随时可以打开他家的门,也藉此打开他紧闭的心门。 直到与她分离的那天,他仍没有停止后悔。 但他从来没告诉过她他的后悔…… “你是不是淋雨了?”她微哑的嗓音拂过他耳畔。“瞧你全身湿答答的,快点去洗个热水澡吧,免得感冒了。” “嗄?”傅信宇愕然回神,这菜惊觉两人以一种过分亲密的姿势靠在一起,他男性的体魄几乎可说是贴在她身上。黑暗中传来她刚刚沐浴过后的清香,以及她柔软的胴体肤触。 大手离开她弧度优美的颈脖,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肩线往下滑,她身上没穿衣服,只裹了一件大浴巾,湿润的秀发垂在肩后,他的手抚过,撩起一束软细的发绺,在指间卷绕。 他玩弄这那发,脑海清晰地浮现过往的画面,那天因为他将她误认为小偷,她气得哭了,为了安抚她,他只得抱着她吻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哄着,不知不觉哄上了床。 至今他仍深深地记得,她满怀娇羞地将自己献给他,那粉红的容颜宛如芙蓉花盛开,勾惹男人的情欲。 他记得自己对她总是要不够,一次又一次,若不是担心弄坏了她,贪婪的他真想将她揉进自己骨子里,时时刻刻占有她。 除了她,他不曾对哪个女人有过那样的感受,只有她能在床第之间给予他无上的喜悦,也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会卸下心防。 他最真实丑陋的一面,她都看过,她知道他表面可以是个绅士,夜晚却变身为最狂野的野兽。 回忆如潮水,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涌动,那么强势,那么无从商量,而他躲不开…… “你还不放开我吗?”她警觉到不对劲,轻轻推了推他。 “初雨。”他动情地唤着,嗓音极度沙哑,压抑着浓浓情欲。 她听出来了,同样也忆起当时,忆起他用一串串浪漫缠绵的吻安抚哭泣的她,忆起每回自己与他亲热时,在最幸福的高潮时,总是泪流不止。 她记得他的味道,记得他身上每一束肌肉,但不可以,他俩不能靠得这么近。她努力寻回理智,展臂推开他,而他怅然凝立原地。 两人相对而立,房内的气流滚动着某种不寻常,氛围暧昧。 夏初雨直觉想逃,急急转移话题。“呃,看样子还会停电一阵子,你知道手电筒放在哪里吗?” 傅信宇定定神。“我不知道,但我记得房间里有装饰用的蜡烛。” “你说那种香氛蜡烛吗?我进房时好像有看到,我找找。” 窗外大雨磅礴,台风正肆虐着,窗玻璃啪嗒啪嗒地震动着,蓦地,户外传来一声砰然巨响,跟着是一阵匡唧破裂声。 夏初雨正伸手摸索这橱柜,闻声惊骇,右手不自觉地拽住傅信宇臂膀。“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吗?” “别怕。”他低声安慰她。“可能只是窗台上的花盆被风吹倒了。” 话语才落,夜空霎时又劈过一道闪电,雷鸣轰然作响。 “啊!”她惊声尖叫,紧张地偎近他,他顺势便将她揽进怀里。 “傻瓜,你怎么到现在还怕打雷?”他半嘲弄地叹息。 “就很吓人嘛。”她娇嗔,脸蛋很自然地埋进他胸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动也不动,两颗心砰砰跳着,一时都是手足无措。然后,正当她再度想推开他时,他已闪电似地低头觅上她软嫩的唇,几番试探与犹豫,四瓣唇终于如磁石般宿命地相贴,吸吮着,咬啮着,舌尖灵巧地在彼此唇腔里搅动,探索这对方,探索昔日的美好。 激情又炽烈的吻,足以比拟窗外的狂风暴雨,她婉转承迎,唇畔逸出声声嘤咛,软绵绵的嗓音几欲逼疯他,不顾一切地拦腰抱起她,跌跌撞撞地往床榻走去。 就在此时,电来了,房内亮起一盏立灯,晕黄的灯光烘托着两人紧密交缠的身影。 他温柔地将她放在榻上,不知何时,她的浴巾滑落了,半裸的玉体横陈于榻上,形成绝佳的视觉效果,他看着,气息变得更加粗重。 她被他看得好害羞,双手无助地遮在胸前。“不可以。” 她不遮还好,这一遮反倒若隐若现地更加折磨人,他抓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畔邪肆地吹气。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她情不自禁地感到酥麻,宛如电流窜过全身。“你忘了吗?你结婚了。” 他闻言,身子僵住,好一会儿,才从齿缝磨落言语。“我早就跟她分居了。” “就算分居,你们还是有婚姻关系。”她话里噙着某种深刻的悲哀。 他起身看她,在她如烟的水眸里看见隐约的泪花,他咬牙切齿,许久,倏地挫败地低吼一声,再度沈身压住她。 她惊惶地抗拒。“信宇,不可以……” 他不理会她的抗拒,重重的、蹂躏似地吻她,就在她绝望地以为他会霸王硬上弓时,他乍然放开了她。 他翻身下床,转身背对她,僵凝硬挺如石像的背影让她联想起古代沉默效忠的武士-- “把衣服穿好!我在楼下等你。” 从客厅衣柜里找出一套棉质的客用睡衣换上,又拿吹风机吹干湿发,拖拖拉拉地磨蹭了将近半个小时,夏初雨菜忐忑不安地下楼。 傅信宇早在客厅坐着了,他换了一套休闲服,沐浴后的头发半湿,一绺发垂落额前,显得清新而性感。 她在他身后静静盯着他,而他明明听见她的跫音,却没有回头。 她觉得窘。“呃,你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我弄点什么东西来吃?” 他没搭腔,她当他是同意了,迳自溜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食材。 他爱吃辣,她便找出肉片、青菜、豆腐,再加上两包拉面、一罐泡菜,煮了一道韩式泡菜锅。 她喊他过来吃饭,开了一瓶冰啤酒,为两人各斟一杯。 整个用餐期间,傅信宇没说一句话,只是自顾自地埋头苦吃,摆明了不跟她有任何交流。 沉默如同巨石压在夏初雨心头,压得她坐立不安。 这也太尴尬了吧!同桌共食却不交谈,这男人就这么气她吗? 夏初雨悄然叹息,放下筷子,举杯猛灌一大口啤酒,藉着薄薄的酒意鼓起勇气。 “你还在气我吗?”她主动打破僵凝的气氛。 他震了震,依然不吭声。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也警告过我别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是意外,我本来想做完蛋糕就先闪人的,没想到……”她顿住,见他面容仍冷漠,再度长叹一口气。“信宇,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蹙眉,半晌,总算放下碗,抬头望她。 她深呼吸,平抑些微凌乱的心韵。“我出现在你面前,并不是想嘲笑你,或者破坏你的婚姻生活,其实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剑眉讶异地挑起。 终于有点反应了,她涩涩地微笑。“你就当……是一种对旧情人的好奇也好,我想知道你多得怎样?过得好不好?” “是吗?你想知道我过得好不好?”他嘲讽似的撇撇嘴,身子后倾靠上椅背,双手怀抱胸前,一副冷淡傲慢的姿态。“那现在你知道了,所以呢?” 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为何她毫不意外呢? 夏初雨苦笑。“都三年了,信宇,难道我们不能当彼此是朋友吗?” 他一凛。“你说朋友?” “对,不可以,啊?”她幽然直视他。“我想跟你当朋友。” 他瞪她,墨瞳闪着奇异的光,她看不懂那复杂的情绪。 片刻,他菜冰冽地撂话。“你知道我很少朋友的,尤其不跟女人当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很荣幸能当你第一个女性朋友。”她对他嫣然微笑,笑得太甜了,甜得令他怀疑。 他暗暗掐握了下掌心。“看样子你很喜欢跟男人当朋友,你那个老板不也是你所谓的好朋友?” 她怔了怔。“你说英才?” 英才!他冷哼,她有必要在他面前叫得如此亲昵吗? 他这是在吃醋吗?夏初雨观察他阴郁的神情,想起他对赵英才不友善的态度,想起那晚他赶她下车自己回家,却又独自去到两人相识的所在,呆坐出神。 他还是在意她的吧?包括方才在客房内那个擦枪走火的深吻--他肯定对她还有感觉! 这就够了,就算他不爱她,就算他永远无法如同她眷恋着他一般那样眷恋她,只要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还有她的位置,这就够了。 夏初雨强抑落泪的冲动,笑意在唇畔漾得更深,更透明。“英才也是我的朋友,但你是……你是不一样的,你会是我最特别的朋友,最特别的。” 她轻轻地、慎重地强调,他不觉屏住气息。 或许是她看他的眼神太过柔情似水,他有些不自在,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跟着,重重放下酒杯,在桌面敲出清脆声响。 “你究竟打什么主意?”他语音沙哑。 她摇摇头。“我说了,我只是单纯出自朋友的关怀而已。” 他抿唇不语。 “至少今天晚上,让我们和平共处好吗?反正我们都困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要是整个晚上大眼瞪小眼,不也挺尴尬的?” 他默然半晌,轻哼一声。“我来洗碗。” 话落,他起身收拾碗盘,她看着他俊挺的身影,知他是默许她的请求了,偷偷微笑,也跟着起身。 他洗碗,她擦拭碗盘,两人合作无间,就像一队感情融洽的夫妻。 洗罢最后一只碗,他递给她,忽地瞥见她右手无名指有一圈明显的白色,那是经常带着戒指的人褪下时的痕迹。 他心念一动。“有人向你求婚?” “什么?”她怔住。 “那个,是戴过戒指的戒痕吧?” 她随着他意味深刻的眸光落下视线,凝定自己右手的无名指,那里的确戴过戒指,正确地说,她在家里都会戴上,出门时才会褪下,收在胸口。 思及此,她不禁伸手抚向自己胸前,透过衣襟捏着那只串成项链的戒环。 他注意到她的举动,想问,却硬生生地忍住,他可不想知道她又跟哪个男人有过一段情,有个好朋友老板已经够了! “你要玩撞球吗?”她突兀地问。 他一愣。 “我发现这屋里有个撞球台,你会玩吧?” “嗯,我岳父很爱玩,你也会吗?” “你忘了吗?”她朝他俏皮地比了个手势。“我跟你说过我高中时算是个小小不良少女,像撞球跟电玩间这种地方,我可是常去的呢!要不要来跟我比试比试?” “好啊,比就比!”他从不拒绝挑战。 于是两人各端了一杯啤酒,移师到娱乐室,她技术确实不错,出杆干净俐落,毫不犹豫,不过比起他还是逊色几分。 第十章 当年为了讨好他岳父,他可是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日夜苦练撞球,已有业余高手的水准。 两人你来我往,互有输赢,起初她未意识到,渐渐地她察觉他似是有意让她,并未发挥出自己全部的实力。 她嘟嘴,娇嗔地横睨他一眼。“我讨厌你这样子。” “什么意思?”他不解。 “你是让我的,对吧?”她坦率地问。 他不置可否。 “你知道我最讨厌比赛不正大光明了,如果不是凭自己的实力痛痛快快赢你一次,我是不会甘心的!” “你真的以为我认真打的话,你还有机会赢我?”他话说得好白。 她受伤了。“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好,就来试试看吧!” 接下来,他果然毫不留情,一次又一次地清台,杀得她片甲不留,落花流水。她输得彻彻底底却很不情愿,弯身趴在撞球台边哀嚎。“不公平啦,你是不是天天打撞球?怎么这么厉害?” “我已经很久没打了,也就偶尔跟我岳父来这里度假时打个一、两次。” “你骗人!你一定常常打。”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指控。 他耸耸肩。“女人,你的名字教‘耍赖’的。”墨瞳闪烁星光,分明是对她的嘲弄。 她一窒。“谁、谁说我耍赖了?我只是……咳咳!”难以自圆其说,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了。“好,接下来我们来比扑克牌!” “ok啊,你敢下战书,我就奉陪。”他语带揶揄。 她更不甘心了,跟他卯上,比完扑克牌又下跳棋,他每样都比她强,她不服气,忽地灵光一现,把手机翻出来。 “candycrush,你玩不玩?” “那是什么?” 总算有他没听过的游戏了,她偷笑。“你好逊喔!这可是最近最热门的手机游戏,比愤怒鸟什么的还好玩呢!” 愤怒鸟?仿佛有听说过,但跟他不熟。 但无论是愤怒鸟还是candycrush,只要她敢提出挑战,他没在怕的,奉陪到底! 时间在嬉闹中流逝,转眼已是凌晨时分,她早有了睡意,频频打哈欠,却怎么也不肯回房睡觉。 “瞧你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真的不去睡觉吗?小心明天醒来有黑眼圈。” “不要,我不累!”她坚持不休息。“我要继续玩。” “还玩啊?这candycrush我都认输了,玩不过你,你还想怎样?” “那我们玩别的!你说你想玩什么?” 傅信宇蹙眉,霎时觉得奇怪。“初雨,你没事吧?” 她一凛,好一会儿,勉强扬笑。“我没事啊!会有什么事?” “那你怎么硬是不肯去睡觉?” 因为时间不多了,因为过了今夜,她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像这样与他独处?他必须回到他的婚姻生活里,而她也有病魔要面对。 时光稍纵即逝,她只希望在能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珍惜每分每秒。 “那我们不玩了,我还不想睡,你陪我看dvd吧!这房里有个投影大荧幕很赞呢,不拿来看电影太可惜了!”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她没让他有机会多想,迳自一溜烟地奔到电视柜前,检视一排排精装正版的dvd. “有了!就看这个吧,‘钢铁人’,你不是最爱看这种科幻动作片吗?”她扮出甜蜜无辜的笑颜,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邀请他在沙发上入座。 他站立不动。 “拜托,就当陪陪我?”她双手合十,软软地撒娇,就像从前每一次逼他去做不想做的事那样。 他以为自己早就再度冰封冷硬的心,似乎又一次为她融化。 “好吧!”他坐上沙发,与她相隔一个位子。 她嘻嘻地笑,按下遥控器开始播放电影,强烈的声光效果令他不由得入神,专注于电影情节,知道一阵细微的鼾声惊醒他。 他转过头,这才察觉她不知何时竟已酣然入睡。 她双手抱膝,蜷缩这坐在沙发上,螓首左右摇晃,芳唇微启,睡颜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惹人怜爱。 他好笑地望着她,蓦地,她身子一歪,整个越过两人中间的空位,靠在他肩上。 随着她的动作,某个东西从她衣领中滑出,闪过一束璀璨的光。 他一凛,顺手拉出挂在她颈间的项链,拉出原本紧紧贴在她心口的戒指。 他骇然注视戒指,这该不会是三年前他为她订做的那一枚吧? 想着,他俯身靠过去察看戒环内部,果然上头刻着rain这个英文字。 rain就是她,夏初雨,在他心房毫无预警落下的阵雨。 因此,他菜请店家刻上rain这个字,打造这枚专属于她的戒指。 他瞪着戒指,想起她手上那道白色,难道并没有别的男人向她求婚,而是这三年来,她一直将这戒指带在身上? 可能吗?如果正如他所推想,那么又意味着什么? 傅信宇思绪迷惘,胸臆顿时纠缠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 隔天早晨,当夏初雨在客房床上醒来时,风雨已停歇。 她换回自己那套昨夜用烘干机烘得暖乎乎的衣服,吃了医生交代每天都要吃的药,梳洗过后,又在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bb霜,确定镜中的自己看来气色红润,这才翩然下楼。 在楼梯口她便嗅到一阵咖啡的浓香,令她讶异的,傅信宇不仅早就醒了,而且正在厨房忙着做早餐。 不会吧?这个大男人,印象中他几乎不进厨房的啊! 她来到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前,看他正用锅铲稍嫌笨拙地煎蛋和培根。 “早安。”她神清气爽地扬嗓。 他闻言,扬眸瞥她一眼。“你醒了啊。” “嗯。”她顿了顿,略微羞窘地启齿。“昨晚是你把我抱回客房的吧?我那么重,你一定抱得很累。” “知道就好。”他丝毫不给她留面子。 她嘟嘴。“总之谢谢你了。” 他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继续和培根蛋奋战。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到底在干嘛啊?” “你不是看到了吗?”他眉眼不抬。“我在做早餐。” “我知道你在做早餐,可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他耸耸肩,没搭腔,见他差点把蛋煎焦,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惆怅。 是方娇娇教会他做这种事吗?他是否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婆才尝试踏进厨房学着做些简单的料理? “你变了,信宇。”她幽幽叹息。 他蹙眉。“哪里变了?” “以前的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别说帮一个女人做早餐了,你连自己下碗面吃都懒。是……你老婆教会你的吗?” 他震了震,动作有瞬间定格,数秒后,菜沙哑地撂话。“跟她无关。” “什么?”她没听清。 “我说,这件事跟她无关!”他不悦地清清喉咙。“我只是因为今天起太早,没事干,才会做这些的,顺便也算是对昨天那个泡菜锅的回礼吧。” 对泡菜锅的回礼?这么说,是为了她? 虽然他话里刻意轻描淡写,仿佛漫不经心,但她仍抓到了蛛丝马迹,她想了想,蓦地笑了,清脆叮咚如滚珠,欢快地在室内洒落。 他抿抿唇,脸颊可疑地微红,为了掩饰,他故意举动粗鲁地将培根蛋装盘,弄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可以吃了!”他将餐盘重重搁落吧台。 她坐上吧台椅,挑剔地检视煎得过熟的荷包蛋。“可是我比较喜欢吃半生的蛋说。”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他冷哼。 她嫣然一笑,不知怎地就是想逗他。“有培根蛋怎么没吐司啊?” 傅信宇正端了两杯咖啡上桌,闻言一愣,这菜惊觉自己忘了烤吐司了,他霎时有些狼狈,却仍假装镇静地从冰箱里取出一条吐司。“呐,吐司在这儿,那边有烤面包机,自己去烤。” “诶,你帮人做早餐还只做半套的喔!” 她话里蕴含的意味太甜腻,他听了,不禁胸口微融,连忙咬牙扮酷。“爱烤不烤随便你。” “烤就烤!小气鬼。”她朝他扮鬼脸,精灵般的可爱笑容就像从前每回对他撒娇时一模一样。 他倏地别过眸,不敢多看,随手抓起一片冰冰的吐司张口就咬。 “咦?你不先烤过再吃吗?” “不用了。”他猛啃冰吐司。 “怪人!”她娇嗔地揶揄。 他望向窗外。“风雨已经停了,看样子应该脱离暴风圈了,吃完早餐我们就回台北吧!” 她怔愣。“这么快?” “嗯。”愈快愈好,他不能再与她独处一个屋檐下了。 夏初雨怔忡地凝睇傅信宇,见他表情严肃,似是毫无温度,心下怅然若失。 是因为台风将他们困在这屋里,两人才有了和平相处的一夜,台风走了,一切也就船过水无痕了是吗? 她啜着黑咖啡,品尝着那对她而言太过苦涩的滋味。 两人各怀心事地用完早餐,收拾好碗盘,关了屋内每一盏灯,确定所有的门窗都上锁。 在门口,她与他道别。 “我自己有开车来,你应该也是自己开车来的吧?” 他点头。 “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了。” “嗯。” 两人相视片刻,她首先绽开笑容,非常甜美,灿烂如花的笑容。“生日快乐!信宇。” 他怔住,愕然瞪她。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猜你一定又忘了对吧?”她眨眨清亮的眼。“回台北后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对你说,所以我先在这里说了,生日快乐!但愿你心想事成,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他默默地注视她,一语不发。 “那我先走喽,掰!”话落,她朝他摆摆手,也不等他回应,便往自己的爱车走去,轻快如蝶的背影显得太过匆匆,几乎像是奔逃。 傅信宇深沉地目送她,许久、许久,直到她连人带车完全消失于他视界之外,他仍若有所思伫立原地。 车子刚转进台北市区,夏初雨便接到赵英才来电。 “女人!你去哪里了?我昨天晚上一直打电话找你!为什么不开机?” “因为我昨天在山区,讯号很差,我后来就索性把手机关掉了。” “你在山区?哪里山区?” “宜兰。” “台风天你跑去宜兰干嘛?很危险你知道吗?” 夏初雨没回答,淡淡一笑,转开话题。“找我什么事?我最近应该都没排工作啊。” “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找你,就是想问问你……唉,你最近身体觉得怎样?每天都有按时吃药吗?” 原来是担心她的病情。夏初雨心弦一紧,感动。“我没事,你放心,我现在都有用药物控制。” “你真的还不打算开刀吗?” “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去开的。” “我怕等你想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呸呸呸!我在胡说八道什么?”赵英才在电话那头自扇耳光。 他依然一贯地戏剧化啊!夏初雨忍不住轻笑。 “你还笑!”赵英才愤慨又哀怨。“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多担心你!还想说台风天,你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对不起嘛。”感受到好友满满的关怀,她放柔嗓音。“我现在已经在台北了。” 第十一章 “你回台北了?那好!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啊,不行,我差点忘了今天约好跟一个新客户开会。” “没关系,你去忙吧,我们改天……”夏初雨蓦地顿住,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她强忍着先把车子停到路旁,双手抱着腹部喘息。 即便她极力压抑,赵英才仍是听出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没事。”她努力调匀呼吸。“我刚刚……呃,忽然看见一个熟人……”她咬牙忍住疼痛。“我不跟你说了,掰。” 匆匆挂电话后,夏初雨摸索包包拿出药罐,吃了几颗止痛药,和着矿泉水吞下去。 她降下车窗,让窗外的新鲜空气流进车内,然后靠着椅背闭目休息,待疼痛止息时,已是十多分钟后,冷汗湿透了她整个背脊。 她睁开眼,抽出几张面纸擦拭脸上和颈脖的汗水,水眸迷离地扫视周遭,这才惊觉她刚好将车子停在傅信宇公司附近。 怎么这么巧呢?偏偏就让她停在这儿,莫非是上天的旨意? 她胡乱寻思着,怔怔地望着街景出神,忽地,她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是位美丽的中年妇女,梳着高贵的髻,身上的洋装看起来质料。剪裁都很好。 夏初雨倏地一凛。 那不是信宇的亲生母亲吗?她又来找儿子了? 夏初雨仔细观察妇人,发现她衣饰虽然如同上次一般华贵,但形容不知怎地显露出几分憔悴与仓皇,气色不佳,仿佛遭受了某种重大打击。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她儿子还是不肯认她吗? 思及此,夏初雨心念一动,不禁开门下车,快步走向妇人。 “伯母您好,请问你是信宇的妈妈,对吧?” 妇人愣了愣,惊讶地望她。“请问你是?” “我是夏初雨,信宇的朋友。”她盈盈浅笑。“伯母方便的话,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聊聊吗?” 从宜兰开车回台北后,傅信宇便直奔公司,昨天因为台风,他下午临时取消了两个会议,改到今天进行。 一进办公室,秘书便跟前跟后地报告他今天行程,他立刻开始工作,像个陀螺忙碌地转,待有空闲时,已将近黄昏。 秘书很贴心地泡了杯养生的药草茶,拿进办公室给他。 “谢谢。”他接过茶杯,喝了几口,总算稍稍松弛紧绷的精神。 秘书退下后,他才真正能够独处,静心思索。 首先潜进他脑海的,不出他所料,真是夏初雨的倩影,他不断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从过去到现在,她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她会用心来爱他。 她说,对他的爱太满,无法眼睁睁地留在他身边看他跟别的女人结婚,宁愿选择提早离开。 她说,再次接近他不是为了嘲笑或破坏他的婚姻,只是因为关心他。 她想跟他当朋友。 她一直将他送的戒指带在身上,她的手,还残留着,残留着他们三年前那段恋情的证据。 她依然……令他心软。 这正是最麻烦的一点,他想不到,三年过去了,她依然拥有动摇他的能力。 他想起昨夜那个与她擦枪走火的深吻,想起她含泪的细语-- 你结婚了,就算分居,你们还是有婚姻关系。 她说得没错,他的确和方娇娇还有一笔牵扯不清的帐! 思及此,傅信宇取出手机,点开相片簿,昨夜他趁她入睡,拍了好几张她的照片,每一张都够他痴痴看上许久。 真的可以吗? 经过三年前她的不告而别,他还能平心静气地面对这女人吗?还能允许她不经他同意,便擅自闯进他心房吗? 对她,他该怎么做才好? 傅信宇蹙眉,深深地盯着手机里她无防备的睡颜,出神片刻,他蓦地一凛。 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尽快离婚,只有结束这段婚姻关系,他才有资格去思考关于自己和初雨的未来。 下定决心后,他拨通方娇娇的手机。 铃声数响,对方接起电话。“你居然还有脸打电话给我?” 他一愣,被这句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摸不着头绪。“娇娇,是你吗?” “你连自己老婆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吗?呜呜,我就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了啦!呜呜~~” 线路那端,传来方娇娇呜咽不休的哭泣。 他愕然,正不名所以时,她的手机被另一个人抢去,一道严厉的嗓音如雷劈落。 “信宇,马上进来我办公室!” 是方怀义,他的岳父大人。 傅信宇直觉不妙,天晓得那个满肚子坏水的任性千金又导演了什么样的好戏,但无论她唱的是哪一出,他都没耐心陪她演下去了。 他整肃心绪,穿回西装外套,将领带调整好,这才举步往与他相隔几扇门的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一进门,只见方娇娇坐在沙发上,趴在父亲怀里哭哭啼啼,而方怀义一脸不悦地瞪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冷静地问。 “你还敢问?”方怀义轻轻推开女儿,忿忿起身。“说!你昨天晚上上哪儿去了?” 傅信宇剑眉一挑,望向方娇娇,她仍继续哽咽啜泣着,相当称职地扮演可怜娇娇女。 “说啊!你不敢承认吗?你昨天究竟去哪儿了?”方怀义咆哮地逼问。 “我在宜兰。”他仍是一派气定神闲。 “你去宜兰做什么?” “娇娇约我在宜兰的别墅见面。” 方怀义闻言一怔。“娇娇,是这样吗?” “爸,我是有约他见面,可是我也打电话跟他说了,因为台风的关系我不能过去了,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就趁这个机会跟外面那个野女人过夜,你刚刚不是在影片里也看到了吗?他们都上床了!呜呜!!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影片?傅信宇深思地眯了眯眼,在脑海玩味眼前的情势,这么说昨天他跟初雨会在宜兰别墅碰头,果真都是娇娇有意安排的,她甚至用监视器录下了两人亲热的片段。 “你过来看!”方怀义愤忿恼地丢下一句,用电脑播放随身碟里的影片档给他看。 画面有点模糊,初雨的脸拍得不太清楚,但确确实实地录进他俩之间的拥吻,以及他抱她上床,之后的画面便出现杂讯中断了。 肯定是方娇娇事先减掉的,她不可能让方怀义看到他跟初雨并未真正地在床上翻云覆雨。 傅信宇轻哼一声,嘴角撇开冷笑。 他早就看出他娶的这个女人很有心机,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没想到连自己也被她摆一道。 但无所谓了,她耍这种小手段也正合他意。 “你有什么话说?”方怀义气冲冲地质问。 他正欲说话,方娇娇抢先一步开口。 “爸,你也看到了,信宇他……根本不爱我,他到现在还跟旧情人纠缠不休,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就是夏初雨!教我做菜的那个女人!他们以前就有过一段情,在跟我结婚以前,我到现在才知道他们一直背着我搞在一起……” “信宇,你说话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老婆?还不快点跟娇娇道歉!” “爸!我才不稀罕他道什么歉,他这样作践我,你以为我还能跟他在一起吗?我要离婚!” 这就是她的目的。 傅信宇望向即将成为前妻的女人,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她,明明心肠冷硬却能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信宇!”眼看女儿女婿婚姻濒临破碎,方怀义急了,高声怒吼。“你还杵在那儿干嘛?还不快安抚娇娇!” 为何要安抚呢?他一直就在等这一天。 傅信宇嘲讽地寻思,转向素来看重他的岳父,表情慎重。“董事长,事情既然都这样了,请你接受我跟娇娇必须离婚的事实。” “你说什么?!”方怀义如闻晴天霹雳。 “我说,我决定跟你女儿离婚。”他冷静地重复。 “爸!”方娇娇在一旁跺脚。“你瞧他这副拽样,好像巴不得甩开我呢!你还要我自作贱一直巴着这男人吗?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他离婚……” “住嘴!”方怀义火大有挫折,不仅是对傅信宇,也对自己的女儿。“你们两个……真是气死我了,都给我出去!出去!” 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后,傅信宇和方娇娇双双被赶出门外。 才离开父亲的视线,方娇娇立即收去眼泪,像川剧变脸似的,换了一张得意洋洋的笑颜。 傅信宇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你达到目的了,这下满意了吧?” 方娇娇愣了愣。“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他耸耸肩。“我干嘛要生气?” 她闻言,霎时感到懊恼,她千方百计筹划这出戏并不是请他来当一个看闹剧的观众,她要他为自己从来没把她当回事而后悔! 她恨恨地瞪他,心口怒火翻扬,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懊恼的情绪,微笑扬嗓。 “对了,刚刚有个女人来找我,她自称是你亲生妈妈。” 如她所料,傅信宇听了身子一僵。“她找你?” “嗯哼。”她观察他不愉的脸色。 他咬咬牙。“这次她又想做什么?” 又? 方娇娇机灵地抓住关键字。“看样子你妈不是第一次来烦你了,也难怪她会把主意动到我身上,傅信宇,你这人喔!对自己亲妈也这么无情吗?” 他面色铁青。 她更开心了。“总之呢,不关我的事,我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就快离婚了,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她有什么事我都不会帮忙的……你知道吗?一开始她口口声声叫我儿媳妇,叫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好恶心啊!我可没她那种没知识又没格调的婆婆……” “不许你那样侮辱她!”他打断她。 她注意到他脸部肌肉紧绷,下颔隐隐抽动。“我侮辱她?哈!有那种低级的妈你还觉得荣耀呢!也对,有其母必有其子,你们母子都一样,都是穷怕了,见钱眼开……” “方娇娇!”他厉声喝叱。 终于被她激怒了吗? 方娇娇笑颜如花,只想拿把刀狠狠戳他胸口,见他流血才痛快。“还有,你以为你那个前女友真的就是楚楚可怜,只爱你一个吗?” 傅信宇抿唇。“什么意思?” “我查过了,她跟她老板好像也有不寻常的关系,之前还跟他同居了好几个月,要不是因为那个赵英才很花,她可能也不会回头找你。你啊,冤大头,居然前女友哄几句就被勾引上床了!呵呵呵。”她笑得极坏心。 他强抑怒气,保持冷漠的姿态。“你说够了没?” “你慢慢后悔去吧!傅信宇,今天是因为你对不起我搞外遇,我跟你离婚有正当理由,我爸一定不会怪我的,说不定还会把你赶出这间公司,你就等着跟执行长的位置说掰掰吧!” 话落,她不怀好意地用手抛了个飞吻,彻彻底底地奚落他。 他凝立原地,动也不动,唯有紧握的拳头泄漏了心底不平静的情绪。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他取出手机,点开简讯,面色凝重地阅读内容-- 第十二章 “他回简讯了!”夏初雨看着手机传回的简讯内容,语音越发欢快。“他说马上就过来。” “他真的会来?”相对于她的愉悦,一旁的中年妇人却是一脸不确定的表情。 “他既然都那么回我了,就一定会来!伯母您放心,您儿子是个说到做到、信守承诺的人。” 是这样吗? 看着夏初雨清爽的笑颜,郑婉秀感觉稍稍安心了,这女孩如此有把握,应该有她的道理,她和信宇交往过,也许信宇仍对她旧情未了,才肯听她的话前来赴约。 “别担心了,伯母,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下他如果不开心,我陪你一起挨骂就是了。”夏初雨笑着安慰。 郑婉秀闻言,哭笑。这女孩子如果知道她来找信宇的真正目的,或许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到时信宇会怎么发飙,还很难说呢! 她定定神,再次环顾周遭,这家隐居在巷口的小餐馆是在午休时间,夏初雨拉着老板死求活求好不容易包下来的。 餐馆虽小,布置得却极为温馨,木头装潢散发着一股怀旧气味。 包下餐馆后,夏初雨便忙着在厨房里变出各种料理,还拉着她一起烤了个小时候信宇最喜欢吃的布丁蛋糕。 叮咚。 烤箱的定时器响起,夏初雨听了,嫣然一笑。“蛋糕好了,我去拿出来。” “我来帮忙……” “不用了,伯母,您就坐在这里等着吧!” 话落,夏初雨便迳自走进厨房,留下心怀忐忑的郑婉秀,她看着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调整了下花瓶里鲜花的角度,又拉平格子桌布,拿火柴点亮香氛蜡烛,正忙碌时,门口扬起清脆的风铃声。 有人来了! 郑婉秀身子一僵,呆站原地,头都不敢回。 傅信宇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的母亲站在他和初雨相识的小餐馆内,就在那张他的专属餐桌便,桌上摆的都是他当时常点的几道菜。 鲜花、蜡烛、餐巾,灯光调暗了,衬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切仿佛和当时一模一样。 但,当然不一样,这家餐馆早就顶让出去了,柜台的装潢也改变了风格,墙上挂的不是古典仿画,而是新店主喜爱的城市摄影照片。 即便初雨刻意将餐桌布置得和从前相仿,那味道也早就不复以往了…… “信宇,你来了啊!”轻快的嗓音如阵雨落下。 傅信宇一凛,望向从厨房走出来的夏初雨,她双手端着烤盘,香喷喷出炉的是一个圆形的传统布丁蛋糕,装饰着各色果干。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最爱吃这种布丁蛋糕了,每年过生日,妈妈都会亲手做给他吃…… “生日快乐!快坐下吧。”夏初雨柔声邀请。 他深深呼吸,强自压下胸臆排山倒海的情绪,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餐桌,走向那个女人。 她终于回过头来,不自在地挤出僵硬的笑容。“信、信宇,你来了啊!” 他停定步履,漠然望她。“你还记得我生日?” “怎么会不记得呢?”郑婉秀很紧张,嗓音微颤。 他冷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嗄?我……” 眼见母子俩一开始就互动不妙,夏初雨连忙插嘴。“信宇,你妈妈没忘喔!你瞧,这个蛋糕是她亲手做的,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种蛋糕了,每年你过生日她都会做给你吃。” 傅信宇咬牙,半晌,阴沉地瞥她一眼。“看样子你们两个聊了很多。” “是啊!”她假装没察觉他的不悦,笑容依旧开朗。“你妈妈人很好呢!又温柔又漂亮。” 温柔又漂亮? 傅信宇不屑地撇撇嘴,冷笑。“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她忽然想到要来找我呢?” “啊?”夏初雨愣了愣。“这个还用问吗?当然是想跟你和好,重拾母子关系啊。” “是吗?”傅信宇神情结冻,如寒冬的雪原。她望向郑婉秀,锐利的眸光如刀,砍得她脸色发白。 “哎,你不要这样看自己妈妈,会吓到她的。”夏初雨试图打圆场。“先坐下吧!你肚子一定饿了,我们先吃晚餐。” “我吃不下。” “那这样说咩,多少吃一点……” “我说了我不吃!”凌厉的声嗓如雷劈落。 夏初雨哑然,一时不知所措,傅信宇狠狠瞪她一眼,目光灼灼,几乎像是焚烧着恨意。 她心弦一紧,正欲发话,发现已转向母亲,冰冽的掷话。 “你老实说吧!这次你要多少钱?” 钱?夏初雨骇然,不敢置信地望向郑婉秀。 “为什么你打电话烦我还不够,还要去找方娇娇?她根本不可能帮你!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我……以为她是你老婆,应该、会帮忙……” “她不是我老婆,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傅信宇磨着牙,一字一句由齿缝迸落。“你知道她拿你找她要钱的事来羞辱我吗?你自己不顾尊严,还要把我也拖下水吗?” “对、对比起!”郑婉秀蓦地哭了,泪雨涟涟。“妈知道错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 “伯母!”夏初雨在一旁看得又惊又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搞糊涂了,心乱如麻。 郑婉秀继续哭。“我老公……他生意失败了,在外面欠了几千万,公司现在等于是空壳了,房子也随时会被查封,信宇,算妈求你,我们需要一笔钱逃离台湾,到国外避避风头……” 不该是这样的。夏初雨惶然看着郑婉秀拉着儿子的衣袖,嘤嘤啜泣。照她原先计划的,这应该是一场温馨的生日聚餐,是母子俩分离多年后感人的重逢,而不该是如此现实的闹剧。 “所以你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傅信宇怒视她,犀利的言语如刃,戳破她的美梦。“这女人其实不是第一次来找我了,七年前和四年前,她都来找过我,每一次都是为了借钱!包括我那个爱酗酒的老爸,她嫁的男人每个都不争气,就算本来是光鲜亮丽的企业家,最后都会搞到身败名裂……她只有在需要钱的时候才会想起她还有我这个儿子,等她高攀到下一个男人,她又会把我忘了!她就是这样的女人,现在你懂了吗?” 她不懂。夏初雨泪水盈眸,心口纠结着酸楚。她不懂世上怎会有这般势利无情的妈妈?她从小在父母和兄姐的呵护下长大,得到的只有幸福美满的亲情。 她不懂老天爷为何对他这么残忍? “对不起。”她喃喃道歉。 “信宇,就一百万!”郑婉秀还在恳求。“一百万对现在的你来说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数目,对不对?你就当救救妈吧!好歹我也是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 “你还要用这个藉口敲诈我几次呢?”傅信宇厌倦地瞪着母亲,他累了,真的累了,实在懒得再与她争论,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空白支票,开了她要的数目。“这是一百万,给你可以,但我要你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我都答应,我什么都答应!”郑婉秀如溺水的人抓到浮木,死死盯着儿子握在手中的支票。 “从今以后,不准再出现我面前了,永远不准!”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绝对不会了!” 郑婉秀急促地保证,手忙脚乱地抢过支票,忙忙塞进皮包里,便急着离开。 “夏小姐、信宇,我走了,谢谢你们。” 夏初雨愕然目送郑婉秀的背影,她走得那么急,那么匆匆,连一声生日快乐都忘了说。 今天是她儿子生日啊!她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为他庆生,给他一个难忘的生日吗? “你满意了吧?” 嘲讽的嗓音割过夏初雨耳畔,也割痛她的心,她含泪望向傅信宇,他眼神好冷,好虚无,她在里头看不见一丝丝情感。 她伤了他!她自作主张安排了这场生日聚餐,其实只是残酷地揭开他心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世界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美好。” “对比起,信宇,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他姿态冷漠。“还有,不要以为你包下这个地方,做了几道从前我喜欢吃的菜,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过去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 “信宇……” “你是因为跟你那个"好朋友‘发展得不顺利,才会回来找我,想从我身上寻求安慰对吗?” 她怔住。“你说什么?” “你聪明点,夏初雨,我像是那种会给女人安慰的男人吗?你失恋了回去找你爸妈,找你哥哥姊姊哭吧!我帮不了你,你也不要以为你撒娇几句,我就会心软,像从前一样任由你赖着我不放。”他顿了顿,砖头望向餐桌,嘴角嘲讽一撇,忽地伸手拈熄了那一盏盏象征温暖的烛光。 手指遭火烧痛着,傅信宇却毫无所觉,胸口冷凝,心房一片荒芜如沙漠,他无神地看着夏初雨,看着曾经以欢声笑语滋润他的世界的这个女人。 他最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度遭受最爱的人的背叛,不需要在倾尽所有时,发现那人一声不响地离开…… 他受够了!没那种鲁莽的勇气再承受一次…… “以后,你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不走。”夏初雨悠悠扬嗓。 “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我说,我不走。” 傅信宇震慑,眸光灼灼焚烧,用力瞪着眼前这个容颜平静无痕的女人--她怎能如此冷静?如此厚颜无耻?怎能完全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夏、初、雨。”他磨牙。 “你不用提高嗓门叫我,我耳朵很好,听得见你说什么。”她嫣然浅笑,神情自若。“如果是别的时候,如果我还有更多……时间,我今天可能会先走,不打扰你,但不行,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他不懂。 她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迳自从厨房里捧出一个野餐篮,然后将布丁蛋糕、迷叠香烤小羊排,熏鲑鱼三明治以及一瓶红酒装进去。 “其他的太麻烦,就不带了。”收拾妥当后,她转向他。“走吧!” 他惊异地瞪她。“走去哪里?” “去寻找快乐。”她笑喃。 话落,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她不由分说地牵住他的手往外走。 “夏初雨,你放开我!”他厉声撂话。 她更加握紧。“除非你打我,我是不会放开的--你要打吗?” 她怎能用那么无辜甜美的笑颜对着他,问他要不要对她施展暴力?她当他是哪种男人了? “不打的话,就跟我走。”她相当坚决。 他一时不知所措,只这么短暂地出神片刻,便已随着她走出店外。 其实就算不打她,他也可以选择转身走人的,只是不知为何,就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都做不得。他就是怔怔地看着她锁上店门,又跟着上了她的车。 她带他来到河岸边,在草地上铺开野餐布,晚风徐徐,送来阵阵笑语呢喃,月光与水影共舞,映着美丽的夜色。 第十三章 夜晚的河岸很热闹,有人骑单车,也有人溜着直排轮,呼啸而过。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嘛?”傅信宇怒视夏初雨。 她笑睨他。“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在你的生活过得这么黯淡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过得很快乐。” 他狐疑地眯眼。“你这意思是想讽刺我。” “不是讽刺,只是想跟你说--我们人可以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活着,而你身为某间公司的执行长,能够拥有的选择又比那些在社会基层为生活艰辛奋斗的人更多。” “你的意思是……” “你已经很幸福了。”她轻声道,像吐露着什么亘古的秘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过得比多数人都幸福。”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比多数人都幸福? 傅信宇怔立原地,心海翻腾如潮。他有个因酒精中毒去世的父亲,一个只有需要钱时才会想起他的母亲,一个从来跟爱情无关的婚姻--这样的他,幸福? “你可以的。”仿佛看透他的思绪,她幽幽启齿。“快乐跟幸福都是我们自己找的,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房,享受生活。” 他瞪着她在月夜里显得格外迷离的水眸,鼻间习惯性地喷出冷哼。“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我看起来像在说教吗?”她苦笑。 “这些大道理谁不会说?”他嘲讽。“随便去买一本励志书都比你说得更好更深入。” “所以你觉得这些都是唱高调?” “……” “就算是唱高调也好,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就试着过一个快乐的晚上好不好?就一个晚上,答应我,在午夜十二点前,跟我一起找快乐。” “午夜十二点?呵,你当现在在演《灰姑娘》的童话?” “就算是又怎样呢?跟我演一次你会有任何损失吗?” 傅信宇一凛,心下犹豫不定,良久,他蓦地转身。“抱歉!我没那种美国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游戏……” 一条藕臂霎时紧紧拽住他。“你的时间不会比我少!” 他皱眉,回头。 映入眼潭的是一张苍白的容颜,她像是努力挤出微笑,眉宇之间却染着某种难于描绘的哀愁。 为什么? 看着她这样的表情,他的心不禁隐隐抽痛,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是无法保持无动于衷。 她像是察觉了自己方才过分激动,勉强笑道。“我的……我的时间也没你想像的那么多,没那么闲,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好吗?” “那你就别浪费在我身上啊!”话语方落,他立即后悔了,看着她转瞬黯淡的眸光,他觉得自己像是说出极度残忍的话。 两人僵持半晌,终于,他举白旗投降。 “好吧!随便你,我就当自己今晚中邪了!”他话说得负气又逞强,她听了,丝毫不恼怒,忧郁的容颜反倒破开灿烂的甜笑。 她笑得愈开朗,他愈觉得自己像傻瓜,不情愿地别过眼,不去看她令他心动的表情-- “你说吧!要从哪里开始?” 从填饱肚子开始。 吃了烤小羊排和熏鲑鱼三明治,喝了点红酒,跳过他坚决不吃的蛋糕,两人带着微醺,向小贩租借了两双直排轮。 “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很会溜轮鞋,我们来比赛吧!”她提议。 “以前的轮鞋跟这种直排轮可不一样,你会吗?”他很怀疑。 “那你呢?你会吗?”她反问。 两人彼此相凝,都看得出对方从未试过直排轮,也看得出谁都不想认输。 “比就比!”傅信宇一摊双手,接下战书。 夏初雨笑着穿鞋,系紧鞋带,摇摇摆摆地扶着公园座椅的背把站起身。 “走喽!” 傅信宇不愧是小时候玩过轮鞋的高手,不用扶手,直接便开步滑,双手平举找到平衡点后,很快就抓到诀窍。 “只是多了几个轮子而已,没问题!”他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等等我啊!”眼看他已经开始加速,夏初雨急了,忙忙追上,一个煞车不及,从后面冲撞向他。 “啊??”她紧张地尖叫,怕自己撞伤他,焦急地喊:“快闪开、闪开!”他果然一个轻巧地侧身让开,她冲过他继续往前,狼狈地挥舞着双手,正当她以为自己会难看地摔得四脚朝天时,两条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揽抱她的腰,稳住她的跌势。 “放松,我不会让你跌倒的。” 低沉的声嗓给了她勇气,也给了她力量,在一阵左右摇摆后,她总算勉强掌握住平衡。 “其实不难的。”他灵巧地将她转个方向,让她站在自己身后。“抓住我的腰,我来带你。” 她犹豫。“可是我们说好了要比赛的……” “这时候你还跟我说什么比赛啊?小姐,还没开始比你已经注定输了好吗?”他话里分明噙着揶揄。 她不服气地嘟嘴。 “怎样?你到底让不让我带?” “好啦好啦我认输!”她嚷嚷。“你带我吧!” 他满意地朗声笑了,一把抓过她小手,揽在自己腰际。“扶好。” “你……要溜慢一点喔。”她怕怕的。 “知道了。”他莞尔。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她像企鹅宝宝小心翼翼地跟着爸爸,一、二、一二,在他耐心的引导之下,她渐渐溜得有模有样了。 清风撩起她的发,而她晶灿的明眸,只看见前方男人宽厚的背脊,那么令人感到温暖安心的背,她好想、好想紧紧拥抱啊! 她想起自己以前,最爱从背后抱他了,然后把脸蛋贴着,感受那隆起的骨脊,她常常故意撒娇地埋怨他脊椎好硬,靠起来不舒服。 “可以了吗?我要放开了喔!”他忽然说道。 不!她不要他放开。 她惊慌地摇头,一时心急,顾不得失态,双手不自觉地收紧,交握揽抱他肚腰。 他诧异地停住。“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更加抱紧他,脸颊悄悄地贴上他后背。 他感觉异样,想回头看她。“初雨,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嗓音细哑如猫咪的喵呜。“你不要动,借我靠一下就好。” 他听出她话里的依依眷恋,顿时恍然,定立不动。 她静静地靠着,在河岸边,在月光下,两个依偎相贴的剪影显得极亲密。路过的行人当他们是一对热恋的情人,都是会心一笑,谁也没打扰他们,留给他们私密独处的空间。 这个夜晚,这个时空,他是属于她的,夏初雨觉得自己好幸福。 但愿他也能领受到同样的幸福。 她幽幽叹息,泪水盈眸,费了好大的决心与努力,才能强逼自己放手。“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我自己溜。” 他怔了怔。“你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她不可能永远依赖他,有一种漫长而黑暗的道路,注定了只能孤独一个人走。 “走吧!”她笑着推他,由于反作用力,两人正好滑往不同的方向。 他看着她溜远,一寸一寸地远离自己,胸口一拧,莫名堵着某种捉摸不定的慌张,他深吸口气,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快步追上她,几近霸道地锁扣她手腕。 “干嘛?”她不解。 “不准放开我,跟我一起溜。”他粗嗄地命令。 他不晓得他随口一句话对她而言宛如天籁,是十天赐予的恩典,是她此生忘不了的奇迹。 谢谢。 她张唇,无声地道谢。 在还不确定有没有帮助他找到快乐之前,她已经确定自己很快乐。 他们手牵手溜直排轮,之后又牵手沿着河堤散步,他幼稚地跟几个孩子比谁丢的石子在河面上激起最多次水花,输了还很不甘心地表示要再来一次。 他们肩并肩仰躺在草毯上,数着天空几颗寥寥的星星,在城市的光害下,那些星星显得那么微渺阴暗,可他们却数得很开心,数了一遍又一遍。 “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讲过天琴座的故事?”她问。 他想了想,点头。 夏初雨盯着夜空,轻轻扬嗓。“在古老的希腊神话里,有个男人教奥菲斯,他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儿子,有一把阿波罗送的七弦琴,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尤里蒂丝,可尤里蒂丝婚后不久就被蛇咬死了!悲痛的奥菲斯弹着七弦琴,一路前往地府,想跟冥王要回自己的妻子……” “冥王答应他可以带走他的妻子,可是有一个条件。”傅信宇低声接口,脑海清楚地忆起这个故事。“他要奥菲斯在离开地府以前都不能回头看他的妻子,只要看一眼,尤里蒂丝就再也回不到人间,可惜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破解了,因为他担心妻子没有跟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顿住,好一会儿,深深叹息。 “这故事太悲伤了。” “你不喜欢吗?”她侧过身看他。 “不喜欢。”他答得干脆,也侧过身。 四目相视,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见如丝的情感,那么缠绵,那么纠缠不清。 如果是你,会那般绝望地即使跟地府冥王谈条件,也要带回所爱的人吗? 她想问。 如果是我,绝不会傻到在紧要关头破了戒,一眼即是永别。 他想说。 但他们谁也没开口,许久,许久,直到他首先打破静寂。 “为什么三年前,你要那样离开?”他突如其来地问,语音暗哑,在不经意间吐落了埋藏了三年的疑问。 她怔住,无语凝噎。 而他赫然惊觉自己问得傻了,问得多余,顿时懊恼地起身。“走吧!十二点快到了,童话时间结束了。” 她愕然目送他僵挺的背影,感觉到他倔强地埋着的哀伤,心痛着,纠结着酸楚。 “等等!信宇。”她连忙追上他。“至少吃完蛋糕再走啊!” “蛋糕?”他身子一僵,砖头狠狠地瞪她。“你以为吃那个女人做的蛋糕会让我快乐?” “以前你过生日,她做给你吃的时候,你不是很快乐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 “没错,那是过去的事了,做人应该往前看,但不代表我们要忘记过去美好的回忆……”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 “信宇!”她快步来到他身前,挡住他去路。“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妈妈伤害了你,知道你现在想起她只有伤心,但你就当被我骗一次,吃一块蛋糕吧!今天是你的生日,现在离午夜十二点只剩几分钟,这几分钟有可能改变你以后的命运,你不想试试看吗?” 他无语地瞪视她,良久,讥诮地哼气。“改变我的命运?你真当现在在演童话故事?” “就试试看嘛。”她见他态度稍稍软化,机灵地把握机会,迅速拉着他回到草地上,打开野餐篮,切了一块布丁蛋糕递给他。 他接过蛋糕,却是一脸鄙视嫌弃的表情。 “你还记得小时候吃这蛋糕的心情吗?”她柔声问。“那时候你一定觉得很快乐,对吧?” 他下颔一缩,全身肌肉绷紧。“是又怎样?” “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是很幸福。 在他那遥远而阴郁的童年,每年过生日那天,便是难得的欢乐时光,他酷爱酗酒的父亲会忽然清醒过来,去旧货商店讨一本二手书或亲手雕一个木工玩具送给他;而他总是因贫穷生活而疲累的母亲也会打起精神,进厨房烤一个香喷喷的手工蛋糕。 第十四章 蛋糕用的是最廉价的面粉,装饰这最简单的果干,对他而言,却是人间绝美的滋味。 他痛恨那样穷困的童年,但即便在那样晦涩不堪的日子里,偶尔仍会出现一道光,那光,就是幸福。 “如果你曾经也拥有过小小的幸福,如果你恨你爸妈不能持续给你那样的幸福,那你要告诉自己,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绝不让他过那种生活,你会给他很多的爱,给他快乐和幸福。” 他颤着手,不知不觉将蛋糕送到唇边,咬了一口,甜甜的,软软的,就如同他记忆里一样,他又咬了一口,再一口。 “吃过这蛋糕,你告诉自己,你已经长大了,过去的痛苦再也伤害不了你了,从今以后,你可以自己找快乐--你是个坚强的大人了,你有很多选择,幸福也是你的选择。” “幸福……是我的选择?” “对,你的选择。” 他望向她,手颤着,心也颤着,胸臆情绪沸腾,而喉间梗着千言万语,却是无法言说。 她微微一笑,正欲启唇,乍然袭来的绞痛瞬间吞噬了她的言语,她倏地倒抽口气。 “怎么了?”他察觉不对劲。“你不舒服吗?” “没……我没事。”她强忍着排山倒海的剧痛,冷汗涔涔。“我只是想说,十二点到了,你可以走了。” 他怔住,一时无法领略她话中涵义。“你要我走?” “对,快走吧!”她故作冷淡地催促,跟着转身背对他。“被再回头看我,否则我要当作你舍不得我喽!” 这是在玩弄他吗? 傅信宇皱眉,不明白夏初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强迫他给她这个晚上的人是她,如今无礼赶人走的也是她。 她当他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念及此,傅信宇不禁郁恼,男性自尊受损,他咬咬牙,转身大踏步离去。 夏初雨听着那逐渐远离的跫音,每一声,都像踩在她心上,她的心快碎了,恨自己偏偏在这时候病情发作。 她要忍住,必须忍住,不能让他发现,绝对不能…… 砰! 低沉的声响吸引傅信宇的注意,他不想回头的,但仍是不由自主回了头。 就算夏初雨冷漠地驱赶他离开,他依然克制不住想回头看她一眼,就一眼……他看见她晕厥在地。 胸口倏地缩紧,像被抽光了空气,他愣了两秒,接着惊骇地奔向她。“初雨!你怎么了?初雨!” 她软倒在他怀里,宛如破败的娃娃,面色毫无血色。 再醒来时,夏初雨发现自己斜躺在副驾驶席上,傅信宇在她腰间系上安全带,放到椅背,正快速而平稳地开着她的车。 她拿手翘翘额头醒神,有不祥预感。“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听见她沙哑的嗓音,惊喜地转头。“你醒了?” “嗯。”她虚弱地点头,焦灼地追问。“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带你去医院啊!”他回答得很肯定。 果然如她所料。 夏初雨心一沈,挣扎地撑起上半身。“我不去医院,我只是……贫血而已,回家躺一下就好了。” “你怎么时候贫血这么严重了?以前没这毛病啊!” “就这几年……大概工作太忙了吧。” “不行,还是得去医院看看。”他坚持。“至少让医生做更详细的检查。”怎么可以?那他就会知道她罹患癌症的事了! 夏初雨慌然寻思,在脑海里计较着各种藉口,该怎么才能说服他不带她去医院呢?对了!有个人应该能帮她…… “那你载我去英才他家吧!” 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傅信宇一凛,双手僵硬地握紧方向盘,半晌,才转过紧绷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瞥望她。 “这么晚了,你要我载你去那个男人家?” “嗯。” “为什么?” “因为……他会照顾我。” 傅信宇变脸。 这句话就像引信,在他心海点燃炸弹,炸开惊涛骇浪。他很怒,很火大,气她更气自己。 在她需要人陪伴照料的时候,她想到的是那个男人,不是他。 他咬紧牙关,忍着怒意,更忍着胸臆一股酸酸的醋意,他怎么会忘了呢?她还有那样一个‘好朋友’,一个可以同居也可以夜半时前去他家投奔的‘好朋友’。 她心里真正眷恋的是那个男人吧!对她而言,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又河北念念不忘? “好,我送你去。” 他压抑着百般复杂的情绪,送她到另一个男人家门前,赵英才奔出来迎接她。 一见到她,便哇啦哇啦地嚷嚷-- “你说你怎么了?你又昏倒了?你这女人到底还要让人多担心才甘愿啊?”夏初雨没回答,藉着他的扶持,撑住自己依然虚软的身子。“谢谢你送我过来,信宇。” 她这意思是他任务完成了,可以闪人了。 傅信宇双手插在裤袋,悄悄捏握双拳,看着她柔弱地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她竟有股暴力的冲动想痛打一架。 他瞪视赵英才,眼神冰锐如刀。“她就交给你了。”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目送他挺直的背影隐没于苍沈的夜色,夏初雨终于忍不住落泪。 赵英才瞥见她的泪,眉峰聚拢。“你就这样子让他走了?” 她咬唇不语。 “你看见他刚刚看我的眼神了吗?那是想杀人的眼神!他想杀了我,他在嫉妒!你不懂这代表什么吗?他还是在乎你!” 她知道,虽然他总是傲娇地不肯承认,但从许多细微的举动,她早已察觉他依然关怀自己。 但那又如何?“我不能留下他。”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不能冒险让他发现我的病情,他应该找的是快乐,不是多余的烦恼……” “你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只是多余的烦恼?”赵英才气噗噗地打断她。“你这个……笨蛋!你在耍什么自以为高贵的情操?你以为你这样做很勇敢吗?很值得尊敬吗?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会想陪你度过这段你最痛苦的日子!你得让他来选择!” 让他选择? 夏初雨笑了,笑声暗哑而沧桑,伴随着泪光闪闪。“我是他的谁?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让他选择?” 赵英才闻言怔住,霎时哑然无语。 “她是你的谁?” “……” “你说话啊!初雨究竟是你的谁?” 一早进公司,秘书便告诉傅信宇有个不速之客等他等了大半个小时,他还来不及坐下喘口气,那家伙已抓着他臂膀纠缠不休。 他觉得莫名其妙,一夜失眠够令他难受了,他可没精力再应付这个黏人的家伙。 赵英才,这家伙不好好在他家里照顾初雨,来这边捣什么乱? “你来干嘛?初雨不是在你家吗?你放心让她一个人?” “我当然不放心啊!可是这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你别想转移话题,快回答我的问题!” “……”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有那么难理解吗?你头脑有问题?” “有问题的人是你吧!”傅信宇厉声反驳,强忍着所剩不多的耐性。“赵先生,我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回答你这样的问题。” “是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你说清楚!” “赵现实,如果你是把我当初潜在情敌才来问我这种问题,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想太多了,我并没有跟初雨旧情复燃的意思。” 赵英才闻言,倒抽口气。“你的意思是你不爱初雨了?” 爱不爱关他什么事?傅信宇凛然不语。 “你还爱着你老婆吗?你们不是要离婚了?” 初雨连这种事都告诉他? 傅信宇咬牙,尽量保持面无表情。“是,我们是要离婚了,今天就会去办离婚登记。” “那不就解决了?你跟你老婆离婚难道不是因为初雨吗?” “很抱歉,并不是。”在与她重逢前,他早已决定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关系。 “所以你的意思是初雨不是你的谁,你不爱她了,一点都不在乎她?” “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 这人怎么这么卢啊!傅信宇紧握双拳,濒临抓狂。为何初雨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她的眼光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他用力磨牙,正欲呛声,内线电话铃声响起,他按下扩音键。 “什么事?” “执行长,是董事长,他说要见你……”秘书惊慌的嗓音传来。“啊!他已经冲进去了!” 话语方落,门扉已被人一脚踹开,正是怒气重重的方怀义,看来已火大得顾不得风度。 他一进来便直接走向傅信宇,伸手拽住他衣领。 “娇娇告诉我,你们今天就要去户政事务所办离婚登记,是真的吗?” “是真的。”相当于丈人的激动,傅信宇显得一派冷静。 “你这小子!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跟娇娇道歉,我负责劝她别跟你闹离婚,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 “爸,都结束了,我跟娇娇的婚姻本来就是错误。” “说什么错?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我一心想把公司交给你,甚至还转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你!” “我知道,是我辜负了董事长的信任,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屁用?我要你继续当我的女婿,当公司的接班人!我不准你们离婚,如果你坚持要离,那好,你这个执行长的位置也别做了!” “董事长的意思是要开除我?” “对,我要开除你!你怎么说?”方怀义斜睨他,等待他作决定。 也就是说,如果他执意结束婚姻,那他在这间公司的前途也结束了,多年来的奋斗与心血等于付之一炬。 他将落得什么都没有的下场。 三年了,他为了往上爬不惜出卖自己的婚姻,结果呢? “怎么?看你的表情,你是舍不得了,傅信宇,你就这么没骨气吗?” 更荒谬的是,在他面临如此困难的抉择关头,还有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在一旁冷嘲热讽。 他瞪向赵英才。“你可以离开了吗?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没空“招待”你。” “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马上就走!” “信宇,这人是谁?你们在说什么?” “你回答啊!初雨究竟是你的谁?” “信宇,你听爸说,只要你肯跟娇娇道歉……” 烦死了!为何要这样逼迫他威胁他呢?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他呢?他累了,真的好累了,从三年前他的人生似乎就走上了一条不该走的岔路……不对,或许他从出生就开始迷路了。 思及此,傅信宇阴沉地切开嘴角,犹如死神的微笑令人不禁胆寒,就像是他对自己判了死刑。 他直视方怀义,一字一句,冰冷地撂话。“我会辞职,也会把公司的股份都还给董事长,我不会从这婚姻里带走一分钱、一张股票,请尽管放心。” “信宇!你……”方怀义不敢置信地瞪他,脸色惨白。 “如果董事长没别的吩咐,我还有个会要开,我会在会议上跟大家宣布辞职的事,下班以前把辞呈写好交给你。”话落,他迳自转身走出办公室。 “太红了!做得好,傅信宇,这才像个男子汉!”赵英才追上来拍他的肩,顺手楼住,一副好麻吉的神态。 第十五章 他烦躁地沈了下肩,躲开那缠人的手。“我是不是个男子汉,不用你来评断,赵先生,我没空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请你离开。” 他的耐心有限,这家伙再不识相点,别怪他出拳扁人。 但赵英才显然不是个识相的男人。“你不想听初雨发生了什么事吗?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问你那种问题?” “我没兴趣。” “真的没兴趣?” 够了!傅信宇决定自己再也无法冷静,厉声咆哮。“你到底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初雨生病时,想依赖的人是你,不是我?她三更半夜都能跑到你家,以前还跟你同居过,不是吗?” “你说同居?”赵英才先是一愣,半晌,恍然大悟。“喔,你是说三年前啊,没错,三年前我的确在公司门前捡到了初雨,也收留她在我家住了一阵子。” “三年前?”听见关键字眼,傅信宇神智一凛。 “我是看她可怜,好像无家可归的样子,才好心把我家其中一间房间租给她,后来我才晓得她是失恋了,为了不让你找到她,才会索性躲在我家。” 是这样吗?傅信宇瞠视赵英才,所以他们不是情人之间的那种同居关系,纯粹只是房东和……房客? “你该不会误会我跟她有什么,所以才别扭地猛吃醋吧?”赵英才仿佛看透了他。 他霎时感到狼狈。“我没……吃醋,我说过了,我跟初雨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对挽回一段过去的感情没兴趣。” “过去的感情?初雨对你的意义只是这样吗?她是过去式,不是现在式跟未来式?”赵英才语气恼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你现在不回头看她,你很可能就永远、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你想这样吗?” “赵先生,我不晓得你存什么心……” “她可能会死!”尖锐的嘶吼如落雷,毫不留情地劈砍傅信宇胸口。 他震慑,瞬间无法呼吸。“你说……什么?” “她得了癌症,就算开刀,也只有百分之二十成功的机会。”沙哑的言语在他耳畔敲响丧钟。 他悚然呆立,心口剧痛,隐隐地流血。 如果我还有更多时间,我今天可能就会先走,不打扰你,但不行,我时间不多。 一个月也好,一星期也好,就算只能有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原来是因为这样,她才又再度现身于他的生活。 不是为了烦他、捉弄他、嘲笑他,更不是幼稚地想破坏他的婚姻,不,她只是很单纯地想在人生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能够亲眼看他过得幸福。 是因为放不下他,才来找他。 因为她依然牵挂着他,眷恋着他,她还……爱着他。 她是爱他的,对吧? 傅信宇恍惚地寻思,心乱如麻,他很想保持镇定,就像平常一样,即便是大学毕业那年他初次面对一个对公司很重要的外国客户,他也表现出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平静如恒。 但现在,坐在开车的赵英才身旁,他却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双手不停地发抖,他得用力拽进裤管才能勉强抑制。 初雨,初雨,他想见到她,必须立刻见到她!为此,他抛下会议,抛下公司,抛下所有的一切,只想赶到她身边。 为何瞒着他?为何不告诉他?如果他早知道她得了那样重的病,他不会那般苛刻地对她,在无意间一次次伤她的心。 他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他伤了她,不该伤害她的,这世上他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她,但他总是令她心碎…… “赵英才,你开快点!”他忍不住催促。 “知道了,没看到我已经尽量在飙车了吗?再快下去交警就会追上来开单了!” 赵英才话里噙着嘲谑,但他置若罔闻,紧绷着脸,狠狠咬牙。 终于,车子抵达目的地,赵英才领他进社区大楼,搭电梯来到最高层,开了门。 他顾不得礼貌,飞也似地冲进屋里。“初雨,初雨!” 他连唤几声,得不到任何回应,赵英才也觉得奇怪,里里外外找了一遍。 “奇怪,人到哪里去了?”他拨手机,等了一会儿。“怎么连手机都没开?” “她没开机?”傅信宇惊骇,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号,果然直接转进语音信箱,他听着那冰冷的留言声,胸口也跟着冻结。他焦躁地转向赵英才。“你不是说她在你家休息吗?不是说你出门时她还在睡吗?为什么她现在会不见了?” “我也不晓得啊!”赵英才喊冤。“你等等,我打她家电话……” 结论是,她不在家,也没进公司,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她不见了! 两个男人同时领悟这点,骇然凝立原地。 “会不会是……她知道我去找你,怕我把真相告诉你,所以干脆躲起来了?”赵英才迟疑地猜测,脸色发白。 傅信宇脸色比他更白,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如火箭般地冲出去。 “喂!你去哪儿?”赵英才在后头追问。 他不理会,迳自奔出大楼,跳上计程车,来到夏初雨住处,他狂按门铃,猛敲门,闹得邻居都跑出来好奇地张望。 她不在家,真的不在。 果真如赵英才所料,她又躲起来了吗?就如同三年前,她留下一封分手信,飘然远走。 傅信宇颓然步出老旧的公寓,迎向他的,正是一帘濛濛烟雨。 怎么跟三年前一样下起雨来了? 莫非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因为他太粗心、太傲慢,所以罚他再经历一次三年前的痛苦。 他抬头,仰望忽然变色的天空,雨滴如陨石自天际降下,击痛他的脸、他的眉眼,他承受着那痛,不由得回忆从前。 那天,同样下着雨,夏天最后的一场雨-- 信宇,我走了。 离开,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是因为太爱你,爱已满溢,满得沉沉地压在我胸口,常常只是看着你,我便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那种感觉,你能想像吗?当我想到你迟早会离我而去,跟你们公司董事长的千金结婚,我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到我以为它可能不会再跳动了。 我很怕。 爱一个人是这样吗?爱到几乎不能呼吸,不能心跳,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另一个女人,我是不是会当场死去? 我不想死。 与其被动地等待那天来临,不如由我主动来斩断这段无望的爱情。 对不起,我太爱你。 对不起,我还是不够爱你。 所以,我们分手吧。 别来找我,因为若是我再次见到你,我很可能会纠缠你一生一世,誓不罢休。我不想变成那种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就让我们平和地分手吧!让我们彼此在记忆里都只记得对方的美好。 祝你幸福。 p.s.我发现你藏在衣柜里的戒指了,我们约定好分手的那天,你会送我戒指当作分手礼物,所以我自作主张把它带走了,希望你别介意。 她就那样离开了,留下他发了狂地四处找她,在雨后那美丽又哀伤的暮色里,流下男儿泪。 自从九岁那年母亲抛弃他后,他不曾像那样哭过,那么无助,那么孩子气。他好怕好怕,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更怕再见到她时,只是在结痂的心口上再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就像他母亲一样,每回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为了要钱,等有了另一个男人,又会不声不响地离开。 他知道,她比他的母亲更温柔、更体贴、更懂得他,但女人……他搞不懂女人,为何她们可以在口口声声说着爱的时候,转身无情地抛下他? 为什么? “所以,你又躲起来了吗?又丢下我了吗?初雨,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这样折磨我?” 傅信宇沉痛地呢喃,独自在濛濛雨雾里徘徊,这城市很大,他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何处是他安身之地。 他只想去有她的地方,只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确定她活着,确定自己活着。他不能失去她,经过三年,他重要绝望地领悟这一点,他傅信宇失去夏初雨,就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不能没有你,你在哪里?” 他问着雨,问着天,问着不在面前的女人,问着令他揪心爱恋的她。 忽地,他灵光乍现,想起三年前自己曾在某处执着地守候了七天七夜-- 这次,她会不会回去那个地方? 她不敢进去。 好不容易回到南部老家了,回到有爱的地方,她却在门外踯躅,不敢踏进一步,不敢飞奔进父母和兄姊怀里,做回夏家那个最快乐、最会撒娇的小女儿。 她是回来看他们的,在生死未卜的手术前,她想见家人最后一面,享受温暖的亲情,可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她得了可能治不好的癌症? 他们会心痛的! 爸爸、妈妈、哥哥、姊姊,他们一个个都会很痛很痛--妈最爱哭了,肯定泪涟涟地抱住她不放,爸表面上是大男人,只会在背地里偷偷地红眼眶,哥哥从小最疼她,谁欺负她都会打得那人满地找牙,姊姊为了哄她开心,自己最喜欢的漂亮衣服都可以转送给她。 她是幸福的,有这样疼她宠她的家人,怎能不幸福? 她知道自己应该勇敢地告诉家人实情,早就该说了,可她真的舍不得,舍不得看他们明明深受打击,为了安慰她还得装出轻快的笑颜。 爸爸、妈妈、哥哥、姊姊,还有令她爱到痴狂的他,她舍不得他们每一个人…… “我太贪心了吗?”夏初雨仰望夜空,怔怔地睇着那一弯勾破夜幕的明月,月色好美,美得她更加感觉到悲伤。“我想跟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在一起,这样……很贪心吗?” 她想活着,活着去爱也被爱,这是否是个贪恋的罪? 泪水在夏初雨瞳眸凝雾,跟着化为透明的流星雨,一颗颗陨落。 她哭着,在家门口泣不成声,短短的几步路,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了,她却觉得仿佛隔了一道星河,怎么也走不到…… “初雨!”有人唤她。 一道暗哑的嗓音,一道压抑着浓浓情感的嗓音,那么熟悉,那么牵动她心弦。她怔忡地回眸。 傅信宇站在路灯下,银白的光线晕蒙着他俊拔英挺的身影,而他深深地注视她,眼神满蕴爱恋。 她不敢置信,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你怎么……会来?” “我来找你。”他上前一步。 她含泪睇他。“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淡淡扬唇,笑得很淡,却有说不出的温柔。“我猜你会回家来跟家人报告一切。” 她一凛,言语在唇畔吞吐,好不容易吐落。“所以你都……知道了?” 他颔首。“赵英才告诉我了。” 怎么可以?她明明不准他说的! 夏初雨懊恼地咬唇,傅信宇似是看透她复杂的心情,沙哑地扬嗓。 “你应该告诉我的,不该瞒着我。” “可是……” 他倏地展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搂进怀里,下颔在她发鬓厮磨。“你知道我有多慌吗?我差点以为自己又找不到你了,以为你像三年前一样又躲起来不见了!”她震颤不已,察觉到他话里的惊惧,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第十六章 “夏初雨,不许你再这样躲着我了!”他在她耳畔警告地低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陪着你,陪你一起面对。” 她愕然。“你要陪我?可是……” “我已经离婚了!”他打断她,稍稍推开她,神态坚毅。“今天下午,我已经正式办妥离婚手续,也向公司递出辞呈了,从此以后,方家的财产、方家的女儿,甚至方董事长本人……都与我无关了。” “你、你的意思是……你为我放弃了一切?”她颤声问。 他摇头。“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擒住她的目光温煦如春阳。“当初我就不该为了赌气,答应董事长跟他的女儿结婚,我错了。这三年来我其实一直在后悔,现在只是把错误修正而已。” 他一直在后悔? 她怅然无语,胸臆横梗着万般滋味,不知从何理清,有太多疑问、太多悔恨,缠结着心。 但她无须说话,他懂得她的心。 他怜爱地抚摸她的脸颊。“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娇娇,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可他不是说过,他的婚姻必须能够带来利益? 她傻傻地看着他,而他看透了她的不解,自嘲地扯扯唇。 “对不起,是我让你一直有误会。”说着,他抬手从她衣襟里拉出她挂在颈上的项链,拈起那枚晶灿细致的戒指。“这戒指,你以为我是为了跟你分手买的,其实不是,那时候我是打算向你求婚。” 她闻言,心韵乍停,呼吸瞬间不顺。“你要向我……求婚?” “对。” 怎么可能?!她骇然睁眸,难以置信。 他微微一笑,正欲解释,一个男人经过,看清在自家门口上演偶像剧戏码的女主角竟是自己妹妹,大惊。 “初雨!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这家伙是谁?” 来得不是时候的质问宛如一根大棒,打散一队鸳鸯,夏初雨望向兄长,又羞又窘。 “哥!” 傅信宇也很尴尬,转过头,和夏家大哥面面相觑。 夏大哥瞪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恍然大悟,双手一拍。“难怪我觉得怎么这么面熟呢!你就是三年前在我们家附近徘徊的那个流浪汉对吧?那时候怎么赶你都不走,还劳动警察出面……” 流浪汉?警察?这是怎么回事? 夏初雨茫然,明眸在两个男人身上来回交错。 这一刻,傅信宇还真想有个地洞能让他钻进去。 三年前,他未来寻找不告而别的她来到她老家,偏又碍于自尊,不肯直接登门拜访,只得在附近盯梢,期盼能与她巧遇。 “结果你都没回家,附近的邻居看我整天徘徊,以为我是小偷什么的,你哥哥跑来问我是谁,我不肯说,他们就报警来处理。” “后来呢?” “后来我见警察来了,只好死心离开了。” “你在我家等了多久?” “我没仔细算,大概有一个礼拜吧。” 说着,傅信宇微微别过脸,一副不甚自在的表情。 夏初雨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她想不到他会为了找她亲自来到她老家,甚至被左邻右舍当成流浪汉,还报警处理,这对如此高傲矜持的他无疑是个侮辱! 而他为了她,忍了七天七夜那般的羞窘。 她知道他爱她,和他相处的那段日子,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体贴与容忍,那是他不曾给过其他女人的。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爱他比较深,痴情的人只有她。 他却说,他买戒指并非意欲与她分手,而是准备求婚。 他将那枚刻了她名字的戒指握在手里把玩。“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把这戒指藏在衣柜里的,其实我很早就买了,在你离开前一个月吧,那时候董事长积极安排我跟他女儿相亲,娇娇也似乎对我颇有好感,我跟她约会了几次,每次回家时,我都觉得你好像发现了,但你总是笑着迎接我,从来不问也不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有一天忽然冲动地买了这枚戒指。” “冲动?” “对,冲动。”傅信宇怅然低语,回忆那段内心极度挣扎的时光。“我想跟你求婚,却又无法下定决心,就这么一天天地拖着,拖到那天……”他顿了顿,深深地凝视她。“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决绝地离我而去。” “对不起。”他受伤的眼神令她心口揪紧,痛得无法呼吸。“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再道歉。 他摇头,伤感地抚摸她脸颊。“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没有给过你安全感,难怪你没办法相信我。” 她握住他的手。“我走了后,你……恨过我吗?” “老实说我是怨过你,也恨过你。”他苦涩地抿唇。“我是个小气的男人。”他不是小气,只是受了伤!只是心太碎又太痛,才会以恨意来振作自己。 夏初雨心疼地睇着眼前的男人,她该懂得他的,该懂得他说不出口的爱,懂得他胆怯的迟疑,她不该像他母亲那样抛下他,害他伤口又流血。 “对不起,我应该坚强点的。”泪水在她眼里氤氲。“如果我能等到你主动送我戒指,我就会明白你的心意了。” “是因为发现我跟娇娇约会,所以你才离开的吗?”他哑声问。 她含泪摇头。“是因为钥匙。” “钥匙?”他愣住。 “你记得我离开前几天有跟你说我把你家钥匙弄丢了吗?那时候我其实一直在期待你会主动再打一副给我,可你没有。我一天一天地等,你都没表示,那时候我就想,啊,原来我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你的心房,你的心还是锁着的,不欢迎我的闯入。我愈想就愈绝望……” 所以她才会留书出走。 傅信宇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他把自家钥匙给她后的那份懊悔与惶恐隐藏得很好,原来她终究还是领受到了,她还是察觉了他的不坚定。 思及此,他蓦地感到浓浓的悔恨,他一直在伤着她吧!在点点滴滴的日常相处中,一分分磨损着她,直到她憔悴得再也假装不来坚强。 他因为害怕受伤而自我保护,却在这过程中伤害了自己最爱的她! “对不起,初雨,是我对不起你。”他喃喃道歉,紧紧地拥抱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永远不分开。“这些年你受苦了,从认识我以后你一直在受苦,是我不对,我不好……” 他句句自责,以沉痛的悔意鞭笞自己,留在她心上的伤痕同样割着他的心。 “不要再说了,我们两个都有错。”她柔声安慰,踮起脚尖,温柔地献上芳唇,轻轻地、缠绵地吮吻着他。 他情动地回吻,在唇舌交缠间倾注所有的相思与爱恋,他是爱着他的,很爱很爱她,从她对他说即使只有一天也想跟他在一起,他就已经爱她爱得无法自拔了!可惜他到后来才明白,也因此耽误了她和自己。 这次他不会再犯错了……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有意无意地响起。 两人同时一震,急忙分开,夏初雨望向声音来处,又是她那个爱管闲事的哥哥。 “哥!我不是要你先进去了吗?你又出来干嘛?” “啧,腿长在我身上,我搞笑进去就进去,出来就出来!”夏大哥贱跩地强调,很不给妹妹面子。“我是来告诉你们,妈做好宵夜了,要你赶快把男朋友带回家给她看看,还有爸来来回回地踱步,已经快把客厅的地毯踩破了,你再不进屋去,我看他会等不及亲自出来揍这小子一顿。” 语落,夏大哥还刻意朝傅信宇横去警告的一瞥。 傅信宇心一惊,表面却故作冷静地回以微笑,夏大哥眯了眯眼,似是对他不显慌张的反应很不满。 “知道了啦!你先进去,我跟信宇等下就进去了。”夏初雨催促,双手用力推哥哥。 确定兄长进屋后,她才转向傅信宇,脸色苍白。“怎么办?信宇,我不敢告诉他们我生病要开刀的事。” 傅信宇一凛,极力压下胸臆那股焦虑与不安的情绪,只让夏初雨看见他吻合坚毅的神情。 “不要慌。”他紧握她的手,传递给她勇气。“我会陪着你。” 夏初雨的手术安排在三日后。 夏家人全都赶来台北了,为了给予夏家宝贝笑女儿最温暖的支持,他们全都放下手边的一切,守在开刀房外,全心全意地为她祈祷。 赵英才也来了,开刀前,他和初雨有短暂的私密谈话。 “听说你跟傅信宇结婚了?” “嗯。”夏初雨颔首,将戴着戒指的玉手伸给他看。“这戒指是他三年前就买好的,当时他就打算向我求婚,是我傻,还误会他的心意不告而别。” 赵英才笑着打量她一脸娇羞幸福的模样。“瞧你乐的样子!嫁给他当老婆有这么值得夸耀吗?傅太太。” 这声噙着诙谐的叫唤逗得夏初雨嫣然甜笑,雪白的病颜也因而渲染一抹霞晕。“再叫一次。”她轻声央求。 “叫什么?”赵英才假装听不懂。 “就刚刚那个嘛。” “傅太太吗?” “呵。” “傅太太、傅太太、傅太太……”赵英才一连叫了好几声,夸张地翻白眼。“拜托你这女人有点骨气跟节操好吗?身为你好朋友,我都觉得丢脸了!” “诶!你丢什么脸?”夏初雨娇嗔。 两人一阵言不及义地笑闹,欢乐过后,赵英才依旧一副不正经的表情。 “我说傅太太,你待会儿可要加油!不管那个恶魔死神长得多帅多迷人,怎么哄你骗你,都不可以被他带走喔!一定要回来,知道吗?这里有这么多人在等你,你给我有骨气点,不管怎么样就算爬也要爬回来!” “用爬的?膝盖会很痛耶!” “痛的话到时候叫你老公给你呼呼不就好了?你正好向他撒娇啊!” “也对。”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喽?” “嗯,说定了。” 夏初雨笑盈盈地点头,赵英才看着她,忽地鼻酸,急忙砖头掩饰自己的脆弱。 “那个……我去帮你把你老公叫进来吧!” “不用了。”夏初雨阻止他。“我们说好了开刀前不见面,昨天晚上我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跟他说了。” “是吗?”赵英才约莫懂得两人为何决定开刀前不见面,双方都怕青学崩溃,反而给对方压力吧。“我知道了,那……加油!” “嗯。”夏初雨目送好友,在他打开房门事,忍不住扬嗓。“英才,谢谢!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义气相挺的好朋友。” 赵英才没有回头,僵凝两秒,对身后摆摆手,算是回应。 夏初雨这才敛去笑意,左手眷恋地抚摸戴在右手的戒指,明眸映着钻石棱面,闪烁璀璨的光芒-- 就算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机率,她也绝不放弃,一定要回到所爱的人的身身边! 她能平安回来吗? 老天爷,请帮助她成功战胜病魔,凯旋归来吧! 傅信宇独自在远离开刀房的某个角落,曲膝跪地,在心里恳切地祈祷。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神的力量、求助未知的力量,这辈子他从来都是倔强地奋斗,不惜反抗命运,但面临珍爱的人的生死关头,他不得不深深地感受到人的渺小与无助。 终章 他不是神,不是医生,他只是个平凡的男人,他不能亲自救她,只能祈祷。期盼有某个更伟大的力量,垂怜她,保佑她。 他想起昨夜夏初雨依偎在他怀里,对他说的话-- “你说我认识你以后一直在受苦,其实不是这样的,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很幸福,这辈子能与你相爱,我觉得自己没有白走一遭。够了,很够了。” 她说够了,此生能与他爱过一遭已了无遗憾。 “所以如果我走了,如果我不能再回到你身边,你不要太难过,你要这么想,我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一直守着你,我会守护你的快乐、你的幸福。如果你不幸福快乐,我在天上也不会快乐,我会怪自己不好。信宇,答应我,为了能让我安心你要努力快乐地活着好吗?” 她要他许诺,即便失去了她也要活得勇敢快乐,他做得到吗? “答应我,好不好?” 她用那么细哑的嗓音求着他,用那么依恋不舍的眼神看着他。 他无法拒绝,怎能拒绝如此深情又哀伤的请求?她是那么爱他,那么放不下他!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的,会像你教我的那样,努力在生活中寻找各种快乐。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 这不是谎言,是他给予她最真心的承诺,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 失去了她,他的生命还有任何意义吗?若是做回那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的人生又怎么会有快乐? “求求你,老天爷,让她回来吧!让她回到我身边……”他祈求着,眼眶泛红而刺痛。 夜幕即将降下,这场手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窗外天色暗了,而傅信宇感觉自己似乎也身陷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终于,开刀房外有了动静,主治医生走出来了,一脸深沉的倦意,他看着那充满疲惫的脸,背脊不禁窜过冷彻的寒颤。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歉意的低语,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傅信宇全身发凉,不敢相信,医生这意思是……手术失败了?! 夏家母女拥抱着哭泣,夏爸爸脸色发白,夏大哥握起拳头一下下地用力槌墙,自由像吓得张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呆立原地,脑海有片刻空白,思绪成了最凌乱的麻线,纠结成一团。 初雨死了?他果真失去她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得她了,永远、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不会这样对他的,不会如此狠心抛下他! “初雨,你回来,回来啊,初雨,你别丢下我,求求你别这样丢下我……”他哭了,心碎地嘶喊着,这一刻,他又变回那个当年遭母亲遗弃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哭得很孩子气,很不像个男人,但他克制不了自己,失去了她,他什么都不剩了,包括傲气与尊严。 “你回来啊!别丢下我一个……” 她就像夏日的阵雨,来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仓促,他留不住她,就是怕留不住她,他才会买下那枚戒指,在指环内部刻她的名。 rain,刻在戒指上,也刻在他心上。 她是他的雨,他的女人,他此生的挚爱。 “初雨!初雨!” 他目齿皆裂狂吼,忽地,情绪来到崩溃的临界点,他狂乱了,像个疯子一样奔进开刀房,推开所有医护人员,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白布。 “这位先生,你不能这样做!” 谁说不能?他要带回她,即便死神已将她拖至阴曹地府,他也要将她抢回来!“初雨,你醒醒!你听着,是我信宇,你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答应跟我相守一辈子的,你是我老婆,这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谁也不准抢走你!” 他拍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见她面容安宁,仿佛沉睡,他更激狂。“醒来!初雨,我来带你了,是我啊,是我!”他按压她胸口,执着地为她作者cpr,一次又一次,就算是徒劳也不放弃。 医护人员急着拉开他,他却如野兽般地暴吼,推开所有人,仍是悲怆地抢救早已失去心跳的爱妻。 “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他苦着挽留她,泪水也如同阵雨,一滴滴落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控制似有回应,是在嘲笑他吗? 也对,是该笑他,三年前他就不该死抓着无聊的自尊不放,如果他肯对夏家人表明实情,如果当时他肯跪下来恳求,如果他不论上天下海也要寻她出来,如果他不为了赌气跟另一个女人结婚,至少,他还能跟初雨过上三年幸福快乐的日子。 在爱情面前,他不该赌自尊,他赌不起,时间无情,谁也不知明天先来,还是无常先到。 如今他失去她了,白白浪费了一千多个日子,他再也唤不回她了! “初雨,你回来,你在不我身边,我没办法快乐,我承认我卑鄙、不守诺言,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信宇,你醒醒! 有人在唤他。 醒醒!你在作恶梦,快点醒来! 是恶梦吗?所以他只是在梦里,她没有死? 快醒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底的是赵英才担忧不忍的脸庞。究竟哪个才是梦?什么才是真实? “初雨呢?”他虚弱的问。 “手术成功了!”赵英才笑道。“她没事了。” 真的吗?他傻傻地瞠目。 “是真的!”赵英才忽地拥抱他,乐呵呵地猛捶他肩膀。“她战胜病魔了,她回来了!” 他闻言,淡淡地微笑了,颊畔泪痕未干。 “听说你哭了?” 数日后,夏初雨住院调养,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趁着下过阵雨的午后空气清新,威风舒爽,傅信宇扶着她到医院庭院散步。 两人找了一张长椅坐下,他递上一盒刚刚亲自削的新鲜水果,她吃了两片苹果、几颗小番茄,忽然嫣然笑问。 他猝不及防,愣住。“什么?” “听说你在手术房外等我时,作了恶梦,是哭着醒过来的?”睇着他的灿灿双眸闪烁着调笑之意。 可恶啊!他暗暗磨牙。“谁告诉你的?” “你说呢?” 该死的赵英才!一个大男人还那么大嘴巴! 傅信宇面色难看,眼神阴晴不定,夏初雨见他这表情,笑得更清爽。 “怎么?看你样子很想杀人喔。” 没错,他是很想杀了赵英才!“为什么那时候偏偏你就在他公司门外昏倒,被他给捡回去了呢?” “怎么?你这意思是在我那么伤心绝望的时候,你宁愿没有人安慰我,没人收留我?” 他一窒。“我不是这意思。” 话说赵英才既然救了她,是她的恩人,也就算是他傅信宇的恩人。 “那就好啦!”夏初雨眼珠子一转,不知怎地,愈是见他这种表情,就愈想逗他玩。“你啊,应该感谢人家的恩情,而且他跟我说他跟你已经建立了特殊的交情,算是好朋友了。” 他一凛。“他这么跟你说?” “是啊。难道不是吗?”她有意试探。 “唔。”他停顿,有些闪躲似的别过目光。“也不能算不是啦。” 赵英才这人饭桂烦,跟他斗斗嘴倒也挺有趣的,所以他们一起上酒馆喝过几杯酒,谈过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但、是!“我跟他只能说算有点交情,不是特别好的朋友。”他坚持撇清。 看他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夏初雨不禁嗤声笑了,笑颜如花。 起初他有些懊恼,后来见她笑得欢悦,什么不甘不满都忘了,只要她开心就好,她笑,他的人生就是一片彩色。 夏初雨笑过,吃着水果,若有所思。“其实我开刀醒来后,总觉得好像作了个梦。” “作梦?”他诧异。 “嗯,我记不太清楚了,这几天一直在想,好像我走在一条很长很黑的道路上,身后一直有人喊我回去,可是前方有光亮,看起来很舒服、很温暖,而我累了,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休息,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回头。” “那个喊你的人,是我吗?”他想起那个足以令自己魂飞魄散的恶梦。 “应该是吧。”她扬眸望他,眼底眉梢都是深情款款。“那时候我觉得喊我的人像在哭,而天空开始下雨了,我脸上、脖子上都是湿湿凉凉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让我感觉心好痛……我想,那说不定是你的眼泪。” 是他的眼泪。 虽然丢脸,虽然有损男性尊严,但他想在那条生与死的关口挽留住她的那场雨,确实是他的眼泪没错。 他倏地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与她十指交扣,缱倦爱恋。 “因为下雨,所以你回来了吗?”他问。 “嗯。”她轻轻颔首,偎靠他胸膛。“那时候我全身都痛,像火在烧,像千刀万剐,我想只要到那个有光的地方就安全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是下雨了,我的心好痛,身体再怎么痛都比不了心碎,所以我还是回头了,很努力、用尽所有力气,就算是用跪的用爬的都好,我回头了。” 他心弦震颤,猛然收拢臂膀,密密地将她纳在怀里。“谢谢你,初雨,谢谢你回来!” 谢谢她没有丢下他一个人,谢谢她宁愿忍受地狱般痛苦也要回到他身边。 谢谢她,在以为自己生命即将到尽头的时候,在只差一步就可以得到永远的安眠的时候,仍然牵挂着他,舍不下他。 “信宇,我爱你。”她低声表白。 “我也……爱你。”他沙哑地回应,噙着哽咽,噙着男儿泪。 感谢上天给他再爱她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不会再伤害她了,也不会猜疑,他会完完全全地敞开心房,让她进来,他会给她毫无保留的爱与幸福。 “我哥早上打电话给我,要我明天出院后,你带我回家一趟,他说他们有很多话想问你。” 傅信宇闻言一怔,半晌,自嘲地苦笑。 该来的终究逃不过,他还是得面对夏家人的轮流拷问,想起夏家那一个个机灵淘气相当不好惹的父母兄姊-- 嗯,看来在给她幸福前,他还有很多难关要过呢! 后记 【后记 季可蔷】 大家好,我是季可蔷。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蔷有一群大学时认识的好姊妹,至今仍会定期聚会,吃吃早午餐,喝喝咖啡,兼聊彼此的生活。 其中一位姊妹,最近有点恋爱的烦恼。 她爱的男人比她还小几岁,去年决定辞了工作到国外留学。 她陪他四处面试,重要在数月前得到美国某大学的入学许可,可她也因此进退两难。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够潇洒,等那男人念两年书从国外回来,若是双方情还在就继续,情淡了就分手。 “如果那男人在国外遇到另一段恋情,该怎么办呢?” 我们问她,这可是经验谈,在异乡独自奋斗的学子总是会特别寂寞,特别渴望有人陪伴,也容易出轨。 她说,如果他真的变心她也只能认了。 可上回聚餐的时候,她却说想跟他先做结婚登记。 一纸婚约就能绑住他的心吗?我们笑她太傻。 但她说,她不是傻,她也明白一纸婚约不代表什么,但总是份牵系,仿佛立下这个约定后,她在感情上便不是朵浮萍了,有了依靠。 她需要这个依靠。 理智上,她很清楚自己不会跟着他去美国,她的工作、她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做不到抛下一切去异乡陪公子读书。 若是我们还是二十多岁的女孩,或许就会这么做了。 可女人过了三十(何况我们几个都是远远地超过xd),已失去了为爱情冲动的热血。 我们不再傻傻地以为爱情和婚姻是值得豁出所有的,但我们依然怕寂寞。 于是在潇洒与不潇洒之间,我们摇荡着、迟疑着,下不定决心。 其实我们都能理解那位姊妹,可惜无法替她解决两地相思远距离恋爱的问题,我们也只好默默地给予祝福。 期盼她的爱情通过时间与空间的考验,能够开花结果。 就算到时是无言的结局,起码还有我们这些好姊妹能听她倾诉,能在她伤心哭泣的时候递给她一条手帕。 这是我们能做的。 p.s.蔷的脸书网址https://.facebook/jikeqiang欢迎加入喔!(别忘了递交好友申请时,顺便写几句话。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